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世间还有诸多风景,公子就算承受着千般苦难,也该对未来怀有期待。」
远处楼阁之上,一只硕大的金丝文虎跃向这边,落地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孩。
幼吾捂着鼻子:「唔,这里好难闻!」
伏逍一愣,宋槐走出结界,在幼吾的脑壳上敲下一记:「今后我和他身上都不会再有这个味道了,你就宽容一些,忍一忍吧。」
忍一忍。这话宋槐今夜说了太多次,他原本不是能说忍就忍的人。
幼吾晃悠着脑袋上的绒球,笑嘻嘻道:「先生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啦。那个店主答应我,城门一开就想办法带她们出去。」
宋槐颔首,又回身望了眼伏逍:「我原本的打算是让伏公子自己入宫,但是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做不到了。」
幼吾看了一眼他的背后,道:「我听着一路上的风声,悬刀狱外头围了好多官兵,里边关押着的人都送去大理寺重新关押了。伏……大哥是吧,我能带他入宫找女皇帝。」
宋槐嘴角勾起,笑着说:「我就是这个打算,还是幼吾懂我。」
一通夸奖让幼吾眉欢眼笑。
高头大马重出江湖,背上驮着身披华服外衣的少年。他们如同一道闪电,转瞬间消失在了王府内院。
宋槐目送他们离去,如释重负。他大声感慨:「王爷躲得辛苦。」
身后的草丛悉悉索索,裴锦琛探出半个头来。
宋槐哭笑不得:「怎么你们皇室都喜欢躲起来偷看?」
裴锦琛不解:「都?还有谁啊?」
宋槐没有回答,只是贴着石凳坐下来,双手撑住大腿:「扰了王爷过年的喜气,抱歉哈。」
裴锦琛从草丛后头蹭出来:「这倒没什么,本来我今晚就睡不着。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殿前玩龙又是对我的死士动手动脚……」
「打住,什么叫『动手动脚』?显得我也太为老不尊了些。」宋槐嫌弃,看来裴锦琛无缘皇位是真的有依据的。
「你是……仙人?」裴锦琛试探道。
宋槐点点头。
「我的天,是活的仙人!」裴锦琛兴高采烈。
宋槐疑惑:「你们朝的国师也算半个『仙人』了,怎么也不见你多激动?」
裴锦琛答得坦然:「我不表示一下激动之情,会显得仙人您很跌份。」
「……」宋槐扶额。
「我把你的死士抢走了,你气不气我?」宋槐又问道。
裴锦琛连连摆手:「我要他本来也没什么用,这么多年了,他叫什么我都不知道,长什么样我更是不清楚。仙人要他有用,尽管带去就是了。」
宋槐问:「你拿他没用,那要他学什么隐形术?」
「每一个死士都要学一个本领,用来防止当朝陛下兔死狗烹的——不对,我这样的连狗都算不上——反正意思差不多就是了,我想着既然这样,那就去学一个让我不用天天看着他的法术,然后他就去学隐身术了。」裴锦琛的坦然令宋槐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你没用过你的死士?」宋槐问。
裴锦琛摊手:「我最爱的就是驯鹰逗鸟,要死士干什么?但是既然先皇要求了,我就只能接着了。」
宋槐端详着他的神情,说道:「既然如此,我今夜所为也不算让王爷吃亏。」
皇亲
「你还知道哪些皇亲身边有这样的醴奴死士?」宋槐问道。
裴锦琛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告诉仙师,这其中有一个问题:一只醴奴就要仙师花费这么大的力气,那其他十只百只呢?仙师效率太低,万一其中有不想回归凡人生活的,利用自己学到的本事奋起反抗,场面一定会比现在难搞。」
宋槐抬眼去看他。
裴锦琛接着道:「伏逍此类,只能代表其中一部分的醴奴,坊间还有传闻呢,如果想着获得非凡的本事、又没有求仙问道的天赋,只要在大都内做出一番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会被官府捉去悬刀狱。曲线救国嘛。」
宋槐听过这样的言论,冷笑一声:「杀人放火,反而能修仙求道?这算哪门子的曲线救国?」
「大家都是想长生的,不说曲线救国说什么?殊途同归吗?」裴锦琛挠挠头。
「我怎么听说,前朝楚王薨逝时,他的醴奴就当着众人的面化为灰烬的?既然要长生,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命绑在一个凡人契主身上。」
裴锦琛笑道:「所以啊,这是一项双赢的买卖。醴奴哪里最珍贵?他的血肉哇。」
宋槐眼皮一跳。
「大都皇亲没有几个像我或者楚王叔那样的,看见醴奴浑身就不自在。其他的皇亲,更会与醴奴达成一种平衡,我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获得长生,护佑你也不死。」
「陛下不管吗?」宋槐皱紧了眉头。
裴锦琛答:「想管,但是管不住。眼下悬刀狱明面上是被毁了,可背地里的那些交易,早就生了两百年的根。仙师若不能做到除恶务尽,今夜此番便是将我太昌推到了悬崖边上,迟早要它分崩离析。」
宋槐静静地看着他,脑内思绪万千。
其实从祷园出来就该知道了,天底下有另闢蹊径的修士契主,也有专门为了延年益寿、揭下庐阳城告示的寻常百姓。
成为醴奴反而是他们的所愿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