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贵女一红眼,禁欲王爷折了腰》 第1章 娇女 骤雨狂风,敲打着庭里一树桃花,瓣瓣落红打着旋儿掉进水洼中。 灯火明耀的皇宫寝殿内,传来女子压抑的啜泣,夹杂着男人低喘的粗声。 门口的太监与禁卫军,皆眼观鼻,面无表情,恍若耳聋。 沈贵妃年轻貌美,面若娇花,只怕被折腾的不轻。 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又过半个时辰,龙帐中传来求饶的声音。 “疼……” “今日竟比往常娇气?”萧琅炎笑着问,他并没有放开沈定珠,反将她搂在怀里。 萧琅炎宽肩窄腰,未着衣袍,被明烛所抚照的身躯,修长劲瘦,腰肢有力。 一双剑眉之下,那黑渗渗的薄眸,因眼底那点丁点含笑,既显得疏离,又有些玩味。 这会儿,他正饶有兴致地把玩沈定珠的一缕发丝。 每每欢愉,这乌发晃动,既碍眼,又勾魂。 沈定珠捂着锦被,白皙肩头上遍布吻痕,她双眸漆黑如繁星,看着萧琅炎,颇有些撒娇媚好的样子。 “皇上,臣妾想省点力气,明日出宫祭父,将冤情洗刷的好消息告诉他,想必他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萧琅炎挑眉,但不回应。 沈定珠美眸眨了眨,从被子里伸出藕臂,勾着他的脖子,紧紧贴靠:“皇上~” 萧琅炎这才一笑:“不允。方才只一次太不尽兴,两次可好?” 沈定珠笑容微顿。 这几年,萧琅炎看似宠的她无法无天,事事依从,实际遇到他原则之内的事,他半句也不会同意。 沈定珠拢起黑发,垂放在细嫩的脖颈边,主动坐在他身上。 萧琅炎喜欢她这样识趣,大掌扶住她腰身。 他薄唇过来吻她,然而沈定珠下意识避开,似有些赌气。 萧琅炎眉头沉了沉,声音跟着低哑:“宠坏你了?” 下一秒,他动作霸道地扼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扭头,紧接着,唇瓣紧紧地压了过来。 …… 雨停了。 事后,萧琅炎下榻,倒了一杯水过来给她,沈定珠不喝,反而体贴地递到他唇边:“皇上辛苦了,您喝。” 看她如此乖巧,萧琅炎喝了水,笑问:“朕只这一件事辛苦吗?” 沈定珠美眸闪烁娇羞:“还有……” 她话都没说完,宋嬷嬷从外闯入:“皇上,贵妃娘娘,不好了,东和宫的罪人傅云秋,逃了!” 沈定珠一瞬变脸:“什么!可看到她跑哪儿去了?” “有宫人说,好像看见她去长门宫的方向了。” 宋嬷嬷说完,萧琅炎已经面色冷厉地起身,传唤:“来人,更衣!” 沈定珠面色焦急不满:“皇上?您要亲自去?” 她裹着猩红的鸳鸯锦被,赤足追了两步,勾住萧琅炎的衣袖,媚态娇娇,脸颊仍存彤云。 “皇上别去,明日就是臣妾十九岁的生辰了,能不能……” 沈定珠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森冷回眸:“放手。” 他的神色冷峻,带着一股令人生寒的威严,沈定珠乌眸怔怔,一晃神,手指松了。 萧琅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刚走,方才还一脸不忿的沈定珠,俏脸神情已是冰冷。 宋嬷嬷出去看了一眼,确认皇帝走远。 “贵妃娘娘,奴婢伺候您起来。”她拿出柜子底下,早就准备好的便衣。 “无妨,”沈定珠没有废话,“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人都去长门宫方向追傅云秋了,您从西北门走,孟大人安排的出宫水车,早已等着了。” 秋夜露重,寒风吹起沈定珠黑色的袍子,她戴着同色兜帽,将明艳的小脸遮住大半,脚步急匆匆地行走在暗夜里。 两三个宫人和宋嬷嬷护送着她走到宫门西北口,果然看见一辆马车藏匿在暗处。 孟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娘娘,”他拱手,“车上准备了盘缠和假身份玉牒,您拿着可以直接前往北梁,路上的接应臣都打点好了,您哥哥在北梁白狮城等您。” “多谢孟大人,”沈定珠的声音天生娇糯,神色却是肃穆的冷艳,“不会连累你吧?” 孟大人笑容温淡:“臣不会有事,老师的冤情既已平反,接下来臣会辞官隐退,有机会的话,与娘娘在北梁相见。” 沈定珠点点头:“保重。” 她弯腰进入水车,宋嬷嬷将她的东西都递上来。 沈定珠要走,萧琅炎赐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包括她平日里最喜欢的玉罗环。 她只带了一支简单的红玉簪子,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了。 “娘娘,路上珍重。”宋嬷嬷哭着送别。 沈定珠握住她的手:“我的床榻底下,压着一封信,要是你被萧琅炎捉住,就将信给他,他会饶你一命。” 宋嬷嬷擦去泪水:“娘娘保重身体,不用担心奴婢,以陛下对您的感情,定会放奴婢一马。” 沈定珠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跟萧琅炎,不过各取所需罢了,谈何感情? 她需要他来帮助家族洗清冤屈,他需要她来当靶子,折磨那个曾背叛过他的女人,也是他的心上人——傅云秋。 可是沈定珠心里清楚,她每折磨傅云秋一次,萧琅炎在她身上“发泄”的就会更猛烈一些。 或许他是恨傅云秋的背叛,但他心里还有她的位置,故而纵容沈定珠伤害她,又痛恨沈定珠真的伤了她。 或早或晚,他们二人终会重修旧好,沈定珠就会成为碍眼的那个。萧琅炎势必会为自己心爱的人,扫清障碍。 何况最近,邻国长琉摄政王提出求娶傅云秋,希望借此修两国之好。 沈定珠得了可靠消息,说他有意让她代替傅云秋嫁去长琉,谁让她与傅云秋长得有三分相似? 可她不愿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以,今晚该走了。 沈定珠与他们作别,水车顺利地离开宫门。 一路上,她都不敢动弹,连呼吸也小心翼翼,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的动静嗡嗡作响,可是她却只听到了自己隆隆的心跳声。 直到再过第二关城门,水车加速驶向渡口,只要坐上船,萧琅炎再想派人追她都来不及了。 此刻,沈定珠才敢挑帘往外看。 雨过后的夜色,玄月明灭黯淡,她的心,止不住地突突地跳,既欢喜,又害怕。 深秋冰冷的空气顺着鼻腔入肺,却让她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二哥正在北梁国等她,等跟他汇合后,她会女红、懂书法,可以在北梁开个绣庄,或是做个女先生,足够兄妹俩生活了。 月夜下,渡口岸边,芦苇依依,风一过,响起飒飒之声。 沈定珠下了水车,戴好兜帽,向渡口边的大船走去。 只差两步,就能登船了! 然而,她正一脸喜色之时,却见船上忽然出现许多禁军。 芦苇中亮起火把,沈定珠神情僵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一脸阴翳地从船厢里走出来。 是萧琅炎。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去追傅云秋了吗? 沈定珠面色惨白,后退一步。 萧琅炎缓缓踱步下船,深黑色的薄眸孤冷凌厉。 “沈定珠,你想去哪儿?”他冷笑切齿,似乎恨不得将沈定珠生吞入腹。 第2章 死了,也不准离开我 他最讨厌背叛和辜负。 傅云秋是什么下场,沈定珠心里清楚。 “不……不!”沈定珠红唇哆嗦,转身就跑。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萧琅炎抓住! 然而,没等她跑几步,萧琅炎已经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腰间。 下一秒天旋地转!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扛在了他的肩上。 他近乎于咬牙切齿的怒斥声炸响耳畔:“跑,你还敢跑!” 沈定珠哭喊嘶嚎,踢踏双腿:“放开我!我不要回去!萧琅炎,我求你了,让我走吧,求求你……” 萧琅炎结实有力的臂膀按着她,让她挣脱不了。 他薄唇抿着冷厉的弧度,语气更是凶猛强势:“朕警告过你,别骗朕!沈定珠,利用朕,很好玩吗,你以为那道为沈家清罪的圣旨真的送出去了么?” 沈定珠浑身僵住。 什么?! “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你偷偷喝避子汤,你听到朕的脚步声会皱眉,你做梦的时候,都想逃离朕,你以为朕真的都不知道么!” “乖巧你可以装,喜欢你也可以装,但是要么你就装一辈子,别被朕发现,要么,就听朕的话!” “你再敢逃,就别怪朕无情,朕会让人追去北梁,将你二哥千刀万剐!” “我不要回去,不要被你送去长琉和亲,我不要做傅云秋一辈子的替身!”沈定珠嘶吼,嗓音破哑,泣不成声。 萧琅炎震怒,几近于怒吼:“谁说要送你和亲?你竟是为了这事要逃?真蠢!跟朕回去。” “不要——”她哭的上不来气,忽然觉得心脏皱缩,疼的厉害。 突然!沈定珠“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黑血,温热的血渍喷染萧琅炎的侧颜。 她不住地身体发颤,指尖青紫,肺腑像是被火烧了起来一样。 她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做的?萧琅炎吗? 不,不是他……那是谁? 沈定珠面色死白,不甘心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渡口。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越发模糊,心里的不甘像一团火,燃烧到了极致! 还以为,她真的能走了。 没想到,原来她根本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只差一点点,就能登船去找哥哥了……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自由了…… 她抬眸看向夜空,星子闪烁,像极了她十五岁生辰那年的月夜。 如果可以,她宁可当初没救过萧琅炎。 闭眼之前,沈定珠听见萧琅炎慌乱地怒喊—— “沈定珠,你休想装死再诓骗朕!生是我萧琅炎的人,死了,也不准离开我!” 后面的话,她却听不见了。 思绪陷入无止境的黑暗里。 …… 因中毒引起的肺腑燃烧如火的感觉,仿佛只是褪去了片刻,又马上难受起来。 沈定珠头脑沉重之际,感觉胸口有人胡乱的抚摸,那人掌中粗粝,用劲之大,磨的她生疼! 污言秽语传入耳里—— “你别给她揉坏了,等下送去营中,要先让掌使大人挑!” “我知道,就是摸摸,这娇娇女真是细嫩,若不是举家患难,还轮不到咱们这种人碰呢!” “哎,等营中他们玩遍了,送到咱们手中都不知第几遭了,真是不爽。” “那又如何,摸了就值!这可是从前沈家的女儿,京城第一绝色。” 这样的话,对沈定珠来说是噩梦。当年她被抓去充军妓的路上,那负责护送她的两个解差,就是这样对她上下其手。 她到死都忘不了那两个人卑劣饥渴的眼神,后来他俩甚至想脱了她的衣裤,逼的沈定珠不得不跳下马车自保。 偶尔做梦梦到这段屈辱的过去,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沈定珠豁然睁开眼眸,才知噩梦居然重现! 那两个曾经试图猥亵她的解差,果真一左一右地夹着她,坐在摇晃向前的马车里。 “哟,她醒了。”解差笑的奸佞,露出草黄的牙。 沈定珠花容失色,一张小脸刹那间惨白无比,慌忙坐起身,蹭着后退到车帘处。 为何又回到了这个时刻?! 一名解差伸手过来,想抓着她的肩膀。 沈定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的娇女,她回过神来,厉色怒斥:“拿开你的贱手!” “啪”的一声响亮,她用尽全力给了对方一巴掌。 直接激怒了那人。 解差恶狠狠地抓住她的头发,若不是怕伤了她的脸,只怕拳头早就如雨一样地落下来。 “妈的,装什么贞洁烈女!”他粗鲁地辱骂,“等会送到营中,与青楼的妓子没有不同,一夜伺候十男,有你受的!看你到时还有没有力气折腾。” 旁边的解差道:“给她点教训,扒了她的衣服,一会直接捆着送进去。” “好主意,咱们也能一饱眼福。”俩人顿时同时伸手,想要直接将沈定珠的衣裳撕去。 沈定珠摸到袖中尖锐冰冷的一物。 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支红玉簪子,也是她唯一藏在身上的东西。 上一次她没能好好反抗,这次,她毫不犹豫,手伸进袖里抓住簪子,就朝最近的解差眼珠狠狠扎去! 簪入,簪出,鲜血四溅。 沈定珠一气呵成。 “啊——!”解差没有防备,捂着流血不止的右眼惨叫。 同僚已经吓的怔住了,没想到原本娇滴滴的美人,会这样凶残。 沈定珠快速爬去门口,驾驶马车的车夫见她掀帘,急忙伸手来阻拦:“她想跑!你们快按住她!” 沈定珠身子娇小,她还记得上一次自己从这个马车上跳下去,这个车夫是从什么位置伸手来阻拦的。 于是这一次,她轻巧地避开了。 沈定珠护住了自己的头,直接从疾行的马车上滚了下去! 她摔在了热闹的街市中,周围的行人和摊贩发出不小的惊呼声。 马车“吱”的一声急停在不远处。 沈定珠顾不得身上摔的四分五裂的疼,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黑发如瀑,小脸白腻,湿润的眸沾着泪与恨,衣襟凌乱,唇无血色。 这样一个惊世的美人,此刻却十分狼狈。 周围的行人都拿惊诧的目光看着她。 沈定珠觉得自己已经用尽全力奔跑了,但她还是被追上来的两名解差轻而易举地按在了地上。 娇弱的身躯磕的生疼,露出来的手掌也擦出一道殷红。 “救命!”她嘶声大喊。 有路人疑惑地站出来,想阻拦解差,却被两名解差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这是罪人之女,负责押送去军营,谁敢拦!” 顿时,无人敢为她做主了。 两名解差力气太大,沈定珠几乎是被拖拽着往回走,一旦回去,她万劫不复。 正当此时,铃铃马车的声音从对街驶来。 沈定珠眼中一亮,看到了生的希望。 是萧琅炎的马车! 她愤然扭头,一口咬住解差的手腕,疼的他龇牙大叫,瞬时松了手。 沈定珠便趁此机会逃脱,疯了似的向萧琅炎的车驾飞奔而去。 萧琅炎……萧琅炎! 第3章 那夜,是我 她不要命地扑去了马车前。 被快速行驶的车辕狠狠撞趴在地,沈定珠当时就站不起来了,只觉得腹部剧痛难忍。 而萧琅炎的近卫驾车,见此情景,猛然拽紧缰绳。 “王爷,有人撞上咱的马车了!” 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挑帘,露出萧琅炎那张俊冷的面孔。他视线下落,瞧见狼狈的沈定珠。 “给点银子,让她走。”萧琅炎语气冷漠,半点想纠缠的意思都没有。 近卫掏银子的时候,两名解差已经追到了附近,他们急忙请安告罪,说明缘由。 “瞎了你们的狗眼,既然是罪人之女为何不看紧点,让她冲撞了王爷的马车,还要不要命了?!”近卫呵斥怒骂。 两名解差只能点头哈腰,冷汗淋漓地赔罪。 “卑职这就将她带走。” 沈定珠心中的恐惧冲天,那种差点被凌辱的感觉,席卷心头,她吓得头皮发麻,看见解差靠近,逼红了她一双黑润的眼。 “锃”的一声轻响,她踉跄起身,拔出近卫的佩剑。 沈定珠双手握剑,背靠萧琅炎的马车,剑指解差,黄鹂般的嗓音颤颤,带着躁怒崩溃:“滚,滚开!” 马车里的萧琅炎,忽而挑起眉宇,浓墨稠密的黑瞳里,闪过一道亮光。 沈定珠忍着身上的剧痛,对马车里道:“王爷,求您救小女一命。” 萧琅炎好整以暇地坐着,眼神漆黑幽冷:“沈家涉嫌通敌重罪,男丁流放,女子为婢,父皇的旨意下达,京城皆知,本王为何要救你?” 沈定珠咬了咬牙:“一年前王爷还在封地时,春末,绝马寺那夜……这恩,请王爷今日偿还。” 她听到自己声音抖得厉害,心跳咚咚咚的,沉闷无比! 萧琅炎薄眸一顿,端的是面无表情,倒是眼底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 “是你?” 沈定珠吃力地点点头。 片刻的沉默过后,萧琅炎弯腰下了马车。 高大的身影,犹如遮天蔽日的大树,站在沈定珠面前时,他的阴影将她尽数笼罩。 他沉冷的目光将她身躯轮廓收纳眼底,反复打量。 “王爷,请您偿还此恩!”沈定珠再次出声催促,身子因虚弱,喘息得厉害。她惨白的唇抿了抿,吞咽两下,喉咙干哑,嗓音显出别样的媚来。 萧琅炎眸色更黑,想到那晚蒙眼时,耳边听到的声音,也是如此靡靡。 近卫斥责:“大胆,竟敢对王爷挟恩图报?” 萧琅炎抬手制止,随后他握住沈定珠微抖的手,皮肤柔腻仿佛无骨,因着这样亲密的触碰,她颤栗不已。 听到耳边他声音沉稳道:“放下剑,你不会用,反而伤己。” 沈定珠不肯,仰眼看着他,那张失了血色的俏丽小脸,惨白盈盈,她追问:“王爷答应吗?” 萧琅炎垂了一下冷眸,才道:“应了。” 他伸手轻轻一脱,沈定珠自然而然松手,长剑稳稳地落入他掌中,下一秒,他转腕,剑锋反而横在了她脖颈处! 轻微的痛感传来,沈定珠娇弱,发出一声急促地嘤咛,黑眸中迸出泪花与惶然。 她就知道,不应该如此轻信萧琅炎,他曾说过,这世上能胁迫他的人还未出生! 沈定珠挣扎想逃,却被萧琅炎反手锢在臂弯里。 还不等她说话,萧琅炎便对那两名解差道:“这个罪女,本王亲自发落。” 语毕,沈定珠感到肩头被一只大手覆盖,紧接着一阵天地倒悬,她被萧琅炎扔进马车中。 解差目瞪口呆之际,马车骨碌碌离去。 马车内,萧琅炎抓住沈定珠的手腕,将她强行拽起,正要问话,却见惨淡的美人双眸紧闭,已经昏死过去。 她衣裳多处破损,露出来的手臂和脚踝上皆有擦伤,刚刚剑锋碰了一下的细嫩脖颈,也割出一道浅浅的殷色,两滴鲜红的血露十分惹眼。 萧琅炎冷瞥两眼,嗤声:“果真是个娇气的。” …… 沈定珠梦到了那夜在绝马寺的经历。 她本去商州虞城探望姨母,听说城郊春末还有绿梅开放,偏娇闹着要去看,姨母宠着她的性子,派了几名护卫和丫鬟跟随。 哪想到运道不好,遇见流窜的山匪,差点被掳走,沈定珠与护卫和丫鬟被迫分开,慌不择路逃到了一处寺里。 绝马寺,地处深山,因距离下一个歇脚地路途遥远,常使游客跑死马,故而起名绝马寺,她无处可去,寺庙僧人好心收留,给了她一间干净的禅房。 沈定珠本想待到明日清晨,请僧人下山寻家人来接她。谁想到,半夜居然有一名护卫忽然闯入,抓住她就扔去了隔壁房内的榻上! 沈定珠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触碰到滚烫的躯体,顿时触电般地缩回去,惊恐瞧向一旁,才看见身边还躺着一个身躯高大的男子。 宽肩窄腰,肌理健硕,但似乎病的厉害,喘息急促,眼前蒙着布,身上衣物被脱得只剩一条裤子。 沈定珠还是未出闺阁的女子,吓得急忙要跳下床榻,却被他无力地拦了一下。 萧琅炎声音沙哑,似乎忍耐着什么痛苦:“帮我,重赏,否则,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后来……她被迫“帮”了他三次,直至她自己手臂脱力,他才缓和了少许。 萧琅炎问她的名字,沈定珠只做哑巴,面色惨白难堪,不断地擦着手,分外嫌弃,萧琅炎听见动静,不再出声。 等到侍卫打开门扉,沈定珠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大雄宝殿里藏到天微微明,才被家里派来的人找了回去,她羞怒地带着人去算账,而那时,禅房里已经空了。 之后回京,皇上为从封地回来的宁王举办宫宴,沈定珠才又见到他,当即脸色煞白! 那次之后,这件事就烂在了她的心里,是打算带进棺材里的秘密。甚至后来她跟了萧琅炎,也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她觉得丢人、可耻,只是这辈子为了活命,到底还是主动承认了。 宁王府的两个郎中,给沈定珠诊脉的时候,瑟瑟发抖。 床上的绝色女子闭着眼,睡得不安稳,梦中还流下两道清泪,貌若白牡丹沾雨,脆弱且易碎。 她一会哭,一会骂,多数时候哭着骂。 “疼……” 她说这话的时候,宁王萧琅炎正负手,站在旁边的窗户下。 他兴致盎然地浇花,仿若未闻,倒是把两个看病的郎中吓得不轻。 末了,他们拱手回禀:“王爷,这位姑娘多是皮外伤,没有伤在要害。” 萧琅炎没有回头,只淡声吩咐:“叫个医女进来为她上药,你们开药方去吧。” “是。”二人退下。 萧琅炎的近卫陈衡入内:“王爷,查到了。” 第4章 这个人情,她要了 “沈定珠去年确实到过商州探望亲戚,她姨母是商州巡抚赵寿望的夫人,春末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赵家。” 萧琅炎沉着眼眸听。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先帝的那一批原本已经消失的玄甲军,也是在那个时间出现在绝马寺附近,听说是寻人,后来再次下落无踪。 萧琅炎薄眸看向床榻上的沈定珠,那样的目光,如暗林里盯上行人的猛兽,带着森然的打量。 …… 沈定珠足足睡到第二日清晨,才被一阵秋末的骤雨狂风吵醒。 她觉得身上酸疼的厉害,嘴里虚弱地喊:“宋嬷嬷,宋嬷嬷……” 无人回应。 沈定珠睁着眼看向周围,床帐及摆设,都很陌生。 她一阵恍然,这才明白,自己并非做了噩梦,而是真的又重新回到那个屈辱的时刻,重活了一遍! 若真是这样,她扑向萧琅炎时的选择,就没有做错,当时那个情况,唯有萧琅炎能救她。 前世,她为了留下来,曲意逢迎,献媚讨好。 这一生,她绝不重蹈覆辙! 沈定珠忽然想起,前世的此时发生的事。 傅云秋刚与太子定亲,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时候太子因为涉嫌漕运贪污的案子,被皇帝冷落,势力潦倒。 因此傅云秋在皇后的生宴中私下找到萧琅炎,二人单独相处密切,不知商谈了什么,但却被皇后的宫女看见了,随后私下告知皇帝,皇帝便以为太子的漕运贪污案,是被萧琅炎陷害,进而处罚了他。 沈定珠记得,那件事后,她跟着萧琅炎,过了半年不是滋味的日子。他几乎不忙了,那半年除了在王府里拿她“打发时间”,也无喜无怒,对连累他的傅云秋,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 想到这儿,沈定珠忽然有了主意。 她看了眼房里的更漏,已是巳时末,距离皇后的生宴不到两个时辰。 萧琅炎已经进宫了。 沈定珠脚步一转,直奔前院下人们居住的西厢院。 王府对她来说不算陌生,这一路过去,家丁都拿疑惑的目光盯着她,直到沈定珠进了一间院子。 门口扫地的小太监登时出手拦住:“你是何人?” 沈定珠面色还有些苍白,未施胭脂的唇瓣没有血色,但一双水眸却漆黑如繁星。 “徐公公,”她语气冷静平稳,目光落向小太监身后,那半敞的门缝中,躺椅上的身影,“我有银童的消息。” 一语惊起千层浪。 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扉被人猛然拉开,躺椅还在悠悠晃动,那名年过四十的太监,已经快步走到沈定珠面前,拿一双阴鸷不安的眼睛打量她。 他是徐寿,萧琅炎的贴身太监,对萧琅炎原本忠心不二,是个极其聪慧周全的人。 前世这会儿,因他感染风寒,萧琅炎恩准他在府内休息,故而徐寿才没有跟着去皇后生宴,也因徐寿不在,萧琅炎身边的人疏忽大意,才让人有机可乘 “你?”徐寿眼神毒辣,看她一眼,就冷笑,“沈家的罪女,道听途说了一点风声,就想来咱家面前卖巧儿?” 沈定珠睫长纤秾,一对瞳丸乌黑如墨,这会儿,含着一抹镇定自若。 “是与不是,公公派人去平安巷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你发妻带着你儿子银童,从昌州老家一路风尘仆仆寻来,已在那落脚三日了,但因为二两银钱被住家为难,公公若不及时赶去,他们母子会遇到危险,此生再与你无缘相见。” 她语气笃定,细节说的详尽,徐寿皱起眉头,狐疑地打量。 沈定珠微微笑起来,娇丽绝美的面容,因着病弱显得清丽又幽冷。、 短暂的寂静后,徐寿急忙走出去吩咐下令。 秋末的寒风吹来,沈定珠的衣裳单薄,她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凝冷的黛眉轻皱。 徐寿早年是宫中的一名侍卫,后来护主受伤,才不得不做了太监。 前世,徐寿的妻儿找到京城来,却被住家为难,太子的人“恰巧”出现解围,为此,后来徐寿暗中投靠太子,作为内应留在萧琅炎的身边。 沈定珠到现在还记得萧琅炎查出真相时,对徐寿的痛恨和失望。徐寿足足被鞭笞六百下,才红着眼气绝死去。 这一次,沈定珠要将这个人情据为己用。 片刻后,徐寿身边的小太监回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徐寿眼神变得炯炯幽深,语气威沉:“你想要什么?” 他知道沈定珠不会无缘无故地告诉他这些。 “我要公公的令牌,再给我一件兜帽披风,我要进宫找王爷。” “不可能!”被人发现他将罪臣之后送进宫,那就别想活了。 “徐公公也可以不答应,只是今晚王爷会遇到危险,公公可要好好掂量。”沈定珠那双丽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徐寿大怒,觉得她在胡诌! 但想到她竟然知晓自己妻儿下落,又觉不简单。 短暂沉默过后,徐寿将令牌扔过来。 “给她准备一辆马车,一套别府丫鬟的衣裳,你亲自去办。”他吩咐徒弟。 …… 沈定珠坐着马车,直奔皇宫。 车徽乃是宁王府的标记,皇城守卫寻常盘问。 驾车的小太监说:“王爷忘带衣袍,天色寒冷,奴给送来。” 随后守卫便放马车入内,甚至没有挑帘查看。 沈定珠数着距离,确认离开了主干宫道,才敢挑帘往外看,前世那夜,她拼了命地往外逃,现在却想尽办法进宫来,想想可真是唏嘘。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余光瞥见远处高耸的摘星台,是宫中观景的地方。才忆起,她喜欢看星象,有一夜她与萧琅炎在摘星台上醉酒,后来他们就对着月夜星辰……那夜萧琅炎格外温柔。 沈定珠拼命摇晃脑袋,把这样可耻的回忆甩出去。重来一世,她不要再做床榻上取悦萧琅炎的女人,而要用她活了两世的优势,将流放边疆的父母和哥哥救回来。 马车停稳,小太监只敢送到御花园西门:“前头的路姑娘只能自己走了。” 第5章 亲密,杀人 沈定珠道了谢,拿掖在衣服里的手帕围在面上,只露出一双清澈雪光般的美眸,将披帛搭在胳膊上,便径直下了马车。 她顺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不知徐寿给的是哪个府邸的,总之肯定不是宁王府,一旦她被人捉住,也不会牵扯到萧琅炎身上。 皇后的生宴在御花园旁边的交泰殿举办,宴前,皇后恩准来参宴的宾客在御花园游玩赏景,被众人视为天恩优待。 沈定珠低着头走进去,已经听到花园里笑声热闹,人影绰约,处处景致四周,都有宾客相聊甚欢。 为了避开熟人,沈定珠抄小道,从御花园里的一座假山中穿过,她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观察萧琅炎在什么位置。 刚出假山,右后方走来一批人,她急忙退回假山里藏住身形。 几个王爷相伴,谈吐甚欢,个个衣着华丽,气质非凡。瞧见几个眼熟的面孔,沈定珠又朝后缩了缩身子。 王爷们正说到沈家之事—— “只可惜了沈定珠那等绝色,我听说她被充为军妓,本安排人去救她,谁知竟没有所获,美人就这样下落无踪了。”说话的是宣王,在皇帝的儿子中,排行第二,萧琅炎是老五。 宣王好色无能,人尽皆知。 有人笑:“二哥府中美妾无数,怎么还惦记着一个罪臣之女?就不怕真的要走了,父皇怪罪?” 宣王解释:“按我们晋朝律法,凡充入军营女子,若有良家愿意为她赎身,皆能脱罪,原想将她接进府做个艳妾,只可惜啊,沈定珠无福,遇不到本王了。” 众人哄笑着走远。 待他们离开,沈定珠帕子下的一张芙蓉面气得发白,骂出一句:“短命的淫棍!” 前世,宣王寿命不长,真是活该。 此时人少,沈定珠轻车熟路地走到太液池边,借助层层密密的杏子林掩盖身影,水上风来,冻得人指尖发凉,怪不得宾客不愿往这里来。 她朝前看去,斑驳的树影前,竟见萧琅炎的身影,已经在那里了,而他面前,站着一个云袄墨绿披氅的女子,女子低着头抹泪,悄悄啜泣。 是傅云秋! 沈定珠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来迟半步,他俩还是见上面了。 傅云秋哭得梨花带雨,不知在说什么,萧琅炎看着她,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更要命的,是沈定珠看见,远处的镇湖石后,一个宫女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萧琅炎和傅云秋的方向。 糟了,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王爷!”沈定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朝着萧琅炎喊了一声。 萧琅炎和傅云秋同时看来,沈定珠指了指镇湖石的位置,那大宫女见被人发现,立刻转身就要跑回交泰殿去。 沈定珠顾不得许多,提裙就追,她得阻拦这件事,才有资本跟萧琅炎谈条件! 傅云秋脸色已经白了。 “我们被人瞧见了?”她目光惴惴不安,“方才那个婢女,是沈定珠吗?为何身影如此熟悉……” 萧琅炎眼中遮云盖雾一般,唯有深沉的黑:“你先回交泰殿。” 之后,就匆匆赶去沈定珠的方向。 而沈定珠已经追上了宫女,她情急之下,直接从后将其扑倒! 一同摔在地上的痛感,让沈定珠疼得低呼一声,那宫女竟然立刻大喊小叫起来:“来人啊,杀人了!” 沈定珠见她惊叫不停,一双美眸泛起心狠的冷色,她抄起一旁地上的石头,“砰”地一下砸中宫女的额头。 宫女惨叫的呼救声戛然而止,霎时昏死过去,额头上逐渐蜿蜒出一条鲜浓的血流。 沈定珠余光看见有身影过来,顿时如猫儿般横去警惕的目光。 幸好,来者是萧琅炎。 她拍着裙子站起来,指尖还有一丝颤抖,但声音早已四平八稳:“摘星楼就在附近,宫人都在交泰殿里忙碌,我们先将她抬到摘星楼,宴后再做打算。” 萧琅炎不动弹,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大宫女。 “为何要帮我?”他问。 沈定珠没想到他此刻还有这样“审问”的闲情逸致。 她绝美的面容透着平静:“因为我需要王爷帮我家洗清罪名,王爷很快也会发现,您也需要我。” 萧琅炎不回答,只是耐人寻味地扬起眉梢。每当看见他这个神情,沈定珠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朝她走来,握住她的手,扣她在怀中。 沈定珠后背抵着他的胸膛,前世二人也常这样亲密相处,不过那都是以前,这会儿她极不适应地动了动。 忽然。 萧琅炎将一把匕首,交在她掌心里,随后,修长的五指紧握,他按着她的手,迫使她蹲下身,将刀尖对准了宫女的心口位置。 他的薄唇,离她的耳畔很近,声音既像天边云那样缥缈无情,又似乎烟雾渺渺般暧昧。 “要做本王的人,光靠聪明是不够的,还要有胆量。” 话音一落,他便握着沈定珠的手,直接将那匕首刺入宫女的心房! 宫女只剧烈地抖动了两下便彻底死去,迅速流淌的鲜血蜿蜒,染脏了沈定珠的裙摆片角,她一瞬苍白了脸庞,身子也跟着轻轻颤栗起来。 萧琅炎没有多余表情,他只看了一眼沈定珠的反应,轻嗤起来。 “往后跟了本王,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说罢,他侧首喊了一声:“成廷。” 一道暗影从天而落,跪地拱手:“王爷。” “将这个宫女处理了。” 暗卫拖拽宫女的动静,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不一会,成廷背着宫女的尸首,几个掠步便消失在杏子林里。 一阵冷风吹来,沈定珠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后背。前世,她宫中有一个宫女试图爬龙床,萧琅炎也曾逼迫着她亲手杀了宫女。 但沈定珠哭着说害怕,他一边叱骂她没出息,一边举剑刺死求饶的宫女。 随后,他将她扔上床,轻笑说只有她能爬他的龙榻。 沈定珠知道,他看似纵容宠爱自己,实则绝不允许她越过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就是傅云秋。 所以,萧琅炎一定是害怕宫女会将事情宣扬出去,对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傅云秋不利,才如此狠心灭口。 她回过神之际,无意中的抬眸,竟见太液湖对岸,有一群人正要经过红桥过来。 是宣王那群人! 他们显然已经看见萧琅炎和她。 “王爷,有人来了。”沈定珠说时,声线妩媚清冷,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不等萧琅炎发话,她伸出手,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他一起拉去地上。 二人双双倒下,他坚硬的胸膛猛地挤了她一下,疼得沈定珠立刻双眸泛出泪花。 沈定珠皱着一双柳眉,声调压得很低,无端地显出几分暧昧和抱怨来。 “王爷,你自己撑着点!” 萧琅炎眸中扬起淡淡的惊讶,看着沈定珠黑浸浸的眼中,有了一抹耐人寻味。 他到底还是两臂撑在两边,没有将全身的重量压过去。 沈定珠伸出白嫩柔细的藕臂,搂住他的脖子,短短一瞬,萧琅炎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故而配合地伸手揽住她的腰。 两人交叠的动作甚是旖旎暧昧。 宣王等人走到附近,就不由得停了下来,他们发出一阵哄笑的讥闹声。 “五弟一向不为女人所动心,怎么这回倒是急色?” “五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日是母后的寿宴,怎能如此不守规矩,在这儿窃玉偷香。” “呀,她都流血了,五哥,你真不会心疼美人。” 几个王爷一言一语,说尽嘲讽之话。 沈定珠侧着头,没有让他们瞧见自己的容颜,但露出来的细嫩脖颈,和那一双白皙的藕臂,再配上心口露出来的鼓鼓囊囊的隆丘,早已让人浮想联翩。 宣王上前两步:“这是谁家的婢女?” 第6章 谁家美人 看衣服,不是宫女,更像是哪人府上的。 萧琅炎握住沈定珠白嫩纤细的手腕,他抬起欲满黑渊的长眸,似笑非笑:“怎么,二哥也要见识一下这妖精的本事?” 宣王脚步一顿,急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不过是想知道她是谁家婢女,好帮五弟你求来。” 有人笑道:“这么多年,五哥房中一直没有一个贴心的美妾伺候。这丫鬟还不赶紧说你是谁家的,好让我们替你做主,求到母后面前去,把你赐给五哥?” 在众人的起哄下,萧琅炎竟有两分兴致,垂眸看着沈定珠的神情。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却能看见,沈定珠一双黑芒芒的美眸,此刻终于点染了一片淡淡的慌乱。 她时而厉害得像一只凶态毕露的小猫,时而蜷缩着爪子,像现在这样,无助地抱着他,一副要藏在他怀中的模样。 宣王他们不依不饶,非要知道这是谁家的丫鬟,竟敢跟宁王光天化日行那苟且之事! 就在萧琅炎要说话时,人群中传来一道沉稳且清冷的声音:“这是末将带来的婢女。” 听见这声,沈定珠浑身一颤,萧琅炎察觉她的变化,不由得垂眸看她一眼,只见她紧咬红唇,显然是认识对方。 人群的嬉笑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镇北将军府上的少将军周陆离带着仆从缓缓走出。 周家建功立业,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在边疆一代颇有威望,周陆离年仅二十,就已跟着父亲出征三次,皇上甚是倚重。 “周少将军,这真是你府上的婢女?”宣王追问。 下一秒,周陆离身后的大丫鬟走出,她身上的衣服,与萧琅炎怀中那婢女的衣裳,一模一样。 周陆离微微拱手,神色平静淡然:“这婢女既倾心宁王殿下,若殿下不嫌弃,今日就可以将她带走,我府上绝不多问。” “只是,”他话音一转,“要是殿下不喜,便让她回来吧。” 沈定珠轻微挣扎起来,萧琅炎一把将她按在怀里,从地上拽了起来。 还不等众人仔细看,他便已脱下宽大的衣袍,兜头将沈定珠罩住。 “本王甚是喜欢这个丫鬟,要少将军割爱了。” “谈不上割爱,王爷喜欢就好,皇后娘娘寿宴要开始了,末将先行告退。”周陆离面不改色,微微淡笑,揭篇而过。 几个王爷也自感没趣,结伴散去。 唯独宣王,走之前,那对眼睛眯起,在沈定珠露出来的半段窈窕身形上,来回看了又看。 好一个美人,光看身子就觉得玉骨销魂,怪不得宁王也情不自禁了。 他们走后,沈定珠掀开遮脸的衣袍,朝周陆离远去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萧琅炎扬眉嗤笑:“还看?要不要去送送他?” 沈定珠收回目光,拢了拢衣裳:“王爷说笑了。” 她疑惑的是,身上这件衣服,是徐寿找的,可王府怎么会有镇北将军府上丫鬟的衣裳? 就在这时,皇后的鸾驾停在了交泰殿外。 萧琅炎眼眸一沉,抓住沈定珠的肩膀,将她推给暗卫成廷:“带她先回府。” 随后,他就赶去交泰殿。 沈定珠跟着成廷回到王府,她暂时被送到了萧琅炎的房中。 房内一应摆设都简单,墙上挂着一把未开锋的宝剑,如萧琅炎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的。 方才在杏子林经了风,这会儿神经没那么紧绷了,沈定珠便觉得头疼。 她阖上了窗,在下面的矮榻上裹着一层薄毯躺下。 昏睡之际,她在心里盘算。 父母兄长大嫂他们都在漠北,马上要出事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沈家刚刚获罪流放,然而皇帝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们,反而是派人去漠北暗中盯着他们。 皇帝怀疑她父亲通敌叛国,便想瞧瞧他们是否还会露出什么马脚。 然而,皇帝派去的那名巡查官郑铎,是沈定珠父亲的死对头马尚书的私生子,他们去了漠北,捏造了无数虚假证据。 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再一次龙霆震怒,于是下令斩首,她爹娘兄长和阿嫂,未等到清白之日,就相继丧命! 而当沈定珠知道时,哭得昏厥,萧琅炎的人去了漠北,只带回一只染血的帕子,是她阿娘的,而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大嫂死时,腹中已有六个月的胎儿。 想到前世的惨痛,沈定珠眼眶发酸通红,她闭了闭眼,再重新睁开水眸时,眼神已变得坚强黑幽。 她要想办法,阻止郑铎去漠北。 郑铎作为马尚书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之所以能被引荐到皇帝面前,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皇子们的游船宴上,太子突然落水。 而作为散品侍卫,毫不起眼的郑铎,选择第一时间跳水救人,之后,他直接成为了太子身边的一等护卫。 紧接着,又因为多次献计,得到太子重用,才有机会被封为巡查官,前往漠北。 沈定珠要想办法,阻止郑铎船上救人,可要去船上,就得跟萧琅炎谈好! 这样想着,沈定珠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脖颈上隐约地疼,沈定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满室烛火的温光中,她看见萧琅炎坐在床榻边,面无表情地握着那柄宝剑,正抵在她的喉咙处。 “王爷?”沈定珠美眸浸了半分慌乱,很快稳住,“您想干什么?” 萧琅炎薄眸黑幽,语气透着冰冷的杀伐:“是本王小瞧你了,能说动徐寿为你坏了规矩,能耐不小,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本王?” 沈定珠垂泪:“小女不过是恰好知道徐公公的家人来到京城,才用这个条件胁迫他帮助了我。小女当时别无选择,请王爷包容。” “不肯说实话?”他剑锋抵近一步,眼里阴戾沉沉,“扑到本王的马车上,可以说是走投无路,但你醒了以后,若无目的,为何入宫帮本王?你又如何得知皇后的人,会在附近偷看。” “种种疑窦,倘若你眼下不说清楚,那本王不介意扔一具尸体出去。”言下之意,不说,杀之! 沈定珠娇眸颤颤:“小女愿用知道的所有情报,换取王爷的信任,帮小女救回漠北的家人,平反沈氏冤案!” 萧琅炎听言,嗤声冷笑:“沈家罪名已定,就凭你,也敢说动本王为沈家平反?你的情报从何而来,本王如何信得你?” 沈定珠抬起眼眸,渴求地望着他,俏脸如盛开的芙蓉,含泪妩媚。 “小女说出来,只怕王爷不信,就在家里出事的那夜,小女梦到王爷与傅大小姐宫中私会,被皇后的宫人看见,随后皇帝责罚,怀疑王爷栽赃太子的漕运贪污案。” 听言,萧琅炎眼神一冷。 “说下去。”他道。 沈定珠言辞恳切,不像是假:“一开始小女没有当回事,可被王爷所救,联想到皇后生辰宴,故而愿意冒险一试!因为救了王爷,小女的家人才有机会平反得救。” 梦?对萧琅炎来说,太过荒诞。 他盯着沈定珠的眼眸,她哭红了眼,盼望着他相信,身子轻颤,泪水便不经意滑落,美则极美。 萧琅炎不说话,沈定珠怕他不信,继而道:“诸如此类的预知梦,接连不断,王爷若不信,小女还可以提供一件事来佐证。” “两三日后,冀都必有一场大雨,摧毁山体冲垮下游长堤,死于洪水的百姓约有三百余人。” 她说得这样仔细,倒是令萧琅炎缓缓皱起冷眉,他眼中两弯冷月似刀,紧紧地锁着她。 须臾,萧琅炎喉头里滚出一声冷笑。 他剑锋微动,从沈定珠的脖颈处,缓缓向下,挑开她衣服上一个又一个的盘口,沈定珠的衣襟渐渐大敞,露出里面宝蓝色的莲枝荷肚兜。 沈定珠双眸水光闪烁,眼尾泛红,像是受惊的兔子,却又不敢躲,任由萧琅炎的“侵略”。 随着她身子颤颤,发育良好的莲纹鼓鼓囊囊,犹如活了过来,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萧琅炎身上有浓浓的药酒味道,他抬眸,幽幽地盯着沈定珠:“你,本王可以留在身边,做个暖床的玩物,但沈家的事,已是定论,要谈翻案,是你痴心妄想。” 沈定珠的面貌白了白:“王爷,小女也可以做那以色侍人的床婢,也愿意做您手中的棋子、一把利剑,但求您考虑,我父亲真是冤枉的,他不会通敌叛国。” 说到最后,她娇软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丝丝勾人。 萧琅炎俊美无双的面庞,被烛光照出交错的阴影,他嗤笑一声。 “棋子?本王不缺。”他再次伸手过来,力势霸道地将沈定珠按在矮榻上,“沈家罪名到底是否为真,你说了不算,你还是先想好,眼下怎么讨好本王,更为重要。” 沈定珠些微挣扎,露出白嫩光洁的肩头。 “别动,之前在杏子林,你不是很主动么?”萧琅炎话音冷冷,眼中的黑却像是浓稠的墨。 他的手已经深入衣襟往下,眼见着要捏上她的软肉,若是让他得逞,便又与前世无异了,沈定珠没有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自然不愿意。 “王爷!”沈定珠急了,一手猛力推开萧琅炎,强行坐起身,用被子拢紧了自己,“我不愿!” 她那双黑眸,闪烁着倔强的泪光。 萧琅炎盯着她,须臾一声冷笑,挑眉问:“怎么,要为周陆离守身如玉吗?” 沈定珠身形一僵。 第7章 本王要你的一切 她早年与周陆离有过一段婚约,看来,萧琅炎是知道了这件事。 见沈定珠不说话,他一声冷笑:“有周家这样的一重靠山,你那日何须撞本王的马车?说到底,还是没讲实话,另有图谋。” 沈定珠抿了抿唇,檀口微张:“确实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婚约,但那不过是我父亲与周大将军的酒后戏言。” 那年沈定珠不过八岁,沈丞相与周大将军喝到兴头上,临时起意,为家中适龄的孩子定下口头婚约。 但次日,周家就派人携带歉礼登门,说是酒后戏言不能当真,更不能因此毁了两个孩子的幸福。 故而两家约定,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再接触看看,倘若彼此中意,那自然要定下这桩喜事。 只不过,后来周大将军镇守边疆,沈丞相也再没提起过。 沈定珠语气慢慢,将事情原本道出。 她黑发拢在脖颈边,又将薄被往上拽了拽,遮住春光外泄的肩头。 “后来我与周陆离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两府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何况既是一桩戏言,我更没有放在心上,若是王爷不提,我都快忘了。” 萧琅炎盯着沈定珠娇俏的脸孔,灯火之中,美人面貌不施粉黛,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那双黑浸浸的美眸,每当沉静之时,就像看不透的两汪深潭。 萧琅炎威压感渐重,他缓缓扬眉:“这么说,还是本王误会你了。” 沈定珠轻歪脑袋,美眸微眨:“这件事,是傅大小姐跟王爷说的吧?” 萧琅炎会知道这件事,只能是傅云秋说的。 因为,周陆离的妹妹周三小姐,跟傅云秋关系亲近。 萧琅炎眼底刹那间遮了一层寒霜:“休要胡乱猜测。” 一看他这个表情,沈定珠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周三小姐一向不喜她,生怕她嫁进来做大嫂。所以,女子闺房谈话之间,一时不慎,说漏嘴也有可能。 可她只是刚露了个面,傅云秋就如临大敌地将她的底子都揭了。 是怕她留在萧琅炎身边? 沈定珠身上只剩一件肚兜,裹着薄毯都觉得冷,她情不自禁地直了直腰脊,言辞恳切。 “王爷,我已坦诚相待,甘愿做王爷身边的一枚棋子,请王爷考虑小女的提议,若是预知梦件件成真,往后我定全数告知您,但求王爷照顾小女远在漠北的家人,等您得势后,为沈家平反。” 沈定珠说完,他却薄唇一勾,眼里寒光毕露,轻嘲的神情不加掩饰。 萧琅炎慢条斯理地靠在软榻尾端,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她的一件衣物。 “刚刚本王说了,身边的棋子身已是够多,你既要做我的人,就得想好,本王不止要你的命,也要你的一切,沈家涉嫌通敌叛国,不是听你几句梦话,本王就能允诺什么。” 沈定珠脸色一僵。 萧琅炎倾身过来,颇有闲情逸致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他低声笑问:“绝马寺那夜,本王记得你嫌弃万分,甚是不够尽兴,那就重来一次,今夜开始,如何?” 他竟一直记得她那晚嫌弃的碎碎念!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沈定珠紧抓薄被的手,缓缓放下。 萧琅炎眼里闪过“不过如此”的意味,他就知道,她会放下身段,放下那不可一世的骄傲,臣服于他的床榻之上。 然而,下一秒,沈定珠不再遮掩,把他脱下来的衣裳,一件件地穿了回去。 露出来的姣好身躯,让人移不开眼。 萧琅炎却沉着一张脸,看着她穿戴整齐。 “王爷,生意有商有量,买卖双方才能高兴,既谈不拢,那我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明日天一亮,我就走。” 沈定珠说的淡然,貌美精致的面孔上,完全没有一丝退却。 萧琅炎面色低沉,语气冷得可怕:“生意?你把你自己当做一桩什么买卖?” 沈定珠不直接回答,只轻轻一笑,媚态万千:“我总能找到愿意帮我的人。” 萧琅炎盯着她的面孔,就差在她脸上看出两个洞来。 须臾,他猛然甩袖,转身离去时,撂下一句:“随你。” 他走后,沈定珠脸上的笑也彻底没了。 前世,她跟了萧琅炎五年,知道他这个男人,有时候光顺着,他反而会觉得没意思。 何况,她已经将冀都会大雨的事告诉他了,就算萧琅炎现在不相信,等事情发生以后,他定会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天色蒙蒙亮,沈定珠没什么东西,只戴好了母亲留下的簪子,准备离去。 出门时,看见一个穿着青色缂丝,梳着双髻的丫鬟,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一瞧见沈定珠,她便呵呵一笑:“沈姑娘这就要走了?我姓郑,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怕你带走王府的东西,到了外面让王爷难做,所以特来等着搜身,你不会介意吧?” 一看见她,沈定珠就情不自禁地眼神冰冷,神色控制不住地扬起恨意。 眼前的这个丫鬟,叫郑尔兰,她是萧琅炎乳母郑嬷嬷的女儿,自小就跟在萧琅炎身边,等着他给开脸做通房。 但前世沈定珠进府以后,先行成了萧琅炎的人,便被郑尔兰嫉恨,她处处针对沈定珠,害得她大病一场,险些丧命! 甚至将沈母好不容易托人送回来的求救信私自拦下,害得沈定珠错失了挽救唯一亲人的机会! 东窗事发以后,萧琅炎纵着沈定珠,让她一剑一剑地砍死了郑尔兰,可有什么用呢?她失去的家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而这都是因为郑尔兰的陷害。 沈定珠用了好一会,才平息心底的愤怒,她眼内一片乌黑的冰凉。 现在她要离开王府,但她还会回来的,对付郑尔兰,不急于眼下这一刻! 于是,沈定珠语气淡定道:“我衣裳单薄,你看一眼就知。” “不搜怎么知道?我与沈姑娘素不相识,可不能只听你说说就罢了。”郑尔兰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 沈定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郑尔兰变了脸色,几次挣脱都没甩开,哪儿想得到,这绝色美人竟还有些力气。 “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王爷的大丫鬟,还不放手!”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来时有多少东西,走时还有多少,你偏要惹我,就别怪我不给你好脸。”说着,沈定珠一甩手。 郑尔兰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哟直叫唤。 “你,你竟敢……怪不得王爷不要你,就凭你不要脸,在王爷房里待了一晚上又如何,还不是要被赶出去!”她指着沈定珠,恨得咬牙切齿。 “我会回来的,而且,有一天,是王爷请我回来。”沈定珠冷笑罢,从她身边径直走了出去。 成廷将沈定珠离开的消息通报给了书房的萧琅炎。 “走得很坚决,没有回头,也没有哭哭啼啼地走。”他说。 萧琅炎头也没抬,只余一声冷笑:“让她走。” 第8章 姨母赵家 时值早秋,清晨的风像薄薄的冰刀,将沈定珠的面颊刮出淡淡的粉。 她先去了当铺,想将带出来的那枚古铜钱做了活当。 萧琅炎有收集古玩的乐趣,昨夜她宿在他的屋子里,拿了一枚百年前的古铜钱,打算换点盘缠用。 这个不算贵重,只兑了一百两出来,也够她在外暂时落脚,支撑到萧琅炎来找她,足够了。 因着再过不久,傅云秋就会患上咳喘不止的怪病,萧琅炎为她寻遍天下名医,最终,只有鬼医之称的江蛮子能治这病。 但江蛮子是江湖人士,一生闲云野鹤,从不受制于任何权势,唯独不同的是,沈家曾对他有恩,只要沈定珠开口,他必定会现身帮忙。 所以,沈定珠才笃定,萧琅炎一定会来找她,在这之前,她只需要安静等待就可以了。 然而,将古铜币递给当铺掌柜看了片刻以后,他隔着栏子窗,上下打量沈定珠。 “这是你的?”掌柜问。 沈定珠颔首,没想到掌柜一下子将古铜币扔了出来:“假东西,不收。” 沈定珠一愣:“掌柜,你再好好看看,这是真货,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掌柜哼了一声,打开账本,也不给沈定珠正眼了:“一百年前的战国古币,能保留的这么完好的,都被宁王殿下收走了,就凭你,能有真的?” “你这手上的赝品做的虽然逼真,但本店不收,你去别地方骗人吧。” 沈定珠怔了怔:“你……” 掌柜不耐烦地催赶:“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沈定珠只能将古铜币收好,咬着唇转身离开。 当不了东西,她就身无分文,今夜在哪儿落脚,都是一个麻烦事。 正当她沉吟想办法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唤:“表妹!” 沈定珠抬起头来,一辆马车在面前戛然而停,她表哥赵安远身穿银边云纹的大氅,头戴冠帽,神色欢欣地走到她面前。 “表哥!”沈定珠格外惊讶,“你从商州回来了?姨母呢!” 前世这个时候,她还没听说过姨母回京的消息。 赵安远连忙点头:“我们刚回京不过三四天,我父母听说你家的事了,都分外惋惜,我们还以为,你已经跟着罪军去了漠北,幸好你还安然无恙,表妹,你如今在哪儿落脚?” 秋风吹来,沈定珠身形单薄,高挺的衣领让一张淡白不失妩媚的小脸,更加明丽。 她皱着远山眉,哀愁地道:“说来话长,我眼下没有去处。” 赵安远一喜:“那正好,你跟我回家吧,我娘如果看见你,定会高兴!” 沈定珠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此时此刻看见亲人,颇有些欣慰和热泪盈眶。 她自幼被姨母疼宠,家中突遭变故,远在商州的姨母一家不能及时将她接走,如今姨母他们都回到了京城,那她自然也不用漂泊无依了! 回赵家的马车里,沈定珠将差点充军为妓的事,跟赵安远说了。 讲到委屈伤心处,她不再掩饰,一对水儿眼湿的通红,微微侧身擦去眼泪时,窈窕娇嫩的身段如弱柳般颤颤,不经意间,吸引着赵安远全部的目光。 “岂有此理!”赵安远拍膝怒斥,“定是姨丈从前的政敌背后使计,竟险些害的表妹你沦落军营,你休要害怕,待回了我家,就有人为你做主了!” 沈定珠哽咽点头,她相信以姨母对她的宠爱,必不会再叫她受委屈。那么,她要留在京城,脱离罪奴之籍,也不算难事。 原来,不一定要事事依靠萧琅炎。 回了赵家,赵安远将她带去正院,刚进屋,沈定珠就看见一名缂丝衣袍的明丽妇人,头戴珠翠地赶步出来。 姨甥见面,抱头痛哭。 沈定珠的姨母赵夫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哭天抢地,一边心疼她,一边可怜那已经前往漠北的嫡姐。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了。”得知沈定珠的遭遇,赵夫人眼泪落得更加厉害。 沈定珠为她拭泪:“姨母,幸好方才在街上遇到表哥,否则我真不知还能去哪儿。” 赵安远上前一步,说:“母亲,我们将表妹留下来照顾吧,她一弱质女流,岂能放她孤身一人?” 赵夫人眼神闪了闪。 正当此刻,门口进来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正是姨母的小女儿,赵玉圆。 她看见沈定珠时,神情像见了鬼,瞪大了眼睛:“沈定珠,你居然没有死?!” 沈定珠莫名地看着她,赵夫人立刻板起脸训斥:“玉圆,不得胡说八道,你表姐吉人天相,从危难中逃脱,正是有福之人,什么死不死的,不许再说!” 赵玉圆吃惊不小,转而对着门外呼唤:“爹,你快来看,沈定珠回我们家了。”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名神态威严的男子快步走入厅内,沈定珠顿时起身:“姨夫。” “相公,你回来的正好,珠珠她……” 不等赵夫人说完话,姨夫赵寿望已经变了脸色,急声呵斥:“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带回家里来?” 沈定珠愣在原地,赵安远上前两步道:“爹,表妹她无处可去,我们不收留她,能让她去哪儿?” 赵寿望大手一挥,颇为怒气冲冲:“这个我不管,我只知道,咱们家刚回京城,你们就把沈家的罪人带了回来,别人会怎么想赵家,皇上又会怎么想?” 他严厉的眼神盯着沈定珠:“沈家的罪名是通敌叛国,此时还不避嫌隙,难道要等到我们赵家跟他们一样的下场,你们才算满意了吗?” “我不管她是来做什么的,两日内,必须将她送走!”说罢,赵寿望甩袖离去。 沈定珠几次张口,都没找到机会说话,她那娇丽如新开芙蓉的面孔,变得煞白无光,神情无助。 从前对她和颜悦色、处处体贴照顾的姨夫,为何如今变成了这样? 还有方才赵玉圆的反应,也十分奇怪。 沈定珠心中升起一分狐疑,不等她细思,就被赵夫人拉着手安抚:“珠珠,你别多想,你姨夫也只是过于谨慎担心了,一会我去好好跟他说说。” “你别去想其他的,既来了姨母这儿,就好好安置下来。” 说罢,她扭头,叫来身边大丫鬟,让她带沈定珠去南苑。 沈定珠盈盈行礼拜谢,才离开正院。 一连两天,她都没有再见到自己的姨夫赵寿望,本想向他求情,为自己脱去奴籍,但想到上次他都不允许她留在赵家的态度,沈定珠竟觉得无从开口了。 倒是她姨母,派了两名医女来为她诊治,甚至还叫了一名老嬷子,上来就要对沈定珠那处检查。 她警惕地挣扎起来,不让人碰。 却见那老嬷子脸色枯如树皮,声音更是难听:“小姐还是配合一些好,检查妥当,才能确保没有别的病带进府里来。” 沈定珠觉得难堪,本不愿,但又不想给姨母添麻烦,于是便同意了。 第三日、第四日,她还是没有等到姨夫,姨母赵夫人安排了一名叫如燕的丫鬟伺候她。 透过如燕,沈定珠倒是打听到了一些关于萧琅炎的消息。 那日在宫中,她走后,萧琅炎被皇上以秽乱后宫为由,打了三十板子。如前世一样,他受罚了,但到底没有和太子的贪污案扯上关系,故而结果并不严重。 可沈定珠总有一种错觉,那日萧琅炎的暗卫成廷就在附近,不可能没有发现皇后的宫女在偷听。 难道……萧琅炎是故意让别人看见的?可他图什么,只为了受罚吗? 沈定珠还没有想明白,如燕就进来说:“夫人请小姐去正院里说话。” 到了正院,丫鬟在外两两排开,皆垂眉本分,她进去后,赵夫人照旧亲切地拉住她的手。 “我听如燕说,你这几日都吃的不好,眼瞧着消瘦了这么多,你再不养好身体,姨母怎么放心得下?” 沈定珠皎白的面孔如美玉一般,毫无瑕疵,美眸潋滟有光。 她微微一笑:“姨母别担心,我只是这几日心有忧虑,所以吃的不多,对了,姨丈可消气了?我想求他帮我脱了奴籍,这样我留在姨母这里,也不会有碍。” 赵夫人秀眉一拢,面带愁容地叹气:“不瞒你说,这些日子,你姨丈正是为了你的事四处奔波求人,可你大概不知,你姨丈回京述职,本就人脉平平,这次又因跟沈家连亲带故,如今在朝堂上是举步维艰。” “珠珠,你父亲犯的,可是抄家流放的重罪,要为你脱奴籍,谈何容易?姨母也在想办法,可实在是走投无路。不过,好在你福气深厚,总算让我们找到办法。” 沈定珠看着姨母的神情,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感觉。 “什么办法?” “宣王私下朝我们打听,愿为你脱奴籍,纳你为妾。不过……要养在他丈人家。” 第9章 把你送给宣王了 沈定珠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面色惶惶:“什么?” 谁不知道,宣王好色,他的丈人岳父,年过六十,更是一个淫棍! 家中姬妾豢养无数,还曾闹过为青楼女子动手的糗事,他二人早已臭味相投,在外宅养了无数美姬一起纵情淫乐。 跟宣王走了,能落到什么好?! 赵夫人急忙拉住她:“你别急,这一切都是缓兵之计,跟了宣王,你好歹有人护着,也能脱去奴籍,再找到机会,我和你姨夫会帮你出来的。” 沈定珠甩开她的手:“姨母,你可曾为我考虑过?我去了宣王身边,还怎么活?我绝不同意!” 说罢,她转身,脚步凌乱气愤地离去。 沈定珠走后,赵夫人脸色一派冰冷厌恶。 她的女儿赵玉圆从屏风后走出:“娘,她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是因为吃过的苦、受过的羞辱还不够多!她现在这种身份,还当自己是沈家小姐,可现实容不得她挑!既然她不选,那我就逼一逼她,总会同意的。”赵夫人幽幽道。 大雨滂沱,庭中雨打叶落。 沈定珠回到南苑,站在拐角处,听见丫鬟如燕跟另一个府婢聊天。 “如燕,伺候这种罪人,真是委屈你了。” “还不都是为了咱们夫人?这个沈小姐,还是完璧之身,听说宣王得知以后,高兴得不得了!还向咱们老爷许诺,只要得手,就会为老爷引荐两位内阁老臣。” “原来如此,你现在的委屈都是暂时的,等沈小姐走了,你就又能回到夫人身边去了。” 她俩正聊着,如燕一回头,却看见沈定珠面色苍白地立在身后,她吓得一声鬼叫,二人急忙跪在地上。 “沈小姐恕罪,奴婢口无遮拦,一时胡说,请您别放在心上。” 沈定珠不说话,游魂般地从二人身边掠过去,进了屋以后关上门,再也没发出一点动静。 她伏在床榻上,泪湿枕巾。 她恨!她怨! 恨自己蠢,前世姨母一家,也是在她得宠后,才现身,她还顾念着亲情,对他们颇为照顾,将姨母姨丈当做自己的父母孝顺,接连赏赐不说,连赵玉圆的婚事,都是她亲自挑的。 她更怨姨母的伪善与残忍,原来疼爱,是可以装出来的,从前对她好,恐怕也是因为她父亲权势在握,是朝中重臣。 而如今,她没有了价值,他们却要利用她唯一的美貌,去为赵家铺路。 何其狠心! 如燕好几次,偷偷地打开门缝,确认沈定珠还在不在房里,大概是怕她跑了,看见沈定珠只是呆坐在床榻边,如燕才放心。 这日一早,沈定珠坐在屋内,听见外头传来如燕和别的丫鬟交谈的声音。 “老爷花了不少力气,终于搭上了马尚书的关系,正在前院宴请尚书和其他宾客,好几位王爷都因为马尚书的缘故赏脸来了,夫人让我喊你去前头一起帮忙。” 如燕有些为难:“但我若是不在,这表小姐若是出事了怎么办?” 那丫鬟低低地笑,有些嘲讽:“你怕什么,她还能寻死不成?机会可就只有这一次,你不去前院,我可就去了。” 如燕顿时将沈定珠抛去脑后:“我同你一起。” 之后,如燕进门,沈定珠手里还在把玩着一些针线绣布,如燕看了两眼,道:“前院宴请了贵宾,人手不够,奴婢得去帮忙,一会就回来。” 沈定珠没说话,如燕也并不在乎她答不答应,转身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沈定珠根本没在意如燕要离开的事,她浑身如坠冰窖,眼神发怔,是因为,她的姨夫,居然在她举家患难后,跟父亲从前的死对头马尚书搭上了关系! 能搭上马尚书的门路,定不是一日之功,必然是长年累月的讨好,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定珠的父亲与马尚书政见不合,沈父曾扬言,有他在世的一日,定会将马尚书贪污的罪证找出。 而她的姨夫,她爹最信任的人,居然早就有意投靠马尚书? 沈定珠指尖冰凉,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姨夫的动作,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进京了。 就在这时,门口被人推开,一道暗影慢悠悠地走进。 沈定珠豁然抬起警惕的双眸,瞧见来人,登时睁圆了眼睛。 宣王眼神带着阴沉的笑入内,他反手关上了门。 沈定珠豁然站起身,眼神闪过一瞬的惊慌,她拧眉道:“这里是赵府内院,王爷怎能擅入?” 宣王走到她面前时,眼神带着火辣辣的直白打量,似乎恨不得将她当场剥光一样。 听到沈定珠的话,他更是笑得不以为意:“未经主人许可,走入内院才叫擅闯,本王可是得了你姨夫赵大人允许的!” “沈定珠,本王找你找得好苦,听说你落难,本王就马上派人四处寻你,原来你在这儿,听说你日子过得凄苦。” “无妨,你今日伺候好本王,本王会给你一个名分。”说着,他伸出手,要抓住沈定珠的手腕。 沈定珠惊呼一声,反手就“啪”的一声打在宣王的脸上。 “滚开!”她退后斥声,娇美的脸颊上,升起彤红的怒意。 宣王捂着脸,恼怒至极:“你个贱人,敢打本王?” 他猛地扑过来,将沈定珠压在地上,重重地摔倒,让身下的美人发出一声惨痛的急呼。 宣王骑在沈定珠身上,疯狂地扯烂她的衣裳,“滋啦”一声响,沈定珠娇嫩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激红宣王的一双眼。 尤其是她两团隐隐露出来的白肉,简直像豆腐一样,妙,实在是个妙人! 沈定珠拼命挣扎,用手去抓挠宣王的脸颊,奈何力量悬殊,她的腿很快被宣王强行压住。 宣王眼里闪烁着即将得逞的疯狂:“事到如今,你还想挣扎?我告诉你,就算你跑出这个门又怎么样呢?你姨夫已经将你送给了本王,你跑了也会把你抓回来!” “劝你识相,今日你伺候得好了,出了这个门,我就帮你脱奴籍,要是伺候不好,我也只能请我的那些部下,一起来享受京城第一美人的滋味了。” 言下之意,是她不想配合,也得配合! 沈定珠心中一片冰凉,最初她以为姨母家会是她的避风港。 却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她的炼狱。 第10章 凭你也配? 宣王迫不及待地亲吻她粉嫩的脖子,突然,他吃痛一声,捂着脸庞:“你敢刺我!” 沈定珠指尖里,藏着方才从绣品上拔下来的银针,早在宣王进来的时候,她就准备好了防备的手段。 可奈何她与宣王力量悬殊,犹如螳臂当车。 趁着宣王刺痛,沈定珠紧握银针,还想再朝他的眼睛扎去! 然而,被宣王一把按住手腕,他恶狠狠怒骂:“贱人,不识好歹,别以为本王舍不得杀你!” 说着,他单手掐住她的脖子,沈定珠吃痛一声,顿觉呼吸困难,她不停地踢踏双脚,宣王已经气得眼睛充血通红,失去理智。 沈定珠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就在这时,一道闷棍重响的动静传来,宣王掐着沈定珠脖子的力道骤然松了下来。 宣王轰然倒下,昏死在沈定珠身边。 她大口喘息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脖子疯狂后退,直到抵到一双黑靴,沈定珠抬眼一看,萧琅炎正神色冷冽地看着她。 而那打昏宣王的闷棍,被他扔去一旁。 沈定珠看见他,第一反应便是哭了出来,沈定珠这一哭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眼泪流不尽,恨不得将两世所遭受的所有不公和挫折全都发泄出来。 沈定珠狠狠踢脚,重重踹了两下宣王:“混账,王八蛋!” 萧琅炎蹲下来,望着美人垂泪愤恨的面孔,他扬眉问:“怎么样,还逞强吗?你觉得你有资本跟本王谈条件,可离开宁王府,外面处处都是陷阱。” 沈定珠不理会他,止不住地流眼泪,直到哭累了,才抽噎着抬头:“王爷,小女的条件不变,跟着您虽好,但我只希望王爷能庇护我在漠北的家人。” 萧琅炎冷笑:“冥顽不灵,差点被这样的人夺走身子,还如此固执。” 沈定珠垂下挂着泪珠的羽睫:“我相信王爷也不是贪色之人,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上次小女所说之事,已然成真,王爷既然信了,为什么不能答应我的条件呢?” 萧琅炎起身,居高临下地垂眸望着她,高大身躯的阴影,将她笼罩。 他就那么看着她如一朵倔强的蒲公英,在周围摧残的寒风中,骄傲地挺立着。 “你很聪明,猜对了,也说的不错,前天冀都快马加鞭来报,大雨冲毁堤坝,百姓三百余人伤亡。”萧琅炎沉沉道。 若是寻常事件,他只会认为是凑巧,但上次,沈定珠精准地说出了伤亡人数,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沈定珠抿了抿唇,捂着酸痛不已的脖颈,她继而道:“王爷若还是不能够信我,我便再告诉您一件事。” “太子殿下马上要举办的游船宴上,他会失足落水,一名叫郑铎的散品侍卫会将他救了,从此以后郑铎便会成为太子的贴身侍卫,直至在皇上面前得到青睐。” “王爷必须要阻拦此人,因为郑铎与马尚书有关,让马尚书的势力投靠太子,只会对您不利。” 萧琅炎目底漆黑,他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沈定珠也不知他是否相信,但她的条件很明确,她可以提供这些即将发生的危难,帮他扫清路上一切障碍。 不过,萧琅炎必须救她的家人!日后他得势,也要为沈家平反冤案。 现在最重要的,是拦下郑铎,不能让他得到太子的恩宠,从而被派去漠北构陷沈家。 萧琅炎看着沈定珠方才还哭得肝肠寸断,这会儿已经擦干净眼泪,只有一双美眸通红无比。 身上裹着他的衣袍,更显得身姿娇弱颤颤。她生得饱满美艳,作为沈家嫡女千金,被娇养着长大,从不曾亏待。 可就是这样一个闺阁小姐,竟在这一刻,让萧琅炎看出她心里有一颗强大的种子。 须臾,他冷冷开口:“本王暂且信你一次,也答应你的条件,但为沈家平反冤情,容后再说。” 沈定珠露出欣喜的面色:“多谢王爷。” 平反的事反而不急,萧琅炎一日没有大权在握,一日就不可能洗清沈家冤屈。 然而,萧琅炎又说:“你留在本王身边不能惹眼,只能做通房,守规矩,记住你的身份,不得僭越,否则,本王对你一样不会手软。” 沈定珠不在意通房这样的身份,只要她的目的达成,做侍女都愿意。 于是,她很快地点头:“听凭王爷吩咐。” 两人要走,沈定珠低头看向宣王,她眼神中闪过一抹恨意,随后抬脚,朝着宣王的腿间狠狠踢了一脚。 萧琅炎恰好回眸,看得眉梢一扬,沈定珠发泄完了,才拿好绣品,和自己为数不多的行囊,跟着他离开。 她披着萧琅炎的薄披,一路低着头紧紧地跟在他身边。 过往的人看见萧琅炎,纷纷低下头恭敬请安:“宁王殿下。” 萧琅炎不予理会,带着沈定珠顺利地离开赵府,然而,却恰好被回府的赵玉圆看见。 她当然知道自家爹娘的计划,还以为会看见沈定珠被占了清白,哭哭啼啼地寻死觅活。可没想到,竟瞧见她跟着宁王走了。 “我刚刚是眼花了吗?那是宁王的话,宣王去哪儿了?”赵玉圆赶紧让丫鬟去打听。 不一会,丫鬟面色焦急地赶回来:“小姐,听内园的管事说,宣王和宁王一前一后地进了后院,不一会,只有宁王带着表小姐出来了。” “之前夫人叮嘱过,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进去,所以他们还不敢去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玉圆愣住:“这个沈定珠……可真有本事,快去告诉我娘,出事了。” 回宁王府的马车上,萧琅炎忽而开口问她:“本王见你也不蠢,你应当知道,利用你的美色,去俘获旁人更为容易,为何非要跟本王周旋?” 沈定珠怔了怔。 旋即她微微低头,白嫩的脖颈上,还有宣王色急中掐出来的青紫。 “小女与王爷一样,都另有所爱,我能交换的资源不多,这副身躯不愿随便予了旁人,但倘若能让王爷出手帮忙,我伺候王爷,也是心甘情愿的。” 言下之意,是她已有心上人,可无法在一起。 与其被别人玷污了身子,倒不如她自己给一个最能帮到她的人。 萧琅炎从前与傅云秋的事,满京城皆知他们两人青梅竹马,故而沈定珠猜测他喜欢傅云秋,也无可厚非。 可没想到,沈定珠说完这句话,却久久听不到萧琅炎的回应。 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偷瞧,却见,萧琅炎薄眸阴沉得像是坠着浓云,隐约的寒光乍现其中。 “想伺候本王,凭你也配?”他莫名地生气了。 第11章 东西不要,我嫌脏 沈定珠怔了怔,她倒是不怎么生气,萧琅炎一贯说话难听,她眼中只有她自己的目的,对于其他的,全然不在乎。 于是她讨好地将这几日做的绣品,是一副护手的绒套,双手呈递去了萧琅炎面前。 萧琅炎侧颜冰冷,乌黑沉霜的薄眸里满是距离感。 “这是什么?” 沈定珠低头,面颊簇着彤云:“我记起来,在绝马寺那夜,王爷练剑的手上旧伤撕裂,猜测是冬日所冻,这是之前在王府里没做完的,后来去了姨母家才做好,想着有机会给王爷。” 萧琅炎不接她的东西,只低着头冷冷地看她。 须臾,他开口,便是凛冽话语:“东西不要,我嫌脏。” 这话一出,沈定珠眼中凝聚的泪珠,骤然滴落,滚烫的泪水恰好掉在他的手背上。 萧琅炎拧眉,垂眸看去,只见美人眼圈通红,哭得无声无息,但那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她面上滚落。 他冷笑:“哭什么,谁知你到底做给谁的,还想本王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沈定珠抬眼,泪珠滚滚:“这是专门给您做的。” 萧琅炎不予接受这样的讨好,马车恰好停稳,已到宁王府了,他一臂掀开车帘,撂下一句:“留给你的心上人吧!” 对于他莫名的怒火,沈定珠不知从何而来,但她缓缓擦去泪水,心想这一世如之前约莫一样。 萧琅炎是一块内外都冷硬的冰,要想抱紧他,需得自己忍受种种痛楚,不过也罢,她只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沈定珠跟着进入王府以后,连大丫鬟郑尔兰都面有惊色,没想到沈定珠竟真的被萧琅炎带回来了。 她很快收敛面上的神情,上前为萧琅炎脱外氅,沈定珠自觉地退到旁边。 哪想到萧琅炎冷冷回眸,盯着她:“带你回来,不是供着好看的,过来伺候。” 沈定珠只能走过去,为他脱大氅卸玉冠,萧琅炎的习惯她还记得,将大氅挂在屏风上,要用清冷的竹丝香熏一遍。 萧琅炎看着她的动作,对郑尔兰淡淡吩咐:“去叫徐寿给她上牒,往后,她就是宁王府的人。” 郑尔兰忙问:“以何身份入府?奴婢也好跟徐公公交代得清楚点。” “通房。”萧琅炎说罢,就折身换常服,去了书房。 郑尔兰心中别提多么嫉妒难受了,她自幼就在王府里服侍,等着萧琅炎为她开脸,收入房中。 苦等几年,她都已十八了,本以为王爷心心念念都是傅家那小姐,她自认为比不过,也不想比,做个妾室,也能满足。 可,谁想到半路杀出个沈定珠! 面对郑尔兰的敌视,沈定珠状似没看见,只问:“我住哪儿?” “自然是下人的耳房!跟我来。”郑尔兰没好气地说。 沈定珠却不动,只扶着门框,身姿娇弱如柳,她俏生生地看了院子一眼,指着院内的偏房:“将那处收拾出来,我住进去。” 郑尔兰皱眉:“王爷的院落,不是谁都能住的,就算是通房,也不过是下人罢了,怎配住在这儿?” 沈定珠语气慢慢:“既然是通房,职责便是为王爷暖床,随叫随到,住得远了不方便,若是你办不好这件事,那我就去找王爷,让他找能安排好的人来。” “你——!”郑尔兰咬紧下唇,气得心里闷疼,“真不要脸,当众炫耀为王爷暖床,你好没规矩。” 沈定珠不理她,提裙追去萧琅炎的方向,嘴里呼唤:“王爷~” 郑尔兰生怕被萧琅炎责罚,急忙上前拦住沈定珠:“别喊了,我给你把这个屋子腾出来。” 沈定珠这才眯眸,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白皙的俏脸如新开的芙蓉:“还不赶紧去做?” 随后,就双臂环胸,倚靠房门等着。 只见郑尔兰叫来两个小丫鬟,把偏房屋子里的东西往外搬,看了才知道,原来之前郑尔兰自己就住在这儿。 大概是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萧琅炎也不曾说她什么,现在要给沈定珠让地方,也怪不得郑尔兰不情不愿。 当天夜里,沈定珠看着时辰到了,自觉地沐浴更衣,只穿着白净的内衫,捧着手炉爬上了萧琅炎的床榻。 先前她在手炉里放了陈皮,这会儿烧出阵阵清香,将他的被褥暖得犹如春昼,可等了好久,萧琅炎都没回来。 她本想强打精神,奈何过了半个时辰,更漏点滴到子时,还不见萧琅炎的身影,沈定珠就自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严厉的冷斥:“谁准你在此处睡的,滚下去!” 沈定珠连忙睁开困倦的水眸,在看见萧琅炎冷冰冰地立在床榻边的时候,她大梦初醒,急忙退下床榻,顺手捞走自己的手炉。 “我来为王爷暖床,可迟迟等不到您回来,我就睡着了,这就走……” 沈定珠露出来的两只小脚,在烛火中显得更加莹白,纤纤细腰藏在白色的内衫之下,披散的长发像上好的墨锦。 她还没走两步,肩膀就被萧琅炎按住,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扔回床榻上。 沈定珠摔进团团被褥中,闷哼一声,待爬起来用无辜的眼眸看向萧琅炎时,他上前扼住她的下颌,膝盖顶进她的腿心。 “跑什么跑,忘了我白天告诉你的规矩?伺候更衣。” 沈定珠连忙从他的臂弯里逃出去,从容地站在地上以后,乖乖地伸手为他脱去外袍和发冠。 她照旧为他掸了掸衣裳,挂在屏风上,点燃竹丝香,放在衣物下熏蒸。 忽而,萧琅炎开口:“你惯会察言观色,何时知道本王喜欢用竹丝香?” 沈定珠整理他黑靴的动作一顿,萧琅炎这个人从不爱将真正的喜好表露人前,所以他喜欢竹丝香这件事,也是前世她留在他身边开始伺候,刻意观察才得知的。 顺从他的喜好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这会真要解释,还不好说。 沈定珠纤细的腰肢弯着,好一会才直起来。 “王爷喜欢竹丝香吗?我不知晓,只是这房中台子上,唯有这一味香料,我顺手拿的。”沈定珠面色如常地说着,白玉般的纤纤指尖铺开被褥。 萧琅炎盯着她,沉黑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后,他才冷冷道:“你不必在本王面前扮弱做低,你的性子到底如何娇蛮,那夜在绝马寺,本王就见识过。” 这下,沈定珠樱红的面色终于多了一丝尴尬。 那夜在绝马寺,他实在体力太好了…… 第12章 沈定珠,你敢骗我 在绝马寺帮萧琅炎的那晚,约莫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她抱怨嫌弃,低低地哭着骂了好多句。 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她还仗着萧琅炎没有力气,用手轻轻地扇了他一巴掌。 这些,他都记得。 “王爷理应见谅,那时妾好端端地被抓走,去做那种事……不管是您,还是换了旁人,妾都会生气的。何况,王爷那夜有些得寸进尺……”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轻轻,伴随着那双潋滟的水瞳,显得语气有些莫名怨怼。 换了旁人? 萧琅炎的笑容突然冷淡下来,让她滚出去,不要杵在原地碍眼。 沈定珠对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早已习以为常。 她忙不迭地起身,刚走到门口,身后再次传来他冷冰冰的叮嘱:“明日早起,随本王出门。” 回到房内的沈定珠,因着方才的谈话,又想到绝马寺那夜的经历,脸颊红的布满霞云。 且不说萧琅炎的“身体”很好。 只说他当夜蒙着眼的模样,却是俊朗,渐渐地,沈定珠脸上羞赧的神色消失,她想起萧琅炎原本自幼就有雀盲病。 到了晚上,他就看不清楚,直到天亮才好转,经过多年的治疗,后来终于好转。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身边亲密的几个人,起初沈定珠也是不知道的,后来做了他的宠妃,才清楚一二。 也是后来才知道,傅云秋陪着幼年的他偷偷治病,他在最恐慌的黑夜里,只有她陪着他。 所以,萧琅炎这样薄情的人,才会把傅云秋放在心里吧。 当晚,沈定珠睡的并不好,她天生身子娇气,比别人要畏冷。到了后半夜,那寒风顺着窗子呼呼地往屋子里灌。 沈定珠冻得发抖,最终忍受不了,去查看窗子的时候,才发现窗格子底部破了两个大洞,约莫是郑尔兰搬走的时候刻意弄坏的。 已经太晚,不好找人来修,沈定珠只能裹紧被子,硬生生地捱过这夜。 次日一早,她起来时,头就昏昏沉沉的疼。 待赶去萧琅炎的屋子,郑尔兰已经伺候他穿好了衣裳,瞧见沈定珠赶来,郑尔兰皮笑肉不笑:“沈姑娘明日可不能再睡迟了。” 沈定珠还没开口,萧琅炎已经拿起那日沈定珠做的护手绒套,冷道:“走。” 郑尔兰连忙跟在他身后,萧琅炎回眸:“不是你,说她。” 沈定珠这才追过去,经过郑尔兰身边时,看见她眼底明晃晃的嫉妒与不甘。 “郑姑娘起得早,可惜好像没什么用。”沈定珠轻飘飘地说罢,快步跟上萧琅炎的身影。 坐在王府的马车里,饶是沈定珠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当着萧琅炎的面打了两个喷嚏,得到他皱眉的冷冷一瞥。 沈定珠美眸含着一层水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透出一股娇憨:“王爷,我们是去游湖吧?您都部署好了吗?” 萧琅炎不多语:“少废话。”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沈定珠:“一会见到傅云秋,替本王将这个东西给她。” 沈定珠垂眸看见药膏,眼底晦暗一闪而过。 傅云秋早年在宫里,因着聪慧,又是傅家嫡长女,便与其余几名贵女,一起养在太后膝下长大,奈何她那会性子柔弱,经常被其他贵女欺负。 也是那时,落下了冻疮的旧病,每到冬天,手指就会溃烂生疼,萧琅炎给她送药的习惯,早就有了,至今未断。 沈定珠抿了抿唇:“妾会带到的。” 等去了长明湖边,沈定珠看见一艘宽阔华丽的画舫,停泊堤岸边,上面人影绰约,看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如此冷的天,太子忽然要举办游船宴,令沈定珠心里陡然起了几分疑惑。 她竟隐隐觉得,郑铎救落水的太子,并不是凑巧,说不定是安排好的。 沈定珠跟着萧琅炎上了画舫,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其中大半都认得沈定珠,看见她跟在宁王身边,都难免吃惊。 沈定珠都能猜到,再过一会,整艘画舫上大家的谈资,必定都是她如今还是罪奴贱籍,宁王还敢带着她招摇过市。 画舫开始以后,男女宾席分开,但沈定珠的身份去了女宾席的船厢外,那守门的宫人竟不许她进。 得知她是随同宁王来的,宫女低眉顺眼道:“那就请姑娘拿宁王殿下的令牌来,规矩如此,请不要为难奴婢等人。” 沈定珠抿了抿唇,若不是为了将药膏送到傅云秋手上,她也不在乎能不能进去厢房。 如此一来,她只能返回,去了男女宾席船厢的后面,供人休息的甲板上稍作等待。 她知道萧琅炎和太子等人定会出来的,否则,太子没有机会落水。 江上风冷,没有几个人愿意站在船板上,沈定珠迎着寒风,冻得牙齿打颤。 这时,身旁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骂:“沈定珠!你害了本王,还敢出现。” 她扭头看去,宣王那张愤怒的面孔,已然近在咫尺。 沈定珠后退半步,心里警惕,面上却装作无辜:“宣王殿下,妾怎么了?” “你!”宣王正要发作,想起什么,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怒道,“你伙同别人打晕本王,差点害得本王……” 后面的话,他实在恼怒,不愿说出口。 他醒来以后,就剧痛厉害,赵家的人吓得半死,为他找来郎中,才说险些不保,差点被沈定珠害得做了太监。 现在他日日都需要敷药,行动不便,但又不敢传出去,怕别人知道他强迫女子不成,反而被害。 “你还不赶紧交代,到底是谁帮你打晕了本王,再不说,我就把你沉江!” 沈定珠故作惊慌:“王爷误会了吧,那日是您欺辱我,突然被掉下来的东西砸晕了,真的不是我做的呀。” 她的态度过分嚣张,宣王惊怒交加:“你这贱人,还想狡辩!” 他扬起手,眼见着要重重打在沈定珠的面上,他们身旁忽而传来一道制止声:“住手!” 沈定珠回头,只见傅云秋带着两名婢女,神态端庄地走来。 第13章 少将军周陆离 宣王眯起阴沉的眼眸。 傅云秋已被皇帝赐婚,不日就要嫁给太子,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他必须给两分薄面,于是收回了手。 傅云秋走到他们面前,语气温和:“宣王原来在这里,方才大家寻你去做行酒令,到处找不到人。” 宣王笑了笑:“这就要回去了,多谢傅小姐提醒。” 说罢,他跟傅云秋作别,临走前,还阴狠地瞪了沈定珠一眼,仿佛叫她等着瞧。 沈定珠面不改色,直到宣王走远,傅云秋又让丫鬟回去为她拿披风。 待只剩下她二人,傅云秋笑容轻微:“沈姑娘,我们都以为你去了漠北,看见你还好端端地在这儿,真好。只可惜世事难料,你怎么成了琅炎的通房呢?” 从前沈家还没倒台的时候,沈定珠就跟傅云秋被并列为京城第一美人,实在是因为她们的样貌有三分相似。 不过,傅云秋是温柔型,而沈定珠的眉眼,美的更张扬艳丽。俩人私下和明面上,没少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听傅云秋这么说,沈定珠不咸不淡地回应:“王爷喜欢,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拿出萧琅炎给的膏药递过去:“王爷嘱咐我代为转交。” 傅云秋看了两眼,温柔地笑道:“琅炎真是有心了,不过今年冬,太子殿下已然为我寻了名医治手,这药膏就留给你吧,沈姑娘做了通房,日后免不了受苦,没有药膏是不成的。” 沈定珠听出她语气中的敌意,看在萧琅炎的面子上,也不愿跟她起冲突。 便冷淡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傅云秋眼神闪过黑冷,不太高兴,但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她忽然抬了一下手,抚过鬓边的乌发。 沈定珠垂眸一瞧,才留意到,傅云秋用的护手绒套,竟然是她送给萧琅炎的那个。 傅云秋笑着看她:“我只是说了一声手冷,方才琅炎就把这个给了我。沈姑娘替我将这个还给他吧,顺便帮我问问,这是他府上哪个婢女的手艺,针脚细密,当真不错。” 说罢,她将绒套放在沈定珠怀里,随后翩然离去。 盯着手里的东西,沈定珠忽然明白,为什么早上萧琅炎要将绒套带着,他分明说过嫌弃她做的东西。 都是为了傅云秋啊…… 就在这时,男宾的船厢里忽然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伴随着“太子殿下小心”的惊呼,沈定珠刚想走过去看看究竟,忽然想到自己身份不对,于是退回到供人休息的甲板上。 她找了个避风口站着,听着船厢内的惊呼,渐渐转变为有惊无喜的感叹:“方才好生危险,太子殿下差点顺着窗栽了出去。” “是啊,幸好宁王殿下眼疾手快,拉住了太子殿下。” 紧接着,太子的声音传来:“喝了几杯酒,实在不胜酒力,险些倒去江中,幸好有五弟在!” 萧琅炎说了什么,沈定珠听不见了,因为里面的人们再度嘈杂欢闹起来。 大概是方才插曲惊险,画舫没有去湖中心,就回到了岸边,船宴也就此结束了。 沈定珠被萧琅炎的侍卫成廷先行带下船,在马车里等着。 不一会,萧琅炎终于返还,薄淡俊冷的面庞上,还带着微醺的淡红。 他眼神漆黑,看了一眼沈定珠的面孔,便皱起长眉:“你的脸怎么那么苍白?” 沈定珠摸了一下面颊:“有吗?大抵是方才吹风吹得太久了。” 她顾不得这件事,忙问:“太子殿下方才是不是差点落水?” 萧琅炎斜睨她一眼:“又让你说准了。” 沈定珠提醒过他,萧琅炎整个宴会上都坐在太子身边,暗中注意着太子的动作。 眼见着太子因为漕运贪污案查清一事,高兴地喝多了,他身旁就是大敞的窗子! 在太子马上要顺着窗口掉下去的时候,萧琅炎豁然伸手拉住了他。 “成廷也查过了,船上的散品护卫里,确实有一个叫郑铎的。” 沈定珠眼底露出喜色,拦住了郑铎便好,但这还远远不够。 “王爷应该派人盯着他,想必这次不成,郑铎下次还会找机会。” 萧琅炎淡淡地应声:“本王知道,东西你给傅云秋了么?” 沈定珠抿了抿唇,重新拿出来那瓶药膏:“傅大小姐说,太子殿下今年冬为她寻了名医,于是这药膏,她没有收。” 萧琅炎看了一眼,让沈定珠意外的是,他没有露出多么恼怒或者失落的神色,反而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沈定珠垂着头,把玩着那瓶药膏,青丝垂在肩上,只露出半张俏艳白净的脸颊。 她突然联想到,前世此时,再过不久,郑尔兰会给她下药,害得她病重。 而就是那么凑巧,傅云秋也同时病了,还病的很厉害,咳喘不止,她知道萧琅炎府上有名医,偏偏将所有郎中都借去。 萧琅炎听了傅云秋的话,可他却不知道,那次,沈定珠浑身高烧不退,正是需要郎中的时候。 后来,还是她找来的神医江蛮子替她开药,才免去了一劫。 这一次,她不能坐以待毙,决定主动出击,将两件事利用起来。 想到这里,沈定珠忽而开口:“明日妾想出门。” 萧琅炎余光打量她好几次了,都见她沉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总算等到她说话,他放下书卷,冷冷看去:“做什么?” “买东西。”她说完,就垂下眼眸,以免被萧琅炎看出端倪。 萧琅炎眸光幽冷,带着几分狐疑,半晌才说:“随你。” 沈定珠这才靠着马车闭上眼,感到头昏沉的厉害,大概是刚刚在船上又经了风。 当天晚上萧琅炎不在府内,自然也没叫沈定珠去伺候。 临睡前,她勉强给破洞的窗子糊了三层纸,才让寒风不那么凛冽地往屋子里灌。 饶是如此,她还是冻得直打喷嚏,身上也微微烫了起来。 沈定珠想着,明日得空,一定要请徐公公找人来为她修一下窗子。 次日起来,她要出门,郑尔兰上前追问缘由,沈定珠不愿说,更因身子不舒服,脸颊带着病了的嫣红。 她有些不耐烦:“王爷允许了的,你就别问了。” 说着,沈定珠离去,郑尔兰盯着她的背影,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到了外面,沈定珠直奔一家不起眼的茶楼,留下了一封信。 正打算回王府时,街道尽头传来烈马震地的哒哒响动,她连忙避让去了一旁。 一匹红鬃马当先,身后跟着五六个策马的仆从。 沈定珠病得昏昏欲睡,低着头像打蔫的花儿,连红鬃马停在了她面前,她都不知道。 直至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沈姑娘?” 沈定珠抬头,眼前的男人,身影高大,剑眉星目,不苟言笑,看着她的目光,却带着浅淡的关怀。 沈定珠回过神来:“少将军。” 周陆离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病了?” 沈定珠无力地点点头:“应当是染了风寒……少将军能不能,借我几个铜板,我想买药。” 周陆离一怔,旋即掏袖,直接将他的荷包递过来:“都拿去吧,听说你现在过得不易,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重新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沈定珠捏着那袋子鼓囊囊的荷包,急忙道:“来日我有银子了,就还你。” 周陆离手握缰绳,朝她投来淡泊的一笑:“不必,我当初也受过沈丞相的指点,权当感谢了。” 说着,他一声轻呵,马蹄震震离去。 沈定珠感觉自己烧得浑身滚烫,看他身影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许多。 她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转身去了药铺,买了几副伤寒药,随后匆匆回到王府。 借用厨房将药煮出来,趁热饮尽,随后沈定珠感觉头更加疼得厉害,浑身烫得像煮熟的樱桃。 她回到屋内,倒头就睡。 可刚沾上枕头没多久,她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从榻上拽起来。 郑尔兰带着三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竟然直接闯了进来,要找沈定珠的麻烦! “好个罪奴贱婢,我就知道你手脚不干净,敢偷王府的东西,看我在你房里找到了什么?”郑尔兰举着那枚古铜币,颐指气使。 看见沈定珠非要离府以后,她就觉得不对劲,于是进沈定珠的房间一番搜查,果然让她看见了属于萧琅炎的东西! 一名婆子叫骂:“手脚不干净的贱皮子,王爷的东西,你也敢偷,说,刚刚拿出去卖了多少个?” 第14章 她是我的人 沈定珠被婆子拽着,郑尔兰趁乱伸手,拽住沈定珠的耳坠,狠狠拉扯! 她恨不得这个狐媚子毁容! 剧痛袭来,让沈定珠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反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滚开!”她厉声呵斥,娇丽的脸颊上泛着病态的嫣红,更显得双眸漆黑如墨。 郑尔兰捂着脸,她咬牙切齿地拿出:“大胆罪奴还想反抗,敢偷东西,按照王府规矩,理应剃了头打发出去!” 说罢,她一甩袖:“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扒光她赶出去,让众人都知道偷东西的下场。” 沈定珠厉声呵斥:“我看谁敢在王爷的院子里动手!” 这话一出,那几个婆子也露出了犹豫的面色,她们确实是想讨好郑尔兰,毕竟章嬷嬷可是王爷的乳母。 但是,这里到底是王爷的主院,除了主母有权利动王爷房里的人,郑尔兰一个丫鬟,凭什么下这样的命令。 沈定珠举起桌上开的药:“看见了吗,我出门是去买药的。你凭什么说古铜钱是我偷的,万一是王爷送我的呢?你敢保证看到我偷拿东西了?” 郑尔兰一时理亏,有些语塞:“王爷喜欢古玩,怎么可能送给你,你要是没偷东西去变卖,又哪里来的钱买药,刚做通房,这个月的例子银还没发呢。” 但她眼底闪过心虚,也知道这番话片面了。毕竟沈定珠受不受宠,她还不敢确定。 沈定珠呵笑一声,红唇吐出冷冽的话语:“东西和钱,都是王爷给的,你倘若不信,等王爷回来,一问就知。” 然而,郑尔兰不愿放过这个赶走沈定珠的机会,她不依不饶起来。 “就算要问了王爷再做决定,但你现在也身有嫌疑,”她瞪着那群婆子,“去!你们将她关进柴房里,等王爷回来,我亲自问他!”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徐寿的声音:“王爷带回来的人,郑姑娘哪儿来的本事发落?” 几人回头,徐寿扶着小太监的手,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大概是之前帮了沈定珠进宫,所以受到了萧琅炎的责罚。 郑尔兰冷笑:“徐公公此言差矣,王爷是好心将她带回,殊不知引狼入室,我可在她房间里搜到了古铜币,人证物证皆在,她无从狡辩。” 徐寿坚持道:“就算她真的做错了事,也要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我身为王爷身边的大丫鬟,难道连这点事都无权做主?”郑尔兰反问。 她话音刚落,余光却见门外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郑尔兰吓了一跳,看清是萧琅炎以后,急忙低下了头,脸上全然不见了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怎么不继续说了?本王还想听听,一个大丫鬟,还能怎么发落我房里的人?你以为你是谁,当家主母么。”萧琅炎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走进来,语气却冰冷得可怕。 郑尔兰听的浑身发颤,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王爷明鉴,奴婢并无僭越之心,而是她偷东西在先,赃物在此!” 她双手递上古铜钱,萧琅炎挑眉接过,看了一眼,才望向沈定珠。 这会儿,她撑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大概是不舒服,樱唇微张,悄悄地喘息着。 肩头的衣裳被扯的半敞,露出白皙滑腻的肩头,萧琅炎微微皱了皱眉,见她脸颊乃至脖子,都红的像熟樱桃。 唯独那张绝美漂亮的脸蛋上,依旧是不服输的倔强。黑色的眸子湿漉漉的,却不像是委屈,而是小猫般故作露出凶光。 萧琅炎深邃的眸瞳暗了暗:“东西是本王赏的,也要向你汇报吗?” 沈定珠和郑尔兰都是一愣,郑尔兰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王爷居然会……” “大胆!”徐寿呵斥郑尔兰,“整个王府都是王爷的,王爷想赏谁、赏什么,轮不到你置喙!” 萧琅炎将古铜钱扔在桌上,语气淡漠:“徐寿,拖她出去,棍棒教训,再打发去前院伺候,我的院子里,容不下这么擅自做主的丫鬟。其余随同她来的下人,都赶出府去。” 郑尔兰万万没想到,下场凄惨的人,居然是她! “王爷不要赶走奴婢,奴婢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害怕她对王爷不利,毕竟她已是贱籍,奴婢是关心则乱呀,王爷……”郑尔兰哭着被徐寿的人带走了。 萧琅炎从始至终没有皱一下眉头。 沈定珠心中狐疑,郑尔兰是他乳母的亲女儿,自打萧琅炎生母去世,除了抚养他长大的娴妃,萧琅炎最为敬重的就是这个乳母。 今日,他居然为了她,将郑尔兰给赶走了? 屋内只剩下他二人,沈定珠想说话,刚张口,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琅炎挺拔的身影朝她踱步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来:“真的病了,不是装的?” 沈定珠心里一阵气闷,捂着心口轻咳,天生娇软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夜,梦到傅大小姐要生病,且很难医治,王爷担心之余去探望,却被皇上知晓,狠狠训了您一顿。” 她面色通红,泛着不健康的彤云:“到时若傅大小姐真的病了,请王爷避嫌,不要将府中名医送去为她诊治,以免被皇上知晓。” 萧琅炎面色幽幽:“她还未病,倒是你怎么病的这么厉害?” 沈定珠闭了闭眼,有些难受地道:“梦里有人问我,要是我愿意替傅大小姐病这一回,她就不用病了,想到她不生病王爷就不会去看望,索性同意了。” 她抚了抚额头:“大抵是胡乱做梦,早上起来才发现是窗子漏风,想必之前郑姑娘从这里搬走时,将窗户弄破了。” 萧琅炎目光掠过她,看向屋内的窗牖,他走过去检查,果真见到三层纸糊起来的破洞,拿手指一戳就破了。 他皱起冷眉:“怎么不叫人补?你费尽心思留在我身边,不要连半点架势都拿不出来,丢本王的脸。” 话毕,他余光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荷包,款式不似女子所用。 萧琅炎凝眸拿起来打量:“你买药的银子从何而来?” 沈定珠头晕沉沉的,声音也变得娇哑:“路上碰见周少将军,朝他借的。” 萧琅炎眼神漆黑,神色顿时冷了下来:“本王是死人吗,你不会找我要?” 萧琅炎问完回头,却见沈定珠已然闭紧双眸,轰然向一旁倒去,他眼神一变,顿时上前,揽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一碰才知道,她何止是病得厉害,还烫的惊人。 沈定珠在他怀里,乌发散乱,长长的睫垂出一片阴影,哪怕是昏着,黛眉也依旧紧蹙。 徐寿在外面交待事宜,却听到身后一阵咣当重响,一扭头瞧,居然是萧琅炎脸色阴沉地抱着沈定珠,一脚踹开了房门,直奔他自己的屋子。 将人放在床榻上,萧琅炎冷声吩咐:“去叫府医过来。” 沈定珠睡了一个很长的觉,再醒来时,已不知是几日后。 她浑身就像是散架了一样,酸痛难当,好像出过一场淋漓的大汗,虚弱得很。 沈定珠刚撑着坐起身,就看见不远处,萧琅炎坐在桌子后看书,身形高大笔挺的他倚靠座椅,穿着青蓝色的衣衫,显得格外清隽冷峻。 察觉到目光,他抬头看来:“醒了?旁边有药,喝吧。” 沈定珠看向身旁,脚榻边的红木矮几上,放着一碗褐色的汤药,旁边还有两粒糖渍青梅。 碗端起来,居然还是温热的。 她有些恍惚。 前世她病了的时候,怕苦不喝药,萧琅炎也是这样,命人准备两粒梅子。 见她一动不动,只拿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他,萧琅炎放下书卷,语气慵懒地问:“病傻了?” 第15章 不要想不开! 沈定珠回过神,连忙低头,捧着碗,把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一口气喝完,她被苦地吐了吐舌头,急忙将青梅放进口里,才觉得好受点。 “王爷,我睡了多久?” “三日。”萧琅炎答。 沈定珠怔了怔,前世她病的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也是这三日内。 然而这一次不同,萧琅炎始终留在府里,不一会,王府中的两位名医入内,给沈定珠把完脉后,纷纷点头。 “沈姑娘病差不多痊愈了,药还要再服用三四日。”府医开完药就走了。 沈定珠面色淡淡的白中透着轻粉,她看着萧琅炎正在检查府医给她用的药方。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问:“王爷,傅大小姐如何了?她病了吗?” 萧琅炎目光始终在药方上,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病了,也确如你所说,傅家派人找过本王,她咳喘不止,但不如你病得厉害。” 所以,他便没有将府医外借。 沈定珠心头划过一丝暖流,虽说梦到傅云秋生病的事是假的,不过是她想劝萧琅炎不要去看望她的借口。 但,他的做法,让她抿了抿唇,芙蓉面带着惭愧,主动道:“王爷……不怪我偷拿古铜钱的错?” 他声音低沉缓缓,“我更不喜欢郑尔兰的擅自做主,你莫要学她蠢笨,跟在本王身边,少管闲事。” 原来如此,沈定珠微微垂首,萧琅炎性格霸道独断,不喜旁人触及他的底线。 她低着头的时候,黑发顺从地贴在白腻的脖颈边,如凝脂般的肌肤,连带着脸颊还有淡淡的粉,双睫微垂,似是含苞待放的牡丹。 萧琅炎多看了两眼,忽而走近。 “以后要什么,直接问我。”他说,“周陆离给你的银子,本王代你还回去了。” 沈定珠轻轻点头,纤纤玉指无意识地揪着锦缎蓝的床褥,身姿媚态必现。 看见她的手,萧琅炎喉头滚动两下,后主动移开目光。 沈定珠转了转眼眸,她记得,傅云秋虽然咳喘不止,病得厉害,但全是装的。 这段时间太子受屈,对她也不怎么过问,傅云秋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引起太子的怜惜。 就算她可以拖着府医迟迟不去,但萧琅炎说不定狠不下心,如此一来,还是会让傅云秋得逞。 沈定珠想了想,主动说:“王爷知道鬼医江蛮子吗?他的医术全天下无闻名,能医死人肉白骨,我父亲对他有恩,如果傅大小姐病的厉害,我可以请他来为她看诊。” 江蛮子摸了傅云秋的脉,便知真假,倒是她想瞒都瞒不过。 不过,江蛮子曾说,沈家有一次向他求助的机会,不管什么样的病,他都能妙手回春,但也仅有一次机会,江蛮子只救一条命。 沈定珠说完许久,萧琅炎都没有接话,只垂着冷淡的薄眸,似在思考有没有这个必要。 须臾,他抬起头:“你对她这么上心的理由是什么?” 沈定珠怔了怔,须臾,她才敛眉回答:“我不是在乎傅大小姐,而是在乎王爷,不希望王爷因为她的事,受到皇上的训斥。” 她说着,用那双黑漆漆的水眸望着他。 窗子外恰好投着几道和煦的日光,将她的皮肤照的犹如白雪。 言语恳切,但美人始终带着一种距离感。 片刻后,萧琅炎扬眉淡淡:“往后所谓的梦到替她生病这种荒唐事,别再发生,你只有这一条命,顾好自己。” 沈定珠怔了怔,竟觉得这冷淡的话语里,多了一丝关怀。 萧琅炎会关怀人?真是见所未见。 几日后,大概傅云秋“病”的实在厉害。 萧琅炎来找沈定珠,问她如何联系上江蛮子。 沈定珠低眉,声线绵软:“王爷派人拿着我的信,去西街尽头,找一个八岁的乞丐,不出三日,江蛮子一定会来。” 萧琅炎拿来纸笔,看着沈定珠一笔一画落成。她的字如带笔力,撇捺处字迹微瘦,风骨尤然。 大概是沈丞相亲自教的,自成一派,写的颇好。 书信既成,萧琅炎拿去吩咐徐寿跑一趟。 等待江蛮子来的这几日,沈定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每日好几副汤药灌进去,舌根都跟着发苦。 日常来洒扫的丫鬟,倒是有意无意地给沈定珠透露了一个消息。 郑尔兰挨了二十大板,都起不来床了,还从早到晚地哭,听说已经求人给她娘带话去了。 沈定珠对此无动于衷,天塌下来,她会推萧琅炎去顶着。 第三日,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登门了,门房差点将他当成要饭的打出去。 好在徐寿拦住,一番交谈,才知眼前这个神情倨傲的叫花子,就是鬼医江蛮子。 萧琅炎直接带着沈定珠与江蛮子,乘马车去了傅府。 路上,江蛮子得知不是给沈家人看病,他黑瘦的面孔上满是不悦,指着沈定珠不断摇头叹息:“你这个娃娃,真是……哎!” 到了傅府,恰好碰上太子的人。 他得知傅云秋病的厉害,派了家仆来送补品,抬了十几个箱子进去,但礼品再多,太子都没有亲自过来。 想必傅云秋心里是失望的。 沈定珠瞧了一眼萧琅炎,只见他神色如常地跟着门房入了傅家。 “我不便进院子了,你跟江蛮子进去。”到了傅云秋的院落外,萧琅炎止住步伐,跟沈定珠交待完毕,他就随傅大人前往正厅喝茶。 丫鬟已经提前告知过傅云秋,江蛮子的来意。 故而沈定珠他们进屋的时候,云母屏风早已架好,屋内燃着上好的香料,清新好闻。屏风后,傅云秋倚靠床榻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伸出一只皓白的素腕,声音温温:“劳烦沈姑娘带着郎中跑这一趟了。” 沈定珠还没说话,江蛮子没个好语气:“要不是沈娃娃让我来,我都不愿来!” 傅云秋面色一僵,心想这算什么名医,顶多是江湖野郎中,脾气真是狂妄。 她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把脉片刻,江蛮子越发皱紧眉头,末了,他忽然站起身,暴躁地说:“没病还叫我来?不看了!” 他甩袖就走,沈定珠惊讶:“江伯伯……” 然而,江蛮子已经负手,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傅云秋让丫鬟去追,沈定珠沉下心来,回眸看向屏风后,语气慢慢:“傅大小姐,郎中的话,我会如实禀奏给王爷,你好好休息。” 说着,她要走,身后却传来傅云秋的淡笑。 “你尽管去说,但我到底病了没有,想必琅炎只会相信我的话,你找来的郎中医术不精,摸不出脉来,不是很正常吗?” 沈定珠皱了皱黛眉。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傅云秋漫步悠然地绕过屏风,脸上神色有些憔悴,笑意却明晃晃。 “听说你之前也病了,沈姑娘,真是凑巧呀,”傅云秋说,“不过,要是大家知道,是你拖着王爷府中的名医,不让他们来为我看诊,会怎么想你?” 私下无人的时候,傅云秋终于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沈定珠如画般精致的眉眼,凝出一抹嫌恶:“我跟傅大小姐截然不同,我的病,至少是真的。” 傅云秋温柔地笑,还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真真假假又如何,你看,我只是病了两天,他就让你叫所谓的名医来为我医治。” “所以我劝你见好就收,别太痴心妄想,琅炎若真的在意你,不会连奴籍都不给你消。” 沈定珠不知道傅云秋怎么想的,居然觉得她是在装病搏宠。 不过前世,她已经领教过傅云秋的手段,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 眼瞧着她越靠越近,沈定珠退至门口,余光瞥见身后人影渐至。 傅云秋当然也看见了,她猛地拽住沈定珠的手腕,低低地笑道:“你说要是我被你推倒摔伤,琅炎还容不容得下你?” 说罢,她伸手碰倒旁边窗台上的小花瓶,哗啦一声脆响! 正当傅云秋要扑倒喊叫的时候,沈定珠比她动作更快地捡起瓷片,不等傅云秋反应,就反手扼住她的手腕,狠狠割出一道伤口。 鲜血登时涓涓流出。 傅云秋面色巨变,惨叫一声。 “你……” 沈定珠先她一步喊出来:“傅小姐,就算是怪病,也有得治,不要想不开!” 第16章 不准再去招惹傅云秋 门外很快冲进来一群人。 傅云秋的婢女一人当先,将沈定珠推开,看见傅云秋纤细的手腕上鲜血直流,她吓得大呼:“奴婢去找郎中!” 江蛮子探头看了一眼,身影又很快消失在门外。 傅云秋疼的抽泣,看着萧琅炎道:“王爷,她……” 沈定珠抢先一步打断:“傅小姐不用感谢我,换做任何人在房内,都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傅云秋瞪圆了秀目,这个沈定珠居然黑白颠倒! 萧琅炎拧眉:“到底怎么回事?” 沈定珠低头,只说:“傅小姐的病脉,连江蛮子都诊不出,我看她想不开,就将碎瓷抢了下来。” 三言两语,隐去了关键的原因,但却讲清楚了,为什么割伤傅云秋的瓷片在她手中。 萧琅炎沉沉眼眸看了沈定珠一眼:“你先出去。” 旋即他伸手,示意她将瓷片交给他,沈定珠顺从地放在他掌心,转而离开。 傅云秋急忙道:“她不能走,嘶……” 稍微一挣扎,手腕就疼的厉害,鲜血直流,她吓得脸色也白了。 其余的丫鬟连忙扶着傅云秋躺去榻上,萧琅炎不便在她屋内久留,离开前,让成廷将碎瓷打扫了。 “琅炎,”私下无人的时候,傅云秋含泪直呼他名讳,“我不知哪里得罪了沈姑娘,竟让她这样对我,找来所谓的鬼医,却连我的病也瞧不出来。” 她哭的泪雨阑珊,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可是,想到沈定珠的话,再结合傅云秋眼下的模样,萧琅炎深沉的眸色中,浮起淡淡的怀疑。 “你真的病了么?”他开口道。 傅云秋的哭声顿住,她猛然抬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相信那个江湖游医?琅炎,你被沈姑娘糊弄了呀!” 萧琅炎目色冷冷,若是寻常的郎中,哪怕是他府上的名医说,他都不会信。 可对方,是江蛮子。 “你知道给你看病的人到底是谁吗?先帝闭气,众人以为驾崩,沈丞相将鬼医请来,不过半个时辰,先帝重新睁开眼,又延寿了四年有余。” “方才给你看病的那个人,就是鬼医江蛮子,你说他会诊错,难道你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装的。” 傅云秋面色一变,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 萧琅炎神态更加冰冷凛冽:“你已经得到了许多,如今太子身处劣势,我劝你少折腾。” 说罢,他转身要走。 傅云秋生怕就此被他厌弃,哭着下榻:“琅炎,你听我说……” 她一挣扎,手腕上的伤口更是撕裂疼痛,傅云秋惨叫一声,但萧琅炎没有回头。 他走到门口,恰好碰到傅大人和傅夫人仓促赶来,看见满地是血,傅云秋皓白的雪腕更是猩红一片。 “秋儿,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不是要娘的命吗!”傅夫人急出了眼泪。 “娘,不是我,是……”傅云秋刚要说出沈定珠的名字。 但一抬头,却见正要离开的萧琅炎,目光黑冷,于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艰难地咽了回去。 “是我自己不小心。”碎瓷被成廷收走了,萧琅炎存心要护着那沈定珠,她还有什么好说! 傅大人将萧琅炎送到门口,一脸歉意地拱手:“多谢王爷肯请来鬼医帮忙医治,只可惜小女身子自己不争气,倒是枉费王爷一番苦心了。” 萧琅炎眉宇神情淡淡:“世间怪疾,无非都是心病引起,要想痊愈,傅大人还是多劝劝她自己。” 傅大人心虚地点头,连声说是。 萧琅炎登上马车,看见江蛮子正在给沈定珠把脉,他抚了抚胡须:“你倒是病的比府里那位严重,起码是真病了。” 沈定珠捂唇轻咳,面色莹白地收回了手:“江伯伯给我开一副灵丹妙药吧,外头的郎中都不如你,吃了几副都不见好。” 江蛮子得意地笑了起来:“你小时就嘴甜,好,等着。” 他打开药箱,扯出一张宣纸,落下草书。 期间,沈定珠抬眸,看了一眼坐上来的萧琅炎,等他目光投来时,她又连忙低眉不再看他。 萧琅炎心中一声嗤笑,她居然还知道心虚。 江蛮子开药后就要离开,临走前也不看萧琅炎,只对沈定珠说:“沈娃娃,这个机会我不算你用了,下次你最好是留给自己。” 说完,他拖着药箱,背影潇洒地走了。 萧琅炎挑眉:“他说的机会,是什么?” 沈定珠舔了舔干涩的樱唇:“没什么,对了,傅小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伤口割得不深,”他目光幽幽,意有所指,“下手的人,到底没有用狠劲,应当自己也怕吧。” 沈定珠垂下黑睫,唔哝两声:“嗯,她应该也不是真的想寻死。” 话音刚落,萧琅炎突兀地逼近,摁着她的瘦肩,将她桎梏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沈定珠仰眸,俏美的面孔神情无辜:“王爷?” 萧琅炎眼中黑云凝聚,语气低沉:“我说过,别管闲事,你动她干什么?” 原来是为傅云秋声张正义来了。 沈定珠粉润的唇角扯了扯,萧琅炎心思缜密,瞒不过他。 她索性承认了:“我如果不反抗,她就会扑倒在瓷片上,还会让你将我赶出去,我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 “何况,江伯伯也说了,她是装病。” 萧琅炎看她声音虽然低软,但微微上翘的眼眸中分明有着不服气,像抓了人还不认错的猫儿一样。 他一时咬牙切齿:“真蠢,那瓷片割出来的伤,但凡明眼人来查,都能知道不是她自伤,太子若问,到时你还指望本王为你做主?” 沈定珠低着头没说话,萧琅炎拧眉:“哑巴了?” 忽然,一滴温热,落在他掐她下颌的手背上。 萧琅炎一怔。 低头看去,沈定珠眼圈红红,受尽委屈一般,她哭腔侬软:“我也没指望王爷为我做主,反正连奴籍都没脱,要是太子怪罪过来,王爷只管将我扔出去就是。” 她边说,边哭的更凶,泪水湿了胸前的衣襟,染出一团团的深晕。 萧琅炎按了按眉心,直接坐去了她身边,语气凶横:“我还没说什么,你就又哭上了。” 沈定珠背过身去,娇躯颤颤,一下下抹着眼泪,转为小声的呜咽。 萧琅炎拧眉闭上眼去听,只觉得声音靡靡,不似哭,只像吟。 他终究睁开长眸,看着她冷声道:“再哭,晚上就登榻侍寝。” 这下,沈定珠的啜泣戛然而止。 萧琅炎眼中闪过阴冷的嗤笑,这个女人,但凡提起床笫之欢,都像遇到了洪水猛兽,马上乖顺起来。 他就那么恐怖吗?还是她要为那所谓的心上人守节? 沈定珠将眼泪擦干净,才扭过头看他,眼睛还红彤彤的,像沾了雨水的白牡丹,只有脆弱的美丽。 萧琅炎再一冷声强调:“不准再去招惹傅云秋,你跟她不是一类人。” 沈定珠听的沉默,她知道,他与傅云秋青梅竹马,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即便当初,全京城的人都以为,傅云秋会变成宁王妃,但傅云秋一转头,却跟太子互相中意,一旨赐婚,她成了准太子妃。 萧琅炎和傅云秋的事,也成了权贵们私下的茶余谈资。他却根本不在乎傅云秋的变心,依旧愿意暗中照顾着她。 不过这都是假象,只有沈定珠知道,其实萧琅炎心中在意至极,不然也不会登基以后,马上赐死了废太子,又将傅云秋抓入宫软禁起来。 几日过后,吃了江蛮子开的药,沈定珠的身子大好不少。 她却得知,皇后听说傅云秋的怪病连鬼医都诊不好,还想尝试自尽,于是皇后特派身边的掌事嬷嬷,前往傅府一探究竟。 具体怎么看的不得知,但是嬷嬷回宫后没多久,皇上就以好好养病为由,推迟了傅云秋和太子的婚事,直接延到了来年初春。 萧琅炎忙得很,时常半夜回府,沈定珠已然睡下,他也不曾来喊她。 眼看着秋天一日日地冷了下来,她担心漠北的家人,想到父亲的死对头马尚书,和背后指使他的皇帝,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她得想个办法。 这天日头好,沈定珠从几位好说话的厨娘那得来了一些荞麦,她一点点地剥去碎渣,铺在筛子上来晒。 正坐在廊下边晒太阳,边织软枕布的时候,一抬头,看见郑尔兰脸色阴冷地扶着一名威严的妇人走入庭院。 前世她也见过对方,正是萧琅炎一向敬重的乳母,章嬷嬷。 沈定珠看了两眼,就知对方来意不善。 第17章 脱奴籍 章嬷嬷前年才离开王府,因她劳苦功高,萧琅炎为她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小宅子,许她将家人接来养老。 前世沈定珠跟在萧琅炎身边的时候,章嬷嬷一直不赞成,多次向萧琅炎建议,不让他与罪臣之后牵扯上关系。 直到章嬷嬷去世,萧琅炎也没有赶走沈定珠,反倒是章嬷嬷去世没多久,她的女儿郑尔兰因得罪萧琅炎,被折断了手。 沈定珠放下针线站起来,主动道:“王爷没有回府。” 郑尔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被章嬷嬷拍了拍手,示意稍安勿躁,郑尔兰这才不甘心地暂且咽下一口气,看沈定珠的目光更为阴狠。 章嬷嬷走到沈定珠面前,拿起她绣的枕套看了看。 “倒是有一双细致的好手艺,可惜,是罪臣之女,女红之事,也登不上台面。”章嬷嬷说完,放下东西。 她看着沈定珠的目光带着漠然:“你不能留在王府,现在收拾东西,即刻离开吧。” 沈定珠豆绿色的衣衽被风微微吹起,令她不施粉黛的俏脸,素雅清美。 她只站在那,一动不动:“这是王爷的意思?若不是,恕我不能听从。” 章嬷嬷的眼神严厉起来:“是娴妃娘娘的金口玉令,你还是罪奴贱籍,王府容不得你这样身份的人,娴妃娘娘只是命我将你赶走,已经足够仁慈了。” 郑尔兰跟着警告:“再不走,来找你的,可就是娴妃娘娘身边的大姑姑了,到时有你好果子吃!” 沈定珠面上不表,心里已是有些慌乱。 在萧琅炎生母过世以后,皇帝把他过继给了娴妃,直到萧琅炎成年之前,一直都是娴妃抚养照顾他。 章嬷嬷办事有规矩,不敢假传娴妃的意思。 若她现在是脱了贱籍的,自然有办法拖延,可她至今依旧是罪奴!别说娴妃了,就算是章嬷嬷,将她发卖去别处,萧琅炎回来也自然不会怪罪她什么。 沈定珠贝齿咬唇,不欲以卵击石,低道:“容我去收拾一二。” 她转身进了屋子,郑尔兰立刻就要跟过去:“我看她这次还敢不敢偷东西。” 却被章嬷嬷一把拽住,郑尔兰不解地看她,章嬷嬷口吻严肃:“把人赶走了一切好说,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前院伺候,跟主院没有关系,规矩不得僭越,我是怎么教你的!” 得了训斥,郑尔兰低下头:“娘,我错了。” 不一会,沈定珠背着一个单薄的包袱出来,里面只有几件她自己的衣裳。 章嬷嬷见她没有拖延,倒是不再为难,只盯着沈定珠,让她尽快离开。 然而,沈定珠的步子都没迈出院落,就与刚回来的萧琅炎碰上了面。 见她拿着包袱,萧琅炎看向沈定珠身后的章嬷嬷,一切就都明白了。 他淡淡道:“回屋去。” 沈定珠乖乖地哦了一声,又连忙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她……”郑尔兰刚要指,就被章嬷嬷拉住手。 “王爷。”章嬷嬷带头请安。 萧琅炎上前,双手将人扶起:“天气寒冷,嬷嬷怎么亲自来了,有何事派丫鬟说一声,本王吩咐人替你去办。” 章嬷嬷规规矩矩地回道:“王爷厚爱,奴婢受之有愧,先前老病缠身,才一时疏忽,让王爷被那样的罪臣之女给哄骗了,现在娴妃娘娘已经得知,她亲口下令,让奴婢将沈氏女赶出王府。” “王爷,”章嬷嬷声音重重,“沈氏一族全部流放漠北,女子充奴为婢,这样的人留在王府里,只会是您的污点,不得不除。” 萧琅炎微微颔首,目光黑沉平静,甚至缓出一笑:“本王以为是何要事,原是这样,成廷,去将我屋中的身契拿来。” 沈定珠悄然打开了一条窗缝,水灵的美眸朝外看去。 只见成廷从主屋内拿出一张纸,双手递去章嬷嬷面前,章嬷嬷只看了一眼,面有惊色。 “王爷,您竟帮此女脱了奴籍?” 沈定珠一愣,萧琅炎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她都不知道! 原来,她早就不是罪奴了? 萧琅炎瞳孔漆黑,笑容不达眼底就散了,慢条斯理地道:“官府凭书,一清二楚,沈定珠从前是罪奴,现今为我宁王府的通房,我为她赎了白身,还有什么疑问,嬷嬷?” 郑尔兰反倒是焦急起来:“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沈家犯那样重的罪,您收了沈氏女,让别人怎么看您呀!” 萧琅炎漆黑的瞳孔瞬间布满寒意,他看了郑尔兰一眼。 “啪!”一声脆响,章嬷嬷的巴掌,已经狠狠地落在郑尔兰脸上。 章嬷嬷命郑尔兰跪下认错,再对萧琅炎道:“王爷,奴婢没有教好尔兰,您将她罚去前院是应该的,可她现在规矩错的太多,奴婢请您将她逐出府,这样没用的丫头,不能留在您身边碍眼。” 郑尔兰捂着面颊,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泪流满面:“娘,我不要离开王府,我想伺候王爷!” “住口!”章嬷嬷怒斥,“请王爷将她赶出王府。” 萧琅炎眯眸看着,瑟瑟的秋风从他身后卷来,带来无声的寂静,和他强烈的威压。 章嬷嬷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此际,萧琅炎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嬷嬷,你何必紧张,本王念在你的份上,不会狠心罚她。郑尔兰虽然有错,但胜在细心,就留在王府吧。” 郑尔兰面色一喜,她就知道王爷对她不会那么绝情。 章嬷嬷心里颤颤:“可是王爷……” 萧琅炎悠然一笑,打断了她:“母妃那,你知道如何回禀了么?” 他说的是娴妃。 章嬷嬷瞬间明白过来,她低头福身:“奴婢知道,王爷既已经给沈氏女脱去贱籍,她又伺候的如此尽心尽力,相信娴妃娘娘得知以后,也会同意。” 说罢,章嬷嬷告退,郑尔兰被她寻了理由,一起带离了院子。 他们走后,萧琅炎垂眼冷笑,转眸看见沈定珠趴在窗牖后偷看,见他瞧来,这只调皮的猫儿猛地关上了窗子。 萧琅炎推门而入,反手关上屋门。 沈定珠背靠木桌,精致的眉眼慌乱,红唇翕动:“这次……不是我先闯祸。” 她能看出来,方才萧琅炎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对郑尔兰起了杀意。 这个男人心狠起来,会让人害怕。 第18章 睡在你这 萧琅炎越走越近,沈定珠退无可退,最终娇躯一颤,跌坐在软椅上。 她长睫扑朔,莹白娇美的面孔,神情有些不安。 萧琅炎不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好像她真的很怕他一样,他自问除了绝马寺那夜,没对她做过更过分的事,她何必怕? 沈定珠目光追着他,看见萧琅炎冷嗤一声,越过她,走到窗子边检查窗牖是否修补好了。 她暗中松了口气,这才敢站起身,想起脱奴籍的事,盈盈一拜。 “谢谢王爷为我赎白身。” 萧琅炎低头,看见她之前带回来的男子所用的荷包,已经洗干净了,正放在窗台上晾晒。 他目光幽幽,回应她的时候,声音听来慵懒:“你下次守好门,别什么人都放进来撒野,本王留你在身边,不是让你当软柿子的。” 沈定珠暗自噘了一下红唇,神情恹恹。 她倒是想反抗,可是,他又不曾给予她底气。 “那可是章嬷嬷,”他的乳母,在娴妃那都算是老人,颇有些地位,“不过,王爷的吩咐,我记住了,往后一定以王爷马首是瞻,都听您的,为了王爷,我什么都能做。” 萧琅炎侧首看她,见她卖乖,一张精致美丽的小脸,明眸善睐。 他薄眸挑起一抹玩味的神色:“什么都能做?比如呢?” 说着,他坐在了她的床榻边。 沈定珠忙道:“我知道王爷平时睡不好,所以做了荞麦枕为您安神,马上就能完工了。” 前世,萧琅炎睡眠不好,登基后尤甚,他几乎夜夜都能梦到列祖列宗谴责他杀兄弑父。 所以后来沈定珠为他想尽办法,荞麦枕是让他最喜欢的一种,喜欢到每次躺着躺着,就要睡到沈定珠的腿上去。 听言,萧琅炎伸手拽了她的枕头,在手里把弄:“就是这个?” 沈定珠解释:“这个做的粗糙,我自己睡的,给王爷做的挑过壳了。” 萧琅炎侧首看来,头上的金冠折射出凛冽的光,让他的眼神犹如深渊莫测。 他将她的枕头放下,随后伸腿,语气淡淡:“过来更衣脱靴。” 沈定珠含水的美眸一惊:“王爷要睡觉?” “两日没睡,困了。” “那我去主屋铺床。”沈定珠要走。 萧琅炎却拍了拍床榻:“就在这。” 沈定珠只好走过去,弯腰去为他脱外袍的时候,萧琅炎连胳膊都不抬一下! “王爷,抬一下手。”沈定珠声音轻柔,她没有刻意如此,偏生带着勾人的软哝。 随后,她为了将他的外袍彻底脱掉,不得不伸展双臂,像拥抱萧琅炎一样,从后面将他的腰带先取了下来。 沈定珠靠近时,萧琅炎垂着薄眸,看见她耳垂圆白如羊脂玉,还带着淡淡的粉。 须臾,沈定珠将他衣物脱去,本要挂去屏风上,忽而闻得领子上有一点香味。 她背对着萧琅炎,低头仔细闻了闻,黛眉皱起。 这个味道……是上次去傅云秋房里闻到的。 沈定珠情不自禁地回头,看着萧琅炎已经在她的小床上躺了下来,还自作主张地扯过她的被子。 所以,他这两日没休息,都是在傅云秋那儿?恐怕是担心她手腕的伤势吧! 也怪不得没法睡,要是被傅家人看见,就不好解释了。 说不定他这两夜都是挂在傅云秋屋中的房梁上,等着人走了再下去亲近,虽然想来离谱,但是萧琅炎未必不会为傅云秋做到那一步。 “还不过来?”萧琅炎冷声催促,有些不耐。 沈定珠将衣服挂上屏风,她屋子里没有竹丝香,就不熏了,转而拖去一个圆凳子,坐在床榻边守着。 萧琅炎侧首看她,目光阴沉:“你就是这么做通房的?” 沈定珠沉默的两个瞬息,心里已经打定主意。 “王爷刚刚问了我,我还能为您做什么,我想了想,请您将傅小姐约出来,为着上次抢夺瓷片的事,我向她道歉。” 萧琅炎眸光顿冷,他倏而坐起身,修长的手掌随意地放在膝上,面色深沉得晦暗。 “沈定珠,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她虽然平日里一副乖顺的模样,实则萧琅炎知道,她内心深处颇为娇蛮傲气。 以沈定珠的性格,岂会主动向她人道歉。 然而,她神情认真:“上次是我任性了,现在想明白,王爷与她总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让她心里消气也好。” 萧琅炎抿紧薄唇,下颌线紧绷,喉头数次滚动,像是想骂人,眼神阴沉得可怕。 “你确定么?” “确定。” 萧琅炎冷笑:“好。” 她既自己要送上门让别人折腾,他就成全她! 萧琅炎没有睡觉的兴致了,他起身穿衣要走。 沈定珠伺候他穿靴,又急忙道:“只是,王爷,若我跟她道歉了,能不能请您托人,向我在漠北的亲人送去一点银钱?” “马上要冬天了,听说漠北苦寒,我母亲身体多病痛,没有钱打点,我怕家人过的实在艰难……” 外间和煦的秋光,透进窗子,萧琅炎入鬓冷眉,也覆上一层凉薄。 沈定珠半坐在脚榻上,正仰着白皙俏美的脸,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萧琅炎伸手,扼住她的下颌,他嗓音温润,眼神却冰冷刺骨:“既然如此,你就好好道歉,本王看你表现。” 说罢,他一甩手,大步离去。 沈定珠踉跄站起,用手理了理稍微凌乱的鬓发。 她的骄傲,不会允许她向傅云秋低头,但如果是为了家人,她可以将她所有的自尊放下。现在她过的艰难,父母的情况,恐怕更不容乐观。 傅云秋是萧琅炎的心上人,让她高兴了,他才会好好地帮她。 几日过去。 萧琅炎带沈定珠出门,到了京郊一处偏僻的山庄。 一进庄子,便有管家模样的人来迎接,入目所见,皆是郁郁苍翠的参天大树,庄内必定有用心的花匠,在这深秋之际,将花圃照顾的不惧寒风,依旧姹紫嫣红。 萧琅炎今日将整个庄子都包了下来,除了庄内的下人随从,就只有他们两个,很是清净。 然而,刚绕过九曲长廊,就见宽阔的莲花池边的六角亭内,坐着一个海蓝衣裙的窈窕身影。 傅云秋瞧见他们来了,站起身,目光柔柔,只看着萧琅炎。 “你来了。” 第19章 你要怎么还 沈定珠明白,包了整个庄子的特殊,只是为了傅云秋。 萧琅炎脸色平淡,进了亭子落座,沈定珠不知要不要跟进去。 反倒是傅云秋像一位大度的女主人:“沈姑娘也进来坐坐,尝尝新下的秋茶。” 她素手白皙,提壶倒茶,白雾腾升渺渺,将傅云秋特意打扮过的容颜,点缀的清美动人。 “沈姑娘,听说你有事找我?”傅云秋率先发问。 沈定珠余光看了一眼萧琅炎,见他冷眸望着亭外。 她垂下卷翘乌黑的睫:“上次抢夺瓷片,伤了傅小姐,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傅云秋故作惊讶:“沈姑娘,你怎么还在介怀这件事?无妨的,我都不疼了,也没有伤在要害,自然也不会去追究你的过错,何况我明白,你家突遭不测,所以性情不稳定,你且放心,我不计较。” 很快,她话音一转:“只是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就象征着王爷,去了别的地方,不可再这样了,伤了我事小,我与王爷是自己人,但你要是伤了别人,不是给王爷惹麻烦吗?” 沈定珠袖下粉指收紧,贝齿咬住樱红的唇瓣。 萧琅炎侧首,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知道她平静的神色之下,正强忍着自己的本性。 她从小不曾吃过苦,性子娇气,但凡受了委屈,势必当场就要找回来。 能忍到这个地步,也算罕见。 萧琅炎暗嗤一声。 沈定珠听到他的动静,低头嗡嗡地说:“傅小姐,教训的对。” 傅云秋心里不知多么快意,萧琅炎没有出言阻拦,看来也并非有多么宠爱纵容沈定珠。 她品茶慢慢,道:“我曾跟皇后娘娘身边的教仪姑姑学过规矩,今日不妨就教你一二,这热茶你来捧着,好好练一练你的脾气和耐心。” 傅云秋将热茶添满茶盏,快要溢出来的时候,推到沈定珠面前。 茶汤是滚烫的,沈定珠都能想象到,一旦碰到茶水,她的指头该有多疼,何况端茶送水,跟下人有什么两样。 傅云秋这是为了磋磨折腾她,原本,她也可以不受这个委屈。 可是,想到漠北正在受苦的父母,沈定珠呼出一口兰息,伸出手要去接茶。 正在这时,萧琅炎冷冷开口:“没水了,去添。” 沈定珠一怔,旋即提起茶壶,转身走出亭子。 傅云秋眼底闪过不满,嘴上却还温柔地道:“王爷,沈定珠娇蛮成性,不过到底是姑娘家,我也不会舍得真罚她,本来就是想吓唬一下,只是她性格如此,我好怕她给王爷惹麻烦。” 萧琅炎面无表情:“她本身就是个麻烦,本王都养在身边了,还怕什么别的?” 傅云秋笑容僵了僵:“也是,王爷,这是秋狩那日,太子要布下陷阱的位置。” 她说着,弯腰拿起一卷画轴,徐徐展开,给萧琅炎看。 画上是渔翁日钓图,一轮红日悬在水波之上,墨色的渔翁头戴斗笠,状态悠然自得。 傅云秋走到萧琅炎身边,靠的稍微近了一些,手指点在那点倒映红日的水纹上。 看似是水纹,实则是秋猎林子里的一处地形,以线画就。 傅云秋在旁边忍不住说:“王爷,太子这次筹谋万全,要不然,您还是找个借口,别去秋狩了。” 萧琅炎认真地看着画卷:“这个不用你管,你盯好他就是。” 沈定珠已经添茶回来,远远地看见亭子内,俩人比肩,傅云秋神色温柔地正在和萧琅炎一起赏画。 她没有靠近,走到另外一边,看着花圃里摇曳的花草。 其实刚刚萧琅炎的那个眼神,她就明白,他要单独跟傅云秋说话,所以将她支开。 她就是一个帮他俩打掩护的障眼法。 不一会,萧琅炎将画轴收了起来,沈定珠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傅云秋坐了回去,语气温和地说:“这可是名家所作,王爷要收好。” 沈定珠把茶壶放在桌子上,傅云秋转而笑道:“正好,茶也喝完了,劳烦沈姑娘帮我们添上。” 还不等沈定珠有动作,萧琅炎已经握着画卷站起身。 他语气冷冷:“不喝了,府里还有要事。” 傅云秋急忙道:“王爷等等,我为沈姑娘准备了几套衣裳首饰,就在旁边的屋子里放着,沈姑娘,来跟我取一趟。” 沈定珠看了萧琅炎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道:“好。” 她跟着傅云秋进了屋子,傅云秋拿出一个包袱。 她声音温柔:“这些衣服,虽然是去年的,不过我只穿了一两次,但配你刚刚好,还有这些钗环,都是当时最好的,给你了。” 沈定珠皱起黛眉,傅云秋将包袱重重地放在她掌心中,她笑的嘲讽,语气依旧温和,像披着一层面具。 “反正,你就是喜欢别人不要的,我跟太子定亲了,琅炎为你脱奴籍,也不过是看你有几分像我,人啊,要有点自知之明。” 沈定珠这一瞬间,真想将东西甩在她脸上,但是这势必会引来傅云秋的惊呼。 她微微一笑:“傅小姐好像一直都想提醒我,我不配王爷宠爱这件事。不过我当初要走,是王爷把我留下来的,你这些话,下次留到王爷面前去说吧。” “现在被王爷带在身边的,也是我,咱们当中最见不得人的那个,好像是你呀。”沈定珠说罢莞尔,容貌艳绝倾城。 她不顾傅云秋瞬间变了的脸色,转身抱着包袱离开。 回去的马车上,沈定珠忍不住问:“王爷方才满意了吗?可以履行承诺吗?” 沈定珠的爹娘兄长和族人都是罪人,所以他们平日里,定是在修边关的城墙,有专人看守。 只有凭借萧琅炎的权势,才能将银子送到他们手中。 望着沈定珠渴望的目光,萧琅炎薄唇勾起冷笑,还真是如她自己所说,她将她能利用到的所有,当成一种交易的生意,为沈家换来一线生机。 “你有多少银子能给?”萧琅炎问。 沈定珠怔住,她把这件事忘了,萧琅炎怎么会为她出一大笔银子接济家人呢,可她现在没有钱呀! 做通房,一个月也只有一两,上次周陆离给的那包银子,倒是还剩点,但加起来,不过刚够十两。 若想让父母过的好一点,至少得送去一百两。 “我……我向王爷借,可以吗?” “借?拿什么还。”萧琅炎淡然询问。 沈定珠咬唇,许久不说话。 萧琅炎看着她樱粉的纤纤玉指,焦急地揪着自己膝盖上的裙子,一会松一会紧。 他眼神渐渐幽深起来,再一开口,竟显得清冷沙哑:“就身偿吧,本王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听到这话,沈定珠颤了一下,抬起头来,水眸湿漉漉的慌乱。 萧琅炎知道,她必然又要当成洪水猛兽般,想尽办法拒绝,他倒不是真的想硬来,只是想看看她又能找出什么说辞。 然而,过了许久,沈定珠脸颊红的快要滴血。 她声音低软地问:“不身偿,像绝马寺那夜一样,可以吗?反正我看王爷……也不反感……”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沈定珠恨不得将头低到衣领里去,没有瞧见萧琅炎眼底瞬间燃起的幽光。 想到绝马寺的经历,真正口干舌燥,犹如纵身火林的人,是他。 “可以。”萧琅炎抬眉应下。 第20章 沉碧 当夜。 萧琅炎早已沐浴过,靠在榻边看书,等到戌时初,也不见沈定珠。 时辰不早,徐寿进来询问是否熄烛,萧琅炎合书,薄眸黑沉地问:“沈定珠去哪儿了?” 徐寿一怔:“方才经过偏屋的时候,瞧见里头灯火亮着,沈姑娘许是在屋内,可要奴才去传?” 萧琅炎合书起身,神色冷冷地走出屋子,推开沈定珠的房门,她正对着光烛穿针引线,细嫩俏白的面孔,浮着一层桃花似的粉,更显得娇娇。 余光看见萧琅炎来了,沈定珠忙站起身:“王爷。” 徐寿直接开口:“沈姑娘,你怎么还在琢磨绣工,王爷要就寝了,等着你铺床呢!” 沈定珠长睫翩跹轻眨,像灵动的蝶翼,她口吻乖乖地道:“王爷没传唤,我不知要去。” 她在装傻。 萧琅炎眯起薄眸,狭长目中显出危险的讯号:“你忘了要求本王什么事?” 徐寿知道这些私己话,他断断是不能再听,故而告退出去。 沈定珠低了低头,露出细白的脖颈:“没忘,只是想想也不好让王爷帮我出那么多银子,所以我下午去将傅小姐给的衣服首饰,都典当了,换来了八十两。” 再加上周陆离剩下的钱,凑一凑,刚好一百两整。 萧琅炎抱臂嗤笑,语气不善:“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但凡利用得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沈定珠面颊火辣辣的,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此生打定主意不想以色媚好,故而那样亲密的事,能避则避。 她红唇轻启:“那王爷答应我向漠北送银子的事……” 萧琅炎不跟她废话,径直打断:“过来铺床。” 他转身即走,沈定珠面色微微发白,只怕今晚还是躲不过去,认命地跟在他身后去了主屋。 床榻铺好,枕头早已换成沈定珠为他做的荞麦枕。 沈定珠正想上榻时,萧琅炎冷冷道:“出去。” 她忙不迭地熄烛,退出内室。 方才没有得到萧琅炎肯定的答复,沈定珠不敢走远,就怕萧琅炎反悔,她便守在了外屋,以防他忽然唤人伺候。 次日天色蒙蒙亮,萧琅炎要进宫参与早朝,徐寿进来时,看见沈定珠趴在外屋的椅子边熟睡,顿时心头一惊。 萧琅炎穿戴完衣裳,经过外屋看见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他皱了皱眉 沈定珠侧颜被一缕黑发覆盖,露出一半白皙娇美的面孔,长睫浓密,雪肤红唇,当真睡得安稳。 徐寿忙道:“奴才这就喊醒沈姑娘。” “没时间跟她折腾。”萧琅炎冷冷说罢,抬脚就走。 半个时辰后,沈定珠才腰酸背痛地醒来,朝内屋看了一眼,已经没人了。 她心中直觉不好,萧琅炎定是看见她睡得那样沉,昨晚还惹他不高兴,就怕他不肯再帮忙。 沈定珠连忙更换衣裳,稍作梳洗,就向门房告知了一声,出门去买针线,她给萧琅炎做的靴底,还差一点就完成了。 从针铺出来,沈定珠听到一声声熟悉的急促呼唤:“小姐!小姐!” 她一抬头,只见两名夫妇,凶神恶煞地押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沈定珠时,对方更加急切:“小姐,是奴婢!” “沉碧?”沈定珠又惊又喜。 沈家倒台之后,所有年轻的女眷皆充奴,被官府发卖到了各处。 而沉碧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小就跟在沈定珠身边伺候,事发之时,沈定珠本要被官府卖给两名面相凶狠的男人。 沉碧怕她受辱,于是代替她被买走,后来下落无踪。 前世,沈定珠得宠以后,曾尝试将沉碧找回来,却听说她几经辗转,最终流落青楼,没多久就染了一身病,很快死了,连处坟都没有。 此生再见,她心情激荡不已,抓着沉碧的手,眼圈都跟着红了。 一旁传来妇人泼辣的骂声,她一把推开沈定珠:“别耽误事,还不让开!” 沉碧急忙向沈定珠求救:“小姐,救救奴婢,他们要将奴婢卖去青楼!” 妇人盯着沈定珠,上下打量她,语气刻薄:“你就是从前她家小姐?这个婢女,自打我们从官府买来,她就好吃懒做,连挑水都笨手笨脚的,现在我们准备将她卖了,你要是不为她赎身,就别挡道,浪费我们时间!” 沉碧流着泪摇头:“不是的小姐,他们每日让奴婢睡在牛圈里,每日只准睡一个时辰,动辄打骂,奴婢实在累得很了,小姐,您救救奴婢吧!” 沈定珠立刻看向那对夫妇,神情微冷:“要多少钱才能从你们手中赎了她?” 那对夫妻对视一眼,眼里迸发出算计的光芒,男人一伸手,比出一个数。 “九十两。” 沈定珠惊怒:“你们这是明抢。” 从官府买来婢奴,最多不超过十两。 妇人冷哼:“这个死丫头姿色清秀,老鸨可是出了五十两要买,你要是出不起这个银子,就少废话。” 沈定珠紧咬红唇,秋风之中,她娇弱的身条显得单薄,面色为难。 她现在正好有些银子,但,那是准备送到漠北去接济父母的,若无银子打点,母亲会冻死在这个冬天,可要是不救沉碧,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沦落风尘。 妇人见她不说话,一使眼色:“咱们走。” 沉碧哭的嗓音沙哑,勾着沈定珠的袖子,不断挣扎:“小姐,小姐!” 男人推搡着她离开,终于,沈定珠开口:“我给你们银子。” 她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五两,随后整个荷包递过去:“这里是九十两。” 荷包只打开了一角,露出白花花的银锭子,夫妇俩眼中都迸发出精光,男人伸手就要抢。 沈定珠避开,美眸冷冷:“把沉碧和她的身契交给我,我再给银子。” 妇人赔笑:“应该的,这就给小姐身契。”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顺手将沈定珠手上的荷包抢了过来,数了数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沈定珠展开纸看了一遍,神情忽而变得严厉:“这不是她的身契。” 妇人瞥她一眼:“当然不是,你手上拿的,是我们跟老鸨签的卖契,一会还要拿你给的银子,去退老鸨的钱呢!” 沈定珠气得满脸绯红,因着怒火眼瞳透亮:“那让我将沉碧先行带走。” 妇人吊梢眼高挑,呵笑:“那可不行,你这个银子,只是买下了她,我们顶多不会把她送到青楼,但是,她在我家的这些日子,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你想带走,还得再给我们三十两。” 沈定珠面色一变:“你们休要贪得无厌,再这样,我们就去公堂上理论。” 妇人根本不怕,嗤哼一声:“切,你以为我怕你报官?我们有她的身契,上头有官府的印,任你说出花来,我们都是占理的。” 沈定珠抿紧红唇,她现在人单势薄,对付这种流氓无赖,毫无底气。 末了,夫妇俩指着身后的茶楼说:“三日后巳时,你把三十两送来,我们在这儿等你,要是你不来,呵,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把她再转手卖了!” 沉碧被他们强行拖拽拉走,嘴里不住地哭喊求救,一声声地敲打在沈定珠的心上。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王府,只觉得眼前所有路都灰暗渺茫。不仅银子没了,沉碧也没救下来。 此时,徐寿就带着一名侍卫模样的人,叩响了房门。 “徐公公,有什么事?”沈定珠回过神来。 “这是凌风侍卫,王爷吩咐,沈姑娘将银子给他就好,他负责快马送去漠北。” 沈定珠的脸色一下苍白起来。 第21章 找靠山护着 徐寿觑着她的神情:“怎么了,沈姑娘有什么难处?” “徐公公,能不能等我两日,现下我银子不够。” 她说完,徐寿眼中闪过狐疑,却还是点头:“好,你到时再来找杂家便是。” 徐寿走后,沈定珠扶着门框,在秋日里站了许久,凉风吹来,好似从她心口破了的洞钻入,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冷。 朝后,萧琅炎回府,徐寿在书房里为他磨墨。 “银子给她送出去了么?”萧琅炎提笔问。 徐寿顿了顿:“沈姑娘说她现下银子不够。” 萧琅炎动作停住,抬起冷眸来:“她亲口说的?” 见徐寿点头,萧琅炎深沉幽暗的眸色中,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道:“从我账上支二百两,让凌风即刻去漠北。” “是。” 入夜,萧琅炎回了院子,经过偏屋的时候,透过半敞的窗子,看见沈定珠拿着男子所用的荷包,正在走神发呆。 这个时候,她宁可犹豫要不要求外面的人,也没想过再问他。 萧琅炎面无表情地离开,进了自己屋内。 快到入睡时,沈定珠主动进屋,为萧琅炎铺床。烛火半熄,唯留一盏,她没有离开,坐在脚榻上,微微低下了头,露出纤细柔美的脖颈。 萧琅炎靠床挑眉,静静地看着她。 沈定珠闭了闭美眸,伸手轻轻一褪,衣服掉落,身上唯穿赤红锦红莲肚兜,白皙的肌理滑如绸缎,起伏窈窕的娇躯,如将开未开的花苞,待人采撷。 她黑长的乌发都垂在右边胸口前,沈定珠抬起头来,眼尾殷红:“王爷,我……” 那些贬低自尊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萧琅炎眼眸幽幽,彷如火焰跳动,他却不接腔,只等着沈定珠自己说出来。 沈定珠觉得喉咙干涩,她舔了舔唇:“我……我来侍寝。” 说完以后,她感到自己的面颊如火般烧了起来,耳垂红粉一片,连带着脖颈都透着轻红。 室内很安静,忽而,萧琅炎一声嗤笑,带着嘲冷,让沈定珠如堕冰窖。 “出去。”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沈定珠娇躯僵了僵,仿佛生生地挨了一巴掌般,十分难堪。 她再一抬头,萧琅炎已经躺下来,闭上了眼睛,显然是没耐心继续听她说了。 沈定珠指尖勾回自己的衣服,窸窸窣窣地穿上,但眼泪就像止不住的水珠,接二连三地从眼眶中冒出。 萧琅炎听她小声啜泣的动静,不由得拧眉,睁开薄眸看向她,沈定珠还跪在脚榻上,衣服倒是穿上了,只是没系,那肚兜更加红的发暗,锦莲像是活过来一样,绽放着幽香。 “你又哭什么?言而无信的人是你,本王还要事事都看你愿不愿意?”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擦去泪水,眼眸红彤彤的,哽咽道:“王爷,我被人骗了。” 萧琅炎坐了起来:“骗你什么了?银子?还是别的?” “银子,我好不容易为接济父母筹来的钱。”沈定珠哭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说明白了。 萧琅炎有些暴躁地捏了捏眉心,语气也跟着凶戾起来:“你也就只会在我面前逞能。” 沈定珠垂泪不已,薄嫩的肩头跟着发颤,身姿一动,便看见细腰纤瘦,一掌尽可在握。 她要不是被银子逼的走投无路,也不会想邀宠,沈定珠平日就像个利爪的猫儿,真的碰上棘手的局面,反而要找靠山护着。 萧琅炎挪开目光,眼底漆黑摄人:“不准再哭,记住这次的蠢,下回不许再犯。” 前世,他也总是这样教训沈定珠。 她止住哭腔,连连点头,随后一点点系上自己的衣裳,抬起被水洗过的黑亮美眸,问道:“王爷可不可以借给我两个侍卫。” “你想做什么?”萧琅炎扬眉。 沈定珠敛眸,不知是不是萧琅炎给予了底气,她的神情倒是平静多了:“想出口恶气。” 萧琅炎沉息片刻:“你出去吧,我想想。” 沈定珠起身,犹豫了两下,还是道:“谢谢王爷。” 她走后,萧琅炎躺下重新闭上眼。 如果沈定珠跟玄甲军有关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看来,他恐怕高看了这个女人。 室内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幽香,勾的萧琅炎腹下始终有股火在烧,他翻来覆去,到底是睡不着了。 三日后。 徐寿为沈定珠准备了马车,她发现驾车的人是成廷,一掀帘坐进马车里,竟见萧琅炎一袭衮金紫蟒袍,定定地坐在车内。 沈定珠微微惊讶:“王爷也去?” 萧琅炎看她一眼,薄眸色泽幽深:“顺道而已。” 茶楼的雅间里。 夫妇俩点了一桌子名茶糕点,沉碧像动物一样被绑住手脚,嘴里塞着抹布,扔在角落里。 他们大快朵颐,还商量着:“那娇滴滴的小姐,一看就好骗,等会再找她多讹两笔。” “没错,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走这么个摇钱树。”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被人大力踹开。 男人猛地拍桌站起:“谁啊,敢闹事!” 才说完,就被成廷扼住后脖,狠狠地按在桌上,砸出“咣”的一声响。 妇人吓得尖叫起来,顿时被另外一名侍卫横刀在颈,一声都不敢出了。 夫妻俩看着门口,高大英俊的男人领着一名娇美的女子进来。 他们定睛一瞧,那女子,可不就是他们口中的“摇钱树”! 沈定珠反手关上门:“王爷,就是他俩。” 王爷?! 夫妇俩惊愕不已,萧琅炎看了一眼满桌茶茗,他落座后,淡淡道:“打。” 成廷和另外一名侍卫,便动作麻利地将夫妻二人堵住嘴,下起狠手来,只能听到闷闷的惨叫声。 不一会,成廷他们停了手,抹布摘去,夫妻两人吓得发抖直哭。 “骗了她多少银子,拿出来。”萧琅炎发话。 妇人哭着磕头:“王爷您饶命啊,那些银子都花了,上哪儿还给她呢?” 萧琅炎扬眉,目光冰冷无情:“拿不出来?成廷,将他们卖给拍花子,卖身的银子总能补上。” 拍花子?那可是人牙贩子,落到他们手中,就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是王爷,料想抹去两个人的存在也很容易,这下真是惹到大人物了。 男人急了:“都什么时候了,快把银子拿出来!王爷,各位大人,银子和身契,就在她兜里。” 成廷上前一搜,果然拽出来一兜子银子,确认过沉碧的身契是官府给的那张以后,沈定珠松了口气。 原本她想的是找萧琅炎借两个侍卫,将这夫妻俩麻袋套头,狠狠打一顿出气。 但萧琅炎想的更万全,连银子都要了回来。 夫妻俩被扔出茶楼的时候,成廷警告道:“再敢生事,下次就不止是挨打这么简单。” 那俩人灰溜溜地跑了。 雅间内,沈定珠为沉碧解开绳索和抹布,主仆相拥,哭得眼睛通红。 沉碧哀泣道:“幸好小姐带来王爷,那对夫妻还商量着继续坑骗您的银子,奴婢恨不得一头撞死了之,也绝不牵连您。” 沈定珠为她擦去眼泪:“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沉碧,你也快谢谢王爷。” 沉碧忙磕头,萧琅炎笔挺的身躯端坐,面上没什么特殊神色。 他掸了掸衣袍站起身:“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叙旧。” 紧接着,萧琅炎便离开了雅间。 沉碧连忙问沈定珠:“小姐,您怎么没有去商州?” 萧琅炎正要走远的脚步,缓缓停住。 第22章 又要夜半爬床? 沈家刚出事的时候,沈母曾想将沈定珠送去商州,投靠她的亲妹妹赵夫人。 但是官兵来的太快,直接将沈府包围,沈定珠便没能成功离开。 沉碧忧心忡忡道:“老爷托人给了些银子,让他们务必将小姐送走,奴婢还以为,小姐已经平安了,怎会又在京城里?” 沈定珠轻轻喟叹:“说来话长,沉碧,姨母一家靠不住了。” 幸好没去商州,否则以姨母的伪善,说不定路上就将她卖了。 沈定珠把她的遭遇,简单地跟沉碧说了以后,沉碧大为吃惊,心疼地落下泪来:“赵夫人怎能如此,您是她亲外甥女!” “如今我在京城无依无靠,只能借着宁王的庇护生活。” “小姐,您跟宁王……”沉碧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只是不敢确信。 沈定珠长睫半垂:“我现下是宁王府的通房。” 沉碧瞪圆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沈家长房嫡出的千金大小姐,被老爷夫人放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姑娘,生就一副好样貌,当初配京城最俊朗的权贵都觉得糟蹋,如今居然做了他人的通房。 沉碧哭了起来:“小姐,您怎能受这个委屈!商州去不成,那,那去平邑投靠您外祖呢?老郡公绝不会不管您。” 沈定珠果断摇头:“外祖年事已高,何况沈家如今头顶通敌叛国的重罪,皇上看在父亲过往的功绩上,只是全家流放,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倘若去了平邑,只怕又会连累外祖家。” 沉碧跟着愁眉苦脸起来,忽而,她想到:“既然如此,小姐理应从赵夫人那里,将属于您的庄子讨要回来。” “庄子?”沈定珠疑惑。 听了沉碧所说,沈定珠才知道,原来还有两处山庄,是母亲的财产,皆在商州。 当初她母亲和姨母出嫁,外祖便在商州置办了几处田产,为她二人送嫁,因着在商州,所以沈定珠的母亲将庄子交由姨母赵夫人代为管理。 可这些年过去,沈定珠从未听说过这回事。 沉碧道:“夫人只提过几次,可小姐姨母都说庄子入不敷出,养着上百号仆从,还要她倒贴,如此一来,夫人就不再过问,全权交给赵夫人了。” 沈定珠明白了,以她姨母的个性,庄子的亏损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不管盈亏,理应将庄子先要回来,有了银子和产出,她就不会那么捉襟见肘了。 沈定珠拉着沉碧站起来,主仆俩往门口走,沉碧小声地问了一句:“小姐,宁王不肯收留奴婢怎么办?” “我会有办法。”沈定珠说罢,推开门去。 萧琅炎不在外间,她与沉碧离开茶楼,登上马车,果见他坐在内,正靠着车壁养神。 沈定珠低声吩咐沉碧:“在这儿等我。” 萧琅炎听见动静,幽幽睁开冷淡的薄眸,看着登车上来的沈定珠。 不等她开口,他已语气慵懒道:“府里养不下闲人了。” 沈定珠怔了怔,他竟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王爷,我拿东西跟您交换。” 萧琅炎嗤笑:“又要夜半爬床?” 沈定珠绝美的容颜陡然一红,耳垂跟着滚烫起来,她低下头:“外祖曾给我母亲留了两个庄子,如今被姨母保管着,我就以其中一个庄子作为沉碧的身价,跟您换。” 萧琅炎扬眉,神情变得有些嘲弄:“庄子还不是你的,就先向本王许诺?” 沈定珠心神定了定,一双水眸悠悠,如秋波潋滟。 “沉碧是我母亲亲手教出来的丫鬟,自小就在我身边服侍,她对我姨母那边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将她留在身边,我会更容易将庄子要回来。” 萧琅炎不说话,只闭上眼,日光透进来,照的他白玉俊朗的面容微垂,带着淡淡的暗影,更显长眉凛冽,神色无情。 沈定珠膝行两步,捧住他的一只手,娇软的声线带着低低的哀求:“王爷……” 萧琅炎倏而睁眼,垂眸瞧着她:“到时若要不回庄子,就赶她出府。” 沈定珠颔首,一言为定。 沉碧被带回王府,沈定珠作为通房,按照王府的规格,是没有丫鬟伺候的,故而沉碧成了粗使丫鬟,在前院做一些扫地的活。 夜里,沉碧专门来给沈定珠铺床,还像以往一样,打水来伺候她。 “放在那吧,如今你不用做这些,白日郎中来给你看,还说你身体虚弱,要好好休息。”沈定珠见沉碧忙碌来去,给她归置屋中的摆设,便启唇道。 沉碧只说不累,她擦桌子时,拿起窗下的绣绷看了看,惊讶:“这是小姐的绣工?” 沈定珠笑了笑:“既是通房,就要学些东西,否则怎么在王府立足。” 沉碧听着,又替她难过起来:“小姐从前在府中的时候,哪里做过这样辛苦的活计。” 以前沈定珠十指不碰阳春水,练琴都怕手疼,女红就是摸了摸针线,便放弃了,如今竟能绣得这么细致! 可见是吃了苦的。 其实沉碧不知,前世沈定珠也是萧琅炎登基后,为了媚宠讨好,才刻意学过几年。 “沉碧,你认不认得姨母身边的一名丫鬟,叫如燕?” “认得,之前在商州的时候,因年纪相仿,她跟奴婢相处过一阵子,还曾跟奴婢炫耀,她弟弟前年赎了奴身,如燕还帮着在京城里置办过一间小宅子呢。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你要是知道她弟弟住在哪处巷子,得空你去转一转,记得,得挑如燕在的时候,你跟她聊一聊,不用提到我,你只说现在你过得不错。” 沈定珠说罢,又凑上前,红唇张合,附耳跟沉碧说了几句。 沉碧聪慧,一点就明白,顿道:“奴婢知道怎么做了。” 不一会沉碧离去,沈定珠余光瞥见院内人影晃动,一偏头,透过半敞的门缝,看见徐寿的身影,她猜测是萧琅炎回来了,连忙起身迎出去。 然而,没看见萧琅炎的身影,倒是徐寿带着人来主院换灯油。 “徐公公,你来得正巧,我才想着明日去寻你,我银子凑齐了,这就拿来。”她被那两无赖夫妇骗走的银子,今日已经带回来了。 徐寿拦住沈定珠:“王爷已经帮你给了,沈姑娘不知情吗?” 第23章 陷害 沈定珠一怔:“何时的事?” “就前日,王爷听说你银子不够,叫杂家开私库取二百两,凌风已快马加鞭朝漠北走两日了。” 徐寿走了以后,沈定珠还久久回不过神。 若是萧琅炎早就帮了她,那今日他还陪她去茶楼讨回这些银钱,就是为了帮她出一口恶气吗? 情不自禁的,美人面上一弯红唇抿出淡淡的欢愉弧度。 她披着衣裳坐在廊下,一轮明月照影,秋风吹来,将她的影子晃得摇曳摆动。 次日一早,沈定珠将留下来的银钱,分出二十两给沉碧,让她得空出去置办两套衣裳。 “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 “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你去成衣坊好好挑一挑,二十两范围内,选贵的、好的。” 沉碧吓了一跳,极其守规矩的她,急忙又要跪下来:“万万不可,小姐还在吃苦,奴婢怎能这样浪费。” 现在都还在宁王府寄人篱下,沉碧知道沈定珠过的不易,花二十两买衣裳,实在奢侈。 沈定珠将她拉起来:“你忘了我昨夜的吩咐吗?” 沉碧一时犹豫:“可是……” 沈定珠将银子塞入她掌中,将人往外推:“好了,你只要将事办得漂亮,便是不负这二十两。” 沉碧握紧银子,犹如领了军令一样,郑重其事地出门了。 快到晌午,一名厨房粗使小丫鬟经过院落,不住地呼唤:“沈姑娘,沈姑娘……” 沈定珠出了院子,见她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红釉云纹碗。 “怎么了?” “这是给王爷准备的鸭丝粥,可我的身份,不能进书房的院子,可以请沈姑娘代劳吗?” “平日都是谁送?”沈定珠困惑,怎么找上了她? 小丫鬟道:“平日都是郑姐姐,但她这几天不太舒服,故而出不了门。” 沈定珠想起来,听说上次章嬷嬷离开前,狠狠地掌掴了郑尔兰,看过的小丫鬟都说她脸颊隆肿,只怕是因此不能出门。 见眼前的丫鬟满面为难,沈定珠揭开盖子,检查了一下确实是鸭丝粥,才接过来。 “我替你送过去吧。”原本沈定珠是不想管的,可是萧琅炎才帮过她不少,送一碗粥过去,也无可厚非。 “多谢沈姑娘。”小丫鬟千恩万谢地走了。 书房外的守卫认得沈定珠,看见她来送粥,故而没有阻拦。 推开房门,没看见萧琅炎的身影,沈定珠便将鸭丝粥放置桌上,恰好瞧见旁边摊着傅云秋送的那幅画卷。 她精致的眉眼情绪朦胧,萧琅炎不忙的时候,连傅云秋送的画都要欣赏好几遍。 沈定珠不愿让红木托盘压在画上,便想将盘子撤走,光留下粥碗。 然而,刚将粥碗拿起来,要撤开托盘的时候,那碗竟从中裂开,“啪”的一下,掉在画卷上。 汤粥弥出来,渗透宣纸,以几乎墨染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晕开,沈定珠急忙擦拭,也挽救不了。 门口传来一声暴呵:“你在干什么?” 沈定珠抬头,见萧琅炎面色铁青,薄眸中扬起滔天的怒意走了进来。 她忙解释:“我来送粥,但这碗是坏的,我……” “让开。”萧琅炎将她推去一旁,沈定珠险些撞在身后的书架上。 他皱紧眉头,反复检查画作,那团红日的倒影,已经染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郑尔兰端着茶盏出现在门口,见状,一声惊讶:“怎么会这样,沈姑娘,你,你做了什么呀!” 沈定珠心上陡然被人泼了一瓢雪水般,清明起来,连带着她黑润的美眸,也透着淡淡的冷寒。 她盯着郑尔兰,瞧她装模作样的惊恐,脸上哪里有红肿的痕迹?沈定珠想到那个小丫鬟,这才明白,郑尔兰做的好事! “沈姑娘,你知不知道这幅画卷,王爷有多么珍重喜爱?每日都要看一遍。” 萧琅炎甚少将真正的情绪表露在面上,这会儿他彻底沉下脸色,盯着沈定珠,眼中像是遍布着阴云。 “你来送粥?” “是厨房的小丫鬟叫我来的,”沈定珠沉下心来,“不管王爷信不信,我没有刻意毁了这幅画。” 萧琅炎捏着画轴的修长手背上,露出根根青筋,他声音切齿:“徐寿是死了吗,厨房的人会找到你头上,沈定珠,你别当本王真的能一直容忍你放肆!” 门口的徐寿听到声音,连忙入内,惶惶不安地跪下。 郑尔兰也向萧琅炎求情:“王爷息怒,沈姑娘也是喜欢您,才会想要在您面前表现一番,她绝不是故意的呀。” “什么姑娘,她是通房,你们都被她带的没了规矩是么?”萧琅炎对着沈定珠一声厉色,遂不再看她一眼,“出去,以后不得再进我书房!” 这一瞬间,沈定珠觉得自己做的真是有些多余了,或许萧琅炎对她的那些好,不过是随手施舍,顺便而已。 她确信昨晚赏月的时候,一定有一片月光落在了她的心底,否则为什么现在觉得心头凉凉的,仿佛冷风贯穿而过,带来无力的萧瑟。 “我知道了,”沈定珠再次开口,巴掌大的俏脸上,一双黑眼仁空濛平淡,“以后绝不多事。” 语毕,她离开书房。 下午时候,天气阴沉下来,浓墨似的云悬在头顶,沉碧办完事回来,去找沈定珠的时候,发现徐寿正带着人在搬东西。 “小姐,这……” “不得乱喊,”沉碧刚开口,就被徐寿无情打断,“王爷吩咐了,府内上下都要遵守规矩,你理应称呼沈通房。” 沉碧面色一白,看向旁边倚着门框站的沈定珠。 美人身姿窈窕纤弱,一张原本明艳娇媚的面孔,在萧条的秋风中,显得神色淡淡。 沈定珠的东西都搬去西苑了,那儿以后就是她的新屋子。 徐寿临走前,看了沈定珠一眼,严肃地低声:“念在你曾经帮过杂家的份上,杂家也还你一个恩情,送沈通房一句话:不该想的,不能想,否则早晚有一天把自己套进去。” 说完,徐寿就带着人,把东西先搬过去了。 “小姐,”沉碧急忙跑过去,扶住沈定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沈定珠笑了一下,在阴沉的苍穹下,生动明艳:“没什么,吃了自己蠢的亏,往后不会了。” 沉碧听的糊涂,只以为她不小心得罪了宁王,所以被赶出主院。 西苑的屋子逼仄窄小,不如主院宽阔,摆设也不齐全,连床都挤得很。 沉碧忙前忙后地擦拭,沈定珠陪着她一起整理。 门口传来郑尔兰笑呵呵的声音:“沈通房,你把我从那个屋子赶出来,可你也没能住多久,真是唏嘘啊。” 第24章 竹丝香 沈定珠不予理会,沉碧脸色一黑,正要上前去驱赶郑尔兰,却被沈定珠一把握住手腕。 “你帮我去将衣服理一理。” 郑尔兰笑得得意:“怎么不跟我争了,我记得你嘴皮子挺厉害的呀,怎地这会哑巴了?” 沈定珠看向她身后,轻声呼唤:“王爷来了。” 郑尔兰神色骤变,急忙回头,低身跪下去:“王爷恕罪,奴婢跟沈通房正在打趣玩儿。” 她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的偷笑声。 郑尔兰回头,只见沈定珠和沉碧捂着唇,她再一瞧回去,哪有什么萧琅炎的身影。 “你耍我!”她愤而起身,怒眉相对。 沈定珠把玩着胸前一缕黑发,绕在白皙的指尖上打转。 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我耍你又怎么了,你别急,现在王爷将我赶出来,有朝一日,他定会将我迎回去。” 沈定珠伸手,轻扶门框,窈窕身段尽显,穿着水蓝色襟子的娇躯如花苞般饱满。 她弯眉莞尔:“毕竟王爷看中的不就是我的姿色吗?今日生我的气,明日难道不会念着我吗?” 郑尔兰面色白了白:“不要脸,狐媚子!” 说罢,她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郑尔兰走后,沈定珠白皙面孔犹如冷玉,一寸寸地寒了下来,方才勾人挑衅的神色全无。 门关上,沉碧立刻来问:“小姐,您要怎么重新获宠?” 沈定珠坐在桌边,用抹布擦拭着灰尘,精致的眉眼抬都没抬:“我干吗要获宠?” “那您刚刚跟她那么说……” “我只是为了激怒她,郑尔兰这样的人,其实很好掌控,说几句不爱听的话,她自然要冲动坏事了。” 夜里,狂风骤卷,白惨惨的闪电一晃,头顶即刻传来雷声大作,不过瞬息,一场大雨落下。 萧琅炎踏雨而归,徐寿紧跟身后,为他撑伞,忽然,前头的萧琅炎脚步一顿。 徐寿抬头,顺着王爷的眼神看过去,萧琅炎面无表情,却正瞧着那黑乎乎的偏屋。 今日沈定珠搬出去了,往常萧琅炎这个时候回来,那盏灯都会亮着。 她只有第一天来府里的时候,不小心自己睡了过去,被他训斥了几句,从那往后,她听见他回院的动静,都会马上举灯迎出来。 徐寿会意,故作恼怒道:“这个沈通房,怎么还没来给王爷暖榻,王爷,奴才这就将她喊来。” “谁说要她来了?”萧琅炎一句冷冽的不满,彻底堵住徐寿后面的话。 他径直入房,命人传了水沐浴,不多时躺下休息。 雨声一直持续到天明,徐寿入内,为萧琅炎更衣。 “衣服没用竹丝香熏过?”徐寿拿来的衣裳,萧琅炎只闻了一下,就皱起眉头。 徐寿惊诧:“那个……” 话还没说完,萧琅炎已经起身,眼眸黑沉,勉强地将衣服换上。 末了,他看着徐寿,森森道:“你最近的差,当得愈发不仔细了。” 一句话,让徐寿如坠冰窟,慌忙跪下认罪,萧琅炎漠然地从他旁边掠过。 待他出去,徐寿才万分纳闷地站起身。 “竹丝香?”他很困惑,萧琅炎从来不用熏香,一瓶竹丝香的粉末放在屋内许久,都用不完。 怎么忽然爱上用香了? 晚秋的雨下得连绵不断,这段时间,萧琅炎不找沈定珠,她自然也没有往跟前凑,免得惹他心烦。 只是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地冷下来,凌风还未传来半点消息,也不知是否能将银子顺利地送到了爹娘手上。 漠北的冬天比京城来的更早,她不能一直撑着不去找萧琅炎,为了爹娘,她得想办法让他消气。 沈定珠推开窗子,望着院子里落叶飘荡在水洼中,云层低垂,浓黑的像一团团墨,这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四日了。 她扶栏沉吟,前世的这个时候,再过不久就要秋狩了。 忽然,沈定珠眼中闪过冷光。 她想起来,秋狩那日原本天空放晴,皇帝率百官和皇子后妃们出行狩猎,没想到刚到虞山,就突遇大雨,造成山体倾塌,下山的路被彻底堵死。 原本已经出发去狩猎的王爷几人,连带着一些女眷,都被困在了半山腰上。 萧琅炎也是在那次,为保护皇帝而被刺客所伤,自这回虞山狩猎过后,萧琅炎重新被皇帝重用,成为他最得力的儿子之一。 这么说来,她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跟着萧琅炎去虞山狩猎,虽然不至于为他挨一刀,但见机行事,让萧琅炎跟她关系更近一步才好。 沈定珠正思虑着,沉碧已经撑伞匆匆返还。 “小姐,奴婢又见着如燕了,这次,她哭着跟奴婢说了一些私己话,奴婢才知,她马上要被赵夫人配给门房了。” 沈定珠用帕子替她擦去脖间的雨水:“配给门房?如燕就算不是她的近身大丫鬟,好歹也是二等丫头,怎么说配人就配出去了?” 沉碧将伞束在门边,跟着沈定珠入了屋内。 她道:“听她说,之前她有一件事办的不好,惹赵夫人不满了,但具体什么事,她没有跟奴婢明说。” 沈定珠听言,俏丽的面孔上,泛起一抹清冷的笑。 只怕如燕是被迁怒了,上次沈定珠没有跟了宣王,还倒打一耙,想必宣王定然去找过赵家的麻烦。 “你是怎么跟如燕说的?” “奴婢按照小姐的交代,大大方方地送了她一对银戒指,让她实在委屈就逃了。” “她不会逃的,”沈定珠语气淡淡,“她弟弟在京城内有宅子有营生,如燕只是不甘心嫁给一个门房。” “是了,没错!”沉碧点头,“所以奴婢又跟她说,做奴婢的,此生宁嫁贵人为妾,都不能给平民做妻,也不知如燕有没有听进去,反正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沈定珠展颜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尖:“做得好,将我教的倒是都记住了。” “小姐交代的,奴婢定要全力办到,对了小姐,之前您给的银子,还余十二两,还给您。”沉碧递出一袋瘪了的荷包。 沈定珠想了想:“这些银子,你再帮我拿着,去买一些涂料回来,要胭脂色、缃色……” 她说了几个,沉碧全都逐一记下。 次日天气终于放晴,沈定珠主动走向萧琅炎的书房。 路上,有两个扫地小丫鬟瞧见她去的方向,她们对视一眼,立刻走向前院。 到了书房外,侍卫拦住了沈定珠。 “王爷不在,也不允许沈通房靠近书房,请回。”对方冷冰冰地拒绝。 沈定珠侧首,余光瞥见拐角处的一个身影。 她泫然欲泣,搓了胭脂的面孔,白中透粉,犹如沾水的海棠。 “大雨下了那么长时间,今天好不容易等来晴日,王爷是爱书之人,我想帮他将书都晒一晒,这次我定会小心一些,真的不能让我进去吗?” 第25章 取悦 侍卫目不斜视,尽量不去看眼前的尤物,声音冷冰冰:“不可以,请沈通房不要为难我等。” 如此,沈定珠只能重重地叹口气,转身离去。 经过拐角时,那个躲藏的身影朝后缩了缩,沈定珠只当没留意,顾自叹气嘟囔道:“该怎么讨好王爷呢?”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郑尔兰幽幽走出,冷笑一声:“还想着耍心眼。” 不过,沈定珠想的主意,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现在她还在前院伺候,也需要一个机会回到内院。 郑尔兰走到书房外,侍卫皱眉拦下,还没开口,她便道:“方才章嬷嬷派人来传话,说这些日子大雨连绵,怕王爷书房中的书籍遭虫蛀了,特叫我去看看。” 她是章嬷嬷的女儿,之前也一直在萧琅炎的院中伺候。 故而,侍卫犹豫了片刻,到底侧身,让郑尔兰进去了。 于是,郑尔兰在书房院子里铺开长桌,将架子上的书籍都拿出来,翻开晾晒以后,就一直守在旁边。 她关注着天色,避免下雨淋湿了书,一时一刻也不敢放松。 待到晌午过后,沈定珠午睡刚醒,却见沉碧一脸喜色地进来。 “小姐,那个盛气凌人的郑尔兰,遭徐公公打了!” 沈定珠白净的脸蛋睡出一片彤云,水汪汪的黑眸浸染着还未完全清醒的困倦,她听言并不意外,只拢了拢发,伸出白皙小巧的玉足踩在鞋上。 “挨了什么打?” “也不知郑尔兰发什么疯,趁着今日天晴,将王爷书房里的书全晒了,徐公公去的时候,她还想邀功呢,但没想到,好几本书上的字迹都褪没了!” 沈定珠边听着沉碧说话,边走到桌子前,看她睡前临摹的那幅画卷干了没有。 沉碧直道大快人心:“徐公公脸色铁青,马上就让侍卫按着她,打了一顿板子。方才听说王爷回来知晓此事,让徐公公将郑尔兰送回章嬷嬷那里,顺带替他好好问问,章嬷嬷何时出的晒书主意。” 她说着,拍膝噗笑:“小姐您是没看见郑尔兰的脸色多么狼狈,哭个不停。” 沈定珠笑了一下:“她自找的。” 说着,她将临摹好的画卷起来:“沉碧,王爷回来了,是在主院吗?” “是的,小姐要去?” “我去给他送画。”沈定珠说罢,让沉碧伺候换了衣裳,就携画卷出门。 还没到主院,就看见徐寿迎面走来,脸色黑的像锅底,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押着不断哭喊的郑尔兰。 沈定珠侧身退到一旁,停了下来,目光悠然地望着他们。 郑尔兰瞧见沈定珠,顿时狰狞地嘶吼,犹如吃人的鬼怪。 “是你害我!沈定珠,这都是你的圈套,你骗我去晒书……啊!”她话都没说完,徐寿已经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还不老实。”徐寿狠狠怒斥。 之前王爷刚骂他最近办事不力,这次郑尔兰闹出乱子,他当即严肃处置,不给任何人情面。 沈定珠上前,俏美的面庞浮着不解:“徐公公,她这是怎么了,像失心疯了一般。” 徐寿拱手叹气:“也不知她哪儿来的主意,竟将王爷的那些藏书都拿去暴晒,古籍上的字迹褪了样,基本都毁了。” 沈定珠捂唇,黑眸惊讶,语调娇软带着戏谑。 “郑姑娘原来不知道,有些古籍用的是鱼墨,不能见日光,只得阴凉处存放,那些可是王爷收集的古玩宝贝,你就这么毁了,怪不得要被赶出府,不过也怪不得你,谁让你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清楚。” 当日郑尔兰的嘲讽,沈定珠悉数奉还。 “你——!”郑尔兰目眦欲裂,脖子粗红,恨不得上来撕了沈定珠一样。 还不等她破口大骂,徐寿挥手:“带走。” 沈定珠深深地了解萧琅炎收集古玩的喜好,他最爱那些古籍字画,要不然,前世她也不会专门为了讨好他,临摹大家,苦练书法。 她持画卷去了主院,屋门半敞,隐约看见萧琅炎侧坐在窗下的靠榻上,正在拭剑。 听见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幽冷的声音却紧接着传来:“你倒是报复开心了,却废了本王那么多古籍。” 说着,萧琅炎侧眸,看向沈定珠:“该当何罪?” 他看似平静的面孔下,早已掀起一股火热的心浪。 明朗的秋日下,美人凝脂般的肌肤更加粉白,衣衫轻薄且不够合身,将她纤细的腰身束的很紧,只看身段,便足够勾魂摄魄,再瞧面孔,水黑的眼仁,唇红齿白,更是上等尤物。 萧琅炎喉头滚动两下。 沈定珠面不改色,迎上他的打量:“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所以特地来赔罪。” 她走上前,隔着敞开的窗牖,将画卷双手呈上。 “展开看看。”萧琅炎不接,手持长剑,坐姿随性。 沈定珠将画卷徐徐展现于他面前,萧琅炎薄眸微怔,竟与傅云秋给的那幅画极近相似,难辨真假。 “我只看过两眼,所以凭着记忆临摹,可能会有些粗糙,肯定比不上傅小姐送王爷的那一幅,但我尽心认错,王爷,还是别怪我了罢?” 沈定珠声音低软地说完,将画卷放在萧琅炎的掌中,有种求他一定要原谅的意思。 因为隔着窗牖,萧琅炎不曾同意她入屋,故而她只能勾着身子,窗外垫脚,才能把画卷放在他手上。 如此一来,胸口的衣裳便更加紧绷,软白豆腐一晃一晃的。 萧琅炎薄眸幽幽,抬眸望着她娇花般的容貌:“你又想跟我谈什么交易?” 沈定珠长睫微颤,眉眼乌黑,泛出一丝少女的灵动:“没有交易……只是我先前看到马厩的人在洗马,猜测王爷要秋狩了,能不能带上我?” 萧琅炎嗤哼一声,低下头擦拭宝剑:“不能。” 他拒绝的干脆,沈定珠粉嫩的指尖勾住他的衣袖:“王爷,我绝不给您惹事,有我在,您和傅小姐相处聊天,也更容易。” 萧琅炎微微拧眉,转而看见沈定珠几乎半个身子都压进窗子来。 窗外,她那双小脚已经腾空了,正不安地晃动,但越动,前身就愈滑向屋内。 她进退两难,脸颊因焦急浮出一抹明红。 萧琅炎原本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狼狈,既不伸手帮忙,也不出声回应。 但是,他余光瞥见徐寿进院,想到沈定珠身子半撅,衣裙下摆微翘,他面色一沉,直接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了下来。 沈定珠落在窗下的靠榻上,低呼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砰”的响动,萧琅炎已经阖上了窗。 他半臂压在她身上,目光低垂,语气轻佻:“想去也可以,取悦本王,你知道怎么做。” 第26章 吐了 沈定珠颤颤抬睫,闪烁的水眸凝望着他,纤细粉嫩的指尖,自然地扶在萧琅炎的心口上。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曾信誓旦旦地决定,这辈子绝不再以色侍人,可接连而来的挫折,却让她意识到,跟萧琅炎的沟通,还是在榻上合适。 既然都已经将姿态放的这样低了,为了漠北的爹娘,她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这样想着,沈定珠轻轻脱下自己的外袍,白皙如凝脂的肌肤,顿入眼帘,掀起萧琅炎目中的深渊波澜。 他薄唇抿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沈定珠是傲气带刺的花,可也终会愿意,放软腰肢,任他摘取。 萧琅炎喜欢她识时务,于是大掌搂住她的腰,触手嫩滑,不可思议。 室内的气温,似乎在节节攀升,带来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闷热。 沈定珠脸颊被这热度染出淡淡的绯红,她伸出藕臂搂住萧琅炎的脖子,用柔软的身躯靠在了他心口上。 突然。 她闻到了一股深浓的香味,自他衣襟上传来,沈定珠身子便僵了僵。 萧琅炎还在把玩她后腰的衣带,沈定珠身上自然而然散发的幽香,就像是点燃他的火种。 萧琅炎声音沙哑:“继续。” 沈定珠本想甩开杂念,全身心地投入,但是,萧琅炎这衣服上的味道,实在是太浓了! 直熏得她面色苍白不适起来。 “王爷,我……”她话都没说完,张嘴就一阵干呕。 吐了点污秽物在他衣袍上,沈定珠慌乱地拿帕子擦嘴,抬头一看,萧琅炎高大的身躯僵硬,一动不动,脸色更是铁青的可怕。 “沈,定,珠!”他咬牙切齿。 她居然敢吐他一身?伺候他,有那么恶心吗! 沈定珠一张苍白的美人面充满了慌乱,美眸闪烁着水光:“不能怪我,是王爷身上沾染的麝香味太浓了,我自小就闻不惯。” 麝香?萧琅炎紧皱冷眉,方才他在傅云秋那待了片刻,但她有没有换香料,他没有留意。 沈定珠还想拿衣物给他擦一擦,萧琅炎已经迅速下榻,打开门就喊徐寿:“抬水来。” 守在不远处廊下的徐寿,原本正在赏雨,没料到萧琅炎这么快就出来了。 沈定珠穿好外袍,走到萧琅炎身边,试探着问:“那……一会我给王爷清洗?” 萧琅炎冷冷斜睨她一眼:“滚去榻上等着。” 沈定珠娇躯颤了颤,前世每次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她都知道接下来要受累了,他不折腾到天亮不会罢休的。 没想到萧琅炎被她吐了,居然还有兴致,她拒绝不了,只得入内室登上床榻,簇拥着被子躺下。 不一会,徐寿带着家仆抬热水入内,放满了浴桶,他伺候着萧琅炎清洗干净。 哗啦啦的水声,让沈定珠昏昏欲睡。 这些日子在西苑,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窗子就像漏风一样,被褥也不够厚实,但萧琅炎的房间,且不说暖炉熏热,便是身上这被褥,也极其松软舒适。 她就犹如躺在云端之上一样,惬意得很。 不知何时浅浅地睡了过去,还没过多久,她胳膊就被萧琅炎强势地拽住,从被褥里提了出来。 “你的脸怎么了?”他修长的手指,还带着水珠,不断地碾过沈定珠的脸庞。 沈定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萧琅炎额前发梢正在滴水,让他阴沉的气质,也不那么明显了,倒是多了一丝清俊。 随着他的话,她也开始觉得脸上胀的厉害,用手一摸,滚烫浮肿。 沈定珠吓了一跳,困意立刻消散,她推开萧琅炎,跌跌撞撞跑去镜前一看—— 糟了! 她的脸怎么肿起来了,原本白嫩的薄薄面颊,这会儿因为充血红肿,犹如发面馒头。 让沈定珠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她中毒死亡的那一瞬间。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中毒了?”她吓得啜泣起来。 萧琅炎拧着眉:“不许哭!我叫府医来看。” 不过一会,徐寿带着府医匆匆入内。 沈定珠裹着被褥,坐在床榻上,眼中带泪,脸蛋肿的更加紫红。 经由府医把脉检查:“沈通房是得了冲疹。” “冲疹?”沈定珠小脸苍白,“我自幼闻不得麝香,刚刚不小心闻了一些,马上就不适了起来,可与这个有关?” 府医点点头:“确实有关系,冲疹本就是接触了与身体相冲之物,这几日沈通房多加休息,按时服药,不日就可痊愈,切忌抓挠。” 说着,徐寿将府医带下去开药。 沈定珠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萧琅炎要看,她捂得更紧。 “王爷别瞧了,我怕您看了更加厌烦,说不定就要将我赶出府去。” 萧琅炎闻言挑眉,嗤笑一声:“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这些日子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别再动别的心思。” 沈定珠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地,她抬起头来。 美人面孔垂泪,因着微微的肿胀,倒不显得丑,竟有一丝富贵的丰腴美感。 “王爷不能说话不算数,我的脸虽然如此,但也能跟您去秋狩。” 距离秋狩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应该能恢复得差不多。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再想跟萧琅炎关系更近一步,恐怕只能靠爬床了。 萧琅炎未料到她如此坚决,眉眼冷峻:“到时再说。” 沈定珠怕萧琅炎当真不带着她,故而一连几日,都小心翼翼地给脸上敷药,一天三次,次次不落。 她连门也不出了,就怕恢复不好。 终于,到了秋狩这日,她已大好,面颊上还有些不正常的绯红,总算是不肿了。 一早,沈定珠就去了萧琅炎的院子里,萧琅炎冷冷看她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她跟着。 但他却强调:“去了以后,不得惹麻烦,也不许跟傅云秋起争端。” 沈定珠垂下长睫,声音乖哝:“我一定处处让着她。” 如此,她才跟着萧琅炎登上马车,宁王府侍卫开道,仆从数十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虞山猎场。 刚到时,天气还算晴朗,沈定珠记得明日才会下大雨,将出去狩猎的王爷女眷们都困在半山腰上。 前世她没有跟着萧琅炎来,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个环节受伤的,这次,沈定珠戴着面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然而,到了猎场附近的行宫住处,她只是放下行囊的功夫,萧琅炎已经不知去哪儿了。 沈定珠走出他们居住的院落,左右查看,却见熟悉的身影走来,沈定珠眼神一冷,转身想避。 赵安远却已经瞧见了她,急忙招手呼唤:“表妹!” 第27章 撕破脸 沈定珠避无可避,面色冰冷地看着他:“赵公子有事?” 赵安远愣了愣,拧起眉头:“表妹,你到底怎么了?上次你不告而别,我到处找你,可我母亲说,你跟她闹了矛盾所以跑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很担心你。” 沈定珠嗤笑一声:“赵夫人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她还真是会撒谎。” “表妹!”赵安远变了脸色,严厉起来,“那是我母亲,更是你的姨母,你怎么能这样没规矩。我母亲说你现在变了,我还不肯相信,你怎么成了这样一个不懂事的人?” “我不懂事?”沈定珠语气冷冷,“我还要怎么懂事,难道,我听从赵夫人的安排,直接委身给宣王和他岳丈做美妾,这就是懂事了?” 赵安远惊诧:“你说什么?不可能,母亲她一向疼你,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你这几日离开,她以泪洗面,怎么可能让你那么做!” 沈定珠幽幽笑了:“表哥真是单纯,如果我不是对姨母真的寒了心,又如何会离开赵家?你倘若不信,现在就带我去跟她对峙,当着你的面,看她如何解释。” “去就去,我绝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做,要这是真的,我一定会为你出头。”赵安远带路,沈定珠顿时跟了上去。 猎场行宫建在山脚下,占地面积颇广,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庞大的院落。 皇上带着后妃居住在东苑,王孙贵族们则在西苑,而南北苑则是给大臣及其家眷的。 赵家不算皇帝身边的近臣,故而在最远的北苑。 绕过许多九曲长廊,又过了三个垂花门,途经一片波光粼粼的园湖,终于到了赵家居住的院落前。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谈笑声。 沈定珠姨母赵夫人的声音传来:“高嬷嬷说的是,晚些时候得空,我自然是要去拜见傅夫人的,从前在商州没有机会,这次回京,一定好好叙旧。” 听言,沈定珠顿了顿,她姨母口中的傅夫人,想必是傅云秋的母亲了。 不等她细思,傅夫人的嬷嬷怎么会在这里的时候,赵安远已经推门而入。 屋内,赵夫人身边坐着一位身穿缂丝的老嬷嬷,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圆脸细眼。 原本正捧茶轻笑,瞧见有人突兀地闯进来,这位嬷嬷的面孔顿时露出不满的神色。 “远儿?谁准你突然闯进来,如此没有规矩。”赵夫人轻声呵斥。 说罢,她余光扫到赵安远身后,那一抹窈窕熟悉的身影上,赵夫人眉心一跳,目光有些惊恐不安。 她瞥向身旁的高嬷嬷,生怕她知道赵家还跟罪人沈氏来往。 “有什么事一会再说,你先出去。”赵夫人对赵安远道。 赵安远原本是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他觉得沈定珠不会撒谎的,但是他真的想象不到母亲会做这样的事。 本是抱着质问的心态,然而,当看见屋内有客人的时候,他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下来。 “母亲,我不知有客在,那儿子先行告退……” 他话音刚落,沈定珠上前一步,直接道:“既然来了,我把话说清楚再走。姨母为何不顾我愿不愿意,就要将我送给宣王,以谋仕途,要是那日我没有逃出来,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姨丈青云路上的垫脚石?” 这话像一道惊雷,连高嬷嬷都震惊地看向赵夫人。 “表妹!”赵安远去拉拽她,被沈定珠避开。 他不喊还好,一喊,高嬷嬷顿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戴着面纱的娇俏小娘子,居然是沈家那嫡出的女儿,沈定珠! 赵夫人恼怒地站起身,保养得宜的面孔愤怒通红:“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滚出去!虞山是什么地方,也容你撒野?” 沈定珠呵声轻笑,目光清冷赛雪:“不过,话说回来,还要多谢姨母将我强行送到秋菊园,否则,我也不会遇到宁王,被他收在身边,就算做通房,也好过做你的亲人。” “通房?”赵安远惊愕。 他表妹冰清玉洁,美的倾城,怎么能给别人做通房? 高嬷嬷已经听不下去了,连忙站起身,面色不佳地道:“既然赵夫人家事都还没有理清,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说罢,匆匆离开,赵夫人追了两步,焦急呼唤:“高嬷嬷,高……” 高嬷嬷已经没影了。 赵夫人气得心口发闷,她好不容易托关系,终于攀上了傅夫人这条门路,打算好好地结识一下,打开京城的圈子。 可没想到,就这么被沈定珠毁了! “混账,谁准你带她进来的?”赵夫人怒斥赵安远。 沈定珠眸光冰凉:“表哥不相信你会是将我送上宣王床榻的那种人,所以,我让他亲自向你求证。” 赵安远怔怔的目光,转向赵夫人:“娘,表妹说的都是真的吗?” 赵夫人眼神阴鸷,满头珠翠,都盖不住她眼角的细纹,因怒火,更显扭曲。 “真的假的,又如何?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往后我们赵家,跟这个罪臣之后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记清楚!” 沈定珠呵笑:“好,我也早就想跟赵夫人划清关系,就请你将我母亲在商州的那两个庄子交出来。” 赵夫人眼神闪了闪,似笑非笑起来:“什么庄子?我怎么不记得,你们沈氏抄家流放,还有什么庄子?” “赵夫人不用装傻,是当年外祖赠予的山庄,若你不记得,那我就去信给外祖,请他来评理。”沈定珠语气强硬道。 当然,找外祖是假,威胁她是真。 赵夫人果然面色更加沉了沉。 她直接改口道:“你家的庄子,营生一直不好,这么多年,我都是倒贴私己,才能经营下去,去年我实在贴补不了,就兑出去了。” “已经卖了,你要想找,你就找去吧,反正我手里是没有,真要算的话,我还得找你要回我之前补贴的那些银子。” 沈定珠气定神闲伸手:“兑出去了,官府过契的凭证呢?兑出去多少银子,票契何在?” 赵夫人一顿,气急败坏地道:“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见她这副模样,沈定珠冷冷地笑了一下,目光转向神不守舍的赵安远。 “表哥,来的时候,你就说过,要是我所言一切为真,你会为我出头的,姨母拿我铺路,要我伺候宣王,还霸占我娘手上唯一的财产,你此时怎么不帮我开口说话了呢?” “我……”赵安远神情慌乱一瞬,很快稳了下来,“表妹,要是母亲真的将你送给了宣王,我定会为你争辩到底,可你不是没有跟了宣王吗?反而,留在宁王身边,做了他的通房,想必你也是自愿的吧。” “你就别生我母亲的气了,都是家人,何必顶撞她,闹的大家都不开心呢?你跟我母亲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还认你这个表妹。” 沈定珠冷笑一声:“怂货。” 都是些道貌岸然之辈! 赵夫人面色阴沉,语气更是刻薄冰冷:“放肆,安远是进士,也容你辱骂?来人!” 她一声令下,两名赵府家仆闯进来。 “将这个罪女拖去庭院,杖罚十棍。” 赵夫人的眼底凝聚着狠辣之意,沈定珠今日必须要吃苦头,她要让大家都知道,赵家已经彻底跟沈家断绝来往。 第28章 密谋刺杀 沈定珠转身欲走,奈何被追上来的赵家小厮狠狠扼住手腕。 他们将她拖出院落,沈定珠发丝微乱,凝白的俏脸蕴含冰冷的愤怒:“当初在外祖家,你是家中庶女,外祖母为难,全靠我母亲可怜你,处处护着你。” “若无我母亲劝说,你怎么可能以穆府嫡次女的身份出嫁,我母亲将你当成亲妹妹照顾,丝毫不嫌弃你是外室所生。” “而今,你是怎么回报她的?现在想来,你心里恐怕早就恨透了她,这些年来,在我母亲面前不过是伪装和善罢了!” 想到前世沈定珠对姨母一家的照顾,就觉得自己瞎了眼。 赵夫人听着沈定珠当众将她的身世抖了出来,气得面色发白,嘴唇哆嗦。 “你,你住嘴。”她恼怒催促,“你们还等什么,动手!” 赵安远见自家母亲气得呼吸急促,连忙扶着赵夫人,对沈定珠失望怒斥:“表妹,你这么说话真是太令人寒心了,挨了打也好,你总得长个教训。”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厉的呵斥:“住手。” 沈定珠扭头,瞧见周陆离带着两名随从走来。 秋风袭袭,头顶的枝叶摇晃出婆娑的光影,周陆离从斑驳中走出来,一臂将沈定珠拉到了身后。 她怔了怔。 周陆离声音威严道:“若没记错,沈姑娘是赵夫人的外甥女,就算如今两家互不来往,也犯不着如此针锋相对。” 赵夫人面色缓了缓,颔首:“周少将军有所不知,我这外甥女,不仅口出狂言,还朝我勒索钱财,一时气不过,我才想代嫡姐好好管教这个不孝女。” 沈定珠冷笑:“那本就是我母亲的东西,你克扣不还,还妄图毁我清白,不要提我母亲,你不配。” 赵夫人捂着心口,一副十足的心痛模样,几乎垂泪。 “定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周陆离抿紧薄唇:“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沈姑娘如今是宁王殿下的通房,罚她,凭你们的身份,不合适。” 一句话,让赵夫人颤了颤。 赵安远想说什么,被她按住手,只道:“多谢少将军提醒,是我糊涂了。” 周陆离回过身,语气淡然冰冷:“沈姑娘,我送你回王爷那。” 行走在叶影摇晃的行宫中,风无声无息地拂过金黄的屋檐。 不知何时,周陆离带来的两个随从,稍稍地离远了。 沈定珠与他一前一后,她低着头不说话,周陆离面部线条棱角硬朗,薄唇抿成一条线。 待离赵家的院子远了,沈定珠才声音低落地开口:“周将军,谢谢您刚刚帮我解围,时间不早,我先回西苑了。” 这里人多眼杂,她不愿意跟周陆离单独待在一起太久,以免被有心人看见,连累了他。 沈定珠脚步匆匆越过他,正要往前走,身后却传来周陆离的声音:“一时的挫折别放心上,重要的是不要自暴自弃。” 她身形顿住,好一会,再回过头时,周陆离已经带着人从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萧琅炎回来的时候,沈定珠正簇拥着锦被坐在窗下,一边看书,一边品茶。 望见他的身影,她慢吞吞地起身,心不在焉地迎了迎。 萧琅炎在门口的铜盆里净过手,才走到窗下榻边,瞧沈定珠情绪恹恹,只多看了两眼。 随后,他走到书桌边,磨墨铺纸,写了几个字,遂喊她:“过来。” 沈定珠顺从地走去,萧琅炎让她持笔,照着他的字写一遍。 她低头照做,一句废话也没有。 不过片刻,萧琅炎垂眸看去,沈定珠已经写完了,与他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 他沉了眼眸:“你果然会临摹,特地学的?” 自那次她分毫不差地将画卷临摹下来,萧琅炎就发现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沈定珠拢了拢衣襟,白丽绝美的面庞带着清浅的笑:“也没有刻意学过,或许是一些天赋吧?” 萧琅炎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照着字迹,写一封新的。” 沈定珠看了看信的内容,原本平静的水眸,腾升起惊愕。 “王爷,这是……”这居然是一封密谋刺杀的信件! 刺杀的人是太子,落款竟是萧琅炎自己。 萧琅炎漆黑的瞳孔里,是深不可测的墨渊,他抱臂倚桌,神情淡淡:“你只管照着写就是。” “可是,”沈定珠开始担心,“我没有练过王爷的字,就怕有的写得不像。” “无妨。”要的就是不全然相似。 沈定珠头皮发麻,持笔许久,才下定决心落笔。 一封书信写完,萧琅炎拿起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紧接着,他手上那封真正的密谋信,被他引燃烛火,烧为灰烬。 沈定珠美眸闪烁着不安。 萧琅炎倒是淡定,把她写的信折起来收好,反问:“方才出去了?” “嗯,”沈定珠眼睫垂了垂,“遇到了赵家人,闹了点不愉快。” 萧琅炎还没说话,她就已经冷淡地道:“但我自己会处理好。”好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他默了一瞬,倏而嗤笑:“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不要再哭着回来求本王做主。” 夜里,风声稍响,乌云闭月。 南苑中,傅家身为朝中权贵,自然住得离王孙们最近。 高嬷嬷将在赵夫人那看见、听见的所有事情,都如实汇报给了傅夫人。 傅夫人身穿锦缎华服,双鬓对称插着金钗,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一对黛眉纤细婉转,这时正紧紧皱起,生出眉心的一道细线。 “且不说沈家罪女的身份,就是赵夫人那样的做派,实在是太登不上台面了。”她轻声斥责,颇有些嫌弃。 大户人家,怎么能将自己的外甥女主动送去给别人亵玩。 真是为了铺就青云路,连人理伦常都抛却脑后。 高嬷嬷点头:“可不就是,赵家这么没规矩,完全不值得夫人与她来往。” “原本我也是看在她父亲是平邑郡公的份上,想结交一二,也好为我的秋儿扩增人脉,可她这么拎不清,往后我们也不能与之来往。” 她说完,高嬷嬷却试探着道:“可是,那位沈定珠,如今是宁王的通房了,这次秋狩都带在身边,那咱们家小姐……” 第29章 凤谕 傅夫人眼神一冷:“秋儿即将成为太子妃,宁王那边收谁做通房,都与她无关,何况,一直以来,都是宁王自己要与秋儿来往。” 高嬷嬷垂首称是。 傅夫人又小声提醒:“我给你的药,你给秋儿送过去了吧?” “送过去了,只是小姐说麝香味太浓,她吃不惯。” “吃不惯也得吃,若再不努力,只怕就没那么容易嫁进东宫了,你一定要盯着她服用。” …… 大概是因为在行宫,昨夜萧琅炎没有让沈定珠去暖床。 她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夜好眠,次日起来神清气爽。 再一望天际,几片云遮了一半日头,勉强算个晴天。 萧琅炎已经在徐寿的伺候下,穿戴好劲装,他看了沈定珠一眼,垂眸拧动袖口:“你今日就在院子里,别乱走,我留两人跟着你。” 沈定珠怔了怔:“王爷不带我进猎场?” 徐寿默默地瞧她一眼,仿佛在说她不懂规矩。 今日皇家狩猎,那么多权贵重臣,皇上也在场,怎么能带着一个罪臣之后前去? 萧琅炎面不改色,语气淡淡:“你是会骑猎还是会射箭,带着你进去,本王还要照看你的安危。” 沈定珠上前一步,从徐寿手中接过腰带,环腰为他系上,一双柔软的藕臂就停在了他腰间。 “我不会是王爷的麻烦,今日不是也有女眷能跟着一起下场吗?从前在家中,我也跟着阿兄学过一点骑猎,只是不精,并非不会。” 萧琅炎扬眉,感受着她藕臂的柔软,沈定珠微微依靠他胸膛,仰眸娇娇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沈定珠便更近一步,声音低软:“王爷别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我实在闷得慌。” 最终,萧琅炎开口:“换衣服,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沈定珠俏脸一喜,连忙回自己屋内,换了一身简易便利的衣裙,更显少女体态娇柔曼妙。 她用蝶形银夹固定好面纱,便跟着萧琅炎去了皇家猎场。 他们到的时候,皇帝和皇后的身影已然立在众臣之中了。 沈定珠甫一出现在场中,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身姿娇俏饱满,腰肢纤细如柳,露出来的皮肤白若凝脂,光是那双面纱上的眉眼,就已经明艳得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皇帝的余光扫来,严厉的目光只落在萧琅炎脸上一瞬,就收回了眼神。 对于宁王将罪臣之女收为通房的事,早有人告诉了皇帝,或许是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期待,故而不责怪也懒得管。 沈定珠不便跟着萧琅炎去皇帝附近请安,便乖乖地去了旁边看台中的女眷席内。 她坐下后,能察觉到周围女眷都投来打量的目光,她们窃窃私语,或啧声或鄙夷又或是惊讶,沈定珠全然当作听不见,只专注地喝茶。 她的目光,始终看着萧琅炎的方向,看了看天色,约莫两个时辰后就有大雨,等会她必须得骑着马,一直跟着萧琅炎附近。 忽然,有人挡在她面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呀,我没看错吧,这是沈家小姐吗,怎么几日不见变得这么狼狈,还用面纱遮脸,莫非知道自己见不得人?” 对方说完,周围的闺秀小姐们便捂唇,窃笑声此起彼伏。 沈定珠冷冷抬眸,面前的少女衣着靓丽,颇有些盛气凌人的姿态。 她是傅云秋的庶妹傅云芝,一向以傅云秋为首,十分敌视沈定珠,一开始沈定珠不明白哪里得罪她了,后来才知道,都是傅云秋在背后唆使。 傅云芝没什么脑子,否则前世不会被利用到最后,连性命都搭了进去,做了傅云秋的垫脚石。 沈定珠姿态闲闲地靠着椅背:“真是聒噪。” 她气定神闲地说了这四个字,傅云芝当场就变了脸,沈定珠不仅不接她招,还这么嚣张。 “你……”傅云芝怒指她,正要发难,却被身后走来的傅云秋握住指尖。 傅云秋身穿明紫色的衣裙,粉黛浅施,模样清美端庄。 “三妹,在外面不可放肆,与沈小姐说话,还是规矩点好。” “阿姐,”傅云芝抱着她的胳膊,撒娇,“这个罪女,我好心不嫌弃与她说几句话,她居然说我聒噪。” 傅云秋轻轻一笑,话虽然是对傅云芝说的,但目光却看着沈定珠:“沈小姐恐怕没有别的意思,好了,她若是跟你道歉,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傅云芝眼眸一亮,仿佛有人撑腰做主了般,瞪着沈定珠:“听见了吗,还不快跟我道歉,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定珠姿态纤柔,靠着椅子,虽衣着不如她们光鲜亮丽,但展露的神态就像是高贵明艳的娘娘一般沉静。 她在心里嗤笑,傅云芝真是蠢到家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云秋不仅为难了她,还给众人种下了傅云芝娇纵不讲理的印象。 可笑这傅云芝完全没反应过来,居然还觉得傅云秋是在给她撑腰。 “你听到了吗,说话啊你!”傅云芝不耐烦地催促。 沈定珠抬起美眸,面纱下,她红唇微牵,带出轻慢的笑,连带着双眸盈盈,眼尾上翘,多了一丝敷衍的嘲讽。 “傅三姑娘误会了,我说的聒噪,指的是我身边刚飞过去的蝇子,不是你。” “你!耍我是不是?刚刚就我站在你面前,你不是说我,你是说谁?” 沈定珠眨了眨黑睫:“我也没瞧见你呀,方才走神了,你怎么会觉得聒噪这个词是骂你的呢?” 傅云芝喉头一噎,想骂点什么,但又找不到理由。 旁边的傅云秋眼底闪过一抹阴毒。 她正要开口,旁边却有人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来了。” 傅云秋连忙收敛神色,拉着傅云芝退去一旁。 沈定珠随着众女眷起身恭迎。 大姑姑礼仪周全,道:“传皇后娘娘凤谕,天气阴沉,恐有大雨,秋狩虽正常举行,但诸女眷请留步于看台之上,为着安全着想,今日就不必参加了。” 沈定珠豁然一怔。 皇后不让女眷跟着下场进林子了?那她还怎么跟着萧琅炎! 第30章 听本王的 大姑姑离去后,傅家姐妹也没空再找沈定珠的麻烦,去一旁与要好的闺秀们窃窃私语了。 她们谈论的,无非是沈定珠当初何等傲气的一个人,顶着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又是沈家长房嫡女,故而多数时候目中无人,活得像广寒宫上的仙子,而今连一个婢女都不如。 她原本是一轮皎月,如今被打落红尘中,变成沾了泥的白饼子。 傅云芝带头,与几个闺秀望着沈定珠,目光里只有幸灾乐祸,和一点点的不甘。 谁让,她做谁的通房不好,偏偏做了宁王的? 全京城的闺秀谁不知宁王玉面俊冷,一表人才。 况且,宁王从未娶妻,府中连姬妾也无,除了面冷心硬,再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沈定珠居然越过傅云秋,成为了宁王的第一个女人,如此,怎能不引来别人的嫉恨? 她们议论声中,不乏对沈定珠的品头论足,傅云秋只做大方端庄的模样,端着茶坐在一旁,时不时温和制止:“好了,不要说了,一会让她听见,会难堪的。” “难堪就难堪呗,”傅云芝故意扬声,瞪着沈定珠姣好的侧颜,“她自己都不觉得没脸,我们管她怎么想呢?” 沈定珠没空理会她们的唇枪舌剑,她只顾着拧起柳眉,美眸中满是沉思的乌黑。 皇后发话了,女眷需要都留在此处,她该以什么办法跟去萧琅炎身边? 这次不似之前宫宴那回,她还能求助徐寿,瞒天过海地进宫。 秋狩里,暗箭容易伤人,她贸然跟进去,只怕出了事,萧琅炎也不会费力保住她。 正愁眉不展时,耳边却捕捉到傅云芝低呼一声。 “你们瞧,宣王来了。” 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 沈定珠抬眸看去,女眷台下,宣王一袭紫袍劲装,骑着棕马,面上的桃花眼噙着笑意。 他挥舞长鞭,刻意在女眷席跟前打马而过,顺带朝闺秀们吆喝招手,看得几个面皮薄的小娘子纷纷红了脸,别开头去。 沈定珠微微拧眉。 宣王如此好色风流,竟然还有人喜欢? 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 “傅三小姐是不是喜欢宣王,你瞧她笑的,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她自从去年在花灯节上遭遇匪乱,被宣王救下以后,听说她就立誓,非宣王不嫁了,说到底,大概也是看上宣王的出身,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生的嫡子,亲弟弟又是太子,身份何其尊贵。” “恐怕没错,宣王妃体弱多病,嫁过去三年至今没能给宣王生下一儿半女,我听说呀,宣王妃的岳父,正想将自己的小女儿,嫁进宣王府做侧妃呢。” “啧,那岂不是效仿娥皇女英,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宣王妃真可怜,不仅妹妹即将要跟自己抢丈夫,连这傅三小姐也虎视眈眈地,看上了宣王。” 沈定珠听得不屑,抿起红唇。 傅云芝真是毫无眼光,竟不嫌弃宣王府中三十多个美妾? 此时,看台下的宣王,瞧见闺秀们害羞的神情,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然而目光一转,却见女眷席中,那最为出众的白玉般的美人儿,雪肤乌发,虽戴着面纱,可不难看出一双微蹙的柳眉,黑灵灵的美眸慵懒地瞧着别处。 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定珠! 宣王咬牙切齿:“又是这个女人,她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说着,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小厮:“你,上去,给我把沈定珠叫下来!” 看他怎么当众为难她,叫她难堪地哭着逃开。 小厮忙不迭上了女眷台,傅云芝急忙坐好,一脸绯红期待。 奈何,她眼睁睁地看着小厮走向沈定珠,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傅云芝脸上的期待之意,顿时消散一空,变成了错愕,她脱口而出:“宣王何时跟沈定珠认识了?” 沈定珠也是万万没想到,宣王居然叫她下去单独说话。 她美眸掠下看台,只见宣王还骑着马,双臂闲散地搭在马鞍上,一副等着找麻烦的纨绔样子。 实在不想跟他有什么牵扯,但,沈定珠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眼底一亮,遂盈盈起身,请小厮头前带路。 沈定珠走到宣王面前,低头行礼,晦暗的日光下,她身段窈窕,像不食烟火的妖精。 宣王冷笑:“你胆子真大,居然敢跟着五弟来这猎场,不怕本王一会把你当成靶子,射成刺猬?” 沈定珠红唇边绽放淡淡的笑意:“恐怕王爷的箭术不精,射不准吧?” “你!”宣王大怒,“敢小看我?平日里练箭,十有九中,杀你,绰绰有余。” 沈定珠抬起一张明媚的面孔,那双水眸就像是会让人深陷的黑渊。 面纱下,她的笑声清脆动听:“王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么多王爷在场,您的箭术恐怕不出彩,杀我确实简单,我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可要是论猎物,王爷您未必会赢啊。” “我记得去年秋狩,也是宁王殿下胜了头筹,王爷他一箭双雁,真是威武不凡。而宣王殿下,好似排在五名开外?” 沈定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明晃晃地露出对萧琅炎的崇拜。 宣王同为男人,却被这样一个美人小瞧,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猛地甩了一下长鞭,脸色阴沉,鞭柄直指沈定珠:“一会你就跟着本王,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王若是认真起来,前三都不是问题。” 去年?呵,去年是他作为哥哥,让着弟弟们罢了。 沈定珠露出为难和惧怕的面色:“不行呢,皇后娘娘刚刚派人来说,要所有女眷都留在席上。” 宣王不耐烦起来:“你算什么女眷,不过是五弟身边的通房,我想带着就带着,母后问起,我也解释得过去。” “总之,这次本王非要叫你心服口服,倘若赢了,你必须给本王跪下来道歉。” 沈定珠神情可怜,一双盈盈水眸透着无辜:“这不好吧?” 宣王再度甩鞭,作吓唬的模样,沈定珠娇躯一颤,果真眼眶通红,像是吓得不轻。 “听本王的,管你好还是不好。”宣王冷哼一声,留下一个小厮盯着沈定珠,怕她临阵脱逃。 等会非得揪着她一起进猎场。 沈定珠转过身的瞬间,拿手擦了擦眼眸,微微低头时,露出一抹得逞的甜笑。 能进猎场就好,果然这么多人里面,还是宣王利用起来最顺手。 她刚登上看台,还在台阶上,就听到一声怒斥:“贱人,到哪儿都改不了勾引人的个性。” 傅云芝话音刚落,扬起手,狠狠地朝沈定珠脸上扇过来。 第31章 骑猎 沈定珠惊呼一声,侧身避开,那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身后的小厮脸上。 小厮挨了重重的一掌,顿时眼冒金星,嘴角都被打破了。 他脸色唰的一下黑了:“傅三小姐,您这是何意?” 傅云芝神情骤然变得慌乱,她打的,可是自幼陪宣王一起长大的随从。 “我,我是要教训沈定珠,并不是要打你。” 说罢,她面上是无法掩盖的苍白,还瞪着沈定珠怒斥:“都怪你,若不是看你勾引宣王,我想教训一二,会打错人吗?” 女眷席上,所有闺秀投来看戏的目光。 不远处的王爷公子们,也听到了喧闹的动静,纷纷注意过来。 沈定珠语气无辜:“我何时勾引宣王了?” “你还敢不承认?