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刀，斜劈进议事殿的雕花窗棂，将北冥渊的影子钉在青玉地砖上，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柄未出鞘的剑。


    他袖中那枚珠子，此刻已不再发烫，反倒冰凉如寒潭深水，贴着腕骨静静躺着。昨夜崖上一晤，守门人的话如雷贯耳，却未在他心头掀起惊涛，只化作一股沉流，缓缓灌入四肢百骸。他没回寝殿，径直来了此处——联盟的命脉所在，也是三成战力停滞不前的困局中心。


    案上堆着厚厚一叠玉简，皆是各峰各脉报上来的修炼日志。北冥渊指尖掠过简面，一道灵光扫过，信息如溪流汇入识海。有人卡在灵台清明关，神识如雾不散；有人经脉滞涩，真气如泥行舟；更有一人，体质异于常人，周身气脉呈螺旋状流转，寻常功法根本无法引气入窍。


    “这体质……”他眉峰微动，指尖停在一枚玉简上，“倒像是上古传说中的‘逆轮之体’，天生与天地气机相斥，若强行突破，怕是未入新境，先遭反噬。”


    他提笔，在简侧批注一行小字：“引气不可强导，宜以‘回环九转’之法，借其自身气旋为引，反向冲窍。”笔锋一转，又添一句：“设阵三重，以防气爆。”


    玉简堆旁，一盏青铜灯静静燃着，灯焰幽蓝，是取自极北冰渊的寒心油，燃时不冒烟，也不摇曳，仿佛时间在它周围都慢了半拍。北冥渊抬手，轻轻拨了下灯芯，火光微晃，映出他眼底一丝锐意。


    “突破之法，不在破，而在铸。”他低声自语，声音不高，却如钟鸣余响，在空殿中荡开，“那就——铸给他们看。”


    半个时辰后，演武场已聚起数十人，皆是联盟中卡在瓶颈的精锐。有人面带疑色，有人眼神炽热，也有人低头不语，似已心灰意冷。


    北冥渊立于高台，黑袍未动，却自有威压如山倾泻而下，场中顿时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无非是‘他又懂什么？’‘不过是个刚回来的孤魂野鬼’。”


    台下有人脸色微变。


    “我不辩。”他继续道，“但你们若信我一回，我便带你们——把这瓶颈，当成台阶踩。”


    话音落，他抬手一引，袖中三道符箓飞出，凌空自燃，化作三道金光，落入场中三处方位。紧接着，地面微震，三座小型聚灵阵自行浮现，阵纹如活蛇游走，迅速勾连成一体。


    “这是‘三才锁灵阵’，能将天地灵气压缩至三倍浓度，助你们冲关。”他淡淡道，“但——灵气越浓，心魔越盛。若道心不稳，别说突破，神识都会被撑爆。”


    台下一片寂静。


    “有人问，为什么一直冲不过去？”北冥渊目光扫过众人，“不是功法不行，不是天赋不够，是你们——太想‘破’了。”


    他冷笑一声。


    “破关？破境？破他娘的头！天地设关，不是让你拿头去撞的。它是在问你——你有没有资格，踏上去？”


    众人呼吸一滞。


    “我昨夜见一人，他说天地问的，是‘代价’。”北冥渊声音渐沉，“我问他，若烧的是我对某人的执念，我跳不跳？他说我不必烧，只需淬炼，让执念成刃，而非枷锁。”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全场。


    “所以，我不教你们‘放下’，我教你们——带着执念，杀上去。”


    场中有人瞳孔微缩。


    “现在，按我给的方案，各自入阵。”他抬手一指，“体质特殊者，到东侧‘回环阵’；神识滞涩者，入中阵‘凝神台’；经脉堵塞者，西侧‘通脉引’。”


    众人迟疑片刻，陆续行动。


    北冥渊并未离开，而是盘膝坐于高台边缘，双目微闭，神识如网，悄然笼罩全场。


    一名青年在西侧阵中运转功法，真气行至膻中穴时猛然一滞，额头冷汗直冒。


    “别硬冲。”北冥渊眼皮未抬，声音却已传入其耳，“你经脉如河道淤塞，岂能一蹴而通？先以三成力，逆向回流，冲开下游，再引上游之水——这叫‘倒灌引渠’，懂？”


    青年一震，依言而行，果然气流渐畅。


    另一人于中阵中盘坐，神识如雾，始终无法凝聚。


    “你总想着‘清明’，反而不清。”北冥渊睁开眼，目光如电，“神识如云，云散未必是晴，云聚也未必是雨。你只需——认得哪一朵，是你的。”


    那人浑身一颤，似有所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逆轮之体的修炼者。他立于东侧阵中，周身气流自发旋转，如小型风暴，阵法竟隐隐有不稳之兆。


    北冥渊起身，缓步走下高台，立于阵外。


    “你体内气脉逆行，寻常功法如逆水行舟，累死也到不了岸。”他道，“但若顺势而为，让这逆流成为你的舟呢？”


    他抬手，指尖凝聚一缕幽蓝真气，轻轻点向阵眼。


    “回环九转，第一转——引风入骨。”


    刹那间，阵法轰鸣，天地灵气如潮倒灌，竟顺着那修炼者自身的气旋，反向冲入奇经八脉！


    “啊——！”那人闷哼一声，身体剧颤，皮肤下似有万千蚂蚁爬行。


    “忍住。”北冥渊声音冷峻，“痛是路，不是劫。你若连这点痛都扛不住，还谈什么突破？”


    那人咬牙，额上青筋暴起，却未退半步。


    北冥渊负手而立，目光如炬。


    “我当年卡在渡劫关，被人围杀，炸得渣都不剩。”他忽然道，“死过一次，才明白——真正的突破，不是飞升，是活着回来，还比从前更狠。”


    场中一片死寂，唯有灵气呼啸如风。


    就在此时，北冥渊眉心微跳。


    他察觉到了——演武场下方，地脉深处，传来一丝异样波动。那不是灵气紊乱，也不是阵法反噬，而是一种……仿佛有东西在苏醒的震颤。


    他不动声色，神识悄然下沉，循着波动探去。


    地底三丈，一块古老石碑静静矗立，碑面刻着一个符号——正是遗迹中那神秘的能量印记，与诸葛墨羽所记，分毫不差。


    而此刻，那符号正随着场上修炼者的气息共鸣，微微发亮。


    北冥渊眸光一闪，却未声张。


    “继续。”他沉声道，“别停。痛就对了，说明路没走错。”


    那逆轮之体的修炼者已进入第三转，周身气旋由黑转金，经脉中真气奔涌如江河决堤。


    “我……我好像……”他声音颤抖，“看到了！一条路！”


    北冥渊点头：“那是你的道脉，通了。”


    其余修炼者也渐入佳境，神识凝实者已见灵台清明，经脉通畅者真气如龙游走。


    北冥渊立于场中，黑袍猎猎，宛如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战神。


    “记住，”他声音低沉却如雷贯耳，“你们不是在突破瓶颈——你们是在，把瓶颈，踩成垫脚石。”


    就在此时，那逆轮之体的修炼者猛然抬头，眼中金光暴涨，嘶声道：


    “北冥前辈！我体内有东西在……”


    话未说完，他胸口骤然鼓起，仿佛有活物在皮下蠕动，衣袍瞬间撕裂，一道金纹自心口蔓延而出，如藤蔓般爬向脖颈——


    那纹路，赫然与地底石碑上的符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