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什么都看不见。
双目被黑暗笼罩,杜亦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扯蒙在眼睛上的纱布。
无力的手指仅勾了下空气就被一双暖烘烘的手包住,裹在掌心。
「队长,我在这,」余贤轻声安抚,随即解释,「为了让你的眼睛尽快恢復,纱布要过几天才能拆下来。」
杜亦嗯了声,手软塌塌地「瘫」在余贤的掌心。
「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杜亦又嗯了声,唇瓣开开合合,老半天才发出低弱的音节:「手……」
「手没事,伤口不深,快好了。」
身上的伤口太多,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又痛又闷。左眼疼得要跳出眼眶,直拉扯得太阳穴火辣辣的灼烧。从头到脚,他身上无一处不在叫嚣,大声嚷着,比着谁更痛些。
杜亦很想晕过去,但他心里挂念着余贤的伤。人还不大清醒,脑子跟不上趟儿,重病中的人像个孩子一样执拗地渴求着答案。
小拇指碰了碰余贤掌心缠着的纱布,眉拧着,杜亦努力地发出声音:「疼……」
「哪疼?」余贤紧张地凑近些。
「不是……」杜亦动了动,「你……疼不疼……」
「扎下去的时候没觉得太疼。」
当时血淋得衣服裤子哪儿都是,但余贤的注意力全在杜亦身上。后来救人的时候更是无暇顾及疼。直到杜亦从抢救舱出来,他才敢稍微松口气。
杜亦昏睡了近三天,余贤在痛晕后便开始断断续续发高烧,整整持续了两天,整个人难受得直打晃依旧不愿离开杜亦的病房半步,若不是身体底子好怕是人就给熬废了。
烧刚退的余贤耳根发红地说着谎话:「现在也不疼,没事的队长。」
杜亦脸上愁云不散:「小渔,你发烧了?」
余贤怔住。
身虚体弱的神控部部长总有法子能让坚强能抗的行动部部长变回初入审异局时的模样。
余贤眨巴几下眼:「队长你……」
「我没用念心。」嗓子干得生疼,杜亦咳了两声,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发烧了要休息,你去……去床上躺着,让他们给你再看看手上的伤,听话……」
他说得断断续续,每唿吸一下肺腔内就像要炸了一样疼,杜亦知道他身上的伤躺个半月大概就能好了,但是体内的两道殊力互不相让,他却无力去调和。
这三天昏昏沉沉像浮在海上的小船,忽忽悠悠的满脑子浆煳,偶尔得来片刻清醒,在撑开的一条极小的缝隙里窥见余贤打着晃儿为他擦拭身体,那双手烫得他在黑暗中挣扎,与疼痛较劲,想要唤醒意识和身体好好抱抱他的小狼崽。
「队长我没事。」
余贤拍拍胸脯,正要继续逞强就听杜亦低声喃喃。
「对不起,拖你后腿。」
余贤摇头如摇拨浪鼓,慢半拍地意识到杜亦看不见,忙轻轻揉了揉他的掌心:「队长你别这样说。」
「我太不小心了,把自己变成别人伤害你的筹码……」
「他们如果想伤我总会有办法,不是你的错,」余贤紧接着道,「你放心,我马上就去休息,绝不熬夜绝不逞强绝对好好对待每一颗大米饭粒。」
「等伤口癒合了,我去找颜淼要药膏,不会留疤的。」
杜亦心口一酸,眼眶蓦地一湿,开始自我反省。
他重伤又发病脑子不清醒,身体被疼痛接连打击得虚弱不堪,说了些让小狼崽心痛的话,明明难受的不止有他,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仿佛脆弱的只有他,他的小狼崽已经开始学着不让他的这颗心再受到一丁点击打。
「小渔,」杜亦尝试着摸索到余贤的肩膀,再到脸颊,「我不疼,很快就会好的,身上的伤,还有沉积的病痛都会痊癒的,你不要担心,也别再难过,我们一起努力。」
余贤坚定地点点头,视线顿在白色的纱布上,他嗯出声回应杜亦:「过些日子,等你恢復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做我最拿手的打滷面。」
「那是我最拿手的,」杜亦轻轻笑,「抢我的手艺。」
「我给你做你给我做,我餵你吃你餵我吃,」余贤嘿嘿地傻笑两声,「就一直好好的。」
杜亦勉力上勾唇角,身上疼得他没有力气,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轻易做到,他试了又试,唇瓣被咬出细小的血痕,嘴角终于扬起来:「好好的。」
余贤鼻子酸得快冒水了,嘴角扯起一个极难看的弧度,但维持了一秒便塌了下去,他再度努力拉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
手虚搭在余贤的掌心,杜亦已经昏睡过去,他的小狼崽依旧在努力作出最好的姿态来面对他。
杜亦在诊疗区躺了半个月,在此期间,秦襄被提为神控部副部,代杜亦管理神控部大小事务。
能自由下床活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选了个余贤出勤的时间去了趟实验体基地。
杜亦到的时候,越昱正坐在外间的沙发上,颜淼操纵轮椅正要往里间进。
「巧。」杜亦微笑着打招唿,不想对方非但没理他,看向他的表情好似债主。
正准备深刻检讨是否招惹了人的杜亦,忽然听见越昱道:「身体差不好好休息乱跑什么?嫌自己死期来得还不够早?」
杜亦唿吸一滞,立即反应过来:越昱知道了,知道他活不过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