刚刚你在看台下,跟王爷有说有笑,你真不要脸,难道不知道王爷已有妻室?跟了宁王殿下,还想着别的男人,无耻!” 傅云芝不顾场合,污言秽语的辱骂,在沈定珠眼里,她面目狰狞,像个发疯的猩猩。 于是沈定珠愈发镇定:“傅三小姐,你一定是误会了,宣王殿下其实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傅云芝追问。 沈定珠不说话,她身后的宣王小厮,已经冷冷代替开口:“王爷要这位沈姑娘跟着进入猎场,亲眼看着王爷围猎,难道这点事还要单独跟傅三小姐汇报吗?王爷可没交代啊。” 傅云芝一愣:“她?跟进猎场?可是皇后娘娘……” 沈定珠摆出一副无奈的苦闷表情:“是呀,娘娘都说了,让我们不要乱走,何况林子里暗箭无眼,我也害怕。” “既然傅三小姐这么不想我去,那就替我去求求情好不好?” 傅云芝眼神变幻,了解清楚以后,她倒是不生气了,反倒是恶毒地想到,林子里暗箭容易伤人,要是沈定珠被射死了,那才好呢! 她顿时昂首,盛气凌人:“我凭什么管你?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你的福气。” 说罢,她侧身,总算让沈定珠通过。 沈定珠低下头,掩下眼中轻蔑的浅笑,提裙慢悠悠地上了看台。 傅云芝便跟在她身后,不断地向那名小厮讨好甚至赔罪。 只有傅云秋,坐在原位上,狐疑地看着气定神闲的沈定珠。 男宾席那边。 傅家的公子也在骑猎之中,大家方才听到了傅云芝对沈定珠的责难。 这会儿,宣王笑着拍了一下傅家公子的肩膀:“你三妹傅云芝也太跋扈了,连我的人都打。” 傅家公子生的柔弱书生模样,傅家少年一辈,唯独他这么一个男丁,为了迎合皇子们,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秋狩。 这会坐在马背上,他已经有些不适的心跳加快。 听见宣王的话,傅家公子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回去以后,我定好好说说三妹。” 宣王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琅炎,他高大的身影端坐马背上,正在固定手腕上的绑袖,气质矜贵俊朗。 想到方才沈定珠提起萧琅炎时,眼里数不尽的崇拜,宣王便意味不明地调侃:“你是得好好说一说你三妹,她为难的毕竟是我五弟的通房,多少要给我五弟点面子啊。” 傅家少爷一愣,看向萧琅炎的目光,带着尴尬的笑。 相比宣王,他对宁王还是更为熟悉一点。 萧琅炎听见二人聊天,抬起头来,冷眉入鬓,神色清幽地道:“说就说了,我不在意。” “啧,”宣王哈哈大笑,“五弟可真是心狠,沈定珠那样的美人,你都一点不怜惜。” 这时,旁边的殿里,走出一个太监,称太子殿下要见宣王,故而宣王去了。 他走后,傅家公子连忙靠近萧琅炎,低声道:“宁王殿下,小弟骑马实在是不精通,姐姐说您会照顾我,请您一会多多担待。” 萧琅炎看他一眼:“一会骑猎跑起来,没空管你,既然是你姐姐说的,你就找她来管吧。” 说着,萧琅炎策马,在场地里试跑了一圈。 傅家公子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实在摸不准萧琅炎对傅云秋的心意。 都知道他喜欢傅云秋,可有时候萧琅炎对他们傅家人的态度,怎么就那么不耐烦呢? 不一会,号角吹响,擂鼓声隆隆。 皇帝带着皇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振臂高呼:“晋国是在马背上争出来的天下,你们都是朕的好儿郎,一会骑猎比试,务必拿出全力,不得叫朕失望。” 热血儿郎们发出烈烈的呼和声。 随着皇帝三箭齐发,射往天际,骑猎正式开始。 因着宣王点名要沈定珠跟着,所以,小厮为她牵来了一匹黄鬃马。 沈定珠干脆利落地翻身而上,蹬稳了脚鞍,戴着护手的指尖拽紧缰绳。 她并不是完全娇滴滴的女娘,当初大哥从武,她跟着学过一年的骑猎。 沈定珠一晃眼,看见不远处,萧琅炎正望着她,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没看一会,视线却被傅云秋的身影遮挡。 傅云秋也骑着一匹马,停在了沈定珠附近,并朝她笑了笑:“沈姑娘,我们一同下场。” 沈定珠一怔,傅云秋怎么也会跟过来? 紧接着,一记穿天箭响起,场中响起呵声,一匹匹骏马奔腾向林中,带起弥漫的尘土。 沈定珠看见萧琅炎的身影已经远去,她顿时扬起马鞭跟上。 与此同时,小厮环顾四周,很是疑惑。 怎么没看见宣王殿下? 忽然,宣王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小厮急忙跑过去。 宣王低声怒骂:“傅云秋坏了我的事,她非要下场骑猎,太子为了陪她,也跟着去了,但母后说我们兄弟相争总归不好看,故而让我留下。” “沈定珠呢?你去把她拦下来,这会儿没人,本王要好好磨一磨她的锐气。” 小厮吃惊,指着尘嚣弥漫的树林深处:“王爷,您,您说晚了,她已经策马进林了。” 这群王孙权贵们,平时经常骑猎,故而一进林子,就各自轻车熟路地分散。 沈定珠原本想追着萧琅炎的身影,但奈何他马儿的速度跑得实在太快,林子里地形错综复杂,不一会她就跟丢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慢悠悠地策马,在树林里前行。 好在那名小厮给她配了马匹的同时,也挂了一副弓箭。 沈定珠抬起头,看着树叶交错的缝隙内,天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似有乌云即将飘来。 肯定快下大雨了。 正当她走神的时候,耳边猛地传来一声飒响。 不及避开,一根箭矢就擦着她的发髻飞过,直直地钉在她旁边的树干上,带来铮铮的闷响嗡颤。 沈定珠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箭矢贯穿了一条三花蛇。 若是再慢一点,这条蛇就会落在她颈部。 沈定珠最怕蛇了,吓得面色苍白,此时,草丛窸窣作响,方才射箭的那人,骑着马慢悠悠地出现。 第32章 太子萧玄恪 来人衣袍沉蓝,胸前一团锦绣花纹中,伏着一条面目威狠的虬龙。 沈定珠立即下马,福身垂首:“给太子殿下请安。” 伴随着她话音落下,为首的男子身型高大策马缓缓靠近,身后跟着三四名轻骑护卫,还有傅云秋。 太子萧玄恪生的一双桃花眼,与宣王相似,奈何他长了双凌厉的剑眉,不笑时,让人觉得威严。 可黑墨似的眉宇十分浓密,又给他增添了一丝野心勃勃的狂炙。 “沈姑娘,久仰大名,”萧玄恪开口,声音也如其人般利落,“云秋跟孤提起过你,上次在傅家,多亏有你及时夺下瓷片,才能免去云秋受伤。” 傅云秋骑着马,在太子身边,敛发轻轻一笑,十分腼腆害羞的模样。 要说傅云秋会帮自己在太子面前说好话,沈定珠才不信! 必然是自戕的谣言传出,傅云秋无法辩解,总不能跟外人说,是她想害沈定珠,结果自己受伤了。 于是,傅云秋只能将计就计,认下了“因病寻死”这个缘由。 沈定珠乌睫轻动,垂首轻声:“傅大小姐也不是存心求死,只是被病症吓怕了,想必有太子殿下多多安慰,她定能解开心结。” 萧玄恪含笑看了身旁的傅云秋一眼,没有怀疑沈定珠说的话。 还看着傅云秋,低声说:“你看,大家都这么说,不管什么病,慢慢养,总能好。” 傅云秋笑容更加饱满温和:“太子殿下说的是,还好有沈姑娘,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了。” “方才那条蛇倒是真的凶险,沈姑娘怎么独身一人行走在林中,多危险呀,殿下,咱们带上她吧。” 萧玄恪顿时点头,看向沈定珠:“也好,不过你怎么没跟着五弟一起?” 沈定珠长睫垂了垂:“民女的马术不算精湛,故而跑得慢了,跟丢了王爷,不过能跟着太子殿下和傅大小姐,想来找王爷也会方便些。” 说着,她翻身上马,跟在太子与傅云秋的身后。 观察了一会,沈定珠发现傅云秋非常有本事,三言两语就能哄得萧玄恪朗笑不断。 再加上傅云秋时不时轻轻碰一下他的手掌,太子根本无心好好狩猎,一心要与傅云秋紧紧相依。 沈定珠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有些多余,便跟那些轻骑护卫一样,低头不语,尽量融入这周围的树林。 但傅云秋显然不想放过她。 偶尔太子猎得一只麻雀或是一只野兔,她必定唤沈定珠去拿。 “沈姑娘,你别介意,这些都是小物件,怕那些护卫手重撕坏了皮毛,才让你帮忙,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见傅云秋笑语盈盈,背后的太子正眯眸淡笑,很是纵容她的模样,沈定珠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于是,从这件事开始,太子便有意识地使唤沈定珠,以此来讨傅云秋的欢心。 仿佛他对沈定珠表现出来有多么不在意,就能让傅云秋心中增加多少成就感一样。 沈定珠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可现在,碍于身份,被欺负了也只能咬牙忍着。 期间,太子和傅云秋策马经过一处小溪,还刻意用马鞭将水抽起玩闹,傅云秋当然没事,但那溪水却溅了沈定珠半身。 “沈姑娘,无妨吧?孤没留意到你。” “民女没事。”沈定珠眼底一片霜冷,但面上依旧神色如常。 她掏出帕子,顺着额头往下,擦去盈坠的水珠。 衣裙半湿濡地贴在她姣好的身躯上,太子原本笑着看热闹的表情,渐渐地,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傅云秋不动声色地赶马到他跟前,挡住了太子看沈定珠的目光:“太子殿下,天阴下来了,咱们去那边再转转,就回去吧,好不好?您也不能太累了。” 太子回过神,又看了看正在拿帕子擦脖子的沈定珠一眼,这才道:“好。” 沈定珠心中已经被娇怒填满,却碍于对方是太子,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对方若是再来惹她,她一定会想办法报复回去! 好在,太子像是倦了,不再拿她取乐,只跟傅云秋有一句没一句的谈笑。 沈定珠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抽空抬头留意了一眼天色。 浓黑的云就悬在头顶,也听到了闷雷声。 突然。 前头的太子和傅云秋勒停了马匹,沈定珠抬眸一看,远处树林掩映间,有一只梅花鹿正在低头喝溪水。 太子来了兴致,弯弓搭箭,正打算射杀这头鹿。 然而,傅云秋轻轻地按在他手腕上,随后贴近太子,耳语片刻。 沈定珠不知她说了什么,但傅云秋说完以后,便与太子齐齐回眸,盯上了她。 “沈姑娘,来。”傅云秋小声呼唤,还招了招手。 沈定珠沉息,心里猜到没什么好事。 她驱马过去,傅云秋就笑眯眯地说:“我们一起试试射杀那头鹿,如何?方才问过太子殿下,要是你成功射中,晚上在行宫的犒赏宴,殿下就允许你一起出席。” 沈定珠看了一眼那喝水的梅花鹿,腹部鼓鼓,应当是怀孕了。 她望向傅云秋,状似为难:“我箭术不好怎么办?” 太子却说:“试一试又无妨,既然来参加骑猎,怎能一箭不发?” 随后,傅云秋主动弯弓搭箭,但是她力气不够,便柔柔地跟太子道:“殿下,您看看,这样弯弓的姿势对不对?” 太子顿时上手教导,傅云秋几乎是靠在太子的怀中。 他二人正借着教射箭的机会,眉眼互传情意时,一支冷箭已然在他们旁边射出。 “嗖”的一声破空之响,沈定珠的箭,直直地钉在梅花鹿的脚边。 吓得那头鹿嘶鸣一声,急忙逃跑。 沈定珠故作焦急的呼唤:“傅大小姐,它要跑了,快追。” 说罢,她猛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在傅云秋的马匹上。 马儿受惊,高高的扬蹄,如离弦之箭般朝前飞奔而去。 “啊——”傅云秋留下一声短促的尖叫,眨眼间消失在林子里。 沈定珠顿夹马腹,直接跟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太子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沈定珠刻意放走梅花鹿,只为让傅云秋的马受惊,从而将她和太子分开。 他们已经进了虞山深处,地形交错复杂,等会下大雨,傅云秋必然要困在林子里。 沈定珠自问不是什么善心好人,方才傅云秋那样欺负她,当然得找机会出这一口气! 然而,她全然不知,林内深处,一支冷箭,悄然对准了她的身影。 第33章 山洪挡路 沈定珠疾驰一段路,却发现傅云秋的影子已经连同那只梅花鹿一起,瞧不见了。 她勒停马匹环顾四周,天上突然炸响一道闷雷。 与此同时,她听到熟悉的一声厉呵:“沈定珠,趴下!” 是萧琅炎的声音! 沈定珠不疑有他,顿时弯腰,抱紧了马脖子。 “铛”的脆响,自头顶传来,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轻轻砸了一下她的后背,随后落在地上。 沈定珠垂眸一瞧,竟是两根断箭。 她立刻下马捡起来,仔细看去,除了萧琅炎的那根箭,另外一只的箭矢上,竟刻着“傅”的字眼。 沈定珠心头一凉。 如果这是傅云秋的箭,那么,她不仅会箭术,马术更是不错。 否则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制服受惊的马匹,还能找到机会躲在暗处,向她射暗箭。 正当沈定珠心有犹疑之时,萧琅炎已经来到了她身边。 他只看了一眼断箭上的字,顿时夺过来,交给了身后的护卫。 沈定珠仰起丽眸:“王爷,她……”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知不知道深山危险,再往前一步,可能就回不来了。”萧琅炎目光冰冷黑沉。 他拽住沈定珠的手,将她直接扔上黄鬃马:“先跟我回去。” 沈定珠垂了垂长睫,问:“那暗箭是谁射的,不管了吗?” 萧琅炎看她一眼,沉声回答:“你没伤着就无碍。” 沈定珠咬紧下唇。 掉转马头回去的路上,听到有人呼救。 “救命,有没有人——”是傅云秋的声音。 果不其然,萧琅炎带着沈定珠,还有随从们拨开灌木丛,就见傅云秋面色苍白地靠着树干。 她捂着脚踝的部位,看起来十分痛苦,瞧见萧琅炎的时候,她眼内有一瞬间亮起了希望的光芒。 “王爷,我坠马受伤,走不了了。”傅云秋眼眶红红,清雅的面目惹人怜爱。 萧琅炎前去检查了一番,淡淡道:“骨头错位了,不严重,一会送你回行宫,传太医来治。” 傅云秋委屈地点头,伸出一只手臂:“我起不来了,王爷帮我上马好吗?” 萧琅炎却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忍一忍。” 说罢,他抓住她的衣襟,像提麻袋一样,将傅云秋拉起,轻松地扔在了他自己的马背上。 傅云秋闷哼一声,疼的额头浸出一片冷汗。 她素手堪堪抓住缰绳,随后扭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萧琅炎。 沈定珠美眸一扫,姿态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以傅云秋现在的伤势,定然是骑不了马的,萧琅炎恐怕要跟她同骑了。 然而,萧琅炎朝沈定珠走来,一举翻上她的黄鬃马,坐在了她的身后,与她相贴。 傅云秋那边愣了愣,出声低唤:“王爷?” 萧琅炎将她的缰绳丢给随从:“拽着你走,无妨,你不用使劲。” 傅云秋面色一白,匆匆低下头,勉强地笑了一下:“王爷考虑的真周到。” 萧琅炎贴着沈定珠而坐,能感受到她在他的怀中,娇躯有些僵硬,似乎不敢弯腰,也不敢靠过来。 他的左手随意地按在沈定珠的瘦腰上,隔着衣襟,也能感觉到纤细的线条。 萧琅炎一手抓缰绳,忽然低头问:“你衣服怎么湿了?” 沈定珠狼狈地卷了卷衣角:“跟太子殿下他们过河时,不小心打湿的。” 萧琅炎嗤笑一声:“真笨。” 沈定珠有些抱怨地小声嘟囔:“我本要跟着王爷的,但是您的马儿跑的太快了。” 萧琅炎指了指他马匹身上挂着的猎物,好几只野兔子还有一只白狐。 “天气不好,只猎得这些,白狐可以打成围裘护脖。” 傅云秋顿时接话:“那样冬天就不怕冷了,郎中也说我的咳喘要好好保暖,得护好脖子。” 萧琅炎淡淡地嗯了一声,沈定珠便没再开腔。 她知道,这多半就是要给傅云秋的,她也没想争。 他们说话间,林子里飘起纷纷细雨。 傅云秋精神好了点,便扭头来盯着沈定珠。 “沈姑娘,你方才真的吓坏我了,若不是我及时坠马,恐怕就要跟着那匹马儿一起冲入林子深处。” 沈定珠抬睫瞧着她,红唇微牵,绽出一抹敷衍的笑容。 “我也是怕傅大小姐追不上猎物,才一时着急,不过骑猎实在危险,傅大小姐要是什么都不会的话,还是别参加了。” “方才弯弓搭箭都要让太子殿下教,要是傅大小姐摔出个好歹来,殿下不是又要担心了吗?” 傅云秋面色一僵,余光看向萧琅炎,他却毫无反应,只听着二人说话。 这时,不远处传来太子的声音:“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待走过去,才瞧见,太子竟没急着找傅云秋她们,而是颇有闲情逸致地猎得了一只火狐。 “太子殿下。”傅云秋含着委屈开口。 太子回头,见她们安然回来,顿时走上前:“云秋,方才孤正要带人去找你们,但却看见这样一只毛色漂亮的狐狸。” “火狐难寻,猎得这样一只,父皇一定会满意。”他说罢,见萧琅炎跟沈定珠一起回来了。 太子笑了一下:“幸好五弟将你二人带回来了。” 萧琅炎拱手请安,随后冷淡道:“傅小姐脚踝骨头错位,得找太医治。” 太子一怔,关怀地看向傅云秋:“没事吧?那得赶紧回行宫。” 沈定珠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对萧琅炎道:“再不快点,雨下大了就不好下山了。” 萧琅炎眼眸一沉,吩咐护卫:“你先去前面探路,看看哪条路好走。” 四人带着五名随从赶路,短短的几个瞬息,小雨变得瓢泼起来,沈定珠浑身湿透了。 萧琅炎的外袍盖在她身上,不一会也变成湿濡的冰凉。 还没走多久,前头的护卫就急忙策马回来道:“太子殿下,王爷,不好了,前头山洪灌下来,把河道占了!” 沈定珠俏脸苍白,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刻,但萧琅炎还没遇到刺杀。 按照她前世所听说的事情发展,萧琅炎是在保护皇帝的时候,被刺客所伤。 这么说,他们应当能安然无恙地下山? 至少回到皇帝身边,才会遇到刺客。 然而,沈定珠无意中看了一眼太子,竟见他脸色阴沉地盯着萧琅炎的侧影。 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4章 让给傅云秋 他们赶到河道边,果然看见奔腾的水流。 傅云秋吃惊:“我们回不去了。” 太子沉了脸色,吩咐一名护卫:“你策马过去试试深浅。” 那护卫不敢有二话,当即蹬夹马腹,起初还走的平稳,然而,愈到河道中间,愈能看见那水位已经漫涨到了马腿的根部! 凶猛的山洪不断朝下席卷,马匹堪堪往前,终于登上了对岸。 萧琅炎拧眉说:“太危险了,山洪会越来越汹涌,皇兄,我们理应在附近找高处休息,等护卫来救。” 太子眼底阴沉沉的,盯着奔腾的山洪,却道:“不行,待在山上,恐不安全,何况趁着现在水流不深,马儿能过去,我们应该立刻到对岸。” 沈定珠暗中瞧见太子神色不对,怀疑这其中有诈。 他那么催促大家马上过河,一定有问题。 傅云秋自己的马受惊跑了,她这会儿面色苍白有些担忧:“我腿脚不便,怕连累你们,不妨先将我送过去吧。” 太子看她一眼,对萧琅炎道:“五弟,你带一人先过河。” 傅云秋立即望向萧琅炎,目光透着恳求。 萧琅炎却看着沈定珠,目光中凝云翻涌。 太子催促:“别等了,再不走,我们所有人都走不了。” 萧琅炎不再犹豫,叫所有人拿出马鞭,捆绑成一整根,首先拴在了他的腰上,随后,他抓着另外一端,正要朝沈定珠走去。 然而,沈定珠后退一步,将傅云秋推向前。 萧琅炎动作微怔,顿时皱起了冷眉:“过来。” 沈定珠低了低头,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尚且将机会让给别人,民女身份平庸,也不值得先上马了。” “傅大小姐身上有伤,急需太医诊治,还是先让她过去吧。” 她说完,太子就朝她看来,目光深处闪过一丝错愕。 傅云秋带着哭腔开口:“我的腿更疼了。” 哗啦啦的大雨中,萧琅炎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 他转而走向傅云秋,将马鞭的另外一端,绑在她的身上。 临走前,萧琅炎盯着沈定珠道:“如果过不来,就找高处躲雨,我会回来。” 沈定珠轻轻点头,大雨瓢泼,早已将她打得湿透。 她眼见着萧琅炎翻身上马,与傅云秋共骑一匹,随后在两名护卫一前一后的保护下,成功抵达对岸。 还不等沈定珠高兴,跟在萧琅炎他们身后的最后那匹马,猛地嘶鸣一声。 不过眨眼的瞬间,护卫连人带马一起被卷入汹涌的山流中。 沈定珠面色白了白,听到一旁太子道:“看来我们一时半会过不去了。” 如此,沈定珠更加确认,到了对岸才真正有被刺杀的危险! 太子一向自视尊贵,不可能将逃生的机会,大方地让给别人。 其实,沈定珠之所以肯将机会让给傅云秋,倒也不是贪生怕死。 而是她这趟来的目的,就是想乘机获得萧琅炎的好感,让他俩的合作关系能够更紧密一点。 她相信,这样的关头下,将逃去对岸的机会让给他的心上人,萧琅炎不会不高兴。 至于他刚刚走过来要率先带走她,大概都是因为要在太子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此际,萧琅炎的身影停在对岸,大雨飘摇中,沈定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望见傅云秋害怕地半靠在他怀中。 再反观太子,脸上竟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反而有些欣慰地跟沈定珠道:“五弟一向稳妥,定会找父皇来救我们。” “沈姑娘,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太子说罢,沈定珠颔首:“民女多谢太子殿下照拂。” 大雨冲刷着山泥,她跟着太子,还有剩下的两名护卫,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到了一处避雨的山洞。 护卫先行进去查探,确认安全后,太子和沈定珠才一前一后地进去。 让沈定珠没想到的是,山洞中居然还有一些残存的炭木,看起来像是猎户留下的。 护卫将炭木引燃,随后,就主动去了门口守着。 沈定珠靠近火源坐下,伸展被秋雨冻凉的指尖,此时的她,已经被瓢泼的大雨浇的湿透,娇躯畏寒,不停轻轻颤抖着。 萧玄恪看她一眼,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熏烤。 “一会孤的衣服干了,沈姑娘不妨先披上。”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火光之中,美人的侧颜白净如玉,黑长的羽睫如蝶翼,翩翩而动,她窈窕的身姿,在湿濡的衣服下尽显。 萧玄恪多看了两眼,目光被火光点亮出深黑的色泽,最终忍不住开口。 “其实孤很好奇,沈姑娘不怕吗,怎么将机会让给了云秋呢?” 沈定珠舔了舔红唇。 她总不能说,是想让萧琅炎知道她愿意为了他的心上人,让出这次机会。 于是,沈定珠轻声说:“太子殿下不也是将机会让给了王爷吗?民女钦佩这样的做法,殿下尚且如此,民女又岂能贪生怕死,故而愿意陪同留下。” 萧玄恪的目光幽幽深邃起来。 沈定珠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被他那样直白的目光盯着,犹如不着寸缕般,让她感到些微不适。 好在,没过一会,萧玄恪就移开目光,看向洞外大雨如注。 “你考虑的周到。”他随口道。 就在这时。 洞外被拴着的一匹马发出受惊的嘶鸣声。 萧玄恪顿时警觉起来,吩咐护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两个护卫提剑上前,须臾,听到他们在外惊喊:“殿下,外头来了一只野猪。” 话音刚落,一名护卫挥动长剑,刺入野猪的身上,奈何皮质厚硬,此举不仅没能伤了野猪,还成功激怒了它。 护卫来不及避防,再加上雨天湿滑,一个不慎,被野猪顶飞出去摔倒在地,他顿时动弹不得了。 也是这个时候,沈定珠才从洞内看见那只野猪的体型,都快到人的大腿那么高了。 皮质黑乎乎的,看着十分粗硬,一双獠牙尖锐可怖。 剩下那名护卫顿时与野猪缠斗起来,他持着剑,在野猪身上留下不少伤口。 野猪大概是看见他手上的武器,于是转而向山洞里,朝着沈定珠与萧玄恪冲来。 萧玄恪顿时将随身佩剑拔出。 突然! 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两根箭矢擦过他的身畔,一前一后地破空而去。 第35章 跟太子独处 沈定珠竟在这种时刻,冷静地弯弓搭箭,双箭齐发! 第一根箭射偏了,但第二根,正中野猪的左眼。 野猪发出疼痛的嘶吼,萧玄恪顿时上前用剑猛刺,不多时,野猪倒在血泊中毙命。 沈定珠面色微白,喘息着扔掉了弓箭。 幸好方才她进山洞前,将马匹身上的箭筒带了下来。 护卫在附近检查了一圈,扶着受伤的同僚进来,道:“太子殿下,这野猪应当是闻着味道找来的。” 山中野猪容易伤人,并非怪事,偶尔有路过的猎户,都容易被这样凶猛且皮厚的野兽所伤。 萧玄恪立刻道:“去洞外守好,在父皇找到我们之前,要确保安全。” 护卫走后,他却见沈定珠已经蹲下身,在野猪身上摸来摸去地检查。 萧玄恪走到她身边:“你在看什么?” 沈定珠在野猪身上找好位置,抬头看向萧玄恪:“殿下,借您的宝剑一用。” 萧玄恪将剑递去,只见沈定珠面不改色,用剑锋破开了野猪大腿根部最柔软的地方。 冰冷的剑刃沾了血迹,倒映出美人乌黑的水眸。 萧玄恪有些吃惊:“你在杀猪?” 沈定珠忙着手里的动作,头也不抬:“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一直下雨太冷了,若是没有东西吃,民女和殿下都会生病的。” 所以,她要切一点猪腿肉下来,有火恰好能炙烤,只是味道恐怕不怎么样。 但这种时候,也没那么挑剔。 萧玄恪看着她动作不算熟练,但下手却利落果断,更为惊讶。 沈定珠面貌堪称绝色,哪怕这会纤纤白玉般的指尖上沾满鲜血,却一点也不影响她侧颜带着独特的娇美。 浓密的长睫下,是挺翘的鼻梁,再往下,即是一张可以让男人失魂的红唇,丰软如樱桃肉。 她跟寻常闺秀一样,又不太一样。 萧玄恪看她忙碌半天,一片片轻薄的猪腿肉被她切了下来。 “你倒是让孤吃惊不小,很少有闺秀像你这样,敢亲自操刀上手。”他望着她的目光,也多了一丝炙热好奇。 沈定珠笑了一下:“情况所逼,民女只能靠自己。” 前世被萧琅炎调教过,见到血,她已经不怎么怕了。 何况先前还被他握着手,将刀送入了一个人的心脏,沈定珠自问心理强大不少。 想到沈家获罪的事,萧玄恪表示了然。 沈定珠走到洞口,借助瓢泼的大雨,清洗肉质上的血水。 她有片刻的失神。 似这样的情景,前世她也曾与萧琅炎一起经历。 同样是秋狩,他带着她策马,却非要低头吻她。 后果就是不看路,马匹疾驰,沈定珠不小心跌落马背,直接摔进河里,最后被汹涌奔腾的瀑布卷进去,不知冲向了哪里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被萧琅炎带进一处山洞内,等待护卫救援。 沈定珠问怎么回事,萧琅炎一边拨弄火堆,一边斜睨她道:“朕还能放任你去死?自然是跟着你一起跳了。” 那时他说,不管什么情况,沈定珠都休想先他一步去死,不管她在哪儿,他都会追来救她。 就算逃到阎王面前,他都会将她抓回来,因为在他厌烦之前,他不允许她离开自己。 想到这里,她短暂的失神,直到身后传来萧玄恪的声音:“沈姑娘,孤给你削好了木枝。” 沈定珠回过神走去,萧玄恪递来的木枝,被她串上一片片猪腿肉。 随后,架在火上炙烤。 不一会,整个山洞飘出肉香。 萧玄恪目光始终追随着沈定珠,看着她白嫩的面庞被火熏烤出绯红,漂亮的不像话,那双黑眸像是沾了一层水,永远晶莹。 沈定珠犹如小厨娘,将猪肉来回翻烤,不多时,鼻尖挂着汗珠,被她用手擦去,便留下一抹黑灰。 萧玄恪笑了,递来自己的帕子,指了指鼻子:“擦擦吧。” 沈定珠却道:“没事。”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像小猫儿一样,白皙的面颊更为俏丽。 猪腿肉烤好,沈定珠先递给萧玄恪,又给两个护卫分了一些。 她自己吃着一串,咬了一口,却觉得山猪肉真的很柴,好在她切得很薄,所以炙烤入味,不会有肉腥气。 “殿下,只能先委屈您吃这些了。”她说罢,一扭头,却见萧玄恪将两串猪腿肉吃得一干二净。 沈定珠怔了怔:“很好吃吗?” 萧玄恪诚挚点头:“非常香,孤从前没吃过这种野味,实在特别。” 沈定珠顿受鼓舞,又去切了两片猪腿肉下来,如法炮制,再次炙烤。 两个护卫也因她的忙碌而饱腹了一顿。 等到萧琅炎带着皇上给的禁军,找到他们的时候,还能看见萧玄恪与沈定珠围着火堆吃肉,地上躺着一只后腿消失的死猪。 萧玄恪直到被禁军们护着坐上马背,还止不住地朝沈定珠看来。 “沈姑娘,今日的事让孤记忆尤深,与你有过这段缘分,也算是至交好友了,待回宫,孤定当厚赏。” 说罢,他看了萧琅炎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五弟好福气。” 一半禁军护着萧玄恪先行,剩下一半跟在萧琅炎身后。 沈定珠与他共骑一匹马,主动问:“傅大小姐的伤怎么样,太医看过了吗,严不严重?” 她抬头,却发现萧琅炎下颌线紧绷,似乎情绪不佳。 靠近了,他身上还有血腥气,沈定珠忍不住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 萧琅炎语气低沉森冷地开口:“你先前说会为自己寻到更好的出路,所以,太子是你新的目标么?” 沈定珠愣住,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以为她留下,是想借机跟太子相处? 沈定珠娇怒地皱起黛眉:“我是为了王爷着想,傅大小姐她……” “本王说过,不需要你的时候,不用多管闲事!”萧琅炎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沈定珠不知他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只委屈地生出几分脾气。 她水眸浸出淡淡的不满:“王爷为什么总是不识好人心,我欺负傅大小姐不行,让着她,竟也错了。” “我看,夹在你们二人中间,实在叫我难做,方才太子殿下都没这么……”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突然从后伸出有力的臂膀,勒住她纤细的腰身。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闭嘴,不然回去就立规矩。” 沈定珠一抖,听出他这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她默默地低下头,忽然,余光一扫,竟见萧琅炎握着缰绳的那只手,有血色从他袖口中蜿蜒而下。 第36章 受了伤,还来找我 “王爷,您受伤了?”沈定珠惊问。 她看见萧琅炎带兵来找他们,还以为刺杀的事出了差错。 萧琅炎没回答,只将她按在怀中,旋即策马向前疾驰,直奔回皇宫。 刚回到他们居住的西苑,皇帝的大太监已经带着随行太医等候在门口。 “宁王殿下,”大太监上前,拱笑讨好,“您走得实在是太快了,皇上担心您的伤势,特叫奴才带太医来好好瞧一瞧。” 萧琅炎眸色黑沉平静:“多谢父皇挂怀,公公请进。” 大太监余光看了一眼他怀里的沈定珠,就低下了头。 沈定珠在偏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正厅时,萧琅炎已经脱去外袍,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 他右臂上方有一条斜着砍下来的刀伤,刚刚找沈定珠的时候再次淋了雨,这会儿血肉外翻,伤口周围泛着肉白色,看着就触目惊心。 沈定珠走近两步,听着太医叮嘱:“王爷这伤不能再沾水了。” 大太监哎哟一声:“幸好那几名刺客的刀上没有淬毒,王爷真是吉人天相,既然如此,奴才也赶紧回去告诉皇上一声。” 萧琅炎颔首:“本王就不送公公了,徐寿,你代我相送。” 徐寿将大太监带离,沈定珠忙走到他身边:“王爷受了伤,怎么还来找我……” “那不然呢,留你在太子身边添乱吗?你是我带来的,是生是死,本王都要领回来,”说罢,萧琅炎伸展双臂,斜睨她一眼,“胳膊不便,过来为我更衣。” 沈定珠拿起架子上的衣袍,小心地伺候,就怕碰到他包扎起来的伤口。 “我要亲自去父皇那儿谢恩,行宫中恐有刺客余党,你在此休息,不要乱走动。” 说着,萧琅炎匆匆离去。 不一会徐寿回来,叫两个小徒弟抬了热水入内。 “沈通房,王爷方才离去的时候交代,让您沐浴,小心寒气入体。”说罢,他就告退出去。 沈定珠玉手放入水中,试了一下水温,随后插上门栓,褪去衣物,整个人浸入桶内。 满溢的温暖水温顿时舒缓了她被冻僵的四肢,她惬意地趴在桶边,乌黑的发犹如水藻披散在白皙如玉的肩头。 水雾上涌,将她的黑眸熏出湿漉漉的感觉,楚楚动人。 冒着热气的水温舒缓了她的身体,也让沈定珠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此时所发生的事,应当与前世相同。 萧琅炎为皇帝挡下一刀,随后皇帝开始留意到这个儿子的才能,不再因为他与太子争夺傅云秋而迁怒于他。 萧琅炎很快会得到皇帝重用,然后再一步步掌管吏部和户部,将晋国的命脉掐在掌心中。 沈定珠感到愉悦,萧琅炎越得势,她沈家的冤情也就更有希望被澄清。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留住爹娘的性命,前世的时候,娘亲在今年冬被冻死,而父亲则在两年后死于无钱治病。 还有大哥和二哥…… 等到晚上,外间的大雨瓢泼依旧,为着安全考虑,皇上下令后日雨停后再起程回宫。 沈定珠一直等到巳时,快睡着的时候,萧琅炎才回来。 他身上披挂雨水,玄色的薄披因水珠湿濡,浸出一圈深泽。 沈定珠连忙捧着暖炉过去,她上下一打量,拧起柳眉:“太医说了不让王爷沾水,为何还是淋雨了?那群随从呢?” 萧琅炎任由她脱下外袍,淡淡道:“劝父皇不要惩罚太子,于是在外站了片刻,无妨。” 沈定珠整理他衣物的动作一顿。 皇帝要罚太子? 她明丽的水眸看向萧琅炎,却见他坐在榻边嗤笑,双眸漆黑如渊,竟噙着玩味的笑意。 “过来暖床,今夜就留在这伺候。”他说。 沈定珠慢吞吞地上了榻,被他一臂掀去内里,还不等她坐起来,便已经被萧琅炎按在身下。 他垂落的墨发与她青丝纠缠,沈定珠轮廓漂亮的眼眸里,显露出惶惶。 “王爷,我们约定好的……” 萧琅炎低低地哈笑一声,与他平日里冷淡的样子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更像是不再伪装,而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修长的指腹刮过沈定珠的面庞,最后落在她的心口位置。 “父皇从刺客的身上,搜到了一封以我名为落款的谋害信。” 沈定珠长睫一颤,那就是她临摹的那一封? 萧琅炎好整以暇地抿起薄唇,似笑非笑。 他低声告诉她:“当时我已为他挡下刺客,所以父皇叫来秘书监的人比对字迹,果然发现是假的。” “你猜父皇最后查到了谁身上?猜对了,本王有赏。” 沈定珠被他压得喘息困难,却还是艰难地说出:“难道……是太子?” 萧琅炎满意的眯眸,他垂首,在她耳边吐息:“本王只是将计就计。” 沈定珠感到惊讶,因为从前,萧琅炎不会跟她说得这么细致。 紧接着,他道:“如果你将太子当成更好的出路,想让他为你出头,照顾你漠北的家人,只怕要失算了。” 沈定珠一愣。 他这是说到哪里去了? “王爷,您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求助太子,您先起来,压得我不舒服。”她轻轻推搡。 却在触碰到萧琅炎的一瞬间,摸到他滚烫的身躯。 沈定珠怔住,连忙摸上他的额头,果真是发热了。 “王爷,您病了,我去叫徐公公喊太医来。”她挣扎着要从他身下逃掉。 萧琅炎却强势地按着她:“本王还没说给你什么奖赏,就将今日猎到的那只白狐给你做个围脖,如何?” 沈定珠眨了眨长睫,有些意外。 因狐皮珍贵,以往的秋狩,男子猎到的狐类,都会借机送给心仪的姑娘。 沈定珠以为,萧琅炎必然是给傅云秋的。 毕竟当时在林子里提起白狐,傅云秋想要,萧琅炎并未反驳。 听他这么说,她便笑了笑:“只是因为猜对了,王爷就送我一只狐裘?那我将离开的机会让给傅大小姐,王爷可不可以给我爹娘……” 沈定珠话都没说完,就见萧琅炎顷刻间变了神色。 他猛地用手按住她的唇,眼神漆黑,燃着不悦。 “少说这样扫兴的话。”她怎么样样都要跟他谈交易? 沈定珠悻悻地垂下长睫,萧琅炎大概真是被她气到了,终于放开了她,兀自躺去旁边。 她便趁着这个时间下榻,去找徐寿请了一名太医来。 将萧琅炎外袍脱去,果不其然看见他的伤口因淋雨,再次红肿起来。 太医重新加了一副发汗解表的药给萧琅炎,等煎制好了,沈定珠又一点点喂给他。 萧琅炎始终冷着眼眸,情绪不佳的模样。 待折腾完,已是夜半两更,他终于睡下。 沈定珠回到屋内,昏昏沉沉地倒头就是一场大梦。 一觉到天明,她再醒来时,萧琅炎已不在屋内。 留下的小太监道:“王爷让沈姑娘去南苑找制衣的姑姑裁量脖围,那只白狐已经提过去了。” 沈定珠没想到,昨晚惹了萧琅炎生气,他还是愿意将那只白狐送给她。 她跟着行宫里的小宫女去了南苑,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傅云芝的吹捧声。 “阿姐,太子殿下的人一会就来了,要说白狐和火狐相比较,我还是觉得火狐围脖才配得上你。” 第37章 白狐,火狐 沈定珠走进院内,瞧见门内站着三四个闺秀,其中包括她表妹赵玉圆,都围着傅家姐妹。 她无奈地闭了闭美眸,心想冤家路窄。 宫女领着沈定珠入内,傅云芝眼尖,第一时间看见了她。 “呀,沈姑娘,”傅云芝凑到她面前来,“你是不是走错了,这儿是把此行所得猎物制成衣物的地方,你得了什么东西要过来?” 沈定珠没说话,领她来的宫女福身道:“宁王殿下命奴婢将沈姑娘带来量脖围。” 几个闺秀露出狐疑的面色,只见大姑姑从内走出,左手搭着尺线,右手拿着已经处理好的狐皮。 傅云芝吃惊:“宁王猎到的白狐,居然给了你,没给……”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傅云秋,却见后者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挂着一副大方的笑容。 “给沈姑娘是应该的,”傅云秋说,“当时情况危急,幸好沈姑娘深明大义,将逃生的机会让给了我,宁王殿下礼贤下士,对她更不会小气,这是她应得的。” 言下之意,是为了傅云秋,才将白狐让给了沈定珠。 沈定珠缓缓展笑:“傅大小姐要是真的这么想,我也没意见。” 说着,她昂起脖颈,大姑姑上前为她度量尺寸。 傅云芝翻着眼睛嘟囔:“你让我阿姐先行,本就是应该的,她的命金贵,你能让也是福气。” 沈定珠面上的微笑不变,目光看着窗外,只当没听见傅云芝说的话。 傅云秋看沈定珠不理会,便轻轻刮了一下傅云芝的鼻尖。 “好了,不许这么说,什么金贵不金贵,大家都是一样的。” 傅云芝吐了吐舌,抱着傅云秋的衣袖撒娇:“阿姐,白狐围脖也不好看,惨白兮兮的,一会火狐送来了,那才叫漂亮呢!” 她斜睨赵玉圆一眼,见赵玉圆只敢缩着脖子,仿佛生怕沈定珠看见她似的。 傅云芝呵笑,眼里扬起一番恶趣味的挑弄:“赵二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啦?刚刚不也在一起夸我阿姐吗?” “你倒是说说,是你表姐沈姑娘的白狐裘好看,还是我阿姐一会要戴的火狐好看?” 赵玉圆顿感大难临头,她抬起眼眸,求助地看向沈定珠,盼望着她能识相一点,自己出言解围。 可没想到,沈定珠竟用那双漂亮的黑眸瞧着她,像是也在期待答案。 好一个沈定珠!居然看着外人捉弄她。 赵玉圆忍下心里的怒火,对着傅云秋露出几分讨好的笑:“当然是火狐好看,赤红色尊贵,有些人想要只怕也得不到,庸脂俗粉罢了,不如傅大小姐福气深厚。” 傅云芝捂唇噗笑出来,不断看着沈定珠的脸色:“连你也这么说,想来不会错。” 傅云秋这时才温婉开口:“好了三妹,你不要这么调皮,别人不了解你的性格,不知道你在开玩笑怎么办?” 赵玉圆干笑连连:“傅三小姐看得起我,才跟我开玩笑呢。” 沈定珠看了看赵玉圆,只觉得她可悲。 那些闺秀出身名门,自诩三代贵胄,哪里看得上她这样的出身。 大姑姑一直不多话,直到这时才开口:“沈姑娘,已经量完了,五日后会送到宁王府去。” 沈定珠福身:“有劳姑姑。” 她正要离去,却见太子的人带着处理好的火狐皮走来。 傅云芝激动起来:“火狐皮果然被送来了,不枉我们提前来这儿等着。” 沈定珠脚步匆匆,懒得留下来听她们继续吹捧傅云秋。 然而,为首那位萧玄恪的心腹太监一步拦在她面前,请安笑道:“沈姑娘,请留步,您这是已经量完脖围了?” 沈定珠困惑地点点头:“是的,请问公公,有什么指教吗?” 太监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太子殿下将火狐皮送给了您,奴才就想着,如果您已经量完脖围,就不用再麻烦姑姑一次了。” 他说完,不光是沈定珠,连屋内的傅云秋等人都是一愣。 傅云芝最先跑出来确认:“你说什么?太子殿下,把火狐皮送给了沈定珠?你确定你没听错!” 太监有些不满,语气强硬起来:“殿下的金口玉言,奴才要是再传错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殿下亲口交代,要将火狐皮送给沈姑娘,傅三小姐难道有什么异议?” 傅云秋已经回过神,上前将傅云芝拉开。 “阿姐!”傅云芝急得跺脚。 沈定珠是从哪儿杀出来的,怎么得了太子的青眼? 傅云秋淡淡浅笑:“好了,殿下自有安排,咱们来这儿又不是全为了狐皮,你忘了,二弟他还猎了几只灰兔子,给你做成护手好不好?” 她面上端的是毫无恨色,其实心里已经将傅云芝等人骂了一个遍。 若不是早上她们听说太子得了一只火狐,非要拉着她来这量尺寸顺便看看,傅云秋也不会跟着来! 不过,她也下意识认为,太子定会将狐皮送给她。 害得她现在不得不找借口挽留颜面,没有狐皮,只能将就地用一些兔子毛。 几个瞬息,沈定珠已经看出傅云秋眼底的神情变幻。 她抿唇一笑:“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尺寸还是用我方才量的那个就可以。” 说罢,她向太监点了点头,才翩然离去。 傅云芝咬牙切齿的低骂:“我就知道这个小贱人不安分,一定是趁阿姐不在,勾引了太子殿下。” 萧玄恪的心腹太监眼中划过一抹厌恶。 傅云秋立即按住了傅云芝的手,轻声斥责:“不许胡说,一张狐皮而已,家里想要多少没有?” 实则她心里有些不安,昨天看到山洪奔腾的时候,她已经六神无主,才会不顾旁人在场,一味地依靠萧琅炎。 难道,太子是介意她跟着萧琅炎先走了? 傅云秋无心再留下来,便找了借口,与傅云芝仓促离去。 倒是赵玉圆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瞧着沈定珠远去的丽影,十分吃惊。 她怎么愈发能耐了? 萧琅炎一直在皇帝那边处理刺客的事,中午也没回院子。 沈定珠一个人吃完了午膳,正要休息片刻,却见门口,一位衣着体面的大姑姑,领着四名宫女进来了。 “沈定珠沈姑娘可在?奴婢奉皇后娘娘凤谕,前来送赏赐。” 第38章 草包美人 沈定珠惊讶之余,恭敬地将大姑姑迎进门。 皇后身边的姑姑年过三十,生的一张方脸,不苟言笑,给人一种严肃古板的印象。 “沈姑娘,皇后娘娘听说你临危不惧,且太子殿下在娘娘面前多有夸赞,说你处处照顾他,心思细腻。” “故而,”大姑姑声音四平八稳,说到这里,淡淡笑了笑,“皇后娘命奴婢将这些谢礼送来,这是礼单。” 一个沉木的箱子被抬进来,沈定珠接过礼单,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吃惊。 长长的单子上,列举了绫罗绸缎、珍珠首饰二十件有余。 太子说的几句话,值得皇后这么大张旗鼓地赏赐她? “多谢皇后娘娘恩赐,”沈定珠垂首道,“但是民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担不得娘娘如此厚赏。” 她规矩不错,但大姑姑脸上也没有赞扬的神色,反而方才那点笑,也跟着淡了不少。 “沈姑娘,皇后娘娘的赏赐,是你应得的,拿着吧,没有人敢说半点不是。” 沈定珠安静地听着,垂下的长睫盖住盈盈黑眸,她猜,大姑姑下一句就要说皇后此举真正的目的了。 果然。 大姑姑声音略有放低:“要是沈姑娘拿了不该得的,确实应该还回去。” 沈定珠心头突地一跳。 她拿了什么?让皇后专程派人来恩威并施? 忽然,她脑海中闪过一道光亮。 沈定珠斟酌着开口:“姑姑所说极是,您在皇后娘娘身边颇得重用,有件事民女斗胆,想请姑姑帮我拿个主意。” “先前宁王殿下送民女一件白狐裘,但太子殿下可怜我,便将他猎得的火狐皮也赏了过来。” “可两件狐裘,对民女来说委实富余了一件,便想着去找太子殿下婉谢那件火狐的好意,姑姑觉得可好?” 大姑姑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淡笑:“沈姑娘规矩得当,还请奴婢出主意,实在是高看了。” “不过,依奴婢拙见,沈姑娘直接去找裁量尺寸的宫人说清楚,他们自会告知太子殿下,而无需亲自向殿下说明。” 这是不赞成她见太子的意思。 好在,沈定珠说的解决办法,也正中皇后的下怀。 就是让她不能接受太子的火狐皮。 皇后知道皇帝最讨厌兄弟阋墙,之前萧琅炎为了傅云秋,在她与太子定亲后,还来往不断,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反感。 所以,太子刚被卷入了一场刺杀案,萧琅炎又恰得皇上重视。 皇后不希望中间再多一个沈定珠,所以让她识趣。 拿了宁王的东西,自然要把太子的赏赐奉还。 好在沈定珠本来也不贪图这些。 大姑姑要走,沈定珠眸色一转,便从那箱首饰里拿出两个玛瑙戒子。 她悄然上前,塞进了大姑姑手中,对方猛然一惊,甚是反感地皱起眉头:“沈姑娘,这是何意?” 沈定珠俏脸嫣然,水润的黑眸眨了又眨,她朝外头看一眼,小声说:“姑姑,这是孝敬您的。” “以后还要请姑姑多多指点,我虽是宁王殿下的通房,但我姨母是从前商州巡抚赵寿望的夫人,姑姑与我结交,万万差不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澄澈乌黑,巴掌大的脸蛋上,拥有着绝色娇美的面容。 却让一向注重规矩的大姑姑,心中生起浓浓的厌恶。 连带着语气也严厉起来:“沈家如今是什么下场,想必不用奴婢再强调,你这样做,实在算不得一个聪明人。” “奴婢好言奉劝,为着宁王殿下着想,沈通房还是去好好地学一学规矩吧。” 说罢,大姑姑面色铁青地转身离去。 沈定珠佯装失措,追了两步:“姑姑,姑姑?民女说错什么话啦?” 待大姑姑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子里,沈定珠才慢吞吞地回了屋子。 关上门,她翘着脚踩在一箱子琳琅满目的珠宝上,眼神冷若冰霜。 她已经选择了萧琅炎,就不用讨皇后欢心,故而在她面前扮蠢,是有必要的。 萧琅炎得以重用,皇后一定不会喜欢他身边的人太聪明。 何况沈定珠记得,前世到了皇帝掌权的后期,皇后与萧琅炎的养母娴妃斗的昏天黑地。 这种情况下,她最好做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美人,尤其是她还背负着沈家的名号。 如此,皇后才会觉得她在萧琅炎身边无可厚非,至少还算个缺点和把柄。 大姑姑回到皇后身边,将事情告知。 皇后正在静心假寐,保养得宜的面孔白皙光滑,不笑时竟也显出菩萨般的温和慈悲。 听了大姑姑的话,皇后睁开凤眸,眼中闪过鄙夷。 “从前就听说这位貌美倾城的沈姑娘,恃美娇蛮,本宫还觉得沈丞相之女,不至于如此,但听你这么说,倒是本宫从前高看了她。” 大姑姑扶着皇后坐起身,端来热茶。 “奴婢见那沈定珠领悟得快,稍稍点拨,她就知道要将火狐皮退回去,还以为她是个聪明的性子,奈何后来竟想用娘娘所赐拉拢奴婢,实在愚蠢。” “所以娘娘也不必担心,与其费神除去沈定珠,还不如任她留在宁王身边,想来太子殿下想要纳她为妾,约莫也是随口一提,谁会喜欢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 皇后眼神冷冷,乌发上的凤冠宝翠折射出冰冷的寒光。 她冷哼一声:“恪儿就是被本宫宠坏了,对了,刺客的事怎么说,皇上消气了吗?” 大姑姑忙道:“消气了,宁王殿下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跟太子殿下一起跪在外面求情,皇上本就心疼咱们太子殿下,故而很快就相信殿下是无辜的。” 皇后听言摇头:“皇上多疑,哪里是相信他无辜,分明就是又记了一笔账。” 太子是储君,轻易不会废除,但皇上的耐心只怕也到了极限。 皇后按了按眉心:“恪儿一定一夜没睡,你等会去送点养神的汤粥给他,也叮嘱他别再荒唐,连续两次都惹恼皇上,不能再犯错了。” “是。”大姑姑应声。 想到沈定珠,皇后又肃声吩咐:“一个罪臣之女,赵家还为其做靠山,是该敲打敲打。” 大姑姑转了转眼珠:“奴婢明白。” 沈定珠那边在大姑姑走后半个时辰,便主动去裁量尺寸的地方,将火狐皮婉拒了。 她说自己已有白狐裘,就不能再收旁的。 待解决完,回到院内,萧琅炎已经坐在窗下。 太医刚来为他换过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去哪儿了?”萧琅炎掀眸朝她看来。 第39章 孤想你做妾 沈定珠指了指屋内放着的沉木箱:“方才皇后娘娘的人来过了。” 她没有隐瞒,将事情如实告知。 萧琅炎听后,一声嗤笑,重新穿好衣裳,拧紧袖腕。 “听你语气,没拿太子的东西,好像很失望?” 沈定珠俏脸板起来,义正词严地纠正:“难道王爷没有听出我的欢悦?” “欢悦?”萧琅炎挑眉。 沈定珠一笑,眉眼含春,发髻上斜插的那根粉绿玉芙蓉,更为她点染了一抹绝艳。 “能不高兴吗,太子赐的火狐不好兑出去,但皇后娘娘给的这么一大堆饰品,可以换好多银票。”她暂时不用愁银子的事了。 萧琅炎有些意外,旋即嗤笑:“没出息。” 这时,徐寿忽然从外进来,脚步匆匆。 他看了一眼沈定珠,欲言又止。 萧琅炎颔首:“无妨,什么事,说吧。” 徐寿这才低声道:“王爷,傅大小姐听说皇上因为刺客一事责怪太子殿下,就自请去行宫中的供经塔内祈福,谁知晕了过去。” 萧琅炎眉宇一沉,顿时站起身:“去看看。” 刚走两步,沈定珠却拽住了他的衣袖,萧琅炎回眸。 沈定珠长睫翩跹,她目光盈盈地看着萧琅炎,柳眉轻皱:“王爷不该去,傅大小姐只是晕了,那么多太医想必已经赶去,她不会有事。” “可您要是现在去了,皇上得知,就又会想到您与傅大小姐的关系,好不容易得来的重视,便又要……” “放手。”萧琅炎不等她说完,就已冷斥打断。 沈定珠一怔。 萧琅炎语气漠然:“你记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些事不要多问。” 然而,沈定珠没有松开指尖,她紧接着站起身:“那我换身衣裳,同王爷一起去。” 轮到萧琅炎愣住,沈定珠目光早已一寸寸地凉下去,瞥他一眼,说:“我的作用,不就是为王爷与傅大小姐打掩护吗?” 不一会,她换好衣裳,跟着萧琅炎一同去了傅云秋的院子里。 太医刚要走,沈定珠赶在萧琅炎之前,关怀询问:“太医大人,请问傅大小姐身子如何了?” “傅大小姐只是那日受惊后感染了寒症,却一直拖着没有诊脉,所以才昏厥过去,眼下已经无事了。” 跟太医告辞,沈定珠与萧琅炎来到门口。 意外的是,太子和傅夫人的身影,都在内里。 沈定珠听见傅夫人啜泣声传来:“秋儿,你这个傻孩子,原来那天淋雨回来就病了,怎么也不说?” 傅云秋虚弱地靠在榻上,一头青丝落在瘦弱的肩头,她掩帕咳嗽两声。 “我实在不想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说着,看向站在榻边的太子:“殿下,您走吧,臣女不能过了病气给您。” 萧玄恪目光沉黑,语气却是炙热的:“云秋,不用跟孤这么生分见外,你病了,也是孤最挂怀的事。” “既然太医开了药,你就好好服用,待你好了,孤再带你去赏秋。” 傅云秋秀美的面上浮出一抹羞赧,她微微垂首:“多谢太子殿下。” 萧玄恪对傅夫人道:“孤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傅夫人连忙站起来:“臣妇送送殿下。” “不用,留步吧。”萧玄恪说完,已经转身走到门口,一抬头,发现萧琅炎和沈定珠立在门外。 他瞧见沈定珠时,眼底划过一抹亮色。 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雪肤红唇,眼眸如两汪黑水,这会儿唇边绽放着一抹莞尔。 立在门外的样子,就像一朵秋日中的嫩黄花蕊。 傅夫人很诧异,目光从萧琅炎那儿,移到了沈定珠脸上。 沈定珠主动道:“听说傅大小姐病了,我心里担心,那日我们一同困在雨林中,傅大小姐屡次照顾妾,所以说什么都要来瞧一眼。” 萧琅炎则对太子颔首:“皇兄也在?” 萧玄恪淡笑:“正要走,你们去看吧,云秋这会刚服了药。” 然而,他说着要走,目光却重新落在沈定珠身上,脚步不挪半寸,只挡着她面前。 萧琅炎只当做没看见,伸手拉住沈定珠的细腕,从太子旁边入内。 傅云秋轻咳两声,目光柔柔:“王爷,沈姑娘,难为你们来看我,实在添麻烦了。” 傅夫人上了茶,却只有一杯,给了萧琅炎。 沈定珠面不改色,依旧笑容盈盈:“哪儿能不来呢,傅大小姐生着病,还要去祈福化灾,这样的诚心是得来看看的。” 她的话,让傅云秋的温柔神情僵了僵,须臾,傅云秋才轻笑:“沈姑娘真会说话。” 萧琅炎在旁边,一直抿着薄唇不开口。 沈定珠猜测,她在旁边,他应该不便跟傅云秋说私密话。 而傅云秋也时不时朝萧琅炎投去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由此可见,沈定珠确实是多余了。 此刻,离开的太子突然返还。 他对萧琅炎道:“孤想起这次来行宫,随身带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五弟,你让沈姑娘跟孤去取一趟。” 萧琅炎微微拧眉,正要拒绝,沈定珠忙道:“妾替王爷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这就跟您过去。” 她起身跟在了萧玄恪身边,为此,萧玄恪眼中露出些许满意。 萧琅炎目光冷冷地盯着她,直到他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傅夫人朝外看了一眼,傅云秋朝她使了个眼色。 傅夫人便道:“茶凉了,臣妇去添一些,王爷慢坐。” 说着,她也离去。 只剩他们二人的时候,傅云秋语含委屈:“王爷,我……” 萧琅炎漆黑的目光十分冷冽,更是带着几分火气开口:“你要闹到什么地步才罢休?” 傅云秋脸色一瞬苍白。 沈定珠那边,却发现萧玄恪带她走的,竟然是小路。 太子尊贵,跟皇上一起住在东苑,但眼前小草茂密,树林横斜的羊肠小路,显然不是去东苑的。 沈定珠停下脚步,她回头一看,方才跟着萧玄恪的两名侍卫都不见了。 “太子殿下,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去东苑,应当是那个方向。” 萧玄恪回眸,眼中是火热的神色:“孤给你的火狐为什么收了又退,是五弟威胁你了?” 沈定珠一怔,低头道:“与王爷无关,是妾回去后左思右想,觉得收两只狐皮实在不妥,以妾的身份更是不配,才退了回去。” 萧玄恪笑了一声,像是不怎么信。 他踱步到她面前,贴得实在近,沈定珠不得不一退再退。 从萧玄恪的眼中看去,美人乌发如云,低垂着面容,依旧能看见她白嫩的下颌。 鹅黄色的衣裙在腰处收线,更显腰肢纤纤,一掌可握,而模样饱满的胸口,更可想而知春色如何。 萧玄恪心道绝色,直截了当道:“孤觉得你很有趣,想求了父皇,让你过来做妾。” 第40章 一人不许二夫 沈定珠一双清澈的美眸顿起波澜,诧异地看了看萧玄恪。 “太子殿下,您别拿民女打趣,民女是宁王殿下的人了。” “孤不嫌弃你。”他回答的果断,漆黑的眉宇飞扬,唇边挂着一丝马上要露出来的笑容。 沈定珠怔怔地望着他:“您这样让傅大小姐怎么想?” 说到傅云秋,萧玄恪的面色就冷淡许多。 他语气寻常地道:“她有什么好想?太子妃之位,只会是她的,你做妾而已,她有什么不满意?” 三言两语间,沈定珠已经摸清楚了萧玄恪的态度。 怪不得他总是行事冲动,想到什么就要什么,要傅云秋做正妃还不够,又盯上了她。 秋风吹来,头顶的枝叶摇晃,日光似揉碎了,落在沈定珠的眼里,只有一片清影。 她声音平和:“承蒙太子殿下美意,但民女一人不许二夫,不愿背叛宁王殿下。” 萧玄恪感到意外地扬眉,深黑的星目看她好久,才笑了一声。 “夫?你比孤想象的还要天真,如今你只是五弟身边的通房,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装着谁?” 沈定珠站在树下,恰好被一缕叶子里透进来的碎光笼罩。 她垂下眼睫,白瓷般的芙蓉面上,神色平平。 萧玄恪幽幽笑说:“知道他府中为什么没有娶妻纳妾吗?他喜欢的人,是傅云秋,即便留你在身边,也不过是个玩物。” “你跟着他,和跟孤,难道有区别?我们二人,谁都不能做你的夫,但论宠爱,孤定然比他对你更好。” 沈定珠抿唇。 太子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看得出傅云秋和萧琅炎藕断丝连。 她笑了笑:“可是有一点不一样,民女喜欢宁王殿下。” 喜欢他将来一定会登基。 萧玄恪听后,黑沉沉的眼底掀起不悦的风暴。 区区一个罪女,竟敢不接受他的赏识? “你别后悔。”萧玄恪撂下一句冷厉的言辞,甩袖就要走。 忽然,他想起什么,转过头来,掏出一瓶药膏扔来。 萧玄恪目光冰冷:“孤本就打算借口送药去看看你,谁知你竟是如此薄情之人。”说罢,他转身离开。 沈定珠看他远去,才松了口气,左右看看无人,顺着反方向的羊肠小道走了出去。 没走几步,却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立在拐角。 沈定珠怔了怔:“王爷……” 他这么快就从傅云秋那里回来了? 沈定珠不知他有没有听到方才她和太子的话,但见萧琅炎冷峻的面孔满是平静,猜想他刚到不久,应当是没听见。 她主动拿出药膏递去:“王爷来的正好,我正迷了路,不知怎么回去了。” 萧琅炎不应她这句话,只是忽然淡淡道:“明日应当就能回府了。” 沈定珠想问傅云秋的事,但又想到萧琅炎说的那句“记住自己的身份”,故而话到嘴边却咽下了,抬步跟上他的步伐。 次日,天气放晴,皇上下令回京。 萧琅炎要先去皇上那请安,沈定珠留在院子里等他。 正清点箱子里的那些首饰时,她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抬起头来,便见姨母赵夫人带着赵玉圆,脸色阴沉地快步走来。 刚到门口,就被萧琅炎的两名护卫拦住。 “没有王爷允准,不得入内。” 赵夫人真是气昏头了,差点忘了这是宁王的院子。 她匀了匀息,站在门口,阴森地盯着屋内那抹窈窕身影:“沈定珠,你已经与我们赵家恩断义绝,为何在外宣扬我还是你的姨母?” 皇后赏来的箱子大敞,里面金银珠宝散发着华耀,赵玉圆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沈定珠勾起一串珍珠,芙蓉面上神色冷淡,红唇张合:“赵夫人不要自作多情,我何时宣扬了?” 赵玉圆立即反驳:“你还说没有?那皇后娘娘……” 赵夫人急忙按住女儿的手,制止她不要乱说话。 沈定珠心中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那日,她是故意在大姑姑面前坦明她和赵家的关系。 赵家为新贵,虽然人脉少,但也算一股势力,皇后绝对不会容忍赵家投靠萧琅炎。 故而,定是做了什么针对赵家的事。 沈定珠转身坐在圆凳上,纤细的手破开桌子上的新橙。 她笑容曼妙:“要是外面的人那么说,我可管不了,何况他们也没说错,你怎么不是我姨母?” “倘若旁人来问,我不止得承认,还得说,我姨母至今将我娘的两个庄子,都压在手里不放。” 赵夫人眯起眼眸,怒火中烧:“好你个沈定珠,竟拿此事威胁我,你以为这样,我就能还了吗?” 还不待沈定珠回答,院子里传来一道冷笑:“原来满京城内,竟还有你这等强盗般的世家夫人。” 赵夫人浑身一颤,回头看去,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入院内,她脸上神色瞬间变得惶惶不安。 “王爷误会了,臣妇方才不过一时气话,那两个庄子一直入不敷出,早就过给了旁人。” 萧琅炎不看她一眼,走进内室,看着沈定珠。 他薄眸深深:“本王是不是教过你,别让什么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 沈定珠站起来,在他高大的身躯前,显得分外娇弱。 她朱唇微抿:“闹得太难看,给王爷丢人。” 萧琅炎冷着的面孔没有任何神情,只强势道:“本王许你放肆。” 沈定珠黛眉轻挑,遂看向满面惊疑不定的赵夫人:“既然王爷肯撑腰,那就请赵夫人将庄子兑出去的官府凭证拿出来。” 赵夫人目光闪了闪,到底是碍于萧琅炎在此,不敢放肆,于是软了语气:“庄子卖出去都有些年头了,凭证还得回去再找找。” 萧琅炎立在沈定珠身边,冷冷道:“你不经沈家同意,将庄子变卖,已是不合规矩。” “沈定珠现在是本王的人,她的东西就是本王的东西,限你三日内,将庄子找回来,并交还宁王府,否则后果自负。” 赵夫人震了震:“王爷?!” 萧琅炎不予理会,抬手轻抚沈定珠的肩:“我们该出发了。” 他二人相伴离去,赵玉圆的眼底写满了艳羡。 满院的侍卫抬着东西行囊,跟随离开,徒留赵夫人气恼的低骂:“沈定珠这个混账,竟帮着外人害自己家人,真是白眼狼!” 回府的马车上,沈定珠水润的美眸时不时就看萧琅炎一眼,欲言又止。 他斜靠车窗,看着手中的书卷,声音淡淡:“想说什么就说吧。” 沈定珠红唇微张:“方才王爷是真的要给我撑腰吗?” “不然呢?”萧琅炎抬眸,挑眉嗤笑,“她站在本王的院子里撒野,还能由得她放肆?” 沈定珠顿时欣然:“多谢王爷。” 她今日粉黛浅施,笑起来的红唇丰润饱满,一张俏脸明媚至极。 萧琅炎多看了两眼,移开目光,重新垂首望着书卷:“不用谢,你我各有所需。” 这话一出,沈定珠的笑容就僵住了。 差点忘了,她昨日帮着他去看望了傅云秋,所以,这也是一种奖励。 沈定珠原本倾向他的娇躯缓缓坐直,莞尔一笑:“王爷说的是。” 此后直到回王府,她再无一句废话。 沈定珠正打算收拾一下自己的院子,就见凌风赶来。 她顿时面色大喜:“凌侍卫,你从漠北回来了?有没有见到我的家人?” 第41章 妾求一求王爷 沈定珠连忙邀请凌风入屋喝茶说话。 凌风却拱手推辞:“多谢沈通房,但茶就不喝了,王爷命卑职来跟您回禀。” “此去漠北,顺利将银钱送到了您父母手上,沈夫人的旧疾咳喘发作,好在银钱送去及时,卑职走的时候已经服上药,应无大碍了。” 沈定珠听得几乎喜极而泣:“好,那就好。” 她娘身体弱,尤其是生了他们兄妹三人以后,就更落下了旧疾。 京城已入秋,漠北想必更加寒冷,有银钱傍身,恐怕他们不会太难捱。 望着她的欣喜,凌风想了想,还是说:“沈大人留了一封信,请卑职带给您。” 沈定珠的眸色染上极大的喜悦,她急忙站起身:“给我瞧瞧。” 凌风双手递来,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竟只有四个字—— 【安好勿念】 抓着信件的指尖颤颤,沈定珠眼眶湿润泛红,父亲的境遇想必很不好,他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劝她宽心。 沈定珠擦去眼角的泪水,清绝明媚的眉眼重新涌上笑意:“凌侍卫,实在辛苦你了,我娘的旧疾在冬天总会反复发作,这次送去的银子大概只够她的药钱。” “剩下的银子我会再想办法,这两天给你,烦请你到时再帮我跑一趟,让他们能过个好年。” 皇后给的赏赐不好变卖,要换成银两,还是要跟萧琅炎交换。 凌风点头:“沈通房放心,王爷已经交代过了,就算您不说,卑职也确实还要再去一趟漠北,只不过……” 沈定珠忙问:“可有什么难处?” 她这才留意到,凌风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方才她只顾着高兴,全然不曾察觉。 凌风沉声道:“沈大公子摔断了腿,可能需要一大笔银子安置。” 沈定珠面色顿时惨白,一下跌坐在凳子上。 大哥……大哥腿断了? “听说是修葺城墙的时候,被掉落的石块砸中了腿,那儿的监工说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原本沈大人不希望卑职告诉您,但王爷说事无巨细都得回禀,故而卑职还是如实相告。” 沈定珠心头都跟着揪了起来,只觉得闷疼得厉害! 那是她大哥,在抄家当日,为了不让她充奴为婢,护着她与官兵发生冲突的大哥。 也是一身武艺高强,有小武神之称的将才! 而今他的腿断了,治病还是其次,就怕漠北那样的流放之地,他没了价值,监工会将他直接赶走。 怪不得前世,大哥会死在漠北的荒野中,只留一具被狼群撕咬过的残破不全的尸身,消息传到京城后,沈定珠听说他的死讯,悲痛万分却已无能为力。 她绝对不能让大哥被监工赶走,至少要在漠北想办法把他安置下来。 “凌侍卫,我大哥腿断了,现在与我爹娘他们住在哪儿?” “流放的罪臣们有专门居住的草屋,但当务之急,是能说动监工允许沈大公子在草屋里养伤,可卑职听说,那儿的监工并非有银子就能买通。” 言下之意,是又要求助萧琅炎了。 “多谢凌侍卫,你先去休息吧,我来想想办法。” 凌风告退后,沈定珠呆坐桌子边,乌黑的眸子里没了光亮,唯有一片冰凉的怔怔。 她该怎么跟萧琅炎开口? 让凌风送钱去漠北,大概已经是萧琅炎能给厚待她的极限了。 要是再让他用人脉保下断腿的大哥,相当于跟获罪的沈家彻底牵扯上干系。 她可以开口,但萧琅炎会答应吗? 回想前世此时,她已经将身子都给了他,可每当提起漠北的家人,萧琅炎便会冷下神色,不予回答。 何况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成为他的榻中美妾。 沈定珠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沉碧从外匆匆入内:“小姐,您可回来了。” 她一副有大事要禀告的样子,但见沈定珠眸中含愁,忙问:“小姐怎么了?” 沈定珠摇头:“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让爹娘和哥哥他们在漠北过得好一点,沉碧,你方才进来是要说什么?” 沉碧这才压低声音:“小姐不在府中的日子,奴婢又跟如燕见了几面,最近她很是奇怪,身上忽然多了几件金贵的首饰。” “奴婢问,她还卖关子不肯说,但她却跟奴婢炫耀,她是不可能嫁门房的儿子了,奴婢见她面色娇红,不知是勾上了谁,那满面春风的样子,其中一定有问题。” 沈定珠伸出雪白的细腕去拿茶壶,倒了一杯热茶。 她竟走神了,想到如燕这样的丫鬟,都会为了抗争,而不得不委身他人。 茶雾氤氲了她绝美的面容,好一会,沈定珠才慢吞吞说:“那就好,我们等着看,如燕应该会给我们惊喜。” “你倘若再见到她,记得要好生吹捧,别让她察觉。” 夜里。 萧琅炎回府,在书房见了凌风,问道沈定珠的家事。 他一双深沉的薄眸,像无波的古井:“你跟她说了她长兄断腿之事吗?” “说了,沈通房看起来很是发愁。” 萧琅炎把玩着手中的一块玉石,神情莫测。 如果沈定珠真的跟玄甲军有关,那么在漠北要救一个人,易如反掌。 他就等等看,她到底会怎么做。 夜色深浓,萧琅炎回到就寝的院落,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裹着薄袄,提着灯笼站在寒夜中。 他薄眸中神色幽幽。 沈定珠极薄的宝蓝色小袄,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摇晃不已的灯笼,光芒晦暗昏黄,将她白瓷般的面颊照的妩媚动人。 一双含情的水眸瞧见萧琅炎回来时,竟露出从前没有过的喜悦。 “王爷回来了,”徐寿从外入内,低声道,“沈通房一定要等在这里。” 无召她自来,萧琅炎不用猜,都知道她要求他什么。 “进来吧。”萧琅炎眸色黑沉,神色如常地入了屋内。 沈定珠忙提裙小步跟上,徐寿点燃炭火后便退下,沈定珠上前,熟练地为萧琅炎脱去外袍衣物。 这次,她没有急着离开,反而从后抱住萧琅炎的腰身,当娇软靠上来的一瞬间,萧琅炎身形微僵。 他回眸冷冷地问:“你在做什么?” 沈定珠摘下腰间细带,举起来晃了晃,那丰润的樱唇粉红,配着一双美眸更显无辜:“帮您更衣呀。”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直到衣物褪完,她也非常识相地脱去了自己的薄袄。 万万没想到,内里只穿着单薄的里衣,系带松松垮垮,仿佛一拉就能拽开,瞧见无限春光。 沈定珠自觉地抱着暖炉上了内榻。 从前让她上榻伺候,她怕得如同面对洪水猛兽,现在倒是肯了。 萧琅炎看着她这番举动,嗤笑一声:“本王今夜没有兴致。” 沈定珠撑着半坐起身,乌黑柔顺的青丝顺着肩头滑落。 她模样楚楚,微微上翘的眼尾有着淡淡的殷红,好似来时哭过。 沈定珠声音低软:“那,如果妾求一求王爷,王爷会有兴致吗?” 她说着,膝行到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手掌,用粉嫩的脸颊贴上去,像小猫儿一样,轻轻触碰。 萧琅炎浑身一僵,眼底陡然生出两簇黑火般的光。 第42章 伺候 萧琅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强行按在榻上,沈定珠一对盈盈水眸中,只出现了片刻的慌乱,旋即就归于平静。 她面容带着一股纯真的媚态娇柔,望着萧琅炎深邃的眉眼:“王爷?” 萧琅炎在上,打量了她两眼,便冷笑出声:“你刚入府时和本王说,绝不肯做榻上侍奉的美婢,怎么如今肯示好低头了,嗯?” 沈定珠口中干涩,舔了舔红唇:“从前是我不懂事,既名义上已是王爷的通房,我理应乖巧听话,于榻上尽责。” 她说着,抽走被萧琅炎按疼的手腕,屋内烛火摇摇,她眼内乌光闪烁。 “在王爷面前我不想卖弄小心思,大哥在漠北断了腿,正是需要安置的时候,所以,请王爷怜惜。” 沈定珠边说,边用两只白嫩的藕臂,轻轻勾住萧琅炎的脖子。 这些事,她从前就做得轻车熟路,如今再做,自然的就像他们是几年的夫妻一样。 萧琅炎却巍然不动,哪怕身上滚烫如火,喉头干哑,也只化作他唇中流露出的嗤笑。 “不为心上人守节了?” 沈定珠乖乖摇头。 萧琅炎伸手扼住她的下颌:“你得记清楚通房的身份,是取悦本王,不是以条件跟本王做交换,就算今日要了你,我也可以不答应你的请求。” 沈定珠长睫垂下,眼内神色黯淡,红唇却还保持着曼妙的弧度:“我知道,王爷是我的天,您说什么都算。” 说罢,她主动靠在他的怀中,乌发柔顺地贴在白皙的脖颈边,不断传来幽香。 平时再张牙舞爪的猫儿,这会儿也收了爪子和娇气,满心满眼都望着他。 萧琅炎自问是个正常的男人,此时,说不火气上涌是假的。 沈定珠在来之前也已经想通了,守身如玉固然应该,但她若是能将爹娘救回来,比什么都值得。 前世她也早已将自己献给萧琅炎,却因为害怕得罪他,从不曾提过什么要求,这一世既然注定还要做他的人,那沈定珠就得跟他好好商量。 床帐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萧琅炎火热的身躯压下来的时候,沈定珠便想到了过去那些两人“恩爱”的细节。 萧琅炎刚褪下她外头的衣裙,却忽然僵住。 他凝眸看着沈定珠身躯下沾染的浓稠色泽,眼神从炙热转而渐渐清醒起来。 沈定珠见他面色不太好看,甚至没有再进一步,她困惑地坐起身:“王爷,怎么了?” 萧琅炎下颌线紧绷,面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问:“你不记得自己来葵水的日子?” 沈定珠眉心突突地一跳,待回忆片刻,她忽然并拢纤细的腿,捂着腹部,俏丽绯红的面庞上满是局促。 “提……提前了……”她声音低若嗡吟,惹得萧琅炎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忽然起身下了床榻,朝外冷冷传唤徐寿:“进来将被褥换了。” 话音刚落,沈定珠还不待探头看出去,就被他扔过来的衣服兜头罩住。 “穿上,滚回你的院子。” 沈定珠灰溜溜地重新系好衣带,将稍微凌乱的秀发理了理,就匆忙下榻。 “王爷,我先告退。”她一路低着头,走得飞快,半露着的脸颊滚烫如火云,实在是窘促极了。 回到自己屋内,沈定珠连忙换下干净的衣裳,又去看替换下来的裙摆,果不其然瞧见几点血污。 她闭了闭眼,羞恼又焦急,偏偏这个时候身子不便,这次葵水不仅提前了,还不似以往疼痛,她竟没有一点察觉。 因着这件事,沈定珠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待了三天,闲来无事就为萧琅炎做靴子,也不好意思再去见他。 到了第四日,沉碧来她房中:“小姐,奴婢看见郑尔兰回来了,还是徐公公亲自带回来的!” 沈定珠手中针线停了一瞬:“我知道她不会就这么走了。” 郑尔兰内心深处就喜欢萧琅炎,她想做王府的侍妾,所以不会那么轻易地放弃。 沉碧走到她身边,说着方才打听来的话。 “怪不得郑尔兰这么嚣张,原来她娘章嬷嬷,早年跟在娴妃娘娘身边伺候,前院的顺子说,这次郑尔兰被章嬷嬷狠狠教训了一顿。” “早上王爷进宫请安,恐怕见了娴妃娘娘,要不然,郑尔兰怎么可能再回到王府?必然是娴妃娘娘都出面说情了,这个郑尔兰可真厉害,小姐,以后咱们要小心点她。” 沈定珠穿针引线,动作熟练,侧倚桌案的身段水灵,像饱满的蜜桃。 她听言,只抿唇轻轻笑了两声:“只要她别来招惹我,一切好说。” 不然,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沉碧伸手帮沈定珠理丝线,又道:“郑尔兰也是赶上了娴妃娘娘心情好的时候,听说今日菩月公主回京了。” 沈定珠听到菩月公主四个字时,面色微僵。 沉碧没有察觉,还在说菩月公主多么受宠,一回京就让在宫中深居简出的娴妃为她办了个接风洗尘宴。 娴妃在抚养萧琅炎之前,已经育有一子一女,四皇子魏王和菩月公主。 沈定珠跟这位受宠的小公主,还真有点不可说的渊源。 下午。 门房来说,赵家派人上门还山庄的契子了。 沈定珠带着沉碧去了正厅,赵玉圆正在打量正厅里的摆设。 她扭头一看,沈定珠身上穿着新缎子做的秋裙,靓丽的宝蓝色,更衬得她皮肤白皙,面貌娇柔绝美。 “表姐,这是两个山庄的契子,我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来,所以这几天她头疼得很,来不了了,就托我送来。”赵玉圆双手将盒子递上。 沈定珠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不用喊的这么亲密,你们家早与我断了关系。” 赵玉圆笑容僵了僵,又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表姐~我知道你还生气,但是我母亲也是气急了,回家以后她还说,要找个机会跟你道歉呢。” 沈定珠听了她的话,只有两声冷笑,盒子里的两张地契,官府过的章,沈定珠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就合上了盖子。 “东西送到,你可以走了,我会跟王爷转达的。”她扭身,翩然要走。 “等等!”赵玉圆快步走了过来,“表姐急什么,我有两句话还没说完呢。” 她压低声音:“过两日就是宣王殿下的生辰宴,我想让表姐帮我一个小忙。” 沈定珠感到可笑地望着她:“我凭什么帮你?” 赵家的人,怎么都如此厚颜无耻? 赵玉圆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表姐,你要是不帮,我就告诉大家,一年前花灯节匪乱那次,你失踪了半个时辰,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单薄的里衣。” 沈定珠眸色一冷,化作万千冰霜,直勾勾地看向赵玉圆。 那段时间,赵玉圆恰好从商州来京城,借住她家,花灯节那晚,沈定珠与赵玉圆一同上街,但两人很快在拥挤的人流中走散了。 沈定珠还以为没有人会看见,毕竟当初那件事,她做得很是隐秘。 赵玉圆见她这个表情,笑容加深:“你是不是以为从后门回家,就没有人知道呀?要是让娴妃娘娘知道,你在成为宁王通房之前身子就不干净了,她会怎么想?” 第43章 给你买个宅子 沈定珠稳定思绪,一声冷笑:“你说是就是?别忘了,我在赵府的时候,你娘强行安排嬷嬷给我验过身。” 赵玉圆眨了眨眼,语气无辜:“谁能证明那是真的呢?再说了,以表姐现在的身份,区区通房,应该承受不了几句流言蜚语吧?据我所知,娴妃娘娘可是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沈定珠美眸冷冷地望着她。 那夜,她并非跟人苟且,而是…… 沈定珠看了一眼在门外守着的王府护卫:“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赵玉圆神色欢喜,顿时低声说:“宣王殿下生辰宴那日,请表姐帮我牵桥搭线,将宣王领到偏僻处,我有话想跟殿下说。” “你自己怎么不去?”沈定珠反问。 赵玉圆不由得抱怨:“傅云芝看得太紧了,她喜欢宣王,就不许旁人跟殿下说一句话。” 原来,是既想成为宣王的人,又不敢得罪傅云芝,所以要借沈定珠的手,反正沈定珠早就得罪了傅家两姐妹。 赵玉圆打的好算盘。 沈定珠眸光泠泠,乌发间的流苏轻晃:“你怎么确定我能去?宣王生辰宴,我一个通房,未必有资格。” 赵玉圆啧声:“表姐,那就需要你想办法了,要是你不来,指不定我也会乱说话的。” “总之,表姐你一定要帮帮我,如果我过得好了,你脸上也有光呀。” 沈定珠冷笑连连,赵玉圆这是什么眼光?竟看上了宣王。 不过想来,她应该也有别的盘算,众所周知宣王妃缠绵病榻,只是吊着一口气的事,她死后,必定是从侧妃里抬一位做王妃。 而每位王爷府中可以有四名侧妃,如今宣王的侧妃还空了一位,赵玉圆说不定就是要赌这个机会。 赵玉圆走后,沉碧等候在门口,看见沈定珠出来,连忙迎上去。 “起风了,小姐披上薄袄吧,”沉碧说着,又问,“奴婢怎么见表小姐一脸喜气洋洋地走了,您没骂她?” 沈定珠素手拢了拢薄袄,一声冷哼:“骂她?不值得,瞧着吧,她很快就要闯祸了,到时会有人收拾她。” 葵水的最后一天,沈定珠从厨娘那讨了一碗红糖鸡蛋来,就着小锅边吃完,她回自己屋子的时候,迎面碰上萧琅炎带着徐寿走来。 自从那日的窘促之事过后,沈定珠心中的尴尬未消,也没有再主动走进他的院子。 看见萧琅炎那张冷峻的脸,她第一反应是转身要走。 “站住,”徐寿率先出声呵斥,“沈通房好没规矩,王爷在此,怎么不请安就走?” 沈定珠双脚顿时犹如灌了铅,她转身垂首,姿态顺从柔柔:“我没看见王爷,只是方才想起落了东西,所以想回去取。” 说话间,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已经立在她面前,他今日穿着青蓝色的衣袍,外披白色大氅,像一座不可高攀的青山。 沈定珠盯着他的黑靴,不敢抬头。 却听到他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你是忘了东西,还是去厨房拿了东西?” 说着,他伸出手,沈定珠微微瑟缩,却不敌他强势,被萧琅炎的手一下按住唇角。 他拇指轻轻擦拭,美人柔软的唇瓣边,残留着一点褐色的甜汁。 沈定珠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声音放低,却十分娇软:“我……身上不大舒服,所以花了点银子,找厨娘买了红糖鸡蛋吃,让王爷见笑了。” 萧琅炎挑眉。 在他府中还要花银子? “你这几日总躲着本王走,不打算求了?”他嗤笑着询问。 因着旁人在场,沈定珠觉得十分羞赧,耳根火辣辣的,将头低了又低:“要求的,但身上不干净,晚……晚些吧……” 萧琅炎本是逗弄罢了,但见她认真回答,腹部的那股火竟又像是燎烧起来了一样。 尤其是面前美人立在风中,总能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清香,不属于任何香料的气味,但就是沁人心脾。 她心里慌乱的时候,会不断用手去敛鬓边的发梢,此时也是如此,萧琅炎便留意到她那只软白的小手。 是何等无骨细腻的肌理,他试过,精心修饰过的粉嫩指甲,圆润似贝。 沈定珠正心中敲鼓,不知萧琅炎为何沉默时,他忽然从旁边快步离去。 只撂下一句:“明日起早,来我院子里。” 她一怔,再回头看去,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已如风走远。 晌午过后,沈定珠还觉得身上沉重,就想着睡一觉。 然而,院子里传来厨娘的声音:“沈通房,你在不在?” 她应声去开门,见是厨娘崔婆子,不由得诧异:“你怎么来了?早上的银子我给过了。” “哎哟,我知道,我是来还银子的。”她说着,将几两碎银塞回沈定珠手中。 沈定珠愣了愣,这些银子,不止包括早上她为了那碗红糖鸡蛋给的,还有之前她讨要荞麦,给萧琅炎做枕头时,也给了厨娘一点好处。 因着她没法求助旁人,厨娘肯帮她,却必须要收点辛苦费。 这些沈定珠都能理解,也没说过什么,怎么就忽然还回来了? “沈通房,还请你帮我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之前我找你讨要银子的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徐公公已经严厉地训斥过我了。” “你看,这些银子我都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以后你想要啥直接跟我说,不收银子了,你别见外。” 沈定珠惊讶,还不等她回答,崔婆子就一边赔笑一边往外走:“我那儿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沈通房,一定要记得帮我跟王爷说几句好话啊,银子我可都还了。” 她飞快地走了,像是再多留一会,就要受罚。 沈定珠握着银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短暂的诧异过后,她反应过来,是今早萧琅炎随口问了她一句,所以,就惩罚了厨娘? 第二天一早,沈定珠如约去了萧琅炎的院子里。 见她来了,萧琅炎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今日俏美的打扮,旋即道:“跟我出一趟门。” 待登上马车,沈定珠好奇询问:“王爷,这次我们又是去哪儿?” 萧琅炎侧眸看她:“给你买个宅子。” 第44章 过去的沈家 沈定珠怔了又怔,旋即坐在旁边,微微走神起来。 卷翘浓密的长睫时不时轻轻一颤,连指尖也掐紧了上衣的下摆。 萧琅炎斜睨看见,拧眉:“这是什么表情?你还想说不满意么?” 沈定珠抬眸,神情娇怯:“王爷要将我送到外面做外室,比通房更加见不得人,还不许我难过片刻?” “外室?”萧琅炎薄唇弯起,嗤笑两声,“此话真蠢,一会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骨碌碌驶入一处幽静的宽巷,沈定珠挑帘,露出半张俏脸,朝外偷偷地瞧了两眼,不看还好,一看外头的情景,心里开始砰砰打鼓。 她兀自呢喃:“怎么像极了古安巷……” 马车停在一处宽阔的宅邸前,门外的石狮子和牌匾都被撤去,外间只能瞧见紧闭的紫檀木广梁大门。 斜飞的屋檐上,片片黑瓦被阳光照的发亮,即便如今府邸里的主人落魄了,也由砌白的墙和崭新的门钉,述说着往日的繁华。 沈定珠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昔日自家门庭,陷入怔怔。 娇弱的身躯立在往来的秋风中,像一道绝美的孤影,她一动不动,好似一樽石柱子。 这是沈家还没获罪时的大宅。 被抄家以后,沈氏一族所有财产田宅全部充公,这座宅邸和其余一些田产,被朝廷拿来流拍,价高者得。 萧琅炎走来,半搂住她的瘦肩:“进去再看,这里你一定熟悉。” 沈定珠顺着他的步伐往前,早有一名穿着长襟的牙人立在门下,见萧琅炎他们到了,露出恭维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小的给王爷请安,这是过了章的契子,还有几把钥匙,小人都一并带来了。” 萧琅炎不去检查那张地契,指了指门:“直接开门吧,之前派人叫你清扫院落,都妥当了?” 牙人弓着身子,几乎不敢直起来说话,一味地赔着笑:“回王爷,您交代吩咐的,哪儿能不给您办好?里头都拾掇周全了,随时想搬就能搬过来。” 说着,他开了门,当沉重的大门敞开,熟悉的云海祥云的影壁立现眼前,沈定珠都不舍得眨一下眼睛。 当初被官兵从家里拖拽出去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回到这里,哪怕是前世,她得宠做了贵妃,也没有再踏足这个家族覆灭的伤心地。 牙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宅子的优点,里外开阔,三进三出的大宅,九曲长廊贯通府内。 许是不知道沈定珠的身份,说到风水时,牙人就讨好的笑:“王爷应该知道,这宅子之前的主人是被赶去漠北的那位沈大人,他全族都被抄家流放,风水上确实不好说什么。” “不过要论人丁,这个宅子可是旺得很,”他有意看了沈定珠一眼,“沈氏一族人丁兴旺,光是抄家的时候就有快二百来号人,要是王爷在这儿偶尔小住几日,定然很快就会有弄璋之喜了!” 沈定珠不语,望着院子走神,而萧琅炎看了牙人一眼,近卫陈衡便立刻呵斥:“好没规矩,王爷尚未娶妻,何来添丁之喜!” 牙人吓了一跳,本来看见这位宁王带着一个美人来,还不惜重金从他们手中拍下这座府邸,还以为是要博美人一笑。 所以他才往生儿育女的方向去说,谁曾想到底说错了话,他急忙跪在地上磕头,抽了自己两巴掌:“小人一时失言,请王爷恕罪。” 萧琅炎没有理会他,转而看着沈定珠:“要不要去后宅转转?” 沈定珠抬起眼眸,里面已然汪洋一片,眼尾殷红地点点头。 于是,萧琅炎便陪着她过了两道垂花门,进了后宅内院。 多余的花圃盆栽、瓷瓶灯笼等物已经全部挪开,干净的院子里只剩下那些叶子发黄的树和几个假山。 沈定珠自己快走几步,到了她住的院落,眼瞧着熟悉的场景,悲从中来,不禁又掉了几滴眼泪珠子。 她院子里只有一棵香樟树,是她刚刚出生的时候父亲亲手种植的,据说准备在她出嫁那日制成嫁妆,一并随她出嫁。 萧琅炎立在她身后,看着沈定珠粉嫩的指尖不断擦拭眼角的泪水,薄眸幽幽。 她指着香樟树的位置说:“从前树下还有一个秋千。” 萧琅炎回头看着牙人,语气冷然:“秋千呢?” 牙人大惊,面色骇然地低下头:“王爷,这宅子小的们刚买来时,就没有秋千啊。” 沈定珠摇摇头:“早就撤掉了,我八岁那年从秋千上摔下来,二哥就将秋千拆了。” 牙人松了口气,心道差点出了大差错,但他转念一想,宁王身边的美人居然对这宅子如此了解,莫非…… 他想到一种可能,对应最近听来的谣言,牙人内心大惊。 萧琅炎让陈衡去跟牙人核对地契。 院子里,便只剩下他与沈定珠。 “王爷亲自带我来,又不避讳地在牙人面前谈论宅子,就不怕外面传言,说您为我糊涂了吗?”沈定珠问。 她眼圈虽还湿润,但声音平静。 萧琅炎知道她聪明,猜得出来,也没打算瞒着她:“就是要让全京城知道本王宠爱你。” 他说着,看她一眼,添了句:“哪怕是假的。” 沈定珠拧起黛眉看向他,萧琅炎修长高大的身影立在她身旁,气质深沉孤冷。 他到底在盘算什么? 牙人走后不久,萧琅炎没有急着与沈定珠离府,反而让陈衡在内院的廊下支起桌炉烹茶。 这套茶具是早就放在马车上的,陈衡拿来了三个茶盏。 沈定珠垂眸看见:“一会有客人?” 萧琅炎嗯一声,也不欲多说的样子。 不一会,陈衡领着一个清丽的身影,从后门方向走来。 沈定珠转眸瞧见,心中如雪光泼洒,乍然明白了一切。 来者是傅云秋。 往常萧琅炎与她牵扯不清,引起皇上的不满,现在他要制造出他移情别恋的假象,实则掩盖他还在与傅云秋密切来往的本质。 如此,这个宅子,明面上是为了沈定珠买的,其实私底下,不过是为了他二人幽会方便。 沈定珠含着春水的眼波,一点点的静了下来。 看着傅云秋行礼后熟练地坐在了萧琅炎身边,沈定珠自觉地站起身,红唇淡淡:“我去换壶热水来。” 萧琅炎按住她的手:“让陈衡去,你坐着听。” 傅云秋诧异地看了一眼他俩。 第45章 醉酒 沈定珠顿了顿,从前他与傅云秋说话时,都刻意避开了她,但这次却要她留下。 她想了想,还是重新坐了回去,傅云秋的笑容淡了几分。 “王爷,之前商量好的,请您转交我给菩月公主的歉礼,不过礼物在运送进京的途中出了点差错,只能在宣王殿下生辰那天给您了,但男女分席,会不会不太方便?” 萧琅炎瞳色漆黑,神情淡然:“那日我会带沈定珠去,你将东西给她。” 傅云秋微笑:“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沈姑娘。” 沈定珠跟萧琅炎一样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心里掀起疑云。 她依稀记得傅云秋曾得罪了菩月公主,但具体因为什么事而得罪,沈定珠却无从得知。 只是前世普月公主远嫁北周,听说萧琅炎将傅云秋幽禁宫中,还曾连写三封信来劝诫。 接下来,傅云秋便和萧琅炎说起菩月公主是如何将她拒之门外的,沈定珠原本用心听着。 但,一阵风吹来,她忽然就闻到了对面傅云秋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麝香味。 之前萧琅炎身上带着的麝香气味,恐怕也是在她那沾染的。 沈定珠受不了这个味道,就怕再相冲生病,于是站起身:“王爷,我去外面等您。” 说罢,她掩面走了,倩影匆匆,甚至没给萧琅炎拒绝的机会。 看着她的背影,傅云秋莹白面上故作自责:“王爷,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话,惹沈姑娘生气了?” 萧琅炎收回目光,看着傅云秋,冷冽的眉宇间凝着疑惑:“她是不习惯你身上的香气。” 傅云秋一愣:“香气?” “我正想问你,你身上的麝香味从何而来?” 一听到麝香两个字,傅云秋感到心头突地一跳,她拿帕掩了掩鬓边,柔柔说:“或许是近日丫鬟熏衣服用的,我也不曾留意过。” 沈定珠在马车上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萧琅炎才从宅子里出来。 她见萧琅炎弯腰进了车厢,便迫不及待地捂住了口鼻,娇躯直接缩进角落。 萧琅炎俊冷的脸上顿时神色黑沉:“有那么难闻么?本王刚刚都没靠近她。” 沈定珠黑润的水眸盈着一汪无辜:“不是难闻,而是我不想生病,免得到时宣王生辰,不便跟王爷出席了。” 萧琅炎抿紧薄唇,再无二话,只是回去的路上,一直脸色不佳。 仿佛被她嫌弃了一样。 回到王府,萧琅炎让徐寿立刻传水沐浴,洗去一身气息以后,他低头在袖子上闻了又闻。 徐寿连忙躬身上前,讨好地笑说:“王爷,这些衣物已经用竹丝香熏过了。” 上次挨了骂,这次他倒是没忘。 但萧琅炎拧着眉,问道:“我身上还有没有麝香味?” 徐寿愣住,上前嗅了嗅:“没有,怎么了王爷?” 萧琅炎想起方才回府时,沈定珠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他冷笑一声,坐去榻边:“叫沈定珠过来伺候。” 他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然而,不等徐寿踏出院子的门,宫里就来人,说皇上命他进宫议事。 这一去,萧琅炎两天都没回王府。 沈定珠倒是趁着这些日子,将给他的黑靴做成了。 夜里露重,她靠在桌子边整理针线,一阵凉风从门口穿过,院子里响起徐寿的声音。 “沈通房,可在屋内?”他不便入内,只站在院内呼唤。 沈定珠挑帘出去:“徐公公,这么晚了,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徐寿的身影在夜里显得很是沉寂,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娴妃娘娘为菩月公主准备的接风洗尘宴,王爷喝得有些多了,刚回院子。” “郑姑娘已经去伺候了,但王爷醉的不省人事,杂家觉得,还是你去伺候比较妥当。其实这次本不应来提醒,但念在沈通房跟杂家还算有点恩情的份上,这话点到为止。” 说罢,徐寿就匆匆离去。 沈定珠扶着门栏沉默,徐寿就是专门来提醒她去争宠的? 自打郑尔兰回府以后,她不曾跟她打过照面,可听说,郑尔兰留在内院,继续做萧琅炎的一等丫鬟。 故而萧琅炎若是喝多了,郑尔兰服侍照顾也无可厚非。 不过…… 沈定珠想到大哥在漠北正养病,萧琅炎还没有给她肯定的答复,故而屋内人影一晃,沈定珠穿戴好薄披,就提着灯笼去了萧琅炎的院子里。 门口守卫的陈衡刚想阻拦,徐寿朝他摆摆手,陈衡这才拧眉,眼睁睁地看着沈定珠进去。 刚走到屋外,就听见里面传来郑尔兰腻的发人的声音:“王爷,这是醒酒汤,您喝一点……哎哟!” 她一声惨叫,沈定珠连忙推门进去,萧琅炎衣襟大敞地半撑在榻边,微抬的狭长眼眸显得阴戾不悦。 再瞧郑尔兰身上,一团墨色的汤汁湿透了薄薄的衣衫,烫得她直喊疼。 “王爷,”郑尔兰浸出眼泪,“奴婢伺候您喝醒酒汤呀。” 萧琅炎神色微醺,平日里冷厉的薄眸都染上一层迷离,饶是如此,依旧气势煞人。 他眼神阴沉,俊朗的面上带着淡淡的酒色薄红:“滚出去。” 郑尔兰不敢再耽搁,急忙收拾碗盘,狼狈地走了。 到了门口,看见沈定珠站在那儿,她自觉尴尬愤恨,瞪她一眼:“你瞧什么?王爷醉了,还不进去伺候。” 沈定珠瞥她一眼:“你再端一碗醒酒汤来,送到门口。” 郑尔兰恼怒:“凭你?也敢命令我?” “这是王爷的事,你爱做不做。”沈定珠说罢,进门去。 郑尔兰眼底骤然迸发一抹怨毒。 沈定珠进去以后,闻到浓浓的酒臭气,再一看萧琅炎,已经泄力倒在了床榻上。 她捡起地上的衣物,上面也沾染了酒味,她皱起黛眉,低声嘀咕:“这是喝了多少。” 沈定珠正打算将衣物送到外面,让徐寿拿给府里的丫鬟去浣洗。 然而,萧琅炎见她要走,半睁着薄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定珠,你看不见本王醉了么,还跑?过来!”最后两个字带着呵斥。 沈定珠不理会他的脾气,声音温和,目光却如两泓冷雪:“王爷等等,我得先把这些衣物送去给徐公公。” 然而,她刚走一步,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萧琅炎居然摔下了榻! 大概是想起来追她,奈何脚下没有力气。 萧琅炎撑着身子,朝她伸手,薄长的黑眸湿黑,语气软和许多:“我要喝水,扶我起来……” 第46章 请王爷怜惜 沈定珠见他如此,只能上前,双臂搂住他的一只胳膊,用力将他扶起来。 哪想到,萧琅炎刚站起来,就不由分说地将她按进了榻上。 沈定珠发出一声娇呼,眨眼间已经跌入团团软绵的锦被中,还不待起身,就被萧琅炎压了上来。 他轻车熟路地压住她两只手臂,哪里像是个醉酒没力气的人! 沈定珠瞪着生动羞恼的水眸:“王爷,你怎么耍着我玩?” 萧琅炎嗤笑,酒气扑面而来,此时的他,少了白日里的几分冷厉,倒是多了些许恣意狂傲。 “你是本王带回来的,想怎么玩不行?”他声音醇厚低沉,面不改色地说完,倒是沈定珠先红了一张脸。 不知又怎么引起了萧琅炎的兴趣,他伸手抽住她薄披的系带,一拽即刻散开。 沈定珠忙捧住他修长的手掌,那双轮廓漂亮的眼眸中,带着灵动和无辜。 她下意识说:“一会郑姑娘会把醒酒汤送来,我还得伺候王爷喝下。” 言下之意,是他别太过分,将衣服都褪了,等下怎么见人。 萧琅炎却根本不听,将她衣物层层夺去,最后,垂首去闻她脖颈间的清香。 沈定珠觉得有些痒,便瑟缩脖子,用柔弱的手掌推搡他:“王爷!” 她有些急了,那双水眸中泛起的羞恼之色,像极了即将要露出爪子的猫儿。 萧琅炎嗤笑:“今日本王叫凌风拿了令牌,前去漠北安置你大哥了。” 沈定珠豁然惊喜,她面上笑容绽放,身子也不像之前那么抗拒的僵硬,脸颊上的绯红犹如春日的桃花般明媚。 “真的?”她欣喜不已,也收回了推拒他的手,“王爷大恩,妾没齿难忘。” 沈定珠只有顺从的时候,才会娇柔地自称为妾,平日里,那美丽且高傲的头颅不会为任何人低下。 萧琅炎扬眉,漆黑炙热的眼神,像暗林里的猛兽一样盯着沈定珠。 “所以,本王从你身上讨要好处,你敢不允?” 沈定珠一僵,她的手原本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肩头,听言缓缓垂下。 不知何时,她露出来的白皙肩头,已经泛起粉红,像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雪肤黑发,红唇曼妙,窈窕的身形就只被一件青红色的小衣所掩盖,熟了的蜜桃呼之欲出。 她知道自己早晚躲不过,与其扭捏,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接受。 就像上一辈子那样。 这短短的几个瞬息,萧琅炎不知身下的女人想了什么,却见她垂下眼睫,白皙的面颊红的快要滴血。 沈定珠主动用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极其小声地说:“那就请王爷怜惜……” 萧琅炎脑海里,就像有人放了一把火,烧的他口渴难耐。 尤其是看到沈定珠垂下的羽睫颤颤,红唇娇艳。 他眼神骤然一深,两人都默然片刻,忽的,他抓住她一只手,一口咬住了她细嫩粉白的指尖。 沈定珠吃痛一声:“王爷?” 她睁大了美眸,终于露出不安受惊的神色。 萧琅炎眼底一片漆黑的炙热,薄唇抿着笑出一声轻嘲:“让你嫌弃本王?” 说罢,沈定珠还没反应过来,他又俯身下来,在她稚嫩的肩头咬了一口。 这下疼的她一声娇呼! “疼!” 萧琅炎沙哑的声音带着切齿的笑:“还嫌弃两次!” 门口端着醒酒茶的郑尔兰,正要敲门,却听到沈定珠的叫声,她脸色唰地白了。 沈定珠这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居然让王爷给她“开脸”了?! “王爷,醒酒汤送来了,奴婢给您送进去吧?”郑尔兰迫不及待地要闯进门来。 然而门内,始终没有萧琅炎的声音,郑尔兰仔细聆听,倒是听见沈定珠隐约的哭腔。 那样的暧昧绵软,简直让郑尔兰气的浑身发抖。 她正想直接推门进去,却被赶来的徐寿一掌拦下。 “郑姑娘,东西交给杂家,你走吧。” “可是公公……”郑尔兰不甘心。 她话都没说完,徐寿已经严厉打断:“杂家说的话不管用,要是等王爷开口,郑姑娘难道想再一次被赶出王府?” 想到母亲章嬷嬷的警告,郑尔兰脸色铁青。 终究,她只能目光怨毒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随后转身气冲冲地离去。 屋内。 沈定珠已经裹着被子,坐在床榻角落轻轻地啜泣起来。 她哭了一小会,萧琅炎坐在旁边望着她,目光黑沉,微微屈膝的姿态,就像看戏一样。 “真是娇气。”他冷道。 不就是咬了两口吗,哭这么多眼泪。 沈定珠捂着肩头,她本就怕疼,眼眶殷红,像个受委屈的兔子,却在听了萧琅炎的话,抬眸瞪了他一眼。 “王爷真是过分。”她之前在绝马寺那夜嫌弃过他,他居然咬她的手指报复。 “去端茶来,本王渴了。”萧琅炎不理会她的控诉,吩咐道。 沈定珠怕他再“发疯”,从榻上下去,露出半截白皙的小腰,看的人血脉喷张。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眯起薄眸,等沈定珠持着水靠近,他一口喝完,才说:“脱了,上来伺候吧。” 沈定珠豁然瞪圆了杏眼,她看向萧琅炎,见他早已没有了醉色,反而眼神漆黑清醒。 他居然还有兴致? 沈定珠方才还想着从了他,但被咬了两口,她现在只想回去。 于是她贝齿咬唇:“王爷,喝了酒马上行那事,对身体不好,我给你揉揉头,先舒服一下,好不好?” 萧琅炎掀眼看她,屋内的一盏烛火,将他英俊冷冽的轮廓,映照得无比清晰。 “好。”他倒是没反对,躺下后,沈定珠膝行上去,坐在了他左边。 她伸出手,轻轻地按在太阳穴两端,细嫩的指肉,就像无骨一样,带着淡淡的冰凉,让人感到舒适。 萧琅炎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沈定珠垂下来的长发,几乎就在他脸侧,鼻息间,闻到的都是她身上的清香。 他闭目养神,十分享受。 过了一会,他问:“这些手段,都是为了讨好你那位心上人,专门学的?” 沈定珠指尖动作顿住,她声音迟疑:“什么?” 第47章 危机 萧琅炎闭着眼,声音慵懒:“你会女红针织,会伺候按摩,这些温柔小意的手段,不是有人刻意调教,学不会。” “可本王记得,沈家门风森严,以你父亲沈大人的个性,要是知道你学这些媚人的手段,只怕会家法严惩。” “所以,”他豁然睁开眼,那双漆黑冷眸中,露出危险的暗芒,“你口中的心上人,刻意教你怎么讨好他,你才学的,是不是?” 沈定珠吃惊地望着他。 倒不是萧琅炎说得多么准,而是,她确实是特地学的这些,但那都是前世为了讨好他。 她被封为后妃以后,为了查清楚家中冤屈,所以要争宠,可萧琅炎后宫许多美人,她就算天天霸占着他,也怕有一天失宠。 因此,沈定珠特意学了女红。 很多时候,萧琅炎身上的小物件,都是她做的。 大到披风上的勾丝,小到玉佩上的缨子,她要的就是润物细无声,希望他不管看见什么,都能想到她。 沈定珠短暂的沉默,更加让萧琅炎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他冷笑一声,挥开她的手,坐起来就问:“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求他帮你?”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回过神来,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提他做什么,现在我只想跟着王爷。” 她说完,萧琅炎却更加沉了面色。 还真的有这么个人? 他下颌线紧绷,神情孤冷凌厉,不悦到了极致。 “出去,本王困了。” 他一声令下,沈定珠自觉地下榻,正要走,身后却传来萧琅炎更加冷厉的呵斥:“穿好你的衣服。” 沈定珠裹好披风出门,站在院子里的徐寿看见她出来,都诧异地怔住。 这么快? 沈定珠走到他面前,绽放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公公,王爷的酒大概醒了,屋内茶壶空了,再添点热水进去。” 徐寿迟疑地点了点头,沈定珠便提起来时的灯笼,身姿轻晃地离开了院子。 次日。 “王爷下嘴也太狠了,怎么半点不怜惜小姐。”沉碧拿着药膏,正在给沈定珠涂抹。 她肩上被咬过的位置,过了一夜还能看出浅淡的牙印。 而牙印周围,则是变成了青紫色泽,在白皙的肌肤上极其明显。 沉碧药膏抹上去,刚推开,沈定珠就蹙起黛眉:“嘶,好痛,轻点。” 等药膏抹完,沉碧心疼不已:“小姐,还好没破皮,不然有的受了。” 她小心地伺候沈定珠将衣裳穿好,避免触碰到肩头。 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主仆二人刚抬头,就见郑尔兰带着两个婆子,毫不客气地闯进门来。 其中一人手上端着一碗药汁,三人凶神恶煞,尤其数郑尔兰的眼神最为阴毒。 “沈通房,把药喝了吧。” 沈定珠眼神清冷地问:“什么药?” 郑尔兰一声呵笑:“避子汤,怎么?你以为伺候了王爷,就真的成了这府里的女主子?王妃没进门之前,你就得一直喝这个!” 沈定珠顿了顿。 原来她以为自己昨晚侍寝了? 沉碧一急,就要冲上去理论,沈定珠一把按住她的手。 美人姿态冷冷,坐在桌边巍峨不动,面若冰霜:“恐怕郑姑娘是自己拿的主意吧?没有问过王爷,我不会喝的。” 沈定珠没必要跟一个下人解释她有没有侍寝这回事,索性直接回绝了。 郑尔兰早就猜到她不是个好拿捏的性子。 顿时挥手:“由不得你,要是让一个通房传出有孕的消息,旁人还怎么看宁王府?” 说着,她指挥那两个婆子:“你们按住她,强灌下去!” 沉碧张开双臂,拦在沈定珠身前:“谁敢!” 那两个粗使婆子眼见着要走来,沈定珠却呵斥一声:“你们到底是谁的仆从,可要想好了。” 婆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沈定珠气势煞人,安然不动地坐在那里,绝美明媚的面颊,因厉色而显出了几分威压。 那目光透出来的凛凛,简直不像一个任人欺压的小通房。 沈定珠唇瓣微启:“你们听郑尔兰的不要紧,出了事,郑尔兰自有章嬷嬷做主,可你们呢?” “王爷不曾点头过的事情,你们也敢陪着郑尔兰来送死,她有章嬷嬷庇护,你们有谁?” “惹恼了王爷,被赶出府是小事,丢了命,哭都来不及!” 两个婆子立刻对视一眼。 郑尔兰气急:“你们别被她三言两语唬住了,她是通房,伺候完王爷本身就该喝避子汤的!” 沈定珠却道:“喝不喝,王爷会安排徐公公来送,你算个什么身份,也敢替王爷做主?” 这下,两个婆子彻底不敢上前了。 郑尔兰劈手夺过避子汤:“你们不敢,我敢,沈定珠,你这个狐媚子,今天必须喝下去!” 她冲过来,不待沉碧阻拦,沈定珠一巴掌打在郑尔兰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直接将郑尔兰打得愣住片刻。 “你敢打我?” 沈定珠冷道:“王爷将我留在府邸伺候,你却说我是狐媚子,岂不是骂王爷是个糊涂人,这巴掌,是我替王爷打的。” 随后,她看向那两名婆子:“你们跟着她来送避子汤,想必府内很多人都看见了,现在你二人帮我将她拖出去,我算你们将功补过,在王爷面前也绝不告状。” 郑尔兰疾言厉色:“她们敢!”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两个反应过来的婆子,就立刻一左一右地抓住郑尔兰。 “放开,你们放开!”她嘶吼着被拽了出去,连带着那碗避子汤,也被婆子撇了出去。 沉碧气愤地说:“这个郑尔兰怎么敢如此大胆?她只是个丫鬟,还敢管小姐和王爷的事。” 沈定珠美眸阴沉地朝外看了一眼。 “等着吧,章嬷嬷肯定又要来王府了。” 然而,到了晚上,令沈定珠没想到的是,章嬷嬷没来,来的却是宫中的大宫女。 深夜的王府,侍卫入内,火把明亮,照的寒夜森森。 沈定珠白皙的面色在这夜色中被照出几分妩媚,为首的大宫女掏出令牌,冷冷地看她一眼:“随奴婢进宫吧,娴妃娘娘要见你。” 沈定珠心下一沉。 萧琅炎还没回来,她想了想,道:“姑姑请容妾去披一件薄氅。” 待进屋后,沉碧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满脸不安。 沈定珠低声叮嘱:“等徐公公回来,你立即将消息禀奏上去。” 沉碧慌乱地点点头,眼瞧着沈定珠跟着那群人进宫了。 第48章 绝子汤? 深秋的寒风萧瑟,沈定珠穿着浅橙色的薄袄,入宫后,即刻被押入明华殿。 清冷的幽香扑鼻而来,殿内温暖如春,宽阔的殿宇被擦的一尘不染,上好的大理石映出沈定珠冷白娇媚的面孔。 一展高大且宽阔的金丝祥鸟云母屏风,隔出了内外,外殿没有点灯,只能瞧见四个宫女黑梭梭地立在那,如雕像般低着头。 而内殿,那屏风后灯火绰约,可以望见娴妃身姿端坐主位,被照耀出来的影子像不可僭越的高山,投在了云母屏上。 她身边还站着两个人,此时的明华殿像极了无情冰冷的仙宫,正要严刑拷问沈定珠这个弱小凡人。 还不待她仔细打量,便被身后的大姑姑踢倒,被迫跪在了地上。 “参见娘娘,沈通房已经带来了。” 娴妃淡漠且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沈定珠,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召你入宫?” 沈定珠垂首:“妾不知,请娘娘明示。” 娴妃呵笑:“你不过一个通房,伺候王爷是你的福气,但你要是胆大包天,妄想怀有子嗣,不喝避子汤,就是痴心妄想。” 沈定珠在来时的路上,已经猜到了会是因为这件事。 她轻轻启唇,冷静地道:“娘娘,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妾并未伺候王爷就寝,又为何要喝避子汤呢?” 屏风后的娴妃,眼神严厉地看向章嬷嬷。 章嬷嬷连忙垂首,对着沈定珠道:“是与不是,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 沈定珠微微直起背脊,黑瞳里的光芒闪烁:“嬷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徐公公,他贴身伺候王爷,对我到底有没有侍奉王爷就寝的情况了如指掌。” 跪在她身旁的郑尔兰登时反驳:“你撒谎,我昨夜在门外,分明听到了你叫疼。” 此话一出,殿内的宫人便忍不住皱起眉头,连娴妃也露出厌恶的表情。 郑尔兰身为宁王内院大丫鬟,怎么说话如此口无遮拦,简直毫无规矩! 章嬷嬷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她正要说话挽救,却听沈定珠冷笑一声:“菩月公主生辰宴,王爷醉酒而归,我请你去拿醒酒汤,你却不肯,只在门外偷听。” “王爷不适,自然要打我两下出气,我喊疼为何不可?只是郑姑娘实在任性,置王爷身体康泰于何地?” 郑尔兰惊了:“你怎么能倒打一耙,我拿了醒酒汤,回去后才听你喊疼,你……” “够了!”娴妃怒拍桌案,威压严厉,众人噤声。 “章嬷嬷,郑尔兰是你亲手调教的丫鬟,当初你作保,本宫才许你将她带入宁王府,可要是沈定珠所说为真,本宫定不轻饶她。”娴妃看向章嬷嬷。 章嬷嬷是她亲自挑选的奶娘,自打抚养萧琅炎开始,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故而此时,章嬷嬷连忙跪下,顺着娴妃的话道:“请娘娘放心,待沈通房的事解决,奴婢回去就向徐公公问清楚。” “要是真如沈通房所说的那样,奴婢绝不徇私包庇。” 听到这里,沈定珠微微皱眉。 果然,下一秒,娴妃便淡淡道:“沈定珠到底是罪人之后,这次即便没有侍奉,往后跟在王爷身边也难免。” “以你的身份,若怀上王爷的孩子,那就是灾难,这次本宫索性将隐患解决,一劳永逸。” 娴妃吩咐章嬷嬷:“你亲手将绝子汤给她灌下去。” 沈定珠豁然抬眸,黛眉紧皱,卷翘的长睫颤颤。 娴妃这是想她这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娘娘……”沈定珠刚开口,就被端着汤药的章嬷嬷,一把扼住了下巴。 沈定珠睁圆美眸,看着那一碗泛着褐色的浓稠药汁,她心头一冷。 这药是早就准备好的,看来今日进宫,娴妃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有没有侍寝,她只是想以绝后患。 章嬷嬷喊来两个姑姑,按住沈定珠的肩膀,掐着她的脸颊,就要将绝子汤直接灌下去。 沈定珠顿时挣扎起来,她呛了一口,却感觉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前世,她曾有过小产,身体大不如从前。 在那之后,萧琅炎为她寻遍名医诊治,开了一味增补的药方,跟眼前的这一碗药汁的味道,极其相似。 但连续喝了一个月以后,她在逃跑时毒发身亡…… 联想种种,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沈定珠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哎哟!”章嬷嬷被她推得摔了个跟头。 娴妃怒斥:“大胆!” 沈定珠跪在了地上,娇躯轻轻发抖,但眼神却十分清醒。 “娘娘,妾是王爷带回去的,喝与不喝,理应都要王爷在场时,再做决定,妾到时一定听凭吩咐。” “只是如今王爷不在,娘娘不能光听章嬷嬷母女二人的言说,就下此命令,妾位卑言轻,但到底是王爷的人。” 娴妃眼神幽深起来。 萧琅炎的性子,她了解,虽看似淡漠,可最是不愿旁人插手他的事。 沈定珠固然不重要,但要是因此让萧琅炎与她离心,就不得尝失了。 郑尔兰扑到沈定珠身旁,一把拽住她的肩膀:“娘娘,您不要听这狐媚子狡辩,她这是只认王爷,却不将您放在眼里啊。” 娴妃冷冷开口:“沈通房冲撞本宫,毫无规矩可言,就罚她跪在院子里半个时辰,好好想想自己方才说错了什么话。” 郑尔兰还想说什么,被章嬷嬷拦住,母女二人和大姑姑,一齐将沈定珠拖到明华殿外的院子里。 寒风萧瑟,她娇弱的膝盖跪在硬邦邦的石板上,顿觉生疼。 章嬷嬷将方才没喝完的绝子汤,全部泼在了沈定珠的发梢上:“娘娘所赐,一滴也不能浪费,你好好受着。” 郑尔兰在她身旁弯腰,眼神阴毒得意。 她压低声音:“你就别想了,今晚太子殿下邀请王爷与傅大小姐同看戏曲,没有人救得了你。” 沈定珠不回答,美眸中的黑色浓稠如墨,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发梢滴落。 她知道,娴妃并不是真的要她跪半个时辰反思,而是要看这半个时辰内,萧琅炎那边会不会派人来。 倘若他不在意,那么,今夜娴妃想怎么处置沈定珠,都无妨了。 第49章 出气 沈定珠面色看起来十分冷静,她拿出帕子将脸颊和脖颈上的药汁都擦去。 站在廊下监督她的郑尔兰立即呵斥:“好好跪着,否则,看我怎么告诉娘娘!” 沈定珠抬眸,目光冰凉地看她一眼。 她单薄的身影,像是立在寒夜里的一树梅枝。 方才有些药水顺着脖颈流了下去,湿了里面的衣裳,此时夜里秋风萧瑟,吹得沈定珠浑身僵冷。 她跪在地上的膝盖发胀,很快就像蚂蚁爬一样,酸麻的感觉爬满了全身。 乌黑湿濡的发梢贴在白皙的脸颊边,沈定珠的唇色渐渐冻得发白。 忽然,身后传来动静,一队宫人提着灯笼,为菩月公主和周少将军照亮路途,经过明华殿时,他们停了下来。 “咦?”菩月公主眨了眨杏眼,看着那背对着他们跪在院子里的俏影,“定是又有哪个宫女惹我母妃不高兴了。” “不过,周少将军你别介怀,母妃平时对人温柔,从不苛责宫人,既然你来了,不妨进去喝杯热茶吧?” 沈定珠听声音,不敢回头,还将头低了低,像一樽不会说话的陶瓷美人。 周陆离多看了那抹俏影两眼,笑容温淡:“多谢公主好意,但是卑职该离宫了,否则等会赶不上下钥的时间,卑职告退。” 菩月公主连忙提裙跟上:“少将军,你别急,我再送你一段路。” 乌泱泱的一群人又走了。 沈定珠听见远去的脚步声,紧攥衣角的指尖缓缓松开。 半个时辰过去,她的身子已经被深秋的夜风吹得失去大半知觉,鼻尖冻得通红,眼眸更是水光乌黑。 待到了时间,郑尔兰迫不及待地向娴妃通报。 沈定珠实在是撑不住了,身子前倾,两手撑着地,她唇口微张,吐出薄烫的气息,很快消失在寒夜里。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提了起来。 沈定珠双腿发麻站不稳,她踉跄几步,直接倒在了来人宽阔的怀抱里。 萧琅炎垂着冷眸:“还能走吗?” 沈定珠无力地摇了摇头,苍白的唇瓣颤着说出:“王爷,我好冷……” 萧琅炎将黑色大氅脱下,直接罩在她的肩头,随后将人打横抱起。 郑尔兰带着娴妃身边的大姑姑出门时,瞧见萧琅炎,顿时面色一怔:“王爷?” 宫女们连忙请安:“参见宁王殿下,娴妃娘娘正在殿内等您。” 萧琅炎眼里凝聚着沉沉的一抹暗色:“时候不早,有什么事,等本王明日进宫再说。” 他扬声对着大殿内道:“母妃恕罪,今日时辰已晚,便不给您请安了,但是沈定珠,我要带走。” 说着,萧琅炎冰冷的目光看向郑尔兰:“你也跟着回王府。” 沈定珠双臂无力地勾着他的脖子,头疼的厉害,她眼前有些模糊,只能看见萧琅炎抱着她一直顺着宫道往前走。 直至灯火大亮,他们出了内宫,徐寿等人早已等候在了马车边。 看见萧琅炎,徐寿当即帮忙挑帘,沈定珠余光一晃,瞧见不远处,周家的马车立在不远处。 还没等看两眼,就被萧琅炎抱进了马车里。 徐寿问:“王爷,郑姑娘也跟上来了,她……” 马车里灯火明亮,照出萧琅炎薄眸深处的寒芒。 “用马拖行,饶街回去。” 沈定珠侧躺在马车柔软的被褥里,娇躯还是止不住的发抖,萧琅炎抱着她,强行灌进去两盏热茶。 “咳……”她呛的难受,胸前衣裳跟着湿透了。 原本就白皙的面颊,这会儿更是绝色惨淡,鼻尖和眼尾都因受冻而通红。 她不管什么表情,这时都看来有些楚楚可怜。 马车行驶起来,沈定珠依稀听到有惨叫声传来,但很快,那声音离他们远去。 萧琅炎用手揉搓着她冻僵的面颊,声音淡淡懒散,但目光中却带着寒霜。 “你要本王说多少次,硬气些,娴妃让你入宫,你不会拒绝么?” “我得罪了娴妃,王爷的日子能好过吗?”沈定珠声音娇哑,黑润水光的眼眸,仿佛含着一层霜泪。 听她回答,萧琅炎嗤笑一声,又强行灌了她一杯热茶。 “既然怕给本王惹麻烦,就更该强势一点,先得罪了再说,至于能不能摆平,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赶来的路上,萧琅炎就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捏住她柔嫩的面颊,问:“那药都喝了?” 沈定珠吃痛的嘤咛一声,萧琅炎下意识松开手,便听她回道:“她们押着我,就呛了两口,可我说,就算要我喝,也得等王爷开口。” 萧琅炎薄眸眯的狭长深邃,却不难看出他满意的神色。 他喜欢身边的人乖顺、听话。 “这件事,本王会为你做主。”这句话,像是奖赏。 沈定珠被他强灌了热茶,又抱着暖炉,披着厚厚的大氅,这会儿终于感觉四肢又活了过来。 她湿濡的青丝黏在明媚的脸侧,神色不明地道:“王爷能怎么做主,章嬷嬷是娘娘的人,要罚郑尔兰,还要看娘娘愿不愿意。” 萧琅炎冷笑一声:“本王要罚自己王府里的人,无需看任何人的眼色。” 说罢,他看着沈定珠,饶有兴趣地问:“要是我来迟了,你该怎么办?”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侧眸朝他瞧去,方才被他搓过的脸颊,正浮着淡淡的绯红色,让一双明眸,更显水润乌亮。 她声音发软道:“还能如何?娴妃要的,不过就是让我喝绝子汤罢了,若实在等不来王爷,我会主动请求娘娘赐药。” 萧琅炎眼底蓦然有了寒霜,黑沉沉的散着冷。 “喝了绝子汤,讨好了娴妃,就不怕得罪本王?” “可是王爷不来,难道我又有旁的选择吗?反正生与不生,都不重要。”沈定珠反而比他语气平静。 萧琅炎眉宇间神色凛冽,许久没有说话。 待回到府,沉碧早已被吩咐去门口候着,看见沈定珠一瘸一拐地下来,她惊愕上前:“小姐……沈通房,您怎么了?” 萧琅炎在沈定珠身后,沉碧不得不改口。 “扶她先回去。”他开口下令,沉碧连忙搀扶着沈定珠回了西苑。 等沈定珠用热水泡了膝盖,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以后,院子里传来隐约的哭声和惨叫。 萧琅炎掀帘进来,他高大的身影,犹如一座沉沉的山。 “出来。” 沈定珠一怔,还不等她动弹,萧琅炎干脆大步上前,几乎是强行将她搂着带了出去。 寒风卷来,她朝他怀里瑟缩,沉碧连忙跟上来,将大氅披在了沈定珠身上。 转目一瞧,地上跪着一个血人,沈定珠心头突突地跳,仔细打量才认出来,竟是郑尔兰。 她两条小腿靠近脚踝的部分,磨的血肉模糊。 她哭着求饶,不断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奴婢没想告密给娘娘,都是沈定珠欺人太甚。” 第50章 彼此利用,彼此靠近 沈定珠红唇抿出一抹冷艳,眸色乌黑:“你在府中与我不合,仗着章嬷嬷在此,多次搅弄是非,这次更是直接告状到了娴妃娘娘那里去,竟还不知悔改么?” 萧琅炎伸手,拨弄她耳边的碎发,被药水泼湿的青丝,还带着一种苦味。 他薄眸幽幽:“何必跟她废话,你想怎么惩罚她,今夜本王都依你。” 沈定珠听言,瞧了一眼院内的众人,包括徐寿在内,家仆们提着灯笼,皆垂首噤声,大气不敢出。 最终,沈定珠冷若冰霜的目光,落在郑尔兰身上。 “这样不忠无用,只会惹是生非的婢女,应当鞭笞一百,拖去游街示众。” 萧琅炎笑了,眸色乌光闪耀。 郑尔兰见他这个反应,顿时心有戚戚,面上惊慌骇然地大吼起来:“沈定珠,你一个贱人通房,罪臣之后,凭什么这么发落我?” “王爷,您休要被她蒙蔽了,奴婢知道她并非省油的灯,您留她在身边是祸害!若让世人知道您为此女糊涂,该怎么想您?” 萧琅炎冷厉的眉宇微微扬起,薄唇边依旧带着轻嘲的笑,在这样飘摇的寒夜里,让人看了心中发怵。 “旁人如何想,与本王何干?”说罢,他看向徐寿,“方才沈通房的话听到了没有,依言照办,严惩不贷。” 郑尔兰终于惶恐不安地求饶起来:“王爷,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自小就一直跟在您身边,奴婢的娘也对您忠心耿耿,王爷!” 沈定珠抿唇,轻轻依靠在萧琅炎怀中:“她说的没错,王爷。” 郑尔兰一时诧异,沈定珠怎会改口帮她说话。 没想到,沈定珠看她一眼,眸色冰冷似刃,红唇更是无情地说出:“郑尔兰有今日的嚣张行径,全是章嬷嬷管教不严,任由她作恶跋扈。” “既然郑尔兰罚了,章嬷嬷也不能放过。” 郑尔兰听言,目眦欲裂:“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定珠不看她,只用那双盈润的水眸,瞧着萧琅炎。 深秋的寒夜里,美人身姿娇弱地靠在他怀中,明媚俏丽的面孔,带着一丝丝勾人的恳求。 萧琅炎语气慢慢,搂住她的腰:“你这样会让本王很难办,章嬷嬷毕竟是本王乳母,要是严苛罚了,只怕不好。” 沈定珠抱住他的手晃动,一副撒娇的口气:“王爷~” 一声轻笑从萧琅炎喉头中滚出,他道:“那就罚章嬷嬷管教无方之罪,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吧。” 他说完,郑尔兰眼珠圆瞪,她急忙要膝行上前,却被徐寿派人直接按住。 “王爷,求您放过我娘,求求您了!”她磕的头也见了血。 沈定珠却在这时轻咳两声,指尖按住眉心:“妾头疼了。” 萧琅炎便搂住她:“是方才跪在明华殿外经了风,回房歇着吧。”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房门紧闭,同时也让郑尔兰眼中彻底露出了绝望。 她嘶吼哀求,头皮磕得血肉模糊,终究得不到一句宽恕。 最终,徐寿怕她吵着沈定珠,直接将她拖离了西苑。 而屋内,方才在外面还紧紧依靠在一起的两人,此时已经彼此分开,坐得极远。 沈定珠拿干净的帕子沾了热水,一点点擦拭着被药汁粘住的发梢。 萧琅炎坐在桌边,用冷眸看她,方才面上的恣意宠溺,全然无踪。 “好生记仇,连章嬷嬷也要罚?” 沈定珠侧眸看他,目光澄澈:“这不就是王爷想要的结果吗?叫那么多人凑在院子里,您就是要我做一次妖姬,借着我的手除了这一对眼线。” 区区的宁王府里,不知有多少势力安插的棋子。 方才那一出戏,明早定会传入有心人的耳中。 想必会说,宁王冲冠一怒为美人,连自幼伺候他的乳母都受了罚。 萧琅炎冷厉的面色缓和下来,变作薄唇边的一声嗤笑。 “你倒不傻,只是章嬷嬷到底是娴妃的人,只怕她要彻底恨上你。” 他走上前,从后面握住沈定珠纤细白嫩的手掌,扯过帕子,替她一点点擦拭发梢。 沈定珠回眸,眉弯潋滟,芙蓉般的俏脸盛开着最娇美的笑意。 “那您饶恕章嬷嬷的罪过,不罚她?”她神色带着打趣。 “不可能,”萧琅炎面色清冷如君子,语气却十足孤戾,“不管是章嬷嬷还是郑尔兰,都得死。” 说罢,他摘了沈定珠的钗,说:“你是本王的人,没有本王的允准,谁都不能要你性命,这几日你就乖乖留在府里,直待此事尘埃落定。” 他是怕娴妃对她再下手? 沈定珠回过身,随着她的动作,桌上明亮的烛火倏而一跳,照得她白肤黑眸,甚是绝艳。 “王爷不用担心,我已为自己想好对策,明日一早,您请一名太医入府。” “作何?”萧琅炎目光深沉,眉头微拧,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病了?” 沈定珠摇头:“装病。” 她之所以跟着去娴妃宫里,并非认命地等待受罚。 而是沈定珠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皇后已经派人在娴妃的明华殿外埋了一个草人。 上面贴着太子的生辰八字。 后来草人被人“无意”挖出,群臣状告,上奏弹劾,皇帝大怒。 娴妃及其母家,一时受难颇多,萧琅炎亦被牵扯。 皇上大怒彻查,历时两年后,才在萧琅炎的力争和周旋之下,还了娴妃清白。 但那段时间,萧琅炎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势,再一次被剥夺。 就连娴妃所生的菩月公主,也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自请远嫁,和亲西周。 沈定珠如果没记错,眼下此时,那个陷害的草人,已经被埋在了娴妃的院子里。 她红唇轻启:“所以,知道我病了,明华殿内外定会清扫彻底,那个草人也能找出来,娴妃娘娘是聪明人,她肯定知道怎么利用。” 萧琅炎的薄眸中,是看不穿的黑,像浓稠的墨夜,带着危险。 沈定珠方才将实情告知,他听后久久未言。 直到,他扬眉,目光探究地盯着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她已经不止一次知道那些隐藏的秘辛,并且能提前做出判断和应对。 犹如一个纵观棋局的局外人,看似旁人执子,而她却是真正的拨弄局势之人。 第51章 噩梦里,有没有我 沈定珠笑了笑,她抬起盈盈水眸,温和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那样缱绻的目光,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就像落了许多霜,萧琅炎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她看似就在身边,却遥远得不可触摸般神秘。 “王爷,我如果说我曾做过一个梦,提前知道了这些,您一定不信吧?” “什么样的梦。” “噩梦。”沈定珠很快回答,她背过身去,用手理了理从肩上垂下来的黑发,“一个我正在避免的噩梦。” “所以,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我只有依靠您,才能将我父母救出,才能为我的家族洗刷冤屈,这世上,最不希望王爷出事的人,只有我。” 她回眸,眼中的清洌,犹如一汪雪光。 当美人定定看着萧琅炎的时候,她分明是疏远的神情,但萧琅炎竟生出两分靠近的心思。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安排。”他沉声道。 随后,萧琅炎准备离去。 沈定珠见他要走,顺势说:“王爷,帮我将沉碧唤来,我要沐浴。” 被浇了一身药水,难闻得很。 萧琅炎应了声,走到门口,他倏而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沈定珠外袍脱了一半,不由得僵住:“王爷还不走?” “在你的噩梦里,我对你如何?”他似是忽然好奇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充满探究和深邃。 她不回答,萧琅炎便一直立在门口,一定要等一个答案似的。 沈定珠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白嫩的脖颈,侧着的身姿无比曼妙,她淡淡道:“梦里,我们没有交集,我嫁给了我的心上人。” 她撒了谎,说的更是她从前的幻想。 如果不是为了家人,她也真想和萧琅炎没有交集。 可她这一生,从沈家覆灭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要主动踏入宁王府。 这就是她的命。 门口冷风忽然灌进来,伴随着一道帘子砸在门框上的巨响。 沈定珠诧异地抬眸看去,萧琅炎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沉碧伺候着她沐浴完,才将一身疲惫洗去。 “我累了,沉碧,你也回去休息吧。”沈定珠道。 沉碧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好,那奴婢明早来给小姐送早膳。” 沈定珠嗯了一声,等沉碧走了,她才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帕子。 已经被药汁染得漆黄,凑近闻了闻,还带着苦味。 她找机会,要将帕子给神医江蛮子,他定能分别出来是什么药。 沈定珠要弄清楚,前世她喝的养身药方,到底是不是催命的毒药! 就在这时,沉碧去而复返,在门口呼唤:“小姐……” 沈定珠连忙将帕子塞回枕下:“你怎么回来了?” 沉碧手里握着一瓶药膏:“方才徐公公派人送来的,说是王爷的吩咐,您今日在明华殿外跪了那么久,膝盖上都是淤青。” 沉碧很高兴,刚刚伺候小姐沐浴的时候,还看见她白如豆腐般的肌肤上,青紫交加。 以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绝不可能用到上好的药膏的。 沉碧还发愁怎么办,现在就有人专门送药来。 沈定珠从被褥里伸出细长白嫩的双腿,看着膝盖上的淤青。 沉碧一边上药,一边笑道:“小姐,王爷对您还挺好的!虽然嘴上总是严厉,可心里却想着您呢,不然怎么会派人送药来?” 沈定珠不说话。 沉碧自言自语半天,才意识到,自家小姐根本就不搭腔!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见沈定珠美貌惊艳的面孔上,神色淡淡,她正用粉嫩的指尖,轻轻揉搓膝盖周围的肌肤。 沉碧急忙跪在地上:“奴婢错了。” 沈定珠抬眸,终于肯朝她露出半分笑颜。 “沉碧,你这个傻丫头,不管王爷对我是好是坏,我都要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她说着,戳了戳沉碧的脑袋:“去休息吧,很晚啦。” 沉碧吐了吐舌:“小姐教的,奴婢记住了。” 沉碧走后,沈定珠将那方帕子收到一个盒子里。 紧接着,她清醒凛冽的水眸,望着远处屏风上,挂着的萧琅炎那件衣袍。 次日,一早就下起大雨,将蒙蒙的天色笼罩的犹如夤夜。 萧琅炎没有亲自来,而是让徐寿领着宫中一名太医来给沈定珠诊脉。 太医来的时候,沈定珠脖子和胳膊上,都有了红色的小点。 她不断抓挠,纤细的指尖一下下刮过白嫩的肌肤,留下道道殷红。 年过六十的太医吓得心惊肉跳:“抓不得,容易留疤。” 沈定珠俏脸布满焦急:“怎么能不抓,痒得很,太医你好好看看!” 她举着手臂上前,太医连连倒退,直接撞在了徐寿身上。 “刘太医,王爷请您来给沈通房看病,您怎么先跑了,这不合适吧?”徐寿皮笑肉不笑,眼神阴鸷。 并且,他还出声催促:“您赶紧去看看,到底什么病啊,将她屋子里那个丫鬟也染上了。” 刘太医脸色更加惨白,急忙道:“臣看沈通房患的恐怕是会传染的疹病,这便开药先治着,切忌抓挠,最好请王爷也别靠近!” 他说罢,仓促地出去开药方了,在屋子里一刻都呆不得。 沈定珠朝徐寿使了个眼色,徐寿拱了拱手,顿时跟了出去。 后来听沉碧说,刘太医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 晌午过后,沈定珠正在睡午觉,外头雨声淅淅沥沥,水帘顺着屋檐落下。 她正睡得恬静,忽然被人从被子里捞起来。 来者一身的雨气,抓着她胳膊的力气之大,让被吵醒的沈定珠皱起黛眉,不悦地瞪了过去。 “你干什么!”她看见是萧琅炎,神色也没有好多少。 萧琅炎面色阴沉,抓住她的手腕,将袖子往上一推,果然看见红疹密密。 “不是装病么?你还来真的!”他斥责。 沈定珠收回手,长睫懒懒地垂下:“要骗过太医,当然得严谨点。” “刘太医是我的人,本王早就交代过了,何须你多此一举!” “王爷昨夜去见傅大小姐,本就带了麝香味回来,我跟您相处那么久,早就要生病了,大好机会,为什么不利用?” 萧琅炎满面怒火豁然怔住。 他黑沉的眼神一转,看见屏风上,挂着他昨夜穿回来的大氅。 想起来了,昨夜抱着她从明华殿回来的时候,就披在了她身上。 沈定珠靠着软枕,问:“你从宫里回来的吗?娴妃可发现了什么?” 萧琅炎坐在榻边,沉着黑冷的眼看她:“如你所说,她找到了一个写有太子八字的草人,埋在树下。” “我离宫的时候,她已经找好了人,准备反将一军,让父皇知道皇后的陷害,不过,这些事就不该是你管的了。” 沈定珠把玩着一缕发梢,粉白的指尖绕来绕去。 “我也管不了,我只要王爷不出事就好了。”她说着抬眸,朝他毫无城府地笑。 然而,萧琅炎却发现她面色红彤的厉害。 他骤然伸手摸上她的额头,旋即黑眸惊冷:“又发热了。” 第52章 这药有毒? 萧琅炎起身,沈定珠看出他要去找府医,顿时伸手,勾住他的衣袖。 见他回眸,她才声音轻软地问:“请王爷叫江蛮子来吧。” 沈定珠半支着身子,柔软的蓝色祥云莲花锦被微微塌了一角,露出她白皙的脖颈和单薄的里衣。 萧琅炎抽回袖子,撂下一句:“先叫府医来给你开药,江蛮子,本王再派人去找。” 他大步离去。 等到次日,江蛮子就被陈衡强行架着出现。 沈定珠正在喝药,苦涩的药汤让美人皱紧了眉头,喝完以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一颗糖渍青梅放进嘴里。 江蛮子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放手,你给我放开,再这么粗鲁,我就不看病了!” 陈衡将他往沈定珠的床榻前一丢,冷冷道:“王爷的吩咐,神医务必遵从。” 为了避嫌,陈衡走到了屋外。 沈定珠让沉碧去提一壶热茶,听着江蛮子抱怨:“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绝不会来。” 说罢,他走到床榻边,瞪圆了眼睛打量沈定珠的气色,摇头:“沈家娃娃,你这个模样好生憔悴,我早就猜到了,宁王此人,不会待你好的。” 沈定珠笑容温淡,未施粉黛的面孔,像是一朵将开未开的白桃花,带着清新的美,又因病而显得羸弱。 “江伯伯,我闻了麝香,烦请你帮我开个药方,好好调养。” “你这孩子,小时候就知道自己闻不得,怎么如今也不注意点,就这么点小事,也要将我叫来,真是麻烦。” 江蛮子唠叨归唠叨,还是马上开了药方。 他写字的本子,是直接从桌子上拿的,沈定珠在萧琅炎屋子里带过来的《诗花集》,江蛮子挥墨潇洒,直接在书的背面洋洋洒洒写下一大串药材。 沈定珠从枕头下摸出那张方帕:“江伯伯,都说你医术高深,闻味知药,你可能分辨出这帕子上有什么药?” 江蛮子写完药方,才不慌不忙地接过去,稍稍嗅了两息。 “碎骨子,藏红花,安南肉桂……这是抹绝子药啊,”他说着,再次肯定,“还有一味天星子。” 闻完,他就将帕子还了回来,并下结论:“断子绝孙用的,服用久了,还会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沈定珠眉心一跳:“这药有毒?光是绝子,怎么会使人丢命呢?” 江蛮子垂眼检查他刚刚开的药方,漫不经心地说:“天星子与藏红花互斥,药性猛烈,长久服用,必定有一日血脉逆崩,中毒而亡。” 如此说来,是一味慢性毒药了! 她前世小产后,喝的所谓养身固元的药也有问题,可是,那药是萧琅炎搜集名医后送来的,难道…… 沈定珠美眸深处光泽冷冷。 江蛮子开过药就走了,沈定珠服过药,便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夜里,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 她睁开眼眸,听见外头有动静:“沉碧?” 沉碧连忙跑了进来,脸颊上还挂着雨水:“小姐,您醒了,奴婢正在熬晚上的药,您一会就能喝了。” 沈定珠将她叫到跟前来,轻柔地擦去她发梢上的雨水:“雨下得这么大,你把药拿到屋子里来煎吧。” “不用,”沉碧拿袖子擦了擦鬓角和下颌,“小姐一天都没怎么用膳了,饿不饿?奴婢传个白粥给您吧。” 沈定珠倒是真有了一些胃口,她抿唇想想,露出娇嫩的轻笑:“再多一碟灯笼酱肉丝和水青菜,好不好?否则,我口里没味道。” 沉碧的语气宠溺又无奈:“好小姐,奴婢这就去厨房准备。” 江蛮子的医术确实高明,一副药下去,沈定珠精神百倍,好受不少。 抬起胳膊一看,红疹几乎消退全无,就是身上汗湿的厉害。 她穿衣起身,在镜前梳发,门帘一晃,有萧瑟的雨丝随着冷风灌入。 沈定珠没有回头,冻得轻轻发抖,道:“怎么回得这么快,厨房的白粥是现成的吗?” 她说完,才听到沉沉脚步声靠近,扭首一瞧,来人是萧琅炎。 他玄色大氅沾了雨色,更显得晦暗沉闷,那张面孔,也尤其俊冷白皙起来。 “你好多了?”他慢条斯理地拆解大氅,挂去架子上,随后他到处看,沈定珠像是了解他在想什么一样,拿起窗台上的一罐竹丝香递过去。 待缥缈的烟雾冒出,沈定珠才道:“江神医的医术王爷是知道的,有他开方,必然是好得快。” 萧琅炎笑了一下,那笑未达眼底,就已散去。 他眉梢不动声色地上扬着,眼里两弯幽月似的光,没有往常清冷疏远的感觉,多了一点锋锐。 “章嬷嬷今日求进宫里去了,但娴妃闭门不见。”他自顾自倒了一杯热茶,说道。 沈定珠猜到如此,便问:“郑尔兰打死了吗?” 萧琅炎这回是真的笑了:“命硬得很,挨了百板,在街上拖得血流不止,还强撑着一口气。” 他将热茶喝了,却拧了拧眉,嫌弃茶味太粗。 沈定珠托腮,面颊若粉桃,眼眸黑如晨星:“那就不怪章嬷嬷要求,她定是想为自己的女儿挽留一线生机的。” 萧琅炎嗯声淡淡。 他想了想,忽然说:“你明日搬回主院吧。” 沈定珠抬起长睫看他,萧琅炎只回以平静漆黑的对视,他强调:“外人都知我宠你,再分院睡,传出去不像真的。” 沈定珠慢慢垂下蝶翼般的黑睫,有些不赞同地道:“可我现在还没好全,不想挪动,何况住在这里也清净。” 萧琅炎脸色顿冷:“跟本王同院,委屈你了?” 沈定珠用沉默代替回答,于是,便听到身侧这位高大的男人的呼吸,更为粗重,两道冷眉紧压,抑着浓浓的不悦。 这时,徐寿在外道:“王爷,章嬷嬷在门口跪了两个时辰了,方才晕了过去。” 娴妃都不管了,章嬷嬷和郑尔兰已如两枚弃子。 章嬷嬷只有求萧琅炎,才能为女儿和自己寻得一条活路。 萧琅炎状似没有听闻,只望着沈定珠半晌,才冷冷开口:“到底搬不搬回去?” 第53章 生辰宴 沈定珠依旧没开口,只是轻轻摇头。 当初赶她出来的是他,现在要她回去的还是他。 可她却懒得挪动地方了,现在的小屋子,住起来也实在舒服。 萧琅炎的眼神顿时降到冰点。 两人气氛正僵持的时候,沉碧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白粥进来了。 她请安过后,为难地问:“沈通房,这粥……” 沉碧怕萧琅炎在,沈定珠反而没什么胃口。 但沈定珠却抬了抬眼眸:“你端过来吧。” 冒着热气的白粥被放在眼前,一碟灯笼酱肉丝,在烛光下泛着好看的光泽,想必肉质鲜嫩, 那水青菜也油绿发亮,清脆可口。 沈定珠主动问萧琅炎:“王爷晚上可曾吃过,要不要尝点?” 萧琅炎沉着脸色半晌,才肯开口:“不曾。” 他没有拒绝沈定珠的邀请。 于是,她让沉碧多拿一个空碗过来,分了点热粥给萧琅炎。 两人端着碗,无声地品尝。 沉碧收好盘子退出去,徐寿还躬身等在外头,见她出来,就低声问:“王爷忙着?” 沉碧点点头:“跟通房一起用膳呢。” 徐寿心中了然,顿时撑伞回去,让跑腿的太监去告诉章嬷嬷:“王爷不见她。” 待消息传到府外,躺在雨中的那抹苍老身影,顿时睁开眼,歇斯底里地哭嚎出来。 “王爷,求王爷开恩啊,求王爷……”她磕头的响声,回荡在猛烈的秋夜中,转瞬被雨声所掩盖。 半碗热粥下肚,沈定珠的额头浸出晶莹的汗丝,连带着巴掌大的明媚脸庞,也在粉腮上生出几分好颜色。 萧琅炎吃完就起身,拽了大氅要走。 沈定珠福身:“恭送王爷。” 他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扭头朝沈定珠看来,微微眯起的薄眸,露出危险的打量。 沈定珠假装没看到,伸手按了按眉心:“头疼了,沉碧,扶我去躺会。” 须臾,帘子怦然响动,沈定珠再睁眼,萧琅炎已然离去。 沉碧凑在窗子边往外看了片刻,才回来说:“小姐,奴婢还以为王爷不顾您的身体,要召您伴寝,幸好王爷还知道疼您。” 沈定珠这下是真的头疼了,沉碧这丫头,一心想让她好好地用美色争宠,绑住萧琅炎。 今日哪里是萧琅炎疼她,而是,跪在府外的章嬷嬷,非死不可,再怎么求情也无用。 故而,跟她用膳,在她屋内停留,不顾章嬷嬷的求情,都只为了让外人知道,宁王宠爱沈通房。 短短两日,沈定珠就听说,章嬷嬷病死的消息。 而在她死后不久,徐寿将消息带给牢里奄奄一息的郑尔兰,当天夜里,郑尔兰便也咽气了。 母女二人的死亡,并不能代表什么,如一片本该在秋天凋零的残叶,落入万千枯叶堆中,也看不出区别了。 沈定珠心中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她身体几乎好全,而天气愈发寒冷,她日日都在惦念漠北的家人。 宣王生辰宴这日,沈定珠伴萧琅炎出席。 宣王是皇后所生,但前不久宫中,娴妃才因为草人的事,暗告了皇后一状。 皇上虽然压下此事,秘密解决,但定然有些影响。 约莫是因为这个原因,宣王的生辰宴没有大肆操办,只选了一处赏景的园子,邀请京城贵胄前来参加。 男女席分开,故而这次,萧琅炎让沈定珠带上了沉碧。 她甫一出现在女宾玩乐的园子里,原本还在欢笑攀谈的闺秀们,顿时噤声,齐齐朝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自幼便是美人的沈定珠,早已习惯了各种友善或不友善的眼神。 她衣裙色泽鲜艳,脖颈上戴着那条白狐围脖,身姿饱满如熟蜜桃,一张带着冲击感的绝美面庞,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沈定珠神色自若地走到湖边无人的亭子内,扶栏眺望,直到那些人纷纷收回眼神。 沉碧低声提醒:“小姐,傅大小姐走过来了。” 沈定珠记得,傅云秋有东西要她代为转交给萧琅炎。 一回眸,却见傅云秋带着傅云芝和赵玉圆进了亭子。 “沈姑娘,”傅云秋笑的温婉端庄,率先坐下,才道,“听说前不久你病了,现在好点了吧?” 还不待沈定珠回答,傅云芝已经掩鼻,露出十分嫌弃的模样。 “还不知是什么病,为何不在府里待着,要是没好全,万一连累了旁人怎么办?” 沈定珠眉眼含羞,低声道:“王爷抱过了都不怕,也好端端的,你怕什么?” 这话一出,傅云秋脸色最先一僵,傅云秋愣住后回过神来,扬声便骂:“好没规矩的东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话,你也敢讲,狐媚子就是狐媚子!” 沈定珠面上端的无辜神色,心中却在冷笑。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什么狐媚子?今日二哥生辰喜事,怎么还有人这般扫兴。”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太子带着一众身份贵重的王孙公子前来。 傅云芝顿时吓得面色惨白,傅云秋倒是镇定,与众人起身请安后,才笑着说:“姐妹们正在玩闹呢,失了规矩,殿下恕罪。” 她柔柔福身,眼神似抬非抬,露出一副端庄温和的模样。 太子顿时轻笑:“无妨,本就是高兴日子,也不要拘束,反倒失了美意。” 宣王看了萧琅炎一眼,在旁边道:“傅大小姐,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为你寻来了什么样的礼物?” 太子含笑淡淡,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站在人群最边缘的沈定珠。 他笑说:“上次你说喜欢那温泉山庄的景致,孤就派人将它买了下来。” 宣王啧啧感慨:“那山庄常年温泉环绕,能令花圃一年四季如临春季般绽放,之前多少人出高价,山庄的东家都不肯卖,还得是太子出马,以万两高价购得,只为了讨美人欢心啊。” 众人顿时喧闹起来,傅云秋在他们的起哄声中,一张清美的面孔充满了羞意。 萧琅炎站在王孙贵族中,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刻意看了一眼沈定珠。 发现她目光悠闲地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正看着一对白鹭扑水。 众人逐渐各自结伴散去,沈定珠带着沉碧,没有回到亭子,反而是在湖边漫步。 刚走到人少的石林里,却见一道身影拐出。 沈定珠神色一变,暗自垂首,转身就要走。 “站住。”那人冷声,喊住了她。 第54章 威胁 沈定珠脚步一定,知道这次再无可避免,只能顺从地回过身,垂下了纤长白嫩的脖颈。 “参见太子殿下。”她身后的沉碧,也慌忙跟着请安。 太子萧玄恪面色黑冷阴沉地走近,他带来的亲卫,顿时将沉碧按住。 沉碧惊慌失措地低呼一声,沈定珠忙道:“这是妾的婢女,她十分忠诚,绝不会乱说话。” 萧玄恪紧盯着她,半晌,才笑了笑:“你别怕,只要你听话,好好地站在这里,孤就不会让人伤害她。” 说罢,他挥挥手,亲卫顿时将沉碧拖去石林外。 这里僻静无人,约莫只剩下萧玄恪和沈定珠了。 他走近一步,踩着枯叶,沈定珠便默默地后退半步。 “你方才为什么看见孤就要跑?”萧玄恪停在附近,对她的反应,很是不满。 沈定珠唇角露出来的弧度无可挑剔,那张绝丽俏美的面孔上,虽扮出了几分笑,但也透着淡淡的疏冷。 “殿下,妾不敢,只是位卑言轻,不敢在此逗留,怕别人看见,引来误会。” 萧玄恪冷笑:“孤巴不得所有人看见,好让众人知道,你应做我萧玄恪的女人。” 这话让沈定珠内心抖了抖,压下眼底的不悦。 “殿下……”她低声呼唤,还不等说完,就被打断。 “方才你看到了?多少人艳羡傅云秋,这原本应该是给你的,你只要点点头,孤就会把这一切拿来送你。” 沈定珠颇有些无奈,她抬起轮廓漂亮的眼眸:“殿下,妾不需要这种东西,宁王殿下现如今给予的,已然很好了,妾很知足。” 萧玄恪的眼神又布满森然的薄怒。 “宁王,宁王,怎么每次孤见你,你几句话都不离宁王,非要如此扫兴吗?” 沈定珠慌忙垂首:“妾这就离去,不惹太子殿下厌烦。” 她转身要走,萧玄恪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强行抓住了她的手:“站住!孤没准你离开。” 沈定珠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急忙缩回手掌,捂在怀里后退,乌黑水润的美眸中漾起惊色。 萧玄恪将她逼在一处大石头前,使得她退无可退。 “你到底想要什么,正妻之位,孤给不了,宁王也给不了,你就不能要点别的?孤能给得起的。” “妾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沈定珠内心受惊,面上却故作平静。 听了这话,萧玄恪先是一愣,旋即嗤笑:“胡闹!” 怎么可能?真是痴心妄想。 沈定珠笑了笑:“太子殿下也知不可能,还为难妾一个女子做什么?” 萧玄恪眯起眼眸,不服驯的羽眉飞扬。 “你上次说喜欢宁王,孤不信,要真的喜欢,上次在秋狩中,就会拼命要跟着他一起离开,为什么要留下来陪着孤?” 沈定珠见他说得笃定,张了张红唇,想解释,又咽了下去。 她总不能直接说,是为了把机会让给傅云秋,让他二人单独相处,讨好萧琅炎。 见她不开口,萧玄恪认为果然如此。 他眼中泛着幽幽炙光:“你是不是怕进了东宫以后,要天天面对傅云秋会不自在?孤在城里有宅子,比宁王买给你的还要大。” “倘若你愿意成为孤的枕边人,白日在宫内商议完政务,晚上孤就去城里陪你,宅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住。” 沈定珠觉得他说的愈发荒谬。 她低下头:“请殿下万万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只是让妾和您都难堪,傅大小姐和您的婚事,是皇上所赐,您在外养什么样的女人,都会令皇上不高兴。” 提到皇帝,萧玄恪的眼神果然沉了沉,有所收敛,但语气依旧冰冷武断。 “父皇就算有不满,也只是一时的。”话到此处,他倏而意识到什么,轻笑问,“你在为孤考虑,对不对?” 沈定珠露出错愕的表情,那巴掌大的小脸,美若初开的芙蓉。 她今日穿着绫罗裙,戴着白狐裘脖围,整个人白皙娇美,身段更是玲珑饱满。 越是得不到,越让萧玄恪魂牵梦绕。 没见到沈定珠的这几日,他梦到她的次数不下三次,势要得到这个美人不可。 突然,太子的暗卫返还:“殿下,有人朝这里来了。” 萧玄恪刚想伸手抚摸沈定珠绝丽的面颊,闻言,只能遗憾地收回了手。 他垂眉轻道:“宴会过后,他们会去前院喝酒,你来后堂花满坞找孤,要是不来,你那小丫鬟,就要遭罪了。” 说罢,萧玄恪负手离去。 沈定珠贝齿咬唇,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身子发抖。 衣冠禽兽罢了! 她等了片刻,才理了理发梢,走出假山。 还没等四处去寻找沉碧的下落。 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表姐,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 赵玉圆死死拉着沈定珠,生怕她又不见了。 周围的人离得远,她便压低声音,威胁询问:“表姐,你没有忘记答应我的事吧?宣王就在那,你去帮我将他约过来,我有几句话,要私底下跟他说。” 瑟瑟秋风吹来,吹得沈定珠耳边碎发柔柔飘晃。 她白里透粉的面颊上,美眸微眯,掩住眼底那浓浓的不悦。 萧玄恪来威胁她,赵玉圆也敢来欺负她。 见沈定珠不说话,赵玉圆急了。 她没什么城府,却知道如何拿捏,便低声冷笑:“表姐,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将你之前湿身回来的事,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 “你好不容易从宁王那儿得来的宠爱,你也不想这么快就失去吧?” 沈定珠有些烦躁地打断她:“我已经跟宣王约好了,你看到他们都去前院喝酒的时候,去后堂的花满坞等着就是。” 赵玉圆愣了愣,露出怀疑的神色。 “这么顺利?你何时跟宣王说的,方才我没有看见你跟他说话呀。”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若是都能被你看见了,我岂不是更要成为众矢之的?” 沈定珠甩开手:“话已经带到了,你信不信,随你。” 她娉婷身影逐渐远去,赵玉圆咬了咬牙,她决定赌一把,去试试。 自从来了京城,失去沈家这个依靠,想要结交京圈名门,实在难如登天。 可她看见,沈定珠跟了宁王以后,不仅还活的那样娇娇美艳,甚至穿着更好的绫罗绸缎,有人护着疼着,她也想要那样的日子。 嫁给一个王爷,让他们赵氏门楣,成为皇上的亲家! 幸好男宾们依旧在园子里,三三两两地分散着攀谈。 沈定珠找到了萧琅炎的身影,他正在与大皇子平王对弈下棋。 “王爷……”她走到他身后,软声呼唤。 平王面相憨厚,抬头看见沈定珠,顿时拿意味深长的眼神望向萧琅炎,露出了然的窃笑。 萧琅炎落下一枚黑子,便收回手,淡淡道:“大哥,这局棋算我输了,下回再陪你尽兴。” 他站起身来,平王哈哈朗笑:“你身边的这位美人真是功不可没,明明是你赢定了的局面,却因为她的出现,拱手让输。好五弟,你快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萧琅炎含笑,转而牵住沈定珠的手,两人并肩离去。 他现在在外,扮的自然是一位宠爱通房的王爷。 萧琅炎目光温和地看着别处,语气却冰冷:“方才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 沈定珠舔了舔红唇,生涩地求助:“太子抓了沉碧,请王爷帮我找到她。” 第55章 将沈定珠抓来 待了解清楚事情经过,萧琅炎目光孤冷,浑身上下透着阴戾的威压。 他薄唇抿着一条线,好一会才垂着冷眸对沈定珠道:“你本事真不小,连太子都对你这样不择手段。他碰你没有?” 沈定珠连连摇头,此时,有旁人经过,她便双手握住萧琅炎的手,轻轻摇晃。 一副撒娇明媚的娇态:“王爷,给我掐那枝秋花来。” 路过的两名公子相视一笑,向宁王请了安,又借了不打扰的托词,很快离开了。 他们走后,沈定珠老老实实撒手,却让萧琅炎眉头皱得更紧。 “没碰。”她小声回应,余光看着旁处,“傅云秋过来了,我去拿她要给的东西,王爷请一定帮我找一找沉碧。” 她肯定是不会去赴约的,就怕萧玄恪心狠,真将沉碧杀了。 萧琅炎拉住她的手,淡淡道:“不用去了,她已经给我了。” 随后,他让沈定珠先行回宴上,他派人去找沉碧。 待宴席开始,男女宾席列分开。 沈定珠的身份十分尴尬,虽是通房,但到底是宁王的人,故而位置被安排在了傅云秋的身旁不远处。 她见时辰差不多,借口不适,率先起身要走。 “沈姑娘?”傅云秋喊住了她,面带关怀的浅笑,“你哪里不舒服?我这丫鬟刚巧会点医术,不妨让她帮你看看?” 沈定珠敛袖,重新坐下,才慢悠悠地道:“只是方才经了风,有些头疼,不劳傅大小姐费心了。” 语毕,她不动声色地看了赵玉圆一眼,给了对方一个为难的眼神。 赵玉圆暗中咬牙。 看来,让沈定珠去探路,是不合适了。 恰好此时前院来了奴仆:“宣王殿下邀请各位女宾主前去饮酒欢乐。” 傅云秋领头,带着众人前去,沈定珠跟在后面,余光瞥了一眼赵玉圆,只见她已经趁着大家没留意,转而去了后堂花满坞的方向。 到了男宾席间,沈定珠被萧琅炎招去身边。 宣王看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道:“五弟身边还真是时时不能离开沈姑娘。” 萧琅炎眸色淡淡,应下:“她怕生,让二哥见笑了。” 沈定珠完全一副娇弱的姿态,依靠在萧琅炎身边。 她无意中抬起眼眸,瞧见周陆离神色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沈定珠率先收回了目光。 桌下,萧琅炎握了握她的指尖,低声道:“人找到了,在石林附近的地窖里,我已经派人先将沉碧送回去了。” 沈定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红唇抿出娇美的愉悦,主动起身拢袖,为萧琅炎添酒。 两人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感情十分要好的样子。 傅云秋心中很不是滋味,她端坐椅子之上,神态温和地问:“怎么没见太子殿下?” 宣王道:“太子方才说去醒醒酒,就在后堂,不过也是,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正要唤下人去看看,傅云秋却站起身:“还是我去瞧吧,云芝,你陪我一起去。” 她想借着太子,来彰显自己身份的尊贵,但又不愿显得自己太过热烈没了规矩,故而拉上了傅云芝。 见她们相继离去,沈定珠捧起一盏果酒,垂着乌黑的羽睫喝了。 萧琅炎凑过来,附耳低问:“你把谁骗过去了?太子去了近一炷香了。” 沈定珠放下酒盏,温和的日光下,她的肌肤粉白若桃李,精致美丽的小脸神色宁静。 “还能是谁,能被骗过去的,只有不安分的人。” 就在这时。 对面传来几声调笑—— “周少将军,听说娴妃娘娘属意你做菩月公主的驸马,可真有此事?” 沈定珠情不自禁地抬眸,朝对面的周陆离看去。 他们之中隔着琳琅满目的珊瑚树,但还能看见周陆离的眉眼,永远凝着淡淡的烟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他拱手,化作薄唇边的轻笑,礼貌且克制。 “请诸位莫要打趣在下,娴妃娘娘并未提过此意。” “那也是早晚的事,”身边的人起哄闹起来,“不然为什么菩月公主独独与你相处甚欢。” “那是因为……”周陆离说着,停了下来,目光不由得转向沈定珠。 她没料到他忽然看过来,顿时低下头,莫名的心虚,将一杯酒饮尽。 还要喝第二杯的时候,萧琅炎一掌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收起你这悲悯的神色,别惹本王生气。”他低声冷冷警告。 沈定珠抬起头来,因着喝酒,脸颊已经变成淡淡的绯红色,那娇艳的粉唇也带着两滴晶莹。 她拿指尖胡乱地揩去,随后垂头轻轻喟叹,用萧琅炎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王爷,上次您喝醉时,我可不是这么凶蛮对您的。” 萧琅炎正要说话,却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动静。 不少仆从惊慌失措地跑来,向宣王禀奏:“不好了殿下,傅家三小姐和赵家二小姐打起来了!” “什么?”宣王大惊,旋即拧眉,“今日是本王生辰,竟还有人如此不懂规矩,竟敢闹事,瞧瞧去!” 沈定珠跟着乌泱泱的众人往前,方才喝了几杯酒,这会儿头晕乎乎的。 萧琅炎约莫是担心傅云秋会受伤,他脚程走得极快,她追不上,踉跄两步,险些摔了。 “小心。”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有人顺势扶住了她的胳膊,等她站稳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沈定珠下意识道:“谢谢。” 然而,她抬眸看去,却看见周陆离冷峻的眉宇,朝她点了点头,才跟着大步朝前离去。 待沈定珠赶到花满坞的时候,宣王已经让人将扭打在一起的赵玉圆和傅云芝拉开。 寂静无声的院子里,唯有赵玉圆凄厉的哭声。 沈定珠在人群中朝内张望了一眼。 赵玉圆的脸上道道血痕,只怕是破了相,再反观旁边的傅云芝,倒只是发丝凌乱。 太子衣衫不整,面色阴沉地坐在屋子里的凳子上,宣王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说话。 不料,太子突然狠狠拍桌:“将沈定珠给孤抓过来!” 第56章 勾引太子的人是你 太子的话一出,众人立刻朝沈定珠投去审视的目光。 萧琅炎将沈定珠拉到身后,语气冷淡:“太子殿下,我这通房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 太子眼神蓄着恼怒,弯钩似的森森望着沈定珠。 “做错了什么,还好意思问?她唆使赵玉圆勾引孤!” 一语惊起千层浪。 站在旁边的傅云秋,眼眶已经红了,她率先看向沈定珠,哽咽开口:“沈姑娘,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赵玉圆拿帕子按在流血不止的面颊上,痛苦地说:“表姐,你害我害得好惨!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呜呜……” 她衣襟先前被扯烂,这会儿勉强穿在身上,隐约露出皎白的肌肤,上面有了一些欢好过的痕迹。 傅云芝被丫鬟拽着,还在不住地骂:“赵玉圆和沈定珠,你们姐妹俩真不是好东西,竟连太子殿下都敢勾引,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沈定珠柔白的面貌上,惊讶无比,水眸翩跹地眨了两下,更显无辜。 “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误会了?”她看向萧玄恪,“妾怎么会唆使赵二小姐引诱您。” 太子眼神阴森:“她亲口说的,你让她来花满坞,还能有假?” 沈定珠欲言又止,一副受了莫大冤枉的样子。 “妾带来的丫鬟不知去向,忙着找她还来不及,怎么有心情约赵二小姐来这儿?”她黑眸澄澈,说得恳切。 太子心头一动,他生性多疑,听她这么一说,狐疑的目光,就看向赵玉圆。 沈定珠暗示得很明显,她还顾虑着丫鬟沉碧的安危,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别人送过来。 须臾,太子抬手吩咐:“沈定珠,赵玉圆留下来,其余人给孤退去园子外。” 这件事到底如何,他非要问清楚! 萧琅炎不走,淡淡道:“沈定珠是我的人,我将她带来,要是她惹了祸,我也不会包庇,故而我也留下吧。” 太子看他一眼,心中冷笑,也没有反对。 傅云秋哽咽:“殿下,那我……” “你也离开。”太子毫无耐心地催促,半点都不想看她。 方才若不是她带来的傅云芝在门外喊叫起来,也不会招来这么多人。 傅云秋面色一白,垂首难过地走了。 众人都走后,太子亲卫负责将赵玉圆和沈定珠押进屋内。 “赵玉圆,把你方才跟孤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赵玉圆跪在地上,神色慌张地垂泪,焦急道:“我真的是被沈定珠骗过来的。” 沈定珠在旁柔柔询问:“奇怪,我骗你过来,以什么理由,你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凭什么听我的?” “我……”赵玉圆语塞,急得快要疯了。 她当然不能说,是她想接近宣王,所以才相信了那样的话。 太子眼见赵玉圆吞吞吐吐,面色更为阴鸷。 沈定珠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她主动走到太子身边,当着萧琅炎的面,低头在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琅炎冷眉顿时皱起。 沈定珠向太子窃窃私语:“殿下,会不会是在石林里我们说话,被她偷听去了?方才您走后,妾刚出石林,就被赵玉圆碰上了。” 她离得很近,说话间,身上的幽香飘来,沁人心脾。 太子的心魂仿佛在这一刻,被她勾着走了一样,抬起薄眸,只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红唇,轻轻张合。 她主动表现出来的亲密姿态,无不向太子昭示着一个讯息:我们是自己人。 故而,太子再看向赵玉圆的目光,就变得格外阴森,充满杀意。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回到萧琅炎身边。 赵玉圆慌张地看了看太子,又看向沈定珠。 她知道大祸临头,急忙脱口而出:“太子殿下,我真的是被她骗了!我请她帮我引来宣王殿下,可没想到在这里等她的是您!” “太子殿下明鉴,沈定珠就是为了针对我,因为我知道一年前花灯节那次……啊!” 赵玉圆连话都没说完,就被怒气当头的太子一脚踹去心窝。 “贱人,还敢砌词狡辩,你别以为上了孤的床榻,孤就会要你!”太子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毕露。 怪不得他刚刚进门的时候,屋内的女人热情地扑上来,直接将他抱了个满怀。 花满坞的特点就是垂纱多,遮的白天屋内也影子绰约。 太子没看清是谁,但摸到柔软的娇躯,便当真以为沈定珠肯从了他,那一瞬间,他身体里喷薄的热火,可以把任何女人灼化了! 何况,沈定珠一直不远不近的犹如神女,令他魂牵梦萦! 如今终于投怀送抱,太子当然也不客气,伸手就扯烂了她的衣裳,都顾不得去榻上,对方也配合的很,与他齐齐倒在地上,任由他亲吻。 然而,直到长龙入鞘,才听到一声不属于沈定珠的娇呼。 太子一抬头,看见是赵玉圆的脸,直接僵住了,还不等他反应,就听到傅云芝趴在门外惊声尖叫。 再后来,傅云秋只知道哭,傅云芝冲上来与赵玉圆扭打在一起,骂她是勾人的狐媚子。 直到引来全部的宾客。 太子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全然被赵玉圆这女人给害了。 他不够解气,又站起来,狠狠地踹了一脚。 赵玉圆倒在地上,浑身痉挛地抽搐缩起,神情痛苦不堪。 沈定珠垂下黑睫,有些害怕地揪紧了萧琅炎的衣袖,萧琅炎顿时下意识将她护到了身后。 “三哥,既然此事已经查问清楚,我们就先走了。”他搂住沈定珠的肩膀,正要离开。 太子却口气阴森地叫住了他们:“等等。” 他目光紧盯沈定珠:“你就没话跟孤说了?” 沈定珠垂下头,半个身子都藏在萧琅炎身后,她看了一眼已经疼晕过去的赵玉圆,轻声细语道:“太子殿下请息怒,表妹想必也只是一时糊涂。” 说完,她便跟着萧琅炎离去。 太子神情阴沉,忽然,他想起什么,叫来护卫:“去看看那丫鬟还在不在地窖。” 片刻后,护卫匆匆来禀:“殿下,丫鬟不见了,还有绳索挣脱的痕迹,大概是跑了。” “混账!”太子一举掀翻旁边的矮几,剑眉扬怒,怪不得沈定珠毫无畏惧,原来早就让那丫鬟跑了。 回王府的马车上,萧琅炎始终沉着薄眸不语。 沈定珠垂着头,看着昏迷中的沉碧,心疼地牵起她的手腕查看。 太子的人下手太重,拿绳子紧紧地勒着沉碧的手,都磨出了血痕。 萧琅炎忽而问道:“去年你在花灯节,发生了什么事么?” 沈定珠的动作一顿,她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想必萧琅炎是将刚刚赵玉圆的话听进了耳朵里。 第57章 你就在这上吊吧 沈定珠的侧颜白皙娇美,微垂的羽睫,伴随着她轻飘飘的话语,向萧琅炎讲述了一个事实。 “去年我跟她上街赏灯,却遇到贼匪在街市作乱,我们二人被慌乱拥挤的人流冲散,后来我衣衫不整地回到家,她便以为我被贼匪玷污了清白。” “之前她便以此威胁我,倘若我不同意,她就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萧琅炎定定地看着她,微扬的眉宇,透着微冷的思量。 “真的如她所说,你被贼匪欺负了?” “没有,”沈定珠摇头,“贼匪人多势众,我害怕被他们发现,就脱了衣裳,将泥土抹在脸上,力争不起眼,才堪堪避过此劫。” 萧琅炎靠近她半分,再次追问:“既然这样,你实话实说就是,为何她会觉得这是你的把柄?” 沈定珠盈盈水眸看向他,像是浸着两颗星星,既娇俏,又带着女儿家的委屈。 “我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在外脱衣,我说不出口,更不敢,所以偷偷回家,被她看见,才让她误会了。” 如此说来,倒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萧琅炎闭上眼眸,看似假寐地重新靠在车壁上。 正当沈定珠暗中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忽然再次开口:“以后不管惹恼什么人,都无需扮出刻意讨好的模样,尤其是本王在场的时候。” 沈定珠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萧琅炎紧闭的眉宇,带着淡淡的冷冽,俊白的面孔,透着一种疏冷。 沈定珠听得明白,他是在说她刚刚为了周旋,跟太子悄悄密语的事。 她轻轻垂下长睫:“可那是太子……” “就算是父皇,你也无需如此,本王是死人么?在外,到底会护着你的。” 沈定珠沉默片刻,才红唇微张,轻声询问:“那如果是傅大小姐欺负了我呢?” 萧琅炎豁然睁开薄眸,冷冰冰地看了她两眼,神态虽是拒人千里的,可却突然伸过臂膀,将沈定珠直接拉进怀里。 “还要本王重复多少次,你才会学乖,怎么总是在这种事上,反复挑衅,嗯?” 他压低声音,犹如情人的呢喃,修长的手指按住沈定珠丰润的下唇。 萧琅炎哑声嗤笑:“不许再说让本王不高兴的话,傅云秋不能动。” 她今日待赵玉圆的小心思,他都看在眼里。 沈定珠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恨极了,她是真咬人。 听见他处处维护傅云秋,沈定珠美眸里升起恹恹的神色,她别开头去:“王爷倒是无趣,便是开一句玩笑,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萧琅炎皱起长眉,深邃的薄眸中犹如寒潭,他颇有些恼怒。 眼前的美人,生得漂亮,就是这张嘴从不服输。 他正想给她点“教训”,还不等咬下去,那边沉碧已经揉着头坐了起来。 “小姐……您,您没事吧?奴婢怎么在这,嘶……头好疼。” 沈定珠面颊一红,猛地推开萧琅炎,生怕沉碧误会什么一样,使得萧琅炎脸色顿时铁青。 “我没事,我们正要回王府,手腕很疼吧?等会回院,我给你上点药。”沈定珠拍了拍沉碧的手,作安抚。 沉碧却在看见萧琅炎也在以后,目光十分不安。 她想问沈定珠有没有被太子欺负,可又不敢,生怕连累自家小姐被宁王惩罚。 不过看样子,沈定珠必然是没事的。 赵家二小姐趁着宣王生辰,勾引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 听说皇帝震怒,太子跪着恳求皇帝严惩赵玉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下药陷害了。 事关储君颜面,必定会严肃处理。 沈定珠被萧琅炎要求近几日留在府中,哪都不许去。 深秋的雨细密绵绵,沉碧举着伞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里,她跺了跺裤腿上的雨水,将伞立在门边。 “小姐,”沉碧打帘进来,“方才门房的人来说,赵夫人求见您。” 沈定珠正在做新的荷包,一瞧便是男子所用,青色的底,上面绣了两只入云飞鹤。 她的绣工巧妙,仙鹤振翅的样子栩栩如生。 “赵夫人找我?”沈定珠嗤笑,放下针线,“我们去听听,她想说什么。” 站在门口的赵夫人,连台阶都不敢上,否则定会遭到驱赶。 她只能焦急地在王府门口来回踱步。 终于,一抹窈窕的身影,裹着白狐裘出现在飘摇的雨幕中。 沈定珠一袭豆绿衣裙,比秋天的沉闷还要亮眼几分,整个人面颊娇粉白皙,一头乌黑的青丝被盘成云髻。 沉碧为她撑着伞,站在门槛内,沈定珠悠然地看了一眼赵夫人。 “你要见我?” 赵夫人面色一喜,急忙就要上前,却被王府门口的两个守卫,拿长剑直接挡住。 他们冷声道:“没有王爷允准,闲杂人等不能入府。” 沈定珠抿起红唇,弧度笑得嘲讽:“你就站在那说便是。” 赵夫人忙开口求情:“定珠,之前是姨母不对,姨母在这给你赔礼道歉了,只是咱们的恩怨,说到底也是家事。” “你就算痛恨姨母,但玉圆可是你亲表妹啊,你们两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现在她要出事了,皇上要以淫乱罪处死她,你不能见死不救。” “定珠,听说宁王殿下疼爱你,你去帮姨母跟他求求情好不好?有宁王出手帮助,你表妹说不定就不用死啊!”赵夫人说着,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沈定珠笑了笑,目光端的是清冷无尘。 她道:“姨母?你还知道你是我姨母呀,当初你劝我去作陪宣王的时候,是怎么说服我的?” “事到如今,我也可以奉还你一句,姨母,你也可以以色媚好,为表妹争取一线生机。” 赵夫人瞪圆了眼睛,未料到她居然如此狂妄嚣张。 “你!”赵夫人指着她,“你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你娘如果知道,定然要唾骂你忘恩负义。” 沈定珠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没有半点笑意,那白净绝丽的面容,也像是笼着一层寒冬般的雾,使得她看起来面无表情。 “如果娘知道,你和赵玉圆是怎么对我,怎么一步步要把我逼上绝路的,她只会觉得她从前看走了眼。” 赵夫人气急了,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如此不近人情,信不信,我死给你看,让世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白眼狼!” 沈定珠微微一笑:“好啊,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绳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她话音一落,沉碧便从袖子里拿出草绳,扔到赵夫人脚下。 沈定珠精致的瓜子脸上,胭脂浅浅,细嫩好看。 那长长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冷瞳睥睨凛然,她似笑非笑:“你上吊吧,就在这儿吊死,不然哪儿来的说服力?” 第58章 这是给本王的吗 赵夫人未料到她如此心狠,竟一时僵住,瞪着惊愕愤怒的双目:“你,你……” 沈定珠黛眉朱唇,显眼的靓丽,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扬,带着冷意。 “赵夫人有时间在这里与我胡搅蛮缠,不妨好好想想,怎么救你的宝贝女儿出来。” 说着,她上前两步,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语调,幽幽轻柔地说:“你也可以去伺候宣王的丈人呀,不也是一条门路吗?” 当初怎么逼的她,如今,她就怎么还回去! 赵夫人脸色苍白似鬼,难以置信地瞧着沈定珠,被她的狠辣和绝丽所震住,想说什么,几次张唇,最终只能不甘心地咽下。 “你给我等着,沈定珠,我们鱼死网破,你也不会有好下场!”撂下这句狠话,赵夫人转而带着丫鬟离去。 “小姐,”沉碧冲过来,扶住沈定珠,目光怨怼地盯着赵夫人的背影,“居然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她怎么不怪她女儿不检点,反而怨小姐不帮她。” 沈定珠与沉碧往回走,抬头看去,天日朗朗,一阵寒风卷过,薄淡的云丝就浅浅散去。 她眯起轮廓漂亮的眼眸:“不怕她闹,就怕她不去闹。” 沉碧不解,困惑地看着自家小姐,却觉得日光下,她精致俏美的面孔,像是浮着一层浅浅的绒光。 如此冰肌玉骨,不似凡尘中人。 沉碧歪了歪头:“小姐,奴婢愚笨,不懂,但谁敢来欺负您,奴婢豁出这条命,也要跟她拼了!” “沉碧,等着吧,我们的好日子,也快来了。”沈定珠朝她展眉一笑,朱唇抿起温和的弧度。 不着急,她要一步步来,爹娘不会再像前世一样惨死,她所在乎的,都能一点点抓在掌心里。 赵家没有善罢甘休,动用了所有能用上的人脉,祈求皇上开恩,还说,哪怕让赵玉圆去做通房,都能接受。 但事关储君,更涉及皇室威严,皇上绝不会轻拿轻放,他更不可能答应赵玉圆嫁进东宫。 否则,这无异于昭告天下,皇帝能接受女子使用心计手段,接近储君。 赵家见求情无果,就将矛头放在了沈定珠身上。 萧琅炎黑色的大氅猎猎,卷起寒风后进了沈定珠的屋子。 彼时,美人正窝在摆了四个暖炉的榻边,一张橙红莲纹厚毯子搭在她的腿上,露出一只白嫩小脚。 她捧着堪舆图,在看漠北的地形,余光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入室,她即刻放下书。 “王爷。”沈定珠极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软榻,但不得不上前伺候萧琅炎。 故而帮他摘大氅的时候,红唇不乐意地抿了抿,萧琅炎扬眉察觉,伸手就抬起她的下颌:“不愿本王来?” 沈定珠俏美的面孔盈盈白皙,犹记得她刚进府的时候,是那样狼狈,而眼下,她青丝如乌云,悠然地堆在鬓边。 被养得极好的一双素手,指尖纤纤,粉白娇嫩。 沈定珠将他的大氅叠挂在胳膊上,绽出一抹笑意:“两天没看见王爷了,怎么会不愿您来。” 萧琅炎一声哼笑,显然不信,他自顾自去净手,余光看见沈定珠光着白嫩的脚,踩着鞋去挂大氅。 “你也知道两天没见本王了,知道本王这几日为你的事,忙了多久么?”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密信,扔在桌子上。 沈定珠正捧了一双坐好的黑靴走来,见状怔了怔,随便拿起两封瞧了两眼,芙蓉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可笑的齿冷。 “赵家的人求不来皇上的同情,就走门路,让他们弹劾我指使赵玉圆勾引太子?这些口诛笔伐的文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想到父亲在位时,他们的吹捧,生怕得罪;而沈家落难那日,也是这群人写了一堆弹劾的折子,如雪花般送去了皇帝的御桌上。 都是一群拜高踩低的货色! 萧琅炎坐在桌边,看了那双黑靴子两眼,才瞥向她:“别急着生气,大部分都让我拦下来了,但是父皇近日迟迟不下杀令。” “他还留着赵玉圆的命,想必是要从她嘴里拷问点什么。”说到这里,萧琅炎一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四目相对,暧昧气息勾连。 萧琅炎低声问:“沈定珠,你真的没有瞒着我的事了么?现在不说,等皇上从赵玉圆的嘴里问出来,后果就不一样了。” 他黑眸深邃沉沉,其中像是藏了暗礁,倘若陷入进去,便会撞得粉身碎骨。 但沈定珠偏偏不怕,反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像前世与他相处那样,用萧琅炎最喜爱的样子,将脸轻轻贴靠在他肩上。 “王爷,事无巨细,那日回来的路上我就全数告知了,赵玉圆就算说什么,也都是恶意栽赃嫁祸,但皇上会查,我自能明证清白。” 她不看萧琅炎的眼睛,没想到,他却伸手来握住她纤细的脖颈,微微使劲,就迫使她扭头,与他对视。 美人神情娇娆,她好像知道自己身边猛兽环伺,却不畏惧地依旧挺立着清绝的姿色。 萧琅炎把玩着她的指尖,淡淡道:“这双黑靴给谁做的?” 沈定珠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转移话题,于是看向旁边桌子上的黑靴,底纹绣着祥云,一看就暖和。 她顿时笑说:“只能是给王爷的,还能给谁?” 萧琅炎抿唇,压下唇角那抹不易察觉的满意:“给本王换上试试。” 沈定珠从他身上起来,便道:“我去叫徐寿。” 还没等走,手腕就被人拽住,她回眸,萧琅炎定定地凝望她,目光漆黑:“你给本王试。” 沈定珠黛眉皱了一瞬,到底还是顺从地蹲下身,将他原本的鞋子换下来,随后帮他穿进去。 但不知为什么,有些费劲,使了好几次力气,靴子口就是提不上。 沈定珠来回拉拽,萧琅炎的脚却沉沉地压着,一点也不配合她! 害得她最后脸颊泛红,嘴里不满地嘟囔:“王爷,您抬一下脚。” 萧琅炎没有动弹,他垂着冷眸,眼底一片燎原的炙热,望着蹲在眼前的美人,她露出来的半张侧颜,白嫩娇柔,带着一点不耐烦的暴躁。 纤细的腰肢,随着使劲,来回摆动,她不自知,却勾人摄魂。 想起绝马寺那夜的销魂,萧琅炎闭了闭眼,喉头艰难地滚动两下。 有关于他体内深处的冲动,他拼命克制,但就像是野火,狠狠压下,再度高高燎烧燃起,心火旺盛。 沈定珠倏而抬起头,就看见他好像很痛苦地拧着眉,呼吸不由自主地粗重。 她怔了怔,马上将萧琅炎脚上的鞋子脱下来:“难道是小了,我看看。” 突然,萧琅炎一把将桌上器具拨去地上,哗啦两声脆响,沈定珠娇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萧琅炎抱起,被迫坐在了桌上。 “王爷,您……”她红唇张合,丰润有光,眼里楚楚的神色,还带着半点受惊的不解。 萧琅炎摁着她的下颌,转而侧首就要亲吻下来。 第59章 她的底气 突然。 外间传来徐寿慌忙的禀奏声:“王爷,有……”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暴躁地训斥:“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谈!” 然而徐寿难得忤逆他,急匆匆道:“王爷,宫里来圣旨了,要宣沈通房入宫!” 萧琅炎冷眸一沉,与沈定珠对视一眼,他眼底那股爱欲野火,缓缓熄灭下去。 沈定珠连忙扣好脖颈间的盘扣,面色通红地从桌子上下来,徐寿进来看见满地狼藉,也不敢多问,只低着头说:“王爷,沈通房,宫里的人就在正厅候着呢。” 沈定珠匆忙套上了一件鹅黄色兔绒大氅,萧琅炎望着她,声音还有些喑哑:“着什么急,把鞋子穿好。” 等她跟着萧琅炎,带人一起赶去正厅时,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携旨等待片刻了。 看见萧琅炎,大太监先是请安,随后宣读圣旨,待沈定珠接旨,才跟萧琅炎恭敬道:“王爷,有人供认了一条线索,指明沈通房确系涉嫌指使赵玉圆勾引太子殿下,所以要前去彻查清楚。” 萧琅炎目光冰冷:“谁供认的,公公不妨明说。” 大太监面色为难,拱了拱手:“王爷明鉴,奴才不敢多嘴,沈通房,跟杂家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沈定珠垂首:“是。” 她面色不惧,只是神情有些微凉,她经过萧琅炎身边时,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低着头跟大太监走了。 等了片刻,徐寿觑着萧琅炎的面色,只见自家王爷薄眸阴沉寒凉。 忽然,萧琅炎开口:“去备马车,进宫。” 太子东宫,金檐碧瓦,内外守卫森严,将墙内的方寸天地,变成了一处囚牢。 沈定珠跟着宫人踏入这里,只觉得一片死寂,而每两步就能看见一个持着红缨枪的禁卫军,煞气森森。 殿门广开,内里皇帝高坐白玉阶之上,离得太远,沈定珠更没有抬头看清他的目光,便跪了下来。 “参见皇上,太子殿下。”她余光察觉,赵玉圆形容狼狈地跪在一旁,但她身边还有一个身影。 出于规矩,沈定珠没有抬头看。 坐在皇帝身边的太子萧玄恪,自打看见沈定珠的时候,眼里就不由自主地闪过惊艳。 她明明是最朴素的打扮,身上的裙子是黛青色,披着鹅黄色兔绒大氅,唯有一支白玉簪子束发,却让她那张俏美明艳的小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狐狸眼,细柳腰,身段更像是生长成熟的蜜桃。 就算在她手上栽了跟头,萧玄恪还是喜欢她。 皇帝微微点头,大太监便严厉询问:“沈氏,杂家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老实回答。” “妾定言无不尽。”沈定珠俯首。 “在宣王殿下的生辰宴上,你确实在石林里私下见过太子殿下一面,是也不是?” “是。”沈定珠没有否认。 太子能好端端地坐在这,想必是私下被皇帝训斥过了,定然已经将事实全盘托出。 太监又问:“那从石林里出来,你是不是单独跟罪人赵玉圆说过话?” 沈定珠颔首:“是。” 赵玉圆迫不及待地开口:“皇上,您听,她承认了!” 皇帝拧眉,太监顿时呵斥:“大殿之上不得喧哗!” 太子急不可耐地追问:“沈定珠,你果真让赵玉圆去花满坞了?” 沈定珠垂眸:“妾没有,是赵玉圆突然抓住妾的手,要妾为她周旋,邀约宣王殿下去花满坞,因她害怕得罪旁人,更怕宣王不应,所以逼迫妾为她出面。” 赵玉圆目眦欲裂:“我没有,没有!” 皇帝转而看向一旁,语气威严:“傅姑娘,你跟朕说,你看见沈定珠与赵玉圆两人拉扯?” 傅姑娘……傅云秋?! 沈定珠心下一冷。 旁边果然传来傅云秋的声音:“回皇上,确实为真,臣女看见沈定珠拉拽赵玉圆的手腕,虽不知说了什么,但神情恳切,像是在求赵家小姐。” 撒谎! 沈定珠豁然扭头看去,傅云秋却垂着文静的面孔。 赵玉圆顺势道:“就是这样的,皇上,她再三邀请臣女去花满坞,还说要为之前我们两家的恩怨说个明白,臣女愚钝才信以为真,谁成想去了以后,是……” 她欲言又止,那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赵玉圆耳垂充血通红,羞涩不已,而萧玄恪却感到恶心地别开了眼神。 皇帝冷哼一声,顿时,便有禁卫军提着两柄长剑,横在了沈定珠的脖颈处。 萧玄恪直起身,对美人的遭遇感到心疼,但又碍于皇帝在场,只能皱紧了眉头。 “沈氏,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皇帝森森开口。 事已至此,沈定珠终于看明白,皇帝一定要为这件事,找一个负罪之人。 赵家和她一个孤女相比,自然还是牺牲她更容易一点,毕竟,她是那样无依无靠,家族又刚刚获罪。 沈定珠眼神一冷,正要说话,却没想到,殿外传来太监的一声急促通传:“皇上,宁王殿下求见。” 傅云秋身形豁然僵住。 皇帝语气幽幽:“宁王来做什么?若是舍不得这通房,你趁早叫他回去,别为了女人,再三惹朕发怒!” 太监却说:“宁王殿下称,他也有一条线索。” 皇帝眯眸,片刻,他招手:“传宁王。” 一名名太监接连传报:“宁王进殿——” 不一会,沈定珠便感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而来,站在了她身旁。 好似重生后第一次相见,她依旧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父皇,听说您要查石林一事,儿臣有一事,不得不禀奏。” “你说。” “早前,沈通房曾向儿臣抱怨,称赵家二小姐在归还庄园时,威胁要她帮忙与二哥结识,倘若沈通房不肯,赵二小姐就会散播谣言,让她名誉尽毁。” 这话一出,沈定珠当即愣住,她不由得睁圆了美眸。 当日之事,萧琅炎是怎么知道的?还是,府邸里到处都是他的人,她见过谁,说过什么话,都不是秘密。 赵玉圆慌了:“没有,臣女没有……” “住口,”皇帝严厉训斥,再而看着萧琅炎,“你继续说。” 萧琅炎沉眸:“因事关轻微,儿臣不欲多管,但二哥生辰那日,沈通房再次跟儿臣抱怨,赵二小姐多次威胁,要她趁着生辰当日,就介绍她与二哥相识,为此,还抓走了她的丫鬟沉碧。” 太子听到最后一句话,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赵玉圆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堂堂宁王,居然帮沈定珠做伪证! 殿内寂静半晌,皇帝幽幽开口:“你说的,倒是有几分可信,但是没有证据,朕怎么知道,你不是偏帮沈氏?” 萧琅炎拱手:“儿臣有证人。” “哦?证人是谁?何在?” 萧琅炎侧眸,看向外间,冷声吩咐:“带如燕上来。” 赵玉圆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如燕?怎么会是如燕?如燕是她娘身边的二等丫鬟,为何会被宁王带来? 沈定珠心中也是犹如一颗惊雷平地炸响。 她侧首,悄悄地去看萧琅炎,却没想到,恰逢他的视线移来。 金碧辉煌堆砌大殿之上,寒风从身后灌来,吹起沈定珠鬓边乌黑碎发,和萧琅炎大氅上的玄绒,两人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深邃无比。 但只这么一眼,她忽然有了莫大的底气。 第60章 一波三折 如燕被太监领着进来,沈定珠观她身影,竟比上一次在赵府看见的时候,要更显得丰腴贵气。 虽然衣着还是丫鬟的规制,但不知为什么,那低垂的眉眼里,总有什么不一样了。 “参见陛下,太子殿下,宁王殿下。”如燕行礼。 大太监直接代替皇上开口道:“你要指证罪人赵玉圆什么,速速禀奏!” 如燕低头:“奴婢要揭发二小姐,为了一己私情,逼迫表小姐替她引诱宣王。” 赵玉圆目眦欲裂,若不是侍卫按着,她恐怕就要冲上去,撕了如燕的嘴。 “胡说八道,你在我母亲身边伺候,何时能知道我的事?贱婢!” 傅云秋不动声色地跟着道:“皇上,臣女觉得如燕或许在撒谎,她身份赵府的丫鬟,为何要突然做证人,陷害自己的主家呢?” 皇帝微微颔首,面色阴沉严肃:“确实如此,你一个小小婢女,害了主家,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与旁人,有别的交情。” 他威严的目光,转瞬扫向萧琅炎。 对于这个儿子,他一向是厌恶的,因为他从小就表现出与其他儿子不同的能力。 可越是这样,皇帝越要打压他,萧琅炎心性太高,若是不压着,早晚有一天,会越到他这个父皇前面去。 幸好,男女私情,一直是萧琅炎的弊端! 沈定珠微微拧眉,觉得如燕出现的时机,不够巧妙。 她一个丫鬟,仅凭三言两语就想扳倒赵玉圆,未免痴心妄想。 然而,如燕却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皇上请看,这两封信,是二小姐曾写的废稿,上面对宣王殿下的倾心之意,溢于言表,您一看便知。” “奴婢也可以用性命作保,这些都是二小姐亲笔所写,皇上要是想辨认字迹,可以派人去赵府拿二小姐的字帖。” 如燕将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赵玉圆眼睁睁地看着大太监将那两封她没敢送出去的信,双手呈递到了皇上面前。 “不……不会的……”如燕怎么可能拿到她写的信? 她写了以后,分明因为觉得自己用词放浪大胆,怕宣王不喜,故而让丫鬟处理了。 如燕是从哪儿找来的! 皇上沉着眉眼一扫,勃然大怒,将信纸扔在地上:“不知廉耻!” 赵玉圆顿时脸色煞白,这是她亲笔留下的证据,无可狡辩。 故而身形颤颤:“皇上饶命啊,臣女只是倾慕之情,却并没有因此胁迫沈定珠帮臣女引诱宣王殿下。” 可信上,她将自己的计谋都写了进去,因为害怕宣王爱上沈定珠的角色。 所以,她坦白,是她不好意思,才委托沈定珠前去。 万万没想到,这些属于小女儿家的情感,今日居然变成扎向她心口的利刃! 赵玉圆想到这里,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控制不住地哭嚎求饶。 太子怒指:“将她的嘴封了,吵得孤心烦!” 片刻后,赵玉圆被堵了嘴,沈定珠只能听到闷闷的哭声。 皇帝再次看向如燕:“你还未曾回答朕,到底为什么出卖主家?这件事里,有没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如燕流下两行清泪,她拉起袖子,露出两只伤痕累累的胳膊。 “皇上明鉴,若不是奴婢实在受不了二小姐的谩骂殴打,奴婢也不会背叛主子。” 赵玉圆瞪圆了眼睛,嘴里不断唔唔的嘶吼,像是想为自己狡辩,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如燕低头道:“奴婢在夫人身边做二等丫鬟,但不得重用。小姐性格娇纵,却要在外表现出大度的模样,怕坏了规矩。” “所以小姐每每回府,夫人就让她拿奴婢等人发泄,奴婢实在是受不住了。”她呜咽地抹泪,实在可怜。 赵玉圆脸色憋红,眼睛充血,死死地瞪着如燕。 太子已经忍无可忍,想到被这样姿色的女人,强行引诱了去,他就觉得反胃。 只见他豁然起身,对皇帝拱手:“父皇,赵玉圆行迹恶劣,心思更是歹毒,不赐死,不足以平儿臣心中的怒火!” 皇帝颔首,眼神阴森:“实在胆大包天,还违背女巡,不知羞耻!来人,传朕旨意,将罪人赵玉圆打入大牢,三日后抄斩。” 赵玉圆的哭声从喉咙里闷闷地传出,她急的额头青筋绷起,神色不甘地望着沈定珠。 而沈定珠,从始至终垂着头,纤长卷翘的睫毛低垂,俏影更显单薄无辜。 帕子被拿掉的瞬间,赵玉圆已经被拖去了大殿门口。 她神情已经接近于癫狂狰狞,对着沈定珠的背影怒吼:“沈定珠,你根本不敢让人知道,去年花灯节的匪乱,其实跟你有关!” 只这一句,忽然让皇帝沉了眼神:“等等!” 拖拽赵玉圆的禁卫军陡然停下。 萧琅炎余光看了沈定珠一眼,只见她虽然垂着头,但俏丽的面孔毫无血色,唇瓣紧抿。 赵玉圆见拖沈定珠下水有望,便更加扬声说道:“皇上,去年花灯节,沈定珠浑身湿透,从后门偷偷回来,我亲眼所见!您只要严刑拷打,不怕她不招。” 去年的花灯节,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当日虽是过节,但没料到竟有穷凶极恶的土匪团伙,乔装打扮混入了京城。 那夜烟花炸响之际,他们抽刀烧杀抢掠,堪称血案。 甚至有一名三品官员惨死当场,事后这群土匪竟然逃了,好不容易抓住了几个,他们却烈性的很,当即就咬舌自尽。 皇帝怀疑这些人并非寻常的土匪,于是下令严查! 终于,他们发现,土匪当日,是顺着水路从护城河直接游出去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成功逃走的原因。 种种行迹加在一起,沈定珠便变得可疑起来。 赵玉圆是将死之人,必定是痛恨之下,什么话都敢乱说。 但,沈定珠鬼祟回家是真,皇帝沉声追问:“沈氏,赵玉圆所说可为真?” 沈定珠垂首:“妾……” 还不等她说完,皇帝已经再次冷冷逼问:“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否则,朕就只能让你在漠北的爹娘,替你回答!” 此话带着不动声色的狠厉,让沈定珠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美眸露出几分坚定的乌黑:“妾可以说,但是,只能告诉皇上一人。” 第61章 绝地逢生 此话一出,举座微惊。 皇帝沉了眉眼,尚未开口,太子已经不冷不淡地接话:“有什么是孤也听不得的?” 这话有些僭越,皇上冷冷地看他一眼,随后命所有人退下。 萧琅炎都不得不跟着退到了殿外等候。 大门紧紧关闭,他目光落在沈定珠的身上,只觉得她跟宽阔冰冷的大殿比起来,身影显得过于单薄。 等待的过程中,萧琅炎始终面不改色,眼神黑沉得冷漠。 太子在他身旁,幽幽开口:“五弟,沈定珠是你的通房,她要说什么,你也不知情?” “不知。”萧琅炎冷冷回答,也不欲多说的模样。 太子呵笑一声:“看来她多半也不是自愿跟着你。” 萧琅炎终于肯递过去一个正眼,他眼神漆黑,深不见底一般,幽幽询问:“她亲口告诉你的?” 太子哑然,似被人塞了一个核桃在嗓子眼里,顿时不知说什么好。 傅云秋一直淡淡听着,这会儿才开口缓解气氛:“也不知沈姑娘能不能平安度过此遭,早知道赵玉圆那样可恨,我便也不会帮着她说话了。” 萧琅炎瞥她一眼,并不回答。 太子也没有接她的话,场面一时寂静下来,傅云秋局促地抿了抿唇。 就在这时,大太监从殿内出来,低着头匆匆离去。 萧琅炎微微皱起眉头,不一会,大太监就带着菩月公主来了。 “三哥,五哥。”菩月公主生的娇小玲珑,鹅蛋脸,杏仁眼。 这会儿看见大家都聚在殿外,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你们知不知道父皇传召我,是要做什么啊?” 还不等萧琅炎他们回答,大太监已经讨好地赔笑说:“公主殿下,皇上传的急,您进去就知道了。” 等菩月公主进去,大殿的门又缓缓关上。 透过这么两瞬的间隙,萧琅炎看见,沈定珠居然站着回话了。 他幽幽扬眉,冷冽的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菩月公主进去后,先行请安,随后余光看见沈定珠,便大大咧咧地多看了好几眼。 “你好生面熟。”她说。 菩月公主出生时,皇帝做梦梦到一只九色鹿闯进他的怀里,故而相对其他公主而言,菩月更为受宠一些。 所以当着皇帝的面,她也不拘谨局促。 沈定珠微微抬首,没有接话,倒是皇帝道:“菩月,去年花灯节,你是否被一人所救?” 菩月公主连连点头:“是呀,父皇您知道的,那夜回来,我就告诉您了!” 花灯节那天,她贪玩调皮,只带了两个宫女就偷偷出宫,没想到碰上匪乱。 那几个穷凶极恶的土匪,竟想对她不轨! 幸好有一个姑娘出现,刻意引开了土匪,才将她救了。 但,菩月公主那天只看到了一个侧影,慌乱中,她甚至没有看清恩人的面貌。 皇帝问:“你还记得那日,救你的恩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菩月公主不假思索地回答:“紫红色的衣裙,鲜艳如火,我记忆尤深。” 于是,皇帝看向沈定珠的目光,才没有方才那么严厉苛刻。 菩月公主也猜到了,她豁然看向沈定珠,颇有些惊喜:“是你?你就是那天救了我的人!” 沈定珠福身:“正是妾,参见公主殿下。” 菩月公主近两年都在封地待着,偶尔回来京城小住几日,便又耐不住性子要出去游玩。 饶是如此,她也听说过沈定珠的艳名。 看见如此绝色的美人,一下子和那个传说中京城第一美艳的沈定珠联系起来。 “那夜你到底是怎么逃的?我后来带侍卫回去救你,却都找不到人。” 沈定珠低着头道:“他们将我逼到了江河边,我退无可退,只能跳河逃跑,幸而老天垂怜,让我侥幸逃脱了。” 她的衣服,是那群色胆包天的土匪脱的。 回想那夜,沈定珠眼睫颤颤,全是惧意。 菩月公主同是女子,顿时感同身受:“真是苦了你了,那之后你怎么一直不肯来邀功呢?我还让父皇贴皇榜,寻找恩人,你却也没出现。” 沈定珠无奈一笑,绝美的面容充斥着无奈。 “公主与妾都是女子,清白大过天,要是主动说出来,只怕对我们的清誉有损。” 菩月公主想想也是,就连皇榜上,也没有说清楚具体怎么救的自己。 她母妃娴妃也说过,此事不得宣扬,以免有心人传谣,坏女子清白。 菩月公主找到了恩人,自然高兴,可看沈定珠恭敬,便好奇地问皇帝:“父皇,她是犯了什么事了?若是不严重,可否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饶了恩人一次。” 皇帝的面色和缓不少,他对沈定珠顾全大局的决定,很是满意。 故而,他开口道:“自然是要饶的,不仅饶过,还要嘉赏。” 正当萧琅炎紧盯殿门的时候,终于,门扉敞开,沈定珠的俏影,娉婷出来。 她毫发无损,且娇美白净的面颊上,浮着淡淡的粉,待看见萧琅炎时,她红唇抿出一个柔美的笑意。 太子正要上前,却被萧琅炎抢先一步。 他将她护在身后,没有急着问皇帝的处罚是什么,只道:“这里风冷,我们回府?” 沈定珠轻轻点头,嗯声过后,她回眸看着殿内,菩月公主正在皇帝身边活泼地讲述一件趣事。 她眼底闪过一抹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是父亲身边的娇娇女。 可是皇上却毫不留情地对父亲下手,让她失去了父亲的倚仗,一夜之间将她变成一个阶下囚。 但想到皇帝后来对菩月公主的无情,沈定珠心中唯有冷笑。 一个只在乎权利的九五之尊,真的明白什么是父女情吗? 她收回目光,跟着萧琅炎离开宫廷。 跪在地上的赵玉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沈定珠就能这么轻易地离开,皇上不罚她吗? 傅云秋也很是诧异。 片刻后,大太监拿着皇上的圣旨出来。 “奉皇上旨意,罪人赵玉圆,不顾礼教,违背女巡,欺上瞒下,着三日后抄斩;罪人之后沈氏,不卑不亢,赏白银百两,以示奖赏。” 皇帝对沈家的好,仅限于此,要想让他彻底宽恕沈家,还早得很,但也足够了。 赵玉圆吃惊不小,等到禁卫军来拖拽她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皇上,我是冤枉的,皇上……” 傅云秋眼神一暗,早知赵玉圆是个没把握的蠢货,她说什么也不会帮她。 而另外一边,沈定珠刚登上萧琅炎的马车,便身子发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萧琅炎垂眸,薄唇带着一抹嗤笑:“终于知道怕了?” 第62章 本王只教你这一次 沈定珠长睫颤颤,她不是怕,而是庆幸自己之前的决策。 她一开始就躲着菩月公主,也不希望赵玉圆宣扬出去,不是因为她害怕旁人知道,而是,她明白她现在可以利用的资源有限。 一旦抓住机会出手,就不能给对方留有喘息的余地。 她抬眸:“王爷何时知道如燕是我安插的棋子的?” 萧琅炎冷眸漆黑,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他状似回忆,语气却漫不经意:“大概,自你从赵府回来开始?” 沈定珠两目乌瞳一眯,像有些倦怠的猫儿。 “所以王爷就去收买了她?” “并未收买,而是她心中有欲望,贪图权利,这样的人给予点好处,就能掌控。”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沈定珠垂下纤长的睫,看着萧琅炎环在她腰上的那只手。 他把玩着她胸前的青丝,道:“除了本王,还有许多人在暗处盯着你,所以如燕这种棋子,该用的时候就得用,本王只教你这一次,要记好了。” 沈定珠从他怀中坐起身,她面孔带着薄红,身段纤细妖娆,更显得风娇水媚般的绝美。 “王爷运筹帷幄,救妾的命不在话下,可是方才在大殿上,傅大小姐差点害死了妾,难道王爷不管?” 萧琅炎豁然伸手,扼住她的下颌,将人强行拉近。 “管,也是本王的事,不许你擅自做主,否则,本王会生气。” 他的神情凛冽,沈定珠听出其中维护傅云秋的意思,她兀自一生轻笑,坐去了旁边。 萧琅炎见她有意疏离,也沉了面色,对外吩咐:“起程,回府。” 然而,一道声音从外传来:“宁王殿下,娴妃娘娘有请。” 萧琅炎挑帘看了一眼,娴妃身边的大宫女带着几名太监,候在了马车外。 他转而对沈定珠道:“你在马车上等我。” 可没想到,那名大宫女却恭敬说:“娴妃娘娘让沈通房也一起去。” 两人对视一眼,沈定珠拢了拢鬓边乌发:“那妾就陪着王爷一起。” 下了马车,萧琅炎见沈定珠面上毫无惧色,笼着一片风轻云淡的淑丽美色。 他拽住她的指尖,用唯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沉沉说:“一会到了,别乱说话。” 沈定珠看他一眼,粉腮红润,带着酥融的轻笑:“王爷放心,妾定不说那人坏话。” 语毕,她笑着,却果断地抽回了萧琅炎握着的手。 萧琅炎气息一沉,这个女人,如今愈发会跟他闹脾气了,面上看着在笑,但似乎能听到她心里咬牙切齿的怒骂。 娴妃宫殿一如上次来时沉静,宫人走路无声,人人本分地垂着头。 沈定珠跟着萧琅炎入殿,请安后,她微微抬首,才察觉云母屏风被撤去,她清楚地看见娴妃脚上那双藏青色祥云点珍珠平履。 “琅炎来了,”娴妃声音带着温和的笑,“起来吧,你好几日不曾来了,还以为你为了沈姑娘,要一直生母妃的气。” 沈定珠微微一怔,萧琅炎很久没来看娴妃了?那上次,她提醒萧琅炎,娴妃宫中埋有巫术草人,莫非他不是亲自来的? 她侧眸看去,萧琅炎满面平静地淡淡道:“母妃说笑了,儿臣事务繁忙,这您都是知道的。” 娴妃跟着含笑轻微,她转眼,看着沈定珠:“沈姑娘,本宫已经派人查清楚了,上次的误会,皆由章嬷嬷母女二人构陷嫁祸得来,让你受委屈了。” 沈定珠姿态纤柔,福身说:“娘娘言重了,如今误会解开,恶人得以果报,正是好事,妾不委屈。” 这话说得大胆,甚至有些不顾娴妃的脸面。 但娴妃何等城府,闻言只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余光扫了一眼萧琅炎,见他没有责怪沈定珠的意思,便更加确信,这沈氏,得宠而娇,眼下是动不得了! 娴妃道:“难为你大度,是个好孩子,听说你救了菩月,本宫准备了赏赐,让你瞧瞧。程茴,将东西端上来给沈姑娘瞧瞧。”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紫裙宫女,梳着双鬓头,脸若银盘眉似月,文静秀美地缓步而来。 她端着的红木托盘上,放着一对明月珠做成的耳坠,色泽暖如玉,形状似水滴,一看就是佳品。 但什么样的货色,在沈定珠眼中也过于寻常了。 前世她成了宠妃后,萧琅炎在财物首饰上,从不曾亏待她,光是外邦进贡的夜明珠,她宫里便有三十多颗。 被坊间戏称,沈定珠的宫殿,是萧琅炎的私库。 此际,沈定珠双手接过,柔柔回应:“多谢娘娘,妾很喜欢。” 娴妃却说:“光喜欢怎么能够,程茴,你给沈姑娘戴上。” 那名紫衣宫女称是,刚要靠近,萧琅炎却伸手:“本王来。” 程茴将耳坠放进萧琅炎掌心时,指尖不小心勾刮过去,萧琅炎面无表情,倒是程茴,竟红了半张脸。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看着,对娴妃的打算,心中了如明镜。 程茴的动作刚开始有些笨拙,沈定珠本就皮肤娇嫩,被拽了两下,顿时一片嫩红,好不容易戴上了,程茴又悄悄地看了一眼萧琅炎。 娴妃笑着让沈定珠靠近,随后拉着她的手腕,反复打量:“不错,本宫亲自挑的,之前就觉得一定衬你。” 沈定珠表现出欢喜:“娘娘眼光好。” 之后,娴妃看着萧琅炎:“母妃看你也是真心喜欢沈姑娘,通房的位置,到底委屈了她,不妨聘做妾室?” 萧琅炎漆沉的目底深不透光,语气终于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劳母妃操心了,只是儿臣身边的人,儿臣自己心里有数。” 娴妃不疾不徐:“那就是你觉得她伺候的还不够好,哎,沈姑娘从前也为闺秀,哪里就懂那么多?” “这样吧,程茴就赐给你了,她是本宫身边的关嬷嬷一手调教,为宫中七品女官,知书达理,也识大体懂规矩。” “有她在你身边,本宫也能放心一些。” 娴妃终于说出了她真正的用意,章嬷嬷死了,她还要往萧琅炎身边塞人。 沈定珠对此毫无感觉,前世因为利益勾结,萧琅炎还会纳很多妃子,虽然他只可着她一个人折腾,但那么多女人都围绕在他身边,她早已习惯。 现在是程茴,以后还会有许多人。 于是,她低着头,等回过神,却发现殿内静默好半天。 萧琅炎朝她投来一个冷冽的眼神,程茴也抬着双眸,紧张地看着她。 娴妃似笑非笑的语气传来:“沈姑娘,你怎么不回答?琅炎说了,这事要你做主,你怎的不开腔,难道是不愿?女子善妒,此为大忌。” 第63章 她,受宠的妖姬 沈定珠抿了抿唇,方才她走神的时候,萧琅炎居然让她来做决定? 她黑睫翩动两下,才说:“程茴姑娘很好……” 话刚说到这里,就看见萧琅炎沉了一口气。 旁人不了解他,但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多年的沈定珠,看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这个回答不是他想听的。 她现在不会讨好除了萧琅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只有他,才能帮助她家族平反冤情。 故而看见萧琅炎这个反应,沈定珠不急不忙地补充道:“但妾便是善妒之人,实在无法更改,否则王爷也不会只许妾做一个通房了。” 说到最后,她露出委屈,也无奈地眨了眨眼睛。 那模样,好似说,她就这样了,萧琅炎护着,娴妃能如何? 果真将娴妃气的不轻,脸色当即有些挂不住,那边程茴已经暗自抿紧了唇。 唯有萧琅炎,望着她扬眉,薄唇边压下一抹轻笑。 娴妃终于放下温和的架子,变得漠然威严起来:“本宫抚养琅炎这么久,终究是不得心,你既纵着通房,那本宫也不再多问了。” 一番话,将萧琅炎说成了忘恩负义之人,她软硬兼施,誓不罢休。 萧琅炎语气变得强硬,眼神也跟着阴戾黑沉起来:“母妃这是做什么?莫非为了一个宫女,就要跟儿臣生分。” 程茴忽然提裙跪下,声音带着十足的恳切:“王爷,此事怪不得娴妃娘娘,是奴婢爱慕您,私下百般求了娘娘,娘娘心善,可怜奴婢才答应的。” “请您接受奴婢,奴婢愿做王府最末等的丫鬟,跟在您身边伺候,绝无二心,凡事以王爷为先,事事尽力。” 说罢,她俯首磕头。 娴妃端起茶盏,吹了两下,才叹气说:“琅炎,你也听到了,本宫不是强人所难,但你只是收个丫鬟的事,也不麻烦,你再好好想想,不然你府中只有一个沈通房,日后她也会为难。” 恩威并施,看这个架势,程茴是非收不可了。 但,不能收的那么轻易。 沈定珠沉了一双眼眸,抬眸看向萧琅炎,他恰好也朝她看来,两人出奇地默契,竟然察觉到彼此相同的想法。 萧琅炎俊容嗤笑:“母妃,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此人,儿臣就要了,不过儿臣身边已有徐寿等人伺候,很是尽心,不再缺人。” “但沈定珠身边倒却是缺一个丫鬟伺候,不妨就给她了,你伺候她,本王才能愉悦。” 程茴身姿僵住,抬起俏脸,眼眶已经一片通红:“王爷,奴婢……” 沈定珠掩面惋惜:“你做婢女,岂不是折煞了?王爷,还是算了吧,她不喜欢,何必强人所难?” 她回到萧琅炎身边,轻轻靠在他怀里,一副媚态温柔的模样。 娴妃拧起细眉:“琅炎,你方才还说沈姑娘只是通房,既是通房,身边也没有丫鬟的规制,强行带一个人在身边,未免不合规矩。” “你已经为她破格多次,在外招摇太过,终究会引你父皇不满。” 萧琅炎轻笑:“母妃提醒的是,那儿臣重新考虑。” “考虑的如何?”娴妃问。 萧琅炎环住沈定珠的腰:“儿臣考虑将沈定珠聘做妾室,做了王府的妾,便可以有丫鬟伺候了。” 娴妃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凛冽,她垂眸看向程茴,语气有些淡淡的严厉:“你可愿?” 程茴跪在地上,靠双手撑着才能稳住身形,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须臾,她才点头:“奴婢愿意!” 萧琅炎扬眉:“好,那就给沈侍妾磕头吧。” 程茴转而膝行着到了沈定珠面前:“奴婢程茴,给您磕头了,往后定用心服侍。” 见程茴如此豁得出去,沈定珠反而心头一凛。 送走了愚蠢的郑尔兰,倒是多了一个擅长隐忍的程茴。 事已至此,她红唇展露出曼妙的弧度:“你起来吧,以后跟在我身边,就随我的规矩。” 娴妃目的达到,面色也好看了一些:“你二人尽心伺候王爷,别让本宫有忧虑才是。” 萧琅炎眉宇黑冷,眼中带着淡淡的玩味轻笑。 “母妃,既然如此,儿臣就先带着沈定珠回去了。” 得到娴妃允准,一行人告辞,程茴果断跟在了他们身后,连行囊衣裳都不收拾。 上了马车以后,沈定珠靠在萧琅炎怀里,余光看见程茴一直低着头,大概也是很不自在。 她不动声色地喟叹一声,何必给自己找罪受。 