陈长安还不太适应宋槐这样称唿自己,但想到门口的铜铃,也许屋内的一切都被百雁堂收在眼底。
他头也不抬,简单答应了声:「也好,我睡觉不打唿,先……先这么将就着吧。」
宋槐眼底含笑,凭他对陈长安的了解,这会这小孩虽然背对着他,耳根子一定是红了。他突然玩心大起,翘着脚尖去够陈长安的腿:「哥,哥?」
陈长安手中的动作停住,声音滞涩:「好端端的,叫我干嘛?」
宋槐接着用脚尖轻轻踢陈长安膝窝:「哥,我们在家时还没有睡在一张床上过呢,你喜欢睡里边还是外边?」
陈长安头也不抬,将面前的床铺理了又理:「随你喜欢,你想睡哪边?」
宋槐勾着嘴唇,道:「哥哥睡外边吧,我睡相不好,容易掉下床去。有哥哥在外边堵着我,我肯定能老实睡着。」
陈长安说:「好,那你就睡里边。」说着,他将床铺好,拍了拍两个枕头,将看上去更加洁净的那只摆在了里侧。
门外的脚步声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有所消减,倒不如说是入了夜,才有这样热闹的人声。
宋槐在屋里透过门窗看到屋外行走的人影,淡淡感嘆:「这百雁堂里,生意可真是不错。」
陈长安准备好洗漱的热水,将方巾浸湿递到宋槐面前:「是啊,白日里倒没觉得城里会有这么一个热闹的场所,想来若是在这里工作,收入应该可观。」
「那咱们就在这住下了,怎么样?」宋槐擦干净脸,顺便解开外衣。
陈长安点头:「好啊,明日就跟掌柜的商量,咱们给他打一辈子工。」
宋槐发现如今的陈长安对于"一辈子"这个词,不是一般的在乎。宋槐坏笑着歪头去看陈长安的耳朵,那里正在光影下,看得并不清晰。
宋槐道:「哥,怎么这么在意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你不娶妻啦?」
陈长安疑惑:「娶不娶妻,和咱们在一起一辈子有什么影响吗?」
宋槐笑:「怎么不影响?回头你媳妇孩子热炕头,多我一个人在旁边看着,多寂寞啊?不过你与你的小娘子卿卿我我,我就拉着小侄子上树掏鸟蛋,也不妨碍你们。」
他特意往寻常男子的未来上说,立业成家,凡夫俗子总是逃不过这样的一句话。
陈长安一怔:「我没想过娶妻生子。」
宋槐摆了摆手:「怎么能没想过呢?或者是哥哥你还太小了,还没到该想这些的年纪是不是?」
陈长安忌惮这里隐藏的眼线,只能隐晦地反问:「那你呢,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想过这些吗?」
宋槐双手撑在凳子上,左右摇晃着脑袋:「我?哥哥你还不知道吧,我小的时候,爹娘就给我订过娃娃亲,听说是个很水灵可爱的小姑娘呢。」
陈长安拿过宋槐脱下的衣服在一边叠好,垂下眼睑,说:「是吗?你见过她吗?」
宋槐很快摇了摇头:「没见过——也许我小的时候见过。大了家里不是有了变故么,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下落啦。」
「可有什么定亲的信物?」
「没有吧,反正没放在我手上。估计那小女孩若能好好长大,也该子孙满堂了。」
陈长安转过身,看向宋槐的眼睛:「她会的。」
宋槐嘻嘻笑道:「是啊,所以说,人人都该谈婚论嫁的,怎么你就没想过将来?」
陈长安意有所指:「我一个粗俗汉子,只想过和你这个兄弟过。」
宋槐有一瞬间好像被什么砸中神志,努力挺着道:「两个男人过什么一辈子,我将来和你做个邻居还差不多。」
「你从前对其他兄弟,也是这么说的吗?」陈长安眼里晦暗不明。
「怎么说?」
「和他们做个邻居。」
「哦,那倒没有。他们早早的就去找小媳妇了,哪里有空管住得偏僻的我呢?」宋槐打了个哈欠,道:「时候不早了吧,我都困了。」
陈长安侧身,让宋槐从床边蹭过去。
他只是外衣穿的是陈长安的衣服,里边的衬衣还是自己的。灵拂山上有专门做弟子服饰的阿婆,宋槐经常去那里坐坐,然后从阿婆处讨一件新的衣裳出来。更多时候,还是陈长安亲自在阿婆处报宋槐的名号,替他选择新衣的样式。有的时候门派里发新衣,也会捎带着给宋槐做一份。他的身量已经在灵拂山放了几百年,多年也不见他变过。阿婆也是点了名就能做出一件,件件合身。
陈长安注视着宋槐爬上床的动作,喉结微动。
宋槐倒灵敏地往被窝里一扭,下半个身体就已经钻了进去。他豪迈地拍一拍身侧:「来吧,哥哥来睡。」
陈长安艰难道:「嗯……」
「嗯?」宋槐又大了个哈欠,"今天累坏我了,你不上来那我就先睡了。」说着,他往里边一窜,被子妥当地将他抱住。
陈长安不好明说,刚才宋槐侧卧在床上,做出的拍床动作属实有些像邀请恩客,而他一个正人君子,也不能真的在这一声邀请之后立即脱了外衣。也显得太像那么回事了。
陈长安汗颜,看着宋槐把自己包成了一个蚕蛹模样,只剩一个脑袋在外边。
这下他再脱衣,就没有什么奇怪的联想了。
陈长安俯下身子,准备吹熄蜡烛。这时候宋槐突然开口:「别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