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安想起初次进入九乡幻境,就看见过这样的场景,他的手被宋槐牵着,两个人只往山的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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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百年后。
宋槐看着长青在山门里搭鞦韆,抱着手臂在树荫下看热闹:「你搭这么多鞦韆做什么?回头小弟子们玩野了,你师父的英灵要从山顶上跑下来揍你。」
长青两鬓斑白,行动却如健硕的青年,说话间又从地上扛起一块木料,和几个成年弟子敲敲打打:「咱们又不是要什么仙门第一百家首名,能得所求就行了。孩子正是爱玩的时候,大了自然知道用功。你们说是不是啊?」
几个弟子连声附和。
幼吾偶尔换成妙龄少女的模样,提着竹篮漫山遍野摘果子吃。
她随手拉过一个刚下课的小弟子,弯下腰来吩咐道:「去山门口告诉先生,大师父要他别光顾着玩,早点回去早点做饭吃。」
小弟子点点头,晃悠着小短腿就往山门跑去。
「先生先生。」小弟子没一会就找到了宋槐,将幼吾要传的话告知了他,然后挥挥小短手又跑远去了。
宋槐从身旁拿过长吉刚打捞上来的鱼,迈着步子就往茅屋方向去。
时过境迁,山里的树木又粗壮了一圈,一切都有了新的生机。
宋槐经过一处立着无名石碑的坟包,提着鱼在院子外张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天捞了条鱼,给你烧鱼汤喝。」宋槐进屋,大言不惭。
陈长安头也不抬地道:「又是谁替你打的?长青?还是乔霜乔霖他们?」
宋槐将鱼挂在门口的挂钩上,背着手进屋:「怎么就不能是我打的?」
「你是山神啊,怎么忍心杀生。」陈长安手上正在洗菜,见他靠近,偏过头亲了一口。
「可我吃肉啊。」宋槐反驳。
「你是不杀生,又不是不吃肉。你是顽固的老古板吗?」陈长安宠溺地笑开,「哪一次不是这样,有得吃就吃,没得吃就等别人送菜来吃。要不是我,你得瘦一圈。」
宋槐耸耸肩,挽起袖子替他打下手:「长青在忙着搭鞦韆,才没空打鱼给我。」
「那就是乔霜乔霖。」
「也不是。他们两个昨晚翻墙熘去后山,今早被平济罚去抄书了,一上午没见到人影呢。」宋槐绘声绘色地说着。
陈长安好奇地转过头来:「那还能是谁?」
宋槐勾唇浅笑:「长吉回来啦,你知不知道?」
「我听说了,他不是昨日才回来吗?」陈长安熟练地将菜放在案板上切着,宋槐怕伤到他,在一步之外同他接着聊。
「对啊,但是也不影响今天给我打鱼是不是?」宋槐如是道。
陈长安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宋槐道:「刚好我也有消息要给你。」
「什么?」
「九重天刚来的消息,曹楠轩判了。」
宋槐沉吟:「两百年了,现在才判?」
「有人保他,觉得他是用心良苦。」
宋槐一听这话就连连摇头:「不是吧,咱们找的那些个罪状还不够有力吗?怎么这样都能用心良苦啊。」
陈长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道:「有人拿你之前的例子来说话,说你这样……」
「罄竹难书?」宋槐歪头。
「……呃,差不多吧,说你这样一个人都能平安活到现在,可见千夫所指也不能尽信。」
宋槐忍不住咋舌:「嘶……其实倒也合理。他有说服旁人的天赋,说服几个仙君站到自己阵营,也应该不是难事。」
「可在神仙面前动用蛊惑术法是要罪加一等的,」陈长安补充道,「他们是真的觉得曹楠轩情有可原。」
「什么情?」
「据说是要我们念在他『苦心孤诣将暗流翻到明面,方便九重天一举查获』的这份心,给他从轻发落。」
「啊——」宋槐张了张口,从案板上捏起一块萝蔔嚼了起来。
「最终判了雷刑。」陈长安直接说了结果。
宋槐又一歪脑袋:「就是我当年受的那个?」
「啊不是,」陈长安有些尴尬,「给你打的那个,已经被算作是死刑的一种了;他的雷刑就是普通的那种,大家都知道的那种。」
「行吧。」宋槐晃晃脑袋,注意力转回案板上:「今天中午吃什么?」
陈长安吻了一下宋槐的头髮:「萝蔔糕,辣子鸡,还有你的鱼汤。」
宋槐笑。
外头绿树阴浓,夏日长。
(正文完)
番外·2
宋槐死期将至。
近十年来宋槐一直尝试过变换各种因由,但结局依旧是「乙卯年殇,大灾。」
他想了很久,终究是将结果同陈长安说了。
「其实这一百——七百年来我过得挺开心的。」宋槐靠着陈长安的肩头,手里捏着他自己的一缕髮丝。
陈长安坐在一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好像是在脑海中搜寻一切可以转圜的余地。良久,他嘆了口气,重新找了个话题:「衡胥以前和你一起进过九乡幻境是不是?」
「嗯?」宋槐抬眼,点了点头:「是啊,我们在那里待了一个多月,然后被我找到了灰鹿的本体,于是我们就这么出来了。九乡鹿鼎也落到了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