回到王府里,萧琅炎要处理事务,便先去了书房,程茴要跟着去,被沈定珠叫住。 “程茴,你走错了,这边才是我要去的地方。”她红唇曼妙,笑的美眸轻眯,白丽的面容,一副不好惹的绝色模样。 程茴咬了咬唇,转而跟在沈定珠身边:“奴婢知道了。” 刚回沈定珠居住的小院子,程茴就抬头打量了一圈,她露出狐疑的眼神:“沈姨娘,您就住这里?” 不是很受宠吗?居然就住在西苑,离王爷的住院偏僻遥远,屋子还狭小得很。 沈定珠进屋,漫不经心地道:“不住这,还想住哪儿?记住自己的身份,别把自己当主子娘娘。” 程茴挨了训,心底本就不服气沈定珠,这会儿脸色青红交加,不满的情绪从眼神中流泻而出。 沉碧恰好走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惊讶:“这位是……” 沈定珠伸手将沉碧拉进,笑眯眯地介绍:“沉碧,往后你就有帮手了,她叫程茴,是娴妃娘娘赐给我的丫鬟。” 言下之意,是要程茴也听沉碧的吩咐,程茴当即冷了一张脸。 沈定珠不管她,挥袖吩咐:“我渴了,去准备热茶。” 程茴巴不得赶紧走,拿起水壶就离开了。 见她毫无恭敬的姿态,沉碧皱起眉头:“小姐,这真的是娴妃娘娘给的人?怎么送来这么个装腔作势的货!比主子的架子拿的还大。” 沈定珠娇美的面孔浮着一抹清然:“平时你盯着她,别让她在我身边动手脚,只要她不妨碍我的事,我也能容得下她。” 沉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程茴这一去,好半天没回来,等到傍晚,她才慢吞吞回来。 “去哪儿了,我要的热茶呢?”沈定珠正在练字,抬头看她一眼,就慢悠悠地问。 程茴一点心虚慌张的神情都没有,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奴婢去王爷的书房了。” “刚刚宫里来人送奴婢的衣裳,可姨娘你却没说要奴婢住在哪儿,故而奴婢只能去问王爷,这才耽误了一会,姨娘不会生气吧?” 沈定珠肌肤胜雪,两丸黑瞳犹如聚着两汪水,她看了程茴两眼,没说话,反而继续低头练字。 程茴心中冷笑,外间早有传闻,沈定珠只是空有美貌的草包,她一定能拿捏沈定珠。 到了傍晚,徐寿来传:“沈姨娘,王爷召寝。” 沈定珠穿着锦绣罗裙,外披宝蓝色大氅,整个人明艳娇媚,直接就出门而去。 程茴一晚上都不听她使唤,这会儿倒是不用吩咐,直接迈着两条腿快速跟上了。 萧琅炎刚沐浴过,此际正屈膝坐在榻边,手里握着一卷书。 沈定珠进去,还没开口,已经啜泣起来,萧琅炎拧眉抬头,只见美人一双眼睛轻红,透着楚楚可怜。 “王爷~”沈定珠扑进他怀里,“妾是管不得程茴了。” 跟在后面的程茴大惊失色,沈定珠之前不发作她,居然是在这里等着。 她急忙跪下解释:“王爷明鉴,今天沈姨娘让奴婢去准备热水,可宫里……” 同样的借口,她还打算再说一遍。 “滚去外面跪着。”萧琅炎根本不给她废话的时间,开口便冷道。 程茴面色一白,萧琅炎当即动怒:“要本王动手请你?” “奴婢不敢!”程茴急忙走出去跪在了门外,徐寿顺手在外合上了门。 门内,还不断传来沈定珠委屈的哭腔:“王爷,她好讨厌。” 紧接着,是萧琅炎哄她的声音,带着宠溺的轻笑:“本王罚了她,还哭什么,往后她再不听你的话,就让她一直跪着。” 如此,沈定珠才笑了出来。 门外的程茴听着,身子早已因巨大的耻辱而轻轻抖动起来。 沈定珠居然受宠到这个地步,她真是小瞧了。 然而,此时此刻,沈定珠既没有靠在萧琅炎怀里,也没有真的朝他撒娇。 她反而后退两步,打算走到一旁。 却在下一秒,被萧琅炎拽住手腕,直接拉回怀里。 他摁着她双臂,不许她挣扎,声音低沉,带着点威胁的意味:“眼线都守在门口了,你还不打算搬回这个院子?” 第64章 不管生死,我陪你 沈定珠微微展唇,脸上的浅笑漫不经心:“那就让妾好好想想。” 萧琅炎见状,冷哼一声,将手放开:“愈纵着你,你愈狂妄。” 他顿了顿,低声:“搬回来吧,过几日本王要离京,去冀都监察水利新修的进程,年前约莫才能赶得回来,你来守着院子。” 沈定珠不由得面色一变:“王爷要走?就这两日?” 萧琅炎反倒是笑了:“怎么,舍不得本王?” 沈定珠不语,飞快回忆前世此时,她记得皇帝马上要生一场极其严重的病。 皇帝私底下一直在服用一种药,具体治疗什么病症不得知,有人说是阳药,也有人说是长生不老药。 但服用久了,就在除夕前一刻毒发。 沈定珠神色渐渐严肃下来,萧琅炎也收了脸上玩味的笑容。 她回过神来,抓住萧琅炎的衣袖,压低声音:“王爷,您绝对不能离京,再过不久,皇上会因为私自服用禁药而毒发。” “届时,宫中所有太医都会齐聚一堂想办法,可中毒的症状实在复杂,所以太医们打算以毒攻毒,解药就是充满毒性的乌头。” “皇帝不会自己喝,他选了一个儿子,替他喝下这碗可能会致命的毒药,最终敢喝药的那位王爷,是娴妃的九皇子明王。” 室内烛光轻微,照得萧琅炎侧脸容颜如刻刀般深邃,他眼中的乌云浮浮沉沉。 萧琅炎盯着沈定珠:“你的意思,让本王代父皇试药?” 沈定珠重重点头:“我以性命担保,那碗解药无事,即便王爷身上没有中毒,喝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而喝了的人,定会得到皇上的绝对信任与青睐,王爷不仅不能走,还要抢着试药。” 前世,明王就是因此,博得了皇帝所有的宠爱。 除了交给萧琅炎的吏部和户部,皇帝将兵部与统领三司的兵权给了明王! 有了兵权的王爷,与储君无异。 也正因为如此,后来明王和萧琅炎共争皇位,打的如火如荼,朝中势力两边颠倒。 若不是萧琅炎心狠,先一步毒杀皇帝,篡改圣旨抢而登基后赐死明王。 死的,恐怕就是他了。 萧琅炎薄眸中神色变幻,他开口幽幽:“沈定珠,本王只有这一条命。” 沈定珠语气郑重:“我知道,王爷如果出事,我也不会好过,请王爷相信我一次。” 之前她都没有出过错,这次,她十拿九稳! 好半晌,萧琅炎伸来臂膀:“伺候更衣,就寝,明日你搬回院子。” 沈定珠乖乖地为他脱去外袍,忽然,他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扣入怀中。 他们的姿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贴合在了一起。 沈定珠半跪在床榻上,所以她高一点,而萧琅炎两条腿搭在床沿,故而他比她稍低。 而她又被迫紧贴着他的身体,此时萧琅炎的面颊,几乎是在她的心口喘息。 沈定珠垂着美眸,乌黑闪烁的光泽中,夹杂着小鹿般的惊慌和羞赧。 “王爷?”她压低了声音,白嫩仿若无辜的细腻手掌,自然而然地搭在萧琅炎的肩膀上。 萧琅炎轻轻抬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薄唇下吻了一口她的指尖。 这动作来的太过突然,又过分亲密,全然不似他们平时相处的方式! 沈定珠一刹那间,浑身酥酥麻麻。 萧琅炎微微抬冷眸,眼中如月弯刀,带着冷光似的轻笑。 “沈定珠,本王试药无妨,但要是死了,你来陪葬,与本王共赴黄泉。” 毕竟,乌头毒性百倍,可他信了她的话。 沈定珠闻言,羞赧神色褪去,转而变得郑重,她轻轻点头:“妾陪您。” 她红唇张合,身上幽香传来,尤其是单薄的里衣近在咫尺,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她滑如凝脂的肌肤。 萧琅炎浑身幽火纵烧,摧毁理智,唤醒他体内那真正的躁戾与兽性。 突然,他低头,狠狠咬在沈定珠的指尖。 她疼的嗡吟一声,唇瓣间溢出比花儿摧折还惨的低呼。 下一秒,萧琅炎将她按回榻上:“记住你说的话,没得反悔。” 沈定珠捂着疼痛的手,眼泪都逼出来了,眼尾一片通红。 她本以为,今晚萧琅炎兴致大发。 却没想到他在她身边躺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那沉重强大的臂膀压在她的腹部,实在火热难受。 沈定珠推了两下,没能成功,只能呆呆地望着床帐顶部。 她其实,隐瞒了一个事实,没有告诉萧琅炎。 他不去冀都监督水利新修是对的,因为负责堤坝重建的官员贪污,赈灾的银子全部拿去充私,和孝敬背后的大官马尚书。 故而堤坝修建好的第二年,一场大雨再次摧毁堤坝,这次死了上千人。 皇上勃然大怒,牵连的官员甚广,连萧琅炎也不例外,受到了斥责。 不仅如此,皇上还要将他贬去封地,终生不得回京。 就是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萧琅炎才直接谋反,发动兵变。 沈定珠现在不说,是因为,整个晋国上下,没有一个人比她二哥更懂水利。 堤坝方面,她二哥在朝为官时,就参与修建过白龙渠、六门渠,还有淮北大运河。 既然冀都的新修堤坝是有隐患的,沈定珠打算提前让堤坝出现问题,不过,那也要等到年后。 慢慢来,家人都会得救的。 她闭上眼,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萧琅炎早就上朝去了,外头日光大亮。 沈定珠如今是王府侍妾的身份,按照规制,可以拥有两名丫鬟。 故而就将沉碧从前院洒扫,调回了她的身边。 沉碧入内伺候她洗漱完,低声道:“小姐,那程茴还跪在外面呢,奴婢刚刚进来,看见她在抹眼泪,早上听小太监们说,王爷走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 说到这里,沉碧眼中对沈定珠露出赞佩的目光,好像夸沈定珠的恩宠十分稳固。 沈定珠无奈地按了按眉心,长眉连娟,面颊丰润绯红,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花苞的娇嫩气息。 她道:“没工夫管她,你先帮我将主院的偏屋收拾出来,我答应王爷,搬回此处了。” 然而,门扉一开,程茴急忙膝行过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主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没有规矩了。” 她急得眼泪直流,看来是真被罚狠了。 沈定珠不予理会,只淡淡道:“你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跟在我身边晃悠。” 她正要往前走,却冷不丁被程茴抱住了腿。 “主子,奴婢有一样东西要给您看,是娴妃娘娘交代的。”她哭着说,眼睛通红,却像是迫不及待地表达忠诚。 第65章 沈定珠,她不简单 沈定珠看了院子里一眼,护卫离得比较远。 王府里不知还有多少眼线,沈定珠转而回到萧琅炎的屋子。 “你进来说。” 程茴跪了一整夜,已经站不起来了,她面色苍白地扶着门框,手臂因使劲儿发抖。 沈定珠昂了昂首,沉碧便上前帮着扶她站了起来。 程茴双腿发麻,脚也不听使唤,到了屋内,跪坐在沈定珠面前,手指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药包,呈递了上去。 沈定珠没有接,拿帕掩住口鼻:“你直接说,这是什么?” 程茴忍着疼痛,道:“这是昨天宫里的人把奴婢行囊送来时,夹带在里面的,奴婢来王府之前,娴妃娘娘曾交代,要找机会将这个下到您的食物里,不能让您成孕。” 这么说,又是绝子药了? 沈定珠沉着眼眸,她不明白,娴妃怎么就那么怕她怀有身孕。 就不说萧琅炎会不会答应,便是现在,宁王府没有一个正妃,她也不可能被允许有身孕。 若是真的侍寝,都不用萧琅炎开口,徐寿定会端来一碗避子汤。 “既然如此,你尝一口给我看看。”沈定珠轻启朱唇。 程茴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定珠目光清冷:“看你这包药的分量应该不少,想必是要分开几次用,你只喝一次,不会有问题。” 沉碧在旁边跟着接话:“何况你既然打定主意要伺候主子,就应该喝下去,能不能服侍,还不是主子说了算?” 程茴咬紧牙关,揭开药包,沈定珠看了一眼,居然是三颗黑色的药丸。 还没凑近,就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味。 沈定珠皱紧眉头。 就这种药,还想不动声色地给她喝下去?她闻不到才怪。 程茴拿起一粒,手臂发颤,好几次想要尝试放进嘴中,但始终下不了决心。 沈定珠有的是耐性,她抱臂端坐在凳子上,美人如玉般洁净的面孔,透着淡淡的绝色无情。 她前世吃过苦,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同情心,程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 终于,程茴眼睛一闭,将药丸放进嘴中,飞快地咽了下去。 沉碧走上前:“你张开嘴,让我检查检查,别想糊弄主子。” 程茴张嘴,眼泪如注,沉碧检查了半天,点了点头。 沈定珠这才道:“沉碧,你将她扶起来,上次王爷送我的金疮药,你拿来给程茴。” 程茴哭着道:“谢主子。” 沈定珠又说:“你也跪了一晚上,想必累了,沉碧送她回耳房,程茴,准你休息一日,明天好好来伺候。” “是。”程茴嘴里说着感恩,踉跄着跟沉碧离开了。 沈定珠拿起她留下的两粒药丸,沉眸想了想,便自己收了起来。 一炷香后,沉碧回来的时候,沈定珠已经吩咐了几个家丁,帮她将西苑的东西都搬了回来。 “主子,”沉碧也改了口,将沈定珠悄悄拉到一旁,“奴婢将程茴送进屋以后,在门口特地等了片刻才走,果然看见她抠嗓子,想将药都吐出来。” 沈定珠抿了抿唇:“这个我猜得到,但你放心吧,应该就是绝子药,若是毒药,她不敢真的吞下去。” 沉碧压低声音,有些愤懑:“她凭什么不吃绝子药,莫非还想着伺候王爷,跟主子争宠?” 沈定珠噗嗤一笑,媚态娇柔,她点了点沉碧的鼻尖:“不然呢?我的傻丫头,你以为她忍气吞声,是做什么,真的为了效忠我吗?” 沉碧皱眉嘟囔:“奴婢就知道她不老实。” 程茴从一开始决定要跟着萧琅炎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不管做什么,目标都只有一个,获得沈定珠的信任,再找机会接近萧琅炎罢了。 而她之所以现在如此豁得出去,也无非是明白,暂时不能得罪沈定珠。 可不代表她放弃了。 沈定珠看得明白,心里如明镜一般。 她轻轻拍了两下沉碧:“好了,你去盯着他们帮我搬东西,然后再拾掇一下屋子,被褥要垫极软的。” 沉碧嘻嘻一笑:“奴婢知道,主子您去那边坐着晒太阳,一会就好。” 与此同时。 萧琅炎的马车从宫中驶出,他闭目养神,忽而,马车戛然而停。 车夫的声音低低地从帘外传入:“王爷,傅大小姐候在街口。” 他话音刚落,傅云秋的声音便紧接着跟来:“琅炎,我们能聊一聊吗?” 萧琅炎挑帘,看见傅云秋身披青色的大氅,面色憔悴地立在光晕里。 他神情微冷:“有什么事,你就在这说。” 傅云秋神情闪过一丝难堪:“这里离皇宫太近,人来人往难免会看到,求你了,不要在这里可以吗?” 萧琅炎沉息,目光深处凝聚着晦冷。 须臾,他才道:“上车说。” 不一会,傅云秋坐了进来,马车徐徐向前驶去。 她一坐在萧琅炎身边,他就闻到她身上浓浓的麝香味,顿时皱起凛冽冷眉。 平时他对这种气味并不敏感,但试了几次,沈定珠都吐得死去活来,故而萧琅炎侧身避开。 他冷眸盯着傅云秋,下意识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厌恶:“你有什么事,尽快说。” 傅云秋没想到,他竟这样避她。 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您在怪我吗?怪我当时在皇上面前,没有帮沈姑娘澄清,可是我也是相信了赵玉圆的话,我也被她骗了!” 萧琅炎单手撑头,半垂着的冷眸掩下不耐烦:“本王知道。” 他越是这样冷静平淡,就越让傅云秋慌张。 她嗫喏唇瓣几次,才道:“您还记得吗?我们年幼的时候,皇上将您关禁闭,宫人欺负您不得宠,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爬过围墙,顶着被太后娘娘责骂的危险,为您送去吃的。” “我的这双手,也是在那个冬天留下了旧疤和冻疮,从那时开始,每年冬天必定发作一会,手又痒又疼……”她说着,落泪不已。 “以我们的关系,如果您真的爱沈姑娘,我定会护她万全,可前提是沈定珠值得!但您知不知道,去年花灯节那群穷凶极恶的贼匪,就是她带来的人!” 萧琅炎豁然看向她,眼神冰冷:“休要胡说。” “我没有撒谎,太子对沈定珠格外喜爱,想将她纳为妾室,便派人去问沈家从前的奴仆,想知道她的喜好。” “可是,沈家的奴仆亲眼看见,花灯节那夜送沈定珠回来的人,就是那群贼匪其中之一,他们喊她小主子!” 萧琅炎目光骤然森冷,泛起波澜。 第66章 得玄甲军,得晋国天下 搬回主院后,沈定珠特意跟着沉碧一起,将自己的偏屋里里外外布置了一遍。 先前窗牖单薄,抵不住寒冬的冷,她请徐寿带人重修了一遍。 沉碧勤快,将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擦得一尘不染,连床底、床缝和柜顶都没有放过。 萧琅炎回来的时候,沈定珠亲自踏着登天梯,在挂四角花灯笼。 天色明明灭灭,正是傍晚落下,夜暮初上的时候。 白天太阳的余光退散,烧出天际一片黑蓝的釉色,繁星点点下,沈定珠迎着光的身姿窈窕玲珑。 沉碧仰着头说:“主子,还得往右一点。” 沈定珠轻轻垫脚,腰线都快露了出来:“这样?” 沉碧摇摇头:“不是,还得更右一点,不然,主子您下来吧,让奴婢来。” 沈定珠却不肯,偏要亲自布置,她努力靠右,幸好她身段娇柔,整个身子已经半悬空了。 沉碧扶着登天梯,担心的脸色发白。 就在四角灯笼挂上去的时候,徐寿带人赶来,向站在门口的萧琅炎请安:“王爷回来了!” 他冷不丁的喊叫,惊得沈定珠娇呼一声,顿时从梯子上跌落。 还不等摔在地上,就已经落入了萧琅炎的怀抱。 沈定珠回过神来,纤长的睫毛眨了眨,面如芙蓉般粉嫩娇俏,那双丽眸弯了弯,盈出一抹笑容。 “多谢王爷,您回来了,”她顺从地从他怀中下来,站稳后吩咐沉碧,“去把温着的那盅百合鲜鸭汤端来。” 萧琅炎俊朗的面孔神色淡淡,薄眸噙着两分嗤笑:“本王回来得凑巧,若不然,又要听你喊疼了。” 沈定珠脸颊上簇拥着两片彤云,显得眼眸幽黑明亮。 她跟着萧琅炎进了屋子里,纤细的玉指体贴地解开他大氅的系带。 嘴上还讨好的娇软道:“所以王爷才是妾的救命稻草,什么时候都是。” 萧琅炎眸色深深,看着她去屏风上挂大氅,沈定珠下意识嗅了嗅那绒毛领子。 一股皂角干子的味道。 萧琅炎在外沐浴过了? 沈定珠脑袋里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将大氅挂去屏风上,点燃竹丝香。 她回眸,萧琅炎已经坐在桌边饮茶。 “凌风从漠北传信回来了。”他将一封信从桌上推来。 沈定珠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喜色,连忙拆开去看。 她边看边欣喜地跟萧琅炎分享:“王爷,凌风说经过郎中看诊照顾,我大哥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而且,大嫂也马上临盆了!” 信上还说,漠北已经下了两场大雪,沈母也大病了一场。 不过因为银钱送去的及时,再加上地方守官看在萧琅炎的面子上,没有多加为难。 故而,信寄回来的时候,沈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沈定珠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脸上露出庆幸的笑容。 能留住阿爹阿娘他们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萧琅炎吹了吹茶,玉色的面孔有些平静道:“本王已经派人给凌风回信,让他过年期间留在漠北,暂且不用急着回来。” “一来好照看,二来他在,万事方便,等他年后再回来的时候,估计你大嫂已经平安诞下子嗣,你也可以放心了。” 沈定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她抬起明媚的双眸,紧紧地望着萧琅炎,那样的神情,萧琅炎竟觉得她头一次露出如此眷恋感恩的模样。 “王爷……谢谢您。”她说着,竟快要哽咽一般。 萧琅炎修长的手掌拍了拍膝盖,沈定珠顿时会意,主动走过去坐在他腿上,一双柔软的藕臂轻轻地勾搂住他的脖子。 两人呼吸彼此临近,萧琅炎揽着她细润的纤腰,闻着沈定珠身上特有的幽香。 “上次你说,父皇会因为服用禁药,在除夕前夜毒发?” 沈定珠轻轻点头,红唇微启:“王爷还有哪里不明白?” 萧琅炎薄眸中,颜色深沉,寂冷不透光。 怕隔墙有耳,他微微侧首,薄唇贴靠沈定珠的饱满耳垂。 “倘若只是试药,以父皇多疑的个性,就算日后交予我大权,也未必会完全信任我,最简单的办法,是把他的性命,也握在本王的手里。” 沈定珠被他说话间时不时流泻的薄息,吹得耳垂发痒滚烫。 她抬起盈盈长睫:“王爷的意思是……?” 萧琅炎沉吟:“你知不知道先帝有一支隐秘的死士,名为玄甲军?” “他们是本朝最为勇猛厉害的将士,只听从先帝的令牌行事,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样貌,十分隐秘,传闻说,得玄甲军,得晋国天下。” “本王最近一直在查,先帝的那批玄甲军,到底藏在了哪里,我记得,先帝临终前,特地将你父亲请入宫中。” “虽然对外说的是,要沈丞相利用私交,将鬼医江蛮子请去为先帝治病,但当初伺候的宫人说,先皇给了沈相一样东西。” 他倏而握住沈定珠僵直的指尖:“你知不知道给了什么?” 萧琅炎缓缓离开她耳畔附近,直着身躯与沈定珠四目相望。 美人眼中只有盈润的乌黑,和仔细回想的神色,再无其他破绽。 沈定珠想了半天,都只能摇摇头:“王爷,您说的这些,妾都不知道,甚至先帝跟父亲说了什么,妾知道的或许都没有您多。” “如果要想知道,等王爷掌管大权,设法将妾的阿爹从漠北召回京中,一问便知,您说呢?”她歪了歪头。 萧琅炎盯着她的美眸片刻,忽而轻笑了出来。 “又在算计本王。” “我哪有。”沈定珠声音娇软,像是撒娇。 萧琅炎正色,低声道:“不过,父皇要是真的病了,就不能让他好起来,到时候你得借本王鬼医一用。” 沈定珠轻轻点头,还不等说话,门外传来沉碧的声音。 “王爷,姨娘,汤来了。” 沈定珠伺候着萧琅炎用完膳,便见他去了书房。 她回到偏屋里,坐在窗边发呆,神色有些肃穆。 想到刚刚萧琅炎的话,再结合之前父亲交给她的一样东西,耳边全是父亲紧张的低声叮嘱—— “乖女,不管谁问,你都要护好这个东西,谁也不能说,直到天下大定。” 她至今不理解是什么意思,父亲的话,跟给她的东西,又有什么联系。 沉碧进来:“主子,水打好了,可以沐浴了。” 沈定珠回过神来,走入屏风后,褪去衣袍,露出滑腻白皙的香肩。 她妩媚的面颊被热水熏出滚烫的红。 “在发上多打点皂角,拿花露抹在发梢。”沈定珠道。 萧琅炎在漠北帮她家人诸多,她也应该主动一点了。 与他有更深一步的交流,才显得他们关系更加牢靠。 第67章 亲切,主动 萧琅炎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已接近两更。 走到门口,他却发现自己屋内烛光黯淡温橙,萧琅炎轻轻挑眉,推门而入,绕过屏风,便见沈定珠坐在脚榻上,靠着床柱昏昏欲睡。 自从第一次来王府时候睡在榻上,被萧琅炎无情地赶下去以后,她好像就没有再主动上他的榻。 这会儿,更是楚楚可怜地靠着床沿,好在室内地龙足够温热。 萧琅炎缓步向前,越靠近,越发现沈定珠只穿着单薄的外袍,此际因着领口微敞,竟能直接看见里面的鸳鸯锦。 听见细微的动静,沈定珠悠悠转醒,她半睁着水雾空濛的美眸,抬头瞧着萧琅炎。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她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便主动跌到了他怀里。 沈定珠像猫儿一样,讨好地蹭了蹭他的心口,连同发间的幽香一起贴近:“就寝吗?很晚了。” 她声音娇糯,那双黑眸在明暗的灯烛中,闪耀如星。 萧琅炎挑眉一笑,暂不拒绝,只沉声道:“好,睡吧。” 待她先上榻,沈定珠拢紧被子,指了指灯油:“还没熄。” 萧琅炎看她一眼,转而去将灯灭了。 他高大的身影上了床榻,萧琅炎刚躺下,就感觉一具娇软的身躯贴靠过来,萧琅炎顿时一怔。 那触感…… 他方才还是玩闹的心思,这会儿已经在暗夜里沉了一双薄眸。 连带着声音也沙哑起来:“衣服全褪了做什么?” 沈定珠听他问得这么直白,脸颊更是滚烫。 她还能做什么呀! 沈定珠紧紧地依靠着他,一条纤细的腿也搭去萧琅炎的腹部,她娇音低沉:“王爷,我还没有……侍寝过。” 再说下去,她的脸颊都要滴血了。 沈定珠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襟,将话语变成行动,轻轻地往下拉。 还没等脱下来,她纤细的手腕就被萧琅炎一把握住。 他的掌心竟然更加滚烫,萧琅炎侧过头来,半明的房内,他眼神炙热的像有两团火在烧。 沈定珠怔了怔,却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问:“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又想耍本王?” “什么日子……”沈定珠轻轻皱了皱黛眉,回忆片刻,面色突然一怔,她急忙缩回手臂,转身用被子紧紧将自己整个人都包起来。 沈定珠羞恼急促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忘了。” 她更是没想到,萧琅炎这个人,怎么连她葵水的日子都记得比她还清楚? 萧琅炎的冷笑声传来:“被你戏弄多次,本王都已有防备了。” 沈定珠藏在被子里,更是脸色火辣。 她伸出自己娇小的手,来回寻找刚刚趁黑脱下的衣裳。 然而,手掌放错了位置,萧琅炎身躯顿时僵硬起来。 “沈定珠!”他低声呵斥,带着几分被燎起来的火气。 他一把抓住她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将她拽至自己胸膛上,沈定珠冷不防地撞到了下颌,疼出几分泪花。 “王爷,疼了。”她软软地低声,将萧琅炎那心中的邪火,撩拨得更加旺盛。 萧琅炎垂眸,跟她盈盈美目相对,屋内,缱绻的夜色加深了暧昧的氛围。 他拉着她的手,气势霸道地向下,而后道:“既然你这么放肆,那就用别的方式伺候本王。” 沈定珠惊呼一声:“不要!” 旋即嘴唇被他大掌握住,萧琅炎侧首在她耳边,强势地低笑:“不许不要。” 门外的徐寿听见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还伴随着沈定珠的闷哼,便主动站得远了一点。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里面才传来萧琅炎恣意慵懒的声音:“徐寿,抬水来。” 徐寿忙不迭地进去了,期间一直不敢抬头,余光只能看见地上满是狼藉的衣物。 他招呼两个小太监垂眉搭眼地将水放进来,随后把衣物都收走。 刚准备告退离去,萧琅炎道:“吩咐府上的绣娘,明日拿新的布缎来给她挑。” 这口中的她,自然就是缩在床榻里,紧紧裹着被子好似在啜泣的沈定珠了。 徐寿连忙点头:“奴才明白。” 他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门,就听到内里传来沈定珠低声的埋怨:“胳膊抬不起来了。” “是么?上次也没有这么严重吧?”萧琅炎的质疑,带着戏谑。 后面的话徐寿不敢再听,急忙关紧了门。 次日,萧琅炎天不亮就起来了,徐寿进去服侍,床帐依旧垂着,想必是沈定珠没有醒。 萧琅炎从不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她,只抓大放小,像睡迟不能伺候他更衣的事,他几乎不怎么计较。 徐寿替萧琅炎穿戴好,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要给沈姨娘送一碗避子汤吗?” “不用,”萧琅炎眸色黑彻,神情却不那么冰冷严厉,末了,他补充道,“让厨房给她准备红姜水。” 徐寿心里会意:“奴才晓得了。” 沈定珠足足又睡了两个时辰才醒,她翻了个身,背朝上趴在榻上。 还能感受到右臂酸痛不已。 “嘶……”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被褥滑落,露出来的锁骨上,有两三处显眼的咬痕。 萧琅炎虽然没做什么,但对她下嘴却特别狠! 昨晚明明是享受的那一方,却还是对当初她在绝马寺里嫌弃他的那夜耿耿于怀。 沈定珠揉了揉胳膊,挑帘朝外看一眼:“沉碧?” “奴婢在。”沉碧大概早就守在门外,挑帘进来,手里搭着两三套新衣裳。 程茴跟在她身后,走起路来姿势还有些踉跄,她手里端着洗漱的铜盆,一路上只敢低着头,十分小心谨慎。 沈定珠看她一眼,伸出手来,让沉碧替她拿热帕擦了擦身子,随后挑了一套明紫色的衣裙穿,配着一圈白狐绒的围脖,更显得脸儿俏如新开的芙蓉。 “主子,您的名声彻底在王府里传开了,听说,王爷走的时候,特地吩咐徐公公要顾好您。”沉碧与有荣焉的偷笑。 沈定珠还没说话,程茴又忙道:“刚刚去厨房,听见那边的管事婆子,等会要一起来拜会主子。” 这可让沈定珠怔了怔,她如今只是个侍妾,又并非正经主子,虽说宁王府没有女主人,但也绝对轮不到下人们都来拜见她。 就在这时,徐寿公公亲自来了:“沈姨娘,您醒了?” 他那张常年不笑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他端着一碗红姜水,放在了桌子上。 “王爷交代的,您一定要喝,对身子好。” “徐公公客气,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劳烦你了。” “杂家应该做的,”徐公公搓着手笑,又道,“对了,方才门房送来一封信,是平邑送来的,好像是您外祖家,问过王爷的意思,说是让您自己做主。” 沈定珠一愣,接过来看,信上“定珠亲启”四字,果然是她外祖的字迹。 她急忙打开信件,一行行看下去时,眼中原本刚染上的热意,也渐渐消退,变成冷冽的死寂。 第68章 提前准备 徐寿看出什么,他拱了拱手,找了个由头退下了。 沉碧为沈定珠送上热茶:“主子,老郡公说了什么,您面色怎么不太好?” 沈定珠将信倒扣在桌上,她闭了闭眼,白生生的俏丽面孔,被一丝恼怒激出几分轻红。 “我以前只知道,没有权势,还有亲人。” “但经历过姨母的事,才彻底明白,所谓亲人,背后都关联着利益。” “有朝一日失了势,谁都能来踩你一脚,连从前疼爱你的那些人,也不过如此。” 她说着,红唇轻勾,露出一抹冷笑。 信是她外祖亲自写的,他责怪她对赵玉圆的无情,叱骂她不顾亲缘关系,与家人争斗。 还说,他们原本就打算将赵玉圆送给太子做侧妃,现在却落了下策。 在她外祖平邑郡公的眼中,沈定珠这样的做法,是两败俱伤。 这还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外祖说,已经将沈定珠舅舅的女儿送来京城,她的亲表妹苏问画。 他听说沈定珠得宠,想让她借助萧琅炎的关系,想方设法引荐苏问画跟太子相识。 信里,外祖一再警告她,称现在沈家已经无用,沈定珠要想过好日子,只能盼望着母亲的娘家地位稳固。 所以,她必须要好好听话配合。 外祖也并非全然都是警告的话语,信的末尾,总算温和地写了一句—— 【你与问画,一人伺候宁王,一人服侍太子,我们才不会处于被动。】 沈定珠看见这些言辞,感到何其可笑! 沈家受难的时候,运筹帷幄的外祖又在哪儿? 她是不会帮苏问画接近太子的。 沈定珠冷着脸,点燃灯油,将信就此烧了。 沉碧看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再问,只想尽办法哄沈定珠开心。 程茴端着早膳,在外叩门。 沈定珠收敛面色,让她进了。 待一碗肉丝粥下去,她心情好了大半,厨房见风转舵,连今天的早膳也做的精致了些。 沈定珠拢了拢乌发:“程茴,你刚刚是不是说,厨房那些子婆子,要过来拜见我?” 程茴连忙点头:“方才奴婢送碗筷回去的时候,还听那厨房掌事厉妈妈要来,但又怕冒犯了主子。” 沈定珠沉吟,美眸浸润着一缕思量。 须臾,她开口:“沉碧,你去厨房找个婆子过来,好像叫桂芹,我有话问她。” 沉碧不待疑虑,应下转身就去。 片刻后,沈定珠靠在自己房里看书,程茴正讨好地为她捶腿。 沉碧掀帘入内:“主子,桂妈妈给您带来了。” 沈定珠抬起眼眸,却见沉碧身边,除了低眉顺目的桂妈妈以外,还站着一个吊梢眼、满脸讨好笑容的厉妈妈。 她半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浑身的肌肤白的像是发光,犹如神仙美人。 膝上搭着猩红色的毯子,更显得身段娇柔,眉眼似画。 “怎么还多了个人?”沈定珠放下书,不咸不淡地开口,颇有主子娘娘的架势。 厉妈妈顿时上前,赔笑说:“听说沈姨娘找桂芹说话,奴婢就担心是不是这桂芹犯了什么事,若是真的,特与她一起来给姨娘赔罪。” “没什么事,就是之前住在西苑的时候,吃过她做的一道酱瓜,像以前我乳母做的,所以来问问她。” 沈定珠回答得风轻云淡,那双漂亮的眼仁,在日光流泻中,显得浅淡。 厉妈妈正要再说话,沈定珠就将书放去一旁:“我房里有些东西,沉碧、程茴,你二人去带着厉妈妈去隔壁耳房挑一些,就当是我的心意。” 厉妈妈一怔,忙道:“拿主子的东西,这哪儿使得!” 话虽如此,她已经脚步朝外,脸上堆着的笑,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沉碧灵活,马上道:“哪儿能不行,主子这是自己过得不错,也想着咱们下人,厉妈妈这便跟我去吧。” 如此,才将她们三人支了出去。 门一关,沈定珠面上挂着的温淡笑容,顿时消散,俏丽的容颜粉红淡淡。 “桂妈妈,你来王府有几年了?” “回姨娘,奴婢来王府十二年了。” 沈定珠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错,时间对得上。 她歪头问:“你是不是有个儿子,有二十岁了吧?” 桂芹处变不惊,只是在听到这句问话时,稍微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是,他叫武仁,就在前院,是马厩的洗马小卒。” 沈定珠纤细玉白的指尖掀开一旁的小盒子,她拿了一张地契出来。 “你将这张地契给他,让他想办法帮我卖了,能卖多高卖多高,兑成银子后,在商州当地直接收购粮食。” “买来的粮食,送去这个庄子。”她从方才看的书里抽出一张纸,一起递了过去。 姨母还给她的两个庄子,一个变卖,一个拿来存储粮食。 桂芹听后直接愣住,她不由得抬了抬眼,目露困惑:“姨娘,您这是……” 沈定珠知道,这消息对她来说,未免有些太突然了。 桂芹和武仁母子俩,是王府里最不起眼的角色。 但是,前世时,沈定珠也是后来才发现,武仁性格耿直,且有些功夫傍身,为人更是忠诚。 母子俩都是没有二心的忠仆,后来为了保护沈定珠,武仁被傅云秋设计坠崖摔死。 “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什么陷阱,就是从徐公公那打听到,你们母子二人最是本分老实。” “你儿子武仁腿脚功夫好,去商州一来一回,也方便,我相信他更能将我的事办好。” “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待他事情办妥,我便请王爷调他去当个肥差,就不用在马厩干那些粗活了。” 桂芹要被这天大的惊喜给击昏了头,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顿时朝沈定珠叩首。 “姨娘交代的事,我们定当照办,只是兑出去的银子,要买多少粮食?” “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沈定珠说罢,桂芹心中已有主意。 临走时,沈定珠又喊住了她:“让武仁今日就出发,我会跟徐公公说一声,但对外,你们无需说实话。” 桂芹深以为然,郑重地点点头:“奴婢明白这个理。” 当天夜里,萧琅炎回来得晚,但当他进了院子,便看见沈定珠那屋的灯火,为他盈盈而亮。 沈定珠正在画一些花样子,像是准备给自己做一件襟子。 她专心低着头作画,一缕乌黑的秀发垂在玉润的耳朵边,程茴和沉碧看见萧琅炎进屋,正要请安,却被他抬手制止。 她们识趣地退下。 沈定珠望着图上的花样子苦思冥想,似是在苦恼领子的长度。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旁传来:“领子画那么高做什么?这衣服何时穿?” “睡觉时穿的,免得……”沈定珠下意识回答,还不等说完,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顿时抬起头来。 瞧见萧琅炎冷眉微扬,薄眸看着她,等后话。 “继续说,免得什么?”他大概猜到了,淡淡的语气带着隐约的威胁。 第69章 你的心上人是他 沈定珠面孔顿时心虚地升起彤云。 “免得夜里冷,睡不安稳。”她主动起身,为萧琅炎脱去大氅。 他却抬手,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好整以暇的嗤笑,低声问:“是防本王,嗯?” 沈定珠被他看穿,也不敢承认,只垂了两下眼睫:“没有,怎么会呢,王爷想多了。” 萧琅炎只哼笑一声,也不揭穿她的小心思,揽着沈定珠的腰,一起走到了外间。 扑面而来的夜风十分刺骨寒冷,已经临近年关,像是快下雪了。 沈定珠几乎是被他半抱在怀里,拖进主屋的。 他这才伸展双臂,示意她为他更衣。 沈定珠动作温柔,黛眉下的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更显得姿容绝色。 “听徐寿说,你今日让前院一个洗马的家仆,去往商州了?” “我正想跟王爷提这件事,”沈定珠没有隐瞒,“上次姨母还回来的两个庄子,一直压在我手里,也是无用。” “我就找了个腿脚快的奴仆,帮我跑一趟商州,将庄子兑出去,手里留点银子。” 萧琅炎看她一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选武仁?要想腿脚快,你跟徐寿说,他自会安排。” 沈定珠抬起眼眸,白嫩的面颊粉润,透着一股娇俏的劲。 “我凡事都麻烦徐公公,不太好吧,何况我是特地挑的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人,帮我跑这一趟,也不会耽误王爷什么事。” 萧琅炎目底漆黑如渊,没说话,但也没表示怀疑。 片刻后,他主动跟沈定珠道:“今日大哥已经自请,前往冀都监督水利新修,父皇愿意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故而让我留在京中。” 沈定珠为他倒茶的纤纤玉手一顿,这件事,最后落到了平王头上? 那只能算他倒霉了。 她抬手,收起茶壶,象征性地安慰了一句:“王爷这次无从出力,但以后也能找到为皇上分忧的机会。” 萧琅炎握着茶盏,冷笑一声:“无妨。” 沈定珠听得这两字,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不过,她到底知道一些,萧琅炎与皇帝不合的原因。 这件事在宫中是秘辛,不过对于已活两世的沈定珠而言,并非秘密。 前世,曾有一次萧琅炎喝多了,抱着她说了这件事。 当初萧琅炎的母妃,已与他人定亲,但却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看中,几乎是强行掠夺回了宫中成了妃子。 生下萧琅炎后不久,她便郁郁而终。 皇帝的爱淡薄,当初费劲带回宫中的女人,在为他生下一个孩子以后,也就不那么珍贵和重要了。 尤其是后宫中还有这么多美人的情况下,所以萧琅炎母亲刘妃的丧事,操办得简单。 皇帝对萧琅炎,更不甚重视。 也不知是不是日后回想起来,他娘心中装的是别人,故而对他的态度,算得上是苛刻。 要不然,也不会养成萧琅炎这样淡漠的性格。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腰间被人揽过去,下一秒就坐在了萧琅炎的膝盖上。 “在想什么?”他问。 沈定珠睫毛一颤,缓缓垂下,像收拢的蝶翼。 她声音沉闷地说:“在想为何都是家人,却比陌生人还要无情?” 萧琅炎挑眉,目光中闪过了然:“因为平邑郡公说要送你表妹入京的事么?” 果然,他已经提前知道了信的内容,沈定珠也没打算隐瞒,轻轻地点点头。 萧琅炎笑了起来,那笑低沉,嗓音动听,也带着几分戏弄。 “本王早就跟你说过,为沈家平反,难如登天,这条路上,只有你一人坚持,委实有些异想天开。”他说着,把玩她的发梢。 想起昨夜旖旎,发丝垂落脖颈间,白与黑,异常耀眼。 沈定珠没察觉他眼底燃起的火热,只道:“再难,我也会坚持,父亲是冤枉的,早晚有一天真相大白。” 萧琅炎没说话,他与沈定珠心里都清楚,递交沈家通敌叛国罪证的人,虽然是马尚书。 可是真正拍板敲定罪名的人,是皇帝。 要沈家死的人,是晋国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凭沈定珠一人,谈何洗刷冤屈。 除非,皇帝死了。 萧琅炎眼神一幽,转而不再深想,将沈定珠打横抱起。 她娇呼一声,察觉到他的意图,急忙伸手拦住他,面色娇红:“王爷,能不能休息一天,今天画花样子,我的右手……还酸。” 萧琅炎将她放在榻上,垂眸看来,如玉的面庞,俊美无双。 他笑着,眼神却显得更加深邃危险:“那就换一种方式伺候本王。” 萧琅炎修长的指尖,按在了她丰润的唇瓣上。 沈定珠吓了一跳:“不……” 虽然前世不是没有过,但是,那只会是更疲惫的开端。 她转而就想溜下榻,还没等逃掉,又被萧琅炎抓了回去。 床帐落下,沈定珠反抗的声音也渐渐消弭。 后来她也认了,用心地顺从他。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愈发认真,萧琅炎就愈发生气。 甚至,他揉着她的发,用喑哑的声音说:“你的心上人没什么用,讨好本王,本王为你报这个家仇,如何?” 沈定珠不理会,只当他舒服糊涂了。 萧琅炎便发起狠来,在她脖子上咬出一个又一个青红的印子,惹得她眼泪连连。 在三次尽兴过后,沈定珠想叫水,却被他锢在了怀里。 “你讨好人的本事,学得很好啊。”他喘息着,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沈定珠却莫名听出了狠意。 这两天,萧琅炎试了几次,几乎可以确认,沈定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在床笫之间,有几分本事。 在那灭顶的欢愉里,萧琅炎的眼神,既沉沦,又冷冽。 沈定珠张了张唇:“我没有……” 还不等她说完,萧琅炎就已经咬住了她的下唇。 发狠,炙热。 两人再度撕扯到一起去,恍惚间,她听到萧琅炎按着她的肩,淡淡道:“过几日是傅云秋生辰了,你陪本王同去。” 沈定珠点点头。 这种场合,她确实是要陪着他出席的。 然而,下一秒,萧琅炎又道:“再多准备一份礼,傅三小姐与周将军要说亲了,一并送去。” 傅云芝要和周陆离说亲了?! 沈定珠浑身一僵,被萧琅炎察觉,他薄唇边的笑,逐渐变得更冷。 “你口中的心上人,原来是他,”他几乎语气肯定地说出,冰凉的指尖按在沈定珠的心口上,冷笑,“这些本事,也都是他教你的?” 第70章 表妹苏问画 沈定珠听言一怔,下意识便皱起黛眉:“王爷,您总说这些莫名的话干什么呀,我跟周将军,清清白白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萧琅炎就是觉得她和周陆离关系匪浅。 自打周陆离十二岁开始,两家不仅不怎么来往了,每次两人路上相见,也都是点头之交。 萧琅炎眼神暗了暗,像外间无边浩瀚的长夜。 末了,他坐起身,冷淡地叫水,等徐寿进来伺候完了,沈定珠也收拾了妥当。 萧琅炎语气沉沉:“回你屋子去睡。” 沈定珠顿了顿,旋即欣然答应:“好。” 她捡起自己的衣裳,拢在颈间,她正想回去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却没想到,她转身就往门口走的利落动作,让萧琅炎目光深处更加晦冷。 “对了。”沈定珠想起什么,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萧琅炎斜睨她一眼:“怎么?”知道留下来了? 沈定珠面色如玉般,带着淡淡的粉红,在不够明亮的烛光里,更让人觉得美人娇娇。 她含笑询问:“傅大小姐的生辰宴怎么能没有贺礼,王爷准备了吗?妾要不要也准备一份?” 萧琅炎黑墨似的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浑身上下都好像散发着威压,薄唇紧抿。 沈定珠微微犹豫,她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他生气了? 不应该呀,送礼物是让傅云秋开心的事,萧琅炎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还不等沈定珠问,萧琅炎就收回目光,撂下一声:“你自己决定,出去。” 他重新躺下闭上眼,沈定珠也不好再留,软软地应了一声,便翩然离开。 她走后,萧琅炎却是睡不着了。 满室芬香,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沈定珠身上的柔软。 可她对他的讨好,就像是下属应付了事,一切顺从,唯独提起周陆离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情绪变化。 次日,沈定珠起身,打算吃了早膳就出去,挑一些给傅云秋的生辰贺礼。 恰好这会儿桂妈妈来请安,道:“姨娘,听说您刚刚找奴婢?” 沉碧去厨房端膳的时候,沈定珠让她提了一嘴。 “嗯,”沈定珠放下勺子,抬了抬白皙的下颌,程茴顿时拿着一包银子上前递给桂芹,“我记得你丈夫瘫痪在榻,常需药物帮衬,这点银子是给你的。” 桂芹手捧荷包,受宠若惊,连忙跪下:“奴婢收不得!” 沈定珠赛雪的面颊上,两汪黑眸透彻明亮。 她看着桂芹,不动声色地说:“有什么收不得的,你儿子替我办事跑腿,王爷也是清楚的。” “武仁不在府里的时间,就光靠你一个人的俸禄,如何消耗的起那么多的药银,拿着吧,我是吃过苦的人,我知道银子多重要。” 几句话,已经让桂芹红了眼睛,她紧握荷包,连磕了两个头才走了。 沈定珠敛下长睫,还好昨晚萧琅炎同意她为傅云秋采买生辰礼,她才有理由找账房支取银子。 给桂芹救急,是有必要的,以后她有大用处。 就在这时,门房来了,在外道:“姨娘,门外有个苏家小姐,自称是您的表妹,递帖子希望拜见。” 沈定珠握着勺子的纤白指尖一顿。 祖父的信不过昨日才到,今天苏问画已经到了京城,难道祖父寄出信的时候,就没想过提前通知她一声,而是逼迫她不得不同意。 沈定珠眼神漆冷,黛眉凝起,直截了当道:“让她回去吧,就说府里没有她要找的人。” 待屋内静下来,沉碧去厨房送碗盘时,程茴才上前。 上次受了教训,这几日程茴老实多了,也更加本分。 “姨娘,您屋子里的竹丝香没了,要不要奴婢去跟管事说一声,再支点过来?” 沈定珠看了看她,笑道:“程茴,你观察的可真仔细。” 程茴冷不丁被点破心思,忙低下头:“奴婢绝不会有任何僭越的想法,只是想为姨娘分忧。” 沈定珠轻轻摆了手:“你去吧。” 前世,娴妃没有将程茴这号人物送来,但程茴的作用,就和萧琅炎那宫中无数妃子嫔妾一样,都是其他势力的眼线和棋子。 他从不曾留恋,也只会拿沈定珠来泄火。 所以,沈定珠根本不怕程茴有本事勾走萧琅炎,他的心还在傅云秋那,谁都夺不走。 晌午休息过后,沈定珠就带着沉碧出门了。 刚准备踏上马车,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呼唤:“表姐!” 沈定珠微微凝眸,扭头看去,一个圆脸杏眼,刚刚及笄的少女仓促跑来。 是她舅舅的女儿,她表妹苏问画。 姐妹二人虽是亲戚,但自小不在一处长大,也就偶尔逢年过节会见上一面,故而,两人关系淡泊。 前世时,苏问画倒是在她得宠后,想利用祖父的关系也进宫为妃,还私下写信请沈定珠照顾。 没想到被萧琅炎知道,当即下旨,将苏问画另赐旁人了。 “表姐,你怎么还躲着我,我不远万里来到京城,你连一面都不见,这像话嘛?”苏问画抱住她的胳膊,语气有些娇蛮。 沈定珠不适应这样的亲昵,慢慢抽回手。 “进马车说。”她态度冷冷,即便再不愿应对苏问画,也不能站在外面,让眼线看去。 姐妹二人坐进马车里,苏问画便抱臂,眼神有些乖张地看着她。 “表姐,祖父的信你难道没有收到吗?怎么敢拒而不见的呢?” 沈定珠目光泠射波光,皎白的面孔美若惊鸿,就连苏问画看了,都难免暗叹绝色。 她语气颇有距离感:“祖父的信我看了,但那又怎么样?我沈家落难的时候,谁帮过我?” “姨母欺我辱我,祖父也指责我不应在乎个人得失,可是凭什么?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愿,就将你送了过来,我又为何要管你。” 沈定珠直起背脊,目光无情地看向前方:“我知道苏家在京城有宅子,你好好安顿,不要再来打扰我。” 苏问画撇撇嘴,灵动的杏眼浮起不满:“你跟赵家的事,我都听说了,虽然我不见得多么喜欢你,但我更讨厌赵玉圆。” “谁让她之前总是跟我争祖父宠爱的?现在她有这个下场,也是活该!不过,她是她,我是我,你放心,不管什么事上,我跟你绝对是一条心的。” “只要,”苏问画甜甜一笑,凑到她跟前来眨眨眼,“你帮我寻机,介绍给太子殿下。” 沈定珠绝丽的面庞,冷若冰霜:“你难道不知道赵玉圆怎么死的?你还想步她后尘?” 沉碧也跟着劝说:“是啊表小姐,您还是别靠近太子了,太子殿下婚事已定,来年开春,傅大小姐就会嫁进东宫,成为太子妃,他二人感情要好,听说太子也颇为宠爱她,表小姐您还是别去蹚浑水了。” 提到傅云秋,苏问画眼中神色一亮:“那就更好了,我就抢她的。” 第71章 太子示威 沈定珠拧起黛眉看着她,苏问画一脸无所畏惧,对即将挑战傅云秋的事,似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个表妹,沈定珠是清楚的,她城府不深,却有几分心眼。 可对上傅云秋,只怕会吃亏。 沈定珠懒得说教,只冷冷道:“太子跟你的事,我无能为力,你到时犯了事,也不要怪到我头上。” 苏问画揪着一缕青丝绕在指尖把玩:“表姐,你怎么就那么不相信我,等我成为太子的宠妃,你想巴结我都来不及。” 沈定珠冷笑,美眸翩跹看着她:“你有这个本事?别是只靠着动歪脑筋,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问画气的跺脚,连声哼了两句:“你等着瞧吧。” 她不肯下车,非要跟着沈定珠,而沈定珠也甩不掉她,只怕苏问画的性子,引来更大的骚动,便只好带着她去了街市上。 给傅云秋挑选的生辰礼,沈定珠没有多想,直奔街上最好的制衣坊,打算挑一件珍珠缎面的宝裳。 可是,刚走到制衣坊外,就被店小二拦住了。 对方赔笑,拱手:“夫人,实在不巧,今日小店被别的贵人包场了,您改日再来光顾吧。” 沈定珠抿了抿唇,她倒不是非要买制衣坊的缎子,只不过整个京城,只有这里的衣裳最为入得了眼。 苏问画已经出声抱怨了起来:“给了多少银子,还能包场,莫不是谁家官人太太来了?” 沈定珠横她一眼,苏问画吐了吐舌。 正当此时,门内传来一道声音:“是本太子包的场,这位姑娘倒是有什么疑问?” 听见此话,苏问画吓了一跳,第一反应躲到了沈定珠身后。 萧玄恪的身影,缓缓走出,他原本阴沉狠辣的深邃虎目,在看见沈定珠以后,忽而一怔。 随后菱唇更是紧抿,藏着不悦,和一点不舍地挪开目光的眷恋。 沈定珠福身,不慌不忙地道歉:“不知太子殿下大驾,请恕罪,妾这就要告退了。” 苏问画眼睛转了转,却急忙拉住要走的沈定珠。 “表姐,你不是说想买这里的衣服吗?太子殿下这样好,咱们求一求他,会不会就让进了呢?” 沈定珠瞪圆了美眸,低声道:“你想去别拉着我!” 苏问画却抓得更紧了。 萧玄恪已经走到了沈定珠身后:“原来你也想逛制衣坊,无妨,今日既然是包了场,孤与沈姑娘也算半个熟人,一同进来挑选便是。” 苏问画连忙谢恩,喜气洋洋地挽着沈定珠就进去了。 然而,两人刚进门,就听到傅云秋温和的声音传来:“殿下,比来比去,还是这个霞帔的样式好看,您觉得呢?” 沈定珠转眸一看,傅云秋手里拿着两个不同纹路的帔子。 这必然不是他们大婚时要穿的,而是女方回门时,可身披霞帔,象征着男方的宠爱。 傅云秋看见沈定珠她们,顿了顿,面上露出和善的轻笑。 “沈姑娘也来了,这位是?” “我是她表妹,平邑苏家,行四。”苏问画毫不露怯,看着傅云秋的目光里,带着淡淡的敌意。 傅云秋佯装惊讶:“原来是苏四姑娘,好巧,你们也来挑缎子?真是不好意思,太子殿下为了我,倒是给你们造成不便了。” 苏问画笑了笑,与她打机锋:“傅大小姐哪里的话,太子殿下待人温和,这不,允许我们来一起挑一挑。” 她二人在这里唇枪舌剑,那厢,沈定珠已经早早地躲去了旁边。 她无意卷入太子和傅云秋的关系里,也没有忘记今日自己出来的目的,好好挑一匹适合傅云秋的缎子,回去也给萧琅炎有交代。 她在珍珠缎子的台子前站了半天,拿不准哪个颜色更好。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你的话,适合朱红色。” 沈定珠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顿了顿,偏过头看去,太子萧玄恪站在她身后,两步之外的距离。 她稳了稳心神:“太子殿下说笑了,妾是在给傅大小姐挑缎子,朱红色也确实适合她,象征着太子妃,尊贵无双。” 沈定珠立刻掏银子,也不废话,让店家将缎子包起来。 然而,店家走到她面前,却小心翼翼看着萧玄恪的面色,不敢为沈定珠服务。 沈定珠微微凝眸:“店家这是何意?” 萧玄恪笑了笑:“方才云秋说喜欢珍珠缎,这些便都被孤包下来了,无妨,不用给银子,孤让你一匹就是。” 沈定珠沉息,将递银子的手收了回来:“多谢殿下好意,不过妾暂时不考虑珍珠缎了。” 掌柜忽而道:“其实内间也还有几段新到的湘妃缎,颜色比珍珠缎要明亮,夫人可要看看?” 沈定珠看了一眼还在跟傅云秋拉扯的苏问画。 便点点头:“劳烦店家领我去瞧瞧。” 她跟着掌柜走到内间,看掌柜小心翼翼从柜子里拿出新到的湘妃缎。 布料一揭,缎子明亮的色泽尽收眼底。 只有蓝色一种,但看起来却带着淡淡的紫,十分高贵亮丽。 沈定珠摸了摸,手感也不错,便道:“掌柜,那这匹为我包起来吧。” 然而,她一回头,却发现掌柜早已退出了内间,萧玄恪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眼神犹如沸水,毫无平静。 沈定珠拧了拧眉,就要离开,却被萧玄恪挡住去路。 “沈定珠,”他声音压得很低,“你越拒绝孤,孤就越有兴趣,之前拿赵玉圆激你,没想到你这么狠心,连亲人也不顾,但即便如此,孤也没有放下你。” 沈定珠觉得萧玄恪真是一个疯子,怪不得会输给萧琅炎! 她语气平静且疏冷:“太子殿下,自重,妾已是宁王殿下的人了。” 萧玄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的人?你不用骗孤,也更别骗自己,他一直在乎傅云秋,孤知道。” “孤最后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做孤的女人?你今天最好说愿意,倘若不愿意,那就别怪孤无情,用手段将你抢过来了。” 沈定珠红唇勾起一抹淡然的冷冽:“妾,不愿意。” 她不怕在这里拒绝萧玄恪,那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闹出很大的动静来,至少目前太子还是想得到皇帝的信赖,从而掌握重权的。 最近的政务,皇上大部分分给了萧琅炎还有明王处理,甚至连平王都有机会分皇帝分忧。 唯有太子被闲置空放了,对储君来说,其实是个危险的讯号。 所以沈定珠不怕。 她说完以后,萧玄恪的面色,堪称铁青。 “你如此不识好歹?” “承蒙殿下垂爱,妾有宁王殿下便够了。”她说罢,翩然离去。 走到门口时,苏问画刚要进来,看见沈定珠,狐疑的目光扫到她身后。 “表姐,你买完了吗?” “这家缎子我不喜欢,走吧。”沈定珠二话没说,径直离去。 萧玄恪面色阴冷地从内间里出来,傅云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走上前,装作玩笑地道:“这个苏家四姑娘,倒是活泼灵动,言语冒犯没规矩,也显得娇真。” 马车上,苏问画一直想追问沈定珠,她在内间到底和太子发生了什么。 沈定珠不耐烦回答,冷着脸将她赶下马车。 苏问画急了,跺着脚说:“你不帮我,我自己也有办法!” 沈定珠本以为这件小事很快就会过去。 然而,她没想到,晚上她正在伺候萧琅炎用膳,太子的人居然大张旗鼓地派人送了东西来宁王府。 第72章 皇上中毒 太子的人将东西送下就走了。 徐寿将并蒂莲的纹路锦盒,送到花厅的时候,沈定珠正靠在萧琅炎身边,为他盛汤。 “王爷,太子殿下说,这盒子里的东西,是专门送给沈姨娘的。”徐寿的声音都有些低沉小心。 如此明目张胆地派人送东西到宁王府来,太子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沈定珠微微拧起乌黑的黛眉,她仰起水眸:“打开看看。” 萧琅炎平静地喝汤,暂时不语。 直到盒子揭开,沈定珠才看见,是她今日看上的那一匹朱红色的珍珠缎。 她轮廓漂亮精致的眼眸里,浮出丝丝缕缕的晦冷。 太子竟敢这样送东西挑衅,一旦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不知要怎么想萧琅炎。 兄弟二人为一个女人争抢,是皇帝最忌讳的事。 萧琅炎面色平静,他扬眉,看了身边的沈定珠一眼。 没想到,她的神情,更加淡然,在看见这匹珍珠缎以后,露出了娇美的笑意。 今日在制衣坊发生的事,萧琅炎早就听眼线说过了。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沈定珠:“太子送礼,你很高兴?” 沈定珠伸手去抚摸那盒子里的锦缎,红唇笑得饱满:“怎么会不高兴呢?太子殿下真是客气了,我只是说了一句这颜色傅大小姐穿上一定好看。” “若是能让我绣,我必然要在上面缝一对并蒂连理枝,这才配得上傅大小姐与太子琴瑟和谐,没想到太子殿下记在了心上,还专门将布匹送来。” 满屋子一共十几个下人,皆低着头,听到了沈定珠的话。 萧琅炎有些意外的扬扬眉。 这沈定珠的应对能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多了。 沈定珠拍了拍盒子,对徐寿道:“劳烦徐公公将这个递给沉碧,待今晚得空,我便能绣出来,必不叫太子殿下一番心意付诸流水。” 徐寿看了看萧琅炎的脸色,见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对的情绪。 还点点头:“就听她的吧。” 徐寿这才应是告退。 待用完餐饭,沈定珠挽着萧琅炎的胳膊,陪着他在王府后花园散步。 漫天黑夜,广袤无边,凛冽的北风吹过寥落的枝头,树枝颤颤得可怜。 他们身后,徐寿带着奴仆们提着灯,远远地跟着。 萧琅炎语气淡然地问:“今日在制衣坊受了太子的委屈,回来为何没有主动告诉本王?” 沈定珠转眸看他,粉酥娇腻的明媚小脸,带上一层染雾的笑。 “那怎么能叫欺负?”她看向前方,美眸黑冷,语气也跟着淡了淡,“太子殿下的眼里,我不过是一个物品,仿佛他从王爷这儿抢走,才算胜利,并非真的喜欢我。” “所以,我不曾上心,也自然应对得了。” 萧琅炎目底漆黑如同头顶的玄夜,他没什么笑容:“你就不用亲自动手了,本王会找两名绣娘今夜替你,明早绣好送往东宫。” 沈定珠微微一怔,饱满的桃色唇瓣边,绽放出清甜的微笑。 “妾可以理解成,这是王爷在心疼妾吗?”她长睫轻眨,神色水媚。 萧琅炎站定脚步,转而揽住她的腰,在后面的那群奴仆眼中,二人相处亲密。 但唯有沈定珠知道,她和萧琅炎四目相对时,两人的目光里,像是隔着天堑般的长河,各怀心思。 “本王希望,你为本王做的,都是有用之事,傅云秋那边说,你与太子今日在隔间密谈了片刻,对萧玄恪,你尽量离远点,本王不希望看到你在太子和她之间周旋。” 沈定珠闻言,轻轻一笑,绝艳不可方物,但眼神却是冷的。 “王爷请放心,妾绝不会回应太子殿下什么,更不可能威胁到傅大小姐的地位,也请她无需多虑。” 萧琅炎却皱了皱眉,他沉息片刻,想说什么,终究作罢了。 当天夜里,沈定珠为了营造出自己在做绣工的假象,一整夜都点着灯火,却睡了一个饱满的暖觉。 她次日起来的时候,萧琅炎已经派人,将“她连夜绣的”那件朱红珍珠霞帔送去了东宫。 三四日过去,苏问画果真没有再来打扰过沈定珠,而朝中也传来了太子受训,宁王遭重用的消息。 皇上彻底将吏部的权势放给了萧琅炎,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拿御史状告太子骄奢淫逸的罪名,狠狠地叱骂了太子一顿。 最后,皇上将太子禁足东宫半个月,不许旁人探望,命他好好思过。 沈定珠听说消息的时候,只觉得皇上的心太偏了。 皇上不过是想警告太子,不得再干出那种与兄弟争抢女人的荒唐事,但又想保存太子的颜面,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只罚了他半个月。 若对象换做萧琅炎,只怕会让他坐上三年的冷板凳,不予重用。 离除夕还有五六日的时候,武仁从商州传来了好消息,宅子已经顺利抵价卖了出去,待初五一过,他就能采购粮食了。 为了不耽误主子的事,武仁在来信里主动说,要留在商州过完新年。 沈定珠知道他是个实诚人,回信的时候,赋了二百两的银票过去,让他在商州别苛待自己。 桂芹知道了这件事,更对沈定珠千恩万谢。 自打萧琅炎接管吏部,便忙得不可开交,已有四日不曾回王府。 恰好凌风从漠北来信,报来喜事,等沈定珠知道,恐怕要为此高兴三四日。 萧琅炎从吏部官署离开,马车刚过拐角,就急急地刹停。 “王爷,傅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芳惠拦车。”驾车的陈衡压低声音,对内道。 萧琅炎冷皱的眉宇漆黑深沉:“何事?” 芳惠压抑的哭腔从车外传来:“王爷,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她出事了!” 与此同时,宁王府中,沈定珠正在招待刚刚从宫中来的御监一行人。 两个大太监,带着九个禁军,使得正厅里,气氛森严肃杀。 沈定珠看了一眼桌子上,他们带来的食盒,微微抿起唇瓣。 “两位御监大人请再稍等片刻,王爷近日事务繁忙,甚少回府,刚刚已经遣人去吏部寻了。” 端茶的老太监生得一双精明的眼睛,他先喝了两口茶,尖细的声音道:“无妨,杂家来得不巧,王爷事忙是应该的。” “不过,皇上心疼王爷忙碌,怕天寒地冻,王爷身子遭不住,所以特地赏了一碗强身健体的灵丹妙药,这药若是冷了,就不好下咽了。” 沈定珠羽睫一颤,顿时朝那食盒看去。 她内心惊愕,皇上好端端的,赐什么药?莫非,皇上提前病倒了,而食盒里,正是前世他找人为他尝试有没有毒的解药! 沈定珠目光掠向老太监身旁,站着的那个稍微年轻点的御监。 他垂眉搭眼,生的老实模样,可沈定珠却认得他,这是太子安插在御监的一枚棋子,叫怀寿。 怀寿前世曾受太子指使,给萧琅炎下毒,但计划未遂,身份败露。 若是他跟着来送药,谁知这汤药中,太子有没有指使他另外下毒! 就算萧琅炎死了,也不会查到太子头上去。 沈定珠垂下眉眼,眸底深处,光泽急转。 就在这时,老太监等的不耐烦了,站起身来:“看来今日是等不到宁王殿下了,请沈姨娘帮杂家带句话给王爷,这药汤,皇上分别赏赐了他,还有宣王、明王,一共三位殿下。” “可惜王爷今日不得空,改日若是再想喝,只怕也就难了。” 第73章 试药 沈定珠眉头一皱。 皇帝找了三个儿子为他试药?为什么?难道就是想看看,他们当中,谁敢为他豁出这条命? 前世,明王正是敢为皇帝试药,才得到了重用,在太子被废以后,明王就成了皇帝心目中属意的新储君。 沈定珠不能让这个机会从萧琅炎手中白白溜走。 老御监已经带着人,走到了门口,她心思百转千回,几次挣扎反悔,最终下定决心,追了出去。 “公公,请留步。”沈定珠上前,温言委婉,“这汤药,妾能代王爷品尝吗?” 老御监和怀寿都是一惊:“你?” 沈定珠故作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王爷因公忙碌,一会回来,要是知道错过皇上的心意,一定会懊恼,妾替他品尝,待王爷回来了,妾也能将这样的心意解释给他听。” 老御监眯起眼睛,盯着她好半晌。 须臾,他昂了昂头,禁军在外,关上了门扉。 守在外面的沉碧和程茴都吓了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门关上,厅内光线骤然晦暗下来,老御监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阴森。 “沈姨娘,你很聪明,应该猜得到这汤药到底是什么,皇上龙体抱恙,需要一剂强效药,但这药性复杂,太医都拿不准到底能不能行。” “故而,皇上派杂家和其余的御监,去三位王爷那儿,请他们试药,要知道,子为父忧,正是理所应当的事,你一介妇人,又不是龙子龙孙,怎么配帮皇上试药呢?” 沈定珠微微垂首,声音端的四平八稳:“不怕坦诚告诉公公,妾既是大晋子民,理应为王爷和皇上分忧。” “何况,公公也说了,明王和宣王殿下那边,也有御监过去,要是他们试了药,而王爷这边不曾服药,只怕皇上会责怪公公办事不利,所以,妾来试这汤药,于公公和王爷来说,都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老御监眯起眼睛,彻底被她说动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沈姨娘可要想好了,这药中有乌头,药性剧毒,剂量也不少,太医都没有把握的事,你,真的敢?” 沈定珠伸出手:“请公公将药碗递予妾。” 这便是下定决心了。 老御监幽幽点头:“好,那就成全你,不过,要是出了事,杂家可概不负责,都是你自愿的。” 萧琅炎的马车,停在不起眼的拐角。 车子内,傅云秋哭得期期艾艾,脸上虽戴着面纱,但不难看出,鼻子以下的脸颊两端,起了难以忽略的红肉疙瘩,连着两片,十分骇人。 她已经哭着诉说了全部的经过。 最近,她一直在服用一种禁药,传说,吃了这种药,就能散发出自然而然的体香,让男子彻底对自己死心塌地。 傅云秋想以此拴牢太子,故而坚持服用,可没想到,就在今天一早,爆出了难看的小疙瘩! “明天就是我的生辰宴了,王爷,我该怎么办?太子若是知道,更不会要我了……”傅云秋哭的梨花带雨,手却不敢碰脸上的疙瘩。 萧琅炎面色阴沉,薄眸中布满风雨。 “你野心实在太大,如今变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我早就告诫过你,少痴心妄想,以免害了自己。” “现在你变成如此,本王有什么办法帮你?别忘了,傅云秋,我们之间的情分,是有数的!” 傅云秋脸色一白,抬起头来:“王爷,我从不曾求您什么,只是希望您看在以前,您被关禁闭的那些日子,都是我在院子外陪您说话的份上,再帮我一次吧,求求您了!” “我真的不能就这么毁了,否则,下场定然凄惨,我倒不如死了算了。”她低声呜咽。 萧琅炎沉息片刻,对外吩咐:“去别院,顺便,将江蛮子请来。” 为了提前部署应对皇帝的病情,萧琅炎早就从沈定珠那借来了神医,江蛮子一直借住在萧琅炎给他安排的京城别院。 陈衡在外摘了宁王府的车标,随后低调地驶入巷子,朝别院而去。 此时。 沈定珠已经服完了药,不过半刻,她浑身开始冒汗,心口仿佛有火在炙烤,白皙的额头上也浸出汗珠。 她早已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榻上,感受着身体的力气一点点变得虚弱。 老御监和怀寿,带着禁军守在她的门口。 这个药到底奏不奏效,毒性够不够炽烈,会不会造成死亡,都要等着看结果。 所以,他们要在这一直待着。 程茴和沉碧在院子门口,想进去,却不能。 沉碧焦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王爷还没回来,他们又不让我们看主子。” 程茴抿了抿唇,装出在乎的样子:“要不,你悄悄地出去报信?要是能找到徐寿公公,肯定就知道王爷在哪儿,我听说,徐寿公公今日特地请了休沐,去城中看望他的妻儿了。” 沉碧迟疑了片刻,程茴低声催促:“你还犹豫什么,主子要是没命了,咱们两个该怎么办?” 于是,沉碧咬牙,道:“那你在这里守着,一会若是能进去看主子了,赶紧瞧瞧她怎么样了,我这就去找徐寿公公帮忙!” 她匆匆离开,程茴眼底划过得逞的阴冷,她没待一会,就转身走了。 无奈的沈定珠,已经浑身冷热交织,唇色乌白。 她裹紧被子,发着抖,尝试着喊道:“水,水……” 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地说不出话了。 沈定珠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强撑着坐起身,一步步艰难地挪到桌子边。 她拿起笔,蘸墨落字,要留下一点东西给萧琅炎。 在试药之前,她就曾想过,前世这碗药没有问题,但是,怀寿是太子的人,保不齐要给萧琅炎下毒。 如果她误打误撞喝了,那么只会死。 沈定珠在赌,赌这可能存活的机会,更是为了博一个大胆的要求。 她艰难地在纸下写了几行字,随后用书压在上头。 之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虚弱,轰然倒地。 夜色降临时,寒风吹动枯枝,外间飘起鹅毛大雪。 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匆匆赶回府邸,下人们噤声,气氛严肃。 老御监他们早就走了。 徐寿仓促赶回来,对萧琅炎道:“王爷,事发突然,奴才也是刚回来才听说……”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面色阴沉地快步赶往沈定珠的房间。 门房打开,程茴跪在脚榻上,哭的泪雨阑珊。 而床上,沈定珠的面色死白,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 “王爷,主子她……”程茴哽咽,泣不成声。 第74章 你的仇,本王替你报 萧琅炎大步走到床榻边,伸手摸上沈定珠的脖颈脉搏。 还有气息。 他登时让程茴退出去准备热水,再命陈衡去接江蛮子。 “别跟他废话,将他直接绑过来,要快!”他冷声催促,陈衡不敢耽误,急忙转身出去照办。 随后,萧琅炎坐在了榻边,长眉紧皱看着沈定珠。 美人的面孔白惨惨的,不复往日红润,那双原本朱艳的唇瓣,也失了活色,整个人透着死气。 徐寿在萧琅炎身边,将事情经过缘由,悉数告知。 “王爷不在府内,沈姨娘恐怕是想为王爷分忧,才擅自做主,喝下了那碗毒性剧烈的药,奴才赶回来的时候,却听说老御监走的时候很高兴,说是药汤不会致死。” “可见沈姨娘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毒性到底剧烈,就怕……”徐寿欲言又止。 萧琅炎的眼中暗云涌动,皇上的病发作的,比沈定珠预估的要更早。 忽然,他微微垂眸,看见沈定珠右手指尖上,竟沾染了墨渍。 萧琅炎伸手轻轻地搓了两下,徐寿忙说:“老御监走的时候,程茴她们推门进来,看见沈姨娘倒在了桌子边。” 萧琅炎顿时凝眸,不过片刻,他反应过来,走到桌子边。 挪开最上面的那本书,下头压着的一张纸上,凌乱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 望着那字飘忽颤抖,萧琅炎能想象到,当时沈定珠强忍着痛苦,仓促地想要为他留下最后几句话。 纸上写着: 马尚书有异心,请帮我父。 她临到快死的时候,都惦记着自己的家人。 萧琅炎眸色幽幽深邃,逐渐攥紧纸张,随后用火引燃,化为灰烬。 他重新坐回了沈定珠的身边,目光复杂,用低沉的声音道:“这些事,你无需担心,本王会为你实现,但前提,是要你醒过来,亲口告诉我!” “沈定珠,本王未曾许你死,你就不准死。” 说罢,他让徐寿拿来湿热的巾帕,为沈定珠擦去指尖上的水墨。 时值深夜,别院里,傅云秋暂居这里。 她脸上敷了药,火辣辣的疼,这会儿又痒了起来,她不敢抓挠,就怕破相。 不断指使丫鬟芳惠去找江蛮子,想让鬼医重新为她开一道药方止痒。 然而,芳惠去了三四次,回来皆道:“小姐,不好了,奴婢听这里的下人说,鬼医方才被接走了!” 傅云秋眼睛瞪圆:“去哪了?王爷难道没有交代过他,必须留下来照顾好我吗?他不想要命了!” 芳惠嗫喏唇瓣,小心翼翼地说:“就是王爷将鬼医接走的,似乎,是那边的沈姨娘不舒服。” 又是沈定珠!为什么每次这么凑巧,偏和她作对。 傅云秋心中怒火中烧,目底露出几分恶毒。 “你去宁王府找王爷,就说我昏倒了,让他尽快带着鬼医回来。” 芳惠出门去了,傅云秋忍着脸上的痒意,不敢抓挠。 她苦苦地等待,相信萧琅炎一定会带着江蛮子回来的。 然而,没等来芳惠,却等来了面色阴翳的徐寿公公,他身后带着五六个护卫。 “傅大小姐,王爷让奴才来招待您。”徐寿皮笑肉不笑,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像是凶狠的鬼魅。 傅云秋心里咯噔一声,朝他身后张望,旋即拧起眉头:“王爷呢?我不舒服,身上疼得厉害,我要见王爷和鬼医。” 徐寿公公冷冷一笑:“王爷让奴才来提醒您,之前帮您,已是迫不得已,现在情分已断,没有再帮您的道理。” “所以,王爷特让奴才送您出府,走吧傅大小姐,芳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傅云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萧琅炎居然不管她了,还要将她赶出去?明知道她的脸还没好,他怎能这么狠心! “徐寿公公,我不走,王爷现在没空来见我,我可以等。” 徐寿眼神阴鸷:“恐怕,这可由不得傅大小姐了。” 萧琅炎恐怕就是猜到傅云秋的性子,所以才会派徐寿来处理这件事。 傅云秋听言,神情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后退两步,却见徐寿身后的护卫走上前,一左一右地擒住她的胳膊。 “王爷说了,要是傅大小姐不配合,就只能把您送到太子那儿,相信以您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太子定不会不管您。” 徐寿说罢,冷冷挥手:“将她带走。” 傅云秋神情惊慌,一路挣扎大喊。 可惜萧琅炎的这间别院,下人少之又少,此时寒夜缥缈,四处都没有点灯,更显得暗冷黑沉。 傅云秋一颗心降到了冰点,心知萧琅炎为了沈定珠,是真的狠下心对她了! 她被押去门口停好的马车里,只见芳惠早已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车中,嘴里还塞着抹布。 不待傅云秋喊叫,马车已然骨碌碌地驶向皇宫。 傅云秋知道,萧琅炎说到做到,可她现在这个样子,绝不能被太子看见! “公公,徐公公!”她迫不及待地趴去窗子上,哽咽地恳求,“我不闹了,请你们送我回傅府吧。” 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寿冷冰冰呵笑:“傅大小姐早说多好,还省得杂家费工夫。” 随后,傅云秋眼睁睁地看着马车调转方向,才终于肯放下心来,躲在车里,泣不成声。 沈定珠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段梦。 梦里,她与家人团圆,坐在以往的沈府庭院中,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乌发。 “珠珠是我们最疼爱的娇娘,往后爹娘养你一辈子,不叫你出嫁受婆家的气,好不好?” 大哥和大嫂在旁边笑着附和:“我们都宠着小妹,愿她一辈子天真无邪。” 二哥练完武,和父亲一同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她曾是沈家唯一的明珠,如果可以,她多想美梦就停在这一刻,就在这样的珍贵回忆中死去。 但是,沈定珠很快觉得腹中烧灼,像是有一团热火,催得她不得不醒过来。 眼皮昏沉得厉害,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扶起来。 药汁抵在唇瓣上,苦涩得要命,她闭紧牙口不愿配合。 耳边却传来萧琅炎沉沉的声音:“听话,喝药,等你醒过来,你的仇,本王替你报。” 第75章 彻底成为我的人 沈定珠终究还是喝了药,她迷迷糊糊得睡着,又几次被拽起来服用药物。 偶尔还能听到江蛮子的抱怨声传来:“王爷也太不在乎了,那药对她这样的女娃娃来说,多么烈性?” “要是能好转醒来,那可真叫为您走了一趟鬼门关。” 萧琅炎目光深沉,看着熟睡的沈定珠。 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他与江蛮子都是彻夜未睡,守在她身边照顾。 好在,虽然人没醒,但是唇色已经恢复了淡淡的粉红。 此时,徐寿脚步匆匆赶来:“王爷,宫中来圣旨了。” 萧琅炎眼神一沉,旋即吩咐江蛮子守着沈定珠,他则带着徐寿去了前院。 大太监宣读旨意,笑眯眯地告诉萧琅炎:“王爷,您这一次,可是立了大功。” “昨天三位王爷试药,唯有宁王府给出了答案,皇上服用了药物,今早已经醒来,连声夸赞您的孝顺,就赶紧让奴才将圣旨和赏赐都送来了。” 对于这样的恩赐,萧琅炎面上没有喜色,眼神反而更加晦冷。 “是父皇自己吉人天相。” 想必,老御监没有实话告诉皇帝,那药,是沈定珠试的。 来宣旨的大太监笑了笑,悄然凑近萧琅炎,讨好似的透露给他一个消息。 “昨天,宣王得知药有毒性,当即打翻了碗,而明王那边,踌躇不决,几次不敢狠下心饮药,皇上对他们二人,十分寒心。” “往后王爷自然贵不可言,还望多多提携奴才。” 太子已经失去了帝心,朝中有传言,皇上不久后就会废太子,重立储君。 朝中见风使舵,宫中也不例外,萧琅炎接连掌管六部中的重要权力部门,已经让有心人嗅到了一点气息。 大太监走后,萧琅炎准备返还院子。 却不料,程茴的身影,忽而从旁走出。 “王爷,奴婢有要事相告!” “说。”萧琅炎态度冷淡。 程茴低着头:“奴婢要揭发沈姨娘,她与徐公公暗中拉帮结派,在府中欺压成性。” “奴婢还有证据,徐寿公公在京中置办了府邸,沈姨娘经常派沉碧去跟徐公公私下来往,昨日沉碧偷溜出去,至今未归!” “奴婢在沉碧的房间中,找到了这封跟徐公公来往的密信,相信王爷一定会明辨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茴双手递上一封红漆过的信件。 昨天她将沉碧支走以后,便在她的房间搜到了这封信,为了保证真实,害怕沉碧反咬一口,说是她换了信件,故而程茴连信件也没拆。 萧琅炎冷着脸拆开信件,看了一眼内容,随后抬眸,眼中风云暗涌。 “你跟在沈定珠身边,一直在留意这些?” 程茴语气隐隐,身段故意放得娇柔,微微伏低:“奴婢虽然跟在沈姨娘身边,但奴婢知道,奴婢的主子,只有王爷一个。” “要是沈姨娘做出不利于王爷的事情,奴婢也绝不会隐瞒不报。” 这是娴妃教她的。 娴妃了解萧琅炎,不喜欢手底下的人互相串通一气。 程茴觉得,这是一个中伤沈定珠的好机会。 然而,眼前传来萧琅炎一声冷笑:“那你所谓的证据,就是这样一张空白的纸吗?” 语毕,一张空白的信纸,飘落在程茴脚下。 程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她捡起来仔细查看,果真没有一个字,既然没有写东西,为什么要用红漆封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请安的声音:“奴婢参见王爷。” 程茴抬头一看,竟是一夜未归的沉碧。 她手里端着为沈定珠熬的药汤,正立在不远处,面色平静地看了一眼程茴。 萧琅炎颔首:“药煎好了,就先送过去让她服下。” “是,奴婢告退。”沉碧经过程茴身边,乌黑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自眼底掀起一抹凌厉。 幸好沈定珠早就交代过沉碧。 听到程茴的话,信一半,若是程茴指使她去做什么,那必定不能听从,其中一定有诈。 所以,沉碧昨天看似走了,实则到了门口,便去了桂妈妈的房间里待着。 她知道自己去找徐寿也没用,因为徐寿也未必知道王爷在哪儿。 至于那封信,也是故意留下的破绽,否则怎么会激出程茴? 程茴那样小心谨慎,一直挑不出错处,但沈定珠知道,她从没有放弃。 程茴这才反应过来,糟了,她中了沈定珠的陷阱。 萧琅炎徐徐冷笑:“你所说的消失了一晚上的沉碧,昨夜为沈定珠在厨房熬了一晚上的药。” “王爷恕罪!”程茴慌忙跪下,痛哭流涕,“奴婢以为沈姨娘真的和徐公公串通,在府邸里只手遮天,奴婢想为王爷分忧,这才没有调查清楚,就告到了您面前来。” 萧琅炎心里牵挂着沈定珠,只冷着脸撂下一句:“你在此处跪着,没有本王的允准,不得起身。” 程茴浑身发抖,磕着头看着萧琅炎从面前走过。 一阵寒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萧琅炎回到房内时,沈定珠竟然已经醒了。 她靠在床榻上,面色还带着孱弱的苍白,沉碧正伺候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药汁。 看见萧琅炎进来了,沈定珠顿时将药碗推开。 “王爷……”她虚弱地呼唤。 萧琅炎走到床榻边,从沉碧手中接过药碗,让她先行退下。 随后,他舀了一勺药汁,递到沈定珠唇边:“先喝药,江蛮子说你体内余毒未清,要好好调养一阵。” 沈定珠微微撇开头,她伸手,拉拽住他的袖子。 这一病,让她原本就娇小的脸庞,这会儿更是消瘦的下颌尖尖,皮肤白皙。 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明亮,她轻轻摇晃萧琅炎的衣袖:“妾病中时,听到王爷说,会为妾复仇,是不是真的?” 萧琅炎沉息:“先喝药,一会本王再告诉你。” 沈定珠摇摇头,倔强起来:“王爷的话,还作不作数?” 萧琅炎放下药碗,他沉眸望着她片刻,须臾,语气软了几分:“是真的,今日起,本王应你一诺,会为沈家平冤情,为你爹娘兄嫂重回京城筹谋。” 还不等沈定珠欣喜,萧琅炎便又道:“但是,有一个前提。” 沈定珠忙问:“是什么?” 萧琅炎薄唇边抿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 他微微倾身,大掌放在沈定珠的后脖颈上,将她轻轻推向自己。 “彻底成为本王的人,只有与本王一条心,本王才会无所顾忌地帮你。” 第76章 交心 沈定珠抬眼怔怔,那张苍白的小脸望着萧琅炎,片刻后,脸颊从苍白,转为淡淡的一片薄红。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上的被褥,低声软软地道:“就算妾愿意,王爷也得等妾全部好了再说。” 萧琅炎这个毫无人性的东西。 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他居然看见她以后,提出的第一个要求是侍寝? 沈定珠在心里将这个男人骂了好多遍。 没想到,头顶却传来萧琅炎的嗤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本王指的,不是这一件事。” 沈定珠怔了怔,水汪汪的眼眸泛着好奇:“那到底是指什么?” 萧琅炎不急着回答,指了指一旁的药,示意沈定珠喝了才说。 沈定珠自然拗不过他,犹豫两下,便果断端起来,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她被苦的黛眉紧皱,饱满的唇瓣边沾着几滴褐色的药汁,更显得眼里委屈的水渍晶莹。 “王爷现在可以说了?”她拿袖子沾了沾下颌。 萧琅炎这才坐在榻边:“本王要你完全做我的人,是叫你没有隐瞒,可是,沈定珠,你不诚实。”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未达眼底已然散去,只剩下冷峻面孔上的一片凛冽。 那双薄眸仿佛霜雪,带着洞穿人心的凌厉。 沈定珠心头没来由地心虚一颤,嘴上已经下意识辩驳:“妾的过去,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开来给王爷说过了吗?” 萧琅炎眼神幽冷:“你可能还漏了一件事,本王只提醒你一次,你想好回答,否则,本王不会尽全力为沈家平反。” 这么严重? 沈定珠望着他眼里浓稠如墨的色泽,舔了舔干涩的唇。 “王爷问罢。” “玄甲军。”萧琅炎只说了这三个字,但却让沈定珠心中暗惊。 萧琅炎都知道了? 不,不可能,他在诈她的话! 先帝手上的这支玄甲军实力强大,可清君侧,颠覆王权,改易君主。 前世的时候,沈定珠哪怕成为了萧琅炎的宠妃,还听他说一直在寻找这一支十万人的玄甲军。 他们到底藏匿在哪里,没有人知晓。 对于君主来说,这样的兵马,不握在自己的手里,始终是个祸端。 可是对萧琅炎现在这样的身份来说,玄甲军若是能为他所用,简直如虎添翼,必能帮他夺得这天下! 但…… 见沈定珠神色变幻,萧琅炎凉眉幽幽挑起:“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对么?若是如此,本王给你的机会,你已经用尽了。” 他站起身就要走,仿佛沈家的事,再也没得商谈的余地。 沈定珠急忙抱住他的胳膊,半个身子都悬空了,险些掉下床榻,萧琅炎反手一握,便提着她的手腕,将她送回了榻上。 他薄唇微抿,脸上的笑淡泊得像云,随时都会散去。 “怎么,你想说了?” 沈定珠的黑发柔顺地贴服在颈间,水眸硕圆。 她声音轻柔,蹙着一对黛眉:“不跟王爷坦白,是因为妾没有把握,父亲曾确实提过玄甲军的事,但他说,这是先帝交代他,万死都不能泄露出去的机密。” “而这件事我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父亲下朝和母亲在房里密话时,被刚走到门口的我听去,有关于玄甲军的消息,我知道的甚少,若是真的有,为何我们沈氏全族蒙难那日,所谓的玄甲军没有出现帮忙呢?” “王爷要是真的想知道,不妨有朝一日,亲口问一问父亲吧。” 萧琅炎目光幽冷,半眯着薄眸盯着她片刻,忽然道:“绝马寺那夜之后,接你回去的家仆,是谁?” 沈定珠感到纳闷的回答:“就是姨母的下人呀,怎么了?” 看她的表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萧琅炎的声音变得淡然许多:“玄甲军近几年只传出过两次消息,而两次都与你有关。” 第一次,是绝马寺那夜,萧琅炎的人得知,大批玄甲军夜色中现身,骑着铁马,朝西快速奔腾而去。 第二次,便是去年的花灯匪乱,有不少玄甲军混杂在人群里,与匪贼打斗,最终将他们逼退,可一转眼,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也不见了。 面对萧琅炎的质疑,沈定珠神情无措:“这世上的巧合多的是,若妾真的有那么大的本领就好了。” 说罢,想到抄家那日的无助,以及险些被歹人丢去军营为妓的悲痛,她眼泪簌簌,哭的梨花带雨。 萧琅炎面上的冷色微微僵住,声音情不自禁地软下来几分。 “本王又没怪罪你,哭什么?” “妾哭自己命苦,若是抄家那日一头撞死,便也不会过上现在生不如死的日子。” 萧琅炎神情陡然阴沉:“生不如死?本王待你不好吗?” 沈定珠抬起泪眼,水珠从眼眶中滑落,顺着下颌滑落至脖颈,最后跌入一片最为柔嫩的深处。 她哽咽着说:“王爷待妾好,就像是对待外面的一只小鸟、小猫儿一样,心里何曾真正地信任过妾。” “说到底,还是傅大小姐命好,什么都不做,就能引来王爷的在乎和尊重,妾百般讨好,末了也抵不过王爷的猜疑。” 见沈定珠哭得厉害,红唇喘着哭腔,还没完全病愈的脸,更为苍白,像萎靡的牡丹。 萧琅炎拧眉,伸手过去,拿长了薄茧的指腹不断给她擦泪。 “好了,别哭了!你提傅云秋做什么,你们本就不是一种人。”何况,他对傅云秋的方式,有什么好羡慕的? 沈定珠再度看向他,眼中难免带了点赌气的意思:“王爷即便不说,妾却也知道,昨天您迟迟不回,是因为照顾傅大小姐去了。” 萧琅炎沉了沉声音:“鬼医告诉你的?” 沈定珠别过头:“王爷若是问心无愧,还怕别人说?” 萧琅炎都快气笑了,他都不明白,怎么现在倒是变成了她审问他? 但,想到沈定珠为了留住机会,替他喝了那碗试毒的药,萧琅炎就生不起来她的气。 他抓住她白嫩细滑的小手,握在掌中摩挲两下,声音带着几分哄的意思。 “把眼泪擦干,要是再哭,开春以后,本王就不保证你大嫂能带着孩子回来了。” 第77章 除夕夜 沈定珠哽咽的动作一顿,忽而抬起头来看他,满眼希冀。 “王爷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已经有眉目了吗?” 萧琅炎颔首:“你以为本王这几日忙的是什么?除了朝廷的事,还派人问过了刑部尚书。” “父皇当初虽然下令定了沈家的罪,但是根据大晋律例,罪臣家中的女眷,可免去一死,与你情况相同,需要有背景清白的亲戚愿意为之赎白身。” “本王找到了你大嫂的娘家人,他们已经同意了,来年春就能将你大嫂暂且先接过来。” 萧琅炎本来考虑,把沈定珠家中在漠北的女眷,都先接回来,但考虑到皇帝大权还没完全放给他,再加上沈定珠的母亲沈夫人从前是诰命夫人,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 故而,萧琅炎打算徐徐图谋。 饶是如此,已经足够沈定珠高兴了。 “谢谢王爷!”她伸展藕臂,毫无预料地扑向萧琅炎的怀中。 他冷不丁被人撞进怀里,薄眸一怔,旋即从下而上,用胳膊兜住了她。 沈定珠情绪过于激动,还不等开怀的笑,便剧烈咳嗽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恰好鬼医拿着药箱回来,想再给沈定珠针灸排毒,没想到一推门,就看见两人亲昵地贴在一起的模样。 而萧琅炎还勾着她的腿,两人动作暧昧,江蛮子跺脚责骂:“你们两个,就算再情不自禁,也要考虑到沈娃娃的身体!” 沈定珠脸颊通红,从萧琅炎身上滑了下来,连忙躺回榻上。 萧琅炎眸光黑冷,不动声色地横她一眼:“你好好躺着休息。” 临走前,萧琅炎忽然又补充道:“程茴我代你处理了。” 说罢,他掀帘离去。 沈定珠微微怔住,程茴趁着她生病,莫非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等下午沉碧回来,跟沈定珠一说,才知道程茴所作所为。 沉碧伺候着沈定珠喝着晚上的药,在她耳边哼笑:“程茴就是活该,还好小姐你早就提醒奴婢要提防她。” 沈定珠喝完药,感觉苦得头皮发麻,她伸手揉着眉心中央,徐徐往上。 娇软的声音懒洋洋地说:“还以为程茴是个多么有本事的人,没想到这就沉不住气了,王爷怎么处置她的?”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有人看见徐寿公公带着人,把程茴带走了,现在府里就找不到这个人了一样。” 沈定珠听着,又开始剧咳起来,直到咳的面颊通红,眼泪都浸了出来。 沉碧担心得不行,轻轻拍打着沈定珠的后背心。 “小姐,这个病您可要好好养着,鬼医今天走的时候,还跟奴婢交代,要盯着您喝药,一顿不落。” 沈定珠靠在床柱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江伯伯跟我说了,这碗药药性猛烈,还是会伤一些根本。” 沉碧吓了一跳:“会影响小姐什么?” 沈定珠不语,只笑眯眯地看她一眼,就怕说出来,让沉碧担心。 江蛮子今天跟她说的话,犹在耳畔。 “江家女娃娃,这个药伤体内的阳浊之气,恐怕会影响你日后有孕,怀子艰难,所以药你得好好服用,至于有没有用,看你的运气了。” 沈定珠闭了闭眼。 孩子……前世她确实有过一个,不过意外小产。 这一世,她即便会伺候萧琅炎,可再也不奢望会有孩子了。 血脉的延续应该建立在双方彼此相爱的份上,以萧琅炎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会照顾他不爱之人生的骨肉? 所以,不能生更好,沈定珠觉得这是好事。 程茴被扒下来的人皮,由人送进了宫中,扔到了娴妃的宫门外,差点将一名姑姑吓死。 娴妃自然是知道了萧琅炎的态度,也不敢在皇上病重的时候找他的麻烦。 因为,倘若萧琅炎倒了,那么太子势力就会坐大,到时候对她的亲儿子明王更不利。 所以,沈定珠安安生生地养病,直到除夕这夜。 沈定珠神色还是有些苍白,比之前显得更为娇弱。 她靠在暖烘烘的窗下软榻上,正在跟沉碧和桂妈妈一起剪窗花,还连带着几个洒扫的小丫鬟。 外头鞭炮的声音齐响不断,沉碧说:“府外可热闹了,听前院洒扫的全子说,刚刚舞龙队在东市口走了三四遍,将那里堵得水泄不通。” 沈定珠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就是想出去玩吧?一会就许你出去,好好转一圈。” 桂妈妈他们带头笑了起来。 沉碧被打趣后跺脚:“主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都快到子时了,王爷还没回来,许是堵在了路上。” 沈定珠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萧琅炎还没回来。 今日除夕,好日子,他不出现,眼前还清净一些。 沈定珠含笑轻柔,充满包容理解的样子:“最近朝中事务都压在王爷一个人的身上,就算不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沉碧替沈定珠感到失望:“可是主子,今天可是除夕啊。” 桂妈妈将剪好的窗花放在筐子里,笑着说:“除夕年年都有,主子和王爷的感情要好,也不用争这一朝一夕。” 大家正说着,门帘一动,徐寿进门请安。 沈定珠忙叫他起,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红封递去。 “徐公公,这是给你家孩子压岁用的,盼望他新年吉祥健康。” 徐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在想到儿子以后,也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变得亲近了些许。 “奴才替那混小子多谢主子厚赏,奴才是专门为王爷带话回来的,今夜宫中有宫宴,王爷走不开,便不打算回了,要奴才跟主子说一声,怕您等着。” 沈定珠心中噗笑,萧琅炎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她本也没打算等。 等打发走了徐寿,沈定珠便跟沉碧他们热热闹闹地守岁,之后,她就感到困了。 自打大病之后,她身子就经常疲劳得厉害。 沉碧熄了蜡烛,轻手轻脚地离去。 榻上的美人乌发披散在枕头上,白净的面孔神情恬静,正睡得香甜,忽然,感觉有一股冷息,渐渐靠近她身边。 迷迷糊糊中,沈定珠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人指尖带着薄薄的茧,手掌冰凉。 她瑟缩了一下,睁开水雾空濛的眼眸,看清楚黑夜里的那个高大的身影。 “王爷?”她困意消散些许,“不是不回来了吗?” 萧琅炎身上带着酒气,他低低地嗤笑一声:“你竟还真的睡,没有等等本王?既然你醒了,就陪我去一个地方。” 第78章 玉衡殿 沈定珠被迫套上了一件沉紫的厚氅,白色的狐绒围在脖颈间,萧琅炎搂着她的腰肢,顺着漫长的雪夜,离开王府。 坐在马车上,沈定珠好奇地问道:“王爷,咱们到底是去哪儿?” 萧琅炎见她巴掌大的俏脸白擦擦的,便将手中的暖炉塞进了她的怀中。 随后,薄眸漆黑,故意卖了个关子:“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不说,沈定珠会自己看,她挑开帘子,冬日的冷息混杂着炮仗里的硫磺气,窜入口鼻。 沈定珠不讨厌这样的味道,在她的记忆里,每次闻到这样的气息,就是举家团圆的好日子。 往年这个时辰,她都已经在阿娘充满清香的怀抱中,渐渐睡熟了。 还不等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萧琅炎已经伸手,强行将帘子拽了下来。 “身子没好,吹什么冷风。”他语气冷淡地说,却不乏关心地多看了沈定珠两眼。 此时已快两更,夜已十分寂静,家家户户就像潮水般,在街上褪去了热闹,又回到家中。 马车碾过一声哑炮,“乓”的一声响,沈定珠冷不丁受惊,吓得直接栽倒萧琅炎怀中。 她最怕这突如其来的炸响,会让她联想起被抄家那日,禁军在门外,凶狠拍门的咚咚声。 沈定珠面色苍白,紧紧地依靠在萧琅炎的怀抱中。 萧琅炎垂眸见她如此胆怯,全然没有了之前娇蛮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低笑出声。 “就这点胆子?” 沈定珠这时不跟他争,反而转身将脸也埋进他的怀里,双手伸去搂住他的脖子。 一道娇软的闷闷声传来:“妾怕。” 萧琅炎眸色黑如泼墨,他微微一怔,鸦羽般的睫垂下,感受着怀中娇软温冷的身体。 他心头一处地方被化软了,情不自禁地捏住沈定珠的后腰。 “怕什么,本王在。”萧琅炎声音有些喑哑。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沈定珠竖着耳朵听,听到陈衡跟什么人交谈,那人例行查过令牌和马车的标徽,便放行了。 随着马车向前,帘子轻轻晃动的片刻,沈定珠侧眸,看见外面火光明亮,守卫的人穿着禁军的银铠。 原来是要进宫? 可是,宫中都有下钥的时辰,晚了就不能进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内宫后门,沈定珠才头顶黑沉沉的墨夜,素手扶着萧琅炎的胳膊走了下来。 夜色愈发寒冷,她怀中的暖炉也半温了,萧琅炎索性让她将炉子扔在马车上,随后,为她紧了紧大氅。 他大概是喝了酒,眸色虽黑但熠熠。 沈定珠贴着他身边行走,陈衡在前头开道,周围的石角宫灯里的光芒晦暗不明,随着风来而微微摇晃,将三人的影子照若鬼魅。 他们停在一处看似冷宫的废庭前。 陈衡推开门,沈定珠便看见,一个荒芜的宫殿前院。 她眸瞳紧缩,顿时抬头看去,只见牌匾上,写着:玉衡殿。 怎么会来这! 沈定珠被萧琅炎拥着向前,沈定珠慢慢看着这间并不陌生的宫殿,前世的记忆如海水一样汹涌扑来。 她刚进宫的时候,就被萧琅炎安排住在这里。 陈衡已经点燃了石子路两边的宫灯,这里杂草丛生却不凌乱,看起来刚被人清理过一遍。 沈定珠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在颤抖:“这里看起来像是禁宫,能进来吗?” 萧琅炎的笑如这雪夜中的寒雾一样冷清缥缈。 “从前是,但昨日开始不是了,父皇赐恩,让母妃生前所住的地方,能重见天阳。” 沈定珠惊讶,原来这是萧琅炎生母刘妃生前居住的地方。 可是前世她被安排到这里的时候,却并不知情,身边的宫人也从未多嘴提过。 想来这处是萧琅炎的伤心地,故而大家都不敢提起,可他当时怎么单独安排她住在了此处? 沈定珠被萧琅炎牵着进入内室,陈衡守在外间。 萧琅炎指着内室沾尘的床榻:“母妃曾在那坐着吟诗。” 他又不顾尘埃,跪在脚榻上,从床底下摸着什么东西。 沈定珠举着拉住走上前,一张俏白的面孔被烛光染的红润。 她轻声问:“王爷要找什么,妾帮您?” 下一秒,萧琅炎却道:“不用,本王找到了。” 他拖出来一个沾灰的木盒,盒子的锁早已不知哪儿去了,轻轻揭开,灰尘裹挟着往日的记忆扑面而来。 沈定珠挥手摆去空中的尘埃,才看见,盒子里竟然放着一个九连环。 她又是一阵迟疑。 前世,萧琅炎赐给她不少宝物把玩,其中就有这样的一个,他还专门问过她,喜不喜欢。 这时,萧琅炎沉声道:“这不值钱,所以幸好没有被内宫的人收走,这个九连环,曾是本王唯一的玩伴。” 沈定珠沉默。 她知道,萧琅炎幼年,陪在日渐病重的刘妃身边,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被皇上苛责。 他经常被关禁闭,宫里的人见风使舵,不给这对母子送饭的事也是常有的。 若不然,也不会让傅云秋找到空子,日日为他送饭,结下了感情。 沈定珠走上前,轻轻握住萧琅炎的手。 “王爷无需难过,人能有回忆,已然很好,对于刘妃娘娘来说,死未必不是解脱,如今您回忆起娘娘,会觉得她始终停在最美的时候。” 萧琅炎眸色一沉,有冷风从破了洞的窗牖外飘入。 他笑了笑,很是平静地道:“或许吧。你喜欢这里吗?” 沈定珠笑容顿了顿:“喜欢呀,刘妃娘娘住过的屋子,温馨祥和,怎么会不喜欢?” 没想到,萧琅炎听罢,竟说:“那好,等开春后,本王让人将这里收拾出来,你搬进来。” 沈定珠水眸中的色泽一晃,忙看向他:“妾,搬进这里?” 她的语气有些惊讶,萧琅炎解释的淡淡:“父皇要本王住进宫中办政。” 说白了,皇帝虽然把权利放给萧琅炎了,可是,他还是不相信这个儿子。 所以皇帝要最大幅度地限制他的自由。 沈定珠讶异,要住在这里,她并非想拒绝,可是想起她前世在这里小产时的痛,心就抽得发疼。 在这儿,她拥有许多不快乐的记忆。 虽然当时在外人眼中,她是受宠的沈贵妃,但是只有沈定珠自己知道。 她在这里生活的短短四个月里,听到了昔日亲人相继离世的消息,还有萧琅炎的宠爱是建立在她乖巧的条件上。 她小心翼翼的争宠求欢,才能换来一点点生活的甜蜜。 沈定珠垂眸,将微微发红的眼眶藏了起来。 “那妾也不能住宫里呀,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不好听话?” “你是本王的人,父皇既允诺,其他人哪敢有异议?” 萧琅炎看出她眼眸深处的抗拒,扬眉:“你不愿?” 第79章 我们不是很亲密了吗 沈定珠朱唇微抿,在温黄色泽的烛光中,她的肌肤赛雪,眼中黑色沉沉。 只这一眼,萧琅炎觉得他好像忽然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思了。 住在这里,是他愿意视为珍贵的地方,向她展开,她怎么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沈定珠终究柔柔道:“妾是怕……王爷大权不稳,皇上来日若是生气,恼怒您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什么人都往宫里带,只怕说不清了。” 萧琅炎闻言,他那双浓烈的冷眉稍稍扬起,片刻后,他才说了一句:“父皇好不起来了。” 她恍然朝萧琅炎看去,只见他神色淡然,却藏着说一不二的肃杀。 来日他成为帝王以后,愈发杀伐果断,而如今,已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日后的影子。 沈定珠顿时明白过来。 不是皇帝好不起来,而是萧琅炎不会再让他好起来。 他就像一只恶狼,在匍匐伪装之后,咬住了肉,便再也不会松开,直至对方死去。 沈定珠到底没有再拒绝,莞尔一笑,眼里晃荡着碎影。 “多谢王爷,那妾到时就随您一起入宫,陪着您。” 其实,沈定珠知道,萧琅炎要带着她,也并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而是有她在,一些事会变得容易。 沈定珠本以为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原来就是在玉衡殿坐到快三更天。 想必萧琅炎心中是很舒服快意的,他不相信别人,无人诉说,便将她强行拽来。 萧琅炎偶尔说起小时候受欺负的事,竟能带着淡淡的笑,好像被罚跪、被羞辱的人不是他。 离开玉衡殿的时候,他拉着沈定珠,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隐匿在雪夜里的高楼。 淡然的冷夜,将那楼宇的斗拱飞檐,勾勒出黑色的影。 然而,楼宇四周,却挂着微弱的明灯,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道指路明星。 “陪本王最多的,除了九连环,就是那座摘星楼。” 沈定珠顺着萧琅炎指着的方向看去,寒风吹过她鬓边的黑发。 她想了想,笑着说:“小时候妾也上去过两次,是父亲带着入宫的,有一次在上面贪玩,父亲以为妾丢在了宫里,着急地寻找。” “后来,他们发现妾的时候,妾正在摘星楼上睡大觉呢。” 萧琅炎神情一顿,扭头看着她,目光幽深:“那时你几岁?” 沈定珠回忆了片刻:“记不太清了,约莫,七八岁罢。” 萧琅炎情绪似有些不对,眼中聚起黑夜一样的墨,沉沉的发凉。 沈定珠已然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美眸更加空濛,沾染着泪花。 “王爷,咱们不回去吗?”她娇软的声音带着困倦。 萧琅炎回过神,惜字如金般:“回。” 之后,就揽着她的腰,离开了玉衡殿。 顺着寂静的宫道向前走,沈定珠愈发困得不行,身子半挂在萧琅炎身上,借着他的力道,偷懒一样地迈步子。 到了内宫外,马车早已候在那里,沈定珠不问,现在也知道为什么萧琅炎能在下钥的时间自由出入了。 恐怕今天晚上宴请臣子,便是皇帝拖着病体,告诉大家,他已将大权半放给了萧琅炎。 沈定珠跟着登上马车,经过一处月亮门的时候,却见有个纤弱的身影,披着黑色的大氅,将脑袋也罩住。 那人低着头,由两个嬷嬷护送着从内门出来,上了小轿子。 马车飞快地经过她,沈定珠只瞧见精巧的下颌一角,也没看清楚那人的样貌。 她忍不住问:“方才那处月亮门后,是什么地方?” 萧琅炎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朝外看了一眼:“东宫。” 也就是太子住的地方? 沈定珠眸光潋滟,扭头看着萧琅炎道:“王爷,您要不要找机会提醒傅大小姐,妾刚刚好像看见一个女人,从东宫里出来了。” 她认得傅云秋的身形,方才那人必然不是傅云秋。 沈定珠本着好意,提醒萧琅炎,以免傅云秋出了事,他又放不下,要为她筹谋安排。 没想到,萧琅炎深邃的眸底竟掀起几分薄怒来。 他俊冷的面孔似笑非笑:“你为她操心干什么,对她好,你心里不委屈么?” 沈定珠不解他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她只舔了舔红唇,面色莹白无辜地道:“王爷中意的人,妾为她考虑,有何不对?” 她自认为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没想到,萧琅炎听了这话,更为生气。 “你不用刻意讨好,无论怎样,本王都会管你。”他语气有些森冷严厉。 说罢,他冷冷抱臂:“太子的事你也少操心,有空,不如多想想,你留在本王身边,要做好什么事。” 这话说得莫名,沈定珠半睁着眼眸,她困极了,还是问:“妾,平时做得不好吗?” 她原本是想抱怨两句的,毕竟,为了讨好萧琅炎,她那事……都为他做了。 伺候人,不就是这点事?他还想怎么样呢? 萧琅炎看着前方,深吸的气息像是压抑着体内的躁火。 “本王以为,你多少会在乎点。”毕竟,他们已经有些亲密了。 然而,他说完这句话,沈定珠久久没有回应。 萧琅炎扭头看去,俏丽的美人已经靠着另外一边车壁睡着了,她实在是太困了。 萧琅炎面色紧绷铁青,修长的手掌伸过去,想将她捏醒。 但想了想,他终究没有动手。 次日,沈定珠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了。 桂妈妈正在外头熬药,听见内间的动静,便进来擦着手笑说:“姨娘醒了,药马上熬好了。” 沈定珠揉了揉眉心,完全没睡饱的样子,都怪萧琅炎,昨晚拉着她在外面待到三更天。 经了风,这会儿头比昨天还沉重得慌。 就在这时,沉碧从外脚步匆匆地回来,一看她有事要禀奏,桂妈妈识相地退下。 “小姐,苏表小姐又来了,奴婢刚刚从外面回来,她非闹着要见您。” 沈定珠闭了闭眼:“你告诉她我病得厉害,起不来,见不了。” 沉碧却压低声音道:“奴婢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表小姐她说,人命关天,如果您不想让老爷在漠北死于非命,就一定要见她一面!” 第80章 反将一军 当沈定珠披着狐裘,脸色铁青地登上门外的马车时,苏问画一脸焦急地道:“表姐,你怎么才来,要出事了!” 事关重大,苏问画再不靠谱,也不会拿沈定珠的父亲开玩笑。 故而,沈定珠相信了,她冷着脸问:“你从哪得到的消息,我父亲在漠北好好的,为什么要出事了?” 苏问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来一张烧焦的纸碎片。 纸的边沿还有被烧出来的焦黄色,沈定珠接过来,看见上面烧得只剩下两个字:漠北。 沈定珠依旧沉着气,哪怕心里再慌乱,冷艳的面孔上也十分镇定。 “从哪儿来的?” “这是傅云秋托人给太子殿下的信。” 沈定珠顿时拧起黛眉,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何能拿到?” 苏问画支支吾吾:“说来话长,这几日,我去东宫了。” 沈定珠心下一惊,顿时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个身影,莫非就是苏问画? 接下来,听苏问画说,沈定珠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 上次分别以后,她就想办法接近太子,得知太子被禁足东宫,她特地写了好几封宽慰的信,托人带进去。 起初不得回应,但最近两天,终于被太子安排,悄悄地在东宫召见苏问画。 “昨晚,我躲在桌子下,听到傅家的二公子来到东宫,跟太子密谋议事。” “两人交谈间,那傅二公子递来一封信,我才知道,傅云秋在信中告诉太子,现在他虽然身处劣势,那是因为没有找到反扑的机会。” “她建议太子殿下从宁王这儿下手,而宁王身边有个现成的把柄,就是表姐你,傅云秋信里提到了漠北。” “我听到,傅二公子还跟太子殿下商量,捏造证据坐实沈家通敌叛国,这件事最好找赵家人来做,因为赵家已经跟表姐你发生了矛盾,就算东窗事发,他们也可以污蔑是赵家想要鱼死网破!” 沈定珠听得心中惊怒,她正要开口,忽然,缓缓冷静下来。 她再三打量手上被烧焦的信件余烬,抬起黑冷如霜的美眸,盯着苏问画。 “这个东西,是你在太子的书桌下捡到的?你怎么会躲到那里去?” 苏问画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垂下杏眼,耳根都跟着滚烫粉红起来。 她声音闷闷:“是太子让我躲的,傅二公子深夜来得急,太子怕他看到,让傅大小姐多想,就让来不及避开的我,钻到了桌子底下。” 沈定珠倒吸一口气。 苏问画说得隐晦,可看她的反应,多半是与太子秘密偷欢。 她眼眸中,乌黑冷冷。 这信件上的字迹,确实是傅云秋的,沈定珠没想到,她不愿去招惹傅云秋,傅云秋反而要来对付她! 无论傅云秋出于什么目的,给太子献策,都彻底触碰到了沈定珠的底线! 她的原则,就是她的家人。 沈定珠缓缓平息,看着苏问画:“你跟我说这些,难道是因为好心?苏表妹,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格。” 表姐妹两人从小就不亲,那是因为,沈定珠觉得苏问画唯恐天下不乱。 那时母亲还总开玩笑,说苏问画随她舅舅,看别人出事,喜欢偷着乐。 苏问画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表姐,你这就误会我了,虽说我确实没那么好心,但这次我们是一条船上的,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傅云秋一边纠缠宁王不放,一边还霸占着太子妃的位置,所以,只要表姐出手,我们一起对付她,还怕不能毁了傅云秋这个人?” 原来是这样! 沈定珠语气幽幽:“就算傅云秋没了,凭你的家世,也不可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苏问画却有些得意扬扬,杏仁眼里露出嬉笑的神色:“侧妃就够了,太子殿下许诺了的。” 沈定珠沉默了片刻,随后,将纸片递回去:“你拿走吧,我就当没有听过这回事。” 苏问画惊愕:“表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事关姨夫的安危,太子的势力虎视眈眈,随时就会安排赵家构陷你的家人,你还要坐视不理?” 说到最后,她觉得沈定珠没有按照她的心意来,顿时恼怒不已。 “沈定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怎么连骨气都没了?你不敢跟傅云秋斗是不是?你怕输给她!” 苏问画有多着急,沈定珠反而就有多么淡定。 她抱着暖炉靠在车壁上,雪白的狐裘将她的俏脸半遮挡,唯有那双看着前方的美眸深邃幽黑。 她笑了笑:“是不是你太看得起我了?傅云秋,是傅家的大小姐,我现在是什么?不过宁王府的一介侍妾罢了。” “王爷宠我,护我,那也是条件的,条件便是,不允许我跟傅云秋争风吃醋,表妹就算将把柄递到我面前来,我能如何?” 苏问画咬牙切齿,怒指她鼻尖:“你!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真没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家人没命?算我看错你了!” 她说着,要将沈定珠赶下马车。 然而,沈定珠一动不动,只低头拍了拍被苏问画碰过的衣袖。 她语调轻软,飘忽地说了一句:“但是办法,不是没有。” 情绪激动的苏问画一下子怔住,渐渐皱起眉头:“什么办法?” 沈定珠看着她:“办法就在你身上,傅云秋之所以能气定神闲地出谋划策,无非是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太子妃,太子的妻子。” 苏问画听言,朝地上啐了一口,暗暗辱骂:“她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沈定珠瞥她一眼,知道苏问画心仪太子,必定将傅云秋当成死敌。 她继续道:“所以,要毁掉她的办法很简单,只需要激怒她,你利用好每日往返东宫的便利。如果傅云秋听到什么风声,亦或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女人的疑心,会渐渐摧毁她的冷静。” “表妹,你很聪明,我想不需要我教得太多,你应该也能领会吧?太子这时正是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如果傅云秋找茬,让他更加焦头烂额,你觉得太子还会喜欢她吗?” 苏问画渐渐平静下来,双眼中神色闪烁,不断思索着沈定珠的话。 “表妹,我的身份有限制,即便我厌恶傅云秋,却做不成什么,但你不一样,你总不能比我还差吧?” 最后一道激将法说出口,苏问画顿时抬起头来。 她哼笑一声:“那还用说吗?看来,指望你是没用了,还得靠我自己。” 沈定珠笑了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着,她走了下去,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扬尘离去。 一直等在门口的沉碧急忙上前来:“小姐,表小姐又想做什么?老爷在漠北,不会真的有事吧?” 沈定珠的笑容,早在离开马车的一瞬间消失了。 她薄红的唇瓣抿成一条线,俏丽的面孔严肃冰冷。 此际,一阵北风吹过,沈定珠低头轻咳,娇弱的身影都跟着震动。 “爹不会有事,我也不会让他们有事的。”她说着,让沉碧去找徐寿,“命他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要去赵府。” 第81章 出手 光还击傅云秋是不够的,傅云秋已经将主意献给了太子。 说不定这几日,太子的人,便会找到赵家来。 沈定珠要赶在这之前,说服她姨夫赵寿望绝不答应太子,可是,她知道希望渺茫。 因为,他们的女儿赵玉圆的死,跟她脱不开关系。 虽说是赵玉圆自讨苦吃,但赵家定然已经将这件事算到了沈定珠的头上。 所以,在等沉碧的时候,沈定珠坐在屋内,一直在思索,该用什么样的办法,阻止赵家。 就在这时,沉碧回来了,面有难色:“小姐,徐公公拒绝了奴婢。” 沈定珠拧眉:“为何?” 她与徐寿的关系,虽然算不上熟络,但也互不干涉,也没有利益冲突。 按理说,她只是要马车出行,徐寿没道理不答应。 沉碧噘嘴道:“徐公公一听小姐要去赵家,就说,王爷曾交代过,不能让您跟他们再来往。” “还说,那赵家现在一团混乱,如燕勾引赵老爷,被安排住到了外宅去,这事赵夫人还不知道呢,徐公公让奴婢劝小姐,王爷不喜欢您再蹚他家的浑水。” 沈定珠忽然陷入了沉吟,她视线毫无目的地落在庭院里,庭前的一支玉兰花树早已被积雪压弯,阶前一地雪白。 沉碧见她不说话,以为是生气了,便劝道:“小姐,要不,咱自己走着去?” 走?那么远,宁王府坐落在皇城外围,而赵府则在东环开外了。 靠走过去,没有半个时辰都回不来,尤其是刚下了雪,到处结冰,天寒地冻的天气。 沈定珠想了个办法,她纤细的指尖破开黄红色的橘皮:“你就去告诉徐公公,多谢他提醒,我只好不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事。” “不过,这不刚过除夕,我想上街去逛逛,这个马车,他总得给我吧?你再去问问他。” 沉碧这便去了,不一会回来,说徐公公同意了,马车已经候在了门口。 沈定珠带上沉碧和桂妈妈,一道乘坐马车离去。 车上,沉碧给沈定珠装好滚烫的暖炉,塞到美人的怀里捧着。 她还不忘嘟囔:“徐公公真是奇怪的人,直白地说去赵家便不肯,但他难道就想不到,咱们说去逛逛,实则是找的借口吗?” 沈定珠纤细粉嫩的指尖,伸过去点了点沉碧的鼻头。 “你这笨丫头,真是没明白徐公公的意思呀?他跟你说的那番话,是在提醒我。” “不过,后面我既然不听,他当然不会再劝第二次,何况我说了一个能让他不被训斥的理由,徐公公多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我们是撒谎了。” 沉碧惭愧的低下头:“奴婢还是太笨了,全然没想到。” 桂妈妈在旁边笑了起来:“没事,沉碧,你以后事事都听姨娘的,便不笨了。” 三人一番说闹,沉碧忽然想起来:“小姐,咱们还去赵府?” “不去了,去找如燕。”沈定珠笑意温淡,浅得像一段段即将被风吹走的云丝。 沉碧惊讶:“找如燕?可是徐公公都说,她现在被赵大人养在外宅,咱们也不知道去哪儿呀。” 如燕的身份,恐怕就像外室一样。 既然是外室,以赵寿望的个性,定会瞒得紧紧的,不让府里任何一个人知道。 所以,想要去赵府打听如燕的住处,绝不可能。 不过,沈定珠娇丽的容颜,神情镇定自若:“我应该知道在哪儿。” 不一会,车夫在沈定珠的指挥下,驶入了一道窄巷,停在了一处紧闭的小宅门前。 沈定珠被沉碧扶着走下马车,她发间珠钗光芒璀璨,衬托的美人一张白皙娇小的脸蛋,更为细腻剔透。 她使了个眼色,桂妈妈便上前去敲门。 很快,里面传来一声询问:“谁啊?” 沉碧低声道:“是如燕的声音!” 沈定珠早就料到一般,红唇边的笑容淡淡。 来之前,桂妈妈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便叉腰回道里面:“替赵家大爷来送东西的。” 里面好半天没有了声音,就在沉碧以为,如燕不会开门的时候,忽然,门敞开了一条缝。 如燕从里面探头,看见沈定珠,她面色大变,急忙就要合上门。 桂妈妈一举扑上去,强势地抵住了门扉,她力气不小,如燕一个瘦弱的丫鬟,根本不敌。 “嘭”的一声,如燕后退,桂妈妈顺势将门撞开。 沈定珠微微昂着细白的脖颈,双眸神色冰冷地走了进去。 沉碧和桂妈妈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前,三人凶神恶煞,来势汹汹。 如燕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你们光天化日,强闯民宅,不怕我报官抓你们?” 不远处,跑来一个瘦黄的丫鬟,手里还抓着熬药的蒲扇,小心翼翼地护着如燕:“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沈定珠没说话,她只打量着周围这一处一进一出的小院子,面上露出讥冷的笑容。 她还真是没猜错,她姨夫赵寿望,当真将如燕安排在这里。 前世的时候,沈定珠做了宠妃,第一时间便想找回还在世的亲戚们。 后来,她得知姨夫姨母一家进京,不敢给她添麻烦,就蜗居在一进一出的小宅子里时,她更心疼得不得了。 那时见了姨母,她说他们用仅剩的银子置办了一处宅邸。 沈定珠还觉得他们过得辛苦,给过不少补偿。 可如今看来,这宅子,恐怕早就是赵家的田产!而前世,姨夫姨母过得孤苦,也都是装出来的! 最终,沈定珠冷若冰霜的目光,扫向如燕。 如燕下意识护住了腹部,沈定珠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如燕小腹微微隆起。 她怀有身孕了!怪不得赵寿望要将她挪出来住。 沈定珠终于开口:“你别害怕,我来,不是害你和你孩子的,而是想提醒你,再不回赵府,恐怕你和你的孩子,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大夫人已经知道了这里,随时都会派人对付你。” 这话一出,如燕当即吓得面色微白,脱口而出:“不可能!老爷天天都来,他说这里静谧,连夫人都不知道,让我在这里放心安胎。” 沈定珠眯眸一笑,声音轻软:“那你觉得我是怎么知道的?” 第82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如燕面色一白,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自己也知道,沈定珠突然找过来,必定是赵老爷那边说的。 如燕声音颤颤,眼里惶恐不安:“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上次赵玉圆的事,我为你做证人,老爷已经生气了,若不是我怀了赵家血脉,早就被老爷打死了。” “这次,我说什么也帮不了你任何事情,请你走吧!” 沈定珠气色悠然,庭院里风声不小,吹得她脑仁冰凉,麻木地疼。 她按了按鬓角,语气淡淡:“我来,就是给你出谋划策的,我希望在赵家培养一个我自己的人,王爷也是这么想的。”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赵玉圆的事情过后,你还能活到现在?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好心提醒你,你再不回府,将你怀有身孕的事闹大,大夫人一定很快就会动手。” 如燕惊愕:“老爷呢?老爷不会允许的!算命的说了,我这胎是儿郎,能旺赵氏三代!” 沈定珠心中哂笑,她还不知道姨夫竟还相信命理之说。 “我不愿说你蠢,只想告诉你,我姨夫赵寿望是朝廷三品大员,而他养外室,纵容你生子,若是我姨母不答应,他还要强行保下你的话,那就是他的德行问题。” “只要有心人去御史台举报,‘德行有失’这四个字,就马上会让他被贬官,重则罢免。到时,你就不要再幻想做什么赵府在外的姨娘夫人了,你只是一个罪官的亲属,你的儿子也不被嫡母认可。” 沈定珠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你说,如果真的这样,我姨夫难道不会杀了你,弃车保帅?” 这一句话,吓得如燕差点摔倒,好在身旁的丫鬟扶住了她。 如燕吓得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倒是那丫鬟率先回过神来,她警惕地看着沈定珠:“老爷宠爱我们主子,用不着你在这里挑拨离间!” 长风扫过庭院,沈定珠的头又疼了几分,连带着她冷白色的艳丽面孔,也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话我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你要是还不懂,就活该受难。”语毕,沈定珠带着沉碧和桂妈妈离开。 回到马车上,沉碧替沈定珠揉着额头:“主子,如燕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沈定珠垂着乌黑卷翘的长睫,感觉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 她语气有些慵懒,看着困了,桂妈妈给她拿了个软垫子靠在背后。 “她可能现在会怕,但绝没有那个胆子去闹。” “沉碧,”沈定珠忽而道,“让车夫去赵府,你找个人,去提醒我姨母一声,告诉她如燕在的位置,以及她怀有身孕的消息。” 沉碧大惊:“这……奴婢听说赵夫人失去爱女,终日里脾气古怪,要是真的让她找过去了,如燕岂不是一尸两命?主子日后还怎么用她。” 沈定珠没说话,桂妈妈却笑了,淡淡地说:“主子就没想用她!方才那都是缓兵之计。”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管不了如燕是否能安然无恙,我只知道,赵家这个节骨眼,必须给我乱起来。” “而如燕要是太胆小,我们得推她一把。”沈定珠说着,剧咳起来。 她娇弱的身形颤颤,两簇泪花涌入美眸之中,沉碧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主子,要不然再让鬼医来看看吧,您这病,总也不好,要是留了病根怎么办?” 沈定珠摇摇头:“无妨,鬼医不是也说了吗,药按时服用,就没什么问题。” 桂妈妈看了看沈定珠苍白的面色,光是坐着,额头竟然都能渐渐地生出一片晶莹的虚汗。 她有些担忧:“主子一会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您得静养,往后再出来办什么事,吩咐奴婢等人就好了。” 沈定珠朝她虚弱地笑了一下,随后闭上眼养神,心里却早已波澜四起。 事关家人,她哪里休息得下呢? 她有把握针对赵家,可来日太子再想别的办法,要对付父亲,该怎么办? 何况这次出来,她的行径绝对瞒不过萧琅炎,待晚上见到他,又该如何解释? 沈定珠是决计不会将傅云秋的事告知的,只要涉及傅云秋,想都不用想,萧琅炎必定是一句“你少招惹她”为警告。 故而,她这次要单打独斗了。 回府以后,沈定珠先睡下,养精蓄锐晚上应付萧琅炎。 奈何,等她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多久以后,再醒来竟已是次日清晨。 萧琅炎一夜未归,只怕又是在宫中忙于政务。 他刚刚掌权,凡事要交接的必然多。 就在这时,沉碧掀帘进来,见沈定珠醒了,迫不及待地凑近,低声兴奋地道:“如主子所料,昨晚赵家出事了!” 沉碧一早去了外院,听见采买的婆子回来说的。 昨晚一个赵家夫人,趁着夜半天黑去抓外室,叫她逮着自家相公与那外室同处一床。 打起来的动静都惊动了附近的邻居和打更人,据说还见血了。 沈定珠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煞白,声音都听起来有气无力:“是吗?看来姨母真是被最近的事情,折磨得心力交瘁,这么快就发作了,我还以为她要再忍两日,看看究竟。” 她撑着身子站起来,一阵金花挤入眼前视线内,沈定珠身形一晃,急忙扶住旁边的桌子。 沉碧吓了一跳,忙上前搀着她:“主子,您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差!奴婢去叫鬼医来吧。” 沈定珠虚弱地点点头:“要找,不过,我还得出去办一件事,否则,我心里不安。” 她想了一夜,她暂时没有能力从根本上杜绝太子对付沈家。 这京城里的权势争夺,就好比一盘棋,她没有资格做对弈人,但是,她可以尽力,将棋盘掀了! 沉碧拿来鹅黄色的大氅,罩在沈定珠的身上,又给她戴了一个兔绒的兜帽。 美人被搀扶着出屋的一瞬间,看见阴沉的天空正飘着鹅毛大雪,而沈定珠的脸色,竟比雪还要白惨惨。 沉碧用相同的借口,找徐寿公公借来马车。 沈定珠艰难地上车以后,气喘吁吁,因身体的难受黛眉紧拧。 “去跑马场。”她说。 沉碧跟车夫交代了一声,便连忙将暖炉塞进沈定珠的手里。 “主子,咱们去跑马场做什么,天太冷了,您难道还要赛马?” “不,”沈定珠舔了舔红唇,闭上眼压抑着浑身的不适,说道,“我去找周陆离。” 第83章 萧琅炎震怒 她曾经听父亲说过,周陆离是个极其自律的人,每日辰时过后,他从朝中回营之前,都会去跑马场比武操练。 跑马场守卫森严,隶属于官府管辖,只有官宦子弟能入内,马车到附近就必须停下,沈定珠不得不让沉碧搀扶着往前走。 她没资格进去,便让沉碧替她前去跟守卫通报,等看见守卫进去,沉碧回到她身边,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 这是之前鬼医江蛮子给沈定珠开的,说是特别难受的时候服一颗,能缓解心神的疲乏。 “主子,您吃一颗,会舒服点。”沉碧扶着沈定珠,就水给她服用了下去。 不久,沈定珠便觉得好多了,心头没有跳得那么激烈。 她闭上眼,心中纷乱,来找周陆离这一招,是她剑走偏锋。 但她拿不准周陆离的性子,只怕以他的冷静自持,必定会看出她的意图。 这样想着,沈定珠忽然打了退堂鼓,她对沉碧道:“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容我再想想。” 然而,她话音刚落,从旁传来一道清冷的询问:“沈姑娘?找本将有事么?” 沈定珠怔了怔,扭头看去,周陆离穿着单薄的上衣,下身是银色的铠甲。 他黑发梳成马尾,利落干练,大概是刚刚操练完,隔着沉沉的雪色,也能看见他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沈定珠抿了抿唇,便缓缓上前两步,她娇弱的身影,在寒风中更显伶仃。 “新年伊始,旧账当除,妾来还周将军的银子。”她递上荷包,里面放着沉甸甸的银两。 之前,她遇到周陆离,向他借银买药,他给了,但她一直忘了还。 周陆离顿了顿,黑压压的眉宇下,一片平静。 他走上前接过来:“沈姑娘不说,我都忘了这事,只不过,好像我每次碰到沈姑娘,你的面色都不太好,这次又病了?” 他观察细微,沈定珠面色苍白,唇瓣都带着一层乌暗。 尤其是那张绝丽的小脸,瘦得下颌更加尖尖。 沈定珠含蓄一笑:“虽是金贵身子,但却蒲柳微命,确实矫情,让周将军见笑了。” 说罢,她转身要走,显然不欲再多谈。 周陆离却喊住了她,声音淡淡低沉:“沈姑娘来一次,就为了说这个吗?” 沈定珠脚步顿了顿,回眸看去:“其实还想祝周将军与傅三小姐定亲吉祥,觅得良缘佳人,顺心顺意。” “只不过,手上没有携礼,所以显得唐突,故而这次还是作罢,下回,我定备礼贺喜。” 周陆离面无表情,只那双眼中,仿佛等闲平地起波澜。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荷包,声音比那风雪还要清冷:“你这么快要走,是达不到目的的。” 沈定珠浑身一震,她美眸有些诧异,怔怔地看着他。 周陆离什么都知道,他猜出来了! 他猜到,沈定珠是故意来送礼,让旁人看见,将今日的口风传出去。 傅云芝恨沈定珠入骨,又是个泼辣跋扈的个性,知道此事以后,定不会允许沈定珠勾搭她的未来夫婿,如此,必然会找沈定珠的麻烦。 而这,正是沈定珠想要的效果,她就是想让傅云芝动怒。 可周陆离猜得到这个原因,却猜不中沈定珠这么做的理由。 “沈姑娘应该知道,你这么做,也无法改变周傅两府结亲的决定。” 沈定珠失笑:“我从未想过改变,我这么做,只是为了……” 她当然是为了激怒傅云芝,并且会给傅云芝机会,来找她争执吵架。 到时,沈定珠必然会当众倒打一耙,称傅家家风原本不正,傅云秋夜入东宫侍奉,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教她? 只有这样,才能逼急傅云秋,让她出面作证,那夜到底是谁。 然而,这一切,都是下下策,是她用尽全力的困兽之斗。 可她不能告诉周陆离。 心思只是一个辗转的瞬间,她微微一笑,芳华绽放,背后的雪景,衬托得她犹如新开的浅梅。 “我只为了,问心无愧。” “利用本将,也是沈姑娘的无愧吗?”周陆离声音幽幽。 他虽然猜不到沈定珠这么做的意图,但他能感觉到,她必然是将他当成了什么棋子。 寒风中,沈定珠捧着的暖炉很快凉了,方才吃了心神丸,原本好受了点,但这会儿经了风,再次难受起来。 她莞尔,那笑容却淡得似云:“利用将军确实是妾不对,但将军若是不想被利用,就不会出来见这一面了。” 周陆离这么冷静聪明,他不会不知道要避嫌。 他眼神暗了暗,道:“我只怕,旧交如你,遇到什么走投无路的困难,要求救。” 沈定珠眼眶一热,她低下头:“多谢将军,不过王爷待妾很好,有何难处,王爷都会解决的。” “很好你就不会瞒着他来了。”周陆离还是比较了解萧琅炎的。 沈定珠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必然不能在这里晕倒,否则,只会留下无法掌控的话柄给别人。 她福了福身:“总之,多谢将军厚待,往后妾定不会再添麻烦。” “对了,傅三小姐是将军的良缘,祝将军与她百年好合。” 周陆离看着她半晌,说道:“承你祝福,必定琴瑟和谐。” 沈定珠被沉碧扶着转身离去,她方才说傅云芝是周陆离的良缘,其实是假的。 前世,周陆离没有跟谁家定亲,而是死在了战场上。 那时北梁军扰乱边疆,他自请出兵迎战。 铜云关一役,两边死伤惨重,周陆离伤重不治,他的部下只抬了他的衣冠冢回来。 为了留住他的命,沈定珠送上这样的祝福,兴许周陆离能看着新婚燕尔,且娇妻在怀的份上,不要再去迎战出征了。 登上马车,沈定珠就撑不住了,直到沉碧扶着她回到王府,刚踏入自己屋门的刹那,她面色惨白地倒下。 眼前一片漆黑,最后的意识,捕捉到沉碧慌乱的哭腔:“快来人,姨娘晕倒了!” 深夜,风雪呼啸。 王府下的两串灯笼摇晃剧烈,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出现,撕破门口的一线灯影。 他快步入内,眼神阴沉如浓墨,身后跟着脚步同样沉闷的六个亲卫。 到了院子外,他看见沈定珠的屋中,燃着微弱的灯光。 萧琅炎一只黑靴踹开房门,守在里面的沉碧听见动静,急忙跑出来,看见是萧琅炎以后,她脸色一变:“王爷,不可,姨娘她……” 然而,沉碧话都没说完,就被萧琅炎按住肩膀,一把推出门外。 “都滚远点,没有本王命令,胆敢入内者,杀无赦。”他语调冷戾,旁人不敢再招惹。 沉碧被他的亲卫按着,直接拖远了。 “沈定珠!”萧琅炎带着沸热的怒火斥了一声,他刚绕过屏风,正要兴师问罪。 忽然,看见眼前的景象,他冷峻阴戾的面孔,骤然怔住。 第84章 妾要离开王爷! 屏风隔出来的窄小空间内,置放着浴桶,沈定珠不着寸缕地泡在水里。 水面飘满了各种药材,雾气氤氲上涌,却在萧琅炎方才闯进来的瞬间,水雾飘散。 沈定珠回眸,眼中漆黑惶惶,她伸手盖住自己白皙的瘦肩,见萧琅炎怔在那里,美人的面孔上,浮出一抹生动的娇怒。 “王爷,您还不出去!” 萧琅炎从她这声呵斥里回过神来,神色渐渐重新覆上冷霜般的阴沉。 这才是沈定珠原本的性子,平时她虽然扮做温柔小意的娇软模样,但实则,萧琅炎知道,她内心深处住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 但凡遇到不快,这猫儿便会伸出爪子,抓伤冒犯她的人。 萧琅炎上前,沈定珠整个身子都贴在浴桶边沿,那双氤氲出水雾的眼眸,黑亮濛濛。 “沈定珠,你将本王的话抛之脑后,真以为本王不会罚你?”他的声音,带着冷厉的逼问。 沈定珠心头一沉,面上不表,她仰起细白的面孔:“王爷说的什么,妾不明白。” “不明白?”萧琅炎骤然伸掌,拉住一节纤细的手臂,将沈定珠半拽起身。 “哗啦”一声水响,离开温暖的浴桶,沈定珠的肌肤顿时被激起颤栗。 她护着身前,面色惊惶恼怒:“王爷,放手!” 萧琅炎盯着她的薄眸里,仿佛有火在烧:“你今日单独去见周陆离,想干什么?” 水珠顺着沈定珠白腻的肌肤滚落,她的靠近,带来芬芳,混杂着药香,竟让萧琅炎莫名地品出了一丝苦情气息。 “妾归还银两给周将军,王爷有什么好生气的?” “真的只是为了归还银两?周陆离马上要与傅家定亲,你这么做,只会引起傅家的注意,你不是个蠢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对你没有好处,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沈定珠微微垂下眼睫,不欲说话的样子,就晾着他。 萧琅炎薄眸阴沉,喉头间滚出一声冷笑:“无法无天。” 真是纵的她没了规矩,竟也对他哑然相向! 萧琅炎将她从水里彻底捞起来,沈定珠惊呼一声,转瞬就被萧琅炎扔到绵软的榻上。 她仓促地爬起来,谁料他已如大山般重重压下。 沈定珠衣不蔽体,十分难堪,更因为身上的不适,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王爷让开!”她手臂护着自己,美眸满是急怒和慌乱。 萧琅炎扼住她的手腕,想要挪开,却没想到,她竟死死地按着,不让他碰。 “现在知道抗拒了?你不说,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萧琅炎那炙热冲撞的吻,直接咬在她的锁骨上。 这样的冰肌玉骨,他不是第一次触碰,但每每抚摸,都爱不释手,像一块美玉。 沈定珠全然不像之前那么配合,她拼命挣扎,却不敌他力气大。 门口的徐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娇呼,沈定珠好像真的生气了。 王爷大概是太粗鲁了,也不顾着沈姨娘还生着病。 徐寿摆摆手,带着护卫退到了院子之外。 屋内,沈定珠已经力竭,而萧琅炎的脖颈处,也被她纤细的指尖挖出一条细红。 此时,他单手握着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另外一只手,则按在她的心口。 方才一番剧烈折腾,萧琅炎好不容易才制住身下这女人,他既不想按疼她,省得她娇气。 偏偏沈定珠更加恼怒了,她美眸中的神色,愤然抵触。两人轻轻喘息着,彼此气息交融。 说不出的暧昧,可彼此情绪都到达了愤怒的顶点。 萧琅炎漆黑的目底,犹如一片墨色汪洋。 他看着她极其白艳的面孔,和姣好的身姿。 “本王不管你什么意图,你记清楚,傅云秋和傅家,不是你能碰的,离他们远点,这是为你好。” 身体上的不适,和对家人的担忧,凝聚成一股怒火,从沈定珠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她看着萧琅炎的目光也趋近于冰冷。 “王爷,我只想问问,要是傅云秋招惹我在先,她先想害我家人性命,难道,我也不能还击?” 萧琅炎微微皱眉:“她不会,也不敢。” 沈定珠嗤笑:“是您太不了解她了。” 果然,在萧琅炎心里,傅云秋就是洁白无瑕的,她什么恶事都不会做,只有沈定珠,做什么都是错的。 这会儿,她也不打算再装了。 沈定珠美眸如霜,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萧琅炎。 “傅云秋贪恋权势,一定忍不住,会去太子那边求真,只要她去了,这就是我的目的。” 萧琅炎黑目一震,按着她手腕的力道忽然加重:“你怎么敢如此擅自妄为!此事竟不与本王商量一二?” 沈定珠笑的轻蔑:“王爷就算知道又如何,事关傅云秋,王爷不是只会让妾小心地避让吗?” “傅云秋自找的,她算计妾的家人在先,妾不可能坐以待毙,王爷知道妾最在乎什么,知道妾现在付出一切是为了什么!” 萧琅炎神情微冷:“本王已经在为你的家人想办法了,你为何还要不知足?我最后警告你一遍,离傅家远点,你设局引傅云秋怀疑太子这件事,本王会想办法阻止,也不会让人陷害漠北那边。” “你最好乖一点,我不会容忍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 听言,沈定珠的一双眼眸,不知是气的,还是伤心了,渐渐变作一片通红。 她红唇抿起一丝可笑的弧度:“王爷为什么不去警告傅云秋,反而只会欺负我呢?” 萧琅炎怔了怔,下一秒,眼底寒霜侵袭。 这只猫儿,当真跟他伸爪子! “不许这样看着本王。”萧琅炎强势地伸手,正要捂住她的眼睛。 突然! 沈定珠挣脱开他的束缚,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在了手臂上。 萧琅炎神情一冷,疼痛让他俊眉狠皱:“沈定珠!” 她好像生气极了,咬住片刻,察觉到血腥气,才松开了嘴。 萧琅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被咬过的地方,泛着血青色。 她果真放肆。 沈定珠像是解气了,拿手背擦了一下嘴角,俏丽的面孔,神色畅快。 那样软白娇嫩的身子,就跪坐在床榻上,仅披着一层锦被,松松垮垮地搭在肩部。 萧琅炎乜斜她一眼,还不等他开口说话,沈定珠便已经裹着被子起身。 “妾要离开王爷,离开王府。” 第85章 您留下来 萧琅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 他眼底氤氲着恼怒,看着沈定珠湿发贴在白皙的脸庞边,他好整以暇地问:“是么?你要走,你能去哪儿?” 他说话的功夫,沈定珠已经披着被子,慢腾腾地挪下了床榻。 她背对着他,开始穿衣系带,声音也轻的缥缈如云:“王爷不必管妾去哪儿,总之,妾定不会留下,再给王爷添烦恼。” 萧琅炎见她简单地穿好衣服,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他微微凝眸,一声冷笑:“你只管走,本王将丑话放在前面,走了你就不要回来。” “妾不回来!”沈定珠难得强势,“妾就算靠这双脚走,也要走到漠北,与父母死在一块。” 说罢,她竟将她简单的行囊背在肩上,摇摇晃晃地要出门而去。 萧琅炎发觉她似乎是认真的,脸色顿时铁青。 “沈定珠,站住。”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萧琅炎在后面冷冷开口,“你敢迈出这个门,明日本王就会下令封锁城门,也再不管你漠北的亲人。” 沈定珠恍若没听见,伸手拉开房门。 还不等走,她腰间豁然有一股大力,将她强行抱了回去。 萧琅炎重重地将门重新踹上,“砰”的一声响,惊动了院子外的徐寿。 徐寿探头看了一眼,王爷好像还没出来。 他回过头,看见沉碧还跪在地上,哭得满面是泪水。 她已经跪在这里哭诉好一会了。 徐寿头疼地叹气:“沉碧姑娘,你不用跪咱家,王爷不让所有人靠近,咱家说了也不算。” 沉碧恳求哽咽:“徐公公,今天鬼医刚刚来过,他说主子现在身体虚弱至极,所以开了两副猛药,内服外用。” “这药吃下去,今晚药效会十分猛烈,出汗发热不止,还会让主子性情不定,但也正是关键时刻,挺过去就能好起来。” “求您跟王爷通融一声,主子不管什么错,奴婢愿意代她偿还,挨鞭子、挨棍子,打奴婢骂奴婢都行,就是不要折磨主子,她身子弱,受不住啊!” 徐寿公公万分为难,他看了一眼院子内,居然看到沈定珠那屋熄灯了。 看来是伺候着王爷就寝了! “沉碧姑娘,你也别太担心了,王爷疼爱沈姨娘,府中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你瞧,灯烛都熄了,两人必然是休息去了。” “所以此时,咱家更不好前去打扰,你也省省心,走吧。” 沉碧含泪,困惑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果然瞧见那屋变成了黑漆漆的。 难道,主子已经把王爷哄好了? 方才看见萧琅炎那样气势汹汹,沉碧还以为沈定珠要受难了,但现如今看起来,似乎没什么。 莫非是她太小题大做了? 然而,此时屋内,萧琅炎和沈定珠正齐齐躺在地上。 旁边掉落着刚刚碰倒的火烛。 沈定珠在上,萧琅炎在下,她被他紧紧禁锢着,沈定珠背压着他的胸膛,不断挣扎着想起身,奈何萧琅炎抓紧了不放。 “没还清楚本王的恩情之前,你哪也去不了。”他冷戾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炙热滚烫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 沈定珠这会不知为什么,脾气暴躁的很,挣扎得像炸了毛的猫儿。 好半天,她没力气了,便躺在萧琅炎身上一动不动了。 这时,他才冷笑着问:“不折腾了?” 然而,却听到一丝隐秘的啜泣声。 萧琅炎拧眉,他抱着沈定珠坐起身,将她直接放在榻上。 借着窗外遥遥月色,终于看清楚,沈定珠满眼含泪,脸颊绯红,可偏偏满腹委屈似的。 “你咬了本王,对本王耍性子,你还敢哭?”萧琅炎直起身,声音冰冷的训斥。 沈定珠抹着泪眼,声音凄软,委屈至极。 “傅云秋想害妾的爹娘在先,为什么妾不能以牙还牙,王爷心疼她,便要作践妾,妾心里委屈,连哭也不能吗?” 萧琅炎的薄眸中,如两弯冷月,透着静静的寒,然而,在看见沈定珠满面泪水时,那样平静的目光,终于泛起涟漪。 还不等他说话,突然,看见沈定珠面上,多出一缕刺目的红。 沈定珠也觉得鼻下有一道热注流下。 她伸手一摸,粘稠至极,才知流了鼻血。 方才因气急而忽略的身体疼痛,在此刻再次席卷而来,清楚地疼着,眉心发胀,突突地跳。 沈定珠捂着抽疼的心口,扶着床栏,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萧琅炎皱眉,走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怎么回事?病情加重了?” 沈定珠气息低弱:“妾难受得很,今日鬼医来,开了两副猛药,他已经说过了,会有这样的反应。” “还说,会疼上两个时辰,让妾熬过去,便能肃清体内毒素。” 想到沈定珠为他喝下那碗从宫中送来的寒毒之药,萧琅炎冷硬的声音稍稍软和:“你躺下。” 他扶着沈定珠平躺榻上,握着她的手,才感到她这会儿身上时冷时热,大概是药效发作了。 沈定珠的发梢还湿濡着,跟汗丝黏在一起,贴在鬓边,更显得脸色凄白。 只过了一会,她便疼得闭上眼,昏昏沉沉,睡也睡不着,唇间时不时溢出两声痛吟。 萧琅炎倒了一杯水给她一点点喂下去,沉声道:“本王喊沉碧来。” 他刚转身要走,却有一只柔弱无骨的手,勾住了他的衣袖。 “王爷,”沈定珠气息虚弱,半睁着乌黑的水眸,“妾不要沉碧,您留下来。” 萧琅炎的薄眸中,深不可测,翻涌着异样的情绪。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理应进宫,安排一切事宜,避免傅云秋跟太子因苏问画的挑拨而争吵。 然而,只是一个恍惚的瞬间,他的身体比他的心,更早地做出决定。 萧琅炎顺着床沿坐下。 他漆黑摄人的薄眸,静静地看着沈定珠:“我就在此,你睡吧。” 沈定珠这才放心地闭上眼,她蹙着黛眉,异常痛苦的样子。 与此同时。 东宫内的主殿内,传来女子压抑的声音,和男子粗重的呼喘。 “太子殿下,太子……”苏问画纤细的手搂住那健壮的腰身,她讨好的媚眼如丝。 萧玄恪双目通红,已经纵容身心都陷入欲海之中。 他掐着苏问画的脖子,问:“今日为何没穿那件朱红色的珍珠缎子?” 苏问画内心一惊:“问画不敢,只怕太过瞩目,被人发现了。” 萧玄恪呵笑,最后狠狠一撞:“别忘了,孤只喜欢你穿着那件衣服上榻,否则,你就永不要来东宫!” 苏问画急忙迎合:“问画明日就穿。” 突然,门口传来小太监急促的声音:“太子殿下,傅大小姐……傅大小姐她带着皇后娘娘朝东宫这边来了!” “什么?!”苏问画最先惊愕,她面色顿时惨白。 若是让皇后发现,她勾引太子,每日偷偷入宫欢好,怕是命都难保! 第86章 她有孕了 深沉的夜色,东宫亮起明亮如白昼的灯火。 大门半敞,萧玄恪披头散发,坐在床沿边沉默不语,一脸阴沉不虞。 皇后带着大批宫人走入院子里的时候,漆风正猛烈,无孔不入地钻进众人的四肢百骸。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尖锐的通报声,打破寒夜的寂静。 萧玄恪懒洋洋地站起身,几日不曾好好清理过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邋遢。 “参见母后。”他不咸不淡地拱手,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 皇后身穿百凤红袍,头戴金色明冠,一双凌厉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萧玄恪的衣袖上还有酒污,桌子上一堆残羹冷炙,放着两双碗筷,就连那榻上,也有欢好过后的褶皱。 皇后拧起眉头:“太子,你还要荒唐到何时!” 傅云秋在她身后入内,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避免今日丑闻传出去。 萧玄恪冷冷地看了傅云秋一眼,随后转向皇后:“母后深夜造访,扰人清静,怎么还怪起儿臣来了?” 皇后恼怒,声色冰冷:“你还跟本宫装腔作势?那个勾引你的女子在哪里,将她叫来,本宫要好好问问,她知不知道宫规礼法四个字!” 萧玄恪呵笑:“母后从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 他目光凉飕飕地落在了傅云秋身上,语气当即有些阴鸷:“云秋,不会是你乱说话吧?” 傅云秋连忙低头:“云秋不敢,是娘娘深夜召见臣女进宫,说有要事与萧玄恪殿下一起商榷。” 皇后甩袖:“这还需要本宫听旁人说道?你住在东宫,身为储君,到处都是盯着你的眼睛,你干的好事,还以为真的能瞒得住?” 说罢,皇后侧首吩咐两名大宫女:“派人搜东宫,务必将那个女人给本宫找出来。” “是。”两个宫女立刻出门,依言传令。 傅云秋识趣地垂下头,容貌温婉动人,脸上的红痕已经消失不见。 她轻声道:“臣女也去帮忙。”得到皇后的允准,她才告退离去。 她刚走。 萧玄恪目光就冰冷起来:“母后,儿臣不是一个囚犯,难道连宠幸别的女子,也没有权利?” “做储君尚且有这么多限制,要是以后成了皇帝,那岂不是更无意思!” “放肆!”皇后呵斥,紧接着看了外面一眼,上前两步压低声音,“你不想要命了?你父皇多疑,被他听到,你储君位置不保。” 萧玄恪嗤了一声,低下头,把玩着床帐上的穗子。 “本宫不管你要找多少个玩物,随你兴趣,但是,绝不能是现在。” “年关已过,你与傅家的婚事在即,此时不能闹出纷乱来,你最需要的就是权臣的鼎力支持,你必须给本宫老老实实的,直到与傅云秋完婚。” 萧玄恪薄唇抿成一条线,双瞳粗粝如黑石子,透着生冷的不愿。 “这次,还好有云秋私下提醒,说外面有一些关于你不实的传闻,本宫才能及时做出应对,否则等你父皇知道,一切都晚了。”皇后说。 萧玄恪骤然抬头,目光深处流露出恶狠狠的神色。 “果然是傅云秋?她跑去您那多嘴多舌什么?” 前天傅云秋托丫鬟来给他送羹汤,他一时心软让进了,可让那丫鬟看见他榻上落着两支金钗,恐怕回去就添油加醋说了什么。 他一直以为,傅云秋是个大度温和的女子,娶来做太子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这女人要是善妒,他绝不留在东宫! 萧玄恪此时心底积压的不满,通通积压在了傅云秋的身上。 皇后沉声劝告:“云秋做的也没有错,她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理应事事为你好。” 恰好此时,门口传来嘈乱的动静。 皇后的大宫女快步入内:“娘娘,在偏屋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个藏起来的姑娘。” 皇后面色一变:“带过来!” 不一会,衣衫凌乱,神情慌张的苏问画,便被押了进来。 “太子殿下,殿下!”她惶恐地看着萧玄恪,还不等说话,脸上就挨了大宫女一巴掌。 “大胆,皇后娘娘在此,容不得你喧哗放肆。” 一巴掌,将苏问画打的小脸红肿,可怜至极。 萧玄恪皱了皱眉,暂且没说什么。 皇后冷冷地看着苏问画:“你是谁家的姑娘?” 傅云秋跟在苏问画身后走了进来,她说:“是平邑苏家的女儿。” “平邑苏家?”皇后稍稍回忆,冷了脸色,“平邑郡公是你什么人?” 苏问画浑身发抖,脸上火辣辣的疼也顾不上,声音颤颤道:“是臣女的祖父。” 皇后顿时恼怒,转而看向太子:“你胆子也太大了,知不知道平邑郡公,更是沈家的亲戚!” 萧玄恪终于恼怒:“沈家怎么了?我又不是跟沈相勾结,母后慌什么!” 皇后被气得眼前一阵眩晕,傅云秋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娘娘息怒,想必殿下只是一时受人蛊惑,未必是真心要忤逆您的。”她柔柔说。 萧玄恪顿将怒气转向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傅云秋,别以为即将要成为太子妃,就能管着孤,你还不配!” 皇后重睁双眸,凌厉非常:“放肆,太子,你简直是昏了头,为了一个苏氏,不要命了!” “趁着丑事没传出去,立即处死苏氏,以绝后患!” 苏问画听言,吓得一抖,急忙哭着求饶:“娘娘饶命,臣女只是爱慕太子殿下,一心一意想要在殿下身边伺候。” 皇后凤旨,宫女照做,上前就擒住苏问画的两只胳膊,要将她强行拉拽出去。 “殿下,殿下,问画不要离开您。” 萧玄恪的衣角被苏问画紧紧拽住,她哭的凄惨。 看着她与那人有两分相似的模样,萧玄恪恻隐之心微动。 他一把将宫女推开,将苏问画护在怀里。 “母后,苏问画绝不能赐死。” “她与儿臣互通情意已有多日,如今,她已有孕一个多月,万万不能带走。”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连苏问画亦是抬起迷茫的泪眼。 她……不过跟了太子几日而已,怎会有身孕? 但,几个瞬息,苏问画突然明白过来,她急忙朝皇后叩首。 哭着说:“请娘娘饶恕臣女,和臣女腹中的孩儿。” 第87章 禁药 皇后惊怒交加,尚未回过神,傅云秋已经从诧异中反应过来。 她幽凉的目光扫过苏问画的肚子,对皇后道:“娘娘,兹事体大,当今之际,是传太医过来,诊脉断个清楚。” 皇后深深喘息:“没错,太子血脉,不能随便认下。” 她叫来大宫女,即刻就去传太医,今夜当值的太医有三位。 然而,大宫女走到门口,突然,皇后再次叫住她:“派人出宫,请太医院院正岑大人进宫。” 岑大人是皇后的心腹,其余人的话,都不如他说得更让皇后相信。 苏问画冷汗浸在白皙的额头上,她惶恐不安的黑眸看向萧玄恪,却见萧玄恪也是一脸阴沉。 已快两更天,风声却更加呼啸,犹如巨狮怒嚎。 宁王府里,萧琅炎靠在床榻边,他稍稍一动,睡梦中的沈定珠便下意识攥了一下他的衣袍。 他守着她已有多时,都帮沈定珠换了两身衣裳,起初她出汗如瀑,后来又冻得发抖。 全靠萧琅炎在旁边相护,他实则也有些不适应,更是第一次这样照顾人。 可每当他要出去叫沉碧进来的时候,沈定珠就犹如梦中不安的孩子,抓着他的衣襟,喃喃地说:“别走,王爷别走……” 如此,萧琅炎沉着眼神重新坐在了她身旁。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徐寿低低的呼唤。 “王爷,王爷?” “何事。”萧琅炎回以低沉的声音。 徐寿道:“刚刚岑大人的心腹来禀,说皇后娘娘漏夜传他入宫,却不知所为何事,故而来请示王爷,他该如何做?” 皇后自以为太医院院正岑大人是她的人,殊不知,却是萧琅炎早期就安排好的棋子。 漏夜忽然召见院正入宫,难道是皇帝的身体状况有变? 萧琅炎下意识就要起身,奈何沈定珠抓的更紧,做着不安的梦境一样,紧蹙着黛眉。 “王爷……”她娇软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像是恳求,比醒着的时候更会折磨人。 萧琅炎略一沉吟,忽而,他心里有了主意。 便对外道:“你告诉岑院正,让他掂量着做,若是父皇出事,务必保全,但若是其余琐事,他自己拿主意,怎么对宁王府有利,便怎么说。” “是。”徐寿说着,脚步声远去。 萧琅炎眼神漆黑深沉,望着幽暗的室内,微微出神。 应该不会是皇帝病情有变,否则传的就不是岑院正,而是院判张大人。 难道…… 萧琅炎薄眸低垂,看着身旁的娇女。 真让她的算计成了,傅云秋上钩了? 萧琅炎试图轻轻起身,奈何沈定珠被吵醒了一般,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萧琅炎:“王爷要走吗?” 她意识不清楚,下一秒,就像缠藤一般,起身紧紧地贴近了他怀里。 “妾跟您一起去,抱着去。”沈定珠闭眼说着,万分困倦。 萧琅炎挣脱不开,声音发沉,他微微扬眉:“沈定珠,你最好别让本王发现你是装的。” 然而,怀中美人没有回答,只是片刻过后,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次她居然直接挂在他身上睡着了。 岑院正赶到东宫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年过六十的他,早已两鬓斑白,行色匆匆为他更添一丝疲惫。 “微臣参见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岑院正,你为眼前这苏氏诊脉看看,她身体如何?”皇后端坐椅内,面色威严。 岑院正闻言,顿时颔首:“是。” 苏问画的手腕已经搭在了一块方枕上,岑院正的手放上去,却能感受到她战战兢兢的微颤。 再瞧两边,神情肃穆,太子萧玄恪更是一言不发,冷冷地坐在床沿边,眼神阴鸷。 岑院正心里直呼不妙,皇后深夜宣他入宫,绝不是为了给这个姑娘诊脉那么简单。 虽皇后没有说清楚这个姑娘是什么病症,但,一番婉转心思的流转间,岑院正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缓缓收回手,摇头叹息:“不太好啊。” 皇后顿时皱眉:“不太好是何意,岑院正,不妨直白点说。” 岑院正起身,朝皇后跪下:“苏姑娘脉象沉钝,血气运行缓慢,似是……受惊胎滑之兆。” 一石激起千层浪,苏问画诧异了,傅云秋亦是睁大了眼睛:“岑太医,您确定没有诊错?” 岑院正颔首:“腹中胎儿,也是一条人命,微臣不会妄言,这位苏姑娘约莫是受惊,又是体寒之质,接下来必然要好好调理,否则胎儿不保。” 傅云秋终于有些焦急了:“事关重大,皇后娘娘,要不然再找一名太医来诊断看看吧。” 萧玄恪忍无可忍站起身:“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非要阖宫都知道这件事,你才罢休吗?” 皇后沉着脸色,也不赞成傅云秋的做法。 苏问画是该死之人,可她若是怀有太子的血脉,那便得留着这条命了。 要知道,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天天服用丹药,就怕有朝一日突然驾崩。 而太子身为储君,若是能极快生下皇长孙,权势便会更加稳固,到时一切都不一样了。 皇后面色幽幽:“这件事,你们暂且不要往外传,苏氏便册封为太子女官,暂且居在东宫。” 听到这个吩咐,傅云秋双眸神色震荡不安。 皇后……居然留下了苏问画! 紧接着,皇后将岑太医叫去门外,额外叮嘱几句。 此时,萧玄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傅云秋面前,“啪”的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脸上。 傅云秋一声吃痛,倒在地上:“太子殿下?” 萧玄恪面色阴鸷:“孤警告你,别以为做了太子妃,就能掌控孤喜欢谁,记清楚你的身份,否则,孤一样能废了你。” 说罢,他扶起一旁的苏问画,小心翼翼地呵护。 那模样,在傅云秋眼中看来,多么讽刺! 她全心全意求谋来的尊贵太子妃之位,还没成婚,就被太子厌弃。 苏问画惶恐不安地靠在太子怀中,今夜的事发生的太过仓促,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傅云秋捂着脸,面色灰败地说:“太子殿下息怒,云秋这就离去。” 她狼狈地走了,这时,萧玄恪才掐住苏问画的脖子,低声问:“你的孩子到底怎么来的?” 苏问画慌乱的挣扎:“臣女,臣女也不知道!” 萧玄恪眯眸,阴沉的虎目里,神色冰冷。 莫非岑太医是受人指使,才会撒谎,歪打正着? 然而,苏问画却忽然想起来,胆战心惊地问:“会……会不会是臣女服用的那一抹药的问题?让太医把出了假脉。” 萧玄恪豁然看向她:“什么药?” 苏问画低下头,很是难为情一般:“就是,京城坊间盛传的一种秘药,名为合欢好,以麝香熬制成,服用了欢好,能很快促成有孕,也能让男子对自己……欲罢不能。” 萧玄恪皱起眉头:“合欢好?那不是禁药吗?” “殿下息怒,”苏问画慌乱地跪在地上,“臣女也只服用过两次,都是为了更好地伺候您,要是对您身子不好,问画这便将所有的药都扔了。” 萧玄恪沉了沉眼:“哼,若不是看你还有点姿色,孤也不会留你一条命,记着,以后在这东宫,你只能对孤忠诚不二,讨孤的欢心。” “问画明白。”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沈定珠终于醒了。 她浑身酸痛不已,撑着身子坐起来,环顾四周,萧琅炎已然不在室内。 回想起前半夜,其实她真的是装睡,只是不想萧琅炎进宫帮忙罢了。 然而,后半夜,萧琅炎时不时便对她动手动脚,检查她是不是真的睡了。 沈定珠忍得万般辛苦,直到后来他终于不再“欺凌”她,沈定珠也困了,沉沉睡去,再醒来已是辰时三刻。 吃过早膳,鬼医江蛮子晃晃悠悠地来给沈定珠把脉。 看看她昨晚过后,恢复得怎么样了。 然而,鬼医诊脉了片刻,忽然道:“呀呀呀,不得了啊丫头,你这是喜脉。” “咳……”沈定珠正在喝今晨的药,闻言骤然呛咳起来。 第88章 对女人好的药 沉碧在旁边率先惊喜出声:“真的?哎呀,天大的喜事。” 然而,沈定珠微微拧起眉头:“江伯伯,开什么玩笑?” 她虽然跟萧琅炎相处亲密,但两人并未彻底圆房,这怀有身孕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江蛮子见她识破,便如老顽童似的哈哈抚须一笑。 “看你紧张的,我不过看你病得厉害,随便逗你两句开心,倒是你个小丫头,太聪明,不好玩儿。” 沈定珠无奈地摇了摇头,沉碧反应过来,一脸失望:“鬼医!您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哎,让奴婢白白地激动一场。” 江蛮子收回诊脉的手,一边哼笑一边开方子。 “你可别激动的太早,你主子这身体,体内余毒是清了,但以后不好好养个半年,还会落下病根。” “到时候更不可能怀……” 他话都没说完,沈定珠已经轻咳出声,强行打断了他。 江蛮子不傻,抬头看沈定珠一眼,笑了笑:“好好好,丫头不让说,那老夫也不多嘴了。” 等开完药方,沉碧送走江蛮子回来以后,给沈定珠捶着腿脚,问:“主子,刚刚鬼医想说什么?这药,还是伤了您的身体根本是吗?” 沉碧是沈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极其护主忠诚,也更像个娘家人一样,担心着沈定珠的身体。 要是让她知道,沈定珠以后可能无法生育,必然要大哭一场。 沈定珠看着她眼睛里浓浓的担忧,笑着戳了一下沉碧的脑袋。 “别胡思乱想,鬼医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好好养上半年就没事了。” “那奴婢可要伺候好主子,养病的人,往后不能动气、伤心,情绪不能大悲大喜。”沉碧自顾自地说着。 沈定珠却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门外:“王爷还没回来?” “王爷一早就入宫了,或许要忙着,主子有事找王爷吗?” “无事。”沈定珠摇摇头,复而重新躺下,闭上了眼。 她心里却在思索着,昨夜徐寿带来的消息,皇后漏夜召见太医,恐怕与傅云秋和太子的事有关。 可沈定珠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皇后这么急着召心腹太医入宫。 难道……跟苏问画有关系? 藏匿于宫中的一处废旧的矮楼下,有个鲜有人知的地窖。 此际,地窖的门半敞,露出几分光亮。 内里传来岑太医压低的声音:“王爷让微臣自己做主,当时情况紧急,微臣就猜到了皇后娘娘召微臣进宫的缘由。” “故而,编撰了那位苏氏姑娘胎象危险的谎言,皇后娘娘果然很高兴,还让微臣负责看护此胎,她定是想到能为皇上生下皇长孙,巩固朝权。” “但,微臣已经准备好了揭开这个谎言的证据,只要在每日诊平安脉的时候,在那苏氏姑娘的住处中动手脚,众人自然会发现她是假孕。” “连带着太子和皇后娘娘,都会因此受到牵连,最重要的是……” 岑太医说到这里,悄悄抬眼,觑着萧琅炎的神色。 “有了这一遭,恐怕傅大小姐便会对太子殿下死心,与您也能……” 他话里有话,意思很明显,觉得傅云秋离开太子后,萧琅炎必定会与她重燃旧情。 岑太医虽被皇后看中,但皇后手段狠辣,他的师父刘太医,便是因为知道太多宫廷秘辛,而被皇后暗害,死于非命。 所以,岑太医知道,皇后要用他,他无法拒绝,但,他必须要有后路,萧琅炎就是他的第二选择。 故而,岑太医面上,露出极想要讨好的神色。 然而,萧琅炎只是坐在椅子上,冷白的面孔,薄眸闭合,许久没开口,像是在假寐。 岑太医摸不准他的意思,后背却莫名的起了一层冷汗。 “王爷……”岑太医低下头:“微臣多嘴,僭越了。” 萧琅炎这才睁开双眼,目光中冷泽流转,语气更是带着淡淡的不悦:“岑太医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本王不想再说第二次。” “傅云秋,即将是太子的妃妾,就算她离开太子,跟本王也没什么关系,明白么?” 岑太医惶恐地点头:“微臣明白。” 萧琅炎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药方递去:“帮本王看看,吃了这个药,有什么副作用。” 岑太医接过,稍稍看了几眼,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麻黄,川星子……”岑太医顿了顿,皱着眉说,“王爷,这些药都是发汗解表,排毒驱邪的至阳之药,药性猛烈无比。” “若是服用了,恐怕会如过鬼门关一样,痛苦难捱。” 萧琅炎沉默地听着。 岑太医所说的,跟沈定珠昨晚的表现倒是分毫不差。 药方是今早萧琅炎从房间离开时,特意抄录的一份,他想看看,沈定珠昨夜,到底是不是装的。 然而,到底是他多想了。 思及此,萧琅炎将药方收了回来,淡淡问:“吃什么补方对女人身体好?” 岑太医愣住,片刻后才说:“这得根据病症下药,寻常的补物,黄芪、白术,之类的都可以,若是别的……” 萧琅炎淡淡道:“她畏冷,手脚冰凉,常做噩梦。” 岑太医缓缓一笑:“这好办,开几副药材补气安神,微臣到时写好方子,会托人送给徐公公。” 萧琅炎点头,先行离开了矮楼,他带着几个贴身护卫,正要去勤政殿办公。 经过东宫时,却见傅云秋提着食盒,一直立在门口。 寒风穿梭于她周身,将她单薄的身形冻得瑟瑟发抖。 傅云秋的丫鬟看见萧琅炎的身影出现,眼珠一转,顿时跪在地上,哭着说:“小姐,求您回去吧,您已经在这寒风里站了半个时辰了。” “太子殿下生您的气,可您心里难道不委屈吗?再这样下去,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会病倒的。” 傅云秋面色微白,唇色黯淡,她拧眉训斥:“住口,不得在东宫外喧哗,我的身子无碍,昨晚是我做的不好,太子殿下对我有怒,不肯见我,是应该的。” 说罢,她帕子掩唇,痛苦地咳嗽两声。 丫鬟却低着头,心疼地抹泪哭了起来。 萧琅炎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边经过,傅云秋余光瞥见他的侧颜,那样冷峻,如高不可攀的月。 突然,萧琅炎身后传来丫鬟的惊叫声—— “小姐!小姐晕倒了,宁王殿下,您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第89章 我想您了 萧琅炎回眸,拧起的眉宇里,透着淡淡的不耐烦。 然而,傅云秋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如纸,一动不动。 萧琅炎沉息,吩咐护卫:“将她送去太医院,再使人进去知会太子一声。” 随后,他便仓促离去。 倒在地上的傅云秋听见萧琅炎大步离开的动静,虽闭着眼,可攥着丫鬟的指尖微微发白。 岑太医正在太医院里开具萧琅炎要的药方。 他抬头,看见傅云秋被一群人扶着进来,面色苍白,呈昏厥状,人唤而不知。 另外一名太医和医女为她施针揉按顶穴,好一会,傅云秋才幽幽转醒。 岑太医趁机将傅云秋的脉案拿来一看,气虚血寒,正应了萧琅炎方才在矮楼里所说的症状。 看来,王爷嘴上说不得再提傅云秋,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这位大小姐。 岑太医心想,既然如此,又何必麻烦徐公公送去,他直接为傅大小姐整合到一个药方里便是。 为此,岑太医还专门检查了两遍,同僚给傅云秋开的凝神药,跟他的药方没有药性冲突。 于是,等到太医院里人手不多的时候,岑太医悄然走到傅云秋身边,将那张药方递了过去。 傅云秋正靠在软间里休息,看见岑太医,想起他为苏问画诊出孕脉,故而没什么好脸色。 “我刚刚已经委托张太医开了药方了,岑太医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傅大小姐,这药方,是王爷交代给您的,补气安神。”岑太医压低声音。 傅云秋眼中神情变幻,岑太医悄无声息地告退,她眼中闪烁不定。 萧琅炎看来,心里终究还是有她的。 面上再怎么无情,总归是对她狠不下心,如此,她就没有输! 初五。 萧琅炎忙得一次都没有回过王府。 沈定珠倒是过得安逸,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太子那边的动向。 前院跑腿的带回来一个消息,赵夫人在如燕那一闹,不知怎的出了人命。 沈定珠的姨夫赵寿望,被朝廷判定为德行有失,御史台联奏四本检举。 不过两日,赵寿望便被降职,贬去千里之外的幽州了。 于沈定珠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初五过后第二天,苏问画便又派人找上了门。 不过,这次她是偷偷的,沈定珠走到门口时,才发现,苏问画的马车,都遮了罩子。 跟她往常那等张扬的个性截然不同。 沈定珠本不想见她,但猜测,说不定苏问画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待坐进马车里的时候,沈定珠微微一惊。 她看着旁边的人儿:“你怎么浑身上下都包裹得这么严实?” 眼前的苏问画,只露着一双眼睛,身上披着厚重的大氅不说,还戴着兜帽和面纱,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苏问画抱怨的声音从面纱后传来:“今时不同往日,我即将做太子女官,跟你再来往,总归是会惹恼皇后,故而得小心些。” 沈定珠一双美眸,泛出惊讶的黑亮,一张俏白的面孔,透着好奇。 “你成了太子女官?怎么回事?” 苏问画将那夜的经过,告诉了沈定珠,也没有隐瞒假孕之事。 沈定珠听得心惊肉跳。 她还以为苏问画说说而已,太子不可能那么容易上钩,可没想到,苏问画只去了两次,就能彻底赢得太子的垂怜。 之前倒是小看她了。 苏问画却不如她之前计划获宠时那样高兴。 这会,愁眉苦脸地拉着沈定珠的手:“表姐,我到底该怎么办?我根本没有怀孕,可是,皇后却信以为真了。” “她不仅安排我住进东宫,还派了四个宫女,在宫里亦步亦趋跟着我,这次如果不是我说回家收拾东西,那些人还要跟过来。” “现在我还能谎称是只怀孕一个多月,等月份大了,我该怎么瞒,从哪凭空变出一个孩子?”苏问画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沈定珠抱着暖炉,娇美艳丽的面孔浮现出一丝好笑。 “你现在着急了?事已至此,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呢,太子不管你吗?” “太子……太子对我的态度很奇怪,看起来喜欢,可又随时将我弃如敝履般推开,做那事时,他还非要我穿着一件衣服,他……” 沈定珠听不下去了,赶紧示意她住口。 “好了,你别说了,我没兴趣听你们床笫间的趣事。” 苏问画面色微微发红,眼中浮起一丝羞恼:“我不管,我在京城举目无亲,表姐你必须帮我。” “若不然,我就……我就告诉太子,是你逼我假孕,逼我勾引他。” 沈定珠目光冷了冷,饱满的红唇边绽放出一丝呵笑,气质幽兰如神女般。 “好啊,你尽管去说,等皇后将我召进宫里,我就说你是假孕,让其余太医把脉,一试便知真假。” 沈定珠当然是吓唬苏问画的,那夜她在萧琅炎怀里假睡的时候,分明听到徐寿说,岑太医来问他的意见。 既然岑太医是萧琅炎的人,沈定珠必然不会将他出卖。 不过,苏问画倒是真被她唬住了。 她撇嘴,双眸盈出泪水:“表姐,你……你真狠心!” “不过,你也很快高兴不起来了,那傅云秋生了病,皇后恩准她暂且住在上林宫中休养身体,直到出嫁前再还家。” “谁不知道她与宁王之前的那样情愫,宁王天天不回王府,你也不跟在身边,他二人在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心有一日,他们旧情复燃,你就等着被抛弃吧!” 说着,苏问画将沈定珠赶下去。 看着骨碌碌离去的马车,沈定珠一时失笑,乌黑的黛眉扬起:“旧情复燃,那不是注定的吗?” 她前世就知道,萧琅炎登基后将傅云秋囚禁在深宫的理由,是因为旧情难忘。 她要的不是萧琅炎的心,要的是他能为她帮上忙。 所以,他与傅云秋会不会和好,与她何关呢? 然而,沈定珠转身回府的时候,还是觉得,他们就算和好,也不应该是现在。 否则以傅云秋的心思,早晚搅和的沈定珠不能为漠北的家人平冤。 入夜,徐寿要进宫为萧琅炎送夜食的时候,沈定珠特地拦住了他。 “公公,这是要给王爷送去的吧?”她一袭宝蓝衣袍,披着银鼠小氅,整个人精致曼妙。 萧琅炎非必要不在宫里用膳,大抵是为了安危着想。 故而每日的餐饭,都是徐寿送进宫里去。 徐寿低头看了一眼食盒,见沈定珠笑得如花儿一般。 “沈姨娘这是想替咱家分担?” 沈定珠轻轻点头:“王爷几日没回来,我心中也放心不下,今日初六,街上有关公舞刀,听说带着孩子去过关公,能得一年平安顺遂。” 她的话点到为止。 徐寿皮笑肉不笑:“沈姨娘真会说话,咱家都这么大了,还怎么去凑那热闹?不过,这肚子正好有点不舒服,就劳烦沈姨娘,跟着这些护卫,坐马车入宫给王爷送餐饭了。” 沈定珠忙不迭接过来,连声道谢。 乘着马车入宫后,夜色糜糜,寒夜深邃。 沈定珠踩在灯火晦暗的宫道上,跟着护卫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萧琅炎办公的勤政殿。 已将近戌时,勤政殿里灯火通明,萧琅炎还在议政。 守在门口的陈衡看见沈定珠来了,那双眼睛瞪如铜铃。 沈定珠弯眉一笑,举起手里的食盒,什么话都不用说,陈衡便冷着脸,自觉地为她拉开门。 屋内,冷得刺骨,沈定珠不适应地抖了抖,进去后才发现,萧琅炎将四面窗子大敞。 怪不得这么冷呢! 而反观这个男人,一身黑氅,坐在桌前,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处理政务中。 沈定珠不敢打扰他,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桌上,随后,抻着腰去关窗。 萧琅炎没抬头,却厉声说:“不许关窗,本王的习惯,你忘了么?忘了就滚去外面伺候。” 沈定珠还是头一次被他这么凌厉的呵斥。 一时间僵在那里,好半会才声音低软道:“妾怕王爷冷。” 萧琅炎以为自己听错了,豁然抬眸,两道冷光朝她看来,其中竟带着淡淡的错愕。 窗下的美人,站在灯光的暖晕中,一张粉面俏如新蕊。 沈定珠眨了眨乌黑的眼睛,她不知萧琅炎怎么怔住了,打开食盒:“王爷忙完了吗?先用一点吧?” 萧琅炎好一会才放下笔:“你怎么来了。” 他不动弹,眼神方才还有一瞬的炙热,可就快得像流星一样,又淡淡地冷了下来。 沈定珠见状,微微垂下卷翘的长睫,白皙指尖有些无措地卷着衣角:“初六了,您还不回来,我有点想您了。” 第90章 陪着你 萧琅炎轻佻扬眉,黑冷的薄眸中,染上一片莫测的淡笑。 “你又有什么要求于本王的事?说。” 沈定珠站在那,身后的烛光照亮了她的发梢与肩头,让衣服上的莲纹像是活过来一样。 风吹进窗牖,平白地刮来她身上的幽香。 “妾没有事相求,只是……”沈定珠有些难为情,俏白的面色变得粉红淡淡,“那夜多谢王爷照顾。” 萧琅炎嗤笑:“仅仅只是照顾吗?本王还不知道,你竟还有如此嚣张的一面。” 他压低声音,有些切齿般:“知不知道你留的痕迹,次日一早被宣王看见,他们都怎么笑话本王?” 萧琅炎将领口往下拽了拽,沈定珠眨着无辜的丽眸打量,顿时看见,他脖颈侧边一道殷红的甲痕。 几日过去,只剩下淡淡的印子了,当时约莫是挖出了血。 如此,沈定珠更觉得耳廓滚烫,她慢吞吞地走上前:“妾平时不这样,那夜都是因为服用了鬼医开的药物,才会性情有变。” 她纤细的玉指轻轻拂过萧琅炎脖颈上的伤,有些心虚地问:“宣王他们都怎么说?” 萧琅炎冷笑,反手抓住她不老实的指尖:“还能说什么,便是说本王床笫间受了你的刻薄,压不住你的性子。” 沈定珠的脸顿时像炸开了烟花一样,反而萧琅炎面如冠玉,冷白如初,没有丝毫难为情的样子。 她抽回手:“宣王嘴上一向没有规矩,真讨厌。” 萧琅炎跟沈定珠说了一会话,便起身:“不是送饭来的么,伺候本王用膳吧。” 沈定珠忙从他身边小步跑去,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盘盘拿出来。 萧琅炎饮食清淡,老鸭汤和清蒸茄子,还有一道酿白肉配着一碗米饭,就是今夜的晚膳了。 沈定珠为他递上筷子,她吸了吸鼻子,用手摸了一下汤盅,黛眉微皱:“好像不太烫了,要不然,让宫里的御膳房热一热?” 萧琅炎淡然地拿起筷子,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吃饭几乎没有动静,动作矜贵文雅,对沈定珠来说,是一种享受。 她甚至还记得萧琅炎的习惯,便是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在萧琅炎这里,唯有吃饭的时候不喜人打扰,可若是上了榻,他的话比谁都多。 想起两人亲密相处的那些日夜,沈定珠脸颊红得像两朵霞云。 萧琅炎无意中抬眸看了一眼,冷冷道:“你要是冷,你就去关上窗子,省得冻病了,又要麻烦本王。” 沈定珠一怔,搓了搓脸颊:“王爷不是不喜欢关窗户吗?” 说到这个,她有点疑惑,沈定珠记得前世,每次她去见萧琅炎的时候,在冬日,大殿的窗户永远紧闭,温暖如春。 她从没有在萧琅炎那受冻过,哪怕是在御书房陪着他办公的时候。 萧琅炎放下碗筷,语气疏冷地说:“开着窗,是因为我喜欢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保持清醒。” 他这么一说,沈定珠往大殿四周看去,果然只瞧见一个炭盆,竟没有别的取暖器具了。 萧琅炎靠着寒冷,来让自己始终保持清醒,所以他才总是能忙一整夜,都不用睡觉? 沈定珠惊讶的时候,却见萧琅炎起身,在外面传唤小太监进来,将窗子都合上了。 还冷冷道:“端几个炭盆进来,有人畏冷。” 沈定珠忙怯生生站起来:“妾不冷,妾送完吃的,就要走了。” 没想到,萧琅炎却瞥来一记冷眼:“你走不了,一会等本王忙完,一同回府。” 听他这么说,沈定珠便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好~” 片刻后,烧的滚烫的铜盆都端了进来,连地龙也重新烧得滚烫旺热。 沈定珠不一会,就觉得暖意袭来,让她冻僵的指尖都能伸展开来。 她坐在不远处的椅子边,收好了碗筷,见萧琅炎已经重新坐在桌子后,开始忙碌起来。 沈定珠也没闲着,站起来在大殿里开始忙东忙西。 萧琅炎原本全神贯注,但鼻尖时不时能闻到一缕幽香,从左边跑到了右边,又去了前面。 他不由得拧了拧冷眉,抬头朝沈定珠看去。 只见美人不知何时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的小臂,她正在整理多宝架上的东西。 将萧琅炎常用的笔墨砚台,都放到了下面,还有他喜欢把玩的古玉,都放在了他一抬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不仅如此,方才萧琅炎没留意的时候,她将他桌子上的茶盏,从左边换到了右边,让他拿起来更顺手。 又把他身旁的暖炉推到了不远处,避免火燎到折子。 每个窗子,都被她敞开了一条缝,这样避免热得喘不过气,也时常有凉风窜入殿内,给萧琅炎带来一丝清醒。 沈定珠做的这一切,都跟他的习惯太吻合了。 她好像对他十分了解,知道他一抬头,习惯便是看窗外判断时辰,而不是去瞧更漏。 她更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玉,喜欢用什么样的笔。 沈定珠居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这般仔细地注意过他的喜好? 萧琅炎薄淡的眉宇,浮现起幽深莫测的情绪。 他唇角压下淡淡的欢愉,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给你的药喝了没有?” “药?”沈定珠正在整理架子上的书册,挨个摆好,闻言回过头。 她想了想,大概指的是鬼医开的那些吧。 “喝了,天天不落,沉碧都盯着妾喝呢。” 此时,太子的东宫寝殿里,房门紧闭,然而,一声声孟浪的动静,还是隐约传出。 幸好宫人都离得远,否则必定会有人怀疑,苏问画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 寝殿的床榻上,苏问画一脸媚态讨好,享受着欢愉,脸色粉红如花儿般娇艳。 她身上的那件朱红色的珍珠缎,耀眼无比,将美人衬托得更加白肤盈盈。 然而,萧玄恪却一掌扼住她的脖子,苏问画表情一惊:“太子殿下?问画又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萧玄恪皱着眉,神色阴戾:“你不该做出这种讨好的表情,下贱!孤告诉过你,要高冷,要欲拒还迎,你不懂吗?不懂就滚下去,换人来。” 苏问画被掐得面色涨红,又害怕被舍弃,连连点头:“问画懂,问画明白!” 但看见她神色变幻,冷冷地瞧着自己时,萧玄恪忽然松开手。 他发红的虎目乌黑炙热,喃喃道:“对了,就是这个眼神。” 第91章 嘴硬心软,你还喜欢她 将近子时,萧琅炎终于忙完了,他抬起头来,沈定珠已经趴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熟睡。 她身上披着的,是半个时辰前萧琅炎为她盖过去的大氅。 沈定珠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一道冷息缓缓靠近,将她抱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是萧琅炎:“王爷?您忙完了,咱们可以回府了吗?” 萧琅炎嗯了一声,冷淡的语调有些慵懒:“看你可怜,你睡吧,一会再睁开眼,就到马车上了。” 沈定珠有些不好意思地挣扎了两下,见萧琅炎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于是她就心安理得地用手勾着他的脖子,顺势依靠在他怀里。 殿门敞开,深宫中的雕梁画栋早已沉睡在一片寂静之中,唯有夜半的风声喧嚣刺骨。 沈定珠身上裹着萧琅炎的大氅,整个人几乎都埋在他怀里,可还是被吹来的冷风冻得颤了颤。 一行小太监和宫女低着头为他们提灯,然而,没走两步,却听到侍卫大喝:“什么人,深夜还在此逗留?” 沈定珠从大氅中,探出一双丽眸,好奇地瞧着。 灯笼被风吹得飘摇,一个丫鬟惊慌失措的身影提灯跑来,跪在萧琅炎的面前。 “启禀王爷,奴婢是傅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凝香。” “勤政殿附近是军机要处,你夜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萧琅炎的声音,比霜雪还要冷上几分。 凝香低着头,害怕地说:“小姐一个时辰前,说心口闷得慌,要出来走走,可没想到,奴婢与小姐的灯掉在地上灭了。” “如此,奴婢就请小姐原地等着,奴婢回去取灯,然而,等奴婢再回来,却找不到小姐了。” 沈定珠听见她的话,长睫有些恹恹地垂下。 傅云秋又在动小心思了,真没趣。 萧琅炎沉息,傅云秋居住的上林宫距离这里确实不远。 他转头吩咐侍卫:“你们跟着她去找。” 然而,凝香却哭着说:“求王爷跟随一起,奴婢担心,小姐是受了太子殿下的辱骂,一时想不开,就……” 萧琅炎皱起眉头,还不等他说话,沈定珠已经颇有眼色地从他怀中下来。 她拢了拢衣襟,大氅落在肩上,一张明媚俏白的面庞,就显露出来,被灯火照的艳丽无端。 沈定珠看着萧琅炎,声音轻柔:“王爷,既然如此,我们就帮着一起找找吧,不然,偌大的皇宫,让凝香一个婢女找起来实在麻烦。” 萧琅炎拧眉盯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半点装作大度的不情愿,然而,沈定珠的目光坦坦荡荡。 他薄唇抿出一条线,半晌,才冷声说:“分头去找,东西南北,方圆之内,她走不远。” “是。”侍卫们各自分成纵队。 沈定珠跟萧琅炎,还有凝香去了西边。 “还有西边的梅林没找过。”凝香说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方。 不一会,她便看着前方,惊喜地道:“好像有个人影,是奴婢家的小姐吗?小姐,小姐——!” 她呼唤起来,不多时,傅云秋的声音顺着风声吹来。 “凝香,我在这。” 凝香连忙跑去,待沈定珠跟着萧琅炎过去的时候,就见傅云秋神色狼狈地跌坐在树下。 她揉着脚腕,面色苍白地看着萧琅炎,有那么一丝楚楚可怜。 “我想来这里赏梅,没想到天黑看不清楚,脚下一绊就摔倒了,没想到凝香还劳烦了王爷,真是对不住。” 沈定珠笑了笑:“大晚上,连路都看不见,没有灯,傅大小姐怎么还想赏梅呀。” 傅云秋神情僵了僵,低下头,声音内疚:“都是我的错。” 凝香横了沈定珠一眼:“沈姨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我们小姐本就不熟悉地形,哪里知道这边的路不平呢。” 傅云秋假意呵斥凝香:“不得无礼!扶我起来。” 然而,凝香弯腰,主仆两人使劲半天,傅云秋还是坐了回去,根本起不来。 凝香只能看向萧琅炎,求助地道:“宁王殿下,奴婢力气不够,可不可以请您帮忙?” 萧琅炎身后的侍卫,更是陌生男子,要是扶了傅云秋,今日她的名声就坏了。 于情于理,萧琅炎的身份最合适。 沈定珠听言,猜测萧琅炎应当舍不得看着心上人受苦,只是嘴硬。 于是,她主动往旁边站了站,跟着道:“是啊王爷,您去帮忙吧。” 萧琅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借着微弱的灯火,沈定珠好像看见他目光深处冰冷的不悦。 怎么又不高兴了?难道,是怪她站在这里,打扰了他们难得的相处时光? 想到这里,沈定珠识趣地说:“这里好冷,妾去那边等。” 然而,她刚迈开脚步,萧琅炎就语气低冷道:“站住。” 沈定珠疑惑回眸,见萧琅炎薄眸紧盯着她:“你过来,和凝香一起,扶她起来。” 这下可让沈定珠不明白了,萧琅炎怎么推拒了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侍卫们,忽然了然。 萧琅炎大概是害怕这件事传出去,对他和傅云秋的名声都有损吧。 于是,沈定珠只能同意,上前拽住傅云秋的胳膊,和凝香拉着她起来。 傅云秋方才在听了萧琅炎的话以后,面色已经可以用难堪来形容了。 这会儿也不再扭捏,顺着力便站了起来。 萧琅炎将沈定珠拉到身后,对着傅云秋冷声说:“宫中有规矩,你下次再这么乱跑,被禁军当成贼人射成靶子,别怪本王没提醒过你。” 傅云秋身形一僵,抬眼看见萧琅炎的手,揽在沈定珠的细腰上,她心里更不是滋味。 明明心里关心她,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和别人那么亲密? 萧琅炎正要带着沈定珠离开,忽然,傅云秋在他身后低低地道:“王爷,请留步。” 沈定珠回眸,见傅云秋小步走上来,见那些侍卫离得远,她便低下头,小声地说:“您托太医送给我的补气安神药,很是奏效。” “这些天来,白日过得不安稳,夜晚全靠那药入眠,王爷的恩情,云秋记在心中。” 这话一出,萧琅炎率先皱眉,而沈定珠,也是微微一怔。 萧琅炎表面无情,私底下,却还是十分照顾傅云秋的,冒着这样的危险,也要请太医给她开药方。 沈定珠想到自己被噩梦缠身的那段时间,一时间说不羡慕是假的。 但她很快就想开了,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如前世一样,萧琅炎始终喜欢的,只有傅云秋。 第92章 本王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傅云秋快步离去,凝香却留下来,渴求地看着萧琅炎。 “王爷,前方路途漆黑,您能帮忙护送一段吗?” 然而,萧琅炎却不知因何动怒,冷冷地斥了一声:“滚!” 凝香怔怔,就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从前她跟在傅云秋身边,萧琅炎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好,但也从未这么苛责。 傅云秋没走远,听见这声怒骂,连忙回身,含泪拽住凝香的手。 “咱们应该识趣,不应给王爷添麻烦了,快回上林宫吧。” 见她们主仆二人,魂不守舍地离去。 沈定珠拢了拢衣襟,她压低声音:“王爷是觉得送她回去不太方便吗?宫中眼线众多,若是王爷想,妾可以陪着您送她回去。” 萧琅炎深沉冷冽的目光,顿时转向沈定珠。 “你说什么?”这几个字,仿佛是从齿尖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凛冽的不悦。 沈定珠舔了舔唇,察觉到他的情绪,她无辜道:“妾……妾又哪里说得不对了?天寒地冻,傅大小姐一个人回去,确实不妥。” 萧琅炎冷冷一笑,突然,他伸手抓住沈定珠的衣领,将她直接拽进自己怀里。 一只有力的胳膊,狠狠环上她腰间。 “沈定珠,”萧琅炎咬牙切齿,薄冷的双目中,因着一旁摇晃的灯笼,显得像是有两团火在跳,“本王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如此大度体贴的人。” “你一次次地将本王推向傅云秋,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话问得,倒是让沈定珠愣住了。 她双睫颤颤,像不安分的蝴蝶,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萧琅炎冷白微怒的面孔。 “王爷……妾一直都是投您所好,想帮您拉近跟傅大小姐的距离,这不是妾进府时,就与王爷商谈好的事吗?” “否则,除此以外,妾不知道还能从什么方面回报王爷了。” 萧琅炎听了以后,薄唇边勾勒出的冷笑,竟比方才还要阴沉几分。 “你的回报,就是一次次提醒本王照顾别的女人?你倒是大方,也僭越得很!” 他手臂渐渐收紧,沈定珠被迫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有些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 “王爷!”她娇软的声调陡然拔高,想要发火,又想起侍卫还在不远处,便只能委屈地压低声音,“妾疼,王爷松开。” 梅林里寒风穿梭,早已将沈定珠冻得指尖冰凉。 这会儿她眼尾透着殷红,更加楚楚可怜。 萧琅炎猛地放开了她,薄眸中饱含警告:“以后,事关傅云秋,你少管,更不必你撮合!” 沈定珠单薄的身形,立在摇曳的灯火中。 她素手敛了一下发丝,默默地点点头:“妾知道了。” 不管就不管,沈定珠还省得力气。 萧琅炎冷冷看着她:“方才不是问你吃没吃药,为何骗本王说吃了?” 沈定珠抬眸,很是诧异:“妾真的吃了,王爷不信,回府问沉碧,鬼医特地叮嘱她,要监督妾每日服用,次次不落。” 萧琅炎低声怒斥:“谁说是鬼医开的了,本王问你的是……” 他没说完,喉头滚动两下,眼中的怒火不知何故消散了。 最终,萧琅炎甩袖,撂下一句:“没用!” 沈定珠眨着圆眸,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纳闷地搓了搓冻僵的耳垂。 “他说自己还是说我呢?” 这时,前头的萧琅炎发现沈定珠没有跟上,回头冷冷地道:“你再不走,就在这里站一夜。” 沈定珠连忙提裙追上他。 一路上,萧琅炎都没有再跟她开口,到了要出宫的岔路口,萧琅炎将沈定珠朝宫女的方向一推。 “你回府吧。”他语气冷淡。 沈定珠看着他:“王爷不是要同妾一起回去吗?” 萧琅炎似乎有些气闷地看她一眼,重重地道:“不回了,忙。” 说罢,他转身离开,黑色大氅的袍角,划过冰冷的弧度。 见萧琅炎头也没回,沈定珠猜测,他必然是要找机会哄傅云秋吧。 如此,她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岑太医进宫的路上,还没等下轿,就被人劫走了。 昏暗的房间里,陈衡将岑太医头上的麻袋摘掉,扯去他口中的麻布。 岑太医胆战心惊,汗流浃背,当看见光线不够明朗的屋子内,坐着的是萧琅炎以后,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王爷,是您,您有何事叫微臣,使唤人来说一声就好,何必这么兴师动众,微臣还以为皇后娘娘发现端倪,要将微臣给……” 他说着,自己都害怕的声音发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 萧琅炎眼神阴沉,半张俊冷的面孔,被窗牖外一道日光照亮,可更显得黑眸深深。 “本王让你开的药方,你开到哪里去了?” 岑太医一怔,回想片刻:“补血安神的?那日微臣见傅大小姐来了太医院,故而一起给她了。” “混账!”陈衡上前一步,一脚将岑太医踹倒。 岑太医浑身发疼,惊恐未定,也顾不得喊叫,连忙爬起来:“王爷,微臣……微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萧琅炎的手搭在膝上,大拇指中套着的白玉扳指色泽冰冷,一如他的目光。 “本王最讨厌身边有擅自做主之人,让你把药方交给徐寿,你反倒是自作主张给了傅云秋。” “胆子不小,敢做本王的主了,陈衡,废了他,抛尸河中。”萧琅炎下令,杀人于他来说,就像撕一页书那么简单。 岑太医吓得鬼哭狼嚎,避开陈衡上来钳制的手。 “王爷!王爷息怒,容微臣解释,”岑太医额头冷汗直冒,“微臣一直以为,殿下与傅大小姐情投意合,这副药方也应该是给她的,所以……” 他说到这里,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登时更加惊恐。 岑太医不断磕头求饶:“微臣错了!微臣猪油蒙了心,会错了王爷的意思,不知道王爷的心属于别的红粉佳人,求王爷恕罪!” 萧琅炎薄唇轻启:“本王问你,我府中,到底有几个妃妾?” 岑太医骇然万分的回答:“就……就沈姨娘一个。” 萧琅炎颔首,声音更加低沉无情:“你给我记清楚,本王现在就沈定珠一个女人,要给东西,也是给她的。” 岑太医果断表明忠心:“微臣明白了,微臣一会回到太医院,这就将药方重开,给徐公公送去,请王爷放心,这次绝对不会再有问题了!” 萧琅炎迟疑了一下,旋即冷笑。 “给她?罢了。”这个蠢女人,不配。 正月十四。 萧琅炎又是好几日没回府,要么就是他夜半回来,沈定珠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又进宫了。 她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也只能做点绣活来打发时间。 年过后就要开春了,沈定珠打算给萧琅炎再做一双鞋。 这日一早,她刚起床,沉碧就一脸喜色地跑进来。 “主子,主子您看谁来了!” 第93章 受宠若惊 沉碧侧开身,沈定珠目光掠向门口。 只见徐寿笑眯眯的,带着一个包着头的妇人进来,妇人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 看见那妇人的样貌,沈定珠手中的针线,顿时掉在地上。 她怔怔地站起身,还未说话,眼泪已经落下。 “嫂嫂!”沈定珠快步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大嫂的肩膀。 她的大嫂,出身清白,父亲是秀才,跟她大哥因缘际会相爱。 沈家没有嫌弃她大嫂家世普通,以重金聘礼,迎娶她过门。 大哥大嫂婚后琴瑟和谐,沈府被抄家的时候,他们刚刚成婚一年,才将将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小妹,真的是你,我这一路上过来,都怕是在做梦,亲眼看到你还好端端的,我死也能瞑目了。” 昔日文静秀美的大嫂赵氏,这会儿被漠北的风霜,蹉跎的老了十岁,嘴唇干裂,面无光色。 唯有一双通红的眼睛,还跟从前一样,看见沈定珠,便会露出热忱的眼泪。 沈定珠急忙攥住她的手,心疼地抚摸过她粗糙的指尖。 “嫂嫂,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如今好不容易能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谁都不许死。” 徐寿笑着说:“既然人都带到了,姨娘就好好跟沈少夫人聊一会。” “不过,沈少夫人的家人,还在外院等着,要带着她回家呢,姨娘记得,最多一个时辰,否则,旁人要传些不好听的话了。” 沈定珠连忙擦去泪水:“多谢公公,我知道了。” 待徐寿走后,沉碧关上了门,沈定珠又与大嫂两人相拥痛哭了一阵。 她怀中的孩子顿时呜哇大哭,赵氏将孩子举到沈定珠面前。 “山儿不哭,你看看,这是你小姑姑。” 沈定珠小心翼翼地将粉糯的孩子接到怀里来,轻轻地搂着,看着他与大哥相似的眉眼和小脸。 一滴滴热泪,又忍不住落下。 “嫂嫂,孩子的名字定了吗?” “定了,叫沈青山,是爹取的。”赵氏温柔地笑,带着苦涩。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沈定珠眼含热泪,她想,爹给孩子取这个名字,恐怕就是没想过能活着回到京城。 她连忙擦去眼泪,时间不多,不能全部用来伤怀。 “嫂嫂,爹娘一切都还好?大哥的腿怎么样了?还有二哥,他如何?” 赵氏接回孩子,在怀中轻轻晃荡。 “你放心,王爷派去的凌风侍卫,是个能人,说服监工找了郎中,我回来的时候,你大哥的腿已经能走动了。” “爹娘的病也渐渐好了,只是娘身体弱,你是知道的,日夜寒咳,倒是家里病得最严重的一个。”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郎中的药,她日日都吃着。” 沈定珠难过地垂下乌睫:“漠北苦寒,娘的身体受不得冻,我会想办法的,咱们一家,早晚能在京城团聚。” 赵氏抿唇,知道沈定珠过得也不容易,所以一时间没有赞成她的想法。 赵氏环顾四周,有些感慨:“咱们家是那么大的罪名,王爷都肯出手帮你,可见对你是有几分上心的。” “但是来之前,娘交代了我,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赵氏压低声音,“无名无分的时候,不可在正妃进府之前,生子嗣。” 沈定珠一怔,粉舌舔了舔唇,半低着头,耳垂滚烫起来。 赵氏以为她听不进去,一心想争宠,为家族谋出路。 便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她:“小妹!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正妃进门之前,你怀了身孕,按照我朝律法,正妃是有资格去母留子的。” “爹和娘,还有我们,都不希望你为了沈家,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了。”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重新抬起一张俏白的脸孔,绝色美艳。 让赵氏看得微微一怔。 沈家的嫡女,曾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 哪怕沈家遭难,她依旧没有被挫折压垮,还是美的夺目。 沈定珠微微一笑,芳华万千:“嫂嫂放心,我不会有孕的。”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展开给赵氏看,解释道:“这是绝子丸,以后用得上的时候,我就会服用。” 赵氏吓了一跳:“绝子?不好不好,太伤身体了!” 沈定珠将药丸重新放回柜子里,面上神色淡然:“王爷喜欢身边的人听话,他并不缺能为他生儿育女的人,他要的,就是我乖巧,所以,没有孩子,更方便。” 赵氏听言,心疼地落泪。 然而,沈定珠已经很知足了,前世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能见到亲人最后一面。 这一次,却能徐徐图谋,先将嫂子和侄儿接了回来,这就是好兆头。 徐寿派人来提醒,快到时辰了。 沈定珠忙让沉碧拿来一个小包袱,打开以后,里面放着三张银票,和一些碎银盘缠,还有一只小小的长命锁。 “小妹,这是做什么?我不能还要你的银子,你在王府,也不容易。” 沈定珠极力让赵氏收下。 她言辞恳切:“嫂嫂,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你们,别说这些银子,若是能让爹娘回来,换我这条命去都行。” “所以,这银子你必须要收着,你娘家那边的人,我们曾打过交道,应当不是恶人,只是我知道他们条件也不好。” “你一个人,又带着孩子,处处都需要用银子的地方,所以你拿着,这长命锁,也是我让人做了,送给山儿做见面礼的。” 沈定珠亲手将长命锁挂在孩子的脖子上。 她指尖极轻的,刮过熟睡中小家伙的脸蛋。 “王爷之前说,以后逢年过节,会许你跟我见一面,等到时候,爹娘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就能在京城团聚,所以在这之前,我们都要好好活。” 赵氏含泪,重重地点头:“我知道,小妹,那你保重,照顾好自己。” 两人相拥,难过不已,沈定珠不舍地亲了亲小婴儿的脸蛋。 “山儿,以后等你学说话的时候,会喊的第一个名字,必须是姑姑。”沈定珠原本是哭着说的,但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能给大哥的孩子争取到安稳的生活环境,就是她最开心的事。 突然,身旁的沉碧请安:“参见王爷。” 沈定珠泪眼模糊地抬头看去,竟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就立在门口。 赵氏也跟着慌乱起来,她急忙抱着孩子,跪在地上。 “罪民给王爷叩首。” 沈定珠见大嫂抱着孩子还要下跪,憔悴的身影,让她皱了皱眉,目光中流露心疼。 但这是礼数,她也不敢阻拦。 可没想到,萧琅炎上前,扶着孩子的襁褓,将人托了起来。 沈定珠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连赵氏亦是惶恐不安。 萧琅炎淡淡道:“沈姨娘对本王忠心诚恳,对她的家人,本王不会苛待,孩子尚小,这是本王的见面礼。”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圆形玉佩,放在了襁褓里。 第94章 进宫 赵氏心头一慌,忙客套地想推辞。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定珠一眼,沈定珠会意,顿时上前,拉住赵氏的手。 她含笑亲和地道:“嫂嫂,你就收着吧,王爷的一番心意,也是我们对孩子的祝福。” 听她这么说,赵氏才受宠若惊地接受了,连声谢恩。 萧琅炎这才又淡淡开口:“你回来的时候,本王已经派人为你赎了白身,所以,回去母家也无需自称罪人,你和你的孩子,从此往后为清白布衣。” 赵氏眼眶一热,当即又要给萧琅炎跪下。 这次,沈定珠紧紧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让她跪了。 “好了嫂嫂,时辰不等人,你的家人还在外面候着,你早点跟他们回去吧。” 赵氏点点头,泪光闪烁地看着沈定珠:“小妹,你照顾好自己……也要伺候好王爷。” 说罢,她抱着孩子,告退离去。 沈定珠想送,但碍于规矩,最多只能站在门口,看着赵氏跟着徐寿走向前院。 她擦了擦眼泪,身旁传来萧琅炎冷淡的声音:“让你看了一眼亲人,现在可知足了?” 沈定珠连忙转身,朝他福身谢恩:“多谢王爷肯照拂妾的家人,往后,妾一定事事以王爷为先,报答您的恩情。” 萧琅炎薄唇边挑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眼神漆黑,冷道:“既看过家人,以后心思就全然放在宁王府里,今晚你收拾一下,明日跟着本王进宫,暂且不回来住了。” 沈定珠怔了怔,原来,萧琅炎让她见家人,是为了让她好好收心。 她轻轻点头,试探着问:“除了东西,妾还能带沉碧吗?宫里的丫鬟,只怕使得不顺心。” 萧琅炎眉头一皱:“挑三拣四,你以为皇宫是你家?” 沈定珠低下头,长睫垂落,白瓷般的俏脸上神情黯然。 短暂的沉默过后,萧琅炎冷冷说:“只能带她一个人。” 沈定珠顿时欢喜抬头,然,萧琅炎已然撩袍,大步离开。 她急忙拉着沉碧收拾东西,傍晚的时候,她让沉碧将桂妈妈喊来。 “桂妈妈,王爷因公务留在宫中方便,我也即将进宫陪伴伺候,恐怕不能时常回府了。” “这里是我最后的积蓄,你替我收着,倘若你儿子武仁写信来,需要用钱的时候,你全数给他寄过去。” 桂妈妈郑重地保管起来,她重重点头,又问:“主子,还有什么别的交代?” 沈定珠摇摇头:“没了,你只记住一件事,保住我庄子里的那些粮食,别让它们潮了坏了。” 桂妈妈忙道:“下次去信,奴婢定跟武仁交代清楚。” 如此,沈定珠才放下心来。 次日一早,萧琅炎没有回来,沈定珠带着沉碧,被徐寿拿令牌送进了宫里。 早已有宫人来接待引领:“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沈姨娘居住在玉章宫的偏殿。” 沈定珠听得心中微微疑惑,之前萧琅炎说,要让她住在玉衡宫里。 但转而一想就明白了,玉衡宫在六宫之内,而现在萧琅炎居住在外宫。 宫人将沉碧和沈定珠领到以后,并未说任何宫规,便告退离去。 沉碧抱着行囊,惊奇地扫视着四周。 “主子,这里就是偏殿吗?竟然比咱们住的院子还要大上一倍!这么大的地方,居然只有咱们吗?” 沈定珠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试了试垫子的柔软。 她笑着说:“怎么可能只有我们呢?只不过,我们品级不够,所以偏殿只有你我,其余的宫人,大多数在主殿伺候。” 沉碧忙点头:“说到这个,奴婢也听说过一点,王爷在宫里,从吃穿住行,都有专门的宫人负责,主子可以轻松一点了。” 沈定珠颔首:“快去收拾吧。” 萧琅炎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然而,到了傍晚,一个管事宫女,领着六个宫人来了。 “奴婢青禾,是玉章宫的管事,奉王爷之命,领几个人来让沈姨娘挑选,留在身边做粗使和洒扫的伺候。” 彼时,沈定珠靠在罗汉床上,腿部以下搭着一块锦兰的薄被。 她俏丽精美的容貌,被灯火抚出绝色的绒光,那名叫青禾的宫女余光看了两眼,才抿着嘴,收回了目光。 沈定珠柔柔道:“都抬起头来,我好好看看。” 那几个宫人顿时照做,然而,一眼扫过去,沈定珠却拧起眉头。 她纤细粉嫩的指尖,指出几个宫人:“这个,这个,还有最右边两个,都带回去吧,我这儿用不着他们。” 青禾心下一惊,看了一眼沈定珠挑出来的人。 皆是娴妃和皇后娘娘塞进来的,她是怎么察觉的? 青禾垂首:“敢问沈姨娘,他们是哪里惹您不快了?” 沈定珠朱唇饱满,笑起来,芳华万千,声调却是冷的:“没有惹我,只不过,你都说了,王爷让我选,那就是我能选择自己喜欢的,他们不对我的眼缘,我不要。” 前世的时候,她也进宫陪萧琅炎住过一段时间。 皇后和娴妃派过来的人,没少让她吃苦头,这辈子,她可学聪明了,一个都不要。 