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将自己蜷成一团,后背刚好碰到陈长安的胳膊。
陈长安回忆着方才在自己怀中笑得发颤的宋槐,嘴角不经意之间勾起。他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也有这样一个瘦削的身体落在自己的怀里。
屋外悉悉索索的声音逐渐消弥殆尽,陈长安也终于是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宋槐的身影,看着枕边这个人有节奏的唿吸起伏,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在心底生根发芽。
在安府,沉睡的宋槐给陈长安带来了别样的感觉。他从没有想过,原来看着一个人熟睡的脸,也是那么一件美好的事情。
如果,能这样看一辈子,能天天看着先生入睡时的面庞,当是天下最大的幸事。
陈长安沉沉睡去,睡梦中却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畔低声唿唤:「小兄弟?小主人?」
陈长安睁开眼,一转头便看见坐在石桌旁的灰鹿。
「你这是?」陈长安愣住,他环顾四周,此地并不是百雁堂,也不是灵拂山,是他不曾见过的一处庭院。
灰鹿正坐在石凳上,一手执茶壶,一手摇扇。
陈长安问道:"这是哪里?"
灰鹿悠闲道:「小主人把我放在了江家,我当然要在江家老宅里待一会。今夜月色极好,所以想请小主人和我共赏月色。」
陈长安抬头,眼前月华如水:「我没想到不把你带在身上你也有办法入我梦境。」
灰鹿摇头又摇扇:「非也,平时我也能入梦,只是有你那位先生在旁边拦着,所以我不得其法。如今他封闭了自己的法力,连带着对我设的阻拦也消解了,因此我就来了。」
「好好的,你入我梦境做甚?」陈长安也不靠近,只在原地负手而立。
灰鹿嘬了一口茶,感嘆一句:「不愧是新茶,香的很呢。小主人要不要来尝尝?」
陈长安垂眸:「你有话便说,没话我就回去睡了。」
灰鹿笑:"如今他只是一个凡人,对我并没有任何影响。我想让谁沉溺梦境,谁就得睡死在这。想走?哪里有这么简单。"
陈长安并不怕他:「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主子,你敢这么对我?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明天还有事要做。」
陈长安知道灰鹿的幻境有混淆时间的能力,因此并不想多耽搁。
灰鹿悠悠品完了一杯茶,这才说道:"我了解你们,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因此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陈长安沉着脸回答:"任何决定,我都听先生的,你有事可以和他商量。"
「哎,我不能喝他说,他睚眦必报,欺师灭祖,是个很坏心肠的人呢。我还是喜欢你,你单纯些。跟你商量,也许此事能成。」
灰鹿见陈长安依旧没有表态,补充一句道:「我也不白让你帮我。这样,我先放上我的诚意,你想知道关于宋槐的什么,我都在梦里放给你看。」
「我做什么要知道先生的过去?」陈长安一不留神说漏了嘴,立马看见灰鹿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他暗道失策,只得认了:「我是好奇先生的曾经,但你又能知道多少?」
灰鹿从石凳上转过身体,对着陈长安道:「你也晓得,他当年被炼化的时候,用得幻境就出自我手。我既然要让一场幻境变得真假难辨,甚至影响到他将来数百年的认知,自然是要对他的偏好有十足十的了解的。」
「不对吧。」陈长安质疑道:「我怎么记得从前的先生,想的都是保家卫国,而落到你们手中之后,才被诓骗成满脑子只知风月的可怜人?」
灰鹿"嗐」了一声,在脸前迅速挥着扇子:「谁不渴望能得一心人?我只不过将对象提前替他定好罢了。爱情的力量,足以让人挺过漫长的黑夜。爱上谁不是爱?能比爱上自己的契主方便么?」
陈长安面露嫌恶的表情:「你还真好意思提。」
「哎话扯远了,你不是想了解你家先生吗?等着他跟你说,他肯定带着自己偏差错乱的记忆混淆你的试听,还不如来从我这个局外人的视角看得清晰。」
灰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知何时他的面前有多出了一个瓷杯。灰鹿将对面的那杯也倒上,抬手示意:「来尝尝啊,这是在我的梦境里,能品得出味道的。江家当年鼎盛时期的贡茶,估计宋槐都没喝过呢。」
「你放尊重些。」陈长安道。
灰鹿嘻嘻笑着:「是是是,你是我的主子,我听的。怎么样,这个买卖做不做?」
陈长安问:「你给我看先生的过往,那你要我做什么?若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便不看了,也省得你说我赖帐。」
灰鹿摆摆手:「好说,我只是想请你放我自由。」
陈长安歪头:「你经手过这么多任主子,他们在我之前都不肯放你,可见你是不能放的。」
「这叫什么话,是我从前都没想着跑还不行吗?」灰鹿不屑地撇嘴。
「那怎么现在要跑了?」
「我说过,你家先生心肠坏得很,他当年落在我手里,因我的缘故受尽了折磨,如今我反过来成了你的法器,他能放了我?」灰鹿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还不忘感慨一句:「还真是好喝哈。」
陈长安抬脚,往他对面的石凳方向走去,在灰鹿满意的视线下落座:「你是我的法器,干嘛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