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怀凝心里,姐姐与父母是要划分开算的。姐姐是亲人,是家人,是为她而死到了天上也会保佑她的人,既然姐姐要她当医生,她就必然能成。
至于父母,他们是生她的,花了钱的,还喘气的,如今想大大方方沾她光。
tcd 的结果出来了,林天恩的颅动脉天生狭窄,动脉环循环很差,侧支循环的代偿也无力。张怀凝找了外科来会诊。
文医生看着片子,道:「造孽啊,你看看啊,现在学生熬夜太厉害。这么年轻就堵得一塌煳涂,比早高峰的高架都堵。不过这应该和遗传也有关系。 」
张怀凝道:「你觉得吃药能控制吗?她家里人还指望着她能备战高考,不想上台。」
「还指望这个呢?」文医生干笑两声,道:「她都未成年,代谢都不稳定,光靠药物控制的话,后期恶化的概率很大。」
「但我觉得她的症状不是单纯动脉硬化导致的,你觉得呢?」张怀凝道。
「别问我,你才是看疑难杂症的行家,多挖掘一下自己的潜力,别来挖掘我的。反正现阶段改善脑内供血供氧,是我肯定建议手术。」
张怀凝沉默,一时决断不下。又到了内科外科的经典论战。外科总觉得内科是一群软脚虾,只会掐指一算再开药。内科看外科又都是野蛮人,遇事不决,脑洞大开。
她又看向杨浔,想听他给出其他意见。但杨浔的态度更坚决,道:「没什么可说的,上台搭桥吧。张医生,你觉得呢?」
「张怀凝,你觉得呢?」檀宜之摸上她搁在桌边的手,道:「张怀凝?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张怀凝回过神来,道:「有啊。」当然是没在听。
「那我刚才说什么了?」檀宜之温柔注视着她。
「你刚才说『那我刚才说什么了。」
檀宜之忍不住低头笑了。
他们现在在餐厅吃饭,檀宜之约的地方,又是他亲自开车把她从医院接过来。可菜没上了一半,她就开始分心,低着头用手机查论文,找病因。她面前的那盘油封鸭,就那么凄悽惨惨地独守空闺。
「你应该试一试这里的油封鸭,是标志性的法国南部风味,用的是传统菜谱,酱料里放了少量的白兰地,再配上亚麻桌布,每处细节上都很用心。」
张怀凝沉默了,这才意识到檀宜之带她来的是预约制的法餐馆,近半年来最火的高档餐厅,一座难求。
而她已经心不在焉地吃完招牌的鹅肝,没留心有什么特别的滋味。说到肝,肝功能失调也会影响脑功能,是不是该给林天恩验一下肝五项啊?
她全部心思又飘回病人身上。林天恩是后天晚上的手术,杨浔动刀。单论她这一例,整个流程是偏快了,但在神经科这又是平均速度。床位紧缺,病情紧急,稍一迟疑,就会有不可逆损伤。很多时候病人是多种病因,但只要找到一个癥结就能下刀。
檀宜之谅解般笑起来,道:「又在想医院的病人呢。我妈想约你来我家吃饭,之前和你提过这事。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吧。这样比较快。你觉得可以吗?」
「可以,可以。」她装得迫不及待的样子,一低头,好像又走神了。
「别嫌我多事,你是贵人多忘事,我怕你又忘记。救人一命固然重要,但偶尔也请抽点时间给我。」
张怀凝点头,又莫名笑起来。 这次她是盯着檀宜之做的表情,被她含情脉脉的眼睛直视着,他也有些紧张。
「你笑什么?」他道。
「没什么,我怕说了你不高兴。」
「有话请直说。」
「这样的灯光下,配上你刚才的姿势,把你的眼睛照得很温柔。不过你看起来很累,怎么了吗?最近工作上有烦心事吗?。」
「我们都已经离婚了,容易让人误会,好像你很关心我的样子。」借着餐具的反光,他瞥了眼自己的脸,依旧神态自若。
「对啊,我就是关心你,我们只是离婚了,又不是绝交了。我关心你是应该的。」她还是很坦荡。
檀宜之不禁愧疚起来,她是真的爱他。女儿刚过世,他就贸然提了离婚,确实是出于逃避。旧的家里有太多共同的回忆,见到她的脸,也要触景伤情。主要的责任又在他,她越是一声不吭,他越是无所适从,干脆一狠心逃开。当时她答应得很爽快,想来是伤了她的心。
檀宜之做事爱深思熟虑,考虑了许久才结婚,却头脑一热就离婚。从未有过的冲动行事,所以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并不是真心想与她分开,只是要在悲痛中求一口喘息。 至于再复合的计划,确实是一片空白。
好在她还是爱着他的吧?大概是?肯定是。
「对了,这个送给你。之前太忙,忘记了,这个季度的还没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珐瑯胸针。
这是檀宜之的习惯,结婚当月他就郑重其事,道:「我觉得人与人的关系是要经营的,哪怕夫妻也一样。我会尽量与你磨合的,我不是特别擅长浪漫的人,不过以后每个季度,我都会送你一个小礼物,尽量维持些新鲜感。」
张怀凝收下了,面上欣喜,心底寡淡。她对这种小花招不感兴趣,要说玩浪漫,他不如她。
那一天檀宜之生日,她特意说有事要他帮忙,由她开车,七转八绕到郊外。她再故意下车离开,拖了二十分钟,到他等急了,她才发消息道:「抬头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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