于是,青禾带来六个人,最后只剩下两个。 一个叫绣翠,面上的神色永远是战战兢兢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春喜,比绣翠伶俐,长得虎头虎脑,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 青禾一走,春喜便马上上前,跪在地上,给沈定珠磕了个头。 “奴才以后就是主子的人了,请主子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招呼奴才去做,奴才必定为您鞍前马后的效劳。” 沉碧扑哧一声笑出来:“好生油嘴滑舌的小太监,主子,将他罚出去吧。” 春喜吓了一跳,忙求饶:“别呀!沉碧姐姐,以后奴才也是您手下的小兵,您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春喜心思活络,很快就拉近了与沈定珠和沉碧的距离。 倒是绣翠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缩着脖子,除了沈定珠问话的时候,她绝不敢主动开口。 沈定珠便定了下来,以后绣翠扫内间,春喜则负责院子里。 当夜,萧琅炎回来了。 第95章 旖旎 彼时,沈定珠在偏殿里,还不知道他回正殿去了。 是春喜在外头,趴在门口,探着脖子瞅了半天,才跑回来说:“主子,王爷回来快半个时辰了。” 沈定珠正在专心致志地做那双靴子,闻言只嗯了一声。 不咸不淡的,反倒是把春喜看着急了。 “主子,您应该主动些,奴才可觉得,那个青禾不是个老实的。” 他说话的时候,绣翠一直默默无闻地擦着桌子。 反倒是沉碧,抬头训了一句:“春喜,你少说几句,主子的事,主子自有主意,你操什么心。” 春喜满面委屈:“奴才也是替主子着想,主子没进宫的时候,王爷宿在玉章宫,都是青禾伺候,一直到王爷熄灯,她才出来。” “而且,奴才有个好兄弟在正殿当差,他自己都说,王爷熄灯后,青禾好几次进去,不知道在里面干了什么,半天才出来。” “依奴才看,她就是想侍寝!”春喜说得笃定。 沉碧听着,也有些担心起来,她犹豫地看了看沈定珠的面色,却见沈定珠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反而还是在那气定神闲地摆弄针线。 于是,沉碧的心又稳了下来:“哎呀春喜,你就别着急了,你知不知道,在王府,咱们主子有多么受王爷宠爱。” “之前有个叫程茴的,还想争宠,最后不是……” 她话都没说完,沈定珠终于开口制止了:“好了。” 沉碧吐了吐舌头:“对不起主子,奴婢多嘴了。” 沈定珠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更漏:“天色不早,咱们歇了吧。” “不找王爷了?”连沉碧也试探着问。 沈定珠却笑着道:“王爷要是想叫我伺候,早就派人来了,这会儿还没来人,多半是不会喊了,咱们先歇吧,总等着也不行呀。” 说罢,她自己拢了拢发,便转而坐去镜子前,等着卸钗环了。 绣翠反应极快,在沈定珠说完以后,她便悄无声息地出去打水,不一会,端着温热的水盆进来了。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心中赞赏。 胆子小是小了点,但很麻利。 春喜跑去外面守夜,走的时候还在摇头叹息。 沈定珠躺在榻上,绣翠帮她放下床帐,沉碧还不死心地问:“主子,真的不去问问王爷了?” 沈定珠翻了个身,背影对着她,娇软的声音有些慵懒:“我要睡了。” 沉碧无奈,只好跟绣翠一起熄灯后离开。 正殿里,萧琅炎正在桌案边,处理白日的事。 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能勉强保持着清醒,多半时候都在床榻上躺着。 自打皇帝病重后,就开始将手上的权利渐渐地交给底下的皇子们代管,为了平衡他们的权利,就连没什么本事的宣王,也被分到管理大理寺。 今天,御史台的人状告了宣王几个折子,说他荒淫无度,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原来,宣王审卷宗的时候,一不小心,将偷看的春色图夹在卷宗里,一起递交给了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在三台会审的时候,刚打开卷宗,就掉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众人打开以后,在场的官员无不哗然大惊。 这事传了出来,便被御史台联奏弹劾,把皇帝气得差点从龙床上跳起来。 所以,管大理寺的这个任务,又被皇帝交给了萧琅炎。 皇帝命他严肃处理宣王。 青禾入内,双手呈递红木托案,上面放着那本薄薄的册子。 “王爷,这是大理寺那边送过来的春色图,正是宣王殿下看的那本。” 东西原样上交,萧琅炎冷着脸拿起来,翻了两页。 光是那图上形形色色的动作,就已经让偷瞧的青禾红了半张脸。 然而,萧琅炎却面无表情。 他心里很清楚,皇帝并不是真的要罚宣王,否则,也不会把这个事扔给他。 皇帝就是要给众臣一个交代,但又不愿意真的伤了宣王。 萧琅炎沉思的时候,修长的指尖,微微搓磨着一页纸。 那页,两个交叠的男女,正纵情声色,画得栩栩如生。 青禾见萧琅炎一直停在那页,脸颊便更红了。 她忍不住提醒:“王爷,夜深了。” 说着,她悄悄上前半步,特意拿兰花洗的头发,散发着幽香。 然而,萧琅炎却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离:“这么快又到晚上了?” 他看向门口,随后目光无意识地落下,重新看在那一页春色图上。 不知为何,萧琅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沈定珠那夜泡在水里的模样。 她看见有人闯入,眼中的慌乱,如惊诧的猫儿。 白皙的肌肤,黑发湿濡粘在俏白如牡丹的面孔上,粉痕交错。 而将她抱出水中的一瞬间…… 萧琅炎猛然回过神。 “去看看沈姨娘睡了没有。”他声音有些喑哑。 青禾一愣,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是。” 片刻后,她脚步有些轻快地回来,声音平稳:“王爷,偏殿熄灯了。” 萧琅炎微微拧眉。 沈定珠这么快就睡了?刚进宫第一夜,她竟也不怕。 他豁然起身出去。 青禾忙追在他身后:“王爷去哪儿,奴婢这就传护卫。” “不必了,本王去偏殿休息,你也退下吧。”萧琅炎说这话时,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留青禾站在风声喧嚣的拐角怔忪。 沈姨娘都睡了,王爷还要去?莫非真如传闻中那样,沈姨娘颇得宠爱…… 春喜看见萧琅炎的身影过来,顿时兴奋地请安。 “王爷是要找主子吧?主子刚躺下,应当还没睡着。” 萧琅炎皱了皱眉:“不用喧哗,你退下。” 春喜忙不迭跑回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进屋了。 青禾要跟上来服侍,春喜伸手一拦:“青禾姐,你就别去了吧,我们主子会伺候好王爷的。” 在沈定珠没进宫之前,都是青禾服侍萧琅炎休息。 被春喜拦住,青禾心里气闷,如毒蛇一样目光,看了春喜一眼,便转身走了。 室内。 萧琅炎摸黑走到床榻边,一弯月光从窗牖外透进来,照在床榻中熟睡的女子身上。 她娇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被子早已被踢到了地上,黑如瀑的青丝披散在枕上,微敞的里衣,能看见里面不着寸缕的风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萧琅炎拧起剑眉,这女人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朝她走去。 第96章 是要吻妾吗 萧琅炎捡起地上的被子,正要重新盖在她身上,却冷不防在抬靴的时候,被她乱扔在脚榻上的翘履绊倒! 萧琅炎闷哼一声,单膝跪在脚榻,随手一撑,前半身已然压在沈定珠的身上,薄唇无意间,碰到了她的下颌。 熟睡的美人一声低呼:“呀!” 她睁开充满困意的懵懂美眸,短暂的惊慌袭来,沈定珠呼吸急促,但看清萧琅炎以后,她渐渐平静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都有些无措。 “王爷?”沈定珠声音嗡哝,借着晦暗屋内的淡淡月光,她看清楚他跪在面前的姿势,有些惊讶,“您……” 萧琅炎咬着牙,正要将被子扔在她身上。 然而,却听沈定珠声音低软地问:“您刚刚是要……吻妾吗?” 她眉眼绝色清美,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少女娇态,室内月色朦胧,偏偏照出她一双美眸中,长河璀璨。 萧琅炎浑身一怔,冷峻的面孔,神色一寸寸的乌沉下来,连带着眼底,好似两弯燃着火的冷月。 他将被子扔在榻上,哑声说:“你的被子,害本王摔倒了。” 沈定珠粉唇微微张圆,看了一眼床尾的锦被,有些愧疚:“噢,踢被子了。” 萧琅炎扼住她的下巴,薄眸微垂,喑哑道:“所以,该罚,你好好受着。” 下一秒,他便将唇覆来,沈定珠感到他长驱直入的强势,刚开始不适应地推搡了萧琅炎两下。 但很快,沈定珠找回了从前她伺候萧琅炎时的感觉。 他们的关系,说亲近,也并不,可总是能在某些事上,极其和谐交融。 前世的时候,萧琅炎曾说沈定珠是专为克他而生,不过,只在榻上奏效。 这会儿,沈定珠乌发散落在白皙光洁的肩头,她上他下,两人不知怎地纠缠到榻上去。 萧琅炎的外衣,被她纤纤玉手勾出,扔在了榻外。 床帐落下,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放肆。” 紧接着,是沈定珠委屈的音调:“那妾下去了。” “回来。”萧琅炎猛然一拽,她重新跌回他的胸膛。 朦胧的月色里,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和粉红的唇,以及纤细的腰肢。 这种种,都像是在萧琅炎的心头浇油添火。 两人衣物都落在床榻里里外外的时候,沈定珠被他重新压在榻上,他按着她的肩,狠狠咬着她的耳垂。 沈定珠呜咽求饶,萧琅炎却问:“你这么会讨好,到底跟谁学的?” 她声音嗡软:“为王爷,私下研究过……” 萧琅炎侧眸看她,美人长睫颤颤,眼尾的殷红,十分勾人。 “最好是为了本王,如果有朝一日,本王发现你撒谎,就亲手掐断你的脖子。”他说着,蛮横的气息兜头压下来。 沈定珠正要承受他的狂风骤雨。 忽然。 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 “王爷,”是徐寿,“皇上呕血了!” 萧琅炎骤然停下动作,眼中情海如同褪去的潮水一样,迅速清醒。 他掀帘,捡起衣服,沈定珠小巧的玉足连忙跟着下榻,正想帮他穿衣服。 萧琅炎却一掌将她推回榻上:“你躺着,徐寿进来。” 沈定珠连忙拉紧床帐,好在不透光的锦缎,哪怕徐寿点了灯,也瞧不出里面美人的身形。 徐寿伺候着萧琅炎穿衣,然而,忽然纳闷道:“奇怪,王爷腰带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床帐敞开一个小角,沈定珠将腰带扔了出来。 萧琅炎徒手抓住,看了床榻一眼,薄唇压下欢愉的弧度,他亲手将腰带系上。 徐寿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家主子和沈姨娘的你来我往。 寒夜深迷,皇帝沉睡的乾元殿,灯火通明,像皇宫这头巨兽的眼睛,永远亮着,盯着各处。 萧琅炎身上带着寒气入内的时候,太医们已经聚在了外殿。 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萧玄恪,形容有些潦草地从内殿出来。 看见萧琅炎的时候,萧玄恪的目光,微微一错,瞧见萧琅炎脖颈上的指甲抓痕,他眼神顿时阴戾的沉了下去。 “太子。”萧琅炎淡淡拱手。 萧玄恪呵笑:“五弟来的正好,父皇已经醒了,你进去看吧。”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离去,经过萧琅炎身边时,身上有浓重的酒气。 萧琅炎进了内殿,皇帝已然没有大碍,只是目光虚弱迷离。 他伸出手,两颗眼珠像是蒙了一层灰色。 “琅炎,明日起,解开太子的禁足吧,朕很怕有朝一日驾崩之时,没有他守在灵前。” 萧琅炎低着头,声音平稳:“一切听父皇安排。” 他的眼底,是一片漆黑如渊的寒冷。 萧琅炎走后,沈定珠翻来覆去的,到快三更的时候才睡着。 次日一早,听春喜说,太子被解禁,重掌朝务,只不过,管着一些闲职,皇上还没有将监国的权利放还。 沈定珠喝着粥,心想,估计也快了。 皇帝一向偏疼嫡出。 因为当初,先帝嫌皇帝出身嫡出,却不够优秀,更为宠爱贵妃所生的皇长子。 于是,等到皇帝登基,便对非皇后所出的皇子,加以打压,严苛对待。 在他心里,嫡出的再混账不堪,也比庶出的要好。 所以,太子萧玄恪得势,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看萧琅炎怎么对付了。 沈定珠知道,萧玄恪不是萧琅炎的劲敌,娴妃所生的九皇子明王才是。 这会儿,明王还在韬光养晦呢。 刚用完膳,门外却来了一列宫女。 为首的大宫女道:“沈姨娘,奉太子女官之命,来请您过东宫。” 沉碧纳闷:“谁?” 大宫女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沈定珠倒是想起来,太子女官,多半是苏问画了。 她不是说要避嫌,不能明目张胆的来往吗?这会儿又大张旗鼓地来请,不怕了? 沈定珠拢了拢发髻:“多谢告知,我稍作梳洗就去。” 然而,沈定珠跟着大宫女去了东宫以后,穿花拂柳,到了东宫后花园子。 却见一湖粼粼水边,站着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姿。 只有萧玄恪一人。 沈定珠皱了皱黛眉,环顾四周,哪有苏问画的影子? 她想离开,萧玄恪却先她一步回头,虎目中染着似笑非笑:“沈姑娘,又见面了。” 第97章 狭路相逢 沈定珠余光观察到,有两个小太监,低着头站在不远处。 时不时还有东宫护卫,从附近巡逻走过。 事已至此,她硬着头皮迎上去,在距离萧玄恪三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参见太子殿下。” “无须多礼,你别紧张,孤邀请你来,是为了请你帮忙想想办法。” 沈定珠闻言,抬眸看来,竟发现萧玄恪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美眸深处有一丝警惕闪过,声音轻问:“请问殿下,是什么事?” 萧玄恪负手,锦红衣袍前,绣得团龙,耀目怒视,更如他性格一般,独断蛮横,冲动易怒。 他道:“问画是孤的女官,可最近她吃不下饭,心情不佳,孤听说你们二人是表姐妹,如今又都在宫中,特地将你请来。” 沈定珠困惑地眨了眨长睫,想半天才说:“殿下,妾对这方面毫无本领,想来,去请太医会更奏效。” 萧玄恪轻笑:“你总是喜欢推辞来推辞去,你是她表姐,偶尔过来东宫,陪她说说话,说不定问画就有胃口用膳了。” 沈定珠唇边始终挂着微妙的笑意,她体态娴雅,带着淡淡拒人千里的清冷幽美。 “太子殿下恐怕不知,妾与苏女官,虽为表妹,实则从小见面甚少,要想苏女官高兴开怀,不妨将苏家人请来探望一二?” 她再三拒绝,萧玄恪脸上的笑已经渐渐淡去,神情变得森冷。 “你以为孤在跟你打商量吗?” 沈定珠状似惶恐,后退两步,低下头:“是妾不好,殿下消气,妾这就回去想办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苏问画惊讶的声音:“表姐?你怎么会在这!” 沈定珠回眸,看见苏问画的穿着时,忽然惊了惊。 她身上的衣服,正是那天太子大张旗鼓,送来宁王府的朱红珍珠缎做的。 沈定珠当时为了彰显诚意,还对外谎称是她绣的。 其实是萧琅炎找了几个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 可是,沈定珠说明了是送给傅云秋的,如今怎么到了苏问画的身上? 苏问画见沈定珠脸上有着淡淡的讶异。 她更加狐疑,走到萧玄恪身边,犹如宣誓主权般,挽住萧玄恪的胳膊。 沈定珠回过神来,道:“太子殿下担心你的身体,说你最近吃不下饭,就让我有空来陪你说话,哄你开心。” 苏问画受宠若惊,含羞带笑地看了看身边的萧玄恪,竟见他也朝自己微微一笑。 “谢谢太子殿下!”苏问画心中感动不已。 她最近正是为了假孕的事着急,吃不下睡不好,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竟然都能被太子留意到。 萧玄恪幽幽道:“孤还在问沈姑娘的意思,只不过,她好像有点犹豫。” 苏问画急忙解释:“表姐只是担惊受怕惯了,表姐,没事的,以后你就中午来陪陪我,晚上还是能回去伺候宁王。” 看她一脸天真娇蛮的模样,沈定珠心中微微叹气。 正想再拒绝,却没料到,萧玄恪淡淡地说:“如果沈姑娘实在担心,孤就只好请母后下凤旨了。” 苏问画满面娇羞,轻轻地晃了晃萧玄恪的袖子。 “殿下,哪里用得着惊动皇后娘娘?问画的身子骨,也没那么娇弱,再说了,表姐一定会答应的。” 如此威逼利诱,两人一唱一和,沈定珠只能闭了闭眼:“好吧。” 萧玄恪一看就不安好心,而苏问画竟信了他的话,沈定珠颇为无奈。 等苏问画知道萧玄恪的心思,恐怕恨不得将她赶得远远的。 萧玄恪见目的达成,露出满意的笑容:“孤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姐妹二人聊。” 说罢,他先行离去。 苏问画笑意甜蜜:“问画恭送殿下。” 等彻底看不见萧玄恪的身影了,苏问画才变了一张面孔,将沈定珠拉到自己居住的偏殿去。 “表姐,下次你不能背着我见太子!”她低声道,色厉内荏。 沈定珠语气平平:“是太子殿下为了你的事,专门请我来的。” 一句话,让苏问画脸上的神色又变得甜蜜害羞起来,她摸了摸衣服上的穗子,笑着说:“殿下最近对我愈发用心了。” 沈定珠长睫垂落,像收拢的蝶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身上的衣裙。 “不过,以你的品级,竟然可以在宫中穿这样正的朱红色吗?” 提起衣服,苏问画便更加得意,目露荣光:“这是殿下赏赐的殊荣,可不是宫中人人都有的。” “连那傅云秋几次见了我,都对这衣裳看了又看,哼,她定是嫉妒,自己得不到,就羡慕我有。” “还好现在表姐入宫了,咱们二人联手,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沈定珠却站起身:“王爷交代过我,不得招惹傅云秋,时候不早,我得走了。” 苏问画一惊,立刻拦住她:“宁王不让你做,你就真的听话?沈定珠,女人要是蠢,下场只有被人抛弃的份。” 沈定珠朝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一个毫无主见,只能依靠王爷的女人,恐怕帮不了你了。” 说着,她翩然离去,苏问画跺脚生闷气,远远传来一句:“你早晚会后悔!” 沈定珠本想回玉章宫。 然而,刚走出宫道拐角,却见傅云芝和傅云秋结伴走来。 看见她们姐妹二人,沈定珠心下一沉,转身就要折道离开。 “站住!”傅云芝已然第一时间看见她,步履仓促地冲来,“沈定珠,可算是让我遇到你了,你这贱人!” 她不由分说,扬起巴掌,照着沈定珠的脸就想打下来。 然而,被沈定珠一把握住手腕,傅云芝几次挣扎,都挣不开。 沈定珠目光幽冷:“你想干什么?这里是皇宫,谁准你闹事。” 她不笑时,绝丽的面孔,竟显得威严端庄,傅云芝自觉气势矮她一截。 一旁傅云秋走过来,柔柔道:“沈姑娘,你别介意,我妹妹会生气,都是因为听了外面的传言,有人说,你勾引周将军,所以她才会误会生气。” 重提此事,傅云芝原本熄下去的气焰,再度燃起来。 她愤恨地说:“传言说你私下见周将军,还能有假?你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有了宁王殿下还不够,竟勾引我未来夫婿。” 沈定珠冷笑:“在宫里掌掴,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打我,也要问宁王殿下同不同意。” 这番话可将傅云芝气得不轻。 她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在宫里放肆。 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她转而求起傅云秋来:“阿姐,你帮我教训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到我们傅家头上来。” 傅云秋故作为难:“皇后娘娘确实给了我惩罚宫人的权利,但沈姑娘她是王爷的侍妾,也不算宫人呀。” 说完,她看向沈定珠:“不然,沈姑娘,你就将自己的丫鬟交出来,让我三妹出个气,好不好?” “实在不行,你向她赔罪道歉,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否则一直让外间谣言四起,对你名声也有影响。” 看着傅云秋的装腔作势,沈定珠唯有冷笑。 “我不在乎。”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突然。 傅云芝从后面扑上来,想一脚将沈定珠踹倒。 沈定珠早有防备,她侧身躲避,傅云芝来不及站稳,自己扑倒在地。 她抬起头来,呜呜大哭,满脸是血:“阿姐,好痛,我的脸好痛啊!” 傅云秋大惊失色,扬言惊呼:“沈姑娘,你怎么能推我三妹!” 她推的? 这是想刻意陷害了! 第98章 为她做主 沈定珠丽眸中闪过一抹冷笑。 傅云秋已经满面惊慌,用帕子捂着傅云芝脸上流血不止的地方。 “还不快去告诉皇后娘娘,有人在宫中闹事!”傅云秋的婢女凝香,立刻对身旁的宫女道。 傅云芝疼得龇牙咧嘴,一面抽泣,一面怒骂沈定珠。 “你好狠的心,我即将与周将军定亲了,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毁了我的脸?” 沈定珠还没说话,傅云秋便已经跟着蹙眉。 她道:“沈姑娘,你平时再怎么跟我三妹不对付,也不能如此狠心嫉妒,你推她摔倒,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沈定珠眸色乌黑,站在避光的位置,更显得浑身姿态矜贵,尖尖下颌,脸颊白皙娇嫩。 “奇了怪了,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是我推的,可我刚刚转身要走,难道我背后还能多出一只手,将扑过来的傅三小姐推倒?” 傅云芝面色一变,神情扭曲,显得微微狰狞。 “你别想狡辩,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见你推了我,等会去了皇后娘娘面前,看你怎么办。” 沈定珠气定神闲。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娇弱的身子晃了晃:“头好痛。” 凝香急了:“你还装难受,我们三小姐才是被你害惨了呢!” 沈定珠扶着墙,摇摇欲坠的样子:“我要晕倒了。” 傅云秋眉心一凛,真让沈定珠提前晕了,局面就不利于她们了。 沈定珠正想假装倒一下的时候,谁料,一只微冷的宽大手掌,用力地扶稳了她。 萧琅炎的声音传来:“哪里疼?” 沈定珠一愣,转而睁开水眸,诧异地看着身边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怎么来了? 再一扭头看去,看见萧琅炎不仅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名官吏,其中便有周陆离。 看他们的方向,大概是从金銮殿下早朝,途经此处要去勤政殿。 沈定珠有些不好演下去了,她舔了舔粉唇,直接靠在萧琅炎的怀里:“傅三小姐非要污蔑妾,妾急着解释,头就疼了。” 傅云芝眼睛瞪圆,这个沈定珠,还敢倒打一耙! 她们都没想到萧琅炎会出现,更让傅云芝心慌的是,周陆离怎么也在? 这会,他的目光正冰冷地看着她,仿佛有些厌恶。 傅云芝想到自己满脸是血,一定很丑,顿时大哭不止:“王爷明鉴,是您的侍妾一言不合就将臣女推倒,这么多宫女有目共睹,她还想装病威胁。” 连傅云秋都跟着开口:“也是我不好,刚刚沈姑娘不高兴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开解安慰,才让她跟三妹吵了起来。” 她声音柔柔,仿佛宽宏大度:“不过我想,沈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今天的冲突都是误会,正想说沈姑娘向我三妹赔罪道歉,此事就算作罢。” 一番话,将事实扭曲,把沈定珠说成了骄纵跋扈,害人受伤的罪魁祸首。 沈定珠靠在萧琅炎的怀里,眼底的神色恹恹,像一只有点不耐烦的猫儿。 这么多人在场,她懒得再开口了,因为她知道,傅云秋在这里,萧琅炎或许不会让她太难堪。 然而,萧琅炎却垂首,主动问她:“真的是这样么?” 沈定珠抬起丽眸,与他四目相对,白瓷般的俏丽面庞上,是无辜的神色。 “妾没有推她,当时妾转身想走,不知道为什么傅三姑娘扑来,摔在了妾的脚下,然后她们就口口声声,说是妾推了她们。” 傅云芝急了:“你还敢撒谎!” 就在这时,萧琅炎厉声呵斥:“够了。” 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傅云芝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地躲去了傅云秋的身后。 “你们这么多人,沈定珠就她自己,要说她推傅云芝,本王是不会信的。” 他说完这话,傅云秋的脸色白了白。 萧琅炎竟这样袒护沈定珠! 傅云秋声音勉强镇定,问道:“王爷这是非要徇私偏爱,枉顾事实了?” 萧琅炎冷笑一声。 他搂紧沈定珠纤细的腰肢,当着身后官吏的面,声音清冷地道:“沈定珠是本王的人,无条件相信她,是本王应当给她的特权,与你何干?” 傅云秋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一样。 沈定珠靠在萧琅炎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纤细的指尖忍不住蜷缩两下。 她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被萧琅炎这么维护。 要知道,前世她能得到这样待遇的时候,都已是萧琅炎宠妃了。 在成为宠妃之前,萧琅炎不在乎她的情绪,不关心她是否受委屈,他只喜欢将她当成宠物一样,玩弄挑逗,不需要的时候,就晾在一边。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本公主可以作证,刚刚是傅三小姐想要推搡沈姨娘不成,自己倒摔一跤。” 菩月公主带着两名宫人,从不远处的宫道拐角走来。 傅云芝眼中划过惊恐,低下头来,紧紧地依靠在傅云秋身边,等着她拿主意。 傅云秋稳了稳心神:“公主殿下见谅,不是臣女怀疑您,而是刚刚宫道左右,没有闲杂人等,公主从何处看见的?” 菩月公主指了指远处:“摘星楼。” 众人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三层高的摘星楼正对着此处,若是方才站在上面登高望远,便能将这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傅大小姐要是也不相信本公主的话,大可以去问问摘星楼的守卫,本公主刚刚是不是真的在上面远眺。” 傅云秋连忙低下头:“臣女绝无质疑公主殿下的意思,三妹她也是一时糊涂,绝不是恶意。” 周陆离忍不住冷冷开口:“不是恶意,为何要将自己的过错,颠倒栽赃到她人身上?这都称得上是恶毒了。” 傅云芝面色惨白,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周陆离,却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 她心下冰凉,哭声不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沈定珠对我出言不逊在先,我……我才想小小地教训她一下。” “教训?”萧琅炎挑眉,“你配吗?” 傅云秋见事态演变至此,她眼中暗光划过,转而训斥傅云芝:“三妹,还不赶紧给沈姑娘赔罪?” 第99章 撑腰 傅云芝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她何曾被这么多人同时指责过? 于是,听了傅云秋的话,再不情愿,也哽咽着上前:“沈姑娘,方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沈定珠侧头靠在萧琅炎怀里,按着眉心:“头疼。” 意思是,她不想理会这么敷衍地赔罪。 傅云秋见沈定珠万般依赖萧琅炎,他二人实在过分亲密,心中难免泛出酸苦的感觉来。 萧琅炎用大氅将沈定珠娇弱的身躯护住,他抬起冰冷的漆目,望着傅云秋:“道歉心不诚,连本王都信服不了,何况受了委屈的沈定珠?” 菩月公主更是跟着说:“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傅大小姐也对沈姨娘多有指责,既然傅大小姐知道是自己三妹撒谎,为何还要纵容她污蔑旁人!” “依本公主看,你更应该道歉赔罪。” 一句话,将傅云秋钉在原地,冰凉的春风袭过,她浑身发凉。 怎么会这样……她为什么变成众矢之的了? 傅云秋张了张嘴,却咬住唇瓣,不愿真的向沈定珠道歉。 这会儿,她抬起盈盈水眸,委屈地望着萧琅炎,渴望着他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能明白她的无辜。 然而,萧琅炎却只是冰冷逼问:“怎么还不道歉,莫非要本王严肃处置傅云芝?” 身后的傅云芝一抖,吓得哭腔满满:“阿姐,我都道歉了,你也快向她赔罪吧。” 这个没用的东西!傅云秋心里暗骂。 她唇瓣发抖,缓缓上前半步,艰难启齿:“沈姑娘,是我们误会你了,实在对不起。” 沈定珠这才睁开眼眸,她见好就收,识趣得很。 “抱歉就不必了,我跟傅大小姐井水不犯河水,往后别总是针对我便好。” 一番话,像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傅云秋的脸上。 她深深呼吸,低着头,无人能看见她阴鸷毒辣的目光。 萧琅炎转而握住沈定珠的手,对傅云秋道:“这次就罢了,下次倘若再让本王知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她,本王一定会追究到底。” 说罢,他拉着沈定珠离去,周陆离和一众官吏跟在萧琅炎身后,经过傅云芝的时候,周陆离甚至没有给她一个正眼。 菩月公主姿态高傲地站在傅云芝身旁,冷冷地看了她流血的面颊一眼。 随后,菩月公主一声哼笑:“傅三小姐还是赶紧去太医院看看脸吧,若是毁容了,一个丑婆子嫁进周家,简直是对我朝将军的侮辱。” 语毕,她也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傅云芝才哭声凄厉,泪水划过脸上的伤痕,再次刺痛起来。 “阿姐,你快带我去找太医,我的脸越来越疼了。”傅云芝喊了半天,傅云秋都没有反应。 凝香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表情,傅云秋没有说话,好一会才抬起头来,语气低沉毒辣:“你自找的。” 萧琅炎握着沈定珠的手,走在最前面,要去勤政殿谈话的官吏,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沈定珠想抽走自己的手腕,却没想到,萧琅炎抓得更紧。 他目视前方,声音冷淡:“等会再松开,他们还在后面看着。” 沈定珠顿时会意,想必方才萧琅炎在人群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他想让大家误会的假象。 他之所以那么狠心对傅云秋,有一半,也是生她的气,觉得她当初不该为了太子抛弃自己吧。 沈定珠了然地点点头,低声绵软:“方才多谢王爷解围。” 萧琅炎冷笑一声:“再遇到这种情况,本王希望你硬气一点,少给我丢脸。” “对傅大小姐也能硬气吗?” 萧琅炎目光冷冽地看她一眼,惜字如金:“能。” 沈定珠有些惊讶于他的果断。 “太子若找麻烦……”她迟疑。 萧琅炎却直接打断她的犹豫:“本王给你担着。” 沈定珠卷翘的长睫怔了怔,都忘记眨眼了,忙瞧着萧琅炎,却觉得自己看不懂面前的男人。 他这是……真的为了给她撑腰吗? 到了岔路口,沈定珠要回玉章宫,而萧琅炎还得去勤政殿议事。 他主动道:“方才没问,你去哪儿了,怎么从那个方向过来?” 沈定珠素手敛起耳边的碎发,白肤红唇,神态娇娆。 “太子为了我表妹苏问画的事有请,他说苏问画最近没什么胃口用膳,要我偶尔中午过去东宫,陪伴她解闷。” 萧琅炎凛冽的冷眉皱起。 “你答应了?” “妾不想答应,可太子恩威并施,妾……”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重重地道:“没用!连拒绝人都不会?” 时辰不早,官吏都在等着,他转身就走,连给沈定珠解释的时间都没有,只留了一个冰冷的背影给她。 官吏们低着头从她面前经过,唯有周陆离停了下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恭送周将军。”沈定珠率先福身低头,打破沉寂的尴尬。 周陆离薄唇微抿,还是道:“宫中形势复杂,沈姑娘,奉劝你小心为上。” 说罢,他大步离去。 周陆离的话,难免有劝诫和提醒的意思。 沈定珠也知道,傅云秋受了委屈,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就算她不计较,皇后也会为了傅家的面子,出面为傅云秋做主。 沈定珠决定接下来几日,都在玉章宫待着不出去。 这件事过后,倒是没有听说皇后为此动怒,反而从春喜那得知,太子不知因何缘由,训斥了傅云秋。 东宫的不少宫人,都看见傅云秋含泪离宫,但当天下午,皇后的赏赐,就送到了傅家去,算是变相的安抚。 然而,傅云秋却还是好几日不来宫中,托词傅云芝病了,她想专心照顾。 由此,沈定珠看出来,太子不满意傅云秋这个太子妃,但皇后极力要将傅家跟太子绑在一起。 沈定珠原本是受了污蔑和委屈的人,但在皇后眼里,微不足道,不训斥,也不安抚。 她深深知道,宫中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如她这样的低微身份,皇后必然会找个机会拿她开刀,令傅家放心。 沈定珠等不及了,她必须得想个办法,让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暂时不可撼动。 至少,得让皇后顾忌,不能轻易发落她。 而眼下,她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第100章 跑什么跑 冬雪开化,春日临近。 沈定珠在玉章宫里待了五六日,便坐不住了。 萧琅炎更加忙碌起来,再有半个月,便是皇帝的六十岁寿辰,他不得不在繁忙的政务之外,抽出时间来统筹安排一切。 沈定珠也没有闲着,带着沉碧和绣翠,去了宫中的绣坊司。 这里专门负责内宫的绣品女红,宫装上的纹路,通常都出自这里的绣娘之手。 沈定珠走了进去,看着宽阔的绣坊,门庭巍峨,廊柱交错。 处处可见绣娘低着头,在织坊台前穿针引线。 “主子,您瞧,这条龙竟栩栩如生。”沉碧指着一处玉壁前挂着的绣品,颇为惊叹。 沈定珠带着两人凑上前去观赏。 一只威风凛凛的青龙,扶摇于九霄之上,脚踩祥云,身后是连绵的青山万海。 好大气的绣品。 这会儿,快完成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给龙点睛。 沉碧还想再靠近一点看看,沈定珠便将她拽了回来:“不能再靠近了,这是给皇上的东西,小心碰脏了,让你掉脑袋。” 美人笑着,刮了一下沉碧的鼻尖,沉碧听言,急忙缩回手:“奴婢不看了,不过,要是给皇上的,怎么就这样挂在这里?不怕人来人往地给弄坏了?” 沈定珠仰眸,看着精细的绣线,在日光下熠熠发光。 她声音清然动听:“这你就不明白了,现在挂起来,叫晒线。龙袍上绣龙用到的线,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走霞线,这种线必须经过光照一遍,才能变成赤金的颜色。” “在此之前,这些线只能放在匣子里不见天日,否则一旦见了光,颜色显现,要不了一年就会褪去原本的色泽,不那么光鲜了。” 沉碧听的似懂非懂:“主子,您好厉害,连这都知道。” 沈定珠正想说话,身旁的绣翠却连忙低头,朝她身后请安:“见过夏冰姑姑。”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是什么人?既然知道走霞线的珍贵,理应远远避开,否则坏了绣娘两年的心血,你们该当何罪?” 沈定珠回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大宫女,年纪三十上下,方正脸,圆眼小唇,不苟言笑。 “夏冰姑姑莫要气恼,我是宁王殿下身边的姨娘沈定珠,方才看见这只栩栩如生的青龙,便被震住了,不过姑姑放心,我们并未靠近。” 夏冰几乎是拿眼角余光扫了沈定珠一眼,她上前检查青龙绣品,确实没有任何损坏以后,才放下心来。 “原来是沈姨娘,”夏冰不笑,语气也听来严肃,“宁王殿下事务繁忙,应当没有告诉过姨娘,非内宫之人,不得随意在绣坊司走动吧?” 沈定珠眉眼弯弯:“天气转暖,春日将近,我想绣一双薄靴给王爷,现在还差点纳底子的线,王爷说这里有,我便来了。” 夏冰不愿应付沈定珠这样的人,但顾忌宁王,便抿了抿唇,对身后的小宫女说:“你去给沈姨娘拿线。” 见小宫女脚步伶俐地去了,沈定珠才道:“我对女红也算是颇有了解,不知这幅青龙绣,是谁的作品?真想好好交流一二。” 夏冰看她一眼:“恐怕要让沈姨娘失望了,这幅绣品,是娴妃娘娘集江南二十名出色的绣娘所绣,专门为了皇上的六十大寿而筹备了两年。” “如今被娴妃娘娘送到我们绣坊司,等待吉时到了点睛,所以,沈姨娘要是想求师学艺,恐怕来错了地方。” 说完,夏冰福了福身,冰冷地道:“奴婢还有事在身,就不陪沈姨娘说话了。” 见她告退,沈定珠丽眸悠然,没有半点怒色。 前世,夏冰这个绣坊司的领事大姑姑,便是皇后安插在内宫的棋子之一,所以,对沈定珠来说,夏冰有大用处。 次日午时。 沈定珠去了东宫,陪伴苏问画用膳。 她还是穿着那件朱红色的珍珠缎,仿佛不怎更换一样。 这会儿,苏问画有些哀愁地托腮,靠坐在罗汉床上,望着菱窗外的杨柳湖影。 “表姐,太子殿下已经四日没有宣我陪伴了。” “急什么。”沈定珠趴在她对面的软木红几上,感受着早春和煦的日光,照拂白瓷般的面孔,她长睫微颤,仿佛有些惬意。 苏问画一个扭身坐直,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能不着急吗,原本想趁着这段时间固宠有孕,可,殿下却不召寝我了。” 沈定珠睁开软秾的眼睛,湖光闪烁眸中,像是柔柔水波,荡漾涟漪。 “其实,你天天只穿着这一件衣服,太子殿下说不定早就腻了,怎么不换别的花样?” 苏问画一愣,低头看了看裙子,苦闷地说:“这是因为殿下喜欢,我才一直穿着的,若是哪日不穿,殿下还要责问。” 沈定珠神色清凉,眉梢凝着淡淡的温婉,她似笑非笑:“那有何难,你再去绣坊司,让她们为你绣一件一模一样的,换着穿便好了。” 仿佛被一言点醒,苏问画眼眸闪动光彩:“表姐,你怎的不早点提醒我?我这就派人去绣坊司传话。” 沈定珠却拉住她的袖子,端详她衣服上的走针游线。 “你应当听说了,这件朱红的裙子,是我当初绣了,准备给傅大小姐的吧?” 苏问画眉梢一挑,抱臂,眼神骄傲:“当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当成宝贝一样喜爱,表姐熬了一晚上绣出来的衣裳,本是珍品。” “可太子殿下不仅不愿意将珍品给傅大小姐,反而给了我,这说明什么?殿下心里有我,只是碍于傅家权势庞大,不得不迎娶傅云秋。” 一想到他们大婚的日子将近了,苏问画就感到难受地皱了皱眉。 “所以你这次去绣坊司,最好能说服他们的大姑姑夏冰,亲自为你绣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出来,因为我听说,傅云秋的太子妃嫁裳,便是出自她之手。” 听到沈定珠这么说,苏问画顿时正襟危坐地思考起来,偏有一种要和傅云秋试比高的架势。 “夏冰?”苏问画大概没听说过这个人,只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就道,“记住了,我派人找她。” 就在这时,门口人影晃动,水晶帘哗啦一声响,外间的宫人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苏问画一喜,立刻起身去迎接:“殿下来了。” 沈定珠暗暗低头,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萧玄恪来了,苏问画哪儿还有心情跟沈定珠说闲话,摆摆手就让她走。 屋内是两个对穿的构造,沈定珠知道萧玄恪要从前面进来,她连忙转身从后头出去。 没想到,她刚迈出门槛,就听到屋内传来苏问画诧异的呼喊:“殿下,您去哪儿?” 又是“哗啦”一声响,萧玄恪竟从前头的帘子内追出来,朝后门看了过去。 沈定珠冷不丁跟他四目相对,萧玄恪耐人寻味地扬了扬眉梢,黑沉的虎目里尘嚣轩昂。 “你跑什么跑,孤难道会吃了你?” 第101章 像你三分,也够了 他说话间,已经大步流星走到了沈定珠的面前。 萧玄恪垂眸,目光毫不掩饰的炽热,上下打量着她今日的穿着。 沈定珠的乌发盘着两根素玉钗,她纤细的脖颈下,风姿盎然。 银花小袄,胸口鼓鼓囊囊的,让莲纹都像是活了起来,下配一条鹅黄流苏裙,露出来的粉蝶白底的鞋子,绣着两三枝碧桃,更显春意盎然。 萧玄恪越看越想触碰,刚伸出手,就被随后赶上来的苏问画抱住了胳膊。 “殿下,您怎么追着表姐出来了?”苏问画狐疑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沈定珠低头说:“太子殿下别误会,先前妾在宫道上,无意冒犯傅大小姐,后来王爷也教训过妾,不得再在外放肆张扬,所以妾才想着快些回去,并非心虚躲避殿下的责罚。” 苏问画眸中了然,怪不得沈定珠看到太子跑得那么快,原来是宁王让她避嫌啊! 她摇了摇萧玄恪的袖子,声音嗡软撒娇。 “殿下,这个不能怪表姐,她许是跟问画走的太近了,被别人记恨了也说不定,殿下,您就饶了表姐,放她走吧。” 苏问画还急着邀宠,当然不希望沈定珠在这里碍事。 萧玄恪却眯起黑幽闪烁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定珠。 半晌,他一声哈笑:“罢了,既然问画都替你求情,那孤也不会说什么,既然都是误会,你也别放在心上。” 苏问画面上登时露出娇柔的笑意,她三言两语就能劝的太子不为了傅云秋责怪沈定珠,看来,太子果真是有几分喜欢她的。 沈定珠福身要走,苏问画却道:“表姐,你等等,正好咱们两个方才讨论的事,我想问问殿下的意见。” 沈定珠心里咯噔一声,水润盈盈的丽眸深处,划过一丝猫儿般的恼怒。 苏问画这个笨蛋! 若是告诉太子,这件事全然变味了。 萧玄恪已经起了兴趣:“哦?什么事?” 苏问画兴高采烈地将她要做裙子的事,告诉了他,还特地点名:“听说绣坊司的夏冰姑姑绣工精湛,就让她为我赶制一件吧。” 萧玄恪目光莫测地朝沈定珠看来,却见美人始终低垂着脖颈,保持着柔顺的姿态。 苏问画见萧玄恪不语,又晃了晃他的手:“殿下,好不好嘛?” 她就是想让傅云秋知道,太子妃的嫁裳又如何?她身上的衣服,是太子亲口吩咐的,比起嫁裳来,朱红色的衣裙不遑多让! 萧玄恪看向苏问画:“问画,你有些无理取闹了。” 苏问画笑容一僵,慌乱之中,正想找补解释,却见萧玄恪笑了笑:“但孤愿意宠着你,就依你所言吧,不过,孤还有件事要吩咐你。” 苏问画受宠若惊,完全没想到萧玄恪会答应得如此果断。 她忙问:“殿下请说。” “孤有些想念你的炖汤了,今晚能喝上么?” “能,问画这就去小厨房准备。”苏问画眼中神色明亮。 沈定珠杵在旁边,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萧玄恪不动声色地斜睨她一眼,搂着苏问画的腰肢说:“那你去准备炖汤,孤带着沈定珠,去一趟绣坊司。” 苏问画顿时愣住了:“殿下……和表姐一起去?” 萧玄恪回答得凛然:“裙子是她绣的,具体要绣成什么样,应该由她亲口告诉夏冰,不是吗?” 简单的一句话,就说服了苏问画。 她颇为感慨:“问画实在没想到,殿下如此注重问画的感受,那……表姐,就拜托你也为我跑一趟了。” 沈定珠就差当场打醒苏问画这个笨人了。 萧玄恪的三言两语,就能骗的她找不到北! “恐怕不好,妾还得赶着回玉章宫,不然只怕王爷找不到人,便要着急了。” 萧玄恪负手,语气淡漠不满:“五弟正在勤政殿忙碌,暂时不会回玉章宫,孤都能抽出时间来去一趟绣坊司,你为何就不行?” 苏问画也跟着皱起眉头,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想让沈定珠破坏了,免得太子反悔。 “表姐!你便是去一趟又怎么了?”苏问画焦急的目光,扫视着沈定珠。 事已至此,沈定珠闭了闭眼,只能道:“那妾就快去快回。” 她说着,告辞转身,飞快地先向绣坊司走去。 然而,没多久,萧玄恪的仪仗就追了上来,他端坐步辇内,侧眸看着沈定珠走的玉面粉红,萧玄恪不由得轻笑。 “沈姑娘知不知道孤最擅长什么?” “妾不知。”沈定珠低下头,跟步辇保持了距离。 萧玄恪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着把手:“孤最擅长的,就是在林场里追逐猎物,最喜欢看到的,就是猎物想要逃,却最终发现根本走不出孤的掌心。” “有时候,一箭毙命,不如看着它走投无路,乖乖投身陷阱要来的更为快活。” 沈定珠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心下恶寒,语气还保持着镇定:“狩猎场上的事,妾不明白。” 装傻。 萧玄恪无声的呵笑。 到了绣坊司,正是晌午,夏冰不在,绣娘们也去休息了,唯有几个值守的宫女,看到太子以后,战战兢兢地请安。 萧玄恪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内:“去传你们大姑姑夏冰过来。” 立刻就有一个宫女去了,沈定珠避嫌地站在门口,也不进去,打算等夏冰来了再说。 然而,萧玄恪却指着她,对一个宫女吩咐:“你去给她量尺寸。” 沈定珠眉心一跳,转而纤秾的眼眸朝他看去:“殿下这是何意?” 萧玄恪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说:“你跟问画的身姿好像差不多,量了你的,多半也知道她的了。” 沈定珠眸光流转,带着淡淡的浅怒薄嗔,却让绝丽俏美的容貌,更为生动,如画一样精致。 萧玄恪看的入迷,直到沈定珠背过身去,对来量尺寸的小宫女道:“我自己来。” 她抽过软绳软尺,走进坊内,打算一边量一边记,却未料到,她只是转个身的瞬间,萧玄恪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沈定珠眸色惶惶,一扭脸,看见方才几个小宫女悉数褪去。 警惕攀上心头,她后退两步:“殿下,妾不是您的猎物,请您不要再这样捉弄妾了。” 萧玄恪眸底炽热如火海,他笑,更像是玩弄的神色。 “沈定珠,孤不妨告诉你,孤现在之所以肯留着苏问画,是因为只要她穿上那身衣服,就有三分的像你,三分也够了。” “但是,孤随时可以将她舍弃,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他伸出手,想触碰沈定珠的脸庞。 沈定珠下意识挥掌躲开,态度冰冷地拒绝了萧玄恪的热烈。 萧玄恪眼色一沉:“怎么,不管苏问画的生死了?” 沈定珠昂了昂首,原本娇软的声线,此时清冷:“妾是王爷的人,只在乎王爷,苏问画怎么样,妾不关心,也不在乎!” 听到这句话,萧玄恪面色彻底掀起薄怒。 “沈定珠,”他声音咬牙切齿,眼神残酷,“孤就是允许你放肆太多回,你才忘了被强权所欺压是什么滋味,孤就算今日在这强占了你,萧琅炎他也不能有半句不愿!” 萧玄恪一把握住沈定珠的手腕,抬手就要拽她的衣裳。 第102章 不会是让她侍寝了吧 沈定珠没有他力气大,挣脱不开,她果断低头,狠狠地咬在萧玄恪的手腕上。 萧玄恪吃痛一声,还不愿放开,但直到沈定珠下了狠劲,咬出血腥气,他终于松手。 在脱离他掌控的瞬间,沈定珠拔出头上的玉簪,背靠柱子,簪尖对准了萧玄恪。 “妾宁死,也不愿脏了身子,背叛王爷。” 萧玄恪捂着流血的手腕,目光充血发红,像一头被惹怒的凶兽。 “你为他这般痴心,可知道他怎配?孤可以许诺你的东西,他一样都给不了你。” “你还不知道吧?萧琅炎私下为傅云秋送药方,他的心里,哪有你的位置?沈定珠,你是玩物,不是他要的王妃,你应当有自知之明。” 沈定珠娇弱的身躯,微微发颤:“妾有自知之明,那就是跟了谁,就是谁的人,不管王爷喜欢谁,妾都不会改变这样的想法。” 话虽然说的大义凛然,实则沈定珠清楚,最重要的,是萧琅炎必定会成为日后的天下霸主。 萧玄恪听了这话,起初觉得可笑,但眼底那咆哮的怒意,让他的神色阴鸷黑沉。 “那你就给孤看着,萧琅炎是怎么失败的,终有一日,你会爬着上孤的榻,求孤饶他一命!” 萧玄恪面色阴冷地大步离去,刚走到门口,遇到匆匆赶来的夏冰。 “太子殿下,您找奴婢?”夏冰狐疑的目光,看了看他身后面色苍白的沈定珠,又瞧见萧玄恪捂着手腕。 萧玄恪冷冷看她一眼:“你做什么去了,迟迟赶来,孤一腔好心情,全都被你败坏!” “你就跪在这里反省,没有一个时辰,不准起来!” 说罢,萧玄恪径直离去,夏冰面色惶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然而,太子下令,夏冰只能照做,她撩起衣袍,跪在了绣坊司的外面。 沈定珠似是惊魂未定一般,从她身边悄然离去。 夏冰低着头,面无表情。 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定珠又返还,手里还拿着一瓶上好的伤药。 “夏冰姑姑,这事怪我,方才我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惹太子殿下生气了,这瓶药是王爷给我的,有消肿化瘀的奇效。” 沈定珠声音柔软地说着。 夏冰目视地面,声音沉闷:“多谢沈姨娘,不过奴婢皮糙肉厚,断然不值得用这么好的药膏,您的好意,心领了。” 沈定珠没说话,却直接将药瓶塞进了她的手中,随后站起身:“我和姑姑都是宫中飘零的浮萍,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回到玉章宫,沈定珠一直想将今日的事,主动跟萧琅炎说明。 可没想到,他居然更加忙碌起来,听春喜说,太子频频拉着萧琅炎一同共事,隐有抢权夺势的征兆。 接下来几天,苏问画都派人来请沈定珠过去,但都被沈定珠借口身子不适推辞。 倒是苏问画主动来过一次,无非是抱怨萧玄恪又对她爱答不理了。 还道:“那日,我好不容易见着殿下一次,却看见他手腕上缠着白绷,也不知是怎么伤的,我多问两句,他便不耐烦地将我赶走了。” 苏问画心焦于失宠,沈定珠也不怎么开口安慰她,没坐一会,苏问画自觉苦闷地离去。 沈定珠去绣坊司,看望过夏冰几次。 她到底还是用了沈定珠给的药,只是每逢沈定珠关怀询问的时候,夏冰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始终保持着距离。 但,夏冰主动跟沈定珠说话的次数变多了。 这日,沈定珠拿着做好的薄靴,来找夏冰讨教功法。 “夏冰姑姑,你瞧瞧这个鞋底,是不是绷得太紧了?” 夏冰放下手里的活,为沈定珠看了两眼,点点头:“沈姨娘请看,这两根线挑开,松了就好了,这样王爷穿的也舒服。” 沈定珠丽眸闪过喜色:“还是姑姑有经验。” 夏冰宠辱不惊,喜怒从来不表现在脸上,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沈定珠看了看绣坊司内,只有两三个绣娘在忙碌。 她转而看着夏冰,她正在绣一副百花图。 沈定珠侧靠椅内,声音低软:“夏冰姑姑,有一件事,我觉得非同小可,与你既然投缘,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 夏冰抬起头来:“怎么了?” 沈定珠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晒线的那幅青龙绣品。 “龙的眼睛出问题了,我刚刚看到青龙的左眼,用的是白线,不是银线。” 夏冰吓了一跳。 通常祥瑞的绣品,都会用银线来表明眼中的那一点神威光亮,只有凶兽、恶鬼,才会用白线黑线这样沉闷的颜色,来绣眼睛部分。 绣坊司负责给龙点睛,马上就要在皇帝的生辰,将这副青龙绣品敬献上去了。 要绣到龙袍上的东西,怎能出半点差错! 夏冰立刻起身去检查,果不其然如沈定珠所说,绣娘出错,竟掺杂了一根白线进去! 虽说离远了瞧不出来,但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宫女和大太监,都会检查一遍。 贺寿的青龙绣品象征着吉兆,他们必然会仔细检查,一定会发现这个错误。 可距离皇帝寿宴,只有两天的时间了,根本来不及拆线重来! 两只龙眼左右不一,整个绣坊司都要跟着掉脑袋! 沈定珠小声提醒:“姑姑找两个女红纯熟的绣娘,趁夜连日赶工,一定能完成。” 夏冰魂不守舍:“奴婢知道了,多谢沈姨娘。” 见夏冰站在青龙图前陷入沉思,沈定珠悄然离去。 前世,就是因为这幅绣品出错,被病中的皇上视为不吉,直接血洗了绣坊司上下一百二十六名绣娘和绘线宫人。 但,夏冰作为领事大姑姑,却一点事没有,只是被罚去浣衣局了,这都是因为皇后在背后力保了她一命。 故而,沈定珠这么提醒,也并非善心发作,而是另有目的。 从绣坊司回到玉章宫以后,恰逢傍晚,夜幕如同烧釉,泛着冰冷的黑蓝色。 沈定珠一进偏殿的院子,发现春喜和绣翠,都面色不好,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你们怎么了,”沈定珠喝茶润嗓,有些好笑的问,“闯什么祸了,为何都是这个表情?” 绣翠看了一眼春喜,她先低下头,示意春喜去说。 春喜本就是个憋不住的性子,上前道:“主子,王爷刚刚回来了,在正殿休息呢。” 沈定珠惊讶:“那不是好事吗?王爷已经忙了许久没回来了。” 春喜道:“可王爷似乎有些不舒服,方才到处找您,您不在,王爷就传唤青禾进去了,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来。” 沉碧最先担心了起来:“主子,王爷不会是……让青禾侍寝了吧!” 第103章 他中药了 沈定珠一怔,娇柔白瓷般的面孔上,也浮现出疑惑。 “不会吧……”她迟疑着,也不敢确定,转而安抚自己,也宽慰起他们,“就算真的是,咱们也不能说什么,那是王爷的自由,王爷最讨厌别人插手管教他房里的事。” 春喜有些着急:“那就让青禾得逞?平时她就拿鼻孔看人,若是她得宠,还不得欺负死咱们!” 沈定珠捂唇笑了出来,她玉手托腮:“我护着你们,她欺负不了。” 突然。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竟是青禾。 她脸上洋溢着粉红,语气故作淡然:“沈姨娘,王爷传您去正殿。” 语毕,她就告退了。 春喜和沉碧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她这表情什么意思,受宠了?” “哎呀,奴才真是看不下去了,主子,您快去王爷那瞧瞧。” 沈定珠觉得青禾的神色也很奇怪,她不由得站起身,朝正殿走去。 门口两列护卫低着头,萧琅炎惯用的徐寿竟不在外间,而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 沈定珠推开门进去,才发现寝殿内帷帐垂落,本就傍晚了,还遮的犹如天黑一般漆漆。 她点燃两支火烛,缓缓走向床榻,看见躺在那的高大身影。 “王爷?”沈定珠走上前,发觉萧琅炎赤着上身,白俊的面孔,浮着可疑的急红。 隐约还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气。 听到沈定珠的声音,紧攥被子的萧琅炎松开手,朝她冷冷斜眸看来,目光还带着些许迷离:“你去哪儿了!” “前几天给王爷做的靴子好了,但有两处有问题,我便去绣坊司请教那些有经验的姑姑们。” 她说着,转身要走的样子。 萧琅炎抬手,想要拽她的袖子,没想到第一下拽空了,他连拽两下,才稳稳地将衣袖牵制在掌中。 “本王不准你走。”他声音沉冷,不知怎么了,竟像是压抑着火气。 沈定珠便柔声解释:“我见王爷喝多了,便想跟宫人说,让他们煮点醒酒汤过来。” 萧琅炎闭了闭眼:“本王没有喝多,只刻意饮酒,解围罢了。” 听到这句话,沈定珠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坐在他床榻边。 萧琅炎浑身都有些发红,他虽说喝的不多,可身上的酒气浓厚。 沈定珠搀扶着他坐起来喝水,萧琅炎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娇弱的身躯上。 她小脸白了白,强撑着力气:“王爷,妾要不去叫青禾她们进来帮忙?” 萧琅炎瞥她一眼,眼中怒火更甚于方才。 他咬牙切齿地低道:“你还让她进来?就那么不情愿伺候本王,非要将旁人推进来。” 沈定珠对他的话感到不解,正要追问青禾做了什么。 门口传来徐寿仓促的喘息声:“王爷,奴才来迟了。” 萧琅炎准他进来,徐寿低着头入内,面色像是凝了阴云,一到床榻边,就向萧琅炎跪下了。 “徐寿,你好大的胆子,宴席到一半,你却自己走了。” 沈定珠怔了怔,转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寿。 她从未见过徐寿这样的神色,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棒子,脸上说不出是青还是白,只双手颤抖地搭在膝上。 沈定珠心中难免疑惑。 徐寿为人圆滑周全,事事都能考虑到萧琅炎前头去,可这次,他居然抛下萧琅炎在宴席上,自己先走了? 真是闻所未闻。 徐寿声音悲怆地道:“奴才实在糊涂了,方才正在梅园外候着,可忽然冒出一个圆头太监,说奴才的小儿跑去王府大闹。” “奴才一下子懵了神,在太监的催促下,急忙往外赶,生怕小儿给王府丢脸,但走到半途,奴才回过神来。” “那太监是谁?又何曾知道奴才家里的事?多半有诈,所以匆匆赶回来,王爷,奴才这条贱命一会便自行了结,求您给奴才死前最后一次伺候您的机会。” 徐寿说到这里,八尺高的汉子,抹着泪哭了出来。 萧琅炎声色冷冷:“念你跟着本王的几年情分,死罪可免,但一会,你自断小指,不可忘记今日教训。” 徐寿感恩叩首:“多谢王爷留奴才这条贱命。” 萧琅炎命他起身:“去备水,本王要沐浴。” 徐寿擦着眼泪,这才仓促地退出去。 萧琅炎似乎有些乏力,眼圈都布满血丝,看起来面色沉冷如白玉。 沈定珠让他躺下来:“妾为您按一按头?” 萧琅炎微微扬眉,倒是没反对,转而将沈定珠胳膊一扯,他跟她换了个位置,顺势枕在了她的腿上。 沈定珠纤细的玉指,还带着冰凉的冷息,徐徐按摩,力道轻柔,直叫萧琅炎舒展拧紧的剑眉。 屋内太过寂静,外间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沈定珠与萧琅炎,难得有这样相处平静的时候。 她垂着纤秾的长睫,轻声问:“王爷最近忙不忙?累不累?” 萧琅炎冷嗤一声:“还知道关心本王?” 沈定珠红唇抿出一丝清浅的笑意,白嫩的面颊,眼神就像是能流出水来清澈。 “妾一直在心里关心,只是嘴上总不好意思问出来。” 就在这时,徐寿让人抬了热水进来,沈定珠自然而然道:“那妾这便先回去。” 没想到,萧琅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睁开眼睛,那双薄眸赤红充血,眼神阴沉的不对劲。 “你留下,他们出去。沈定珠,想跑不可能,你为本王沐浴。” 沈定珠顿时如僵住的猫儿,那双水润乌黑的丽眸,泛着怔怔。 她……帮忙沐浴? 眼见着徐寿等人退下,萧琅炎已经撑着身子站起来:“脱衣。” 面对他的命令,沈定珠艰难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攀住他的裤沿,随后蹲下来,往下褪。 沈定珠别过头,甚至闭上了眼,整个人就像是熟透的红虾子! 头顶传来萧琅炎低低的嗤笑声。 “你避什么?”他声音喑哑,带着戏谑的冷冽,“没见过吗?” 沈定珠顿时站起来,脚步踉跄地绕过屏风,语调有些慌乱地催促:“王爷,该来沐浴了!” 她不是害羞,而是忽然有些不习惯了。 前世,再亲密的事,她都与萧琅炎做过,可她在他面前,也从来放不开,哪怕身躯极力想要扮出讨好的样子。 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在他“攻城略地”的时候,颤抖的厉害,既畏惧又享受。 沈定珠想到她上一辈子求萧琅炎熄灯的羞赧,脸更是红的滚烫无比。 她低下头,忽然,听见两声闷哼。 萧琅炎撞着桌子了。 沈定珠连忙绕过屏风,也忘了方才的羞恼,她搀扶着萧琅炎:“王爷今日是怎么了,说是没醉,可眼神既看不清楚,走路也摇晃。” 她一步步,撑着他到了内间。 萧琅炎冷不丁看她一眼,幽幽道:“方才太子举办的梅宴,本王被下药了。” 一瞬间,沈定珠僵在原地。 她下意识朝下看去,萧琅炎他果然…… 第104章 还要本王伺候你! 萧琅炎倏而从后勾住她的脖子,令沈定珠紧紧地贴靠着他。 “你怕什么?不愿?” 沈定珠被迫微微仰首,皎白的面颊,清丽绝美,酥粉般的肌理,挂着一层薄汗。 她眸色慌乱如一池惊醒的春水,嘴上还在逞能:“妾不怕,妾愿。” 萧琅炎低呵一声:“撒谎,既然不怕,你抖什么?” 说完,他转而坐进浴桶中,健硕宽阔的上身,弥漫起一层淡淡的红。 沈定珠抓着皂角,细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肩膀从上到下打磨。 萧琅炎闭着眼享受,再开口时,声音沉闷沙哑:“本王中的不是春药,而是让眼疾复发了。” 沈定珠动作一顿。 她前世就知道萧琅炎有眼疾,不过那也是他登基以后,有一夜欢愉过,他搂着她说的。 萧琅炎有雀盲症,伴随着他度过了八岁以前的所有日子,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在皇家,雀盲症被视为不祥,夜里看物,皆是模糊的一团暗影,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沈定珠只能装作一副刚刚知道的样子,迟疑着问:“王爷何曾有的眼疾?” 萧琅炎薄唇抿成一条线,简洁明了地告诉她:“雀盲症。” 沈定珠声音带着惊讶:“复发……也就是已经治好了,怎么会复发呢?” “太子的把戏罢了。”萧琅炎嗤声,似乎不以为意。 于沈定珠,却又在脑海里胡思乱想。 她不由得猜测,萧琅炎今日是跟太子去梅园赴宴了,席上或许是喝了什么,又或许是接触了什么,才让眼睛渐渐不适。 想必太子他们一定知道他眼睛有旧疾的事,现在正是萧琅炎把持朝政的关键时期,却在这个时候让他眼疾复发。 夜里不能视物,实在可怜。 沈定珠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王爷瞧得清吗?” 萧琅炎冷冷瞥她一眼:“雀盲症,在有灯的地方,能看得见,本王不是瞎了。” 沈定珠神情一僵,默默地将手收了回来,又开始给他揉搓肩臂。 没想到,萧琅炎却忽然道:“沈定珠,你到底不在意到了什么程度,这玉章宫里想要扑上本王床榻的女人,你都视而不见么?” 沈定珠闻言怔了怔,遂立即反应过来:“王爷说的是青禾?” 萧琅炎嗤笑:“你竟也知道?” 沈定珠有些委屈,细白的胳膊搓得有些酸痛,她停了下来,坐在浴桶边的凳子上,跟萧琅炎抱怨。 “青禾是宫里人,妾就算想管,也管不住呀,何况妾不知道王爷的心思,若是王爷对她也……”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不耐烦地打断:“有你一个就够麻烦了,本王身边不需要再出现别的女人。” 如此一来,倒是强势地表明了他的立场。 沈定珠丰润的红唇动了动,似是想笑,又忍住了,俏白的脸,嫩得掐出水般的艳。 “方才是不是青禾进来放肆了?” 萧琅炎顿时沉了脸,看来是让沈定珠说中了。 他道:“本王不舒服,她学你一般,闷葫芦似的坐在远处不说话,若不是她上来替本王宽衣,本王还察觉不出,她不是你。” 说到这里,萧琅炎冷嘲:“你无事求本王的时候,躲得远远的,怎会这般殷勤,身子都贴了上来?” 沈定珠抬起头,本就白皙的脸颊上,一双水儿黑的眼眸升起几分娇蛮。 “王爷,您这话就是冤枉妾了,妾只是不敢在王爷面前总是招摇,怕惹您厌烦。” 萧琅炎哼笑,显然不信。 末了,他收敛神色,淡淡问:“太子为难你了?” 沈定珠嗯了一声,小手将水舀上他的肩,冲去皂角:“不过妾避开了。” 萧琅炎在宫中耳目众多,发生了什么,他恐怕也知道。 于是,沈定珠听到他声音低冷:“你离他远点,他疯不了多久了。” 听这话,像是长渊深处散发的寒意,沈定珠轻轻点头。 沈定珠的手,擦到胸腹下,就不敢再继续了。 她还记得方才它雄伟的模样。 就怕擦多了,让萧琅炎将她按进水里“吃”了。 好在萧琅炎也无意床笫之事,洗完就站起身,让沈定珠为他擦身换衣裳,转而重新躺了回去。 他大概是不舒服的很,那双冷峻的薄眸,血丝比方才更加多了。 沈定珠忍不住问:“王爷,妾要不然,去找个信得过的太医来吧?” 萧琅炎闭着眼,语气疲乏冷然地否决。 “不能去,今夜,太子的人定在外面盯着,本王但凡请太医,只会引来麻烦。” 这个时候如果让皇帝知道他眼睛出了问题,只怕萧琅炎好不容易得到的朝权,又要被收回去。 沈定珠自觉地留下来,陪在他身边。 没想到,萧琅炎睁开赤红的眼眸,转而望着她。 “会不会叫?” 沈定珠愣住:“叫?叫什么?” 萧琅炎沉息,示意她贴耳过去,沈定珠趴在他唇上,感受他薄息淡淡,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她豁然直起身,面颊如同石榴汁一样鲜艳,那双乌黑的眼睛漂亮的过分,像是有些羞恼。 “那……那怎么行?王爷现在的身子也不适合做那事。” 萧琅炎冷道:“所以本王让你自己叫,越大声越好,使他们误会,你办不到?” 沈定珠面颊滚烫,双手也无措地紧了又松:“妾不会……” 萧琅炎缓缓吐息,像是压抑着性子:“上榻来!” 沈定珠犹豫了两下,权衡了片刻,顺从地脱了鞋子,从床尾爬进里侧。 她背对着萧琅炎躺下,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浑身颤得像外面雨中的花儿。 萧琅炎按着她的肩,另一只手伸进被褥中的时候,肌肤相碰,他指尖火热的厉害! 沈定珠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声音也跟着发颤:“不行吧,王爷,这不好,您的手怎么能……” 萧琅炎没给她拒绝的权利,他修长的指尖捏住什么,下一刻,沈定珠悠扬急促的呼声从唇间流溢而出。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长睫抖得如同即将展翅的蝴蝶。 一张俏白的脸,早已胀红! 萧琅炎撑着身子,在她耳边嗓音低沉,轻斥:“果真是个娇气的,还要本王伺候你!” 他说着,手上下了力道,沈定珠几番挣扎,拗不过他,只能顺从地呜咽吭哼。 这一夜,外间时不时都能听到里面的声音,青禾夜半想进去添茶,刚走到门口,冷不丁听见里面传来沈定珠娇哑的求饶声—— “妾累了,妾真的不行了。” 萧琅炎却勃然回绝:“不够,再来。” 紧接着,便是沈定珠一声大过一声的嘤咛,仿佛故意炫耀给外人听一样。 青禾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徐寿捂着手上的白绷,面色阴沉地过来,将她赶走。 第105章 各自为谋 次日。 沉碧服侍沈定珠吃饭的时候,看见她一张白生生的俏脸,两眼下浮着淡淡的乌青。 她顿时笑了出来。 沈定珠抬眸,目光漆黑,有些幽怨:“你笑什么?看我这样,你还笑得出来。” 沉碧连忙收敛了一点,才压低声音,忍不住窃喜:“主子,奴婢是替您高兴,觉得畅快,青禾那个小浪蹄子,总该知道谁才是真正受宠的人儿了吧?” 沈定珠想到青禾,胸口那处又微微发痛了起来。 昨晚,萧琅炎将青禾装成她的错,都一并算在了她的身上,对她“搓扁揉圆”,还不住地低声冷问:“下次还敢不敢往本王房里塞人!” 沈定珠抱着他的手叫冤:“青禾自己有那心思,王爷怎么还怪妾……哎呀!” 她刚说完,萧琅炎手上便又下了些力气,她低呼一声。 只听萧琅炎道:“本王宠你,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足够吓住外人,你拿出几分宠妾的架势,将她赶走,有何不可?” “还是说,沈定珠你巴不得本王房中有人,好让你既享受本王的厚待,又不用伺候,嗯?”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犹如点火一般,灼烫地燎过每一处细嫩的肌肤。 沈定珠最后说都说不出来了,因为她越解释,萧琅炎的“惩罚”越凶,最后她只能抱着他的胳膊,哭着求饶。 还保证,她一定将青禾收拾得服服帖帖,让她再也不敢肖想爬床。 所以这会听到沉碧的话,沈定珠目光幽怨,黑如两潭水汪汪。 “青禾不懂事,再这样下去,我也容不下她。”不然,青禾放肆一次,苦的是她! 沉碧头一次听见沈定珠表态,以往他们谈论青禾的时候,沈定珠还会强调,宠不宠幸青禾,那是萧琅炎的自由。 可现在,她的主子终于知道针对那个不守规矩的宫女了! 沉碧面色大喜,多多给沈定珠添茶揉肩:“主子,要不要将青禾叫过来敲打一番?” 沈定珠摇头,纤细的指尖勾住耳边的一缕碎发,送到耳后。 “青禾是宫里的宫女,咱们的敲打,起不了什么威慑的作用,你去将她叫来,我自有办法。” 沉碧立刻去了,不一会,青禾面色紧绷,不情愿地跟在沉碧后面。 见到沈定珠以后,青禾也没有什么周全的礼仪。 “沈姨娘找奴婢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王爷错将你当成了我,原本是要罚你的,可王爷说你伺候得好,细致温柔,便叫我想个法赏你。” 沈定珠指了一下旁边的柜子:“我的衣裳都是新做的,还不曾穿过几次,既然王爷赏识你,我的衣服,你随便挑一件走。” 青禾眼底划过一抹亮色,唇角紧压着才没有当场喜上眉梢。 她昨晚见萧琅炎醉了,一扶着她的胳膊,就喊她沈定珠,故而青禾也没有说破,以为萧琅炎是醉得认不清人了。 当时她为萧琅炎宽衣的时候,王爷也没有向平时一样严词拒绝。 故而,青禾甚至想如果就这样,被当成沈姨娘,从而侍寝了,于她来说更是一桩妙事。 只可惜,她不知怎的惹恼了萧琅炎,被他赶了出来,后面沈姨娘去了,一整夜王爷都在拿她泄火。 青禾认定这火是她挑起来的,说明宁王对她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男人么,恐怕都拒绝不了那回事。 这会,听沈定珠这么说,青禾抿了抿唇,还佯装推辞:“多谢沈姨娘好意,不过,您的东西奴婢可不能收。” 沈定珠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色清浅澄黑。 “我的东西你不敢,但王爷交代让我照顾好你,你就得收。” 她说着,主动走到柜子边,拉开柜门,纤纤玉指招了招:“来,你瞧瞧,总有一件喜欢的,挑了以后,你只能私下穿,明白我的意思?” 青禾心头突突地跳,止不住的欢喜,心中更是大胆猜测。 偷偷地穿?她大概是明白了,还要私底下伺候王爷的意思。 于是,青禾也不再忸怩,走到柜子前,果真瞧了起来,可打量了几眼,都没有她喜欢的衣裳。 沈定珠带来的衣服,说是新的,但腰都卡的太瘦了。 她们身材相差太远,青禾也瘦,但跟沈定珠的前凸后翘相比,她更像是干瘦,胸口都没有二两肉,腰也显得直上直下。 穿这样的衣服去伺候萧琅炎,岂不是自取其辱? 青禾摇摇头:“沈姨娘好意,奴婢心领了。” 沈定珠看出她的神色,笑着合上柜门:“大抵是没瞧上吧?无碍,我正有一件崭新的,还没全然收过尺寸的衣裳。” 她拉着青禾,让她去绣坊司:“你就告诉宫女,替我取那日交代下去的朱红珍珠缎。” 听到朱红色,青禾吓了一跳:“那个颜色,奴婢穿不得。” 沈定珠拉着她,小声道:“我不也是私底下吗?左右都是穿给王爷看的,你怕什么。” 青禾眼中划过狐疑,但沈定珠说得笃定,她到底还是去了绣坊司。 原本青禾小心翼翼的,以为有诈,可听绣坊司的说,前阵子沈姨娘确实来过,要了一匹朱红的珍珠缎做裙子。 还是和太子萧玄恪一起来的。 青禾领了衣服,回来以后,如样交给了沈定珠,便本分地退了出去。 沉碧看着她走了,低声问:“主子,她没有上钩呢。” 沈定珠却气定神闲,练了几页纸的字,乌发落在雪白的脖颈边,微垂的眼眸闪烁着猫瞳般的灵动神采。 她道:“不急,青禾又不傻,自然不会贸然闯祸,且等着,她忍不了多久。” 这日,沈定珠总算肯去东宫,看望苏问画了。 苏问画憔悴消瘦了许多,因为心事重重,再加上喝一些原本就虚补的保胎药。 她向沈定珠抱怨,萧玄恪彻底不理会她了。 “定是与傅云秋那个贱人有关,”苏问画气愤地说,可声音也只敢压在嗓子眼,“她拿捏着身段,不肯来宫里,皇后娘娘便派人来警告我,要安分养胎。” 苏问画发愁:“表姐,我现在最害怕的,是皇后娘娘发现我假孕,太子殿下也不护着我了,要不然……” 她转了转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定珠:“你替我打掩护,带我出宫,躲几天清净,可好?” 沈定珠笑了:“你可真会为难我,王爷都不许我经常离开玉章宫,我又如何带你出去?” 苏问画绷着脸,像是有些不高兴,撇头看着旁处不语。 “你真没用。”她发泄般地说。 沈定珠垂眸,语气有些淡然:“其实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太子殿下并非对你无意,那天他跟我去绣坊司,还是让宫人为你做了那件朱红珍珠缎的裙子。” “只不过……”沈定珠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苏问画反倒是被勾起了焦急,“你快说啊。” 沈定珠无奈笑笑:“只不过,玉章宫里有个宫女,替我将衣服直接拿了回去,我现在若再将衣服转赠给你,意味就变了。” 苏问画豁然站起来,杏仁眼里充斥着薄怒:“哪个宫女,敢如此大胆?表姐,你没有交代她送到东宫来吗?” “我有呀,”沈定珠无辜道,“谁知她怎么想的?否则,我也不至于专程跑一趟向你解释。” 太子送的衣服,和太子送给她的衣服跑到了沈定珠那,传出去,这就是两层意思了。 苏问画咬唇,片刻后,她眼里泛起冷色。 “表姐,明晚我去玉章宫,挑个宁王不在的时候,你将那宫女交给我处置!” 沈定珠似乎有些不放心:“这能行吗?皇后娘娘不是才警告过你安分?” 苏问画憔悴消瘦的瓜子脸上,浮出一丝冷意:“我倒是有个办法,让她助我脱离眼前的困局!” 第106章 她不见了 次日晚,夜色迷离,细雨横斜。 苏问画披着深棕色的斗篷,带着四名宫女造访玉章宫。 守门的侍卫询问,她便道:“我是来探望沈姨娘的,早先就约好了。” 侍卫知道苏问画是东宫的人,故而没有多为难审问,就放她进了偏殿。 然而,偏殿里一片漆黑,不曾点灯。 苏问画兀自疑惑:“不是跟表姐说好了,这个时辰在这儿等我,她怎的不在?” 她带着宫女上前,正要叩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动静,像是谁碰倒了椅子。 苏问画拧眉:“表姐?” 房内无人回应。 身后的宫女见势便道:“苏女官,要不推门进去瞧瞧?万一沈姨娘摔倒晕过去了,咱们也好去请太医。” 苏问画点点头,她今日既然来了,就不打算轻易回去。 那个叫青禾的宫女,必须被她抓出来! 苏问画一举将门推开,屋内黑漆漆的,扫视一圈,果然半个人影都没有。 满室的香风,顺着悠扬的雨丝卷来,苏问画狐疑地迈步进去。 “表姐?”莫非真的不在殿里? 然而,她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内殿角落,靠近窗帷的位置,竟然有一双穿着红鞋的脚! 惨白的袜,跟血红的颜色,顿时撞入苏问画的视线。 她往上一看,却见那半敞的帷帐缝隙里,竟有一只眼睛盯着她。 “啊——!”苏问画惊恐的尖叫声刺破屋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有鬼!” 围在苏问画身边的小宫女们都慌了,顺着苏问画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窗帷后居然真的有个人影动了起来。 她们跟着失声尖叫,很快招来外面的侍卫。 苏问画觉得吓得她腹痛难忍,待侍卫冲进来的时候,她捂着肚子踉跄站起来:“快抓住这只鬼!” 然而,侍卫在窗帷后拽了两下,竟直接拉出来一名宫女。 那人穿着火红的衣裙,因侍卫的拉拽,顿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苏问画定睛一看,那宫女清秀的脸庞,被火光映照出的影子,哪里是鬼,分明是人! “你是谁?藏在这里干什么?”苏问画惊魂未定。 她打量了两眼,觉得面前这个宫女身上穿的衣服,实在有些眼熟。 片刻,苏问画认了出来。 这不就是她一向喜爱的那件朱红珍珠缎的锦裙吗! 颜色如此鲜艳明亮,一定就是绣坊司为她新做的那一件,可怎么会到一个宫女身上? 这时,沉碧抱着两件衣物回来,看见这么多人都围在偏殿里,一时惊讶。 当她看见趴在地上的人时,沉碧诧异:“青禾?你怎么会在主子的殿里?” 青禾急忙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便道:“是沈姨娘让我在这儿等她的。” 沉碧拧眉:“怎么可能,主子下午出去,就一直没回来,她何时吩咐你的?” 青禾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苏问画却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指着青禾,杏眼充满恼怒:“你个贱婢,偷偷进表姐的房间,偷穿她的衣裳?” 青禾连忙摇头:“不是,奴婢没有,是沈姨娘她……” 然而,青禾话都没说完,沉碧已经率先打断她。 “又是你,青禾,你到底想干什么!上次你趁着王爷醉酒,想扮成我们姨娘爬床,这次你胆子居然更大,闯进殿里来偷穿姨娘的衣裳!” 苏问画瞪圆了杏眼,气得白嫩的面庞通红,她捂着渐渐更加疼痛的小腹。 “原来是妄想爬床的贱婢,可你真是瞎了眼,也不看看这件衣服,到底是给谁准备的。”苏问画扑上前去,一巴掌扇在了青禾的脸上。 青禾惨叫一声,下一秒,苏问画撕扯她身上的衣裙:“给我脱下来!” 她纤细尖锐的指甲划过青禾的眼皮,疼得她急忙伸手抵挡。 却没想到,这么来回挣扎的瞬间,竟不小心将苏问画推倒了。 “啊!”苏问画惨叫一声,面色顿时苍白如纸,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丝。 可把她带来的小宫女们吓得不轻。 “苏女官,您怎么了?” “肚子……我的肚子好疼!”苏问画嘶声不断,面色愈发惨白。 侍卫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去通知太医,苏问画被送回了东宫,而青禾,也暂且被侍卫看管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皇后和太子萧玄恪,同时赶去东宫,查问情况。 这次岑太医不在太医院值守,来的是张太医,他已经把脉开完药,刚巧从房内出来。 皇后惦记着苏问画肚子里的皇长孙,即刻让大宫女将张太医引去偏殿询问。 “脉象如何?” 张太医见皇后亲自过问,已然猜到,苏女官怀的孩子,就是萧玄恪的种。 于是,他拱手,诚实作答:“启禀皇后娘娘,苏女官脉象虚弱,伤及元胎根本,兼之受惊,所以方才非常凶险。” “但好在,老臣连续施针保胎,又熏以艾草,终于将胎保住,只是接下来,要好好静养了。” 皇后心中直呼老天保佑,面上依旧端庄持稳:“那就好,你先退下吧。” 张太医拱手告退,皇后便直接去房内看苏问画,趁着这个时间,萧玄恪直接追上了张太医。 “你说苏问画怀有身孕了?”萧玄恪凝着冷黑的眉头询问。 张太医一时纳闷,苏女官怀有身孕,难道太子殿下不知? 他点点头,拱手道:“刚有月余,所以胎元还不稳固。” 萧玄恪一怔。 起初为了留下苏问画,才迫不得已命她假孕,而如今,她竟真的怀有身孕了。 屋内,苏问画也早已知道,自己是真的有孕,故而心中底气更加十足起来。 面对皇后的询问,她抹着泪道:“皇后娘娘,臣女肚子好痛,都是那个叫青禾的婢女推搡的。” 皇后来之前,已经问过了原因,难免疑惑:“你好端端的,去玉章宫干什么?” 苏问画的哭声戛然而止,此时,萧玄恪也已推门进来,苏问画悄然抬起眼风,偷偷看了他一眼,却见萧玄恪面色黑沉。 她垂下手,有些小心翼翼地道:“臣女去玉章宫,是想拿回那件朱红珍珠缎的裙子。” 皇后皱眉,只觉荒唐! 她严厉苛责的目光,扫过苏问画的脸,最后落在了旁边的萧玄恪身上。 他们私底下如何胡闹,都不要紧,可让一个还没嫁进东宫的女官,穿朱红色的衣裙,难怪傅云秋心中有意见。 皇后重新看向苏问画,语气严苛:“为了一件衣服,你与宫女动手,实在有失规矩。” “何况,玉章宫的宫女手里,怎么会有你的衣服?” 这就说来复杂了…… 苏问画的面色愈发心虚,皇后更是感觉不对劲地拧眉。 她一声厉呵:“说!” 苏问画吓得一抖,眼泪又掉了出来:“是表姐……不,宁王殿下的沈姨娘告诉臣女的,她说那个叫青禾的宫女,去绣坊司拿了原本属于臣女的衣裳。” “沈定珠?”皇后声调微微一冷。 怎么又是她! 没想到,这会儿萧玄恪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跟沈定珠没关系。” 苏问画觉得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包庇的意味在里面,忍不住抬起杏眼,疑惑地看了看萧玄恪。 然而,皇后却已经恼怒。 “上次云秋的事,本宫就没有找她算账,她还变本加厉,在宫中挑拨旁人,摆弄心计,这一次,本宫说什么都不会轻易放过。” “来人,去将沈定珠给本宫找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她到底还要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 然而,宫人四下找了一圈,整个玉章宫都快翻过来了。 就是没找到沈定珠的身影。 第107章 不管生死,都要找到 此事很快惊动了在勤政殿办公的萧琅炎。 他赶回玉章宫,春喜等人一脸焦急:“王爷,主子她不见了!” 萧琅炎大步闯入沈定珠住的屋内,看见她平时最爱的红玉簪,依旧在妆匣子里放着。 他漆黑冰冷的眼眸,神色微凝:“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沉碧是最后一个看见沈定珠的人,忙回道:“晌午过后,主子刚睡醒,就说要出去转转,奴婢要跟着,她却说不用。” 萧琅炎语气带着薄怒:“她说不用,你们就不跟着了?” 沉碧和春喜、绣翠,急忙跪在地上认错。 萧琅炎沉息,闭了闭眼:“本王听说,青禾在暴室的供词,口口声声说她下午见过沈定珠,是沈定珠让她来殿里试衣裳的,这事是真的么?你们谁知情?” 三人同时摇头,竟都不知道。 萧琅炎搭在膝上的修长手掌,渐渐团握成拳。 他立刻将徐寿叫进来:“将令传下去,给本王找人,整个六宫掘地三尺,也要将沈定珠找出来。” 末了,他压低声音,冷冷补了一句:“要比皇后的人,先找到她。” 徐寿急忙去办。 沉碧和春喜他们也要出去一起寻找。 萧琅炎没有否决,他们平时跟沈定珠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应该会知道她之前都爱去哪里。 他自己起身,去了东宫的方向寻找。 而绣翠趁着众人都没有留意的时候,悄然拿了一件沈定珠的衣裳出门。 皇后坐在东宫,看着苏问画喝药。 然而,宫人却匆忙来禀奏:“娘娘,玉章宫的那位沈姨娘失踪了。” 萧玄恪豁然站起来:“失踪了?” 他果断走向外面,苏问画一看他要走,可怜地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皇后抿唇,凤眸幽然地看了一眼萧玄恪的背影,心中了然。 她询问宫人:“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失踪?莫非她知道自己闯祸了,提前躲了起来?” 宫人摇头只说不知:“宁王殿下那边也着急了,正派了许多人在六宫内四处寻找。” 皇后冷笑:“为了一个罪臣之后,宁王可真是大费周章。” 想到自家儿子萧玄恪对沈定珠的反应,皇后又咬牙补了一句:“狐媚子。” 苏问画看着皇后眼底冒出来的杀意,心里惴惴不安,只觉得有大事要发生了。 萧玄恪赶回东宫的时候,却发现萧琅炎也刚到。 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眼神都有些冷冷。 萧琅炎薄唇微启:“太子殿下,将人交出来吧。” 太子一怔,嘲讽地笑:“你以为孤把沈定珠藏起来了?孤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自己就丢了,是你没本事,看不好你的女人,来找孤有什么用?” 萧琅炎不跟他废话,微微侧首,吩咐身后侍卫:“进去搜。” 太子皱眉,厉声道:“谁敢?孤是储君,东宫乃储君之所,没有孤的允许,你强闯进去,孤可以向父皇参奏,告你谋反!” 萧琅炎昂首,目光漆黑如两团深墨,他似笑非笑,眼里全是冷意。 “父皇许我监管禁军,沈定珠的失踪,万一与刺客歹人挂钩,岂不威胁父皇安危?所以,我要查,要找,你拦不住。” 说罢,他率先带头进了东宫,侍卫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太子紧握拳头,眼里燃起阴狠的怒火。 之前下药还是太轻了,应该直接让萧琅炎瞎了! 然而,东宫没找多久,春喜就仓促跑来,声音都带着哭腔:“王爷,找到了,找到了主子的衣裳,泡在太液湖里!” 萧琅炎和太子同时看向他,一个惊愕,一个诧异。 当他们一前一后地赶去太液池边时,苍穹细雨淅沥,黑夜深邃,湖上的风卷着雨丝,有些清寒。 岸边一排站满了正在打捞的侍卫和禁军,几个太监东南西北地指挥。 而沉碧和绣翠,跪在一旁湿了的衣裳边,呜咽地哭泣。 萧琅炎沉着一张寒冰似的俊脸,快步走到她们身边,他弯腰拿起袖子仔细查看。 鹅黄色的外袍,绣着两缕梅,是沈定珠的衣服。 沉碧崩溃的大哭,忽而站起来,转身奔向太液湖:“主子,您等等奴婢。” 萧琅炎眼神阴沉:“按住她。” 春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沉碧,两人摔在地上,他急了:“奴才的好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主子还没找到,你也不能急着去寻死啊!” “他们都说湖边有滑倒的脚印,主子说不准就是掉进湖里了,她不会水,”沉碧跪在湖边,不住地哭喊。“主子,您到底在哪里啊?” 太子萧玄恪一步步走到湖边,目光有些怔忪,湖水幽深,被雨点出一圈圈涟漪。 沈定珠的性格,不会寻死吧? 萧琅炎已经回过神来,让徐寿去找船,并吩咐侍卫去太液湖的终端——护城河附近打捞。 他望着沉沉的夜色,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寒冷的山,散发着摄人的威压。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定珠是本王的人,无论生死,必须找到她。”萧琅炎一声下令,众人连忙继续匆匆打捞。 就这样,一整夜过去。 天微明,东方泛起鱼肚白,淅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露出碧洗一样蓝布一样柔软色泽的天空。 萧琅炎前半夜亲自打捞,后半夜他赶回勤政殿处理政务。 正打算早朝过后,再去太液湖四周找一找,然而,一个疲惫的间隙,他手撑着头,竟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是徐寿匆忙入内:“殿下,沈姨娘找到了。” 萧琅炎豁然惊醒,马上站起来朝外走:“在哪?她人怎么样?” 徐寿拿起架子上的薄披,追在萧琅炎身后:“沈姨娘似乎有些疲惫,衣衫单薄,刚回玉章宫,就被皇后娘娘的人强行带走了。” 萧琅炎目光深处闪过一段寒冷的光。 他步子一转,直奔皇后的凤仪宫而去。 此时,沈定珠跪在皇后的面前,似乎一整夜没有睡的她,俏生生的脸更加白皙,一双黑眸粼粼,雪肤红唇,依旧漂亮的不像话。 皇后冷冷问:“昨晚,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提前躲了起来?” 否则,怎么翻遍整个六宫,都没有找到她。 沈定珠舔了舔干涩的唇:“妾……” 第108章 凶龙? 沈定珠还没来得及解释,凤仪宫门口,就已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沉沉地闯入。 她回眸看去,只见萧琅炎微微喘息,那双黑冷的薄眸,紧锁沈定珠的模样。 他将她从头到尾粗略地打量了一遍,确认没受什么伤。 “参见母后。”萧琅炎拱手。 皇后已然不悦,怒拍扶手,冷冷道:“宁王,你好生猖狂,敢擅闯本宫的凤仪宫,你眼里可还有宫规?” 萧琅炎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回母后,父皇将管辖宫中禁军安全等事交给儿臣,沈定珠无故失踪,以防是歹人将她带走,儿臣有权利彻查到底。” 说着,他一把抓住沈定珠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还有许多事要拷问审查,儿臣就先将她带走了。” 沈定珠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跟着萧琅炎转身就要走,皇后却在身后厉声呵斥:“站住!” “沈定珠如果犯了弥天大错,你也要包庇纵容?” 萧琅炎脚步一顿,侧眸朝身旁的沈定珠看去。 美人一张白净酥粉的面孔,那双粼粼黑眸,泛着小鹿般的淡淡惊慌。 萧琅炎反而握紧了她的手腕,转而与沈定珠一同面对皇后:“沈定珠不过一介孤女,她犯了什么错,能让母后说得如此严重?” “不管她做了什么,儿臣愿意一力承担。” 听到这句话,沈定珠微垂的黑睫一颤,像蝴蝶的羽翼般,悄悄地抬起,美眸中流露闪烁着的碎光。 皇后一声冷笑,仿佛就等萧琅炎这句话了。 她昂了昂首:“你以为沈定珠的失踪,是无缘无故吗?她恐怕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才想逃跑,最终发现皇宫中天罗地网,她去哪儿都逃不掉。” “你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妨等到了皇上的面前,本宫再好好告诉你。” 皇后刚说完没多久,门口大太监脚步仓促入内:“皇后娘娘,宁王殿下也在这,正好,皇上请您过去。” 萧琅炎瞳孔泛起霜冷的色泽。 他抿了抿唇,看向低着头的沈定珠。 她到底做了什么,连皇帝也惊动了? 萧琅炎在宫中无数眼线,竟然都没有察觉。 如此,他们一起赶去了皇帝的乾元殿。 刚进去的时候,沈定珠就闻到浓重的药味,夹杂着不易捕捉的血腥气。 她没有资格绕过屏风,只能等在外面,眼睁睁地看见伺候皇帝的小太监,端着一碗血汁泡的人参出来。 沈定珠心下颤颤,不一会,就见皇帝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皇帝神情阴鸷,带着病中的苍白,那两粒眼珠像无情的石子,毫不客气的目光扫过沈定珠的面庞。 沈定珠随着萧琅炎跪下请安,皇后已然去了皇帝的身旁。 “将人带上来,去宣娴妃过来。”皇帝靠着龙椅,嗓音犹如破了的风筝,说起话来哗啦啦的气音,十分沙哑。 待皇帝所说的人被带上来的时候,沈定珠回头看了一眼,竟是绣坊司掌事姑姑夏冰。 夏冰跪在地上,便始终低着头。 片刻后,娴妃也匆匆赶来,目光不善地看了一眼沈定珠。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娴妃行礼。 皇帝扶着把手,眼眸深深:“娴妃,你前一阵,给朕敬献过一幅青龙图,还说是集绣娘们的巧手,历时两年,才得来的这幅绣品,可是真的?” 娴妃颔首:“是真的,臣妾为了皇上的六十大寿,早已筹备。” 说到这里,她微微抬起眼眸,狐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沈定珠和萧琅炎。 “莫非是有什么差错吗,皇上?” “哼,你还好意思问朕,夏冰,你告诉她!”皇帝语气凶狠严重,将娴妃说得心头一颤。 跪在一旁的夏冰,顿时垂首道:“娘娘贡献的那幅青龙图,并非吉兆祥瑞,而是一种凶物。” “寻常看不出来,但那只青龙的左眼用线,却是取用了平时我们绣凶兽时用的白线。” 皇后在旁,沉沉开口:“娴妃妹妹,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皇上最近龙体抱恙,六十大寿正是迎接天赐福瑞的时候,你却在这会敬献一只凶龙。” 皇帝病后,心情喜怒无常,听皇后说到这里,他劈手夺过手边的茶盏,直接朝娴妃的头砸去。 萧琅炎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提娴妃挡去这样重重的一击。 茶瓷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飞溅的瓷片,划过萧琅炎的下颌,带起一道渗出血珠的殷红。 沈定珠眸色一紧,转而看了一眼夏冰,对方却不敢看她。 娴妃已经被这样的架势吓得懵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便是哭着解释。 “皇上明鉴,臣妾呈给您的东西,怎么可能如此粗心大意?何况,臣妾得到这幅青龙图的时候,那条神龙还未被点睛,臣妾送到绣坊司,是让她们帮忙描绘龙眼的!” 要错,也是绣坊司的问题。 皇后幽幽:“怎么不可能?这个错误,还是沈姨娘发现,从而告诉夏冰姑姑的。那只龙眼上的白线,是从龙额头延伸下来的,可不就是你找来的绣娘失误,酿成如此忌讳的错误么?娴妃妹妹,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娴妃看沈定珠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冰冷凛冽。 这个沈定珠,发现问题不想着第一时间来告诉她,反而向上举报,告诉夏冰? 然而,沈定珠却在此刻叩首:“皇上,请恕妾斗胆猜测,您一定还没看过那幅青龙图,而只是听夏冰一面之词,可到底是不是凶龙,皇上还是眼见为实。” 皇帝一怔,眼神沉了下来。 确实,他都是听皇后说的,便忘记去计较真伪。 等皇帝反应过来,当即吩咐:“去将那幅青龙图带来,朕要看看,到底是你们谁在作乱!” 沈定珠抿唇,本分的手交叠,放在腹部,神色一脸宁静美好。 她微微抬首,目光跟夏冰瞬间相对,视线交错的片刻,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她要的大鱼,终于上钩了。 当大太监,将那幅青龙图从绣坊司带来的时候,展开给皇帝看。 皇帝与皇后还有娴妃,三双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那所谓的龙眼白线。 反而,那条龙的眉眼上,生出了白色的长寿仙纹,皇帝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摸,竟是白丝绣成,让龙目更加栩栩如生。 皇帝抬起阴鸷的眼神:“这就是你们说的,凶龙白线?” 大太监拿着绣品到夏冰面前,让她确认,夏冰看了又看,惊恐道:“不可能,奴婢明明亲眼看见,怎么会没了……” 忽然,她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沈定珠。 只见沈定珠俯身叩首:“请皇上恕罪,妾私自将绣坊司的错误拆解重绣,没能提前告知您,是妾莽撞。” 在场的人都微微一怔。 她绣的?一个出身尊贵的沈家嫡女,竟会女红这样的才艺? 第109章 一箭三雕 沈定珠直起身,目光清冷如一泓雪。 “妾第一次去绣坊司要针线的时候,就留意到那幅正在晒线的青龙图,左眼光线对照有问题,所以妾就提醒了夏冰姑姑。” “本以为夏冰姑姑会马上拆线重绣,可没想到妾过两日去,那幅青龙图竟还是原样,妾觉得皇上过六十大寿,是重要的事,故而昨晚在绣坊司待了一夜,将龙眼丝线改了回来。” “只不过,时间紧迫,全部拆开重绣,已经来不及,只能将那缕白线绣成龙眼上的长寿眉,古经中有云:紫海有龙,眉须长白,与天地同寿。故而,皇上龙气庇佑,福运绵延,定然与这只紫海神龙一样长寿。” 一番话,将皇帝说得心花怒放。 病重之时,他愈发迷信,将对死亡的恐惧,全部寄托到了道士和巫术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如此在意一幅绣品的吉凶。 听了沈定珠的话,皇帝眼中阴霾顿消,击掌连连夸赞:“好,说得好!沈家的小女,朕从前还是小看了你啊。” 沈定珠微微垂首,不顾皇后那冰冷得能刺穿人的眼神。 她语气微妙地说:“皇上的事,妾身为罪女,却也渴望为皇上分忧一二,只是妾不得不说一句,此事与娴妃娘娘毫无干系。” “青龙图送到绣坊司的时候,那一对龙眼本身就是空的,龙作为祥瑞,眼睛必然是留到最后绣,才能起到‘请神’的作用,可妾没想到,夏冰姑姑经验老到,竟然会在这件事上出错,还试图嫁祸娴妃娘娘。” 皇帝凌厉的目光,顿时看向夏冰,而夏冰早已绷不住平静的面色,惊慌失措地连连磕头。 “皇上恕罪,奴婢一时失察,才会酿成大错。” 皇上严词厉色:“你身为绣坊司的管事,竟然也这么疏忽,沈定珠已经为你指出问题,你非但不想着改过,还要将状告到皇后面前,扰乱后宫的宁静!” “来人,传朕旨意,夏冰为奴不忠不义,赐扒皮极刑,绣坊司所有参与青龙图的绣娘,全部赐死,立刻去办!” 一声怒喝,将夏冰的死局敲定。 夏冰哭着求饶,侍卫上前来拖拽的时候,她还不断地看着皇后:“皇后娘娘,您知道奴婢是无辜的,皇后娘娘……” 但随着夏冰的身影不见,皇后始终没有抬起头看她。 皇帝心里了如明镜,看着皇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你贵为六宫之主,理应秉公冷静,如果你连这么小的事都处理不好,朕还要你这个皇后有何用?” 皇后面色刹那间惨白,急忙跪下,发间璀璨的凤钗也显得黯淡无光。 夫妻多年,这是皇上头一次对她起了怀疑。 “臣妾有错,请皇上责罚。”皇后后悔莫及。 然而,皇帝颤颤巍巍起身,伸出手道:“娴妃,你来伺候朕休息。” 娴妃这才站起身,漫步上前,搀扶着皇帝,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皇后铁青的面庞:“皇上,步下小心。” 沈定珠却膝行两步:“皇上,妾还有话要说。” 萧琅炎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袖,往后拽了拽,示意她见好就收。 当皇帝转头的时候,沈定珠却道:“皇上寿辰在即,是天下共庆的吉事,妾想求个恩典,妾的女红绣艺尚且不错,故而想借机,向皇上敬献‘飞龙在天’的绣品。” 皇帝感到惊奇:“飞龙在天?可是明日晚上,朕的寿宴就到了,你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来得及?” 沈定珠垂首,声音端得四平八稳:“来得及。” “飞龙在天的龙很好绣,其中最考验技巧的,是如何将龙与烟火齐送,这是妾之前从一位高人那学到的不外传的巧技,请皇上给妾一个展现的机会。” 皇帝想了想,遂点头,声音沉沉:“好,你要是真的做到了,朕就恩赐你的母亲返京,但你要是没完成,朕就将你,也送去漠北,绝不容情。” 沈定珠姣好的面色平静,稳重至极:“妾谢过皇上恩典,只是,妾一个人完成不了,想向皇上借宫中的一名婢女。” “好,朕答应你。”皇帝这才让娴妃扶着他进去休息。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萧琅炎:“炎儿,去将下颌的伤势处理处理,这宫中,离不了你。” 当着皇后的面,对萧琅炎说出如此委以重任的话,已经是狠狠地打了皇后的脸。 萧琅炎拉着沈定珠离开乾元殿。 面对沉压压的天色,深春的风,吹起沈定珠明绿色的衣裙。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这个局?”两人并肩宫道,萧琅炎突然冷声开口询问。 沈定珠怔了怔,没想到他都看出来了。 宫道上的风来回穿梭,她单薄的身子觉得微冷,便搓了搓肩膀。 “从那天,傅云秋为难妾开始,妾知道,王爷就算要保,可皇后却要为傅云秋出气,妾不可能总是在王爷的保护下生活,总有王爷大意的时候。” 所以,她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 让夏冰误会,沈定珠想卖她一个好处,殊不知,沈定珠只是想借夏冰的口,告诉皇后,从而才能让这幅青龙图的事,提前揭发。 也是侧面告诉娴妃,夏冰是皇后的人,卖了娴妃一个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她要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要让皇后知道,她动不得! 萧琅炎目光幽冷,盯着她:“这样太危险了。”她好像没有他,也有能力自保。 沈定珠却朝他露出不施粉黛的轻笑,面容娇娇,脸颊酥粉。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要做好一件事,并不容易,王爷是如此,妾也如此。” 萧琅炎抿唇,看她不住地搓着肩膀,便将外袍脱下来,罩在她的身上。 “你那件飘在太液湖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问。 沈定珠愣了愣,反应过来:“是妾吩咐绣翠做的。” 因为,她趁着绣坊司落了钥,偷偷进去补绣品,找她的人,定会来这里寻找。 如果不将人调走,沈定珠还没补完龙的眼睛,就会被人发现她的计划。 所以,她才想到,让绣翠迫不得已的时候,把她的衣服往水里一扔。 如此一来,大家就会被迷惑,以为她落水了,打捞她也要时间。 “王爷,妾是不是没有您想的那么笨?”讲清楚来龙去脉,沈定珠抱着萧琅炎的胳膊,仰头朝他轻轻眨眼。 她身上的柔软一靠近,萧琅炎的喉结便微微滚动两下。 他看了她一眼:“胆大妄为。” 说罢,萧琅炎将沈定珠一举扛在肩头。 沈定珠一声惊呼:“王爷,要去哪儿?妾还要去找人帮忙绣飞龙在天。” 萧琅炎却抬掌,重重地打了一下她臀上软肉。 “回去休息,你一夜没睡,想死?” 第110章 御下 沈定珠被萧琅炎强行带回玉章宫。 沉碧和春喜都激动万分地跑来。 “主子,您没事就好,奴婢真的要担心死了。”沉碧哭成泪人,就差跪在沈定珠面前。 春喜抹着眼泪,却道:“王爷为了主子,也是一夜没阖眼。” 沈定珠看向萧琅炎,却见他面色冷淡,只顾着催促她:“睡觉去。” 她便收回了目光,心里却自觉温暖,沈定珠将沉碧和春喜拉了起来:“让你们担心了。” 沉碧和春喜簇拥着沈定珠进门,绣翠一直站在门口,面色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定珠,想要上前迎接,却又止步不前。 沈定珠朝她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绣翠顿时露出明朗的笑容。 沉碧看见她们这样的互动,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萧琅炎原本要跟着沈定珠一起入殿,徐寿恰好来找:“王爷,巡抚司统领去了勤政殿,似是与您有事商议。” 于是,萧琅炎脚步一顿,薄唇抿了抿,才看向沈定珠。 他还未开口,沈定珠已经丽眸轻闪,莞尔昳丽:“王爷放心去忙吧,妾一定好好休息。” 萧琅炎这才颔首:“本王晚上回来例行检查,你最好乖乖的。” 说罢,他带着徐寿,仓促离开。 待他们离去,沈定珠单独将绣翠叫去屋内,把沉碧和春喜都支出去为她打水洗漱。 不一会,沉碧提着一桶热水回来的时候,却见绣翠面带浅笑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只白玉镯子。 沉碧马上就认了出来,那镯子,是主子的东西。 绣翠看见沉碧回来了,下意识将镯子用袖子掩住,随后面上笑容淡去,又恢复了以往那样小心翼翼。 她低了低头,喊了声:“沉碧姐姐,主子正等着您。” 随后便快步离开。 沉碧拧紧眉头,看着她的背影,恰好里面传来沈定珠的呼唤:“沉碧,热水来了吗?” “来了。”沉碧连忙应了一声。 雕花黄铜镜前,沈定珠已经褪去钗环,正在梳理柔顺如瀑的青丝。 她白丽的面孔精致美艳,哪怕不施粉黛,也足以美的让人次次感到惊艳。 沉碧将热水倒入铜盆中,伺候着沈定珠伸出纤纤玉手,浸泡在舒服的热水中。 水浪一寸寸地舒缓着她酸痛的筋骨。 一整夜的绣工,早已让她心神疲惫,这会儿全然松懈下来,才发现背后被冷汗浸湿了。 “替我换件衣裳。”沈定珠道,“小睡片刻,我便还要出去。” 沉碧一惊:“主子不好好休息?可是您一夜没阖眼,主子,您到底去哪儿了。” 沈定珠轻笑:“去给自己谋求生路了。” 沉碧听言,没再开口,一点点地为沈定珠揉捏手掌,细若无骨的纤细指尖,被热水浸红。 沈定珠见沉碧低着头不语,半点不符合她的个性。 “你怎么了?我不在的时候,谁欺负你啦?” “没有人欺负奴婢,”沉碧说着,却先委屈了起来,“主子,您是不是更看好绣翠?” 沈定珠一怔,笑道:“此话何解?” 沉碧咬唇不语,像是难以启齿。 沈定珠聪慧,稍作思考,便明白了。 “许是方才绣翠拿着镯子出去的时候,被你瞧见了,你便以为,我重用她是不是?” 沉碧默默地点头:“奴婢回想昨夜,只觉得十分古怪,奴婢和春喜发现您不见了,都快急的眼底冒火。” “那绣翠偏偏不是如此,她气定神闲,跟我们去找人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我们所在的位置。” 沈定珠无奈摇摇头:“跟你说也无妨。” 她拉着沉碧,低语几句。 原来,沈定珠昨天离开前,早就交代绣翠,要让她趁着大家焦急的时候,想办法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绣翠十分聪慧,将她的吩咐办的极好。 沉碧惊诧:“主子,您就不怕绣翠是别人的眼线?” 沈定珠笑了,粉腮酥腻,冰肌雪骨。 “就是怕,才要试探她,没想到她完成的不仅出色,还有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沉碧愈发难过了:“主子,是沉碧没用,平时奴婢性子跳脱,这种时候都不能让您委以重任。” 她说罢,沈定珠没说话,从妆匣里,也拿出一只手镯,递到了她面前。 跟绣翠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沉碧一惊,慌忙跪下:“主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自小就跟在您身边伺候,绝不会与您身边的其他婢子争风吃醋,奴婢只是痛恨自己能力不足,无法为主子分忧。” 沈定珠纤秾的睫半垂,看着沉碧的时候,她的笑十分温婉柔和,一缕黑发顺着雪白的脖颈落在胸前。 “沉碧,你并非帮不到我,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要用你的时候,自然是更重要的事情,昨晚那样的安排,倘若吩咐你去,反而会让人怀疑。” “故而,我才选了绣翠,但早已想好给你二人的奖励,春喜灵活,绣翠老实,而你忠诚,未来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希望你们能一起,陪在我左右。” “我更不会厚此薄彼,何况,你在我心里总是更特别一些,谁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母亲留在我身边唯一的人了。” 听着这些话,沉碧眼眶渐渐湿濡:“主子……奴婢以后一定更加卖命为您效劳!” 沈定珠笑着点头:“这就对了。” 她将镯子套在沉碧的手腕上:“真好看。” 沉碧也喜欢的很。 等到伺候沈定珠睡着了,沉碧放下垂幔,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沉碧回到偏殿的耳房里,她和绣翠一起住在此处,刚推门入内,就看见绣翠在打扫房间。 绣翠勤快,且话少,沉碧自觉跟她说不到一起去,认为绣翠没有春喜会说话讨巧,所以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 看到沉碧回来,绣翠有些拘谨地站直了身体,弱弱地喊了一声:“沉碧姐姐。” 沉碧嗯了一声,转而走到床榻边坐下,她看着绣翠,伸出手腕,亮出那只镯子。 “看见了吗?主子也给我了。” 绣翠不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于是懵懂地点点头,又忍不住夸赞:“沉碧姐姐皮肤白,戴起来真好看。” 沉碧一笑:“行了,你也不用特地讨好我,我知道你个性老实沉闷,更无意跟你为难。” “咱们既然得了同样的镯子,便代表着主子对我们的信任,以后我们要更加为她用心办事,倘若让我知道你对主子有异心,我绝不会饶了你,知道吗?” 绣翠连连点头道:“沉碧姐姐放心,奴婢伺候主子之前,一直在浣衣局做末等宫女,能来主子身边服侍,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了,绝不会做出背叛主子的事。” 沉碧眼底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招了招手,将之前得来的赏赐糕点,通通分了绣翠一半。 夜里。 萧琅炎披星戴月而归,第一时间去了偏殿。 然而,他一进门,却发现沈定珠不在,萧琅炎脸色顿时阴沉。 沉碧匆匆跑来:“王爷,主子她……” 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就冷声打断:“又出去了?” 第111章 救宋嬷嬷 沉碧点点头,恭敬地道:“主子这次带了春喜,听说要去暴室找一个人。” 萧琅炎拧起眉头,想起今日在乾元殿内,沈定珠向皇上索要了一名宫人。 被关押在暴室里的宫人,皆犯了宫规,都是不可饶恕的过错。 她倒是毫不避嫌,不怕被皇帝所不满。 此时,暴室里,春喜跟在沈定珠身后,小心翼翼地迈过暴室里的低洼水坑。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铁锈的气味,飘入鼻息。 沈定珠面不改色,听着前面暴室管事姑姑的冷冷话语。 “沈姨娘,您真是有办法,皇上那边已经送来了消息,说您想找什么人都可以,但前提是必须要完成飞龙在天的绣品。” 她说到这里,回头看沈定珠,吊梢眼里,白多黑少,显得神情刻薄。 “可是咱们暴室,都是罪人,就算有绣娘,也都是双手被废了的人,喏,您瞧,那就是刚送来不久的夏冰。” 沈定珠扭头看去,只见一间肮脏的牢房里,夏冰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双手指头前端已然被磨平,皇上要让她极刑后才许她死去。 夏冰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睁开眼看见是沈定珠,顿时扑上来,犹如恶鬼一样叫骂:“贱人!勾引太子殿下的贱人!” 暴室的管事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定珠一眼。 沈定珠娇丽粉妍的面孔无动于衷,反倒是春喜上前,狠狠踹了一脚牢门。 “你叫什么叫?再胡说,把你的舌头也拔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主子,是宁王殿下的人。” 沈定珠对夏冰没有丝毫同情,为了掩饰自己的过错,夏冰向上举报,竟然想挑拨她和娴妃的关系。 虽说其中难免有皇后的推波助澜,但夏冰若是不将这件事告到皇后面前,沈定珠也不会被提审。 故而,她面无表情地路过夏冰的牢房。 暴室的管事姑姑将她领到了最里面的牢房前,看着里面裹着稻草,一团凌乱的身影。 “沈姨娘,您要找的宋心慈嬷嬷,就是她。” 沈定珠朝里面看过去,目光顿时变得复杂无比。 前世,她成为宠妃后,因萧琅炎登基,为彰显大德无私,赦免了先皇在位时获罪的一批宫人,宋嬷嬷就在其中。 宋嬷嬷获罪之前,是绣坊司最为出色的管事,但后来皇后为了扶植自己人夏冰坐上管事之位,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宋嬷嬷打入暴室。 沈定珠看中了她的一双好手艺,遂前世时,将她收到身边。 如今她的女红技法,全是宋嬷嬷教授的,沈定珠了解她的品性,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赖依托的人。 “主子,她一动不动的,不会是死了吧?”春喜捂着鼻子,闻到了熏人的臭气。 暴室的管事姑姑呵的一笑:“没死,但恐怕也差不多了,这个老东西骨头硬的很,挨了好多板子,都能不死。” “沈姨娘如果想要带她离开,不是不可以,就怕是带回去了一个不能帮忙的废人。”她说着风凉话。 沈定珠抿了抿唇:“我就要她了,你开门吧。” 管事姑姑一愣,心中暗骂眼前的美人,漂亮是漂亮,可就是太傻了。 一个什么都不能动,手腕还骨折的老妪,竟也值得专门请皇上发话? “哗啦”两声解开牢房的铁索,沈定珠不顾脏乱,直接进去将宋嬷嬷翻了个身。 她花白的头发贴在面上,其实才刚刚四十岁,却已经被宫廷折磨的如此心力憔悴。 宋嬷嬷睁开疲倦的眼眸,看见一个陌生的美人在她面前,她苍老的声音,充满惊奇和困惑:“我……我已经死了吗?” 管事姑姑甩着钥匙,从沈定珠的后面走出来。 “没死,算你命大!从今往后,皇上赦免了你的罪过,让你跟着沈姨娘了,还不赶紧谢恩?” 宋嬷嬷诧异的目光,重新落在沈定珠的面上:“沈姨娘?” 她不明白,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为什么要在暴室这么多的罪奴当中选中她。 沈定珠简单地将来意说明:“宋嬷嬷,听说你女红之技法,世间罕有,没进暴室之前,就有天下第一绣手的名誉,我请你与我一起,为皇上绣一幅飞龙在天。” 宋嬷嬷惊愕无比,身形僵了僵。 沈定珠知道,飞龙在天,是宋嬷嬷的看家本领,她自从获罪后,恐怕已经好久没有人跟她提起这个手艺了。 “老奴?可老奴……”宋嬷嬷惶惶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遍布污垢和伤口的手指。 沈定珠没有马上安抚她,而是扶着宋嬷嬷起身,她身躯娇柔,带着幽香,就像救世的神女,宋嬷嬷连忙想要推开她。 沈定珠却道:“宋嬷嬷,这幅绣品,还要多麻烦您了,跟我走吧。” 春喜素有眼色,立刻上前,代替沈定珠扶着宋嬷嬷:“主子,让奴才来。” 于是,宋嬷嬷就那么一步一踉跄地跟着沈定珠离开了暴室。 已有两年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她都不敢相信是真的,愣在原地好久,才看着沈定珠的面容,颤颤地流下两行眼泪。 “老奴多谢主子。”她不知如何称呼沈定珠。 春喜机灵,便提醒说:“咱们主子,是宁王殿下的爱妾,宋嬷嬷,你以后跟了主子,便等着享福吧!主子对宫人可好了,不仅没有架子,还十分和煦。” 沈定珠笑容曼丽:“好了,别贫嘴,快扶着宋嬷嬷去太医院,我先去绣坊司了。” 距离皇上明晚的六十大寿夜宴,还有十二个时辰。 足够她将龙的雏形绣出来了。 不过…… 沈定珠走到一半,忽然回过头来,将春喜叫住,并且给了他一袋银子。 “太医未必愿意管我们的事,倘若你孝敬了银子,他们还不肯给宋嬷嬷医治,你便说她是为皇上大寿绣绣品的绣娘,他们必然会重视。” 春喜连忙点头应下来:“主子放心,奴才在,大不了说几句好听的话,求也要求太医给宋嬷嬷好好看病。” 沈定珠这才放心离去,她的举动,宋嬷嬷全看在眼里。 今夜在太医院值守的,恰好是岑太医。 春喜扶着宋嬷嬷入内:“岑太医,我们主子请您为这位老嬷嬷看诊。” 夜色已深,岑太医打着哈欠出来,他看了一眼宋嬷嬷,有些不适地掩住口鼻:“你们主子是?” “宁王殿下的沈姨娘。”春喜说完,岑太医已然瞪圆了眼睛。 他怔愣片刻,急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快,将人往里间的病榻上抬。” 这可是沈姨娘的吩咐! 沈姨娘啊,就是宁王殿下说的,他只有一个女人的那个沈定珠! 第112章 只能成功 夜色深邃,太医院内传来痛苦压抑的声音,好一会才停止。 为宋嬷嬷挑出手里全部的刺以后,岑太医还帮忙拔了一只流脓皲裂的小拇指指甲。 春喜都不忍再看着,将头撇去一旁,倒是宋嬷嬷,嘴里咬着白巾,疼的面色惨白冒汗,却只发出两声疼痛的嗡吟。 岑太医摇了摇头:“积年累月的伤势太多,大大小小遍布了手掌和胳膊,刚刚只是取出木刺,剩下的伤还要慢慢调理。” 宋嬷嬷懵懂地点点头,岑太医安排来的医女,便扶着她,颤颤巍巍地走向隔间,泡药浴。 期间,宋嬷嬷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春喜与岑太医正沟通,沈定珠要给容嬷嬷用最好的药。 春喜将一袋银子暗中递去:“我们主子器重宋嬷嬷,劳烦岑太医多多照拂。” 岑太医哪里敢收沈定珠的银子,一脸惶恐地将银袋子推了回去:“使不得,使不得,沈姨娘是贵人,为她效劳,应该的。” 春喜再三请求他收下,然而岑太医就是不肯,说什么也不接受,春喜本以为他是不打算领情,可看岑太医为宋嬷嬷用心开药,春喜心中很是诧异。 这宫中,多是一些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人,太医尤甚,但这岑太医竟然是一股清流。 宋嬷嬷泡完药浴,然后机灵的春喜已经拿来了一件干净的宫装,岑太医让医女给宋嬷嬷敷上药,春喜道:“宋嬷嬷,以后你就和沉碧、绣翠她们住在玉章宫耳房,一会奴才将你送回去,你好好休息。” “这……”宋嬷嬷面有难色,小心翼翼地看着春喜,“主子让我协助她绣飞龙在天,什么时候去找主子呢?” 春喜笑了笑:“那不过是主子糊弄他们的托辞,不然怎么能马上将宋嬷嬷你带出来?可主子又不傻,早就想到你身体不适,让奴才之后带着嬷嬷回去休息。” 宋嬷嬷一阵无言,不安的手指紧了紧衣裳,春喜见状,只道:“嬷嬷无需顾虑,主子就是这么好,以后你就习惯了。” 与此同时,沈定珠正在绣坊司穿针引线,数十位绣娘帮她打下手从勾丝到挑花,一气呵成。 萧琅炎带着人站在门口,看见她们全神贯注,便没有踏入打扰。 陈衡思量着问:“王爷不是来为沈姨娘送披风的吗?如果不方便进入,属下可以代劳。” 萧琅炎却望着沈定珠的背影:“不用了。” 她一定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打扰。 灯火下,美人侧颜娇美,专注地垂着两扇浓密长睫,姣好的身躯,像是被光包裹起来的玉。 萧琅炎将衣服递给守门的小宫女,冷冷道:“别忘了提醒沈定珠用膳。” 随后,他才带人匆匆离去。 沈定珠有她需要完成的事情,而他也是。 次日。 沈定珠趴在桌台上,身上披着披风,她朦胧睡醒,反应过来后马上直起身。 “什么时辰了?” 外头的小宫女匆忙入内:“沈姨娘,刚刚午时过半了。” 午时过半了! 沈定珠急忙起身,去绣布旁边查看她熬了一整个夜,才绣好的飞龙图。 然而,她刚走到绣布面前,却惊愕地发现,她绣的飞龙图不见了! “小柳,”沈定珠立刻喊来昨晚为她勾线的小宫女,“飞龙图呢?你勾完线放在哪儿了?” 小柳忙道:“刚刚宋嬷嬷来了,是姨娘您身边春喜公公陪同过来的,宋嬷嬷说飞龙图还有些细节要调整,就去后头的绣楼了。” “因为看见姨娘睡得正香,就没有喊您……”小柳话音刚落,沈定珠就快步走向绣楼。 刚进门,就看见宋嬷嬷站在纺织机后,一点点地踩线勾勒,沈定珠绕过重重手绣花鸟屏风过去,却发现宋嬷嬷用的是左手。 而她右手放在膝上,还包着厚厚的白纱。 春喜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时不时夸赞两句:“嬷嬷好水平,这样一勾,飞龙的气势立刻有了。” 沈定珠已然走到了他们附近,只见之前她绣好的飞龙图,在宋嬷嬷的修改下,变得更加栩栩如生。 宋嬷嬷看见沈定珠,连忙起身问安,春喜迫不及待地道:“主子,嬷嬷她改了以后,太生动了!” 沈定珠纤秾的长睫微微一抬,转而看向宋嬷嬷:“嬷嬷的伤势还没养好,何必逞强来帮我呢?” 宋嬷嬷态度十分恭敬,垂着头说:“主子对老奴有救命之恩,老奴理应为您分忧,何况老奴绣了一辈子的飞龙在天,此次定能帮助主子在皇上的寿宴上大展风采。” 沈定珠瞧着那幅飞龙在天的图,青龙腾云驾雾,龙眼怒视前方,雷霆万钧。 “希望能如我所愿。”她道。 皇上说过,只要她成功将飞龙在天与烟花相互交错辉映,他就会允许母亲还京。 为了极力促成这事,沈定珠又拉着宋嬷嬷,为她修修改改。 很快,到了夜晚。 皇上的寿宴在福寿殿举办,来者皆是达官贵人、王孙贵族和他们的女眷。 众人觥筹交错,丝竹乐音不绝于耳。 沈定珠在大殿后堂做准备,等会,她需要穿过福寿殿的前路,到达对面的太液湖边,将一幅飞龙在天,敬献给皇帝。 她两袖揣着硝石,有些紧张。 虽说前世的时候,沈定珠已经为萧琅炎表演过两次,也是宋嬷嬷亲传,从未出错。 但这次不一样,关系着她母亲是否能还京的关键。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沈定珠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她离开后堂,前往太液湖边。 然而,刚绕过晦暗的宫道,幽黄的一圈光影,便将一抹高大的身影照亮。 萧琅炎带着两三个侍从,正站在宫灯的后面,冷峻的面孔半明半暗,更显得薄眸深邃。 “你都准备好了?”他主动开口问,像是专程在这里等待沈定珠一样。 沈定珠轻轻颔首:“都好了,王爷请等着瞧烟花吧。” 时间紧迫,她提裙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忽然,被萧琅炎拽住了手腕。 她不解,回眸地看去,却发现萧琅炎的面色,十分复杂莫测。 “王爷,怎么了?”沈定珠有些好笑地问。 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她回玉章宫再说吗? 第113章 意外 萧琅炎抿了抿唇:“愿你成功,凡事小心些。” 他的语气难得有些温柔,沈定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好在她反应过来,回以一抹娇丽的轻笑:“知道了王爷。” 转身离开的时候,沈定珠还在想,萧琅炎平时不管去哪儿,就算不带徐寿,也会一直带着陈衡。 这是他的心腹侍卫,武功高强,且聪明善断。 可是刚刚,她却没有看见陈衡的身影。 疑惑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沈定珠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马上要到来的飞龙在天上。 她与他擦肩而过,两人各自奔向不同的光明。 皇帝的寿宴开始了,臣子与王孙贵族逐一敬酒恭维,皇帝病来已久,如今强撑着身体坐在龙椅上,听着大家的敬词,他的笑容十分勉强。 四五个太医在御桌旁的锦柱后面等着,随时注意着皇帝的动向。 皇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出席,太子萧玄恪刚刚送了一幅万寿字,一向疼爱嫡子的皇上,竟然无动于衷,只是点了点头。 那模样,还没有看见宣王送一卷经文来的更为高兴呢。 席间,坐在萧琅炎身边的明王,侧首低笑:“五哥,听说你府里的沈姨娘,狠狠地让皇后吃了挂落,这个沈定珠真是不一般,平时你捂得紧,不让看。” “如今她既然就在宫内,何不挑一个好日子,将她介绍给弟弟们认识?” 萧琅炎手握酒杯,只淡淡道:“还不是时候,没有那个必要。” 坐在萧琅炎左侧的宣王,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此时插嘴,哈哈一笑。 “九弟,你就别逼你五哥了,咱们谁不知道,沈定珠再美艳得宠,终究也只是宁王府的一个妾而已,五弟以后是要成婚娶妻的。” 宣王挑了挑眉:“听说,娴妃娘娘已经在为五弟相看姑娘了?”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看向他,语气幽冷:“二哥好记性,只是在大理寺受训这么多日,为何还是不改嘴上胡言的毛病?” 宣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他在大理寺监工时,不小心将偷看的春宫图,夹进了卷宗里。 皇帝大发雷霆,让萧琅炎处置他,没想到,萧琅炎竟将他扔进大理寺里,施以鞭笞之刑,还必须连续五日受罚! 宣王心中愤恨,又奈何不了萧琅炎,这会儿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嘲笑,宣王干脆撇头,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明王看着他们之间的风云涌动,意味深长地举起酒盏,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殿内靠近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响。 大太监一路小跑,跪在皇帝面前,语带喜色的高呼:“皇上,飞龙贺寿,您快看看。” 皇帝那沉闷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改变,他眼珠子犹如活过来的石子,泛着高兴的神采:“扶着朕,出殿去瞧!” 众人跟随着皇帝离开福寿殿,隔着太液湖的粼粼湖水,看见被宫灯同时照亮的万夜星辰,还有对面一幅半人高的横版绣图。 突然! 一个窈窕的身影,犹如降世而来的仙子,出现在屏风的后面。 随着她纤细的双手如蝶翼般轻柔摆动,从龙头开始,燃起飒飒的火光。 美人身段妖娆,腰肢不堪一握。 她纤细玉指所到之处,无不点燃片片龙鳞,不一会,整只飞龙,腾云驾雾,便犹如活过来一样,龙珠动了动。 众人哗然,无不啧啧称奇。 萧琅炎和一众王爷,立在皇帝的身后,他薄眸眯起,看着屏风后的那一抹身影。 宣王素来喜欢美人,这会眼睛看的都发直了。 “宫中竟然还有这等身姿销魂的人儿,是哪个宫的宫女?莫非是绣坊司的人?” 他说着,竟然想让贴身的随从去打听。 却被太子严厉呵斥。 “父皇还在这里,你能不能收敛点,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太子浓烈的眉宇狠狠皱着。 他一开口,宣王立刻低下头去,悄悄竟然地打量皇帝的神情。 好在,皇帝完全被青龙的活灵活现所吸引了,面上充满狂喜。 沈定珠在屏风后猛然拉拽一根长线,顿时,烟花如龙影般飞空,变成朵朵烟花。 龙尾正要跟着一起腾升至空中,完成一整个祥瑞吉兆。 突然! 沈定珠站在屏风后,竟听闻一声马匹嘶鸣的惊响。 她还不等反应,便见一只养在禁军的马儿,猛烈地朝着屏风冲去,一举撞破飞龙在天的绣图,直接跌入湖水之中。 “不要!”沈定珠惊呼一声,扑上前想要抢救那幅绣图。 陈衡不知从哪儿及时地出来,一把拽住沈定珠的衣袖:“沈姨娘小心!” 他拽着沈定珠后退半步,绣图上的硝石与火硝相撞,顿时燃放出更猛烈的烟花,直窜天空。 然而,那幅飞龙在天的绣图,从中间被烧毁。 太液湖对面来参宴的宾客们,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尤其是皇上,看见图案被毁,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忽然,他身影晃了晃,周遭的人急忙上前搀扶:“皇上!” “不好了,皇上晕过去了,快去叫太医出来!” 半个时辰后,沈定珠在乾元殿外,来回踱步。 守卫森严,白玉阶的两侧,站着手握长枪的禁军,而乾元殿内人影幢幢,灯火通明。 又等了片刻,沈定珠终于看见萧琅炎出来了。 他高大的身影步下台阶,她迫不及待地上前:“王爷,皇上怎么样了?我想解释,今晚……”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萧琅炎冷声打断:“父皇刚刚醒了,幸好,他没有打算迁怒于你,而是找来钦天监勘测星象,得到的结果是,皇上与马相冲,若想长寿,务必除去马匹。” 沈定珠丽眸怔怔:“和马有关系?”怎么如此奇怪。 她顾不得去仔细思考,想到母亲,沈定珠拽住萧琅炎的袖子,恳求地道:“你帮帮我,我要见皇上,我可以再表演一次,绝对不会再出意外!” 萧琅炎看着她,神情如夜般清冷,而沈定珠那张细白娇美的面孔上,沾着硝石的淡淡黑灰,却依旧不掩她的风姿。 他伸手,带着薄茧的修长指腹,刮蹭过她粉腮面颊:“回去吧,此事,没有转圜余地了。” 第114章 跟马相冲 沈定珠听了他的话,一时黑眸怔怔,失魂落魄。 她还想再争辩几句,突然,脑袋一阵眩晕刺痛,伴随着太阳穴如鼓般跳动,她咬住下唇,直至品出血沫,才争来一丝清醒。 周围的灯烛掩映下,美人身姿淡薄,面色白惨惨的像是初开的白牡丹,泫然欲泣。 “王爷,真的没机会了吗?”沈定珠看着萧琅炎,希望从他那得到一点不一样的回答。 然而,萧琅炎摇摇头,他薄眸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却快的让人抓不住。 “你无需过分伤心,沈夫人回京的事,日后会有其他办法,”说罢,他拂袖转身,对陈衡道,“送沈姨娘回宫。” 沈定珠脚步虚浮地回到了玉章宫,沉碧和春喜他们都连忙迎上来。 “主子,事情可成了?”沉碧迫不及待地问。 然而,沈定珠一脸疲乏和灰败,神情恍惚,春喜见状,直接拽了拽沉碧的袖子,示意她别再问了。 沈定珠被两人扶着到了屋内,绣翠已经端来热茶:“主子,静心茶。” 沈定珠抬头看了绣翠一眼,才露出一丝凄惨的苦笑。 “任是我拼尽全力,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她纤细的指尖握住茶杯,竟也不觉得烫。 直到沉碧惊呼:“主子,小心您的手!”她上前将沈定珠的手腕抓住,扯开来看,手指尖端早已一片赤红的烫伤。 春喜连忙去拿烫伤膏,等到他们再回头的时候,沈定珠已经趴在桌子上昏了过去。 玉章宫人仰马翻,直至次日清晨,张太医才提着药箱离开。 萧琅炎忙碌了整夜不曾阖眼,辰时返回玉章宫,得知沈定珠因太过疲惫而晕了过去,他脚步顿了顿,片刻后,转去偏殿。 屋内,美人睡在层层垂帘下的床帐中,并不安稳,嘴里梦呓着什么。 萧琅炎刚走到榻边,就听她柔软的哭腔,带着数不尽的委屈:“萧琅炎……” 他一怔,长眉微微凝起,盯着沈定珠的睡颜。 她知道他来了? 然而,下一秒,沈定珠却依旧是在梦中求着他:“救我爹娘……” 萧琅炎薄眸中的漆黑,刹那间掀起尘嚣。 他望着她眼下的乌青与泪痕,目光幽幽。 听沉碧说,沈定珠已经连续几天,为了筹备飞龙在天的事没有睡好。 萧琅炎知道她为了什么而坚持。 他眼神沉了沉。 沈定珠是睡到次日辰时才起来的,相较前日,她情绪终于平稳了不少。 沉碧拿着补气养身的药汤进来,看着沈定珠一张俏丽的脸白的似雪,令人心疼怜爱。 她忍不住说一些会让沈定珠开心的事。 “主子,您还不知道,青禾被处死了。” “苏女官有孕,跟皇后娘娘告了状,说青禾想要勾引太子殿下,为了平息事端,她便被除以极刑。” 沈定珠靠着桌子,纤细白皙的手指拿着筷子,正夹着一根青菜。 她却不吃,只是默默地放在碗里,垂着眼眸道:“是吗?” 除此以外,别无它话,像是一点都不在乎一样。 沉碧见状,想了想又说:“苏女官被皇上赐婚为太子侧妃,将在傅家大小姐嫁入太子府以后第二个月被迎入东宫呢。” 算算时间,刚好是苏问画要生孩子的那段日子。 沈定珠这次干脆放下筷子,似是彻底没了食欲。 沉碧苦恼,知道自己说的话根本没有让沈定珠开怀,故而苦思冥想。 终于! 她眼中一亮:“主子,王爷说考虑到您身子不好,允许您回王府两日,休息休息再入宫。” 说到这里,沉碧压低声音:“奴婢听徐寿公公的意思,是要接您嫂子来王府中和您一聚。” 沈定珠骤然抬起美眸,眼里终于重燃点点光亮:“真的?王爷真这么说?” “真的呀,王爷上次离开前亲口交代给徐寿公公的,还说只要主子您身体好点了,就可以让徐寿公公去安排。” 沉碧说着,道:“可是主子现在连饭都不肯吃……” 沈定珠连忙重新拿起筷子:“我正想吃呢,沉碧,等晚上徐寿公公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好得差不多了,请他安排我明日回府,看望嫂嫂。” 沉碧见她开怀,心里也跟着高兴:“主子放心,奴婢一定转达,您再多吃点。” 等着徐寿来的时间,沈定珠又从春喜的口中,知道了一点那夜马儿撞破飞龙图的后续。 原来是一名马厩的宫人没有将马匹拴好,才让那只马跑到附近,被突然冲出来的火光,吓得横冲直撞。 一不小心,才毁了沈定珠的心血。 畜生不会人言,更无法弥补她的损失。 沈定珠揉着眉心,幽幽叹气。 春喜又道:“但是钦天监为皇上看过天象,宫里的人都在传……” 说这话时,春喜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听去。 他以手掩唇,小声道:“都说皇上今年犯马刑,任何跟马有关的,都得好生处理了!王爷正因为这件事,忙得脚不沾地,连玉章宫都很少回。” 春喜心细,他这是想侧面安抚沈定珠,解释为什么萧琅炎没有回来看望她的原因。 然而,沈定珠却无心关注,只在心里苦笑。 何止皇上跟马相冲,就连她也是。 皇上纵容马尚书构陷污蔑沈家,如今她好不容易征求来的救回母亲的机会,也被一只疯马破坏。 想到这里,沈定珠忽然心头一凛。 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寿宴那天,为何马出现得那么巧? 钦天监负责勘测星象,就算看出来皇上与马犯冲,按理说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告诉其他人。 如果连春喜这样的小太监都知道了,说明是有人故意将消息放出来的。 难道幕后那人,这么做的原因,是要对付马尚书了? 朝局复杂,她想得脑袋发胀。 沈定珠暂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之脑后,专心等着回家与嫂嫂说话,现在的她,急需亲人的抚慰。 她要将这些无法留住的,通通抓在手里,才有安全感。 次日,沈定珠乘坐宁王府的马车,由皇宫侧门驶出。 远处的摘星台上,萧琅炎一袭猎猎紫金蟒袍,负手而立,薄眸黑沉,追随着那辆马车,直至看不见。 陈衡在他身后道:“王爷,是两日后再将沈姨娘接回来吗?” 萧琅炎不语,半晌后,他才说:“她那么想念家人,就许她多待几日,五日后,你让徐寿回去接她。” “是。” 忽然,萧琅炎又道:“派人跟着她,看看这几天,谁会跟她接触。” 第115章 萧琅炎的狠心 萧琅炎特许沈定珠的大嫂赵氏,在王府的偏院里居住几日,陪伴沈定珠说话。 有了赵氏的相陪,沈定珠肉眼可见地高兴许多,整个人也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这日,沈定珠邀请赵氏与她一起上街,为侄子沈青山买些合身的布料做衣裳。 马车中,赵氏拉着沈定珠的手,轻轻笑道:“之前在王府里,不好与你说这些话,王爷待你是越来越好了,原本我还担心你的处境,现在想来实在多余。” 萧琅炎为沈定珠做到这个份上,沈定珠知道是他格外开恩。 毕竟两人是利益交换的关系,她还没有为他继续做什么,他却愿意体谅她的难处。 沈定珠柔柔一笑,粉腮酥腻,娇美绝艳。 “王爷的好,我自会报答,嫂嫂,方才逛了这么久也累了,我们去茶楼稍作休息,再回王府吧。” 她说着,得到赵氏的附和,才一起下了马车,走入茶肆。 沈定珠让店小二开了一个雅间,点了一壶龙井和两盘糕点,与赵氏对坐聊天。 两人正说话,一晃眼,沈定珠好像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进了茶楼。 她定睛看去,却没找到方才那人。 赵氏见她发呆,便问:“小妹,怎么了?” 沈定珠笑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还以为看到了熟人,大概是眼花了。” 她方才以为自己看到了喝醉的周陆离。 那人的身影跟他太过相似了,可是,凭周陆离的个性,怎么可能喝醉后当街乱走。 待跟赵氏在茶肆里歇息完,两人结伴下楼的时候,身旁雅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险些撞到沈定珠。 沈定珠连忙躲避,赵氏惊魂未定,皱眉便道:“好生冲动的公子,这是茶肆,绝非你自家的屋宅,怎么如此莽撞。” 她连忙拉着沈定珠上下看了看:“小妹,你没事吧?” 沈定珠却愣住,看着方才那冒失推门的人,竟然真的是周陆离。 还满身酒气! “周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原来刚刚不是她看错了? 周陆离眯眸,在看清楚是沈定珠以后,宽大的手掌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进来。”他直截了当地将她拽进雅间。 赵氏吓了一跳:“你这个人,想干什么!” 沈定珠朝她摆摆手,示意赵氏无需害怕:“嫂嫂,你先回方才的雅间等我,这是我朋友,说两句话就来。” 她话音刚落,周陆离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雅间的门。 随后,他胡乱地将一截粗糙的绳子扔给沈定珠:“把我绑起来。” 沈定珠握着草绳:“啊?” 周陆离已经将两件外袍都脱了,他黑俊的眉皱着,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我说,将我绑起来!”他努力保持清醒似的,坐在一旁,手指因压抑着什么,渐渐发白,“沈姑娘,我帮了你这么多次,就请你这次也帮帮我。” 沈定珠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他胡乱地绑了一通。 随后,她把凉茶放在周陆离的附近,便如同避洪水猛兽般,退到墙根。 “周将军,你中药了?”她不傻,看得出来,周陆离的模样不对劲。 “是,”周陆离没有隐瞒,用沙哑的声音说,“家里强迫我娶妻,可傅云芝,根本不是我要的人。” 沈定珠感到诧异,因为,周陆离竟然会跟她说这么隐秘的话? 不过,下一秒,她便淡淡地安慰:“王孙贵族都尚且身不由己,将军也无需为此费神。” “如果你能娶妻,或许并没有将军想的那样不好……” 沈定珠话还没说完,周陆离就气息急促地打断:“你也觉得傅云芝适合我?” 沈定珠顿了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后,她想到,如今以她的身份,若是不想拖累周陆离,两个人还是不要单独相处太久的好。 不然,大嫂也会担心。 “周将军,这是你的茶钱,我留在这里了,算是回报你当初举手之劳的恩情。” 沈定珠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随后福了福身:“家人还在等我,先行告辞了。” 她刚转身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拉开门扉,身后却忽然有一道炙热的气息逼近,从后紧紧地将她抱住。 沈定珠一声惊呼,急忙挣脱,周陆离却将她抱得更紧。 “来人!”她大声呼救,竟被周陆离捂住了唇。 “我只抱片刻,就片刻。”周陆离强忍着体内的火浪,声音带着恳求。 然而,沈定珠还是挣扎得厉害。 直到,周陆离在她耳边道:“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匹马,为什么会出现在皇上的寿宴上吗?” 沈定珠推开他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周陆离缓缓放开她,沈定珠回过头,双眸光泽颤颤:“你什么意思?” 周陆离撑着门扉,面色绯红,像是难受至极,他额头上汗珠滚落。 饶是如此,他依旧死死克制,道:“一匹马,要想穿过层层禁军,到福寿殿,你觉得可能吗?” “而有这个能力,可以瞒天过海的人,只有宁王,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娴妃要为宁王和马尚书的千金说亲。” “宁王同意了这件事,但马尚书似乎属意明王,所以,你现在明白,他为什么要对马尚书下手了吗?” 沈定珠眸光闪烁,狐疑不定。 这些事,她听来实在难以相信,可是,想到那天及时出现在附近的陈衡,沈定珠又感到怀疑。 周陆离望着她,目光似缱绻,又带着深沉的温和。 “我知道,宁王并不爱你,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留在他身边,可你真的以为,凭萧琅炎的心狠手辣,会帮你将家人全部接回来吗?” “他心里唯有自己的利益,不然,也不会破坏你的心血,在你没有与他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他或许会选择你,可一旦你们两个选择了不同的路,沈定珠,你只会成为他眼里的沙子。” 赵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沈定珠出来。 就差要上前拍门的时候,门扉打开,沈定珠面色雪白地走出来了。 她神情晦暗,看不出在想什么,赵氏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方才那名强行将她拉进雅间里的男人,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上,也低着头不语。 “小妹,他……” “嫂嫂,今日之事,回府以后,切莫向他人提及。”沈定珠却回过神来,主动提醒。 赵氏怔了怔,点头:“我不会乱说话,你放心。” 回去的马车上,沈定珠靠着车壁不语,目光无神地落在窗外的某一点,一路走神。 忽而,她开口问赵氏:“嫂嫂,你这次回家,看到你的大哥了吗?” 赵氏摇头:“大哥出去跑樵做木柴的生意了,爹娘说,他要好几年才回来,小妹,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沈定珠的笑容很是凄寒:“没什么,只是我想我自己的大哥了。” 赵氏信以为真,目光柔和,抱着她轻轻安抚起来。 而沈定珠,却在回忆刚刚周陆离说的另外一个秘密。 萧琅炎是逼迫大嫂的家人为她赎白身,才能让赵氏回京的。 第116章 本王今夜,要你伺候 春雨一连下了两日,雨丝密集,敲打着荷塘涟漪。 初夏快来了,沈定珠早已换上轻薄的衣衫,粉肌白肤,冰清玉骨。 最近萧琅炎没有催她回宫,她便也老老实实地不去过问,一味地在王府里,安静的过分。 她嫂嫂赵氏都已经带着侄儿沈青山走了,而沈定珠也没有向徐寿提起要回宫的事。 这夜,细密的夏雨裹挟着闷雷,在黑暗的天际时隐时现。 飘摇的雨丝,落在沈定珠半敞的窗牖上,时而乍亮的闪电,倒映出床榻上背对着一地清凉熟睡的美人身影。 她墨发披散在枕头上,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半露出来的白皙肩头,如玉般滑腻。 一道冰冷的气息靠近,那抹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将湿漉漉的衣裳脱下,直接扔在了屏风上,随后,他大步朝床榻走来。 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温度炙热,落在沈定珠的肩膀上,她也不曾惊醒,反而一动不动地,仿佛睡的很熟。 “呵。”黑暗里,萧琅炎嗤笑一声。 不过片刻,沈定珠听不到声音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却没想到,背后一下子贴上来一具温凉的身体。 他以极其亲密,又像是禁锢的姿势,从后面紧紧地搂住了沈定珠。 萧琅炎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力气霸道得很。 沈定珠皱着眉,推搡两下,装作困倦的烦躁:“放开,让不让人休息了?” 萧琅炎把玩着她的发梢,声音清冷,带着玩味:“怎么,周陆离抱得了,本王就抱不了?” 沈定珠心下一沉。 “王爷日理万机,朝政事务繁忙,竟然还有空监视妾一个小女子,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傅云秋以为你喜欢上妾了?” 她说着情人之间的话语,但那口气,分明是挑衅和不满。 萧琅炎眼神一冷,手掌大力地握住她的下颌,一个翻身,便压在了沈定珠的娇躯上。 她疼的低呼一声,推他半天,却发现萧琅炎如铁塔般,压的她逃不掉,也甩不脱。 沈定珠一张白丽的面孔,顿时气的涨红,如同搓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在时明时暗的闪电夜色内,显得十分妖娆妩媚。 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狐狸眼:“王爷这是发什么疯?” 萧琅炎捏着她的下颌,生冷的气息,不由分说地压下,冷厉的牙齿似他本人的性格,研磨着她细嫩的唇。 沈定珠喊疼的声音都没冒出,就被他悉数吞入口中。 好一会,萧琅炎才放开唇瓣红肿的她。 他坐去了床尾,沈定珠便立即披着被子,裹得紧紧的,躲在床角,眼神警惕地瞪着他。 “王爷看清楚了,妾不是傅云秋,是沈定珠!” “本王不瞎。”萧琅炎的语气,带了些恼怒的意味,“本王亲自己的妾,有什么不对?” 他盯着她,目光如幽幽狼瞳,燃烧着火炬般闪烁。 “衣服脱了,本王今夜,要你伺候。”他冷冽的话语,并不是要跟她打商量的意思。 这次的萧琅炎与之前不同,他虽一贯强势,可是在床榻上,也偶尔纵容沈定珠只伴寝却不侍寝。 沈定珠盯着他,眼底如秋水般,一片冰凉,似托着月光。 “如果妾不愿意呢?” “不愿意?”萧琅炎扬起冷厉的眉梢,“沈定珠,当初留在本王身边,是你求的,现在不愿,莫非真以为你能保全清白的身子,留着跟周陆离双宿双栖?” 沈定珠抿唇,攥着锦绣被褥的指尖,因发紧而白如玉石。 她黑发垂落胸前,顺从的贴着傲人的曲线,分明是销魂的身段,可美人的眼神,却像是带刺的花一样,透着寒气。 “王爷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巧妙,妾自叹不如。” “如果当初知道王爷是这样言而无信的人,妾还不如跟了别人!” “那匹马为什么会那么凑巧,在妾向皇上呈现飞龙在天的时候出现?陈衡又为什么恰好就在附近,王爷,这些您不解释,妾也不问。” “可是,别将妾当成没有感情的泥偶,妾挡了您的路,您自是要毁掉妾的计划,但您大可以直说,而不是看着我一遍又一遍恳求你帮我,你却心安理得的受着!” 说到最后,沈定珠声音带着破碎的清冷,她情绪激烈起来,皮肤泛着粉红,连带着白皙的面颊,也腾升一股鲜活的怒火。 像绽放的红牡丹,烈焰,却绝不娇弱。 萧琅炎的眼神,一如沉潭。 他盯着她:“本王知道周陆离跟你说了这些,但你就不能用你的脑子想想,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告诉你这件事?” “他这么做,对他的好处是什么?你以为周陆离喜欢你?” 沈定珠深呼吸,平息了些许心情,才别开头去,冷冷道:“我不想关心他的动机,就像王爷,也并不在乎我的心情。” 萧琅炎的气场,倏而一下子霜冷下来。 但其中,又有火焰从心底蹭蹭冒出。 他咬着牙,耐着性子说:“事是本王做的不假,马尚书不一样也是你的仇人么?父皇是不会轻易让你母亲还京的,你哪怕做到了飞龙在天,他也会反悔。” “沈定珠,有些规矩道理,本王只教你一次,永远不要跟上位者讲条件和公平,他说出来的话,并非真的一言九鼎,而是他才是棋局的掌控人,对于一些棋子,他随时可以悔棋。” “本王的做法,是既顾全了你,又对付了本王要对付的人,明白不明白?” 沈定珠长睫一颤,泪水莫名其妙地滚落,让粉腻的面颊,更加楚楚动人。 她看着他:“王爷说的冠冕堂皇,您对付马尚书,不正是想要他一再退让,带着势力投靠您的麾下,而并非选择明王吗?” “既然如此,已经很晚了,王爷还是回去吧,别在妾这里停留太久,让马小姐知道,恐怕您没那么容易娶到这位王妃。” 沈定珠刚说完,萧琅炎心中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这个平时以冷静自持掩饰内心的男人,犹如一只凶猛的恶狼。 他抓住沈定珠的胳膊,将她拖到身下,大掌经过之处,衣襟撕裂,四散而飞。 沈定珠捂着胸口花容失色,萧琅炎却扼着她的唇,眼神阴沉:“你上面这张嘴,说的话实在不好听,本王烦了,也该给你个教训。” 第117章 她还有一条路 沈定珠早已一丝不挂,她的叫声近乎于惨烈,喊着不要,却推不开萧琅炎。 站在院子里的徐寿,不得不带着人离的更远了点。 陈衡听见沈定珠这个声音,下意识就要往房里走,被徐寿一把拦住。 “陈侍卫,你干什么去?” “那个沈家女叫成这个样子,我怕她情急之中,刺伤王爷。” 徐寿哎哟摆手:“这种事,王爷应付得来,你且看着吧,王爷伤不了她,她也伤不了王爷,两人总会有些矛盾,在榻上说开,就好了。” “民间不是有句话,床头吵架床尾和,陈侍卫没成婚,或许是不懂。” 陈衡皱了皱眉,无法反驳。 屋内,萧琅炎早已在她白皙的身子上,毫不客气地留下一道道牙印,咬的青红交加,连最嫩的一块肉也没放过。 沈定珠的声音叫的沙哑,指甲抓挠他的脖颈,却一不小心戳进了萧琅炎的唇中。 他便犹如咬住了食物的恶狼,咬着沈定珠的指尖不放。 沈定珠这下是真疼了,都说十指连心,她这会儿哭的眼泪模糊。 可身下,萧琅炎已经按住她的腰,想要强势地攻城略地。 沈定珠绝望地哭喊:“萧琅炎,我恨你!” 正要下一步动作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抬起猩红的薄眸,朝她看去,只见沈定珠乳白色的身子,早已留下大大小小的咬痕。 他方才实在疯狂过分了些。 这会儿,她眼泪不断,萧琅炎松了口,沈定珠便连忙收回被咬伤的手指。 萧琅炎伸手,半抱着她的头,两人鼻息相对,极其暧昧亲密,身子紧贴。 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困惑和不悦:“你恨我?” “沈定珠,终于肯说实话,不装了?当初跪在本王的马车面前求救的是你,绝马寺那夜,百般嫌弃的也是你。” “可你有什么资格恨本王?你吃的穿的用的,你现在的庇护,哪样不是本王给予你的!” “你睡梦里喊着本王的名字,是有多么痛恨?莫非真是平时纵容你,让你真的以为,凭你的身份,可以踩在本王头上为所欲为!” “玩物就是玩物,你应该有这种自觉。” 沈定珠喘息着,泪痕满面,娇躯颤了又颤。 “王爷会这样羞辱傅云秋吗?”她娇哑的声音,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萧琅炎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没有回答,沈定珠却已经凄然地一笑,挂着泪珠,黑发黏在白皙的脸颊边,像极了残落的娇花。 “妾厌恶将妾当成玩物的人,王爷何必再问为什么,反正妾的生死,都攥在王爷手里。” 她说着,仰起白皙的脖颈,肌肤柔白娇软,落着几道咬痕,却更像是引着人去亲吻。 “王爷现在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沈定珠攥着被子的手,也一起放下。 萧琅炎眼神似是一团黑水包着火,他浑身上下血脉喷张,本该不顾她的意愿,一晌贪欢。 然而,他却停了下来,看着沈定珠闭上眼,那双睫颤颤,泪珠滚滚。 外面的闷雷声不知何时远去,转而变作哗哗大雨。 沈定珠听到一声“咚”的闷响,她睁开眼看去,只见萧琅炎已经起身,面色阴沉地穿好了衣物。 她连忙将被褥拉起来,盖住头顶,不一会,听到更响的一声关门。 萧琅炎大步迈出屋内,淋着雨丝朝外走去,徐寿急忙撑着伞走来:“王爷,您……” “回宫。”萧琅炎似乎压抑着一团暴躁的怒火,众随从见了,只敢低头,小心翼翼地服侍。 大家心里都在嘀咕,怎么王爷在外,不管碰见什么事,都能处变不惊。 唯有在沈姨娘这里,次次恼怒地离开,但又次次和好回来。 次日,雨过天晴。 沉碧被萧琅炎从宫中扔回王府。 “主子,王爷说你最近都不用进宫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沉碧有些担心沈定珠的处境。 沈定珠不回答,坐在窗子前,唇色有些发白,她轻轻脱下外袍。 露出来的娇软肌肤上,处处青紫的咬痕,沉碧看见,大惊失色。 “主子,您……奴婢这就去找药!” 沉碧一边上药,一边嘟哝抱怨:“王爷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将主子伤的这么狠。” 沈定珠看着窗外,一片春末繁荣的花团锦簇,初夏即将到来,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却带着些微的湿热。 “沉碧,或许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她喃喃道。 前世的时候,沈定珠就想过,与家人一起从漠北逃走,去北梁国改名换姓生活。 但那会她没有机会实施这个计划,可这次不一样,她有机会接触到漠北的爹娘了。 如果她能假死逃离京城,再去漠北想办法与父母汇合后离开。 那么从此往后,京城的过去都可以只当做一场噩梦! 沈定珠挑了几件名贵的东西,都让沉碧一点点地拿出去变卖,留成银子自用。 可是她没有时机履行这个计划。 王府的下人看的很紧,徐寿也时不时来院子里看她一眼。 然而,这日,苏问画不请自来。 与往常不同,沈定珠没有不见,反而让沉碧将她请了进来,两人一同在宁王府里游湖。 徐寿带着下人们,远远地跟着,看似陪伴,实为监视。 “表姐,你到底怎么得罪宁王了?我听说,他罚了春喜和绣翠,还有宋嬷嬷,打的可不轻。” 沈定珠心头一颤,长睫垂下:“我自身难保,也顾不得他们,你要是得空,替我送一瓶伤药去,我会记着你的好。” 苏问画像见鬼一样上下打量她。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心高气傲的表姐沈定珠吗?竟然会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莫非你要向现实低头了?” 沈定珠没说话,抿了抿唇。 苏问画抚摸着小腹,笑的一片浮华在眼底晃动:“你呀,就是别太悲观,人生处处有转机,这不,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没想到,却真正有孕。” “宁王不就是要与马尚书家的千金说亲了吗?要我说,那个马雪薇,根本不如你一根手指好看,上次她和王爷同游御花园,我瞧见她,就觉得长得小气。” “也不知王爷怎么想的,选王妃也要选个好看点的啊,还说要为了马雪薇办一场盛大的百花宴。” 沈定珠黯淡乌黑的眼眸陡然一亮:“百花宴?” 第118章 大水 苏问画见她这个反应,倒是有些迟疑。 “原来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伤心难过,是因为宁王要为了她,兴师动众办宴。” 沈定珠怔了怔,为了不让苏问画怀疑,拿手掩面:“确实是心里不大舒服,所以你还知道什么细节,不妨都告诉我。” 苏问画笑了起来:“你终于打起精神了,说来百花宴也算不得什么,宁王说要在城中的花庄子举办,那种地方,我们虽然平时进不去,但想必就跟御花园差不了多少。” 在城中的花庄举办…… 沈定珠仔细思考,倘若她假死引起大火,从府中逃到城外的时候,萧琅炎应当还在参宴,反应不及时。 等到他知道消息,恐怕她都已经离开很久了。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萧琅炎倘若发现端倪,要抓她,势必会先控制她的家人,沈定珠就怕自己千里迢迢地赶去漠北,却正好被萧琅炎的人抓个正着。 可如果,她原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跑就跑了,萧琅炎已经有了更为重要的人要关怀,她就不用担心这些。 只需要逃跑后,找个地方躲藏几日,便能趁着风波过去后,再去漠北寻找爹娘。 “百花宴是什么时候呢?”沈定珠问。 “听宫里的意思,是要花期开的最好的时候,怎么也要一个月吧!” 沈定珠闻言,心中庆幸,好得很,她有时间筹谋。 苏问画走之前,让沈定珠想开点,她还等着沈定珠进宫,继续与她一唱一和,跟傅云秋斗到底。 初夏的雨密集且多了起来。 已经将近有十天的时间,沈定珠没有见过萧琅炎了。 倒是从沉碧的抱怨里,总是听到一些他和马尚书千金的传闻,诸如他们今日游湖去了,亦或是萧琅炎将买来的古董送给了这位千金等等。 沈定珠听得漫不经心,沉碧替她着急:“主子,再不争,您就地位不保。” 听到这里,沈定珠反而笑了,有些自嘲似的:“我有什么地位呀?” 沉碧一怔,倒也回答不出来。 她掐算着时间,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期间,朝堂中又传来消息,听说周家与傅家解除了婚约,周陆离自请去边疆镇守十年。 朝廷很快批准了他的请求,周陆离没有耽搁,短短五日的时间,便立即起程离京。 沈定珠知道消息的时候,正在捡箱子底下的珍珠,让沉碧拿出去变卖。 “主子,都卖了?您最近可卖了好多东西,还不让奴婢往外说,您想做什么呀?” 沈定珠拉着她的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留点银钱,心里踏实,你别问多余的,好好地去帮我办。” 她的银子虽然攒了不少,可变卖的物件,大多数都是不起眼的贵重物品。 毕竟她还住在宁王府,不太好大张旗鼓地变卖首饰,故而林林总总地攒下来,现在身上只有五百多两。 还不够。 但是沈定珠不着急,因为她掐算着时间,那个重要的日子快到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初夏午后,桂芹脚步仓促地跑进来:“姨娘,冀都大水,消息传入京城以后,武仁的信也来了,您瞧瞧!” 沈定珠连忙坐起身,接过来看了一遍。 武仁说,好多南边来的商人问他购买粮食,出的价格都比之前收的时候翻了一倍! 他问沈定珠要不要出。 沈定珠立刻扯来信纸回信:“暂且不动,不到时机。” 她让桂芹将信送出去,然而,桂芹似乎有些犹豫。 “姨娘,有些话,奴婢得明说,每次寄出去的信,都要给徐寿公公看一遍,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否则奴婢的信送不出去。” 徐寿看,就等于帮萧琅炎看的,桂芹虽然不知道沈定珠和萧琅炎发生了什么,但猜也猜得到,两人怕是闹了别扭。 这件事,恐怕是瞒不过萧琅炎。 沈定珠颇为淡定:“没关系,就正常送出去,徐公公要看,就给他看。” 不过七八日过后,朝廷下了批文明令,称大皇子平王在内的监官和钦差大臣,修建水利不当。 皇帝从中发现他们收受贿赂,顿时怒不可遏,撑着病体,也要在朝堂上处置这些“佞臣”。 他将平王贬为庶民,发配边疆,而其余的大臣,贬官罢免,锒铛入狱,比比皆是。 朝廷上一阵腥风血雨。 了解平王的都知道,他性格憨厚笨拙,就算有点小聪明,可绝对没有胆子贪赃枉法。 他之所以敢那么做,是因为背后搭上了太子的关系。 所谓贪图的银钱,全部孝敬给了太子,而今,他替太子背上了这口锅。 皇帝未必不清楚,只是不忍惩罚嫡子,对太子萧玄恪,一再容忍宽恕,还试图拿其余皇子的下场,来敲打警钟。 然而,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派工部的能臣去冀都继续兴修水利。 春夏雨水多,很快就会到汛期,倘若不将堤坝及时建起来,则下游的百姓们就要遭殃了。 奈何工部中的大臣,竟无一人擅长水利,大家都不敢胡乱出主意,更怕这次办砸了,引来杀身之祸。 事情拖了两三日,朝廷迟迟不下命令,直到这日,御史台一名官员上奏,举荐漠北的沈二公子来将功补过。 众人皆知,沈丞相的二公子,自幼走遍名川大山,跟着已故的工部尚书学了很多年的水利修建。 在兴修水利这方面,无人出其右。 既然朝廷无人可用,那么就将他召回来,给他一次补过的机会。 折子递到皇帝面前时,他正在用药,萧琅炎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低垂着头,衣裳板正华贵,神色威严不语。 皇帝喝完药,疲乏地咳嗽两声。 “老五,这是你的主意?”他将折子,扔到了萧琅炎面前。 萧琅炎看了一眼:“儿臣不知。” 皇帝只笑,两只眼珠像石子,毫无感情,更无神采。 片刻后,萧玄恪脚步仓促地闯进来:“父皇,请您批准沈二公子去冀都治水!” 皇帝阴沉的眼神看向他,萧玄恪没料到萧琅炎也在,神色片刻的怔忪,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疏狂。 “好,好,”皇帝沙哑的声音,带着病中虚弱的嗤笑,“朕的儿子,一个二个,都有出息得很,为了一个女人,敢将沈家这样的罪人举荐过来,是当朕要死了吗!” 他猛然挥袖,放药的红木茶桌倒在地上,碎了一地瓷片。 第119章 正妃 宫人们纷纷跪下高呼圣上息怒,萧琅炎垂着冷淡的眉宇,神色莫测。 太子萧玄恪拧眉,拱手道:“父皇,沈家有罪不假,但是沈二公子曾参与过我朝三次水利兴修,更是前工部尚书的得意门生,他……” “住口,”皇帝扶着床沿,喘息剧烈,像一条濒危的老龙,“你给朕出去。” 萧玄恪怔了怔,皇帝便嘶吼催赶:“出去!” 如此,萧玄恪才不甘心地看了萧琅炎一眼,转而离开。 他走后,皇帝阴森的目光盯着萧琅炎:“老五,你也是这么想的?” 萧琅炎垂着清冽的薄眸道:“儿臣觉得,是谁兴修水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将冀都的堤坝修好,让我朝世世代代的子民都能受到庇护。” “只是,民间早已对沈二治水的消息有所耳闻,此时也有不少百姓期待着他出面,有时候稳定人心,更甚于稳定水情。” 皇帝的面色渐渐好转,片刻后,他才缓缓吐息:“这件事,你亲自去交代,记住,兴修水利要做好,但是,朕不希望沈二借此翻身。” 萧琅炎眼底划过一道冷色,拱手:“儿臣明白。” 晌午过后,萧琅炎从勤政殿忙完出来,正要回玉章宫休息片刻。 陈衡却欲言又止,举步不前。 萧琅炎看他一眼:“有什么事,说吧。” 陈衡犹豫着道:“徐公公方才派人来传话,沈姨娘想见见您。” 萧琅炎那张冷如冰山的面孔,总算有了一丝裂缝,然而,薄唇边噙着的,是玩味的冷笑。 “她倒是沉不住气。”知道这件事她二哥能帮上忙了? 沈定珠就是如此,需要他的时候,百般讨好,不需要的时候,连他碰一下,都要死要活。 萧琅炎大步走向勤政殿,陈衡追在他身后问:“王爷,不见姨娘吗?” “不见,你回去告诉她,本王不得空。” 沈定珠等了两个时辰,都没等来萧琅炎,反而等到了徐寿。 “沈姨娘,王爷事务繁忙,您请自行休息吧。” 沈定珠怔了怔,她也猜得到,她惹怒了萧琅炎,必然是不愿意见她的。 她连忙喊住徐寿公公,将两个钥匙交了过去。 “冀都大水,粮食涨价,灾民们没有吃的,我正好之前囤了一些米面,存放在庄子里,王爷知道在何处,可以派人去取,以宁王府的名义赈灾。” “我原本是想亲手交给王爷的,眼下只能请公公代劳了。” 沈定珠说完,徐寿看了看她手里的钥匙,想了一会才接过来。 他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沈姨娘,杂家觉得你看起来不笨,怎么就是不明白,王爷就是天的道理呢?你得罪了天,再想讨好,只怕难咯。” 说完,徐寿负手离开。 沈定珠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直到他走了,唇角才渐渐抿下。 她希望,萧琅炎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她知道错了,在讨好他。 临近百花宴的日子到了,沈定珠竟然着凉病了。 自打她之前替皇帝试药,身子竟愈发脆弱,一不小心就会生病。 “咳咳。”沈定珠捂着心口,小脸蓄着病弱的苍白,沉碧忙里忙外地为她熬药。 沉碧回屋,跺着脚骂王府里的那帮仆从。 “都是一些见风使舵的小人,见主子失宠了,都不让奴婢进厨房熬药,那厉妈妈之前惯会讨好主子,现在也毫不客气。” 沈定珠反而不介意,只一心画着一些花鸟图,用来解闷。 桂芹拿着一包蜜饯进来:“姨娘,怕您喝药苦,特地为您取来的。” 府邸里的大家,都知道沈定珠的习惯了。 “多谢。”沈定珠回眸,孱弱的面色,反而显得柔美多姿。 桂芹都忍不住道:“奴婢再去外面,帮着沉碧姑娘看看药煎的怎么样了。” 喝完了药,沈定珠叫沉碧为她更衣。 沉碧问:“主子这是要出门?” 沈定珠点了一点胭脂在唇瓣上,还是显得面色煞白。 “总在屋子里闷着,实在不习惯。”她要出去看看出城的路,哪一条最近,能直接出城上官道。 于是,沈定珠带着沉碧出门,她让马车停在街市口,就带着沉碧似闲逛一般,在街上随处走走。 直到沈定珠不动声色地靠近城门口,余光看着城门守卫,逐一排查出城的马车和百姓。 沈定珠皱皱眉。 看来,离京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道尖锐的呼喊:“沈定珠?果然是你,今日真是倒霉,一出门就看见你这个晦气的狐媚子!” 沈定珠扭头看去,只见傅云芝带着婢女,刚从茶楼出来,瞪着眼睛看她,那样淬毒了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撕了沈定珠。 傅云芝咬牙切齿:“你好不要脸,跟了宁王,又去勾引周将军,现在我与周家的婚事告吹了,你可算是满意了?” 沈定珠语气淡淡,病弱地咳了两声:“家丑不外扬,傅三小姐还是小声为妙。” “你!”傅云芝气急,上前就要狠狠教训沈定珠。 然而,她扬起来的巴掌,还没落在沈定珠脸上,旁边就有人喊了一声:“住手!” 一名妙龄女子,身穿月牙蓝的衣裙,带着四名婢女,施施然走来。 鹅蛋脸,丹凤眼,神态威仪,颇有嫡女风范。 她看着傅云芝:“傅三小姐如此行径,要是传出去,还不知别人会怎么想傅家,你自己的婚事告吹就罢了,要是连累的傅大小姐与太子的婚事也出了问题,你可担当不起责任。” 傅云芝面色一白,不甘心地看了沈定珠一眼:“走着瞧。” 她转身离开。 沈定珠望向为她解围的女子,神情更加淡漠了。 “多谢马小姐。” 马雪薇昂了昂眉眼,看着沈定珠,也将她的绝色收纳入眼底,不可否认,沈定珠身段赛雪,胸口的位置鼓鼓囊囊,一看就是尤物。 然而,她是要做正妻的,绝不会跟艳妾计较。 “你无需感谢我,傅家嫁太子,我嫁宁王,现在不起冲突,以后也是要有争执的时候,我帮的不过是自己。” “不过,”马雪薇眼神有些凌厉,“沈姨娘既然是侍妾,为何自由出入府邸,还穿的如此招摇?你这么做,只会给王爷招来麻烦。” 沈定珠暗中皱眉。 这是还没嫁到宁王府,就开始摆王妃的架子,训斥妃妾了? 第120章 本王纵着 若换做以前,沈定珠必然要还嘴,但这一次,她却垂了垂眼睫。 “是妾莽撞了。” 马雪薇见沈定珠态度良好,顿时松了松紧皱的柳眉。 其实京城中,不乏这位美人的传说,对于沈定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马雪薇也是道听途说。 “傅家那三小姐没少在外面说你的不是,我却不厌恶你,当然,也谈不上喜欢,不过我这个人最是讲道理,只要你规矩得当,别用一些不干净的手段争宠,在后宅,我容得下你。” 沈定珠神色淡淡地听着,白皙脖颈微低,鬓发上的两串流苏随风晃动。 夏风来袭,美人两袖薄纱低垂,模样娴静,体态娇美。 她不反抗,马雪薇便说得起劲。 直到,马车的铃铃声临近,一辆缂丝紫布,两辆高头大马所拉的红木马车,停在了她们身旁。 一只戴着扳指的修长手指,挑开帘子,萧琅炎那薄冷的眸子,便立即与沈定珠的视线对上。 马雪薇教育沈定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转而看着萧琅炎,目光带着雀跃,又急忙按压下来,嘴角抿着端庄的弧度。 “参见王爷。” 沈定珠站在她身后,也福了福身。 萧琅炎问:“怎么在这?” 驾车的陈衡听言,有些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车厢内一眼。 王爷不是早就在附近看着了吗? 他都知道沈姨娘为何跟马家小姐停在这里,怎么还多此一问。 沈定珠没说话,马雪薇便道:“刚刚碰到傅家三小姐,想要欺凌沈姨娘,我看不过去,便帮着说了几句话。” “王爷来之前,我正提醒沈姨娘,不要与她人计较,免得给王爷惹麻烦。” 一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萧琅炎薄眸转而看向沈定珠,美人立在日头之下,浑身肌肤白莹如珍珠。 乌黑的发,雪白的肌理,衬着那张朱红的唇。 活生生的艳,赛水似的嫩。 “真的是这样?”他问她。 也算是当众给了沈定珠解释的机会。 然而,沈定珠却淡淡一笑,并不抬头看他,只说:“马小姐说得有理,妾便听一听。” 萧琅炎沉息,眸中色泽黑如深渊,他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要一同回去么?” 这话,也不知对谁说的,但马雪薇自然而然认为是对她。 “那就多谢王爷捎带臣女一程。”她说着,也不扭捏,提裙而上,在丫鬟的帮助下,登上马车。 沈定珠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琅炎面色冷冷,放下帘子,便让陈衡赶车离去。 他们走后,沉碧才敢跟沈定珠道:“主子,这个马小姐,实在强势,若真是让她嫁进来做主母,您以后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沈定珠笑起来:“那我们就走。” 沉碧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走?去哪儿?” 沈定珠却不说了,用指尖点了点她鼻子:“逗你玩的,这你也信,好了,我们快回去吧,这日头晒久了,头有些疼。” 她转而去街口,坐上王府的马车回去。 然而,马车还没走多久,就猛地停住,沈定珠险些磕在车壁上。 沉碧急忙扶稳她:“忠叔,怎么回事啊?” 车外,传来车夫战战兢兢的声音:“姨娘,王爷……的马车横在前头。” 沈定珠诧异挑帘,朝前看去,果不其然,窄小的桥上,萧琅炎的马车就那样霸道地横亘在上。 他挑着帘,侧眸冰冷地看着她的方向。 沈定珠拿捏不准他的想法,正想着要不要让忠叔换一条路走,没想到,那边陈衡已经下车,朝她的方向走来。 “沈姨娘,王爷请你上马车。”陈衡说的面无表情。 在他眼里,沈定珠不识好歹,方才王爷分明就是想让她上车驾,她却将机会让给了别人。 沈定珠让沉碧先行跟着忠叔的马车回府,她自己则上了萧琅炎的车驾。 令她有些惊讶的是,方才分别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马雪薇却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萧琅炎竟然就能将她送回去? 带着这样的狐疑,她在他身旁不远处坐定,两人中间的距离,还可以再坐下一个人。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马车行驶起来,他冷着脸说:“方才你就站在街上,任由别人说你?” “传出去了,本王的脸面往哪里放,沈定珠,你别忘了,在外面,你始终代表着宁王府。” 沈定珠抬起丽眸看着他,姿态娇柔。 可只有萧琅炎知道,她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副不能摧折的硬骨头。 “王爷说笑了,妾怎么能代表王府?何况,马家小姐为妾解围,说的不过都是忠言逆耳的话,听听是好事。” “再者,现在与她相处融洽,来日她进了府邸成为主母,妾在她手下讨生活,也相对自在容易。” 萧琅炎的神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在她手下讨生活?看来,你对她做王妃的这件事,很是满意?” “马家小姐秉性直爽,王爷若要听实话,相比傅云秋,妾觉得她更适合做您的王妃。” 沈定珠说的诚恳,半点情绪都没有。 萧琅炎嗤笑一声,眼神犹如裹着九重寒冰:“沈定珠。” 他喊她的名字,竟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本王真是没看错你。” 沈定珠眨着纤秾的睫望着他,似乎不解,但也没有开口追问。 接下来,马车便是长久的安静,萧琅炎似乎也不愿再看见她。 等到马车到了王府门口,沈定珠便被他扔了下去,她回过头,萧琅炎的马车连停也不停,转而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沉碧从门内追出来:“主子,您怎么又把王爷赶走了?” 沈定珠摇摇头:“他最近脾性古怪,我还是少招惹他为妙。” 老实一点,才不会让她假死的计划暴露。 萧琅炎不在府内更好,她有机会筹谋。 此时,远走的马车,却被陈衡停在了道路的拐角。 他对车帘内道:“王爷,沈姨娘没有追上来。” 萧琅炎压抑着薄怒的声音传出:“本王知道,她也追不上,凭她的脑袋,若不是本王纵着,早就被弃如敝履了。” 陈衡困惑:“那,我们还要给沈姨娘送药吗?” 萧琅炎手里拿着一瓶金疮药。 他回忆过那夜,确实是有些不顾她的疼痛,咬在那一团软肉上的时候,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想必她身上青紫交加,故而将金疮药带给她。 但沈定珠在眼前时,看着她那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萧琅炎又不愿将这份好意拿出来了。 “走吧,不管她了。”萧琅炎冷冷吩咐,将金疮药扔去了马车的角落。 第121章 二哥出事 接下来的日子,沈定珠的计划,进行的格外顺利。 她打听到,萧琅炎与马雪薇去参观百花宴那日,会调动全城的守卫,加强巡逻防范,城门的守卫相对城内就会薄弱一些。 那天就是她离开的好日子。 而她早已用山庄的些许木材,兑换了一点钱财出来,如今手里攥着一千两的不连票银票,去哪里的钱庄都能安全兑换出来。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想好了假死的办法。 她咳得愈发厉害,吃了药便又吐出来,虽然不是真的,只为了做给王府内的下人们看,但到底将沉碧吓得不轻。 日夜守在她身边,与桂芹两个人交替着照顾她。 最后,沈定珠只能安抚沉碧无需担心。 她好了一两日,面色愈发红润,大概是想到要走,即将真正地跟家人们碰面,前方的路再苦,她也有勇气面对了。 虽然,选择离开,无法为家族洗刷冤屈。 但她在萧琅炎身边,始终要疲惫地活着,恐怕根本撑不到他为沈家沉冤昭雪的那日。 沈定珠抽空去见了一趟嫂嫂赵氏。 “小妹,你来看我,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赵氏有些惊讶。 她翻着沈定珠带来的锦绣布匹,还有一些珍珠首饰。 连她平日里最喜爱的孔雀蓝的头面也给了她。 赵氏有些困惑:“你这是全不要了?” 沈定珠挽着她的胳膊,与她一起并行在乡野间的小路上。 漫山遍野的香草气息,连带着夏日的骄阳,耳边是清脆的鸟儿啼叫,沈定珠笑的明媚。 她们身后,跟着王府的家仆以及护卫,他们看似保护她,实则更像是监视。 萧琅炎虽然不怎么回府,但他派来看着她的人,倒是愈发多了。 “嫂嫂,东西都给你,我以后才能拥有更好的,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你就好好收着。” 赵氏闻言,却心疼地拉着她的手:“你从前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爹娘疼宠,兄弟关照,我们都不曾想过,有一天你才是撑住沈家最后一线命脉的那个人。” “小妹,如果日子过得太苦,你很不开心的话,就给我写信,你大哥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最关心你的处境,怕你当妾被人作践,又怕你有如此美色,成为别人的玩物,受尽苦楚。” “但以我所想,宁王府,确实是你最好的避风港,王爷那边……小妹你自己把握好。” 沈定珠垂下纤秾的睫,有些敷衍地应道:“知道呢,我会好好的,嫂嫂也是。” 临走前,她抱起沈青山,小小的孩子不过刚刚半岁,刚睡醒,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美人。 “小山呀,我是你的姑姑,”沈定珠抱着孩子,舍不得地轻轻晃荡,“你要记住小姑姑,长大了,千万别把我忘了。” 赵氏在一旁笑:“忘不了,等他开始记事的时候,我就天天带他去看你。” 沈定珠笑了一下,眼底划过苦涩的意味,却没有明说。 她安顿好了京城的一切,包括给了沉碧一笔银子。 沉碧受宠若惊:“主子,这……这有上百两了,您怎么给奴婢这么多?” 沈定珠握着她的手,小声道:“整个王府,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了,沉碧,你替我保管好这些银子,但在有需要的时候,你该花就花,也别省着。” 沉碧惶惶不安:“主子,您别这样,最近您总是将东西往外送,是不是咱们要被王爷扫地出府了?” 沈定珠扶着矮几,笑的花枝乱颤,神采飞扬:“是呀是呀,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就靠你养我了。” 沉碧信以为真,抓着钱,仔细思考。 “幸好奴婢会酿豆腐,主子,您笑什么?奴婢的母亲,真的是酿豆腐出身的。” 主仆俩坐在窗牖下,光芒中翻动着尘埃,两人此起彼伏的轻笑声,惊动了附近树梢枝头的鸟儿。 距离百花宴还有一天的时间,凌风居然从边疆回来了。 沈定珠有些意外,凌风面色不太好,看见她,竟然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汇报她家人的近况。 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凌风,我爹娘怎么样?” 凌风顿了顿,道:“沈伯父沈伯母都很好。” “那我大哥二哥呢?”沈定珠追问。 却没想到,凌风眼神闪躲,似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沈定珠心里咯噔一声。 她知道,出事了。 凌风在王府里来回踱步,徐寿仓促走来:“已经派人进宫去通知王爷了,不过,今日宫中有宴,王爷回来的可能会很晚。” 沈定珠等不及了,一把抓住凌风的手腕:“凌风,你告诉我,我大哥二哥到底怎么了?是谁出事了,难道是大哥的腿恢复的不好?” 凌风摇了摇头:“是沈二少爷,卑职回来的途中,却收到那边监事快马加鞭来的信件,说二少爷被圣旨召来京城,却在出发时坠崖失踪。” 沈定珠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沉碧和桂芹惊呼,急忙上前将她扶住,美人面色苍白,红唇哆嗦:“我要找王爷,王爷……” 她此刻六神无主,心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萧琅炎。 沈定珠的指尖,死死抓住徐寿的袖子:“徐公公,派马车送我入宫,我要见王爷!” 徐寿皱眉,有些为难:“沈姨娘,不是杂家不帮你,今日是皇后娘娘宴请各位王爷与女眷,送您此时进宫,岂不是得罪王爷。” 沈定珠指尖发颤,她看了徐寿一眼,理解他的为难。 回到房间以后,沈定珠趁着众人不注意,单独披了一件衣裳,就趁着天色擦黑离开王府。 她没有马车,从宁王府到皇宫,光靠脚走,便要走上半个时辰。 可是沈定珠什么都不顾了,心中只有家人的安危,她凭着记忆,想越过一堵矮山抄近路去皇城。 可没想到,刚越过矮山,就被尖锐的倒刺丛割伤了脚。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沈定珠连忙扶着旁边的树干稍稍喘息,她白腻的额头疼出细汗。 然而,她只是稍作休息,便继续朝皇城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看见旁人的张灯结彩,看见百花宴前夕的热闹喧嚣。 这些旁人的热闹火热,通通与她冷的像冰一样的心,隔绝成了两个世间。 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在一旁的鱼摊上。 摊主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扶起来,沈定珠的裙摆沾了淡淡的鱼腥气,她原本就长得美艳,可这会整张瓜子脸毫无血色,可把摊主吓得不轻。 “姑娘,你没事吧?”摊主问。 沈定珠只是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便继续疾步朝前走去。 她累得很了,浑身的难受再次袭来,力气跟着渐渐减少。 直到沈定珠走不动,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坊,她根本不认得这里是哪里。 天色擦黑,四处一片未点灯的晦暗。 沈定珠撑着墙,喘息不止,眼前的视线被汗水浸染得模糊。 就在这时,一道玲玲马车声从巷子外经过,沈定珠回眸看去,是萧琅炎的马车! “王爷……”她张口,发现自己声音低弱的不行! 马车没有听见她的呼声,沈定珠踉跄地追出去,却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唔。”她一声嘤咛,皱起两条黛眉。 就在沈定珠感到痛苦的时候,方才离开的马车,已经回头,停在了巷口。 “沈定珠?”萧琅炎已然下了马车,“你怎么在这。” 他方才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本不想回头查看,但想了想,还是让陈衡调转车头。 却发现巷子里趴着的身影,真的是沈定珠。 看见萧琅炎,沈定珠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哭着道:“凌风回来了,我二哥掉下悬崖,下落无踪,王爷,您救救他!” 第122章 他不嫌弃她 萧琅炎微微拧眉。 他的出现,在沈定珠眼里,仿佛天神降临般,于这样夤夜的漆黑中,为她带来一点希望和光明。 至此,沈定珠才明白,她根本走不掉,也不能走。 她的家人,需要萧琅炎的帮助。 沈定珠拽着他的衣袖,含泪等待他的反应。 然而这个时候,萧琅炎身后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她抬眸看去,只见马尚书的千金,马雪薇竟挑帘朝他们看来。 沈定珠怔怔,原来,今日的宫宴,其实是皇后为萧琅炎还有马雪薇的婚事,提前庆贺操办。 他们珠联璧合,身份相当,一起出宫,也是情理之中。 沈定珠舔了舔苦涩的唇,求助的话,忽然就哑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 她迟疑的时候,马雪薇已经主动从马车上走下来,带着探究的目光来到他们面前。 马雪薇垂眼,就看见沈定珠正死死地揪着萧琅炎的衣袖,如此亲昵的触碰姿态,萧琅炎竟没有将她推开。 “什么味道?”马雪薇皱起眉头,用袖子掩住口鼻,瞧着沈定珠,“沈姨娘,你浑身狼狈,莫非是遇到歹人了?” 几句话,就想毁了沈定珠的清白。 萧琅炎却在这时开口:“陈衡。” 陈衡从后面上前,却听萧琅炎吩咐:“卸一匹马留给我,随后你送马小姐先行回尚书府。” 马雪薇丹凤眼里,布满一瞬的错愕,她看着萧琅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萧琅炎要为了沈姨娘这样低贱身份的人,将她半路抛弃? 陈衡办事麻利,已经将两匹高头大马,卸了一匹出来,牵到了萧琅炎的面前。 沈定珠涩声恳求:“王爷……” “不用说,这件事本王知道了,会安排人去管。”他冷声说着,从身上扯下自己的披风,将狼狈的沈定珠兜头罩住。 之后,他不嫌弃她身上的鱼腥气和狼狈,将她打横抱起,一同上了马背。 沈定珠蜷缩在他的胸膛前,觉得迎面吹来的夏风都是苦涩的。 马雪薇追了两步:“宁王殿下!” 她欲言又止,眼神已经露出淡淡的苛责,她要看看,萧琅炎是不是真的会将她扔在这里! 萧琅炎望着她,声音清冷如玉:“家中有事,不得不先行一步,马小姐,告辞。” 话音一落,他轻夹马腹,直接朝宁王府的方向回去。 一路上,萧琅炎都没有跟沈定珠说话,却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浸湿他胸膛前的衣襟。 回到王府以后,沉碧马上迎过来,府内的仆从们正提着灯四处寻找。 沉碧急忙喊了一声:“别找了,姨娘回来了,跟王爷一起回来的!” 徐寿忙不迭跑来,大大地松了口气,想责怪,却又碍于萧琅炎在此。 “沈姨娘,你可把杂家吓得不轻。”要是人在府里丢了,怎么跟王爷交代。 沈定珠靠在萧琅炎怀里,脸色有些苍白,她近日小病折磨已久,方才强撑体力寻找,感觉不到疼。 这会儿在萧琅炎的怀抱里,才像是恢复了所有知觉,脚上疼的厉害,嘴里也泛着血腥气。 萧琅炎沉声吩咐徐寿:“去备水。” 不一会,徐寿指挥着两名小厮抬了热水进来,萧琅炎便将门踹上,随后,他三两下,就剥掉沈定珠的衣裳。 刚接触到空气的美人,肌肤起了一层战栗。 她只面红耳赤地捂着身上的春光,一只纤细的手,象征性地推了推萧琅炎,却并没有完全将他推开。 此时她的乖巧,像是完全依赖他的一只家猫儿。 萧琅炎帮她脱完了衣裳,就将她抱进浴桶里,虬龙纹的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劲瘦有力的胳膊,和骨节线条流畅的手掌。 一瓢热水兜头浇下来,沈定珠这才恢复了一点理智,心也随着水温渐渐平静下来。 她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萧琅炎竟然在帮她沐浴? 沈定珠默默地仰头,用沾着水珠的丽眸去看他,只见萧琅炎绷着一张冷峻的面孔。 他一边为她搓着肩膀,一边冷冷道:“下次再这么给本王丢人,就将你锁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沈定珠神情黯然:“二哥下落无踪,我害怕……” “怕什么?”萧琅炎霸道地打断她,“父皇自从决定召他回京,你以为,本王会没有两手准备?” 他只是回来晚了一点,这个女人居然自乱阵脚,不知去哪儿伤到了自己,一身鱼腥气。 那狼狈的模样,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萧琅炎心底一股无名火窜上。 沈定珠听他话里的意思,忽然明白过来,她骤然直起半身:“王爷的意思是,我二哥没出事?” 晶莹的水珠顺着白雪般的肌肤滚落,无声无息地滑入浴桶内。 萧琅炎目光缓缓朝下,望着她的娇躯,目光逐渐变得漆黑炙热。 沈定珠反应过来,连忙又坐回了浴桶里,拿水面的花瓣遮挡,脸颊已经红得滴血。 然而,她虽然有些抗拒,但搭在浴桶边沿的左手,还轻轻地拽着他的衣角,如此无助的境地中,她下意识地完全依赖萧琅炎。 萧琅炎嗤笑一声:“你就不用瞎操心了,有些事,不方便现在告诉你,但你倘若以后再犯蠢,本王就将你赶出府去。” 他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沈定珠静静地享受片刻,珍惜这难得的二人相处的宁静。 曾几何时,前世,他们也这样亲密无间。 那时沈定珠差点要误会了,她以为萧琅炎对她这么好,是爱上了她。 后来才发现,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有几分像傅云秋。 想到这里,沈定珠刚刚燃起的一汪心火,又渐渐地熄灭下去,她老老实实地贴靠浴桶,不发一语。 等她洗完,萧琅炎将她用布裹着捞出来,一路送回床榻上,后来又摆上两份竹丝香,将她里里外外熏了个遍。 沈定珠见萧琅炎紧皱的锐利眉宇,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 “还有鱼腥味吗?” 萧琅炎黑着脸说:“没了,否则,还要丢你进去再洗一遍。” 沈定珠裹着被子,湿濡的头发粘在脸侧,更显得脸蛋巴掌大小,眼眸水汪汪的,樱桃小口欲言又止。 萧琅炎对她,不能算差,若不是他,二哥若真出了危险,她鞭长莫及,也照顾不到。 一想到自己还准备着离开京城,沈定珠便有些过意不去。 “王爷,其实我……”她想坦白,在他发现前,主动说出来。 然而,这个时候陈衡在外道:“王爷,马小姐委托卑职给您带口信。” 沈定珠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123章 摊牌 萧琅炎起身出去,不一会就重新回到屋内,沈定珠看他的神色,也瞧不出喜怒,但可想而知。 马雪薇性格强势,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王爷,马小姐……” 沈定珠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却与她同时开口问:“你的脚在哪里伤的?” 沈定珠怔了怔,轻轻抬起脚,看了一眼脚底,果然有四五道割出来的伤痕。 她低了低头:“方才为了抄近道去皇宫,在矮山上割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萧琅炎不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他刚打开盖子,沈定珠闻到味道,就知道是金疮药。 这样效果良好的膏药,一般只有皇宫里才能用,萧琅炎怎么还随身携带? 见他要为她涂抹,沈定珠的指尖,忙拽住他的衣袖,面上有一丝难为情。 她已经自觉有些无法面对萧琅炎了,更不好意思再接受他这样细致的照顾。 萧琅炎眉梢一扬,将金疮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既不喜本王碰你,那就让沉碧进来伺候。” 说着,他站起身:“你休息吧。” 沈定珠听他误会了,连忙扶着床栏也要站起身:“王爷,妾不是……” 这次,她依旧没说完,萧琅炎已经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他只冷冷说:“至于你二哥的事,不用急,等着就有好消息。” 说罢,他关门离去。 沈定珠方才本要将自己准备离开的消息,主动告诉他,从而获得他的谅解,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只好再找机会跟他和盘托出。 她也想过直接放弃计划,干脆不说。 可是,萧琅炎眼线何其多,他只是这几日在宫里忙碌,所以才没能注意到府邸里的动静。 他早晚会发现她的那些小动作,从而猜测到她的意图,与其等着他生气,倒不如她提前认错。 次日,苏问画竟然又来了。 这次沈定珠还是在王府池子接待的她,满园夏花开的摇曳,芬芳多姿,阳光铺洒,正有一种好时光的错觉。 苏问画的声音,犹如那花蕊上的嗡嗡蜜蜂一样,不断地钻入沈定珠的耳朵。 “表姐,你可知,昨天宫中的宴会上,发生了一件事。” “你应该知道马尚书的千金,马大小姐马雪薇吧?昨日在宴上,她与傅云秋相邻而坐,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后来离开时,她竟被傅云秋的衣裙绊倒,当时脚腕就扭伤了。” “皇后娘娘因此斥责了傅云秋,”说到这里,苏问画有些幸灾乐祸,“你是没看到傅云秋的脸,当众被训,神色差得很。” 沈定珠却有些走神。 原来昨天送马雪薇回去,是因为她的脚腕扭伤了? 可是,转念一想,沈定珠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昨天萧琅炎要抛下马雪薇,反而送自己回府。 因为傅云秋跟马雪薇有了争执,萧琅炎心中向着傅云秋,哪里舍得别人给她委屈受。 这是给马雪薇立规矩,也更是侧面告诉她,不得放肆。 苏问画见沈定珠走神,便轻轻地推了推她。 “表姐,你怎么不笑?傅云秋过的越惨越好,我巴不得她更惨!表姐,你也应该高兴吧?有她在,外间总是传……” 她话都没说完,沈定珠就打断她:“你别再提了,如今你怀有身孕,又是太子女官,多少双眼睛盯着,说出口的话要小心。” 苏问画撇撇嘴:“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也只是跟你说说。” 话虽如此,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还是偷偷地看向不远处,陪着她出来的姑姑。 “对了,表姐,还有一件事,你应当高兴,今日本应该是百花宴,可宁王殿下却忽然政务缠身,无暇出席。” “好好的百花宴,唯有马雪薇一个人去了,看来,表姐你在宁王府的位置,稳得很啊!” 苏问画说的,沈定珠不放在心上,她知道萧琅炎并非真心要娶马雪薇,而是一些政权的图谋与周旋。 听徐寿说,他从未亲口应下与马家的婚事。 苏问画走后,沈定珠看着满园夏色好景,只觉得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她想了想,决计为萧琅炎亲手做一件夏袍,到时向他坦白的时候,他应该也不至于特别生气。 待她脚上的伤势好了七七八八的时候,沈定珠便带着沉碧出门,去挑选细线。 然而,她刚从绣楼出来,就被马家的丫鬟拦住了去路。 “沈姨娘好,奴婢是马家的丫鬟,我们家小姐在对面的酒楼雅间里,等您叙话。” 沈定珠抬起丽眸,看见马雪薇临窗而坐,气定神闲的模样,手里端着茶盏。 摸不准她的意思,可沈定珠也不会怯场,便点点头:“劳烦你带路。” 沉碧怕她受欺负,亦步亦趋地跟着,然而到了门外,却被马家的丫鬟一同拦住:“咱们都在外面等小姐就好。” 沉碧看向沈定珠,得到她轻轻点头的许可,这才应下来。 进了雅间,马雪薇大大方方,指着她对面的雅座:“坐下说。” 沈定珠落座,马雪薇便推过来一杯茶,沈定珠看了一眼,马雪薇就笑道:“放心喝,没有毒。” “马小姐误会了,妾只是在想,以我们非亲非故,也算不得熟络的关系,为何要请妾喝茶?” 马雪薇丹凤眼凝着一抹笑,这笑不达眼底,她强势的语气,便已经从唇中流泄而出。 “沈姨娘,你是聪明人,我便也不跟你卖关子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十张银票,和一张地契,推到沈定珠面前。 沈定珠柳眉微蹙:“何意?” 马雪薇笑了笑:“这里一共是五百两黄金兑票,还有幽州的一座宅邸地契,只要你愿意离开京城,离开王爷,这些都是你的了。” 沈定珠抿唇,感到想笑。 马雪薇望着她,口吻认真严肃:“我没有给你开玩笑,王爷待你不同,本来我为嫡妻,是不该跟你计较。” “但王爷心中有你,更在外面为了你落我面子,所以,你不得不走,倘若你不离开宁王府,我爹绝不许我就这么嫁过去。” 沈定珠纤秾的睫毛垂下:“马小姐,您高估我了,也低估了王爷,王爷向来清风霁月,心如止水,岂会为妾一介寻常女子动心?” 他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只是马雪薇不知道罢了。 马雪薇眯眸:“你也可以不承认,得了好还卖乖,一向是妾室的惯用手段。” “不过我找人查了你,最近你一直在少量多次地变卖物件,又有守卫看见你多次在城门口徘徊,沈姨娘,你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吧?” 第124章 计中计 听到马雪薇的话,沈定珠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僵,她丽眸掀起涟漪,看向马雪薇,后者唇角勾起意味莫名的笑。 “其实你不用否认,我想查你,简直易如反掌,也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从前是丞相府的嫡女,又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美号,在王爷身边做一个替代品,必然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 “沈定珠,机会就在眼前,我助你离开京城,保证护送你平安地前往任何一个州郡,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永远不得回京,再也不许见王爷。” 说完,马雪薇放下一锭银子:“你如果愿意的话,后日午时,到应天城门等着,有人会接应你。” 她离开了,却留下了那些银票和地契。 沈定珠目光闪烁,漆黑的眸子泛起波澜。 回府后,沈定珠单独叫来桂芹,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她出去办。 紧接着第二天,沈定珠又让沉碧拿了一件自己的衣物出去典卖。 终于到了与马雪薇约定的这日,过了午时,一辆拿青布罩住的马车,不起眼地从王府后门离开,朝应天城门驶去。 正值夏日晌午,烈阳正当空,街上行人稀少,马车到了应天城门附近就停下了。 马雪薇带着萧琅炎,从一旁的茶楼出来,萧琅炎满面深沉,眉宇看不出喜怒,倒是马雪薇指着那辆马车道:“王爷,沈姨娘想要离开是真的,您若不信,且看马车里是不是她,就知道了。” 车夫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唯有马车上的青布帘子,轻轻随风晃动。 萧琅炎负手立在马车边,没有动弹,也没有上前。 马雪薇抿唇看他一眼,掩下嘴角的冷笑,既然萧琅炎舍不得揭开真相,她便主动上去一探究竟! 马雪薇上前,猛然掀开帘子:“沈姨娘,你……” 然而,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马雪薇看清楚马车里的人,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满面不可置信。 萧琅炎微微侧眸,从她身后看进去,一声嗤笑:“这就是你让我看的沈姨娘?” 马车内,居然是宁王府的厉妈妈! 她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那日马雪薇给沈定珠的银票和地契,正唔唔地挣扎,满眼惊恐,尤其是在看见萧琅炎以后。 就在这时,沈定珠从不远处的酒楼里出来,身后跟着沉碧。 萧琅炎挑眉,像是没料到沈定珠就在附近。 只见美人身段窈窕纤弱,走到他面前,微微垂首,脖颈细白娇嫩,面色粉嫩如花。 马雪薇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带着火:“沈姨娘,你耍我?” 沈定珠神情平静,不卑不亢:“马小姐高看妾了,妾跟在王爷身边好端端的,你却给予妾好处,非要妾离开王爷,妾怎么可能答应?” “之所以演这出戏,是因为,马小姐对王府里的事了如指掌,想必王府内定有内应,所以,妾不过略施小计,就将这个眼线揪了出来,听凭王爷处置。” 马雪薇如坠冰窖,面色惨白! 昨天厉妈妈跟着沉碧,看见她又去典当铺典当了一件沈定珠的衣裳,便主动去跟马雪薇通风报信,是以,马雪薇还以为沈定珠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京城了。 毕竟她给的酬劳十分丰厚,她也看出来沈定珠并不是真心想留在萧琅炎身边。 为何竟被她反将一军呢! 萧琅炎不说话,那双如雪般凛冽的薄眸,看了沈定珠一眼,最后,凌厉的眼神,落在马雪薇身上。 骄阳晒得马雪薇面无血色,她连忙低头解释:“王爷明鉴,我不过是想成人之美,沈姨娘早就有了离开您的心思。” “王爷只要稍作打听,便会知道,沈姨娘在各家典当行,都典当了不少首饰金银,她在积攒盘缠上路!” 萧琅炎看向沈定珠,语气幽幽:“她说的是真的?” 沈定珠点头:“是真的,不过,妾也不知道马小姐怎么会误会成这个样子,冀都大水,灾民十万,粮食短缺。” “妾将多余的金银首饰全部变卖后换来的银子,拿去买了五万石谷梁,正想以王爷的名义,援助冀都,王爷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西郊的粮仓查,妾这儿还有粮仓的钥匙。” 她从袖子里拿出两串钥匙,在马雪薇的眼前晃了晃。 萧琅炎看向马雪薇,一声冷笑。 马雪薇心里咯噔一声:“王爷,我都是被她们联手骗了,这个厉妈妈,收了我的好处,却跟沈姨娘里应外合要害我!” “沈定珠有什么害你的理由么?”萧琅炎声音冷淡。 马雪薇下意识便道:“她不想我进府成为主母,害怕我处处压她一头,她想固宠!” 没想到,萧琅炎轻呵一声:“谁说要娶你入府了?马尚书告诉你的?” 这下,马雪薇切切实实地僵在原地,脸上就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神情青红交加。 萧琅炎负手,语气淡漠:“母后牵线,母妃说和,都不过是看中了你,觉得你应为宁王妃,可本王从未点头首肯,你便做起这大梦来了。” “以王妃主母自居,还插手收买王府里的下人,你这胆子,大得很。” 马雪薇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嘴里喃喃:“不是这样的,王爷,我不是这样的人!” 周围路过的百姓们纷纷驻足,但也不敢靠近,站在不远处指指点点。 萧琅炎凌厉的目光充满杀伐,看向厉妈妈的瞬间,更显凶光。 只听他一声下令:“陈衡,将此刁奴游街示众,剥皮凌迟,也带话给马尚书,本王断不会娶一个心思如此深沉的女人为妻。” 说罢,他拽住沈定珠的手腕,拉着她转身远走,直至上了自己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萧琅炎闭眸养神,沈定珠有些心虚的拿手指不断蜷缩衣裙一角。 虽然她刚刚演得滴水不漏,但以萧琅炎的锐利,应该还是看出了端倪。 “王爷……” “回去再说。”萧琅炎飞快地打断了她,急促的语气带着些许戾气。 末了,他睁开薄眸,朝她幽幽看去:“别以为本王就信了你。” 第125章 这是贼船,上了就别想下 回到府邸内,萧琅炎抓着沈定珠的手腕,将她直接推进屋内,随后他跟着入内,反手锁上房门。 沈定珠想要解释,被他一把拽住按在门上。 她吃痛一声,双眸浸起泪花,浓密的长睫颤颤:“王爷,妾不是真的要走。” “不是?”萧琅炎低声切齿,“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哄骗马雪薇可以,但休要拿到本王面前卖弄。” “趁着本王没有真正动怒之前,你最好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否则,你和你的家人,本王都不会放过!” 他厉声说罢,转而坐去了桌边,单手搭膝,神情阴沉。 沈定珠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便抹着泪,啜泣道:“妾只是想离开王府住一阵子,去外面散散心,被王爷逼的实在没法了,那夜王爷如此凶悍强势,妾害怕……” “怕?”萧琅炎一声冷笑,“你在本王身上抓挠,还吵着说恨本王,一桩桩一件件,我看你一点都不怕。” 沈定珠急了,抬起一张芙蓉般娇美的面庞:“怎么不怕,差点被王爷强行……” 说到这里,她又羞于切齿,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将头偏到一旁,小手攥成了拳头,再也不肯说了。 萧琅炎反倒是扬眉,等待她的下文,见她一直不再开口,脸反而红得像搓了厚厚的胭脂。 “什么叫强行,你是本王的妾,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就算如此,也应你情我愿,妾并非勾栏里出身的女子,强行承欢,心里一时很难接受。”她说的苦涩,方才多半是演的委屈,但讲到这里,却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 萧琅炎忽然能理解她为什么要逃了。 这个女人,倔强难驯服,一有点委屈,不会寻死觅活,只会想着离开这里。 他冷笑一声,端起一旁的茶杯:“既然如此,你该当何罪?本王纵容你一次两次,但这次,不打算轻饶了。” 沈定珠抬起长睫,试探着问:“妾准备了一些粮食,以王爷的名义赈灾,难道这也不能将功补过?” “不够。”萧琅炎品茗后,放下茶盏,神情冷冽。 这都不够…… 沈定珠苦思冥想,须臾,她眸色一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其实,王爷也从这次的事情中,得了妾的帮助和好处。” “哦?”萧琅炎发笑,“你又有什么高见?” 沈定珠气定神闲地说:“钦天监刚观天象,算出皇上与马相冲,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和娴妃娘娘却一力要王爷求娶马尚书的千金,摆明了是要断了王爷接任储君的路。” “皇后娘娘是为了太子筹谋考虑,可以理解,娴妃娘娘是王爷的养母,竟也如此想法,说明她也意识到了王爷正在羽翼渐丰,而如果放任王爷发展下去,最受威胁的人便成了明王殿下——娴妃娘娘的亲儿子。” “王爷不方便直接拒绝娴妃娘娘的要求,所以假意与马小姐周旋。妾今天这一计,虽然是为自己脱险,但另一种方面来说,也是帮了王爷,马小姐闹出这样的事,皇后和娴妃都没办法再要求王爷娶她了。” 萧琅炎听她这么长篇大论地说完,倏而笑了,薄黑的眸,锐利的眼神,浑身的姿态犹如恣意的猛兽,更带着恶狼的危险。 “你倒是将本王的心思猜的一清二楚,但即便如此,本王也不会将这件事,视为你亡羊补牢的挽救。” 沈定珠舔了舔嘴唇:“王爷,妾知道,跟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所以,妾想不遗余力地支持您,但求王爷,让妾看到一点拯救家人的希望。” 萧琅炎好整以暇地端着茶杯:“本王已经兑现诺言,将你的大嫂和你二哥,都想办法接入京城,你还有什么不满?” 沈定珠看了一眼窗外,压低声音:“王爷知道,这远远不够,妾的父亲母亲,才是皇上真正要对付的人。” “起初妾不明白,父亲尽忠职守,沈家三代忠良,在先帝时期都得以重用,为什么皇上会对父亲起疑心,甚至不惜代价,抄了沈家满门,现在妾想明白了,因为父亲手上,握着皇上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而这东西,王爷一定也感兴趣。”她说到这里,抬起长睫,眼里两泓清然的雪光。 萧琅炎笑容渐渐敛去,他看着沈定珠,感到有趣地微微扬眉。 她难道是指,玄甲军? 先帝并非正常的生老病死,而是被人下了毒药,慢慢致死,临终前,先帝已经知道了是谁所为,可没有对外宣扬。 原本先帝要将皇位传给庶出的长子,那位皇子殿下雄才大略,被先帝亲手教养长大,而皇帝虽身为嫡子,可年轻时性格冲动,不得先帝所喜。 所以,皇上就给先帝下了药,以嫡子的身份登基,将原先的庶长子幽禁后毒杀。 这些都是宫廷秘史,沈定珠不知道,只能从先帝死亡那日,宫廷内外死了一大批宫人和臣子来猜测皇权更替中的血腥事实。 而皇帝最为忌惮的,便是先帝培养的一批死士,玄甲军。 传说中他们手里拿着真正的圣旨,只要这个圣旨公布于众,就会证明现在的皇帝是弑父杀兄的罪人! 皇帝私底下一直没有停止寻找玄甲军,他将所有人的嫌疑逐个排除,终于锁定到了丞相沈大人的身上,在先帝离世前的半个时辰,先帝曾将沈大人召入宫中密谈。 具体说了什么不得知,沈大人自己更是守口如瓶,后来皇帝登基,也多次旁侧敲击,却终问不出什么。 但没过多久,就有人网罗罪名,马尚书带头检举揭发沈丞相通敌叛国,与敌国北梁来往密切,皇帝顺水推舟,抄了沈家满门。 萧琅炎看着沈定珠,她也不惧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萧琅炎颔首:“你想要什么?” 沈定珠抿唇:“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他现在看似重用王爷,可是,真正的圣旨上,他不会将皇位传位给王爷。” 萧琅炎嗤笑,眼神却是冰冷刺骨:“沈定珠,你这是在教唆本王杀父篡位吗?” 沈定珠紧了紧袖下的手,害她家族的仇人,正是皇帝,她的目标,首先是为家族洗清冤屈,但如果能让皇帝不得善终,也算报仇雪恨! 她正式昂首,眸光坚定:“王爷徐徐图之,从储君,再到君主,妾愿助您一臂之力。” 第一步,自然是要除太子。 只要萧琅炎成为晋国的储君,皇帝的性命,随时都可以终结。 但现在太子萧玄恪一日在,皇上若是驾崩,绝对轮不到萧琅炎登基,否则,必将是血洗宫廷的一场残酷斗争。 沈定珠觉得,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说完半晌,萧琅炎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什么。 须臾,他放下茶盏。 “沈定珠,这次的事,本王原谅你了。” “但你记住,本王这条船,是贼船,你上来,就别想再下去。” 他说着,走到沈定珠面前,用手轻抚她的面庞,一笑,薄眸锐利,黑而深沉。 “你要是再想逃,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第126章 祭祀大典 七月初,仲夏时节。 萧琅炎因捐粮食援助冀都,被皇上当庭褒扬,更给予他统管三台的殊荣,一时间,宁王在朝廷中,风头无两。 与接连被批判的太子相比,不少臣子暗中倒戈。 但萧琅炎不动如山,任是谁来投靠,都不予理会,哪怕身处风头浪尖,依旧保持着看似不争不抢的立场。 这日下朝,萧琅炎刚出金銮殿,就被太子萧玄恪的人拦住去路。 “五弟,”萧玄恪从拐角走出,一身朱红的储君衣袍,衬的他眉黑且粗硬,飞扬如流星,“何时得空,去东宫坐坐?” 萧琅炎回以淡淡的态度:“多谢三哥好意邀请,只是最近被朝事琐碎缠得毫无分身之术,故而要辜负三哥好意了。” 萧玄恪幽幽扬眉:“无妨,你既不得空,孤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马上临近中秋,以往习俗,父皇都会带领臣子祭天祈福。” “最近父皇龙体欠佳,精神不济,听中书省说,父皇有意让你代他行祭天祭祖之权,五弟,孤并非挑拨,而是希望你好好想想。” “父皇是人君,祭天隆重,而你虽为龙子龙孙,可论祭天,还轮不到你吧?”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萧琅炎神情更加平静,薄唇边甚至垂挂一抹嗤笑。 “三哥,父皇如何决定,自然有他的打算,我身为儿臣,只需要父皇怎么安排,我就如何分忧罢了。” 他说着,拱手:“还有政务在身,就不陪三哥闲聊了。” 萧琅炎带人径直离去,经过萧玄恪身边的时候,萧玄恪侧眸,眉色冷冷:“孤好声好气与你打商量,就是不想闹出兄弟阋墙的闲话,你既不领情,那就别怪孤跟你好好争上一争。” 萧琅炎脚步一顿,语调清冷道:“三哥自便。”随后带人远去。 萧玄恪拳头紧握,眼神阴鸷。 “敬酒不吃吃罚酒,孤看你是过了太久好日子,忘了栽跟头是什么滋味!”他说罢,甩袖愤恨离去。 此事就发生在金銮殿外,自然瞒不过皇帝的耳目。 当小太监将兄弟二人的对话,转告给病榻上的皇帝时,皇帝刚服用完一副金丹妙药,脸色透着隐约的黄白。 他靠着龙榻,笑声苍老低沉,有一丝诡异之相:“由得他二人争吧,朕也想看看,哪个儿子最有能力。” 夜里。 萧琅炎回府,沈定珠照常陪在他身边伺候。 两人临窗练字,沈定珠垂眸一看,见萧琅炎临摹的,竟然是先帝的《兆麟书》。 “王爷也瞧过这本书?传说中,兆麟书是先皇将自己一日夜梦仙人的事记录下来,梦境真实不虚,但真正能阅读这本书的人,却并无几人。” 萧琅炎挑眉,看着她:“你读过?” 沈定珠眸色昳丽,灯火下,美人娇面如光滑的明月,泛着隐约白嫩的柔光。 “幼时,父亲曾与前国子监祭酒杜老要好,便带着妾常常来往杜府做客,杜老便曾口述《兆麟书》,当成趣事讲给妾听。” 萧琅炎放下笔,薄眸落在纸上的字迹中,神色有些清冷。 “后来不来往了?” 沈定珠似有难色,几次张唇,最后默默道:“父亲入狱后,杜老曾来劝说他伏法认罪,向皇上表忠,父亲拒不认错,二人因此决裂。” 杜老这个人,是绝对忠诚的皇帝派,他并不在乎是谁当了皇帝,他只伺忠诚于大晋的江山。 所以劝说沈相认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奈何沈定珠了解父亲,他没有做过的事,宁死也不会承认。 萧琅炎站起身,朝外走,看样子是准备休息了,沈定珠陪着他走到门口,两人共同沐浴一片皎洁白月的光辉,犹如一对亲昵的璧人。 “马上要举行中秋前的祭祀大典,父皇会选择一名皇子,代他祭天。” “王爷有多少胜算?”沈定珠询问。 前世的这个时候,皇帝的身体还没有那么差,祭祀大典是他自己去的。 然而这一次,完全不同,在萧琅炎的“照顾”下,皇帝的身体时好时坏。 萧琅炎笑,薄眸里,挂着冷冽的神色:“毫无胜算。” “论支持的臣子,本王不如太子,论得父皇属意,本王更不如明王,太子必然会想办法,赢得这次机会,向朝廷和天下人展示他稳固的储君地位。” 这次的祭天大典,很是至关重要,一旦代表皇帝祭天,那么日后在朝中的威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沈定珠沉着丽眸,思索半晌:“可是现在太子已失帝心,朝中杰出的皇子,唯有王爷和明王了。” 皇帝就算再偏爱嫡子,也不会在这种关键的事上糊涂吧? 萧琅炎负手,站在一片月桂树下,垂眸看着沈定珠:“傅家的大公子,曾跟在杜老的门下学习,如果这次傅家出面,为太子说和,由杜老出面力保太子代父皇祭天,此事多半能行。” 沈定珠眉心一跳。 她想起来了,傅家在杜老那,确实有这样一层关系。 而杜老作为前国子监祭酒,朝中不少臣子,都曾是他的学生,他又是两朝老臣,威望甚高,地位举足轻重。 如果他开口推荐太子,那么皇上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岂不是顺势而为。 沈定珠看着萧琅炎,长睫纤秾,在皎洁的月辉中,美人肌肤如白雪,红唇丰润似樱桃。 “所以,王爷本想让妾跟傅家争一争,却没想到父亲已经跟杜老决裂了。” 萧琅炎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声音略略低沉:“现在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明王必然也不会放过这次好机会,若是能让他二人相争,也未必不可。” 萧琅炎说完许久,都没听到沈定珠的回答。 他低头看着她,被她脸上的专注情绪,所吸引。 沈定珠不笑时,显出清冷的美艳,好似那云端上的仙子,即便貌美,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雾纱,使得凡夫俗子不敢近看。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夏风吹过,将两朵细小浓香的桂花,吹落她的肩头。 萧琅炎抬手,想为她拂去,未料到,沈定珠忽然捧住他的手,芙蓉娇面有些愉悦地道:“妾想到办法了!” 第127章 先礼后兵 萧琅炎扬眉,眸光一垂,落在她两只纤细的小手上。 沈定珠反应过来,耳廓红如搓了胭脂,她不动声色地松开手,道:“就算杜老与沈家决裂,我却也有办法说服他。” 萧琅炎笑了起来:“杜老在朝中素有老顽固的雅称,认定的事,即便皇上下令,都不会更改,你有什么把握比傅家更能说服他?” 沈定珠眯眸,像个得意的小狐狸般,露出狡黠的眸光,她勾勾手指,竟真如魅人的妖精。 “王爷俯身,妾告诉您。” 萧琅炎微微凝神,鬼使神差地配合她,弯腰低头,任由她清香柔软的气息临近,那唇贴靠耳畔,声音娇糯地说完了她的计划。 可话语就像是过耳的风,萧琅炎没有听进心里去,倒是沈定珠身上若有似无的桂花香,竟让他有些沉醉其中,缓缓怔忪。 沈定珠说完,都不见萧琅炎反应,她不由得皱起柳眉,有些娇嗔般地呼喊:“王爷?王爷!妾说的,难道您觉得有问题?” 萧琅炎回过神,直起身来偏过眼神:“你自己定,有什么需要去办的事,你找徐寿帮你。” 说罢,他转身,撂下一句还有公务,就匆匆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沈定珠凝了神色,她刚刚说错什么话了不成? 唯有陈衡感到莫名,他们的王爷回到皇宫里的玉章宫以后,竟让宫人端来冷水沐浴,洗了两三遍,好半天才出来。 这夏天虽热,可有那么热吗? 陈衡不理解。 过了两三日,沈定珠带着沉碧上街买东西。 到了专卖糕点的祥云楼外,沉碧看着从店铺里排到店铺外的人龙,忍不住说:“主子,这家铺子生意如此红火,咱们若是排队,非得等到晌午去不可。” 沈定珠轻摇团扇,身姿曼妙,引得过路的男人都多看了她两眼。 她清凌凌地昂着细白的脖颈,耳边一对红玉水滴坠子,衬的她肌肤白腻如鹅脂。 “就是专程来排的,就冲着祥云楼的字号,等也值得。” “那主子去那边阴凉的地方坐着,这里交给奴婢来排。” 沈定珠言说不用:“很快就会到我们了。” 沉碧看了一眼望不见头的人龙,感到狐疑,这至少还要排半个时辰吧? 然而,果然如沈定珠所说,不过片刻,前面的人各自散去。 店铺里的伙计挂出售罄的招牌,对外吆喝:“今日无糕,明日请早了!” 大家各自散去,唯有沈定珠带着沉碧上前,见她穿着锦绣,面容艳丽不可方物,店铺小厮恭敬地说:“夫人,今日卖完了,您明日再来吧。” 沈定珠拿出几两碎银:“我知道,但我记得祥云楼一直可以预订,请帮我订一份绿豆糕,明日辰时我派人来取。” 小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祥云楼的这个预订,向来是不对外的,只有东家和几个东家要好的朋友知道。 见沈定珠谈吐不凡,小厮便将银子收了,把她的要求记下来。 订完东西,沈定珠才带着沉碧离开。 “主子,奴婢怎么不知道,祥云楼还能提前预订呢?” “你不知道的多了。”沈定珠轻轻地戳了一下沉碧困惑的小脸。 这不过是杜老家里的产业之一,这些做官的大臣,家中的亲戚,除了明面上做官的,还会有一些私底下的商贾生意。 没有人会嫌钱多,谁都一样。 沈定珠正想再转转首饰楼,最近萧琅炎愈发大方,竟准她随时找徐寿拿银子。 然而,却迎面碰上了傅云秋与她的两名丫鬟。 沈定珠眼眸一沉,就想当做没看见般,从她身旁走过去,未料到傅云秋主动喊住了她。 “沈姨娘,好巧。”傅云秋站在台阶上,微微一笑,气质端庄,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在里头。 沈定珠缓缓上前,走上两个台阶,与她平齐,才笑着说:“真的很巧,有阵子没看见傅大小姐了,大小姐的病好全了?” 傅云秋声音温柔:“宫中遣了不少太医来看诊,如今已是大好,还没恭喜沈姨娘,王爷为了你,连马家的婚事也拒绝了,看来沈姨娘在王爷心中,果真不同。” 以往傅云秋说这种话,沈定珠还会客套两下,这次,她懒得应付对方的唇枪舌剑了。 索性大大方方地应下来:“王爷待妾,确实是好,妾无以为报,只能以后一直陪伴在王爷身侧了。” 傅云秋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微微沉息,好半天,才重新露出得体的笑容:“真希望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苏女官,也能有沈姨娘这样的心态。” 她上前几步,看着沈定珠,低声说:“要是苏问画知道,太子赐给她,让她在床榻上都穿着的朱红珍珠缎,竟是因为穿上有几分像自己的表姐沈定珠,你说以苏问画那样的个性,能不能接受得了?” 沈定珠顿了顿,转而浅笑,芳华妩媚。 “她能不能接受,妾不知道,妾只知道,表妹没有那么蠢,不会听不出来挑拨的话语。” “是吗?”傅云秋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浅笑,随后便带着丫鬟离去。 沈定珠余光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心中暗骂烦人。 次日一早,沈定珠取了绿豆糕,便前往杜府。 门房替她通传,然而,不一会门房出来,道:“我们老爷今日不方便见客,请贵人回去吧。” 说着,就转而进去,关上了大门。 沈定珠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拉着沉碧回到马车上,不一会,竟看见傅家二公子,被杜老笑着送了出来。 沉碧诧异:“杜老未免也太不讲情面了,竟就这样将主子拒之门外,明明已经见客了,却不肯见主子一面。” 沈定珠反倒是不惊讶:“意料之中,在他眼里,父亲通敌叛国,是背叛晋朝的罪人,杜老平生最恨这样的臣子,不愿意见我,也是正常的。” “而傅家跟他关系要好,他自然是会选择傅家,与我撇清关系。” 她将提着的绿豆糕递给沉碧,让她回去跟下人们分着吃。 “主子,那咱们就这样回去吗?” “回去吧,读书人都讲究先礼后兵,我已经拜访过了,既然他不肯见我,那我只能用点别的办法。” 沈定珠说着,红唇勾了勾,她看着沉碧,吩咐:“一会回府,你让徐寿公公来找我一趟。” 第128章 晓之以情 深夜如水,月辉皎洁。 城中一处私密的青楼,坐落在淮水河的北面,只招待一些熟客,此时树影婆娑,竹影轻摇。 一旁僻静的庭院里,陡然传来两声闷哼,紧接着,便是青楼女子惊愕的尖叫声。 片刻前,一群蒙面大汉闯入屋内,将正在吸食五石散的三人死死按住。 为首那人醉生梦死的厉害,配着五石散的药效,这会儿犹如步在云端,面对闯入的生人,也只是傻笑。 而其余两个陪伴他的男子,吓得醒了神,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蒙面大汉揪紧为首那公子的衣领,低头仔细确认。 “是杜老的嫡孙杜千钧?” “正是在下,你……”杜千钧眯着眼睛,极力想从模糊的视线里,辨认出对方的身份,“你是谁?” 蒙面大汉冷然一笑:“自然是抓你的人!” 一阵天地倒转,杜千钧被他扛在肩上,几个蒙面大汉相继掠步,轻功登上屋檐,踏着月色眨眼消失不见。 等老鸨带着护院赶来的时候,只有满地流霜的白月光。 次日,沈定珠还是带着一袋绿豆糕,前去杜府拜访。 没想到,这次门房看见她,还不等沉碧上前通传,便想要关上门。 沈定珠顿时将那袋绿豆糕往门里一扔,站在几步台阶下,抱臂悠然道:“别急着关门,这绿豆糕有解药的功效,你拿进去问问你们老大人,看看他是不是应当给贵府公子用得上?” 门房狐疑地看着她,沉碧瞪了他一眼,催促道:“还不快去?你要是不肯,耽误的,可是你们自家主子的事!” 门房这才提着绿豆糕,匆匆入内。 不一会,他就跑出来:“老大人说了,请贵客入厅堂。” 总算是肯见了。 沈定珠成竹在胸,穿着橙红配浅黄的衣裙,犹如翩然的蝴蝶,一脚踏入这深门府宅内。 她带着沉碧到了正厅等待,不过片刻,沉重的脚步声快速走来,门口人影一晃,沈定珠抬头,便见杜老那张严肃威严的面容。 “晚辈见过杜大人。”沈定珠起身,轻轻地福了一礼。 杜老神情透着浓浓的不满:“当初在你父亲面前,我早已说过,我杜德至平生最厌恶背信弃义之辈,杜家也早就与你们断了往来,你还三番五次地登门,是为了什么?” 紧接着,他再次逼问:“昨晚,老夫孙儿千钧在邀月楼里受袭,也是你指使人干的,是或不是?!” 杜老的语气,雷霆万钧,仿佛只要沈定珠承认,他马上就会让家丁捆了她送去官府。 然而,沈定珠气定神闲,那张极其貌美的娇面上,浮着几分不达眼底的浅笑。 细面娇娇,樱桃小口,轮廓漂亮的眼里,目光却是冰冷的。 “晚辈如今不过一介浮萍,哪里来的本事,使唤人去对付杜公子?杜大人,您真是冤枉我了,不过,晚辈也听到了一些传言。” “您的长房嫡孙杜公子,在外伙同三教九流,吸食五石散,夜夜笙歌达旦,这五石散自我朝开国以来,就是律法禁药,但凡吸食,无论王孙贵族,亦或是布衣平民,皆要重罚流放。” “晚辈生怕杜大人忘了这回事,特来提醒,顺便叙旧。” 杜老盯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花白的胡子微微上翘。 他冷冷说:“沈家小女,你素来聪明,但你别以为这么说,老夫就不知道你的想法。” “如果你想用千钧来威胁老夫,让我投入宁王势力,为宁王效忠,那老夫劝你,少费工夫。” “千钧他做错了事情,一会,老夫就会押着他去官府,就不劳你跟王爷操心了!” 大义灭亲? 沈定珠不信。 杜千钧是杜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杜老的儿子早已病逝,送唯一的嫡孙去坐牢,这个老腐朽定然舍不得。 沈定珠面上保持着浅笑,眸光清冷,自带疏远的艳绝。 “杜老如此秉公执法,晚辈自当佩服,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晚辈这就离去,不让您再烦心,只是,临走前,有一些话,不得不说。” 沈定珠终于收敛了笑容:“杜老您是老派忠臣,效忠大晋的江山和王朝,这属实让人敬佩,可您有没有想过,五石散既然一直是禁药,在坊间销声匿迹多年,为何突然之间再次出现?” “您不愿细想,晚辈来点破这个疑惑,那是因为当今圣上信奉丹药,多数人为了讨好皇上,趋之若鹜,搜罗民间延年益寿的偏方,五石散这才死灰复燃。” “您作为两朝臣子,自然应当明白,五石散残害身心,多少世家大族因为这一味小小的禁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皇上明知却不杜绝,这就是您要效忠的人吗?” “同为晋朝子民,可若君王昏庸糊涂,您也纵容无视?晚辈现在人微言轻,当然不奢望几句话,就能说服杜老转而支持宁王,可您若静下来仔细想想,皇上乃至太子储君,真的有治理江山的才能吗?” “宁王殿下为什么一再受牵制和阻遏,您心里一定比晚辈更清楚。” 话说到此,杜老神情怔怔,垂着的白眉下,一双浑浊的瞳透着沉思。 沈定珠准备走了,带着沉碧到了门口,侧首说:“还有,不管您信不信,家父没有背叛晋朝,没有通敌叛国。” “我们沈家自开国以来,代代忠良,家训清越斐然,父亲更是在先帝时期就得以重用,是谁把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您仔细想想,一定能明白。” 随后,她便抬步离去。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沉碧看着沈定珠的侧颜,美人专心致志地望着车窗外,沿途的街市风景。 夏风吹拂她白瓷般的面颊,透过那轮廓娇美的侧影,沉碧却发现,沈定珠也在走神。 “主子,您是在担心杜老不会听您的建议吗?” 沈定珠托腮,美眸深邃,泛着细碎的灿光:“杜老不是个笨人,但他到底会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总之,该说的都说了,如何选择,就看他自己。” 此时,傅云秋已在东宫,向太子萧玄恪夸下海口。 “殿下请放心,二弟他专门拜访了杜老的府邸,得杜老亲自接见,两人相谈甚欢,明日的早朝上,百官必定会推崇您代皇上去祭祀大典。” 第129章 本王只信任你 萧玄恪靠着红漆雕花小长椅,吃着宫女喂来的葡萄,黑眸阴沉,双眉间神色冷冷。 “孤是储君,父皇病重,祭祀大典,原本就应该是孤代为举办,可恨那萧琅炎如此不识时务,竟想跟孤争上一二,真是不自量力!” 他越说,脑海中,越浮现出沈定珠的面孔。 萧玄恪无意识地缓缓揪紧衣袍下摆的带子,拳头紧握。 “他怎么什么都要跟孤抢,他也配?” 傅云秋没有插话,只是低着头,姿态文静。 萧玄恪扫了傅云秋一眼,忽而推开宫女打扇的手,凑近傅云秋,似笑非笑地问她:“怎么了,每次孤说到萧琅炎,好像你都不大高兴?” 傅云秋面色一顿:“臣女绝对没有,只是知道,太子现在是储君,臣女听您的,以后,太子是臣女的丈夫,臣女也要听您的,您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 萧玄恪闻言,哈哈朗笑,黑厉的眉宇飞扬,盯着傅云秋,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她要是有你那么识趣就好了。” 这个她,说的自然不是苏问画,而是沈定珠。 傅云秋暗中捏紧了裙摆,面上状似不懂,只道:“苏女官年纪尚小,殿下多多教导,想必她很快就会更加得您心意。” “你倒是大度。”萧玄恪说了一句,随后便无心再应付傅云秋,让她自行离开。 傅云秋恭敬地退离,走到门口,便见苏问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不停地垫脚,朝里面观看。 瞧见傅云秋出来了,苏问画面上闪过一抹厌烦,但还是展露笑脸来寒暄:“傅大小姐。” 傅云秋姿态冷冷,高贵不可攀,那眼神如蛇般阴冷,轻轻地扫过苏问画的肚子,随后淡淡道:“殿下在忙,你无事时,就不要总是来打搅了。” 说罢,她便带着宫人离去,苏问画瞪着她的背影,咬紧牙关。 且让傅云秋再嚣张一阵,等她生了皇长孙,看傅云秋还怎么得意嚣张。 接连两日,沈定珠都留意着朝堂上的事。 原本皇上应于昨日早朝,任命一名皇子,代他行祭天之权。 然而,皇上忽然咳血不止,病的严重,顿时缠绵病榻,萧琅炎做主,将早朝变成两日一次,所有朝中重臣,皆随时待命。 几场夏雷伴随着暴雨下了一阵,终于,沈定珠从徐寿的口中,得知了皇帝的最新消息。 昏迷了好几日的皇帝,终于在今晨,接受了杜老的建议,提名太子萧玄恪替他行祭天之权。 沈定珠得知以后,怔了半晌,徐寿拱手离去,她也毫无反应。 沉碧上前,见状,试探着劝慰:“主子,杜老一向冥顽不化,您该做的都做了。” 沈定珠美眸中泛起波澜,樱红的唇口叹了一口气。 “罢了,剩下的就看王爷如何办了。” 萧琅炎愈发忙碌,甚至于没有时间回王府,沈定珠也不知他是怎么应对的。 然而,到了祭天大典这日晚上,沈定珠却得知,祭天大典上,出事了! 沉碧向外院小厮打听的消息,她额头上还沾着雨水,待擦去以后,才气喘吁吁地说:“主子,太子闯大祸了!” “他在代表皇上祭天的时候,将没有完全熄灭的火烛,掉在了鼎坛中,引起大火,差点将祭天的大殿给烧了。” 所谓鼎坛,便是一个长条的香坛,为青铜所制,即便烧着的香倾倒,也不应该引起火灾。 但,祭天的时候,周遭黄纸纷飞,还有各种上表上天的奏章。 墨纸松油,一遇火,自然要将祭祀大殿变成一汪火海。 沉碧压低声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不仅如此,听说,还把马尚书烧伤了!咱们王爷闯进火海,抢出来先帝和几个列祖列宗的牌位,皇上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直言太子不祥,要跪着去祖宗面前忏悔呢!” 沈定珠一怔,萧琅炎竟闯入火海? 她想了想,道:“皇上应当只是气话,废太子不是小事。” 沉碧点头:“可不是嘛,听说大臣齐齐跪下,请皇上息怒,总算将这件事劝住了,就是不知道王爷怎么样了。” 她说着,见天色不早,就上来给沈定珠卸钗环。 沈定珠对着雕花铜镜,望着镜中的倩影,反而陷入了沉吟。 这火来的突然,应该不是意外。 还不等她仔细思考这件事跟萧琅炎有什么关系的时候,忽然,徐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沈姨娘可歇下了?” 沈定珠示意沉碧出去回复。 “我们姨娘正要梳妆休息,徐公公有什么事吗?” “哎哟,王爷从宫中传令,要让姨娘漏夜入宫,就请沉碧姑娘再辛苦一遍,替姨娘穿戴整齐,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口候着了,咱不好让王爷久等。” 沉碧回来以后,沈定珠顿时道:“梳个简单的妆。” 不一会,她乘坐马车,再次进宫。 待到了玉章宫,刚过子时,皇宫的飞檐斗拱,犹如坐落在暗夜里的巨兽,那一串串廊下的宫灯,便好似这只兽的眼睛,关注着过路的每一个人。 湿热的空气顺着晚风吹来,徐寿似是有些着急,在前头带路,脚步飞快,沈定珠哪怕跟的紧,也难免落下几步。 等到了玉章宫,她捂着心口,樱唇气喘不停,白腻的额头上,渗出一层淡淡的汗丝。 几缕黑发黏在脸颊边,更显得俏脸宛如盛开的芙蓉,美而娇艳。 玉章宫里,当值的岑太医带着两名太医恰好出来,看见沈姨娘,岑太医最先拱手请安。 沈定珠回了一礼:“王爷怎么样了?” 还不等岑太医回答,里面就传来萧琅炎清冷的声音:“沈定珠,还不进来?” 几名太医讪讪一笑,这才告辞。 沈定珠进去以后,闻到浓浓的药味中夹杂着血腥气。 她绕过屏风,看见萧琅炎赤着上身,整条右臂都裹上了白绷。 沈定珠一时诧异:“王爷……” 萧琅炎薄眸淡淡,冷眉锐利平静:“被火燎伤了一点,没有大碍,你过来。” 他用左手朝沈定珠扔来一个药瓶:“给你一个机会将功补过,给本王的眼睛上药。” 沈定珠怔了怔,打开塞子,顿时闻到药瓶里刺鼻的气味。 “这药,能治雀盲?” “能,但会有一点不适的症状。”萧琅炎说的平静,不但不害怕,反而催促她,“下手要快,否则,本王若是疼起来,便要为难你了。” 第130章 一击必中,中必见血 沈定珠顿时不敢犹豫,马上走上前去,用粉白的指尖挖了一点药膏,便准备抹在萧琅炎的眼睛上。 可是…… “王爷,您就这么睁着眼睛?”沈定珠的语气有些无奈。 药都到眼前了,萧琅炎还睁着那双淡漠深邃的冷眸,就瞧着她。 萧琅炎扬眉:“被火燎伤的是眼瞳,闭了眼,你该怎么上药?” “那睁着眼也上不了呀,总不能让妾将指头戳进眼睛里。”沈定珠的芙蓉俏面上,残存着狐疑,双眸生动黑灵。 萧琅炎沉息,只道:“真笨。” 他指了指下眼睑:“太医说了,抹在这里。” 沈定珠得了指令,便轻柔地触碰上去,药膏气味刺鼻辛辣,不知加了什么,刚一碰到萧琅炎的眼睛,他便皱了皱眉头。 沈定珠感觉得到,这药恐怕是很疼,萧琅炎眼角都充血发红了,强忍着却不吭一声。 她反倒是下意识地吹了吹气。 萧琅炎喉头一动,声音低沉动听:“你这是干什么?将本王当成三岁的孩子么?” 沈定珠有些局促,美人面红得犹如烟霞:“从前在府中,要是磕着碰着了,妾的母亲都会这样吹一吹,虽是没有药效,但有人安慰,总觉得不疼了似的。” 萧琅炎冷笑一声,但他竟没反驳,反而等沈定珠为他另外一只眼睛上药的时候,他还道:“也吹一吹这只。” 随着这样和平的相处,沈定珠身上的紧张渐渐散去,自从上次她与萧琅炎吵架,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这样在一起了。 片刻的宁静后,萧琅炎主动开口:“你应该都听说了,太子祭祀大典上出错,约莫不出两日,他就会被废除储君之位。” 沈定珠顿了顿,点头:“王爷的计谋,向来如此,一击必中,中必见血。” 她小小的吹捧了一下他,毕竟这件事上,她没出什么力,储君一倒,接下来朝廷的争斗,便会转移到萧琅炎和明王身上。 萧琅炎却抬眸,看着她,火光似在他眼底弥漫。 “是你给了本王助力。” “妾?”沈定珠惊讶,迟疑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娇软的声音压低,“您与杜老说上话了?” 萧琅炎不置可否。 沈定珠眼中迸发闪烁的笑意:“原来如此,怪不得,杜老大概也是想通了,私底下跟王爷达成了一致,比妾给他出的主意好多了。” 杜老还是被她说动了。 只不过,贸然在朝廷上举荐萧琅炎,反而会引起皇帝的怀疑,故而私底下,萧琅炎接见了杜老以后,他便让杜老顺水推舟。 这几天,杜老那势力下的臣子们,该在朝廷上怎么弹劾太子,应都有了准备。 萧琅炎看她一眼,淡淡道:“别高兴的太早,他是提了一个要求的。” 沈定珠瞧着他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沉:“什么要求?” “他要求本王若是有朝一日登基,下的第一道禁令,便是立刻废除所有禁药,挖坑烧之,还说,”萧琅炎顿了顿,“不能轻易为你父亲翻案。” 沈定珠眸色中,雪光一闪,眉宇间浮上恼恨。 “杜老心胸怎么如此狭窄,他携带势力投靠王爷,还以妾父亲做条件,父亲分明是冤枉的,他凭什么如此!” 沈定珠一通发泄的言语,说完了,才发现萧琅炎不语,挑眉正看着她,神色难测。 她艰难启齿:“王爷……答应他了?” 萧琅炎只笑,眸中神色清清冷冷:“暂时没有,本王只说,他这个要求,为难本王了,沈相是本王爱妾的父亲,就算不能翻案,也要体面地给个说法。” 沈定珠瞧见萧琅炎眼底,明晃晃的锐利深邃,不由地咂舌。 他这么说,并非真的宠爱她,而是要给杜老一个回答,让杜老知道,他萧琅炎,并不是臣子说什么,就做什么的皇帝。 沈定珠便知道这事,未必就如杜老说的那样,不能为父亲翻案。 她果断殷勤上药,反复柔声询问:“王爷,现在还疼吗?” 萧琅炎对她的表现,报以两声嗤笑:“你涂这么多,罐子里还剩多少?这是岑太医开的,要本王连续抹三天的药。” 沈定珠心头一惊,低头瞧去,手中的罐子里,所剩无多,而再看萧琅炎闭上的眼睛四周,早已漫出了褐色的药膏。 她悄悄地将多余的药膏刮回罐子里,嘴上轻轻说:“头一次伺候王爷上药,妾没经验,下次就记得了。” 萧琅炎冷笑一声:“那就是抹多了?幸好不是别的药,否则,岂不是让你要本王的命。” 沈定珠讪讪。 上了药,萧琅炎需要遵医嘱,躺在榻上好好休息半个时辰,这期间,他哪里也不能去。 沈定珠便陪着他,为了减少蜡烛光芒对他眼睛的伤害,殿内只有两颗夜明珠。 她坐在榻边,为萧琅炎宽衣,最后替他盖上锦被。 忽然,沈定珠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脸颊都不由得发烫起来。 那夜在绝马寺,萧琅炎身中春毒,也是这样,睁不开眼,如此想来,那时他应该就在治眼睛? 她微微走神,连萧琅炎两次呼唤都没有听见。 “沈定珠!”最后一次,萧琅炎的声音,带了几分怒火。 沈定珠终于回过神,萧琅炎咬着牙道:“问你是不是后悔绝马寺那夜救了本王,你竟敢沉默?” 她一怔,丽眸漾起无措,脸跟着更加滚烫。 没想到萧琅炎也在想这件事。 沈定珠磕磕巴巴地道:“妾没有,妾只是在想幸好那日遇到了王爷,否则也不会结下夙缘,现在又如何请得王爷相助呢。” 萧琅炎倏而睁开双眸,眼神锐利,深不见底。 “你平时说话滴水不漏,但本王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不到迫不得已,你不会露出你的本性。” 沈定珠轻咳一声,连忙拿起帕子,去强行捂住萧琅炎的眼睛。 “王爷,敷了药暂且不能睁眼,否则就白上药了,您闭上。” 萧琅炎见她如此心虚,薄唇抿成一条僵冷的线。 不知过了多久,沈定珠都觉得自己昏昏欲睡了。 忽然听到萧琅炎道:“明日起,你搬回宫里与本王同住。” 第131章 示宠 沈定珠怔怔地看着他,起初还不知道萧琅炎这又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不过几日,皇上诏令,太子无德,被祖宗神仙所厌恶,朝廷之上,列举了太子数十项罪过,最终,一道旨意,将太子废除储君之位。 不仅如此,还将他贬去幽州,终生不得回京。 此召一出,皇上便病倒了,除了萧琅炎和娴妃,以及两名心腹大臣,除此以外不见其他任何人。 从前投靠太子的那些能臣,求告无门,纷纷另找门路。 还好沈定珠在宫里玉章宫住着,听徐寿公公说,王府外天天都有人天不亮就等着,哪怕是见上沈定珠一面,求她吹吹枕边风也好。 此时,正值傍晚,皇上的乾元殿内,灯火通明。 萧玄恪跪在白玉阶下,大声喊着:“父皇!我要见父皇!” 大太监来劝过不少次,皇上不愿见他,甚至害怕见他,钦天监测算天象,说储君星象太正,压制帝星,这才影响了皇帝的健康。 皇上对此半信半疑,但为着自己考虑,到底还是顺势将太子废了,贬去幽州,虽说留了一条命,但跟杀了他也没有区别。 再有半个月,萧玄恪就必须离京,他跪在这里已有半日,却得不到皇上半点心软。 不一会,殿门打开,一抹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三哥为何还在此处?父皇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萧琅炎眸色淡淡,语气更是从容。 萧玄恪抬头,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愤恨,仿佛想要撕碎人的野兽。 “萧琅炎!”他咬牙切齿,恨不得饮血啖肉般痛恨,“是你害了我,是你故意设计,让祭祀大典出了问题!” “我要见父皇!我要告诉他,你的险恶用心。” 萧琅炎垂着冷淡的眉眼,看他片刻,耐人寻味地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看来三哥还是不明白,连母后跪在这,都没有挽回的事情,凭什么你觉得,你能改变注定的结局?” 说完,萧琅炎便走了,甚至没有都瞧他一眼。 萧玄恪捏紧拳头,眼睛充血怒红,手背青筋暴起。 陈衡跟在萧琅炎身后,问:“爷,是要回勤政殿吗?是的话,御书房有两位大臣已经等了您一天,卑职去叫人将他们传去勤政殿?” 萧琅炎看了一眼天色。 “不去了,是晚膳时间,回玉章宫传膳,叫沈定珠过来与本王同用。” “是。” 萧琅炎话音刚落,走过宫道转角,看见一道熟悉的丽影,期期艾艾地站在那里。 傅云秋薄施粉黛,大概是哭过,一张素白的面容,显得分外憔悴,如雨中带水的山茶,清新且哀伤。 陈衡看了萧琅炎一眼,没想到,萧琅炎面不改色,犹如没瞧见傅云秋。 他径直走过去,经过傅云秋的身边,也没有停顿。 傅云秋却急忙喊住他:“王爷!” 萧琅炎脚步微顿,他侧眸:“此时关头,你应该去劝三哥不要固执,他就跪在乾元殿的门口,你去便是。” 傅云秋眼中含泪,却提裙给萧琅炎跪下,她这个举动,没有掀起他眼中的波澜。 反而让萧琅炎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 “王爷,方才我去求了皇后娘娘,请她收回赐婚的旨意,臣女不想去幽州那样千里迢迢之外的苦寒之地,可娘娘非但不同意,还将我赶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泪珠滚滚,美人姿态羸弱,像极了风中的蒲柳,无依无靠。 “可是我母亲知道太子殿下受责罚,便跟着病倒了,她担心我的处境,日日缠绵于病榻,我作为女儿,却不能孝顺双亲膝下,这一去幽州,再无回京之日了。” “求求王爷,帮臣女去向皇上说情,收回赐婚的旨意,臣女不能,也不想一同嫁去幽州。” 萧琅炎神色没有多少变化。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道:“这是你当初梦寐以求的生活,你如今已经拥有了,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赐婚的旨意并非儿戏,朝令夕改,皇权威严何在?本王劝你,尽早收心,将该说的话与亲人说完,就早早地陪着三哥去幽州,不该多想的,就不要再想。” 萧琅炎说罢,抬脚准备离去。 傅云秋站起身,哭着道:“琅炎,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不应该应了与太子的婚事,成为太子妃,可那是圣旨所赐,我怎么能抗拒?” 陈衡皱了皱眉,心中暗道这傅云秋太不识大体,这是在宫道上,又不是在她自个儿的后花园! 要是被别人听去风言风语,传到皇上耳朵里,他们家爷又要挨骂了。 萧琅炎背影冷漠,回过头看她的眼神,也十分晦冷如霜。 “本王觉得,你未免想得太多了,你与我,确实有从小长大的情谊,但这情分,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就拿陈衡来说,他也如你一样,自幼陪在本王身边,难道,本王对他,也要有珍惜的心思?” 陈衡面色大变:“卑职不敢。” 傅云秋已是面色苍白,扶着身旁的婢女,身形摇摇欲坠。 萧琅炎继而道:“之前本王对你多数容忍,是因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但如今你既非要将话说明白,本王也不妨告诉你。” “傅云秋,你合该离本王远一点,否则哪日真的触了霉头,你看本王敢不敢杀你。” 就在这时,几人余光看见不远处,有个俏影立在那里。 萧琅炎扭头看去,只见沈定珠手臂上挂着披风,身后带着绣翠和沉碧。 她出现的突然,萧琅炎眉梢微微一扬。 沈定珠生怕自己破坏了他与傅云秋私下相处的机会。 连忙撇清自己,举了举手臂上的披风,道:“妾以为王爷今晚要在勤政殿忙碌,夜里风大,明日要落雨,就想送披风来,这便走。” 还不等她离开,萧琅炎却道:“本王和你一起离开。” 陈衡马上上前,用傅云秋能听见的声音说:“沈姨娘,方才王爷还吩咐卑职,今天要陪您在玉章宫用膳,路上却被人绊住脚,这便要走了。” 傅云秋看着萧琅炎搂住沈定珠的肩膀,他将沈定珠拉到了左边,靠着宫道里面走,这是不动声色的呵护。 恐怕连萧琅炎自己也都没察觉。 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傅云秋的心里,就如同苦水开锅一样,不断地冒着气儿。 眼见着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她紧紧攥着袖子。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第132章 刺杀 时值深夏,热浪顺着风贯穿整个庭院,沈定珠躺在葡萄架下假寐,旁边花树林立。 桌上还有一碟绣翠刚刚剥好的水晶葡萄和花茶。 萧琅炎让她最近几日不要乱跑,沈定珠便听话得很,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算算日子,距离皇帝驾崩,也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皇帝必然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萧琅炎马上要将废太子送走,等萧玄恪离京,萧琅炎就得腾出手来,跟娴妃和明王对抗了。 最近娴妃已经有所动作,从前投靠在废太子麾下的一些肱骨大臣,都暗中与娴妃母家联络亲近。 萧琅炎这边势力也逐渐庞大,以杜老为首的清流,皆来投靠。 眼下的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中早已风起云涌。 就在这时,正在给沈定珠捶腿的沉碧,扭脸朝门口看去,瞧见一张憔悴幽怨的脸孔,顿时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沈定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是表小姐。”沉碧惊愕,站起身来,见苏问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定珠。 那其中,就像是有寒光闪烁一般。 绣翠有些警惕的半护着沈定珠。 沈定珠眯着眼眸,缓缓坐起身来:“表妹,你有什么话,就进来说,不声不响地站在那,想吓唬谁?” 苏问画却不理会,只看着她,忽然,又转身离开。 她来的突然,走的也仓促,让沉碧和绣翠都皱起了困惑的眉头。 “主子,表小姐她到底想干什么?”沉碧纳闷。 沈定珠美眸幽幽,像两汪含着月光的水般。 她拿帕子擦了擦指尖,慢悠悠地说:“不清楚,只是,她性格冲动,又用那样仇视般的目光瞧着我,应当是受人挑唆了吧。” 沉碧吓了一跳。 绣翠忙道:“咱们应该告诉王爷,早有防范,以免这位苏女官来找麻烦。” 沈定珠摇摇头,面颊被晒出粉酥娇嫩般的光泽:“用不着拿这种小事打扰王爷,对付苏问画,我还是有点信心的。” 说着,她又问起来:“怎么没瞧见宋嬷嬷,她又去绣坊司了?” 沉碧点头回道:“自从主子安排宋嬷嬷重新接管绣坊司,宋嬷嬷便一日去三次,奴婢也劝她,如今上了年纪,可不能那么折腾,但宋嬷嬷不听。” 沈定珠不以为意。 “女红针黹这样的事,宋嬷嬷既然喜欢,就由得她去吧。” 等苏问画回到废太子居住的紫藤宫中。 她回到独自一人的偏殿内,将那两件平日里最喜爱的朱红珍珠缎的衣服,拿出来,用剪子狠狠地剪碎。 苏问画发泄似的,一边剪,一边怒骂:“贱人!不要脸!真下作!” 门口的宫女听见声音,急忙跑进来。 “女官,您这是干什么,别剪了,这可是你平时最喜欢的衣裳啊,宝贝得很,太子殿下召见您了才会穿,今日这是怎么了?” 宫女看着满地衣裳碎步,来回捡拾。 苏问画捏着剪子,语气愤恨地道:“我就是痛恨这点!都怪我太蠢了,太子殿下喜欢的,怎么是我穿这件衣服,而分明是我穿上了,才像那个狐媚子!” “她早知这样的事,却不告诉我,还哄骗着我又去绣坊司定了一件,暗通款曲的滋味,她想必觉得好受得很吧!” 苏问画气的双眼通红,宫女怕她伤着自己,上来将剪子都夺走,她便用手狠狠地撕扯衣裳。 如果不是伺候太子的宫女告诉她,萧玄恪喜欢沈定珠的真相,她还被蒙在鼓里。 起初苏问画是不相信的,可是,她寻找到了各种蛛丝马迹。 萧玄恪枕头下的书册里,竟夹着一张沈定珠的小像。 他偏爱珍珠缎,也是因为沈定珠说过这样的好看。 越想,苏问画心中越气愤。 她竟像个傻子一样,被沈定珠耍的团团转。 过了两日。 沈定珠一个人坐在廊下打盹,脸上盖着一张帕子。 绣翠去内局领份例了,而沉碧和春喜则去帮沈定珠给萧琅炎送午膳。 此时,庭院内外,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树梢枝头的蝉鸣和鸟叫。 就在这时,沈定珠感觉面前有一道阴森冰冷的视线。 她不由得将帕子扯下来,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光线,才看清楚眼前站着的人,竟然是苏问画。 沈定珠长睫微抬,见苏问画的右手藏在袖子里,好像放了什么东西。 “表妹,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喊我表妹,我觉得恶心,沈定珠,你老实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太子喜欢你!” 沈定珠拿看孩子的目光看着她,语气轻柔,面色镇定自若。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何曾拿这个害过你?” 苏问画神情逐渐崩溃愠怒:“你没害过我,但是你利用了我,你利用我除去了青禾,你甚至不告诉我太子喜欢你,还骗我继续穿着那件珍珠缎的衣裳……” 听她的哭诉,沈定珠依旧温温和和,如玉美人般坐在椅子上。 沈定珠问:“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傅云秋?” “你别管是谁,你承认就好,这样,你死的也不冤!” 说着,她猛地伸出右手,朝沈定珠扑来。 沈定珠这才看见,苏问画拿着的,竟然是一把匕首。 还不等苏问画碰到沈定珠,一旁的二房里,就冲出春喜和沉碧,还有一队禁卫。 他们上前,直接将苏问画按住。 沉碧一脚踩上苏问画的手,她吃痛一声,匕首自然而然脱落,沉碧连忙踹去一旁。 “害人的东西,想刺杀我们主子,早就猜到你有歹心了!” 苏问画被押在地上,不甘心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定珠。 “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沈定珠摇头叹息,目光颇为无奈,她娇柔细嫩的手臂,托着芙蓉般的面孔。 “你上次来,眼神阴森森的,就差把歹意写在脸上了,我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苏问画气恼,猛地挣扎,想扑过来扇沈定珠的脸,却被禁卫军死死按住。 苏问画吃痛一声。 沈定珠便道:“你们动作轻点,别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春喜,将她捆起来,抬进屋子里。” 沉碧一愣:“主子,咱们不送她去王爷那告状?” “不用,”沈定珠意味深长,红唇勾起一抹弧度,“自家人,有些事,犯不着闹到别人面前去,春喜,动手吧,我有话要问她。” 第133章 你要密谋害她? 沈定珠让禁卫军退下,等春喜和沉碧将苏问画拉到耳房里的时候,沈定珠让沉碧对苏问画搜身。 从她袖子里,又摸出两包毒药。 沈定珠美眸讶异,唇边呼出一声嗤笑:“表妹,你还真是巴不得让我死呀。” 苏问画气的面颊犹如充血般的红,恶狠狠地说:“你少废话!你瞒着我勾引太子,我恨不得你被千刀万剐。” 沉碧瞪她一眼。 沈定珠窈窕的身姿,在桌边坐下,她体态端庄,白腻的肌理,和那张饱满的红唇,相得益彰。 本是绝色美人,在苏问画眼里,这样的美貌,却是祸水。 “你恨我,是不对的,你受人挑拨,还没反应过来吗?” “挑拨?难道我说的这些,不是事实吗?” 沈定珠看向她,唇边弥漫出冷冷的笑意,犹如带霜幽兰。 “是事实,可你不知情之前,可曾见到我回应过太子殿下一分一毫?” 苏问画沉默了。 沈定珠没有单独跟萧玄恪相处的机会,反而跟苏问画相处的时间更多,每次看到太子回东宫,沈定珠都是马上请辞离开。 可苏问画,不甘心就这么信任了她。 “你敢说,你对太子殿下的示好,没有半分心动?”她逼问道,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沈定珠这次,真的气笑了,她从前只是觉得这个表妹冲动,现在看起来,还有点笨。 “我为何要对太子心动?我已经是宁王殿下的人了。” “那不一样,太子殿下是储君,宁王殿下不过是王爷。”苏问画说着,还有些与有荣焉的滋味。 沈定珠语气幽幽:“是吗?现在宁王还是王爷,那太子还是太子吗?” 一句话,让苏问画瞬间清醒过来,回归现实,讪讪地低下了头。 沈定珠抚摸着袖子上的纹路,指尖如粉贝。 她轻声说:“咱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男人追随,我不是傅云秋,不会三心二意,我认定了王爷,就会一直跟在王爷身边。” 刚走到门口的萧琅炎,停住脚步,还止住了徐寿要通报的声音。 屋内,苏问画的声音,逐渐变得委屈:“可你知道,太子为了让我有三分像你,我私底下受过多少委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沈定珠,你不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沈定珠眸色平静,一缕光从半敞的窗牖投映进来,夏日燥热的风浪,随着传来。 她一笑,空中喧嚣的尘埃似乎都跟着动荡。 “你把我想得太差了,也把太子想的太好了,萧玄恪从前是储君,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都有,而我只喜欢王爷一个人。” “我自问没有招惹过太子,更没办法控制他喜欢谁,太子那样的身份,只是将我当成求而不得的玩物,其实若我跟了他,下场说不定还不如你。” 几番敷衍的安慰,竟让苏问画缓缓平静下来。 末了,她反应过来:“我被傅云秋利用了。” 沈定珠呼出一口气:“你能想到这一层,也不傻,没有枉费我将你保下来,你可知这里是玉章宫,王爷的寝宫,你在这里动刀子,等同于行刺御前。” 苏问画面色惨白,目光有些惶惶不安:“那,那我也是被你气着了。” 沈定珠反问:“你说吧,傅云秋还有什么计划?” 苏问画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没有亲自出面,是太子身边的宫女告诉我,太子喜欢你这件事的,但现在仔细想来,那个宫女平时和傅家的婢女亲近,想必就是傅云秋的人。” 说到这里,苏问画咬紧牙关:“傅云秋这个贱人,竟然想挑拨我们内斗,她好狠毒的心思。” 沈定珠望着她片刻,才幽幽道:“你想不想以牙还牙?” 苏问画心神一凛:“怎么做?” 接下来的话,站在门外的萧琅炎却听不到了。 他微微侧首,从半晌的窗牖看进去,沈定珠居然走到苏问画的面前,两个人压低声音,捂着耳朵,不知沟通了什么计划。 让苏问画眼中渐渐光亮大盛。 “你说得对,理应趁着这个时候,把她……” “嘘。”沈定珠比了一个手势,她丽眸中蕴着乌黑璀璨,“王爷不喜我对她动手,这个计划,只能你我知道。” 苏问画撇撇嘴:“亏你对宁王死心塌地,可我却见,他对你根本不好,还念着旧情,心里揣着傅云秋,这么一说,你比我惨。” 沈定珠一笑置之,根本不在意似的,伸手去给苏问画解开绳子。 春喜和沉碧心有余悸,半炷香前,苏问画还要拿着匕首行刺呢! “主子,还是让奴才来松绑吧。”春喜上前,不放心地说。 沈定珠摆摆手:“不用,我相信表妹,此时关键时刻,我们更应该一致对外。” 苏问画这次果断地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襟,昂首对沈定珠道:“这次就放过你了,毕竟,我跟你算是一家人,如果我们两败俱伤,傅云秋那个小人定会得意。” 沈定珠送苏问画离开,刚打开门,就看见萧琅炎带着几人立在门口,气势煞人森严。 他临政多日,早已磨炼出比之前更为冷厉的气息,属于上位者的强势,在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中流露。 苏问画心虚地低下头,袖下抓着沈定珠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她害怕,如果让萧琅炎知道,她差点在这里行刺,恐怕一定会治死罪! 萧琅炎语气幽幽:“听说你刚刚让春喜去找徐寿,调用了一队禁军?做什么用了?” 沈定珠面不改色地回答:“表妹想过来喝茶谈心,妾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故而请了一些禁军来壮胆,好在她真的只是喝茶。” 苏问画将头低得更低! 她在心里腹诽,这个沈定珠怎么还真假参半地说,更像是一种警告。 以至于,苏问画不得不配合她,声音嗡嗡:“是的,表姐说得没错,是我叨扰了……” 萧琅炎眸中划过一抹嗤笑,他盯着沈定珠道:“喝茶可以,但若要密谋什么闯祸,本王不管苏问画,第一个会管你,知道么?” 沈定珠轻轻点头,仪态娇柔,仿佛完全听凭他做主的样子。 萧琅炎连续忙碌了好几日的疲乏,在这一刻奇妙地被扫光,他伸出手抓住沈定珠的手腕。 “让禁军送她回去,你陪本王休息一会。” 说着,也不等沈定珠同意,就将她带进偏殿里,随后关上了门。 苏问画看着他们相处如此亲密,想到自己和太子的关系,心里不由得泛起苦涩。 本以为沈定珠长得美,可家道中落,她沦落为王爷的宠妾,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可现在瞧来,还是她沈定珠有眼光,选对了人。 苏问画回去了。 屋内。 萧琅炎坐在凳子上,看着沈定珠在面前弯腰替他脱外袍,还去拿了湿热的巾帕为他擦汗。 当擦到下颌时,他忽然抓住她的手。 沈定珠一怔,抬起水眸,盈盈瞧去。 “王爷,怎么了?” “你们两个,方才密谋害谁?”萧琅炎扬眉,薄息喷吐间,眼底一片晦暗深邃。 第134章 母女簪 沈定珠迷蒙地眨了两下长睫,丽眸中的神色只有片刻的犹豫,不过一会,她就道:“王爷既然都听到了,还问妾做什么?” 她是想过瞒着萧琅炎,扯个谎敷衍过去。 但想必萧琅炎该听到的都听到了,除了她跟苏问画耳语的那几句,事关傅云秋,他一定会刨根问底的,索性坦白说了。 萧琅炎喉间滚出一声冷笑:“本王就知道你没那么老实,跟苏问画怎么密谋的,说。” 沈定珠粉腮娇俏,灵动的黑眸看了他两眼,忽然,她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搂着萧琅炎的脖子,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样亲昵的姿态,在两人之间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沈定珠眼下勾魂摄魄的眼神,却在之前少有。 萧琅炎垂眸,与她四目相对,他喉头上下滚动,眼神不自觉地深邃炙热起来。 “怎么,又要凭借美色,阻止本王多问?” 沈定珠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举着湿帕子,柔柔地擦过他头上的汗丝。 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幽香,似是发间传来的,又像是那白皙的脖颈上的气息。 沈定珠声音低了低:“妾只怕实话说了,王爷要实实在在地生妾的气,故而先抱着您,等您不生气了,再放手。” 萧琅炎情不自禁地笑了两声,挑眉,意味深长地道:“那你说说,什么计划,会让本王生气。” 沈定珠垂下长睫:“妾教唆表妹,让她假装和宫人私谋,要逃出宫外,傅云秋一直想对付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这么好的把柄,傅云秋不会放过的。” 萧琅炎神情一寸寸地淡漠下来。 “继续说。” “等到傅云秋出面指证,再让表妹她向太子哭诉此事子虚乌有,是傅云秋嫁祸。” 萧琅炎脸上彻底没了消息。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沈定珠不明白他的意思,诚实地说了:“自然是让傅云秋既被厌弃,又走不了。” 她猜,现在傅云秋定然是很想离开太子的,只是,皇后必定不会同意傅家解除婚约。 太子虽然被贬到幽州,可是,只要有势力留在京城,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她见萧琅炎神色铁青,便知道,他又舍不得了。 沈定珠低下头,卷着胸前的一缕发梢,声音嗡哝委屈:“是王爷要问的,妾实话实说,王爷反而不高兴了。” 萧琅炎冷然站起身,沈定珠险些从他膝盖上摔下去,她踉跄几步,被他抓住手腕,才勉强站稳。 “王爷?”沈定珠抬眸,诧异地瞧着他。 萧琅炎薄唇紧抿,说了句:“你用错了方式。” 说罢,他甩手离去。 沈定珠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怔怔。 她没有完全说实话,还是有所保留,就是担心萧琅炎惦记旧情,出手救傅云秋。 可没想到,还真让沈定珠猜中了。 她只是说了计划的一半,萧琅炎已经心软地听不下去。 接下来,恐怕他就要出手阻止苏问画了吧。 沈定珠缓缓垂下长睫,白瓷般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暗影。 次日一早,一位大宫女,带着几个宫人,来到玉章宫。 娴妃召见沈定珠,请她过去喝茶。 萧琅炎不在玉章宫内,沈定珠想了想,留下春喜送信,便带着绣翠和沉碧去了。 娴妃的宫中,一片合时宜的百花盛开,花团锦绣层层叠叠,像极了此时此刻她飞扬畅快的心情。 娴妃跟皇后斗了将近二十年,如今,胜负已分。 皇后的太子被废,另外一个亲生儿子宣王,又不成大体,接下来娴妃只需要等到局势稳定,再利用势力,扳倒萧琅炎就可以了。 在她眼里,萧琅炎是个父皇不疼、没有母妃的孤儿,想对付他,娴妃觉得比对付太子简单多了。 这次,娴妃一见到沈定珠,便笑脸相迎,亲切地犹如家人。 “沈姨娘来了,无须多礼,赐座。” 沈定珠坐在娴妃的下手处,保持着得体的礼仪,顺着娴妃的话,与她寒暄了几句。 娴妃笑眯眯的:“今日叫你来,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菩月跟本宫夸过你几次,如今琅炎又只许你一个人在身边伺候,本宫想,你定然是个妙人。” “何况上次那件青龙图的事,本宫还没单独谢过你,来人,将本宫为沈姨娘准备的赏赐拿上来。” 沈定珠回眸一瞧,只见宫女的托盘上,放着一支玉簪。 红玉,金雕纹,簪身细致,却不普通,低调的奢华。 沈定珠只看了一眼,便瞳孔紧锁,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袖。 “娘娘,这……”这怎么会是她娘的东西? 沈定珠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红玉簪,是沈母给她留下的唯一物品。 玉簪本是一对,定制的时候,就是母女簪,沈夫人的那支要稍微长一点,而沈定珠的这支略短。 簪子上的红玉,是同一块原料所制,图的便是母女不分离的温馨之意。 母亲的东西,当初抄家的时候,理应都被官府带走了。 而今,这支象征着特殊寓意的玉簪,竟然在娴妃手里! 沈定珠眸色晃动,心底强压着一股不安。 娴妃却依旧笑容满面,满头珠翠,显得神情并不真实。 “很眼熟对吧?本宫听说了母女簪的佳话,就特地着人去将这支代表母亲的簪子,给你找了回来。” 旁边的宫女适时接话:“可真是废了我们娘娘不少力气,要知道,这些赃物,早就被官府拍卖出去了。” 沈定珠脸色微微发白,贝齿咬着鲜红的朱唇,低了低头。 娴妃抬手,示意宫女不要胡乱说话,她保养得宜的面上,挂着温淡的笑意。 “沈姨娘,你很聪明,也值得本宫将簪子找回来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本宫失望,留在琅炎身边,该做的,不该做的,你心里要有数才行。” 沈定珠依旧低着头,声音略显闷闷:“妾明白。” 娴妃微微一笑:“琅炎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九弟现在都已有一妃两妾了,而琅炎房中,还只有你一个人。” “本宫知道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想固宠,可一直霸占着男人,却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 娴妃抚了抚云鬓,语气寻常地说:“再过几日,本宫的侄女儿会进宫,玉章宫里的海棠花开的是最艳的,比宫里任何一处都好看,到时,你就替本宫好好招待她,知道吗?” “不然,可就辜负了本宫赐你红玉簪的好意了。”娴妃笑了起来。 这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威胁。 她在用沈母威胁沈定珠! 第135章 小产 所谓赏海棠,不过是借口,娴妃要的,是萧琅炎能看上她的侄女儿。 可这件事,沈定珠说了也不算。 前世也曾有过相似的事情,最后,娴妃的侄女下场不大好。 只能说,招惹上了萧琅炎,就会被他利用所有价值,可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娴妃非要如此,沈定珠就遂了她的意! 她内心缓缓平静下来,面上的神色,也跟着娇柔乖巧。 “娘娘的叮嘱,妾自然是要记在心里的,娘娘放心,等人进宫,妾定会好好招待。” 娴妃这才满意,又随便聊了几句,就放沈定珠离开。 她刚走,娴妃的大宫女便上前添茶:“娘娘,这个沈姨娘怎么答应的那么爽快,奴婢觉得其中有诈呢。” 娴妃目光中充满不屑,檀口边也浮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凭她?沈定珠有些小聪明,本宫看她没有争夺正妃的意思,恐怕也是知道自己配不上,既然如此,她就更不会拒绝琅炎娶妻。” 娴妃拿起茶盏,撇了撇茶沫:“她最好一直这么识趣,本宫才能容得下她,否则,有她好果子吃。” “对了,你可给家里面交代了?黛青进宫,就必须与琅炎亲近,本宫也不想白费功夫。” 大宫女马上道:“娘娘放心,家里头传信,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位表小姐定会不遗余力地争取殿下的喜欢,也要多亏娘娘厚爱,把天大的喜事落在她头上,否则,她还是家里的一个庶女呢。” 娴妃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道:“让她自然一些,琅炎那孩子心思缜密,别让他发现了端倪。” 沈定珠回玉章宫的路上,始终面色平静,目光远眺那烈日下的红墙金瓦,觉得眼前虚虚地浮了一层华光,好不真实。 刚回到玉章宫,春喜便神情惊慌地跑上来。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废太子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慢慢说。”沈定珠摘了手上的戒指交给沉碧,又亲自将母亲的那支红玉簪,放到阁子上收好。 春喜在一旁道:“奴才听说,苏女官不知道怎么和傅大小姐起了冲突,被太子掌掴,摔进了水池里,被捞上来的时候,小产了!” 沈定珠站在椅子上,身形一晃,差点摔下来。 绣翠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沈定珠垂眸,眼神凛冽:“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刚刚太医都去了,奴才要好的同乡从那刚返回来,说看见苏女官,那裙摆上都是血啊!” 沈定珠稳了稳心神,她从椅子上下来:“我们去看看。” 春喜一惊,连忙劝说:“紫藤殿想必人仰马翻,主子这个时候过去,怕是不好。” “不进去,只站在外面瞧上一眼。”苏问画可不能死! 沈定珠坚持如此,春喜便和沉碧还有绣翠一起,跟着她步履匆匆地赶去紫藤殿。 到了外面,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玄恪,你好狠的心,那是我们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啊!傅云秋,你不得好死!你算计我,你……” 沈定珠走到门口,看见苏问画面色惨白如纸,被两个宫人拖着,正要离开紫藤殿。 苏问画刚刚小产,面色苍白如纸,衣服还凌乱地沾染血迹。 这么需要照顾的关头,萧玄恪竟然让人将她拖走。 她叫骂的声音太响,傅云秋站在台阶上,摇头叹息:“还如此口出狂言,你们快堵上她的嘴,别让她再说这些污言秽语,惹恼殿下。” 旋即,一个抹布,就被塞进了苏问画的口中。 沈定珠抬眸,瞧见台阶上的傅云秋,也看见了她。 两人四目相对,傅云秋竟给了她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像是胜利者的得意,又像是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沈定珠心下一沉。 她带着春喜他们,跟在押送苏问画的宫人身后。 春喜机灵,上前打听他们要将苏问画送到哪儿去。 那禁军冷冷回答:“暴室。” 进去的人,只怕都不能再活着出来了。 沈定珠皱眉,上前一步:“她犯了什么错,为何打入暴室?” 禁军认得她的身份,于是多说了两句。 “苏女官妄图用皇嗣胎儿,陷害傅大小姐,被殿下识破诡计,东窗事发,苏女官还想对傅大小姐动手,被殿下厌弃,殿下说,她小产是她咎由自取,故而,发落暴室。” 苏问画嘴巴被堵着,看着沈定珠,不断地惊恐摇头,眼泪潸潸,像是有话要说。 沈定珠上前,沉碧和春喜急忙拉住她。 春喜压低声音:“主子!可不能插手,那是禁军,您阻拦他们逮捕人,会被他们伤了的。” 难道,就这样不管吗? 苏问画似乎有难言之隐,已经被拖走好几步的距离了,还不断唔唔地发出哀嚎的闷哼声,一双泪眼死死地看着沈定珠。 沈定珠丽眸翻涌着乌黑的深云。 忽然,她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一把摘掉苏问画嘴里的抹布。 周围的禁军大喝一声:“放肆!” 沈定珠顾不得理他们,只听苏问画焦急的声音说:“药,他们要下药,表姐,救我,救……” 她话都没说完,禁军重新把抹布塞回她嘴里,并且一个手刀,将苏问画狠狠劈晕。 沈定珠瞪圆了眼睛,严厉道:“她刚刚小产,你们还如此粗鲁,到底是抓她,还是要她的命!” 禁军拱手:“卑职也是职责所在,沈姨娘切莫为难我等。何况,您阻拦卑职押送罪人,也已触犯宫规,按理,是要跟卑职回暴室,审问一二!” 就在这时,沈定珠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本王的人,你们也想动?” 众人回头,只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一袭深冷的玄袍,带着一队侍从大步走来。 禁军连忙低下头:“卑职不敢!” 沈定珠抓住萧琅炎的袖子。 “王爷,请您下令,让苏问画暂居冷院,着人看守,再派一名太医去,她知道一些重要的事,不能就这么把她送去暴室!” 然而,萧琅炎看了一眼苏问画,却颔首:“你们先带走她,具体事宜,留待本王与父皇商量后安排。” “是。”禁军带着苏问画走了。 沈定珠怔怔地看着他,手指缓缓松开滑落。 萧琅炎沉息:“回玉章宫再说。” 沈定珠沉默地跟着他,回到主殿后,春喜识趣地关上了门。 唯剩萧琅炎与沈定珠,殿内漠然相对。 沈定珠开口,眼眶有些红:“这件事,王爷提前都知道吗?” 第136章 赌气 萧琅炎眸光寡情而冰冷,听了沈定珠的话,他颦起剑眉。 “你指的什么事?” “王爷如此平静,是不是知道,傅云秋本就要对苏问画动手?还是,王爷害怕妾和苏问画伤害傅云秋,故而提醒她,先下手为强?” 沈定珠一连串地说完,才发现,越到后面,她的声音竟轻轻发颤。 她不由得紧攥双掌,强迫自己不能先他一步恼怒,不然便是输在了内心上。 只是,她需要一个答案。 萧琅炎薄眸锐利,神情渐渐变得森冷:“你真是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跟本王说了。” 他转身要走,沈定珠却拦住了他:“王爷不敢回答,是吗?” 萧琅炎垂眸,看着她。 美人因满面娇怒而显得粉红的面庞,生动而貌美。 而从沈定珠抬头仰望的角度看去,萧琅炎的目光,是那么冰冷,犹如沾着高不可攀的寒霜。 萧琅炎目光漆黑摄人,他缓缓呼吸,似是控制着耐性。 “不管你信不信,本王只说一遍,本王没有跟傅云秋说过什么。” 沈定珠咬紧下唇,那双丽眸紧紧地望着他,试图从萧琅炎的俊冷的面庞上,找出些许破绽来。 因为,他对傅云秋的容忍,前世她就领教过,傅云秋再惹他生气,萧琅炎依旧会留她性命,给她余地。 沈定珠的目光出卖了她的心思。 萧琅炎冷笑:“本王就算说了,你也不信,何必追问。” 他伸手,将她挡在身前的胳膊拨开:“趁着我没有生气前,你最好别再过问苏问画的事,本王只能尽力为你保她一条命。” 说着,他要离开。 沈定珠站在他身后,翦水秋瞳,含着两汪深冷的水色。 “那妾能以牙还牙,让傅云秋付出代价么?” 萧琅炎想也不想,冷声便道:“不可。” 沈定珠笑了,美眸中,那明晃晃的嘲弄,让她的眉眼显得冷艳:“既然如此,妾又怎么相信王爷真的能保住苏问画?以您对傅云秋的心软,恐怕她只要求情,您就会放她一马。” 萧琅炎离去的脚步骤然停住,背影微僵,他侧过头来,外间的夏日艳阳,为他的侧颜镀上一层清冷的寒光。 “沈定珠,再说这样的话,别以为本王不会收拾你。” 沈定珠看着他身影高大冷厉,透着不可冒犯的威压。 她却黛眉松然,那如画般的眼眸,露出一丝轻嘲的笑容。 “王爷只知道训斥妾,可是,苏问画的存在至关重要,她方才提醒了,傅云秋和萧玄恪会下药,至于这个药会给谁,不需要妾点明了。” 沈定珠最后,红唇清冷地说了一句:“只希望王爷自己小心留意,别真的中了她的药,但是,王爷若要心甘情愿,妾也无话可说。” 萧琅炎眸中被点燃了怒火。 “你——”他回过身,却见沈定珠已经背过去,走到了对面的窗下,坐下来侧首看着窗外。 一副全然不想再与他交谈的样子。 萧琅炎脸色铁青。 须臾,沈定珠听到门框传来“砰”的动静,她回眸看去,只瞧见外间庭院花树柳荫下,萧琅炎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春喜和沉碧他们跪在外面,吓得大气不敢出。 等萧琅炎走远了,他们才敢进来,沉碧忙问:“主子,您跟王爷又吵架了?” 沈定珠闭上眼睛,纤细的玉指揉了揉眉心,形容疲惫的模样:“我累了,想休息。” 春喜他们只好识趣地退下。 忽然,沈定珠叫住春喜:“你宫里人脉多,叫两个你信得过的宫人,暗中留意一下暴室那边苏问画的动静。” 沈定珠觉得,萧玄恪那么冲动,不顾苏问画怀有身孕,推搡了她,只怕,是苏问画听到了他们的计谋。 所以,她猜萧玄恪不会留苏问画的命。 当天夜里,沈定珠正睡着,门外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压低了嗓音,急促地说话。 外头的风吹得窗牖当当作响。 她睁开水雾空濛的眼眸,声音带着倦意询问:“沉碧?怎么了。” 门口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一会,沉碧推门进来,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主子,皇后娘娘下令,剥夺了表小姐的女官之位,从宫中发落回家了。” 沈定珠美眸惺忪,簇拥着被子坐起来:“就直接放她走了?” “是的,”沉碧点头,“春喜亲自打探来的消息,明天应该阖宫就知道了。” 沉碧又说:“才二更天,您再睡会吧,外头要下雨了。” 沈定珠重新躺了回去,思绪混乱地想,苏问画到底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皇后如此急匆匆地要把她赶走,分明是不想给萧琅炎审问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就睡着了,次日果然听说,苏问画被连夜送出宫,放还本家。 为表仁义,皇后以萧玄恪的名义,赏赐了一些财物。 仅此而已。 自从苏问画离宫,萧玄恪和傅云秋那边,似乎也安静了下来。 沈定珠压下心中的怪异,却没有放松警惕,她本来想帮萧琅炎检查过嘴的食物,害怕萧玄恪他们下药。 然而,萧琅炎根本不回玉章宫了。 要么在勤政殿处理政务一直到次日,要么,就是趁着沈定珠睡熟以后,才回去主殿休息一会。 他倒是生她的气,避她如洪水猛兽。 沈定珠想想,也跟着赌气起来。 他不想见就不见,她何必操心他会不会中药? 几场雷声轰隆的夏雨过后,沈定珠等到娴妃娘家的侄女儿进宫了。 她亲自招待这位贵女崔怜芙。 崔怜芙刚刚及笄,一张圆月般的脸蛋,生的面颊丰润粉红,一双灵动的杏仁眼,总是带着一抹胆怯,和又想探知的好奇。 沈定珠陪着她,伴行在玉章宫的小花圃内。 “沈姨娘,他们都说你天姿国色,我今天见了,果然不假,你这么好看,王爷一定很是在意你吧?” 崔怜芙问的时候,假装去看花,实则沈定珠感受得到,崔怜芙的余光正瞧着自己。 小姑娘的心思炙热,目的性强,一眼就能看出来。 沈定珠便笑了笑,冷艳又慵懒随性的模样,让周围的海棠花都化为陪衬。 她顺着崔怜芙的话说:“妾只是姨娘,不过平时在王爷跟前伺候笔墨,王爷若是忙起来,妾也是四五天都见不到人,何谈喜欢呢?” 崔怜芙暗中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春喜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沈定珠大大方方地让他将食盒递给崔怜芙。 “里面装着一盅清火老鸭汤,还有两碟爽口蜜饯,妾有些不便,不知道能不能请崔姑娘替妾送到勤政殿去?” 崔怜芙睁大了眼睛,雀跃高兴起来:“自然是可以的。” 第137章 萧玄恪,你疯了! 看着崔怜芙欢欢喜喜地走了,沉碧不满地嘟囔:“主子为何真的帮她得宠,万一王爷瞧上了……” 沈定珠打断她:“瞧上也好。” 省的萧琅炎只知道关注傅云秋,前世他登基为帝,后宫也有许多美人。 区区一个崔怜芙,算得了什么? 何况最近萧琅炎不待见她,就算没有崔怜芙,沈定珠也不会去看他冷脸。 春喜不放心,主动道:“那奴才跟过去,有什么情形,回来也好汇报给主子。” 沈定珠随他去了。 就在这时,绣坊司的小宫女过来。 “沈主子可在?宋嬷嬷让奴婢来,请您过去看看她的勾线。” 沈定珠正好要找点事做,闻言便起身:“那就去瞧瞧。” 宋嬷嬷自打被她从暴室里救出来,得空就去绣坊司,她只盼望着能多绣几幅惊世之作,以沈定珠的名义送给娴妃,用来讨好。 虽然沈定珠多次说不用,可宋嬷嬷却偏要如此,她一定要报答沈定珠的恩情,就日日泡在绣坊司里。 沈定珠也不好约束她。 “沉碧,你和绣翠留下来看着,如果王爷派人来寻我,你就说……我去绣坊司了。”她了解萧琅炎的个性。 今天她将崔怜芙送过去了,他必然是要大发雷霆,找她发脾气的。 沉碧点头应了,可绣翠却有些不放心:“奴婢跟着主子一起去绣坊司吧。” 沈定珠想了想,丽眸泛起波光,笑道:“也好,那你陪着我一起去,看家这么重要的事,就交给沉碧。” 原本沉碧见沈定珠只带绣翠不带她,脸上是有些不高兴的。 可听了后话,顿时咧嘴笑了出来:“主子放心,奴婢定好好地守着,要是王爷派人来找,奴婢就替您传话。” 如此,沈定珠便带着绣翠,跟着小宫女去了绣坊司。 没想到,绣坊司里竟然没人。 小宫女看了一圈:“咦?宋嬷嬷方才还在这里的,奴婢去找找。” 沈定珠倒是不在意,轻车熟路地坐去了宋嬷嬷喜欢坐的绣台子边,看着桌子上放着一个半成品。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宋嬷嬷之前说过的,要为她绣了送给娴妃的名花图。 来源是一首诗: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宋嬷嬷用的是双面绣,技巧娴熟,花朵如栩如生,就连那花蕊,都好似有香甜的气息。 沈定珠坐在凳子上,帮忙整理她剩下没有完工的残线。 这时,小宫女喊了一声绣翠:“你也帮着我去东南边瞧瞧吧,说不定宋嬷嬷跟那几位当值的绣娘,去了那边的绣楼了。” 绣翠犹豫:“可是……主子,奴婢要去吗?” 沈定珠头也不抬,摸到针线,她就像是摸到了喜欢的事物,一下子沉静下来。 “你去吧,无碍,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如此,绣翠才放心地出去。 小宫女走之前,为沈定珠倒了一杯茶:“沈主子,您慢慢喝,奴婢去西边绣楼看看。” 沈定珠点头,便没有其他的回应。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她也快将残线收尾了。 只是,突然之间,沈定珠垂落的目光一扫,竟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掉了一根朴素的檀木簪子。 她迟疑了一下,站起身走去,捡起来,反复打量。 沈定珠确认,她曾看见宋嬷嬷戴过这样的簪子。 可宋嬷嬷的东西怎么会掉在这里? 她抬起丽眸,看了一眼方才坐着的位置,沈定珠心里划过一瞬间的冷意。 她快步走回绣台前,检查刚刚残线断裂的位置。 这一检查,便发现,好似是有人故意扯断的! 沈定珠眼底泛起涟漪,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油然而生。 宋嬷嬷应当是在此被人打晕,亦或是强行带走了。她的簪子掉在地上,被人一脚踹去那边的角落。 沈定珠正迟疑着,忽然,她觉得心跳加快,双腿也跟着泛软。 “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眉心,“头好晕。” 不仅如此,她开始觉得眼前的情景,都跟着晃动模糊。 沈定珠身躯摇摇欲坠,她猛地撑在了绣台上。 目光落在那杯喝了一半的茶中。 不对!茶有问题! 她脑袋头疼欲裂,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般疲乏,连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沈定珠恍然想起苏问画说的药。 他们是要给她下药!不是给萧琅炎! 沈定珠想要离开,奈何药效彻底发作,她不受自控地向前跌去,膝盖猛地跪在了地上。 她用最后的力气,双手紧紧地攥着台子边沿。 沈定珠咬紧牙关,娇丽的面容汗丝淋漓,双眸神色恍惚。 她不能晕在这里!任人宰割! 沈定珠胡乱地摸到绣布上的银针,果断拿起来,毫不手软地扎向指尖! 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血珠渗出而遍布全身。 也让她感到了瞬间的清醒。 沈定珠便借着这股力,连忙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得先离开这里! 然而,刚到门口,却有一个高大强壮的身躯,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定珠撞在他身上,猛地朝后跌坐而去,几乎是瞬间,那人火热的大掌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 她松了口气,抬起眼眸,待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时候,沈定珠豁然僵住,浑身血液逆流,降到了冰点。 “你……” 萧玄恪眸色炽热发红,布满血丝,黑厉的眉含着得逞的冷笑和阴鸷。 “沈定珠,我就算要走,也必须带着你一起走。” 她心下犹如惊雷炸响,想要抽回手,却被萧玄恪攥着不放。 “殿下自重!”沈定珠声音粗重,那药效逐渐再次蔓延上四肢百骸,她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我是宁王的人。” 萧玄恪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 他讽刺的笑声不断:“他的人?你跟傅云秋比,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不妨告诉你,今日,便是萧琅炎与我合伙,互换女人,你跟了我,我便答应傅云秋解除婚约,回到萧琅炎身边。” 沈定珠眉心突突地跳,她嘶声怒斥:“不可能!” 然而,她喊出来的声音,竟然像是撒娇般娇哑,带着媚意。 萧玄恪眼神一深,低沉地笑了笑:“你不信也由不得你,今日,你注定成为孤的人。” “孤被萧琅炎害的,失去了太子之位,可那又如何,占了你的身子,你便只能陪着孤去幽州了,他萧琅炎还会要一个孤玩过的女人?” 旋即,他将沈定珠一举扛在肩上,大步朝绣坊司后面的偏僻绣楼走去。 沈定珠一路踢踏双腿,直至彻底失去力气和神智。 她咬破舌尖,用尽全力地喊:“救命!救命……萧玄恪,你疯了!” 萧玄恪狂妄的声音传来:“孤就是疯了,你不让孤碰,孤有的是办法得到你!” 说罢,他一脚踢开绣楼的门,大步走进去,反身就将门单手拴上,随后,将毫无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沈定珠,扔上了供宫人休息的竹榻。 第138章 本王,不允许你死 沈定珠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刚撑着身子,便被扑过来的萧玄恪一举按在身下。 “滋啦”一声响,他撕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雪白的肌理。 娇柔的肌肤因着他粗暴的动作泛起惹眼的粉红,更增添了萧玄恪眼中的兽性。 他目光痴迷地看着:“尤物,果真尤物,孤早就想这么做了。” 只见他伸手,正要彻底扯开沈定珠的衣襟时,她却狠狠地咬上他的半边手掌。 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 “松口!”萧玄恪皱眉,面色恼怒愤恨,情欲上头的他,几乎失去理智。 沈定珠却咬死不放,口中的血腥气传来,不知是她舌尖破了的味道,还是萧玄恪的手被她咬破了。 她的手指死死嵌入掌心,直至抠出鲜血,也要保持着清醒。 “贱人,真麻烦!”萧玄恪彻底大怒,另一只手挥来巴掌,重重地打在沈定珠的脸颊边。 “嗡”的一声,沈定珠只感到眼前一片金星,脑袋也跟着更加沉重起来。 她娇花一样的容貌,顿时红肿起来。 萧玄恪像是被她的模样吓着,醒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掌,忽而将沈定珠抱紧。 “对不起,你为什么要反抗呢?孤最讨厌别人不从了,本不想伤害你的,你为什么不肯从了孤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感受到沈定珠疼得浑身发颤。 萧玄恪放开她,见她雪肌充斥着薄红,美丽的眼眸中掺杂着极其怨恨的泪水。 他心中起了怜悯:“沈定珠,跟了孤吧,孤不会一直被困在幽州的,等从幽州回来,孤封你为后!” “只要……只要你现在肯给了孤。”兴致当头,他什么许诺都说得出来。 然而,沈定珠凄然一笑,充满嘲讽和厌恶。 她丰润的红唇,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你这个……强迫女人的……” 最后几个字,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萧玄恪附耳去听:“你说什么?” 沈定珠红唇上下一碰,说出:“废物。” 强迫女人的废物! 怪不得会输给萧琅炎,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萧玄恪被她激怒,彻底红了眼,双手死死掐住沈定珠的脖子。 “给脸不要脸!沈定珠,你别以为孤不敢伤你,哪怕杀了你,一样玷污你身子!让你到地府都干净不了。” 他说着污言秽语,沈定珠却觉得呼吸愈发困难,脸色涨红。 美人的面孔,此时像极了迅速失去活力的花儿,极快地枯萎下来。 突然! 沈定珠抓着银针,一举刺入萧玄恪的左眼里。 “啊——!”萧玄恪发出剧烈的惨叫声,捂着流血不止的眼睛,一下子从竹榻上摔了下去。 沈定珠想爬起来,却毫无力气,她大口喘息着,像溺水的人一样,急促的呼吸。 方才在绣坊司的时候,她便将一根银针别在了衣裙后面。 刚刚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 药效发作的厉害,她挨了一巴掌,头十分昏沉。 但,沈定珠狠心咬破舌尖,任由嘴里反复鲜血流淌,也踉跄着爬起来。 趁着萧玄恪疼的满地打滚的时候,她扶着墙,用最快的速度往外逃命。 没想到。 这时身后传来萧玄恪的咆哮怒吼声:“你别想走!” 沈定珠感到头发被人从后拽住,她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刚摔在地上,萧玄恪便想骑上来狠狠打她。 突然! 门扉被人从外踢开,沈定珠还没看清楚来人,那抹高大的身影已经一举将萧玄恪从她身上揪起来。 萧玄恪只看见萧琅炎一双赤红愤怒的薄眸,还不等他反应,萧琅炎的拳头,就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萧玄恪立刻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还击! 一匕挥去,割破萧琅炎的右臂,萧玄恪失去理智般地愤怒大吼:“萧琅炎,你敢对孤动手,孤是太子,孤的母亲是皇后!你得罪了孤,想死?” 萧琅炎脸色黑沉,犹如聚满了暴风骤雨。 他不说话,只是拳风凌厉,与萧玄恪缠斗在一起。 最终,萧玄恪被他按在地上,萧琅炎夺了他的匕首,拿膝压在萧玄恪的后背上,双手被他反剪。 “太子如何,皇后又如何?”萧琅炎这时,才咬牙切齿地冷声回应,“本王要谁死,看的,从来不是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萧玄恪瞬间怔忪,须臾,他哈哈嘲笑起来。 他用尽全力回头,用十分耐人寻味的眼神,盯着一旁蜷缩在一起,浑身痛而难当的沈定珠。 “萧琅炎,你才真是疯了,为了一个沈定珠,你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也不怪你如此,毕竟她的身子滋味,果然销魂。” 这一句话,使得萧琅炎薄眸中风云忽然“哗”的一下散去,彻底露出眼底深处藏匿的杀意与凛冽。 他手中的匕首,猛地从背后刺入萧玄恪的体内。 萧玄恪顿时惨叫不断,因疼痛剧烈挣扎起来。 萧琅炎冷着脸,下手快准狠,连扎五六下,终于,他压着的萧玄恪,渐渐地不动了。 再一看,竟睁着眼,口鼻流血地死去。 萧琅炎这才扔掉匕首,放开了他。 “王爷……”沈定珠虚弱的声音,终于被萧琅炎听见。 他起身快步走去,沈定珠的手,紧紧地勾着他的衣袍一角。 萧琅炎冷白的俊脸,有一半都沾上了血迹,他的薄眸漆黑摄人,气质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好疼,妾好疼……妾要死了。”沈定珠在知道萧琅炎来的瞬间,就彻底卸下了所有的警惕与防备。 她感到身躯犹如漂浮在水上,仿佛怎么都呼吸不上来一样,五脏六腑都跟着被碾压过的疼! 萧琅炎脱下外袍,包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不会死,本王,不允许你死。”他抱着沈定珠,快步走出绣楼。 这时,春喜和一群禁军,还有太子的护卫,才姗姗来迟。 春喜看见萧琅炎浑身是血,吓了一跳,再看沈定珠,那美人的侧脸红肿得可怕,脖子上也有青紫的掐痕。 “王爷!主子!”春喜大骇。 而太子的护卫冲进绣楼,却惊愕地大喊—— “殿下?殿下!糟了,快传太医,殿下没气了!” 第139章 这一次,他是解药 春喜机灵,跑在太子护卫之前,疯狂地冲向太医院,将岑太医请去玉章宫。 沈定珠被放在榻上,浑身滚烫的像是快熟了,看见她的惨状,岑太医都倒吸一口冷气。 萧琅炎坐在床榻边,沈定珠的手一直勾着他的衣袖,只要他稍微一动,沈定珠虚弱的声音便喊:“王爷……” 萧琅炎反手握紧她的指尖:“本王没有走,你别动,让岑太医给你看诊。” 沈定珠半睁着眼,呼吸困难般喘息着。 岑太医急忙把脉,双手发抖地去轻轻解开沈定珠的衣袖。 发现她手腕的血管位置,竟成了黑紫色,再看她的身子,时不时就轻轻颤一下。 岑太医面色一白,回道:“不好,王爷,沈姨娘这是中了缪毒。” 缪毒,是街坊青楼中,最为下流的手段,那些老鸨教训不肯接客的红尘女子时,都用这一味药。 不与人同房,便会在两个时辰后暴毙身亡。 这样的药,竟也能流入宫廷。 萧琅炎眉头紧皱,脸色寒冷得可怕:“你先开药!无论什么药,给她试试。” 岑太医却拱手求饶:“王爷恕罪,这缪毒无解,除非,除非……” 他不知怎么开口,但沈姨娘毕竟是王爷的妾室,按说她与王爷同房,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现在沈姨娘身体极其虚弱,只怕经不起人事,更何况都什么时候了,只怕皇后娘娘随时都要发难。 沈定珠这时,抬起混沌无光的眼眸望着萧琅炎。 “王爷……”她有气无力,唇角溢出鲜血,“妾有几句话要说,让他们……出去。” 萧琅炎眸色黑如泼墨,须臾,他点了点头,让春喜和岑太医出去。 并下令:“春喜,调令本王亲卫和禁军过来,谁若敢强闯,格杀勿论,一切后果,本王担责。” 春喜立刻点头:“是!” 他们都走后,门被关上,萧琅炎跪坐在床榻边:“你要说什么?” 沈定珠嘴唇发颤,声音极小:“妾死了以后,王爷务必记得三件事。” “第一……帮妾的家人平反,请父亲回来,他……他一定会是王爷的贤臣……” “第二……”沈定珠唇中涌出鲜血,顺着白皙的脸颊流淌,萧琅炎立刻用手擦去。 但,越擦血迹越是混乱,他手上还沾着萧玄恪的血。 沈定珠不在乎,只紧紧地望着他,匀了口气说:“第二,您登基第二年,有一名外姓猛将……” “他叫察丹,不要用他,他是北梁的奸细。”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上犹如火在烧,又像是置放在冰水之中。 最后一条,她说:“善待妾的家人……请王爷拿来纸,妾会留一封绝笔书……” 沈定珠强忍着身上难以抑制的疼痛和怪异。 “妾会认下杀害太子的罪行。” 萧琅炎眸光黑沉地看着她,时至此刻,沈定珠始终在为她的家人征求一线生机,哪怕代价是放弃自己。 沈定珠迫切地想要等到萧琅炎的回答,她强撑着清醒,看着他,却发现他眼中寂不透光,犹如两片黑冷的玉。 “沈定珠,”萧琅炎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冷然,“本王说过,不准你死。” 说罢,他不等沈定珠回应,便俯身,吻住那张被血浸染的双唇。 沈定珠惊诧地睁圆了美眸,她轻轻推搡了萧琅炎一下,却没想到,他顺势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被他温柔的亲吻,而抛上云端,似乎缓解了身体里的不适,可紧接着,沈定珠又十分沉沦地,想要索要的更多。 不知是出于身体的本能,亦或是药效作祟。 直到萧琅炎放开她的唇,撑在她身上,两人四目相对,萧琅炎眉眼清绝冷冽,却带着些许复杂。 她看不懂他的神情。 却听他声音喑哑地在耳边说:“沈定珠,你不是很有骨气么?不是说要恨本王么?要是没了命,你还怎么恨我,你死了,本王也不会管你的家人。” 沈定珠急忙攥紧他的衣袖,目光惶惶不安。 然而,萧琅炎侧首,吻住她的脖颈,声音低沉充满磁性:“本王,便做你一次解药,这一次,你莫哭!” 他强势的臂膀,勾搂着她娇红的身躯。 沈定珠手腕纤细,萧琅炎一掌就能全部握住。 榻上的事,前世她曾伺候过萧琅炎无数次,每回他都只注重自己的快乐,根本不管沈定珠能否承受得住。 这一回,她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有血落在她的面颊上,混杂着滚烫的热泪,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泪水。 沈定珠顿时抱紧了他,萧琅炎下意识垂眸向下看去,沈定珠胡乱地勾住他的脖子。 “不要看……” 萧琅炎鸦羽般乌黑的冷眉微沉,薄眸中,炽热与寒烈交织,清醒和欢愉共沉浮。 玉章宫外。 一片花好柳荫,碧瓦朱门的皇城,沐浴在一片鲜艳的黄昏之中。 绚烂的光辉洒过长庭,春喜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紧闭的殿门,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 也不知沈姨娘,能否安好? 不久之前,徐寿也帮忙,找到了消失的绣翠。 她竟被打晕扔在了绣坊司废弃的阁楼里,额头上血流不止,沉碧正在耳房里照顾她。 这会,岑太医将开好的药送来。 春喜急忙拦住他:“岑太医,再等等吧,我们王爷和姨娘还没出来呢!” 岑太医心焦,看了一眼身后,忙说:“春喜,你让徐寿公公,想办法拦一拦。” “这回沈姨娘犯大错了,我刚刚从太医院回来,太医们无力回天,废太子,死了!” “皇后几次哭死过去,这会已经去了乾元殿,要找皇上告状,我看,王爷和沈姨娘,得赶紧准备着!” 春喜面色惨白,嘴唇哆嗦:“死……死了?” 萧玄恪死了,那他们王爷,不是完了! 他正要去告诉徐寿,此时,门口却涌入大批皇上的亲卫! 为首的统领气势煞人:“宁王殿下可在?奉皇上旨意,将殿下带去乾元殿问话!” 徐寿赶忙走来周旋:“统领大人,我们王爷现下不方便,可否再等……” 他话都没说完,统领已经拔剑,抵在了徐寿的脖子上。 统领满脸凶狠:“皇上发令,还要等王爷方便?再不来,就算抗旨!” 就在这时。 殿门打开,萧琅炎衣衫已穿戴整齐。 他面色冷白,已将萧玄恪喷溅的血色擦去。 “本王在此,再敢叫嚷,拔舌伺候。” 统领忌惮,宁王尚未完全失势,但,这次死的人,可是太子。 统领拱手,语气冷硬:“请王爷跟卑职走一趟。” 萧琅炎神情冰冷,经过徐寿身边时,他侧首,低沉道:“让沉碧先进去,给她擦洗干净,再命岑太医去把脉开药,天黑之前,送她出宫回城中的别院,不要回王府。” 徐寿心下一惊:“是。”王爷这会,竟还在为沈姨娘打算。 萧琅炎跟着统领,头也不回地走了。 春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喃喃:“完了,完了,王爷这一去,恐怕再难回来了……” 第140章 他留情温柔 萧琅炎离开后不久,宋嬷嬷也赶了回来,和沉碧一起进了屋子。 榻上的美人,身上裹着单薄的锦被,外头是炎炎夏日,美人鬓边早已被汗水打湿。 乌黑的发丝粘在白皙粉红的俏脸边,就像新开的艳蕊遮着一层薄薄的雾纱。 那姣好的身段不着寸缕,被锦被轻柔地裹着,像是睡在云端之中一样,舒展着一对秀丽的黛眉。 然而,沈定珠的手掌心,有她为了保持清醒,掐出来的血痕。 脖子上,是触目惊心的指印,就连另外半张娇美的面容,也依旧红肿可怜。 沉碧一边为她擦拭身子,一边哭。 “萧玄恪就是杀千刀的王八蛋!这是下了狠手,想要我们主子的命,若不是王爷去的及时,主子就要……就要……” 说到最后,她不敢想了,哭的声音呜咽不停。 宋嬷嬷跪在脚榻上,哭着为沈定珠的手掌上药:“是老奴害了主子啊!” 她被人引走了,还以为真的有宫人要她帮忙缝制衣袖,殊不知竟是萧玄恪的安排。 徐寿安排的人送来热水,隔着门说:“你们别哭了,现在得抓紧!王爷交代了,得把沈姨娘送出宫。” 不然,皇帝龙霆震怒下,未必保得住沈定珠的命! 徐寿催促:“快替沈姨娘将身子清洗干净,换上衣裳,岑太医等着把脉,随后就赶紧出宫吧。” “陈衡已经去安排马车了,咱们得快,王爷拖不了多久!” 宋嬷嬷和沉碧急忙一左一右地扛着沈定珠娇软的胳膊,将她从床榻上抬了起来。 美人娇花一样的身子,还有着丁点爱意交横的痕迹,非常浅淡。 宋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什么都见过,再一低头,看见床榻上那混杂的鲜血,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看似无情冷漠,但到底是疼惜了沈姨娘一回,处处留情,顾忌着她身上的伤,并没有折腾得太过。 宋嬷嬷和沉碧,一起将沈定珠放到温水的浴桶里浸泡。 两人前后左右地拿着柔软的帕子,为她擦拭身上的痕迹。 沈定珠趴在浴桶边沿,不知何时醒过神来,她疲惫地睁开一条眼缝,那双墨色黑润的丽眸中,还带着些许迷离。 “王爷……”她娇软的声音低低喊着,“王爷呢?” 沉碧啜泣着说:“王爷去……” 她话都没说完,宋嬷嬷已经轻轻地伸手拍了她一下,沉碧适时地住口。 宋嬷嬷只用哄孩子的语气说:“主子,王爷说,给您擦洗干净,就把您送出宫,让您好好养伤。” 沈定珠不知是不是没有了力气,趴在浴桶边缘,重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犹如蝴蝶的羽翼,乌黑纤秾,更显得俏丽的面孔,含着水珠,犹如新蕊开芙蓉。 那脸上的伤,竟半点没有影响她的美貌。 她泡在水里,却觉得自己身躯依旧浮浮沉沉,脑海里还停留在方才萧琅炎为她制造的温柔之中。 他甚少有那么举动温和的时候,前世时,仿佛恨不得将她抛上天一样。 然而这次,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悸动与快乐,或许是药效作祟,让心头的那点欢愉,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舔了舔丰润的唇,除了身上的不适,还有便是唇瓣的酸痛。 若说萧琅炎的错,便是方才咬得太重了一点。 此时。 乾元殿内。 萧琅炎刚出现,皇帝便怒斥:“跪下!” 皇帝满脸病中的苍白,眉眼写满了暴怒,皇后伏在他身旁,痛哭不止。 萧琅炎面无表情,撩袍下跪。 皇后嘴里哭诉着:“皇上,萧琅炎的心,简直狠过豺狼虎豹。我儿玄恪平时与他确有不合,但到底不曾真正地为难过他,可如今,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痛下杀手!” “皇上啊!”皇后痛心疾首地捶打着胸膛,“咱们的玄恪自小就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他是您最器重的儿子,可是您去看看他的惨状,他死不瞑目,是惨死啊!” 说到这里,皇后再也经受不住巨大的悲痛,几次昏死过去,一群宫女大呼小叫,急忙上前掐人中。 皇后终于倒吸一口气,又缓了过来,整张脸早已没有往日的端庄和煦,她气的面目狰狞。 萧琅炎却从始至终,只跪着,目光冷淡地看着地上的青砖,一语不发。 皇后气急,猛地站起身朝他冲去,扬手便是一巴掌,“啪”,狠狠地打在萧琅炎的脸上。 萧琅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皇帝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帝王亲卫,便立即上前将皇后拉开,宫女们也跪着苦劝皇后息怒。 可皇后,泪满衣襟,她恶狠狠地盯着萧琅炎。 “你生气,你不满,你冲本宫来,你杀了本宫都好,为什么要杀了本宫的儿子,萧琅炎,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她哭倒在地,想起萧玄恪的惨状,睁着眼睛,口鼻流血地死去,她的心就像是被人剜了肉一样痛! 皇帝眼神阴鸷地盯着萧琅炎:“宁王,你有什么话要辩解?废太子,到底是谁所杀!” 萧琅炎这才开口,语气平静,薄眸漆黑摄人,其中无光,犹如深渊暗海。 “为儿臣所杀。” 皇后急忙看着皇帝:“皇上,您都听到了,他亲口供认罪行,他该死!” 皇帝却抬手,制止皇后的吵闹,他的神情,更多了几分阴森晦冷:“你敢杀他,知不知道犯了大错!废太子再荒唐,也不是你能动的人!” “你是不是以为,朕病了,你就真的能掌天下权了?迫不及待地杀了朕的嫡子,你真让朕失望!” 皇帝闭上眼,苍老的声音有些残酷地吩咐:“来人,将宁王打入监牢,脱他皇子衣袍,打为庶人,即日斩首示众!” 皇后通红的双眼,闪过一丝痛快。 她被宫人扶着站起身,身躯晃了晃:“萧琅炎,这是你咎由自取,一命偿一命,你欠我儿的!” 突然。 门口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皇上且慢,妾有话要说。” 萧琅炎平静的目光,忽然出现了波动,好似浮沉的大海,掀起涛浪。 他回过头,只见沈定珠穿着干净的衣裳,头发高绾,被禁军拖着,带了进来。 她为什么会来。 萧琅炎微微拧眉,时至此刻,他的目光终于松动变幻。 他不是让徐寿安排沈定珠出宫么? 第141章 朕会要你陪葬! 若说皇后看见萧琅炎,目光是痛恨;那么看见沈定珠,她的目光便迸发出极大的怒火。 恨不得将沈定珠生吞活剥了一样,满满的恨意。 “沈定珠,你这个狐媚子,害人精,竟然还有脸来面圣!”皇后过去,扬手就要给沈定珠一巴掌。 萧琅炎身形动了一下,还不等他过去,就见沈定珠昂起白嫩的面庞。 “皇后娘娘,你打,尽管打,妾命微贱,人微言轻,废太子打了妾、掐了妾,您是他的母亲,自然跟他如出一辙,妾自然不会反抗。” 皇后的手还没落下,皇帝就重重地怒斥:“够了!皇后,朕强撑病体,也依旧在此坐定,你有什么忍不得的恨!” 皇后被训,面色白了白,目光怨毒地看了沈定珠一眼,才哭着回到了皇帝的身边。 “皇上,萧琅炎和沈定珠这对奸夫淫妇,故意设局,勾引玄恪,引他跳入陷阱,可怜玄恪是个赤忱天真的孩子,他完全没料到萧琅炎的心会那么狠,又被沈定珠这个蛇蝎女人给欺骗了。” 沈定珠面色虚弱,唇边露出极其嘲讽的一个浅笑。 “皇后娘娘,您说的这话,实在是让妾惶恐,不敢认同。” 她轻轻拉下自己的衣领,让整个脖颈上的青紫掐痕都露了出来:“皇上,皇后娘娘,请看清楚,这是废太子强迫妾时,妾不从,他气恼不过留下的痕迹。” 那样骇人的青紫,让皇帝都眯了眯眼睛,露出一丝不悦。 皇后余光看了一眼皇帝,冷笑一声说道:“我儿现在已死,你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你这样卑贱的人,万一是故意污蔑玄恪的呢?” 沈定珠盯着皇后,语气娇哑幽幽:“娘娘的意思是,妾引导着废太子掐自己吗?” 皇后语气一窒。 沈定珠不惧不怕,迎头对上皇帝探究的目光。 “皇上,废太子想要玷污强占妾是真的,给妾下药,收买宫人也是真的,而且废太子做得如此娴熟,必定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他甚至还弄到了宫外来的禁药……” “撒谎!胡说!”皇后勃然怒斥,转而泪眼阑珊地跟皇帝哭道,“皇上,您一定要为我们的玄恪做主啊!沈定珠就是欺负他死了,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什么罪名都敢往他头上扣。” 皇帝眼神更为阴鸷,捉摸不透一样:“你说废太子给你下药?你有什么证据。” 那些替萧玄恪动手的宫人,肯定不会主动招供。 然而,沈定珠却说:“皇上,废太子给妾下的禁药缪毒,妾方才从太医那了解到,这种下流禁药,只有宫外有。” “您最近身体久也不好,正是也有一味药,与缪毒的成分相似,缪毒昂贵,并非普通人能弄到,通常用于青楼之中。” “而您只要派人去坊间彻查,最近有哪些人弄来了缪毒,而这些人,恰好皇上都知道,其中就有废太子萧玄恪,还有他在宫外的接应,傅家小姐,傅云秋!” 皇帝吃惊得瞪圆了眼睛,皇后心里慌了一瞬,马上道:“来人,将这个满口胡言的贱婢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不仅污蔑皇子,还敢谗言陛下。” “慢着。”这次,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眯着眼睛,盯着沈定珠:“你还知道什么?” 沈定珠叩首:“妾还知道,傅家最擅长用一些禁药,先前傅大小姐傅云秋,便因乱用药,得过一种怪病,而这些事,皇上派人一查便知。” “有傅家在背后,废太子萧玄恪想拿到什么药,轻而易举,只要皇上愿意查,就能发现,妾是被他们下了药,联合欺辱!” 沈定珠说着,泪珠滚滚,顺着红肿的面颊滑落。 圆润的泪水,溅射在青砖地上,擦洗光滑的地面,倒映出美人娇弱的身姿。 “妾死不足惜,可就算死,妾也不能让奸人得逞,皇上,请彻查!”她重重叩首。 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老态龙钟的脸上,那双眼睛阴沉不定。 皇后看了皇帝两眼,犹豫着开口:“皇上……” 皇帝却飞快地打断她,只对萧琅炎和沈定珠道:“你是否被下禁药一事,留待彻查,但你与宁王,到底是谁向废太子下的杀手?” “我。”萧琅炎和沈定珠异口同声地认罪。 两人开口后,扭头对视了一眼,萧琅炎皱着冷眉,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沈定珠收回目光,抢先低头道:“皇上,妾恨不得以死明志,故而在挣扎的时候,用针扎伤了废太子的命脉。” “王爷来救之时,废太子已然出气无多,妾不是真心想要废太子的性命,只是下手的时候,太害怕了……” 萧琅炎见皇帝眼里迸发杀机,他拱手,冷声道:“父皇,儿臣去时,沈定珠已经因为药效彻底瘫软动弹不得。” 他扯开衣襟,露出受伤的臂膀,浓烈的眉目,十分冷静自若:“儿臣与三哥缠斗,他拿匕首相逼,儿臣为自保,故而还手,却不慎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大怒,拍案而起:“放肆!” 他情绪太过激动,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太监连忙送来续命强体的汤药。 皇帝喝了一点,才好不少,他重重地喘息着,那眼神阴鸷至极。 他目光扫过萧琅炎和沈定珠:“你们两个,都要认罪,倒是想在朕面前,演一对苦命鸳鸯?” “朕会彻查禁药一事,也暂时不要宁王的命!但如果朕查的,跟沈定珠你所说的不一样,那你们就等着共赴黄泉吧!” 说罢,皇帝下令:“来人!将他们带去宫中偏院,分开关押,严加看管,绝不许有人报信!” 沈定珠被皇帝亲卫拖拽起来,她慌乱中回头,只看见萧琅炎正要扭头看她,然而,亲卫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到底没能跟萧琅炎再好好地看上一眼。 两人被分别带走。 他们走后不久,皇后不甘心,她上前哭着开口:“皇上,您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萧琅炎杀的,可是玄恪啊……” 她话音刚落,皇帝就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皇后的脸上。 “啊!”皇后一声惨叫,朝旁边跌去,撞倒细颈青铜凤鸟香炉,额头磕出一道血痕。 皇后惶惶不安,面色惨白,宫女急忙簇拥到她身边,皇后颤颤地看着目光阴沉的皇帝。 “皇上?您为何要打臣妾?” 皇帝怒吼着指责:“要不是你一直以来,袒护玄恪,多次包庇,纵容他结党营私,他会犯下错误,甚至丢了性命吗?!” “你以为朕病了,就不知道你教唆他专权,想趁着朕病重,直接监管朝国,皇后啊皇后,朕龙体不济,也有你一份功劳!” “但你别忘了,朕如果死了,第一条遗旨,便是叫你陪葬!你最好祈祷,朕的病,跟你没什么关系,否则,一旦让朕查出来禁药的事为真,你和你的九族,都给朕等着!” 皇后吃惊地看着皇帝,这个与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少年夫妻的男人,竟如此陌生。 她堂堂一国皇后,竟然要为皇帝陪葬? 第142章 隔壁相依 沈定珠被关押进了一座窄小的院落内,刚进屋子,就闻到扑面而来的潮腐气息。 她身上还难受着,方才去乾元殿为萧琅炎解围,已经是强撑着身体。 被关进来后,皇帝亲卫统领冷着脸说:“每日三餐,会按时送来,其余时间若有吩咐,沈姨娘再唤外头的人来。” 沈定珠坐在木榻边,轻轻地点点头:“有劳。” 他们离去关上门,她听见外头传来上锁的动静。 不一会,隔壁传来喧闹声,听见徐寿的声音时,沈定珠的心微微定了下来。 看来,皇帝允许徐寿跟着萧琅炎身边伺候,还不算全然放弃了这个儿子。 不过想来也对,如今朝政被萧琅炎把持着,事事都要靠他亲力亲为,纵观皇子之中,除了明王,还有谁有能力与萧琅炎抗衡? 而如今,明王在江南一代,处理水贼的事。 等那边也静下来,沈定珠躺在榻上,虚弱的半阖着眼眸。 “沈定珠?”神思恍惚中,隔壁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萧琅炎声音冷冷低沉,“你怎么样?” 沈定珠强撑着上半身,她一步一缓缓,挪到了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有气无力地展露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哪怕萧琅炎看不见,她也昂起那漂亮的脸蛋道:“妾很好,王爷无须担心。” “逞能!”萧琅炎低冷的声音中,带着责怪和严厉,沈定珠都能想象到他的神色,必然是气恼的。 他说:“本王让你跟随徐寿先行出宫离开,为何要去乾元殿?” 沈定珠裹着被子,明明是炎夏,她却觉得身上冷,纤秾的睫毛微微垂着,白瓷般妩媚的脸上,存有一丝云雾般的浅笑。 “因为,妾不能让王爷就这么死了,如果王爷有事,妾的家人,就再也没有机会从漠北回来。” 萧琅炎是唯一能救沈家的人,她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他身上,所以,现在沈定珠的眼里,他的命比她自己都重要。 然而,对面的萧琅炎似乎没有听到希望的回答,长久的沉默,沈定珠快要睁不开眼了,她困倦极了。 “岑太医怎么说?你的身体……”后面的话,萧琅炎的声音过低,沈定珠没有听清楚。 她于困意中回过神来,娇哑的声音迷蒙地回道:“离开前,岑太医猜到妾会被惩罚,故而给了一瓶药,让妾随身携带服用。” 墙壁那端,萧琅炎松了口气,他盘坐在榻上,冷淡的双眸,因褪去了华贵的衣冠而显得更加俊美无端。 想了想,萧琅炎抿了抿唇,问:“本王问你,你还疼不疼,怎么不回答?” 那边,沈定珠已然没了回应,萧琅炎微微皱眉,走到墙壁边,呼唤了两声:“沈定珠?沈定珠!” 依旧无人应答。 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萧琅炎顿时走到门口,外面的禁军急忙阻拦:“王爷,皇上有令,您不得外出。” 候在外面的徐寿忙不迭跑来:“王爷有什么事,交代奴才去办便是。” “去隔壁看看沈定珠,她是不是又昏过去了?若是,立刻传太医过来!”萧琅炎冷声催促。 徐寿连忙去了隔壁的院子里。 相比萧琅炎,看管沈定珠的唯有四人,还有一名老实本分的小宫女,徐寿说明来意后,禁军才让他去屋子门口看看。 “沈姨娘?您可休息了?”徐寿喊了好几声,也是得不到回应。 他皱着眉犹豫,片刻后,跟守卫的禁军说:“还是开门确认一下吧,沈姨娘她身子不好,皇上只说要幽禁彻查,却没说要她丢了命。” 禁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出钥匙,将门打开。 徐寿没有进去,只是探头一看,沈定珠的娇弱身影,已经回到那木榻上,裹着被子仿佛睡着了。 他不放心,怕不能跟王爷好生回禀,就让小宫女进去确认。 小宫女迈步小心,在沈定珠身边,轻轻地推了推她:“姨娘,沈姨娘?” 沈定珠皱着柳眉,嗡哝一声,翻了个身,继而又裹紧了被子。 小宫女见她粉面桃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于是大胆地伸手,贴住她的额头,忽然,一惊! “好烫。”小宫女返回门口,低头道,“沈姨娘约莫是病了,浑身高热。” 徐寿神情一变:“快请太医来。” 禁军立刻阻拦:“没有皇上诏令,不得随意走动,还请徐公公不要为难我等。” 徐寿心急如焚地回到萧琅炎身边,如实禀奏,萧琅炎冷眉狠狠皱了起来。 他提醒徐寿:“沈定珠身上有一瓶药,让小宫女找出来,喂她一颗吃下去。” 岑太医给的,应当不会有问题。 徐寿连忙照做,来回奔波半晌,终于跟萧琅炎回禀:“奴才亲眼看着小宫女将药喂进去了。” 萧琅炎这才重新闭上冷眸,靠着矮榻休息。 徐寿看着他臂膀上的刀伤,只是粗略地包扎了一下,有些担心地问:“王爷,要不要让奴才这个时候去请示皇上,兴许能将太医请来。” 萧琅炎薄唇微动:“现在不要去,正是关键时候,你请来的是太医,还是要我们性命的人,谁都无法保证。” 徐寿心下一冷,顿时明白过来萧琅炎的意思,颔首道:“奴才明白。” 沈定珠睡了很长的一觉,期间,她感觉身上火热的难受,岑太医说了,缪毒不会清理得那么干净。 就算解了毒,还会难受两三天,觉得浑身犹如火烤,很是难耐。 “水,水……”沈定珠闭着眼,声音沙哑地呼唤。 奇怪的是,她好像听到耳边传来萧琅炎的声音:“她要喝水。” 不一会,就有人推门进来:“沈姨娘,水在这里。” 沈定珠迷茫地睁开一条眼缝,看清楚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瘦小的宫女。 她低头,喝着小宫女端来的清凉茶水,心中却疑惑—— 方才听到的,不是萧琅炎的声音吗? 他仿佛就站在身旁似的,难道,是她出现了幻觉? 小宫女走后,重新关上了门。 沈定珠复而躺下,通过紧闭的窗牖,发现外头夤夜深深,原来早已到了晚上。 “沈定珠?”萧琅炎的声音再次传来,“醒了么。” 这次,她恍然惊醒了一双圆眸,左右地梭巡起来。 真的是萧琅炎的声音,而且很近! “王爷……您,藏在了这个屋子里吗?” 第143章 凿壁 萧琅炎嗤笑一声,斥她愚蠢,随后,他声音低沉清冷:“你向南看,多宝架边。” 沈定珠缓缓撑着坐了起来,她惊奇地发现,屋内竟有一缕昏暗的光线,似乎来自别院。 她顺着萧琅炎的声音找去,竟看见,那多宝架旁边的一堵墙,多了一个大孔! 而光线,就是从孔内流泻入内的。 沈定珠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身形轻晃,迈着虚弱的步子走过去。 她席地而坐,在墙边,伸出细白娇嫩的指尖去摸那墙上的大洞,像是被人挖出来的,她手小,都能塞进去三根手指。 沈定珠试探着将食指戳了进去,突然,一个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指尖攥住。 她吓了一跳,但旋即反应过来:“王爷,这洞,是您凿的?” 洞的另外一边,传来萧琅炎不以为意的冷淡声线:“是,现在局势复杂,就算父皇不要我们的命,也可能会有别的势力出手。” “有个洞,我能第一时间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只是你睡得够久,已经一天一夜了,沈定珠,不饿么?” 他说着,已经放开了她的指尖,沈定珠抽回来,有些惊讶地睁圆了水眸。 原来,她被关进来,已经是昨日的事了? 她睡了一天一夜! 而这个时间里,萧琅炎不知用什么东西,在墙壁上凿了一个孔出来,确认她的安危。 沈定珠想起皇帝的许诺,便充满希望地询问:“皇上可曾派人来说过什么?事情有没有水落石出?” 萧琅炎嗤笑:“哪有那么快?顺利的话,也要十天半个月。” 沈定珠眸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下去。 萧琅炎又问:“不饿?” 沈定珠捂着空空如也的腹部,嗓音娇哑:“还好,没什么感觉。” 然而,下一秒,洞的那边,萧琅炎却用手帕,裹着什么东西,塞了过来。 “吃了。”萧琅炎语气淡淡,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不饿也要吃。” 沈定珠将帕子展开,竟然是两张柔软的薄饼。 她登时明白,萧琅炎是王爷,他的待遇再差,只要皇帝不发话,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她不一样,禁军说是会准时送饭,可她病了,过了吃饭的时辰,人家就不会特意再送餐饭过来。 若不是这两个饼,沈定珠至少要饿到明日早膳时间。 她轻轻地撕咬薄饼,萧琅炎不动声色地往洞里看了一眼。 沈定珠那边没有点灯,全靠他这里的烛光照明,而一圈光晕中,让这洞也多了些奇幻色彩,美人犹如坐在一片璀璨和黑暗的交界处。 她侧着的身姿窈窕丰盈,那腰肢不盈一握,萧琅炎亲自感受过那样的纤细,他收回目光,闭了闭眼。 沈定珠吃了半张薄饼就吃不下了,勉强喝了点茶水,觉得肚子里这才舒服点。 她将剩下的饼塞了回去:“谢谢王爷,从前妾不知道,王爷竟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妾还以为,妾拉傅云秋下水,王爷会怪罪妾。” 萧琅炎捏着手帕,看着她刚刚咬过的那半张饼,听了她的话,薄眸中的漆黑更加深邃起来。 “本王对你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你是怎么知道,皇上的身体日渐虚弱,是因为服用了禁药。” 说着,他声音渐冷,似清泉撞石,分外动听。 “这里始终不是问话的好地方,本王等着出去以后,你好好解释给本王听,所以现在,你好好活着。” 沈定珠神情没有变化,就像是一尊菩萨般温和,却没有自己的情绪,她听着他的话,一双清澈的丽眸,渐渐熄灭了方才的光亮。 萧琅炎没看见,却听到她声音轻柔地说:“妾知道了。” 到了夜里。 萧琅炎透过洞口看了一眼隔壁,沈定珠已经躺在榻上了,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黑长的墨发披散在枕头上,从萧琅炎的位置,只能看见她半张雪白的侧颜。 突然! 外面的天际响起闷雷,不一会,天地开始狂风大作,又是一场夏雷雨要来了。 没有点灯的屋内,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不多时,哗啦啦的雨声降临,犹如鼓点,敲打在屋檐上。 闪电和闷雷此起彼伏,沈定珠睡不着了,她微微一动,刚坐起来,那厢萧琅炎便问:“你怕?” 沈定珠裹着锦被,皎白的面孔,眉眼淑丽绝色。 她摇头,有些嘴硬地说:“不怕。” 然而,紧接着雷声炸响,犹如落在耳畔般轰隆隆的,震得沈定珠心口都在颤似的,她娇躯便又颤了颤。 萧琅炎冷笑:“就会嘴硬,在本王面前如此,面对天公也是如此,可见你平时便倔强。” 他说着,将修长的食指,伸过洞口。 “过来。”萧琅炎说。 沈定珠裹着被子,走到那洞口边,看了看他的指尖,不解其意。 “抓着本王的手。”他道。 沈定珠犹豫了一下,想起他方才的话,觉得二人即便已经做了亲密的事,但不能僭越。 她声音轻轻:“王爷不用担心妾了,妾不怕。” 然而,萧琅炎霸道专横的语气,却紧接着传来:“本王让你抓着手。” 沈定珠想了想,到底用两只纤细的小手,捧住了他的指尖。 萧琅炎常年练武,指腹带着薄薄的一层茧,可即便如此,他的手,还是跟其他皇子一样,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线条流畅。 沈定珠靠着他的指尖,竟莫名觉得心里有了一丝底气,好像天边那雷声都远去了。 这时,萧琅炎说:“你如果什么时候都如此乖巧,本王也能省心。” 就这一句话,让沈定珠触电般,想起昨日他二人于榻上的缠绵! 萧琅炎也是用手,禁锢着她的手腕,在她觉得疼,反抗有些激烈的时候,他竟然在她耳边说—— “乖。” 再一看他的指尖,便想起他用这手,倒是在她身上做过不少事! 于是,沈定珠耳根红的快滴血,她急匆匆地撇开萧琅炎的指尖,裹着被子,咚咚两步就跑回榻上倒下。 萧琅炎一怔,旋即将手收回去,凛冽的目光看向隔壁。 “你跑什么?不怕了?” “妾,妾困了,要睡了,王爷也早点休息。”沈定珠将头都闷起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下,萧琅炎彻底看不见她的神情了。 第144章 他的体贴 接下来的日子,沈定珠竟觉得过得十分平静,萧琅炎也不再那么忙碌,两个人虽然隔着墙垣,但只需要朝那墙上的洞孔看一眼,就能瞧见彼此的身影。 沈定珠每日的餐饭很是简单,由禁军亲自送来,两碟小菜,和一碗冰凉的粥。 萧琅炎手里持着书卷,不时看向隔壁的她一眼。 沈定珠捧着那碗凉了的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她养了三四日,身子好得慢,脸上的红肿倒是消去一大半。 “徐寿说你喝的是凉粥,早上让人将热粥给你,为什么退了回来?”萧琅炎放下书卷,朝着她的方向,冷冷开口。 沈定珠放下碗,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束着,落在脖颈边,更显得宽大的衣袍下,娇软的身段如花一样纤柔。 她俏睫眨了眨,看着萧琅炎,语气平缓地说:“妾知道,那是王爷的粥,妾喝了,王爷就没有了。” 萧琅炎神色一顿,旋即嗤笑一声,薄眸疏松:“本王到底是王爷,与你不同,想要喝粥,简单。” 沈定珠垂下纤秾的睫,这些日子她没吃好,萧琅炎总觉得她那张瓜子脸,好像更小了一圈。 这会儿,一双丽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只能看见她头发犹如一团沉沉的乌云,显得皮肤白皙。 沈定珠的声音随着门外的脚步声一起传来。 “妾觉得不苦,所以,王爷也无需为妾做到这个地步,若是王爷想记住妾的好,那便等来日出去以后,请好好照顾妾的家人。” 萧琅炎听了她的话,一瞬间皱起淡泊的眉头。 他抬起薄眸看向门口,外面禁军身影晃动,不一会,门被打开,禁军拱手启禀:“王爷,娴妃娘娘得皇上特许,来看望您。” 娴妃含泪步入:“琅炎,母妃来了,这些日子,你在这受苦了,让母妃好好看看……哎!瘦了!” 萧琅炎衣着简单,姿态随性地坐在椅内,见到娴妃,也只是态度清冷淡泊。 “母妃无需焦虑,保重身体才是,最近父皇如何?” “朝中事务繁忙,你父皇焦头烂额,已经将九儿从江南召回皇宫了。”娴妃皱着黛眉,似有愁云,笼罩在保养得宜的面孔上。 沈定珠静静地在隔壁听着,她知道,娴妃口中的九儿,便是她亲生的儿子九皇子——明王。 按照前世的时间来算,明王回京后不久,就会从萧琅炎手里夺走部分政权,两个人从此开始龙虎之争。 萧琅炎听到明王要回京的消息,并无动容。 他站起身,似做寻常的,走去坐在了墙下的椅子边,用高大的身躯挡住那个洞口。 沈定珠一怔,旋即忍不住捂唇偷笑,她猜测萧琅炎是不想让娴妃看见这个洞。 下一秒,那边就传来萧琅炎冷淡的声音:“九弟能回来也好,母妃定能日日开怀。” 娴妃感慨万分:“你还不知道母妃吗?本宫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九儿,还有菩月,能一直簇拥在母妃身边,其余的,母妃一概不想。” 沈定珠听得暗中咂舌,娴妃可不是慈母的性格,早年萧琅炎被送到她膝下抚养,很长一段时间,娴妃都在苛责他。 对他的历练,简直堪称残忍,甚至甚少过问萧琅炎的日常。 而娴妃真正开始重视萧琅炎的时候,是萧琅炎在他十三岁那年,三箭连发,射杀了三名已经包围了皇帝的杀手。 从此,他才能在众多皇子中,渐渐脱颖而出。 墙那边,萧琅炎显然也知道,娴妃装出来的母爱。 他不冷不淡地应付着她的话,终于,娴妃说到了自己的目的上。 “琅炎,如今兵部和户部的权利,依旧在你手上,这次你弟弟九儿回来,也是想帮你分忧,但你父皇的意思,还是信任你。” “可朝中大事,尤其兵部户部积压最多,皇上说,这件事得你开口,只要你同意,九儿才能帮你分担,虽说皇上已经为了你的事,派人去彻查,但九儿不日就要进京,若是不想耽搁政务,你不妨……” 娴妃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抿唇,转而看着她,淡淡开口打断了娴妃的话。 “母妃多虑了,从前我虽把持兵部户部等重要职门,但无论事情大小,最后拍板定论的,都是父皇。” “如今儿臣已是被幽禁的一名闲王,父皇跟您说这番话,恐怕只是一个托词,到底如何,不妨等九弟回来,亲自向父皇告请?” 言下之意,权利还是在皇帝那,他就是皇帝拿出来拒绝娴妃的一个理由。 娴妃面色顿了顿,她哪儿能不清楚,但这父子俩,互相推诿,明明只需要萧琅炎一个点头的事,她就能去找皇帝说情了。 萧琅炎不同意,又性子冷淡,娴妃几次说服不了,便找理由想告辞。 “等等。”萧琅炎忽而开口,叫住了娴妃,“刑部户部的权利,父皇不放,儿臣也没有办法,但是礼部尚且是儿臣一个人说了算。” “九弟回京,不妨先从礼部着手管理朝政,也好循序渐进,慢慢寻得章法,母妃您说呢?” 娴妃有些喜出望外,她眼底升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没想到萧琅炎竟主动愿意让权。 “本宫……自然是以你的想法为重,你弟弟接触朝政晚,才能还不如你,若是你愿意提携帮衬他,让他好好历练,也是好的。”如此,便是答应了。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黑俊的眉眼,像是常年挂着冰霜,不许人亲近。 他看着娴妃:“只是,儿臣在这里居住,多有不便,尤其是膳食方面,常常送来冷羹残炙,实在不痛快。” 娴妃仅是一个迟疑的瞬间,便听明白了。 萧琅炎身为龙裔,如今只是被皇帝幽禁,甚至没有直接撤走剥夺他的权利,那么宫中见风使舵的宫人,便不敢真的怠慢。 所谓残羹冷炙,只怕是针对沈定珠的。 娴妃眼中目光微转,想通他话中原意,没想到时至此刻,萧琅炎竟还惦记着隔壁的沈定珠。 果真是个狐媚子,废太子都为她枉送性命。 娴妃面上缓缓一笑:“母妃知道了,你且好好休息,母妃先回去了。” 她走后,萧琅炎才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朝隔壁看了一眼。 沈定珠竟又裹着被子,重新躺在榻上睡着了。 萧琅炎知道她身体虚弱,总是嗜睡,可难免冷眸泛起嗤笑的神色:“没心没肺。” 夜里。 沈定珠坐在桌子边,惊愕地看着禁军,送来了一荤一素和一汤。 那软白的米饭,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她诧异地瞧着禁军:“送错了?” 禁军没好气地道:“沈姨娘的福气深厚,娴妃娘娘心疼宁王殿下,就去找皇上求了恩赐,这是捎带着你的那份。” 不仅给了喷香新鲜的热乎饭菜,还带来了两柄油灯。 禁军离开后,沈定珠握着筷子,默默地扭头,透过半开的大洞,看了一眼对面的萧琅炎。 只见他也执玉箸,面前的菜肴,跟自己的相差无几。 萧琅炎大概是知道她在看他,并未有特别的神色,只是朝她的方向侧了侧头,语气清冷道:“吃饭吧。” 第145章 沈定珠,你记不记得当初 沈定珠踌躇片刻,终于将筷子伸向那盘青笋肉丝,菜肴清淡可口,她也吃得比往常多了点。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两眼,薄唇边抿出一个满意的弧度。 他就知道,沈定珠那日薄饼只吃半张,是因为她娇气,吃不了冷,吃不了硬,菜肴味道不合适,就更不会下咽了。 娇气的东西,真是宠坏了。 想到这里,萧琅炎自己都跟着一愣,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宠过她? 沈定珠用过膳以后,粉嫩的两颊,腾升起红润的色泽,连带着眼神,也熠熠有光。 她慢吞吞地走到墙边,对萧琅炎道:“谢谢王爷照顾。” 今天的饭菜虽然是娴妃送来的,但是她知道,是萧琅炎的功劳。 那边,萧琅炎冷冷地道:“本王说了,只要你活着,现在开始,每日三餐你好好服用,别再挑三拣四。” 沈定珠听他口气疏远冷冽,便只是乖乖地点点头,没有再贸然跟他开口,倒是拢着被子,又坐到了床榻上去。 不一会,沈定珠疲倦地睡着了。 忽然,耳边传来嘈杂的动静,好像是外头的声响。 “皇上有令,废太子虽然有错在先,但是宁王手足相残,也令他更为失望,故而赏赐五十大板,小惩大诫!” 沈定珠听到五十大板,忽然惊醒过来。 她快步走到窗口,隐约看见火把光芒亮如白昼,照得她眼中乌黑的色泽惊跳不断。 看来,皇上已经查到眉目,能确认废太子跟皇帝服用的禁药有关系了,不然,就不会给萧琅炎定下五十大板的惩罚。 相信再过不久,萧琅炎就会被放出去。 院子里,众禁军身影模糊,来行刑的官吏有三名,沈定珠看不见他们的样貌,只能判断出都是身形高大的人。 萧琅炎气性烈,高傲得很,他受刑,却绝不肯趴在刑罚凳上,便直挺挺地站着,任官吏棒打。 “王爷,得罪了。”官吏低声说罢,一棍挥来,萧琅炎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棍子砸在身上的闷响声此起彼伏,门窗蒙了纱,根本看不见外头的情形,沈定珠只觉得焦急。 夏夜的燥热,原本对身体虚弱的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会儿,竟因心情上的担忧,白皙如玉的额头上生出细密的汗珠。 那精致绝美的小脸,蹙着黛眉。 这五十杖刑罚,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但沈定珠却觉得,仿佛有一个时辰那么长,她一直等在门口,好不容易看见官吏们告退离去。 萧琅炎被徐寿和陈衡等人,扶着进了屋子。 她连忙跑去那个洞口旁,想看看他的情形,却不曾想到,刚看一眼,萧琅炎沉冷疲惫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 “徐寿,去将洞堵上。” 徐寿一愣,回头一看,沈定珠那双惶惶不安的美眸,正在对面张望。 “王爷,沈姨娘她……” “堵上!”萧琅炎不耐烦地斥骂,徐寿连忙用两张襟子卷了卷,死死地塞入洞口。 沈定珠貌美无瑕的俏面上泛起惊讶:“徐公公,徐公公等等,王爷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徐寿不敢回答,只感到身后,萧琅炎那双阴沉逼人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他后背上,仿佛他多说一句,王爷就会叫他身首异处。 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徐寿将洞堵死,那襟子塞得很紧,她推了两下都推不动。 夜里。 沈定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萧琅炎那边是什么情形?夜色深浓,外间的院子里,传来虫儿的鸣叫。 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动静,从隔壁传来。 院子里顿时亮起烛火,徐寿和禁军走到门口:“王爷,发生什么事了?” 萧琅炎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粗暴的脾气:“没事,不用进来,滚!” 沈定珠太过了解他了,上次萧琅炎将东西碰倒,便是他眼疾复发,黑夜里,他看不见。 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坐起身来,走到之前的那个大洞边,再次尝试用手指推动襟子。 可是没想到,她推了两下,依旧纹丝不动,沈定珠咬牙切齿地嘟囔:“这个徐寿,死心眼,非要塞得这么紧做什么。” 沈定珠悄然尝试,却没想到,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近在咫尺般,传入她的耳朵。 “沈定珠,你又想惹本王生气?” 沈定珠怔了怔,知道声音这么近,萧琅炎必定就站在墙边。 她声音放软道:“王爷,您眼疾是不是复发了,妾想帮您,您要喝水吗?” 她想照顾他,就想之前他帮助她一样。 没想到,萧琅炎却有些不耐烦地道:“本王还用不着你帮,等到明日,本王让他们来将墙封上。” 沈定珠听言,一时怔怔,她缓缓垂下纤秾细密的长睫,如芙蓉般美艳的脸上,泫然欲泣。 她好久不说话,萧琅炎反而更加不悦:“哑巴了?” 沈定珠哽咽,压抑着的啜泣,在黑夜里,就像是飞舞的精灵,勾的萧琅炎身形一僵。 “又哭?”他拧紧眉头。 沈定珠贴着墙壁,委屈地道:“妾已经习惯跟王爷这样交流了,忽然看不见,心里很害怕,想到未来的动荡,更觉得惴惴不安。” 那厢,听见她的哭腔,萧琅炎冷峻的五官,都沾染上一层薄雾般,露出复杂的情绪。 “你怕什么,有本王一口气在,要不了你的小命。”他冷冷道。 沈定珠却哭得更加凶狠了,她啜泣流泪,那哭声压得很低,就像是夜里无助的花儿一样,摇曳在狂风暴雨中。 想起那天二人榻上欢愉,她也哭,萧琅炎皱紧眉头,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何总有那么多泪水要流。 须臾,沈定珠泪眼模糊地看见,堵在洞里的襟子被拽掉了。 借着她这个屋子里油灯光亮,她瞧见,萧琅炎一张冷峻的脸,像白玉般清冷,他有时如天上仙般疏冷绝尘。 有时,又想地狱修罗一样,气质霸道独断。 沈定珠怕他,敬他,从未想过爱他,可竟也生出惺惺相惜的情感来。 她看见萧琅炎的眼睛充血通红,看着她也是看了半天,才冷着脸确认:“布已经拿掉了,你再哭,吵着本王,规矩伺候。” 沈定珠乖乖点头,转而跑去倒茶,随后拿着茶杯,小心翼翼地顺着洞口塞进去。 “王爷,喝点水吧。”她看见,萧琅炎身后的桌子边,一地的碎瓷。 他不肯让别人知道他的眼疾复发,也就不会叫徐寿他们进来打扫,沈定珠知道他渴了。 萧琅炎果然没有拒绝她。 喝过水以后,他扶着墙边的椅子,缓缓靠在墙壁上。 沈定珠看不见他的眼神了,却听到他问:“沈定珠,上次你说,七八岁的时候,你在宫里走丢过一次,沈相带着阖宫的人都在找你。” “那一年,你还记不记得,你做过一件事。” 沈定珠美眸腾升困惑:“什么事?” 第146章 他们早就有缘,孽缘! 萧琅炎薄眸低垂,他房间里的暗影交错,为他冷如白玉的面孔,镀上一层虚晃的影。 他嗤了一声:“果然不记得了。” 沈定珠蹙眉回忆,萧琅炎说的,正是她八岁那年,宫中举办中秋月宴。 皇上邀请了文武百官,更因佳节,恩准这些官员将家眷也带进宫里同庆,年仅八岁的沈定珠,便被沈相带入了宫中赴宴。 那是她第一次进宫,对四处都感到新奇,就俏皮地带着丫鬟,不经沈相准许,在宫中乱走。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呀。 沈定珠犹豫狐疑,思索着开口:“妾只记得,那天宴会上,妾四处乱走,父亲到处找不到妾,就请皇上下令寻找,后来找到妾是在……” 她忽然想起来了:“在摘星楼,妾不小心睡着了,王爷,这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那个时候,她就见过萧琅炎,还得罪过他? 可是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萧琅炎侧首,窗牖外,经月色照耀的竹影摇晃,落在他的面庞中,更显眉骨高挺乌黑。 他沉了沉眼神,似乎沈定珠全然想不起来,让他有些不悦。 然而,墙壁那端,突然传来沈定珠的娇呼声。 她那双秋水盈盈的丽眸中,泛起波澜:“王爷难道是那个小太监?” 萧琅炎长眉压了下来,神情阴沉:“记起来了?愚蠢,本王到底哪里看起来像太监。”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沈定珠脚下不稳,差点跌坐在地上。 原来,她早就得罪过萧琅炎! 那年中秋月宴,她调皮,到处乱跑,不仅甩开了丫鬟,还在宫里迷路了。 然而年幼的沈定珠一点也不怕,她披着茜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珍珠,顶着那张明媚娇俏的小脸,在宫里乱转。 也是那时,她遇到了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小哥哥,穿着朴素的衣袍。 他原本在无光的院子里,正摸索着前行,沈定珠的贸然闯入,也惊的他皱起清秀的眉眼。 萧琅炎那时有眼疾,他看不见,对着沈定珠的方向,只能瞧见模糊的一团人影。 “是谁?”他问。 沈定珠眨了眨大眼睛,有些娇俏地道:“我是来参宴的客人,你是哪个宫的小太监,前面邀月殿那么热闹,好多宫人都去献脸求赏了,你怎么不上前头去讨彩头?” 听了这句话,萧琅炎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不理会沈定珠,双手在空中缓缓试探,随后一步步往前挪动。 沈定珠见他这个模样,感到十分有趣,也猜到他大概是眼睛不好。 她一把拽住萧琅炎的手腕,朝院子外走去:“走,我带你去邀月殿,你找主子们要点银子,就能治眼睛了。” 没想到,萧琅炎甩开她的手,语气冷冷:“我不去。” 后面发生的事,沈定珠渐渐地想起来了。 她觉得无聊,又不肯返回邀月殿里,就强行拽着这个她以为的小太监,陪着她玩耍。 尤其是知道这个小太监眼神不好,偶尔经过宫灯晦暗的地方,她也不提醒他前面有石头。 往往是看见他绊了一下,她才去扶着他,然后笑嘻嘻地威胁,让他都听自己的,否则就欺负他。 想到这些,沈定珠背后冷汗直冒。 她当初被沈相宠的娇纵跋扈,目中无人,欺负一个宫人也不怕,因为她有恃无恐,她更知道,父亲是皇上的得力臣子,皇上都不会舍得责罚她。 萧琅炎抱臂,靠在墙上,背后的疼痛,仿佛已经远去。 他薄唇边涌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后面的事,想起来了么?沈定珠,你倒是耍的本王团团转,好不好玩?” 沈定珠贝齿咬唇,一张莹白小脸,在灯火下尤为惨淡可怜。 她想起来,后来她玩腻了,因为萧琅炎不配合她,还总是冷着一张脸,她就想惩罚一下这个大块头。 于是,她提出捉迷藏,让萧琅炎原地等着,她藏好了,再出声叫他来找。 然而,她将他留在光线晦暗的偏园子里,自己跑到摘星楼上,将他甩的远远的。 原本是想吓唬他一下,一会就回去找他,可沈定珠自己都没想到,她在摘星楼上玩了片刻,竟累的睡着了。 等再醒来,她已经被父亲抱在怀里,夜色已深,宫中即将下钥。 父亲舍不得责罚,温柔的口吻,带着一些劝导的话语。 “珠珠儿下次不要乱跑,可叫为父好找,你母亲吓坏了,咱们这便去马车上,好好地跟她赔罪吧。” 沈定珠声音糯糯地嗯了一声,她困的用小手揉了揉大眼睛,看着秋风穿梭的晦暗宫道,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可是,她却想不起来,那会脑袋也十分混沌,便干脆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时隔多年,才在今天这个并不特殊的月夜里,重新想了起来! 而那个她欺负过的“小太监”,其实是宁王萧琅炎,他们之间的“孽缘”,竟然那么早就开始了。 眼下,与萧琅炎相隔一堵墙,沈定珠的脸颊,已经因为羞臊而绯红滚烫起来。 那边,萧琅炎俊美无双的眉宇间,已多了一丝玩味的哼笑:“那天,你不让本王乱走,四周一片漆黑,如本王来说,如同立在深渊之内,动弹不得。” “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宫人散尽,将近二更天,才被来寻本王的仆从找了回去,后来,本王总是在想,等找到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就好好惩治一番。” 沈定珠颊边樱红,一对秀眸惶惶,连忙接话:“妾已经受到教训了,跟着王爷这么久,吃过苦、流过泪,这个幼时的恩怨,就作罢吧?” 萧琅炎冷笑:“放过你,为时尚早,本王说起此事,就是想提醒你,沈定珠,你欠本王的诸多恩怨,等从这里出去了,我们逐一算账。” “这一生,你都别想着逃跑。” 沈定珠白皙娇美的面孔露出一丝错愕,她走到洞口边,好声好气地服软、装委屈。 萧琅炎听着她那软软之音,薄唇边竟有了淡淡的浅笑。 其实,他没有告诉沈定珠,那夜,他知道她躲去了哪里。 她去了摘星楼。 宫中最高的建筑,就是摘星楼了,而那天宫廷月宴,摘星楼四角悬挂宫灯,最为明亮闪耀。 在萧琅炎那茫茫黑暗的视线里,摘星楼就像是唯一的光亮,指引着他寻找离开的方向。 他也是透过明亮的灯昼,才能看见那抹娇小的身影,虽瞧不清楚她的样貌,可能看着她,身上存着向阳花般的明媚。 她在摘星楼上跑来跑去,一会趴下晃着小脚,一会又爬到栏杆上,去看星星。 她是那样快乐无畏,萧琅炎想到自己的处境,竟有些羡慕她。 他应该上前的,假装去摘星楼,发现了她,然后结束这个愚蠢的捉迷藏游戏。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遥远如同明月般的小姑娘,像是看着她璀璨明亮的人生。 而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自己并肩,站在同盟的位置,对抗这权势的狂风骤雨。 第147章 他们的情分,你凭什么比 当天夜里,沈定珠躺在榻上,夜色十分宁静,她却睡不着。 沈定珠侧躺着,手枕着头,一头青丝流淌在锦绣上。 她眼神亮晶晶的,仿佛有碎星,沈定珠在想,刚刚睡前,萧琅炎说的话。 即便提起当年,她作弄他,可他全然不像是要报复的语气。 只是有些玩味地警告她,那口吻,更像是吓唬自己的一只小宠物,只想看着她露出慌乱的神色,而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害怕。 沈定珠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懂萧琅炎了。 以前,她觉得他十分冷漠无情,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她就算求情磕破头,他也不会更改主意。 可是渐渐地,沈定珠却发觉,萧琅炎也是有恻隐之心的,只是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而已。 他有自己心软的一面,也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宽容和体谅。 哪怕他总是嘴上说得凶狠无情,可他做的事,却到底还是为她考虑了。 如此一来,沈定珠竟对以后他们的生活,有了丝丝期待的心情。 如果萧琅炎能再温柔一点,帮助她平反家族的冤屈,将父母接来与她团圆,她愿意一生都跟在他身边,做个不起眼的妾室。 直到看着他登基为帝,平叛乱、收城池,变成一位人人夸耀的明君。 想着想着,沈定珠红唇抿起一个美妙的弧度,她翻了个身,面对遥遥月色。 不知怎的,她又想到摘星楼,前世的时候,有一次她与萧琅炎在摘星楼上畅饮,后来两人情动,就对着天地和月色…… 沈定珠脸颊滚烫,因为那是她唯一记得萧琅炎温柔的一次。 她还以为摘星楼对他而言,是有什么特殊意义,但现在想来,恐怕只是一时怜悯。 沈定珠这样想着,渐渐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皇上都派了太医来,给萧琅炎送药,他要表示皇恩威严的时候,还要体现自己的父爱。 这是因为,明王马上进京,而明王的母妃娴妃的家族,在朝中拥有不小的势力,现在废太子已死,另外一个嫡子宣王不堪重用。 皇帝喜欢平衡,所以,就更不会杀了萧琅炎。 沈定珠觉得越来越有期盼,她相信,很快就会传来圣旨,宣告萧琅炎无罪。 这日,萧琅炎被皇帝叫走训话,临走前,沈定珠坐在椅子边,朝着洞那边道:“王爷,您要出门,桌子上的那册书,能不能给妾看?” 萧琅炎垂眸看了一眼,他的书是徐寿拿来解闷的,没什么意思,就是一本薄薄的解要经文注释,叫《观心澄净》。 他知道,沈定珠是待的无聊了,毕竟他们被关在这院子里,也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萧琅炎走过去,将书卷了卷,透过洞塞给她。 并淡淡道:“再忍两日,就能出去了,还要看什么,到时跟徐寿说,让他帮你搜罗。” 沈定珠笑着答应,翻开书,靠着椅子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然而,萧琅炎走后不久,沈定珠的门口,就传来窸窣说话的声音,不一会,门扉打开,沈定珠困惑地看向门口。 娴妃带着一名大宫女入内,她走进来,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沈定珠放下书籍,内心警惕,面上却还是柔柔道:“给娴妃娘娘请安。” 娴妃落座,不带一丝笑容,神情显得高高在上。 “沈定珠,你是个聪明人,这次废太子之死,你其实差点害死琅炎,这个你可明白?”她开门见山道。 沈定珠微抬纤秾的睫毛,眼眸澄净:“妾知道,妾早前在皇上面前极力揽走罪名,可王爷却怜悯妾,才会一起被关在这里。” 娴妃冷笑一声:“看来你心里都清楚,琅炎都是心疼你,那好,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如果本宫给你一个选择,这次要赦免你们无罪,皇上只会宽恕你们当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则要背负刺杀废太子的罪名,给文武百官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你与萧琅炎,你会选择让谁去顶罪?” 沈定珠不假思索地道:“妾去。” 她没有一丝犹豫,倒是让娴妃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梢。 沈定珠只是清楚,萧琅炎一定不能死,因为他会为她解救家人,他是沈家的希望。 然而,娴妃又幽幽问:“那么,如果琅炎和你的家人,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沈定珠眼睛睁圆,俏丽白皙的面孔,多了一丝狐疑不安:“娘娘此话何意?” 娴妃只笑,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说:“本宫知道,琅炎私底下,为你在漠北的家人,提供了不少庇护,可正因为如此,皇上眼里揉不得沙子,再加上这次废太子的事,必定会跟他清算。” “沈定珠,你自己选,是要家人活,还是琅炎活。” 沈定珠袖下攥紧指尖,声音尽量平稳,保持着清醒的思考:“妾怎么选,为什么不是皇上来问,而是娘娘?” 娴妃一笑,目光冰冷:“你还不算笨,那好,本宫不妨将话说的更明白点,本宫希望你离开皇宫,离开京城,走的越远越好。” “只有这样,本宫才能说服琅炎接纳怜芙,如果你不同意,琅炎固然可以保护你的家人,但是,皇上若要对你的家人下手,琅炎又怎么抗争?你如果答应了本宫,本宫便会为你护住你的家人。” “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继续留在琅炎身边,做他的宠妾,当然,你如果这么选了,你家人的生死,便是难料。” 沈定珠巴掌大的小脸,艳若桃菲,她漆黑明亮的双目,盯着娴妃,一时不语。 那波动的目光,早已说明一切。 娴妃微微低头,神情仿佛怜悯,却更含着无情:“你好好想想,待在琅炎身边,只是一时的富贵。” “你走了以后,本宫会想办法为你在漠北的家人脱困。” 沈定珠冷若冰霜:“我凭什么相信你?” 娴妃递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两捆厚厚的银票。 以及,一个小巧的玉印。 “本宫给你想好了退路,钱,宅子,应有尽有,你拿着这些,足够安稳的后半生了,只要过一阵子,琅炎就会忘记你,到时,本宫可以帮你和家人团圆。” 沈定珠拧紧黛眉,不说话。 娴妃声音缓缓:“你不急着做决定,你可以不信任本宫,但是,你想清楚,你对琅炎来说,只是一时的欢愉,你知不知道,傅云秋涉嫌带禁药入宫给废太子,琅炎向皇上求情,要留那傅云秋一命?” 沈定珠豁然抬起双眸:“我不相信。” 娴妃笑了起来,她摇头感慨:“真是天真,他们自幼相伴长大的情谊,你凭什么相比?琅炎幼年无依无靠的时候,傅云秋就跟在他身边,与他交好了。” “沈定珠,为了这样虚无缥缈的富贵,你若要坚持留下来,是不是太不值得了?你可得好好想一想,这世上,琅炎可以救你的家人,本宫也可以。” 沈定珠咬住下唇,眸光落在那沓银票上。 第148章 为她疯狂 萧琅炎高大的身影,行走在夏阳炙热的宫道上,他肩负烈光,如同背负着沉重的火热。 他的耳边,不断地回响着皇帝的话—— “禁药的事,你必须要推一个人出来,为你牺牲,傅云秋,还是沈定珠,你自己决定,朕只等你三天,三天过后,朕帮你选。” 当时,萧琅炎冷冷道:“傅云秋与废太子勾结,从宫外带来禁药,真相就是如此,父皇为何不直接昭告天下,定她的罪责,反而让儿臣来选?” 皇帝那张快要油尽灯枯的脸,薄薄的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他双目却犹如火炬般森森漆黑,盯着萧琅炎。 皇帝缓缓说:“傅家有用,比沈定珠那个孤女,有用多了。” 看来,皇帝心中已有取舍答案,他却非要逼着萧琅炎从口中说出残忍的决断。 萧琅炎面色阴沉地离开乾元殿,在回幽禁庭院的途中,薄眸中戾气深浓。 他侧眸低声吩咐陈衡:“今夜召集府兵,乔庄成太监入宫,先带沈定珠离开。” 陈衡领命。 一行人走到幽禁庭院之外,距离两条宫道的不远处,陈衡抬头,面色错愕大惊:“王爷,幽院走水了!” 萧琅炎豁然抬眸看去,只见幽院的方向,浓烟滚滚,不少禁军提着水龙,脚步仓促地跑了过去。 他眉宇间的神色一变,大步流星地赶去,刚进幽院,萧琅炎直奔沈定珠居住的院落,没想到,已是浓烟滚滚。 门窗内火光四起,竟已经烧穿了屋顶。 萧琅炎只有瞬间的僵住,便立刻抬步,要冲进火场中。 然而,徐寿和陈衡等人死死地将他拉住,众人惶惶大喊:“不可,王爷,不可啊!” 萧琅炎声嘶力竭地呼唤她的姓名。 “沈定珠!沈定珠——” 待大火被浇灭,墙垣化作飞灰,断壁残垣,处处是被火烧出的漆黑。 萧琅炎推开众人,一步步踉跄地冲至余烬当中,他四处寻找,终于,在被烧至塌陷的窗台边,看见一具被烧焦的尸骨。 他修长的手掌,微微发颤地从灰烬里,捡起那根红玉簪,这是沈定珠从来不曾离身的东西。 萧琅炎薄眸中翻涌着崩塌的冷冽,一寸寸的痛苦竟像藤蔓一样,渐渐将他的心脏收紧。 他膝盖一软,径直跪在地上,双手撑在那尸骨边。 身后众人惊恐大呼:“王爷!保重身体!” 众人从来没有看过宁王如此失态的模样,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冷峻的面孔之上,唯有苍白的悲恸。 仿佛要绝天灭地似的彷徨。 萧琅炎被徐寿搀扶着,缓缓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薄眸中寒光凛冽,似泪似刀。 “本王走后,谁来过?为何会起火?”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语气,让众人胆寒畏惧。 看守沈定珠的小宫女急忙一步跪在了他的面前,哭着回禀:“奴婢本来一直守在外面的,但是刚刚娴妃娘娘来了,奴婢就去准备茶水,后来娴妃娘娘走了,沈姨娘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奴婢就出去了……” 没想到,众人都没料到,那大火从房内飞快地燃起,等到站在院子门口的禁军闻到味道的时候,再一回头,已经火势冲天。 萧琅炎听了小宫女的话,眼神如刀般凌厉,他猛地抽出陈衡的宝剑,转而神色阴沉地快步走去娴妃宫中。 徐寿急忙从后面赶上来,拽住他的衣袖跪地苦劝:“王爷!王爷不可啊!皇上正是等您表现的时候,您现在绝不能乱了阵脚。” “滚开!”萧琅炎一脚踹上徐寿的心口,将他踢开。 陈衡带着禁军来拦,竟让萧琅炎红着眼杀了出去,他提着剑一路走到娴妃的宫殿,此时菩月公主正在给娴妃上药。 “咚”的一声巨响,萧琅炎踹开了殿门,伴随着宫女们的尖叫声,他面色沾血,眼神漆黑摄人,像一位走进来的地狱修罗。 菩月公主坐在娴妃身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萧琅炎,她皱着眉头站起身:“五哥,你怎么这副模样过来了?” 萧琅炎宽大的袖袍,猛然一挥,长剑插入娴妃脚下的脚凳中,将母女俩吓了一跳。 娴妃捂着额头,惊怒交加地站起来:“萧琅炎!你这是要造反吗?本宫是你母妃,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要杀沈定珠?”萧琅炎开口,声音是连他也没想到的寒意森冷。 娴妃愣了愣,皱起眉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为何要杀她!本宫去幽院,只是为了劝说她离开,否则,你必不肯纳怜芙为妃。” 菩月公主护在娴妃身前,声音颤抖地跟着解释:“五哥,你真的误会母妃了,母妃只是让沈姨娘离开你,别拖后腿。” “为此,母妃还要给她一大笔银两做傍身,可是她不仅没要,还像个疯子一样,拿手里的书,砸了母妃的额头,她说她不会离开你。” 说着,菩月松开手,萧琅炎看见,娴妃的额头,果然殷红一片。 娴妃面色恼怒,神态幽怨:“你为了她发疯,简直无法无天了!她砸本宫这件事,本宫还没找她算账呢,她竟敢跟你污蔑本宫?” 萧琅炎如同溺水的人一样,目光怔忪,透着漆黑的冷意与彷徨。 “她死了。” 听了这话,娴妃也吓了一跳:“死了?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前,本宫见她还好端端的。” “你走后,幽院起火,沈定珠,被活活的烧死了。”萧琅炎语气过分平静,可那眼里滔天一样的怒海与伤痛,却让娴妃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 娴妃惊得跳了起来:“你不会以为,是本宫放火,烧了她吧?本宫岂会那么蠢!刚见了她,就痛下杀手,皇上和你,都得怀疑到本宫头上啊。” 萧琅炎闭了闭眼,下颌线紧绷,他尽力紧握的拳头,关节处苍白一片。 菩月公主试探着开口:“五哥……五哥?你没事吧?” 萧琅炎豁然睁眼,走上前两步,母女俩吓得急忙抱成一团,眼睁睁地看着他拔走长剑,转而离开。 那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就像是心里缺了个口,丝丝地冒着冷气一样。 “疯了,真是疯了,本宫就说沈定珠是狐媚子!废太子为她丢了命,萧琅炎,为她丢了魂啊!” 事情过去三天。 众人却看见,宁王萧琅炎,经常坐在那堆灰烬之中。 沈定珠突然被烧死在幽院里,到底是谁下的黑手,一时间众说纷纭。 怀疑娴妃的人是最多的,逼得娴妃险些上吊以证清白。 也有人说是皇后下的杀手,为了给废太子报仇,但自打废太子死后,皇后一蹶不振,终日青灯古佛。 皇帝试图将禁药的罪名,安在沈定珠身上,但被萧琅炎极力阻止。 夏夜的萤火虫,结伴飞着,在那片废墟之上盘旋摇晃。 萧琅炎仰头,看见萤火飞舞。 他一时怔忪,耳听四周寂寥的虫鸣,对着白霜一样的月光询问:“沈定珠,你真的死了么?” 突然。 萧琅炎想起什么。 他立刻起身,沉着眉头快步走向隔壁的院落,当初他和沈定珠互相说话的那个墙洞,还孤零零地嵌在墙中。 链接沈定珠那边的洞口,已经被烧塌了一半,在夜色里,显出漆黑的火烧痕迹。 他们都说,沈定珠尝试逃命,但因为是幽禁,门窗紧锁,所以她最终倒在了窗台下。 可是萧琅炎觉得不对,这里有墙洞,她可以呼救。 他快步走到墙洞边,试图检查一二,这个地方,他之前看过无数遍,然而这一次,他仔细地抚摸洞中的那些石砖。 突然。 他摸到了什么,放在眼前一看,薄眸骤然掀起冰冷的尘嚣。 第149章 别来无恙,沈定珠 四年后。 距离京城五百里的南州,山清水秀,白墙黑瓦,尽显水乡柔情。 淅淅沥沥的春雨,下的细密。 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穿着对襟裙,头发绾成妇人髻,簪着两根玉钗,乌黑的云发,配着雪白的肌肤,气质温柔美丽。 她撑着伞,踏过青石板,手里抱着一匹装布的锦盒,冒雨来到城中的丝绸铺。 “三娘又来了,这次给我带了什么好物?”铺子的掌柜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面相圆润,让人看着就感到亲切。 沈定珠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笑盈盈地打开后,道:“是蜀绣,一共二十丈,这次还想换一百两,春云姐,你点一点。” 春掌柜看着她的布,爱不释手,啧啧感慨:“三娘,你的针织手艺,简直没得说,堪称天下第一,咱们江南这边的绣娘,没有一个胜得过你。” “对了,我上次给你说的,马上临到新帝生辰,今年是晋国上下举国同欢,为新帝庆生,我让你绣一匹九龙飞天的布,你怎么不绣?” “凭你的技法,一定能绣的出彩独特,换个五百两都不成问题,为什么还要费工夫绣蜀绣。” 沈定珠柔婉的眼神有些心虚,闪躲两下,才笑了笑说:“涉及皇家,总怕绣的不好,招来灾祸,我想平平安安的才好。” 春掌柜感慨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好,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点银子。” 她将一百两的银票给了沈定珠,又问:“怎么没见你带你家澄澄过来?” “下雨了,她爹不让她出门,我就干脆让相公也留在家里,教她练字。”她浅浅一笑,绝色芳华。 春掌柜拨弄算盘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她,叹了口气。 “三娘啊,你别嫌我多嘴,你那相公,还不如我这铺子里的女伙计强壮,看着就像是个病篓子,总让你卖刺绣养活他,真没个担当。” “你这么漂亮,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娶到你,又生了澄澄那么可爱的丫头,这得是祖坟冒青烟了。” 沈定珠光听着,却不往心里去,只笑笑,说:“春云姐,那我先走了。” 她抱着空盒子转身,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迎肩撞了一下。 沈定珠急忙抱住盒子,生怕掉在地上,抬眼看去,一个盛气凌人的女人,二八芳华,跟沈定珠差不多大。 她是陈娥,附近有名的绣娘,一向看沈定珠不顺眼。 陈娥叉腰,瞪着眼睛:“苏三娘,你没长眼睛?上次我们比刺绣,你赢了我,还嫌不够出风头,居然故意撞我?” 说着,她朝身旁强壮的男人撒娇:“相公,就是这个苏三娘,明知道我要赢刺绣的彩头,送给我表妹出嫁,她还非要跟我抢。” 陈娥丈夫看着沈定珠,眼神流连在她那白嫩的胸脯前,语气却故作粗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娘子比试?在这小小的满芳城,也不打听打听我楚二的威名,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欺负?” 沈定珠抱着锦盒,娇面冷白,眼神更如霜雪,美人身段熟韵,透着饱满的桃子香。 她冷冷说:“刺绣是公平竞争,能者才赢,你需要头彩,我当时也需要那一百两,给我女儿治病。” 陈娥哟了一声,满是不屑:“你缺钱呀?缺钱就应该去卖!不要装的好像多么清高,明明有家室,还要抛头露面出来卖绣布,谁不知你那点心思?” 沈定珠抬眸,眼神漆黑地瞪着她。 楚二嚷嚷着:“怎么,你不服气?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子,我早就打你一顿了,把你丈夫叫来,我把你的账,算在他身上!” 春掌柜急忙上前,将沈定珠护在身后,对陈娥和楚二两个地痞夫妇说好话。 “好了好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们在这儿吵,我这生意都做不成了,娥妹妹,你上次说的水绣在哪儿,怎么还不拿来给我看看?我给高价!” 陈娥得意地扫了一眼沈定珠,她掏出一个盒子:“今天带来了,就是想给你看的。” 春掌柜便推着沈定珠出门,对着陈娥说:“好好好,你们先坐会,喝一杯茶,我跟三娘交代几句就来。” 看在春云的面子上,陈娥和楚二这才没有继续找沈定珠的麻烦。 春云拉着沈定珠到了外面,低声说:“你跟他们别置气,那楚二是个混不吝,打死过人的,家里有点小钱,县太爷都拿他没办法。” “而且他认识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丈夫又不中用,小心他报复你!姐劝你,以后看见他们绕着走,啊?听话。” 沈定珠抱着锦盒,撑起纸伞,抿了抿红唇说:“我没想置气,是陈娥一直为难我。” 春云叹了口气,摆摆手,沈定珠便跟她告辞。 回家的路上,她特意去买了澄澄最喜欢的糕点。澄澄是她的女儿,叫苏心澄。 沈定珠走进回家的小巷,竟觉得今日比往常寂静太多,连隔壁家刘婶孩子的哭闹都听不见了。 怕是今日下雨,都哄在家睡觉了吧。 沈定珠走到自家门口,看见院子门敞着一条缝,她将纸伞靠在门边,跺了跺脚。 一边拍打身上的雨水,一边对着里面喊道:“澄澄,娘为你买了城中月楼的枣泥糕。” 然而,她话音落下,却不见女儿像往常一样跑来迎接。 沈定珠估摸着,小家伙一定又是玩累睡着了,想到女儿可爱的睡颜,她唇边涌起宠溺的轻笑。 沈定珠推开门,刚走到院落里。 就看见,院子里,站满了黑漆漆的侍卫。 丈夫方随风倒在地上,像是被打昏了。 而她的女儿澄澄,被陈衡捂着嘴,困在廊下,神情不安惊恐。 澄澄身边,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杀过人的修长手掌,正轻轻地摸着她女儿的发顶。 当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胸前金丝纹路,十分耀眼,却更显得他锐利薄眸中,一片深沉似海。 萧琅炎盯着沈定珠,清冷的声音带着玩味:“沈定珠,别来无恙?” “咣”的一声响。 沈定珠手中的锦盒,滑落在地,碎裂开来。 水洼倒映出,她惨白娇丽的面容。 第150章 恕罪 四年不见,萧琅炎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登基才一年多,就已经平定三江之乱,收服两国四部落,周边蛮夷向他俯首称臣,他甚至将边疆的地界,又向外扩了三百里。 萧琅炎大开大合,纵横睥睨,朝外定叛乱,朝内铲除异己,手段狠厉,步步为营。 沈定珠无数次从坊间的各种传言中,听到他近日的功绩,百姓们口中啧啧称赞的雷厉风行的皇帝,此时就站在她的眼前。 萧琅炎比起四年前的他,眉宇间多了十分的威压和漠然,脸上的神情,始终寡淡平静,薄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让人猜不透他的喜怒。 沈定珠低下头,声音发着抖:“参见皇上。” 听到这一声称呼,萧琅炎面不改色,只薄唇边,加深了那一抹嘲讽的弧度。 “沈定珠,朕现在应该这么称呼你,还是喊你苏三娘?” 沈定珠将头低的更狠了:“皇上……恕罪。” 当初她假死不告而别,还以为萧琅炎信以为真,没想到,他竟能找到这儿来! 这时,澄澄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被陈衡捂着的小嘴,发出闷闷的求救声:“娘,娘!” 萧琅炎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冷声道:“聒噪,杀了。” 沈定珠美眸惊出波浪,白皙的俏脸充满恐惧。 她急忙冲上前,从陈衡手里将女儿抢回来,紧紧地护在怀里:“孩子是无辜的,别杀她,她只是害怕!” 女儿哇哇大哭,吓得小身子都在抖,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上挂满了眼泪。 沈定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哪怕心头还挂着畏惧,但面对女儿时,声音已然轻柔起来。 “澄澄不怕,娘在这里。” 看着沈定珠抱着孩子哄着乖乖的模样,萧琅炎微微皱了皱眉,雨珠落在他薄披之上,加深了寒沉的色泽。 多年不见的女人,竟然已经成家,为别人生儿育女了。 雨下的有些大了起来,萧琅炎转身走入他们的屋内,沈定珠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有些惴惴不安。 她抓着女儿的小手:“澄澄,娘去跟这位贵人聊一聊,你乖乖地去正厅里玩一会,好吗?” 澄澄稚嫩的小脸上,神情迷茫,她有些奶声奶气地问:“娘,那是你的朋友吗?他好凶,打晕了爹……” 沈定珠连忙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以免更加激怒萧琅炎。 她点点头:“是朋友,所以你也不要害怕,好不好?” 澄澄总算放下心来,小家伙抱紧了自己的布老虎,点头糯糯说:“好,澄澄乖乖的,去正厅等娘亲。” 看着她自己跑进一旁的厅屋里,小手抓住椅子,嘿咻嘿咻地爬上去,然后就乖巧地坐着,拿起之前的书看起来。 沈定珠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进屋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在一旁地上昏迷的方随风,她默默收回了眼神。 刚进萧琅炎所在的屋内,陈衡就在身后,直接关上了房门。 “咣”的一声响,沈定珠袖下捏紧了自己的指尖。 外间细雨飘摇,屋内门扉紧闭,使得光线晦暗。 萧琅炎站在半敞的窗子前,看着一旁的梳妆铜镜桌上,没几件好首饰。 他侧眸,再打量了一眼夫妻俩的床榻,是两个枕头,一床被子。 萧琅炎眼中的漆黑渊色加深了,他看着落雨的庭院,高大的背影显得像一座冰冷的黑山,威压深重。 “沈定珠,找你之前,朕有许多话想问你,比如,你为什么要走,又比如,是谁逼迫你,必须离开?” “但刚刚见到你的时候,朕所有的疑虑,都在这一瞬间打消了,原来——” 他停顿了一下,回首看过来,眼神漆黑摄魄,像是凝聚着刀光剑影。 萧琅炎声音无情漠然:“你就是盘算好的,早就想要走了,是么?” “以为假死能让朕信服,想让朕活在对你的怀念里,又能照顾你的家人,你打的真是好算盘,沈定珠。” 沈定珠低下头,她身姿透着熟韵,高绾的青丝下,露出的是白皙细嫩的脖颈,肌肤还是那样白里透粉。 她道:“妾拒绝了娴妃娘娘的提议,是因为妾不相信她,会为了您好,娴妃娘娘走后,先皇的人就来了……” 萧琅炎眼神中,燃起点点愠怒,就像是火星子烧成了一片,变成汪洋的火海。 他看着沈定珠,冷笑一声,朝她缓缓走近。 “怕娴妃害朕,那么,你就答应先皇的要求,你凭什么替朕选择?” “这四年来,朕帮了你的家人,并不是朕还念着你,而是朕要你亲眼看见,你犯下的错误,你的家人会为你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沈定珠俏丽的面孔上,一片惨白。 四年前,她走的时候,先皇就许下承诺,不会再针对她的家人,先皇要萧琅炎完全成为他可以掌控的皇子。 所以,先皇本想抓着沈定珠这个把柄,不断要挟萧琅炎听话,但先皇没有想到的是,沈定珠离开后的第二年,萧琅炎就让他“暴毙”身亡了。 沈定珠也是两年前,才多方打听到,萧琅炎以她二哥的治水功劳为由,将她的爹娘和大哥,还有沈氏族人,都召回了京城。 但并未澄清往日罪名,而是被萧琅炎秘密监管了起来,沈定珠还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假死,会记得承诺,为沈家平反。 而眼下,听到萧琅炎这么说,她彻底慌了。 “皇上,妾当时别无选择,不管是娴妃还是皇上,妾都抗衡不了。” “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朕,就算你不走,有朕在,他们能奈何你什么?说到底,你本薄情,不值得朕怜悯!”萧琅炎重重地说出这句话。 紧接着,他伸出手,一把拽住沈定珠的手腕,将她扔去榻上。 沈定珠飞快地爬起来,玉簪掉落,乌发凌乱,她求饶的口吻带着哭腔,眼圈濡了一圈泪痕。 “皇上,澄澄还在外面,妾不能侍奉您。” 萧琅炎一张脸黑沉至极,显然是没准备跟她商量,将她按回被褥中,就欺身压了上来! 他挺拔的身材,这么多年习武的缘故,早已伟岸如山,沈定珠娇弱不敌,逃也逃不掉。 被他结实有力的胸膛紧压着,她一张芙蓉娇面惨白失色。 还不等她继续求饶,萧琅炎便掐着她的下颌,俯首狠狠地吻了下来,将她所有的委屈哭腔,都吞入腹中。 第151章 他的疯狂无度 他强势霸道,即便多年来把玩权势的深沉,早已让他外表看起来始终淡泊如云,然而,眼下的萧琅炎,索取掠夺,就像一个狂妄的野兽。 沈定珠不愿他吻进来,他便非要撬开她的唇齿,重重地咬上下唇,视为他给她的惩罚。 渐渐地,沈定珠被他亲得脑袋阵阵发晕,四肢更加绵软无力,她哭声渐小,萧琅炎却依旧没有放过她。 他“滋啦”一声,撕开了她盘扣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肩颈,和丰韵十足的胸。 就在这时,萧琅炎终于大发慈悲地支起身,剑眉下的一对薄眸,透着狠辣的红。 他盯着沈定珠,看着她狼狈的喘息,黑发黏在白皙的额头上,红唇微微泛肿,带着可怜的水光。 “你跟外面那个男人,成婚几年了?”萧琅炎哑声逼问。 沈定珠张了张嘴,娇软的声音发着颤:“三……三年……” 萧琅炎眼神孤冷寒厉,想起他刚刚看见的那个叫澄澄的女孩,也约莫三四岁的样子。 他笑了起来,极其俊美的面孔,却露出发怒前的轻狂:“好啊,沈定珠,你好得很,朕从前真是小看了你。” 说着,萧琅炎一掌,直接狠狠掐住她细嫩的脖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直接杀了她,可是看见沈定珠丽眸中慌乱,泪水挂在颊边,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花。 她在害怕,还是在难过? 萧琅炎掐了两瞬,沈定珠脸色已经胀红,他才松开手,她便立刻捂着脖子:“咳……皇上,妾……” “你有什么资格称妾,你不过,是朕的玩物。”萧琅炎打断了她,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他彻底扯开她的衣襟,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捧住他的手,就像四年前,他们隔着一堵墙的时候,她捧着他的指尖一样,带着讨好的意味。 萧琅炎抬起冷眼,看着沈定珠眼里带着求饶。 她低声啜泣:“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澄澄还在外面,还有陈衡他们……” 萧琅炎嗤笑,淡漠幽深的眼里,满是凌厉的神色:“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丢人?” 说罢,他火热的大掌按在她身上,须臾,陈衡在外面,听到一声压抑的娇呼。 陈衡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正厅里,开始自己学习练字的小丫头澄澄。 小家伙长得白胖可爱,那眉眼,陈衡竟觉得像自家主子。 可惜,来之前他们就调查过,这个苏心澄,是地上趴着的这个男人——方随风的女儿。 过了今晚,主子有令,方随风和苏心澄,都活不了。 哗啦啦的雨水冲刷着房檐,蜿蜒地流淌,屋内传来剧烈的吱呀响动,陈衡懂事地挥了挥手,示意暗卫们离门远点。 屋内,沈定珠担心吓着澄澄,死死地咬着唇,皎白细腻的脸颊上,早已升起两朵粉红,额头也多了一层香汗。 她强迫自己不要出声,然而萧琅炎偏要她下不来台一样,每撞一下,他便喑哑着嗓问:“还能忍多久?” 沈定珠闭了闭眼,柔软的身段像被风雨摧折的娇花一样,生过孩子的她,该丰韵饱满的地方,又大了一圈,浑身上下竟然更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身上更是多了淡淡的桃子香。 这足以让萧琅炎失控疯狂,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这样的“碾压”,一遍又一遍,沈定珠觉得自己死了好几回,每次都是刚想昏过去,又被萧琅炎撕咬着唇瓣唤醒。 她求饶,没用;她啜泣,也没用;甚至她哭着说对不起,竟更刺激到他,让萧琅炎变本加厉。 三个时辰过去,天色来到傍晚,方随风期间醒过一次,又被陈衡打晕了,丢去了柴房。 屋内已经安静了半晌,可主子不出来,陈衡当然也不敢靠近。 不一会,萧琅炎的声音终于传来:“送沐浴的水进来。” 陈衡立刻吩咐暗卫去厨房里准备,过了会,一桶桶热水被陈衡亲自抬进屋。 他余光扫见,萧琅炎穿着单薄的衣裤,上身强壮,腰身劲瘦,只披着一间外袍,而床帐落下,一只娇白的手腕,无力地垂在榻边。 落在地上的衣服,早已皱巴巴地变成了一团抹布一样的东西。 他只看了一眼,萧琅炎便用幽冷的目光看着陈衡,陈衡急忙低下头。 将热水放进浴桶里以后,他重新告退出去。 此时,雨停了,那个叫苏心澄的小姑娘,迈着胖乎乎的小脚,走到陈衡跟前。 “大哥哥。”她伸出小肉手,拽了拽他的衣角。 陈衡本来想当作没看见,但苏心澄不断地拽着他的衣袍,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喊着:“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陈衡皱眉:“什么事!” 他低头看去,眼前的小姑娘,长得白白胖胖,看得出来,沈定珠将她养得极好,两只胖嘟嘟的小手腕上,嵌着银铃铛手环。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问:“你可不可以进去,帮我问问娘亲,她什么时候跟朋友说完话呀?澄澄肚子饿了。” 陈衡不耐烦地说:“你再等会!” “哦……”苏心澄耷拉着小脑袋,自己走到厨房,里面传来叮咣的响动。 陈衡疑惑地走到门口,看见小家伙居然自己踮起脚,挖着瓦罐里的猪油吃,她大概是饿极了,吃了一口,觉得腻,又呸呸吐出来。 可是,她的小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苏心澄委屈地快哭了。 怕她的哭闹声,吵着主子不满,陈衡将自己的馕饼扔给她,冷声冷气地道:“吃这个。” 苏心澄有了吃的,大大的眼睛一亮,果然乖乖地不闹腾了。 沈定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的,她筋疲力尽地睁开眼,已是浓夜深重。 室内孤灯一盏,她浑身都像是散架了一样,酸疼无比,等她揉着胳膊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被清洗过了,连衣服都被换了。 “醒了?那就继续。”一旁,传来萧琅炎冰冷的声音。 沈定珠回眸看去,只见他原本正坐在窗下看书,此时,却扔掉书籍,面色冰冷地朝她大步走来。 沈定珠面色惨白,想起他折腾了一次又一次还不够,知道萧琅炎有心惩罚她。 她急忙跳下床榻,踉跄躲避:“皇上,求您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苏心澄哇哇大哭的声音,她小手拍打着门扉:“我要我娘,放开我,我要娘。” 沈定珠神情顿时一慌,转而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扉,就看见陈衡正在拽苏心澄的小手。 为母心切,她急忙将孩子抱进怀里:“你们要干什么!” 她为女儿擦着眼泪:“澄澄,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苏心澄委屈地瘪着小嘴,泪珠子像金豆子一样,一颗颗地掉落。 “娘,我困了,我想睡觉。”平时,母女俩都是一起休息的。 见她没有受欺负,沈定珠松了口气,她抱起苏心澄,看着萧琅炎:“皇上,她……” 萧琅炎冷着脸,直接负手离开,并撂下一句:“哄她睡,朕等你,别以为逃得掉。” 沈定珠面色顿时惨白起来。 萧琅炎离开,门扉关上,沈定珠哄女儿入睡的温柔声调,不断地传来。 听着屋内的动静,萧琅炎眼神更加漆黑晦冷。 他对陈衡吩咐:“阉了方随风,打断他的手脚。” “是。”陈衡面色肃穆,立刻转身走向柴房。 然而,不一会,他回到萧琅炎身边,语气有些诧异:“皇上,那个方随风……好像是个阉人。” 第152章 她是我的女人 “阉人?”萧琅炎剑眉皱了皱。 陈衡拱手说:“褪去亵裤以后发现的,有陈年旧伤,至少已经超过十个年头了。” 萧琅炎神色倏而沉冷:“你确定?” 陈衡语气一顿,不好给予肯定的回答,因为说不好,恐怕要掉脑袋。 他说:“卑职不敢确保。” 萧琅炎冷声吩咐:“去将随行的岑太医叫来,朕明早天亮时,要见到他。” “是。”陈衡披着月色去了。 这次萧琅炎微服私访,为了不惊动当地官府,他的大部队都驻扎在南州城外五十里的位置。 半夜,萧琅炎坐在另外一间屋内,处理密信。 只点了一盏灯的他,侧颜神色俊冷,比起四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凛冽。 这时,门口暗卫严肃的声音传来:“你不能靠近。” 萧琅炎抬眸看去门外,那小小的孩子苏心澄,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她大大的眼睛里,既有一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好奇的探知。 萧琅炎放下笔:“让她进来。” 暗卫这才敢将孩子放进去。 萧琅炎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墩,一摇一晃地走过来,柔软的黑发披在肩膀上,圆圆的小脸,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 她眉眼生的清秀,口鼻像沈定珠,整个人都白白嫩嫩的,小小的一团。 萧琅炎右臂搭在桌子上,眸光冰冷地打量她:“你不怕我?” 白天刚闯进屋的时候,这小孩儿,还吓得吱哇乱叫,满院子地跑。 这会儿,就敢抱着枕头,主动爬上他旁边的长凳子,自己晃着小脚了。 “有点怕,但是,刚刚睡觉前,娘亲让我不要怕你。”苏心澄眨着大眼睛说,小脸粉糯可爱,洋溢着天真的神情。 萧琅炎一声冷笑:“哦?你娘这么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说为什么让你不要怕?” 苏心澄诚实道:“娘亲说你是好人,不会欺负小孩子的。” 萧琅炎眯起薄眸,薄唇边嘲讽的弧度加大,沈定珠倒是算错了。 他不仅要为难孩子,还要杀了这个她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孽种。 苏心澄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桌子上,摆着的小吃:“大哥哥……” “你叫我什么?”萧琅炎眉头一皱,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苏心澄这下有点害怕了,瑟缩了一下脖子,细密的睫毛扑扇:“叔叔……” 萧琅炎眼底怒火隐隐绰约,就像那桌上的光烛一样闪烁。 这孩子叫沈定珠为娘,叫他哥哥,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看出苏心澄想吃他桌子上的糕点,于是缓了缓心神,将那盘糕点推近,扬眉问:“想吃吗?” 苏心澄诚实地点了点头,像小馋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巴。晚上她根本没吃饱,那个大哥哥给的饼子,也硬的咬不动。 她就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可是她看见娘睡的很熟,感觉娘很累,也没舍得叫醒,就自己哒哒跑出来要吃的。 萧琅炎说:“给你吃东西可以,但我问什么,你就要回答什么,而且,不可以撒谎,撒谎的孩子,就会被罚,知道么?” 苏心澄将小脑袋点的犹如小鸡啄米:“我知道,从小娘就告诉我,不可以骗人,澄澄很乖。” 萧琅炎听她糯糯的话语,说来有条有理,想她还算聪明,就拿了一块豆饼递去。 苏心澄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捧着,顿时开心地吃了起来。 萧琅炎问:“你爹叫什么?” “方随风。”苏心澄飞快地回答,甚至没有思考。 萧琅炎听见她这么果断,薄眸中的阴沉墨色,顿时加深,须臾,他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三……四……”小家伙有些苦恼,伸出胖嘟嘟的手指,自己一根根地数,她最后歪了歪头,感到困惑,“三岁!” 萧琅炎嗤笑:“看你也算记事了,怎么连自己几岁都不知道,你娘不告诉你?” 苏心澄吃的脸颊圆鼓鼓的,眼眸乌黑亮晶晶,声音软糯:“娘说年纪不重要,澄澄开心最重要。” 萧琅炎抱臂,扬眉冷冷看着小家伙,须臾他又问:“你爹姓方,为什么你姓苏?” “我跟着我娘姓呀!”苏心澄眨着大眼睛说,“爹爹他又不是我亲爹!” 萧琅炎听到这儿,忽然眯起眼睛:“不是你亲爹?你怎么知道?” 苏心澄摇头晃脑,显得很是狡黠,像极了沈定珠那股调皮的劲头:“隔壁刘婶婶的儿子大虎说的,刘婶告诉他,现在的爹爹不是我亲爹,是我娘找来过日子的。” 萧琅炎剑眉微扬,神色有些耐人寻味:“你娘没跟你说过这些?” “没有,娘亲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苏心澄果断摇头,“大虎说,没有爹的人,会被欺负,他就是没有爹,被巷子口的阿牛打掉了牙,娘给我找了爹,也是不想我受欺负。” 说到这里,她很得意:“我娘很爱我的。” 看着她胖乎乎的小脸,笑起来双眸眯起来,玉雪可爱。 萧琅炎下意识就道:“看得出来。” 他抬起深沉的眼眸,瞧着小家伙纯真的脸蛋,想了想,还是问道:“我看院子里有两个卧房,你年纪尚小,竟自己睡一间屋么?” “当然不是啦!”苏心澄眨着大眼睛,“偏卧是方爹爹住的,我跟娘亲一直睡在正卧呢!” 萧琅炎冷厉的眉宇稍稍松弛了些许,他将糕点往苏心澄面前又推近了一点。 苏心澄小嘴一直没停,快把一盘子糕点吃完了,然而,她想吃最后一块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叔叔,你是从京城来吗?” “你还知道京城?”萧琅炎失笑,感到意外。 苏心澄点点头:“大虎说,巷子里的人,都说我娘说话有京音,认为她的家乡在京城,如果你是从京城来的,你是她朋友,还是家人呢?” 萧琅炎沉默了一瞬,竟被一个孩子问住了。 他顿了顿,冷声说:“她是我的人。” 苏心澄困惑地挠了挠脸蛋,听不明白:“就是亲人咯?那你可以给我和我娘出气吗?经常有好多喝醉的坏人,想翻墙入院,欺负娘亲和我,好几次,吓得娘亲带我住在春姨母家,都不敢回来。” 她噘嘴,有些委屈和气鼓鼓的样子:“大虎说,他们就是欺负我娘亲孤苦伶仃,等我长大,看我怎么教训他们。” 小家伙肉乎乎的粉拳狠狠捏紧,那目光里闪烁的坚韧,倒是让萧琅炎笑了一声。 人小,志气还不小。 苏心澄吃完东西就打哈欠困了,萧琅炎没有管她,埋头批阅密信,等处理完这些事务,再抬起头来,竟发现她将枕头垫在桌子上,就那么趴着睡着了。 萧琅炎皱了皱眉,他叩了叩桌子:“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已经睡着的小家伙,发出奶声奶气的哼哼,仿佛很不喜欢被人吵扰清梦一样,她居然用一只小手,捂住自己朝上的那只耳朵。 萧琅炎沉下脸色:“麻烦!” 第153章 是孽种?还是他的孩子? 萧琅炎抱起苏心澄,顺便抓起她的枕头,送小家伙回到了沈定珠的房间里。 屋内的女人,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薄被下,窈窕的身段线条若隐若现,她大概是累得很了,这会儿睡得很熟。 就连萧琅炎将孩子放回她身边,她都不知道,苏心澄闭着眼,但是一闻到自家娘亲的气息,顿时伸出小手,熟练地拱到了沈定珠的怀里。 沈定珠没有意识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继而母女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萧琅炎鬼使神差地替她俩盖好被子,做完这个举动,他自己都皱了皱眉,修长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才收回来。 他无声无息地坐在榻边,看着母女二人,薄眸中,黑沉的神色翻涌。 苏心澄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如果沈定珠撒了谎,苏心澄其实是四岁,那么,刚好对应得上,四年前,她中药那次的欢愉。 萧琅炎一时恍惚。 倘若沈定珠这四年一直留在他身边,他会允许她生下自己的血脉么? 一夜宁静。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萧琅炎重新进入房间,看着依旧在熟睡的沈定珠,在她枕边放了一种香囊,随后将苏心澄抱了出去。 院子里,岑太医披霜带露地跟着陈衡刚快马赶到,还在喘息不止,抬头看见萧琅炎怀中抱着的孩子,他眉心一跳,急忙跪下来。 “参见皇上……” “起来吧,刚刚让你看了方随风的脉,他到底是不是阉人?” 岑太医拱手回道:“臣诊脉,发现他积年体弱,是阳虚之症,又检查了他的阳物,确实有陈年旧伤,伤口至少在五年以上。” 这么说,便是不可能跟沈定珠,生出苏心澄这个年纪的孩子。 萧琅炎面色不变,修长的手指捏住苏心澄的小脸,小家伙睡梦中张开了嘴,萧琅炎让岑太医上前。 “看看她到底几岁。” 岑太医连忙上前,看了看孩子的牙齿,又检查她头发,最后摸了摸她的手骨。 “不超过五岁,介于三四岁。” 萧琅炎皱眉,语气有些凌厉:“朕要听的,不是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朕要知道,这个孩子,是否为朕血脉!” 他声音有些大,让怀中的苏心澄,有些不悦地哼唧两声,小手扒拉着萧琅炎的肩膀,好像趴在父亲的怀里一样,动了两下,又睡熟了。 陈衡和所有暗卫,包括岑太医在内,大气不敢出。 这孩子如果确认是皇嗣血脉,那么,就是新皇的第一个孩子!至关重要。 岑太医想了一个万全之策:“皇上若想知道,有一个办法最好确认。” “什么办法?” “滴血认亲。” 萧琅炎眉头一沉:“这办法由来已久,朕也有所耳闻,只是,也曾有圣手说过,此法不一定万无一失,也有不准的时候。” 岑太医说:“可以先尝试此法,如果不对,确保万全的办法,还有一个,便是滴骨认亲,不过此事需要挖出先皇尸骨,属于大逆不道,臣惶恐。” 萧琅炎沉了沉眼眸,须臾,他对陈衡道:“准备针腕,即刻滴血认亲。” 庭院狭小,一片黑压压的回应:“是。” 天空之上,东边泛起鱼肚白,配合着两点星子,明明灭灭。 在另外一个房间里,萧琅炎抱着熟睡的苏心澄坐在椅上,不一会,陈衡端了一个碗进来。 “卑职亲自监督,绝无差错。”陈衡禀奏。 萧琅炎颔首,伸出手掌:“施针。” 岑太医不敢犹豫,将银针火烤后,刺入萧琅炎的指尖。 一滴鲜血,落入碗中,发出清脆的“咚”。 岑太医要去抓苏心澄小手的时候,忽然就顿住了,他面色为难:“皇上,这……” 要不是皇上的孩子还好,若真是皇嗣龙女,他岂敢随意伤害公主凤体? 萧琅炎垂眸,看了一眼苏心澄圆嘟嘟的脸蛋。 小家伙睡得很沉,面颊粉红可爱,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仿佛依赖。 萧琅炎拿下她的小手,自己的手掌,盖在她的眼眸上,对岑太医道:“施针吧,要快。” “是。”岑太医持针一扎,苏心澄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惊醒,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挣扎地缩手,岑太医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指尖,挤出一滴血,落入方才的碗中。 随后,萧琅炎抱住苏心澄站起来,学着沈定珠的模样,轻轻拍她的后背。 “做噩梦了,不用怕,你是好孩子,就不能哭,惊醒你娘,她就睡不好了。” 苏心澄迷迷糊糊地听到这里,顿时收紧了哭腔,小手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奶声奶气地说:“澄澄不哭。” 萧琅炎抱着她,在窗子边轻哄,不一会,小家伙又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这时,他才回头,岑太医和陈衡一脸震惊,萧琅炎眉心一沉:“结果如何?” 岑太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在地上,高举瓷碗。 “恭喜皇上,寻回公主!” 萧琅炎快步走上前一看,果不其然,碗里两滴血融合。 苏心澄,是他的女儿。 沈定珠睡醒的时候,房间里安安静静。 她伸手去摸旁边的位置:“澄澄,澄澄?” 然而,却摸到一片冰凉,沈定珠忽然惊醒地坐起来,左右环顾,寻找孩子的身影。 她俏丽的眉心聚起折痕,心中狠狠责怪自己疏忽。 明明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谨慎小心,防止萧琅炎拿孩子出气,可昨晚太累了,她看着女儿睡着以后,竟自己也睡着了。 还睡的这么死!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 她生怕是萧琅炎把孩子带走了,便连忙换好衣衫,刚打开房门,就看见萧琅炎端着一碗药,面色阴沉地立在门口。 他仿佛也刚想进来。 沈定珠看见他,面色便猛地白了白,她莫名的感觉腰快要散架了,有些怕他的后退两步。 但想到孩子,她还是马上问道:“澄澄呢?” “把药喝了。”萧琅炎递过来一碗浓褐色的药汁。 沈定珠果断不答应:“把孩子还给我。” “你喝了药,朕自然让你见她,否则,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萧琅炎冷声道,眉宇神色,疏冷无情。 沈定珠咬住下唇,看着那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她现在不能有事,因为有了女儿,有了牵挂。 萧琅炎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语气凌厉道:“这是避子汤,你难道想怀上朕的龙种?凭你也配?” 沈定珠面色一僵。 想到昨天他那样疯狂地索取,她确实应该喝这一碗避子汤,于是,沈定珠二话不说,接过碗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让妾见孩子了吧?”沈定珠白皙的脸庞,浮起焦躁。 这时,一道软糯的小奶音传来:“娘亲!” 沈定珠侧首,看见萧琅炎身后,陈衡牵着苏心澄回来,小家伙的身上,居然还穿着一身新衣服。 第154章 这就是她给自己挑的男人? “娘亲!”苏心澄飞扑到沈定珠的怀里,抬起肉嘟嘟粉嫩的小脸,笑眯眯地问,“澄澄的新衣服好看吗?是叔叔让陈哥哥买给我的!” 沈定珠摸着她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她有些不安地抬眸,看着萧琅炎。 以他的脾气,按理说,应当是很厌恶苏心澄的。 为什么要给孩子买衣服? 看出沈定珠的不安,萧琅炎冷着脸道:“朕即便不近人情,还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 沈定珠听到这话,惊讶地睁圆了美眸。 她转而捏着苏心澄的小手:“澄澄,你该谢谢叔叔。” 沈定珠教她行礼,萧琅炎现在的身份是皇帝,今时不同往日,他赐了东西,旁人要跪着谢恩的。 但,沈定珠还没拉着苏心澄跪下,萧琅炎已经开口,冷淡道:“不必了,你收拾一下,一会跟朕去见个人。” 沈定珠默默地将苏心澄抱在怀里,母女俩一起进了卧房。 陈衡适时上前跟萧琅炎回禀:“皇上,如您所猜想的一样,沈……姨娘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只是名声不太好,卑职刚刚牵着小主子出去,不少人指指点点,以为卑职是……是……” 陈衡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萧琅炎斜睨他一眼,眸光锐利:“是什么?大胆说。” “他们以为卑职是沈姨娘的新姘头,说得十分难听,不过卑职有意避开那些人群,小主子便也没有听见。”陈衡低下头。 萧琅炎冷笑:“这些人为什么会这么说她?” 陈衡摸不准萧琅炎的态度,想了想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沈姨娘真的水性杨花,与多个男人有染;二么……卑职觉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带着孩子,被人造谣生事,也是有可能的。” 萧琅炎面不改色,只是语气幽幽:“你觉得沈定珠会是哪一种?” 陈衡感到惶恐,半晌,才回答说:“第二种。” 萧琅炎不语,过了一会,又问:“方随风醒了没有?” “醒了,方才还吓得尿了裤子,求着我们饶了他一命。”陈衡说完,萧琅炎显而易见地皱了皱眉。 “将他带来见朕。” 沈定珠的屋内,她拉着苏心澄的小手,上上下下将她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毫发无损,才暗中松了口气。 以她对萧琅炎的了解,他对她都那么狠,没道理放过方随风和女儿。 苏心澄吃着陈衡买的花生酥,还在说萧琅炎的好话:“娘亲,这个叔叔人真好,早上他让陈哥哥带着我出去,平时总想欺负我的阿牛他们,都不敢靠近了呢!” 沈定珠柔美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她蹲下来,摸着女儿软乎乎的小脸:“澄澄,虽然这个萧……叔叔他不计较你是孩子,但是你也不可以失了规矩,没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凑到他跟前去,知道吗?” 苏心澄很不理解,但娘亲说的话,她总是听从,于是乖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沈定珠留意到,小家伙总是时不时朝手指头吹一口气,然后又舔两下。 苏心澄有吃手指的习惯,三岁前就被沈定珠掰过来了,看见她又咬小手,沈定珠故作严肃:“澄澄,你忘了娘亲跟你说的,不要吃手。”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声音咕哝,有些委屈:“可是有点疼呀,娘亲。” “疼?”沈定珠举起她的小手检查,她仔细一看,顿时瞳孔紧缩。 方才她光顾着拉着苏心澄的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可忽略了手指头。 小家伙的指尖软软的,指肉粉白,然而却有一个极小的红点,沈定珠摸了两下,苏心澄还有些不舒服地缩了缩手指。 沈定珠平时摸针走线,实在是太清楚这伤怎么来的了! 萧琅炎背着她给苏心澄滴血认亲了! “娘亲,你怎么了,你的脸好白呀?”苏心澄软嫩的小脸上,露出担忧。 她眨着大眼睛,伸出双手,抱住自家娘亲的脖子,整个小身子都靠在沈定珠身上。 “娘亲别担心澄澄了,澄澄的手不痛啦!”孩子很体贴,以为沈定珠是心疼她受伤了。 沈定珠挤出一丝笑容,抱着女儿,假装不在意了。 但她心里却有些不安,甚至不高兴! 澄澄就是她的命,萧琅炎就算要做滴血认亲,也可以告诉她,苏心澄本来就是他的血脉,她不会百般否认。 只是,他这样直接下手,沈定珠做母亲的这颗心,简直降到了冰点。 此时,萧琅炎那边,方随风已经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好久了。 “这位贵人,小人要是知道,苏娘子是您的妻子,小人说什么也不会跟她成婚啊!我们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她给小人银子,让小人念书,小人假扮她的夫婿,替她阻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 萧琅炎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人中龙凤般的俊朗长相,薄眸却带着寒霜。 他的目光深邃,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方随风。 方随风长得斯文,皮肤白得像个女人,看样子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且还有阳虚之症。 萧琅炎一声冷笑。 这就是沈定珠为自己挑选的夫婿?哪怕是假的,眼光也太差。 “你跟她成婚,去官府登牒过没有?”萧琅炎幽幽问。 方随风急忙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因着苏娘子似乎有身世上的秘密,故而她行事谨慎,小人也没有问过。” 他昨天见识过陈衡和这些暗卫的手段,怀疑眼前这位气势不凡、金尊玉贵的男人,是沈定珠惹得大麻烦! “贵人,她……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事啊?” 萧琅炎扬眉,冷眸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方随风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苏娘子一个人不容易,她要强,小人时常觉得不如她而惭愧,小人想为她说句好话,请您大人有大量,不管她做错了什么,请您包容她,这世上,没有比她再好的女子了。” 萧琅炎脸色沉了下来,他看着方随风,只见方随风神情,还真是揣了几分真心为沈定珠说话。 男人最懂男人,方随风喜不喜欢沈定珠,一个眼神,萧琅炎就能看出来。 他面色发黑,在动杀念之前,跟陈衡吩咐:“给他一袋金子,让他滚,离开南州城,逢人再不许提及她们母女的事。” 方随风惊讶:“小人能去跟苏娘子和澄澄告别吗?” “不能!”萧琅炎一声厉色,陈衡拖着心有不甘的方随风离开。 临出门前,沈定珠牵着苏心澄,萧琅炎已经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了。 陈衡却说:“主子发话了,只有你一个人去。” 言下之意,是不能带女儿。 沈定珠一怔。 第155章 除了她,他再也没法有第二个女人 沈定珠攥紧苏心澄的小手:“陈侍卫,能不能再问问?” 陈衡面无表情,语气跟他主子一样冷冰冰的:“不能,主子的命令如此,我只负责照办,姨娘去就是了,主子说,让我代为照顾孩子。” 沈定珠贝齿咬唇,如花般娇韵的面庞充满不愿。 但小家伙苏心澄却很高兴,她欢呼雀跃着,松开了自家娘亲的手,跑到陈衡身边:“陈哥哥,一会带我去河边玩耍吧!” 沈定珠多看了陈衡几眼,料定她只要哄好了萧琅炎,女儿就能安然无恙,毕竟,萧琅炎已经知道了苏心澄是他的亲骨肉。 他再冷血无情,也不会连亲生的孩子都杀。 沈定珠便声音温柔地交代小家伙:“澄澄,那你不许调皮,娘亲去去就回,你一路跟好陈侍卫。” 苏心澄点头,小脸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好!” 沈定珠看得出,女儿倒是很喜欢跟陈衡和萧琅炎相处,小家伙没有安全感,一下子看到这么多拿着刀剑的人,她便有了十足的底气似的,到处乱跑。 沈定珠走到门口,乔装打扮成普通随从的暗卫,替她挑帘,她默默地坐了上去。 萧琅炎高大的身形,靠在车厢里,手里持着一卷书,眉宇冷情寡淡地看着。 沈定珠坐在他身旁不远处,也不敢靠近,老老实实地缩着。 马车行驶起来,沈定珠看了一眼窗外,只见马车渐渐驶出城中,像是去往西郊的方向。 马车里死寂一样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只有车轱辘碾过地面时的骨碌碌响动。 终于,萧琅炎将手里的册子,扔到沈定珠怀里。 “好好看看,然后,你自己挑一家。” 沈定珠一怔,狐疑地翻开册子,一页页看去,竟然是各户人家的介绍,写得事无巨细,优点缺点都列了出来。 有城中的王员外,他只有一妻一妾,却都无法生育,正在四处寻找孩子过继;另外一家是县令高大人,他想为自己和离回家的女儿过继一个孩子,这家人标记的特点是规矩森严。 沈定珠看了几页,便顿时明白了萧琅炎的意思,她抬起头来,芙蓉般绝丽貌美的面孔,失去血色般。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要将澄澄送走?”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萧琅炎冷冰冰地看着窗外,声音不带感情地传来:“你流落在外四年,朕带着你和一个孩子回去,势必会遭受非议,所以,朕只能带你回去。” “你为苏心澄挑选一户好人家,朕会将他们带回京城,让孩子在你的眼皮底下长大,更会保她养父母有生之年富贵荣华,如果这册子上的你没看中,等回到京城,朕再让你好好挑选。” 沈定珠控制不住身上的颤栗,恼怒至极,更是伤心,她发了狠,将册子狠狠摔在他身上。 萧琅炎顿时眼神凛冽地看向她:“你还敢闹脾气?” 沈定珠眼圈殷红,白皙的肌肤,因恼怒而泛出粉红,她愤恨地看着他:“皇上凭什么这么做?您可以厌弃我,报复我,但澄澄是您的骨肉,您明明知道,还要将她抛弃,您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扭头干脆利落地擦去泪水,红着眼冷淡说:“我绝对不会同意送走澄澄,自打离开那日,我没想过回到京城,如今有了孩子,更不会跟她分开。” “皇上自己回去吧,这一趟您只当妾已经死了,往后对外,妾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澄澄的身份。要是您还不放心,怕我们母女有损您的天威,妾今晚就可以带着澄澄离开,永远不再回来。” 萧琅炎目光森森,面上还保持着克制的冷淡和疏离,但薄眸中却已燃起炙热的怒火。 他声音沉冷,几近于切齿:“不跟朕走可以,难道,你也不管你的父母了?” 沈定珠被他逼的两难,泪水如决堤的山河,不断涌出眼眶,即便她攥紧掌心,警告自己不能在他面前,这样没出息的流泪。 可想到要跟女儿分开,还无法帮助年迈的爹娘,沈定珠就止不住的委屈。 她哭着,更像是哭诉着这几年的辛苦。 “澄澄是妾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生她那天妾整整痛了两日,险些死去,澄澄就是妾身上掉下来的肉,您非要妾在她和父母之间做选择,世上安得两全法,您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萧琅炎听到她说生产时的艰难,眼神更加漆黑摄人,他沉着脸色的时候,像一块上好的冷玉。 她一个人在外,想必是受了许多委屈,而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真不知沈定珠这样娇气的女人,是怎么咬牙撑下来的。 沈定珠彻底寒了心,她说:“妾不回京城了,妾想好了。” 等到澄澄长大了,她若有机会回去,再亲自跪在爹娘面前赔罪! 萧琅炎见她俏脸含泪,饱满的身躯,就像是雨中娇弱的桃花儿,他伸手,将她直接拽到身边,随后,按在了身下。 沈定珠哭声一顿,纤秾的长睫还挂着泪珠,小脸失措:“皇上?” 她看见萧琅炎眼中的炙热与情海,顿时明白过来,焦急地推搡他:“这里不行,有……” 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就已经吻住了她的唇瓣,将她拒绝的话语,全部吞进口中。 沈定珠娇花般颤颤,唇舌都逃不过他的索取,昨天他已经在她身上亲了个够了,今日怎么还有如此兴致! 沈定珠含泪求饶:“妾身体不舒服,皇上您……” 她万万没想到,她越说,萧琅炎反而变化越明显,狠狠地贴着她,让沈定珠脸色都跟着白了白,额头上,满是折腾出来的香汗。 萧琅炎掐住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另外一只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分开她的衣襟。 身下的美人,渐渐露出纯熟如桃儿般的娇躯,红色点点,肌白如雪,再配上俏脸上那一抹慌乱,竟是萧琅炎眼下最喜欢欣赏的美景。 自从沈定珠离宫,他便在再也没办法碰第二个女人。 说来,真是她克他得很! 萧琅炎放纵前,垂首,在她耳边声音喑哑地说:“你以为朕会放了你?你这般不老实的女人,连方随风那个阳虚之症的男人,都对你念念不忘,朕将你锁在身边,才能让你学老实,学乖。” 紧接着,他贯入强势,马车摇晃前行,为车厢内交叠的二人增添旖旎。 沈定珠酸麻疼痛时抓扯他上好的衣袍,指甲都勾出了一段金线,之后,那金线落在起伏的柔软山峰上,显得分外糜糜。 不知何时,马车停在了一处湖畔,杨柳依依,春雨竟又淅淅沥沥了起来。 萧琅炎兴致大盛,轻轻拍了一下沈定珠的腰臀:“朕思虑过,留下孩子,让她跟着我们回京城,此事可以商量。” 沈定珠原本死死咬着唇瓣,听言,眸中顿时迸发欣喜,却不料,他往前一撞,她红唇中便流泻出细碎的音。 “皇上……真的?”她强忍着,回眸问。 萧琅炎俯身,将她抱起,以她娇弱的后背,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他在她耳畔说话,明明浑身火热似滚烫的铁,薄眸中沉沦如海,但偏要做出一副疏冷的语调:“真的,看你怎么叫了。” 沈定珠神情僵了僵。 半个时辰后。 萧琅炎衣着整齐地从马车上下来,不远处的暗卫立刻现身,为他撑伞。 萧琅炎那张俊冷至极的面孔上,写着餍足般的平淡,他道:“跑快点,去城里买套合适的衣裳来。” 马车里,沈定珠浑身痕迹明显,裹着萧琅炎另外一件外袍,而她之前的衣裳,已经碎的没法穿了。 一个时辰后。 这辆充满暧昧气息的马车,才停在一处大院子前。 门前站着一个圆脸八字胡的男人,年过四十,肩上被雨水湿濡出青黑的色泽,显然翘首以盼了好一会。 萧琅炎下马车,男人顿时毕恭毕敬地上前。 “南州县丞楚文,参见巡抚大人。” 此时,一道香风飘来,楚文抬头,只见气质妩媚温婉的美人,身段窈窕地走下马车。 她浑身肌肤雪白娇嫩,还透着淡淡的粉,像是春天里最应采摘的一朵粉桃,处处透着饱满的暗香。 再看那小脸,精致漂亮,用艳绝来形容,也不为过。一头乌发黑亮,眸子水光潋滟,唇色娇红。 然而,楚文定睛打量,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女人……不是那穷书生方随风的娘子吗?怎么和京里来的贵人一起下了马车! 第156章 想欺负她?不能了 楚文战战兢兢地将人迎进去,他眼中的心虚和不安,被萧琅炎尽数看在眼里。 沈定珠跟在萧琅炎身后,安静得宛如一朵空谷幽兰。 “巡抚大人,您便装出行,可是为了民生而来?” 沈定珠听到楚文这样称呼萧琅炎,微微惊讶地抬眼看了楚文一眼。 看来,萧琅炎没有透露真实身份。 萧琅炎薄眸环顾四周,楚文的府邸没有修建在城内,反而在城外,倒是占地颇广,九曲长廊古典雅致,随处可见的假山流水,奇花异草比比皆是。 “本官正是为了半年前,南州地龙翻身的事而来,朝廷拨款赈灾两万两白银,这才不过半年过去,怎么有灾民前去京城,敲鼓鸣冤?” 萧琅炎语气淡然,仿佛寻常问话,楚文毕恭毕敬地领着他进了正厅,亲手奉茶。 随后,才说:“大人有所不知,地震过后,城中被损坏的各处,都要重建,不幸身亡的百姓,更要拨银安抚,故而,这赈灾银子,就不够用了。” 楚文说话间,余光不由得瞟向站在萧琅炎身后的美人。 沈定珠垂着白嫩的脖颈,在楚文眼里,就像是做贼心虚,如果她跟京城派来的巡抚官员有关系,必定是她告状了!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梢:“不够用?你的回答,跟本官查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他话音一落,随从就将一本厚厚的账簿,扔到了楚文身旁的桌子上。 楚文当然认得,他与南州城各级官吏层层克扣,朝廷赈灾用的雪花白银,到底去了哪,他心里门清! 见隐瞒不住,楚文看了门外一眼,一名府内小厮上前,手里捧着盖着红木的托盘。 楚文笑呵呵地压低声音:“巡抚大人,你我都在朝为官,说白了,都是为皇上办事,皇上给的赈灾银子,下官可是一分不少地都救济百姓去了。” “但总有多出来的,下官也并不是贪污,只是暂且将这些银子捏在手里,用于灾后重建,不过这时日缓慢,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 “有些百姓,就误会了下官,才会去京城污蔑告状,还请您回京城后,多多替下官向皇上美言几句,这里有一份谢礼,请您笑纳,一路过来辛苦了。”楚文说着,摘掉红布。 那整个托盘上,竟然垒了十来个金锭子! 这是公然贿赂朝廷派下来巡查的大臣,沈定珠心中嗤笑,这楚文祸到临头了。 他殊不知自己面对的,正是那位九五至尊。 萧琅炎眸色漆黑,深不见底,他笑了一下:“这么大的礼,你给的倒是痛快。” 说罢,他回头,跟沈定珠淡淡道:“你去外面等我片刻。” 沈定珠一怔,旋即颔首转而出去。 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楚文心里砰砰打鼓,猜测她跟眼前巡抚大臣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这苏娘子,是南州城里有名的美人,下到地痞流氓,上到富家公子,都觊觎她的貌美,只是这群人没有一个得手的。 没想到,苏娘子的野心这么大,巡抚刚来,就被她笼络上了。 沈定珠离开正厅,也不愿走远,故而等在不远处的廊下,瞧着眼前的水池,雨滴在水面上落下涟漪。 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有时间思考,她跟女儿以后的路怎么办? 萧琅炎方才也没有明确答应,会允许她带着女儿一起回京。 想到这里,沈定珠心里对他的那份略有些热忱的感情,便冷淡许多。 萧琅炎知道澄澄是他的女儿,竟然还能说出那么冷漠的话,看来,在他心里,恐怕只有傅云秋那样真心所爱之人,才有资格生下他愿意承认的孩子。 沈定珠捶打着酸痛的细腰,思考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女音:“呀,我没看错吧,真的是苏绣娘?你还敢来我们府上?” 沈定珠听声站起来,回头看去,是楚文的正妻黄氏。黄氏穿着对襟锦裙,头戴五光十色的饰品,富贵逼人。 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下,黄氏带着两名丫鬟靠近,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上次给的羞辱还不够?” 楚文是无赖楚二的堂兄,因为沈定珠跟陈娥闹矛盾,陈娥曾请黄氏来欺辱过沈定珠。 黄氏那会过三十寿,从春云的绣铺里,定了一匹花开富贵的绣品,愿意给丰厚的报酬。 并且,黄氏点名要沈定珠为她绣,还要沈定珠绣芙蓉。 沈定珠那时恰好缺银子,于是接了单子,没想到,她绣好了以后,黄氏却改口,她说自己要的是牡丹花,不是芙蓉。 那日春云带着沈定珠登门给黄氏赔罪,黄氏却刻薄道:“牡丹才是正妻,你偏用芙蓉来恶心我。” 不管沈定珠怎么解释,黄氏都不听,押着沈定珠,让她在雨里站了一炷香的时间。 最后,沈定珠浑身湿透地离开,春云无能为力,只能帮她擦拭水珠,还叹气道:“三娘,咱别跟他们置气,谁让这黄氏和陈娥,都找了个能倚仗的夫婿。” 那一次,考虑到女儿还年幼,沈定珠不愿意惹麻烦,就将这口气咽了下来,以后见到黄氏和陈娥,她都躲着走就好。 没想到,在这,冤家重逢。 沈定珠不理会黄氏的挑衅,只淡淡道:“我陪同朋友来的。” 黄氏冷笑:“朋友?又是哪个铺子的东家?看来你又缺银子了,到处接活要做绣工吧?平时我可能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但今日我们家有贵人要来,你赶紧滚,门房在哪儿?下次不许放这种人进来!” 她的叫嚷声,引来附近的家仆,家仆匆匆过来,低声提醒:“夫人,贵客已经在正厅了。” 黄氏更觉得沈定珠碍眼,长着一张狐媚子脸,真是看见就烦。 她指挥家仆:“将这个狐媚子赶出去,别在这里冲撞了贵客。” 沈定珠皱了皱眉:“楚夫人,你都不问问,我跟着谁来的吗?” “我管你跟着谁来的?莫名其妙!”黄氏嘲讽她自不量力。 就在她想上手推搡沈定珠的时候,他们身后,忽然传来楚文的呵斥—— “住手!泼妇,你要干什么?” 第157章 女儿出事了? 黄氏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去,她自己的丈夫楚文,怒气冲冲地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硬生生地将她拉走。 “你骂我泼妇?”黄氏性格泼辣,在看见楚文面色惊怒交加的时候,她明白过来,“你也看上了这个狐媚子是不是?” “我就说,她上次在我这儿受了羞辱,怎么还有脸来府上讨活,原来是你这个混账,早就跟她厮混到了一起,你们这对狗男女!” 黄氏上手就撕扯楚文的衣裳,楚文一边抵抗,一边说:“你别闹了!先回去,一会我再跟你解释。” 黄氏却彻底怒了,叫骂起来:“再等会,你是不是就要告诉我,你要纳这个小贱蹄子为妾?楚文,你怎么那么贱呢!” “这狐媚子她带着一个女儿,千人睡万人枕的货色,你也要!”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萧琅炎高大的身影,迈着步子走了出来,俊冷的面孔上,神色清然幽幽。 楚文被他的目光吓得后背冒出一层冷汗,他狠了狠心,一巴掌就打在黄氏的脸上。 “你才是贱人!”楚文顶着背后那道一道冰冷摄人的目光,指着跌坐在地的黄氏,怒骂,“嘴巴放干净点,也不看看她是谁,你也敢骂。” 楚文给黄氏递去一个眼神,但黄氏早就怒气上头,根本看不明白。 反而,看着楚文如此维护沈定珠,气得浑身发抖,面目狰狞。 “你敢为了一个狐媚子打我!”黄氏站起身来,想推搡楚文,没想到,又被自家丈夫推了一个踉跄。 黄氏气疯了,转而奔至沈定珠面前,就想将她的脸抓烂! 然而,还不等她上手,附近暗卫豁然出现,将黄氏一举按在积了雨水的泥地上。 “放开我!楚文,你还敢让人这么阻拦我,你……你宠妾灭妻!我要告到官府去,革你的职!”黄氏吃了一口湿土,嘴里不停地叫骂。 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沈定珠皱了皱黛眉。 楚文一看,这泼妇娘们他是拦不住了,便转身,向萧琅炎跪了下来:“大人,是下官无能,管教不好自己的妻子,下官代她,向您夫人赔罪了!” 夫人? 挣扎中的黄氏一愣,她被按着脖子,只能勉强地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沈定珠。 她穿着上好的丝绸,头发间挽着的珍珠,也是顶好的色泽,跟最开始黄氏见到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时,萧琅炎才慢条斯理开口:“夫人,过来。” 沈定珠有些恍惚,他居然对外宣称她是他的夫人? 她顿了顿,萧琅炎便压眉锐冷:“过来。” 看清他眸中警告的神色,沈定珠提裙走去,萧琅炎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这一抱,黄氏犹如五雷轰顶。 她一直磋磨的小贱人,居然是京城派来的巡抚大人的妻子? “受委屈了没有?”萧琅炎拨开她鬓边的碎发,那耐心温和询问的语气,就像换了个人。 沈定珠却知道,他越是如此平静和煦,心中的杀意便更浓。 她摇头:“委屈倒是没有,只是,楚夫人说话一向难听。” 萧琅炎笑了一下,声音清冷:“就是说她一直让你受委屈?好,那就罚,来人,割了这泼妇的舌头,用狗链将她拴起来。” 楚文吓得面色惨白,不断磕头求饶:“大人,大人啊,求您看在下官恭敬的面子上,放了下官的妻子一马吧。” “她有眼无珠,不知道这位流落坊间的佳人,就是您的夫人啊,她要是知道,也不敢对您夫人不敬。” 黄氏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她看着沈定珠,眼神惶恐:“她,她不是那穷书生方随风的妻子吗?” “方随风?”萧琅炎把玩着沈定珠的指尖,语气微妙,“那是我们的奴才。” 沈定珠看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方随风虽然体弱,也窝囊了点,但是心不坏。 没想到,只因为她这样一看,萧琅炎眸色中的乌黑更甚于方才,他攥紧她的指尖,表达他的不悦。 楚文还在磕头,求饶不断:“大人,下官愿将所有的银钱都孝敬给您,只求换来您的饶恕。” 萧琅炎锐黑的剑眉微扬:“你还有钱?方才不是交代干净了么?” 楚文讪讪地低下头,嘴唇发抖:“还……还有一些。” 萧琅炎一声嗤笑:“那就继续给吧,你克扣的所有银两,全都给朕吐出来。” 楚文听到这个自称,顿时抬起狐疑的眼睛,萧琅炎慢条斯理地道:“忘了告诉你了,巡抚没有来南州城,他在临安就半道折回京城了,朕,是皇上。” 楚文如遭雷击,和黄氏一起,双双面色煞白。 “皇,皇上?”楚文磕磕巴巴的。 他方才献上赃银无数,还以为萧琅炎是巡抚,想贿赂他帮忙隐瞒。 没想到,竟然是皇上! 完了,全完了! 萧琅炎拉着沈定珠的手,往外离去。 并吩咐暗卫:“你们盯着他,将剩下的银子去向吐露干净,再斩首示众,陈述罪行,至于他妻子,就按照朕方才说的办,割了舌头,拿狗链栓住。” 沈定珠背后,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声。 她想回头看看,被萧琅炎按住了脑袋,两人一同回到了外面的马车上,那凄厉的哭声才小了些。 萧琅炎攥着她的手,这才冷冷放开。 “朕为你出气了,可还满意?”他幽幽询问,薄眸中,神色黑沉。 沈定珠垂下长睫,拿帕子擦了擦下颌上沾着的雨水,更显得俏丽的面孔,犹如粉白相间的芙蓉,艳色绝丽。 “多谢皇上。”她回答得平淡。 因为,她知道,楚文贪污赈灾款项,萧琅炎来南州的目的,说不定是为了这两万两赈灾银。 楚文活不了,死前一番折磨,也不是为了她。 萧琅炎却不满她的回应,豁然伸手,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缓缓垂首,在距离她唇瓣半寸时停了下来。 “你的回答,可看不出来有多么感谢,怎么,难道朕方才说方随风是个奴才,你心疼?” 沈定珠蹙了蹙黛眉,她微微挣扎:“皇上冤枉了。” 下颌被掐得微红,她的肌肤如水般娇嫩,稍稍一碰,就满身痕迹。 想到这里,萧琅炎薄眸中的神色,变得炙热深邃起来。 他正想吻下来,外面传来暗卫的一道声音—— “皇上,陈统领那边出问题了。” 沈定珠浑身一冷。 她将澄澄交给他带着,陈衡却出事了?! 萧琅炎也是目光一沉,他即刻下令:“回城!” 第158章 孩子叫阿爹了 回去的路上,暗卫详尽汇报了情况。 沈定珠这才知道,原来萧琅炎来南州城的这一路上,竟然遭遇了两次刺杀。 他刚登基不久,朝中的叛党佞臣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自然就留有后患。 按理说,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出京的。 沈定珠没有想到,萧琅炎为了追查这两万两的赈灾白银,竟冒险离京,这一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 皇位不稳,乱党早就想要他的命。 而他们找到了陈衡,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更不知道澄澄跟着陈衡,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萧琅炎派出一队暗卫速去支援。 不一会,一名暗卫回来,在马车外,策马平行,回禀道:“皇上,家里有打斗的痕迹,卑职等顺着痕迹寻找,一直追到后山。” “可雨势渐大,山中泥泞,脚印凌乱,很快就找不到陈统领的下落了,草丛里有两三具刺客的尸首,刀刃上有毒。” 沈定珠听后,呼吸一窒,面色苍白地颤抖起来。 萧琅炎比她稍微淡定些许,沉着一张冷冽的面孔,下令:“继续找!封山,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 “是!”暗卫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急忙策马奔腾。 沈定珠不敢想,刺客刀上带毒,而陈衡又带着澄澄,两个人在凌乱的山林里,生死未卜! 她面色过于苍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双眸犹如空濛无助的水珠子。 萧琅炎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不用怕。” 他沉冷的声音,竟带着安抚的力量,衣袍上凛冽的竹丝香的气息,更是让沈定珠渐渐平静下来。 “朕会找到澄澄的。”他看似淡然的一句话,竟是重比千斤的承诺。 沈定珠泪水潸然,吓得手指冰凉,便允许自己,短暂地依靠在萧琅炎宽阔坚硬的胸膛中,汲取一丝温暖。 马车很快到达后山脚下,沈定珠正要一举跳下马车,却被萧琅炎按住:“你在车上等着,朕去。” 他声音深沉,不容抗拒。 然而,沈定珠坚决摇头:“妾一定要去,如果不亲眼瞧见澄澄安全,妾在这里如坐针毡。” 萧琅炎看见她眼眶通红,皱了皱剑眉,才稍稍点头:“好。” 他带来的暗卫分成三队,去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雨势大了起来,沈定珠不顾脸上淋漓的水渍,一双焦灼的美眸,不断地望向前方。 暗卫带着萧琅炎,来到陈衡彻底失去踪迹的地方,这里是深林的交界处,再往里走,便是有经验的猎户也要迷失方向。 萧琅炎嗅了嗅,便拧眉:“有血腥气,跟朕来。” 他自幼因雀盲症的缘故,其余的嗅觉和感官,比常人更灵敏。 萧琅炎抓紧沈定珠的手,带着暗卫朝东前行,他们踩过茂密的灌木,走了片刻,忽然,暗卫指着前方:“皇上,那是陈统领的佩剑!” 众人急忙快步上前,萧琅炎俯身一看。 佩剑落在带血的水洼上,白冷的剑锋,倒映出沈定珠惨白担忧的一张脸。 “怎么办?陈衡剑丢了,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沈定珠语调发颤,深感不安。 萧琅炎眸色深沉如海,晦冷至极,他抬头环顾了一圈周遭环境,不再犹豫,下令道:“继续分成三列,向三边搜寻,若有情况,放烟号。” 紧接着,萧琅炎带着四个暗卫,以及沈定珠,朝西继续寻找。 密林越来越深了,滴滴拉拉的雨水,快将沈定珠衣裳湿透了,萧琅炎脱下外袍:“你披着。” 她怔了怔,原本应该顾念他龙体安康而拒绝,但此时找到孩子更为关键,故而沈定珠没有跟他废话。 一行人寻找半天,终究毫无头绪。 这时,沈定珠忽然留意到,不远处的树木根处,有一道划痕。 她急忙上前去抚摸确认:“是澄澄留下来的!” 萧琅炎皱眉:“她怎么留?” “妾一个人带着孩子,最怕跟孩子走散,于是澄澄幼时妾就教她,若是走丢了,便要在墙上、树上或者地上留下痕迹,让妾好找到她。” “妾给她手上戴的两个银铃铛,必要的时候摘下来就是能割出划痕的银片!”沈定珠眼里迸发出希望,连忙在各个大树的根部寻找。 萧琅炎立刻吩咐暗卫帮忙,他也走到周围的大树根部确认。 苏心澄虽然年纪小,但是很聪明,不仅将沈定珠教的记在心里,还知道蹲下来,在隐蔽的树根处做记号,就怕被刺客找到。 终于,沈定珠顺着记号,一路找到一处偏僻的山洞后,这个山洞隐藏在茂密的树林断壁中,需要从上头跳下来,才能顺利进入洞中。 沈定珠毫不犹豫地落了下去,却见洞中寒光一闪,萧琅炎急忙飞扑而上,将她拽住避开。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那洞中埋伏的人,已经体力不支,重重地跪倒在地上。 他手中的刀似乎也是抢来的,掉在地上,刀刃都缺了一个口。 沈定珠低头看去,此人竟是浑身是血的陈衡!浑身伤口多的不计其数,早已是个血人了。 她急忙问:“陈衡,我女儿呢?我女儿在哪儿!” 洞内传来由小渐大的哭腔:“娘亲,我在这。” 沈定珠忙快步走入洞内,这洞实在窄小,苏心澄浑身石头,小小的身子藏在一处石头后。 她害怕的浑身发抖,一双眼眸浸满泪珠,早已吓得小脸惨白了。 沈定珠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安抚:“澄澄别怕,娘亲来了。” 苏心澄看见家人,这才敢呜咽哭出声:“陈大哥哥伤的好重,一群坏坏的黑衣服追着我们不放,我们一路逃到这里,澄澄还以为见不到娘亲了。” 沈定珠搂着女儿,心疼的无以复加:“现在没事了,娘亲不是在这里吗?澄澄真的很棒,知道沿途给娘亲留下记号,对不对?” 苏心澄被夸了以后,总算重新多了几分勇气,她吸了吸小鼻子,重重点头,鼻音还很浓。 “嗯!澄澄拆了银铃铛,不然总是响,会招来坏人。” 沈定珠亲了亲她的小脸,夸她做得好,顺便检查了一下她身上,只有一点不严重的擦伤,沈定珠这才松了口气。 她想起萧琅炎,回头看去,洞口外,萧琅炎和暗卫已经合力将昏迷的陈衡抬了进来。 随后,萧琅炎掏出一个药瓶,喂了陈衡一颗药丸。 他转眸看来,意想不到的是,苏心澄竟然主动张开双手,迈着小脚朝他哒哒跑去,直扑萧琅炎怀里。 “阿爹,阿爹。”她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声声地喊着,那小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将自己的恐惧和无措,尽数在父亲的怀里释放。 萧琅炎和沈定珠同时一怔。 第159章 他不会抛下她 萧琅炎微微皱起剑眉,对小家伙突然的依恋,似乎很不适应。 沈定珠走上前想将孩子拉回来:“澄澄,不许乱喊。” 萧琅炎没有开口同意认下这个孩子,沈定珠更没跟他商量妥当,若是他不要澄澄,那她当然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如此一来,更不能让小家伙随便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没想到,苏心澄哭得更凶了,小嘴一张,呜呜哇哇的。 沈定珠一看,猜测是孩子太害怕了,她急需一个父亲这样的角色,来承担她的不安。 她正想将苏心澄拽回来,没想到,萧琅炎却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 “我说过,好孩子不可以轻易哭,女儿家的眼泪,更是珍贵,你要为了值得的事哭,找到阿爹是好事,不该掉眼泪,知道么?” 他的口吻,似疏冷,又像是亲近,苏心澄很听他的话,顿时点点头,小胖手一把擦去眼泪。 虽然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是通红的,但她已经鼓着粉腮:“不哭了,澄澄不哭。” 沈定珠没想到,平时调皮的小家伙,倒是愿意听萧琅炎的话。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烟号的响动,在空中响起突兀的爆响声,连放两下,在这深山,尤为裂耳。 苏心澄在萧琅炎怀中缩了缩:“是什么声音?” 周围的暗卫面色一变:“不好,皇上,请随卑职等尽快离开。” 烟号一下为报信,两下为报险,另外一群暗卫定然是遭遇了那群穷凶极恶的刺客。 萧琅炎当机立断,吩咐一名暗卫背起陈衡,暂且先行离去。 剩下的三名暗卫,掩护他和沈定珠撤退。 然而,他们刚爬上山洞上方,迎面就传来箭矢破空的响动,萧琅炎伸手去拽沈定珠,另外一只手,猛地搂紧了怀中的苏心澄。 “杀!狗皇帝就在那,杀了他,为大人报仇!”山坡上涌出许多黑衣人的身影,他们手持砍刀,朝沈定珠他们的方向冲来。 三名暗卫毫不犹豫,立刻挥剑前去阻拦:“皇上,您走!” 萧琅炎沉着面孔,不加犹豫,转而拉着沈定珠,一家三口顶着急促的雨丝,快步穿梭于林子间。 身后的打斗声越发响亮,萧琅炎想了想,将苏心澄交给沈定珠:“你带着孩子,先走。” 沈定珠面色一白:“那您怎么办?” “他们的目标是朕,我们三个人凑在一起,谁也逃不掉。”时至此刻,萧琅炎冷峻的面孔,依旧清醒冷静。 没想到,苏心澄却害怕,小手紧紧地勾着萧琅炎的衣领:“阿爹别丢下我们,别丢下我们!” 小家伙已经吓得面色惨白,小身子抖得可怜。 沈定珠咬牙,顿时道:“不,皇上带着澄澄走,妾披着您的衣裳引走他们。” 萧琅炎目光如炬,登时怒斥:“胡闹!你一个女人,怎么引开刺客?” “正因为妾是女人,他们发现不是您,才不会继续追来,而且,妾有十足的把握脱身,”沈定珠指着前方不远处的小路岔道,“之前没银子的时候,常来山上采摘野味,往南面的山形地势,妾了然于心。” 萧琅炎薄眸狠怒,雨水更是让他衣袍色泽深沉,一如他眼中寒霜冷意:“朕不同意。” “没时间了!”沈定珠回头看去,急忙推搡一把萧琅炎,“澄澄跟着皇上,妾放心。” 说罢,她举起他的皮袍,盖过头顶,朝山的另外一端高处跑去。 那群跟暗卫缠斗的黑衣人瞧见“萧琅炎”披衣的背影,立刻分出几人:“追!狗皇帝朝那边跑了!” 苏心澄哭着伸出小手:“娘……” 萧琅炎一把捂住她的小嘴,他通红冷厉的薄眸,看了两眼沈定珠离开的方向,随后,他抱着苏心澄,头也不回地离去。 沈定珠没有骗他,当初没银子的时候,又为了填饱肚子,她日日都来这后山南面采摘野果子和野菜。 但,她只对前面那段路熟悉,这里树林茂密,她跑着跑着,自己也失去了方向感。 沈定珠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萧琅炎的衣袍猛地一扔,挂在旁边的灌木丛上,随后她顺着另外一个方向奔逃。 然而,那群刺客也不傻,追了几步发现泥泞的地上没有脚印,便知道被戏耍了,立刻调转方向,快步追去! 沈定珠被那三名刺客追上,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却不敢停下来,然而,其中一员刺客,用石子射中她的小腿! “啊!”沈定珠吃痛一声,立刻摔倒在地,她见逃不掉了,用手指抠挖泥泞的土,胡乱地抹在脸上。 刺客赶上前,定睛一看,气得大声叫骂:“鬼迷眼的,竟是个女人!” “不对,这个女人,刚刚一直跟在狗皇帝身边,她身份不简单!” 沈定珠苦苦求饶:“各位大人行行好,我是南州城的良家女子,不认识你们口中的狗皇帝,方才那名大人挟持了我,逼我披着他的衣袍从这里跑,恳请你们冤有头债有主,放我一条生路。” 刺客们对视一眼,几个人的眼中,都露出狐疑。 “原来是障眼法,狗皇帝还真是狡诈!”其中一人拉拽同伙的衣裳,“咱们快去追狗皇帝吧,这个绝好的时机,不能让他跑了!” 三人正要离去,其中一个身形彪悍的男人却大手一挥:“等等!” 其余两人纳闷:“咋了?” 他们顺着那男人眯起的眼神,重新看向沈定珠。 雨下得太大了,将她脸上刚涂抹上的泥泞冲刷掉了一半。 虽然口鼻之下还有污泥,但上半张脸,已然露出天然去雕饰的绝美容貌来。 乌黑的黛眉,赛雪的肌肤,那一双鹿儿般惊慌的双眸,闪烁着水光。 身上衣物更是因湿透,而紧紧地贴在曲线玲珑的身段上。 “竟是个尤物!她的身份绝对不简单,把她抓回去,若不是那狗皇帝的人,咱们糟蹋一番,也不亏!”彪悍男人粗声说罢,那糙污的大手,就向沈定珠抓来。 突然! 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竟然快准狠地贯穿了那男人的手掌心! 男人吃痛:“啊!”他惨叫连连。 另外两名同伙猛地回头,没想到,背后那人双箭齐发,根本不等他们反应,就被射穿了胸膛。 沈定珠急忙躲去一旁,朝前看去。 萧琅炎颀长高大的身影,提着弓箭,如冷面修罗般走来。 第160章 我们,一家三口 山林间疾风阵阵,雨丝倾斜。 萧琅炎的出现,无异于给了沈定珠一颗定心丸。 但为了避免成为穷寇手中的人质,沈定珠悄然又往旁边挪了几步,她余光看见地上掉着的长刀。 毫不犹豫地捡起来,握在手里。 那名手腕被箭刺穿的大汉,死死摁着流血不止的腕子,咬牙切齿地缓慢后退,警惕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萧琅炎。 “是谁派你们来刺杀朕?宣郡王?还是明废王?” 萧琅炎登基后,没有威胁的皇子,便被封为郡王,虽有名号,却如同质子,被萧琅炎控制在京城。 而明王这种颇有实力的,下场便是被他废了以后,幽禁狱中,只等着合适的机会,杀之! 刺客看着萧琅炎,哈哈大笑起来:“狗皇帝,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为政不仁,强征兵马去打仗,你是暴君!”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刀,朝萧琅炎扑去,打算做最后的奋力反击。 然而,受了伤的大汉,怎会是萧琅炎的对手,不仅被萧琅炎一脚踹翻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时候,萧琅炎手中锋利的箭矢,已经抵在了大汉的喉头。 沈定珠紧张地看着萧琅炎的方向,因着他手里没有合适的刀剑,她怕他落於下风。 大汉捕捉到沈定珠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口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在身边混合着雨水流淌成小溪般蜿蜒。 他笑声狂妄:“我想起来了,京中第一美人沈定珠,曾是你的爱妃啊,狗皇帝,你不是想知道,谁派我们来的吗,不妨告诉你。” “就是沈家二少爷!” 沈定珠猛地一怔,萧琅炎扬眉,语气冰冷:“废话真多。” 他正想将箭矢插入大汉的喉咙,没想到,那大汉的手,竟从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来。 沈定珠急促大喊:“小心!”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刺客大汉,竟猛地朝萧琅炎的眼睛挥洒一片粉末。 萧琅炎动作利落,在看不见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将箭矢狠狠刺入喉头的位置。 可没想到,正因为他短暂地看不见,那大汉就势逃脱,转而捡起长刀,从背后朝萧琅炎砍去。 “狗皇帝,今天就杀了你,为我主子报仇!” 萧琅炎眼眶刺痛不已,他微微侧首,凭借耳力,想要辨别那刀来的方向。 然而! “噗”的一声,刀刃入体的动静,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面庞上。 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响。 萧琅炎勉力睁开双眼,视线模糊得几乎看不清楚任何事物,可是,耳边却传来沈定珠的声音:“您没事吧?!” 沈定珠从背后,一刀捅死了那大汉,她连忙走到萧琅炎身边,掏出怀中早已湿透的帕子,垫着脚为他擦拭眼睛周围的粉末。 “你把他杀了?”萧琅炎不顾眼部的刺痛,竟饶有兴致地问起这件事。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嗯……” 萧琅炎轻笑起来,那俊冷的面庞,沾了鲜血,像是俊美至极的地狱修罗。 沈定珠微微瞪眼,他差点死了,居然笑得出来。 萧琅炎声音有些沙哑慵懒:“没想到,当初连杀小宫女都犹豫的沈定珠,也竟有了如此魄力。” 沈定珠帮他清理着眼睛的伤势,她语气闷闷的:“有了澄澄以后,妾会做好多事,现在感觉,杀人,跟宰一只鸡,没有区别。” 她从前是养在闺中娇滴滴大小姐,而今,是不得不为了女儿坚强起来的母亲。 萧琅炎面上的笑容淡去,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这些年,沈定珠就算逃了,似乎跟他一样,也不好过。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稚嫩焦急的声音:“阿爹,娘!” 沈定珠惊讶回头,只见飘摇的雨丝中,那向他们跑来的小小身影,真的是她的女儿苏心澄! “澄澄?”沈定珠抱住小家伙,看她浑身淋得湿透,“你怎么没有走?” 她还以为,萧琅炎能回头来救她,必定是将澄澄安顿在了安全的地方。 苏心澄糯糯说:“我就躲在下面的石头后面,阿爹说了,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急着出来,除非他喊我。” 沈定珠听言,美眸黑泽流转,看着萧琅炎,语气带着万分责怪,“皇上怎么能如此草率,您刚刚就应该带着澄澄离开!” 苏心澄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袖。 小家伙声音软糯:“娘亲,我们没有走,阿爹抱着澄澄,去找合适的武器去啦,阿爹说了,你是他妻,是我娘,我们不能扔下你!” 沈定珠一怔。 萧琅炎却已经摸索着站了起来,那些刺客知道他眼睛曾有旧疾,所以,竟在刺杀的时候,专攻弱点。 沈定珠忙走上去扶着他,萧琅炎低斥冷冷:“你不用把澄澄的话当真,是她哭得烦人,怕你死了,朕才不得不回来。” “否则,似你这样逃跑的女人,朕是绝对不会管你死活的。” 沈定珠低了低头:“知道了。” 春雨将她浑身打湿,已经冻得有些发抖,苏心澄看着地上的尸首,有些害怕,但又想靠近爹娘。 于是,小家伙用小手捂住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负责看路,她跑到萧琅炎身边,抱着他的腿。 “阿爹,你没事吧,你的眼睛怎么啦?” 萧琅炎凭感觉,拽着她的小胳膊,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 “没事。”他冷淡地回答。 就在这时,萧琅炎侧耳倾听,顿时皱眉:“刺客还在附近,我们不能原路返回。” 沈定珠忙指着前面那条道:“那边有条小道,可以走到后山南面,过去我就熟悉了,有个隐蔽的废弃小屋,我们可以暂时躲避。” 萧琅炎颔首,让沈定珠捡一把刀给他,随后别在腰间,催促道:“走。” 他看不见,左手抱着苏心澄,右手胳膊,则搭在沈定珠的肩上。 沈定珠怕他摔倒,手臂艰难地搂着他的腰,她娇弱的身躯,在这一刻,成为了他的支撑。 一家三口跌跌撞撞,总算到了杂草包围的废屋内。 沈定珠让萧琅炎暂且坐在沾满灰尘的椅子上。 她看着房间内的设施,有些欣喜:“跟我一年前来的时候差不多,幸好幸好。” 沈定珠从角落找了一块破抹布,在外面接了点雨水,就开始各处擦拭,先把他们一家三口的落脚地收拾一下。 “娘亲,我帮你。”苏心澄自己捡了一块更小的破布,力所能及地擦着四周。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窸窣的动静。 萧琅炎眉头一皱,顿时站起身,提刀摸索着,走到门口:“沈定珠,带着孩子,到我身后站着。” 沈定珠连忙抱起苏心澄,被萧琅炎用右手护着,紧张地跟着他,站在门后。 第161章 很怕这是一场梦 过了片刻,外面没有再传来动静。 沈定珠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低柔说:“你别太紧张了,这个木屋在南面最偏的地方,猎户都不会走这么远,还是很安全的。” 萧琅炎收了刀,转而扶着墙,坐回原来的位置,他唇角紧绷,俊朗的面孔,似有些严肃。 沈定珠让苏心澄陪在萧琅炎身边,随后,她将唯一的竹床收拾干净,这里只有一层干得发硬的床褥。 她猜萧琅炎是不会将就的,干脆就扔了下去。 随后,沈定珠才扶着萧琅炎:“皇上去躺下。” 萧琅炎拧起眉头:“你们休息,我在这儿守着,等陈衡他们找来。” 沈定珠叹气:“虽然如此,但还要有好一阵子,您先躺着,妾看看您的眼睛?” 萧琅炎没有再执拗,只是冷着脸躺下。 沈定珠拿出刚刚湿濡的帕子,一点点地擦拭他眼角周围的水珠,见他薄眸充满血丝,恐怕一时半会瞧不清楚。 她也不知那些粉末是什么,只能拿水给他多擦擦。 等沈定珠忙完了,苏心澄才蹭过来:“娘亲,澄澄有点冷了。” 沈定珠一怔,她这才想起来,他们三人都淋湿了,哪怕是春末,湿衣服贴在身上,也难受得很! “澄澄乖,娘去找一找。”她记得之前在附近捡野果子的时候,留下过一套粗衣。 沈定珠打开破烂的柜子,在最下面的角落,发现了沾尘的衣裳。 她拿出来掸了掸,随后脱下苏心澄的湿衣服,将新找到的给小家伙穿上。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问:“娘亲,你的手好冰,你冷不冷?” 沈定珠心头一暖,面上跟着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捏了捏苏心澄的小脸:“娘亲不冷。” 说着,她抬起眼眸,示意萧琅炎的方向,苏心澄连忙跑过去问:“阿爹,你冷不冷?” “不冷。”萧琅炎已经坐了起来,背靠墙壁,刀就放在他的旁侧。 沈定珠走过去:“皇上,外袍脱了,妾帮您晾一下吧。” 萧琅炎没有出声反对,沈定珠便伸手解他的外袍,随后,将湿了的衣服,搭在废旧的木头架子上。 她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袖,一拧,还有水滴下来。 沈定珠也想脱下外袍,可她犹豫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琅炎,虽然两人已经做了很亲密的事,但当着他的面脱衣裳,她还是有些放不开。 不过萧琅炎现在视线模糊,自然什么也看不到。 沈定珠默默地褪下衣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她将自己湿透的衣服拧干雨水,随后也晾了起来。 不知何时,苏心澄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已经踢掉鞋子,主动躺在了萧琅炎的腿边。 她蜷缩着身子,已经快要睡着了,小手还紧紧地拉着萧琅炎的裤脚,生怕他不见了一样。 没过一会,沈定珠再抬眼看去,只见萧琅炎靠着墙,阖眸休息,而苏心澄,居然背靠着萧琅炎的腿,已经睡着了。 不多时,外面的雨收停,沈定珠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换上衣服,随后,推门离去。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她返还破屋,刚推门入内,一道凌厉的刀锋,就横亘在她脖子上。 “啊!”沈定珠低呼一声,忙道,“皇上,是我。” 萧琅炎双眸通红,眉宇凛冽,在听到沈定珠的声音,他才丢下长刀。 沈定珠转眸一看,小家伙苏心澄已经躲在了柜子的旁边。 还不等她反应,萧琅炎便用大掌拽着她,将她反制在怀中,咬牙切齿地低问:“你跑去哪儿了!你还想不告而别是不是?朕的耐心是有限的,沈定珠,别以为朕不舍得杀你!” 沈定珠水眸一怔,感受到他浑身滚烫如烙铁:“皇上,您发热了?” 萧琅炎不回答,只死死地禁锢着她的腰身,搂在怀里,一旁的苏心澄,慢吞吞地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又因为好奇,胖乎乎的小手指分开了两条眼缝。 沈定珠掏出袖子里的草药,举到他鼻息间:“妾不是要走,是去采草药了,之前摘野果子的时候,跟着附近的猎户学过几个辨认药草的办法。” “这是紫荆草,可以清热解毒,它应当能缓解皇上眼睛不适的症状。” 萧琅炎沉着眉头,通红充血的眼睛,虽然骇人,但仔细一看,便能瞧出其中无神,他这会儿是真的看不见。 终于,萧琅炎松开胳膊,沈定珠让他坐在床榻上,苏心澄便哒哒迈着小脚,重新坐在了萧琅炎的身旁。 “娘亲,你要给阿爹吃什么呀?” “能让他眼睛舒服点的药草。”沈定珠耐心地回应女儿每一句天真的询问。 这里没有磨药的凿子,只能用手指粗略地拧两下:“皇上,张嘴。” 萧琅炎沉息,神情显然凛冽:“若是在宫内,你胡乱给朕用药,早就被治罪了。” 沈定珠俏白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粉,她声音平静:“皇上也可以不吃,妾只知道这个药能解毒,但若是皇上吃出好歹来,妾也负担不起……” 她话音刚落,萧琅炎伸手接过来,自己塞进了嘴里。 看着他咽下去,沈定珠露出放心的微笑。 苏心澄在一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娘亲,阿爹如果吃出事,会不会死啦?巷子口的阿牛他爹死了以后,他娘就改嫁啦!” 萧琅炎豁然拧眉,不等他说话,沈定珠就面色一红,连忙塞了最后一点药草叶子,到苏心澄的小嘴里。 小家伙苦的吐了出来,露着舌头,委屈巴巴的:“娘亲,好苦呀!” 沈定珠美眸透着严肃:“那就不许乱说话了。” 萧琅炎反而伸手,将苏心澄抱在怀里,他对着小家伙道:“你娘没有机会改嫁,朕也不会死在她前面。” 沈定珠有些嗔怪:“皇上不要在孩子面前总是说这种话,澄澄还小。” 快入夜了,萧琅炎的暗卫们,竟然还没找到他们,连烟号都不曾出现。 外面的雨早已停了,虫鸣叫声在草丛中起伏。 半炷香前,沈定珠被萧琅炎拉上了竹榻,她还抱着苏心澄,萧琅炎让母女俩睡在里侧,他则持刀护在外面。 乌黑宁静的夜里,唯有一束月光,让他们看见彼此。 苏心澄睡在里面,小家伙居然是最惬意的一个,临睡前,她明明困的要命,却还是强撑着不闭上眼睛。 沈定珠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澄澄,困了就睡,娘亲一直在呢。” 苏心澄稚嫩的声音,带着困倦,却说:“澄澄不想睡,因为,这是第一次娘亲和阿爹都哄着澄澄睡觉,澄澄怕睡醒就见不到阿爹啦。” 沈定珠一怔,她余光看向萧琅炎,见他背影也是僵了僵。 第162章 别把我送人 沈定珠抓着她的小手,藏进自己怀里:“不要胡思乱想,澄澄,你以后要喊皇上,不能随便喊阿爹。” 苏心澄抽回小手,很是不满地拧动小身子:“他就是阿爹!” 萧琅炎不开口,沈定珠只能将孩子完全抱在怀中,轻轻拍打苏心澄的后背:“好啦好啦,该睡觉了。” 到底是小孩子,闹了一会,就脸上挂着泪珠,在沈定珠的怀中睡着了。 夜色深幽,月光如一片皎白的霜,恰好落在沈定珠的肩头,白得耀眼。 萧琅炎看着她的背影,薄眸深沉,渐渐有光,大概是那草药起了作用,他的视线清晰起来。 沈定珠正轻轻拍着苏心澄的小身子,自己也昏昏欲睡,忽然,一只灼热的手臂,从后伸来,搂住了她的腰。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紧接着贴靠过来,从后面,以强势的态度,抱住了她。 沈定珠身形一僵,面色跟着白了白,她艰难地回头,水眸中漾起为难,红唇低声吐出几个字:“皇上,现在不能伺候您。” 萧琅炎沉冷的眉梢一顿:“你以为朕是禽兽吗?不管不顾,任何地点都要?” 沈定珠收回目光,娇白艳丽的面孔火辣辣的红,她心中腹诽,他每次的行径和强势,跟禽兽也没什么两样。 萧琅炎淡然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天亮之后,陈衡他们应该就会找来,朕必须要起程回京了,所以,沈定珠,朕再问你一遍,你是要跟朕回去,还是要跟孩子留下来?” 沈定珠身形僵了僵,只是沉默了两秒,她马上回答:“妾不会离开澄澄。” 萧琅炎声音低沉:“哪怕朕为她选好人家,你也不愿?” “不愿。”沈定珠心中有些烦闷,她合衣躺下,将腰间那萧琅炎的手臂,直接拿走,轻轻推开。 她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 萧琅炎许久没有说话,沈定珠眼眶微热,觉得原本照在身上的那片皎洁月霜,像是落在她心底,变成了雪。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不一会,沈定珠自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已是日出之时,身上盖着萧琅炎的衣袍,而苏心澄,正在她怀里安睡。 沈定珠掀开衣服坐了起来,她嗅了嗅,外头传来好香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外面,萧琅炎竟然架起了火堆,正在烤一只野兔。 兔肉滋滋冒油,香味由此而来。 萧琅炎眼睛好了不少,除了还有些泛红,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目光凛冽。 他抬眸,看了一眼怔怔的沈定珠:“醒了?醒了就将苏心澄叫起来,刚刚山下发了烟号,陈衡他们大概快找过来了。” 沈定珠知道,他们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 她垂了垂眼眸,不想让女儿经历这样难过的时刻:“澄澄昨晚没睡好,妾不想急着喊她醒来。” 萧琅炎冷冷扫了她一眼,仿佛有些不高兴:“随便你。” 随后,沈定珠进屋,不一会,苏心澄倒是醒了,眨着大眼睛,四处环顾。 “阿爹呢?娘亲,我阿爹呢?” 沈定珠为她穿好小鞋子,耐心温柔道:“澄澄,你忘了娘亲说的话了,他不是你阿爹,你要尊称他为陛下。” 苏心澄小嘴一瘪,眼瞧着又要哭出来,沈定珠渐渐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看着小家伙。 “澄澄,”她的低声,引来小家伙认真的眼神,“娘亲从前跟你说过,就算没有父亲,娘亲也会照顾好你,我们娘俩,在哪儿都能活,记得吗?” 苏心澄很聪明,也很乖巧,但,小脸难免失落,她低下头:“澄澄记得,但是,澄澄想要一个阿爹。” “不是像方阿爹那样的,他对澄澄好,可他不是澄澄真正的父亲呀。” 沈定珠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泪光,便将她抱进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苏心澄为什么这么喜欢萧琅炎,哪怕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有些疏远,可小家伙就是想跟在他屁股后面,做个胖乎乎的小跟屁虫。 难道,这真是血脉延续的神奇之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萧琅炎的声音:“孩子醒了没有?” 沈定珠惊讶,刚刚她听到外面没声音了,火堆也灭了,还以为萧琅炎已经自己离开了。 没想到,门被推开,萧琅炎捧着一荷叶的露珠雨水,拎着一只兔腿进来了。 “阿爹!”苏心澄眼眸顿时亮晶晶的,扑进萧琅炎的怀里,不断撒娇,“阿爹这是什么,好香啊!” 萧琅炎将兔腿递到她嘴边:“吃吧,应该饿了,是不是?” 苏心澄连连点头,看萧琅炎的目光里,更多了一丝孩童孺慕之情。 沈定珠浓密的黑睫轻眨,不明白萧琅炎是什么意思。 等苏心澄吃完,萧琅炎牵着她,对沈定珠道:“走吧,徐寿他们赶来了。” 沈定珠跟在他身后,一出门,竟发现屋子周围,跪着黑压压的禁军及暗卫。 徐寿和便装出行的禁军统领,神色肃穆地走上前,跪在萧琅炎面前。 “请皇上恕罪,卑职等救驾来迟了!” “无妨,刺客都抓到没有?朕要留活口,带回京城。” 禁军统领拱拳回禀:“刺客共十八人,卑职率兵生擒六人,其余人皆服毒自尽。” 萧琅炎俊冷的神情,十分冷漠:“看好他们,回京之后,再算账。” 随后,他牵着苏心澄,将她交给徐寿。 “你跟着他。” 苏心澄有些害怕,小手被徐寿抓着,不断回眸看萧琅炎和沈定珠。 “阿爹,娘亲,澄澄要去哪儿?” 萧琅炎还没回答,徐寿已经弯腰,笑呵呵地说:“小殿下,杂家带您去看好玩的,吃好吃的,您喜不喜欢白米糕?驴打滚?那可都是京城来的糕点,南州城可吃不着。” “还有一些小玩意,会活动的木马,好看的灯笼人儿,杂家都带您看看,瞧瞧,可好?” 他说了一堆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苏心澄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小脚。 沈定珠正要上去将孩子牵回来,可是没想到,苏心澄忽然“哇”地哭了。 她甩开徐寿的手,转身朝萧琅炎跑来。 “欸!小殿下。”徐寿连忙追上前。 小家伙一举扑进萧琅炎的怀里,哇哇大哭,萧琅炎见状,抬手示意徐寿不必上前。 苏心澄抽泣哽咽,哭声可怜:“陈大哥哥昏迷前,跟澄澄说了,你就是我亲爹爹,阿爹,你别把我送给别人,那个伯伯说的那些好玩意,我都不要,我一定会乖的,你别把我送人。” 第163章 你和孩子,朕都要带走 沈定珠看见女儿如此小心翼翼地寻求父爱,她心疼不已。 于是果断上前,将苏心澄抱在怀里,她向萧琅炎恳求:“皇上,您就当妾已经死了吧,妾不可能离开澄澄,您回京城,妾保证带着澄澄走得远远的,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 萧琅炎的难处,她知道,她消失了四年,带着孩子回去,萧琅炎如何说服百官和天下人相信,这孩子就是他的。 流言蜚语,对一个登基不久的新皇来说,是会落入敌人手中的把柄。 萧琅炎垂眸看着母女俩,目光漆黑无光,犹如一片深海。 “朕何时说要将你们分开了?”他冷冷道。 沈定珠眸光含泪地抬起头看着他:“那皇上让徐公公带走澄澄,是因为……” 徐寿上前,赔着笑脸,更是为难地说:“沈……沈主子,您误会杂家了,皇上让杂家将小殿下,牵到后面那辆马车上去,因着昨日淋了雨,皇上安排了岑太医先为小殿下诊脉,以免她受寒生病。” 萧琅炎看着沈定珠,薄眸冰冷:“朕虽不通人情,但也并非真的不讲理,孩子和你,朕都带着了,你再哭,便是不识趣,给朕将眼泪擦干净。” 说罢,他甩袖,先行跟着禁军离开,还不忘回头,薄黑冷眉看着沈定珠:“还不跟上?等朕抱你?” 沈定珠这才回过神:“来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但是苏心澄很是高兴,小家伙在弄清楚,自己能跟亲爹回京以后,笑声甜甜的,一直没断过,像一只兴奋飞舞的小蝴蝶。 沈定珠还有一些东西留存家中,需要取回,萧琅炎格外开恩,给她一炷香的时间去拿。 马车停在了巷子口,沈定珠独自一人回去。 她刚推开门,没想到,方随风就从屋里听见动静,跑了出来。 “三娘,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他激动地上前,刚伸出手,想到什么,又赶紧收了回去。 望着他清秀面容上的喜悦,沈定珠走进自己的卧房内,拿出之前存的一袋银两递给他。 “随风,这三年来多谢你帮我们母女俩打掩护,偶尔遇到难缠的人,你也都帮我挡了回去。” “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说好了我会资助你,一直读书考上秀才,这个钱,你拿着,以后考取了功名,我们京城还能再相见。” 方随风低头看着那沉甸甸的银袋子,再抬头时,目光复杂。 “三娘,我一开始为了银子不假,可我现在……”他欲言又止,说着,“你不用给我银子了,你的那位夫君,委托侍卫给了我半箱白银。” 出手如此阔绰,又气质那样尊贵的男人,沈定珠不说,方随风也猜得出来,对方来头不小,肯定是京城的大人物。 苏心澄,也多半就是他们的孩子。 沈定珠怔了怔,她立在温柔的春风中,鬓边发丝随风而动,眉眼既带着熟韵的艳丽,又有女子的娇俏明媚。 她抿了抿红唇,莞尔恬淡:“也好,有银子傍身,你读书就不会太艰难。” 沈定珠简单地收了几件衣裳,拿起苏心澄练字的帖子,就准备走了,方随风一路送她到门口。 沈定珠温和地摆了摆手:“不用送了,马车就在巷子口,我们这就分别吧,随风,祝你一定高中。” 她当初为了选一个男人来顶事,摆脱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委托城中的媒婆精挑细选,专门选到了这个小时候因为意外,而身体有些缺陷的方随风。 沈定珠起初将他当成生意伙伴来往,好在方随风一直是个读书人,虽然偶尔有些读书人的酸腐,但大多数时候,都很有担当。 这几年来,他也从未将自己和沈定珠的交易说出去。 故而,沈定珠感谢他。 方随风目光感慨:“希望能有机会再见吧。” 忽然,他想到一件事:“三娘,请你等等,我有一件东西给你。” 说着,他匆忙跑回院子里。 不一会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卷轴。 他说:“今年你生辰的时候,我为你和澄澄画了母女肖像,当时说要上色,可琐事耽搁,一直没能完成,如今终于完成了,本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送给你,但没想到……” 方随风笑了笑,递过来:“给你吧,你和澄澄都要过好。” 沈定珠接在手里,目光闪烁着晶莹:“谢谢你。” 说完,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方随风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是太阳下的阴影,他又岂敢生出那占有的心思?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怀念罢了。 沈定珠不想让萧琅炎看见她哭了,免得他又生事,于是悄悄地擦去泪水,没想到一抬头,却见萧琅炎立在巷子口,目光深邃地盯着她。 苏心澄在他身后的马背上,晃着小脚,笑声清脆:“娘亲,阿爹教我骑大马咯,你快看呀!” 沈定珠走过去,面色娇柔绝丽:“你小心别摔着,下来吧。” 苏心澄伸出小手,童真的声音糯糯可爱:“我要阿爹抱我下来。” 萧琅炎将她抱起来,苏心澄忽然歪了歪小脑袋:“阿娘,你眼睛怎么红彤彤哒?” 沈定珠连忙揉了揉眼角,只听到那厢,萧琅炎薄唇吐出一声呵笑,情绪莫名道:“你阿娘为着离别而伤心,舍不得你别的阿爹。” 苏心澄没有听明白,就被萧琅炎送回了马车上,沈定珠持着卷宗,眼瞧着萧琅炎伸手,正要抓住她的手腕,她连忙先一步登上马车。 随后,转而不知道萧琅炎要拉她一样,回眸盈盈道:“皇上,您多休息。” 随后,她连忙走入车厢,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猜也知道,萧琅炎目光必然是立刻黑沉下来。 她不能给他算账的机会,等会恐怕他自己就忘了。 马车骨碌碌碾过青石板,在经过街市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徐寿过来,对着马车里道:“沈主子,皇上说,您可以去跟绣衣铺的朋友告别。” 沈定珠眸色一怔,分外欣喜,她连忙道谢,抱起苏心澄:“澄澄,我们再去看看你的春云姨母。” 她抱着孩子刚走,徐寿就进马车,将方随风送的卷宗拿出来,并快步走到前面低调奢华的马车边,双手呈递进去:“皇上,找到了。” 萧琅炎冷着脸接过来,打开一看。 画卷上,母女二人笑容恬静幸福,相拥着坐在一起,周围繁花锦簇。 仿佛能闻到一阵幽香,看见花丛中,美人肌肤白如玉,丰乳细腰,揽着小小的女儿,望着方随风笑的饱满如盛开的粉芙蓉。 这画上沈定珠的笑容,竟带着萧琅炎不曾见过的璀璨,方随风的画笔下,她的神态,更多了一丝自由愉悦的味道。 萧琅炎眸色一沉,声音冰冷:“怪不得护着不让朕看,方随风待她真是不薄。” 他说着,将那画卷扔去一旁。 此时,沈定珠已经带着苏心澄,来跟掌柜春云告别。 春云听说她们要去京城,顿时惊讶:“千里迢迢的,走那么远?你带着孩子,能行吗?” 苏心澄却仰头,高高兴兴地说:“春云姨,是我阿爹来啦,要带我们回家呢!” 还不等春云说话,她们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嘲笑—— “你爹?就凭方随风那个穷酸书生,带你们上京城,莫非是要乞讨吗?” 沈定珠拧眉回头,只见跟她不对付的陈娥,又带着楚二来了。 看楚二那满脸嚣张横肉的样子,难道是还不知道,他哥哥楚文大人,已经被处置了? 第164章 阿爹,坏人调戏娘亲 苏心澄气的鼓起粉嘟嘟的小脸,在沈定珠的怀里,瞪着陈娥两人:“我爹才不是穷书生,他可厉害啦,他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 陈娥被说的来了脾气:“你这小贱蹄子,说什么呢?跟你娘一样没规矩!” 她说着,伸手抓过来,眼瞧着就想狠狠捏住苏心澄的小脸,沈定珠立刻护住孩子,退后一步。 她双眸灼灼,威仪不凡,呵斥道:“陈娥!再这么说话,我便不跟你客气了。” 陈娥哎哟一声尖锐的嘲笑声,她拍拍胸口:“我好怕你呀。苏三娘,我今天就算是欺负你们母女俩,又怎么样,你看看方随风那个穷书生,敢不敢替你出头?” 说着,她靠在身旁的楚二怀中,娇滴滴地诉说着委屈:“好相公,你这次可都听全了,苏三娘就是如此目中无人,平日里也这么欺负我的。” “你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陈娥假意抹泪,偶尔抬起的目光,饱含毒辣。 春云怕出事,连忙半搂着沈定珠的肩膀,对陈娥和楚二赔笑说:“好了好了,你们别在我这伤了和气,我还得开门做生意呢,都给我一个面子。” “三娘,你既要去京城,想必得赶路,我就不留你了,早点出发。”说着,春云暗中塞了一个银锭子给沈定珠。 她低声道:“盼望着你去了京城一切都好,你自己带着女儿,总归是会辛苦些,不过你聪明,遇到什么困难都别怕,若有空,给我来信,好了,你快走吧。” 沈定珠也不想给春云惹麻烦,毕竟萧琅炎的大部队暗卫就在附近,真的闹大了,岂不是砸了春云的摊子。 她抱紧苏心澄,抓着她的小手晃了晃:“跟春云姨说再见,咱们走吧。” 可没想到,沈定珠刚要跨出铺子门,就被那楚二的混账家仆,张开手臂拦住,沈定珠差点扑到家丁的怀里去。 “哈哈!”陈娥捂着嘴,笑声不止,“好没皮没脸的苏三娘,光天化日,就往男人怀里扑。” 那家丁也满脸淫棍模样,小人般笑的奸佞。 沈定珠彻底恼了,白皙娇丽的容貌上,因怒气而更为生动,美人黛眉蹙黑,盈盈水眸透着两汪凌厉。 “你们有完没完?” 楚二蛮横无理地说:“我也不想惹事,但谁让你不长眼,欺负我夫人?这样吧,你跪在这里,磕三个响头,喊我们一声爷爷奶奶,就饶了你!” “不然,你想走?”楚二冷哼一声,下一秒狠目圆瞪,“看我不找人打断你和你那穷相公方随风的腿!” 陈娥捂着嘴笑,不停地催促:“喊呀,你想走,你就喊呀!” 一旁店铺用来烫布的壶,靠着墙角,烧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可伙计却不敢上前,生怕一不小心,也被楚二和陈娥这对煞星夫妇为难了。 周围路过的百姓纷纷围观,听到他们的话,都忍不住皱眉,私底下指指点点,说他们目无王法,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制止。 毕竟,楚二是城里出了名的混不吝,何况他大哥楚文,还是南州城的半个土皇帝! 沈定珠转而将苏心澄交给春云抱着,春云眸光担忧地瞧着她,袖下拽紧沈定珠:“你直接走,孩子我护着,等会官差来了,他们也不敢胡闹到哪儿去。” 沈定珠美眸透着明亮的光,只说:“次次见到他们,次次都言语奚落,我倒也忍了几次,这次偏不忍了。” 说罢,她豁然转身,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间隙,沈定珠冷着脸,提起那滚烫烧开的茶壶,直接朝陈娥和楚二身上泼去。 “啊——!”陈娥一声惨叫,滚烫的沸水,有大半都落进了她的颈子里。 楚二胸膛被烫的不断拍打,他气红了一双眼,指着沈定珠就骂:“贱娘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春云急忙给伙计使眼色,让他快去报官。 那厢,沈定珠却将手里的热壶,用尽全身力气朝楚二砸去。 楚二下意识用手去接,没想到,更是烫的他一声惨叫,急忙扔了这烫手的壶,再低头一看掌心,已经烫起了一层白泡! 苏心澄一点也不怕,在春云的怀里,不断拍着小手:“娘亲好厉害!” 陈娥疼的眼泪连连,还不肯老实,嘴里叫骂着:“相公!你还不废了苏三娘这个贱人,把她扒光扔去游街,再送到监牢里去,哎哟,疼死我了。” 她下颌骨的位置及脖颈处,起了一层大小不一的水泡! 沈定珠丝毫不惧,那白瓷般美玉无瑕的面容,除了冷艳,还透着一股凌厉。 “你们作威作福惯了,总要碰上硬茬子,这就是给你们的教训,只是你们记清楚了,泼你们水的是我,有本事到京城来找我的麻烦,我走后,别为难方随风,他不是我相公!” 说罢,她转过身,从春云怀里接过苏心澄,这便打算离去。 没想到,被楚二的伙计们拦住去路,楚二凶神恶煞地拽住她的细腕,直接掐出红痕,面目狰狞地说:“想走?没门!不收拾死你,我楚姓倒着写!” 苏心澄在沈定珠怀里,稚嫩的嗓音奶凶奶凶地叫嚷开来:“欺负我娘亲,仔细你的皮!小心一会,我阿爹叫一群大哥哥来,打的你皮开肉绽,哼。” 陈娥捂着脖子,疼的面容扭曲,还在不断催促楚二:“相公还不动手?听这一对小贱人母女吹嘘,那方随风不是她相公,还有谁是?”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声冷淡的回应—— “我是。” 百姓们指指点点的声音骤然停下来,无数道目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只见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道,一个身形高大、气质尊贵的男人走了过来。 陈娥和楚二都怔了怔。 眼前的男人穿着上好的绫罗锦绣,腰间佩玉是一块帝王绿雕的腾云飞龙,他身着缎面袍,头戴紫金冠,黑压压的剑眉下,一对薄眸冷厉至极。 这样的男人,必是大人物,怎么会是那贫贱女子苏三娘的相公? 苏心澄最先反应过来,从沈定珠怀中蹦下去,迈着小脚哒哒跑向萧琅炎。 小家伙一路跑一路哭,扑到萧琅炎怀里的时候,整个粉嫩圆润的小脸已经沾满泪水。 “阿爹,他们欺负娘亲和澄澄,拦着我们,不让走,还让坏人调戏娘亲,呜呜。”小人儿小手抹泪,先将状告了。 第165章 她沈定珠的丈夫,是大人物 萧琅炎抬起漆黑摄人的薄眸,朝沈定珠看来。 沈定珠看着苏心澄的反应,竟比她还快,心里说了一句机灵古怪的小家伙,旋即,她也上前两步,泫然欲泣。 “相公……”沈定珠这两个字喊出来的时候,含着将哭未哭的腔调,丽眸里挂着泪珠,看起来像是一忍再忍,可眼眶已经通红无比了。 她扶着门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百姓方才都在门外,没瞧见屋内人的模样,这会儿沈定珠站在众人眼前,他们才被她的模样,惊艳的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之前美的名声大噪的绣娘苏三娘啊! 美人娇面含泪,像盈盈的芙蓉花,粉而娇嫩,黑发朱唇,雪肤无瑕。 “大家伙今日都在,也评评理,陈娥总是仗着我丈夫不在身边,伙同楚二来贬低羞辱我,我一个带着孩子的妇道人家,处处忍让,他们今日还变本加厉。” 美人说话,总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再看到沈定珠泫然欲泣的模样,百姓们顿时一边倒,叫嚷出来—— “这个楚二平时在城中就欺男霸女,坏事做尽!” “是啊,他媳妇陈娥也不怎么样,从前在王员外家里做绣娘,听说还想勾引王员外,被王夫人发现了,连打带骂地赶了出来,差点死在街头!” “这对夫妻,就看着苏三娘独身,又带了个女儿,简直令人发指!” 听着种种谴责,陈娥和楚二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才是受害者啊,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陈娥忍着脖子上的疼,歇斯底里地朝百姓们大喊:“你们睁大狗眼看清楚,刚刚苏三娘,可是泼了我一整壶热水,我现在还疼呢!” 百姓们却说:“你们夫妻俩如果不欺负人,她会拿热水泼你吗?” 群情激奋,叫骂声更大,陈娥吵得脸红脖子粗。 萧琅炎朝沈定珠招招手,薄眸深沉地让她过去,沈定珠看了一眼楚二,在他发狂伤人前,连忙走到萧琅炎身边,被他拉到身后。 “受伤没有?”萧琅炎冷声问。 沈定珠摇头。 苏心澄却糯糯说:“有!娘亲被他抓了手腕,还红彤彤的呐,娘亲你痛不痛,澄澄给你吹吹。” 萧琅炎牵起她的手腕一看,果然,方才楚二拽的力气大,这会儿白嫩的细腕上,那抓出来的指印还在呢。 萧琅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黑沉无比。 他招了招手,人群中,徐寿连忙走上前,萧琅炎将苏心澄交给他抱着:“带孩子先回马车上等我们。” “是。”徐寿连忙抱着苏心澄离开,嘴里还一直哄着,“小主子,奴领您上那边瞧瞧去。” 苏心澄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吵闹,乖乖地跟着去了。 随后,一群护卫从人群外提剑而来,护在萧琅炎周围。 原本围观的百姓们,忽然感觉到不一样的凌厉。 萧琅炎揽住沈定珠的腰身,语调冰冷低沉:“你就让这两只不入眼的东西欺负了?除了朕,换了方随风那个没用的人,能护得住你?” 沈定珠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个时候还提方随风,方随风没有得罪过他,萧琅炎怎么就是不待见他的样子。 萧琅炎冷冷的目光落在楚二身上,这个时候,楚二和陈娥已经有些傻眼了,他们也瞧出萧琅炎的架势,果真不太一样。 “按住他,”萧琅炎吩咐后,问沈定珠,“他哪只手抓得你?” 但,萧琅炎很快又摆手:“罢了,将他两只手都砍了吧。” 楚二大惊失色,他立刻怒吼:“谁敢!我大哥是楚文,你们不要命了吗?” 此时,新的县丞大人听闻动静,已经赶来,奈何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他扶着乌纱帽挤了进来。 听到楚二的话,新县丞马上怒斥教训:“放肆!楚文贪污赈灾银两,早就伏法了,正要将罪书送还本家,你还敢仗着他的威名招摇过市?” 楚二一愣:“什么?” 他最近带着陈娥去郊外找地方淫玩去了,过了几天醉生梦死的日子,怎么一回来,就听到了这种噩耗? 随后,新县丞连忙跑过去,跪在萧琅炎面前,他刚要高呼皇上,周围禁军伪装成的普通侍卫,便动作利落地横了一下剑锋。 新县丞急忙道:“给大人请安,下官来迟了。” 萧琅炎扬眉,慢条斯理地道:“无妨,传我意思,楚二欺男霸女,恶行罄竹难书,着砍去双手双脚,赐极性,你亲自监督去办,要是下个月我还听说他活着,你跟他同罪。” 新县丞面色大惊,急忙表忠心:“您放心!下官一定亲自行刑。” 官差立刻上前捉拿楚二,楚二惊骇之余,还在疯狂叫骂:“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处置我?你……” 他还没说完话,新县丞就上前,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还敢放肆!先割了他的舌头!” 官差当场拔刀,卸了楚二的下颌,刀锋进去一割,就听到楚二一声惨叫。 沈定珠下意识蹙起黛眉,将头微微埋在萧琅炎的怀抱中。 萧琅炎薄唇线条抿紧,唯有眼中,露出些许满足的嗤笑。 楚二的惨叫声,让百姓们都跟着害怕起来,他半死不活地被拖走了,陈娥早已吓得瘫倒在地,像一堆烂泥。 她看着沈定珠,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看起来权利滔天的男人,竟然真的是她看不起的苏三娘的相公! “不对……如果他是你丈夫,那方随风是谁?你丈夫知道你跟方随风同住一个屋檐下三年吗?”陈娥还不死心,红着眼,像一条恶毒的蛇,攻击着沈定珠。 然而,萧琅炎却主动淡淡道:“那是我们的家奴。” 沈定珠想说什么,倒被他紧紧地揽了一下腰,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许她的嘴,再说出什么与方随风有关的话。 萧琅炎将陈娥打入奴籍,脸上烙铁,化为奴印。 陈娥一路尖锐地哭着,直接被拖走了。 百姓们看着这个雷厉风行的男人,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沈定珠瞧出来了,不愿意让萧琅炎在外逗留太久,免得被百姓们知道,现在的新皇帝,手段残酷。 她拽了拽他的衣角:“咱们走吧。” 萧琅炎扬眉:“是要走,但在这之前,给你买个东西。” 沈定珠本以为是一个,没想到,是一堆。 他牵着沈定珠,从街头一路买到街尾。 萧琅炎几乎搬空了所有的玉器铺、制衣铺还有胭脂铺。 他甚至没有厚此薄彼,不仅买下了春云铺子里的所有刺绣,还额外赏了春云三百两。 春云不敢收,颤颤巍巍的,沈定珠无奈地拍了拍她:“你拿着吧,我跟他说了,你一直很照顾我和澄澄。” 于是,萧琅炎在旁边听见,又让侍卫拿出百两黄金契子票。 春云捧着那能兑黄金的契子,看着沈定珠被萧琅炎搂着腰带了出去。 她语气怔怔:“原来……三娘的丈夫,真不是一般人啊。” 怪不得刚刚苏心澄说,她亲阿爹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这群人。 何止是手指头,人家动动嘴皮子,新上任的官也得对他毕恭毕敬! 这一条街买完,谁还知道她苏三娘的丈夫是方随风?全晓得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了,还是从京城来的。 出城的马车上,沈定珠不得不跟萧琅炎同坐一辆,苏心澄在他们旁边,玩着徐寿买的拨浪鼓。 “皇上,是不是太招摇了?万一被有心人传入京城,会不会……” 她话都没说完,靠着车壁的萧琅炎,已经慵懒地抬起薄眸,目光漆黑无比,声音却透着闲适冷淡:“朕若是怕,就不会带你们母女回京。” 说着,他拿起一旁方随风送的卷轴。 语气有些莫名的嗤笑着问:“是他好,还是朕好?” 第166章 皇上是为你才来的 沈定珠朝他投了一记眼波,动听的声音压低些许:“皇上怎么总是跟随风计较,他不是个坏人,您身份尊贵,与他也没有可比性。” 萧琅炎扬起眉梢,眼里涌起漆黑的喧嚣,他笑了一声,语气晦冷:“叫得倒是亲切。” 旋即,他便不再跟沈定珠说话,逗弄了一会苏心澄,便去闭目养神了。 马车驶出城郭,摇摇晃晃半日,夜里,抵达灯火通明的平安城。 “皇上,咱们在此歇脚,正好给马儿喂喂草,奴才都安顿好了,您只管带着小主子上去就是。”马车停在一处宽阔的客栈前,徐寿在外面毕恭毕敬地道。 萧琅炎将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慵懒地应了一声。 他顺手抱起苏心澄,也不看沈定珠一眼,径直下了马车,因着孩子在他手上,沈定珠连忙跟上。 “阿爹阿爹,你看,那有兔儿灯!”苏心澄刚刚睡醒了一觉,这会儿眼眸睁的圆圆亮亮的,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摊子。 萧琅炎垂眸,语气带着淡淡的宠溺:“想要一只?” “想!”苏心澄顿时点头。 萧琅炎忽然扬眉说:“那阿爹带你去逛逛。” 沈定珠一怔,连忙上前,看了一眼周围,低声柔柔说:“皇上,今日已经很晚了,只怕也不安全,先行落榻好吗?等到明日再逛。” 萧琅炎看她一眼,冷冷拒绝:“你若是怕,就先回客栈,别管朕和孩子。” 苏心澄稚嫩的小脸,顿时纠结成一团云朵似的,她看了看自家娘亲,又抬头望了望冷峻的阿爹。 小家伙真发愁。 她到底跟谁好呢? 萧琅炎的声音这时传来:“前面还有卖糖人的,我们买了兔儿灯,就吃糖人去,可好?” “好!”苏心澄顿时选择跟着自家阿爹。 沈定珠看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徐寿上前,道:“沈主子,您也去吧,奴才安排一队暗卫跟着,不会有事。” 皇上的车驾虽是微服私访,但这一路上,都有禁军便装,提前清道排查,所以也不是那么危险。 沈定珠点点头,察觉出徐寿的尊敬,她也以礼相待:“多谢徐公公,不过,时间太晚,我还是先回房间,替皇上铺床,他们父女俩既开心,就让他们多玩些,免得我去了,皇上反倒是觉得扫兴。” 她说着,提裙往里走,徐寿跟在她身后慢一步的位置。 客栈内的掌柜和伙计都被请到了后院去,这会儿,正厅内唯有森严的侍卫把守,徐寿领着沈定珠上楼。 远处,萧琅炎抱着苏心澄回头,他薄眸冷淡,瞧了一眼客栈门口,却见沈定珠的裙摆,已然进了客栈。 他眉心不着痕迹地折出淡淡的川字,随后收回目光。 此时,沈定珠已经去了今晚她与苏心澄落榻的房间,看了一圈,只有一张床。 便猜想,萧琅炎应当是住在隔壁,方才过来,她看见旁边就是一个天字号的雅间。 “这些年来,徐公公可都还安好?不知徐公公有没有见过我的家人,他们……还好吧?”趁着萧琅炎不在,沈定珠连忙向徐寿打听爹娘的事。 徐寿陪着笑:“沈主子,您家里一切都好,当初皇上将沈大人他们接回来,那可是顶着朝中的压力,不少臣子反对,皇上却力排众议,可见是心里有您的。” 说着,徐寿自己感慨,叹了口气:“您不在京中的这四年,还不知道,宫中多了些人,又少了些人,但,皇上的心里,只装着您一个人。” 徐寿说的隐晦,沈定珠却也听出来了。 萧琅炎必定是妃子无数。 她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因为,前世的时候,哪怕她身为沈贵妃,萧琅炎也依旧在纳妃,稳固朝权。 他虽然不宠幸她们,却也将她们当成一种资源和棋子,掌握在手中。 沈定珠看得开,如今有了苏心澄,在意的更没有男女情爱了。 徐寿见沈定珠一脸淡然,烛光下,美人白瓷姣好的面庞,如同盛开的芙蓉。 他大概瞧出点什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恰好此时客栈伙计送热水来,沈定珠正想沐浴,徐寿便也退下了。 临走前,徐寿安排了一个随行的便装宫女来伺候沈定珠。 宫女叫月白,生得白净,圆盘脸,樱桃嘴,只是有些怯生生的,不敢抬头看沈定珠。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沈定珠赤着足走了出来,皮肤莹白的犹如珍珠一般,还透着淡淡的粉红。 她盘起一头乌黑的长发,坐进浴桶里,月白看着如此美人,竟忍不住脸红,眼底更是生出惊艳的神色。 丰盈的身姿,窈窕的细腰。 白肌黑发,黛眉红唇。 这样销魂摄魄的美人,哪里像生过孩子? 沈定珠等了半天,月白都没有为她来擦洗后背,她困惑地回头,却见月白怔怔地望着她如云的秀发走神。 “月白?”她出声轻唤,月白这才回过神来。 月白面色惶惶不安,连忙跪下:“求主子恕罪,奴婢……奴婢一时走神了,实在是您太美了,奴婢知道错了,求您千万不要告诉徐寿公公。” 沈定珠还不知道,她走后,萧琅炎对朝政严苛,对后宫重立规矩。 她只惊讶于月白这么大的反应,旋即展颜,莞尔温和:“你起来吧,我不告诉徐公公就是了。” 月白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拿帕子沾水为沈定珠擦后背,她生怕用力,会擦红这娇花一样的身子。 月白忍不住说:“奴婢终于知道,为什么皇上千里迢迢也要来南州,将主子您带回去了。” 沈定珠正在给自己揉捏小腿肚子,一整天的马车坐下来,她身上酸痛的很。 听言,她身形微微一僵,慢慢侧过头去:“月白,你胡说的话,我可是要罚你的。” 月白忙道:“奴婢没有胡说,其实来之前,大家都知道,皇上是来找人的,听说崔德妃娘娘,还专门跪在御书房外,劝皇上不要轻易南下,皇上没有理会。” 月白大概是想投靠沈定珠,所以将宫中的秘辛透露给她,想讨一个好。 但沈定珠听得却微微一怔。 崔德妃? 恐怕是之前娴妃的外甥女,崔怜芙吧。 沈定珠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第167章 他赢得了一支钗 她即将回京,还带着女儿,势必瞒不过宫中的有心之人。 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好害怕的,但现在既然有了澄澄,必然是要保护好她。 在她没有彻底融入京中的形势之前,她能倚仗的,唯有萧琅炎。 沈定珠不由得开口,状似不经意问:“月白,那宫中,可有傅云秋这号人物?” 月白一听,连忙小声提醒:“沈主子,这个名字,回到宫里不能提,傅家前年涉嫌明王殿下篡权夺政,已经被皇上抄家赐死,不过,唯独留了傅大小姐这一个人,暂且锁在宫中,暂无发落。” 沈定珠听后,觉得有些意料之中。 傅云秋是萧琅炎的心上人,他即便对傅家下手狠辣,却也舍不得动她。 算算时间,跟前世比对起来,正好快要到傅云秋假意逃跑,实则争宠的时候了。 沈定珠决定利用起这个好时机。 等到萧琅炎抱着苏心澄回来的时候,沈定珠已经沐浴完了,靠在榻上看着一卷书。 门扉推开,美人靠着床榻,灯火之中,眉眼明媚艳绝,身段娇柔似饱满的桃,浑身散发着清香。 听见动静,沈定珠抬头看来。 “娘亲,我们回来啦!”苏心澄高高兴兴地跑来,左手举着拨浪鼓,右手举着糖人。 沈定珠放下书籍,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眼神泛着柔美的波光:“怎么去了这么久,玩得累吗?” 她说着抬起头,看见萧琅炎似乎有些醉气熏熏的。 徐寿扶着他走到床榻边坐下,皱着眉,嘴里哎哟哎哟的。 “皇上,奴才忘了提醒您了,这平安城自酿的地道酒,后劲那可大着呢,都怪奴才不好,奴才已经让人备下醒酒汤了。” 萧琅炎靠着床榻,闭上眼,往常俊白的面孔,这会儿浮着醉酒的淡红,他听着徐寿的喋喋不休,皱眉道:“滚。” 沈定珠见状,便说:“徐公公你出去吧,我来照顾皇上。” 徐寿连连点头:“那就好,不然奴才粗手粗脚的,也伺候不好,就辛苦沈主子了,一会醒酒汤好了,奴才再送过来。” 他走后,沈定珠先是帮忙给萧琅炎脱去外袍,期间,他还很不配合,忽然站起身来,抱住沈定珠。 沈定珠微微挣扎:“皇上?” 萧琅炎吐着酒气,跟苏心澄说:“澄澄,阿爹对你娘好不好?” “好,阿爹最好了!”苏心澄玩着拨浪鼓,随后跑到沈定珠面前,“娘亲,阿爹喝了酒,赢得了一支钗。” 此时,沈定珠已经挣脱萧琅炎,将醉醺醺的他重新按在榻上了。 她累的白腻的额头泛起一层细汗,气喘吁吁的,回眸问小家伙:“什么钗呢?” 沈定珠将萧琅炎的衣服整理好,挂去屏风上。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形容:“可漂亮了,是红色的玉,那个伯伯说,雕刻的是凤凰。” 沈定珠没放在心上,她给萧琅炎盖上被子,又领着苏心澄去洗小手,小家伙玩了一会,就困的打哈欠了。 可沈定珠为难地看了一眼榻上,萧琅炎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没有办法,她只能在徐寿送来醒酒汤的时候,将已经睡着的小家伙交给他,请他带到隔壁的房间休息。 “沈主子放心,奴才守在门口,让月白守在屋内。” 沈定珠点点头,合上门,就端着醒酒汤来到床榻边,她轻轻唤着萧琅炎的名字:“皇上?” 萧琅炎不理会,她尝试着舀一勺醒酒汤到他唇边,没想到他皱眉,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你要喂朕毒药,谋杀亲夫?” 沈定珠一怔,哭笑不得,娇艳的面庞强忍着笑意,更显明媚:“您真是喝多了,妾哪儿敢?醒酒汤喝了,您会好受些,坐起来吧。” 萧琅炎倒是坐起来了,却让沈定珠将汤放去一旁。 待她重回榻边,忽而,萧琅炎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榻上,床头的灯火一晃,竟被这摇晃的床风扑灭了。 沈定珠回过神来时,已被压在身下,她眸瞳水润澄澈,波光潋滟,有些慌乱地看着萧琅炎。 只见,他薄眸里,哪有醉意,虽身上还带着酒气,但分明神情已然清醒,透着炙热危险的打量。 萧琅炎薄唇喷吐热气,声音喑哑,带着几分淡淡的冷笑:“朕白天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朕好,还是方随风好?” 沈定珠一怔,十分无奈地笑了:“皇上,妾都说了,您是九五之尊,随风他不过是书生,可……”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忽然朝着她的唇吻下来,似惩罚般碾磨,一寸寸地侵袭唇肉舌尖。 萧琅炎最是懂得怎样将她亲得身段发软,失去抵抗,于是不过一会,沈定珠再回过神的时候,他二人衣物早已被萧琅炎扔出榻外。 她知道今夜的伺候自然是无法避免了,前世就知道萧琅炎索取无度,今生也逃不过他床笫的碾压! 沈定珠想到回京以后,她和女儿还是要依靠他,于是展开身段,迎接他的粗暴和狂热。 饶是如此,她闭紧唇瓣,还是难免溢出哭一样的腔调。 床帐的颜色深如海蓝,摇晃起伏,像那汹涌的浪涛,将小小的花蕊拍在岸上,又席卷着囊括进深邃的海中。 “叫随风叫的那样亲切,朕让你再叫,再叫,再叫!”他吃醋般的生气,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喘着热息,还要伴随着一声冷哼,顶撞越狠。 沈定珠被欺负的求饶:“再也……再也不叫了!” 萧琅炎偏偏不放过她,至深至浅,时而狂风骤雨,时而点水蜻蜓,偏叫沈定珠生死不能自已。 她在这样绝对强势的碾压里,竟生出一丝机敏。 几乎是下意识沈定珠怀抱着萧琅炎的脑袋,娇哑地低唤了他一声:“琅炎……” 如此,好似点着萧琅炎什么穴一样,他筋骨强健的背脊肌肉都跟着一僵,身形顿住。 后来,再垂首去吻沈定珠时,就显得温柔多了。 沈定珠哭着在心里骂他禽兽,一整夜的翻来覆去,倒让她次日顶着两个淡淡乌青的眼圈。 而萧琅炎就似那话本故事里采阴补阳的妖怪,不仅神清气爽,也不再沉着那双薄情的冷眼,在隔壁陪着苏心澄用早膳,父女俩谈笑的声音,隔着墙都能听到。 沈定珠浑身酸痛地醒过来,发现身上已经被清洗过了,她刚坐起来,月白就端着一碗褐色的药进来。 “主子……”月白默默地低下头,“皇上要您服用此汤。” 沈定珠闻着那熟悉的味道。 避子汤。 她的心,此时此刻,说不冷了两分,那是假的。 第168章 这是急症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生苏心澄的时候,沈定珠差点没熬过来,再为萧琅炎生儿育女,体会那样生不如死的痛,她可没有勇气了。 这么一想,避子汤倒是个好东西,省得麻烦。 沈定珠伸手接过来,一饮而尽。 她的坦然,以及面上的平静,却让月白看得咂舌,更心疼这花儿一般美丽的沈主子。 沈定珠将碗交给月白的时候,恰好徐寿牵着苏心澄进来,萧琅炎倒是没跟着他们一起。 “娘亲!”苏心澄吃饱喝足,小脸粉扑扑的,眨着圆溜溜的黑眸,扑进了沈定珠的怀里。 小家伙穿着鲜艳的锦衣,乌黑的软发被巧手的月白编出了两个小揪揪,看起来冰雪可爱。 她闻到了什么味道,皱了皱小鼻子,来回嗅了嗅:“娘亲,你身上怎么有一种药味?” 苏心澄说着,扭头一看,瞧见月白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药碗。 小家伙的脸色顿时白了白,有些担心地抱着沈定珠的腰:“娘亲,你病了吗?为什么要吃药?” 沈定珠轻笑,目光柔和万分,她将女儿抱起来,说道:“娘亲没有生病,这个药,对娘亲的身体有好处。” 苏心澄这才放心地甜甜一笑,稚嫩小脸漾起一片童真:“那就好,娘亲,刚刚阿爹说了,这一路回家,还要带我去看桃花呢!” 她话音刚落,那厢萧琅炎便走到了门口,身后跟着几个气质森冷的护卫。 萧琅炎看着沈定珠:“你跟朕一辆马车,让澄澄跟着月白。” 沈定珠却抱紧了苏心澄,果断摇头:“路途遥远,妾还是跟着澄澄才能放心。” 萧琅炎抿起薄唇,幽黑薄眸看了她两眼,终道:“那随你吧。” 客栈外,侍卫们早已将两辆马车备好,沈定珠抱着苏心澄,被月白扶着登车。 刚坐稳,她就从摇晃的车帘外,看见一名飞骑从后赶来,手里拿着密信模样的东西,匆匆地去了萧琅炎的马车内。 沈定珠猜测是京中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 赶路中的一连四日,萧琅炎都甚少下马车,除了在落榻的客栈里休息以外,其余时间,他要么在马车中处理政务,要么是回密信。 有一次,他们的车驾停在一处山间小溪边休息,放马儿吃草的功夫,沈定珠牵着苏心澄从萧琅炎的马车边走过,瞧见森严守卫的护卫。 里面,也传来萧琅炎怒斥飞骑的声音——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再传!告诉他们,朕不允许,谁敢发兵,罪名等同谋逆!” 苏心澄原本还伸着小手,想去找爹爹,沈定珠听见萧琅炎怒气满满的声音,连忙抱起孩子离去。 她带着苏心澄到小溪边玩水,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山中的风温和,不燥热,徐徐吹来,树叶飒飒作响,小溪水面波光粼粼。 苏心澄调皮,自己脱去鞋袜,放好以后,就提着小裙摆去踩水,沈定珠一边拉着她的小手,以防她走到小溪深处去,一边思考刚刚萧琅炎说的话。 他提到了发兵,应当是与战事有关。 沈定珠仔细回忆,前世的这个时候,边疆长琉国来犯,在北梁国暗中支持下,吞并了晋朝的两座城池。 当时萧琅炎派去迎敌的大将叫黄争锋,他不仅阵前输给了长琉,还让敌军将领生擒了过去,才使得晋朝接连丢掉边疆两座关口城池。 前世战败后,长琉国的摄政王提出交涉,也不知他何时认识的傅云秋,竟提出以傅云秋换黄争锋的要求。 也就是这个原因,傅云秋得知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后来沈定珠就听说,萧琅炎有意让她代替傅云秋嫁去长琉。 现在想来,这个谣言诸多疑点,可前世的时候,她对萧琅炎生出了几分爱意,从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免伤心失望。 这一次却不一样了,沈定珠冷静下来思考,她知道,以萧琅炎的个性,面对战败的黄争锋,他只会觉得给他丢人,不会管黄争锋的性命。 更遑论拿傅云秋去交换这名败将! 就在这时,苏心澄调皮,小脚踢起水花,有些溅在了沈定珠的裙摆上。 她回过神来,小家伙还笑嘻嘻的:“娘亲,你别皱着眉头啦,你来陪澄澄玩好不好?” 沈定珠轻笑一声,转而将俏皮的女儿抱在怀里:“澄澄真调皮呀,竟敢拿水扑娘亲。” 苏心澄在她怀里来回打滚,童声糯糯可爱:“娘亲别挠我痒痒,我求饶了!” 母女俩玩了一会,沈定珠见她衣裳湿了,便抱起小家伙,回到马车上换衣服。 到了晚上。 马车一路不停,碾过月色铺洒的官道,树影倾斜摇晃,深山鹜鸟孤鸣。 白天下午的时候,萧琅炎下了命令,要迅速赶路回京,所以,今夜他们就没有再找客栈投宿,而是直接睡在了马车上。 月白蜷缩在马车口,盖着薄毯,苏心澄睡在最里面,沈定珠躺在她身旁,母女俩同盖一个被子。 正当沈定珠昏昏欲睡的时候,身边的小家伙发出不舒服的低吟:“娘亲……澄澄嗓子疼。” 沈定珠豁然醒了过来,月白比她反应得更快,递过来一个水囊,沈定珠连忙喂了一口清水。 然而,车帘晃动,借由月色,沈定珠看见,苏心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心头一惊。 伸手一摸,才发觉滚烫无比! 沈定珠急忙吩咐月白:“去箱子里拿伤寒的药丸给我。” 月白连忙照做,不敢耽误。 沈定珠将药丸喂到苏心澄嘴边,小家伙闻到苦药味,小脸都皱成一团。 “乖澄澄,一定要吃。”沈定珠哄着孩子,片刻后,总算说服苏心澄吞了药丸。 然后,孩子沉沉睡过去,沈定珠却是彻底没了睡意。 她隔一会就给苏心澄喂点清水,不断抚摸孩子的额头,确认温度。 苏心澄出了两次大汗,身上时热时冷,小家伙又困又委屈,在沈定珠的怀里,吧嗒吧嗒的直掉眼泪。 沈定珠看她衣服被汗湿透,又给换了一身,但摸着孩子额头一直不退的高烧,她皱着黛眉,无比担忧。 苏心澄忽然咳嗽起来,好几次咳的小脸通红,像是喘不过来气一样。 月白吓得面色苍白:“主子,小殿下这是什么急症吧!” 药吃下去了,却半点起色都没有。 沈定珠不再犹豫,她立刻道:“月白,去告诉随行侍卫,叫岑太医来我的马车上!快些。” 第169章 他要将她封为贵妃 夜色已深,萧琅炎的桌子上,还有一盏烛灯,他批头处理棘手的政务。 这些日子,他不在京城,那些势力都有些蠢蠢欲动。 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地来。 他有些疲倦,放下笔按了按眉心,忽然,马车后传来别的马匹嘶鸣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嘈杂动静传来。 萧琅炎眉心一凛,顿时叫停车,挑帘问徐寿:“后面什么情况?” 他回头看去,沈定珠的马车外挂起了一盏灯,已经停在了距离他们稍远的山道边,沐浴着月色。 徐寿忙道:“奴才刚刚听到后面的侍卫去请随行的岑太医了,约莫是有什么急事,奴才先去探探。” 然而,他刚说完,萧琅炎已经从马车上下去。 “哎哟!皇上,小心夜色寒凉,奴才给您举灯啊。”徐寿左手拿马车上的披风,右手提着灯笼,急忙追过去。 萧琅炎走过去的时候,岑太医刚开始给苏心澄号脉,沈定珠忧虑地站在马车下,一脸心疼地看着孩子。 周围的人见到萧琅炎,忙行礼:“皇上。” 萧琅炎薄眸神色冷峻,看向沈定珠,见她面色苍白,问:“好端端的,为何忽然病了?” “多半是白天玩水的时候着凉了,都怪我。”沈定珠说着,眼眶已经红了,“如果我拦着澄澄就好了。” 萧琅炎看了马车里一眼。 他的女儿,小脸通红,呼吸有些急促,闭着眼昏昏沉沉的模样,跟平日里灵动的时候比起来,很是可怜。 萧琅炎的心也跟着一沉,但他情绪稳定道:“临近初夏,玩会水倒也没什么,只是忽然病了,或许有别的原因。” 岑太医恰好已有结论,他从马车上下来,先给萧琅炎和沈定珠拱手行礼。 萧琅炎沉着黑冷的剑眉:“快说,孩子如何?” 岑太医道:“启禀皇上,小殿下是偶感寒凉,又有些水土不服之症,所以病才来的凶急,微臣施针,兼之配药,病情就会有所好转。” 萧琅炎立刻挥袖:“赶紧去。” 不一会,岑太医要针灸的时候,沈定珠和萧琅炎,都坐在苏心澄的一左一右。 小家伙似有所感,一半靠在母亲的怀里,另外一只小手,攥着父亲的衣襟,她倒是不怕了,也不像之前那样,难受得直哼哼。 沈定珠看着岑太医给小家伙施针,一点点地刺入那白嫩的胳膊里,十几针扎下去,不一会才拔出来。 突然,苏心澄流下两道鼻血。 沈定珠惊呼一声:“澄澄!”她花容失色,连忙掏出帕子去擦。 萧琅炎语气严厉:“岑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着萧琅炎那快要杀人的凌厉,岑太医急忙解释:“这是放出阴毒之血,疾寒在体内发作,是为阴寒,逼出来以后,就会好多了。” 月白帮助沈定珠给苏心澄擦干净小脸。 不一会,岑太医将他带来的药丸送来,用温水配合喂给苏心澄,看着小家伙沉沉睡过去,沈定珠才放下心来。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来,替她刮掉脸上的泪水。 “在孩子面前总是哭,你这般不坚强,要她看了,恐会担心。”萧琅炎冷淡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 沈定珠这才用手擦面,指尖一片水渍,她拿帕子擦了又擦,声音闷闷的:“妾下次不会了,皇上既有事,就去忙吧。” 萧琅炎沉声:“朕已经吩咐了他们,今晚就在这儿原地休息,明早再出发,就让澄澄好好睡一觉吧。” 沈定珠沉默,用手轻轻摸着孩子的小脸,替她拨去耳边的碎发。 萧琅炎看她一眼,转而走到外面,不一会,他又回到马车上,紧接着,徐寿带人,将他要批阅的那些奏折都带来了。 沈定珠这才抬眸,有些惊讶:“皇上要在这里批折子?” 萧琅炎淡淡地嗯了一声,长眉下的薄眸深邃,透着冷冽:“就在这。” 说着,他挑了一下眉梢:“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关心孩子?” 这倒是沈定珠全然没想到的。 苏心澄睡得很安稳,萧琅炎在马车的门口位置,专心致志地处理政务,沈定珠坐在中间,时而帮萧琅炎添茶,时而又摸了摸苏心澄的额头。 小家伙吃了岑太医给的药,果然退烧了,这会儿已经睡得十分安稳,小手放在脸颊边,尤为可爱。 萧琅炎处理完政务,终于放下了笔,吹灭灯烛,外面的徐寿看见灯灭了,顿时伸手入内,将桌子搬走。 萧琅炎便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 他似是很疲惫,浅浅地舒了一口气,大概是还顾虑孩子在,故而没有很大的声响。 沈定珠本打算不跟他说话的,但想了想,还是道:“皇上躺下来睡吧,妾往里面靠一点。” 萧琅炎却睁开薄眸,伸展胳膊,垂眼示意:“靠过来。” 沈定珠一怔,瞧了一眼熟睡的小家伙,随后默默地贴靠过去。 萧琅炎怀抱着她,竟将头垂靠下来,把她当成靠枕一样,他躺的舒服,沈定珠却觉得身上压了半座大山。 她动了动,才找到舒服的姿势,于是,沈定珠伸手,轻轻地给他揉捏太阳穴,萧琅炎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回京以后,把澄澄先放到你父母那抚养,朕安顿好后,再将她接进宫里。” 沈定珠默然,皎白的面色,在月影下,透着一层明灭的绒光,让美人的面孔,看起来既难过,却又平静。 萧琅炎沉声说:“你父亲年纪大了,有孩子陪伴膝下,他该高兴的,何况,有些事若不安顿好,直接将澄澄带进宫里,是害了她。” 沈定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离开四年,带了一个孩子回去,如何向世人证明,这就是萧琅炎的孩子? 她红唇轻启,问:“那妾可以跟澄澄一起,留在父母身边吗?” 萧琅炎没说话,只是忽而抬起头,伸手按住沈定珠的脖颈,强迫她低头,他吻了吻她的唇,薄眸眯起,在月光下闪烁如刃光。 他说:“不行。” 沈定珠眸色黯淡,听见萧琅炎继而道:“你在朕身边,朕才能安顿好你的家人,沈定珠,你总不能什么也不给朕。” 见她好半天不说话,萧琅炎扬眉:“怎么?你不信朕会处理好这件事?” 沈定珠娇软的声音低了低,显得有些嗡吟。 “妾不想赌,皇上也许不知道,妾之前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梦到妾怀有身孕了,但是留在了宫里,最后最不慎小产。” 她说完,萧琅炎眉头就皱了起来:“所以你是想说,这次你离开宫中,反而顺利将孩子生了下来?你怕的,是朕保护不了你和澄澄。” 沈定珠没说话,已是回答。 萧琅炎冷着脸坐起来。 从一旁的奏折里,抽出一章扔在她怀里。 “你自己看。” 沈定珠困惑地眨了两下纤秾的长睫,展开以后,却见是萧琅炎吩咐礼部准备封妃大典的一应事宜。 她一行行看过去,怔了怔。 萧琅炎又要将她封为贵妃了。 命运的轨迹,开始与前世重合,只是,一切细节,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170章 你到底想要什么 沈定珠轻轻地将奏折合上,放回他掌心里。 见她这般反应,皎白的面容神情淡然平静,红唇抿着毫不在意的弧度,萧琅炎反而没来由的心下一沉。 他微微拧眉:“你不满意?宫中无人凌驾于你之上,朕给了你特例。” 是特例吗? 沈定珠心中却全然没有波动,只是面上配合着笑了笑:“多谢皇上赏赐。” 她的笑容没有到达心里去,萧琅炎竟察觉的出来,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与受宠若惊。 她想要什么? 萧琅炎想让沈定珠的脸上,也露出方随风那副画上相似的笑容。 发自真心的快乐。 他都是皇帝了,怎么可能还给不了她? “你想做皇后?”萧琅炎薄眸漆黑摄人,两弯冷瞳,锁着沈定珠娇柔的身影。 沈定珠豁然抬起纤秾的睫,她眼里的错愕,绝非是萧琅炎猜中她心事那样的欢喜,而是另外一种怔怔。 仿佛在用眼神问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萧琅炎看出她竟连皇后也不稀罕的时候,终于冷下了一张脸。 他足够疼爱她了,也给了她无数放纵,离开四年的错,他也没有狠心计较。 “沈定珠,你到底想要什么?”萧琅炎眸色冰冷地询问。 外间山风袭来,吹得帘幕微微晃荡,月色下,萧琅炎的侧颜更显冷峻。 沈定珠与他四目相对,娇容平静柔美。 “妾需要的不是地位,而是尊重,不过罢了,想必皇上不会明白的,既然如此,就请许诺妾能随时陪伴在澄澄和爹娘身边。” “还像以前一样,妾愿意做皇上手里的一把刀,您给了妾想要的,妾就还您忠诚。” 萧琅炎眼底掀起汹涌的森森怒意。 “你跟朕一定要谈条件么?事事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你的心里没有感情,只有交易?” 沈定珠垂首,白皙的脖颈,像一个姿态优美的天鹅。 可她的心却愈发坚定:“妾想说的,都说完了。” 随后,她转而靠在一旁,轻轻地拍着熟睡的苏心澄。 那模样,是不打算再跟萧琅炎说别的。 萧琅炎气极反笑,薄唇边勾勒出莫测的弧度,他眼神冰冷:“朕真是将你宠坏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重重甩帘下车。 沈定珠看着晃动的车帘,美眸中黑色平静,须臾,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马上要回京了,她其实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顶撞萧琅炎。 可是,所谓贵妃的头衔,他觉得对她来说恩赐,何尝不是一种枷锁牢笼。 次日,苏心澄就好了不少,岑太医的药果然顶用。 又恢复了几天,小家伙就又变成了从前活泼快乐的样子,每到歇脚的地方,她都主动哒哒跑去找萧琅炎。 在他的马车上吃饱喝足,再回到沈定珠身边。 “娘亲,这是我从爹爹那带回来的青果子,给你吃。”苏心澄胖乎乎的小手,捧来三个果子给她。 彼时沈定珠正在写字帖。 苏心澄已经到了开蒙的年纪,之前在南州城,沈定珠银钱有限,就没有给她找夫子。 她亲自写了字帖,靠着幼时极好的记忆力,将读过的史书古籍,全都抄下来,让方随风教小家伙学。 现在要回到京城,沈定珠也没有放弃让苏心澄读书开蒙。 她的女儿,她要好好养,就像照顾花儿一样,细心妥帖。 见小家伙捧着吃的回来,沈定珠放下笔,笑的柔美婉约,将她抱在怀里:“又去你阿爹那讨吃的了?娘亲不是说过吗,你阿爹忙,让你不要经常过去。” 苏心澄眨着水润晶莹的大眼睛:“可是,阿爹让我去哒,还让徐公公给我找好吃的、好玩的。” 沈定珠听言,笑了笑没说话。 苏心澄古灵精怪地歪了歪头,她长长的嗯了一声:“娘亲,你是不是跟阿爹吵架了呢?” 沈定珠惊讶地看着小家伙:“没有呀,你这么小,还知道吵架?” “知道,之前巷子里的阿花,她爹娘每次吵架,就是这样,谁都不理谁,只跟孩子说话。”苏心澄糯糯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似的。 沈定珠噗嗤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娘亲没有跟你阿爹吵架,只是他太忙了,不去打扰他。” “喔……”苏心澄挠了挠肉乎乎的小脸,“娘亲,阿爹说回到京城,就让我跟外祖外祖母住。” 沈定珠怔了怔,没想到萧琅炎竟先主动跟孩子说了。 “那澄澄愿意吗?” “愿意呀!娘亲说过,外祖看过特别多的书,外祖母温柔和善,大舅舅武功高强,二舅舅聪明机敏,澄澄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 听着小家伙如此善解人意的话语,沈定珠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她抱着苏心澄,胖乎乎的小身子散发着小孩子的奶香,沈定珠亲了亲她的小脸:“澄澄真乖,那你知道,娘亲不能经常陪着你们住吗?” “知道呀!”苏心澄再次点头,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阿爹说了,你要跟他住,给我生个小弟弟玩。” 沈定珠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俏白的脸变得通红,像染了一层云霞。 月白在一旁忍住笑意,连忙递来一杯茶。 苏心澄懂事的小手,拍了拍沈定珠的心口:“娘亲,你慢慢说话呀!” 沈定珠拿帕子擦去眼角咳出来的泪花,抓着她的小手问:“这话谁教你的?” “陈侍卫大哥哥呀!”小家伙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说,“他说完以后,阿爹没有否认,徐公公偷偷地笑,澄澄就知道,娘亲要给阿爹生弟弟是真的!”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揉了揉眉心。 这个陈衡,四年前她走的时候,他还是个青涩的毛头小子,现在当着孩子的面,就如此口无遮拦。 沈定珠将苏心澄抱起来:“月白,你以后跟着澄澄,她若是再靠近皇上的车驾,就劝她回来,别耽误皇上批奏折。” 苏心澄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有些不服气的哼哼两声。 又赶路五日,这夜,他们再次停歇在一处平坦的山中。 沈定珠搂着苏心澄,母女二人闭着眼,双双睡熟了。 外间人影晃动,在沈定珠怀里的苏心澄忽然睁开大眼睛,她用小手推开沈定珠的胳膊,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月白被她的动作惊醒,小声问:“小殿下,您要去哪儿?奴婢跟着您。” 马车外,传来萧琅炎沉沉的声音:“朕带着她,你就不用跟了。” 月白连忙下车请安,苏心澄小声欢喜:“阿爹!” 她小身子跳进萧琅炎的怀里,被他稳稳地抱住。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说:“娘亲终于睡着了,阿爹今天还教澄澄下棋吗?” “教。”萧琅炎淡淡轻笑。 他看了一眼微敞的车帘后,单薄的被子盖在窈窕的身形上,沈定珠的乌发在月色的照耀下,犹如上好的绸缎。 她睡的十分安稳,呼吸均匀,萧琅炎垂眸,吩咐月白:“你守着她,不必跟来。” “是……” 之后,萧琅炎将苏心澄带去自己的马车上。 “最近月白一直跟着你,是你阿娘叮嘱的?”他长眉黑冷,语气故作不经意。 苏心澄在宽阔的马车里打滚,相处几日,她已经能感觉到,萧琅炎对她无比的纵容。 小家伙将头发拱得乱糟糟的,坐起来眨着大眼睛说:“是呀,娘亲不让我单独来阿爹这儿,怕我被阿爹的人带坏!” 萧琅炎扬眉:“什么事会带坏你?” “就是娘亲和阿爹,给我生个小弟弟的事呀,月白说,娘亲害羞了。”苏心澄说着,鼓起粉腮,水灵灵的眼眸,又盯上萧琅炎桌上的那盘果脯。 第171章 团聚,回宫 萧琅炎嗤笑一声。 上次夜谈过后,沈定珠竟一直没有主动来找他,偶尔两人在落榻的客栈见面,她都是跟着苏心澄早早地睡下。 萧琅炎从小家伙这里旁侧敲击,总算问出最近,她连孩子都不让他靠近的原因。 他主动将那盘果脯推到苏心澄面前:“你娘还说什么了?” 小家伙拿起一块,先分享给萧琅炎,见他摇头,才自己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唔,没什么啦,娘亲最近写了好多字,让澄澄学,可是有些字太难了,要是方叔叔在就好了,他教得通俗易懂。”童言无忌,说出来的话,更是无心。 但萧琅炎却皱了皱眉。 是他还不够好吗? 沈定珠对贵妃之位反应平淡,连他的女儿苏心澄,也偶尔想念那方随风。 萧琅炎不会跟孩子发脾气,但还是沉下冷眉。 “这有什么难的?回京后,朕给你找最好的老师。” 六月初,萧琅炎的车驾抵达京城。 过往熟悉的繁华,再次映入沈定珠的眼帘。 她挑开车帘,瞧着外面的光景,街市纵横喧闹,百姓们安居乐业,叫卖声不绝于耳。 苏心澄第一次来京城,看哪儿都觉得新奇。 萧琅炎是微服出巡,故而没有安排京兆尹前来接驾,马车走过主道,随后一拐,竟进了一条沈定珠熟悉的胡同。 马车停稳后,沈定珠抬眸,看着刻有沈府两个字的匾额,一时怔忪错愕。 这是她的家,之前被萧琅炎买了下来,现在,好似已经住进了人。 “不下来看看你的父母?”萧琅炎已经从前头的马车下来,站在帘幕外,望着沈定珠。 苏心澄先行迈着小脚,兴奋地跑了出去,月白为沈定珠挑帘,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门内很快有了动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看着父母熟悉的面孔,沈定珠的眼眶通红无比! “爹,娘,女儿终于再见到您了。”她哭着跪下,眼泪扑簌簌的涌出,心中的激动,难以用言语形容。 前世和今日加起来,迟了十几年的时光,她才终于和父母见上面。 记忆中威严的沈父,早已两鬓斑白,受过漠北风霜的洗刷,连沈母亦满头华发。 不变的,是两人看着沈定珠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心疼。 “草民给皇上请安。”沈父再想去扶起女儿,也要遵守规矩,先行向萧琅炎行礼。 没想到的是,萧琅炎抬手制止,目光示意沈定珠,淡淡道:“沈老也很久没跟女儿见面了,朕去马车上等着。” 说罢,他转而上了马车,也没有进门。 沈定珠知道,朝中还有臣子等待着萧琅炎回宫,而她要跟着他回去,所以不能耽搁太久的时间。 沈父连忙将沈定珠扶起来,沈母上前,一把抱住沈定珠,哭着说:“我的珠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的手上满是伤痕,大约是在漠北时留下的,这会儿不停地给沈定珠擦眼泪,却又像怕弄疼她一样,动作轻柔,带着母亲的呵护。 沈定珠更是泪如雨下,这些年来的辛苦和执念,终于在见到父母的这一刻,得以安抚。 “爹娘在外受苦,女儿若是心宽体胖,岂不是更加不孝了,”她擦去眼泪,连忙将苏心澄牵过来,“澄澄,来,喊外祖和外祖母。” 苏心澄眨着大眼睛,声音糯糯可爱:“外祖父,外祖母好,我是澄澄。” 小小的孩子,长得冰雪可爱,眉眼像萧琅炎,唇口又像极了沈定珠。 沈父弯腰,直接将苏心澄抱在怀里,老眼含泪:“好孩子,外祖看见你,死也无憾了。” 沈母将准备好的长命锁拿出来,套在小家伙的脖子上:“澄澄,这是外祖和外祖母的一点心意,愿你平安喜乐。”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一声小男孩兴高采烈的呼声—— “是姑姑回来了!” 沈定珠抬起头,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一下子冲进她的怀里。 她顿时认了出来,笑的眼眸璀璨:“山儿,是山儿对不对?” 沈青山抬起头,浓眉大眼,简直是她大哥的幼年版。 “是我,姑姑,你走后,我爹娘经常提起你!这就是澄澄妹妹吧?我是你哥哥,青山。”两个小人年纪相差不大,顿时玩闹到了一起去。 “小妹!”熟悉的呼声从院子里传来。 沈定珠抬眸,看见她大哥沈澜扶着她大嫂,一瘸一拐地朝她走来。 她顿时心疼地皱了皱眉,当初在漠北,她大哥的腿断了,可能还是留下了病根。 “大哥,大嫂。”沈定珠主动迎了上去。 沈澜是个武将,像从前一样,想张开手,大大咧咧地拥抱妹妹的时候,被她大嫂一把拽住。 大嫂轻咳一声,眼神示意那边萧琅炎的车驾:“时间紧迫,咱们小妹还得进宫呢,就别拉拉扯扯的了,免得她哭红了眼,就不好了。” 沈澜笑了起来,剑眉星目,一口白牙:“是了,倒是我的不好,听说小妹在外,我一直期待着能重新见到你。” “大舅舅!”苏心澄甩开沈青山,小家伙一点都不认生,跑到沈澜面前撒娇。 萧琅炎微微挑帘,看见沈氏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沈定珠站在家人的中间,她笑的十分愉悦活泼,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像极了他当年邀月宴那夜,认识她时的模样。 娇俏,明媚,毫无心事。 她在他面前的曲意逢迎,还有刻意讨好,此时统统不见,她正在快快乐乐地做自己。 那边沈定珠问:“我二哥呢?” 沈母笑着答:“皇上给了你二哥一个闲差,在工部当值,今日上值去了,恐怕是公务缠身,赶不回来看你。” 沈定珠笑了起来:“没关系,以后咱们都在京城,有的是机会。” 徐寿公公上前,笑着说:“沈主子放心,皇上心疼您还来不及,一定会让您多多来看望家人。” 看见徐寿公公,沈定珠便知道,这是委婉地提醒她,该走了! 宫里还有一堆大臣,在等着萧琅炎平定棘手的政务。 沈父到底是做过丞相的人,顿时明白:“承蒙皇上大恩,定珠,你快随皇上回去吧,澄澄交给我们,一切都好,你切莫担心。” 沈定珠万千叮咛,都化在了依依不舍的眼神里。 但她知道,要想父母和家人更加安稳的生活,她必须要一直跟在萧琅炎身边,获得他的宠爱,保护她的家人。 “爹娘,女儿这便走了,澄澄,你跟着外祖,一定要听话。” 苏心澄乖乖点头:“娘亲,我知道,阿爹都交代过啦!” 沈定珠这才登上马车,在萧琅炎身边坐定,她的指尖忍不住轻轻捏着衣角。 萧琅炎持着书,正眉宇冷淡地看着,余光瞥她一眼,道:“你想挑帘看,就看吧。” 沈定珠一怔,没料到他猜她的心思这样准。 但她摇了摇头,到底是忍了下来:“妾相信很快又能跟他们见面的。” 萧琅炎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刚回宫,萧琅炎就让徐寿先将沈定珠送到他的乾元殿去。 既没交代给她分去哪宫,也没详细下旨定她的身份。 他跟着来接引的官员脚步匆匆地走了,沈定珠只能先去乾元殿。 她这一回来,就如一滴水落入油锅,后宫因此人人紧张自危起来。 皇上为那沈定珠,亲手杀了前太子,而今她消失四年,居然又回来了! 第172章 她是他的明月 沈定珠第一天回宫,乾元殿的宫人个个对她毕恭毕敬,她想问点什么,这些宫人却不敢多言。 萧琅炎处理政务,一直到半夜三更才回来。 他有些疲惫地进了殿内,当他看见床榻上那个窈窕熟睡的身影时,萧琅炎才怔住脚步。 在南州,也跟沈定珠相处多日了。 可是没有一次,是这么直观地让他感受到—— 她回来了。 就在他的身边,他的榻上。 沈定珠这个女人很是奇怪,她在的时候,他倒没觉得多么重要,但是她走了的这四年,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从前还是王爷的时候,他就算再忙,也想着回府,看看这个女人又有什么作闹的事。 可她离开的四年,他的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 更让他自己也觉得惊奇的是,他登基那日,万臣朝拜,可他总觉得身边缺了一个人。 所以,他才会在知道沈定珠的下落时,毫无理智地追了过去。 知道她的消息时,是早上,晚上他就已经离京了。 赶去南州的这一路,他没有停歇,原本需要耗费一个月的行程,他命车驾日夜兼程,仅用了十三日就抵达了南州。 然后,他终于见到了她。 萧琅炎薄眸酝着复杂的情绪,迈步走过去,在她床榻边,缓缓坐下来。 这四年来,他没有停止过寻找沈定珠,萧琅炎知道,她独自在外,必定要靠什么生活。 他曾想过,她应该只会书法与刺绣,可是当他想到这两样以后,萧琅炎又有些慌张。 他竟害怕,沈定珠还有他不知道的才能,因为她原本就是天上一轮皎皎明月。 如果不是沈家突然倾颓,作为沈相掌心中的一颗璀璨明珠,沈定珠必然是要嫁给最为受宠的皇子。 何曾轮得到他,来捡拾起这一弯明月? 可现在,好似梦一样,这个女人就在这里,躺在他的龙榻上,且他们的孩子,就在皇宫之外不远处好好地生活着。 萧琅炎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捏住她的发梢。 沈定珠被惊醒了。 她原本是想着靠一会,等着萧琅炎回来,毕竟他已经是皇帝了,若无召寝,她睡在乾元殿也不合宫规。 没想到,这么一等,她自己先睡着了。 方才感到有人触碰,她才转醒过来。 她睁开朦胧的睡眼,就看见萧琅炎坐在榻边,神情晦暗复杂地看着她。 “皇上?”沈定珠连忙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萧琅炎答。 沈定珠正要下榻,帮他更衣,但萧琅炎却按住了她:“你继续睡吧,一个时辰后,朕要去上朝了。” 沈定珠看了一眼殿里更漏,才知道竟是这么晚的时间。 她盈盈水眸看向萧琅炎,关心地询问:“那皇上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会?” 萧琅炎原本打算坐坐就走,因着还有一堆堆积的政务没有处理。 但听到沈定珠这么说,他便点点头:“好。” 沈定珠往里坐了坐,他就在外合衣躺下,沈定珠感觉坐着也不合适,于是慢慢地躺在了他身边。 “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桌上还有凉了的晚膳,你晚上没用么?”萧琅炎问。 沈定珠没了困意,声音温软地回答:“妾还以为皇上会回来,就等了一会,后来就忘记吃了,也不饿,明早再用吧。” “等朕有什么事?”萧琅炎原本闭眼假寐,这时,却睁开了锐利的薄眸,转而望着她。 他眉眼黑浓,剑眉凛冽,而下面的一双薄眸,更是深幽。 沈定珠每每看进他眼底,都有一种被深渊扣留的感觉。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妾是想问,什么时候搬去自己的宫里?” 这个举动,却让萧琅炎眼眸更加深了深。 他声音喑哑,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萧琅炎伸手,把玩着沈定珠衣服上的一缕丝带:“为什么急着要走?朕不是留人伺候你了吗?难道是她们不合你意?” 沈定珠忙说:“不是,只是宫规规定,乾元殿是皇帝的寝宫,妾留在这里不合规矩。” “之前就算在王府,妾也还有自己的屋子呢。” 萧琅炎薄唇抿出一声嗤笑。 “明白了,是想要自己的住处,不肯久居朕的屋檐下。” 沈定珠皎白的面颊顿时红了红。 萧琅炎倒是顺着她的意:“过几日,让徐寿给你安排。” 沈定珠高兴起来:“多谢皇上。” 她喊得生疏,全然不如那夜被撞急眼时,脆生生喊的一句“琅炎”。 萧琅炎眼眸一沉,哑声问:“回来的这一路上,你跟朕生了十三天的气。” 沈定珠怔了怔,美眸狐疑地看着他。 有这么久吗? 她嘴硬道:“没有生气,是妾不想耽误皇上处理政务。” 然而,这句话却直接点燃了萧琅炎心底那把火。 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薄眸中噙着炽热的神色:“是吗?真的不是想逃避,不愿服侍朕?” 沈定珠感觉到他的变化,脸红耳热,她伸手轻轻地抵挡在他的胸膛上。 “皇上,不是说只能休息一个时辰吗?”她可不能耽误他早朝。 萧琅炎将她的手拉下来,连带着拽下床帐。 “一个时辰还不够?”他在她耳畔笑,带着点戏谑的意味,“你要的太多了。” 沈定珠美眸睁圆,她顿叫委屈,分明是他食髓知味,不肯罢休。 然而,还不等她控诉,萧琅炎就按着她的下颌,咬着她的唇吻了下来。 这细细密密的吻,原本带着些许怜惜,可后来不知怎么,萧琅炎又横冲直撞起来。 仿佛相比她细弱的嗡吟,他更喜欢看她求饶失神。 一场激烈的折腾过后,沈定珠勉强撑着困倦的双眼,想送萧琅炎去上朝。 他沐浴完出来,发现沈定珠抱着被子,白皙的肩头露在外面,还遍布着点点粉红的痕。 她困的脑袋轻轻点动,萧琅炎反而神清气爽一般,嗤笑一声:“不用送了,你继续睡吧。” 沈定珠闭着眼,嘴里还坚持说:“那怎么能行呢,不合宫规呀。” 然而,萧琅炎走上前,将她推了一下,美人顺势倒在被褥里,呼呼地睡了过去。 萧琅炎笑得剑眉扬起。 他就知道,虽然沈定珠口口声声都在提醒宫规,可她本性是个娇蛮的姑娘,规矩在她眼里,只有必要时候才遵从。 她困得很了,他就由得她睡。 次日。 沈定珠照旧喝了宫女送来的避子汤。 随后闲来无事,就帮忙浇乾元殿的花,那群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让她插手。 想劝,但是又不知道沈定珠是什么位份,只能跟在她身后,一直喊:“主子,您休息会吧。” 这可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 为了她,杀前太子,连先皇都死的不明不白,还力压朝议,要给她封个不小的名分。 沈定珠对此一概不知,只是提着壶,笑着对她们说:“我只浇花罢了。” 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却带着宫人,顺着白玉台阶上来。 那人对门口的太监说:“臣妾崔氏,来给皇上送汤。” 崔怜芙一转眼,看见窗口笑盈盈跟宫女说话的沈定珠,手里的食盒“咣”的一下掉在地上。 骨碌碌地顺着白玉阶滚了下去。 沈定珠听见响动,转而看去。 崔怜芙看她的神情,像是见了鬼般,惶恐不安。 第173章 赐封贵妃 宫人们请安:“崔德妃娘娘。” 沈定珠含笑,没有出去迎她,只是站在窗子后,眸光熠熠,娇美动人:“德妃娘娘,你的汤掉了。” 崔怜芙几乎要回不过神来。 宫里都传言,沈定珠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可时隔四年,竟然看见她又笑盈盈地站在皇帝的窗口前。 她比之前崔怜芙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要更美了! 饱满的身形,玲珑有致,正是初夏时节,她身上穿着千金一匹的雪丝绸,桃儿似的胸乳,纤细的腰肢,一颦一笑,都像是盛放的芙蓉。 这样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竟然真的被皇上找了回来! 崔怜芙回过神来:“沈……沈定珠,好久不见了,你去哪儿了?” 沈定珠柔柔一笑,和煦的风吹过她的乌发,带来美人身上的幽香:“你是来给皇上送汤的吧?一会皇上回来,我会跟他说一声。” 她没有回答崔怜芙的问题,因为,沈定珠这些年去了哪儿,又做了什么,她要等着萧琅炎给她安排。 若是行差踏错,他们的女儿苏心澄,就认不回来了。 崔怜芙收回目光,步履匆匆地走了。 回到宫里,她的手居然还在抖,宫女看出她的异样:“娘娘,您怎么了?” “昨天就听她们说,皇上将沈氏带了回来,本宫还不信,方才瞧见,竟是真的,皇上允许她在乾元殿待那么长的时间,就像住在自己家一样。” 崔怜芙说着,搅动手中的帕子,眼眸漾出恐慌。 “有她在,本宫还有什么机会登上后位?” 宫女闻言,劝说道:“娘娘急什么?那沈氏的母家,可是戴罪之身,连个爵位官职都没有,怎么能跟您相比?” “她长得漂亮,不过是皇上的一个玩物,就算封妃,也都在您之下啊。” “何况皇上登基以来,谁也没有宠幸,倒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让娘娘来主持宫宴,这就是表明了对您的肯定!” 在宫女的安抚下,崔怜芙渐渐平静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你说得对,宫里头那位罪人傅氏,还在皇上的心尖上,区区一个沈定珠,本宫怕什么?” 从前沈定珠只是侍妾,现在就算回宫,也越不过她前头去! 然而,次日,萧琅炎下旨,将沈定珠封为了贵妃。 六宫中妃嫔不多,加上沈定珠,一共就一妃一婕妤还有四个贵人。 原本沈定珠没回来之前,崔怜芙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妃嫔,常常以正宫娘娘自居,而现在,却彻底被沈定珠抢走了风头。 萧琅炎不仅将她封为贵妃,还赐她住在离皇帝寝宫乾元殿不远的瑶光宫。 徐寿公公带着人,帮沈定珠迁居。 瑶光宫占地颇广,偏殿还没住别的妃子,故而这里的一切,都归沈定珠所有。 院子里凿了一个小池子,小假山上潺潺流水而下,还有个赏景的亭子。 仔细看来,十分有意境。 徐寿公公指着瑶光宫的匾额,笑眯眯地说:“贵妃娘娘,这是皇上亲笔写的,昨儿个才表出来。” “不光是这,还有宫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都是崭新的,您瞧瞧,还有什么想添置的,尽管跟奴才说。” 沈定珠微微一笑,对于这些,她没什么可挑剔的,便说都好:“多谢徐公公操劳了。” “哪儿能是操劳,”萧琅炎成为皇帝以后,徐寿跟在他身边,也比往日多了一丝圆滑,笑着说,“皇上对贵妃娘娘的真心,奴才看在眼里,往后还要娘娘提携。” 对于客气话,沈定珠都是应了下来。 再往里走,看见院子里等候的宫女,徐寿说:“这是皇上特地交代的,都是从前伺候过娘娘的老人,您瞧瞧,可满意?” 沈定珠美眸神色已然怔怔。 她上前一步,牵起一个低着头的宫女的手。 “沉碧?” 那宫女抬起头来,果然是沉碧,她满眼泪水,顿时跪下:“娘娘!奴婢终于等到您回来了。” 当初大家以为沈定珠葬身火海,沉碧三次想要自尽,都被萧琅炎派人拦了下来。 “奴婢以为您死了,一心随您而去,可皇上却让奴婢好好等着,说主子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一旁的宋嬷嬷连忙上前,轻轻拍打沉碧:“你这丫头,娘娘回来是好事,怎么还说死不死的?” 沉碧连忙打了自己两巴掌:“奴婢说错了,请娘娘责罚。” 沈定珠哪儿舍得打她,这都是从前在她最困难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的亲人。 她连忙拉住沉碧的手,眼眶湿润:“宋嬷嬷也在。” 转而一瞧,另外一个少言寡语,却拿泪眼看着她的,不是绣翠又是谁? 徐寿笑眯眯地上前:“剩下一个宫人是月白,另外配了四名粗使太监,娘娘尽管使唤。” 沈定珠说了多谢,等徐寿将一应摆设都安置好以后,她与众人其乐融融地交谈。 沉碧倒茶,宋嬷嬷给沈定珠拿了一个软垫靠在身后。 绣翠上前,哽咽着说:“奴婢知道,终有一日,娘娘一定会被陛下带回来的。” 沈定珠笑的柔和:“怎么这样确定?” “娘娘的每一年生辰,皇上都会站在烧毁那间院子里,这在宫里头,都不是秘闻了。”绣翠说。 沈定珠笑了起来,却没将这话当真,听听就罢了。 她让宋嬷嬷点了一下殿内的财物。 按照礼仪规定,宋嬷嬷是她身边的掌事嬷嬷,另外两名大宫女分别是沉碧和绣翠。 月白和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都是粗使的。 沈定珠环顾了一圈,纳闷:“怎么不见春喜?” 萧琅炎将过去的老人都送回来了。 没道理少一个春喜,当日,还是春喜腿脚快,为她去请的岑太医。 没想到,听了沈定珠问的话,沉碧她们几人脸上,都闪过为难。 沈定珠直觉出事了。 她娇丽的眉宇沉了下来,颇有些威严:“宋嬷嬷,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宋嬷嬷不敢隐瞒,低着头道:“回娘娘,春喜他去年得罪了傅氏,被罚去暴室了……” 沈定珠眉心一跳。 “他做什么得罪傅云秋了?” “傅氏身为罪人,留在宫里,皇上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可春喜那日不知怎么偏偏去了,傅氏闹的要死要活,偏说春喜要轻薄她,可怜春喜解释不清,就被皇上发落去了暴室。” 沈定珠心下一沉。 春喜机灵,不会做出这种事,多半是被傅云秋害了。 她按了按眉心:“传暴室的管事,将春喜提来见我。” 沉碧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来:“娘娘,暂且缓缓吧,您刚回宫,犯不着此事跟皇上生嫌隙。那傅氏身为罪人,被禁足了,一天天花样还多得很,想尽办法闹的皇上去见她。” “她心思深,要是跟皇上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对您不利!” 沈定珠娇艳的眉宇扬起威严:“我现在是贵妃,提审一个暴室的罪人,难道没有权利?何况,我也并非为了包庇,而是替春喜查清楚。” 她不在,没有人给春喜做主。 如今她都回来了,这件事怎么说也不能不管。 何况,她早晚要跟傅云秋对上,身处这个位置,沈定珠知道,自己跟她就是敌人关系。 第174章 投湖争宠? 暴室的管事宫人,带着春喜来到沈定珠面前。 管事还是当年那个粗蛮的姑姑,从前沈定珠去将宋嬷嬷带出来的时候,这位姑姑横眉冷对,态度很是轻慢。 而今,此刻再面对沈定珠,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不住地微微发抖。 “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已经将罪人春喜带来了。” 沈定珠身穿妃色湘绣锦罗裙,外披一件孔蓝薄纱,衬得肌肤盈盈,高绾的鬓发,又由鬓边垂下来两绺。 娇柔的媚态中,却因她不笑,显露出几分清冷。 沉碧站在沈定珠身旁,语气不善道:“两个时辰前,娘娘就说要见春喜,为何你拖到现在才过来?莫非存心磨蹭,对娘娘不敬!” 管事姑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磕头求饶。 “娘娘明鉴,奴婢万万不敢不敬,而是罪人春喜被关了许久,身上脏污恶臭,原是不应给娘娘带来的,但您的口谕不能违背,所以将他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沈定珠美眸漆黑,昂了昂小巧的下颌:“带上来吧,别让他一直在外面站着。” “是。”沉碧点头,对外,“娘娘要见春喜,传上来!” 两道门外,那瘦削的身影,才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主子!”沈定珠还没看清楚春喜如今的模样,他却在进门的时候就跪下,哭的撕心裂肺,好像受了不少委屈。 沈定珠定睛看去,春喜右手的小拇指,竟然没了! 她瞳孔一缩,站起身来:“春喜,你的手怎么了?” “回娘娘,”春喜抬起头,那张原本机灵聪明的脸,变得极其憔悴蜡黄,他泪眼模糊,“傅姑娘嫌奴才碰了她的手,暴室的人为了讨好她,就断了奴才一根指头!” 管事姑姑面色惨白,忙说:“贵妃娘娘,这个不能怪奴婢,暴室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自然就是萧琅炎的命令了。 沈定珠走上前,拉起春喜的手打量。 她手指白皙娇粉,而春喜的手上,遍布伤疤,两相对比,触目惊心。 再瞧他身上衣服虽然是新换的,可是身上的血腥臭气难掩,可见他在暴室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看来宫人都瞧得出来,萧琅炎对傅云秋不同,所以才这么作践春喜。 春喜惶惶不安地缩回手,哭着说:“奴才如今不人不鬼,不能碰脏娘娘玉体。” 沈定珠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什么胡话呢,当初若没有你机灵,及时叫岑太医来,本宫哪儿还有命活着?” 春喜痛哭流涕,抱着沈定珠的鞋子,直说死也瞑目了。 沈定珠斜睨管事姑姑一眼,黛眉轻拧,神情严厉,像春风里的刀子。 “春喜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当初调查了没有?” 管事姑姑跪下来,惶恐地回答:“贵妃娘娘,当初的事情,是这样的。” 她不敢隐瞒,知道沈定珠要为春喜澄清冤屈,便将查到的和知道的,一五一十说清楚了。 原来,去年的某日,是沈定珠“被烧死”的忌辰。 她“死后”,萧琅炎明令禁止不允许为她焚烧纸钱和香烛,也更因宫里规矩,不能随意祭拜。 可春喜是个念旧的奴才,也心细胆大,沈定珠“死后”每年的忌日,他都会偷偷悼念。 去年忌日也不例外。 他为了避开巡逻的禁军,就提着篮子,悄悄地去了靠近冷宫的幽兰湖边。 原本是准备给沈定珠放几个河灯,祈福她早日投生,但宋嬷嬷恰好找到之前沈定珠绣的几个帕子和一些旧物。 于是春喜打算一起烧了过去,以此寄托思念。 万万没想到,那风将一张帕子吹跑,春喜生怕被其余人捡到,发现有人偷偷祭拜沈定珠,于是追着帕子,就这么跑进了关押傅云秋的院子。 那日也十分凑巧,平时在外看押的禁军,竟无一人在门口,就这么让春喜进去了。 春喜还没捡着帕子,傅云秋就抢先一步。 管事姑姑说:“后来罪人春喜就着急了,对傅姑娘举止不敬,甚至将她扑倒在地……” 春喜急忙抬头,怒气冲冲地反驳:“奴才没有!是傅姑娘抢了帕子,不肯还给奴才,她让奴才跪着求她,奴才也跪了。” “可是傅姑娘却说,主子身世不堪,死得正好,还说要将奴才祭拜的事传出去,奴才一着急,才去抢她手上的帕子。” “可是,可是,”春喜说着都快急哭了,“她跌倒在地,奴才抢过帕子藏起来的时候,那守门的禁军就回来了,将奴才抓住。” 宫人犯了错,自然是送到暴室。 春喜一开始不敢说自己在祭拜沈定珠,再三严刑拷打后,他才招了。 原本事情不大,且春喜祭拜的纸钱和河灯,都被禁卫找到了,身边要好的太监,也能为他作证,他确实每年都在祭拜。 按理,打几十个板子就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傅云秋哭着要上吊,还说自己被太监碰脏了身子,萧琅炎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反而动了怒,将他一直关在了暴室里。 “就算给奴才三条命,奴才都不敢碰那傅姑娘啊,何况奴才是个太监!”春喜委屈地抹着眼泪。 沈定珠听完了全部过程,神情复杂。 不让傅云秋受一点委屈,这倒是符合萧琅炎的性格。 “沉碧,你带着春喜,去太医院开药,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伤,一起治了。”沈定珠美眸沉沉地说。 管事姑姑惊讶抬头:“娘娘,这罪人是皇上要关押的,没有圣旨,奴婢也不敢随意放人啊。” 沈定珠转而看着她,娇丽绝美的面容,十分威严凌厉。 “那你就跟着他,他又跑不掉,皇上那儿,本宫会为春喜求来一道圣旨。” 说罢,她摆摆手:“下去吧。” 春喜感恩戴德,哭着跟沉碧走了。 原本沈定珠以为,当晚萧琅炎就会来兴师问罪。 然而,他被朝政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听说在御书房忙到了二更天。 第二日一早,沈定珠被宋嬷嬷伺候着起身。 就听说一个惊天消息。 “娘娘,那傅姑娘,昨夜投湖了。” 第175章 拿捏 沈定珠黛眉扬起惊讶的弧度,手中的玉勺都忘了搅动。 宋嬷嬷继续说:“不过,只是刚掉下去,她那宫女就闹的动静不小,附近的禁军赶了过去,见人救了。” “奴婢听说,一早她的贴身宫女就去了御书房外,跪着求见皇上,还说请皇上倘若不能还傅姑娘一个清白,就请赐她一死。” 沈定珠起先惊讶,随后俏丽的面色,趋于平淡。 她慢悠悠的品尝金丝鸡羹,差点忘了,前世傅云秋就是这些把戏。 今儿上吊,明天又病重,萧琅炎若是去看她,她便又将人拒之门外。 欲擒故纵的把戏,隔三差五就要来个好几次。 “不用管她。”沈定珠红唇吐出冷冷的话语,“由她去闹,皇上愿意纵容她,也跟本宫无关。” 宋嬷嬷点头,又说:“沉碧方才来回禀了,春喜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势多达十几道,尤其是脚腕上有一道口子,上药的时候血淋淋的。” “沉碧让奴婢帮忙转告,今日她还要跟着春喜在太医院换药,故而午后才能赶回来。” 沈定珠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初夏的风有些燥热,徐徐吹过庭院笔挺的绿树,叶子交错声音飒飒。 光影照壁,投映在庭院里,带来婆娑的影。 她有点想孩子了。 不知道澄澄这个小家伙,在父母那乖不乖,还有夏天要到了,小家伙最怕蚊虫叮咬,每次那胖乎乎的小手上,好几个红点点。 沈定珠知道,萧琅炎现在正在应对战事,菩月公主已经和亲到了北梁,然而,北梁却不顾和亲之谊,暗中资助长琉国发兵晋朝。 萧琅炎正为此事头疼。 她就不能开口说要见孩子,给他添麻烦。 傍晚,萧琅炎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参见皇上。”门口响起宫人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彼时,沈定珠正靠在贵妃榻上,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打着扇,另外一只手持着书卷,懒洋洋地看着。 萧琅炎进去的时候,她身上的裙子松松垮垮,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胸口春光无限。 “穿的什么衣服?宫中绣坊司就给你送这种布料?”萧琅炎一进门,俊冷的脸就黑沉沉的。 沈定珠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都是寻常的贵妃规格衣裳,哪里惹他不顺眼了? “皇上不喜欢,一会臣妾换了。”她倒是没生气。 萧琅炎转而坐去了她方才躺的椅子上,沉碧端茶过来,萧琅炎伸手去接,哪成想,一下子碰倒茶盏。 还好是凉茶,茶水飞溅,落在了他龙袍袖口上。 萧琅炎眼神阴冷下来:“不会办差,就滚出去,换个人来。” 沉碧吓得神情惨白,急忙跪下来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沈定珠狐疑地看着萧琅炎,他是怎么气不顺了? 她主动道:“沉碧先下去吧,叫徐公公拿件干净的外袍过来。” 紧接着,怕周围的宫人遭殃,沈定珠让他们都先行退下。 等人都走了,沈定珠为萧琅炎脱下打湿的外袍。 萧琅炎坐在贵妃榻上,长眉下,一双锐利的薄眸漆黑沉冷。 沈定珠走到他面前,提裙准备跪下。 萧琅炎面色一冷,抬手就抬住了她的膝:“你干什么?” 沈定珠眨着纤秾的长睫:“皇上是为了傅云秋的事跟臣妾生气,臣妾知道,可是春喜已经被关了一年,傅云秋再大的委屈,都该散了。” “皇上要是气不过,臣妾可以一直跪着,您消气为止。” 想来想去,沈定珠都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 在萧琅炎眼里,春喜轻薄了傅云秋,他没有杀了春喜,已经是留面子了。 所以来了她这瑶光宫,处处看不顺眼,先挑剔她的衣裳,又说她的宫人。 萧琅炎浑身威压尽显,他不说话时,整个人的气势锐利难当,透着上位者的凌厉威严。 罩着纱笼的宫烛燃烧旺盛,整个大殿富丽堂皇,萧琅炎盯着他面前的美人,她垂眉平静,姣好的面容,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他冷冷道:“你一定要给春喜作保,是不是?非要跟朕作对!” 沈定珠眉心一跳,抬起浓密乌黑的长睫。 “皇上,您是明君,何苦为难他一个小太监?若不是傅云秋抢了臣妾的帕子,春喜又怎么会跟她争夺起来,说到底,春喜是个忠仆,为了臣妾罢了。” 萧琅炎猛地甩袖站起身:“忠仆?他确实是你的好仆从,给你‘祭祀烧纸’,也要把周陆离的信件送过去,真是好得很啊!” 最后一句,难免有些咬牙切齿的滋味。 沈定珠一怔,这下真的困惑了:“周将军的信件?” 萧琅炎别开头,一时没有回答,他站去窗前,沈定珠看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能感受到他阴沉的怒火,节节攀升。 沈定珠默默说:“皇上,您这怒火来的实在没道理,也该说明白,让臣妾做个明白鬼。” 好一会,萧琅炎才沉息,侧首道:“周陆离自请去边疆驻守,曾给你写过两封信,被朕扣留了。” 在沈定珠“死后”,这些原本被锁在箱底的旧物,都因为萧琅炎的登基,而重新被分配到宋嬷嬷手里。 宫人都以为这些东西是沈定珠的遗物,故而那两件拆封的信,谁也没有打开看过,宋嬷嬷连同帕子,一起交给了春喜。 春喜不识字,只知道祭拜沈定珠,烧她的旧物给她,哪想到,在萧琅炎眼里,他负责将周陆离写了思念的信,送到九泉之下! 沈定珠这下全明白了。 萧琅炎声音冰冷彻骨:“朕还留了他一条命,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你是朕的女人,他即便不知情,也不该瞒着朕,肆意祭拜,何况其中,还夹杂别人的私物。” 沈定珠只觉得春喜这罪,实在受的冤枉! 这小太监不怎么识字呢! “哎。”她轻轻叹气。 萧琅炎回眸,眼里怒火灼灼:“怎么?你替谁惋惜?是那小太监,还是你没看过的周陆离的信?” 沈定珠走上前,指尖轻轻拉住萧琅炎的手,两人一起站在窗前,他身形高大,而她倩影娇小,犹如一对璧人。 “皇上,春喜这么做,不正是替臣妾做了一件好事吗?臣妾就算收到周将军的信,也会马上烧了的,他帮臣妾烧了,正是做的对呀,您怎么还罚他?” 萧琅炎眸色沉了沉,薄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但在沈定珠三言两语的安抚中,他拧紧的冷眉渐渐松展。 沈定珠最是了解他的气性在哪儿。 她是萧琅炎的人,在他眼里,就是他的物品,被别人看一眼都不行,她跟傅云秋的区别,就在于,傅云秋是他喜欢的人,所以他会给予尊重。 沈定珠语调娇柔地说:“皇上知不知道澄澄为什么叫心澄?” “朕怎么会知道,你胆子大的,敢自己将孩子生下来,给孩子起什么名字,恐怕都是你自己的主意。”萧琅炎冷冷说。 沈定珠笑了一下,摇摇烛火中,美人芙蓉娇面,蛾眉婉转,绝丽多姿。 “大火之前,您给了臣妾一本佛经,叫《观心澄净》,皇上自己都忘了吧?” 萧琅炎一怔,竟想起这事。 沈定珠轻轻搂抱住他的胳膊:“其实臣妾拼命,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在取名的时候,也想让皇上参与进来。” “所以,选择了心澄这个名字,要是春喜烧臣妾的旧物是错的,那臣妾念着往日皇上随手给的一本佛经,是不是也错了?” 萧琅炎垂眸,看着半靠在怀里的娇软美人。 她眉眼覆着一层轻柔的光,当真像是月姬神女一样。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方才的心火,竟然全被她浇灭了。 沈定珠便是有这样的能耐,五步之内,让他生气,三步之内,又马上捏住他的心一样。 外间的宫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口内,月色下,他们的皇上已经抱着娇美的贵妃娘娘,研磨般细细去吻她的唇了。 众人纷纷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次日。 萧琅炎下令,春喜是被冤枉的,从而为了补偿他,晋为二等大太监,准他养好身体以后,统管瑶光宫的大小事务。 宫中人人啧啧称奇。 皇上只是去了沈贵妃宫里一趟,马上改变了态度,春喜再怎么欺辱过那位傅姑娘,都不重要了。 因为沈贵妃为他做主,皇上就说他无罪!谁还在乎那傅姑娘的心思? 一时间,宫内见风使舵,都知道该讨好谁了。 崔怜芙得知此事以后,立刻带着见面礼,恭恭敬敬地拜访沈定珠。 “贵妃娘娘,这是之前我母家来探望臣妾时,给臣妾带的香花膏,听说,对那处有缩阴奇效。” 崔怜芙小声地说,有些讨好的语气,但当她主动打开瓷盖,一股麝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定珠只是闻了一下,面色大变。 她拿帕子掩住口鼻,美眸惊慌:“快拿开!” 第176章 不求名分,也不求地位 崔怜芙吓了一跳,不知怎的惹她不快了,一旁的沉碧等一干人等,凶神恶煞地上前。 “崔德妃娘娘,您带了什么东西来?”沉碧护着沈定珠,气势汹汹地低头一看。 崔怜芙生怕她们误会,急忙按着敞开的盒子递上前:“就是普通的香花膏呀!贵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沈定珠面色白了白,拿帕子捂着口鼻,无力地挥了挥手:“没什么事,只是这气味本宫闻不惯,你先回去吧,东西也带走,你的心意本宫知道了。” 崔怜芙见沈定珠避如蛇蝎般扭开了头,心道怪异,不得不告退离去。 她刚走,沈定珠就让沉碧和绣翠去将窗子都打开。 她闻不得麝香,不然,就会马上浑身起疹子。 方才她只是闻了两下,应当不会有事吧? “娘娘,这个沈贵妃,未免太拿乔了!”回去的路上,崔怜芙的宫女跟她抱怨。 满园夏景摇曳,繁花锦簇竞相开放,蝴蝶缭绕其中。 浅浅的热浪随风而来,崔怜芙眼中粼粼。 她气得绞紧帕子,咬牙切齿的。 她有心讨好沈定珠,可沈定珠却将她当成洪水猛兽,直接把她赶了出来。 崔怜芙越想越生气,脚步更加匆匆,刚走过一道紫藤花掩映的垂花门,就跟一个宫女迎面撞上了。 “哎哟!”崔怜芙吃痛,率先骂了过去,“不长眼的东西,连你也敢欺负本宫?出身下作,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 她伸手,狠狠揪住那名宫女的耳朵,宫女吃痛,跪下来求饶。 “崔德妃娘娘恕罪,奴婢是傅姑娘身边的近侍,傅姑娘不舒服,奴婢刚给她取药回来。” 崔怜芙瞪着一双杏仁眼,气势汹汹:“傅姑娘?不过也是个不老实的罢了,惹恼本宫,一样收拾!” 说着,崔怜芙看见那小宫女拿的装药的瓷瓶,已经在地上摔碎了。 她咬牙切齿,觉得今日真是晦气,于是转身,将盒子里的那瓶香花膏拿出来,狠狠地砸在小宫女身上。 “赔给你,拿去给那便宜的傅姑娘用,她要是能将皇上抢回来,算她厉害。” 说着,崔怜芙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走了。 小宫女忍着痛,目光狐疑地看着那香草膏,她闻了闻,将东西揣进袖子里,带回去给了傅云秋。 彼时,傅云秋一身月牙白的衣裳,不施粉黛,坐在窗边望着宫道的方向。 整个院子的宫人都知道,她在等皇上来。 当小宫女将东西带回来,并且呈给她的时候,傅云秋打开盖子一闻,立刻瞳孔紧缩。 她抬起头来:“是崔怜芙给你的?” 小宫女点头:“是啊,奴婢回来之前,去悄悄地打听了,听说崔德妃是从沈贵妃宫中出来的,她怒火滔天,恐怕,是被沈贵妃训了。” 傅云秋垂眸看着,唇瓣抿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这个香花膏,她太熟悉不过,因为,她之前就用过,除了有缩阴讨好男人的效果,还是一种催情剂! 小宫女看着傅云秋像鬼魅一样痴痴地笑了起来。 只见,傅云秋打开盒子,用指尖挑了点奶黄色的药膏,涂抹在手腕上。 “雪溪,”她幽幽地道,“你去请皇上过来,告诉他,之前他让我交代的事,我愿意说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晚。 西边的天空烧出橙红的绚烂,金乌缓缓沉入山下,为金碧辉煌的皇宫,带来最后一丝余温。 萧琅炎也是在这个时候,踏入傅云秋的院落。 屋内,傅云秋没有点灯,抱膝坐在窗下,瀑布发披散在肩膀上。 而萧琅炎高大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皱着剑眉,嫌她故弄玄虚。 “该说的,你都说出来,朕还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傅云秋笑了笑,声音凄凉,她缓缓站起来,看着萧琅炎,满眼通红的泪光。 “琅炎,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我知道错了,当初我不应该选太子,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 她走上前,身上浓烈的香味,让萧琅炎皱了皱眉,很是不喜的后退半步。 傅云秋含泪说:“我不求名分,也不求地位,我可以比沈定珠更加卑微,她做的,我也能做到,只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说着,她扑向他的怀里,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因着她扑来的实在突然,萧琅炎顿时将她推开。 他眉宇间凝着杀意:“事到如今你还想玩什么把戏?” “先皇给明王的一半虎符,到底被你藏在了哪里?” 与此同时。 瑶光宫中,沈定珠轻轻抓挠胳膊上起的红疹。 好痒!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麝香的忍耐度。 崔怜芙只是将东西送来,她稍微闻了两下,也马上开窗散风了,可下午的时候,就起了一片片红疹。 先是从脖子上开始,随后,便是胳膊和腿。 方才岑太医带着医女来过,也开了药,这会刚刚抹下去,还没起效。 宋嬷嬷端着药进来,瞧见沈定珠抓挠,连忙按住她的手:“好娘娘,可千万抓不得,若是留下伤疤,那就难看了。” 沈定珠俏丽白嫩的脸蛋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感觉,就好似蚂蚁在浑身爬动一样,宋嬷嬷,快将药端来,本宫早点喝了好受些。” 沉碧看着沈定珠这么难受,跟着气愤不已。 “都怪崔德妃,好端端的,来送什么缩阴膏,本就不正经,天天还想着歪门邪道!娘娘,您应该跟皇上告状,好好修理她。” 沈定珠喝完了药,拿帕子沾了沾额头上的香汗。 她纤秾长睫轻动,语气淡淡:“罢了,她并不知道本宫对麝香敏感,既不是故意,何必为难她。” 就在这时,春喜一瘸一拐地慌忙跑进来,差点撞倒端着空药碗的宋嬷嬷。 沉碧急忙上前扶住,嘴里叱骂:“春喜!你疯了啊,在宫里横冲直撞,不想活了?” 春喜一脸苍白,急忙跪在沈定珠的榻前。 “娘娘,出事了!” 沈定珠正在拿翎羽橙锦扇轻轻刮着胳膊,闻言心头忽然跳漏一拍。 “怎么了?”她连忙坐起来。 第177章 他好像很爱她 “娘娘,刚刚外宫来信,说小主子忽然腹痛不止,还高热难忍,请了两个郎中都不顶用,沈老爷想请一名太医过府。” 她有女儿的事,沉碧他们都知晓,一开始,沈定珠不想说,但萧琅炎让他们知情,作为内应,时刻能跟宫外的沈家联系上,也好解开沈定珠的相思愁。 这会儿,沈定珠花容失色,听到苏心澄生病以后,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你即刻去找徐寿公公,请他让皇上派太医出宫,”说到这里,沈定珠急匆匆往外走,“算了,我自己去找皇上。” 春喜连忙跟在她身边,急得满头大汗,却有些吞吐:“娘娘,可是……可是皇上现在不方便,奴才刚刚已经去找过了。” 沈定珠豁然看向他:“什么不方便?” “奴才……刚刚去找徐寿公公,发现徐寿公公他们等在傅云秋的院子外,他们说方才皇上交代了,没有他的命令,不能随意闯入。” 所以,春喜这才慌了神,回来跟沈定珠汇报。 沈定珠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愣在原地。 她长睫颤如蝶翼,白皙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 如果萧琅炎跟傅云秋故梦重温,此刻,谁也打扰不了他。 孩子生病,跟傅云秋比起来,孰轻孰重,沈定珠心里有数。 她顾不得生气难过,急忙思索对策。 现在让人去找宫外的鬼医已经来不及了,鬼医行踪不定,就算给他留信,他也得三天后才出现。 而宫中的太医,没有萧琅炎的御令,不能出宫私诊。 何况,沈家还未被洗清罪名,身份敏感,除了岑太医,别的太医恐怕根本不敢帮她。 可今日,恰巧岑太医就在宫中当值! 方才还给她看了疹子。 沈定珠来回打转,须臾,她停下来:“沉碧,给我更衣,我带一名太医出宫。” 众人面色煞白,纷纷跪下:“娘娘,不可啊,您现在是在册的妃嫔,若无皇上允准,您不能私自出宫,就算走到门口,禁军也不会放咱们离开。” 沈定珠心急如焚:“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澄澄的病来得急,我还要等皇上跟傅云秋旧梦重温结束,才去救我的孩子吗?” 她拿起外披就往外走。 沉碧和绣翠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腰。 “娘娘,”沉碧哭着劝说,“您若是强行出宫,按宫规是死罪。” 绣翠也道:“奴婢去强闯傅云秋的院落,不管皇上在做什么,奴婢都将皇上的御令请回来。” 沈定珠急得面红耳赤,伸手想打阻拦她的这两个丫头,然而,沉碧和绣翠都是忠仆,沈定珠下不去这个手。 她身上难受的厉害,却不及担心孩子的万分之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斥责的声音:“吵什么?” 沈定珠惊诧抬眸,萧琅炎竟回来了。 奇怪的是,他早上离开时穿的龙袍,此时已经换了一件,薄冷的眉宇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定珠管不了那么多,连忙扑去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萧琅炎臂下肌肉一僵。 “皇上,澄澄又发了疾症,臣妾爹娘束手无策,请您快派岑太医出宫诊治吧!” 萧琅炎面色一变,即刻下旨,让陈衡轻功去办。 随后,他看向徐寿,语气低冷阴沉:“你说春喜来找你,就是为这事?” 徐寿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跪在了地上:“皇上恕罪,当时您正在楼里说话,吩咐了谁都不许打扰,奴才就没有过问春喜是何急事。” 萧琅炎上前一脚,狠狠将徐寿踹倒。 “混账东西!”他眼睛充血,如同发狠的狮子。 徐寿八尺身形,被踹的直接撞上桌角,顿时出了血色。 沈定珠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拽住萧琅炎的胳膊:“皇上息怒。” 她使了个眼色,让沉碧将徐寿搀扶出去上药,徐寿不敢,知道自己惹了萧琅炎大怒,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磕头。 沈定珠轻轻拽了一下萧琅炎的衣袖,萧琅炎才青筋暴起地怒喝一声:“滚!” 徐寿这才被沉碧搀扶着出去,宋嬷嬷和春喜一干人等暂且退下。 萧琅炎按了按眉心:“你也离朕远点。” 沈定珠听言一怔,沉默地倒退了两步。 他坐在贵妃榻上,而她站在灯火旁边,殿内分明烛火明亮、碧玉辉煌,可沈定珠却觉得,她整个人困在樊笼中。 一点苦涩,顺着心里的缝隙流出。 她背过身去,身上的红疹痒得难受,她轻轻抓挠,不愿让萧琅炎看见她的狼狈。 再去计较他这个时候去和傅云秋旧情复燃,已经没有意义了,沈定珠只盼望着澄澄能好起来。 她指甲刮过肌肤,带出轻微的沙沙动静。 突然! 一只火热的大掌抓住她的手腕,猛地拉开:“你方才就一直在挠,到底怎么了?” 萧琅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擒着她的手腕,充血的薄眸垂下一看,倏而一怔。 那露出来的粉白肌肤上,竟有点点红疹,触目惊心。 沈定珠别过脸去,猛地将手抽了回来,拢紧衣裳,她眼圈红红,语气冷淡:“臣妾没什么事。” “红疹怎么来的?”萧琅炎追问。 沈定珠不答,他便阴沉道:“你不说,朕就送沉碧她们进暴室,没有伺候好你,该当死罪!” 沈定珠闻言回眸,娇弱的身躯颤如风中的蒲柳,她捏紧拳头,一双含泪水眸瞪着萧琅炎。 “皇上将臣妾当成玩物就罢了,连臣妾身边的宫人也如此轻贱,为何每每都要作出这副疼爱臣妾的样子?” “澄澄急病来势汹汹,春喜去找您请令送太医去诊治的时候,您却在傅云秋那儿!臣妾不配指责您什么,但女儿既不重要,臣妾的红疹又有什么要紧?皇上何必迁怒她人!” 她说着,竟在萧琅炎面前气哭了。 想着女儿的病情,真是心焦如焚,作为母亲,却连见孩子一面也要等待。 沈定珠跌坐在贵妃榻上,哭的伤心欲绝。 萧琅炎沉默不语,好一会,他才抬起指腹,擦去她的泪水。 “别哭了。”他声音喑哑,连手的温度,亦烫的惊人。 “等明日,朕安排你出宫,去看澄澄。”他又说,声音似乎带着疲惫。 沈定珠拿手背擦拭眼泪,她以为,他也对女儿怀有亏欠,于是低下头,情绪黯然:“谢皇上。” 萧琅炎还有政务,让沈定珠早点睡,他正准备离开,然而,他高大的身躯忽然一晃,整个人朝沈定珠压下来。 沈定珠惊得抬起泪眼,他的唇瓣不小心碰到她的脖颈时,她才发觉他浑身滚烫! “皇上?”沈定珠推不动他,美眸惊慌地瞧着,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萧琅炎皱着剑眉,抱着她,竟像是迷迷糊糊:“朕累了,睡会。” 沈定珠急忙喊人进来。 一炷香后。 萧琅炎在她的榻上,沉沉地睡着,太医刚刚离去。 沈定珠坐在榻边,美眸神色乌黑,听着徐寿的汇报。 “贵妃娘娘,这事其实不能怪皇上,不是奴才多嘴,而是皇上不让说。” “你告诉本宫,皇上胳膊上这么一条伤势是哪儿来的,否则,本宫一把火烧了傅云秋的院子,你且看本宫做不做的出来。” 徐寿面色一僵,片刻后,他低下头。 “傅云秋下了药,皇上为了保持清醒,划伤胳膊,奴才在院子外听到动静的时候赶进去,皇上已经受伤了。” 所以,萧琅炎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是因为血染脏了之前的衣服。 沈定珠无意中碰了他的胳膊,让他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而那催情的药对男人的身体约莫伤害不小,萧琅炎服了太医开的猛药开解,但没想到浑身发烫的厉害。 他能来找沈定珠,已是强撑了。 第178章 吃醋 徐寿离去后,沈定珠轻轻为萧琅炎掖了掖袖子。 她身上的痒意总算是止住了,大概是岑太医的药效起了作用。 正当沈定珠想站起来,去镜子边看一看疹子的时候,却被萧琅炎一把握住手腕。 她回头看去,以为萧琅炎睡熟了,却没想到,他薄眸微睁,神情很是疲倦,目光无光。 “你要去哪儿?又想离开朕?” 沈定珠没想到,这么轻微的动静,他都能立刻惊醒。 平时到底是怎样绷着浑身的神经? 她重新坐了下来,垂着纤秾的睫毛,盈盈眸子瞧着他:“皇上的伤势包扎了,臣妾的红疹还没完全消下去,想去镜子前看看。” 萧琅炎这才松开手,沈定珠走到镜前,拉开衣襟瞧了两眼,果然消退不少,她松了口气。 于是回到榻边,萧琅炎竟还强撑着没有昏睡过去。 “你躺到朕旁边来。”萧琅炎道。 沈定珠犹豫了一下:“可是臣妾身上有红疹,宫规有言,身上抱恙不能跟皇上同床共枕。” 萧琅炎俊美的面庞冷白,他嗤笑一声:“朕连你的床都躺了,怕什么,上来。” 沈定珠只好顺从地上了榻,躺在他身旁。 萧琅炎顿时伸臂搂过来。 沈定珠吃了一惊:“皇上,小心您胳膊上的伤。” “那你不要动,乖乖被朕搂着,朕的伤就会没事。”萧琅炎反而声音低沉喑哑地笑了笑。 沈定珠果真不敢动,被他强行搂在怀里,面对着他坚硬炽热的胸膛,她像个被勒住的兔子,身子软软颤颤。 萧琅炎闭上眼,薄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嗤笑。 “你的红疹如何了?”他懒洋洋地问,仿佛随时会睡过去。 沈定珠轻声细语:“消了不少。” 想了想,她还是说:“皇上中的药,跟连累臣妾长红疹的药,是同一个。” 萧琅炎拧眉:“怎么得来的?” 沈定珠想了想,犹豫着说了崔怜芙送的。 萧琅炎当时没说话,但气息马上沉了下去。 可见他不高兴了。 沈定珠语气平静地说出了另外一个事实。 “崔德妃其实没什么错,她只是想讨好臣妾,所以送了这样的东西过来,但是傅云秋显然知道这个药怎么用,她今日敢以身犯险,险些害了皇上,明日,她就敢做更疯狂的事。” 说到最后,沈定珠冷冷道:“臣妾想惩罚她,只看皇上舍不舍得?” 萧琅炎原本静静地听着,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豁然抬起大掌,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沈定珠吃痛,一声娇呼。 她抬眸,有些气愤的美眸,对上萧琅炎深邃的眼。 “皇上舍不得就直说,何必欺负臣妾。” “朕不是舍不得,而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这种话,朕就罚你。”萧琅炎声音低哑。 末了,他补充道:“给她留条性命。” 沈定珠一怔,看向萧琅炎的时候,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英俊黑冷的眉宇,皱的很深,大概在忍着痛。 毕竟,胳膊上那么长的一条伤口,沈定珠看太医给他上药的时候,那血淋淋的模样,都不忍细看。 而萧琅炎为了保持清醒,对自己下手倒是真狠。 可即便如此,他都舍不得真的要了傅云秋的命。 沈定珠红唇喟叹出一口气:“臣妾知道了。” 萧琅炎大掌禁锢着她的腰身,原本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 沈定珠也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昏昏欲睡。 忽然,她睁开水眸,按住他不老实的手。 沈定珠水眸中染上一层薄怒,美人娇面,生动的犹如怒放芙蓉。 “皇上,您再不老实,臣妾就去偏殿睡了。” 萧琅炎睁开薄眸,展眉嗤笑。 他吻了吻沈定珠的眉心:“朕就是想问你,方才是吃醋了吗?你是不是为朕吃醋了?” 沈定珠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萧琅炎见她没有露出被他猜中的神情,薄眸中的深邃跟着冷了下来。 他大掌向下,按住她的臀,嘶声低哑,带着点霸道的威胁:“真的没有吃醋?” 沈定珠怕他胡来,不仅她身体不适合承欢,而他的伤更不能折腾。 不然,以萧琅炎平时用力冲撞的模样,他的伤势不过度撕裂才怪。 沈定珠便只能忍下来,嘴上顺着他的意,说:“吃醋了。” 萧琅炎仿佛这才满意一般,大掌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睡吧。”他大发慈悲,放过她了。 沈定珠心下无奈,她有时愈发看不懂萧琅炎了。 不一会,沈定珠睡着了。 萧琅炎才重新睁开薄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皎白粉红的面颊。 连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此刻他的眼神,有多么温柔。 今日傅云秋逼近的时候,他就算是要了她,也没什么,毕竟他已经是皇帝了。 萧琅炎从前也想过,他不会只有沈定珠这一个女人。 然而,当傅云秋像沈定珠一样,环抱上他的腰的时候,萧琅炎竟觉得恶心。 脑海里不断闪过沈定珠的面孔,还有澄澄喊阿爹的样子。 他竟有一种背叛她们母女俩的愧疚感。 等萧琅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不仅将傅云秋踹去一旁,还用她的簪子,割破了自己的手臂,保持清醒。 药效过后的那一瞬间,他只想快点去看沈定珠。 他竟然怕,怕她知道他和傅云秋共处一室,怕她误会。 想到这里,萧琅炎搂紧了她的腰,将沈定珠困在怀里。 睡梦中的她皱了皱黛眉,发出不满的哼声。 萧琅炎只觉得她可爱。 次日。 沈定珠醒来的时候,萧琅炎已经上朝去了。 哪怕他受了伤,但朝政一日都不能耽误。 岑太医来给沈定珠回话:“主子,小殿下……没有生病。” 原来,苏心澄去了外祖家生活,一开始有表哥沈青山陪着,倒是没心没肺地玩了两天。 奈何,第三天就开始偷偷地哭,想找沈定珠和萧琅炎。 孩子刚离开母亲,十分的不适应,开始不吃不喝。 沈老夫妇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她依旧闷闷不乐,小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装病了。 仿佛她知道这样,就能看到阿爹和娘亲。 所以郎中去了,把脉说无事,但苏心澄喊着好热,又说肚子疼,折腾了半宿。 后来,岑太医去了,看出端倪,拿了一根糖人去换,才让苏心澄说了实话。 沈定珠听着岑太医的话,分外无奈。 “这孩子!”她重重叹气,想要责怪,可又舍不得。 苏心澄才四岁多,从出生到进京,没有一天是离开她身边的。 不光是孩子想她,她也想女儿。 然而,沈定珠万万没想到。 过了两三日,萧琅炎安排人,将苏心澄偷偷带进宫了。 第179章 阿爹,这是娘亲给的药 苏心澄进宫的昨日,萧琅炎就拉着沈定珠侍寝了一次。 早上避子汤被送来,沈定珠看着浓褐色的汤药,忽然想起前世的死因。 距离她前世忽然中毒身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最近沈定珠对进口的东西,都十分谨慎。 原本她不愿喝这药,但是,药是岑太医开的,应当没什么问题。 沈定珠喝了以后,忽然想起,前世她之所以中毒暴毙,会不会跟那颗绝子药有关系? 之前,她委托鬼医查药里的成分,是绝子用的,不含剧毒,但前世的那段时间,她为了不成孕,吃的就是这样一味绝子药。 绝子药又怎么会让她中毒呢?莫非是跟什么食物相冲? 沈定珠让宋嬷嬷将柜子打开:“把蓝布包着的药拿过来。” 打开以后,里面还剩下两粒药丸。 正是很久之前,娴妃想强行喂给她的绝子药,被她藏了起来,当时沈定珠觉得,日后她一定会有机会用到。 可现在,她怀疑这个绝子药是她中毒的契机之一。 于是,沈定珠决定,想个办法送出宫,让鬼医根据药的成分查找,看看跟什么食物相冲。 就在这时,徐寿牵着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 “娘亲!”苏心澄高高兴兴地大喊,忽然想起徐寿的交代,连忙捂住小嘴,小心翼翼地喊,“娘亲,澄澄来了。” 徐寿笑眯眯的,给沈定珠请安。 沈定珠大喜过望,上前两步,将苏心澄抱在怀里。 “徐公公,澄澄是怎么带进来的?” “皇上设宴款待几位心腹大臣,允许他们带着家眷入宫,娘娘放心,小殿下进宫路线隐蔽,皇上也下了令,奴才们小心伺候,必不会叫人看见。” 沈定珠心头一阵暖流经过,怪不得昨晚萧琅炎抱着她的时候,情动万分还要许诺:“让女儿来看你,你再叫一声琅炎。” 想到他的举动,除了脸红以外,竟觉得有些体贴。 沈定珠紧紧地搂住苏心澄,美眸浸了几分泪花。 徐寿识趣地退下:“娘娘好好跟小主子聊着,有一个时辰的时间相处呢,奴才去外头候着。” 他出去后,苏心澄才敢哭唧唧的,小奶音微微扬大了点:“娘亲,澄澄好想你,没有娘亲,我再也睡不好吃不好了。” 她豆大的眼泪顺着奶白色的小脸滑落,看得人直呼心疼。 沈定珠将小家伙抱起来,给她擦去泪水:“澄澄乖,阿爹跟娘亲都在为你努力,很快你就能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澄澄再多忍耐一阵子好不好?外祖和外祖母年纪大了,你也替娘亲多陪伴他们几天,好吗?” 苏心澄擦去泪水,乖乖地点头:“好,澄澄每晚都给外祖母讲,我和娘亲在南州的故事呢,外祖母可喜欢听了,她说她都没有去过。” 沈定珠笑着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真懂事。” 说着,小家伙又低下头:“澄澄也不乖,为了见阿爹和娘亲,撒谎自己生病了,娘亲说过,好孩子不可以撒谎的。” 沈定珠握着她的小手,温柔地道:“那下次澄澄不要撒谎了,免得娘亲看不见你,在宫中干着急,好不好?” 苏心澄重重点头,小家伙仰起葡萄似的大眼睛。 “我一定要乖乖的,娘亲,这些日子我又学会好多字,你呢,你给我生了小弟弟没有?” 沈定珠芙蓉面娇红,她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没有小弟弟,不会那么快的,何况,娘亲有澄澄就够了呀。” 苏心澄撇撇嘴:“可是阿爹也想要弟弟呀。” 沈定珠怔了怔:“不要胡说。” “阿爹自己告诉澄澄的!”苏心澄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模样,不像是骗人的。 沈定珠微微走神,真是萧琅炎说的? 看来定是他哄孩子的话,否则怎么会在她侍寝后,每日不落地送避子汤来。 恰好此时沉碧和绣翠端着糕点进来。 苏心澄的注意力全然被吸引走。 “你是沉碧姐姐,你是绣翠姐姐,刚刚来的时候,徐公公都说过啦,还有宋嬷嬷和春公公~” 小家伙嘴巴甜,很快跟沈定珠的宫人们打成一片。 等到苏心澄要走的时候,沈定珠拉住她的小手,将那个包着绝子药的布,塞进了她随身的绣兜里。 “澄澄,”沈定珠将孩子拽到一边,低声叮嘱,“你回家以后,将娘亲给你的这个东西,给祖父,里面有娘亲留的字条,他们会知道怎么做的。” “但是你不要偷吃,这是药丸,很苦的。” 一听说是药,苏心澄顿时收回好奇的目光,大眼睛眨着明亮的光泽:“遵命,娘亲~” 沈定珠轻笑,抱了抱她的小身子:“记得只交给你外祖父,时辰到了,你回去吧,娘亲会想办法,再与你见面的。” 随后,她又交代小家伙,一定要听话,便看着徐寿领着苏心澄快步离去。 沈定珠猜测,这个时候,萧琅炎应当还在宴请大臣,恐怕是没空见女儿。 然而,徐寿将苏心澄送上出宫的马车时,萧琅炎已经坐在马车里等待。 他还穿着龙袍,眉眼疏冷俊美,一边看书一边等着苏心澄。 虽说沈定珠更想念孩子,但他作为父亲,不想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故而专门提前离开宴席,在这里等着抱一抱小人儿。 小家伙一上车,看见他,兴奋地扑进他怀里:“阿爹!唔……阿爹你身上有酒味!有点臭臭。” 萧琅炎扬眉,笑了一声:“朕为了接你进来,陪大臣宴饮,你个小东西,还敢嫌弃朕?” 跟她娘一样没良心。 苏心澄连忙抱着他撒娇,那小模样,就像是沈定珠的翻版,聪明狡黠,水眸透着机灵。 “澄澄不敢,阿爹最好了,澄澄好想你呀!”她抱着父亲的胳膊,万分高兴地晃了晃小脑袋。 萧琅炎摸了摸她的小脸:“你见到你娘亲了,她可高兴?” “高兴,娘亲都高兴地哭了呢!”苏心澄奶声奶气地说。 正当此时,她袖子里,骨碌碌地掉出几颗药丸。 萧琅炎垂眸看去,捡起来:“哪儿来的药?” 苏心澄瞪圆了眼睛,小手拉开衣袖,朝里面看了一眼。 糟糕咯,娘亲给她塞的药丸,都掉出来啦! 面对萧琅炎愈发疑惑拧起的眉头。 苏心澄想到,娘亲只交代让她把东西给外祖,却没说要瞒着阿爹。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马车外,用小手捂嘴说:“是娘亲要我给外祖的药丸,还说什么鬼医,什么纸条的……” 萧琅炎薄眸狐疑,伸出手来:“纸条在哪,拿来给朕。” 第180章 为她铺路 当苏心澄将纸条递过来,萧琅炎展开一看。 沈定珠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纸上,她寥寥数语,是请沈父找到鬼医,写下这些绝子药的忌同服的食物。 苏心澄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萧琅炎。 可是,小家伙逐渐发现,自家阿爹的脸色,变得阴沉可怕。 他缓缓攥紧拳头,将那纸条捏成可怜的一堆纸屑。 萧琅炎如玉般俊朗的容貌,此时眉宇笼着阴云密布,下颌线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 苏心澄害怕了,她小奶音颤颤:“阿爹……阿爹,你怎么了?” 萧琅炎让她将药丸留下,并冷冷垂眸:“回去后,不许告诉你外祖这件事。” 苏心澄葡萄似的黑眸里聚集了焦灼。 “可是娘亲让我给外祖父。” “澄澄,”萧琅炎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黑发,他薄眸幽幽,“这天下所有人,都得听朕的,包括你娘,她不乖,你也要学她么?” 苏心澄小身子一颤,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澄澄要做乖孩子,阿爹不要生气,”她噘起小嘴,犹豫说,“澄澄不会告诉外祖父了。” 萧琅炎抱了抱女儿:“乖。” 沈定珠惦记着萧琅炎的伤势,也想谢谢他让苏心澄进宫。 于是,当天晚上,她让沉碧和绣翠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一桌佳肴。 知道萧琅炎喜欢吃藕节酿肉,她便将这道菜,摆在他平时常坐的位置前。 天色暗了下来,月亮高高挂起,穹空一片烧釉般的黑蓝。 沈定珠坐在桌边等了有半个时辰了,萧琅炎还没有来。 “沉碧,”沈定珠对外呼唤,“你去将饭菜都端去小厨房热着,皇上大概是政务缠身,一会他来了,再将饭菜送上来。” 然而,又等了一个时辰,萧琅炎依旧没有回来。 沈定珠往院子里看了好几回,连宋嬷嬷也纳闷,打趣说:“看来,皇上是真的被政务缠身,绊住脚了,不然平时都是要来陪娘娘用膳的。” 绣翠劝说:“娘娘,不如您先传膳,多少吃一点吧?万一皇上要忙到半夜呢。” 沈定珠却有些犹豫:“皇上这么忙,也不知有没有按时换药,春喜,你去御书房看看,要是皇上还在忙,就回来。” “是。”春喜连忙去了。 不多时,沈定珠正在练书法的时候,春喜回来了,气喘吁吁的。 “娘娘……”他欲言又止,低下头道,“皇上一个时辰前,就去了崔德妃娘娘的宫里,听徐公公说,今晚大概是不会过来,就留宿在那边了。” 沈定珠笔下一顿,她眸色怔怔,再回过神来,纸上已经多了一团氤氲的墨色。 沉碧有些不高兴:“皇上居然没来找娘娘用膳?必定是崔德妃又使了什么手段吧,害的咱们娘娘等这么久,自己还饿着肚子呢。” 绣翠拉了拉沉碧的袖子:“少说两句吧。” 她使了个眼色,沉碧看向沈定珠,闭上了嘴。 “既然这样,春喜不用去了,你们都退下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沈定珠红唇张合,语气淡淡。 宋嬷嬷犹豫着说:“可是娘娘,您晚上就没吃饭,现在不吃,对身体不好。” 沈定珠却说没胃口。 宋嬷嬷只能与沉碧她们一起退下。 灯火中,沈定珠身穿竹青色衣裙,腰部收紧纤细,头上玉簪折射温暖光晕,更显得美人肤白如鹅脂。 萧琅炎没有亏待过她,自从她回京,源源不断的首饰和衣裳,都送进了瑶光宫里。 故而,沈定珠在外蹉跎四年,回宫以后养了不过一个月,就比从前更加明艳动人。 天生的美人胚子,又被人用心的浇灌滋养,自然美的惊艳。 沈定珠耐心地写完一幅字,最后挂起来,拿扇子轻轻扇着,等墨干。 这期间,她心思辗转了千遍。 沈定珠能理解萧琅炎今夜的选择,崔怜芙背后的崔家,是朝廷中势力庞大的一支。 萧琅炎不能时常冷落她。 故而,沈定珠倒也没有难受,只是心里堵得慌,不知是为那一桌没有人享用的饭菜难受,还是为了自己空等了这一会。 想到后面,沈定珠干脆不再去思考这件事,她简单地沐浴过后,就躺在榻上入睡了。 时值深夜,明月高悬,天空被照耀出一圈璀璨的光辉。 宫中人人入眠,唯有崔怜芙的宫里,灯火如昼。 寝殿里,萧琅炎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手持一卷书,靠在榻上研读。 而崔怜芙,就跪在一旁的地上。 她已经跪了两炷香的时间了。 膝盖如同蚂蚁在爬,疼的受不了! 可是,萧琅炎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崔怜芙连问也不敢问。 因为她听说,她的药膏,惹了祸,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知,萧琅炎今日一进寝殿,就让其余人退下,命她跪着。 这是他无情的惩罚。 崔怜芙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可心中难免委屈。 她的腿酸麻的厉害,身形晃了晃,就跌倒了。 萧琅炎这才斜睨看过来,眸光冰冷:“这就跪不住了?” 崔怜芙泪如雨下,她伏在地上,呜呜地哭泣:“皇上,臣妾纵然有错,可也请您明示,不要再这么折磨臣妾了,求求您了。” 萧琅炎薄眸漆黑摄人,他姿态闲散地靠着榻边,拥有着帝王般的睥睨尊贵,更带着疏冷不近人情的残忍。 他看着崔怜芙:“你父亲崔学士才富五车,自诩清流,他知不知道你在宫里四处给予香花膏这样的事?” 崔怜芙顿时面色惨白,她浑身颤抖起来:“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不敢了!” 看着她不断磕头,那白皙的额头上一片殷红,萧琅炎闭了闭眼:“你现在亲自写一封信,明日让你的宫女送出宫去给你父亲带去。朕说,你写。” 崔怜芙连忙爬起来,哆哆嗦嗦地去拿笔:“皇上请说,臣妾要写什么?” 萧琅炎闭上眼,凌厉的气势就减淡一些。 他语气冷冷:“你告诉你父亲,最近朝堂上,有一些针对沈贵妃的弹劾,说她专宠争权,这些都是不实言论。” “并且,最近沈贵妃帮了你,没有将你送香花膏的事情传扬出去,还为你在朕面前隐瞒。” 崔怜芙的笔写到此处,忽然顿住了,她脸上满是惊讶。 皇上……居然能为沈定珠做到这种地步! 第181章 试与贵妃比 萧琅炎按了按眉心,似乎有些累了,他继续说着:“让你父亲想办法,在朝堂上为她平息这些弹劾的奏折。” “要说的诚恳一些。”他睁开薄眸,冷冷叮嘱。 崔怜芙写完一封信,浑身冰冷。 从前她只是以为,皇上喜爱沈定珠绝美的容颜,所以,才对她多有保护。 可现在,崔怜芙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她姑姑娴妃死前,会说沈定珠才是萧琅炎的死穴。 因为他不是喜欢她的样貌,而是爱着她这个人啊! 这样明显的偏袒,让崔怜芙感到无望,有沈定珠在,她何时才能成为皇后? 一封信写完,萧琅炎检查了一遍,才淡淡地嗯了声,允许她封漆了。 之后,萧琅炎没有要走的意思,重新回到榻上睡下。 崔怜芙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萧琅炎在她眼里,喜怒不定,她甚至不敢再跟他开口说话了。 真不知平时沈定珠都是怎么伺候他的? 过了一会,萧琅炎仿佛想起她来。 他睁开薄眸,道:“你去那儿的软榻休息吧,朕今日不需要人伺候,在你这借住一夜。” 随后,萧琅炎果真四平八稳地睡去。 崔怜芙期期艾艾的谢了恩,爬上那窄小的软榻,默默地卷起被子。 她眼泪落进枕头里,只觉得心里苦得像吞了好多黄连,从前沈定珠没回宫的时候,她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 那时,萧琅炎虽然不往后宫来,可也不会折磨她,逢年过节,还会让她来安排宫宴。 压抑的哭声,极其微弱地从被子下传出。 …… 接连几日,沈定珠都没有见到萧琅炎,她不知他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好不容易让春喜去问一问徐寿公公,还被徐寿公公讳莫如深地挡了回来。 春喜说:“不管为什么,徐寿公公都只说还好,让娘娘不用担心。” 沈定珠正在修剪窗台上的花儿,诧异地看着他:“你也没有见到皇上?” “没有。”春喜说完,低下头。 沈定珠皱了皱眉:“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嬷嬷叹气:“你就告诉娘娘吧,这也是娘娘应该知道的。” 春喜只好说:“听说皇上方才点了冯贵人陪他去听曲。” 沈定珠略微思索,才想起来这个冯贵人是谁,听说是小家碧玉的出身,胜在温婉可人。 沈定珠点点头:“知道了。” 这之后,接连几日,她都能听说,萧琅炎叫了不同的人伺候,不是磨墨,就是陪他听曲赏雨。 到了晚上,萧琅炎就去崔怜芙那。 半个月过去,他依旧如此,就是不见沈定珠一面。 渐渐地,沈定珠也终于察觉出来了,萧琅炎恐怕是生了她的气。 可是,她自问没有得罪过他的地方,也不知他在气什么? 倒是有一日午后,沈定珠闲来无事,带着宫人去御花园采摘粉茉莉,没想到,正好遇到崔怜芙。 好几日不见,沈定珠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 崔怜芙眼下浓浓的乌青,神情也无精打采,像被霜打蔫的花儿,也再也没有从前装扮的兴致了,穿着朴素的衣裳。 “崔德妃?”沈定珠从后面叫住了游魂一样的她。 崔怜芙触电般僵在原地,她回头,看见沈定珠,更是害怕地哆哆嗦嗦起来。 沈定珠身边都是宫人,她像一个花团锦簇的芙蓉,让崔怜芙更自行惭秽。 她急忙请安:“参见贵妃娘娘,臣妾正觉得头晕不舒服,要回去,这便告辞了。” 说着,崔怜芙低着头,脚步仓促地离去。 沉碧站在沈定珠身边,皱起眉头:“娘娘,她怎么啦?一副耗子碰到猫的表情。” 沈定珠也感到疑惑:“不知道呀。” 次日。 崔怜芙身边的宫女,跌跌撞撞来瑶光宫求见沈定珠。 “贵妃娘娘!求求您救救我们主子吧,求您了!” 沈定珠放下书,宽大的裙摆绣着祥云百花,快速迤逦过光洁的地面。 “怎么了?” 宫女哭着说:“方才我们主子不小心冲撞了正在陪皇上游园的冯贵人,冯贵人竟然失手将我们主子推进了湖中,皇上也没有下令捕捞,我们都不敢帮忙。” “娘娘,求您了,我们主子不会水啊,再这样下去,她非淹死不可!” 沈定珠眉心一跳,萧琅炎怎会如此对待崔怜芙? 她现在的身份,全靠着倚仗萧琅炎,按理说,她应该完全漠视不管,才算是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可是,崔怜芙到底没做错什么,只怕还是那膏药害了她。 沈定珠叹了口气,语气威严:“沉碧,给本宫更衣。” 沁心湖边,萧琅炎坐在亭子里,旁边站着一位低眉顺目的温柔美人。 这会儿,美人眼中含泪,捂着扭伤的手:“皇上,妾没事,您让人捞崔德妃娘娘上来吧。” 萧琅炎看了一眼旁边的湖水中。 崔怜芙浑身湿透,扒在湖边,没有萧琅炎的命令,谁也不敢让她上来。 方才崔怜芙一直求饶认错,萧琅炎恍若未闻。 这会,她像是快要体力不支,面色惨白地几乎要晕过去了。 萧琅炎收回目光,他没有看冯贵人,只是淡淡道:“她目中无人,要伤你却害自己落水,应该让她长点教训。” 就在这时,徐寿眼尖,忙道:“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萧琅炎端茶的手立刻顿在半空,冯贵人抬起水盈盈的眼睛去瞧。 一顶浮花软轿,飞快地赶来。 帘子一挑,冯贵人直勾勾地看着那轿子的门。 这时,一个白肤娇腻,粉腮如桃的绝艳美人弯腰走出。 她的身姿既饱满,又纤细,或胜在那波涛的雪胸,亦或是不堪一握的腰肢,巴掌大的芙蓉娇面,生得明艳万千。 她只要站在那,所有人的目光,就不自觉地看向她,堪称是尤物中的尤物。 冯贵人余光去打量萧琅炎的神情,果然看见他虽故作不在意,可所有的注意力,都黏在沈定珠身上了。 她暗中撕紧了帕子,心中暗骂那个狐妖一样的贵妃。 沈定珠看见亭子里,萧琅炎坐着,而冯贵人贴着他身边站着。 初夏的风带着荷花的香气,拂面而来,沈定珠耳边的黑发晃了晃,发间簪子光芒万丈。 她迈步过去,经过崔怜芙时,看了一眼,崔怜芙奄奄一息地趴着,嘴里还不断说着:“皇上,臣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沈定珠走进亭内:“臣妾参见皇上。” 萧琅炎不看她,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水,语气冷冽疏远:“你来干什么?要是为崔德妃求情的话,朕劝你免开尊口。” 沈定珠纤秾的睫毛轻眨,语气温和不变:“臣妾昨日来此赏景,丢了一支红玉簪子,正想安排人打捞。” “但崔德妃在水中,万一伤了她就不好了,所以想请皇上开恩,让臣妾命人将她捞起来,再去打捞自己的簪子。” 萧琅炎嗤笑:“朕的沈贵妃,真是慈悲心肠。” 沈定珠知道他听得懂她的借口,于是垂下白嫩的脖颈,也不反驳,姿态虽娇柔,却坚韧不退让。 见萧琅炎不说话,沈定珠便当他默许了,于是扭头朝春喜等人使了个眼色。 沉碧她们连忙上手,将崔怜芙连拖带拽地拉了上来,沈定珠解下遮阳的薄荷浅绿披风,转而走过去,帮崔怜芙裹在了身上。 崔怜芙目光一怔,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滴落,好生狼狈,她却看着沈定珠,神情愣愣的。 像是没想到,她的体面,会是沈定珠给的。 “回去吧,本宫安排了太医在你宫里等着给你号脉。”沈定珠低声说了一句。 还不等崔怜芙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宫女搀扶着走了。 等崔怜芙走远,沈定珠回到萧琅炎的身边。 “皇上等会还有事要忙吗?”她主动询问。 不等萧琅炎回答,冯贵人就讨好地说:“回贵妃娘娘,皇上约见了画作大师入宫探讨画理,您要跟我们一同去吗?” 沈定珠看向她,美眸光泽漆黑,须臾,她笑了笑:“好吧,既然不巧,那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留下了春喜他们,做做样子打捞,而她自己则又坐着轿子回宫了,只留下一缕久久不绝的香风。 徐寿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冯贵人,仿佛嫌她愚蠢般,默默地叹了口气。 萧琅炎的面色,可以用黑得如同墨色来形容。 他看着冯贵人眼底小小的窃喜与自以为是的胜利,眼神更是阴戾的可怕。 “你能耐不小,如今,都能替朕开口做主了?”萧琅炎声音冰冷。 这强大的威压,裹挟着狠厉的气场,让冯贵人怔了怔。 “妾不敢,妾刚刚只是如实回禀贵妃娘娘。”她慌忙低下了头。 虽然冯贵人早前听说过沈定珠有多么受宠,沈定珠刚刚回宫的时候,确实专宠过几日。 可现在又怎么样? 皇上照样不去她宫里,还点了自己陪伴着游园听曲。 冯贵人胆子渐壮,只觉得,她若争取一番,倒也比得上沈定珠了。 可她现在看着萧琅炎的目光,方才还什么都由着她推搡崔德妃的皇上,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冯贵人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双腿发软。 第182章 折腾,还是见不到她 沈定珠回去后,传来宋嬷嬷:“告诉瑶光宫中所有人,每夜到戌时必须熄灯,除了守夜的,大家各自去休息。” 宋嬷嬷有些惊讶:“主子,咱们不等皇上了?” 自从沈定珠被带回宫中,萧琅炎几乎每天晚上必来,不然就是召她去乾元殿侍寝。 “皇上气性没消之前是不会来的。”沈定珠坐在雕花鎏金镜子前,玉手一边卸去钗环,一边笃定地说。 宋嬷嬷连忙上前帮忙:“今日,您冒着危险,忤逆皇上,救了崔德妃,恐怕,皇上是要生一阵子气了。” 沈定珠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眉眼,她笑了笑,就像浮花流淌在水面上一样,眸光晃晃。 “皇上早就生气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半个月来的冷落,就是皇上给我的惩罚。” “崔怜芙也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得宠,你可还记得,昨日我们碰到她,她满脸憔悴,眼下乌青,可见是被训斥的不轻。” 沈定珠清楚萧琅炎的手段。 他很会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人。 崔怜芙在宫里用禁药,他自然是要罚她,而他的办法,总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前朝就算知道了,也说不出他的不好。 宋嬷嬷不解:“既然娘娘都知道皇上生气了,为何不努力固宠,反而叫奴婢们提前熄烛?” 沈定珠拢了拢乌发,她站起身,玲珑有致的身影,向窗下的矮榻上走去。 “他既不高兴,我哄也没有用,反而吃苦,所以早早熄烛,假装睡觉,等他气消了,我再问问缘由认错。”沈定珠说罢,靠在窗榻下。 宋嬷嬷为她膝盖上搭了一件冰蚕丝的被子。 沈定珠怕热,伸出细白的小脚将被子踢开:“日头高照了,等会屋里就会闷得慌,嬷嬷别叫我盖这么厚的了。” 宋嬷嬷像极了家里的老人,日头毒辣炎热,她也要沈定珠保护好膝盖。 “好娘娘,您就盖着吧,”宋嬷嬷压低声音,“尤其是生育过后的女子,寒气更容易从膝盖、脚底钻进身子里,以后会受苦的。” 见沈定珠一脸娇俏,写着不愿意,宋嬷嬷笑了起来,像哄自家女儿一样:“娘娘,您乖乖的,奴婢给您去造物司多支取几件冰鉴来,这样可好?” 沈定珠眸光亮了起来,她红唇绽放笑意:“好得很,嬷嬷快去,等冰鉴抬回来,咱们将葡萄荔枝都浸进水里去,吃凉的。” 宋嬷嬷拗不过她,这就脚步匆匆地去了。 不一会两个大冰鉴抬回来,在这炎日中,森森冒着寒气。 春喜和另外两个小太监合力抬起来,才将两樽冰鉴,分别放在南北两角,都靠着七轮扇。 不一会,整个瑶光宫的殿内,都清爽凉快,沈定珠惬意地缠着被子,在窗下的软榻上,一会躺着看书,一会又趴着睡着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她干脆也不出门。 入夜,戌时。 萧琅炎再次“无意”经过瑶光宫外,竟见原本还亮堂堂的宫殿,忽然接二连三地熄灭了烛火。 徐寿一愣:“这……这是怎么回事?贵妃娘娘这几日,好似睡的都很早啊。” 萧琅炎眼神深沉至极,仿佛凝结成冰。 沈定珠,她真好,好得很! 他负手,朝前走去,语气冷厉:“走。” 萧琅炎不来,沈定珠就当他是忙于政务,但自从上次崔怜芙落水过后,倒是没有再听说,萧琅炎点哪个妃嫔到身边去伺候。 倒是有一次,正逢阴天,沈定珠带着宫人想去御花园的八角亭里看水乘凉。 却没想到,她的轿子刚绕过宫道拐角,就见萧琅炎的龙辇停在那。 他垂着冷眸,正看着面前的一个窈窕女子。 沉碧帮忙瞧了两眼,说:“好像是杜婕妤。” 沈定珠摆摆手:“趁着皇上还没瞧见咱们,先走吧。” 萧琅炎余光,眼睁睁地瞧着沈定珠的软轿刚探出一个角忽然停住了,最后,她的轿子飞快地后退,最终看不见。 他目光阴沉的快要滴墨。 沈定珠做错了事,还敢躲着他! “皇上,天气炎热,臣妾炖了清火云鸭汤,请您移步殿中品尝。”杜婕妤声音婉转如莺啼,满脸娇羞地邀请。 方才她还以为皇上的龙辇不会停下,可没想到,皇上竟肯停下来听她说什么,看来,皇上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冷酷无情。 然而,等她说完,萧琅炎却沉声道:“你自己喝吧,朕的火,熄不了。” 说着,龙辇便快速离去。 杜婕妤诧异地看着萧琅炎远去的身影,她方才说什么话,惹皇上生气了不成? 有了上次的事,沈定珠在自己的殿内躲安生。 然而没想到,她只痛快享受了六七日,有一天,春喜空着手从造物司回来。 “娘娘,他们给不了咱们冰了,不仅今日给不了,明日后日都给不了了。”春喜耷拉着脸,有些难受。 沈定珠惊讶:“为何突然给不了了?” 春喜叹气:“全给皇上提供去了,而且,听说宫里马上要举办接风洗尘宴,有一大部分冰,要留在宴上用。” 沈定珠闻言,只好摆摆手:“无妨,咱们就用自己冰窖里存的那些,每天省着点,等宫里办完宴会,便好过了。” 然而天气实在是越来越热了。 沈定珠的冰用的很快,马上就有点受不了了,她光坐在美人靠上,白腻的额头上就渗出香汗。 趁着今日,萧琅炎在前面给几位从边关回来的武将接风洗尘,沈定珠在瑶光宫坐不住,决定出去乘凉。 “咱们去看看崔德妃。”沈定珠吩咐沉碧梳妆。 听说崔德妃住的宫殿偏僻背阳,平日里阴嗖嗖的,沈定珠打算去那转转。 然而,去的路上,却听小宫女们说,冯贵人竟然上吊自尽了。 沈定珠微微走神,脑海里闪过那冯贵人小巧如玉的五官。 她的轿子停在杨柳宫外,崔德妃带着宫人们,受宠若惊地前来迎接。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缂丝软轿停下,沈定珠伸出一截玉白的藕臂,上面搭着湘色妃纱。 她头戴珠翠,华光闪耀。 更显得美人仪态婀娜,行步间,自带芬芳柔和。 沈定珠满意地看了一圈杨柳宫,果然栽种了许多柳树,遮阳倒是不错,也好像确实比外面凉快些。 她扶起崔怜芙,往里走,顺便浅笑盈盈:“你身子好点没有?” 崔怜芙点点头:“好多了,请娘娘上座,来人,看茶。” 两人正准备入座,却没想到崔怜芙没有站稳,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疼的紧咬唇瓣,面色发白。 沈定珠吓了一跳,让沉碧将她扶起来,见崔怜芙姿势有些离奇:“崔德妃,你这腿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崔怜芙眼中泪水汹涌。 “娘娘,您帮臣妾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吧,臣妾以后唯您马首是瞻,在这后宫里,谁与您为敌,臣妾就跟她不死不休!” 说着,崔怜芙红着眼,拉起裙子下的两条裤腿,露出洁白的双腿。 然而,那膝盖上,跪出来的淤青色泽发紫,触目惊心! 第183章 疼 沈定珠吃惊地瞧着崔怜芙,她也曾猜测,崔怜芙想必是要受萧琅炎磋磨的,可没想到,萧琅炎这么狠。 “皇上让你跪的?”沈定珠眸光闪烁地问。 崔怜芙含泪点头:“起初,皇上每晚都来,让臣妾跪在地上反省。” “后来,臣妾醒悟认错了,皇上却要臣妾长长记性。” 她苦笑着,脸上两行清泪:“从前您刚回宫的时候,臣妾确实想跟您一较高下,可这一阵子过去,臣妾争夺的心性已被磨灭了。” “皇上有意保护您,臣妾不敢说什么,只求娘娘有机会,帮臣妾说说好话。” 沈定珠沉默地瞧着她。 美人娇面如花般,两对羽睫颤颤如蝶翼。 萧琅炎真的是为了她? 崔怜芙啜泣着说:“娘娘应该也听说冯贵人上吊自尽吧?听说,是臣妾落水被您救起来的那一天,她陪皇上去见一名画师,随后跟那画师眉来眼去,惹皇上雷霆震怒,所以才心虚自尽。” “可是娘娘,冯贵人您也见过,她一心争宠,想向上爬,岂敢皇上还在场的时候,勾引画师?这是托词,是皇上要她死,恐怕,也是因为她对您不敬了。” 沈定珠红唇微张,美眸怔怔地,她回忆起来。 那天冯贵人虽然有意表示她得宠,但沈定珠也没打算跟她计较。 崔怜芙苦笑着摇头:“臣妾从前愚钝,以后万万不敢与您为敌了,娘娘,您给予臣妾一件披风的恩情,臣妾也会铭记于心的。” 沈定珠离开的时候,还久久不能回神。 春喜问:“娘娘,可要乘轿子?” 沈定珠摇了摇头:“让绣翠一个人跟着我,你们都回去吧,我想去走走。” 一路上,她心思纷乱。 崔怜芙说的若是真的,萧琅炎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日头毒辣,沈定珠顺着宫道的阴凉处,缓缓前行,绣翠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沈姑娘?” 这样久违的称呼,让沈定珠一怔,她抬头看向前方,周陆离身穿常服,五官比四年前他们分别时,显得更为深沉。 他浑身上下都浸透了疆场风沙。 看见他小麦色的脸庞,剑眉星目的模样,沈定珠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这时,周陆离朝她走了几步,他身后的小太监急忙面色惊恐地提醒:“周将军,那位是沈贵妃。” 周陆离身形一僵,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拱手低头:“末将参见贵妃娘娘,方才多有冒犯,请娘娘见谅。” 沈定珠神情镇定,朱唇微启,姿态端庄平静:“周将军免礼,本宫还不知道,皇上今日为几位边疆回来的武将接风洗尘,其中就有你。” 周陆离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的位置,两人隔着红墙、青石砖相望,也隔着花荫与时光。 他语气恭敬,可眼神却炽热滚烫。 “是,末将被召回京中,不日就要率兵前往北梁国边境,作为使臣,去巩固我朝与北梁的友邦关系。” 沈定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最近晋朝正在跟长琉国打仗,北梁却偷偷资助长琉国,以萧琅炎的个性,必然是要跟北梁翻脸。 然而,菩月公主因为和亲嫁了过去,如今正是北梁的皇妃。 萧琅炎对这个妹妹还算不错,故而投鼠忌器,没有强行攻打,反而选择了怀柔政策。 沈定珠没想到,周陆离会被派去这么远的地方。 她轻轻点头:“那就祝周将军此行顺利,注意自身安全,不要轻敌,本宫先告辞了。” 前世,周陆离死在一场战役里,但这次他去北梁只是做使臣,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出于相识一场的情谊,沈定珠还是叮嘱了一番。 随后,她带着绣翠与他擦肩而过,周陆离始终低着头,然而,等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却听见他低声问—— “当初的信,为什么不回?” 沈定珠身形一僵,绣翠都听到了,眼神有些慌乱起来。 周陆离再次说了一句:“我在渡口,等了你一整夜。” 这一切,沈定珠都不知道。 然而,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抛下一切,跟周陆离走。 因为她有她的家人要救,她有她的责任要坚持。 何况,她从未对周陆离动过任何男女情爱的心思。 沈定珠淡淡地对他道:“本宫不去,正是因为想让将军了却心思,从跟在皇上身边的那一天开始,本宫心里就不会再放下别人。” 说罢,她不顾周陆离被撕碎般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带着绣翠离开。 周陆离立刻伸出手来:“娘娘!” 绣翠急忙用自己的身子挡了一下,周陆离这才没碰到沈定珠,绣翠惊慌过后,神情严厉起来。 “周将军,我们娘娘身为贵妃,请您自重!” 随后,绣翠跟着沈定珠,头也不回地离去。 周陆离皱起长眉,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时隔四年,他再见沈定珠,竟发现,她一如从前那样美艳,可是,眉宇中少了女儿家的天真,反而多了一股傲然的贵气。 如果萧琅炎对她不好,她必然是不会美的这么张扬肆意的。 难道,她真的爱上了萧琅炎? 沈定珠回到殿中,绣翠惊魂未定:“娘娘,您下次千万不可多跟周将军说一句话了,他竟敢在宫道上想要与您拉扯,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着绣翠的话,沈定珠让宋嬷嬷给她卸去钗环,她捏了捏肩,声音婉柔道:“本宫知道。” 再见周陆离,她只有时光如白驹过隙的感觉。 却没有什么悸动。 当天夜里,她沐浴完,照样让宫人在戌时灭烛。 然而,沈定珠睡下不久,就被一个火热的大掌从被褥里捞出来。 她迷迷糊糊的惊醒,闻到一股热烈浓重的酒气。 黑夜里,萧琅炎那双略带醉意的薄眸,赤红无比! 沈定珠一愣,反应过来:“皇上,您又喝多了?沉碧,传醒酒汤……唔!” 她还没说完,就被萧琅炎捂住了嘴巴,随后,他将她重重地按回榻里。 借由月色,沈定珠看见萧琅炎冷着脸,眼底却像是有火光灼灼。 他面无表情地一件件撕开了她的衣裳,上好的绸缎锦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尤为刺耳! 沈定珠推开他的手,急促地阻止:“皇上!您喝多了!” 让他这么横冲直撞地进来,她非受伤不可。 萧琅炎伏在她身上,紧紧盯着她的双眸,他眼底神情似火,要将她烧个通透。 “朕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着谁。” 他说完,沈定珠一愣。 紧接着,萧琅炎一拳锤在她的枕边。 “朕给了你一切!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看见周陆离,在想什么?你告诉朕,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后悔跟朕回宫。” 承受着他的怒火,沈定珠急忙解释:“臣妾没有!今日只是偶然遇到周将军。” 萧琅炎薄唇嗤笑,他高大的身躯,如铁山般牢固,紧紧地锁着她。 “偶然?你这几日躲着朕,连门也不出,看到朕就如同避洪水猛兽,你却偏偏在他进宫的这天,出来散步,真的是偶然吗?” “沈定珠!要么你就骗朕一辈子,要么,千万别让朕发现你撒谎。”他灼烫的手掌,在她身上放肆惩罚。 沈定珠泪花都被激了出来,她娇怯地挣扎:“疼,等一下。” 萧琅炎却不顾她的哭求,按着沈定珠的肩,强势冲入。 沈定珠一声痛呼,呜咽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床帐是深海的蓝,摇晃起来一刻不停,像波浪似的起伏不断,激烈汹涌,哭声像浪涛,更是不曾停过。 萧琅炎听着她婉转细碎的啜泣,因愤怒到顶点的怒火,渐渐降了下来,在心底化为雪,让他后知后觉地紧紧搂住沈定珠皎白的身子。 她疼的娇躯发抖,没有之前那样的粉红可人,黑发黏在脸颊边,像一朵狂雨打伤的白芙蓉,楚楚可怜。 萧琅炎转而低头,去吻她的唇,沈定珠别开脑袋,承受着他的强势,清泪流淌。 他心里的痛苦像烟,缭绕升起,化作薄眸中那深邃炙热的火。 萧琅炎紧抱着沈定珠的身子,修长的手掌,一遍遍地抚摸过她的面颊。 他用喑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问:“为什么要吃绝子药,跟朕相处,是令你感到恶心,还是难过?” “沈定珠,你告诉朕,你心里有没有朕的一点位置?如果你厌恶朕,为什么,为什么要生下我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留下朕的血脉。” 他问完,抬起薄眸,与她四目相对,不许她闪躲逃离。 “你告诉我,别折磨我。” 第184章 你定会有爱上朕的那一天 沈定珠疼的发抖,她本就娇气,这会儿,美眸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在枕巾上晕开一团团暗影。 她看着萧琅炎薄眸中炙热复杂的神色,沈定珠疼得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别的。 “有……”她隐忍着疼,含泪的声调带着微弱的颤抖,“臣妾心里有皇上,只有皇上。” “吃绝子药,也是因为……因为每次喝避子汤十分麻烦,臣妾现在的身份,不能在皇后出现之前再为陛下诞育皇嗣了。” 沈定珠只想让他先冷静下来,否则,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可萧琅炎薄眸紧锁她的神情,竟从她惨白如花一样的面容中,读出一丝敷衍哄骗的意味。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沈定珠每一次都能分析利弊,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沈家,除此之外的所有事,她都不在乎。 她不在乎他给予的荣耀,给予的宠爱。 她想着绝子,她权衡利弊。 她将他当成一个可以踩踏的枝头,却从未将他当成她的丈夫,也没有将他当成她可以依靠的港湾。 萧琅炎觉得心中有坚冰一样的东西破碎,紧接着涌出一股热流,仿佛是他心底的热泪。 她是真的非他不可吗? “如果,朕没有坐上这个皇位,你还会向之前一样,义无反顾地跟着朕,成为朕的女人么?”萧琅炎声音沙哑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沈定珠怔了怔。 暗夜里,月影婆娑,透过窗牖摇曳进来,让二人的目光跟着闪烁不定。 萧琅炎这是怎么了?沈定珠不解。 不管她是吃绝子药,还是只跟周陆离说了几句话,他都不应该如此情绪失控才对。 这不像他。 沈定珠只犹豫的这么一个片刻,萧琅炎薄眸深处的烈火,好像被一泼雪水浇灭,只剩下渺渺灰烬。 她连忙回答:“臣妾当然,当然会选择皇上。” 可沈定珠瞧着萧琅炎,却觉得他浑身的火热渐渐褪去,方才消失的理智再次占据上峰。 萧琅炎垂了垂眼眸,喉间溢出一声低冷的嘲笑。 沈定珠害怕极了,他现在这样阴郁的样子,在前世她全然没有见过,萧琅炎一向冷血无情,怎会为了她失控? 必然是有别的原因。 还不等她想好怎么安抚他,就感到身上绽出一个个既冷又火热的吻。 萧琅炎正垂首,在这皎白如花般的玲珑身躯上,留下烙印。 他没有了刚刚的横冲直撞,竟带着些许垂怜,可沈定珠感受到的,却更多的是掌控。 床笫之间的事,他永远是做主的那个人。 他时常将她牵着走,拉着她下堕,沉沦欲海翻波,她每一声失控的嗡吟,都是因萧琅炎在床榻上的爱抚。 不知何时,沈定珠渐渐失了神,也没有再感觉痛楚,反而觉得他的气势更加坚硬有力。 他一寸寸的掠夺,两人都到欢兴之时,沈定珠背对着他,姣好的腰身十分迷人,萧琅炎大掌从下而上,反握住她纤细的脖颈。 沈定珠被迫抬起头来,乌黑的发丝黏在脸颊上,浑身汗水。 她大概是享受的,这会儿面色终于不再惨白,反而粉嫩娇弱,只是闭着的长睫颤颤,她还是有些害怕。 萧琅炎低沉的笑声淡淡。 他在她耳畔,喑哑道:“那不是避子汤。” 沈定珠微微睁开水光润泽的美眸,有些困惑地回头看向他,没想到,萧琅炎正是等她回头,才猛地送来一记冲撞。 沈定珠跌回枕头里,惨呼一声。 萧琅炎继而伏下,一字一顿,犹如情人呢喃。 “朕只是找了个由头,骗你喝下调理身子的汤药。” “岑太医说,你生完澄澄,应当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落下寒症病根,朕若再想与你有孩子,需得为你调理好。” 沈定珠趴在软枕上,听到这番话,豁然怔忪吃惊。 萧琅炎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呼吸粗重,带着嗤笑:“朕是想与你再有孩子的,朝中有人弹劾你,朕就想办法为你铺路。” “你家世低微,朕就为你筹谋布局,沈定珠啊,你听清楚了没有,朕是多么照顾你、袒护你。” “而你!”他重重撞了进去,声音由清冷,变得咬牙切齿,“竟想到绝子药,这种伤害自己,又惹朕动怒的劣招!” 沈定珠白弱的身躯像是漂浮在大海上的一朵浪花,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唇中却只能溢出细碎的哼吟。 忽然,萧琅炎将她拽了起来,按着她的腰,重新坐在他怀中,两人四目相对。 沈定珠满面清泪,眼眶通红,黑发黏在白玉般的肌肤上,遮去片片春光吻痕。 “朕若不是皇帝,你一定会舍弃朕而去,对不对?从一开始,你与朕就是交易,你做的很好,是朕忘了。”萧琅炎咬住她的脖颈,时而发狠,时而又怜惜。 沈定珠终于啜泣着说:“臣妾没有。” 萧琅炎却恍若未闻,只是冷笑一声:“朕差点就被你骗了一辈子。” 他将她抛向云端,又看着她重重跌落下来,最后,只能落在他火热的怀抱中。 这样的折腾直达半夜三更。 天色微明时,沈定珠觉得疼了,可她说不清是身体还是心里。 她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这样只会激起萧琅炎的好胜心。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承受着,萧琅炎如火山般喷发的怒意。 他按着她的肩,磁性的声音沉哑动听:“告诉朕,现在你心里想的是谁?” “是皇上……”沈定珠啜泣。 “皇上是谁?” “琅炎……萧琅炎……”沈定珠的回答,终让他满意。 天光大亮。 待徐寿在外面催促第三遍的时候,萧琅炎才放开软绵绵的沈定珠,任由她倒在狼藉一片的榻间。 他坚硬火热的身躯一下子离开,沈定珠便觉得浑身犹如散架般。 这一整夜,她刚想睡着,就被萧琅炎吻醒,他眼中的漆黑摄魄,只许她看着他,让她喊他的名字。 她不堪折磨,最后求饶了,他竟能冷笑着,将她温热的眼泪吃进薄唇里,然后,继续不顾一切。 萧琅炎去隔间沐浴,不一会,他再走出来的时候,又是一位眉宇清绝冷厉的帝王了。 他穿着红底金线绣的龙袍,神情威严,威压的气场贵不可言,一整夜的折腾,他不仅没事,反而显得更加精神奕奕、目光灼灼。 萧琅炎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看着床榻上,半闭着眼,马上要昏过去的沈定珠。 他冷冷道:“朕跟你做个赌约,一年后的今日,你一定会求着朕爱你。” 这段关系里,光他一个人狼狈有什么意思? “如果朕输了,朕会放你全家离开京城,但是,倘若你输了,”萧琅炎弯腰,看着沈定珠,眸光深黑灼烫,耐人寻味道,“朕期待着那一天。” 说罢,他转而大步离开,沈定珠模糊的视线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门隙后,她这才撑不住昏睡过去。 不知何时。 沈定珠被压抑的哭声吵醒。 第185章 是爱,还是占有欲? 她缓缓睁开一条眼缝,才发现自己泡在水温正好的木桶里,沉碧和绣翠两个人拿着柔软的巾帕,正在给她擦洗。 而哭的人,是沉碧。 沈定珠动了动,绣翠立刻察觉:“娘娘,您睡醒了?” 沉碧也急忙擦去泪水:“娘娘饿不饿?难不难受?奴婢去传膳,让小厨房备着,可好?” 沈定珠抬起纤细粉红的指尖揉了揉眉心。 “你刚刚哭什么?”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沈定珠自己都愣了一下。 沉碧惭愧地低下头,眼圈又红了:“奴婢是心疼娘娘,自从您回宫,皇上什么时候这么不顾您身体过。” 绣翠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道:“别说了。” 沈定珠垂眸,看见身上的斑驳红痕,光是露在水面外的肩头,就都是萧琅炎留下的痕迹。 她重重地叹口气。 “皇上心里有气,本宫无碍,现在几时了?” “已经午时三刻了。”绣翠说。 沈定珠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待洗得差不多,她让绣翠和沉碧扶着她站起来。 不为别的原因,而是,她双腿实在酸软,没有力气了。 绣翠为沈定珠更衣,随后和沉碧一起拿来药膏,为沈定珠涂抹在身上。 沈定珠瞧了两眼:“这是岑太医给的?” 绣翠点点头:“娘娘昏睡的时候,皇上让岑太医来过了,而且……皇上吩咐,以后不让娘娘喝避子汤了。” 沈定珠默然,想起萧琅炎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她越来越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爱,有那么重要吗? 或许对萧琅炎这样占有欲强的帝王来说很重要,哪怕沈定珠对他来说,是一个玩物,他也需要她一心一意。 可是,萧琅炎说,之前的避子汤,其实都是给她补身体的,这是真的吗? 沈定珠让沉碧去太医院抄一份她的脉案,这些天她都喝了什么药,太医院的册子上记载的一目了然。 等沉碧回来以后,沈定珠让春喜拿着抄下来的单子,去问几个要好的医女,看看到底是什么药。 傍晚时分,金乌西沉,苍穹上染了一片极其明媚的橙红,沈定珠的瑶光宫庭院里,壁影斜照,在窗牖上投下烈火般的晃影。 与外面这样璀璨鲜艳的颜色相比,沈定珠的青绿色宫裙,就显得素雅多了。 裙上繁杂富丽的花纹,却让她身躯饱满,如同催熟了一样,盈盈坠坠,美得惊人。 沉碧从外回来,就说:“外头都在议论,皇上让周将军今日就启程离京,而且……” “沉碧!”绣翠急忙打断,看了一眼外头,声音急促地提醒,“以后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这个事。” 沈定珠放下书,美眸平静无波:“绣翠说的没错,沉碧,往后不可胡言乱语。” 沉碧挨了训,默默地低下头,难过地站去一旁。 就在这时春喜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的,被夏日的炎热蒸起额头上的大汗淋漓。 “娘娘,奴才问清楚了,这就是补汤!而且,奴才刚刚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皇上今晚点寝了杜婕妤。”春喜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沉碧眼神一变,当即就想说点什么,可想到刚被沈定珠训过,她又委屈地瘪了嘴,默默不语。 沈定珠美眸中,神色闪烁。 杜老大人曾帮过萧琅炎对付太子,杜家如今水涨船高,早是有功之臣。 杜婕妤是杜老大人的嫡亲孙女,而杜婕妤的父亲杜大人,则在朝中担任三品户部尚书,他们家今年更是刚出了两位进士。 前途不可估量。 沈定珠平静地笑了笑:“既然这样,咱们传膳。” 次日,沈定珠刚睡醒,就听宋嬷嬷说:“娘娘,崔德妃、杜婕妤,还有三位贵人来给您请安。” 沈定珠纤手抚上云鬓,她愣了愣:“给本宫请安?为何?” 宋嬷嬷忙说:“今天是蛰日,每年的这个时候,位份最高的妃嫔,都要举办茶宴,招待六宫。” “往年您没回来,就是崔德妃举办的,今年您来了,自然她们就要来瑶光宫喝茶了。” 知道沈定珠没有经验,宋嬷嬷提醒:“奴婢已经带着绣翠和沉碧都准备好了。” 于是,沈定珠更衣梳妆完毕,带着宫人走到前殿。 果然看见五个窈窕美人已经在等候了,殿内脂粉香浓,外头烈日炎炎,沈定珠让人将冰鉴摆上,又上了水果茶点。 “参见贵妃娘娘。”她们莺莺声音动听。 沈定珠抬手,靠坐在椅内:“免礼,都坐吧。” 她顺势扫了一圈这些人。 崔怜芙她是认识的,今日穿着朴素的衣裙,休养几日过后,脸色倒是好看了点,只是神情平淡。 在沈定珠看向她的时候,她才展露出微笑。 那三位贵人规矩本分,看见沈定珠的时候,就低下了头。 唯有坐在崔怜芙对面的杜婕妤,高高地昂着细白的脖颈,穿着冰蓝色的蚕丝锦绣裙,头上金蝶流苏振翅闪耀。 杜婕妤看着沈定珠,眼底深处的敌意,总是难以掩盖。 她主动开口:“娘娘,有一件事,臣妾得请您做主。” 说罢,杜婕妤身后的宫女捧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瞧,沈定珠看见,是那支萧琅炎带着苏心澄时,赢回来的火凤簪。 通体赤红的玉,雕刻出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栩栩如生。 萧琅炎把这支簪子,送给了杜婕妤。 看着面不改色的沈定珠,杜婕妤故作天真地询问:“昨天侍奉皇上笔墨,却看见桌子上放着这样一根漂亮的簪子,因为过于喜欢,就找皇上要了来。” “可皇上说,这是准备给贵妃娘娘的,如果臣妾想要,得问贵妃娘娘愿不愿意给,娘娘,您可以让给臣妾吗?您都有那么多漂亮的首饰了,又如此貌美过人,想必不会跟臣妾争一支簪子吧?” 沈定珠抿起红唇,看着杜婕妤眼中那明晃晃的耀武扬威。 她怎会不知道这是挑衅? 可她说话之前,要先考虑,萧琅炎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他希望她怎么做?难道,谦让给杜婕妤? 崔怜芙在一旁看见杜婕妤这样志得意满的笑容,唇角撇了撇,露出不屑的神情。 她是受过苦的,知道夹在皇帝和沈贵妃中间,绝对不好受。 这杜婕妤还以为是一桩好事,殊不知,不过是增添皇上与沈贵妃的情趣罢了,真蠢! 杜婕妤再次补充了一句:“贵妃娘娘,您做主吧,要是不肯让给臣妾这根簪子,臣妾只能向皇上讨要别的了。” 她说到这里,面上浮动粉红,故作娇羞。 然而,杜芳宜的心中,别提多么痛恨沈定珠了。 不仅霸占着皇上,昨晚好不容易轮到她侍寝,皇上刚来,竟然就有一名太监过来,说沈贵妃不舒服,把皇上请走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沈定珠上点眼药,让她难受! 众人都瞧着沈定珠,想听着她如何回答。 第186章 一视同仁 沈定珠面不改色,垂眸呷茶,姿态与神情都很是平静镇定。 反倒是让暗中观察她的杜婕妤心里没了底。 “本宫虽有许多首饰珍宝,却都始终爱惜,因为这些都是皇上赐下来的,皇上的心意,本宫无比珍重,就连你手中的火凤簪,也是一样。” 她说罢,沉碧会意,顿时上前,一把从杜婕妤手中夺走凤簪,转而回到沈定珠身边。 杜婕妤刚回过神来,簪就被沉碧抢了。 她饱满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怒火,袖下绞着帕子:“娘娘,您想要,说一声就是,臣妾还能跟您抢吗?可您纵容身边的宫女抢夺簪子,是为何意。” 沈定珠伸出纤细玉手,拿着火凤簪,仔细地打量,红唇抿出一个曼丽的弧度。 她水眸润泽有光,看向杜婕妤,似笑非笑:“你误会了,本宫这是在帮你。” 宋嬷嬷上前半步,声音威慈:“依照宫规,贵妃及皇后娘娘的位份,才可以在皇上允许后佩戴凤饰,杜婕妤若是拿了这簪,传出去,未免有杜家在后宫夺权之嫌。” 杜婕妤面色一变,眼里明晃晃地闪烁着不甘心,可宫规这一条,就死死地压住了她,她低下了头。 沈定珠顺势将火凤簪收回盒子里:“杜婕妤也不必伤心,皇上给你的不合适,本宫这儿也有一些珍贵的饰品,同样是皇上赐下来的,本宫还未用过,今日送给你就是了。” 杜婕妤惊讶抬头,又难免有一丝狐疑。 这个沈贵妃居然如此大方?皇上给的东西,她说赏就赏了。 只见沈定珠昂了昂小巧圆白的下颌,不一会,绣翠捧着托盘,从后殿云母屏风内走出。 杜婕妤伸长脖子去瞧,待看清楚物品以后,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 托盘上,竟然有五支不同样的钗。 沈定珠粉腮娇嫩,微微弯起的眉眼,艳美姿绝。 她闲闲靠着椅子的动作,活像个坐在一团锦绣华云中的仙女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贵气。 “杜婕妤,本宫这些钗,也是皇上之前赏下来的,这支银鱼点睛翠云钗,就很衬你气色。” 她说完,沉碧就拿着钗上前,为杜婕妤插进云鬓里,沉碧有心折腾杜婕妤,下手暗暗用了些力气。 “嘶!”杜婕妤吃痛一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沉碧。 沈定珠那厢语气无辜地询问:“怎么了,杜婕妤是不喜欢吗?” 沉碧连忙拿来镜子,笑语盈盈地夸赞:“杜婕妤戴了这钗,像天仙似的美,怎么会不喜欢,奴婢看了都心动,皇上若见了,也会夸上一番吧。” 听着她们主仆一唱一和,杜婕妤面色青红交加,还不敢当场翻脸动怒。 她看了镜子里一眼,面上勉强赔笑:“多谢贵妃娘娘,臣妾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定珠放下心般,眉眼弯弯,她招招手,让绣翠将托盘捧去崔怜芙和那三位贵人面前。 “认真说起来,今日应当是本宫初次与你们相见,皇上的宠爱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本宫也是一样,这好东西给了杜婕妤,也不会忘了你们,各自挑一支吧,往后咱们和和美美,好好地过日子。” 那三名贵人和杜婕妤听到沈定珠说皇帝不会厚此薄彼时,心下都不由得微寒。 皇上确实不会厚此薄彼,因为皇上一整颗心都偏到了沈贵妃这儿,自从沈贵妃回宫,皇上除了在前朝忙政务,其余时候,都是直接到后宫来找沈贵妃。 可以说,皇上在瑶光宫休息的时间,比他在自己的寝殿乾元殿待的时间还要长! 沈贵妃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人有苦说不出。 崔怜芙挑了一支朴素的镂空雕福字羊脂玉钗,随后,她站起身垂首:“多谢贵妃娘娘,臣妾等人有您照拂,是我们的福气。” 那三个贵人瞧见崔怜芙都表态了,也纷纷起身恭维,杜婕妤最后一个站起来,不情不愿的。 这宫里的妃嫔不多,也都知道,当初沈贵妃没回宫的时候,崔德妃就将自己当成了皇后一般的存在,说一不二。 倘若有人忤逆她,她必然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暗中折磨这个人,已经自尽的冯贵人,也曾受过崔怜芙的折磨。 所以,三个贵人看见崔怜芙都在沈定珠面前老老实实的,再傻,也猜得到必然是沈定珠已经将崔怜芙收服了。 杜婕妤若跟她俩作对,必然没好果子吃。 短暂的相处,很快就结束了。 杜婕妤匆匆说了告退,转身就走,仿佛一刻都待不住了一样。 待她们都走后,沈定珠才回到内殿,绣翠上前为她捶打肩膀。 宋嬷嬷瞧见沉碧指尖上缠绕着几缕青丝,有些讶异:“你方才拽杜婕妤头发了?” 沉碧正偷着乐呢,被宋嬷嬷点破以后,当即捧腹笑了出来。 她邀功似的走到沈定珠身边:“娘娘,您方才是没瞧见,奴婢拽了她的头发,她还得忍着疼不敢说的样子。” “哼,她就是活该,谁让她刚进来,就敢跟我们娘娘耀武扬威,奴婢恨不得给她拽秃了才好呢。” 绣翠温温柔柔地开口:“可是你这样做不好,要是杜婕妤是个不管不顾的,当场发难,你手上又有发丝,让她抓住证据确凿,岂不是连累咱们娘娘为你解围。” 沉碧面色一变,笑容瞬间下去,一张粉白的脸气汹汹的。 “绣翠,你最近怎么总是训我,咱们都是伺候娘娘的,娘娘都没说话,你拿什么架子。” 之前绣翠提醒她不要再说周将军的话,沉碧被沈定珠说了以后,心里就憋着一股气。 这会儿发散了出来,倒是有些咄咄逼人了。 绣翠神情慌乱,忙跟她赔罪:“沉碧别生气,我绝没有训你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 “用得着你说吗!”沉碧吼道。 沈定珠不重不轻地呵斥了一声:“你们再吵就都出去。” 沉碧和绣翠一下子住了口,绣翠低下头,默默地为沈定珠梳头发,沉碧却红了一双眼。 她自小就在沈府里,是家生奴,被安排到沈定珠身边以后,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几乎是一起长大。 如今入了宫,沈定珠反而好几次帮着绣翠说话,沉碧心里越想越不如意,红着眼眶跑了出去。 “哎!沉碧!”宋嬷嬷喊了一声。 沈定珠叹气:“别管她,让春喜跟着,别出事就好。” 绣翠万分内疚,在一旁跪下:“奴婢多嘴,请娘娘降罪。” 沈定珠摇摇头,声音清雅:“沉碧是直来直去的个性,气不到次日就会消,也不会记仇。” “就算是亲人生活在一起,也难免有拌嘴的时候,何况咱们呢,你且起来吧。” 说罢,沈定珠望着面前盒子里,那支火凤簪。 坊间的造物,通常没有宫中做得精致。 可是,胜在新意。 这只火凤翱翔的姿态栩栩如生,正应了那句,凤凰浴火才能重生。 沈定珠美眸中的漆黑沉了沉:“宋嬷嬷,把这根簪收好,皇上下次来,本宫再戴给他看。” 殿内正说着话,门口的月白往里瞧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瑶光宫。 第187章 为她筹谋 不到晚上,萧琅炎那边,就知道了瑶光宫内今日发生的所有事。 彼时,玄月如弯钩,正悬挂在天际,夏夜中的莹草里伏着许多虫鸣,叫声虽吵闹,却神奇地让月夜更显静谧。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萧琅炎批阅奏折乏了,他放下笔,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一开始,崔怜芙的父亲唆使党羽,弹劾沈定珠专宠夺权,这些日子经由他收拾,果真见效,一封弹劾沈定珠的奏折都看不到了。 令他厌烦的,是杜老大人,如今已被萧琅炎尊封为杜太师,他反复上折,提醒萧琅炎不可对沈定珠太过宠爱。 毕竟,先帝在位时,曾下令定了沈家的罪行,事关通敌叛国,萧琅炎还让沈家人在京城里好好地活着,引起了不少大臣的不满和质疑。 萧琅炎需要一个契机,为沈家平反。 可是…… 他站起身,走到大敞的窗边,看着庭院里月影倾斜,流泻一片皎洁的雪华。 “从早到晚得忙,全是为她在费尽心力。”萧琅炎薄唇轻嗤,自嘲一笑。 徐寿此时进来添茶,看见冰鉴里的冰快化的差不多了,于是又让小太监进来添。 萧琅炎顺手拿起一颗紫葡萄,吃着很甜,就问:“瑶光宫送了没有?” 徐寿一愣,低头道:“皇上早上说除了瑶光宫,其余的宫各送一份,所以……所以奴才还没来得及给贵妃娘娘送去。” 萧琅炎皱了皱冷眉,他早上这么说过么? 仔细想想,好像是的,那时他从瑶光宫出来,只想磋磨她的性子,想看沈定珠向他彻底放软身段,求他宠爱。 没想到一天的时间都没过去,他倒先不自觉地软了心肠。 萧琅炎烦躁地坐去窗下的靠榻上,薄眸深沉,两弯光芒犹如刀刃,灼灼黑亮。 他侧眸看了一眼更漏,已过戌时,沈定珠不知有没有睡着。 不过,昨夜他刚那样狠厉地要过她,也发了脾气,她大概,也会忐忑不安吧? 徐寿看穿萧琅炎的心思,于是主动走到窗前:“皇上,奴才记得,当初您将贵妃娘娘送去瑶光宫住的时候,正是想着,不管从乾元殿的方向,还是御书房的窗口看过去,都能远远地瞧见瑶光宫的一角窗子!” 萧琅炎挑眉:“是吗?” 徐寿已经朝外看去,不一会,他欣喜:“哎哟哟,看见了!” 萧琅炎立刻站起身,朝着徐寿的方向看去。 黑暗里,各个宫殿的斗拱飞檐,在莹然的月夜中,像自带一层阴沉的暗影,静静地伫立着。 萧琅炎能看见的方向,便是前朝的几座宫殿和瑶光宫的一角。 这会儿,那些宫殿都黑压压的一片,唯有瑶光宫亮着光,像是夤夜中的一盏明灯,更像是妖精唇上的光泽,不断引着他走过去。 然而,不过片刻,只见遥远的宫殿的窗子后,方才还亮着暖色的橙黄宫灯,萧琅炎看过去的第二眼,那面就熄了灯! 徐寿讨好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余光默默地朝萧琅炎看去,只见帝王神情铁青,相较方才,更为深沉! 徐寿欲哭无泪,十分无奈。 沈贵妃娘娘啊,您就是晚一刻再睡,又能怎么样? 萧琅炎侧头看了一眼更漏的方向,果然刚过戌时。 他下颌线紧绷,眼神里漆黑如火。 沈定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既然如此,朕看她今日跟杜婕妤抢夺火凤簪,也未必是为了朕,而是因为她喜欢那簪,改日换了她不喜欢的,照样相让。”萧琅炎咬牙切齿地重新坐下。 他觉得腹中有一股火在烧,索性解开外衫的扣子,脱下来就扔去一旁,坐姿大马金刀,英俊沉冷的面孔,神情阴郁。 徐寿转了转眼珠子,想着宽解的措辞。 忽然,萧琅炎朝他看来,那幽幽的目光,让徐寿感觉自己好像忽然被危险笼罩。 “朕记得,你在做太监之前,原本是侍卫,在老家有家室?” 徐寿急忙颤颤巍巍地回答:“是的陛下,奴才的内人与奴才自幼相识,奴才是成了亲才进宫的。” 萧琅炎眯眸:“可你走的时候,你妻子也怀孕了,你不在,她也为你生了孩子,而并非嫁给其他人,你觉得,她是因为爱你么?” 徐寿愣住,这话从何说起? “她嫁给了奴才,就是奴才的人,怎么还敢选择别人呢,否则……否则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萧琅炎神情黑冷,沉默半晌,他觉得徐寿的情况与他截然不同,问他也毫无参考意义。 徐寿的妻子没有的选,而沈定珠有的选,她逃去南州那么远的地方,算算时间,离京的途中她大概就知道自己已有身孕。 路途迢迢,她还肯怀着他的孩子,一路颠簸到南州生下来,对于她那么娇气的一个女人来说,流掉孩子,会比她生下来容易的多。 但她还是选择保全了他们的女儿。 萧琅炎心中的躁怒不知不觉中就褪去了,在他的思量间,他开始觉得,这场跟沈定珠的爱欲赌约,他也未必会输。 她心中应当是有他的,只是她愚钝,不会表现。 萧琅炎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准备继续批阅奏折。 他顺手指了指葡萄:“明天给瑶光宫送去,让她也尝尝西域贡果的甜。” 徐寿了然地点头,笑眯眯的:“那皇上还要限制贵妃娘娘用冰鉴吗?” “限制,”萧琅炎回到御桌后,高大的身影,埋首开始批奏折,顺带声音清冷威严道,“她太贪凉了,哪日闹着身上疼,还不是朕去哄?” 徐寿默默地低头:“奴才知道了。” 沈贵妃哪次主动要皇上哄了?他怎么不记得。 …… 萧琅炎上次要的太狠,沈定珠身上的痕迹,五六天了还有一点印子,尤其是脖子到锁骨上的,让她大夏天不得不在脖子上戴了一圈薄纱遮挡。 甚至有的地方还肿的厉害,穿衣服摩挲两下就不舒服,沈定珠本有些担心萧琅炎再来找她时,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侍寝。 幸好,他忙的不可开交,已经好多天没踏足后宫了。 这天阴雨沉沉,萧琅炎恩准崔怜芙的母亲入宫探望,崔怜芙带着崔母,最先来拜见沈定珠。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崔夫人保养得宜的外貌,精致端庄。 沈定珠端坐椅上,缓缓抬手,就请她平身。 崔夫人与崔怜芙一同入座,崔夫人才感恩戴德地说:“听小女说,上次冯贵人故意刁难挑拨,是娘娘您出手搭救,才没有让她溺死湖中,还给了她体面,臣妇真不知怎么谢您才好了。” “正好听我家老爷说,工部侍郎的位置正缺一位能才,听说贵妃娘娘的二哥正是工部散官,十分擅长兴修水利,不知娘娘可否给一封引荐信,好让我家老爷,去拜访令兄。” 沈定珠惊讶地睁大了美眸。 崔尚书如今正是吏部大员,她哥哥因为沈家的罪行还没洗清,故而不能真正入朝为官,而是只能在萧琅炎的恩准下,顶上一名散职做做。 所以,论理也是应该她哥哥去拜访崔尚书,但看崔夫人的意思,竟是要主动牵桥搭线。 沈定珠一时间,替二哥欣喜。 第188章 掌掴 沈定珠给了崔夫人一封信,内容简单,只有两句话,是恳请二哥考虑崔大人的请求。 他们沈家现在需要向朝中势力靠拢,才有机会在洗刷冤情上,更进一步。 崔夫人接了信,又和沈定珠寒暄几句,便与崔怜芙告退离去。 雨裹挟着夏日绵绵细雨的热风,拂过崔怜芙和崔夫人微微湿濡的裙角。 母女俩好多日不曾相见,这会儿共撑着一把伞,并行于伞下。 崔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远远跟着的宫人,方才在瑶光宫还上扬的嘴角,微微下撇,抿紧的唇线,透着一丝严肃。 “你说沈贵妃帮过你,为母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可是,何必要动用这么大的人情,让你爹去拜见一个不入流的散官,简直是将我们崔家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崔怜芙穿着素净的衣裳,发间单薄的玉钗衬着乌发,她鬓角微湿。 “母亲,您要将目光放长远点,现在我们必须帮沈贵妃,不仅帮,还要让皇上知道,咱们向着沈贵妃,这样,朝中才会越来越有我们崔家的一席之地。” 娴妃所生的明王,当初与萧琅炎争夺得你死我活。 而娴妃背后的崔家,在娴妃死后,还没有被萧琅炎清算,已经是他格外开恩了。 萧琅炎的生母早已逝去,虽追封为太后,但母家确实没什么人了,有心抬也抬不起来。 而今萧琅炎盛宠沈定珠,隐约有要将沈家培养成心腹家族的趋势。 所以,对沈家好,就是对自己好! 崔夫人看见女儿发梢湿濡,于是将伞向她那边倾斜,目露心疼:“我只是可怜你,才不到二十的年纪,却要眼睁睁地将皇上拱手让人。” “女儿啊,宠爱和权利,一样都不能少啊。”崔夫人叹气。 雨下的太大了,她们不得不找一个靠水的亭子休息,对面毗邻一座清寂的院子。 注意力全在崔夫人身上的崔怜芙,并未留意那座院落。 她只是摇摇头,目光坚定:“母亲,女儿在宫中既不受宠,也不是最高位的妃嫔,可是,您是否想得到,皇上为什么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您进宫探望?” 崔夫人狐疑地朝她看去,只想了一瞬,面色忽然惊变。 她压低声音:“难道,你是想说,皇上故意让你将我带去见沈贵妃,只为了给沈家铺路?” 靠在亭柱的纸伞,滑落颗颗水珠,在地面上晕染开来,色泽像蟹壳青般,透着淡淡的冷泽。 崔夫人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湿濡的裙角好像黏在了脚踝处一样,冷得她难受。 “怎么会呢?皇上性格沉稳冷漠,即便宠爱沈贵妃,也不会到这个程度。”如果真是这样,她的女儿,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崔怜芙坦然一笑,眼神倒是清明许多,她看向不远处,在飘摇雨幕中的紫花藤。 “就是这样,皇上疼爱沈贵妃的程度,母亲您想象不到,若说皇上的心有十分,六分给了朝政,四分就只给了沈贵妃。” 崔夫人张了张唇,感到诧异,好半天都回不过神。 崔怜芙怕母亲担心,于是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 “所以母亲一定要助我,现在我在后宫,准备与贵妃娘娘沆瀣一气,你我都知道,凭沈家的现状,绝无可能帮助沈贵妃坐上皇后之位。” “所以,她得宠,而我要权!只要投皇上所好,就不用害怕下场不好,何况,现在朝中杜家势力不容小觑,杜婕妤在后宫也终日招摇嚣张,女儿要想杀出一条血路,只有依靠在沈贵妃的身后。” 崔夫人默默地跟着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那以后……” 以后的事,那就不好说了。 崔怜芙没有回答。 她拿帕子沾了沾鬓角的雨水,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却看见萧琅炎的龙辇,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来。 崔怜芙心里跳漏一拍,急忙从石凳上站起身:“母亲,皇上来了,准备接驾。” 崔夫人慌忙跟着站起来,母女俩撑伞走出了亭子。 龙辇威仪,四名太监扛着镂空浮纱轿椅,禁军前后随行。 萧琅炎今日穿着一身青白色的龙袍,胸前至左肩绣着一整只腾云驾雾的青龙,而袖口,则是连绵的山海祥云。 他头戴二龙戏珠的玉冠,黑冷的眉宇微扬,薄眸在看见崔怜芙一行人的时候,微微眯起。 “参见皇上。”待龙辇停在她们身旁,崔怜芙与崔夫人相继请安。 母女二人不敢抬头,只听到萧琅炎清冷沉稳的声线传来:“这是从哪儿来?” 崔怜芙恭恭敬敬地说:“方才臣妾带着母亲去看望贵妃娘娘了,为着之前娘娘给臣妾解围的事,母亲说什么都要去亲自感谢一番。” 萧琅炎笑了一声,旁人听不出喜怒,崔夫人袖下的手都跟着紧张起来。 原来面对龙威,就是这样忐忑,不管做了什么,总怕触怒圣颜。 倒是崔怜芙强行镇定,好一会,才听萧琅炎说:“这样也对,不枉沈贵妃求朕对你网开一面。” 听见这句话,崔夫人心中恍然了悟,看来真如女儿所说,皇上对沈定珠格外不一般。 正当萧琅炎准备起驾离去时,一旁水溪对面的楼阁,忽然传来一声宫女的尖叫。 紧接着,“扑通”一声落水的动静,随即传来。 萧琅炎刹那间皱起冷眉,眼中泛着生冷的黑雾,朝一旁看去。 只见一个宫女站在二楼,朝下看,神情惊慌:“傅姑娘!快来人啊,傅姑娘跳水自尽了!” 崔怜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萧琅炎,果然瞧见帝王眼底深深的不耐烦。 饶是如此,萧琅炎还是对身边的陈衡开口:“去捞她上来。” “是。”陈衡立刻上前,轻功掠步,只是几个点水的瞬间,便将那抹白色衣袍的瘦弱身影拽了上来。 之后,他直接将傅云秋松开,任由她倒在萧琅炎面前布满泥泞雨水的石子路上。 众人只见,傅云秋竟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袍,里面穿着海蓝色并蒂莲肚兜,皮肤皎白柔嫩。 禁军们立刻低下头,非礼勿视。 崔怜芙暗中冷笑一声,这个傅云秋,还真是不死心。 她万万没想到,身边的母亲看见傅云秋死白一样的面孔,顿时一声尖叫,翻着白眼昏倒。 崔怜芙终于慌了神,纸伞掉在地上,被风吹得踉跄几步,雨幕中回荡着崔怜芙的哭喊:“母亲,母亲!” 沈定珠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她听说傅云秋又不老实,跳水自尽,竟然吓晕了崔夫人。 “没完没了!上次的账,本宫还没跟她算,绣翠,给本宫更衣。”沈定珠丽眸翻涌着淡淡的愠怒。 等她赶去的时候,崔夫人已经被就近送到傅云秋居住的院落里,岑太医和另外两名太医都在诊治。 崔怜芙坐在榻边,握着崔夫人的手,眼眶红红的。 沈定珠一转眸,便瞧见罪魁祸首傅云秋,跪在地上,似在啜泣。 她害了人,还有脸哭! 沈定珠美艳的面孔呈现薄红的怒意,她上前两步,揪住傅云秋的衣襟,玉白的小手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响在寂静的室内。 屏风外商讨治疗对策的太医们愣住了。 连崔怜芙也怔怔地抬起泪眼。 傅云秋捂着脸,跪坐在地上,仰眸瞧着花团锦簇、盛气凌人的大美人,好半天,她才哆嗦着唇瓣:“你敢打我?” “打你是轻的,再在后宫滋事,新账旧账,本宫都饶不了你!”沈定珠说罢甩袖,正想去看看崔夫人的病情。 可别因为这件事,耽误哥哥被举荐。 这时,身后的傅云秋哭声凄厉:“皇上在这没发话,你凭什么打我!” 沈定珠背影僵了僵,绣着粉芍药的鞋子忽然顿住了。 萧琅炎在?方才她进来的太着急,眼里只有惹事的傅云秋,忘了去看周围。 再加上,雨大天暗, 她缓缓回眸,只见一抹高大的身影,坐在距离傅云秋不远的正椅内。 他手持茶盏,薄眸黑沉,剑眉如乌刀,那样凌厉的气势,又带着一丝玩味的人,不是萧琅炎又是谁。 此时,萧琅炎正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沈定珠。 沈定珠心下一慌,连忙垂下身姿:“臣妾参见皇上。” 真要命! 他怎么光坐着,一直不出声? 让他看见她掌掴傅云秋了,哎! 第189章 他真的好坏! 萧琅炎就那样望着沈定珠。 今日的她,穿着他赏的雪锦,颜色是他亲手挑的橙黄,她发间和小巧圆润的耳垂上,都佩戴了饱满的南海珍珠,一粒价值千金。 赏给沈定珠的衣物和首饰,都是他亲手挑的,只要他觉得适合她,都会源源不断地送往瑶光宫。 他喜欢这样一点点地雕琢她的美丽。 萧琅炎的目光一寸寸往下,正看的赏心悦目时,忽然瞧见沈定珠脖子上围着一圈薄薄的披纱。 原本应当是搭在手腕上的装饰,却被她缠绕在细嫩的脖颈上,只能隐约瞧见透白的肤色。 萧琅炎皱了皱眉,他起身,迈着稳重的步伐,朝沈定珠走去。 待走到她面前,忽而抬手,沈定珠心头突突地跳。 然而,下一刻,萧琅炎却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将她鬓边的水珠刮去。 “皇上……”沈定珠低下头,粉白的面颊微红,更显得耳垂上那枚珍珠,晃悠晃悠的,惹他心痒。 萧琅炎淡声:“脖子上怎么缠着纱?不热?” 提起这个,沈定珠咬住下唇,美眸深处划过羞恼。 这几日都下不去的痕迹,还不是怪他! 她还要强忍着小性子,声音闷闷地解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不美观,臣妾就戴着薄纱遮一遮。” 萧琅炎扬眉了然:“朕一会帮你看看,怎么蚊子偏不咬旁人,只咬你。” 崔怜芙看着他们二人说话,气氛暧昧,再瞧那跌坐在地上,一直在流眼泪的傅云秋,她暗中摇了摇头。 不管是谁,夹在沈贵妃和皇上当中,只有被忽视的份。 沈定珠觉得屏风后太医们的眼神也一直朝他们这边看。 她有些脸红,于是主动道:“方才是臣妾不好,不应该对傅姑娘动粗。” 傅云秋这时已经哭的嗓子微哑:“沈贵妃,我自问从前得罪过你,可我现在心如死灰,跳湖自尽不成,还要被你掌掴羞辱。” “你既然这么恨我,为何不求皇上,三尺白绫将我赐死!” 沈定珠暗中看了萧琅炎一眼,只见他剑眉轻扬,似乎在等她回答。 她略略思量,随后抬起漆黑美眸:“本宫掌掴你,正是因为知道你并非诚心求死,而是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罢了。” “否则,你早不跳,晚不跳,非要等着皇上经过的时候自尽,你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呢?” “本宫当然不会求皇上赐死你了,生命可贵,傅姑娘以后还是少折腾。” 沈定珠原本是为了崔夫人来的,但看见萧琅炎在这,她当然明白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 傅云秋哭着看向萧琅炎:“琅……皇上,您也这么想我吗?” 萧琅炎冷漠地看她一眼:“朕怎么想,不重要,贵妃说的,即是朕所想。” 说罢,他牵住沈定珠的手,吩咐徐寿:“等崔夫人醒了,就赐轿送她出宫,再赏赐一些人参灵芝作为慰问,你替朕去送。” “是。”徐寿应下。 之后,沈定珠就被他牵着离开,萧琅炎的龙辇,就停在外面。 沈定珠说什么都不敢上:“皇上,臣妾不能坐!” 龙辇象征龙椅,意义非凡,又不是软轿,她就算看起来再得宠,也不能上去,否则,朝中又有人要说闲话了。 萧琅炎薄唇嗤了一声:“朕让你上去坐,你就坐得了,上去。” 沈定珠玉手拽住一旁龙辇的扶栏:“臣妾不能……啊!” 她娇呼一声,因着萧琅炎突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强行带上了龙辇。 “起驾,去瑶光宫。”他说。 沈定珠被萧琅炎按在怀里,她动弹不得,只挣扎了一会,就热的出了一头细汗。 萧琅炎垂眸看去,美人被迫贴在他怀中,娇美的面容透着浅浅的红,乌黑的发,白腻的珍珠,更显得神情生动。 他看出她眼底像小猫儿一样的不高兴。 这才是沈定珠,所谓遵守规矩,无非都是束缚。 拿掉她的束缚,她便如床榻上那样,欢愉至极的时候也会紧紧抱住他,好像怕被他丢下一样,也会在迷离的时候说出勾人的言语。 萧琅炎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脖颈间缠绕的薄纱。 “上次朕动作重了,你身上哪儿还有伤,一会去瑶光宫,朕给你上药。” 沈定珠听后,脸色突地涨红! 像日光煮过的红樱桃。 她看了一眼抬龙辇的轿夫,还有前后都跟着的禁卫,耳垂更是烧的滚烫! “臣妾没事,皇上不要再提了。”她极其小声地解释。 萧琅炎拉下一点薄纱,看着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果然遍布着三四个吻痕。 “怪不得你觉得不好见人,朕咬的用力了。” 听到他这样的话,沈定珠头皮都快跟着酥麻炸开,她急忙伸手去捂着他的嘴。 “皇上!”她这下真的急了,那眼神黑灵灵的透着羞恼,仿佛下一秒就要挠萧琅炎了,“不要说了!” 萧琅炎冰冷的眉宇松展,薄眸似是带着丁点笑意。 沈定珠见他不再开口,便轻轻放下手。 “腰后有吗?”他突然又说。 沈定珠急忙又抬手去捂,等她放下来,萧琅炎便又搂着她的腰身,将她抱在膝上,去吻她的耳垂。 “腿上呢,有么?”他薄眸间沾染肆意的戏谑,仿佛见到沈定珠跳脚着急,他就觉得她可爱般,反复逗弄。 察觉出萧琅炎的意图,沈定珠干脆一直捂着他的嘴了。 她瞪圆了美眸,胸口因气呼呼的,起伏连绵,像是白软的云朵。 萧琅炎垂眸看了一眼,目光变得黑幽炙热。 回到瑶光宫,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好在沈定珠百般求饶:“臣妾真的没有好全,伺候不了皇上。” 萧琅炎检查了一会,果真见上次的痕迹还在,还有地方微微泛肿。 既然如此,便罢了,他只将她抱着,吻了又吻。 亲的沈定珠背靠在他的怀里,身段软的像水。 她飘飘欲然的时候,听到萧琅炎在耳畔说:“朕喜欢你收拾傅云秋的样子,下次多给朕看看你的跋扈,这后宫让你折腾。” 沈定珠诧异地抬起美眸,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她打了傅云秋,萧琅炎居然不生气? 而且,不知是不是沈定珠错觉,她打了傅云秋一巴掌以后,萧琅炎好像更兴奋了。 他对她的态度,全然不似几天前那样冷厉恼怒。 这一回,倒是带着淡淡的温柔。 他在开心什么?奇怪! 没过两日。 宫中的两个贵人,直接闹到了沈定珠面前。 第190章 她不会那么傻了 夏日燥热,午后的阳光尤其毒辣,蒸的大地冒出层层热浪。 沈定珠居住的瑶光宫的院子里,那几棵榕树绿色打蔫,观景莲池里的鱼儿也沉到了水底去。 一切都懒洋洋的,唯独沈定珠的殿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女子哭声。 “贵妃娘娘,您可一定要给妾做主啊!” “娘娘,您别听张贵人倒打一耙,她先上手拽了妾的头发,妾才还手的。” 两个穿着宫裙的贵人,头发凌乱,目光在看向对方的时候,都恶狠狠的。 沈定珠坐在主位上,素手握着玉瓷勺,垂着美眸,懒洋洋地搅动着一碗杨梅冰饮。 美人指尖没有涂抹任何豆蔻,却显得分外粉白,玉手娇嫩如鹅脂白腻,更显得杨梅甜冰水火红可口。 沈定珠叹了口气:“听你们哭了这么半天,本宫也明白了,无非就是张贵人去给皇上送羹汤,却没想到正碰上佟贵人要给皇上送点心,然后皇上说只要你们其中一个人做的食物,所以你们就在御书房外吵起来了?” 张贵人和佟贵人默默地点点头。 “娘娘,如果不是佟贵人出言不逊,妾定然不会恼怒,出手教训她,在御书房外,她笑话妾的羹汤味道难闻,还嘲笑妾进宫以来,不如她陪伴皇上喝茶的次数多。”张贵人说着,十分委屈,拿帕子擦泪。 佟贵人抬起一张圆脸,眼睛浸泪:“娘娘!张贵人明显是故意想让妾在皇上面前出糗,当时妾手里提着食盒,她还故意挤过来,试图撞掉妾给皇上送的点心,张贵人心思歹毒,妾不过气不过说几句。” 说到这里,她怨恨地看了一眼张贵人:“哪想到,她居然上手推搡妾。” 沈定珠趁着她们说话的功夫,将杨梅甜水吃了一半下去,她粉舌舔了舔红唇,从小她便贪凉喜甜。 宋嬷嬷瞧见,连忙上前,将沈定珠手里的碗收走。 沈定珠美眸扬起惊诧:“嬷嬷,本宫还没吃完呢。” 宋嬷嬷含笑,捂着碗口,不让沈定珠去抢,转身立刻让绣翠端了下去。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们了,皇上交代过,您吃多了凉食,对身子不好,知道您喜欢,就让奴婢们好好看着,若您吃坏了肚子,皇上降罪下来怎么是好?” 沈定珠恹恹地靠回椅子里。 张贵人和佟贵人对视一眼,两人的哭声都渐渐止住了。 她们在这里为了谁送吃食给皇上,差点打的头破血流,而皇上日理万机,却还惦记着沈贵妃不能吃多冷食,免得她身体不舒服。 何为宠爱?她们心里有数,于是更觉得处境难过尴尬起来。 沈定珠接过宋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她抬起娇美的面容,乌云堆般的发髻中,明艳的金紫色的流苏晃了晃。 “你们求本宫主持公道,可本宫觉得,你们都有错,宫规有言在先,不得御前争宠,但你们都犯了这个忌讳。” 两个贵人讪讪地低下头,现在想来,也觉得好生没面子。 宋嬷嬷在一旁笑道:“张贵人和佟贵人怎么能在御书房外打起来,您瞧,这不是被皇上生气地赶走了,反倒是难为了自己。” 佟贵人抬起头,渴求地瞧着沈定珠。 “贵妃娘娘,您心地善良、貌若天仙,妾不敢跟您争宠,可也不想被皇上厌弃,但求您指条明路,如何才能弥补今日的过错呢?” 张贵人也连忙询问,态度诚恳,两人将沈定珠当成救世主一般。 沈定珠玉手端着茶盏,纤秾的睫毛缓缓垂下,犹如蝶翼拢起。 她想起自己的前世。 那时她也是萧琅炎的沈贵妃,同样处理宫中两个妃子的争宠口角问题,她将她们各打二十大板。 可最后呢? 傅云秋为其中一个妃子求情,说那妃子挨了打,就大病一场,她见之不忍。 萧琅炎没有严厉训斥沈定珠,却还是不冷不热地说:“你太在意争宠,朕会不喜。” 后来,挨了打的两名妃子母家势力在朝中上折弹劾,说沈定珠在后宫专宠,以权压人。 瞧啊,只是傅云秋一句话,他就觉得她做的不好,朝中的臣子也觉得她碍眼。 沈定珠已经学乖了,她再也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妃子们爱打爱闹,就由她们去,跟她有什么关系? 紫金鹤仙炉中的香烟渺渺飘起,堂皇富丽的大殿内,安静地能听到冰鉴里水珠滚落的声音。 沈定珠回过神,放下茶盏,明丽的面容浮起浅淡的笑意。 “你们虽都有错,不过本心都是为了皇上好,依本宫看,不如谈和,明日中午佟贵人去送点心,晚上张贵人去送羹汤,如此错开,谁也不会被赶走了,是不是?” 两个贵人愣了愣,完全没想到,还能有如此和平解决的办法。 沈定珠眸色柔柔,由光照耀,显出褐色的浅瞳,眼波婉转间,笑意已然抿出唇角。 “不过佟贵人得记住了,皇上不喜太甜的糕点,你不妨做茯苓糕吧,张贵人的羹汤也不宜太浓,清淡为好,如今夏日,就做个莲子羹,皇上喜欢。” 张贵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叩谢,不一会,佟贵人也谢恩连连。 两人将沈定珠教的办法记下来,回去各自准备去了。 她们走后,宋嬷嬷上前,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门外。 “娘娘,您这样做,不是将皇上往她们两个人身上推吗?” 沈定珠有些乏了,站起身,玉手捶了捶纤细的腰身,她打了个哈欠,便如同媚眼如丝般。 光是瞧了一眼宋嬷嬷,宋嬷嬷便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软化了。 她们家娘娘,还真是尤物! “本宫不这么做,皇上就属于本宫一个人吗?皇上又不是本宫自己的,而是六宫的,平日里纵使多承宠爱,又怎么样?你看皇上有不再纳妃的意思吗?” 宋嬷嬷沉默。 沈定珠十分清醒,她灿然一笑,美眸熠熠:“本宫要的不多,唯家人舒心便好。” 说着,她去榻上躺下,忽然想起什么,支起半身,香肩半露,那粉白荷的小衣露出半角,直将酥胸衬的颤颤,犹如荷花绽放活了过来。 “你去问问春喜,最近怎么总是不见沉碧,她成日里跑哪儿去了?” “是。”宋嬷嬷连忙走了。 沈定珠这才躺下休息。 次日夜里。 萧琅炎在御书房,看着眼前张贵人送来的莲子羹,薄眸陷入一片深海般的黑寂里。 徐寿在一旁看着,帝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眼眸眯起,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啊! 第191章 不爱,但需要 徐寿脑子转得快,忙说:“皇上不喜欢喝这个莲子羹,奴才现在就拿走。” “慢着,”萧琅炎抬起锋锐的剑眉,“张贵人还在门外?” “回皇上,是的。” “让她进来,朕有话要问。” 不一会,张贵人被徐寿领进来了,一路上她都不敢抬头,待走到桌前时,才柔柔地请安。 “臣妾参见皇上。”她声音甜得快滴出蜜糖,不经意地抬眼,看见桌案后,萧琅炎一身朱红龙袍,剑眉黑冷,鼻挺薄唇,俊朗至极! 张贵人连忙低下头,半张脸都跟着红了。 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萧琅炎面无表情:“这个羹汤是谁让你做的?” 张贵人脸上娇柔的笑意僵了僵,说道:“臣妾……臣妾自己做的啊。” 萧琅炎冷嗤:“朕问的,是谁教你做这道汤送来的。” 张贵人支支吾吾,还说是自己的主意。 “徐寿,”萧琅炎没了耐心,冷声吩咐,“将她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张贵人花容失色,急忙抬起头来:“皇上!皇上饶命!是贵妃娘娘出的主意。” 她差一点就被禁军拖走了。 萧琅炎见她肯招了,于是挥挥手,示意禁军退下。 张贵人浑身瘫软在地上,冷汗直冒。 她看见那双黑底金纹的龙靴,绕过桌子,停在她面前,闻到萧琅炎身上冷冽的气息,她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娇羞,而是后怕,浑身发抖。 “贵妃的主意?那么,中午佟贵人送来的那碟茯苓糕,也是她给佟贵人出谋划策了?”萧琅炎眯眸,冷声逼问。 张贵人哪敢不招,强忍着惧意,点点头:“臣妾,臣妾昨天跟佟贵人在御书房外争宠,惹皇上不喜,之后……之后就去请沈贵妃评公道。” “可贵妃娘娘体贴臣妾二人,只是言语教训,随后便出了主意,娘娘说臣妾二人虽有错,可都是为了皇上,所以娘娘让佟贵人午时送茯苓糕,再建议臣妾晚上送莲子羹,除了这些,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到这里,她眼泪簌簌,顺着面颊落下来,让脂粉都跟着花了,脸上白一道红一道的,分外狼狈。 萧琅炎下颌线紧绷,喉头滚动数下,他缓缓点头,薄眸里写满了黑沉沉的危险与愠怒! 沈定珠好得很! 一天送两个贵人来他这儿,巴不得他宠幸别人! 昨日,他才刚感觉到她的吃醋和在乎,今天,她便又是这个样子。 张贵人的哭声凄惨,像是临死前的害怕,但又压抑着嗓音,哭的像拨乱的琴弦,惹人心烦。 “滚,”萧琅炎甩袖,怒斥,“带着你的莲子羹滚!” 张贵人急忙爬起来,抱着食盒就退下,一路逃也似的走了。 夜里静谧。 沈定珠正泡在浴桶里,乳白的肌肤粉红娇嫩,她闭着眼,享受着浑身被热水包围的舒坦。 一旁的窗台上,点着一根清冷的幽香。 烟雾缥缈,美人在灯烛辉映下,面容更加饱满娇美,犹如吸满了水分甜汁的蜜桃。 她侧头,靠着木桶的边沿昏昏欲睡。 沈定珠这样自在,是因为她知道,萧琅炎今晚多半不会过来,昨天她才求了他怜惜,他看见她身上红痕未消,果然退让了。 今天萧琅炎应该也还在处理政务,要么,就是去了张贵人或者佟贵人的宫里。 沈定珠正想着,身后垂在门口的帘子忽然被风吹动,她没有回头,只感到夜风夹杂着夏日的燥热卷来。 她捏了捏脖子:“沉碧,帮我按按肩膀,再加半桶水。” 沉碧没有回答,只有沉重的脚步声靠近。 一只大掌,带着炙热的温度,按在了她的肩头。 沈定珠闭着的美眸豁然睁开,顿时回头看去,只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将她娇小白嫩的身躯笼罩。 他薄眸中漆黑摄人,神情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沉冷厉。 “皇,皇上?”沈定珠诧异,美眸有些慌乱地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宋嬷嬷她们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看来是萧琅炎不让她们出声提醒。 沈定珠那张俏丽饱满的芙蓉面上,慌张渐褪,她转而捂着胸口的位置,脸颊燥红:“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提前说一声也好让臣妾接驾。” 看着她这样乖巧的模样,萧琅炎冷淡的面上,唯有一丝淡然的冷笑。 他大掌扣住沈定珠的肩,强势地将她按在木桶边沿,随后,他微微弯腰,低沉动听的嗓音道:“朕想你就来看你,还要提前告知,嗯?” 沈定珠红唇抿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萧琅炎大掌顺着她的肩头往下,在微微晃动的水面下,握住一团柔软,沈定珠吃痛地皱了皱眉。 她抬起皎白的面容,水珠顺着她极美的眉骨滑落,她实在美极,像天神最得意的宠儿。 沈定珠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皇上,臣妾今日还没好全,无法侍奉。” 她说着,那纤细似无骨的手,就放进水里,按住了他肆意胡来的大掌。 萧琅炎挑眉:“是么?但朕就是想要,你怎么办?” 沈定珠咬唇,拿湿润乌黑的美眸瞧着他,虽一言不发,可好似娇软地说了许多求情的话一样。 萧琅炎这才意识到,他许多次,就是被这样的眼神迷惑,随即沉沦怜惜。 他薄唇微启,眸光深黑炙热:“你同意,朕明日就带你出宫拜神,你可以见到你的家人,还有澄澄。” 沈定珠绝美的面容原本微微皱着,听见他这句话,就仿佛原本含苞的芙蓉花,刹那间绽放了一般,眼里都点燃欣喜的笑意。 “当真?”她问。 萧琅炎却垂首,薄唇咬住她的唇尖,用行动代表了他的回答。 沈定珠松开了微微抗拒的那只手,如萧琅炎所料,她顺从地伸出藕臂,搂住他的脖子,她承受着他的撕咬与窒息般的热吻。 萧琅炎的心里尤其寒冷。 果然,他将她想要的条件抛出来,她就任由他对待。 沈定珠根本不爱他,她只是需要他帮助沈家。 想到这里,萧琅炎握住她柔软的手,渐渐用力。 而眼前的美人即便被他吻着,也难免发出吃痛地哼哼,她可怜地舔了他一下,以为这个动作还是他们之间默契的求饶,可这次,萧琅炎没有理会。 萧琅炎今日的亲吻尤为不一样,像是一场厮杀,他攻城略地,势要占有她口中的每寸。 而水下的那只大掌,也渐渐下移,经过平坦的小腹,更深更深。 门在身后被徐寿关上。 沈定珠忍着唇间溢出的哼声,火光摇晃间,她恳求地看着萧琅炎:“能去榻上吗?这里不好……” 萧琅炎的龙袖湿成黑墨色,一如他眼中的清冷,他已被欲海浇身,薄眸却还像是带着雪色般凛冽。 “不好,”他吻过她细白的脖颈,“就这里。” 沈定珠一惊,才感觉他的指尖勾划描摹某处,瞬间让她身段如水,任由他驰骋宰割。 水声噼啪晃荡,满室火烛燃烧烈烈,直至成凝固干涸的泪灰。 第192章 别招惹这样的人,耽误正事 次日,竟是阴雨连绵。 马车摇晃,沈定珠靠在萧琅炎的肩头,昏昏欲睡。 她穿着轻便的常服,紫罗裙色泽鲜艳,衬出她白皙的肌肤色泽,犹如上好的珍珠。 昨晚她实在卖力殷勤,故而终于让萧琅炎肯让她见一见澄澄与家人。 两人微服出宫,带着两队乔装成普通护卫的禁军。 这会儿,沈定珠困的睁不开眼,将近天光大亮时,萧琅炎才放了她。 随后,这个精力旺盛的仿佛用不完的男人,抱着她睡了半个时辰,就起身去上朝了,临走前还让沈定珠也别睡的太死,以免她睡过头,错过出宫看女儿的机会。 于是,沈定珠生怕萧琅炎反悔,半睡半醒地强撑着,等他下了朝,又处理了一些棘手的奏折,队伍这才出发。 “很困吗?”萧琅炎垂眸朝她看来,语气莫名带着轻嘲的嗤笑。 沈定珠迷迷糊糊地摇头:“不困,只是有点累。” 马车忽然颠簸起来,她好奇地睁开一条眼缝,水雾空濛的眼眸,朝一旁的车窗外看去。 随着行驶的速度,车帘微微鼓动,露出一角光景,看见连绵的青山沉染在一片雨云中。 沈定珠的睡意一下子不见了。 她坐起身来,玉手挑帘看了看,才惊诧回眸:“皇上,我们这不是去沈府的路,怎么上山了?” 看样子,好像还出了京城。 萧琅炎手撑鬓角,闭目养神,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这是去法莲寺的路。” 法莲寺?沈定珠惊讶,这座寺庙坐落在京郊,他们确实出城了。 她心中狐疑:“不是说,带臣妾去见澄澄和爹娘吗?” 萧琅炎睁开薄眸,气质矜贵慵懒地看了她一眼。 美人面如芙蓉,白雪般的肌肤透着点点粉红,她端庄正坐的模样,却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妩媚,瞧见她眼里的几分怨怼,好像在怀疑萧琅炎骗了自己一样。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罢,再次闭上薄眸,顺手将她仿佛无骨的娇嫩小手握在大掌里,反复把玩揉捏。 沈定珠心中感到离奇,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马车停在古朴的寺庙外,随从为他们撑起油纸伞,因着是微服出巡,法莲寺没有大张旗鼓地迎接萧琅炎,唯有住持带着两个沙弥站在门口。 “阿弥陀佛。”住持大师双手合十。 萧琅炎显然认得他,笑道:“智海大师还如当年一样。” 住持智海双目平静且慈悲,看着萧琅炎,和煦回应,“老衲已风烛残年,而贵人您比之前更加风光无限了。” 说罢,智海作势,请他们进入寺庙,早就备好了歇脚的禅房。 今日下雨,寺庙中香客寥寥,沈定珠跟在萧琅炎身边,经过大雄宝殿的长廊,向后院禅院走去。 就在这时,大雄宝殿里走出来两个人影。 其中一人身姿卓越,高马尾,黑红劲装,目如冠星。 他漆黑的目光,看向那一抹已经远走的倩影,微微拧起锋利的眉宇。 “大哥,你在看什么?”他身后的一名少年走近,顺着他的目光远眺。 只看见美人一个惊鸿的背影。 少年惊诧:“晋国居然还有这样漂亮的人物?光是看一个背影,就觉得不同凡响,我要追过去看看她正面长什么样。” 他兴冲冲地刚要走,就被男人一把拽住手臂。 “不许去,别耽误正事。”男人声音冷冷,充满上位者的沉稳。 少年啧啧可惜:“这晋朝的烟雨朦胧中,那个美人穿着紫藤色的衣裳,实在漂亮,你不让我看,恐怕我直到回去都还会念着了!” 男人乜斜他一眼:“你只顾着看女人,没看见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么?那人穿着锦底的皂靴,衣袍内纹画绣,这是王孙贵族特用的纹路。” “再有他们身边跟着的护卫,掠过水洼时,你瞧不见脚印,如果我没猜错,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这样的人在晋朝非富即贵,我们最好不要招惹,以免误事。” 听言,少年也只能惋惜地撇撇嘴:“好吧,都听大哥你的,咱们走吧,东西我都放好了。” 两人借着雨色离去。 禅房里。 沈定珠见到了二哥沈游。 当推开门,看见那一抹立在窗前的清瘦身影时,沈定珠眼眶陡然红了:“二哥!” 沈游回过头来,面貌一如从前般清俊,他怀抱澄澄,朝沈定珠含温一笑:“妹妹,好久不见。” 苏心澄看见自家爹娘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伸出小手不断扑腾:“娘亲,爹爹,抱抱澄澄。” 萧琅炎上前两步,沈游连忙请安,只见萧琅炎接过苏心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随后,对着沈定珠和沈游道:“你们兄妹叙旧,朕带着澄澄暂且去隔壁。” “谢谢皇上。”沈定珠语气感激。 等萧琅炎走了,她才看着沈游那布满伤痕的手,泪眼涟涟。 “二哥,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对于沈游来说,他的妹妹,是分别了七年,从一个小姑娘蜕变成了皇帝妃嫔的人。 然而,于沈定珠而言,前世加上今生分别的这些时光,她已经有整整二十年没有见过二哥了! 沈游顾念着两人的身份差别,温声安慰她:“别哭,好好的,我们的小妹长大了,因着你的缘故,二哥饱受照顾,小妹,你是沈家的功臣。” “这一路走来,我知你也辛苦,二哥如今不能为你擦眼泪了,你也坚强些,一会让澄澄看见你红着眼眶,该笑话你这个娘亲了。” 沈定珠含着泪笑了出来,拿袖子擦了擦眼角。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她很顽皮,穿着漂亮的新裙子,就在府邸里跑来跑去地炫耀。 一不小心摔倒了,她也不起来,就趴在地上大哭,除非大哥或者二哥来抱她哄她,否则她绝对不罢休,哭声能响彻天际。 而今成长了,她还可以哭,却再也不能躲在父兄的怀里了。 经历过之前那样噩梦般的权势颠覆以后,沈定珠对一切都没有了安全感,她只相信能攥在自己手里的。 “对了二哥,你有没有见到崔大人?上次崔夫人进宫探望崔德妃,她请我写了一封结交信,你应该看到了吧?” 提到这件事,沈游的面色就有些严肃,他拧着眉头,轻轻地颔首:“我看到了,只不过……小妹,我拒绝了崔大人,也正想告诉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第193章 贪恋 沈定珠美眸一怔,蝶翼般的睫毛还挂着清澈的泪珠:“怎么了,二哥为何不愿?咱们如今在朝中孤立无援,倘若你能搭上崔家的梯子,在仕途中会好走很多。” 她情切意真地闪烁着眸光,看着沈游:“二哥,你不是一直想在工部,利用你毕生所学,为朝廷和百姓出力吗?现在这正是你想要的呀,为什么要拒绝呢?” 沈游叹了口气,走到窗口前,负手望着外面一片烟雨中的山色。 雨丝卷着风声吹入,将两人的鬓发斑驳湿濡。 “小妹,你或许没有察觉,你将结交信给崔夫人的举动,并许可崔大人来找我,甚至举荐我上任工部侍郎一职的这些事,都是后宫干政,结党营私,乃是大罪啊!” 沈定珠心中“咚”的一声闷响,她长睫颤颤:“可,可皇上知道这件事,他并未阻止。” “那是因为皇上宠你,”沈游侧眸,用心疼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家妹妹,“他这个时候宠爱你,就会纵容你,你的这些举动,在他眼里无伤大雅,可如果有一天,你惹他厌烦了呢?” “帝王的宠爱从来不稳固,你今日做的事,很有可能为日后埋下祸根,到时候刺向你的利剑,说不定就是你今天的疏忽,我作为你的哥哥,万万不能不为你考虑。” 沈定珠贝齿咬唇,水眸盈盈坠着泪光:“二哥,可是我们需要站稳脚跟,我不能再失去你、大哥,还有爹娘了。” 沈游转过身来,替沈定珠挡去外间吹来的雨风,室内缭绕着好闻的檀香,远处隐约传来僧人们的念经祈福声。 在这样的环境里,沈定珠看着自己的家人,感到心神无比的宁静。 她明白,沈游怜悯的目光,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太操之过急了。 她将自己能交换的所有,都拿去尽力讨好萧琅炎,她只是想让家人好好地活着,却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沈游说:“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了,我和大哥,都已经与爹娘商量过,接下来的每一步,我们都要靠自己走,沉稳且不冒险地走。” “小妹,你在宫里,只需要照顾你自己便好,我听说,皇上已经安排官吏前往南州,调取一些当年知情你有孕的人,皇上是愿意将澄澄认回天家皇室的,这一点,我们为你高兴。” 沈定珠听言,心中多少有了点慰藉。 还好,萧琅炎答应她的每一件事,他都做到了。 虽然他不轻易许诺,但从未失言。 “不过,”沈游压低声音,眉宇间凝着淡淡的难过,“约莫中秋过后,朝中礼部会建议皇上进行选后,到时,小妹你一定不要贪恋宠爱,要主动建议皇上选后。” 沈定珠怔怔,她长睫轻颤:“皇上一向有自己的主意,说多了,只怕他不喜欢。” 沈游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喜欢,你也得这样做,朝中之前有不少关于你的弹劾,已经有许多大臣不满你专宠了,如果到时澄澄再被认回宫中,你还紧抓恩宠不放,这对你们母女俩都不是一件好事。” “小妹,你要好好考虑二哥的话。” …… 回宫的马车里,沈定珠频频失神。 萧琅炎几次看向她,都见她抿着红唇,美眸失神地看着窗外。 纷乱的发丝被风吹拂,缭绕在她白玉般的耳边,今日戴出来的一对帝王紫水滴耳坠,便跟着晃荡,犹如她复杂的心绪。 忽然,稍显冰凉的触感,自耳垂上传来。 沈定珠回过神,侧眸看去,是萧琅炎伸手,正在轻轻抚摸她。 “怎么不开心?”萧琅炎声音深沉动听,他眉宇高挑,哪怕穿着常服,帝王的那种压迫强势的气息,也如影随形。 他似笑非笑:“朕不是让你见了你的二哥么,你方才还陪澄澄用了斋饭,也瞧见了,小家伙在外祖家过得不错,白胖圆满,除了你爹娘今日不方便出行,朕猜不出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定珠淡淡绯红的脸庞,貌美无瑕,眉眼艳若桃李,却藏着一抹伤心。 她整个人白皙娇美,在萧琅炎开口以后,便主动倾身过去,将头轻轻靠在了萧琅炎的肩膀上。 萧琅炎微微一怔,眼底弥漫起黑雾般的深冷,薄唇边的嘲弄玩笑之意,瞬间荡然无存。 沈定珠的声音仿佛带着低落:“皇上是不是要选后了?” 萧琅炎眸色黑沉,顿时猜到,这些是沈游告诉她的。 其实,她与沈游的对话,沈定珠不应该透露给萧琅炎,但她就是说了。 萧琅炎伸手,缓缓搂住她娇弱的肩:“是。” 他的回答简短,原本没什么力量的一个字,却让沈定珠身躯轻轻一颤。 很快,萧琅炎竟感觉胸膛一片湿濡的热意。 他更有些怔怔,长指挑起沈定珠小巧的下颌时,才发现,她果然是哭了。 美人犹如三月里的桃花,娇美的让人移不开眼,这会儿白净的面孔上,流下清澈的泪痕,蜿蜒如芙蓉中落下的花泪。 “哭什么?”萧琅炎不自觉地,用拇指轻轻揩去她的泪水。 沈定珠啜泣:“臣妾有些害怕,有了皇后娘娘,臣妾就不能再像现在如此,仗着皇上的宠爱,肆意妄为了。” 萧琅炎笑了一声,黑炙的薄眸凝着她一双泪眼:“你也知道平时肆意妄为了?无需哭的如此伤心,即便有了皇后,朕也不会减少对你的宠爱。” 潮湿的水汽顺着扑合的帘幕闯入,沈定珠白皙的额头上,生出一片细汗,纤秾的睫毛凝着泪珠,在耳坠碧玺的映照下,犹如朝露晶莹。 她万分伤心,垂下绝美的脸庞:“今日皇上为了让臣妾见到家人和澄澄,特意微服出宫,可如果有了皇后娘娘,臣妾还能占着这样独一份的宠爱吗?” 萧琅炎拇指缓缓揩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动作缓缓,薄眸深沉,他看见,沈定珠眼里的慌乱与焦灼,不像是假的。 “能。”他说。 沈定珠哭的喉咙娇哑,粉舌舔了舔红唇,勾的萧琅炎眼眸更是深黑。 她主动伸出藕臂,抱紧他的脖子,双膝并跪他修长的腿间,这样万分旖旎的姿势,因着她尽展的身段,萧琅炎大掌扶住她的后腰。 “琅炎,”她在他耳边轻吐兰息,长睫颤如展翅的蝶翼,低声软软,“您要说话算话。” 萧琅炎高大坚实的身躯,微微僵了僵。 她甚少在清醒的时候这样喊他的名字,唯有每次床笫之间,二人极致沉沦疯狂时,她会在他的引导下喊出来。 平时,沈定珠也不敢这样僭越。 萧琅炎骤然将她按在摇晃行驶的马车中,她金紫色的发钗划过一道光润的弧度,乌黑的长发顿时散乱开来,铺在美人身下,加深她泪眼中不自觉的媚意。 “沈定珠,你是不是知道怎么拿捏朕的软寸?”他低垂的薄眸,锐利如刃,却渐渐被情感侵蚀,眼里摇晃的影,都是她张合的唇。 “臣妾不知道,臣妾只知道,自己能给皇上的很少,但是臣妾笨拙地献上全部,只想请皇上不弃、怜惜。”她娇软地说罢,柔软的桃唇顿被萧琅炎吻住。 他的狂热与进攻,与昨夜的凌厉不一样,到底带着点温柔的意味,沈定珠万分享受。 吻过片刻,萧琅炎撑在她身上,黑沉沉的薄眸里聚满情爱的凝云,他喑哑嗤笑:“你不是朕的最好选择,朕也不能算你的良人,如此一来,我们也算扯平,但朕的贪恋,从此往后,都只给你。” 沈定珠还没反应过来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便又俯身下来,以绝对霸道强势的逗弄手段,将她思绪飞快带入云端。 萧琅炎年幼的时候,他的父皇曾评价宫里的所有美人,漂亮是漂亮,可不重要。 没有什么美能够勾魂摄魄、让帝王付出真心。 这都是皮囊。 从前萧琅炎也是这么认为。 可这一刻,他竟发现,不管是沈定珠美艳的皮囊,还是她这个人,他都感兴趣得很。 沈定珠攀附着萧琅炎的时候,头差点因为颠簸的马车撞在车壁上,而他在她身上尽兴沉沦,却还能分出神来,用大掌护住她的脑袋,在第一时间保护了她,没有让她撞上。 这一瞬间,沈定珠有些恍惚,她呆愣的表情,让萧琅炎浓烈的薄眸中,涌出真实的轻笑。 “撞傻了?朕不是护住你了么,嗯?”他声音沉哑动听,好似有无限宠溺。 只这一刻,就这么一刻,她觉得他们竟有些像一对夫妻了。 然而,沈定珠很快迫使自己不再去深究这样的感觉,再次全身心地投入与他的欲海沉沦。 因为她要求自己绝对清醒。 前世的教训已然够多,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要紧紧攀住萧琅炎,并不是在意他有皇后,而是她需要他相信,她没有他不行。 二哥说的没有错,帝王的宠爱固然不久。 可是,她若要让它长久呢? 第194章 她在宫外已经生了孩子 时光渐渐,已至夏末,正是暮色四合之时。 金乌的余辉漫洒长庭院落,沈定珠坐在窗前,亲手缝制孩童的小衣,宋嬷嬷在旁细心教导指点。 突然,院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沉碧抱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绣翠,你现在走路都不长眼了是不是?” 沈定珠放下针线,深深美眸透过半敞的窗牖,瞧去院子里。 绣翠正蹲在地上收拾打碎的茶盏,看样子,她方才是想进来给沈定珠添茶的。 沉碧没好脸地瞧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你别以为娘娘倚重你,就准你在殿里横冲直撞了,你瞧,我这身新衣服是娘娘赏的,被你撞湿了,还怎么穿啊?” 绣翠捧着托盘,上面全是碎瓷片,她满怀歉意:“沉碧姐姐别生气,你脱下来,我帮你浆洗一番。” “免了!”沉碧恼怒摆手,掸了掸袖子,越说越生气的模样,“谁知道你这冒冒失失的性格,会不会将我顶好的衣裳洗坏。” 春喜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笑眯眯地站出来打圆场。 “沉碧姐,这事也怪不得绣翠,我方才在旁边看的真切,明明是你风风火火地低着头,含羞绞着帕子,这才撞上了绣翠。” 沉碧登时看向春喜,拔高嗓门:“你胡说什么?好你个泥腿子,如今也敢说起姑奶奶我的不是了?” 她指着春喜和绣翠:“你们两个相好的,抱团欺负我,是不是?” 绣翠吓得脸都白了:“沉碧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宫女不管是跟太监还是侍卫,都不能私相授受,一句话就容易招来死罪。 春喜也连连告饶:“算我多嘴,您口下留情,行不?” 沉碧见他俩害怕了,这才得意地昂了昂下颌,还不等她说话,身后就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沉碧!” 沉碧回头,看见沈定珠虚扶门扉,立在一片绚烂的夕阳余辉中。 她神情严肃,姣好绝丽的面容上,一双美眸黑沉沉的,未起波澜,可朱唇已经抿起了不悦的弧度。 三人顿时灰溜溜地走到沈定珠面前,齐齐低头请安。 沈定珠眼风一扫:“本宫平时太过纵容你,才让你如此无法无天,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沉碧自觉委屈:“娘娘,是绣翠先……” “还想狡辩!”沈定珠厉声打断,艳绝的面容,因薄怒而生起微红,乳白的胸口随着气愤起伏,“你太让本宫失望了,宋嬷嬷。” “奴婢在。”宋嬷嬷连忙上前。 沈定珠回过身,不看沉碧:“你代替本宫,掌掴她十下,小惩大诫。” 众人惊诧,沉碧亦是错愕:“娘娘……您,您要打奴婢?” 她哭闹起来,仿佛天塌了一般:“奴婢从小就跟在您身边,娘娘最苦的时候,都是奴婢陪着熬过来的,您却要为了外人的三言两语,掌掴奴婢。” 沈定珠闭了闭眼:“将她押去瑶光宫门口,让来往的宫人都看清楚,口不择言、以下犯上的宫人,即便是本宫的贴身婢女,一样照罚不误。” “春喜,你还愣着做什么,拖她下去!”沈定珠再一催促,让春喜从懵懂中惊过神来。 沉碧哭闹不休,直言要一头撞死,春喜也没办法,只能与另外一个小太监半拖半拽:“沉碧姐姐,你就走吧,别惹娘娘生气了。” 绣翠连忙跪下来,替沉碧求饶,宋嬷嬷也忍不住说了两句好话,其余的宫人,包括月白在内,都苦苦劝说沈定珠。 然而,沈定珠只是微微沉眸,便转过身,绝美的模样,像一朵带刺牡丹。 夕阳点燃她眼中的赤金色,美人目光灼灼,肩上仿佛披着彩练一般,冷冷道:“有错该罚,你们再求情,就跟她同罪。” 众人一颤,只能噤声,低下了头,唯有绣翠,还跪在地上,为沉碧的遭遇兀自流泪。 当天夜里。 萧琅炎的御驾来了瑶光宫,天色黯淡间,他走下龙辇,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背影,跪在暗影交错里。 “那是谁?”萧琅炎皱眉问。 徐寿看了一眼:“好像是沉碧姑娘,春喜,这是怎么回事儿?” 来迎门的春喜,连忙躬身,将缘由简单说明。 他们说话时,沉碧就跪在不远处,将众人的声音,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脸颊高高肿起,时不时啜泣一声,看起来分外狼狈。 春喜说完,叹气:“娘娘其实没有罚她跪,只是沉碧不服气,一定要跪着等娘娘听她解释,娘娘因为此事,正头疼地休息呢。” 萧琅炎薄眸格外漆黑,在周围宫灯摇晃的映照下,不怒自威,暗影绰绰。 他冷道:“既然惹恼了贵妃,就让她离远点,别在这里碍眼。” “是。”春喜低头应了,为难地催促沉碧,“你走吧,暂且别在这儿待着,惹皇上和娘娘不待见。” 沉碧抬起通红的泪眼,春喜不忍再看,伺候着萧琅炎进入院落。 看着满院亮起温馨的光,宋嬷嬷和绣翠陪着沈定珠接驾,沉碧眼中冰凉如水,她哽咽地擦去眼泪,撑着僵硬的膝盖,缓缓扶着宫墙离去。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行走,停留在沁心湖边,夏末的风从水面上卷来,吹起她单薄的宫裙。 沉碧对着月光下的粼粼水面,哭的伤心欲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在了草丛上。 “谁?!”沉碧警惕地回头,只见是一个女子提着灯笼,因着角度背光,沉碧看不清她的样貌,“您是谁?” 女子声音轻轻:“我姓万,住在漪澜宫偏殿。” 沉碧擦去眼泪:“原来是万贵人,奴婢给您请安了。” 两人说话间,女子已经提着灯笼走近,灯火中,一张莹白秀气的面孔,神情温温。 她掏出手帕递给沉碧:“饭后我出来散步,在对岸就听见有人哭泣,故而走过来看看,你好像叫沉碧,我依稀记得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你怎么在这儿哭呢?” 沉碧接过帕子,低声说了句谢谢,她低下头,声音失魂落魄。 “奴婢太笨拙,比不过绣翠文静讨喜,也不如宋嬷嬷成熟干练,甚至比不上月白机灵麻利。在主子心里,人人都比奴婢好。”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抹眼泪:“可是奴婢,奴婢伺候了娘娘十几年啊,奴婢三岁的时候就在沈府了,娘娘这一路都是奴婢陪着的,可,贵妃娘娘为了绣翠,掌掴了奴婢整整十下。” 万贵人叹气,替她惋惜一般:“这其中恐怕有什么误会,再说了,贵妃娘娘身为六宫中位份最高的妃嫔,她罚你,定会有原因。” “有什么原因?”沉碧有些气恼,“不过就是奴婢走的快了些,撞倒了端茶的绣翠,可奴婢又不是故意的,奴婢是知道小殿下要过生了,所以……” 突然! 沉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猛地闭上了嘴,眼泪也戛然而止,目光慌乱地看向万贵人。 果然看见,她轻轻歪头,看着沉碧,眼里也有疑惑。 全宫还不知道沈定珠在外已经为皇上生了孩子呢! 第195章 轿子里是谁 “奴婢什么都没说,时辰不早了,万贵人,多谢您的帕子,奴婢要回去了。”沉碧将手帕塞回万贵人手里,脚步仓促地逃离。 她走后,万贵人瞧着她的背影,语气幽幽:“小殿下?” 待月色深深,碧瓦朱甍的皇城也陷入夜里的宁静中,瑶光宫的寝殿内,沈定珠头发披散,趴在萧琅炎的胸膛上,昏昏欲睡。 殿内灯烛皆灭,唯独留了一颗南海夜明珠,照着室内光线浅浅,色泽温柔。 “朕记得你说再过不久就是澄澄生辰,到那日,朕会再安排她进宫。”萧琅炎说着,垂头自然地吻了吻沈定珠的乌发。 沈定珠含糊地回应:“多谢皇上。” 萧琅炎喉头间溢出一抹淡笑:“只是澄澄生辰那日,朕要在前朝与众臣商议与长琉国的战事,恐怕不能来陪你们母女了。” 沈定珠乖巧地伸手,更加紧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臣妾不在意这个,往年澄澄三年的生辰,都是臣妾单独给她过的。”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 让萧琅炎情不自禁地皱了皱长眉。 沈定珠并不在意他是否能陪伴孩子成长? 这时,怀中的美人似乎也反应过来。 她睁开困倦乌黑的水眸,声音娇娇:“因为以后跟皇上的日子还长着,自然有许多个能一起为澄澄庆生的机会。” 萧琅炎面色淡淡,眉宇不自觉地折出淡淡皱痕,他随口应了一声,才撂下帘帐:“睡吧。” 沉碧挨了打以后,变得分外少言寡语起来,连春喜都忍不住跟沈定珠说:“沉碧姐姐看样子是深受打击了。” 沈定珠对镜描眉,红唇吐出淡淡的语气:“犯了错,是该好好反省。” 接下来的日子,萧琅炎也忙的甚少踏足后宫。 沈定珠乐得清闲,崔德妃来找她请安过几次,都是想找她讨论封后的人选。 然而,都被沈定珠挡了回去:“德妃,皇上会选择谁,说不定心中早有打算,皇后之位毕竟是国母,已经不是单纯的后宫之事了,你我还是少讨论为妙。” 崔怜芙不知道沈定珠在避讳什么,只当她是得了恩宠,对皇后即将入宫不高兴罢了。 实则,沈定珠将二哥沈游的叮嘱,时刻记在心中。 皇后是谁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要帮助全家在诡谲的权势风云中活下来,不仅要活,还要活的好。 八月初三,苏心澄的生辰到了,一早萧琅炎就派徐寿来传话,已经安排人去沈府接孩子去了。 沈定珠早早地起来梳洗打扮,等苏心澄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让徐寿领着进殿的时候,她抑制不住地欣喜。 “澄澄。”她率先张开怀抱。 “娘亲!”苏心澄扑到她怀里,小家伙比之前她在法莲寺里见到的时候,好像还长高了一点,也更加白白胖胖了。 苏心澄举起一个册子:“娘亲,你看!这是上次我答应你和爹爹,要给你们检查的字册,大舅舅和二舅舅教会了澄澄好多生字,我现在对《千字文》和《三字经》已经倒背如流了哦!” 沈定珠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喜爱得不能自已:“澄澄真聪明,每次见面,你都能给娘亲惊喜。” 小家伙在她怀里歪着头,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那娘亲什么时候给澄澄惊喜呢?” 沈定珠笑了起来,一旁的宋嬷嬷打趣:“小殿下想要什么样的惊喜啊?” “当然是弟弟咯!”苏心澄说着,小身子从沈定珠的怀抱里跳下去,抱着自家娘亲纤细的腰,将耳朵贴在腹部听了半天。 她粉嫩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皱起来:“怎么听不到弟弟叫?娘亲,你和爹爹不努力呀!” 殿内所有人笑的合不拢嘴,沈定珠更是面色飞霞般绯红,她刮了刮苏心澄的小鼻子:“小坏蛋,总将弟弟挂在嘴边。” 都怪萧琅炎教坏了孩子,他只是说过几次,苏心澄就记住了。 沈定珠与小家伙度过了愉快的时光,可惜苏心澄不能在宫里停留太久,这次午膳刚过,徐寿就来接人了。 苏心澄依依不舍,抱着沈定珠的胳膊,大大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娘亲,什么时候澄澄才不用躲躲藏藏的呢?又是什么时候澄澄才可以每天见到爹娘呀?”她哽咽地低下头。 “大舅舅给澄澄弄来一只小猫儿,它每天喵喵地叫,因为它也想自己的娘了,娘亲,澄澄想跟你和爹爹住在一起。”小家伙委委屈屈的,豆大的泪水顺着粉白的面颊滚落。 沈定珠心中犹如刀割般难过,她抱着孩子,轻轻地擦去小家伙的泪水。 “澄澄,你相信娘亲,这一天一定快来了,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 苏心澄一向乖巧,她听话地点点头,虽然在哭,但已经努力坚强了起来。 “澄澄一定会等,可是过了这个生辰,我都五岁啦,娘亲一定要尽快啊,不然,我变成六岁的老人,就长大了,不能跟你们一起生活了。” 沈定珠一怔,旋即啼笑皆非:“六岁还是个孩子,哪里算老人了?” 苏心澄小手抹去自己的眼泪,一本正经地说:“四岁才是孩子,现在我五岁啦,就是大人咯,大人之后,不就是老人吗?” 沈定珠被她逗的直笑,花枝乱颤般,貌美多姿。 徐寿在旁边也笑着说:“小殿下活泼聪慧,真是人见人爱,老奴都舍不得送小殿下出宫了。” 沈定珠的笑容敛下来,她知道这是徐寿不动声色地催促,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在没有认回苏心澄的身份前,她不能急。 “澄澄,回去吧,这次也要替娘亲向外祖和外祖母,还有你舅舅他们带好。” “知道啦娘亲!”小家伙摆摆小手,重新套上兜帽,被徐寿牵走了。 徐寿送苏心澄上了一顶蓝色软轿,遮的严严实实的,抬手就让走。 太监们抬着轿子,经过偏僻的宫道,在经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停住。 因为,前方的道路,被人挡住了。 徐寿抬起严肃的目光看了一眼,是杜婕妤。 “徐公公,好巧,这轿子里坐的是谁?”她说着,缓缓上前。 徐寿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拦住轿帘,他低下头,声音谦恭:“杜婕妤,轿子里是一位贵人,她身体不舒服,奴才正想从这条道,抬去太医院。” 杜婕妤冷笑一声。 这话说出来谁会信?这条偏僻的宫道,直通皇宫偏门外。 分明就是有鬼! “是吗?哪个贵人,本宫竟不知这宫中,除了沈贵妃娘娘,还有谁能劳动徐公公亲自送去太医院。”杜婕妤说罢,猛地掀开帘子。 徐寿急忙大呼:“杜婕妤,万万不可!” 然而,轿帘已掀。 在看清楚里面的人时,杜婕妤豁然瞪圆了眼睛。 第196章 他说他要真情 万贵人被堵住嘴,双手双脚缠着绳子,正瘫坐在轿子里! 她看见杜婕妤,双眼瞪圆,凌乱的头发下,额头早已湿濡出一片汗渍。 “唔!唔!”万贵人疯狂挣扎,喉咙中只能发出闷闷的响声,仿佛歇斯底里的求救声。 杜婕妤眼神惶惶不安,抬头看向徐寿,惊觉徐寿的眼里黑色森森。 “杜婕妤,咱家不是说了,不要掀帘,您看,您怎么不听呢,万贵人的窘状叫您看见,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徐寿一边说,一边冷笑着将轿帘重新放下。 杜婕妤面色惨白,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她咽了咽喉咙:“万……万贵人好端端的,前日子才见过她,生了什么病?” “脏病。”徐寿压低声音,那神秘的表情,却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网,吓得杜婕妤喘不过气。 徐寿摇头,仿佛惋惜:“她啊,疯了,一天到晚说胡话,还在宫里横冲直撞,这不,皇上让咱家秘密处理了,原本想给万贵人留个体面,但您瞧见了,奴才只能如实回禀给皇上了。” 说罢,他招招手,起轿后,徐寿也跟着走了。 杜婕妤的人马,哪里还敢阻拦,赶紧让他们过去了。 “主子?”宫女上前,却见杜婕妤身形摇晃,吓得面色惨白如纸,满头冷汗。 “不对,我们被那个叫沉碧的宫女骗了!”杜婕妤双手发抖,她知道,很快萧琅炎就会清楚此事。 妃嫔们拉帮结派并不少见,这通常跟前朝势力挂钩,杜家跟万家在前朝,本就为上下级关系。 万贵人将自己从沉碧那得来的消息,告诉杜婕妤,于是,杜婕妤就猜测,沈定珠已在宫外生过一个孩子! 她细心留意,终于等到今日,有一顶小轿进宫,且确确实实去了沈定珠的瑶光宫。 杜婕妤本以为堵在这,能当场发现那个孩子,这样的话,她就能以此威胁沈定珠,说不定,萧琅炎更会因此给予她一些好处和宠爱,来堵她的嘴。 她敢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有充分的自信,皇上不会在她发现了秘密以后,将她灭口。 毕竟,杜家可不是小门小户,她爷爷是太傅! 而且时至选拔皇后的关键时候,皇上也不会希望后宫传出任何流言蜚语。 然而这一次,她才发现自己做错了,甚至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那顶轿子里,原本应该坐着沈定珠的孩子,可为何,变成了万贵人!? 此时此刻,瑶光宫里。 沈定珠纤细的手,拨弄沉香,美人倒扣香料盒子,香块落入炉中,激起紫烟震荡。 尘嚣在斑驳的光芒中翻腾,室内静谧,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跳的很快的心声。 这时,沉碧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 “娘娘,小殿下已经送出去了。”她面带欣喜恭敬,全然没有之前跟沈定珠闹别扭的样子。 听见这话,沈定珠才放下一颗心来,缓缓吁了口气。 她轻招玉手,让沉碧上前,轻抚她的面颊:“之前委屈你了。” 沉碧摇头:“为娘娘和小殿下做事,奴婢一点也不委屈。” 绣翠与春喜在旁边惊愕连连,方才,他们也才知道,原来沉碧与贵妃娘娘不合,居然是主仆合伙演的戏! 春喜诧异:“将奴才都骗了过去,那日沉碧姐姐跪在宫外,奴才可是求了好久,绣翠将膝盖都跪红了!” 沉碧跑过去,拉着绣翠的手,满怀歉意。 “不好意思绣翠,因为这件事至关重要,我半点都不能透露,没想到你真心为我求情,实在对不住,你的膝盖没事了吧?” 绣翠拍了拍心口:“还好不是真的,否则,真要因为我的缘故,使得你和娘娘生分,那我才是千古罪人呢!” 春喜好奇万分:“娘娘,奴才愚钝,脑子不灵光,您能不能告诉奴才,您到底使了什么神仙妙计啊?” 沈定珠但笑不语,她抓起一把匣子里放的金叶子,让他们挨个上前,在每个人掌心里都放了一些。 “没什么,总之,往后跟着本宫,必不叫你们受苦。” 春喜想知道缘由,急的抓耳挠腮,模样有趣,逗的沈定珠捂唇嗤嗤地笑。 “罢了罢了,宋嬷嬷,你告诉他吧。” 宋嬷嬷:“其实娘娘早就在布局了,咱们娘娘母家不够强势,宫中崔德妃和杜婕妤又家世厉害,娘娘身居高位,自然是得有点倚仗。” 所以,当初沉碧第一次跟绣翠吵闹,便已经是沈定珠开始埋下一颗种子。 只待找到合适的机会,让它发芽。 当宫里的人都听说过沉碧冒失,被沈定珠所不喜,就是种子开花结果的时候。 春喜恍然大悟:“奴才明白了,万贵人得知了小殿下的事,皇上不会容她活着,今日才要除了她。” “而万贵人将消息递给杜婕妤,现在皇上又有了借口,处罚杜婕妤,不过,这样连消带打,是为了什么……” 殿内众人都明白过来,含笑不语。 春喜自己也想通了,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奴才懂了,绝不再多问。”再问,小命就要没了。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杜家和万家在朝堂上沆瀣一气,皇上绝不会允许任何臣子的势力坐大,必然是要压制的。 所以,这件事是他们娘娘拿自身做棋子,邀人入局,真正掌控棋盘对弈的人,其实是皇上! 在马上要选后的节骨眼上,杜婕妤惹皇上不喜,说明杜家已经失去了选后的资格,而崔家似乎也十分安静,不被皇上所中意,朝中势必会为了选后的事明争暗斗。 皇上要的就是臣子争斗,如此平衡朝局,他才能腾出手来发展自己的势力。 春喜心中由衷佩服,看向沈定珠的眼神,都带着敬意。 能让皇上如此信任的人,阖宫中也只有他们家娘娘了! 沈定珠含笑温淡,其实她想的比春喜还要多,也更要远,她足够了解萧琅炎,知道他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未来不管选谁做皇后,都没有差别,倘若皇后家族坐大,他就会再度扶植杜家和崔家站起来,与皇后背后的势力抗衡。 这也是为什么,萧琅炎绝不会杀杜婕妤的缘故,他留着崔怜芙和杜芳宜在宫里享受荣华,却让她们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以此来牵制朝堂。 毕竟,自古后宫与朝堂紧密相连,唯一与朝堂没有关系的人,就是沈定珠了,她干干净净,一无所有地跟着他,这才是他相信她的原因。 否则,他狠辣的帝王心术,一样会落在她身上。 沈定珠想到这里,不由得抿起红唇,自嘲般的笑了笑。 想起昨晚他搂着她,一定要听她说爱的样子。 萧琅炎占有欲强势,仿佛将她当成一个喜爱的猫儿,一定要看见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才罢休。 他说他要真情,可是沈定珠知道,他只是要,却不会珍惜。 就像前世那样。 第197章 飞蛾扑火 自那日事后,沈定珠很快得知消息,杜婕妤当真“病” 了,萧琅炎让她在宫里安静休养,旁人不得打扰。 几乎是变相软禁,限制了她的自由。 朝中杜太傅一派的势力,本来跋扈张扬,从这件事过后,一个个地竟都夹起尾巴做人,生怕被萧琅炎抓住错处。 万贵人背后的母家甚至在京城中销声匿迹了,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但心照不宣的,都仿佛有了答案。 宫中一下子寂寥下来,唯有崔怜芙时不时来看望沈定珠,向她请安,说一些曾经闺中的趣事来逗她欢心。 沈定珠感觉得到,崔怜芙想拉拢她,自成一股势力,对付连名单还未定下的皇后。 对此,她的态度一直淡淡。 因为她知道,澄澄的身世,也快揭晓了,萧琅炎会在封后之前,就将孩子认回皇宫。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同时,距离她前世毒发身亡那日,也愈发临近了。 这些日子,沈定珠很小心吃食,所有进口的,都万分注意。 还不忘派春喜去注意傅云秋的动向,春喜来回,说傅云秋终日浑浑噩噩,伺候她的小宫女说她每天不是坐着发呆,就是哭了又笑。 沈定珠没有放松警惕,让春喜派人再瞧着点。 毕竟傅云秋没那么容易放弃,前世她跟傅云秋斗过无数次,深知她的个性。 何况,萧琅炎一直舍不得处罚她,说不定哪一日,傅云秋便又与他旧情复燃。 八月十五,又是一年中秋。 萧琅炎要宴请群臣,他不回后宫,沈定珠便带着宫人自己过。 满月清辉,飘荡在空中,垂挂着蓝夜的丝丝云线,好像美人白嫩臂膀上的披帛,又如同皎洁的白练。 院子里,沈定珠坐在躺椅上,玉手支颌,媚态娇娇。 今日,她穿着一身应景的橙黄衣裙,腰肢轻束,勾勒出姣好饱满的桃乳,皎白无瑕的脖颈间,挂着一条璀璨的七彩宝石项链,与乌云堆鬓发中的彩芙蓉钗交相辉映。 沈定珠神情娇媚,正懒洋洋地看着沉碧和绣翠她们,拉着整个宫殿的宫人拜月。 桌上放着一些自制的月饼和美酒,还有水晶葡萄与荔枝。 “我许愿,与娘娘年年团圆,恰似今日,岁岁都好!”沉碧笑嘻嘻地说完,将绣翠推到前面,“该你了。” 绣翠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念念有词。 沉碧大呼小叫:“你应当说出来,否则太阴月神怎么知道你想求什么?” 绣翠红了半张面颊:“用心说,神也能听到啊。” “哼,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许的什么愿,你喜欢皇上身边那个陈衡侍卫,对不对?”沉碧得意地挤眉弄眼,“你肯定是许愿跟他能有个好的开始。” 绣翠一下子着急了,往常腼腆内敛的人,这会儿追着沉碧要捂她的嘴。 “你浑说!我让娘娘罚你了!” 沉碧笑哈哈地围着桌子跑:“那不正好,你去告诉娘娘,让娘娘帮你做媒!” 一群人闹哄哄的,沈定珠始终保持着温润的笑意,眸中浮现细碎的光芒,更显得黛眉纤纤,美眸乌黑。 宋嬷嬷上前道:“娘娘,您怎么不去许愿?” 沈定珠换了个姿势靠着椅子:“本宫愿望很多,真说起来,不知道要哪个,索性不说了。” 其实,没有澄澄在身边过中秋,她很有些不习惯。 就在这时,徐寿进了院门:“娘娘,哎哟,您正在拜月呀,皇上让奴才来请您,去摘星楼一起观月呢!” 沈定珠一怔,春喜他们当即起哄:“娘娘正在想皇上呢,赶巧公公就来了,娘娘快去吧。” 沈定珠稍作打扮整理,就坐轿跟徐寿去了摘星楼。 她刚下轿,中秋的夜风吹过她娇美的面颊,送来凉爽的气息。 沈定珠轻轻压着裙摆,抬头看去,摘星楼四角悬挂圆鼓灯笼,光亮温暖,犹如白昼。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稍稍掀起眼睫,就看见那抹身穿黄袍龙服,金冠束发的高大男人,立在摘星楼的最高层。 萧琅炎身后万丈光芒,为他伟岸坚实的身躯,披上淡淡金光。 光芒强盛,一如帝王的性格般霸道。 沈定珠看他的时候,萧琅炎也正注视着她。 他已经看她许久了,比她发现他的时候,还要看的更久。 在那顶轿子出现在宫道拐角的时候,他的目光早已跟随而来。 他的美人立在灯火明灭处,正是靠近摘星楼的位置,她穿着绫罗,戴着华美钗环,然,这些俗物,却比不上她娇容的半分美丽。 萧琅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他们现在并非帝王与宠妃。 而是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初见的月夜,他是不受宠被冷落的皇子,而她是家人捧在掌心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在人人都在拜月的夜色里,他双眸前一片黑暗,她却突兀地闯入,变成他眼中唯一能捕捉的光。 萧琅炎薄眸深深,他朝沈定珠伸出手:“上来。” 沈定珠提裙而上,萧琅炎已经在楼梯口等着她了,一见面,他就将她娇小的手握在掌中。 “皇上不是在前朝宴请大臣共庆中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沈定珠立在他身边,两人站在摘星楼的最高处,一起远眺碧玉金瓦皇宫中的每一处热闹。 萧琅炎侧眸看她:“中秋既是团圆,朕当然要与家人在一起,所以回来找你了。” 家人?沈定珠怔了怔,旋即想到,先皇与萧琅炎的生母都已过世,他已是孤家寡人。 那么,姑且她算是他的家人吧。 沈定珠笑起来:“既然如此,臣妾就陪皇上拜月吧。” 她转过身,从徐寿准备好的桌子上,斟酒进盏。 沈定珠回到他身边,对月遥遥举杯。 她眸色晶莹,红唇呢喃:“太阴神在上,信女在此祈愿,一愿郎千岁,二愿世清平,三愿……” 沈定珠侧眸看向萧琅炎,发现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满月照耀,一地月霜,但好像有那么一束光,单独地照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旁边的景色与灯火,都成了陪衬,缓缓失色。 萧琅炎薄眸里的认真,让沈定珠怔了怔,险些哑声。 “怎么不说了,朕还想听下去,三愿什么?”萧琅炎牵起她的一只手,在唇下吻了吻。 沈定珠回过神,转而看向满月。 是否真的有太阴神在上?能听见她的心愿? 夜风吹拂起她的裙摆,黄裙跃跃欲飞,让她娇美窈窕的身段,犹如一只即将振翅离开的蝴蝶。 萧琅炎已经不满足于只是抓着她的手了,他转而走到她的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高大的身影,完全将沈定珠笼罩在怀中,他强而有力的双臂,禁锢在她的腰间。 沈定珠感受着他大掌摩挲她腰间的力道,她正色喃喃:“三愿,臣妾临到白头时,还能与郎君常相见。” 萧琅炎抚摸她腰间的手臂,忽然僵住。 他薄眸紧跟着怔了怔,乌黑的眼底,似有什么情爱如同藤蔓破土而出,击破沉黑的喧嚣。 萧琅炎凝望着她的侧颜:“你说与朕白头?” 沈定珠轻轻颔首:“臣妾现在无非容颜殊胜,可总有色衰年老的那日,希望真的到了那一天,皇上也能待臣妾如同今日一样好。” 萧琅炎仿佛被她的话攥住了心房。 他的呼吸渐渐沉重缓慢,连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无比幽深起来。 “沈定珠,你知道白头的意思吗?” “知道,臣妾要与皇上白头偕老,”说到这里,沈定珠垂眸,有些赧然,白皙的脖颈弥漫上诱人的粉,“请恕臣妾僭越,白头偕老这样的词,或许只有皇后娘娘说来才合适,但臣妾想要的,只有能天天看见皇上就足够了。” 萧琅炎搂紧她的腰身,从后吻住了她曼妙柔软的唇。 “那就跟朕一辈子。” 沈定珠被他按在栏杆上,亲的晕乎乎的,仿佛头重脚轻,这次的萧琅炎,力道均匀,时重时轻,好似真的在对待他的妻子,给予了无数尊重与宠爱。 恍惚中,沈定珠听见他喑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给朕再生一个皇子吧。” 她浑身一颤,抬起颤颤睫毛,用盈盈目光无措地看着他。 “澄澄很好,是我们的第一个女儿,但你有皇子傍身,朕想给你什么,就更加简单了。”萧琅炎说着,朝她的耳垂吻下来。 沈定珠脑袋发晕,心中疑惑,萧琅炎所说要给予她更多的东西,是什么? 在她半推半就,不知何时,已经被萧琅炎按在了铺了软锦的地上,她发钗凌落,黑发披散在娇白的肌肤上。 萧琅炎炙热的吻,化作一点点绽放在雪肤上的红痕。 他在她耳边,犹如情人呢喃般,用尽耐心和宠溺的语气说:“所以,给朕生个皇子好不好?罢了,是男是女都好,是你生的就好。” 沈定珠正想说话,萧琅炎竟又轻轻咬住她的唇,吻的认真用神。 萧琅炎觉得沈定珠今天说的话很是漂亮,但只是漂亮,他却没有感觉到她眼里的感情。 他深切地需要搂住她,占有她。 在她身上驰骋的每一刻,他都在想怎么才能留住她。 奇怪的是,她本来就在他身边,何谈留不留住? 或许再有一个孩子就好了,一个光明正大能生在宫里的孩子,沈定珠的心,就不会一直惦记着宫外。 明月星辰之下,沈定珠渐渐沉沦,跟随他的起伏,承受着这样一场温妙的抵死缠绵。 深蓝夜空,如同烧釉,满楼华彩,不减清辉。 两人相拥亲密时,他问:“你方才许愿时,叫朕什么?” “郎君……”娇软的声音,丝丝入骨。 “不如夫君好听。” “夫君。”沈定珠乖乖地应了他的要求。 萧琅炎被她引起新欲,搂着她纤细的腰肢,爱怜地吻了吻她的腰身,低声叱笑:“妖精!” 两人的动静再度传来。 一旁的宫灯摇摇晃晃,一只飞蛾缭绕而飞,不知何时扑了进去,火光渐盛。 第198章 这是他挑选的皇后 秋末的日影总比往常要更为漫长,每到黄昏时分,沈定珠总觉得闷晒,常常食欲不振,连饭也不吃。 宋嬷嬷担心她的身体,便道:“娘娘,要不要让岑太医来看看?您的月事已经两个月都不准了。” 倒也不是不来,只是来一两日,便就停了。 沈定珠靠在美人榻上,眸光懒洋洋地落在眼前绣线的画册上。 她一边学习,一边不以为意地说:“上次岑太医不是来请过平安脉了吗,他说本宫心事太重,所以影响了身体,开了几味康心丸,也没什么用处。” 宋嬷嬷摇摇头,显然不这么认为。 “岑太医来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 “再过几日,岑太医又要来请平安脉,还是那个时候了让他看吧,也省事。”沈定珠说。 宋嬷嬷闻言,便也认同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徐寿来了。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他一进殿,就闻到殿内沁人心脾的沉水香。 徐寿敏锐地想到,最近皇上身边也换了沉水香,原本喜欢竹丝香的萧琅炎,竟也渐渐地靠近了沈定珠的爱好。 想到这一层,徐寿再开口时,更带有两分恭敬,他端着笑脸。 “娘娘,皇上请奴才来说,今晚几个内阁大臣齐聚御书房商讨政事,皇上就不来陪娘娘用膳了。” 沈定珠放下手中的画册,玉手托腮,笑容娇美饱满:“皇上来不了也无碍,但你要记得替本宫转告皇上,政务再忙,也要用膳。” “奴才知晓,娘娘对皇上的痴痴爱意,连奴才看了都要夸您与皇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定珠笑了笑,对这样的恭维没有当真。 徐寿又道:“不过,皇上还指派了一件事,这不,马上要十月了,宫中沁心湖边一大片枫林红叶层层尽染,正是绚烂观赏的好时节。” “奴才刚刚从那边过,远远地瞧过去,像是一大片火一样好看,娘娘,皇上说,请您劳累,办个游湖画舫宴,到时候,还会有一个贵客从宫外进来。” 沈定珠黛眉幽幽挑起,丽眸弥漫出漆黑的浅笑。 “公公就别卖关子了,这贵客才是皇上要宴请的主角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慧眼,这位贵人是孙家三小姐,其父孙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铁面大理寺卿。” 徐寿说完,沈定珠稍作回忆,就记起了孙家是哪号人物。。 孙三小姐孙清雅的父亲孙大人,虽然只是三品官,但孙家早在萧琅炎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投靠了他。 孙清雅的大哥孙肃自幼就跟在萧琅炎的身边,做皇子伴读,一直到十五岁才去参加科考。 而她二哥孙誉正是周陆离手下的头号猛将,如今年纪轻轻就身担五品护军都统一职,前途不可估量。 再加上,孙家背景清白,家族乃朝中新贵中流砥柱,何况孙家早就跟了萧琅炎。 沈定珠有那么一瞬明白过来,孙清雅,大概就是萧琅炎给自己选的皇后。 其实孙家的格局跟沈定珠的家族很像,不过孙氏一族很幸运,他们自先帝时期就发展平稳,没有遭到沈家这样重大的劫难。 徐寿说完以后,看见沈定珠陷入了怔忪里。 满殿灯火通明,沈定珠身穿孔雀蓝的衣裙,纤腰娇娇,冰肌玉骨,她乌云髻中的金钗晃眼,粉白俏脸更是明艳。 可偏生,她就仿佛被定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徐寿心中直呼不好,怕方才说的话不够好听,必然是让沈贵妃吃醋了。 毕竟,皇上此举,沈贵妃应该明白为什么,可后宫哪有一个女人,是真心希望皇上娶妻立后的? 沈贵妃应该也不例外。 “娘娘,其实皇上这样做,奴才斗胆猜测,也是为了让您先与孙三小姐多多接触,听说孙三小姐性格和乐,皇上怕您在宫里闷得慌,有外头的人来陪您说说话,成为朋友,也是一桩美事。” 徐寿的话说的十分隐晦。 言下之意,就是萧琅炎给了一个恩赐,让沈定珠与未来的皇后能提前成为朋友。 这样,孙清雅进宫后,沈定珠也能照拂一二,而且两人互不冲突,这大概才是萧琅炎想看到的后宫。 沈定珠晃了晃神。 她这些天来,在萧琅炎面前演戏,也在阖宫所有人面前演戏,让大家知道,她有多么爱皇帝。 或许是演的太认真,连她都差点以为自己是真的爱上了萧琅炎。 否则,怎么听说他让她特地办宴招待孙清雅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 她的心好像落了一片雪花,清凉光明。 沈定珠回过神来,于温暖光烛中,红唇边漾起一抹俏丽的笑容。 “公公别误会,本宫是在想,该怎么安排才妥当,你且去告诉皇上吧,孙三小姐这次进宫赏枫,本宫定会不负圣望。” 徐寿心中的忐忑压下来。 他笑道:“那就好,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 说着,他仓促离去。 徐寿走后,瑶光宫里满殿宫人都沉寂无声,人人心里都想着,皇上如此宠爱贵妃娘娘,可还要娘娘先去接触未来的皇后。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宋嬷嬷叹了口气,寂静的殿宇内,清晰可闻。 沈定珠已经重新打起精神了:“绣翠,沉碧,你二人替本宫去崔德妃,还有佟贵人和张贵人那,都说一声,本宫即将办游船赏枫宴,招待贵人,到时列请她们出席。” 沉碧点点头,又问:“杜婕妤那儿可要送帖子?” 沈定珠玉手提笔,略一思考:“送吧,她愿意去就去,不愿意的话,就让她继续好好养身子。” 瑶光宫各自为此事开始忙碌的时候,徐寿已经回到了御书房。 萧琅炎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传出清冷沉稳的问话:“你都告诉她了,她对此事,什么态度?” 徐寿如实回答:“娘娘很平静,还让奴才转告皇上,她一定会将此事办妥、办好,看起来,似乎没有不喜孙三姑娘的意思。” 萧琅炎的御笔忽然停住,在奏折上留下一个难看的墨点。 他垂着的薄眸漆黑莫测,仿佛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的连他自己都没捕捉到。 “皇上?”徐寿试探着问,“还要给孙家送请帖吗?” 萧琅炎回过神,将眼前的奏折合上,扔去一旁。 “送。”他声音冷冷,再听不出喜怒了。 然而,在孙清雅进宫的前一天,宫中却出事了。 第199章 枫叶层层尽染 沁心湖边的枫叶林,突然一夜之间掉光了枫叶,大部分枫树光秃秃的,唯剩下树杈子。 沈定珠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跟崔怜芙喝茶,听说枫叶尽毁,她立刻与崔怜芙赶往枫叶林。 望着一片秃颓凄凉的光景,崔怜芙忍不住嗤笑出来。 “昨晚一夜秋风扫落叶,臣妾就说,怎么会风声那么喧嚣,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不认可孙三姑娘这个皇后的预兆。”她已经知道了孙清雅入宫赏枫的原因。 沈定珠听着她的冷嘲热讽,转而用漆黑的美眸瞧了她两眼。 崔怜芙顿时收敛,微微低头:“娘娘,这事不是臣妾做的,臣妾绝不会做伤害您的事。” 明天孙清雅就要进宫赏枫叶了,今天枫叶却几乎全落了,若是传到萧琅炎耳朵里,恐怕他还会以为,是沈定珠吃醋故意毁的。 “本宫知道不是你。”沈定珠叹气。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是谁,或许真是昨夜那阵狂风也说不定,毕竟昨晚雷雨交加,这树叶零落,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定珠微抬美眸:“让本宫想想怎么办。” 崔怜芙感到不可思议。 凭着这件事,沈定珠完全有理由推辞接待孙清雅,说不定跟皇上一说,明日就不会让孙清雅进宫赏枫叶了。 崔怜芙不明白沈定珠,看着像是很依赖皇上,更爱皇上,为什么到了这件事上,她一点也不紧张,还要想办法解决? 不远处,陈衡立在沁心湖的对面,看着沈定珠一行人。 林叶都掉了,美人穿着烟霞色的罗裙,肌肤白如珠玉,隔着湖面上的层层冷雾,都能感觉她如仙子般美丽。 只可惜,大概遇到了难题。 陈衡摇了摇头,脚下沾着一片枫叶,悄无声息地离去。 次日。 孙清雅被请入宫中,她先被引着去了瑶光宫拜见沈贵妃。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孙清雅穿着浅蓝色的衣裙,唇红齿白,比沈定珠小两岁,气质却带着十足的少女明媚。 沈定珠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孙清雅也在不加掩饰地打量沈定珠。 这个传说中,冠绝京城乃至天下的第一美人。 沈定珠的美,在于第一眼就会让人惊艳,姣好的五官饱满,如珠似玉,并不枯瘪的美丽,仿佛不需要金玉的堆积,便已是天生丽质。 孙清雅觉得自己已经选了平日里最好看的一套罗裙,也打扮的万分娇艳,可一站在沈定珠面前,她就好似那萤火虫,被明月的光芒给比了下去。 沈定珠没有像她一样,浑身都穿金戴玉,相反,这个传闻中宠冠六宫的美人沈贵妃,今日穿着十分简单应景。 身上的裙子是浅枫色,带着淡淡的橙红,裙摆绣着一树飘摇的红枫,云鬟鬓发间,簪着一支精致的红玉,连小巧浑圆的耳垂上,也坠着两只同色的福字耳饰。 她分明穿的十分简单,可浑身气度高雅艳绝,孙清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着粉蝶的鞋子,突然觉得俗气万分。 她情不自禁地往裙子里藏了藏。 沈定珠没有错过她这些小动作,却只当没看见,自然而然地浅笑嫣然:“孙三姑娘无需拘谨,本宫向你介绍宫里的几位妃嫔。” 沈定珠挨个介绍了崔德妃,还有佟贵人和张贵人。 除了崔怜芙面无表情,冷淡至极,佟贵人和张贵人都是一脸小心翼翼地讨好。 大概她们也感觉得到,孙清雅以后的身份,不可估量。 孙清雅发觉,宫里的女人,都长得不错,家世也好。 然而,眼前最美丽的女人,沈贵妃的家世,却是最不好的。 可依旧不影响皇上宠爱她。 孙清雅端坐在椅子上,声音轻柔,谨记家里交代的规矩:“娘娘,得蒙邀请,清雅不胜感激,不知何时可以去看枫叶林?常听我阿兄说,外面的枫,红的不如宫中,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亲眼一见。” 崔怜芙看向沈定珠,却见她神情泰然自若,还盈盈笑着起身:“好,本宫还想你休息片刻,既然孙三姑娘想瞧,咱们这便去吧。” 几个妃嫔陪伴,与孙清雅一起,乘轿来到了沁心湖边。 宋嬷嬷替沈定珠解释:“为了增加雅趣,孙小姐与我们娘娘共同游湖尽兴,不仅能瞧见湖边枫叶林的美景,还有不远处亭台楼阁,坐落在一片秋霜朦胧中的飒影。” 孙清雅到底还心性单纯,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多谢娘娘此番安排。” 当画舫行至枫叶林附近,孙清雅站在船板边,朝远处眺望打量,顿时惊为天人。 崔怜芙瞧过去,也愣住了! 今日的天气算不得好,阴沉沉的浓云坠在天际,而满树的红枫随风飘摇,像极了列阵杀敌的红,也像染尽天空的夕阳色,誓要与阴沉的天争夺胜负。 怎么回事?崔怜芙惊讶,上次她跟沈定珠一起,亲眼看见,红枫全部落光了! 沈定珠含笑问:“孙三姑娘,这红枫可还如你心中所想般好看?” “好看!”孙清雅由衷点头,目光闪烁盈盈,“宫中果然如阿兄所说,处处精致美丽。”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含笑,她白嫩的手拢了拢披肩:“孙三姑娘喜欢的话,就好好观赏,过了这片湖,前头是万花园,这会儿因花匠的巧手,你可以看见许多奇花异草,慢慢欣赏。” 说着,她就先进了船舱。 秋天渐冷,水上风大,沈定珠才不会陪着她吹冷风。 崔怜芙当然也跟着她进去坐着了,唯有佟贵人和张贵人暗中较劲,一左一右地站在孙清雅身边,说尽好话,将宫中处处都介绍了一遍,说的头头是道,仿佛在自己家般。 就在这时,一叶扁舟从远处驶来。 孙清雅好奇:“那是谁?” 沈定珠隔窗看去。 只见扁舟船头,站着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 那人穿着玉色衣袍,发冠金色隐隐,袖口拿金线绣的飞龙灼灼耀眼。 在大家都还没有认出来对方是谁的时候,沈定珠已经瞧了出来,她轻轻地阖上窗。 崔怜芙在她身旁微微惊讶:“娘娘,您这是何必。” 沈定珠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今天的主客是孙三姑娘,皇上也是来瞧她的,咱们要识趣。” 崔怜芙朝前走了一步,透过缝隙,看见孙清雅已经认出了萧琅炎。 她声音清脆地请安:“臣女孙清雅参见皇上。”再一抬头,娇俏的脸红了半张。 闺中少女的娇羞,总是不一样,带着让人心动的怦然。 可萧琅炎却仰头,眸色淡然地扫过,威仪甚广。 沈定珠本以为他们的船只就要这样擦肩而过,亦或是萧琅炎会叫停画舫,让孙清雅上他的扁舟。 万万没想到,紧闭的窗外,传来萧琅炎冷声询问—— “方才捡了一片红叶,想来问问贵妃,这红叶到底好不好看。” 沈定珠浑身一僵,美眸睁圆,长睫跟着颤了两下。 萧琅炎怎么专挑这个时候来揭穿她! 第200章 为什么凶她 阴沉沉的天际,扁舟停靠画舫边,萧琅炎登船,高大的身形一靠近孙清雅,少女就情不自禁地抬起双眸,娇怯又好奇地打量这位帝王。 在父兄口中“励精图治、纵横睥睨”的年轻帝王眉骨高挺,浓烈的眉眼,尤其是那双薄眸,格外漆黑摄魄。 他不笑的时候,威严更甚。 沈定珠躲是躲不掉了,她带着崔怜芙出了船舱,恭敬请安。 “皇上来得正巧,臣妾带着孙三姑娘游湖赏景呢。” “就是赏这样的红叶么?”萧琅炎冷着脸,背在身后的大掌,将一片假枫叶举到众人眼前。 大家定睛一瞧,孙清雅捂嘴惊讶:“是画的叶子!” 每片枫叶都不一样,上面涂抹的色泽,是丹砂。 怕沈定珠受罚,宋嬷嬷急忙上前,跪在萧琅炎面前解释:“皇上,这是……” “朕要听贵妃说。”萧琅炎薄眸盯着沈定珠,强势地打断了宋嬷嬷接下来的话语。 沈定珠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微垂秾丽的黑睫,再抬眼时,眸光潋滟,红唇丰软。 “前夜一阵晚来风急,昨天就发现,枫叶林的所有红枫,几乎全部零落成泥了,想到孙三姑娘要进宫赏枫,皇上谕旨已下,臣妾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以假乱真。” 萧琅炎只知道她书法和女红好,却不知道,沈定珠最为擅长的,其实是画作,在沈父教她书法之前,先令她跟着儒家大师,学了好多年的画作。 故而,沈定珠的临摹技巧十分熟练,更何况画点红叶? 昨晚她连夜画了上千片红叶,叫上整个瑶光宫的宫人帮忙,大家分工合作,涂抹丹砂,悬挂假枫叶。 沈定珠累的直至三更,她那会多次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沉碧劝她去睡,她却不肯。 将所有事实缘由道出,沈定珠低下头:“枫叶是假的,臣妾想让孙三姑娘赏红枫的心却是真的,并非有意欺瞒皇上和孙三姑娘,请皇上恕罪。” 萧琅炎薄眸深沉,目光复杂地盯着她,那眼中的黑凉之意,好像沈定珠做了多么让他伤心的事一样。 唯有孙清雅瞧沈定珠的眼神,渐渐发亮。 “娘娘,对不起,臣女进宫给您添麻烦了,”孙清雅情真意切地说,她皱起柳眉,设身处地地道,“上千片红叶,一夜之间完成,才能营造出眼前这样以假乱真的盛景。” 孙清雅万分感慨:“娘娘此心,清雅甚是感动,这比看见真的枫叶林还要让清雅铭记于心。” 说着,她看向萧琅炎:“皇上,可以将贵妃娘娘画的上千片红叶送给臣女吗?臣女想好好地珍藏保存。” 萧琅炎抿紧薄唇:“你喜欢就拿去。”虽是回答孙清雅的话,但他幽凉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垂首乖巧的沈定珠。 “多谢皇上!”孙清雅开口,声调带着少女独有的明媚活泼。 沈定珠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不由得开口,笑容嫣然绝美。 “本宫想起来了,孙三姑娘好似也有收藏字画的爱好?皇上那儿有许多孤本,你倘若能求得皇上恩准,就能好好观赏一番了。” 孙清雅眼中果然明亮如星星,她连忙看向萧琅炎,口吻小心翼翼,带着心动脸红的试探:“皇上,臣女能去看看吗?” 萧琅炎缓缓沉息,徐寿站在他身后,都感觉自家皇上身上冒出的寒气,快要将他冻毙了。 今日沈贵妃是怎么了,如此热情地将别人跟皇上撮合到一起。 难道沈贵妃没看出来,皇上是专程来看她的吗? “你跟朕上扁舟,去藏书楼观赏吧。”萧琅炎对孙清雅沉声道。 突得这样的恩准,犹如恩赐般,使得孙清雅圆月般白皙的脸颊粉红至极。 她低下头,不知想到什么羞赧的事,声音闷闷地,十分害羞:“多谢皇上。” 沈定珠带头福身:“恭送皇上。” 她面色自然,娇美漂亮,态度也恭敬,挑不出一丝错处。 崔怜芙和佟、张两位贵人,也连忙站去沈定珠的身后,一同恭送皇帝和未来的皇后。 萧琅炎原本都转身要走了,背影冷得像冰山,听见沈定珠这句话,他又回过头来,目光黑冷地盯着她。 沈定珠垂着脑袋,只感到有一道灼热危险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 一个带着沉水香的秋披,兜头将她罩住。 沈定珠还没反应过来,她纤细的玉指摸到衣裳,感觉到丝绣的材质,和带着淡淡温凉的温度。 才反应过来,这是萧琅炎刚刚穿在身上的那件外披。 “怕冷就别出来吹风,带着朕的衣裳,回你的瑶光宫。”萧琅炎撂下一句听似冰冷,且带着怒火的话语。 便从船桥离开,上了来时的扁舟。 孙清雅听见萧琅炎突然对沈定珠态度不好的这句话,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贵妃娘娘那么好,为何要凶她?皇上的性格果真如父兄所说,阴晴不定。 沈定珠拢紧披风,声音娇柔镇定:“多谢皇上关怀。” 萧琅炎带着沉默的孙清雅,乘坐扁舟离去。 他站在船头,看见沈定珠所在的那座画舫越来越远。 等他的扁舟快要看不见了,就瞧见,沈定珠从肩上将他的披风拽了下来,而后搭在胳膊上,就与崔怜芙她们进了船舱。 这个女人!! 连他的衣服也不肯好好穿着。 萧琅炎沉下眼眸,一路上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倒是孙清雅,没一会看见漂亮的景致,就讶异赞叹一番。 可跟在皇帝身边,远不如留在沈贵妃那儿,孙清雅感到压力和不自在。 到了藏书楼。 满殿古韵书香,孙清雅也算是才女,私下阅书无数,一进这里,就看花了眼一般。 她游走在书架间,萧琅炎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立在窗口,负手朝外看。 天气阴沉沉的,应当是快要下雨了,这个时候,沈定珠应当回了瑶光宫? 他正想着,身后传来孙清雅的惊喜声:“这里居然有《漳州地志异》。” 萧琅炎回眸看去,淡淡道:“朕的母后是漳州人士,你现在所看的那座架子上的书,都是为了她收集的。” 孙清雅抱着书,迈着莲步到了他面前,双眸晶润闪闪,明媚娇俏得很:“真的?臣女祖籍也是漳州,与皇上果然有缘。”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连忙低下头,耳朵都跟着红了:“臣女的意思是,是……” 萧琅炎已经收回目光,语气淡漠:“不用解释,不重要。” 孙清雅自觉尴尬,脸上的燥红也褪下去不少,她默默地走回刚才的书架前,将手里的书还了回去。 之后,她自己到处走走看看,却无意中从架子里拿出一本,字体气势如虹、圆劲流美的字册。 从头翻到尾,孙清雅发现,这本书册,像是谁的练笔,眼看着这个笔者的字迹,从青涩到成熟,自成一派的端方优雅。 “咦?这本没有署名,也没有名讳,字体却如此大气漂亮……”她往下一看,书的末尾标了年号,是建康三十六年。 那不就是先帝年间? 还不等她仔细去看,身后就传来萧琅炎冷淡的叱声:“放下。” 第201章 不许嫌弃朕,朕不脏! 孙清雅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松,书册就掉在地上。 她一转身,发现萧琅炎已经沉着脸色快步走了过来。 他弯腰将书册捡起来,轻轻地拍打上面的浮灰,那加倍爱护的模样,让孙清雅有一瞬间的恍惚。 皇上为什么会那么宝贝这个书册?难道是他自幼练习的册子? 可是孙清雅早就中意萧琅炎,也见过他的字迹,全然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回过神来,连忙认错:“臣女不知是皇上珍藏,差点损坏,请皇上责罚。” 萧琅炎已经将书册重新放回书架上,他面容冷峻,神态威严,深沉的薄眸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就像笼罩着一层寒雾,让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疏冷与难以接近。 “这次暂且不怪你,只是要小心,朕所珍藏的东西,都是孤本。”他的声音,从最初的淡然平静,变得冷而寡淡。 孙清雅面色挂不住,只低下头,再也没有方才活泼灵动的笑容。 不一会,她就出宫回家了。 萧琅炎也离开了藏书楼,徐寿跟在他身边问:“皇上,您不是还想留孙三小姐在宫里用膳吗?膳都准备好了,人却走了,这……” 萧琅炎坐在龙辇上,感到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他应该对孙清雅好的,至少,要让她知道,他属意孙家。 然而,自从知道沈定珠不在乎的那一天开始,他对一切自己的情绪好像都失去了掌控一样。 但凡涉及沈定珠的事,他总会放下利益的权衡,陡然忘掉自己的身份,一味地去争、去赌气他在她心里的重量。 “真是着魔了。”萧琅炎紧紧地闭着薄眸,俊美无双的面容,神情痛苦烦躁。 他知道这不对劲,沈定珠向来表现得十分在意他。 他忙于政务,不能陪她用膳,她都知道嘱咐徐寿,让他再忙也别忘了吃饭。 他为了朝事两夜不睡觉的时候,她会派人送来安神汤。 他对朝臣大动肝火,隔天就会收到她做的清心降火的香囊。 为什么她为他做了那么多,这些让他感到无微不至的小事,她都完成的那么好,看起来对他的爱和依赖,达到了极致。 可这种封后选妃的事,她却无动于衷,甚至极力促成。 为什么? 她不在乎,不吃醋吗?还是藏起来了?不敢让情绪外泄? “改道,不回御书房了,去瑶光宫。”萧琅炎想要知道究竟。 此时,沈定珠早已回到瑶光宫。 最近她身体不舒服,刚刚吹了湖上的冷风,回来以后,就觉得头晕。 “娘娘,咱们还是请岑太医来吧?”宋嬷嬷看着沈定珠小脸失去活力,变得微白,忍不住建议。 沈定珠斜靠美人榻,身上搭着锦被,窈窕身段尽显玲珑,此时她因为不舒服,美艳无瑕的面容上,神情懒洋洋的,媚骨天成。 “用不着岑太医,就是着风吹了,方才让沉碧去热一碗红糖鸡蛋来,吃过就好了,届时本宫再睡一觉,宋嬷嬷你让人守着宫门,若是崔怜芙,或是别人来请安,就暂且打发回去。” “是。”宋嬷嬷伸手,轻轻地给沈定珠按摩太阳穴。 突然,殿外传来春喜惊讶的请安声:“奴才参见皇上。” 沈定珠正闭着眼昏昏欲睡,闻言陡然睁开俏丽的美眸,神情透着丝丝疑惑。 萧琅炎怎么会来?他这会理应陪伴在孙清雅身边,或为了安抚孙家,邀请孙清雅跟他用膳才对。 这般想着,沈定珠已经扶着宋嬷嬷的手站了起来。 她刚走到门口,萧琅炎高大的身躯就迈步进来,沈定珠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参见皇……”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就冷声打断,“其余人退下,朕要单独和贵妃说话。” 宋嬷嬷见萧琅炎神情不对,担忧地瞧了沈定珠一眼,沈定珠却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给她。 待宫人们离开,殿门闭合,萧琅炎薄眸中,幽芒锐利。 他握着沈定珠的手腕,将她按去美人榻上。 “为什么宁可以假乱真,也要让孙清雅去赏红枫?你应该知道,倘若你跟朕说,红枫掉完了,朕是不会让孙清雅今日入宫的,你也无需那么辛苦。” 沈定珠不明白他这股火气从何而来,只眨着纤秾的睫毛,口气温软地说:“红叶确实没了,可是孙三姑娘进宫,也并非完全为了红叶,臣妾不过是想尽力而为。” “何况,这是皇上亲口吩咐的旨意,不是吗?臣妾都是为了您呀。”她的态度,让萧琅炎挑不出一丝错处。 而沈定珠娇美如芙蓉面的面孔上,也没有半点端倪,萧琅炎却更为烦躁,像是心头有一股火,一直将他反复煎灼。 “你不在乎么?你不怕她进宫做皇后?”萧琅炎眸光深若寒潭,仿佛透着一种渴望。 沈定珠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好一会,她才红唇翕动:“臣妾觉得……孙三姑娘挺好的,若是做皇后,她必然合适。” 这句话,犹如平地起波澜,卷起萧琅炎眸中的喧嚣。 他按着沈定珠的肩,看着她貌美无辜的容颜,喉头上下滚动,沉冷的笑声缓缓溢出薄唇。 “好,朕的贵妃,真是好。”他俯身下来,想狠狠吻住她的唇,只想用拼命占有的方式,看她迎合失控,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其实沈定珠心里有他。 然而,萧琅炎刚要吻下来,沈定珠面色一变,突然干呕了一声! 萧琅炎的唇锋,在离她红唇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停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他薄眸黑压压的,她满脸慌张。 沈定珠捂住嘴,有些无辜慌乱:“皇上,臣妾今日有点不舒服,吹了风……” “你想装病拒绝朕?”萧琅炎正想强行亲下来,可没想到,沈定珠又是一阵作呕声。 这次她感觉自己真的要吐出来了,双手猛地一推,踉跄跑到痰盂边干呕。 萧琅炎见她居然真的吐了出来,不由得面色更差。 他第一时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吐什么?朕身上没有味道。”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朕也没碰她!” 沈定珠拿帕子沾了沾唇角,面色虚弱,美眸黑润可怜:“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萧琅炎见她几乎瘫软地坐在地上,便走过去,想将她抱起来。 然而,他的手臂刚搂住她的腰,沈定珠就又忍不住呕了出声。 这下,真的吐在了他的龙袍上。 沈定珠大惊失色,萧琅炎俊脸铁青:“你难道是嫌朕脏?” 他不碰沈定珠,她就不吐,他碰了她一下,她马上反胃。 萧琅炎只能想到她嫌弃他这一种可能。 他只不过单独跟孙清雅相处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 第202章 再次有孕 沈定珠捂着心口,长睫下的一对翦水秋瞳,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怔怔地走神。 萧琅炎察觉她走神,于是更加沉声切齿:“沈定珠!” 他就在这里,她还在想什么? 是不是以后他见了别的女人,来找她之前,都得沐浴才行? 沈定珠回过神,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她微微低头,敛下这样的神情。 避免被萧琅炎看出来,她伸出玉白的手,刮了两下耳边的乌黑碎发,再抬起那张巴掌大的娇艳小脸时,神情已然恢复往日的平静温美。 “皇上,您误会臣妾了。”她拿手绢擦了擦唇角,见萧琅炎沉着脸伸出手要扶她,沈定珠想了想,还是将柔荑放在他的大掌里,被萧琅炎拽着站了起来。 沈定珠喊来外面的沉碧,让她清理屋内,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抽走了手,转而站在萧琅炎身侧的桌子边,宽大的水袖拢在腹前。 她的动作细微自然,他没有留意,萧琅炎皱着一双寒眉:“方才吐什么,你身体不舒服?” 眼见他喊徐寿,要让他去请太医过来,沈定珠忙道:“不是不舒服,只是昨夜画红叶到三更,早上又没来得及好好用膳,才有些不适罢了。” 萧琅炎冷嗤:“你非要逞强,即便你告诉朕你有难处,朕也可以让孙清雅不入宫。” 他说完,好一会,沈定珠都没有开口,红唇端着饱满得体的弧度,然而那双纤睫美丽的水眸,却半点不带笑意。 萧琅炎坐在她方才躺着的美人榻上,鼻翼间所能呼吸到的,全是她身上的沉水香,气味沁人心脾。 他脸色缓和些许,拍了拍腿:“坐过来。” 沈定珠犹豫了一下,才含笑过去,坐在他腿上,一如往常习惯性地搂住他的脖子。 萧琅炎的大掌扶在她纤细的后腰处,磁性深沉的声音放低:“下次朕的谕旨,倘若你觉得难为,可以拒绝,朕给你这个特许。” 沈定珠抬起长睫,水眸盈盈,闪烁不定地望着他。 “臣妾也想过拒绝,只是,拒绝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皇上,臣妾不糊涂,知道您的目的,都是让孙家的姑娘成为皇后。”她声音绵柔,仿佛丝丝缕缕的网,逐渐包裹住萧琅炎那颗冰冷的心。 他方才还绷着的英俊脸庞,这会儿已然因她在怀,而缓和不少。 萧琅炎声色沉沉:“孙家再好,也是朕抬举,你跟在朕身边,朕不也同样纵着你么?” 沈定珠眸子水漉漉的,泛着潋滟波光,她笑起来时,那双美眸就弯弯的,让人看不真切眼底的情绪。 “可是皇上,臣妾倒是有一件事很好奇,您说纵容臣妾,那臣妾要是说暂且别封后,您也会答应?” 萧琅炎泼墨似的剑眉一扬,薄眸中陡然流泻出漆黑的冷雾。 他稍稍沉默半瞬,情感上让他差点下意识答应了沈定珠,好像只要她真的开口,他就不会再册妃立后。 但,短暂的停顿,让他找会了冰冷的理智。 “朕不会答应。”他的大掌轻轻摩挲她的腰间。 萧琅炎与她四目相对,磁性动听的声音,既无情,又像有情。 “朕什么都会给你,但皇后是正宫,不管是谁进宫,你都要识趣,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听到这句话,沈定珠红唇边的笑意僵凝片刻,短暂的让萧琅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微微皱眉看去,美人依旧是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她伸手轻轻打了一下萧琅炎的肩膀。 “臣妾说着玩儿罢了,皇上知道的,对臣妾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澄澄还有爹娘兄长,不管以后是谁做了皇后,臣妾定不会让皇上为难。” 她如此乖巧娇媚,完全依赖于他的模样,让萧琅炎心中竟生出几分亏欠之情。 他大掌缓缓向上,扣住她纤细娇嫩的后脖颈,随后微微送力,就蜻蜓点水般,爱怜地吻了吻她的唇。 她长睫颤颤如蝶翼,勾的萧琅炎心底痒痒,他向来喜欢她娇俏的模样,从里到外的那种喜欢。 正当他想再进一步时,沈定珠捂住唇,仓促地从他膝盖上起来。 “皇上,臣妾想起来了,臣妾刚刚吐过!”她艳丽貌美的小脸惨白,有些嫌弃自己,更有些嫌弃他的模样,让萧琅炎黑了一张脸。 他都不在乎,她在意什么? 沈定珠忙说:“皇上还是去处理政务吧,正好臣妾打算下令,派人将孙三姑娘喜欢的红枫叶,给她送到孙府去。” 萧琅炎的情绪彻底冷了下来,方才一腔火热,现在被她的一句话,浇的只剩下心头余烟。 “你倒是对她殷勤,既然你也看好孙清雅做皇后,朕会极力圆你所望。”说罢,他甩袖,脚步重重地离去。 沈定珠垂首恭送,等萧琅炎高大冰冷的背影看不见了,她才叫来宋嬷嬷,私下吩咐。 “你去请桂嬷嬷来,之前在王府,本宫记得她会点诊脉医术,不过要悄悄地,避开所有人,尤其是月白。”月白是萧琅炎的人,沈定珠一直知道。 宋嬷嬷起初有些诧异,娘娘为何要秘密地找桂嬷嬷? 但转瞬一想,她当即明白,豁然瞪圆了眼眸,目光往下,看向沈定珠的腹部。 沈定珠黛眉间也已有了愁容,挥动水袖:“快去,找个理由请她来,别让其他人知道。” “是。”宋嬷嬷急忙走了。 不一会,宋嬷嬷带着桂嬷嬷进来了,月白正在擦拭多宝架,瞧见宋嬷嬷带了人来,她多瞧了两眼。 宋嬷嬷将人带到沈定珠面前:“娘娘,您之前说想问桂嬷嬷怎么做那道漳州的茯苓糕才正宗,正巧,奴婢将人带来了。” 桂嬷嬷笑的充满敬意:“娘娘对皇上真是有心了,还专程学这糕点,奴婢可以将方子步骤写在纸上,也好让娘娘参透掌握。” 沈定珠高兴地扬声:“那是最好不过了,月白,你去拿纸笔。” 月白连忙放下绢布:“是。” 眼见着月白去偏殿取笔墨,沈定珠急忙伸出手腕,桂嬷嬷立刻为她搭脉,皱眉感受。 时辰一分一秒地过去,沈定珠不安的美眸,时不时就瞧一眼门口。 月白随时会回来,而桂嬷嬷好似还没确认。 宋嬷嬷在旁边压低声音:“快点吧,别让人瞧见了。” 这时,月白捧着纸笔进来了,桂嬷嬷已经第一时间收起了手。 “多谢月白姑娘。”桂嬷嬷走过去拿起纸笔,一边写一边跟沈定珠说着做茯苓糕的注意要项,月白就一直站在旁边没走。 最后,桂嬷嬷准备离开了,她安慰沈定珠说:“娘娘也不用着急,茯苓糕考验火候,要想真的做好,也得一个多月的时间呢。” 沈定珠听到这个时间,心下猛地跳漏一拍,她娇美的容颜仿佛瞬间失去颜色,陷入怔忪内。 宋嬷嬷顺势上前一步,跟桂嬷嬷谈笑:“你现在到底是御膳房的大管事了,改日娘娘请你来指点,你可别推脱才好。” “哪儿能呢,奴婢在王府就受娘娘恩惠,娘娘若是请,奴婢遇到再重要的事,都得放下,义不容辞地过来。”桂嬷嬷笑呵呵地回应。 两人你来我往间,已经得到了彼此想要的答案。 月白当做习以为常的事情,没有放在心上。 “月白,你送一送桂嬷嬷。”宋嬷嬷说罢,月白就跟着桂嬷嬷出去了。 宋嬷嬷连忙走回沈定珠身边:“娘娘,您有身孕一个半月了,咱们得告诉皇上啊!您怎么还不让说呢?” 第203章 故人相害,为利诛心 沈定珠长睫垂下,眸光闪烁不安,她捂着腹部,抿紧红唇。 果然,刚刚她吐的时候,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个可能,她有孕了。 因为怀苏心澄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最开始吐的昏天黑地,人都瘦了两圈,还是春云时常带着餐饭来看望她,才让她慢慢养起来的。 “当然不能说,现在正是选后的时刻,朝中本就因本宫专宠而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如果在封后前夕,再传出本宫有孕的消息,恐怕不好。” 她除了担心萧琅炎会为难,还有一种可能藏匿在内心深处,就是她害怕。 她害怕萧琅炎权衡利弊以后,会狠下心,让她拿掉这个孩子。 出于母亲的本能,她得隐瞒,她必须要留下孩子,因为她没有别的筹码,只有靠不断地争宠和生下皇嗣,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沈定珠美眸泛出凄凉的乌黑,她觉得自己可怜,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呢?马上就要到她前世中毒身亡的时候了,家族的冤屈还未被证清,她还得争啊,她不能停下。 “宋嬷嬷,等会沉碧和绣翠回来,你就告诉她们,本宫来月事了,让她们去找小厨房,吩咐饮食清淡,少点大鱼大肉。”否则,她闻到荤腥就吐的厉害,早晚瞒不住。 宋嬷嬷有些犹豫:“可是娘娘,宫务司那边都有记录,您月事的时间,跟现在也对不上啊。” “岑太医之前诊断过,本宫心事过重,故而月事提前,也没什么不可能,太医院都有档案,即便皇上去查,也发现不了端倪。”沈定珠轻轻抚摸腹部,她的指尖,透着一股淡淡的樱粉。 沈定珠声音柔柔:“只要再撑过一个月就好了。” 到时,封后人选已定,连她前世的劫难之日也会过去,一切都会顺利起来的吧。 接下来的日子,萧琅炎每每来沈定珠的殿里找她,她都不动声色地拒绝他的求欢,起初萧琅炎以为她月事没过,但过了以后,沈定珠还是冷淡。 感受到她的不愿,萧琅炎更不想看见她强行承欢时的勉强,故而他也作罢。 每每来到瑶光宫,他搂着她入睡,反而比以前每一日自己孤枕的时候都要睡的安稳。 他想他大概是离不开沈定珠了。 或许等立后以后,他将苏心澄认回宫中,就可以以补偿女儿为由,晋封沈定珠为皇贵妃。 然而,秋雨急促的这一日,萧琅炎派去南州调查的人马,赶在定下皇后人选之前回来了。 他们的任务,是将有力的证据,带回京城,从而能让大臣们相信,当年沈定珠离宫以后,在外面为皇帝生了一个女儿。 窗牖外阴云沉重,坠着黑压压的雨,凄风横斜中,苍穹隐约传来闷雷的动静,震荡着石子上的碎石,都跟着蹦响。 载着沈定珠的软轿就是这样踩过石子水洼的路,太监们将她送到了金銮殿外。 萧琅炎要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询问沈定珠当年事由,在确凿有力的证据下,将苏心澄认回来。 “娘娘,下雨了,只怕殿里一会要冷,您披上披风吧。”沈定珠下轿后,沉碧将提前准备好的披风,给她套在了身上。 沈定珠轻轻颔首,看向沉碧:“你让绣翠温着一盅红糖鸡蛋,回去后本宫好喝了暖暖身子。” 沉碧笑了起来:“您放心,早就备下了。” 这可是她们小殿下的好日子,娘娘怎么能只吃红糖鸡蛋呢,她们还准备了糕点与葡萄美酒,一定要好好祝贺一番。 沈定珠纤指提裙,走上层层白玉阶,金銮殿巍峨森严的殿宇,坐立在一片高处盎然中,背后俨然是黑压压的天,象征着皇权高不可攀。 进了金銮殿内,萧琅炎的心腹大臣都在,除了他们,还有二十几名朝中肱骨众臣。 “贵妃娘娘到!”随着徐寿的唱礼,众人的目光,移向门口那抹俏丽的身影。 有风从沈定珠身后涌来,吹起她乌云堆般的鬓发,也带来她身上的缕缕香风,美人姿态婀娜,莲步轻移,身上的宝钗玉饰,华美非常。 萧琅炎身穿龙袍,端坐龙椅,于最高之位,垂眸看着他的美人,一步步地朝他走来。 过了今日,他们的女儿就可以正式回到宫中,与他们团聚,萧琅炎猜想,能让沈定珠真正高兴的事不多,但这绝对算得上一件。 沈定珠经过方随风和春云的身边,她余光瞟了他们二人一眼,心中清明如镜,春云能证明她在抵达南州的时候就已怀有身孕,且春云是从她怀孕就一直在她身边照顾的人,也帮她找了稳重的产婆,对她有帮协的恩情。 而沈定珠与方随风二人有明约在先,他们曾画了一纸契约,商明两人只是合作关系,他以丈夫的身份,为她挡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会给予他一些银钱,供他读书,但私底下,两人还是分开生活的。 萧琅炎让心腹人马将他们都带来,就是为了给沈定珠证明,她在南州的这几年,是怎么将孩子生下来,又是怎么带回来的。 “臣妾参见皇上。”沈定珠垂首,姿态娇柔。 萧琅炎威严清冷的声音传来:“免礼,赐座。” 徐寿搬来软椅,让沈定珠坐着听,在场的臣子心中惊讶,金銮殿上,一品大臣都没资格落座,而一个贵妃,竟能堂而皇之地与皇上同坐,堪比皇后之尊,可见其宠爱,冠绝六宫。 萧琅炎冷淡的目光看向方随风和春云,如不是为了孩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方随风一眼,否则,真怕忍不住砍他的头。 事已至此,他耐着性子,声音难免冷冽:“你们与沈贵妃相识在南州的时候,她是否已有身孕?” “是。”春云点点头,“不仅如此,沈贵妃还与方随风一起,委托民妇寻找合适的稳婆。” 沈定珠听到这里,忽然皱起黛眉:“春云,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生孩子之前,还没有认识方随风。” 春云没有抬头,声音显得陌生:“民妇没有记错,就是您与方随风两人相携而来,看见您二人感情要好,民妇恭维了一句,方随风还给予民妇十两银子,请民妇好好地找一位靠谱的稳婆。” 方随风也跟着点头:“确实如此,沈贵妃娘娘在找到草民的时候,已有身孕一个月,她自称是富商家里逃跑出来的小妾,因被主母所不容,所以想在南州暗暗产子,为了避人耳目,故而请草民配合,成为她的假丈夫。” 如果按照方随风说的时间线,那么沈定珠就不可能是在萧琅炎身边时候怀的身孕。 众臣顿时眼神莫测,相继交头接耳起来。 沈定珠心头仿佛被榔头重重地敲击,她豁然站起身,座后的椅子翻倒,在大殿里砸出“砰”的响动。 “你们撒谎!”她美眸掀起怒意波澜,“春云,方随风,我待你们如何,天地可鉴,你们为什么要恶意栽赃陷害我?” 春云抬起头,双眸已经通红,她看着沈定珠,嘴唇颤颤,说出了一句残忍的话语:“娘娘确实给过我们银子,希望我们将此事咽在肚子里,可您想用旁人的血脉,来充数成公主,民妇不敢为您撒下弥天大谎,只能实话实说了。” 萧琅炎脸色铁青,声音冰冷刺骨:“你们所言句句属实么?朕提醒你们,敢撒谎一句,千刀万剐,倘若死不悔改,全族陪葬。” 春云重重叩首:“民妇所言属实,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金銮殿内,一度混乱起来。 方随风和春云刚带回来的时候,两人并没有提到这些,反而在上了金銮殿以后,突然翻供。 萧琅炎风暴般的黑压压的眼神,扫过在场的臣子。 沈定珠连忙看向他:“皇上,倘若能找到接生的稳婆,她可以为臣妾作证,当初生澄澄的时候,稳婆还说澄澄足月,长得极好,故而臣妾生产困难,流血不止,差点去了半条命。” 萧琅炎闭了闭薄眸:“稳婆本也是要一起带回来的,但听说,前不久她病逝了。” 沈定珠浑身一僵,如堕冰窖。 她重新看向春云与方随风。 他们,早就被收买了,要用这件事,来坐稳她的罪名。 一时间,殿外风雨飘摇,殿内烛火微晃,在沈定珠眼里,都好似鬼影憧憧。 这些大臣中,谁是陷害她的人?亦或者都是,他们早已忍受不了她的专宠,正如她二哥所说,她即便不想,也已经处在了风口浪尖,多的是人想要她出事。 第204章 滴骨验亲 沈定珠上前两步,垂着愤怒的美眸,看着春云与方随风,她面色莹白生动,美的惊心动魄。 她的声音冰冷:“春云,我刚到南州的时候,去你铺子里兜售刺绣,那时我们还不是朋友,你女儿毁了夫子的《南岩画》,是我熬了两个夜晚,一笔一笔地替她补全,才让她没有被夫子赶出私塾。” 春云低下头,手掌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她通红的双眸。 沈定珠进一步追问:“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感谢我的?你说,你被夫家休弃,知道独自带孩子的不易,所以以后让我们互相帮衬,你还说过,只要心是正的,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我倒要问问你,背后指使你陷害我的人,到底给予了你什么条件,让你能忘了自己说的话!” “春云!你也是一位母亲,你知道你今天的这番构陷,倘若诬陷成功,我的女儿会变成旁人口中的野种,她会被多少人看轻耻笑,你知道吗!”她娇弱的肩膀因愤怒而颤抖,喉头只觉得血腥。 春云心防被攻破,她哭着道:“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没有陷害你,也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我只是说实话!” 她口口声声说着实话,却生怕再听到沈定珠的诘问,于是捂住了耳朵,在大殿上垂泪不止。 沈定珠心下冷笑,一片凄凉。 她转眼看向方随风,后者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方随风,你就更为可笑了,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时候,我从未亏待过你,哪怕手头拮据,也始终每个月都按照约定,给予你五两银子,让你读书念字。” 方随风浑身战栗,额头上青筋绷起,似乎强行压着某种愧疚的情绪。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天仙般的沈定珠。 真好,她连生气起来,都这么好看,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他就知道,他是泥沟里的虫蚁,而她是高不可攀的明月。 “沈贵妃,您已经拥有了这样多了,为什么还要撒谎骗皇上?我跟春云,只是将我们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你快些迷途知返吧。” 沈定珠闭上美眸,缓缓吐息。 好,好得很,昔日里,她当做挚友的两个人,都想要她的命,想要她和女儿万劫不复! 萧琅炎望着沈定珠的背影,看见她平日里隐藏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沈定珠是个娇气跋扈的性子,但有了孩子以后,她显然学会了如何隐忍伪装,这是因为要保护好澄澄。 这两个人触动了她的底线,她就不会再忍着本性了。 “方随风,当初我们立字画押,你不会以为,只有你那留有那张字据吧?”沈定珠精致如画的眉眼,漂亮得不像话,长长的睫毛低垂,在洁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层暗影。 方随风闻言一愣,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什么?你不可能有。” 沈定珠笑了,骄若雪梅:“是你见识少,你忘了,你画押的时候,那是两张叠起来的纸。” 方随风瞳孔瞪圆,难以置信。 此时,沈定珠无比感谢自己当时的谨慎小心,她能找到方随风来合作,也并非完全没有防备。 除了要确认他是“废人”,不能人道以外,她当然也需要保障。 而方随风画押过的另外一张证纸,恰好就夹在当初他为母女俩画的那画作当中。 沈定珠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了,没想到,她的谨慎,还能在关键时候救她和孩子一命。 一旁的官吏中,杜老太傅却站出来,道:“若是真的有,那就请贵妃娘娘拿出来,以此佐证他们所言非真。” 还有几名大臣纷纷附和,沈定珠美眸一转,幽幽地瞧着他们。 谁想害她,已经一目了然了。 正当沈定珠想请萧琅炎派人去找画取证的时候,萧琅炎却冷冷道:“就算能拿出画押过的证纸又能怎么样,只能证明方随风此人谎话连篇。” “眼下最重要的,是朕要证明的,沈贵妃所生的孩子,是朕的女儿。而今,朕正好有一个良策。” 他说着,看向沈定珠:“坐回去,别着急。” 隔着殿内的富丽堂皇,像是隔着一层忽远忽近的繁华烟云,沈定珠刹那间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 他对一切早有安排。 沈定珠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徐寿早已为她重新扶起椅子,她落座后,目光冷冷看着春云与方随风。 “朕自从知道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之后,查阅了不少古籍,只为确认苏心澄,为朕女儿,书中记载,有一种办法,比滴血认亲,更要准确。” 萧琅炎微抿薄唇,幽黑的眼眸中,夹杂着严厉威慑的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大臣。 “那就是,滴骨验亲,将先人祖宗的骨头拿出来,把孩子的血滴上去,若血渗入骨,那便能证明一切。” 杜老太傅当即大惊,惶惶不安地拱手:“皇上!万万不可啊,若要滴骨验亲,岂不是得掘坟开棺,这是扰乱先帝和列祖列宗的安宁!是会被天谴惩罚的啊!” 说罢,他率先跪下来,高呼劝阻,其余的臣子们也纷纷跪下来,苦苦求劝。 沈定珠也跟着眸色晃了晃,波光潋滟中,她有些诧异。 萧琅炎要为了他们的孩子掘祖宗的坟? 晋朝的历代皇帝,都没有这样的举措,岂不是会被后人戳断脊梁骨?背上不孝滔天的骂名。 看着他沉静冷然的薄眸,沈定珠知道他是认真的。 听完了大臣们此起彼伏的劝阻声,萧琅炎气场泛起迫人的寒气。 他冷冷道:“诸位爱卿无需慌张,朕不用开棺,也有先人遗骸。先帝去世时,曾自断三指,要朕立誓,勤勉于政务,护好晋朝万里江山。” “现如今,先帝的那三根断指,恰好保存在宫中法华塔内,受经文香火熏陶,也见证着朕每一日的勤勉,既今日恰好所需,何妨取出来一用?” 众臣诧异,乃至面面相觑,他们差点忘了这件事! 当初先帝死时,唯有萧琅炎护在病榻边,谁知道那三根手指是被萧琅炎砍的,还真的是先帝自断手指,要他立誓? 总之,那断指,还真在萧琅炎登基后,被他恭敬地装在匣子里,供入法华塔内。 这回,连杜老太傅都不知道说什么理由来反驳了。 他支支吾吾的:“这,这……” 萧琅炎性格雷厉风行,他薄唇抿出一个冷淡的弧度:“你们不必纠结彷徨,早在方才,朕已派人将先帝指骨取来,陈衡,将东西带上来。” 大殿门忽然敞开,风雨席卷入内,阴沉的天际闷雷滚滚,紫电照彻沈定珠白莹莹的俏脸,也落在了萧琅炎强势冷厉的眼眸中。 陈衡捧着盒子,一步步稳重入内。 众臣都认得出,这金丝楠木的九龙戏珠锦盒里面,便放着先帝的三根断指! 当初,他们亲眼见证,萧琅炎将血淋淋的指头用黄纹梵布包着,放了进去。 盒子打开,里面的断指,早已化成白骨。 沈定珠害怕,则微微避开眼眸不去看,萧琅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底下的臣子,沉声:“传苏心澄。” 沈定珠连忙抬起水眸,她惊讶于萧琅炎的速度,甚至有了诧异,他竟早就安排人,将孩子带进宫里了? 风雨飘摇的门口,一个身形笔直,满头花白的男子,牵着苏心澄的小手,一步步入内。 沈定珠起身怔怔:“爹。” 沈父朝她投去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纵然头发花白,身份已是庶民,可如今再立在金銮殿上,沈父还是挺直了松竹一样的脊背,面色威严。 一如当初身为丞相时,是朝堂上首屈一指、当仁不让的贤臣! 杜老太傅神色复杂,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心澄看向沈定珠:“娘亲……” 然而,小家伙的目光再转向萧琅炎的时候,却有些怯生生的,方才在外面,外祖父告诉她,在没有确认身份前,不能开口叫阿爹。 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家里,而是许多人面前。 可没想到,萧琅炎开口淡淡:“澄澄,来阿爹这儿。” 众臣惶然大惊。 第205章 他早有安排 苏心澄没了顾虑,当即放开自家外祖父,小脚哒哒一路狂奔,直至扑在父亲的怀里。 小家伙终于有了安全感,声音甜甜,眨着大眼睛:“阿爹!” 沈定珠怔怔地望着龙椅上英俊的男人,他正将他们的女儿护在怀中,抱在膝上。 那样耐心哄孩子的神情,触动着沈定珠的心弦。 这么多官吏在此,个个都是朝中重臣,在这马上要选择皇后的时刻,他却不加掩饰地表示对她和孩子的宠爱。 沈定珠袖下的手,情不自禁地捂上腹部。 最开始,她还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现在再想,竟有一丝庆幸和愉悦。 也许,她能报答给萧琅炎的,便是这个孩子了? 萧琅炎抓着苏心澄的小手,声音温淡低沉:“澄澄,今日阿爹要与你做个游戏,底下的那群人,他们怀疑你并非朕的女儿,所以,朕要让你皇祖父开口说话,替朕将你认回来,你愿不愿意配合?” 苏心澄乖乖地点头:“愿意!” 徐寿上前,笑眯眯地说:“可能要扎一下手指,很快的,也轻轻的。” 苏心澄昂起奶白色的小脸:“那我也不怕!澄澄五岁啦,是大孩子咯,怎么会怕疼呢,来叭!” 她自己主动将小手伸出去,但是,看见徐寿拿出细长的银针以后,小家伙脸色白了白。 苏心澄默默地将头扭过去,埋在萧琅炎的怀抱里,仿佛看不见,就不会疼了。 萧琅炎护着女儿的小身子,冷声吩咐徐寿:“动手吧,要快。” 徐寿有几分功底,连忙轻轻一刺,苏心澄小身子抖了抖,沈定珠看见,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好在,几滴血顺着小家伙的指尖,落入盒中。 徐寿连忙用准备好的帕子,将苏心澄的小手捂住,萧琅炎亲自用大掌握住女儿的手指,他冷眸扫了一眼盒子里。 “拿给他们去看。”一声令下,徐寿立刻捧起盒子,转而在各个臣子面前,缓慢地展示。 只见血珠落在骨头上,不多时就浸了进去。 臣子们倒吸一口凉气,唯有杜老太傅,沉着眼色。 崔大人带头出列,拱手高呼:“恭喜皇上,今日还君明珠之喜,实得先帝和上苍庇佑,才没有让皇家血脉,流入民间!” 孙清雅的父亲孙大人也反应过来,恭贺连连:“皇上之喜,便是臣等之幸,臣在此,叩拜公主殿下。” 孙家的女儿最有希望成为皇后,而现在,孙大人站出来表示态度,其余的臣子们,纷纷跟着道贺恭维。 在选后如此要紧的关头,皇上直接对外宣称有了一个皇长女,真是以强势的雷霆手段,镇压了四方的异议。 萧琅炎将苏心澄放在地上:“去找你娘说几句话,之后就得离宫了,澄澄听话,阿爹下次还接你入宫。” 苏心澄闻言,果断乖乖地点头,刚刚还因为被针扎了一下,而通红的大眼睛,这会已经浸满笑意。 “娘亲,娘亲吖!”小家伙哒哒跑来,扑进沈定珠的怀里,“澄澄刚刚勇敢不?” 沈定珠含笑,眼眶湿热,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家伙,真机灵。” 沈父在一旁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眼底露出一丝感慨。 苏心澄不能停留太久,在正式册封她为公主的圣旨下来之前,她还得离宫回到沈府。 然而,小家伙被沈父牵着要离开的时候,经过春云身边,她停了下来。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她不安地看向萧琅炎:“阿爹,春云姨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跪在这里?” 沈定珠美眸一变,温声催促:“澄澄,你先跟外祖父回家去。” 苏心澄却有些紧张了,她软糯的声音,充满童真:“阿爹,不管春云姨做错了什么,澄澄都替她向你求情了,还有方叔叔,他们都对澄澄可好了,以前娘亲和澄澄饿肚子的时候,都靠春云姨来接济呐!” 春云方才被沈定珠那样指责,心中只有钝痛,可如今听着苏心澄充满稚嫩的童音,她却悲痛万分。 孩子是那样天真,而她跪在这里,是为了毁了她余下的人生! “澄澄,是我对不起你,春云姨不是好人,不是好人!”春云说着,猛地站起身,朝一旁的柱子冲去。 “拦住她!”萧琅炎厉声呵斥。 苏心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脸懵懂,沈父急忙将她护在怀里。 “砰!” 春云撞在大殿的柱子上,血溅当场,陈衡来得及时,拽了她一下,却还是没有彻底将她拉住。 只见春云额头血流如注,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沈定珠攥紧裙边的手,她美眸颤颤,长睫抖如蝶翼。 还懵懂不知情的苏心澄,急忙被沈父搂着告退了,小家伙没有看见那样血腥残忍的一幕,萧琅炎面色却已阴沉无比。 他令人压住方随风,避免他也效仿此法。 岑太医上前,摸着春云的脉搏:“皇上,还有得救。” “拖下去,你来负责。”萧琅炎下令后,春云被拽了出去,大殿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方随风已经浑身颤抖,面色惨白如纸。 “皇,皇上……” “你也看到了,朕已用先帝骸骨,证明了澄澄是朕亲生骨肉,你现在招供,告诉朕,是谁指使你诬陷贵妃?” 方随风嘴唇哆嗦,抬起眼睛,默默地看向臣子当中。 萧琅炎眯起薄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想到,方随风却陡然收回了眼神,他低下头,痛哭流涕。 “没有人指使草民,是草民对沈贵妃还有存有痴想,以为构陷污蔑后,她定会被您打入冷宫,亦或是赶出宫廷,草民得不到她的真心,就想毁了她,才撒下弥天大谎。”他边说边哭,浑身抖的如同飘摇的风筝。 沈定珠听着这样的话,感到耻辱,更觉得失望至极! 她相信方随风和春云,都被人拿捏住了命脉。 可事到如今,方随风还要一口咬死,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让沈定珠感到怅恨。 萧琅炎仿佛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 于是声音冰冷无情道:“既然你不想说,朕自然也懒得再追问缘由,来人,将此等刁民押入死牢,连同此罪的,还有六十岁的方母,也一并押送!” 方随风一震,抬起充满血丝的通红双眼:“皇上!草民的母亲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放了她,一切都是草民自己的行为,跟她无关啊,皇上!” 萧琅炎却懒得再看他,一挥龙袖,方随风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沈定珠眸色恍然,背后主使那人,必然是用方随风的母亲,和春云的女儿作为要挟。 他二人都是极普通的百姓,一旦被权势威逼掌控,只有被倾轧碾压的份。 殿内安静下来了,殿外风声却喧嚣依旧。 杜老太傅再次拱手:“皇上找回公主必然是喜事一件,可沈贵妃在外产女,且明知生了龙裔,依旧不主动回京,致使皇上血脉流落民间四年之久,难道,贵妃娘娘就没有错吗?” 萧琅炎眯眸,神色清冷深幽。 “你别急,朕对贵妃,也有安排。” 他朝沈定珠看了过来。 第206章 朕要跟你说一个好消息 萧琅炎薄眸清冷乌黑,藏匿深邃汪洋。 “沈贵妃,你隐瞒龙裔,奔波在外确实不合适,朕得罚你。”他淡淡说完,沈定珠便站起了身。 她盈盈姿态不显怯懦,只有那双明亮的美眸,始终瞧着他,等待下文。 众臣们屏息,纷纷在各自心里猜测,皇上会怎么惩罚沈贵妃? 是降位,还是禁足,亦或是,剥夺她抚养公主的权利? 毕竟皇后人选尚未定立,皇长女回到皇宫后,以萧琅炎对沈贵妃的宠爱,必然是将孩子送还她膝下抚养。 然而,萧琅炎开口,却是说:“再过五日便是祭祖大典了,朕要为先帝和列祖列宗,在国寺里斋戒超度三日,届时你就陪同朕一起去,在先帝和诸位祖宗的牌位前跪下认错。” 沈定珠一怔,其余臣子们也跟着愣住了。 这算什么惩罚? 带着沈贵妃去祭祖,跟将她抬举到皇后的位置上,又有什么区别?历朝历代,唯有皇后有资格陪伴皇帝祭祖。 晋朝也曾有一代皇帝,祭祖时带着自己的宠妃,被臣子和天下人指责不敬祖宗。 “臣妾领命。”沈定珠福身,长睫垂落,掩下美眸中的诧异。 她本以为,萧琅炎至少会象征性地将她禁足,亦或是剥夺贵妃权利,也好做做样子给那些大臣们看。 可万万没想到,他仅仅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陪他去祭祖。 她的心微微滚烫起来。 杜老太傅已然出声,难以置信般:“皇上,沈贵妃去祭祖,于礼制不合啊!历朝历代天子祭祖,带的都是正宫发妻。” 萧琅炎薄眸转而看向他,面色冰冷:“首先,朕带沈贵妃去祭祖,只是为了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罪行。” “其次,宫中还没有皇后,朕遵礼制,却无人选,杜老,你岂不是叫朕为难?” 杜老太傅惶恐低头:“臣不敢。” 萧琅炎抿起薄唇,帝冠下,深黑的剑眉微微蹙起,更显威严。 他看向崔大人和孙大人:“届时你们二人通往,孙爱卿,朕记得你小女擅佛经工笔,就请她随同一起吧。” 言下之意,就是让孙大人带上孙清雅。 萧琅炎的这个举动,无异于当朝透露一个讯息:他有意册立孙氏女子为皇后。 孙大人不卑不亢,出列拱手:“多谢皇上抬举,臣定会敦促小女随行。” 这之后,萧琅炎便让沈定珠先行回宫,纵然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眼下也知道他还有诸多琐事要安顿,故而,沈定珠离开了大殿。 风雨斜飞,她紫纱裙摆微微漂浮,经由水汽染上两鬓乌黑,衬出伞下,美人无双美艳的面孔。 “贵妃娘娘,留步!”徐寿从后面追了上来。 沈定珠正要上轿,闻言转身,眸光潋滟:“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安排?” 徐寿看了一眼周围,守卫的禁军离得远,周围也没有闲杂人等,他压低声音:“皇上知道,罪人春云逼不得已,她死罪难逃,可皇上清楚娘娘是个心软的人,就让奴才来说一声,您还有机会见春云最后一面。” 风雨中,沈定珠貌美无瑕的面孔,微微发怔。 萧琅炎竟为她考虑到了这个地步。 从回宫之时,他承诺会将他们母女带回宫,他便都在一点点完成。 沈定珠脸颊两边飞粉,眸光漆黑:“好,那本宫,就再见她最后一面。” 徐寿安排了自己的徒弟小临子,带着沈定珠去了暴室。 临走前,他还笑呵呵地,低声提醒:“皇上只允许贵妃娘娘看望春云,那方随风,娘娘就没必要见了。” 沈定珠颔首,她自然明白,就算徐寿不说,她也不打算看方随风,萧琅炎是个霸道的,他已经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应该识趣。 春云撞了头,当时是昏了过去,不过萧琅炎安排岑太医为春云诊治,沈定珠去的时候,春云已经悠悠转醒,只是脑袋还不太清楚的样子。 “参见娘娘,罪人刚醒,恐怕有些糊涂。”岑太医说。 “无妨,本宫只问几句话就走。”沈定珠让人打开牢房,她色泽清浅干净的绣履,踏入狱中肮脏的草堆里。 暴室里气息浑浊,翻涌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长廊的石板路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水洼,里面藏着经年累积的血色,已然暗红斑斑。 春云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绷,神情一片死灰,沈定珠进去的时候,她那两丸目珠转了转,就像是了无生气般,一动不动。 “皇上不会对你网开一面,本宫也不会为你求情。” 春云依旧神色呆滞地看着前方,仿佛对生死不在意了一样。 “但是,皇上要诛九族,春云,你背后的人,牺牲了你,也牺牲了你的女儿。” 听到这里,春云才像是猛然活了过来,充血的眼睛布满惶恐。 她虚弱地爬了两步,门口的侍卫顿时护在了沈定珠面前。 “三娘,三娘我求求你帮敏敏求情,我不是有意害你的,是他们抓走了敏敏!我不得不妥协,三娘,你知道我的,我从未害过你!” 沈定珠看着她乞怜的模样,美眸深处,氤氲出一抹痛苦。 她一声凄凉的轻笑:“在南州的时候,我们都毫无背景,你多处帮衬我,我很感激你,可你这次进京翻供,倘若你成功了,你会让我和我的女儿在京中毫无立足之地!” 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她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沈定珠知道自己不该心软,于是指腹擦去泪水,背过身去,曼妙的身影,稍显残忍。 “出于过往的情谊,本宫来最后送你一程,你用纸笔写下背后主使,将供词呈递给皇上之后,本宫会为你的敏敏求情,让人将她和你葬在一起。” 说罢,她快步离开牢房,身后传来春云嘶声力竭的哭喊—— “三娘!三娘我错了!你救一救我的女儿吧,三娘……” 沈定珠快步走出牢房,直至这样惨烈的哭声,不在萦绕在她耳边,大雨倾盆,阴云涌动,沈定珠觉得头疼,身形晃了晃。 沉碧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您为此劳神劳力,可不能再淋雨着凉了,咱们快些回宫吧。” “好。”沈定珠转而入轿,想了想,她还是挑帘,露出一张清泪满面的芙蓉娇颜,“岑太医……别让她太痛苦。” 岑太医拱手:“微臣明白,皇上已有吩咐,倘若审问不出,会赐鸩酒,不过三个瞬息,就会毙命。” 沈定珠重重叹息,放下帘子:“走吧。” 她头疼的厉害,回宫后,宋嬷嬷就送上了一碗热姜汤,沈定珠喝过以后就睡下了,梦里春云和方随风带血的脸庞,萦绕在她眼前。 他们凄厉的哭喊声,仿佛还在她耳畔。 “别抓我……放开,放开!”沈定珠不安地梦呓,她梦见方随风泡在血池里,抓着她的脚踝,要将她也拖下去。 梦里天空血红,漆黑一片,周遭鬼影憧憧,魑魅魍魉快要将她吞没。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 “是朕,别怕。”好熟悉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转而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殿,萧琅炎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 沉碧在一旁抹泪庆幸:“娘娘终于醒了,方才好像叫噩梦魇着了,怎么叫都不醒,幸好皇上来了,可真把奴婢吓的不轻。” 沈定珠满头大汗,乌黑柔顺的发丝黏在脸颊边,一双黑瞳闪烁不安,美人面孔白皙娇艳,脖颈透着淡淡的粉。 她捂着心口,有些呼吸难受地喘息,萧琅炎大掌按在她的肩头,她的身躯渐渐不再发颤,仿佛从他的身上,汲取了不少安心的力量。 “不用怕,没什么事了,朕都处理完了。”萧琅炎语气低沉,好似刚刚沐浴过,他身上有淡淡的竹丝香的气息。 “臣妾……臣妾梦到了好多恶鬼,方随风也要找臣妾索命。”沈定珠抬起通红的水眸,惹人怜爱地瞧着萧琅炎。 萧琅炎嗤笑一声,揽过她的肩头:“人是朕杀的,命令也是朕下的,恶鬼要找也是找朕,有朕在你面前挡着,还怕什么?” 他说着,宽大的手掌擦过她沾满泪水的面颊:“不准哭了,起来用膳,然后朕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定珠缓缓心神安定,抬起纤秾的长睫:“正好臣妾也有一件事,想告诉皇上。” 第207章 盛怒,情碎 外间天色黑沉沉的,沈定珠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她这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已快到夜里巳时了。 而萧琅炎忙到现在,连晚膳也没有吃上一口。 两人便坐在一起用膳,小厨房准备的菜肴都很清淡,好不容易有一盆枸杞鸡汤,徐寿布膳,将鸡腿肉都放在萧琅炎眼前的盘子里。 然而,萧琅炎只是看了两眼,就将肉都夹去沈定珠的碗中。 “多吃点。”他说。 最近萧琅炎总是觉得沈定珠食欲不振,他看过她点的小厨房的那些菜肴单子,都是极其清淡的菜式。 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娇瘦,下颌也比从前更加小巧尖尖。 沈定珠看见荤腥,就觉得胃里犯恶心,她默默地将盘子往前推了点,继续享用眼前的豆腐云丝羹。 “皇上是想跟臣妾说什么事?” 萧琅炎放下筷子:“倘若你明天身子好些了,朕带一个人来见你。” 沈定珠眸光闪烁:“又是谁家姑娘吗?” 萧琅炎豁然挑眉,转而看向她,他的表情耐人寻味,嗤笑一声:“在你心里,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不是姑娘,是个男子,比你大五岁,叫沈寒山,跟你同一个姓氏,你应该也听说过他,先帝时期的武状元。” 沈定珠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虽然跟她同姓,但不是本宗,沈寒山的祖籍在昌州,家族以武为尊,出过好几任大将军,沈寒山是武状元的同时,他的父亲和叔伯,都在朝中为手握兵权的武将。 “倒是听说过他的威名,听说他家拳法殊胜,身手了得。” 萧琅炎点点头:“这次去南州取证,朕便是派他负责,所以你的事,他出力不少。” 沈定珠听到这里,渐渐放下勺子:“皇上突然要向臣妾介绍他做什么?” 她半开玩笑地试探:“若是要说媒,臣妾家中没有适龄姊妹可以嫁过去了。”此时,沈定珠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琅炎眸底漆黑摄人,薄唇抿着淡然的弧度。 他声音低沉:“朕想让你认他做义兄,从现在的沈家,拜入沈寒山的氏族里。” 沈定珠浑身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皇上,您……您一定是在跟臣妾开玩笑吧?臣妾父母健在,为何要拜其他人为义兄义父?” “朕为你考虑过,以现在的沈父沈母,无法再成为你的依靠,况且沈寒山家中一脉单传,他这一辈四个儿郎,你过去以后,依然是沈家最小的女儿。” 沈定珠豁然站起来,她怔怔地看着萧琅炎深不可测的薄眸。 她的心犹如被寒冰包围,睫毛颤颤:“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臣妾的母家不够有权有势,可臣妾的情况,您一早就知道,而且皇上不也答应过臣妾,要为臣妾的父亲平反冤情吗?” 不知何时,徐寿已经带着其余宫人都退下了,屋内唯有萧琅炎与沈定珠二人。 萧琅炎抿起薄唇,衣服上的团龙绣服在光烛下,威势逼人,他黑压压的剑眉下,眼眸沉沉。 “朝廷之中,势力盘根错杂,要想翻案,难如登天,朕要将澄澄接回宫中送到你膝下抚养,倘若你没有强势的母家,你以为你怎么在后宫立足?” “臣妾不要立足,臣妾只要家人清白!臣妾的父亲,年过半百,背负着通敌叛国的骂名,至今还有坊间童谣,唱骂他的过失,臣妾何时才能等来一纸诏书,还父亲清白?” 沈定珠眼眸深红,情绪激烈,致使脸颊泛红,乌发在娇弱的肩头滑落,像她渐渐崩溃的心房。 萧琅炎猛地皱眉,看着她:“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保护好澄澄,难道你的父母重要,朕跟我们的孩子就不重要?” “朕为你改宗族,也无非是要让澄澄和你,在后宫安稳度日,私底下,你依旧可以跟沈父他们来往。” “何况,你父亲已经知道此事,他也同意了。” 沈定珠眼泪汹涌流出眼眶,她苦笑连连:“这就是皇上说的好消息?于臣妾来说,是噩梦啊。” 她身形踉跄,本就身体虚弱,这会儿头晕眼花,直直地摔倒一旁,连同一樽细柱烛灯跌在地上。 “咕噜噜”的动静,宫烛在地上滚了一圈,顿时熄了火焰。 萧琅炎面色一变,连忙大步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正想将沈定珠扶起来,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 “别碰我!” 她的指甲不慎划过他的手背,带出两道殷红的伤痕,血珠一颗颗冒出。 萧琅炎眸光渐深,面色铁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朕已经给了你这么多,为什么你还是不明白朕的苦心?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寒山背后的氏族,多么强势有力!他们手握重兵,朕又护着你,往后你在后宫的底气,便比旁人具足!” “到时别说抚养公主,即便是做,做……”做皇后,也未尝不可。 但萧琅炎被他眼中这个不识时务的女人,气急了,他喘着粗重的气息,面色紧绷,薄眸赤红,充满灼烧一切的怒意。 沈定珠娇花般的面容上,泪水滑落:“我从头到尾要的就不是权势和地位,皇上忘了,我跟着您,是为了给家人平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您要反悔。” 萧琅炎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砸的他懵了神,英俊深沉的脸庞上,忽而多了一丝错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从未真正地爱过他、喜欢他,她只是需要他! 今日即便不是他,而是旁人来做这个皇帝,沈定珠一样会求到那个人身上去! 是他愚蠢,他糊涂,他以为这么多的宠爱捧到她的面前,能让沈定珠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却原来都是他妄想! 他不顾众臣非议,费神费力地将他们的女儿认回宫中,想让一家团聚的时候,殊不知,她心中的家人里,从来都没有他萧琅炎的名字! 就连他听到发妻时,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都是沈定珠,他曾无数个夜晚辗转,在想怎么才能抬高沈定珠的家世,怎么才能,让她不要总想着宫外的家人,安心地留在他身边。 他以为他给的够多了。 可沈定珠,始终认为他们的关系,是一场交易!!! 萧琅炎的薄眸中,燃起狮子般狂暴的怒意,他冷笑连连,喉头滚动,薄眸赤红森森:“朕真是抬举你了,宠的你无法无天。” 沈定珠抬起泪眼,忍不住苦笑:“皇上确实是宠爱,将我当成一只可心的小猫儿小狗儿,兴起的时候逗弄几回,没有兴致的时候,就丢去一旁。” “您的疼爱,从不问我需不需要,您只是给我您想给的,那些您不想给的,我一样也讨不到,皇上一句话,我就得为您迎接照顾未来的皇后,我做了皇上要我做的一切,可您却忘了当初的承诺,这就是您口中疼爱吗?” 这句话,彻底激怒萧琅炎,撕毁他余下的所有理智。 “好,你好得很!沈定珠,你别后悔今日所言。”萧琅炎转而离开。 板凳恰好在他靴前,被他一脚踹开,直接摔在门板上,两厢碎裂。 门扉破了个大洞,半扇门摇摇欲坠,外头的徐寿和沉碧等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琅炎怒气冲冲的背影,在门口停顿片刻,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他冷声吩咐:“即日起,沈贵妃禁足,无朕旨意,谁敢来探望,斩立决!瑶光宫的所有宫人,立刻发配宫务司,瑶光宫中,不必留人。” 他说罢,头也不回地隐入黑暗中离开。 “皇,皇上!”徐寿大吃一惊,急忙带着人追了过去。 宋嬷嬷最先反应过来,面色惨白,她急忙追过去:“皇上不可啊!娘娘她……” 话还没说完,因跑的太快,宋嬷嬷从白玉阶上滚了下去。 沈定珠扶着多宝架站起来,听见沉碧和绣翠的惊呼,她连忙要走出去查看。 却没想到,留下的陈衡带着禁军,猛然横剑挡在门口。 “皇上有令,娘娘不得出。” 沈定珠被推了回去,她焦急地呼唤:“你们快救宋嬷嬷,救她!” 绣翠她们被接二连三地被拖走,连哭声都听不见了。 很快,外面只有一群森严守卫的禁军,工部的人随即赶来,将萧琅炎踢坏的门重新安置,之后,又匆匆离开。 华丽的殿内,依旧处处堂皇,可满地狼藉,静谧地只能听见外面落雨的声音。 飘摇的雨夜,星辰被暗云遮挡,沈定珠通红疲乏的美眸,看了一眼旁边的更漏。 子时刚过,便是九月初四。 距离她上一世的死期,不到半个月了。 第208章 想要清醒,却又陷入 一连三日,秋雨连绵。 阴沉的苍穹像是被刀子划了个口子,哗啦啦地向人间淌着大雨,冰冷的水汽伴随着幽凉的风,顺着门窗的缝隙往大殿里钻。 沈定珠身子娇,不能热着,也不能冷着,这些天没有人伺候,她已有些憔悴。 外面有人定点来给她送膳,每每沈定珠想询问宋嬷嬷的伤势时,门外的禁卫就像石头人一样,半点声音都不出。 她终于知道,萧琅炎要将她框死在这个寂静孤独的地方。 这是他给她的惩罚。 最近,萧琅炎在朝中下令,推迟祭祖的日子,他说连绵大雨,上山祭祖的路并不好走。 朝中已有耳目聪明的臣子,得知消息,皇上与沈贵妃闹了矛盾,恐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皇上无心祭祖,故而推迟。 一时间,猜测什么的都有。 但不管怎么样,沈贵妃若是失宠了,于不少想将女儿送进宫里的家族来说,是一件好事。 没了沈定珠,萧琅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朝政上,臣子们都感觉得到,最近皇上心情欠佳,处理政务的手段,往往更加狠辣绝情。 大家小心翼翼上朝的时候,都深怕触了皇上的霉头。 也恰是此时,萧琅炎同意了礼部的奏请。 早在他登基后的第二年,礼部就不断劝诫,希望皇帝充盈后宫,早日开枝散叶。 这也是帝王稳固朝权的一种方式。 但萧琅炎是个不近女色的人,做王爷的时候,府邸里就沈定珠一个侍妾,当了皇帝,象征性地纳了几个家世重要的妃子,却一步也不踏入后宫。 直到沈定珠被他带回宫中,他才又像是有了“情欲”。 最近沈定珠受到冷落,礼部找到机会,继续上奏折,建议皇上考虑继续纳妃,册立皇后。 萧琅炎这次没有像以往一样严厉拒绝,反而淡淡地将折子扔给徐寿,并吩咐:“你拿去给崔德妃,让她举办赏菊宴,按照礼部拟的名单,邀请各世族的闺秀入宫赏菊。” 徐寿接旨,多嘴问了一句:“皇上到时也要出席?” 萧琅炎抬起薄眸,冷冰冰地看他一眼。 徐寿被他的目光看的,背后顿时起了一层冷汗:“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照办。” 他心里暗骂自己糊涂,皇上既然都愿意选择顺眼的闺秀入宫为妃了,那当然是要出席的啊!徐寿下意识以为,萧琅炎依旧还是过去那样,为了沈定珠,什么都会拒绝。 “等等。”萧琅炎叫住了他。 徐寿转过身:“皇上可是有别的吩咐?” 萧琅炎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下颌紧绷。 他扭头,目光透过半敞的窗子,越过层层疏密的雨丝,看着遥远的瑶光宫一角。 “她的那些宫人都安顿走了?” 这个“她”,徐寿自然明白是谁,沈贵妃的名字,现在犹如禁令,皇上自己不提,别人更不敢说。 徐寿低下头,忙道:“都按照皇上的吩咐,将他们分开,安排去宫里的各司了,也有专人看管,只是那宋嬷嬷一直没醒,岑太医说她的状况不乐观,当时滚下台阶的时候,磕着了头。” 萧琅炎收回目光:“宋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死了可惜,那就让太医院多多照顾吧。” 徐寿垂首:“是。” …… 沈定珠趴在桌子上,黑发披散,满地和桌面,都是她练过的字,洋洋洒洒的纸张,数不清有多少。 美人就像是失去一半灵魂的木偶,呆呆地看着纸上自己的字。 这时,门外好似有人大声说话,遥远地传来。 “再得宠又有什么用,恐怕自己也想不到会摔的这么惨吧!听说皇上已经准备,等皇后娘娘一进宫,就将公主送到皇后娘娘的膝下抚养,有些人啊,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风水轮流转,可笑的很呐,活该!” 沈定珠麻木地听着,泪珠却从眼眶中滴落,将纸张全部浸湿。 她听得出来,这是杜婕妤的声音。 之前她得宠的时候,杜婕妤称病躲得远远地,现在她被幽禁在瑶光宫,杜婕妤便又神奇地病愈了。 外头的声音不断传来,没有人阻拦杜婕妤的嘲讽奚落,只要她不靠近瑶光宫,禁军自然也不会管她。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女声呵斥而来:“这里临近皇上的寝殿,杜婕妤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浑身带刺的杜婕妤回眸,看见崔德妃带着宫人走来,她面色严肃,身穿对领交百鸟的华贵衣裙,还真有高位娘娘的威压。 杜婕妤自知现在崔怜芙深受萧琅炎的重用,她撇撇嘴:“臣妾这就要走了,无非是在宫里闷得慌,才来随便喊一喊、说说话,省得心里也跟着憋闷。” 崔德妃神情严厉:“你刚刚病好不久,就在这里吹风,到时候又身体不适,皇上一样不许你出门,岂不是更为憋闷?” 想起萧琅炎整治自己的手段,杜婕妤面色一变,神情惶惶不安。 崔德妃再扬起声音,用沈定珠能听见的程度,道:“皇上只是禁足沈贵妃,连娘娘的宫人都不曾苛责,好端端地安排去了各司任职,所以,本宫劝你也别太过嚣张,省得哪日惹来训斥,还不知怎么惹的。” 杜婕妤不敢顶嘴,灰溜溜地走了。 沈定珠听见了崔怜芙的话,她湿漉漉的眼眸浸出一抹淡淡的欣慰,她惹萧琅炎震怒,幸好他没有迁怒于沉碧她们。 崔怜芙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叹气离去。 “娘娘,现在沈贵妃失宠,连杜婕妤都跑了出来,宫中的佟贵人和张贵人,也天天讨好皇上身边的徐公公,大家都铆足劲想争宠,为何您按兵不动呢?”崔怜芙身边的宫女疑惑。 秋雨细密,砸在纸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 迎面而来的风带着水汽,吹扬崔怜芙的裙摆,她目光坚韧地望着前方。 “本宫不在这个时候争,是因为本宫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也更因为,本宫不相信沈贵妃就这样失宠了,皇上兴许是生她的气,可我们是外人,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吵架。” “倘若真的像宫里传闻那样,皇上彻底厌弃沈贵妃,那么为什么只是将她禁足,却没有剥夺封号,也没有打入冷宫,可见皇上只是希望沈贵妃低头,你信不信,沈贵妃只要示弱服软,她一定会重获恩宠。” “端看她愿不愿意了。”说到这里,崔怜芙缓缓吐息,她攥紧了拳头。 她有绝好的家世和才情,一开始进宫的时候,她确实幻想过得宠风光的日子,毕竟帝王那样英俊年轻,哪个女子不动心? 可惜,经历过几次的挫折,萧琅炎将她的争宠之心亲手磨灭之后,崔怜芙就看了出来,有沈定珠在一日,萧琅炎就不可能在意其他人。 沈定珠就像花圃里开的最为耀眼的娇芙蓉,进了园子的人,第一眼都是看向她,而看了她,就舍不得再分目光去看别的花了。 所以崔怜芙再也不是奔着宠妃的位置去,她要做,就做宫中位置最高的那一位! 崔怜芙想到这里,挺直背脊,面目被纸伞下的水帘挡住真实的情绪,待她回了自己的宫殿,就叫来宫女,安排赏菊宴的座位。 很快,到了赏菊宴当日,虽然天气阴沉,但挡不住闺秀们的热情。 崔怜芙按照礼部的单子,邀请了十六名高门闺秀进宫赏菊,她们无一拒绝,想必都是听说沈贵妃失宠,眼下正是进宫的好时机,故而个个打扮的曼丽招摇,各显特色。 起初,大家还能言笑晏晏,互相攀谈,但是等到萧琅炎出现以后,众闺秀顿时噤声,一个个地低下头,羞赧地红了半张脸。 萧琅炎身穿玄金色龙袍,玉冠下,是一张冷冽俊美的面孔,可剑眉下的一双薄眸,却如同平静的汪洋。 他扫过一整个宫殿的莺莺燕燕,她们虽没说话,他竟提前觉得吵闹,冷淡地皱了皱寒眉。 “坐吧。”萧琅炎入座主位龙椅以后,淡淡开口,崔德妃才与众闺秀们谢恩落座。 赏菊宴,便是大殿中,摆放着不少品种珍奇的菊花,各式各样的都有,让闺秀们先作诗,随后互相品酒小酌。 一顿膳后,几名琴女抱着古琴上前,对雨弹奏,在泠泠柔和的丝竹声中,孙清雅主动站起身,走到萧琅炎的御桌前,想向他敬酒。 闺秀们都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暗中屏息观察着她。 这个孙清雅可真是胆子大,竟敢向皇上敬酒,崔德妃还在呢! 众人反观崔怜芙,却见她神色平淡,唇角只挂着淡淡的笑意。 “皇上,今日赏菊宴,清雅想借酒一杯,谢您让清雅见识到了这么多稀珍花菊。” 她确实是大胆,因为自己提前见过萧琅炎几面,何况朝中早已有传言,萧琅炎属意她做皇后,所以,她认为自己跟在座的闺秀,都是不一样的。 故而敢站出来敬酒。 萧琅炎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他大掌刚握住酒盏时,一道秋风从孙清雅的身后吹来。 他顿时闻见一股熟悉的香。 萧琅炎眉头皱了起来:“你熏的什么香?” 孙清雅一怔,她眼见着萧琅炎的神情变幻莫测,像是殿外黑压压的乌云。 她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有些狐疑:“清雅的熏香,是寻常的香料,不知叫什么名字。” 第209章 一劫一执迷 萧琅炎神情凛冽,眸光熠熠如黑色的刃光。 “朕讨厌撒谎之人。”他将酒盏顿时扔在地上,吓得孙清雅惊声尖叫,面色惨白起来。 “皇上息怒!”崔怜芙带头站了起来,众闺秀们瑟瑟发抖,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崔怜芙上前两步,走到六神无主的孙清雅身旁,拿起她的衣袖闻了闻,崔怜芙也面色一变:“竟是沈贵妃最喜欢用的沉水香。” 孙清雅神情惨淡,受惊不小,她连忙跪在地上:“清雅真的不知道什么香,身上这套衣服,是进宫之后换的,因着之前来时穿的衣裙,被茶水打湿了,皇上,清雅真的不知道什么沉水香!更无意模仿贵妃娘娘啊。” 她说着,就吓哭了,到底是还未经事的小姑娘,萧琅炎还没彻底发怒,她就已经慌了神。 “徐寿,将她带下去,送出宫!”萧琅炎一声令下,徐寿连忙让宫女架起双腿发软的孙清雅。 留下的众闺秀噤若寒蝉,心里都跟着不安起来。 孙清雅被赶出宫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在朝中传开,今天她得罪了皇上,那她还有可能成为皇后吗? 萧琅炎无心再赏宴,面色阴沉地让崔怜芙提前结束宴会。 闺秀们连忙有序离开,再也没了方才来时的心动期待。 崔怜芙将她们都送走以后,回到萧琅炎身边,她语气极尽温柔体谅:“皇上,想必孙三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人人都想效仿贵妃娘娘得您宠爱,可她们用错了办法。” 萧琅炎靠着龙椅,单手按着眉心,冷淡的眼眸微闭,他语气幽幽:“这场赏菊宴,倒是花费了你不少精力吧?” 崔怜芙一怔,旋即半低头:“臣妾不怕费精力,只怕做的不够好,辜负了皇上的嘱托。” 萧琅炎低声笑了一下:“是吗?” 突然!他大掌猛地伸来,扼住崔怜芙纤细的脖子,锐利寒冷的薄眸中,满是危险的杀意! 崔怜芙剧烈地咳嗽:“皇上,臣妾……臣妾做错了什么?” 萧琅炎声音森冷无情:“朕说过,朕讨厌撒谎之人,沉水香是宫中特例,孙清雅的衣服,是怎么染上那个味道的,你比朕更要清楚!” 见瞒不过去了,崔怜芙挤出眼泪,求饶道:“求皇上恕罪,臣妾这么做,只是……只是想替贵妃娘娘挽留您,娘娘她还被关在瑶光宫中,臣妾只怕您见到这么多闺秀,会忘了苦命的贵妃娘娘,所以臣妾才想用一缕香,来提醒皇上,臣妾错了……错了!” 她害怕地浑身发抖,萧琅炎扼着她脖子的大掌,也越来越收紧。 崔怜芙是深受过萧琅炎折磨手段的人,她清楚这个男人的心绝对是狠厉的! 能从最不受待见的王爷,坐到帝王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都是个狠角色! 萧琅炎冷笑:“自作主张,滚!” 他松开手,崔怜芙便像是登岸的鱼一样,大口喘息,她吓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不敢多加停留,连忙踉跄着离去。 萧琅炎盯着她的背影,眼里杀意四起,然而,想到那抹跟沈定珠身上一样的幽香以后,他的眼神渐渐陷入了黑色的沉默中。 他不是不知道崔怜芙撒谎了,她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沈定珠,而是为了陷害孙清雅,致使传出孙清雅不受他待见的消息。 萧琅炎照着崔怜芙的计划顺水推舟,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深处,暂且不想册立皇后。 然而他怎能一直如此?朝中各方势力伏在暗中,他登基不过几年,正是必须培养心腹羽翼的时候,拉拢大臣,巩固后宫关系,显得尤为重要。 可,他为了沈定珠,一次次地突破底线和原则。 萧琅炎按了按眉心,沉默地坐着,像是立在风暴的中心,更觉得身上寒冷。 直到徐寿进来:“皇上,天色暗了,您是去御书房,还是回乾元殿休息?” 萧琅炎睁开薄眸,眼神清明,重获理智。 他看了一眼阴沉黯淡的天色,将近傍晚了。 “回乾元殿吧,今夜点,”他停顿了片刻,“点张贵人来侍寝。” 徐寿心头一惊:“是,奴才这就派人去通知张贵人,早做准备。” 入夜,秋风吹过窗牖,堂皇富丽的温暖殿宇中,萧琅炎手持书卷,靠在榻上,目光却好像看不见文字,只留意着窗外呼呼的风声。 他想到了不该想的人,于是沉下脸色。 一旁弹古筝的张贵人看见他这个反应,心中忐忑,便马上弹错了一个音调。 萧琅炎抬起冷眸看去,张贵人吓得跪在地上:“皇上恕罪,臣妾一时走神,就,就弹错了一个音。” 按照平时,他的耐心不足,定然是要将人赶出去的。 可是今夜,萧琅炎有心逼迫自己抛开一切私心,任何决策,从理智出发。 张家是个很不错的棋子,拿来牵制孙家,会极为顺手。 他放下书卷,拍了拍身边:“无妨,朕也听累了,就寝吧。” 张贵人站起身,面颊滚烫发红:“是。” 她轻轻地脱下外袍,萧琅炎就皱起了眉头,他不记得妃子侍寝,是要脱衣才能上龙榻了。 以往沈定珠在乾元殿侍寝的时候,她从来都有些不适应,都要靠他哄,她才愿意半推半就,最后每每都是萧琅炎抱着她,按在榻上,强行剥了她的衣裳。 时常会引来沈定珠娇怒的低呼,如无必要,她一般会忍着,但有时萧琅炎故意逗她生气,她便也会像生气的小狐狸一样,一口咬住他的肩头,或是用纤细的手掌,轻轻地穿入他的发中,稍微地拨一拨,两人尽显亲密。 萧琅炎想到这些,走神的瞬间,张贵人已经到了龙榻边。 “等等,”他回过神,语气冷淡,“你去窗下那张软榻上伺候。” 张贵人面色一僵,回头看向那软榻。 窗下的榻窄小,原本就是坐着赏景的,怎么能躺人呢? 不过,她也不敢再挑剔什么,毕竟进宫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被萧琅炎点来侍寝。 “是。”张贵人走到窗下的榻边,正要继续脱衣服。 萧琅炎却恍然想起,沈定珠也在那张窗下的榻上趴过,倘若再让别人上去,他竟由衷地生出一种厌恶和愧疚的感觉。 “罢了!”萧琅炎不再与自己的心对抗,“你走吧,朕今夜无兴致了。” 张贵人面色煞白:“皇上,可是臣妾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您不愉快了?臣妾可以改,臣妾愿意认错。” “朕累了,与你无关。”萧琅炎声音冷淡,又象征性地赐了一些首饰给张贵人,才让徐寿带着哭哭啼啼的张贵人离去。 等徐寿再回来的时候,萧琅炎已经自己换了衣裳。 “皇上,夜里露寒,您这是要去哪儿?”徐寿惊讶。 萧琅炎束紧腰封:“随便转转。” 徐寿连忙传仪驾,萧琅炎却说不必,他只让徐寿和陈衡两个人跟着。 萧瑟的秋风,吹过帝王薄冷英俊的面孔,他看似漫无目的地行走,最终却还是来到了瑶光宫前。 白玉阶上,禁军守卫森严,殿内燃着一支烛火,从外头看去,显得色泽黯淡。 此时,沈定珠正吐的昏天黑地。 晚上送的膳食都是荤菜,只有一碟水青菜。 她只将青菜吃了以后没多久,却又饿了。 自从有孕,她时常饿的快,没想到吃了半盘凉鹿肉,半个时辰就吐了两次。 她无力地跌坐在床榻边,纤细白嫩的手扶着床杆,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力气。 她穿着的那件单薄的月蓝色衣裙,已经被她弄脏了,饱满的桃儿乳被勾勒的颤颤,一张细腰比之前更为窈窕。 这些日子沈定珠消瘦憔悴,面颊却依旧还是雪白的色泽,肌肤滑如凝脂,此刻跌坐在榻边,灯下美人,犹如披着一团光影。 门口传来动静,是禁军的声音—— “卑职等参见皇上。” 第210章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萧琅炎的大掌放在了门扉上,正要推门而入时,他的动作忽然停住。 他深沉漆黑的薄眸抬起,看着一门相隔的温黄烛光。 徐寿连忙上前替萧琅炎开口:“贵妃娘娘,皇上专程来看您,您已经歇下了吗?” 门内片刻后才传来沈定珠的声音:“我累了,正想休息。” 她的语调低弱,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娇意,当她开口刚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萧琅炎就不自觉地凝聚了所有的精力,去听那隐约传来的回应。 什么时候开始,沈定珠的声音,都会吸引着他全部的关注。 萧琅炎沉下面色:“你还在跟朕耍性子?朕以为给你的这几天时间,你已经想清楚了。” 殿内是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萧琅炎好似在听到沈定珠在里面笑了一声,那声音有些无助,更带着淡淡的心酸。 “臣妾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这几年来的隐忍,到底是为了什么。”沈定珠扶着床沿,勉强站了起来,白腻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虚虚的冷汗。 她捂着腹部,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更觉得反胃,于是声调也显得冷漠。 “臣妾争的、求的,一直都是家人的平安与清白,皇上给予了前者,可允诺为臣妾家人洗清冤屈的事,却未兑现,臣妾不要您给的权势和宠爱,愿意拿这一切来换父亲应有的公道。” 沈定珠双腿发软地走到门扉附近,实在是没有力气,干脆坐在圈椅内,呼呼的冷风顺着窗户缝隙吹入,她觉得冷,玉白的手护住了小腹。 萧琅炎站在门口,薄眸中凝聚着狂风骤雨,声音极尽压制着心头怒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拥有的,都是朕给予的,你拿什么跟朕换?” 沈定珠垂下纤秾的长睫,苦涩地舔了一下唇瓣,她也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臣妾确实一无所有,什么都是皇上赐予的,不过,臣妾还知道一件事,再过不久,傅云秋就……” “朕不想听其他人的事!”没想到,萧琅炎打断了她的话。 以往她提供自己所知的前事时,他分明愿意听一听,而这次,萧琅炎凌厉的声音里,充满狮子般暴走的狂戾。 沈定珠扶着酸胀的细腰,美眸里充满怔怔。 傅云秋的事,他也不要听了? 萧琅炎隔着门,冰冷地道:“朕只要你低头!倘若你肯认错,明白朕的苦心,接受朕的安排,那么,过往的一切,朕既往不咎,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甚至更多。” 听到这里,沈定珠的眼眶酸涩,一颗热泪,顺着皎白的面孔落下。 她的沉默,激起了门外萧琅炎的不悦,他来回踱步,想跟暴躁懊恼的雄狮! 眼神沉沉危险,动听的声音不断追问:“朕不明白,你想要的,为何总是跟别人不一样?朕给你宠爱、地位,疼爱我们的孩子,给你找的义兄,也是为了给你强盛的母家,让你不在后宫受人欺负,在前朝无人敢弹劾你。” “朕也允许你的家人出入宫廷,许你二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还找了太医医治你大哥的腿!” “朕将一切事情,都为你考虑在前面,为什么?为什么你始终觉得不够,一定要朕去为你做那难如登天般,将沈家认定了近十年的罪行一举推翻?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沈家一案的相关知情人,都早已随着先帝入土了!” 沈定珠含泪的声音带着颤抖,更有些声嘶力竭: “因为这是您答应过臣妾的事!” “因为清白,对臣妾父亲那样的臣子来说,比他的性命都要重要!” “因为沈家全族上下一百三十六号人,都等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天!” “因为臣妾姓沈,是父亲沈同甫的沈,不是沈寒山家的沈!” 她说完,便有些干呕,伏在椅子边难受,眼泪却更加汹涌,甚至感觉呼吸困难。 门外的萧琅炎,也犹如被雪色笼罩,神情阴寒无比。 两人明明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可此时此刻,他们却都感到,与对方之间,好像有着一座难以跨越的天堑。 萧琅炎从小吃过苦头,他成长的环境,让他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凡事利益为先,一切不利于自己的事物和人,都应该舍弃! 可沈定珠,成为了他的例外。 按照他以前的性格,应该将沈定珠杀了,把自己还没弄明白的情感,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 寒秋冷风从背后灌来,吹得他龙袖微微晃荡,高大的身形,像是投在门扉上的一道巍峨照影。 他脑海里,不断地闪过从前他们恩爱欢好时,沈定珠表现出来的娇娇模样。 她就像有性子的小猫,努力迎合他的喜好,做出端庄得体的模样,其实遇到讨厌的人,就会悄悄地噘嘴,不满的情绪偷偷外泄,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忍耐了许多。 哪怕这些忍耐都不是为他,可萧琅炎竟也觉得足够。 他闭了闭眼,平息心头滔天的怒海,化作薄唇里,冷冷吐出的一句诘问。 “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沈定珠,你,可知错?” 殿内没了声音。 只要沈定珠哭泣一声,亦或是示弱服软,萧琅炎会毫不犹豫地进去,原谅她。 然而,回应他的,唯有冰冷的沉默。 耳边呼啸的秋风萧瑟,瑶光宫中不复从前华丽,庭院里衰败的枯草,色泽焦黄,夜里的风一过,便都呼啦啦地倾倒。 徐寿看着萧琅炎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只为了等沈定珠一个回答,他心里都跟着着急。 贵妃娘娘服个软又怎么了?这普天下,还有谁能让皇上这个样子! 旁人求都求不来见皇上一面,宫中的妃子铆足劲想争宠露面,而徐寿看的真切,皇上从不曾给她们一个含情带笑的眼神。 而今,皇上居然巴巴地站在沈贵妃的门口,嘴里说着要她服软,何尝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萧琅炎有意给沈定珠时间考虑,可长久的等待,经由萧瑟的冷风吹拂,帝王的身影,就像立在暗夜与光芒交错里的磐石,渐渐透出淡淡的冷。 忽然。 瑶光宫内,灭了最后那盏烛火。 萧琅炎抬眸,黑冷的眉宇下,是炙热消退的一双薄眸。 沈定珠没有回答,但她的举动,便是回答。 萧琅炎抿紧薄唇,摄人般的厉眸看着漆黑的门庭,终于,他转身甩袖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皇上,哎哟,这……哎!”徐寿看了一眼门内,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劝起,只能跟着萧琅炎赶紧跑下台阶。 禁军们又再次将瑶光宫封锁了起来。 无人知晓,瑶光宫殿内,一抹娇躯趴在地上,沈定珠俏丽的面孔惨白,双眸紧闭,显然是昏了过去。 方才她上不来气,又兼之刚刚吐过,身体虚弱,在没听完萧琅炎说话的时候,就软绵绵地顺着椅子滑倒。 而那盏烛火,则是已经燃尽,故而熄灭。 冰蓝的月光,透过窗子的缝隙,在殿内照出斑驳的光影,美人娇花般的身躯,就这样伏在明灭交错之中,脸颊上犹挂一道惹人心疼的泪痕。 第211章 皇上!娘娘她有孕了啊!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迅速冷了下来,一场秋雨一场风,沈定珠养了三四天。 上次她醒来时,依旧趴在地上,外间日头高照,她唇瓣干冽,整个人怔忪浑噩,像一朵衰败的花。 还好沈定珠心中仍有执念,她再难过,也要为了家人,为了澄澄,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所以禁军再送来荤食,她努力不去抗拒,拿滚热的茶水涮过两遍,才勉强吃了进去。 被关起来的日子,她最思念孩子,就将这样的情感付诸于纸上,写了无数诗词,又捏成一团,扔在角落,直至她殿里再也没有了宣纸。 她被锁在殿内的这些日子,不知道朝堂上又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和变化,萧琅炎腾出手来遏制世家势力的发展,倘若发现结党营私的臣子,便会立马遭到贬斥。 孙清雅自那次赏菊宴回去后病了一场,孙大人在朝中就更显得沉默起来,萧琅炎对孙家的态度不冷不热,让皇后的人选又成为了一个谜团。 萧琅炎倒是一次都没来过后宫,但这个时候,杜婕妤突然被萧琅炎提拔为淑妃,与崔德妃平起平坐,一时间,朝堂中崔家与杜家打的火热,互不相让,朝廷格局悄然发生变化。 第一轮科举结果出了,那位考上状元郎的人,出身寒门,姓孟,为从前沈相的门客和门生,恰好此时,晋国与长琉国的战役大获全胜,长琉国的摄政王提出求娶傅云秋,也允诺同时会送来一名公主,与晋国结万世之好。 时间渐渐推移,距离沈定珠前世中毒亡故那天,只剩下四日了。 她一直小心谨慎,有心避免入嘴的食物,可心中依然忐忑。 这天,下了两阵秋雨的苍穹总算停了,虽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可连绵的雨幕,像是剪不断的愁绪,倒惹人发愁。 沈定珠正在殿里,抱着曾经看过的书,又读了起来,她只能不断地找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否则日日被锁在这深冷空寂的大殿里,她一定会疯了的。 忽然,殿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微微转过头去聆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响在门外—— “娘娘,宋嬷嬷要不行了!她快死了!” 沈定珠豁然站起来,踉跄走到门口:“沉碧?是不是你?宋嬷嬷怎么了?!” 沉碧跪在殿外的白玉阶上,哭的声嘶力竭,禁军驱使她离开,她却不肯走。 “之前宋嬷嬷滚下台阶,就磕伤了脑袋,迟迟不醒,最近更是喝不进任何药汤,杜淑妃命人将宋嬷嬷从太医院抬去暴室,还说,不让太医再浪费药材救治她了。” “崔德妃上次被杜淑妃气病了,奴婢没能见到她,只能来找您了。” “娘娘,您求求皇上吧,宋嬷嬷还有得救,上次奴婢去看望她,她还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若是真的送去暴室,只有死路一条!娘娘呜呜……没有了您,奴婢们的日子难过极了。” 禁军拔出刀剑,呵斥威胁:“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桌子倾倒的动静。 守在门口的禁军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 该不会,沈贵妃在里面受伤,亦或是拿桌子砸中窗子,逃了出去吧? 其中一人连忙打开锁窍,刚走进去查看,就被藏匿在门后的沈定珠,用花瓶击中后脖颈。 “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动静,禁军昏倒,沈定珠匆忙提裙,迈出门槛就往外逃。 “贵妃娘娘,皇上有令,您不能乱跑!”另外两名禁军立刻上前阻拦。 沉碧急忙拉住他们两人:“娘娘!您快去,奴婢拖着他们!” 沈定珠没有回头,提裙一路从白玉阶上狂奔而下,她甚至忘了穿鞋,白嫩的小脚踩在白玉阶上,月蓝色的裙摆迤逦拖长,像是她身后燃起的绝美蓝焰,青丝飞扬,清冷绝美。 见沈定珠跑远了,禁军一着急,抬脚就将沉碧踹去一旁。 “咳……”沉碧后背砸在石柱上,嘴角溢出鲜红的血丝。 “快追!不能让沈贵妃跑远了。”两名禁军,立刻追了过去。 沈定珠凭借着记忆,直奔太医院。 果然看见杜淑妃,穿着与从前不同的华丽衣裙,颐指气使地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将这碍事的老嬷嬷扔去暴室,成日里占着太医院的药材,怎么也养不好,本宫看,她就是装的!” 沈定珠转眸一瞧,那两个太监竟然直接拖着宋嬷嬷的胳膊,将她拽了出来,宋嬷嬷一脸病弱蜡黄。 “住手!”沈定珠怒斥,扑过去,一巴掌打在小太监的脸上,对方吃痛一声,正想还手,看清楚是沈定珠,像是傻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了。 沈定珠护着宋嬷嬷,将浑身发冷的她半搂在怀里,明明沈定珠也很娇弱,可神情冰冷坚毅。 她美眸泛起锐利的波光,扫向周围的人,最后落在杜淑妃的身上。 “哟,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贵妃娘娘,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了,方才没看清楚,您披头散发地跑来,臣妾还以为是冷宫里出来的疯子。”杜淑妃用手捂唇,嗤嗤地嘲笑。 宋嬷嬷紧紧抓住沈定珠的手,她声音虚弱沙哑:“娘娘,您……您快走,您的身子……” 沈定珠抱紧她的肩头:“宋嬷嬷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说着,沈定珠抬眸,看见宋嬷嬷头上碗大的疤,竟又带着撕裂般的殷红,她急忙呼喊:“太医何在,快将人抬进去医治!” 杜淑妃瞪大了眼睛:“本宫看谁敢动!你们可要掂量清楚,沈贵妃被皇上幽禁瑶光宫,她这次跑出来,是没有皇上允准的,等会皇上知道了,还会重重地罚她!” 周围的小太监们顿时僵在原地,一步不敢踏近。 沈定珠冰冷的目光转向杜淑妃:“杜芳宜,今日你高抬贵手,以后我也会对你留情面,你不要把我逼到绝境里。” 杜淑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娇笑两声,眼眸充满锐利的挑衅:“就凭你?皇上连傅云秋都放出来了,封了一个女官,听说要送她去长琉,贵妃娘娘,您呀您,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说着,她面色变得狰狞,狠狠甩袖:“给本宫将这个老嬷嬷,拖去暴室!” 太监们遵命上前,拉拽宋嬷嬷的手臂,沈定珠抱着她,怒斥这群太监,然而杜淑妃眼神更加狠辣。 “愣着干什么?将这疯了的沈贵妃也拽开!” 平时小太监们哪里敢碰皇上的心尖宠?然而现在,大家都看见了,沈定珠浑身狼狈,皇上已经许久不曾问过她。 大家蜂拥而上,拽住沈定珠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后拽。 不知是谁的力气大了,“滋啦”一声响,沈定珠左边的袖子被拽掉,露出白皙粉嫩的胳膊,滑如凝脂。 看呆了一群太监。 杜淑妃嘲笑:“一群没根的东西,今日真是让你们大饱眼福了,还不赶紧动手,先把沈贵妃拖走!” 就在这时,门外绣翠和春喜跑进来,春喜嘶吼着上前,跟拉拽沈定珠的太监混打在一起。 “敢动我们娘娘,王八蛋,要你的狗命!”春喜骑着那名太监,双拳开工。 更多的小太监围上来,绣翠用瘦弱的身躯护着沈定珠:“滚开!我们娘娘是贵妃,你们敢如此不敬!” 忽然! 太医院的门口,岑太医匆忙入内:“放肆!你们太放肆了!住手!” 眼看着沈定珠都要被压在地上了,岑太医吓得三魂去了六魄,亲自上手把那些不知死活的太监拉开。 杜淑妃不满地盯着他:“岑太医,本宫帮助崔德妃协管六宫,今日查账觉得太医院有人借着给嬷嬷治病,中饱私囊,故而才想将这个嬷嬷挪出去,你怎么能阻拦?” 岑太医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他躬身,对着杜淑妃的身后拱手:“拜见皇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杜淑妃身形僵直,转过头去,果然看见萧琅炎穿着玄黑色的龙袍,金色的绣线让龙看起来隐隐腾飞,凶神恶煞。 他玉冠下的寒眉,锐利的薄眸噙着浓烈的杀意和冰冷。 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皇上圣安!” 杜淑妃也急忙跪下:“皇上,刚刚沈贵妃忽然冲出来……不,她忽然打臣妾……”她有些语无伦次。 沈定珠却像是没看见萧琅炎一样,她踉跄到了宋嬷嬷身边,捧起她奄奄一息的脑袋,宋嬷嬷虚弱地说:“娘娘,奴婢要不行了。” 沈定珠垂泪不止:“宋嬷嬷,你待我像母亲一样体贴,你不能抛下我……” 萧琅炎的眼神,落在沈定珠的身上。 她的衣裙沾着泥泞,被撕掉袖子的左臂,娇嫩白皙,可不知是谁的五指印留在了上面,她身子娇气的很,稍微用点力气,就会有痕迹。 萧琅炎眼底卷起汹涌的戾气,他转而看向那群太监。 “徐寿,”他下令,声色无情,压抑着暴怒,“将他们拖下去,凌迟处死!” 小太监们吓得叫嚷求饶,杜淑妃早已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这时,宋嬷嬷用尽浑身力气,撑着身子,道:“皇上……求您不要再生娘娘的气了,娘娘她……她有身孕了啊……” 萧琅炎瞳孔紧缩,转而猛地看向沈定珠:“什么?” 第212章 她出血了 寒冷的秋风,好像在这一瞬间刮在了萧琅炎的心头上,击垮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沈定珠不看萧琅炎,只垂着一双伤心泪眼,瞧着宋嬷嬷愈发惨白的面颊。 绣翠忽然看见一抹刺眼的红色,她定睛看去,吓得五内俱焚! “啊——!血!娘娘,您流血了!”绣翠指着沈定珠的裙摆。 沈定珠这才留意到腹部的剧痛,她低下头,看见月蓝色的衣裙下摆,竟沾上了暗红,丝丝缕缕的色泽,顺着她的脚腕蜿蜒而下,落在她娇小的白足上,显得尤为惹眼。 萧琅炎神情骤变,当即快步上前,将沈定珠打横抱起。 她拼命挣扎了两下:“救宋嬷嬷!” 萧琅炎沉声:“都要救!朕不会放下你不顾。” 他抱着沈定珠,直接进了太医院,安置在暖阁中,岑太医带着大批太医涌入,医女们急忙去烧热水。 绣翠和春喜帮着其余的太医,将宋嬷嬷也抬了进去。 唯有杜淑妃站在庭院里,周围跪了一圈的宫人,大家都在害怕发抖,杜淑妃浑身颤颤,一股冷意从脚底窜起,直达天灵盖。 沈定珠怀孕了,她还让萧琅炎看见了她是如何欺负沈定珠的,她一定是活不成了…… “不,不会的……”她嘴唇哆嗦,失了神般喃喃,“本宫的爷爷是两朝老臣,是太傅!皇上不会这么绝情的,不会的……” 杜淑妃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嘶鸣哭泣。 太医院里,沈定珠面无血色地躺在榻上,柔黑的青丝贴在娇美的脸颊边,将她衬托的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清冷仙子。 仿佛害怕她随时离去,萧琅炎半跪在榻边,大掌紧紧地抓着她的一只冰冷的小手。 徐寿拿来软垫凳子,萧琅炎也不肯坐,他只想离沈定珠近点,更近点。 然而,沈定珠却有些抗拒跟他相处,微微将头撇去一旁,苍白的软唇紧紧抿着。 岑太医把脉过后,面色凝重,跟几个医术高超的同僚在屏风外商量了片刻,都纷纷走进来。 “皇上,贵妃娘娘的龙胎不稳,恐怕保不住了。” 沈定珠这才回过头来,用那双漆黑哀伤的美眸,紧紧盯着岑太医。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让人觉得心疼,岑太医便连忙补充道:“但微臣曾阅读古书,上面还有一个办法,有机会能保住龙胎,只是娘娘可能会很受罪。” “首先要取十二根银针从天池穴扎入会顶穴,还要连喝四碗药汤,连续三日后,方可见成效,这个办法唯一的不好在于,有一根针在痛穴上,娘娘可能会很痛苦。” 萧琅炎立刻冷声回答:“不要龙胎了,你立刻给她开药,一切以她的身体为先!” 这时,沈定珠却轻轻抽开了被他紧握的手。 她看向岑太医,声音娇弱虚弱:“有几成的机会可以保住孩子?” 萧琅炎豁然看向她,英俊冰冷的薄眸中,充斥着情绪上的裂痕,他怔怔地望着她,神情深沉。 岑太医看了一眼萧琅炎,拱手道:“五成机会,微臣一定会力保娘娘与龙胎双双康健。” 沈定珠闭上美眸,浓密的长睫在雪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层暗影:“岑太医,本宫相信你,去准备银针吧。” 岑太医看向萧琅炎:“皇上,这……” 萧琅炎依旧半跪在床榻边,他薄眸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声音沙哑:“你不恨朕吗?为什么要保住这个孩子?” 沈定珠不看他,也不肯回答,转而将头扭到一旁。 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出,不是为萧琅炎,而是为自己。 事到如今,她必须要让萧琅炎看见,她为了这个孩子,有多么辛苦难受,她希望能以这个办法,让他松口,为沈家平反。 萧琅炎似乎看出她所想,他黑厉的眉宇低垂,轮廓线条看上去柔和许多,更带着些许快被情绪逼疯的可怜。 “就算你不为朕生这个孩子,朕也不会怪罪你,更不会怪罪沈家,你不要跟朕赌气,故意折磨自己的身体。” 沈定珠依旧不理会他。 萧琅炎眼神漆黑摄魄,他大掌紧握她纤细的指尖,半跪在榻边的样子,让周围的太医们见了,都忍不住心中惊诧。 皇上是个多么独断霸道的帝王,也唯有在沈贵妃这儿,才能看见他低三下四的样子。 萧琅炎抓着沈定珠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他声音低沉动听:“沈定珠!你看看朕,跟朕说话。” 沈定珠终于开口了,不过是催促岑太医的。 “岑太医,尽快去准备药吧。”她语气坚决,明明是娇弱的如同花朵一样的美人,眼中却好像有着玫瑰月季般的刺。 萧琅炎见她心意已决,微微怔忪,岑太医便趁着这个时间去准备了。 很快,岑太医端着几碗汤药过来。 “娘娘,先把药喝了。”否则等会银针刺入痛穴,便很可能昏厥过去,连药也喝不下。 沈定珠坐起来,萧琅炎主动起身为她身后塞了几个软垫,又亲手将药碗端来,极尽主动和耐心。 四大碗棕色的苦涩药汁,沈定珠喝到第二碗的时候,就忍不住干呕吐了出来。 “痰盂,拿痰盂给我!”她捂着嘴,几次犯呕,都没忍住。 萧琅炎直接伸手,将自己的龙袍脱下来:“你放心吐。” 沈定珠当真呕了出来,这时徐寿才找到痰盂,匆匆捧过来的时候,看见沈定珠拿龙袍当痰盂,吐得昏天黑地,而萧琅炎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薄眸中满是阴沉的担忧。 龙袍乃是天子象征,竟成了贵妃手里的兜赃物的布料,徐寿吓得头皮发麻。 这要是让朝廷上的大臣们知道了,还不知该怎么弹劾…… 沈定珠将刚刚喝下的药都吐了出来,她吐得面色通红,娇丽的面容上,一双美眸湿漉漉的,嗓音都跟着哑了:“岑太医,再准备药过来。” “你还要喝?”萧琅炎拧紧眉头,“算了好不好?朕不要这个龙胎!” 然而,沈定珠却抬起乌黑水润的丽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给他正眼。 她说:“你不要,我要。” 萧琅炎怔忪,被他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就像是山洪一样呼啸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岑太医准备了两次,沈定珠终于喝完了。 她开始头晕脑涨,浑身出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岑太医让医女将银针过火:“是时候了,请皇上站去一旁,微臣为贵妃娘娘施针。” 萧琅炎依旧不放心,站在了沈定珠的脑袋旁侧,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指尖。 银针刺入娇嫩的皮肤,沈定珠的柳眉越皱越紧,她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尝到了血腥味。 当岑太医扎到痛穴时,她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然的惨叫。 仿佛筋骨都跟着疼了起来,让她迫切地想咬住什么,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主动递到了她的唇边,沈定珠已经疼得失去了一半意识,她胡乱地咬住对方,用劲、用狠,仿佛这样才能让身上的痛觉少去一半。 十二针扎完,岑太医的头上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就在这时,医女尖叫:“贵妃娘娘昏过去了!” 沈定珠娇白的面孔,了无血色,唯那柔软的唇角边,带着一抹暗红血迹,她闭着精致绝美的眉眼,黑发贴在脸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萧琅炎的大掌伸去,拂开黏在她脸颊上的碎发,他虎口处带血的牙印,赫然明显,伤口周围渗血淤青,吓得徐寿跪在地上:“奴才求皇上保重自个儿的龙体!让太医们先给您敷药吧!” 萧琅炎却只望着沈定珠,并吩咐太医:“先照顾贵妃,朕没事。” 今天在看见沈定珠那双美眸,不带感情地看着他的时候,好像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他的心,从未有过这样一种感觉。 好像天地都开始崩盘,如碎石掉落,每一颗都狠狠地砸中了他。 她只是一个眼神,就轻易击垮了他几日来重新建起的冷静自持。 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那天在大殿上,他为了他们的女儿澄澄能回宫,筹谋布局,成为她的底气,而她几次看向他的目光里,分明也都带着温和的依赖。 他甚至可以确定,那天,沈定珠大概是真的有过几瞬,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妻子,用爱慕丈夫的心情去看待他。 然而他做错了一些事,将她心中的感觉亲手毁去。 让她不惜用身体为疼痛的代价,也要在他心里烫出一条伤疤。 她在惩罚他,哪怕她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果这次争执吵架是一场博弈,那么—— 他溃不成军,输得彻底。 第213章 谢谢你,愿意留下朕的骨肉 沈定珠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头脑非常沉重。 有一次她醒过来,感觉有人在擦拭她的两只赤足,她微微睁开眼缝,歪头看去,那高大如山的身影,沉默地坐在床榻尾部。 好像是萧琅炎? 沈定珠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身上时而感觉有火在烧,蒸腾出了她一身的虚汗,但有人拿极其柔软的手帕为她擦拭身子,动作温柔且小心翼翼,好像对待着珍宝。 不知什么时辰了,她听到外面有剁肉的声音,沈定珠被吵醒,有些迷茫地问:“什么声音?外面……好吵。” 身边正握着她手的人,身形显然一僵,沈定珠虽闭着眼,却也能感受到,他弯腰过来,在她耳边说:“那朕去叫他们安静些。” 他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果然外面没有了动静,她便又安心睡下去。 整整三日过去,沈定珠喝药就是一个难关,喝了又吐,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之后银针刺入体内,更为遭罪,这三天,就像从刀山油锅上滚了一遍。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难受了几天,萧琅炎就几天没去上朝了,前朝乱成了一锅粥,可后宫的消息瞒的紧紧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日,她的脉象终于沉稳,岑太医也松了口气。 沈定珠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秋日的黄昏傍晚,残阳斜照,透过雕花窗牖投映进来。 她疲倦酸涩的美眸缓缓转动,看着周围殿内的摆设,熟悉的香兰床帐,微微摇晃的穗子,是宋嬷嬷亲手编的。 “宋嬷嬷……”她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瞬,喃喃着醒了过来,一旁的高大身影听见动静,顿时放下笔,朝她走来。 “宋嬷嬷没事,她比你醒得早,病情稳定,朕让两个太医不间断地轮流照看她,你可以放心了。”萧琅炎声音沉沉,沈定珠抬起水眸瞧见他,都有些怔怔。 他生了几许胡茬,这在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事,哪怕前世,萧琅炎也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整个人气息干练沉稳。 沈定珠还是头一次看见他青色的胡茬,他薄眸眼下,也有淡淡的乌青,看样子,好像也没休息好。 而沈定珠一转眼,就看见她的圆桌上,居然堆满了小山一眼高的奏折,所以,萧琅炎是一边守着她,一边在这儿批奏折? 她低下头,情不自禁地抚上腹部。 萧琅炎在她的床榻边坐了下来,声音低沉动听:“我们的孩子很好,你带着他,从鬼门关闯了回来。” 他说着,俯身过来,想吻一吻她的唇角,沈定珠却飞快地侧头,避开了这样怜爱的一个吻。 萧琅炎怔了怔,薄眸跟着黑沉下来,外间投来的夕阳金光,落在他的肩背,为帝王增添了一丝莫测。 沈定珠本以为他又要生气了,没想到,萧琅炎那双黑压压的薄眸紧锁着她,瞧了片刻,他主动笑了。 “你现在没事就好,朕也可以派人出去给你父亲回一句话,请他放心了。” 沈定珠的心提了起来:“皇上怎么跟臣妾父亲说的?” 见她肯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了,萧琅炎便微微扬眉,知道提起她的家人这招,永远奏效。 便道:“朕说你身体不适,澄澄几日闹着要进宫看望你,都被朕拦了下来,等你休息好了,朕让澄澄来陪你住一阵。” 随后,萧琅炎起身,从咕嘟嘟冒泡的炉子上,舀出一碗云丝粥。 “吃一点,你才能恢复得快。”他像是哄孩子般的语气,沈定珠犹豫了一下,才顺从地吃了他喂来的一勺粥。 低头的瞬间,她看见他手上缠着白绷。 像是受伤了。 萧琅炎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便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嗤笑说:“你咬的,有印象吗?” 沈定珠收回眼神,粉唇抿了抿,纤细的指尖卷起被角,她打算不认账了。 萧琅炎也不会为这件事算账,反而看她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而忍不住跟着愉悦。 他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沈定珠都不予理会。 萧琅炎知道,沈定珠生他的气,还不肯原谅他。 他便又挑着她会感兴趣的话询问:“所以,你之前不肯吃肉,光喝青菜粥,是因为怕吐?那么,是怀现在这个孩子的时候辛苦,还是怀澄澄的时候辛苦?” 沈定珠吃着粥,本来不想回答,但提起澄澄,她不由得道:“怀澄澄的时候辛苦。” 那个时候,她是头胎,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做什么都很辛苦。 一整晚粥用完,萧琅炎用手帕给她擦嘴,大掌拖着她娇嫩的小脸时,他眸色黑幽炙热。 萧琅炎控制不住心中的火热,和那股喧嚣汹涌的情感。 他看着她的双眸—— “沈定珠。” “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一定要保下这一胎。” “朕都要感谢你。” “愿意留下朕的骨肉。” 萧琅炎说着,缓缓上前,想吻住她的唇,但又怕沈定珠不喜。 于是,他薄唇向上,吻在了她的眉心间,将满腔的情爱,化作这蜻蜓点水的一记爱怜。 沈定珠没有抗拒,只是垂下纤秾的黑睫,美眸中的水润光泽,不断闪烁。 她娇面盈润起淡淡的粉红,这些天,她身上始终穿着干燥的衣裳,没有一点脏污,沈定珠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可她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沈定珠抬起眼眸,看向萧琅炎,娇弱的声音淡淡平静:“因为这也是臣妾的孩子。” 这样的一句话,犹如春水,瞬间注入了萧琅炎的心窍,刹那通开了他冰冷的心结和一切原则。 次日,萧琅炎神清气爽地上朝,众臣望见帝王威严不减,反而胜过从前。 早朝过后,杜老太傅单独留了下来。 他十分不安,且惶恐:“皇上,造成有御史弹劾杜淑妃伤害龙裔,此事是真是假?若是真,臣愿代杜淑妃,向皇上赔罪!” 杜老太傅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好像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一个也联系不上,不仅如此,他居然打听不到自己孙女杜淑妃的消息,她如果真的伤害了龙裔,萧琅炎不会安安静静地半点不处罚她。 按理说,降罪的旨意应该早就传出来了才对,可是到如今,不仅没得闻旨意,连杜淑妃也像是不见了一样,后宫所有的消息,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封锁了起来! 越安静,越危险,杜老太傅深知萧琅炎的性格,狠厉无情,所以,他更加不安。 萧琅炎看着杜老太傅跪在地上,薄眸冷情漆黑,不带一点情绪。 “杜淑妃伤害龙裔事为真,但杜老,你赔罪的方式,绝不只是跪在这里,朕就可以谅解宽恕了。” 杜老太傅浑身一颤,抬起仓惶的目光:“请皇上明示。” 萧琅炎抿唇,从桌子上抽出一份折子,扔在了他的脚下。 杜老太傅颤抖地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名单,足有六个人,其中四人,居然是这次科举中榜上有名的秀才,还有一人,姓孟,正是那位寒门出身的状元! 萧琅炎冰冷的声音传来:“杜老,你能人善用,且在朝堂上威望深重,安排这几个人进入朝中担任要职,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好好筹谋安排。” “在那之后,朕会告诉你杜淑妃的去处,否则,你们杜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谁也逃不掉。” 杜老太傅身子颤如风中的落叶,布满褶皱的脸上,透出残烛之年的彷徨与凄凉。 “皇上……” 皇上果真算的精明,这些册子上的人,大部分出身于寒门,还有几个边缘的势力,皇上如果想安排这么多人担任要职,只怕会让人怀疑有包庇徇私之嫌,所以皇上要假借他的手,将这些人都安插到朝廷当中。 再联想皇上最近对世家势力的洗牌手段,杜老太傅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他猜都能猜到,待这些事情安顿妥当,他便立刻会被萧琅炎推出来,卸磨杀驴,死的极快。 帝王心术,果真狠辣。 可他别无选择,如果能死一个他,保住杜府全族,那么也是值得的。 “臣,遵旨。”杜老太傅重重叩首。 夜里。 萧琅炎去了瑶光宫,沈定珠阖眸躺着,却没有睡着。 他站在榻边,弯腰看着她,声音低沉动听:“朕可以上榻睡吗?” 第214章 前世的分水岭 沈定珠本想假装睡着了,奈何萧琅炎就站在榻边,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睫轻颤,又如何能骗到他? 于是,美人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遮住玲珑的秀鼻,只露出一双水雾空濛的丽眸。 “皇上,您去别的寝宫吧,臣妾身子不舒服,伺候不了您。” “朕无需你侍寝,只是来看着你入睡,待到三更朕就走,还有一些奏折没有处理完。” 沈定珠垂下浓密的黑睫,那张俏白妩媚的面孔,写着淡淡的情绪,萧琅炎却从她微微紧攥被角的动作中,敏锐地察觉出她对他的抗拒。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好,那朕去外间睡。” 内殿被一架山海云母彩屏风隔成两间,沈定珠眼瞧着他高大的身影饶过去,隔着夜明珠的温黄光芒,隐约能看见萧琅炎威猛的身影轮廓,缓缓躺下,缩居在那张方窄的矮榻上。 沈定珠眸色略略闪过讶异,转而想到,萧琅炎对她的好和忍耐,到底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 她最近身体虚弱,困得快,思绪如尘嚣在脑海里飞扬起来,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屏风那边,帝王沉着一双黑彻的薄眸,望着对面那窈窕的轮廓,见她呼吸均匀起伏,而他根本睡不着。 他只是想抱着她入睡,连这个请求竟也成了奢想。 萧琅炎闭紧冷冽的黑厉眉宇,只觉得心里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煎熬得难受。 次日,沈定珠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沉碧和绣翠笑眯眯地伺候着她梳洗,沉碧叽叽喳喳的,声音欢快:“娘娘,明日就是您的生辰了,早上皇上离开的时候,还说明日一早,要将您父母亲,还有娘娘的兄长们,都请进宫里来为您庆生。” 沈定珠闻言,微微走神,漆黑的美眸转而看向殿中的更漏,前世时的今日,便是她中毒的死期。 她之前委托鬼医帮忙查过,她喝的避子汤有问题,沈定珠回忆起前世,她恰好是昨夜伺候过萧琅炎,所以晨时喝了一碗避子汤,再后来,便是她逃到渡口边,毒发身亡。 这么说,今日进口之食物,还是要格外小心,何况她现在有孕在身,更不会有机会喝什么避子汤。 沈定珠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太医院的小太监来送保胎药了。 绣翠惊讶:“咦?怎么今日是你?岑太医身边的小顺子呢?” 那小太监赔笑:“小顺子跟着岑大人出宫,给娘娘的长兄看腿去了,出宫之前,还特地嘱咐奴才,一定要将保胎药给娘娘送来,还得看着娘娘喝下去,娘娘这龙胎正是要紧关头,一顿药可都不能落下啊。” 说着,他从食盒里端出一碗褐色的药汁,沉碧捏住鼻子:“真苦!奴婢真佩服娘娘,这么苦的药,是怎么忍受的呢?” 春喜拿来银针验毒,确认无误后,容许那名小太监,端着药到了沈定珠的跟前。 “娘娘,请服药。”小太监笑的一脸讨好,然而,他微微抬起头来,却忽然僵住。 他好像看见了一双妖精般的黑眸,美的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沈定珠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宽大的袖袍,被她轻轻拢在腹前,万千青丝用一根红玉簪高高绾起,露出雪白透着粉的脖颈。 没有戴任何多余的配饰,但偏偏就是那样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怀有身孕之后,为她甜桃般成熟的身姿,更添几丝柔媚。 然而,小太监发现沈定珠静静地看着他的时候,心头没来由的慌张,他低下头,又往前送了送药碗。 “娘娘,请喝药吧,否则,凉了就不能喝了。” 沈定珠如雪般的目光落下,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汁,跟之前找鬼医调查毒药时的味道,一模一样,她几乎可以确认,眼前的这碗保胎药,也有毒。 前世时,是谁要害她,终于明白了。 今生和前世的后宫稍有不同,这一次萧琅炎没有那么多招摇的妃子,所以沈定珠很好猜测。 宫里除了崔德妃,和两个贵人,就再也没有别的妃子了。 崔德妃暂时跟沈定珠没有利益冲突,不会害她,那两个贵人,更没有这个能耐。 能动手之人,必然是傅云秋。 沈定珠已经得知,长琉国的摄政王要求娶傅云秋,故而她被萧琅炎放了出来,还封了个女官,只等着长琉国的使者到来以后,前往和亲。 原来前世的时候,傅云秋就已经不想她活着。 沈定珠想起傅云秋的计划,现在的傅云秋,不愿意和亲去长琉国,所以她还会找机会寻死觅活,试图激起萧琅炎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 今晚,就是傅云秋假意逃跑的时间。 可说是逃跑,她却根本出不了皇宫的门,只怕刚到玄武的位置,就会被禁卫当成刺客射杀。 沈定珠想起前世傅云秋对她暗下黑手,和两世以来,两人累积的恩怨,她指甲轻轻叩入掌心,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底充满仇恨的滋味。 报复如同草蔓般疯狂生长,沈定珠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汁,抬起绝美清冷的面孔,看着那惴惴不安、兀自心虚的小太监。 “这碗药,你替本宫喝了吧。” 这句话刚出,小太监顿时面色惨白,毫无血色地跌坐在地。 夜里。 萧琅炎忙到快巳时,还有许多奏章没有处理完毕,但他决定放一放,先去瑶光宫看望沈定珠。 可他进了大殿以后,却见沈定珠披着浅金色的拢纱,娇丽面容上毫无表情,只垂着乌黑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沉碧和绣翠站在她的两边,个个面色凝重,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了?”萧琅炎看向沈定珠,“你身子没好全,为何不去躺着。” 他说着,朝前迈了一步,左眼的余光,终于越过那扇半敞的殿门,看见地上瘫着一团人影。 萧琅炎豁然扭头看去。 竟是一名小太监,已经睁着眼睛,七窍流血地死去。 “皇上!”沉碧和绣翠跪下来,含着哭腔和后怕说,“这个小太监谎称替岑太医来送药,结果,这药却是有毒的!” 萧琅炎瞳孔紧缩,他大步走到沈定珠身边:“你有没有事?” 沈定珠轻轻摇头:“他的供词在那边的桌上,皇上可以去看,也问过了太医院的人,他在去太医院之前,是东宫的一名掌事太监。” 如今后宫中,谁还能操纵过往东宫的关系,一目了然。 她说着,抬起黑眸,分明没有眼泪,可却让萧琅炎看出湿漉漉的意味。 “皇上,这份药,是谁送来的,不用臣妾再明说了,若非臣妾早已有预感,及时避开,您现在看见的,就是一尸两命的臣妾。” 听到“一尸两命”这个词,萧琅炎黑冷的眼底,俨然生出许多狠厉的杀意。 沈定珠却在这时说:“臣妾上次没与皇上说完的预知,便是今晚,傅云秋会为了抗拒出嫁长琉国而逃跑,皇上若不去找她,待她跑到玄武宫门附近,禁军会将她当成刺客射杀,皇上就没有人可以送去长琉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春喜跌跌撞撞跑进来:“不好了,皇上,娘娘,傅云秋真的逃了,听禁军说,去了长门宫的方向!” 沈定珠扬起黛眉。 长门宫以东,便快到了玄武门。 她抬起水眸,看向萧琅炎凝着肃杀的英俊面孔。 时隔多年,又回到了前世的分水岭这夜。 只不过这一次,她要将被动选择的权利,放在萧琅炎的手上。 第215章 你心里,有没有属于朕的一寸地 “你今天的药,吃过了么?”萧琅炎再开口,居然仍是对她关怀的一句询问。 沈定珠怔了怔,美眸中涌起困惑的波澜:“皇上没听见春喜说,傅云秋要逃了吗?” 萧琅炎冷笑一声,黑沉的薄眸,仿佛带着洞穿一切的寒光。 他走到沈定珠身边,缓缓坐了下来,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便与她四目相对。 “她若逃不出玄武门,还是会被抓回来做个囚犯,若能逃出玄武门,会变成一具尸骸送回来,于朕来说,没有区别。” 沈定珠微微讶异,萧琅炎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长眉扬起:“怎么,你以为朕真的在意她的生死么?” “长琉国……” “战败国,没资格跟朕谈条件,朕对他们,自有安排,你无需费神。”萧琅炎打断了她,说着,他转而吩咐沉碧,去准备保胎药。 小太监送来的这一碗有毒,故而,沈定珠今天的药,确实还没服用。 萧琅炎将她的双腿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随后,他火热的大掌,从裤腿入内,揉捏住她滑腻的小腿。 沈定珠吃痛一声,面颊飞粉,黑眸扬起惊奇的情绪:“皇上?” “岑太医说保胎药喝多了,可能会让你小腿处的经脉不通,朕给你多捏捏。”萧琅炎说着,低下头来,带着薄茧的指腹,熟练地按过小腿上的穴位。 他好像真的跟岑太医学过。 从沈定珠的角度,萧琅炎垂着黑墨般的眉宇,长眉入鬓,英俊非凡,做皇帝之后,他的气质更是比以往更为深沉霸道。 沈定珠时常猜不透,他表现出来的哪一面是真心的。 比如现在。 前世此夜,她拉着他的衣袖,求他不要去追傅云秋,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然而,那会萧琅炎却让她放手。 时至现在,沈定珠隐隐有一种感觉,萧琅炎并不喜欢傅云秋。 前世他之所以听到傅云秋逃跑,而要去阻拦她的原因,是因为跟这一世一样,他正在布局,一个沈定珠看不懂的陷阱,而傅云秋应当是他抛出去的诱饵。 或许跟长琉国那位神秘的摄政王有关? 可惜上辈子沈定珠知道的甚少,萧琅炎也不如现在这样体贴入微。 “在想什么,朕问你话,你都没听见,嗯?”忽然,萧琅炎的大掌,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沈定珠豁然回过神来,她盈盈水眸竟有些慌乱:“没什么……臣妾只是在想,皇上对傅云秋的态度,变得很快。” 萧琅炎将她的裤腿重新拉了下来,面色冷淡平静:“朕对她需要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么?” 沈定珠长睫乌黑,疑惑地问:“京中之前都传,皇上与傅云秋自幼相识,两人彼此倾心,可惜后来太子横刀夺爱,何况,傅云秋在皇上幼时危难之际,还曾多次为您送饭,这些皇上都不在意了?” 萧琅炎黑彻的薄眸内,骤然升起一抹笑意:“你很好奇?” 沈定珠一愣,瞧见他薄唇边带着耐人寻味的轻笑,她急忙解释:“臣妾不是在意这个,只是在想……” “无妨,朕告诉你。”萧琅炎打断了她的话。 不管她为什么这么问,他都愿意当做是她在意他,所以想知道。 “朕与傅云秋自幼相识确实没错,那时她与一群闺秀进宫,在太后身边侍奉,朕与她私下相遇的次数,最多。” “可是朕知道,她与朕接近,无非是想借着朕皇子的身份,在太后面前得脸。”毕竟,其余的闺秀背后家族,要么支持大皇子平望,要么支持太子,还有的支持九皇子明王。 傅家那时地位寻常,在一众勋贵之中,显得很不起眼,而傅云秋要想表现出与众不同,首先选择了一名最好接近的皇子。 “朕是有雀盲症,可不代表朕是傻子,朕与她,各取所需,那段时间在宫中如履薄冰,朕与母妃的日子不好过,有她送饭跑腿,确实方便。” 沈定珠听到各取所需四个字时,心虚地低了低头,萧琅炎却顺势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拨去耳后,随后,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 “所以,你明白了么,朕不是喜欢她,而是看在这个情分上,会忍耐她,但仅此而已,你不喜欢,朕就让这个人消失。” 沈定珠连忙抬起美眸:“臣妾没有。” 萧琅炎笑了起来,那笑染进他的薄眸里,却显出了深意:“真的没有,今日就不会让朕选择,用这个办法试探朕了。” 他靠近几分,握紧了沈定珠的手:“你心里,有没有属于朕的一寸余地?” 沈定珠垂下眼眸,短暂的沉默过后,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一声干呕,打破两人之间刚刚氤氲出来的情愫。 萧琅炎脸色一黑,他轻轻拍着沈定珠的背:“保胎药不能落,朕让岑太医给你加了止呕平喘的草药,你会感受好点。” 说着,他将沈定珠打横抱起来,送到里间的软榻上。 徐寿趁机带着人入内,清理走躺在地上的小太监,内里传来萧琅炎温和的声音:“明日你生辰,朕许你全家入宫来陪你贺生,等你身体大好,朕带你去祭祖。” 与此同时。 秋夜的寒冷,攀上每个夜行人的肩,如影随形。 傅云秋一边朝玄武门的方向跑,一边回头看,她跑的时候刻意碰倒了火烛,燃烧起来的火光应当很快会惊动守在外面的小宫女。 按理说,萧琅炎应该早就知道她跑了,为何,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追她? 难道,他不怕她真的逃跑,无从得知那半虎符的下落了? 突然! “嗖”的一声破空利响,擦着傅云秋的脸,直直钉入她身后的土地。 这记冷箭,快的让傅云秋都没察觉到是什么,等她反应过来时,脸上触感冰冷,撕裂般的剧痛随即传来。 她伸手一抹,竟是血!她毁容了!她被箭矢伤了脸! “不——!不!”傅云秋惊恐地抬起双眼,看见城墙上,一队精兵禁军,正拉满弓箭,对准了她的方向,那冰冷的箭头,仿佛泛着寒光。 傅云秋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大声哭喊:“别杀我,我不是刺客,我是东和宫的女官,我是傅云秋!” 站在城墙上的陈衡,半个身子站在暗影交错处,他沉声吩咐:“皇上说了,要废了她一条腿,但又不能看出端倪,射准点。” “是。”几名弓箭手精英点头,他们手中的弓箭,顿时对准了傅云秋的左腿一点。 傅云秋察觉到不对劲,急忙爬起来要跑,哪想到,从后射来一支寒箭,钉入她的腿窝。 “啊——!”寒冷的秋夜里,传来她惨烈的尖叫,“皇上!琅炎,琅炎救我!”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陈衡有些反感:“再射一箭,疼晕她,别让她乱喊,破坏皇上与贵妃娘娘的温情。” 傅云秋再次听到破空声,回过头来,那箭矢由一点黑,变成迎面的戾气。 一声短促的惨叫,划破布满星子的寒夜上空。 第216章 一家团聚 寒秋九月,遍地瑟瑟金黄,枯萎的落叶,被整齐地堆叠,扫去瑶光宫的角落,由宫人拿麻袋装起来。 坊间最近起了传言,沈贵妃是彩凤化身转世,跟真龙天子的皇上最当匹配,她所到的地方,都会有贵气氤氲横生。 所以,连瑶光宫金色的落叶都成了稀罕物,流落到坊间以后,被那些达官贵人争相购买,再拿到家里送到自己的女儿桌前,好似这样就能沾一沾沈贵妃的贵气。 此时,沈定珠站在窗前,看着洒扫太监悄悄打扫的时候,还不忘揣两三片落叶到怀里,并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四下看一圈。 “好荒唐,真的有人买落叶?”沈定珠脖颈间围着当初萧琅炎送她的那件白狐裘,娇丽动人的面孔,黛眉黑,朱唇赤,瞧着那小太监的动作,感到微微讶异地颦了颦眉。 沉碧在一旁偷笑说:“娘娘,皇上宠您,什么好的都像流水一样送进咱们宫里,常言道上行下效,宫里宫外不知多么羡慕您,快要将您捧成天上的仙子了,听春喜说,一片您宫中的落叶,就在外头能卖出五百两的价格呢!” 听见这话,沈定珠不见得有多么高兴,那张玉白绝美的面孔上,唯有一层淡淡平静的笑意。 她目光乌黑闪烁,盈盈有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喟叹:“沈家刚出事的时候,本宫还是京城的笑柄。” 第一美人沦落为奴,多的是人看她的笑话,说什么的都有,笑她命贱,叹她可怜,还有人期待看见她红颜薄命,也有人等着看她被碾落成泥。 “而今得了恩宠,他们却编出本宫是彩凤转世的传说,连一片顺应天地而落的叶子,竟都成了竞价之物。”沈定珠笑起来,那笑未达眼底,反而有自嘲的意味。 沉碧看她这个面色,想了想说:“娘娘,您苦尽甘来了。” 沈定珠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坐回贵妃榻上,她垂眸,看着衣裙上繁华富丽的花纹,处处彰显着尊贵,还有帝王给予她的无双宠爱。 她有一阵的失神。 怪不得萧琅炎觉得,他给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趋之若鹜的东西,而她还是那么不识趣,惹他生气。 可外面那些人哪里知道,在他们眼里价值连城的帝王宠爱,都换不来沈定珠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在为了给沈家平冤而努力。 就在这时,绣翠和春喜从外面笑盈盈地进来:“娘娘,您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徐寿已经领着沈家一行人到了殿门口。 “奴才参见娘娘,奉皇上之命,带娘娘的家人,来为您庆生。” “娘亲!”一个圆卜隆冬的小身影,立刻从徐寿身后冲了进来,哒哒跑向沈定珠。 在沈定珠还没抱到她的时候,殿内所有宫人面色一变,齐齐围过来挡住了苏心澄。 “哎哟!好殿下,您可千万要小心,别把弟弟弄疼啦!”沉碧一把抱住胖乎乎的苏心澄,笑眯眯地说道。 “弟弟?!”苏心澄睁圆了大眼睛,连忙跑到沈定珠身边,将耳朵贴在母亲的腹部聆听。 突然! 她大吃一惊:“我听见弟弟叫了!他叫姐姐好。”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沈定珠将女儿圈揽进温暖的怀中:“你这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娘亲才有孕两个月,你就能听见他喊你姐姐?” 苏心澄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我幻想的嘛,反正,他早晚得喊我的。” 说罢,她高兴地又跑出沈定珠的怀中:“太棒了!外祖,外祖母,我要做姐姐了,表哥,你听见了没有,我也有弟弟了。” 沈父年迈,在漠北又遭受不少磋磨,这会儿双腿颤颤巍巍的,被二哥沈游扶进来。 “草民叩拜贵妃娘娘。”他带头,沈家人齐齐向沈定珠下跪。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沈定珠急忙上前,扶起头发花白的父母亲,没想到,沈父坚持,轻轻拨开她的手。 “娘娘,规矩不可废。”沈父充满智慧的沧桑目光,望着沈定珠,其中感慨万分。 如今父亲,也算是宫中外男,自然不能跟宫妃临近相处。 沈定珠眼眶红了:“沉碧,绣翠,快替本宫扶他们起来,赐座。” 一家人好不容易安定地坐下来,徐寿都借故给萧琅炎复命而退下了,但沈父他们依旧规规矩矩的,就连沈定珠刚满六岁的外甥,也绷着小身子,一本正经,不敢多语。 这顿饭,吃的很是平静,唯有苏心澄,为着能见到沈定珠而高兴,一会给这个夹菜,一会又摸摸沈定珠的肚子,问弟弟饿不饿。 沈定珠看着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父母,还有顾着规矩,坐的离她最远的大哥二哥。 她忽然将筷子放下,拍在桌上,旋即泪水涌出眼眶:“不吃了,早知你们是这样入宫来给我庆生的,我还不如不要这个恩典,爹娘如同陌生人,哥嫂也待我规矩本分,什么都好,就是全然不似一家人。” 说着,她泪珠顺着皎白明丽的面孔滚落,这下倒是把沉碧和绣翠都看着急了。 “娘娘,您身子才刚好几日,不能伤怀呀!” 沈母终于心疼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搂着沈定珠,让她在自己怀里哭,她怨责的话语紧接着而出:“怪你父亲!进宫之前,他再三叮嘱,要我们守规矩,瞧瞧,将我的定珠弄哭了。” 沈父沧桑的脸上十分无奈:“夫人,宫规森严,她如今是二品贵妃,你这么做会害了她,让别人说闲话。” 沈定珠哭声渐大,沈母更是心疼地无以复加,将她紧紧搂住,轻轻拍打后背,责怪的目光瞪着沈父。 “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哭了,皇上既然恩准咱们进宫,大规矩不出错就是了,再说了,那些人说咱家不好听的话还少吗?” 说罢,她低头,好声好气地安抚沈定珠:“好了,娘最乖的女儿,你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还要顾着肚子里的这个,你父亲其实也疼你,从知道要进宫那天开始,他就高兴地睡不着觉。” 沈定珠的哭声不见了,但依旧埋在母亲的怀里。 这时,一旁眨着大眼睛的苏心澄,终于看明白了,她用充满童真的语气对沈青山说:“你看吧,我娘亲多大了,也还是小孩呢,哭了也要自己娘哄!” 一句话,将沈定珠逗的破涕为笑,她抬起红彤彤的美眸,瞧了一眼自己生的小坏蛋。 苏心澄笑嘻嘻地展颜,笑出一个可爱的小梨涡。 一家人也因为这样的氛围,总算和乐热闹起来。 大哥沈澜剑眉笔挺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脑袋:“总算不用拘着了,以前带兵打仗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二哥沈游轻笑:“我擅治水,但小妹每次哭了,我却束手无策,只有母亲哄得好,她自小就如此。” 沈父长长的叹口气:“是为父错了,不该太重规矩,忽略你的感受。”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如此,沈定珠一个人哭了,全家手足无措地来哄。 几人说着话,热热闹闹地用膳,沈定珠高兴开怀,有时候一个恍惚,还以为回到了自己还是沈家小姐的那段时光。 用完膳后,她让春喜带着沈父还有大哥和二哥去欣赏她收集的字画。 随后,沈定珠坐在床榻边,将自己给孩子缝的小衣服,都从箱子里一样样拿出来,给沈母看。 “你手真巧,这绣的莲纹如意,栩栩如生。”沈母用布满茧子的手拂过,眼睛却渐渐地红了。 她想到,沈家没有覆灭之前,她的女儿沈定珠,是闺阁里娇养的小姐,不舍得让她累着一点,而现在,她的女红针黹竟做的这样好。 私底下学的时候,该是扎了多少次手指头? 沈定珠知道母亲想的什么,便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沈母的手。 “娘,这是我自愿学的,还帮了我很多忙呢。” “好,好,”沈母目光欣慰,“只是皇上现在宠你,倒是不用你自己再这么辛苦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碧惊讶的声音—— “真的?!” 忽然,沉碧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急忙捂着嘴。 沈母已经好奇地透过窗子看出去,沈定珠便让沉碧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第217章 彩月之辉 沉碧和绣翠立在沈定珠面前,她们对视了一眼,沉碧用手碰了碰绣翠:“你说吧,你告诉娘娘。” 绣翠叹了口气,她本来打算沈父沈母走了以后才说的。 “娘娘,刚刚奴婢得知,东和宫的傅云秋,好像断了一条腿,昨夜她被当成刺客,箭矢钉入膝盖,太医说,只能拖着腿走了。” 沈定珠微微皱眉,下意识看向母亲,她家人还在,就让他们听见后宫的凶险,会让他们为她担心。 “你们下去,沉碧,再如此冒冒失失的,本宫就罚你了。” 沉碧挨了训,也知道自己做错了,面色惨白:“娘娘,奴婢知错了。”她俩灰溜溜地走了。 沈定珠正想宽慰沈母的心,没想到,沈母却回忆起从前,有些感慨地说:“这个傅家丫头,说起来,我与她母亲也算有点缘分。” “缘分?”沈定珠疑惑。 沈母点点头:“她跟你就差半天的生辰,她是早上生的,你是夜里,你出生的时候,月边还有一圈七彩的光辉,所以后来有人说她命格贵不可言,娘就想笑,分明是我的定珠,带来的彩月祥兆。” 欢聚的时光匆匆流逝,临到傍晚,家人要出宫离去之前,沈父单独将沈定珠叫去窗边说话。 “定珠,你听为父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逼皇上彻查咱们家当年的冤情了。” 一句话,让沈定珠愣在原地,秋风从半敞的窗牖缝隙钻进来,吹化了她面上因高兴而升起的薄红。 “父亲,您怎么忽然说这个,是皇上让您来说服我的吗?” 沈父摇头,斑白的鬓发,显得他充满疲态:“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下去了,折磨自己,也折磨皇上,咱们沈家如今能保全一条性命,在京城团聚,为父已经不奢求别的。” 沈定珠语气急促焦急起来:“为什么?您本就是清白的!倘若不平冤,沈家留给后世的,全都是骂名和诋毁,父亲您真的甘心吗?您做了一辈子的忠臣啊!” “为父老了,折腾不动了,定珠,再查下去,会让朝野动荡不安,于社稷更不利,皇上是个会下狠心做事的帝王,你好好服侍他,他未来会是一个明君,咱们家的事,你且算了吧。”沈父重重叹气。 沈定珠怔怔,水眸光泽晃了晃,她娇容黯淡:“为什么?清白对父亲来说不重要吗?” “重要,”沈父说罢,看向她,沧桑的眼里满是心疼,“但是女儿,你在后宫的平稳安乐,比沈家的清白和为父的性命,要更重要。” 他说着,长叹一声,望着天空那振翅远飞的秋雁,浑浊的眼不知透过那样苍黄的上天,在看着什么,或许瞧见了他意气风发的当年,也或许看到的是沈府抄家的那日。 天空一片秋意,带来情绪上的万籁俱寂,一阵风过,在每个人的心头都落了一片叶子。 “为父希望你知道进退,圣宠并不会永远牢固,你要为自己留退路,凡事折腾到极致,必定会招来灾祸,沈家当年盛极一时,而今大厦倾塌,满地狼藉,咱们是吃过苦的人,要学会长个记性和教训。” “女儿啊,”沈父手背后,蹒跚地缓缓走远,留下一句长远的轻叹,“别再执着了,学会放下过去,好好做贵妃吧,与帝王的相处之道,你要学的,还多得很啊……” 夜里。 盛大的烟火自宫中绽放,平地升起的灿烂犹如一张五光十色的网,将繁华富丽的皇宫尽数包围在一片绚烂之中,天地亮的犹如白昼。 噼啪的声音不绝于耳,离皇城近的百姓们纷纷仰头看,人群驻足哗然,啧啧称美,大家很快便知道,今日是沈贵妃的生辰,皇上让人放了三百响的烟火,正在哄贵妃高兴。 明亮的瑶光宫大殿内,一个高大的身影揽着娇丽美人的肩膀,两人一同立在窗前,仰头望着绚烂多彩的夜空,被无数烟火点亮。 “你怎么一天都不开心?见到父母了,还有什么伤心事?”萧琅炎垂眸,见沈定珠白瓷般的绝丽面庞上,始终挂着清淡如云的笑。 她心不在焉。 沈定珠回过神,看向萧琅炎,展露了一丝笑颜,耳垂下的那两颗黄宝石坠子便摇摇晃晃,折射出璀璨美丽的光芒。 “臣妾只是在想从前的一个梦。” “梦?” “嗯,皇上不是知道吗,臣妾有很多预知梦,之前臣妾就梦到过一次,十八岁生辰的时候,皇上也给臣妾放了一束烟火,臣妾高兴地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萧琅炎眯起眼眸回忆,她的十八岁生辰,应当是在宫外过的。 他道:“这预知梦也有不准的时候。” 沈定珠笑了起来,美眸明晃晃的波光潋滟,其实,她说的是前世。 那会,萧琅炎也宠她,但没有现在这样的纵容,所以她极尽讨好,从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可皇上不知道,在抄家过后,臣妾害怕鞭炮和烟火的声音,因为会让臣妾想起,那天官兵来势汹汹,砸门咚咚的响声,但在那个梦里,臣妾还是忍着心里的害怕,跟皇上说很喜欢烟花,其实臣妾很害怕。” 萧琅炎望着她的薄眸,逐渐认真,于目光深处升起溺人的炙热,他伸展双臂,就轻而易举地将沈定珠抱在了怀里,也小心翼翼地,没有用力收紧。 “你不用害怕,朕向你保证,你的父母兄嫂,你的沈氏族人,朕都会予以厚待。” 沈定珠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她垂下的纤秾长睫,遮住两丸漆黑的眼珠。 她越沉默,萧琅炎便越有一种抓不住她的感觉。 于是他有力的胳膊搂着她的肩和腰,微微低头,就吻在她充满清香的发间,萧琅炎那双薄眸黑的发亮,剑眉英挺,俊美如天神。 “别害怕,别担心,给朕一点时间,让你的心也等一等朕。”他喃喃,声线沙哑低沉。 与此同时。 远在京城中一处不起眼的窄巷里,两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一前一后,进了寂静深黑的院落。 刚进屋,年轻的男子就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充满少年气的笑容。 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绚烂的烟火:“啧,这晋朝的皇帝,真奢侈啊,为了一个贵妃,大肆疼爱,不顾朝臣非议,看来不像有脑子的,咱们这么谨慎,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另外一个男子剑眉星目,黑红劲装更显得身材高大,气质深沉沉稳。 他喝了一口茶水,才严厉道:“不可轻敌,晋帝萧琅炎玩弄权柄,在朝廷上只手遮天的时候,你还没断奶。” 少年恨恨地跺了一脚:“大哥!我年已十六,不过比他小几岁,等再过几年,看谁厉害。” 男子呵笑一声。 少年眼睛转了转,凑上前:“这次我们来晋朝,除了给父王办的事,还有便是要找小嫂嫂,大哥,你怕不怕她已经嫁为人妻了?” 男子面色冷冽,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吓得少年闭紧嘴巴。 “胡闹。”他冰冷的目光犹如藏着刀刃,凌厉至极。 少年灰溜溜地去整理行囊。 男子则重新拿起茶杯,转而看向窗外的烟火,眼瞳深邃,神情淡冷。 未婚妻的模样,其实他没有见过,只知道家人说,她出生那日,月亮周围,萦绕着彩辉。 第218章 对她的宠爱,到了极致 一眨眼,冬日来临,沈定珠怀有身孕三个月余了。 她彻底被萧琅炎娇养了起来,他为了她,推迟祭祖时间,惹得朝野非议,但很快就被他以强力的手段镇压了下去。 萧琅炎的体贴,愈发润物细无声一般,照顾着沈定珠。 她之前为了保胎,喝的那些药,全都效果猛烈,到底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 好几次沈定珠夜里右臂微微充血,经脉不通,她睡的难受,等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能看见萧琅炎捧着她的胳膊,就那样一直帮她举着,缓解她的痛楚。 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深邃疼溺,沈定珠识趣地不再提为沈家平反的事,两人便感情恩爱要好,犹如一对少年夫妻。 有一次,萧琅炎喂她喝保胎药的时候,曾笑着说:“朕跟你打的赌还记不记得,明年,你恐怕要输给朕。” 他说这话时,薄眸熠熠有光,沈定珠抿着苦涩的药汁,顿了顿。 她在想,萧琅炎怎么还记得这个赌约,那他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赢而已? 沈定珠不知道,朝廷上也多有动荡,几名科举中举的寒门学子,得以重用,杜老太傅亲自抬举,将他们安插在各个重要官职上,不动声色地钉入朝廷的几处命脉,惹来其余势力的不满。 许多弹劾杜老太傅的奏折,如同雪花一样飞上萧琅炎的御桌,都被他暂且按了下来。 北梁国见晋朝与长琉国的战役胜利,于是送来许多珍奇异宝,用以表明他们的立场,更是安排使臣,准备于年节时候到来,向萧琅炎敬拜新年,暗示他们并没有支持长琉与晋朝作对。 那些北梁国送来的奇珍异宝,刚进了后宫,萧琅炎就先给沈定珠留下了一大半,剩下的,再分给崔德妃和张佟二位贵人。 崔德妃不知怎么病的越来越严重,沈定珠去看了她几次,发现她咳嗽得厉害。 崔德妃躺在榻上,面色虚弱地跟沈定珠道:“娘娘,臣妾的这个病,恐怕一时半会好不了了,既不要人命,却痊愈不了,像小火煎烤一样,慢慢熬着臣妾,死又死不掉,活又痛苦万分。” 说到此处,她哭的伤心至极,沈定珠安抚她:“本宫与皇上商量过了,等找到鬼医,让他进宫为你看病,你不要添心思。” 张佟两位贵人,见到沈定珠,只敢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伺候。 她们知道,沈贵妃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她凭一己之力,让原本有机会入宫的孙清雅,彻底与后位无缘。 所以,沈定珠养胎期间,愈发无趣,宫中唱戏的班子,都来了十几趟了。 偶尔澄澄被接进宫,但待不了多久,就得离开,按照钦天监为苏心澄测算的吉时,在明年开春,才能正式立册登入皇谱,迎入后宫。 除此以外,随着冬日到来,一片枯景,宫中愈发冷清。 快到腊月了,萧琅炎政务更为忙碌,他怕沈定珠闷得慌,于是,恩准宣王妃和康王妃入宫陪伴沈定珠说话解闷。 皇帝去世后,留下几个皇子,萧琅炎并未对这些手足下狠手,只是将他们以为先帝守孝十年的名义,困在京城里,派专人看守。 宣王为先皇后嫡出子,但由于他荒淫糊涂,萧琅炎特别留了他一条命,保留亲王封号,在京城中衣食无忧。 康王则是当初的七皇子,为人平庸,娶的王妃也是性格怯懦木讷的闺秀。 宣王妃对沈定珠来说,并不陌生,当初沈家还没覆灭时,沈定珠也有几个闺中好友,都是出身名门。 宣王原王妃死后,他续娶的这位王妃姜氏,便是当时沈定珠的好友之一,曾经沈定珠貌美,身边簇拥的闺秀,无一不是一边赞叹她的美丽,一边私底下又挑剔她的娇纵。 等沈家出事以后,她们就如同鸟兽般散去,姜氏不仅再见到沈定珠装作不认识,且转而投向傅云秋那边,为了表示她与沈定珠断的干净,还带头编排沈定珠的流言蜚语。 自从萧琅炎登基,沈定珠成为贵妃,便很少再听到姜氏的消息了,只听说姜家没落,不少族人离开京城,谋求别的发展。 为招待她二人,沈定珠将宴会摆在宫中沁心湖边的二层楼台上。 宫人悬挂紫纱帐,冬日的淡白雾气,顺着湖面上缓缓飘荡,楼台四角摆着长鼎铜炉,烧着昂贵的红丝炭,熏得四四方方的台内,犹如暖春。 “参见贵妃娘娘。”宣王妃和康王妃被宫人领着上了台子。 沈定珠略扫一眼,便从穿着,瞧出两人的性子,康王妃穿着朴素,色泽暗沉简单,宣王妃姜氏还如同以往一样,昂着高高的头颅,衣饰华美,只是袖口露出来的衣襟稍显尺寸不合。 “坐吧,只咱们三个人,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沈定珠含笑,貌美倾城。 姜氏暗中打量,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沈贵妃被皇上宠的太好了,得到宠爱滋润的女人,便是如她这样,满面红光,哪怕是孕中,也不减娇态,肤白滑腻,乌发如云。 她穿着名贵的金紫缎,色泽鲜艳大气,唯有沈定珠这样的美艳,能压住这么夺人眼球的颜色。 姜氏于是挪开袖子,有意挺起自己的孕肚。 康王妃瞧见,惊讶:“宣王妃也有身孕了?” 她肚子圆润鼓鼓的,沈定珠便问:“几个月了?” 宣王妃抿唇,嘴角是压不住的得意,拢着鬓边的发丝,佯装害羞:“四个多月了,其实要不是娘娘今日来请,王爷都不肯放我出门,生怕我磕着碰着,这孩子呀,他比我还紧张。” 看她满面娇羞甜蜜,沈定珠笑了笑,宣王妃便抬手,摸着云发间的一支东珠钗。 浑圆的东珠,色泽白紫,约有小拇指那么大,一看就是上品。 “之前,王爷得了东珠,就马上叫人打成簪子送给我,康王妃,你也早早有孕,就知自家男人的体贴了。”她有意炫耀,头朝康王妃的方向偏了偏,让康王妃看个清楚。 康王妃却捂唇惊讶:“呀,我说这东珠怎么这般眼熟,刚刚瞧见娘娘的手腕上,缠着两圈珍珠链子。” 宣王妃面色一僵,下意识朝沈定珠看来。 沈定珠还没来得及拉袖子,宣王妃已经看见了,那皓雪般的细腕上,果真缠绕着两圈东珠链子! 一颗颗东珠色泽瑞紫,比她的品质不知好到哪里去!而最重要的,是沈定珠的这串链子,只怕有二十来颗,这些都是北梁国赠来的珍宝之一。 宣王妃一下子想到,恐怕她头上这颗东珠,是宣王从皇上那得来的一个残次品! 原本有心炫耀她的幸福,这下当众没脸,宣王妃难堪起来,面色铁青。 康王妃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又连忙找补:“……真羡慕宣王妃。” 沈定珠淡淡打圆场:“倒也没什么好羡慕的,皇上给宣王和康王都赏了三颗,你拿去做个手串,也足够漂亮。” “三颗!?”宣王妃拔高声调,眼眸瞪圆。 第219章 走水 沈定珠端盏的动作诧异。 看宣王妃的这个反应,宣王只给了她一个? 想想也是,宣王荒淫,府中姬妾无数,恐怕另外两个就给了哪个美妾也说不定。 沈定珠放下花盏:“你不知道?” 宣王妃面色缓了缓,干笑:“知道,王爷一向疼我,不知这次又打算做成什么送过来了。” 康王妃赔笑两声,这事就暂且揭了过去。 几人没聊一会,那边沉碧瞧了一眼不远处,惊喜说:“娘娘,皇上来了。” 宫人撩开垂纱,只见萧琅炎带着一众宫人,向楼台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华服男子。 宣王妃当即认出来,甜蜜地道:“王爷也进宫了,哎,我离开他视线一会,他就着急,真是让娘娘看笑话了。” 沈定珠笑了起来,满头华翠,娇容灿烂:“不会笑话,你真的幸福就好。” 宣王妃觉得她话里有话,还不等细思,那边萧琅炎已经带着宣王和康王上了楼台。 “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萧琅炎高大的身影,直接走向沈定珠,在她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过来,摸了摸沈定珠的手,察觉她不冷,却还是将自己明黄龙袍大氅摘下来,披在她的肩膀上。 康王妃和宣王妃站起来向萧琅炎请安,康王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坐在康王妃身边,有些寡言少语。 相反,宣王便有些讨好的意味:“皇上不放心贵妃娘娘,一定要臣等都跟着来瞧瞧,臣就说,她们一定相处得来。” 康王妃抬起头,看了宣王妃一眼,沈定珠也瞧出,宣王说完这句话,姜氏的脸便白了白。 她以为是宣王要来看她,没想到,是萧琅炎要来看沈定珠。 沈定珠笑眯眯地道:“康王妃和善,宣王妃健谈,挺好的,本宫确实聊的很开心。” 萧琅炎闻言,英俊成熟的面孔,也多了两分笑,让他看康王和宣王都顺眼了一点。 “那你们晚上留下用家宴吧。” 宣王大喜过望,萧琅炎对他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帝王心术难猜,宣王更是活得胆战心惊,终于有讨好萧琅炎的机会了。 康王则有些受宠若惊,忙说着:“不耽误皇上的政务才好。” “家宴有什么好耽误的,朕再忙,也得陪贵妃吃饭。”萧琅炎笑了起来,俊眉星目,臂膀揽着娇俏的沈定珠,他身影高大,二人犹如一对璧人。 有萧琅炎在,其余人都拘谨的多,唯有沈定珠一向自在。 她半靠在他的怀里,萧琅炎让人将克州上贡的鲜果送过来。 当那盘火樱桃端上桌的时候,康王妃和宣王妃两人都多看了两眼。 “克州的火樱桃,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今日是第三日,正还新鲜,你们尝尝。”萧琅炎话虽如此,修长的手指拿了第一颗樱桃,却是喂到了沈定珠唇边。 沈定珠吃腻了,她轻轻摇头,侧首压低声音跟萧琅炎道:“不吃了,昨天岑太医刚说过,火樱桃为寒物,要臣妾少吃。” 萧琅炎听言微微皱眉,他知道沈定珠喜甜,克州送来的甜果,他马上派人全都送去瑶光宫,听到这里,他将那枚火樱桃放进自己唇中。 “朕吃。”他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沈定珠隆起的小腹,无声的宠溺动作,仿佛在安抚里面的孩子,告诉他,是父皇疏忽了一般。 宣王已经拿了两颗品尝,感慨至极:“曾有商贾送我火樱桃美酒,尝过一口已是难忘,那滋味极甜极醉人,可惜数量稀少,听说每年克州向朝廷敬献十石火樱桃,运到京城能不损坏,味道还清甜的数量,不到一石。” “能在皇上这儿品尝到火樱桃的滋味,真是臣的福分。” 康王没有宣王会说话,只是在品尝过后,轻轻点头:“多谢皇上赏赐。” 他将自己面前那碟,往康王妃面前推了推,夫妻俩都有些诚惶诚恐。 就在这时,陈衡领着一名青袍官员走到楼台下,沈定珠瞥了一眼,忽然怔住,她睁圆了美眸,打量着那人。 官员将近三十岁的年纪,却是她很熟悉的人,是前世助她离宫的孟大人,更是父亲曾经的门生。 萧琅炎站起身,对沈定珠道:“朕去安排一点事宜,一会就回来。” 说着,不顾宣王和康王还在场,自然而然地吻了一下沈定珠的发间,沈定珠看着他走下楼台,离得稍有些远,与那孟大人交代着什么。 耳边传来宣王低声议论的话语:“这个孟淮,祖坟上冒青烟了,能得杜老太傅提携,皇上又肯重用。” 康王接话:“他有才华,是状元。” 宣王妃品尝火樱桃后,含笑看向沈定珠:“要我说,都是娘娘的功劳,你们应该不知道,这位孟大人,曾经是沈老先生的门生,哪里是孟大人祖坟冒烟,而是娘娘提携。” 一句话,让宣王和康王都沉默下来,宣王不知其中内情,但姜氏从前是沈定珠的闺中好友,去过几次沈府,都能看见孟淮随同沈相出入门庭。 宣王暗中瞪了姜氏一眼,责怪她这话说得不是时候。 沈定珠红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皇上用人唯贤,孟大人自有他的长处,要是宣王妃心中有异议,等会皇上回来,你再好好问问皇上就是了。” 宣王妃面色一僵,眼神慌乱起来:“娘娘说笑了……” 就在这时,沈定珠闻到一股焦糊的气味,还不等她四处找寻是哪儿传来的,就听到沉碧尖叫一声:“宣王妃,您袖子着了!” 宣王妃低头一瞧,果然如此!她立刻花容失色,大声尖叫,直接站起来,急呼着:“水!快浇水!” 她离沈定珠的距离最近,因慌乱疯狂甩动袖子的模样,吓坏了沉碧等一干宫人,她们连忙护在沈定珠附近,而其余几名宫人则上前去拉住宣王妃。 “宣王妃您别动,奴才们帮您扑灭!” 没想到,宣王妃吓得不知所措,胳膊上已经感到灼热滚烫:“烫着我了,哎哟!水呢,拿水来啊!” 沈定珠盈盈黑眸瞧着,宣王妃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那火窜得极快,且伴随着她来回挣扎的动作,竟然不小心又燎着了一旁垂挂的纱幔! 火势一下子大作,宫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沉碧第一时间扶起沈定珠:“娘娘,快先下楼台!” 沈定珠刚要走向下楼梯的台阶方向,就被倒在地上的宣王妃挡住了去路,像一团会移动的大火,沈定珠连忙后退避让。 众宫女惊呼,发出尖叫声。 “好烫!烫死我了!救命啊!”宣王妃疼得倒地打滚,她的丫鬟竟都不能帮她将衣服脱下来,眼瞧着火势越来越大,她身上的衣服总算脱下来了! 她却没有力气再起来,捂着被烧的脱皮的胳膊,在地上呻吟哀嚎。 宣王急急忙忙跑过去,嫌她碍事,将她一脚踢去旁边。 “贱人!别挡道!”他慌不择路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一路逃命,竟没有回头再看宣王妃一眼。 狂奔下去的宣王,与急忙赶回来的萧琅炎擦肩而过。 宣王连忙拽住萧琅炎:“皇上!上头被大火包围了,去不得!” “滚开!”萧琅炎甩开他的手掌,不顾身后徐寿等宫人的急促呼唤,飞快地上了楼梯。 楼台已被浓烟包围,火势摇摇窜天,将木制的楼台烧得噼啪作响。 “沈定珠?你在哪儿!” “咳……皇上,皇上……”某个方向,传来了沈定珠的声音。 萧琅炎连忙大步走去,瞧见沈定珠扶着栏杆,沉碧撑着她,主仆俩艰难地往前挪动。 他走过去,连忙打横抱起沈定珠,转而就要往下走,忽然,旁边燃烧的垂纱被风吹拂,扬起的火星子,急促地燎过他的薄眸。 沈定珠只感到萧琅炎搂着她的臂膀,肌肉骤然一紧,随后,他便抱着她,踉跄找到楼梯,赶忙逃离楼台。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幸好孟淮反应及时,萧琅炎去救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让禁军从湖内取水,不一会,扑灭大火。 康王和康王妃互相抱着,瑟缩在角落里,康王妃已经昏厥过去,大火燃起的时候,两人明明离楼梯口最近,可看见沈定珠没走,竟不敢先她一步逃跑。 宣王妃被抬下来的时候,呼吸微弱,萧琅炎安排太医为她诊治,对宣王大怒不已,惩罚他受鞭刑二十道,关键时刻,他竟只想着自己逃跑! 萧琅炎担心沈定珠的身子,便来不及再安排别的琐事,先将她带回瑶光宫,请来岑太医为她看诊。 进了殿内,他将沈定珠安置在榻上,然而,萧琅炎一抬头的时候,沈定珠绝美的容颜顿时失了一半血色。 “皇上,您的眼睛……” 第220章 共浴龙池 萧琅炎轮廓狭俊的左眼,此时正布满血丝,与右眼比起来,看起来甚是骇人。 他抬手触碰眼角,感到钻心疼痛,但面上却嗤了一声笑,他拉着沈定珠的手:“朕若是瞎了一只眼,贵妃你还要不要朕?” 沈定珠没回答,气恼的俏眸升起泪花,气盈盈地盯着他,萧琅炎逗弄她的心思顿时没了,他伸手揩去她脸上的黑灰。 “没那么严重,怎么又掉眼泪?是水做的么?” 就在这时,岑太医来了,沈定珠连忙拽开萧琅炎的手:“岑太医,你先给皇上看眼睛,方才火场里,皇上的左眼怕是让火燎伤了。” 岑太医正在请安,闻言抬起头来,急忙走到萧琅炎身前:“皇上,容臣给您看看眼睛。” “先给贵妃把脉,看看她和孩子有没有受惊。”萧琅炎霸道独断,冷声下令,让岑太医顿时感到两难。 沈定珠气不过,但知道萧琅炎吃软不吃硬,于是玉指轻轻握着他的手掌,一张俏丽娇美的小脸,早已蹭上火灰,那双黑眸却显得更加水润动人。 “皇上,先看眼睛吧,不然臣妾放心不下,孩子也好不了。” 听言,萧琅炎终于同意了,岑太医检查了片刻,叹气说:“皇上,您的双眼实该好好护着了。” 他压低声音,殿内也没有外人:“原本旧疾康复不久,很有可能再复发,最近左眼可能视线模糊,臣给您开一副药方,早晚热敷。” 萧琅炎拧了拧眉:“早晚?麻烦。” 岑太医开药的动作顿住了,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劝说皇上。皇上什么都好,就是不在意自己的龙体安康。 沈定珠主动开口:“岑太医,你只管开药,本宫会监督皇上。” 萧琅炎闻言,原本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他没说话,竟像是默许了此事。 等岑太医简单为萧琅炎清理了眼睛上的伤势以后,又给沈定珠把脉,万幸的是,沈定珠脉象平稳,也没有受伤。 这都是因为,萧琅炎来得及时,沈定珠心中还来不及害怕,就被他救了出去。 岑太医走后,沉碧和绣翠进来,瞧见沈定珠浑身漆黑,裙摆都有烧焦的痕迹,美人鬓发微乱,竟显出淡淡的凄美。 萧琅炎叫来徐寿,传令道:“去开龙池,朕与贵妃同浴。” 徐寿称是,连忙去照办。 所谓龙池,乃是建在皇帝寝宫乾元殿后面的一处专供沐浴的汤池大殿。 沈定珠是头一个能去那儿沐浴的妃子。 她有些惊诧,转过沾着黑灰的小脸,怔怔地问:“臣妾跟皇上……同浴?” 沈定珠的耳垂烧红起来,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低下头声音嗡嗡:“臣妾现在身子不方便,岑太医说有孕三个月时也要注意……” 萧琅炎薄眸赤红,神情淡然,闻言挑起锐黑的剑眉:“你想到哪里去了?朕眼睛要敷药,你浑身火灰,也需要沐浴,不妨一起而已。” 沈定珠气息一窒,羞恼地眨了两下眼睛,看着萧琅炎一本正经的面色,她竟觉得自己心思难得龌龊。 于是,干脆闭上嘴,不再多言。 龙池宽阔庞大,四角有瑞兽吐着徐徐流水白雾,殿内蒸腾出温热的水汽,四角大窗紧闭,外间栽种着一片风骨傲然的竹林。 萧琅炎在乾元殿先给眼睛上药,一会他再进来,沈定珠先他一步,走入龙池,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一扇飞龙遨游四海的屏风后,美人在宫女的帮助下,褪去被火燎脏的外袍,卸去钗环,黑发垂落。 沈定珠只穿着一件系带白底粉芙蓉小衣,便迈着玉足,顺着台阶走入龙池。 温暖的水流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宫女们拿着她的衣服,安静地告退离去,任由沈定珠惬意盎然地享受这难得的舒适。 她捧起带有花瓣的温水,将脸上的黑渍洗净,乌云发微微打湿,裹在肩上,更显得水波起伏,桃乳荡荡。 沈定珠靠在龙池边,环顾四周,想起前世。 她最为专宠,曾连续一个月被萧琅炎点寝,但他从不曾允许她留在龙池沐浴,哪怕浑身被他弄得狼藉时,她也是回瑶光宫后才清洗。 有一次她撒娇讨要入龙池的资格,萧琅炎却掐着她的腰,笑的漫不经心:“能入池的人,只有皇后。” 话虽如此,但有一回乾元殿里闯入刺客,彼时萧琅炎还在御书房,等待侍寝的沈定珠与刺客打了个照面,她吓得慌不择路,跑入龙池殿中,一下子掉入水里。 差点被刺客按着头溺毙。 后来萧琅炎提着剑,杀气腾腾地制服了刺客,将她从池子里捞出来时,奄奄一息的沈定珠,刚开口便想赔罪,称自己不该入龙池。 没想到,萧琅炎抓着她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发抖。 依稀只记得,他冰冷的薄眸深邃浩瀚,犹如漆黑的汪洋,看着她,说了一句沈定珠意想不到的话: “你活着,才重要。” 她正沉浸在思绪里,却忽然被一阵稳重的脚步声给收回了神。 沈定珠抬眸看去,只见萧琅炎高大的身躯,绕过屏风,朝龙池的方向走来。 他薄眸前围着几圈薄纱,能明显看出来敷着药膏。 高大伟岸的身躯,赤着坚实的上身,劲瘦流畅的腰线下,被松垮的白丝裤遮挡。 萧琅炎走到池边,微微拧眉:“沈定珠,朕现在看不见。” 言下之意,是要她走过去扶他下来。 沈定珠犹豫了一下,虽有些羞赧,但想到他们早已坦诚相见,何况,萧琅炎眼前有纱,约莫确实什么也看不清楚。 “臣妾这就来。”她起身,朝他走去。 水波摇晃,美人肌肤雪白,被温热的水雾蒸腾出淡淡的粉红,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眉眼绝艳倾城。 纤细白嫩的脖子上,那根系挂的小衣绳子,仿佛随时都会散开,胸前的粉芙蓉香艳得像是绽放着幽幽暗香。 她伸出纤细的指尖,拉住萧琅炎的手,将他一步步带入池水中,沈定珠自己不知道,她这样的举动,多么像一个真正勾魂摄魄的妖精。 入水后,萧琅炎反而握紧她的手,沈定珠本想与他一起坐在水下的池沿上。 没想到,萧琅炎大掌扶着她的腰,轻轻一拽,她便落进他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沈定珠娇呼一声,急忙搂住他的脖子。 不知是水温的缘故,还是她本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滚烫,小巧浑圆的耳垂通红。 他们将近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如此亲密相处了。 往常萧琅炎顾念着沈定珠心中有气,不愿惹她动怒,故而就寝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搂着。 这会儿紧紧相贴,沈定珠有些不自在:“臣妾去拿巾子和皂角来?” 她想走,萧琅炎火热有力的胳膊,却禁锢着她的腰。 他露出来的鼻梁笔挺,侧颜轮廓鲜明,俊美无双。 只见那薄唇扯出一抹嗤笑:“你当朕真的禽兽不如?朕不会不顾你眼下的身子纵欲,且放心地坐着。” 沈定珠眨了眨纤秾的睫,咕哝一声:“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到底老老实实地靠在他胸膛上了。 萧琅炎单手撩拨她的长发,过了一会,沈定珠才察觉出来,原来,他在凭着感觉,给她搓洗乌发。 “臣妾自己来。” “别动。”他霸道地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随后,轻轻地继续折腾她的头发。 忽然,沈定珠察觉到萧琅炎摸到了什么,他好看的剑眉皱起。 “真的烧焦了一段。” 第221章 朕已经不满足只得到你的人 他将湿漉漉的干焦发尾举给沈定珠看,她一瞧,果不其然,发尾的位置有一小撮烧得发硬。 沈定珠垂着湿濡的长睫,面色红润有光,不以为意地道:“一会出去让沉碧帮臣妾剪了。” 萧琅炎沉息不语。 他一贯娇养沈定珠,她身上有哪一处,他不是好好地养着?宣王妃一时失手,竟害的她焦了一段头发。 萧琅炎声音冰冷低沉,透着寒凉:“朕就知道,宣王那个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他的王妃亦是如此,不中用,早知如此,便不叫她们入宫陪你解闷。” 沈定珠想到宣王妃有意炫耀那根本不存在的宠爱,忍不住叹了口气。 “宣王妃袖子着火,是因为她穿了不合身的衣裳,臣妾看,宣王对她未必上心。” 萧琅炎嗤笑一声:“宣王府中姬妾三十余人,她算得上什么?” 沈定珠知道宣王荒淫,且马上会因为色之一字,丢了性命,可她没有想到,宣王府中姬妾竟然比萧琅炎的后妃还多! 想到这里,沈定珠认真地算了算,萧琅炎的妃子加上她,居然只有四人。 这么久过去,朝中大臣必然早就建议他册妃充盈后宫了,但他是不是都没有听取这样的意见? 她抬起盈盈水眸,瞧着他俊冷的面孔。 萧琅炎天生一双锐利的薄眸,这会儿被薄纱遮住,便让浑身的气息也跟着温冷几分,不像帝王,倒像是一位清冷如玉的郎君。 沈定珠忍不住想起,刚刚她宽衣时,一位宫女艳羡讨好地说: “娘娘不仅福大命大,而且皇上把您真是疼在心尖里,刚刚楼台着火,奴婢们都看见了,宣王急匆匆地扔下王妃逃命,皇上龙体尊贵,还不顾危险,直闯火场救娘娘,哎,宣王妃和娘娘都有孕了,但谁得宠爱,高下立见,做女人做到娘娘这份上,真是旁人三辈子都赶不上的好福气,咱们皇上对娘娘,可真没得挑剔的好!” 她微微走神,萧琅炎说话,她也没有听见,他不满的大掌向下,捏住臀肉,明明没有使劲,沈定珠却娇气地吃痛一声,回过神来,露出小猫一样微微恼怒的神色。 “皇上!”她去水下抓他的大掌。 萧琅炎顺势重新搂回她腰间,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薄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轻笑。 “你先走神,还怪朕不老实?” 沈定珠舔了一下唇,知道他霸道,不敢勾着他起别的心思,就主动转移话题:“今天见到康王和康王妃,虽然他们夫妻俩少言寡语,但臣妾觉得,他们二人倒是真心相爱。” “何以见得?”萧琅炎挑眉。 水珠顺着沈定珠娇丽的眉骨滑落,她声音温软动听,压低调子时,酥到骨子里。 “火被扑灭时,臣妾看见他紧紧地护着康王妃,大火若是烧过来,必然是他先遭殃,这般想着她,难道不是相爱吗?” 萧琅炎却一声嗤笑:“真的相爱,就不会因为畏惧朕而留下来,哪怕自己不跑,也要让自己的女人先离开危险的地方,否则,不过是懦弱而已。” 沈定珠噘唇,乌黑水灵的丽眸,泛着潋滟波光:“康王本就是小心木讷的性格,能做到这样,恐怕已是最好了呢。” 萧琅炎皱起剑眉,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你再说他一句好话,朕就不高兴了。” 他指腹摩挲她柔软的丰唇,剑眉皱起来也显得俊朗,萧琅炎的动作带着淡淡的怒,沈定珠在他身边,怎么总去羡慕别人的好? 他不够好?他为她做的不够多? 沈定珠坐得有些不舒服,就换了个姿势,攀附在他的肩上,将浑身的重量,压在萧琅炎那儿。 “皇上自然是最好的,”她不得不承认,“皇上冲进火海救臣妾,是皇上能做到的最好的。” 萧琅炎闻言,拢紧的剑眉缓缓舒展,他仿佛察觉到沈定珠不舒服,于是强势地搂着她的腰,换了个姿势。 “呀!”沈定珠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貌美无瑕的面孔,升起一簇簇彤云。 现在她背靠着萧琅炎,双腿架敞,坐在他的腿上。 倒是没有方才的姿势难受了,可她到底觉得过分亲密,指尖推搡禁锢在她腰间的胳膊:“皇上,臣妾洗好了。” 她想跑,他却不让,按着她在自己的怀里。 萧琅炎身形高大,哪怕坐着,都完全能将沈定珠娇小的身子笼在自己怀中。 “朕当然要对你好,”他忽然在她耳边,厮磨低语,“朕不满足于只得到你的人,朕还要这个。” 他的手,忽然从下往上,点在她的心口。 沈定珠一怔,缓缓回眸,朝他看去,她看不见萧琅炎的眼神,却觉得他浑身炙热滚烫,喷出来的薄息,也带着一股强势的力量,仿佛要拽着她的心海下沉,与他交融相合。 萧琅炎埋首在她的脖颈间,水摇潋泽,两人紧紧相依,她没有抗拒他的动作,便感觉到他欢愉地抿起薄唇,低沉一笑。 “朕想要你里里外外的真心,朕配得上,也给得起你要的。”他修长的手指一拽,沈定珠脖颈后脆弱的系绳,便悄然掉落,唯一的小衣随着水面,飘飘荡荡地远走。 沈定珠早已忘记护着自己的身躯,她只攥着萧琅炎的手,反问一句:“臣妾倘若做不到,皇上还会这样疼臣妾吗?” 萧琅炎的气息一下子沉冽下来,伴随着磁性霸道的声音:“朕要你做到,朕会努力。” 听到这里,沈定珠竟然忍不住笑了,那粉红的唇间,溢出轻媚的笑意。 萧琅炎到底中了什么执念?一定要她爱他不可?他什么都有了,江山和一切。 爱不爱的,对一位帝王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何况,分明是她要努力的事,他却说他会努力做好,等她爱上。 这一刻,沈定珠心中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她转而拉开萧琅炎不老实的大掌,坐在他腿间,两只纤细仿佛无骨的小手,捧着他的下颌。 “臣妾现在,至少能给皇上一记真吻。” 她轻如蝶翼振翅缓落的亲吻,落在他薄唇上,竟像是烙印在他心头一样,萧琅炎顿时浑身肌肉紧绷,旋即将她搂入怀中,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血肉中一般,可又顾忌她腹中的孩子,故而先是一紧,再又缓缓松开。 他眼前的薄纱早已湿了,隔着模糊的纱,他看见的,是沈定珠乌云黑发,白皙肌理,和朱红的唇。 摇晃的光影,她的身段与声音,一颦一笑,仿佛都会摄他心魄。 自从母妃去世,再无人真心待他,萧琅炎竟希望,沈定珠会是第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人。 两人相拥,耳鬓厮磨,悄声聊着或近或远的闲事,那摇晃的水波泛着柔波,将一堆花瓣推散,遂又聚在一起。 楼台失火之后不久,沈定珠听说,宣王妃被抬回家第三日就小产了,宣王说她没用,宣王妃抑郁成疾,不久便吊死在房中。 萧琅炎重罚宣王,厚赏康王,因此,宣王私底下,还责怪是宣王妃害他倒霉。 而萧琅炎跟沈定珠的感情,好似又回到了最初,两人不提彼此心中最介意的事,就恩爱如故,然而,沈定珠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太平。 她该面对的问题,是逃不掉的。 …… 沈定珠有孕四个月多的时候,恰好过年节,大年除夕夜,鞭炮声响彻京城。 夜里,沈定珠将压碎的红封发给宫人们。 沉碧和绣翠还有春喜,都乐不可支。 沉碧道:“宋嬷嬷还在养伤,让奴婢带话给娘娘,她明日就来给您磕头!她的那份,奴婢先替她收下了。” 沈定珠笑盈盈的,穿着玫红色的宽大罗裙,脖颈间围着火红的狐狸毛,更显得她巴掌大的脸蛋绝色明艳。 怀有身孕以后,不仅没有使她美丽减退,反而为她增添了万种妩媚,被萧琅炎用心照顾,如今美的像是拢着一团光晕,动人水灵。 “你呀你,可以替她收着,别偷偷藏着,否则,到时候本宫替宋嬷嬷罚你。” “娘娘!”沉碧跺脚,“奴婢是那样的人嘛?” 瑶光宫内和喜欢闹,沈定珠熬不了夜,她巳时就困,于是就让春喜他们各自去守岁。 想必等会萧琅炎在前朝宴请完群臣,也会回来她这儿,于是,沈定珠给他留了两颗夜明珠的光。 今夜除了群臣,还有北梁和各属国的使臣,萧琅炎免不了饮酒,沈定珠睡下之前,吩咐绣翠:“给皇上备一碗醒酒汤,好好温着。” 旋即她刚躺下,月白压低的声音就从外头传来,似有些焦急,沈定珠睁开美眸,对外道:“月白,你进来说,出什么事了?” “娘娘……不好了。”月白进来后,便跪在地上。 第222章 旧事重提,沈家罪名 沉碧从外头追进来,跺着脚训斥:“月白,好好的过年,你别说晦气话,什么不好了,无非是北梁人想挑拨娘娘与皇上之间的信任罢了!你好好说。” 沈定珠听到北梁两个字,眉心突突地一跳,她披着被子坐在床榻边,小脚落在精细的绣履上,皱着一双不点而翠的黛眉。 “北梁?今日他们的使臣在前朝与皇上夜宴,还敢造次?” 月白跪在地上,语气焦急地道:“原本觥筹交错,并无什么,只是那北梁使臣满化,喝醉后竟然胡乱说话,他说……说十年前,他们北梁长胜王的二公子来晋朝游玩,却不幸受伤,被沈老先生所救。” 沈定珠睁圆了美眸:“什么?!” 月白:“大家都是一惊,那满化又说,他们二公子虽然隐姓埋名,也不曾告知沈老先生自己的身份,但他回到北梁以后,一直想要亲自致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且,还在沈府留下了自己的一枚翎羽信物,满化说,这位二公子请他带话沈老先生,倘若有朝一日老先生需要帮助,他即便在北梁,也愿不辞辛劳,鼎力相助。” 沈定珠还没说话,沉碧已经气急了:“岂有此理!今夜文武百官大臣都在场,连附属国的使者也在,当着三百来号人的面,他敢这么说,不就是想将通敌叛国的脏水,再往我们老爷身上泼!” 月白颤颤,低下头:“皇上也动了大怒,让人斩杀来使,大臣们都在劝,可皇上龙霆震怒,徐寿公公就差人来找奴婢,让奴婢来寻娘娘,倘若有什么翎羽信物,尽快让沈老先生拿出来。” 沈定珠豁然站起身,俏丽妩媚的芙蓉面上,满是愠怒,她红唇冷冷:“沈家当年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先皇下令抄家责问,家里不值钱的土壤都让禁军翻了六遍,虫蚁都无处躲藏,何况所谓的翎羽罪证!” 真要有的话,当年早就被找出来了,何至于现在才提?分明是北梁刻意闹事。 沉碧脸色苍白,想起当年突如其来的抄家噩梦:“娘娘,那咱们怎么办?让月白怎么跟皇上说?不如,还是顺着皇上的意,直接杀了北梁使臣!” “不能。”沈定珠果断否决。 她晶润湛黑的美眸闭了闭,心思飞转。 北梁恐怕是想对晋朝开战,毕竟晋朝刚刚结束与长琉国的战役,正是需要整兵休养的时候,而北梁此时若要发难,跟长琉国前后夹击,必定能撕掉晋朝一块肉来。 所以,北梁要当众挑衅萧琅炎的权威,用当年沈家的事,来引起他的不满,最后,使者亡故,北梁便有正当理由发兵晋朝。 萧琅炎刚刚登基不久,朝堂不安稳,实在是内忧外患,何况这件事牵扯沈家,沈定珠不能不管,否则,还不知朝堂上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月白抬起头,有些惶恐:“那么娘娘,十年前,沈家到底有没有救下那所谓的北梁长胜王的二公子?” 沈定珠沉眸回忆。 十年前,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每天活的非常自我,别说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就是身边的丫鬟少了一个,她都不会在意。 不过…… 沈定珠想起来,有一天她在家里办花宴,邀请了一众闺秀来参加,期间她独自去后花园寻母亲的时候,误入一个被垂花掩映的偏僻院落。 从院子门口经过时,好奇地朝里头看了一眼,好像是有个小公子穿着白衣,立在廊下伸手接花雨,两人匆匆对视一眼,沈定珠便没当回事,转而离去。 毕竟,那会沈家乃高门贵胄,沈相养了不少门客,沈定珠作为沈相的掌上明珠,从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所以,她才没有探究对方的身份。 看见沈定珠变幻莫测的表情,月白心中了然:“娘娘,这下可百口莫辩了!” 黑的白的,还不是北梁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月白有些戚戚焉。 沈定珠回过神,转而瞧了月白一眼,她果断走到雕花铜镜前:“沉碧,梳妆!” 沉碧心下一跳,连忙照做,月白也惊讶道:“娘娘竟是想自己去质问?” 沈定珠望着铜镜中,她那张姣好绝丽的容颜:“二公子到底有没有出现过,已经不重要了,那些人的盘算,从来都是借着沈家将皇上拉入掌控中,而本宫必须得去。” 不一会,一顶紫云缂丝小轿,被抬着停在了办宴的邀远殿之前。 殿内。 萧琅炎大发雷霆,已经让禁军捆了北梁来的使臣满化。 “晋帝!您好大的威风,下官携带邦交旗而来,北梁与晋朝已经邦交数十年,您今日斩杀下官,等同于撕毁旗帜,视两国和平为泡影,下官的陛下倘若知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满化喝了酒,被禁军死死按在地上,还一直抬着头咆哮,圆盘似的脸,红的发紫,青筋毕露。 萧琅炎嗤笑,身穿金红龙袍的他,高坐龙椅,显得傲然睥睨,英俊眉眼,噙着蔑然与冷厉。 “朕杀的,是妄图挑拨两国和平的歹人,使臣出言不逊,朕忍你作何?北梁帝更应谢朕,为他手刃佞臣,拖下去处决!” 满化面色怒红,不甘的怒吼,他身旁的一个圆桌,坐满了北梁来的人,这会儿一个瘦高个官吏站起身,为满化的副使。 他也忍不住皱着眉说:“晋帝,满大人说的话虽不合时宜,但却是实话,我们也绝无挑拨之意,不过是知道沈氏族女如今为您贵妃,想要讨好一二罢了,您若是不喜,自可训斥,但斩杀来使,实在有违两国谈和初衷。” “何况,您何必畏惧这一言两语?莫非,是沈贵妃心虚,不敢旧事重提,所以,皇上,您也怕?” 萧琅炎拧眉,漆黑的薄眸中,燃起深邃的烈火。 还不等他发话,赫赫威名的沈寒山沈将军就带头拍案而起:“放肆!以莫须有的往事,当堂挑衅我朝陛下,还污蔑贵妃娘娘,果真小人行径,恶劣至极!” 紧接着,与他同桌的那些晋朝威名远扬的武将,接二连三地站起来,他们代表着晋朝的强盛兵力,而有眼色的大臣,则敏锐地察觉,皇上竟不知觉中,将所有兵权收回了自己手中。 两边人马怒目相视,谈崩的局面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外头的太监高呼—— “贵妃娘娘驾到。” 殿内的滋闹的声音,哗啦一下静了下来。 高门被太监推开,外间狂风卷入,携带着一缕沁人心脾的暗香,众人还没看清传说中第一美人的面貌,就先瞧见她那风中略略飞扬的发丝。 柔如绸缎,黑似粼粼。 众人已是暗暗称赞,再瞧见那张如画般精致的眉眼,陡然哑声,场面寂寂,唯有眼中的惊艳。 方才叫嚣的北梁使臣,也纷纷怔在原地,与旁人不同的是,他们看清沈定珠的面容后,竟多了一丝莫名的惊诧。 第223章 她的心,也该软了 沈定珠穿着鎏金祥云如意紫罗裙,乌云髻高绾,白皙的脖颈透着粉嫩,黛眉水瞳,粉白的肌肤,与那朱红色的唇。 她被萧琅炎灌溉娇养,身段窈窕,端庄中却藏匿一丝妩媚,那华服之下的娇躯,不因怀孕而显得笨重,反而透着樱桃似的水灵。 不少大臣见过沈定珠几面,可如今再见,依旧会被她的美貌所惊艳,附属国的使臣们也终于明白,为何晋帝后宫寥寥无几,独宠沈贵妃一人。 实在是,美得令人难以忘怀,宁愿醉生梦死在她的芙蓉胭脂里。 她的美,就像是一把温柔的刀子,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恃美行凶般,强势地切断了所有的矛盾。 萧琅炎望见她,脸上的怒容有所收敛,英俊的眉宇中,已然有了淡淡宠溺。 “你怎么来了?”他问。 沈定珠福身,声音温柔:“听说沈家冤名再被人提及,为证清白,臣妾只能来叨扰皇上的雅宴了。” “还请皇上给臣妾片刻的时间,有几句话,方想问一问这位北梁来使。” 萧琅炎颔首,眸色深深:“好。” 沈定珠转而看向满化,那样皮肤娇白的美人,如一捧雪光般的泓目瞧来,满化这五大三粗的男子,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反而低下了头。 “使臣说沈家救过贵国长胜王的二公子,敢问二公子是具体,何年何月何时,来的沈家?” 满化一顿,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十年前的夏天,具体哪日,已然记不清了,贵妃娘娘,这重要吗?” 沈定珠笑了,芳华万千,引得年轻的朝臣纷纷侧目凝望,萧琅炎的脸色便比方才还要黑沉几分。 “你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说出这种耐人寻味的话,来引得旁人对沈家的罪行猜忌纷纷,本宫作为沈氏女,你说重不重要?” 满化正要开口,沈定珠却逼近一步:“你说那位二公子是十年前的夏天来的,你确定吗?” 这话,让满化一怔,他竟有了片刻的迟疑。 沈定珠声音幽幽:“倘若这位二公子,当初真的被本宫父亲所救,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特地托你带来口信,想必,不会记错时间吧?所以,满使节,本宫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是夏天吗?” 满化暗自皱眉,心道不好:“下官可能记错了时间,但二公子被沈老先生相救的事,却是真的。” 沈定珠巧笑出声,美眸有些嘲弄,垂着纤秾的睫毛,冷淡地看着满化:“你随便编个时间,就可以说本宫的父亲救过什么二公子,那本宫是不是还可以编个事件,冤枉你来晋之前,被人授意,故意说出今夜这番话来栽赃本宫,羞辱皇上,企图挑起北梁与晋朝的战争?” 满化豁然抬头,心绪慌乱起来:“下官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反正如你嘴里那样,时辰都可以记错,别人又怎么知道,本宫有没有胡说呢?”沈定珠说罢,转而不再看她,迈着轻盈的步伐,朝萧琅炎走去。 堂皇富丽、灯火通明的大殿内,貌美的贵妃,走向对她万般纵容的帝王。 她踏上两级白玉阶,忽然回眸,手中竟已多了一把剪子。 萧琅炎瞳孔紧缩,豁然站起身:“沈定珠!你想干什么?” 沈定珠却转而望着阶下,黑压压的一群臣子与外使。 这其中,有多少包藏祸心的诡谲,她已不想去仔细分辨。 而是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掷地有声地道:“五年前,沈家倾颓,被先帝一旨诏书定为通敌叛国罪,至今先帝驾崩三年,可先帝到死也不曾明说,沈家倘若真的通敌,又通的是哪国哪朝!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当年禁军搜罗沈家上下,不仅连所谓的赃物都没找到,甚至没有关于背叛谋反的只言片语,找到的,只有我父亲为官近五十载的奏章和卷书!” 满殿沉寂,望着娇小的身影,仿佛披着最耀眼的光。 沈定珠想起当年,眼中无泪,若是从前,她会红了眼眶,可现在,她心中底气具足,坚强无畏。 “皇权下,沈家倾颓……时至今日,北梁来的使臣,依旧带着充满恶意的挑衅与怀疑,编造出莫须有的北梁信物,就想让本宫的父亲和本宫背后的沈家,陷入更深的泥沼中!” 说着,她豁然揪起一段发尾,将剪刀横在其上,众臣惊呼,萧琅炎更近一步,他冷声呵斥:“别动!” 沈定珠却目光坚决:“本宫愿当着众臣与各国来使的面,向皇上承诺立誓,倘若沈家当初通敌叛国、背叛晋朝,就让臣妾如这段发尾一样,身首寸断。” 她纤指用力,一段乌发,飘然落下,像一片叶。 萧琅炎大掌伸过来阻拦,却不如她动作快,更怕不小心碰到尖锐的剪子,更伤了她。 “沈定珠!!”萧琅炎薄眸赤红,怒气横生,更有担忧隐隐。 她怎么能,怎么敢! 阶下众臣惊呼哗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毁伤! 自古以来,世人将头发看得何其重要,沈贵妃拿此立誓,竟像毒咒,让北梁一行使臣,震惊当场。 萧琅炎顿时上前,握住她的手,猛地抽出剪子扔了下去,金色的剪顺着白玉阶,“铛铛”两声掉落。 他不顾众臣在场,当众将沈定珠护在怀中,大掌抚着她后脑的乌发,动听的声音带着急怒和心疼。 “朕无需你受此委屈,你这是干什么!” 到了他的怀里,沈定珠才红了眼眶,哽咽道:“北梁一国,欺臣妾至此,沈家已一无所有,臣妾今日断发,为求清白。” 萧琅炎抬起杀气腾腾的薄眸,看向满化,然而,还不等他开口,那名瘦高个的副使,便猛地冲上前,捡起剪子,随后,转而当场刺入满化的胸口! 众人哗然! 沈定珠还没看清楚,就被萧琅炎按着脑袋,被迫地藏在了他的怀里,他不让她看这样血腥的一幕。 瘦高个连续捅了满化三下,直至满化睁着眼,看着沈定珠的方向,气绝死去,至死都神情错愕。 随后,瘦高个满手是血地跪下:“晋帝在上,请受下官叩拜恕罪,满化口不择言,扰乱两国和平,下官代行北梁规矩,将他就地正法,还请晋帝与贵妃娘娘,切莫为这个佞臣而伤神动怒,回去以后,下官也会如实禀奏给我朝陛下,都是这满化自己找死。” 萧琅炎已然动怒,气息沉沉,像个即将暴怒的狮子,袖子下,沈定珠轻轻地拽了拽他的手掌。 “带着你们北梁的人,连夜给朕滚!”萧琅炎一声怒斥,暴涨的杀意,为着沈定珠压了下来。 瘦高个不敢有其他言语,连忙命随行的小吏拖上满化,仓促地离开皇宫。 剩下的夜宴,萧琅炎无心欣赏,便使所有人褪去,沈定珠陪在他身边,直至满堂喧闹,人们离去,忽而变得空旷寂静,唯剩下他二人。 萧琅炎捧起她的脸,反复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受委屈了?” 沈定珠摇摇头:“臣妾若不这么做,定会引来无穷无尽的后患。” 沈家一日不洗清冤屈,她的身世,就是她的弱点,更是别人可以拿来肆意攻击萧琅炎的话柄。 这时,萧琅炎弯腰,捡起那段发梢。 他薄眸升起狐疑,指腹轻轻摩挲这段黑发。 沈定珠湿漉漉的眼眸眨了两下,娇软的声音低了低:“皇上发现端倪了?” “这是那段烧焦的发尾?”萧琅炎一怔。 沈定珠娇丽的面容升起彤云,更显得黑眸明亮。 她有些不好意思:“上次皇上说过以后,臣妾本想着剪去,但一时忘了,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样的用处……誓言是真的,臣妾却也心疼自己的头发呢。” 萧琅炎抿紧薄唇,下颌线紧绷,沈定珠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只觉得他眼中好像松口气一般。 剪去发丝,在传说中总是不吉利的,有一刀两断的意味。 就在沈定珠想着怎么安慰萧琅炎的时候,忽然,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皇上!”沈定珠惊诧,伸手去握住他的大掌,然而已是来不及。 萧琅炎将他的断发,与她的缠绕,绑在了一起。 他将两段头发,递给沈定珠看。 “与朕结发,化险为夷,便不再是不吉。” 萧琅炎说的真切,声音低沉动听。 沈定珠听言一怔,豁然抬起盈盈水眸,心尖好似也跟着颤颤,两人四目相对时,都看见彼此眼中复杂的情愫。 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第224章 与朕结发,爱如神殿 萧琅炎将两人的结发,放在她的掌心,随后,他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两人一同握紧发丝,好像他这么做,就能同时握紧他们的缘分一般。 “等改日,我们从法莲寺求一段红绳,将结发绑起来,放置于高格之上,二十年后,澄澄和你肚子里这个长大,拿给他们看。” 沈定珠听着他低沉动听的声音,犹如耳边絮絮的清音,将她的心一点点笼住,再也挣脱不得。 女人恐怕最是听不得这样的承诺。 他宠爱她,与她幻想着,他们的孩子长大后,绕欢膝下,他还能笑着拿出当年与她的结发,向两个孩子证明他的宠爱,多年不变。 这对于容易缺乏安全感的沈定珠来说,是一种绝杀。 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的心怦然而跳,盈盈乌黑的水眸里,多了一种柔柔的光。 沈定珠红唇抿出一丝欢笑:“臣妾不想问二十年后如何,而是在意今时今日。”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微微弯腰,搂住了她:“朕在乎。” 沈定珠正想侧首去看他,却不料到,她丰软的唇,恰好划过他靠近的下颌。 萧琅炎眸色一深。 看懂他目光的意思,沈定珠面颊顿时滚红一片,犹如熟樱桃。 “不行,”沈定珠压低声音,生怕外头的禁军听见,这里可是遥远殿,又不是他们的寝宫,“皇上,现在不行。” 萧琅炎火热的胳膊,已然从后拥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腹部。 “朕忍了很久了,你不让碰,朕一直等着,现在还不能,嗯?”萧琅炎喘出的薄息,滚烫炙热,喷薄在沈定珠的耳后,险些将她烧的四肢发软。 她靠在他的怀中,回头用玉白的手轻轻抵着他的胸膛:“不行就是不行,臣妾有孕……” 萧琅炎已经将她抱了起来:“你自己说过,岑太医只交代,三个月前,你如今有孕四个月多了。” 刚说完,他就把她放在遥远殿的龙椅上。 沈定珠花容失色,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看见她坐在龙椅上,就彻底完了,妖妃的罪名她可就坐稳了! “那也不能是在这里。”她着急了,娇若无骨的手推开他的胸膛,连忙就要站起来。 萧琅炎见她这样,反而笑了,清朗的笑声从喉头溢出,身躯高大伟岸的帝王眼中,满是闪烁的笑意。 “怕什么,这里离门口很远。”他说着,低头吻了吻她担忧害怕的眼睫,那颤颤纤秾,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仿佛扫在了他的心上。 于是,萧琅炎按着她肩头的手,就更加有力,锢着她站也站不起来。 沈定珠前世也与萧琅炎在很多荒唐的地方,做那种事,然而没有一次是这里,在龙椅上! 她不肯屈服,俏丽美艳的面孔上,多了一丝小狐狸般的羞恼:“皇上!!” 听她一声急促的娇呼,萧琅炎探进裙底的大掌,微微顿了顿。 他不愿惹她着急,于是便蹲下来:“朕不乱动了,摸摸孩子。” 沈定珠垂眸瞧着他的模样,想了想,才犹豫地点头。 桌子挡住了他的身形,沈定珠不安的目光时不时掠向大殿门口,要是徐寿或者陈衡突然进来,必然会看见这样暧昧的一幕。 萧琅炎的大掌,没有再隔着衣物,而是就直接放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仿佛能感受到孩子的生命力一样,他薄眸噙着奇异的光彩,偶尔将耳朵再贴到沈定珠肚子上,去听孩子的动静。 沈定珠担心的情绪,渐渐瓦解,她看见萧琅炎的动作,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美眸漾着涟漪:“岑太医说了,臣妾这胎前面长得慢,所以要等五个月,才能感受到它动。” 萧琅炎抬眸,握着她的手:“澄澄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几个月会动了?” “四个月吧。”沈定珠想了想,有些不确定。 怀苏心澄的时候,她除了吐就是睡,食欲也变大了,怀这胎却不一样,只是感到恶心。 萧琅炎听言,俊眉沉下来:“在朕身边,朕照顾的还不如你当初自己生活的时候?” 料想是平时沈定珠吃东西也不多,山珍海味到了她面前,都比不过一碗青菜白粥,有时候她没胃口,就干脆不吃。 所以孩子才长得慢。 萧琅炎大掌握住她的腰:“以后朕让御膳房连同太医院一起给你准备菜式,你好好吃。” 沈定珠委屈:“有时候就是吃不下怎么办?” 可有的时候,她会忽然饿的醒过来,能吃下一头牛一样。 萧琅炎不知想到什么,薄眸中忽然扬起炙热戏谑的笑,他凑近沈定珠貌美的脸庞,在她耳边道:“是不够累,朕现在喂你吃?” 沈定珠以为他放弃了胡闹的想法,没想到萧琅炎竟更比方才火热霸道。 她漆黑的丽眸泛起晶莹的羞恼:“不……” 还不等她彻底拒绝,就被萧琅炎吻下来的唇,封住了后话。 他的亲吻,细致绵延,像春雨般,细细密密,侵入她的心房。 沈定珠记得萧琅炎最初的吻,总是火热且横冲直撞的,现在他好像找到了一种“俘虏”她的窍门,知道怎么亲吻,能使得她彻底缴械投降。 不过片刻的时间,沈定珠已经迷迷糊糊地搂着他的脖子,正下意识要抬起纤细的小腿挂在他身上时,萧琅炎却笑着兜住了她的腰身:“别急。” 忽然,一声哗啦的响动,沈定珠回过神来,看见萧琅炎竟将龙椅前,御桌上的黄绸锦缎扯掉! 上面摆着的碗盘和美酒一下子全部摔在地上。 外面传来徐寿惊讶的询问:“皇上,怎么了?” 沈定珠彻底清醒过来,吓得直扑萧琅炎怀中,将滚烫的脸埋在其中,她衣裙半褪,娇红的小衣半挂在腰间,系带早已松了。 若是让徐寿闯进来,她就没脸见人了! 萧琅炎不疾不徐,沉声冷冷:“没什么事,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入内。” “是……”徐寿似乎察觉,让禁军退开了三寸之外。 萧琅炎低头吻了吻沈定珠的发,察觉到她浑身羞的轻颤,他笑:“朕在,怕什么?” 沈定珠抬起那双湿漉漉的丽眸,有些怨怼地望着他:“都怪皇上,非要在……这里。” 萧琅炎喜欢她手足无措,只能依赖他的样子,喜欢她挂在他身上,求他庇护的娇态。 他的龙袍不知何时脱去,坚实的胸膛,被明亮的灯烛照出线条流畅的肌肉。 沈定珠被他抱着,坐在御桌上,他亲吻她的头发,带着心疼和怜爱,好像刚刚那剪子,剪掉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他的一片心。 有关于她的一切,这里是他的,那里也是他的。 火热的吻,在柔软的肌肤上开出一朵朵玫瑰。 最后他低头,轻轻地吻在她的腹部,沈定珠总有一种恍惚的错觉,好像萧琅炎并不是真的想要孩子,他只是因为想要她,所以要这个孩子。 还不等她顺着这个思绪仔细想下去,萧琅炎就已经躺在御桌上,有力的臂膀忽然将她抱起来,架骑了上来。 “啊呀!”沈定珠惊呼,慌乱的美眸立刻看向窗外,好在遥远殿门窗紧闭,外间恐怕什么都看不见。 萧琅炎半眯着薄眸,其中早已热海翻涌,爱意深藏其下,他笑的英俊明朗。 “他们看不见,但倘若声音传出去,那就不一定了。” 沈定珠气恼地拍了他一下,这个时候,她终于没有了平日的伪装,露出本性里的小爪子。 萧琅炎纵容着她的任性与娇气,他喜欢这样真实的她。 他坐起来支撑着她的后腰:“不伤着孩子,慢慢来,朕领着你。” 沈定珠娇俏的芙蓉面上,垂挂细汗,红唇半张,好一会低声吐出一句娇骂:“这样……讨厌得很!” 接下来,她便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萧琅炎让她沉沦,她被他带着,飘荡在昏沉的海面和云端。 一时的情迷,或许支撑不了许久的宠爱。 但是,沈定珠迷迷糊糊的想,已经两世了,她与萧琅炎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 而她不知道的是,萧琅炎此时此刻,眼中只印着她娇态尽展的身影。 堂皇华丽的宫殿,燃烧至底的灯烛,飘摇锦绣的衣袍,金黄冷泽的龙椅,万万千千,都不如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要更为讨他欢心。 他看着她,目光炽热真诚,仿佛看着他想要侍奉一生的神殿。 第225章 上元佳节 那天夜里,沈定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瑶光殿,她只知道自己在遥远殿求饶后睡着了。 模糊中,能感觉到萧琅炎湿热的爱吻落在她的眉心。 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折腾她! 还是第二天回到瑶光宫的时候,才听沉碧说:“皇上说娘娘睡着了流口水,将衣襟弄脏了,后来娘娘回来的时候,还是皇上用龙袍裹着回来的,宫人们又到处说,娘娘实在是得宠!” 沈定珠气的胸上还疼。 她睡觉流口水?萧琅炎这个臭男人。 正月十三。 萧琅炎召见一些心腹大臣议事,且在前朝办宴,允许他们携带女眷。 孙清雅和孙夫人就在其中,宴席过后,她们二人得了萧琅炎特许,由宫人领着来后宫逛花园。 但萧琅炎特地交代,让孙夫人与孙清雅去拜见沈定珠。 孙夫人私底下跟女儿道:“皇上这么做,是不是想看看贵妃娘娘的意思?要是娘娘不喜,咱们还得马上离开?” 孙清雅不说话,好半天才点头:“应当是如此。” 孙夫人面色不虞,压低声音:“怎么这样?皇上对沈贵妃,宠的还有一个度吗?” 孙清雅让母亲不要乱说话,孙夫人心高气傲,她家老爷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自己的儿子也争气,故而她不愿意去拜见沈定珠。 孙清雅劝说不过,只能在见沈定珠的时候,为缺席的孙夫人找了一个借口。 “请娘娘见谅,臣女母亲方才在宴席上喝了点梅子酒,方才走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经了风,顿觉头晕,臣女见她实在走不了路,就让母亲在沁心湖边的暖阁暂且休息了。” 孙清雅说着,抬眸悄悄地去打量沈定珠的表情。 彼时,瑶光宫内,花团锦簇,时值开春,天地尚且冰雪重重,而瑶光宫里却温暖如春,花香四溢,放眼看去,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摆在殿里供沈定珠把玩。 听说,萧琅炎特地命花匠们都多多上心,能抬到沈定珠面前的花,都必须是对孕象无害的。 孙清雅心中酸涩,她劝说自己不要嫉妒,可看见沈定珠这样的宠,她更有一些后怕的惶恐,只怕皇帝的眼中,也容不下别人了。 沈定珠关怀备至:“孙夫人无碍吧?需不需要本宫传令宫人,为令慈送去一碗醒酒汤?” 她今日穿着嫩黄色的衣裙,裙角绣的是明月祥云,纹路精致巧妙,一圈圈祥云拥簇着那一轮月亮,栩栩如生。 孙清雅再抬头看见沈定珠乌云发髻里,那与裙子互相映衬的发饰,是黄玉和黄宝石打造的月宫嫦娥,耳垂两边坠着小巧的黄玉兔。 萧琅炎的衣裳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太阳,而她竟是月亮,日月相依,情深可见。 沈定珠面色娇红,没有半点孕中的憔悴和蜡黄,反而神情奕奕,那轮廓漂亮的眉眼,始终含着笑意。 孙清雅自觉难过,低下头来:“多谢娘娘,醒酒汤就不用了,母亲她休息一会,便能好。” 沈定珠知道孙家在前朝受重用,于是让沉碧将萧琅炎送给她的一套海蓝头面拿出来,赠送给孙清雅。 她的首饰实在是太多了,用也用不完,所以这么大方的送东西,孙清雅看见都是一愣。 “本宫身边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猜想你这样年纪的小姑娘,一定喜欢钗环玉饰,这套头面你拿回去穿戴,海蓝的颜色衬你会很漂亮。” 沈定珠夸赞的十分直白,并无隐晦暗示之意,而是诚挚的夸赞,更让她的美艳明丽,看起来落落大方。 孙清雅有一瞬间的害怕,沈定珠这样的气度,说是皇后,也不为过了。 大概是沈定珠的语气太好了,好到让孙清雅想起她,联想到的都是温柔和好说话,孙清雅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哭着跪下来。 “娘娘!臣女想求您成全。” 沈定珠见她如此,有些惊讶,玉手拢在腹部:“孙姑娘,你这是何意,起来说话吧。” 孙清雅却不起,执意要说完,绣翠见状,果断将闲杂人等带离,守在门口。 “娘娘,臣女喜欢皇上,从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臣女就注意到了他,已经喜欢了皇上整整八年,当臣女得知自己能进宫做皇后的时候,高兴地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娘娘能体会那种感觉吗?” 孙清雅说着,抬起头来,年轻貌美的面容流满清泪,原本活泼开朗的眼眸,也蓄着满满的伤心。 “可是臣女做错了事,皇上不要臣女入宫了,外面的人都说,皇上已经私下表明态度,为了您,他不会再纳妃立后,可是娘娘,臣女等了好久好久,才等来这个机会。” “如果这辈子不能嫁给皇上,臣女死也不会瞑目,其实臣女早看得出来,皇上心里有您,且只有您,可是臣女不甘心……娘娘,您帮一帮臣女吧!就算不能做皇后,只是一个妃子,一个贵人,臣女都无怨无悔。” 她说着,朝沈定珠磕头,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冰冷的光滑明亮的青砖上。 沈定珠听言怔怔,她眼里闪烁的眸光,配着她的一身明月衣裳,就像是月亮投映在溪水里,有了摇晃的影。 沈定珠面色复杂:“你要让本宫帮助你,接近自己的丈夫?” 这一句诘问,简单却有力,像亮出了刀刃,孙清雅哭声一顿,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看着沈定珠:“娘娘……臣女,臣女能给您许诺。” “孙家有的助力,全都会给娘娘,臣女不求权势地位,只求能留在后宫,能每天都看见皇上,后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臣女听说,皇上会带娘娘去看灯,娘娘,臣女能不能……” 她话都没说完,沈定珠已经打断:“本宫不能,也不会。” 孙清雅僵在原地。 沈定珠的眸光,透着冰雪一样的疏远,两旁鎏金香炉熏陶出的紫烟,随着窗外投进来的光,轻轻地落在她身上。 “你高估本宫了,本宫不需要孙家的帮助,在这后宫,什么都不如皇上的宠爱来的更稳妥,本宫有那个功夫帮你,为何不用这个时间,来好好地侍奉皇上,从而更加地位稳固呢?” 她说着,笑了,就像是将孙清雅的尴尬和局促,钉在原地,让她逃不脱,挣不开。 孙清雅面色渐渐惨白,泪痕犹在,眼里却已经有了恨色:“娘娘……没有臣女,也会有别人,为什么不能是臣女?倘若清雅能进宫,必然能为娘娘所用。” 沈定珠垂下眼眸,玉手拨弄着一柄帝王紫色泽的玉如意,纤细的指尖穿过玉如意尾部的流苏,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孙姑娘,是你不明白,你已经拥有了别人羡慕的家世,疼爱你的父兄,你原本可以有个更好的归宿,为何要将年华蹉跎在这宫里。” 孙清雅豁然站起身,含泪怒道:“臣女不需要这些!臣女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算是失去这些拥有的,也不可惜!” 说罢,她转而匆匆离去,沉碧和绣翠刚探个头进来,差点被气冲冲离去的孙清雅撞倒。 绣翠忙扶住沉碧,沉碧气恼:“什么人啊,来瑶光宫大呼小叫,活腻了吗!” 沉碧和绣翠急忙进殿,检查沈定珠有没有被孙清雅伤害。 “娘娘,等晚上皇上来了,您可得告诉皇上,这个孙姑娘,太放肆了。” 沈定珠美眸幽幽,轻扶着后腰站起来:“她还年轻,不明白她现在所拥有的可贵,是本宫想要都要不来的。” 她到底没有向萧琅炎告状。 一个爱而不得的少女,时光会给她残酷的教训。 正月十五这天,一早萧琅炎上朝前,就吻了吻沈定珠的眉眼,告诉她:“晚上朕会早点放下政务来陪你放灯,你别睡得太早。” 到了夜里,沈定珠提前准备了起来。 上元佳节,更是男女定情的佳日。 绣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沈定珠和沉碧还好奇,直到陈衡的身影在傍晚出现在门口,绣翠眼中一亮。 沉碧哈哈打趣:“好你个绣翠,怪不得一整日都魂不守舍,原来,你的魂儿早被陈侍卫勾走了!” 绣翠脸颊滚烫通红,推搡了沉碧一下,绣翠带着陈衡到了沈定珠面前。 陈衡跪下来请安:“娘娘,卑职可以带绣翠去放灯吗?” 沈定珠笑盈盈的:“皇上也给你放了假?” 陈衡点头:“皇上让卑职明早别忘了当值。” 沈定珠笑了出来,她看向绣翠:“那快去吧,今晚是好日子,别错过了。” 绣翠连忙谢恩,与陈衡一起离开。 沉碧看着她们的背影啧啧摇头:“娘娘,绣翠早晚是要嫁出去了,只有奴婢陪着您咯!” 春喜在一旁调侃:“一会皇上就来接娘娘了,今晚你只能和我过了吧?” 沉碧气的面色一变:“谁要跟你过!你这个臭喜子,敢打趣本姑娘了?” 他俩在殿内追逐打闹,沈定珠乐不可支,让人给养病的宋嬷嬷送去一碗汤圆,也算是有所牵挂了。 晚膳过后,沈定珠带着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筐子,上面盖着一层布。 沉碧好奇:“娘娘,这是什么?您给皇上还准备了礼物?” 沈定珠眨着纤秾的睫毛:“不能告诉你,这个,要让皇上自己看。” 她觉得,萧琅炎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也应该让他开心一次。 于是,就这样又等了一个时辰。 快到巳时了。 沉碧都不再打闹了,去门口频频张望。 “皇上怎么还不来?” 沈定珠绣孩子穿的肚兜来打发时间,顺口道:“应当是被棘手的政务缠住了。” 萧琅炎从未失言的,等一等就好。 就在这时,月白笑着进来:“娘娘,皇上让奴婢请您去沁心湖。” 沉碧皱眉:“这么晚了,沁心湖边风那么大,娘娘去了若是吹着了怎么办?皇上不来瑶光宫吗?” 月白瞧她一眼,圆盘似的脸上,两颗枣眼有些委屈:“皇上的吩咐,我不过照着传罢了,哪里知道皇上的安排?” “那怎么是你来,而不是徐寿公公呢?” “徐公公也被放出去陪伴妻儿了啊,今日可是上元节。” 沉碧还想问,沈定珠已经放下针线:“好了沉碧,去将本宫的薄披拿来,我们去沁心湖。” 夜色漆黑,好在宫人们手中的橘红宫灯足够明亮。 沈定珠的软轿停在了沁心湖边,沉碧挑帘,她走下来,看见湖面上,已经飘起一盏盏花灯,大概是那些小宫女们结伴来放的。 她仰头看着夜空,繁星闪烁,星河密布,有些感慨地想,澄澄这会儿在做什么?是不是正跟爹娘放灯呢? 沈定珠等了半炷香的时间,萧琅炎还没来。 沉碧都冷的搓了搓手:“娘娘,水边风大,您进轿子等吧。” 春喜都纳闷:“奇怪,皇上怎么还不来,娘娘,要不要奴才跑着去御书房看看?” 第226章 是他蓄谋已久 沈定珠望着料峭寒风中的夜色,飘满花灯的湖面波光粼粼,将她眸色点染的更加乌黑水灵。 “再等等吧,今日良辰佳节,皇上会来的。” 与此同时。 明亮月色照耀着热闹的人世间,上元节四处灯火通明,街上游龙舞,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然而,皇城外的一处巷道里,禁军罗列森严,守着前后,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半中。 气氛肃杀且静谧。 直到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低低的惨叫声,划破寂静长夜。 萧琅炎身穿朱红圆领袍,身上金线隐隐透出肃杀的冷光,一双寒眸占尽戾气,他手中剑锋直指,正抵在孙清雅的脖子上。 一道血痕已现,在少女白皙娇嫩的脖颈上,尤为刺眼,可是萧琅炎没有留情,反而手腕微微压力,剑锋便又割出道道血珠。 孙清雅嘤咛一声,眼中泪花隐隐:“皇上……” “不许学贵妃的样子唤朕,别以为朕不敢杀你。”萧琅炎语气冰冷凌厉,残酷的不带一丝感情。 他深邃黑戾的眼眸里,孙清雅穿着一套跟沈定珠一模一样的明月衣裙,却无她的妩媚,反而哭的十分脆弱。 一样柔软的身段,孙清雅身上更有一种花儿未开的稚嫩感,她故意穿上沈定珠的衣裳,扮沈定珠的姿态和语气,可她们,天差地别。 沈定珠,从来不会在萧琅炎面前哭的这样无助,沈定珠是一边流眼泪,一边用娇气的姿态等着萧琅炎自己开口去帮她。 今日,萧琅炎本要带沈定珠出宫看灯,顺便再去看看他们的女儿,然而,车帘挑开,进来的女人低着头,像她,可绝对不是她。 萧琅炎在发现是孙清雅以后,彻底沉下脸来,直接拔剑相向,若不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孙清雅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此时,孙清雅忍着脖颈上的疼,哭着说:“皇上,臣女真的喜欢您,臣女愿意不做皇后,只要您肯给臣女一个机会,留在您身边,哪怕做一个宫女,臣女都无怨无悔。” 萧琅炎薄眸漆黑深邃,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你这么做,你父亲知道么?” “不知,”孙清雅浑身颤颤,像一只无助的莺鸟,“父亲也劝臣女,不要再痴心妄想,可是皇上……臣女已经喜欢您好久好久了。” 萧琅炎放下剑,冷声嗤笑,连多余的一眼都不看她,只挑帘,对外吩咐:“去叫孙伯东来,趁朕没有失去耐心前,将他女儿领回去。” 孙清雅急忙摇头,泪水滚落,鬓发凌乱:“皇上!臣女倘若不得您回应,这辈子都不会甘心,您心里,真的没有清雅的一丝余地吗?” 萧琅炎懒得理会她,起身就要下马车,亲自去接沈定珠出宫。 孙清雅见状,却不要命一般,哭着扑上前,抱住萧琅炎的黑靴。 她大哭不止,惹人垂怜:“皇上,求您不要这么无情,十年前,您第一次来臣女家中,臣女就喜欢您了。” 她说的那次,是萧琅炎私下拉拢孙大人的时候。 萧琅炎脸色铁青。 孙清雅继续道:“皇上可还记得,五年前,您的马车经过闹市,无意中碰到臣女被地痞无赖纠缠,您还安排随从帮忙解围,那时您难道对臣女,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吗?” 她确定萧琅炎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如果不是因为对她有点兴趣,那天为什么仅仅只是路过的他,要出手相助呢? 萧琅炎眸色漆黑,英俊的面孔,一半隐匿在暗月中,他薄唇边多了一抹嗤笑。 “你真是一无所知。” 一句话,让孙清雅如坠冰窖。 她眸光怔怔地,接下来,她听到萧琅炎说了一句,对她来说最为残忍的话。 “朕当时急着赶路,而你与地痞无赖横挡路中,朕不知你是谁家女儿,只想驱赶你们让道。” 孙清雅浑身僵如石头,眼泪冰冻在通红的眼眶里,鲜黄的衣裙色泽这时好像也黯淡下来。 她喃喃:“您怎么会不知道呢……臣女当时,明明向您道谢了啊……” 萧琅炎扬眉,睥睨的目光冷冽:“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朕当时赶着去军营救沈定珠,无心去记你的名讳,更不在意。” 孙清雅好像彻底被当头一棒,重重地打碎她这么多年来的幻想。 为了……沈贵妃? 萧琅炎没有撒谎。 沈定珠也不知道这件事。 当初,沈家被罚,男子发配边疆,女子为奴,而沈定珠被傅家设计,沦落军营为妓。 萧琅炎那天,正是为了去军营里,将沈定珠救下来。 所以,沈定珠逃跑的时候会撞上萧琅炎的马车,一点也不意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见她出现的时候,心中突然迸发出的激烈,有多么浩荡。 萧琅炎想了无数种可能,他该用什么理由,将沈定珠带回家,可她的出现,让他直接有了正当理由。 至于两人在绝马寺的经历,也更是一种巧合,得知那夜是沈定珠以后,萧琅炎就更加确定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要不遗余力地将这个女人,彻底留在他身边。 萧琅炎看着已经僵住的孙清雅,抬靴将她轻轻一踢,冷眼看着孙清雅滚去一旁,他却无动于衷。 “你这番胡话,朕看在孙家的份上,可以当做没有听过,往后你也无需再进宫,更不要在贵妃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杜淑妃,也是你的下场。” 孙清雅心头一颤,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朝中重臣们现在都知道,杜淑妃不小心冲撞了沈贵妃,差点害得她与龙胎一尸两命。 所以,帝王动了大怒,将太医院内外血洗三日,杜淑妃和她带去的小太监,还有杜家安插在宫中的眼线,都被一刀刀地剁成了肉泥。 前不久,杜老太傅上书请求告老还乡,萧琅炎将一罐臭肉,派人交给了他,没两天杜老太傅就疯癫自尽了。 杜家不是没有利用价值了,而是杜淑妃得罪沈定珠,触及了萧琅炎的底线,所以,杜家被无情狠心的帝王架空所有权利后,成为了消逝在朝廷中的一道泡影。 萧琅炎沉着脸准备走,他派人去请沈定珠,然而带来的却是孙清雅,说明他放在沈定珠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正当他眼底杀意凛然时,身后的孙清雅忽然再次扑了过来,紧紧地搂住他的后腰。 “皇上!臣女最后抱一抱您吧!” 萧琅炎回眸,孙清雅竟已脱了外袍,光洁白皙的肩头,因哭声而颤颤,犹如风中的黄莺。 “放手。”萧琅炎彻底没了耐心,他的容忍已经到了极致。 孙清雅却不知死活般,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不放。 正当萧琅炎要对她动手时,外头传来沈定珠的声音:“皇上的人是不是传错话了,让臣妾在沁心湖等,结果皇上自己却在这儿。” 话音刚落,沈定珠玉手挑帘,笑盈盈的目光在看见马车里的一幕时,彻底僵住。 第227章 你为什么不吃醋 沈定珠那张俏丽绝美的面庞,一瞬间被月光照的白了白,她目光向下,看见孙清雅春光一片的身姿,在发现来人以后,孙清雅将大半身型都藏在了萧琅炎身后。 萧琅炎见沈定珠神态不对,他长眉皱起,眼底头一次露出些许无措的慌乱。 “朕跟她没有……” 他话都没说完,沈定珠就已经飞快放下帘子:“臣妾先回去了。” 说罢,她转而匆匆带着沉碧和春喜离去,娇媚的侧颜浮起局促的粉红。 “娘娘?咱们不是来找皇上的吗,怎么要走了?”沉碧还什么都不知情。 春喜机灵,留在原地没有急着离开,只好奇地看着马车里,听到其中传来一声惨呼,紧接着便是女子哀求的声音:“皇上,别走,皇上!” 帘子掀起,露出萧琅炎盛怒英俊的那张脸,春喜连忙跪在地上。 他余光看了一眼,马车里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竟然是孙姑娘! 春喜心头大惊,嘴上顿时哭诉着说:“皇上,娘娘吹了一晚上的冷风等着您。” 萧琅炎已经快步朝沈定珠的身影追过去了,春喜和禁军统领都跟在他的身后,脚步急促。 禁军统领语气为难:“皇上,刚刚贵妃娘娘要过来,卑职不敢阻拦。” 不仅不敢拦,而且还不敢告诉沈定珠,马车里到底是谁在跟皇上说话。 春喜趁机抹泪,替沈定珠抱不平:“娘娘从一早就在期待今夜跟皇上过上元佳节去,还放了瑶光宫里不少宫女出去过节,奴才和沉碧陪在娘娘身边,若不然,还看不见娘娘在湖边苦等皇上近半个时辰。那风儿太冷了,吹的奴才都打哆嗦,何况娘娘身怀六甲,还怕皇上正在忙政务,都舍不得派人去询问打扰。” 他越说,萧琅炎的脸色就愈发深沉,脚步更快。 孙大人是坐着风一般的轿子赶来的,他顾不得马车里传来的好像是自己女儿的哭声,急忙提着袍子,去追萧琅炎。 “皇上!皇上,臣来迟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孙大人一脸惶恐不安。 萧琅炎豁然转身,正是怒气当头的时候,薄眸森森黑怒:“把你的好女儿带回去,明早给朕一个交代,否则,你干脆也提头来见,滚!” 孙大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不等他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萧琅炎快步进了宫门,好像有什么急事。 一路上,春喜将事情都说明白了。 月白来传消息的时候,他和沉碧都觉得奇怪,皇上那么体贴娘娘的身体,怎么可能选在湖边的地方碰面? 毕竟天黑,又是初春时节,夜风还冷着呢,湖边又湿滑危险。 春喜叹气:“娘娘一直等着,不敢派人去问皇上,只怕打扰皇上的政务,后来还是奴才跑着去御书房探问,才知道,月白根本就是假传圣旨啊!” 萧琅炎冰冷的面色,在月光下充斥着黑冷的怒意。 “传朕命令,将月白捆了,先押着,等朕来审。” 现在,他的当务之急,是哄沈定珠。 然而,一行人朝前头看了看,抬着沈定珠的轿子,走的飞快。 禁军统领有些无奈:“贵妃娘娘当真是误会了,竟让宫人将轿子抬的像飞一样。” 春喜瞥他一眼,暗自叹气摇头,语气可怜:“我们娘娘也当真是伤心了啊,那风吹的多冷,方才看见的事又……” 他欲言又止,见好就收,果然余光撇见萧琅炎的神情更为黑沉。 到了瑶光宫外,殿门紧闭,沉碧守在门口,拦住了萧琅炎。 “皇上,娘娘困了,准备歇下了。” 殿内,沈定珠乌发散在枕头上,听着外面传来萧琅炎的声音。 “沈定珠,朕没有跟她发生什么,朕不知你在沁心湖边等着。”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她红润美丽的脸庞,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难过,只是觉得,自己刚刚出现的很不合时宜。 萧琅炎身为帝王,难道,还真的指望他永远都只有她一个妃嫔? 她叹了一口气。 这时,门口萧琅炎的声音,不断传来。 “朕知道你还没睡,你让朕进去看看你,刚刚你在湖边等了多久,你有没有不舒服?” 沈定珠闭上眼,打算装作自己睡着了。 然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轻轻地动了动。 沈定珠惊讶地睁开美眸,纤细粉嫩的玉指,摸了摸腹部。 “你个小家伙,怎么现在动了?” 门口,萧琅炎轻轻叩门:“朕能不能进来跟你说话?” 整个晋朝,敢将他拦在门外的,也只有沈定珠了,偏偏萧琅炎愿意纵容她,在门外哄了半天,她不来开门,他也不生气。 不一会,门内传来沈定珠柔软的声音。 “皇上进来吧。” 沉碧松了口气,连忙将殿门打开,倘若娘娘再不松口,她都撑不住了! 面对皇上,沉碧都快吓死了。 萧琅炎进去后,沈定珠正披着一件紫金色的外衣,乌黑的发柔顺地搭在肩上。 她玉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粉面娇润,可瞧向萧琅炎的那双美眸,却黑如两颗珍珠,藏着小小的情绪。 萧琅炎果断走到她面前,微微屈膝弯腰,将她两只手捧起来,用大掌来回揉搓。 “冻着了吗?”他低声问,薄眸中流露出来的炙热,不加掩饰。 沈定珠摇了摇头,她淡淡地轻笑,容颜娇娇倾城。 “皇上,您看这个。”她握着他的大掌,放在自己的腹部。 萧琅炎顿时感受到,手掌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在轻轻挪动。 他感到惊奇,从未有过的体验,让萧琅炎直接单膝半跪在脚榻上,附耳去聆听孩子的动静。 “他会动了?”萧琅炎扬起的俊眉,透着淡淡的欣喜,英俊的薄眸中,对沈定珠的爱意,更如烈火烹油般,掩饰不住。 沈定珠含笑温柔,又有些怨怼地看他一眼:“其实臣妾是打算不开门的,但孩子听到皇上的声音,就一直在动。” 萧琅炎喉头滚出朗朗笑声,他隔着衣服吻了吻沈定珠的肚子:“果然是亲骨肉,知道帮父皇哄你母妃,嗯?” 沈定珠美眸轻眨:“皇上跟孙姑娘的事情,谈完了吗?” 萧琅炎抚摸她肚子的大掌微微顿住,他抬起头来,薄眸漆黑深邃,耐心解释:“朕不知她会来,也是她自己脱的衣裳,你别生气,对孩子不好。” 沈定珠一笑:“臣妾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去的贸然,有些唐突罢了,下次臣妾避讳谨慎一些,就好。” 听了她的话,萧琅炎眼底的炽热骤然寂灭下去,他的神情仿佛渐渐冰封起来。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莫测地问了一句:“朕跟别人这样相处,你竟也不生气?” 第228章 你梦里喊的男人是谁 沈定珠怔了怔,床边放着的一顶夜明珠,将她娇白绝美的面孔,照得绰影晃晃,眼里的神色,也显得不够真切。 萧琅炎的目光逐渐寸寸冷了下来,他握着沈定珠的手,进一步追问:“回答朕。” 沈定珠自然知道,要回答什么,才能令萧琅炎开心,可是,她扪心自问,自己都尚未弄清楚看见他跟孙清雅独自相处时的感受,又怎么回答萧琅炎? 然而,她垂了垂纤秾的睫毛:“臣妾……当然介意。”她说了最会令他开心的一种。 萧琅炎听言,并未急着高兴,反而耐人寻味地挑起剑眉:“什么样的介意,吃醋么?” 沈定珠乖乖点头,萧琅炎倏而放开她的手,冷笑一声:“沈定珠,朕将你宠的能耐愈发大了,敢撒谎骗朕,要你强装在意朕,是不是很辛苦?” 萧琅炎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将她娇娇的姿态,笼罩在他的一片阴影里。 从沈定珠的角度抬头看去,萧琅炎薄眸深邃黑冷,透着一股复杂的炙热,他总是在沈定珠这儿尝到一种挫败感。 萧琅炎自幼学习如何把弄权政,他想要达成的事情,用计谋就能完成,想要收买的人心,稍作计策,便可以收拢。 然而,在沈定珠这里,他一遍遍将原则改了又改,对她的耐心一日日增多,却得不到他希望的回应。 “这么久了,朕待你已是极致的宠爱,为何就是捂不热你的心?”萧琅炎盯着她的目光,像是带着不甘,一贯冷厉的气息,也在此刻悄悄地消弭,唯剩下那双黑雾薄眸中的点点自嘲。 沈定珠拢着披肩,坐在床沿边,仰起水眸怔怔地看着他,那样漂亮娇艳的一张脸蛋,笑的生动,美的盎然。 可惜,眼里却从没有露出极致的爱意,她在乎的东西似乎就那么几样。 “皇上……您要的感觉,臣妾恐怕给不到。”她声音低落,眼睫轻眨间,已有了一些苦恼,“臣妾自幼被家人宠爱,不知爱人是什么滋味,您想要什么样的,臣妾去学。” 这句话,让萧琅炎顿时一僵。 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酸涩,在心底油然而生。 尤其是看着沈定珠的神情,娇美无辜,她眼中似也有困惑,仿佛萧琅炎提了一个让她很为难的要求。 萧琅炎不知道的是,前世,沈定珠刚刚留在他身边时,也曾动过两分真心,毕竟,他看似不在意她,可两个人却一起经历了许多事,足以让当时无依无靠的沈定珠动心。 还记得有一年她陪萧琅炎巡视江州,遭遇山洪,她单乘的那辆马车,在后面被山洪逼退,萧琅炎将她的马车从深陷的淤泥里拔出来的时候,不顾她身上的脏污淤泥,用力地将吓得失了魂的沈定珠抱在怀里。 当时他脸色苍白,竟比她看起来还要受惊,那时沈定珠心头颤颤,她心中开了一朵小花,以为萧琅炎对她终究是有情的。 然而,后来傅云秋回京,沈定珠才知他那么紧张,是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是傅云秋的替代,从那以后她心中的小花就死了。 萧琅炎与她相处时,便是需要的时候逗弄两下,不需要的时候,就让她要乖。 重来一世,他竟想她爱他,沈定珠心中忍不住苦笑,萧琅炎怎么总爱给人出难题? 此时,眼前的他,薄眸黑白分明,冷得彻底。 “朕要你发自内心,并非学谁,你也无需假装,朕知你明白如何爱人。”他说罢,转而走到妆匣边,拿起针黹筐子里,沈定珠为肚子里的孩子绣的小肚兜。 看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他嗤声一笑:“在意这个人,便会为他付出,正如你为孩子绣衣物,也正如,你梦里都在喊着的那个人。” 沈定珠一愣,她梦里喊谁了? 这么多年,她梦到的,不是沈家被抄家灭族那日,便是她中毒身亡的时候。 萧琅炎见她一脸错愕不解,他的冷眉拧的更深:“不想承认?你一手高超的绣艺,是否就是为了你梦里那人?” “臣妾梦中到底喊了什么?”沈定珠很是疑惑。 萧琅炎回忆起来,便面色紧绷,薄唇抿成一条线,双眸黑沉。 前不久他们刚和好的时候,他搂着沈定珠入睡,半夜被她的梦呓声吵醒,他见她面带羞恼的笑意,黑发落在白皙粉红的面颊边,她睡着喃喃:“不好看……下个乞巧节我绣个新的给您……” 萧琅炎当时脸色便黑沉的彻底,他从未跟沈定珠过过什么乞巧节,而这样男女定情的日子,竟是她送另外一个男人绣品的时候? 他当时本想发火,可又不忍折腾沈定珠的身子,但这样的猜忌在心里形成了一根刺,他今日索性将刺扯了出来,不顾心头的淋淋鲜血,也要知道,她到底梦里想着谁。 萧琅炎将她的梦呓之语告诉了沈定珠,换来她更加怔忪甚至恍然的神情。 她想起来了。 前世时,她为了巩固恩宠,从宋嬷嬷那里学来了一手绝妙的绣活,在技艺还不是很娴熟的时候,她将几块颜色不一样的布缝在一起变成了荷包,绣了一条龙。 原本是打算练手,到时候绣的好看了再送给萧琅炎。 然而乞巧节那天晚上,他忽然来后宫,要她陪着用膳,那只花里胡哨的荷包就掉了出来。 萧琅炎嘴上嫌弃丑,手上竟直接将荷包挂在自己的腰间,沈定珠见他穿着一身正经的龙袍,高大的身躯伟岸英俊,腰带上垂着的那丑陋荷包,就更加突兀! 沈定珠想要回来,萧琅炎偏不给,他还声称要带着上朝,将沈定珠吓得面色一白。 她绣的那么难看,他还要戴着到处招摇? 于是,才有了后来她哀求他还回来的事,沈定珠自己也没想到,她对这件事竟然如此在意,甚至还会午夜梦回当时? 萧琅炎见她走神,且表情逐渐复杂无奈,眉宇间凝聚起冷厉的怒火:“朕就在这,你还敢想他!” 他豁然上前,禁锢住她的身子,将她直接扣在了怀里,态度强势霸道。 沈定珠有孕在身,他怕占有她使得她更累,可又有一股气憋在喉头,萧琅炎薄眸气的发红。 半晌,他将她衣襟拉下,朝着那白嫩的脖颈,就像吻咬下去。 沈定珠回过神来,在萧琅炎垂首时,连忙捧住他的下颌,急促地说了一句:“梦到的是皇上!” 第229章 只要有一点点爱他 萧琅炎的动作停在半空,抬起冰冷黑幽的薄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双眼里,全然倒映着沈定珠娇俏急促的小脸。 她微微喘息,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看出他眼中的狐疑,强调了一声:“真的。臣妾梦到的就是皇上,梦里不知怎的,臣妾的绣艺变得极差,可给皇上绣了一只五颜六色的荷包,皇上还戴着它到处招摇,臣妾害怕臣子们非议,才想让皇上脱下来……” 看着沈定珠美眸中闪烁的乌黑盈盈,萧琅炎却低沉问:“那你的绣艺,到底是为谁学的?” 沈定珠语气一顿,暂时回答不上来。 她若说是为了自己,萧琅炎如此聪明,恐怕也不会信。 当初她是养在沈家闺阁中娇滴滴的女儿,别说针了,沈父沈母根本不会让她碰到尖锐的东西,以免伤了女儿娇嫩的肌肤。 见她回答不出来,萧琅炎神情划过一丝了然,薄眸中的漆黑多了一丝自嘲的暗冷。 “罢了,朕不想听了。”他不愿再就这个问题计较下去,她如今有孕在身,他理应更加纵容她。 何况,萧琅炎心底竟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沈定珠刚刚说了那句话以后,他便肯原谅她了,仿佛只要她肯花点心思来哄他,哪怕是骗他的,萧琅炎也能接受。 沈定珠见他神色收敛的极快,于是睫毛轻颤,询问:“天色已晚,皇上还留下来休息吗?” 萧琅炎放开了她,转过身去,像是要走:“朕还有政务得去处理,你早点就寝,今日原本是打算带你去看澄澄,改日朕再派人接她进宫陪你吧。” 其实,他还安排了上千盏孔明灯,原本想放给沈定珠看,但现下,他只怕自己做的再多,她也不会真的开心。 他迈步离去,身后却忽然传来沈定珠娇软的声音。 “皇上,这个您拿走吧。” 萧琅炎停下脚步,回眸看来,只见沈定珠提来一个盖着布的挎蓝。 “是什么东西?”他说着,揭开上面青蓝的罩布,英俊深邃的面孔,忽然错愕怔住。 篮子里,放着纸钱与白烛。 她舔了舔粉唇,试探着说:“臣妾记得孝穆太后的祭日,约莫就是明天了,马上要过子时,皇上倘若去祭拜,臣妾斗胆,请您将臣妾的这一份也带去,希望太后娘娘在天之灵,保佑皇上身体常康健。” 孝穆太后,便是萧琅炎登基后,给他母亲刘妃追封的谥号。 沈定珠有些忐忑,因为,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尝试主动提起刘妃,前世,萧琅炎祭拜他母亲的时候,从不肯让她跟着,但她知道,每年上元节后的一日,便是萧琅炎最为孤僻伤心的日子,还会在刘妃死去的那座冷宫里,一坐便是一整天。 她伸手,揭开纸钱和白烛,下面还放着一个油纸包。 “皇上若是祭拜,不愿旁人打扰,可别不吃东西,这里面有臣妾给您准备的茯苓糕,皇上记得垫垫肚子。” 沈定珠说着,主动拢紧披风,像是准备送他走到门口。 萧琅炎却始终回不过神来,那深邃至极的薄眸里,翻涌着滔天波浪,情愫风波暗涌。 殿内一片金灿的暖辉中,沈定珠穿着的衣裙,勾勒出她有孕的身形,肤白貌美,更显柔婉,此时她看着萧琅炎愣在原地,不由得伸手轻轻推了推他。 “皇上?” 突然!萧琅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拥着,还不忘避开她隆起的肚子。 挎篮掉在地上,纸钱倾倒,露出里面的油纸包,以及,沈定珠没有提到的,她亲手为刘妃抄的一卷经文,可刚刚萧琅炎却看得真切。 他笔挺的鼻息,来回在她的脖颈间摩挲:“是朕错了,朕刚刚错了!” 他说的突然,沈定珠感到莫名,声音娇软:“皇上,到底怎么了?” 萧琅炎觉得他蠢,梦里的男人不管是谁,沈定珠现在是他的女人,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骨肉! 她表达的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直白,阖宫都害怕提起他生母刘妃,因为刘妃死前并不光彩,都以为这是萧琅炎的逆鳞。 可是,只有她察觉,生母的祭日,于他来说分外重要。 她甚至为他准备了吃的,怕他饿着。 她为他考虑了方方面面,谁说这不是爱他? 沈定珠心里,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哪怕分量不重,但已足够! “朕知道你的好,朕现在明白了。”萧琅炎说着,大掌捧起她的红润的娇面,俯唇吻了下来。 他的吻犹如春风化细雨,丝丝缕缕地捕捉着她口中的每一寸兰息,直将沈定珠亲的脸上彤云簇簇。 忽然,她皱眉,唔的嘤咛了一声。 萧琅炎连忙放开她,万分紧张:“怎么了,哪里疼?” 沈定珠摸着肚子,感受片刻,才抿起水光柔嫩的唇,莞尔:“他踢臣妾。” 萧琅炎顿时弯腰,对着沈定珠隆起的腹部,沉沉道:“不能欺负你母妃,不然等你出来了,朕会教训你。” 沈定珠连忙护着腹部,转而背过身去:“皇上不要吓唬他,岑太医都说了,孩子这个时候都能听见我们说话了呢。” 说着,她困的打了个哈欠,美眸泪眼汪汪的,萧琅炎哄着她上榻入睡。 “皇上不是说要处理政务吗?” “等你睡着了,朕再走。” 萧琅炎守在榻边,沈定珠见他总是满眼情深地看着她,便忍不住在想,她准备的这些东西,竟令他这么高兴? 实则,沈定珠不过觉得,她霸占着萧琅炎的宠爱,也总该还点什么给他。 不一会,沈定珠在他的陪伴下,安心地睡着。 趁着她睡着了,萧琅炎又给她轻轻地捏了一遍腿脚,免得明日她水肿难受。 直到二更天,他才吻了吻沈定珠精致美丽的睡颜,之后才离去。 他离开瑶光宫时,绣翠已经回来了,正在和守夜的沉碧说话,两人看见萧琅炎,连忙行礼。 萧琅炎却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她们不要吵到沈定珠的休息。 英俊的帝王面带淡云般的笑意走下台阶。 等他走远,沉碧才纳闷:“绣翠,你觉不觉得皇上好像很高兴?” “皇上见到咱们娘娘,哪回不是高高兴兴的?” “也对,哎呀,你快继续说,你跟陈侍卫有没有定情?” 绣翠脸色一红,急忙甩开沉碧的手:“我进去伺候娘娘了。” 此时,萧琅炎没有乘坐轿子,反而是带着禁军,走在月光铺洒的宫道上,薄唇边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 徐寿也早已陪完妻儿,赶回宫中,与陈衡一起跟在他的身后。 这两人都是萧琅炎的心腹,于是,萧琅炎便忍不住说:“朕对她的要求太苛刻了。” 徐寿和陈衡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当然清楚能让皇上反思的人是谁,整个宫里,乃至整个晋朝,只有沈贵妃有这样的本事。 徐寿恭维:“皇上跟娘娘情深意重,哪有什么要求不要求的,不过是情到浓时,心里生出的几分计较,那也是甜蜜的,至少证明皇上非常在乎贵妃娘娘。” 萧琅炎笑了,从腰间顺手拽下压袍的红玉:“赏了。” 徐寿眉开眼笑:“多谢皇上,多谢贵妃娘娘!” 他沾了沈贵妃的光,可不得好好感谢。 要不怎么说徐寿是人精,谢了沈贵妃,萧琅炎听见了,比谢他自己都高兴。 陈衡皱了皱眉,直白地说:“皇上对贵妃娘娘够好了,前朝的非议都压着不让娘娘知道,后宫专宠,不立后纳妃,卑职觉得,沈贵妃能遇到皇上,才是好命。” 徐寿暗中拍了一下他的手。 陈衡反而纳闷:“徐公公,你打我做什么,皇上,卑职只是为您心里抱不平,您对贵妃娘娘太好了,贵妃娘娘却没为您做什么。” 徐寿一个头两个大,抬眼偷看,眼瞧着萧琅炎的侧颜轮廓越来越冷峻了,陈衡好像还不知道停。 忽然,萧琅炎嗤笑一声,回头看着陈衡:“她为朕做的事,都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沈定珠娇气,能为朕做到那些,朕都知足。” 陈衡好奇:“什么事是卑职们看不到的?” 徐寿粗着嗓子吼道:“陈侍卫,你今夜的话格外多啊,太没规矩了!” 萧琅炎瞥了陈衡一眼:“她怀朕的骨肉,忍受孕中的苦楚,光是这一件,比的过一切。” 这下,陈衡和徐寿都沉默了。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有多少女人想进宫获得恩宠,朝堂上为了一个皇后的位置,各世家争的头破血流,可反观后宫,皇上将沈贵妃护在毫无风雨的身后,让她不用如履薄冰,甚至皇上现在还觉得,沈贵妃愿意怀他的孩子,都是给他的恩赐。 陈衡深深怀疑,瑶光宫所有女人都被沈贵妃教会了,怎么给男人下迷魂药,否则,为什么他对绣翠也越来越喜欢?即便绣翠拒绝了他两次。 徐寿看着萧琅炎的背影,暗中叹气。 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看着萧琅炎一路过关斩将,权谋超群,几位出色的皇子,乃至先皇,都在他的计谋之内,也看着他,谈笑间登九重、立云巅! 所以徐寿一直知道,萧琅炎是个绝对冷静自持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纵横睥睨的帝王,竟然开始有软肋了。 沈贵妃倘若做得不够,皇上竟然会自己找补。 稀奇,罕见! 次日,沈定珠睡醒的时候,徐寿已经在殿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她让绣翠和沉碧梳洗,随后连忙召见徐公公,毕竟徐寿是萧琅炎身边的贴身太监,让他等着,那就是耽误萧琅炎的事,沈定珠也不会如此恃宠而骄。 “徐公公有什么要紧的事,下次不妨吩咐沉碧她们,也好过公公一直等着,只怕皇上那边没人伺候。”沈定珠睡的面容娇红有光,坐在主位上,满身珠翠华耀,实乃当之无愧的宠妃。 徐寿拱手,笑呵呵的,半点等待的怨气也没有:“娘娘言重了,您的事,就是顶顶要紧的事啊,皇上今日不得空,就让奴才将两个人带来,听娘娘的发落。” 说着,他一挥手,禁军押着两个满身是血的人进殿。 沉碧连忙捂住口鼻,和绣翠一起挡在沈定珠面前:“公公,娘娘有孕在身,你将这样的晦气带上来干什么!” 徐寿忙说:“娘娘,这两人冲撞了您,害您等在冷风中,奴才是为了等您发落,您瞧。” 沈定珠仔细看去,黛眉微蹙,跪着的两个血人,竟是一个小太监,和月白! 第230章 让你外祖进京 沉碧看见月白,陡然拔高声调:“居然是你?昨晚,你果然是来假传圣旨的!” 徐寿拱手,再指向月白:“娘娘,这个贱婢胆子最大,收了别人的好处,跟皇上身边的小连子串通一气,将皇上昨夜的安排,告诉了孙姑娘,皇上说了,您尽管处置。” 月白眼泪簌簌,一张凄惨的脸望着沈定珠的方向。 “贵妃娘娘,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您,您有孕以来不能侍寝,后宫又不能一直妃位空悬,孙姑娘虽然许诺了奴婢好处,可是也说过,等她进宫后,必然不会与娘娘争宠,反而会将娘娘当成姐姐尊敬有加。” 沈定珠听完,乌黑水润的丽眸,浮起淡淡的嘲弄,红唇抿起一丝弧度:“你别告诉本宫,她说的话,你真的相信了。” 月白一时哑然,再看见沈定珠微妙的神情,脸上顿时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好似被当场扇了一巴掌般难堪。 月白求饶的神态渐渐僵住,沉碧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徐寿公公带走她,在被禁军抓住两只胳膊时,月白再也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吼。 “沈贵妃,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日,对你忠心耿耿,你却根本看不到我的付出,让沉碧和绣翠都防着我,既然在你眼前得不到重用,我另选明主,又有何不对!” “你以为你的恩爱能长久吗?你以为没了孙姑娘,就不会再有别人了吗?你凭什么让皇上为你不立后侧妃,就算皇上要平邑郡公入京又如何,沈家的罪名尚在……” 月白发疯般的吼声不断传来,还没等说完,徐寿扬起凌厉的一巴掌,直接落在她的脸上。 “把她的嘴堵上,还不赶紧拖下去凌迟!”徐寿声音尖锐,充满严厉,随后,他拱手向沈定珠告饶,就带着人匆匆去监督行刑,像是生怕走慢了,就被沈定珠留下询问。 沉碧看着门外,啐了一口:“自己为奴不忠,还敢怪娘娘。” 沈定珠娇美的面庞,神情怔怔发愣:“方才月白说,皇上下令让本宫的外祖进京?” 沉碧反应过来,高兴不已:“那可真是大好事啊,娘娘,咱们都快将近十年的时间,不曾见过郡公爷了。” 然而,沈定珠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过了几日,萧琅炎政务忙完,来瑶光宫陪沈定珠用晚膳。 正逢日暮四合之时,瑶光宫庭院里的梧桐树被染成一片灿烂金黄,烂漫摇晃的树影,透过雕花窗子投进,落在萧琅炎金紫的龙袍上,显得游龙隐隐,气势非凡,有吞海之势。 萧琅炎刚进来不久,还没说几句话,便帮沈定珠揉了揉她酸痛的腰肢。 “你腰痛的次数愈发频繁了,岑太医来诊平安脉的时候怎么说?”萧琅炎边替窗下竹榻上的沈定珠揉捏,一边沉声耐心地询问。 他薄眸的目光微微抬起,便落在她背对着他的那段腰肢上,肌肤雪白动人,裤腿半褪下的位置,微微露出美人的软臀,萧琅炎眼底神色骤深。 沈定珠毫无察觉,只半扶着窗棂,由着萧琅炎炙热的大掌为她按摩,她含笑淡淡:“岑太医说了,随着月份增大,腰痛是无可避免的。” 说着,她垂首抚摸小腹,乌黑的发丝顺着肩头划过,雪白的手指充满温柔的母爱:“说来奇怪,怀澄澄的时候,不怎么腰疼,或许是现在这个孩子更重……” 忽然,沈定珠感到,萧琅炎高大的身躯,从后头搂住了她,姿势暧昧,他吻了吻她的后脖颈,声音喑哑低沉:“辛苦你了。” 沈定珠感受到萧琅炎的变化,她耳根微烫,侧过头去,垂着的眼睫盖着乌黑幽幽的美眸:“皇上,臣妾听说,您召见臣妾的外祖进京了?” 萧琅炎搂在她腰间的大掌顿了顿,他眼底的情海波澜快速地平静下来,须臾,他放开沈定珠,两人一同坐在竹榻上。 萧琅炎点头,看着沈定珠的眼睛:“朕本想等他们进京了,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沈定珠笑得很勉强。 萧琅炎见状,微微挑眉,窗外的夕阳,将他两轮薄眸照耀出棕黑的色泽,像是镀上了金光,从而更显得神情莫测。 “你看起来不高兴?” 沈定珠与他四目相对,终究,她丰软的红唇叹了口气:“当初沈家出事,外祖却并无帮衬之意,甚至害怕母亲连累,连上两封折子给先皇,表明自己的清白。” 在困难之时不愿伸出援手的外祖,还在沈定珠落难的时候,曾写信过来斥责她不该对付欺负她的姨母一家,在发现她得宠以后,强迫她帮助表妹苏问画嫁高门。 沈定珠都有些恍惚,外祖在她小时候很疼爱她,为什么沈家出了事以后,外祖的态度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她甚至偶尔会想,当时外祖对她好,是不是也有目的?知道她长相精致,把她当成手里的一个筹码,而并非真的疼爱。 萧琅炎五官英俊,剑眉漆黑,鼻梁挺拔,他伸手握住沈定珠的手。 “你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强势的外家。”萧琅炎的语气非常平静,他当初做皇子的时候,正是因为母亲刘妃的家族里,没有一个朝廷重臣,所以他的路,走的比旁人艰辛。 “朕希望澄澄和这个孩子,能有无忧无虑的一生,而这样的希望,必须建立在强势的权利之上,朕要给他造势,要为他铺路,你明白吗?”萧琅炎说的诚恳认真。 沈定珠眸光闪烁地看着他。 所以,萧琅炎是早就思考过了,他要抬高沈定珠外祖平邑郡公的身份,让他们代替沈家,成为她的支撑。 他做这个决定时,没有问沈定珠的意愿,只是觉得为了她和孩子好,便强势霸道地下令,若非月白说漏嘴,沈定珠直到平邑郡公进京了才会知道这件事。 外面起风了,梧桐树的叶子,在早春时节透着淡淡的青绿,风吹出呼啦啦的声音。 沈定珠眼里是外头被风摇动的光影,她艰难启唇,声音干涩低落:“所以,皇上是放弃为沈家平反,只要外祖得势,沈家有没有沉冤昭雪,已经不重要了?” 第231章 明君密令 萧琅炎神情变了变,语气也跟着低冷:“朕没有那个意思,但沈氏一族的冤屈,需要时间筹谋,此事涉及先帝在位时错综复杂的关系,朕倘若要一一彻查清算,朕说了,要你耐心等待,给朕时间!” 他说到最后,猛地站起身来,眉宇峻冷,薄眸漆黑,手边摇晃的龙袖上,那游龙怒目,像极了萧琅炎眼底渐渐扬起的火星。 两人眼看着要为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争执。 然而,沈定珠微微仰起的那张娇美的芙蓉面上,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滚烫的热泪。 因为她想到前世此时,已为沈家平复冤情,而今时今日,想得清白,却难如登天。 瞧见沈定珠双眸中流露出来的点点伤心,更因着那一滴顺着她粉面滑落的泪水,萧琅炎一怔,心底的火气瞬间散去,化作淡淡烟雾,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在乎。 萧琅炎喟叹一声,转而弯腰,大掌轻轻为沈定珠擦去泪水,她却与萧琅炎赌气般侧过身,自己擦掉泪珠,红着美眸看着外头金乌落入了山下,天空一片黯淡蓝。 萧琅炎沉息,扳正她的肩膀,迫使两人对视,他声音沉沉,充满耐心:“朕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为沈家平反,不仅需要证据,还需要时间,朕已经在朝中安插寒门子弟,早晚有一天,这些人能化作利剑,与世家抗衡,其中也有你父亲从前的门生,将来可为沈家的冤情平反出力。” “至于你的外祖,你既不喜他,朕便酌情重用,既给他势,却不放权给他,等孩子长大,你大哥和二哥在朝中已有建树之时,朕再将你外祖放归祖籍,容他颐养天年,你看可好?” 沈定珠用湿漉漉的眼眸看着他,神情怔怔的,因刚刚哭过,此时更显得俏脸粉白,像是雨露过后的白牡丹,透着别样的艳绝。 “皇上没有骗臣妾?”她声音娇哑,还带着轻微的鼻音。 萧琅炎一笑:“朕不骗你。” 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朕也安排好了,明日送你出宫,去沈府看望你父母和澄澄,不过,只能去一日,且要悄悄的,不能大张旗鼓,你愿不愿意?” 沈定珠眼中一亮,她岂会不愿! “愿意,臣妾愿意。”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 沈定珠睡在萧琅炎的怀里,他从后搂着她,大掌护在她的肚子上,两人呼吸一样均匀。 睡到半夜时,沈定珠被外头雨打芭蕉的声音吵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稍微一动,萧琅炎便似察觉般半睁开薄眸。 “吵醒了?”他声音透着还没睡醒的磁性沙哑,萧琅炎将沈定珠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的姿势,“明日朕让徐寿修剪你窗外那棵芭蕉。” 他说着,抬起手,轻轻覆在沈定珠的耳朵上,另外一只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隆起的腹部,萧琅炎闭上了眼:“睡吧,朕在。” 很快,他沉稳的呼吸声,伴随着强而有力的心跳响传来,沈定珠靠在他的怀里,竟觉无比安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渐渐依赖萧琅炎。 倘若……他真的将对她的承诺完全实现后,好好地去尝试爱他,也无可厚非吧。 次日一早,沈定珠就换了身衣裳,暗中乘坐一辆低调的马车,在数十名便装禁军的陪同下,回到沈府。 一家人其乐融融,沈父始终保持着镇定的态度,哪怕面对萧琅炎赐来的一马车珍贵药材和锦布,沈父都不曾变过一分神色。 反倒是看见沈定珠的肚子月份大了,沈父的眼中,流露出独属于父亲的不忍和心疼。 府中前不久刚配备了几个仆从,这会儿大嫂张罗着午膳,家人看见沈定珠回来,都很是高兴,唯有苏心澄,哒哒地跑到沈定珠身边,看见她隆起的腹部,又怯懦地退了回去。 那双大大的眼眸水灵灵的,看着母亲,却不敢亲近了。 沈定珠张开双臂:“澄澄,过来呀,让娘亲抱抱。” 苏心澄迈着小心翼翼的步伐走过去,也只抱住沈定珠的一只胳膊,她仰起头,大大的眼眸像极了沈定珠:“娘亲,表哥说,你肚子里现在怀的弟弟,是爹爹的金蛋,所以非常宝贝,我不能再向从前一样到你怀里去咯,万一把金蛋撞碎了怎么办呢?” 沈定珠闻言,忍俊不禁,揉了揉小家伙的头:“澄澄这可爱的奇思妙想越来越多了,娘亲肚子里的不是蛋,是小宝宝,他虽然很小,但很坚强,我也是澄澄的娘亲,不会有了别的孩子,就再也不疼澄澄、不抱澄澄的。” 说着,她主动抱住女儿,贪恋着孩子的奶香味,作为母亲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纾解。 快了,快了,再有半个月,澄澄就能被认回宫中了! 到时便不用这样偷偷地相见。 苏心澄顿时高兴起来,欢快的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动听,她好几次看向沈定珠的身后:“娘亲,爹爹这次没有来,是不是太忙啦?” 沈定珠眉眼弯弯,华美的衣裙,衬托出她无双的绝丽:“是呀,不过马车上有你父皇派人为你准备的礼物,也有你表哥的一份,澄澄拿去跟表哥一起看吧。” 苏心澄满怀欣喜地答应,沈定珠与家人用膳,午膳过后,终于有机会单独与沈父相处,沈定珠便连忙问了有关于北梁国二公子的事。 沈父皱眉回忆:“我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府中当初被抄家时,各种疑似敌国信物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上报皇上,若是有,早就发现了。” 沈定珠松了一口气:“果然是污蔑,我早就知道,府中倘若收了外人的东西,父亲岂会没有发现呢?” 忽然,沈父压低声音,询问:“之前流放前,为父交给珠珠的那枚密令,你可有保管好?” 沈定珠颔首,静谧的屋内,光尘翻飞,美人眸色平静如一汪水。 “父亲交代,女儿不敢忘却,现在正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是父亲说,有一天明君登基,便可以将东西交给他,现在皇上在朝政上兢兢业业,女儿是否可以将此物拿出?” 沈父瞬时沉默,背着手站在屋内的多宝架前,衰白的鬓发显出他几分苍老,好一会,沈父才摇摇头。 “再等等,此物贵重,皇上若不问,你无需提及,女儿,这个东西,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这句话,颇有深意,直到沈定珠回宫的路上时,她还在那枚密令,是不是就跟各势力一直在寻找的玄甲军有关? 突然!马车在经过一处窄桥前猛地停住。 沈定珠身形一晃,思绪收回,轻轻挑起垂帘一角,低声问:“怎么了?” 禁军副统领他们身骑棕马,跟随在马车的前后左右,这时策马来到沈定珠的窗边,压低声音回禀:“前头窄桥上有一人昏倒,娘娘请不要下马车,卑职已经派人前去查看。” 第232章 本宫不点头,谁都拿不走 沈定珠挑帘看去,只见桥梁上,靠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离得有些距离,面容看不太清楚,只看见几个禁军上前确认他并非歹人,而是真的昏了。 于是,几人合力,将男人拖下桥,扔到旁边的灌木丛里,沈定珠瞧见这一幕,抿了抿唇:“还是将他扔到路边吧,后面经过的人,兴许会救了他。” 副统领颔首,立刻吩咐照做,期间沈定珠看着他们挪动男人,离得稍微近了点,便瞧见那人的面容。 一张五官轮廓深刻的面孔,刀削下颌,眉宇漆黑,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面色苍白地独自昏倒在桥上,沈定珠看他穿着,也不像落魄之人。 何故会没有仆从跟随,一个人倒在少人经过的小路上? 沈定珠是为了隐瞒身份,才选择偏僻的路径回宫,见禁军将男子搬到路边以后,她放下垂帘:“走吧。” 马车碌碌离去,初春的风经过桥边两端的芦苇,男人无力地睁开一条眼缝,看着那辆马车远去,空中徒留一阵香风。 刚刚半昏半醒间,好像听到了一道妙丽的声音。 早春二月,沈定珠已有孕六个月。 月份大了以后,她便不再怎么出宫看望澄澄,按照钦天监测算的吉日,二月初十那天,就能将澄澄作为公主,迎入宫内了,沈定珠一直在等这一天。 初三这日,沈定珠扶着腰身,乘轿去百花园赏景。 正值春日烂漫好时节,南边芍药露蕊,花开绝艳,西北边绿竹斜斜,正沐浴朝阳片片细叶透着碧光,正中芙蓉娇怜。 沈定珠纤柔白皙的手腕,挂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羊脂玉雕比翼鸟手镯,她粉嫩的玉指捧起一朵芙蓉细嗅。 只稍稍有点弯腰,不一会,沈定珠就皱了皱眉,直起身轻轻捶打腰间。 绣翠会意,上前帮忙反复揉捏:“娘娘又腰酸了?岑太医叮嘱过娘娘,现在龙胎长势好,娘娘得走的慢些。” 沉碧在旁接话:“娘娘若不舒服了,咱们就回宫去,皇上已派了十名医女,学了缓解揉搓的手法,专门等着伺候娘娘。” 沈定珠红唇莞尔,锦绣堆玉的乌黑鬓发,明亮如缎:“再走走,这才刚刚出来,岑太医虽说本宫要好好休息,但更交代了,要想生产时顺利,需得每日多走两步。” 说罢,她指着不远处的芍药。 “派人去将芍药的花蜜取一些留下来,等澄澄进宫那天,做成软糕给她吃。” 芍药花蜜,每当二月的花期才能结出甜滋滋的蕊蜜,等过了这个时节,蜜就会酸苦。 苏心澄酷爱芍药味的甜糕,距离小家伙进宫还有七日的时间,沈定珠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了起来。 萧琅炎也为女儿安顿好了住处,就在乾元殿和瑶光宫的南边不远处,取名“芳草洲”,他秀环沈定珠为女儿起的名字,于是,苏心澄被登入牒谱之后,改名为萧心澄。 这时,一旁花圃里传来其余宫女的声音。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沈定珠回眸看了一眼,两个小宫女颤颤巍巍地低着头,手臂上都挂着一个挎蓝,里面装满了芍药花。 绣翠低声提醒沈定珠:“这是傅女官身边伺候的宫人。” 沈定珠最近也听闻,在最初萧琅炎同意傅云秋与长琉国摄政王和亲的时候,傅云秋要死要活,最近不知怎么转性了,忽然同意了。 也不再折腾,而是配合宫廷准备她出嫁的事宜,还托人带话给萧琅炎,前尘往事作罢,她已心如止水。 沈定珠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好笑。 傅云秋能心如止水?她会折腾到活着的最后一刻。 沉碧训斥道:“你们采这么多芍药花干什么?我就说枝头上花不够多,原来是叫你们摘去不少。” 两个小宫女畏惧沉碧的威严,忙解释:“奴婢奉傅女官之命,采花来为她染指甲,再有一个月,长琉国摄政王的迎亲仪驾就要到京城了,所以,傅女官想更好看些。” 沉碧撇撇嘴:“真会折腾,嫁个摄政王罢了,将自己当成宫里的主子娘娘?把你们手中采摘的芍药都给我。” “那怎么行?”一个小宫女脱口而出,脸色苍白惶恐,“傅女官严苛至极,要是知道奴婢们没有将她的要求完成,必然会为难我等,还请沉碧姐姐不要为难了。” 沉碧不跟她们废话,直接上手抢走花篮,两个小宫女不敢跟她争,只捂唇惊呼,眼中弥漫起害怕的泪水。 沈定珠一直冷眼旁观,看着沉碧说:“可以染指甲的花,又不止芍药一种,那边还有紫藤萝,你们去摘那种不就好了?这些芍药,我们贵妃娘娘要。” “可是……”小宫女显然犹豫,她俩对视了一眼,在说和不说之间踌躇不已,好一会,才艰难地说,“傅女官指名要芍药花,因为她说,从前皇上与她年幼为友时,曾夸过她芍药染指好看。” “大胆!”沉碧气恼怒斥,两个小宫女急忙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不关奴婢的事,娘娘,真的是傅女官亲口说的。” 那两个小宫女正吓得发抖的时候,忽然,沈定珠拿起花篮里的两朵芍药,放在她们的髻发里。 小宫女们愣住。 “今日本宫不会相让,恐怕她确实会为难你们,傅云秋想要的东西,本宫不点头,谁也拿不走,她知道这个道理,定会拿你们出气,但无妨,倘若你们受了委屈,只管来瑶光宫找本宫。” 两个小宫女抬头,眼眸惶惶不安间,望见一张被春日照拂的极美的俏脸。 沈定珠笑的一脸柔美婉约,漂亮的不像话,即便是孕中,也不显笨拙,反而让她多了几分艳绝。 光从她身后照来,令她乌黑的发丝闪耀着金辉,像仙子一样,两名小宫女顿时止住了眼泪,好像被安抚了一般。 沈定珠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山清。”“奴婢水秀。” 沈定珠颔首,让沉碧记下这两个人,要是她们来瑶光宫求助,必然要给予帮忙。 回去的路上,沉碧提着一大筐芍药,不解地问:“娘娘,您对那两个宫女太好了,说不定,她们回去就实话告诉了傅云秋。” 沈定珠饱满的红唇抿起一抹淡然的笑容。 “说就说吧,还怕她知道?”她仰眸,看着飞鸟掠过碧蓝的天空,周遭花鸟深深,春和景丽。 沈定珠美眸幽黑:“本宫只是觉得傅云秋的态度变化得那么快,一定有问题。” 刚回瑶光宫,就见一抹明黄色的高大身影,正在桌前观赏沈定珠写的字。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沈定珠有些惊讶,看了一眼窗外的时辰,将近午时,平日里这个时候,萧琅炎还在御书房忙碌政务。 萧琅炎抬靴朝她大步走来,英俊的眉宇噙着笑意:“朕下午约了几个翰林修撰国史,要与他们洽谈,恐怕至夜半,不能来陪你用膳,索性中午过来看看你。” 说着,他已将她搂在怀里,像往常一样吻了吻她的发间:“身上有百花的气味,你去瞧花了?” 沈定珠还没说话,沉碧就打抱不平地说:“娘娘去了,还想为公主殿下摘一点芍药做花蜜糕,可谁能想到,傅女官竟然也派人来采芍药,还想跟娘娘抢!” 萧琅炎眸色顿时一深,语气也跟着冰冷凌厉了几分:“你受她欺负了么?” 第233章 他想让她的儿子做太子! 感受到他身上忽然弥漫出来的杀伐气息,沈定珠握住他的指尖,笑盈盈的:“哪里就这么容易被她欺负了?皇上疼爱臣妾,臣妾有十足的底气,欺负她还差不多。” 萧琅炎这才收敛了几分戾气:“委屈你了,再过几日,朕就解决她。” 沈定珠知道他对傅云秋有安排,便也不再过问,只含笑点点头,转而瞪着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训斥沉碧。 “下次嘴再这么快,本宫就狠心罚你了。” 沉碧吐了吐舌,知道沈定珠不会真的舍得罚她,她眼珠子一转,话语又脱口而出。 “皇上,傅女官的宫女说,她曾耀武扬威,炫耀您曾经夸过她的指甲染芍药好看,咱们娘娘说什么,这回都不让她。” 沈定珠作势抬手:“沉碧!多嘴。” 沉碧捂着脑袋就匆忙告退,绣翠替沈定珠追了几步,笑着骂:“你这丫头!惹娘娘嗔怒了,小心皇上罚你。” 沈定珠让她俩退下,自己给萧琅炎斟茶的时候,却见他坐在桌边,抬着一双深邃的薄眸,染尽笑意瞧着她。 “皇上又笑什么?”还笑的如此灿烂。 “朕没有夸她。” “臣妾当然知道,皇上不是那种性子的人。”萧琅炎没有那么细致。 忽然,他拉着她的手,拽着沈定珠坐在他的腿上。 萧琅炎笑的剑眉轻扬,英俊不凡:“但朕喜欢你吃味的样子,不管抢什么,你这样在乎朕的时刻,最好再多点。” 沈定珠眸色怔怔,瞧着他,巴掌大的白皙小脸,面颊升起片片绯红。 她有些无奈地摇头,又忍不住笑:“皇上误会了,吃醋犯不着,只是澄澄马上进宫了,她喜欢吃芍药花蜜做的甜糕,臣妾就算不认识傅云秋,为了女儿,也要争一争的。” 萧琅炎脸上的笑意瞬间垮了下来,他大掌覆在沈定珠的腰后,危险地眯眸:“不吃醋?” 沈定珠感受到他的动作,背脊默默地挺直,貌美无瑕的脸蛋上,多了两分娇恼。 “臣妾吃醋了。”她顺着他的话说,像哄他似的。 偏偏萧琅炎就吃这套,他不去计较其中的真假,在他眼里,沈定珠愿意说她在乎他,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心在,他都权当她是认真的。 萧琅炎拽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之后笑着站起身,拉着她走到桌边。 “澄澄喜欢芍药又又何难,朕派人在她的芳草洲附近种满花圃。” 随后,他指着桌子上,方才沈定珠没回来时,他写下的两个字。 “朕给儿子取好了名字,就叫行彻,取自‘行之所御,彻之在极’,你觉得如何?” 沈定珠心头忽然一颤,怔忪不已。 萧琅炎说的行彻名字的来由,是建武帝登基时的祭天文中的一句,意思是:只要我在位一天,我便会将我的统御贯彻到底。 是一句极其英武强势的话语,而建武帝,就是萧琅炎的皇祖父,曾用心培养他的那位老皇帝。 建武帝的分量,与萧琅炎的母妃刘氏一样,在萧琅炎的心里,举足轻重。 而如今,萧琅炎给未出世的孩子取这个名字,意味不明而喻。 他要让她生的儿子做太子!! 沈定珠久久回不过神。 萧琅炎一直耐心等着她回应,但等了半天,看见她眼中水波晃动,潋滟惊波。 他大掌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高兴傻了?” 沈定珠回过神来:“皇上怎么知道会是男孩?万一又是女儿呢?” 萧琅炎一笑,凤表龙姿的外貌,充满和煦的耐心。 “是女儿更好,朕疼你们三个,若是儿子,便是朕与他,护着你和澄澄。” 说完,他握着沈定珠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岑太医私下告诉朕,这胎十有八九,是个儿子,沈定珠,你要为朕诞下第一个皇子了。” 孩子的存在,足以增加沈定珠的分量,萧琅炎所谋划的事,正在一步步实现。 看得出来他心情颇好,沈定珠便顺着他的话道:“臣妾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敬佩建武帝的雄韬武略,孩子若真是男儿,能有一分像建武帝,臣妾就知足了。” 萧琅炎朗笑着将她揽进怀里,他垂眸,眼底是明晃晃的宠溺,声音低沉动听:“真笨,是像朕八分,还有两分,像你最好。” 夜里,萧琅炎果然忙的没能来陪沈定珠用膳,到了要睡觉的时间,沈定珠却睡不着,她让沉碧和绣翠退下,自己从多宝架的一个隐蔽格子里,取出来一个盒子。 打开以后,她看着里面的红玉簪子,是她重活一世时,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东西,也是父亲让她保管的,最为重要的物品。 父亲说,建武帝临终前,将重要的密令托付给他,请他等待晋朝明主登基以后,再将密令交给明主。 沈父希望沈定珠按捺不动,再观察看看,然而,沈定珠却觉得,她应该将这个东西,拿给萧琅炎。 他对她的好,毫无保留,值得她将密令交出去。 沈定珠想了想,澄澄封为公主,入萧家族谱那日,应当是个好时候,她便打算在那日,将密令交给萧琅炎。 巧的是,二月初九那天,沈定珠的外祖,平邑郡公带着苏家一族进京了。 萧琅炎看在沈定珠的面子上,给予了苏家足够的排场,不仅派禁军夹道护送,还让两名三品内阁大臣,前去广天门迎接。 苏府在京城里的地段极好,紧贴着皇城附近,周围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平邑郡公自觉扬眉吐气,当初离开京城时,苏家已日渐衰败,他靠着女婿沈相的势力,才能得封一个郡公。 而今,他再回来,他的外孙女沈定珠,已然成为了皇上唯一的宠妃!皇上为她封禁六宫,不纳一妃一妾,为她改写国史,抬寒门子弟,为沈家铺路。 就瞧这苏府里,萧琅炎派人添置的东西,一砖一瓦,都好像透着昂足的贵气! 往后的日子,必然是越来越好,平邑郡公今年已六十有四,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却不见他疲惫。 反而刚放下东西没多久,他就想进宫去请安,向沈定珠示好。 禁军副军拱手:“皇上已经提前吩咐过了,贵妃娘娘如今身怀六甲,月份渐足,不便见外客,郡公爷要是想见,自然可以等到娘娘生产后,待身子养好了,也不迟。” 老郡公闻言,连连点头:“说的是,皇上考虑的,比老臣周到,还请这位大人,请代老臣慰问贵妃娘娘,老臣叩谢皇上圣恩,更记着贵妃娘娘的恩情。” 禁军点头,事情办完,就带着所有人撤离。 苏府大门关上,一族五十多号人,在大宅子里看的眼花缭乱。 苏问画已经嫁人了,从东宫被发落回祖籍以后,苏家就将她当成耻辱,便主动给她在当地招赘,如今一起带来了京城。 看着周围华丽的宅邸,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若非当年她一时疏忽,着了傅云秋的道,现在她嫁给太子,也能享受这样的富贵。 老郡公见她阴着一张脸,自然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于是板着脸训斥:“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当初若不是你表姐厉害,真让你嫁给太子,咱们苏氏一族也要完了!” “你赶紧梳洗梳洗,跟你娘去好好联络一下京中的旧日友人,我们刚刚回京,需要好好打理人脉,你懂点事,像你表姐一样,别让我操心!” 苏问画听老郡公口口声声都在护着沈定珠,她咬牙不满,最终撇撇嘴:“祖父您别高兴的太早,皇上还不知道那件事呢,若是知道了,您看皇上还会宠表姐吗?” 说完,她跺脚就走,气的老郡公花白胡子翘起,直拍打心口:“好生好吃地养着,养出一个孽障来,这话你再敢说,断了你表姐的青云路,你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苏家回京的架势高调,老郡公大开门扉,招揽旧友,皇上的赏赐从宫中送了一批又一批,一时间,苏家水涨船高,风头无两。 倒是沈定珠的亲生父母,安安静静地关上门来过日子,老郡公几次都派人去请沈定珠的母亲回苏府相聚,都被沈母找理由推辞。 二月初十。 苏心澄入宫,册封公主。 沈定珠一早就起来了,梳妆打扮,为此高兴不已。 沉碧笑眯眯的:“娘娘真是有福之人,皇上才登基不到五年,只有两个孩子,还都是娘娘所出,以后,娘娘说不定是要做……” “沉碧!”沈定珠及时制止她的话,看着镜中风光娇美的一张俏面,“今日澄澄在司礼监认祖归宗,听说皇上也要去,你去替本宫问问,皇上何时过去,本宫好随他一起。” 沉碧连忙去了,不一会回来,说:“奴婢没见着皇上,但是徐公公说,娘娘可以先行过去,别耽误了吉时,皇上正在接见外臣,忙完就来。” 沈定珠点点头:“好,那咱们先去。” 昨夜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才说过要她等着他,他会来接她一块去司礼监,但现在却不能如约而来,大抵是被政务缠住了。 第234章 她的外祖,是罪人 沈定珠去了司礼监,按照规格,是四名礼部官员,与一名掌事太监,还有六名钦天监的官吏,烧香开坛,为告知天地和列祖列宗,皇家添丁。 这么重要的场合,萧琅炎应该在,但快到吉时,他依旧没有出现。 苏心澄早已被宫人打扮了一番,此时小小的身影坐在椅子内,等着萧琅炎来,她便能认祖归宗了。 不一会,前去探信的太监仓促跑来:“皇上还有事在忙,让大人们直接开始。” 礼部的官员们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如此重视贵妃和公主,怎会不出席公主的入祠仪式? 沈定珠不愿猜测多想,只道:“皇上恐怕是政务缠身,分身无暇,又不能错过吉时,既然他已这么说,就请各位大人开始吧。” 礼部官员拱手:“是,娘娘。”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门窗紧闭,气氛黑压压的乌沉。 昨日还意气风发、广揽宾客的平邑郡公,正跪在御桌前,痛哭流涕。 “皇上,当初老臣……”他正想解释。 萧琅炎却直接打断了他。 “朕问,你答,多余的都不要说,但你要是敢撒谎,旁边那柄铡刀,就是给你准备的。” 苏老郡公浑身颤抖地侧头看去,只见一旁两名面无表情的禁军身前,正放着那把虎头铡! 他跪着连连点头,面色惨白:“老臣绝不敢隐瞒!” 萧琅炎薄眸深邃冷厉:“当年我母妃进宫前,已与人定亲,是有人忽然向父皇举荐了母妃的画像,从而强行掠走母妃入宫为妃,这个人,是不是你?” 苏老郡公的冷汗顺着额头滚落,他眼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说!”萧琅炎大掌猛然拍案,气势凌厉十足,足以吓得人肝胆俱裂! 苏老郡公叩首,竟悔恨地哭了出来:“是老臣,这件错事,是老臣犯下的。” 当初,苏老郡公与政敌争斗,为讨好先帝,知道他酷爱美人,便四处搜罗。 恰好那时萧琅炎的母亲刘氏出身不高,可却是当地有名的美人,故而被苏老郡公找人作成画像,送到了先帝的眼前。 刘妃蛾眉娇,身段柔,一颦一笑皆妩媚,据说先帝一见钟情,于是下令将已经定亲的刘妃,强行夺至宫中。 然而,帝王的爱并不长久,宫中美人日渐增多,得到了的女人,就算再美,也失去了新鲜感,变得不重要了。 在受到皇帝的冷落以后,刘妃生完萧琅炎没有几年,便抑郁而终,临死前,因神情呆滞疯癫,被皇帝厌弃,任由妃子们陷害,将刘妃打入冷宫。 最终,刘妃死时,才刚刚二十岁。 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苏老郡公。 萧琅炎缓缓闭上了锐利的薄眸,下颌线紧抿,浑身杀意四起,大掌握成拳头,扼的骨骼作响。 苏老郡公余光瞟见帝王如此神情,更是吓得头皮发麻。 他想说,如果不是他,萧琅炎怎会出生,又怎会从一个王爷,变成皇帝? 但他不敢,此时说这种话,无异于自取性命。 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外孙女,沈定珠。 “皇上,老臣知道错了,当时老臣利欲熏心,才不小心犯了这样的错误,后来老臣被先帝贬斥回到祖籍,也受到了惩罚,请皇上看在定珠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饶了老臣一命吧!” 萧琅炎豁然睁开杀意森森的薄眸,雷霆震怒:“你以为朕会为了沈定珠不杀你么!助先帝夺人妻,你难被天理所容,来人!” 他一声令下,让禁军按住苏老郡公。 “送他上虎头铡,朕亲自提他的头,去祭奠母妃。” “是。”禁军们上前,直接按着苏老郡公,趴在了虎头铡内,冰冷的刀锋悬在头顶,随时都有落下的可能。 只等着萧琅炎一句话。 “皇上!不要啊皇上!”苏老郡公哭喊的歇斯底里,他慌不择言,“您杀了老臣,该怎么面对定珠和她的孩子,老臣是定珠的外祖,更是她肚子里龙胎的外太祖,老臣一条贱民死不足惜,可是皇上,怎能因为老臣,而破坏您和娘娘的感情。” 萧琅炎负手立在窗前,双手成拳,侧颜轮廓凌厉深刻。 苏老郡公不断地哭饶,反复拉出沈定珠来为自己求情,萧琅炎眼中的杀意,却一刻都没有褪去过,只是有那么几瞬,在考虑到沈定珠的时候,他目光深冷复杂。 她会为了家人,怪罪他无情吗? 萧琅炎忽而察觉,他跟沈定珠相处这么久了,竟不敢把握她的态度。 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一向是家人,而他,也要排在其后,否则,就不会因为沈家的事,一次次争吵。 那么,他今天杀了苏老郡公,是否会让她更加心灰意冷? 萧琅炎这一生不眨眼地杀过许多重要的人。 先帝已在他的策划下,暴毙而亡。 可萧琅炎忘不掉,幼年的时候,他总是被母亲抱着,听着她喃喃自语,痛恨自己命运凄惨,为何会被人送进宫来? 后来有一次,先帝终于想起了刘妃,想让她侍寝,刘妃抗拒不从,划破脸颊,鲜血滴落在萧琅炎还稚嫩的脸上。 先帝动了大怒,将刘妃打入冷宫,萧琅炎记得那是一个极冷的冬夜,他被先帝的太监拽着离开母妃身边。 而刘妃一路哭喊嘶吼,都在叫着:“琅炎,吾儿,倘有机会,将母妃挫骨扬灰,让母妃随风,回家……” 那是萧琅炎最后一次见到她,后来再听说时,她已经死在了冷宫里,听伺候她的老宫人说,刘妃死时,都在喊她想回家。 后来,萧琅炎没有了母亲的庇护,过得格外艰难。 想起过往种种,萧琅炎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然深黑如渊。 半个时辰后。 萧琅炎的辇轿,经过司礼监外,停住了。 徐寿为他挑帘,他却没有下去,只是透过半敞的垂帘,瞧着门内沈定珠的身影。 她已怀胎六月了,却依旧貌美,此时正揽着他们的女儿澄澄,高兴地说着什么。 “皇上,看样子,入宗谱的仪式,已经完成了。”徐寿看了两眼,又问,“您要进去看看吗?” 萧琅炎闭上眼,胸前的团龙,好像溅了鲜艳的血,让龙显得凶狠。 “不必了,回御书房。” 第235章 突发,惊痛! 入夜,皎月透着银辉,在华美的宫殿内,流泻下一片璀璨的光芒。 澄澄这个小家伙非要赖在沈定珠这儿入睡,沈定珠便哄着她睡着后,看了看时辰,已经将近子时了,萧琅炎依旧没出现。 晚上用膳的时候,她安排春喜去乾元殿打探,才知萧琅炎早就忙完了政务,但一直紧闭殿门。 春喜不仅没见到他,连徐寿公公对他也讳莫如深,不愿多言。 沈定珠捧着盒子,披着衣裳坐在桌边等待,她望着滚跳的烛火,美眸乌黑担忧。 到底出什么事了? 萧琅炎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麻烦了? 她还想……将盒子里的密令交给他,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的忙。 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进来的人是绣翠,她看见沈定珠殿内的烛光还没灭,就来瞧瞧。 沈定珠抬头,却敏锐地捕捉到,绣翠眼眶通红。 但绣翠飞快地低下头:“娘娘,您早点休息吧,外头起风了,奴婢再给您和公主殿下拿一床被子。” “绣翠,”沈定珠声音低柔婉转地喊住了她,并拍了拍身边的凳子,“你过来坐。” 绣翠踌躇两下,还是走了过来,但不敢坐,依旧低着头。 沈定珠瞧出端倪,灯烛前,她美眸中有火光,跳动着乌黑的光泽。 “绣翠,你虽然不如沉碧伺候的时间长,但本宫喜欢你心思细腻,相处以来,一直将你们当成自己的妹妹对待。” 说着,沈定珠握住绣翠冰凉的手,她皱了皱黛眉:“你如果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要告诉本宫,别怕添麻烦,看到你过得好,是本宫最高兴的事。” 绣翠心头一动,哽咽出声:“娘娘……” 她抬起头,眼里的神色,竟带着心疼。 沈定珠晃了晃神,心下猜疑,绣翠心疼她? “是不是陈衡欺负你了?”沈定珠红唇冷声,气势顿起。 绣翠拼命摇头,她平时少话,心思细腻,但面对沈定珠,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哭着跪了下来。 “娘娘,您别等了,皇上不会来了,不仅今日不会来,往后恐怕都不会来了。” 沈定珠一怔:“为什么?” “奴婢今天见您一直苦等,春喜也见不到皇上,于是就去找了陈衡,他起初也不肯说,在奴婢苦苦哀求下,陈衡终于说了实话,原来,孝穆太后当年就是被老郡公举荐给先皇的!” 绣翠说罢,擦着眼泪,泪流不止。 她知道,皇上一定是连带着厌恶了贵妃娘娘。 可怜她们家娘娘为皇上生儿育女,忍受那么多,却换来这样的命运无常。 沈定珠听了绣翠说的,心头好似“咚”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头微微晕眩起来。 她纤细的指尖连忙按了按太阳穴:“绣翠,你胡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娘娘,您带着公主殿下在司礼监的时候,皇上正在审问老郡公,听说,陈衡看见皇上龙袍沾血,面色阴沉地离开御书房,没过一会,就有人拖着老郡公出来了。”绣翠怕吓着沈定珠,说的不敢太仔细。 陈衡跟她讲的很清楚,他们看见老郡公的断手了。 约莫,是被皇上杀了。 沈定珠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浑身被扔进凉水里一样,很快额头上起了一层冰冷的汗丝。 她娇丽的面容惨淡无色,水眸里摇晃起不安的水波。 “原来皇上不是忙着不来,而是不肯来,可他都没有问过本宫,就将本宫也一起恨上……”沈定珠有气无力,一张芙蓉般娇美的面孔,也黯淡无光了。 绣翠见沈定珠眼眶红了,连忙跪着恳求她:“娘娘保重身体,岑太医前几天才诊过平安脉,说您这胎长得好,更需要静心休养。” 沈定珠缓缓深呼吸,她强迫自己冷静,外祖做的事,她相信萧琅炎也知道,她是无辜的。 可是,她也清楚,萧琅炎恐怕过不了心里那关。 得给他时间。 沈定珠撑着桌子站起身,扶着发酸的后腰,红唇喃喃:“本宫没事,绣翠,替本宫梳洗,本宫休息后,明日去见皇上。” 绣翠连忙帮她更换衣裳,沈定珠躺进被子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 都吵醒了苏心澄这个小家伙。 她迷迷糊糊地朝沈定珠靠过来,问道:“娘亲,明天澄澄能看到爹爹了吗?” 沈定珠摸着女儿柔软的黑发,这才找回了一丝心绪,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说:“睡吧,澄澄乖,你父皇忙,忙完了,就会来陪你了。” 苏心澄果然听话,不一会靠在她的怀里,就睡着了。 而沈定珠,几乎是一夜无梦。 一大早,她便起身,让沉碧和绣翠为她梳洗更衣,等着萧琅炎下早朝的时间,她赶去御书房。 没想到,却被徐寿拦在白玉阶下。 “娘娘,实在是不好意思,边疆刚刚传来噩耗,皇上召集了三名大将军,正在紧急商议战局呢。” 沈定珠只好抿起红唇,她的目光越过徐寿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公公,请你等到皇上不忙的时候,替本宫带一句话,本宫想见皇上。” 徐寿依旧是那张圆滑的笑脸,看不出一点破绽:“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话带到。” 沈定珠心神不宁地走了,回去的路上,轿子颠的她想吐,腰背更是发酸,于是她让沉碧和绣翠,陪着她走回瑶光宫。 途径百花园,再次看见芍药开的精致美丽,飘香幽幽。 沈定珠却没有了当时那样甜蜜的心境。 她刚带着人走过花圃,却见傅云秋与当日那两个小宫女迎面而来。 傅云秋看见沈定珠,不仅没有避让,反而眼中一亮,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沉碧和绣翠警觉地护在了沈定珠身前,其余的宫女太监们,也如临大敌。 多日不见,傅云秋穿着浅蓝色的衣裙,长眉连娟,五官秀美,比之前看着有精神多了。 “傅氏参见贵妃娘娘,”她福身行礼,抬起头来,故作关怀,“娘娘月份大了,怎么也四处奔波,要小心脚下。” 沈定珠目光冷冷,在傅云秋的眼里,她美的实在耀眼,足以让每个遇到沈定珠的女人都嫉妒。 只听沈定珠红唇微张,道:“本宫没工夫跟你在这里废话,你再不让开,本宫便不客气了。” 傅云秋笑了笑:“娘娘身份变了,也比以前气势更足,快叫奴婢认不出来了,真是物是人非啊。” 她说着,让去一旁的道上,沈定珠不跟她多周旋,护着腹部,冷脸带着沉碧她们离去。 就在这时,傅云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娘娘,周大将军战死边疆的事,您可知道?” 沈定珠一时错愕走神,突然,她脚下踩着什么,猛地打滑,一声娇呼,跌入一旁的花丛中。 “娘娘!”沉碧和绣翠尖叫,连忙将沈定珠搀扶起来。 然而,沈定珠的面色,已经惨白如纸,她不断喘息:“本宫肚子疼,传岑太医,传太医……” 春喜急忙跑着去太医院,沉碧气红了眼,转而走去傅云秋面前,抬手就狠狠扇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傅云秋神情狰狞,捂着脸,怒气冲冲。 沉碧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瘟神,出来就没好事,我打的就是你,你害了龙胎,倘若我们娘娘有什么不测,小心皇上要你死罪!” 傅云秋声音尖锐:“是沈贵妃自己听到周将军战死的消息,从而吓得摔倒,与我有什么干系!” 周围路过的宫人都听见了这样的话,绣翠急忙叫沉碧回来,众人合力将已经疼的半昏过去的沈定珠抬回瑶光宫。 一盆盆沾了鲜血的水被端出去,又换了新的进来。 沈定珠躺在床榻上,额头上满是汗丝,俏脸痛苦,双手紧攥被褥。 春喜和桂嬷嬷早就抱着苏心澄出去了。 这样血腥的一幕,连沉碧看见都要心惊。 岑太医抽出银针:“娘娘,您龙胎受惊,微臣还要效仿上次的方法为您保胎,请您忍忍!” 沈定珠纤细的手指,猛地攥住他的袖子。 “皇上呢,皇上在哪儿?”她疼的声音发颤,娇容毫无血色,乌黑的发丝黏在脸颊边,满面都是无助。 岑太医低了低头,不敢回答。 方才绣翠已经跑去两趟了,可是,根本靠近不了御书房,甚至徐寿公公也不出来了,只打发了一个小太监,不听她说完话,就说皇上忙于战事,分身无术。 倘若是从前,不管多么重要的事,萧琅炎身边那些伺候的人,看见瑶光宫的宫人,都会马上代为传话。 而今,萧琅炎恨苏家,也不愿见沈定珠。 沈定珠闭上眼睛,一滴热泪顺着眼角落下,分明泪是热的,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心冷了? 第236章 爱我,不要伤害我 岑太医的针灸,让沈定珠疼的死去活来,她数次昏了过去,身边却没有萧琅炎的陪伴。 当她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晚上。 瑶光宫内,灯烛温暖,照的华美室内犹如白昼,她面色惨白地坐了起来,外间正在熬药的沉碧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 “娘娘,您醒了。”沉碧眼睛红肿,看起来哭了好几场。 沈定珠拢着珍珠锦,乌黑如瀑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一张清美绝伦的脸蛋,血色稍淡。 “皇上呢?没有来吗?”她声音沙哑地问。 沉碧低下头:“皇上……实在是抽不开身了。” 经由沉碧说,沈定珠才知道,长琉国的摄政王迎亲队伍刚进晋朝,就被萧琅炎的人强势扣留了下来。 原来,萧琅炎根本没打算让这个所谓的摄政王活着回去,之前晋朝与长琉国的战役,有上千名晋朝百姓被无辜屠戮,萧琅炎要用摄政王的人头,祭奠这些百姓们的在天之灵,血债血偿。 但军中出现了奸细,他这边刚扣住长琉国摄政王,那边长琉国就突然发兵,周将军迎敌的途中,不慎坠入山崖身亡,将士们只在悬崖底下找到他的红缨枪。 与此同时,北梁国传来消息,和亲过去的菩月公主出游赏花,下落无踪,约莫是遭到了不测。 萧琅炎的朝堂上乱成了一片,认定北梁国与长琉国里应外合,就是要让晋朝措手不及。 沈定珠闻言,沉默了下来。 她无言地望着窗外一片皎洁的蓝月,星空如辉,照出美人眼底浓浓的凉色。 沉碧将药碗端过来:“娘娘,您先将药喝了,岑太医说了,您这胎保的艰难,受了这么多罪,您与皇嗣可一定要平平安安才是啊……” 沈定珠看着那碗浓褐色的药汁,美眸浸出月亮的冷泽。 傅云秋的挑衅,都没有让她心里这么生气难过,她难受的是,萧琅炎为何不信她? 外祖的事,与她关系不大,他就算要生气,也应该问问她的态度,可在萧琅炎眼中,她跟苏家密切的为一体。 时至此刻,沈定珠才恍然明白,父亲所说的“与帝王的相处之道”,到底是什么。 在她以为得到他很多的宠爱时,他又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原因,将她冷落。 帝王的爱,并不长久。 沈定珠闭了闭眼,她伸手,将苦涩的药汁一鼓作气喝完,被苦的吐舌干呕,泪花盈出眼眶,也要强忍着不适。 再见到萧琅炎时,已经是四日后了。 正是初春,瑶光宫里鲜花锦簇,可没有了往日欢快的笑语声。 细密的雨丝敲打在十八节玉骨伞上,氤氲起朦胧的水汽,而伞下,帝王英俊深邃的薄眸,带着沉沉的疲倦。 他已经两三日忙于政务,没有好好休息了,好不容易得空闭上眼,看见的竟然都是沈定珠流泪的面孔。 萧琅炎迈入殿中的瞬间,将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转而又是一位神色威严冰冷的帝王,沉碧和绣翠自觉地退下。 他站在屏风前,看着屏风后,沈定珠那娇柔的身段,隐隐约约。 她身上披着一件锦被,黑发散落在枕上,美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但是熟悉她的萧琅炎,知道她并未睡。 “听说你只吃药,却不肯用膳,为什么?难道听到了周陆离的死讯,你便连养好自己身体的心,也没有了?” 他开口,是凉薄如刺的话语。 萧琅炎是早上才知道沈定珠摔了的,底下的那帮人,以为他说想静一静,便当真不将沈定珠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 再加上战事突发,他忙着处理,没想到主动询问沈定珠如何时,徐寿却说她摔倒了,险些流产。 萧琅炎当时就扔下政务,不顾一切地要来找她,路上得知缘由,他的脚步一停再停。 对沈定珠,他明白自己应该狠下心。 来之前,想好了所有的冷言冷语,可眼下光是隔着屏风看见她时,他却突然不想怪罪她了。 怀胎六个月,本就艰辛,而她一向娇气,可她从不跟他诉说怀孕的辛苦。 关怀的话语到了嘴边,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冰冷带刺的针对。 萧琅炎攒眉,也不知自己心底的醋意,为何就窜到了嘴边。 而屏风后,沈定珠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美眸,里面空濛水盈,被幽暗的大殿,渲染的没有一丝光亮,唯有漆黑。 她声音缓缓:“皇上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臣妾累了,争论不动了。” 一句话,彻底点燃萧琅炎心底的怒火。 他大步绕过屏风,手掌将她从被子里捞起来:“争不动了?还是无心敷衍朕了?为什么不吃饭?你这么做到底为了谁!” 萧琅炎刚说完,便怔住了。 他看见,沈定珠泪水浅浅溢出,顺着光洁白皙的面孔流淌下来。 一滴,又一滴热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好像在他的心上都烙出了痕迹。 沈定珠喃喃:“臣妾没有为任何人,臣妾只是在想,皇上总是挂在嘴边的宠爱,到底有几分真心在里面?如果真心疼爱臣妾,为何外祖父做的事,分明与臣妾无关,皇上都会算在臣妾的头上。” 她越说,越觉难过,美眸红彤彤的,乌发贴在脸侧,更显得犹如一朵沾着雨珠的白芙蓉。 “皇上生臣妾的气,就连澄澄册为公主那日都不来,皇上的宠爱倘若如此,臣妾就不要了,何必再管臣妾到底吃不吃饭?反正这孩子生下来,也如同臣妾和澄澄一样,被皇上讨厌。” 萧琅炎喉头微动,犹如深潭般的薄眸,紧盯着她这张凄白貌美的脸,直至他的眼底,划过心软的波澜。 “朕没有生你的气。”他沉声道。 萧琅炎垂眸,望着她隆起的腹部,忽而一声惆怅万分的嗤笑。 “朕是痛恨自己,遇到你的事,朕的原则一变再变,朕以为不见你,就能不被影响,然而,是朕想错了。”他说着,仰头长息,薄眸闭合,浓眉有着深深的折痕。 沈定珠拿泪眼看着他。 萧琅炎自嘲地笑,动听的声音低沉:“你外祖当年将朕的母妃送入宫中,是他不对,朕应该要他的命,为母妃解气,可朕在盛怒之时,却想到了你。” “倘若不留着他,用苏家为你做后盾,你又如何带着两个孩子,在后宫立足?朕实在听烦了朝中那些诋毁你的言论,朕迫不及待地想要为你们铺好所有的路,但朕一想到抬举的,是断送了母妃幸福的苏家,又觉得恶心。” “朕好像被什么裹挟住了,思来想去,大概是顾虑你。” “否则,朕应该在知情后,马上杀了平邑郡公,但朕实在不愿再在我们的关系之中,再增加距离了。” 所以,萧琅炎只是砍了平邑郡公的一只手,对外,老郡公还得忍着心中的害怕,对人说是意外伤的。 那日,萧琅炎让他滚之前,对平邑郡公森冷道:“你的这条命,是朕看在贵妃的面子上给你留的,往后苏家奉她为先,万事为她筹谋,叫你的儿子孙子们争气些,倘若做不了她的助力,朕一样要你们的命。” 平邑郡公诚惶诚恐地捂着伤口走了,可萧琅炎依旧心乱如麻。 此时,他看着沈定珠的目光,透着复杂的炙热,更像是一种可怜。 “你总得允许朕,也有自己无法释怀的事。” 他的情感,来得汹涌,好似滔天波浪,将沈定珠困在了他的心尖、眼前。 沈定珠长睫颤颤,巴掌大的小脸艳若芙蓉,却因泪水而显得惨淡,声音幽凉悲悯:“所以,皇上想怎么做,将臣妾送走,亦或是打入冷宫?” 第237章 用你的心,爱朕 萧琅炎抓着她的指尖,反复摩挲,大掌传来炙热的暖意,他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他薄眸中笼着深邃的情愫。 “爱朕吧,沈定珠,用你的心爱朕,朕要你留下来,与朕同生死、共患难。但放你走,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他说着,将沈定珠按在怀里,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可却将她抱的很紧。 放弃她太难,狠心又做不到,那么,就拉着她,一同下坠,不管前路是滔天的孽海,还是一片坦荡璀璨,萧琅炎都要抓着沈定珠,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 如果他的决定错了,那就一错到底,至少他此时此刻,在确定放不下沈定珠以后,就决定更努力地、深切地去得到她的全部,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永不分离。 沈定珠垂泪簌簌,雪白的面孔上,热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竟对萧琅炎生出几分心疼。 “臣妾不会离开皇上,”她这句话,让萧琅炎薄眸黑亮,然而,下一秒,沈定珠低下黛眉,“皇上纳妃吧,臣妾知道朝堂和后宫密不可分,皇上为了臣妾辛苦了太久,可是不能一直这样,眼下时局动荡,北梁与长琉联合犯难,皇上可以……”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变了脸色,语气重重地斥责:“朕用不着你来操心纳妃之事!” 说罢,他双手擒着她的弱肩:“朕要你在乎,要你将朕当成你的丈夫,朕希望有一天你会觉得,朕身边只能有你,而不能有其他女人。” “沈定珠,不许再说惹朕生气的话,否则,朕就为你荒唐到底,你且试试,朕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定珠心头一震,抬起水眸看向他,萧琅炎的唇却在此刻压了下来。 她没有回避,承受着他抽丝剥茧般的亲吻。 他的心跳的厉害,似乎比她的还快,大掌搂着她后脖的时候,像是恨不得吃尽她唇里药草的苦香。 萧琅炎的吻细细密密,从唇到齿,舌尖亦是他的爱物,他那流泄而出的霸道,在亲吻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沈定珠被他亲得晕晕沉沉,恍惚中,听到萧琅炎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问:“你可以气朕,质问朕,但听到周陆离的死讯,你就慌了神,沈定珠,朕真想罚你。” 说着,他用口齿研磨她娇嫩的耳垂,沈定珠被他按在怀里,逃都逃不掉,还被迫是背对着他的姿势,萧琅炎紧紧地将她禁锢,大掌捂着她盈盈坠坠的桃乳风光。 万分占有霸道的样子。 沈定珠回过几分神思来,她纤细的玉指按着他的手:“不是,臣妾,啊……” 萧琅炎咬的她微微酸痛,便轻叫了一声,使得他眸色更深炙热,沈定珠连忙抓住了他胡来的手:“臣妾不是因为周将军的死讯才摔倒,而是脚下踩着什么,忽然打滑,那傅云秋恰好就在附近,沉碧后来去看过臣妾摔倒的地方,那里的地似乎被洗过,但前几天下了雨,所以臣妾也不确定。” 萧琅炎闻言,目光顿时森冷漆黑。 他默了半瞬,朝她脖颈吻下来:“朕去查。” 在萧琅炎欺身上前,压着她一起倒在紫帐榻里的时候,沈定珠忙护着腹部:“岑太医说,臣妾这胎保得艰难,不能伺候皇上……” 萧琅炎腹中正有一团火下不去,连续几日的疲乏,到了沈定珠这儿,却全被她身上的软香勾走了。 他本想抱抱罢了,但一旦吻上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断地起深欲,烧情海。 他爱她的身子,爱她的绵软,爱她榻上欢愉时的桃红面颊,爱她的小性子,也爱她受了委屈时,瞧着他掉眼泪的模样。 沈定珠果然是他的宿命羁绊。 萧琅炎拉着她一起躺下来:“那就陪朕睡一会。” 连日来战事吃紧,整个晋朝腹背受敌,周陆离之死,让大军临时换帅,这些都要萧琅炎去考虑安排。 不仅如此,朝中动荡,不少官员想趁机将周陆离的死,想尽办法推诿给自己的政敌,萧琅炎又要拨乱反正。 他很忙,忙到几日来加在一起,也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就算要睡了,一闭上眼,又都想着的是沈定珠。 在今天没来之前,他甚至觉得,再不见她,他就要撑不住了。 而现在一看到她,所有身心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只想抱着她好好地睡一觉。 沈定珠躺在萧琅炎怀里不一会,就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终于能面朝着看着他了。 萧琅炎就算睡着了,剑眉依旧紧蹙,沈定珠忍不住伸出指尖,替他揉开眉间的结,却被梦中的他下意识的抓住手,又拉进了怀里。 他的两只大掌,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护在她的腰腹上,保护着她,和他们的孩子。 沈定珠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漆黑明丽,色泽淡淡的唇早已被吃的粉红娇嫩,她目光越过萧琅炎的肩,看着多宝架上的匣子,里面,正装着那枚密令。 萧琅炎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而沈定珠不知何时,躺在他怀里,也睡的香甜。 一睁眼就能看见她精致的眉眼,睡容恬静柔美,萧琅炎薄唇边涌起一抹笑,他低头,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发间。 随后又觉得不够,再亲了亲她的眉心,和她隆起的小腹,最后萧琅炎才下榻穿衣。 帝王来瑶光宫前脸色有多么阴沉黑戾,现在离开时,就有多么冷静平淡。 徐寿逐渐摸清了规律,只要沈贵妃愿意哄一哄,她与皇上两个人,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萧琅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怕吵着沈定珠休息,专程在殿外叫来沉碧。 面对萧琅炎高大的身躯,犹如山一样的凛冽气势,沉碧连头也不敢抬,只听萧琅炎冷声问:“去将贵妃摔倒那日的鞋拿来给朕看。” 沉碧连忙进殿,不一会,捧着一双粉蝶镶珍珠流苏鞋履出来。 “娘娘摔倒以后,这双鞋就被收了起来,再也没穿过了。”沉碧说。 萧琅炎拿起其中一只,打量鞋底。 真如沈定珠所说,突然踩着什么摔倒,雨水可以清洗路面,洗去可疑的东西,但是沾过路面的鞋底,不会撒谎。 果然,还真让他看见点不一样的痕迹。 像是油一样,在纳的白底鞋下,显得棕黑。 第238章 三月祭祖 阴暗的地牢里,鼠虫横行,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腐烂的气味。 傅云秋稍稍一动,就感到浑身上下的鞭伤疼的她发抖。 “来人……来人……我要水……”凌乱的头发盖在脸上,她嘴唇干裂的可怕,沙哑的声音犹如上了年纪的老妪。 萧琅炎命人将她关在这里已经有四日了。 什么都不问,也不审,就是让狱卒拿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她,一天抽十道,偶尔给口吃的和水喝,之后就不管了,次日再循环反复。 萧琅炎仿佛只是想吊着她的命,不让她死的痛快。 就在这时,负责监守她的两个狱卒从外走来,他们看着傅云秋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傅云秋挣扎地动了起来,锁链哗哗作响:“皇上是不是肯见我了?他肯听我解释了是不是?” 狱卒面无表情:“皇上说,只给你十天的机会,如果你一直不肯交代剩下那半虎符的下落,十天后就拖你去刑场,五马分尸。” 说完,狱卒就将准备好的馊了的饭菜,强行塞进傅云秋的嘴里。 “唔唔啊——!”她拼命甩头惨叫,却被狱卒一把掐住下巴,狠狠地用手将浑浊的菜饭塞进嘴里。 一股浓浓的酸臭气直达天灵盖,傅云秋想吐,狱卒却奉命必须要让她活着,故而死死捂着她的嘴巴,逼迫她吞了下去,傅云秋痛苦地浑身发抖。 萧琅炎若想折磨一个人,手段向来无情狠辣,他彻底对傅云秋失去了耐心,所以这次,不管用什么方法,就是要她吐出那半个虎符的下落,要是她不肯说,他也不再追要了。 十天的时间,是他给她最后的期限。 傅云秋昏死过去。 沈定珠安安静静地在瑶光宫里养身体,外间的事一概不问,萧琅炎极其忙碌,但每日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沈定珠的情况。 阳春三月,初二是个吉利的日子,钦天监测算乃是祭祖吉日,萧琅炎便将祭祖定在这一天。 宫中准备的隆重,规矩复杂,晋朝历代皇帝每年祭祖都是相当重要的事,通常能陪伴在皇帝身边的,基本都是皇后,而轮到萧琅炎,他毫不犹豫地带上了沈定珠。 礼部官员拿着皇帝给的名册,看见沈贵妃的名字时,面面相觑,久久没有告退,似有难色。 萧琅炎从堆积成小山般的奏折后,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有什么问题?” “皇上,您带贵妃娘娘没什么问题,只是……是否还要带别人?比如,崔德妃?”沈贵妃家世不够,却能陪着皇上去祭奠列祖列宗,若不挑出另外一个出身高贵的妃嫔一起随行,那些言官又有得说了。 萧琅炎放下笔,薄眸幽幽冷冽:“后宫妃嫔本就不多,张、佟二人不符合身份,而崔德妃身体尚未好全,朕带着贵妃去,有何不可?” 礼部尚书眉心一跳,拱手低头:“臣不敢妄议,只怕言官他们……”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强势打断:“无论朕怎么做,言官都有说辞,朕倘若顾忌他们,又何必做这个皇帝?再者,沈贵妃除了身份最合适陪同朕祭祖以外,她还已为朕生育了皇长女,腹中更有六个月的龙胎,朕带着她祭祖,只怕列祖列宗高兴来不及。” 皇帝都这么说,礼部官员他们自然不敢再有异议,于是纷纷领命,各自按步操办去了。 沈定珠是在一个阴天陪着萧琅炎上山的,皇陵建在连绵的山坳中,开国太祖寻了一名术士,专门挑了一块风水宝地,整座山头沉睡着晋朝的历代皇帝与他们的妃嫔。 为了让沈定珠能舒服点,不受山路颠簸的辛苦,萧琅炎早已让人在马车里铺满了三层的柔软兔绒毯子,既不热,也能护着沈定珠的身子。 沈定珠玉白粉嫩的指尖挑帘,盈盈美眸看向马车外,前头开路的禁军一眼看不到头,浩浩荡荡的宫女和太监陪伴在侧,皇帝的龙驾之后,便是臣子们的马车,绵延数十里之多。 祭祖时,能被皇帝带在身边的官员,皆为朝中砥柱。 山中的水雾带着潮气,虽然天气阴沉,可空气中飘满了山野间野花的浓香,放眼望去,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就像是水墨画中的线条,勾勒出将明将暗的轮廓。 沈定珠刚觉得有些心旷神怡,便被人从后面轻轻搂住。 “别吹着风。”萧琅炎原本正忙于一堆奏折,此刻却坐在沈定珠身旁,将她护在怀里,高大的身躯,将吹进来的风都挡去。 他说着,看了一眼外面的路途:“距离皇陵还有段距离,你累不累?朕让车队停下来休息片刻如何?” 沈定珠连忙摇头,耳垂上挂着的两颗浑圆的珍珠,透着温润的光泽,她反握住萧琅炎的手掌:“臣妾不累,一鼓作气抵达就好,到了再歇。” 或许爱是常觉得亏欠,她越如此体贴不闹腾,萧琅炎就愈发觉得委屈了她,不由得低头吻了吻沈定珠的发间。 “方才路过溅谷,朕好像看见一大片野芍药,回去的时候,让人采摘,你不是说澄澄喜欢吃芍药甜糕,带给她,她必然喜欢。” 提到女儿,沈定珠娇美明丽的面孔,也多了几分和煦的暖笑,姿色倾城绝丽:“出宫之前,澄澄还一直委屈,想跟皇上一起来,知道不能一同出门以后,她倒是难过了一阵,若能带回芍药,澄澄会开心的。” 他们的女儿最近着凉,刚病好没两日,萧琅炎和沈定珠都不忍心折腾小家伙,干脆将她留在宫里。 沈定珠还留下了绣翠和春喜,他们两个稳重,萧琅炎更是将陈衡留在了孩子身边。 马车半个时辰后,抵达皇陵,沈定珠甫一下马车,就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官员,个个都低着头,本分地列在道路两旁。 萧琅炎牵着她的手,将她心中刚刚升起的半点迟疑给驱散,随后,两人并肩走上百余级石梯。 石梯绵延至山顶,沈定珠自己走了一段路,便觉得后腰酸涨,累的气喘吁吁。 她娇丽的面容氤氲起两抹彤云,白皙的额头也生出细汗,正轻轻擦拭的时候,忽然被萧琅炎打横抱起。 “啊——”她一声娇呼,等反应过来时,萧琅炎已经抱着她正在登阶,沈定珠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群臣,有些不安地晃了晃小脚,“皇上,放臣妾下来,让臣妾自己走吧。” 她不是不能爬,只是会走的慢一点,因为现在月份大了,身体不像从前那样轻便。 “不用,朕抱着你,免得你难受。” “可是官员们都跟在后面,让他们看见……不好。”她垂下秾丽的长睫,贝齿咬唇,有些忐忑。 萧琅炎扬起剑眉,只轻轻一笑,胸膛内,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断传来,安抚着她的紧张。 “你是朕的女人,怀了朕的孩子,这台阶太长,朕抱着你上又有什么不好?别说百余级台阶了,就算朕面前是登天梯,也会拉着你一起上去。” 沈定珠抬起盈盈黑眸,脉脉地看着他。 萧琅炎额头上已有了淡淡的细汗,加深了眉眼的深邃英俊,玉龙金冠下,帝王的面孔透着淡淡的冷然睥睨。 沈定珠情不自禁地搂紧他的脖子,低声如嗡吟般说了一句:“谢谢皇上。” 第239章 一场好梦 沈定珠从前没有见过皇帝祭祖,今日也是第一次,陪着萧琅炎来皇陵,前世的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资格。 别看皇陵坐落在深山中,但历代皇帝几乎每年都祭祖,故而在此修建了一座古意盎然的行宫,作为落榻之处,短暂的休息几日。 祭祖的时间定在明早,沈定珠到了行宫以后,先跟萧琅炎去休息了半日,随后两人更衣出门,在礼部尚书和太常寺卿的安排下,萧琅炎需要先去皇陵前进香。 随后,在摆满了祖宗灵位的皇祠内,萧琅炎和沈定珠一左一右地站着,礼部官员递上两张金纸。 萧琅炎:“在纸上写下愿望,随后烧给列祖列宗,他们会保佑我们二人。” 沈定珠感到讶异地抬起黛眉,她只是萧琅炎的妃子,不是皇后,晋朝的祖宗也会保佑她? 思虑间,一旁的执笔太监已经奉上沾了墨的狼毫。 沈定珠余光看见萧琅炎已经在落笔了,她想了想,也提袖缓缓写下几个字。 正要交给礼部官员拿去鼎炉里焚烧的时候,萧琅炎却伸出大掌拦住:“朕与你交换,看看写的什么。” 他的金纸被放在了她手里,沈定珠垂眸一看,萧琅炎的字迹苍莽有劲,力透纸背,一撇一捺皆是傲然睥睨。 他写: 万邦来朝,老来与沈定珠携手,共白头看太平。 沈定珠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娇容闪过慌乱,她伸手就要去夺自己写的。 “臣妾没写完。” 然而,萧琅炎却已经看清楚她写的是什么,面色冷峻,倒是瞧不出喜怒。 沈定珠舔了舔红唇,扶着后腰默默地看着他。 “四海升平,望陛下鸿图霸业皆成。”萧琅炎缓缓念了出来,到最后,他忍不住一声嗤笑。 沈定珠耳根滚烫,感到局促,她确实不了解,看了萧琅炎的,才知道这上面居然能写自己真正的愿望? 她还以为,要呈现给晋朝列祖列宗的,必然是要与国祚相关的祝福,所以才写了那一句。 “给你机会许愿,你却只写朕。”萧琅炎说着,语调似乎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愉悦。 他看向沈定珠:“如果让你加,你打算加什么上去?” 沈定珠眼眸盈盈,像秋水一样明澈,宗祠里满堂明亮的长明灯,点染她眼底的星火。 “臣妾想加,澄澄无忧无虑,腹中孩儿平安出生,还有爹娘身体康健,大哥的腿快快好全……”说到一半,她忽然看见,萧琅炎眯起了薄眸,正专心聆听她的言论。 沈定珠心里咯噔一声,补充了一句:“还想再跟祖宗求一求,让臣妾容颜不老,永得皇上宠眷。” 萧琅炎嗤笑起来,薄眸微挑,周身贵气横生,他垂眼看着面前的小女人,她粉脸娇容,眼神闪烁的样子,像极了每一次心虚的时候。 “朕替你加。”萧琅炎大笔一挥,将她刚刚说的,都写了上去。 沈定珠反而慌了,伸手去制止:“够了够了,皇上写的太多了,金纸也要承不下了。”何况倘若晋朝的列祖列宗真的能看见,她该怎么面对他们。 萧琅炎却不顾那些,洋洋洒洒的替她写下了愿望,末了,他自己多添了一句,沈定珠垫脚去看。 竟见他写: 与皇上,风月常新,伉俪情深。 沈定珠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到还有别的官员在场,旋即连忙用手捂着唇,抬起明丽的眼眸看着他。 萧琅炎这才满意,将金纸递给小太监,两人携手并肩,看着金纸在鼎炉里飞快地化为灰烬。 次日一早,沈定珠起来梳洗,她穿着隆重的贵妃规制的衣裙,然而裙摆竟绣了青凤与百花。 这件衣服是萧琅炎安排绣坊司准备的,她穿上才觉得不妥,想要换下来,却已是来不及。 天气阴沉,皇祠中檀香渺渺,钟鼓声沉沉,犹如暮霭里破开了一丝黄昏,带着让人沉浸其中的静谧。 太常寺卿高唱着祭奠词,幽幽空明的声响,回荡在森严的祠堂中。 萧琅炎先是代表自己上了一炷香,再代表国祚与黎民百姓上香,最后一炷香,则要与沈定珠同上。 待两人的香火被礼官送入香坛中时,沈定珠跪下来,正准备与萧琅炎一起,向列祖列宗磕头。 奈何她刚刚屈膝,还没等跪,就被萧琅炎扶住。 “你退后,朕来跪。”他声音淡淡凛冽,像是早就准备如此一样。 沈定珠一怔,她被宫人扶着走去一旁,只见萧琅炎双手拱高于眉宇,英俊高大的身形跪在蒲团上,面对列祖列宗。 他说:“儿孙琅炎的妻子沈氏身怀六甲,月份已大,不便下跪含腰,儿孙在此替她磕头。” 只见萧琅炎恭敬地叩首,果然将沈定珠的那份也连带着磕了,沈定珠水眸看着他,心头忽而砰砰跳的很快。 她眸底动容,犹如春风化雨,细细密密的将她的心托起,好像有一种很柔软的感觉。 臣子们暗中窃窃私语。 皇上对沈贵妃好的有些过分了,逾越祖宗礼制,历朝历代哪里有这样的做法?若被史官记下来,岂不是让后世人耻笑。 然而萧琅炎就是这么做了,他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已下定决心,做好了为沈定珠应对一切的准备。 他说的陪伴,从来不是空话。 夜里,两人相拥,躺在榻上,沈定珠靠在他胸膛中,昏昏欲睡。 萧琅炎正为她缓慢地揉搓后腰,知道她今日陪他祭祖忙了一天,恐怕早就不舒服了,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说。 “其实朕看过历代先帝们的传记与史记,先祖乾元帝就曾独宠过一位妃子邓氏,邓氏出身不高,却与乾元帝相伴三十年之久,后宫妃子众多,只有她为乾元帝生了孩子。” 沈定珠听的微微睁开眼眸,水雾空濛的眼睛瞧着他,试图理解萧琅炎这么做的意图。 忽然,她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他是想说服她,也说服他自己,便从历史上,寻找与他们相似的影子,好来证明,他选择这样不顾一切地宠她,结果必然是好的。 沈定珠声音嗡哝柔软:“皇上比乾元帝还要好,后宫妃子也不众多,臣妾安心。” 她的话,让萧琅炎听得一笑,在她眉心落了一记吻:“睡吧,明日拜祖仪式繁琐,朕念你劳累,不必早起随同了。” 沈定珠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徐寿急促的低声呼唤:“皇上,不好了。” 沈定珠还没听到后话,就感到萧琅炎捂住了她的耳朵,对外吩咐了什么,徐寿的声音安静下去,随后,萧琅炎高大火热的身躯离开了被褥。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沈定珠撑着睁开眼,看见萧琅炎正在穿衣袍,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萧琅炎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清冷,透着安抚人心的沉稳。 “没什么,边疆又有急报,朕去处理,你好好睡觉。” 他临走前,挑开床帐,沈定珠已经睡着了,萧琅炎为她掖紧被角,便快步出去。 待关上门,他的脸色才变作阴沉。 “宫里哪里走水了?” 第240章 他早就为沈定珠筹谋 徐寿忙答:“一开始是公主的住所走水,陈衡飞鸽传书,已第一时间扑灭了烈火,公主幸而无事,但是罪人傅云秋竟被人从地牢劫走了。” 夜风卷来,吹得萧琅炎双眸漆黑如渊,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威严凌厉。 徐寿压低的声音有些急促:“皇上,宫里留下的副军统领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各宫宫门,想必那罪人未必能如愿逃出去!” 萧琅炎语气里多了几分狠厉的意味。 “趁着朕出宫之际,能将人从地牢里劫走的,必然有能力将她带出宫,恐怕这会儿已经逃出宫外,传朕命令,封锁城门,逐一盘查,派人去各个药铺盯着,傅云秋身上有伤,带走她的人,说不定会去找药。” “是。”徐寿急忙照着去办。 萧琅炎负手,高大的身影如山般,立在黑暗里,犹如风暴的中心。 与此同时,京里的一处破庙后,傅云秋被双手双脚捆绑,嘴里塞着抹布,她惊恐地看着周围暗处,或站或坐,立着数十个手握长刀的男子。 其中一人提着刀,声音充满少年气,他对靠在墙边的一名男子道:“大哥,我们搜过她身上了,没有符令,看她的样子,不像真的持有符令的人。” 隐匿在黑暗里的男人,唯有一双眼眸明锐如鹰,声音沉沉:“再审,若是还问不出来,就杀了,别忘了晋帝萧琅炎狡猾多智,他不杀傅云秋,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傅云秋慌乱的目光盯着四周,眼瞧着那些蒙面黑衣人拿着刀靠近,刚刚说话的少年走过来,露出来的星眸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冷笑。 他一把拽下傅云秋口中的布,她顿时放声尖叫,下一秒,尖锐的刀尖,抵在了她的心口。 少年语气狠厉:“再叫就直接杀了。” 傅云秋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眸色惊慌颤动,黑发凌乱:“各位爷,你们……你们要的那半符令我有,只不过,在宫中我住处的床下匣子里。” 少年听言,顿时发了狠,猛然揪起她的衣领:“那在宫中的时候我问你,你竟说没有?现在骗我们返宫去找,就是盼着我们自投罗网吧!” 他边说着,边用刀锋划过傅云秋的脸颊,一道血珠冒出,傅云秋哭着求饶,借着外头的月色,少年看清楚她的面容,神情仓皇,黛眉短促,配着一对泪眼,尚算清秀,却谈不上美。 冷嗤:“真丑,这算什么京城第一美人?” 傅云秋早就吓得魂不守舍了,哭着求饶:“我不是第一美人,我是傅云秋,第一美人,是皇上的宠妃沈定珠啊!”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黑衣人对视了一眼。 “二弟,住手。”靠在墙边的男子终于发话了,他声音阴沉,盯着傅云秋的双眸藏匿着黑水一样,寂静森冷。 少年这才收了刀,傅云秋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 “你说你有符令,那你就形容一下,符令长什么样子?” 傅云秋哽咽着回忆:“是青铜打制的半个赤虎,外面一层鎏金。” 听言,黑衣人们陷入了沉默,唯有靠墙的男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 傅云秋惶恐不安:“那半枚虎符,就是明王政败以后,我从他那得来,准备威胁萧琅炎所用,你们相信我,这虎符对他很重要,这些天他不杀我,就是为了逼问虎符的下落!” 就在这时,那名靠墙男子,缓缓走上前。 他从暗处经过,最终立在了半敞的门口,高大的身影,站在月光洒落的方向,傅云秋抬头,看见一双极其深冷如九重寒渊的眼睛。 萧琅炎倘若是无往不胜的狂火,这人便是森冷的九尺寒冰! 那样洞悉一切的眼睛,让怀有心虚忐忑之人不敢对视。 “你说的虎符,跟我们找的符令,并不是同一个,那半张虎符落在你手上,全然无用,难道你不知,晋朝的规矩,是皇帝手握虎符,才能号令三军,而旁人拿了虎符,等同于握着一块废弃的石头。” 傅云秋犹遭当头一棒:“不,不可能!那萧琅炎为何还要留着我,一直逼问虎符的下落!” 男子冷笑一声:“愚蠢。” 他回头,看着那名少年:“看来,我们来时调查的,晋帝正在为沈家旧事翻案是真的,他反复逼问虎符的下落,是为了利用虎符的存在,将沈家当初通敌叛国的证据扣在你傅氏头上。” 傅云秋浑身颤抖,眸色惊惧眦裂。 萧琅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定珠?三年前他登基的时候,就将她囚禁了起来,逼问虎符下落,原来,他从那时就开始为沈定珠筹算了! 原来萧琅炎早就知道沈定珠没死! 傅云秋痛哭起来,忽而又歇斯底里地大笑,捶打着自己的心口:“我蠢啊,真蠢!沈定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囚着我,是因为爱,哈哈哈——” 看着她疯癫的模样,男子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 少年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大哥,看来这女人也不知道符令的重要,当年晋朝之所以能迅速立国,与我们北梁抗衡,是因为拥有火药秘方。” “而我们查到,火药秘方被建武帝交给了一群死士保管,找到符令,才能号令这些藏身起来的死士交出秘方,大哥当初不是从细作那里得知,符令可能被建武帝传给了沈丞相么?会不会就在晋帝宠妃沈定珠的手里,那么,若是真的,沈定珠应该早就给了晋帝萧琅炎!” 男子眸色深沉,盯着破庙外,一地凉薄的月光。 “萧琅炎若是有,早就会使用了,他登基后攻城略地,倘若真的有火药,只会帮助他更快一统天下,不会直到现在还不拿出来。” 男子想了想,声音低冷:“当年晋朝的先帝以通敌叛国的名义处罚沈家,这么大的罪名,竟然只是将男子流放,说明晋朝先帝要的,也是这个东西,沈相那既然没有,必然是在沈定珠身上,而她恐怕还不知这个东西的重要,所以没有给萧琅炎。” 少年深感极是:“那我过几日再潜入宫中一次,将沈定珠带出来。” 男子嗤笑,唇边冷冷,连带着眼里两汪寒冰:“你以为沈定珠是你抓来的这个傅云秋?萧琅炎在乎的那个,咱们连靠近她附近都难。” 忽然,一旁癫狂自嘲的傅云秋,听清楚他们的动机,咽下血泪,目光充满报复的毒意。 “沈定珠有个女儿,刚被接回宫中,册为公主,抓了她,你们自然有了要挟沈定珠的机会,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宫里的地形图,但我有个要求!” 男子与少年对视一眼,看向傅云秋:“你说。” 傅云秋指甲寸断,在掌心中割出血痕,白肉与血色交融的脸上,恨色明显:“你们必须留我一命,带我离开这里,之后,我会将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们,帮助你们一举攻灭晋朝,推翻萧琅炎的统治。” 第241章 如果她也动心 傅云秋说完,少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作为这群人的首脑,自然听他吩咐。 好一会,男人点头,对傅云秋沉声道:“倘若你真的能帮助我们得到符令,我必然会向我们的皇上进言,为你册封一个郡主。” 众人本想在破庙休息,但男子立刻下令不能停留。 “萧琅炎不是愚蠢的人,必然会派人搜寻,我们分开走,至于这个女人,把她装在我们带来的东西里。”男人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操办起来。 他走出破庙,观察四周是否有人埋伏,此时,少年从他身后走来。 “大哥,要不要再趁机审问,你的那位定有婚约的妻子是谁?出生那夜月亮萦绕着彩辉,这种吉兆,那傅云秋不可能不知道。” “不用了,”男人沉默一瞬,忽而否决,“幼时戏言,不用当真,这次能找到符令才是重要的,父王也会因此高兴。” 少年点头,转而走回破庙中。 男子却立在月光下,坚实的肩膀,被披上一层淡淡的月色,像是霜。 他想起多年前借宿在沈家的时候,曾对那个沈定珠惊鸿一瞥,料想当时她不过也才八九岁的模样,已经漂亮的惊人,还将他当成过来家里要饭的孤儿,扔过两个糕点给他。 倘若沈定珠能自己交代符令下落,他会看在当年的一面之缘上,不为难她。 …… 沈定珠是第二天,被萧琅炎带着赶回宫中,路上他才说了昨夜宫中失火,不过万幸的是女儿澄澄没事。 饶是如此,沈定珠“唰”的一下,面色惨白下来。 萧琅炎立刻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怀里:“朕知道你会怕,所以昨晚没有急着告诉你。” 沈定珠粉嫩的指尖轻轻颤抖,美眸中浮起担忧:“澄澄肯定吓坏了。” 萧琅炎吻了吻她的乌发:“等会回宫,朕与你一起哄她,陈衡的飞鸽传书里说了,起火时她正在外面追一只野猫,恰好与火势错开,想必孩子心性单纯,并未真正的吓着。” 说罢,他大掌抚在沈定珠隆起的腹部:“你别紧张,免得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舒服。” 在萧琅炎的安抚下,沈定珠徐徐喘息,总算缓过心神。 甫一回宫,她连忙将女儿抱在怀里。 萧心澄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左手握着陈衡给她做的风车,右手拿着布老虎,小脸白嫩,充满童真的笑容。 “娘亲,你跟爹爹出去玩的高兴吗?”小家伙显然没被吓着,还能反问沈定珠。 想来也正常,昨天起火的时候,萧心澄不在自己宫里,等她被带回去时,大火已经扑灭,她也换了一座宫殿睡觉,半点没受影响,就是喜欢的一些拨浪鼓被烧坏了,小家伙心疼的不行。 说着,萧心澄又被萧琅炎抱在怀里,她小手翻动着自家父亲的大掌和袖子,找了半天没发现她想要的,奶白小脸有些沮丧。 “你们出去玩也不给我带东西,之前外祖和舅舅们每次出去,回来都会给我带小礼物呢!” 看见她没有受惊,沈定珠一颗心终于落在了肚子里,红唇莞尔,美眸轻柔。 “回来的匆忙,就没有带,下次补给澄澄好不好?” 萧琅炎大掌捏了捏女儿的小脸:“你想要什么,父皇派人去为你补来。” 萧心澄却转而跑到沈定珠怀里,贴在她的肚子上,古灵精怪地说:“娘亲早点把弟弟拉出来吧,澄澄想跟他玩儿!” 沈定珠一怔,耳根先红了一半,故作嗔怪教训:“澄澄!娘亲是生孩子,不是拉孩子。” 那边萧琅炎先行朗声笑了出来,面对妻女时,他剑眉星目,洋溢着无限和煦。 “澄澄,父皇跟你一样,也期待着他出生。” 就在这时,门口徐寿的身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看见皇上跟贵妃还有公主一家和乐,他也不知该不该进入打扰。 萧琅炎余光看见,薄唇边的笑收敛了几分,他站起身来:“朕还有点政务需要善后处理,晚些时间再来陪你和澄澄用膳。” 说着,萧琅炎弯腰,一记怜爱的吻,落在沈定珠的眉心。 萧心澄马上仰起小脸,指着自己白嫩光滑的脸蛋:“爹爹,澄澄也要!” “好。”萧琅炎抱起女儿,也亲了亲她的小脸。 沈定珠含笑看着这一幕,若说心中没有一点暖意,那是不可能的。 萧琅炎离开瑶光宫后,英俊的五官,立刻少了几分笑意,多了些许凌厉沉冷。 “查的怎么样了?” 徐寿忙禀:“皇上猜的果真不错,傅云秋居住的那栋楼阁,禁军里里外外的翻找,终于在床下的匣子里找到了。” 萧琅炎眯起冷眸:“先前刚抓了她的时候,让你们仔细搜都没找到,这次就藏在床下这么简单?” 徐寿低头,思索着说:“会不会是她担心皇上会要她的性命,所以干脆早就准备好了?” 毕竟,之前萧琅炎都废了傅云秋的一条腿,皇帝失去耐心,要她性命也不足为奇。 萧琅炎回到御书房,禁军统领当即将装有那半枚虎符的匣子呈上来。 他看了一眼,与自己手上存有的半枚虎符比对正确,便冷声下令:“自先帝去世之前,这半枚虎符就下落无踪,如今在傅氏女手中找到,是否证明,傅氏联合当年的逆贼九皇子等人,偷取虎符,通敌叛国,传大理寺彻查,还当初沈氏一案清白。” 禁军统领拱手领命,皇上虽然没有马上定傅家的罪,但言语里,已经透露出他希望有的结果。 萧琅炎又接连传了孟大人、御史台台令、刑部尚书等人,待他忙完,已是月上三竿。 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长舒一口气后,便又立刻起身,赶回瑶光宫中。 因着想起还要陪沈定珠和澄澄用膳,但他埋首忙到现在,时辰已晚,回瑶光宫以后,沉碧小声提醒:“娘娘和公主殿下都睡了。” 萧琅炎入内,看见他的女人和孩子躺在榻上,睡得正香甜。 萧心澄的小手搭在母亲的孕肚上,而沈定珠的手则搂着小家伙的肩,两人身上的被褥倒是都踢到了地上。 萧琅炎弯腰捡起来,轻轻为她二人盖上被子,他本想马上离去,但看见妻女的睡颜,就忍不住吻了吻沈定珠的发丝,顺带摸了摸女儿的脸。 但他始终情不自禁,多亲了沈定珠两口。 就这么一下,睡梦中的美人迷迷糊糊睁开一双水雾的眼眸。 “皇上?”她声音嗡哝娇软,“您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萧琅炎站在榻边,漆黑的眉宇泛着淡淡的宠溺:“快子时了,不小心吵醒了你,你继续睡吧。” 沈定珠却扶着后腰坐了起来,她摇摇头:“臣妾给皇上留了饭,皇上忙到这么晚,肯定还没用膳。” “朕不饿,回去吃也行,你好好睡觉。” 然而,沈定珠性子娇娇,做了决定的事怎会听他人意见,看她小心翼翼地迈过女儿,一手还要扶着孕肚,萧琅炎生怕她摔下来。 便上前展开双臂,将沈定珠从床榻上抱了出来。 她纤细粉嫩的手掌搂着他的脖颈,萧琅炎扬起剑眉,薄眸中翻涌着隐约笑意。 “这是你自己说的要陪朕,如此正好,朕有好消息告诉你。” 沈定珠水眸盈盈,粉嫩有光的面颊,带着两抹彤云:“臣妾……也有话想跟皇上说。” 第242章 唯恐情多累美人 怕吵着孩子,萧琅炎和沈定珠二人去了一殿相隔的偏殿。 此际,窗外青竹投影,伴随着明月清亮,两人对坐在雕花窗牖下,萧琅炎心情似是颇好,让徐寿端上酒水。 他顺手给沈定珠倒了一杯水,她有孕在身,他便自然而然地不许她饮酒了。 “这件事,本应等到尘埃落定,朕再告诉你,但知道你等了太久,索性提前说了。” 萧琅炎清冷的薄眸中,带了几分浅淡的笑,在温黄的烛光中,也显出一抹和煦。 “为你父亲洗清冤屈的事,已有眉目。” 沈定珠白瓷般的肌肤上,顿时有了笑意,美眸闪烁着乌黑的波光,潋滟动人:“当真?” 她实在有些激动,等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能有个结果了。 萧琅炎不再隐瞒,握着她的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定珠,他如何找到的那半枚虎符,又准备做如何用处。 沈定珠的眸子像是渐渐氤氲在光中,乌黑却不明亮,倒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纱,没有露出极其惊喜的情绪。 萧琅炎大掌摩挲着她的指尖,含笑道:“不管她逃去哪里,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而今重要的,是这枚虎符,朕能利用它,为你沈氏一族,洗清冤屈。” 一直困扰着沈定珠的心结,终究能解开。 萧琅炎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漆黑的眼底始终挂着笑。 沈定珠回过神,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皇上,是傅云秋有了虎符,所以才能将此罪定在傅家吗?” 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似乎在担心什么。 萧琅炎知道她没有安全感。 于是,更加耐心地解释。 “朕只是需要一个名目,昭告众臣和天下人,沈氏当年是被冤枉的,若不是现在找出了那半枚虎符,朕和你,恐怕还要等时机。” 沈定珠心咚咚的跳。 她想到了自己手上的那枚密令,确实是父亲交给她的。 当初建武帝临终前,知道自己的儿子,也就是先帝,是个狼子野心的人,故而将值得托付的沈相传去榻前,将能号令玄甲军的密令交给了他。 沈相临危受命,跪着在建武帝面前,承诺会将密令保管好,直至交给明君。 而先帝为了这枚密令,逼沈相到了绝境,但哪怕是全族被发配漠北,女子充奴,沈相都咬着牙,不肯说出实情。 除了沈定珠,其余人甚至不知道有密令的存在,先帝怀疑沈相拿了密令,却苦于没有证据,一直到萧琅炎毒杀先帝登基,这件事才草草地盖了过去。 可是…… 沈定珠突然有些害怕。 她原本是打算今夜就将密令交给萧琅炎的,但她这个时候拿出来,该怎么跟萧琅炎解释,之前她不肯交出密令的原因?朝臣知道后,又会怎么猜测纷纷? 而萧琅炎知道实情后,会不会怀疑,她父亲还有别的隐瞒。 为帝者,最是心思缜密,尤其是萧琅炎这样的个性。 沈定珠想起前世时,他也曾三次追问,她知不知道玄甲军一事,联想这辈子,萧琅炎也曾试探过一二。 沈定珠倒不是怕萧琅炎会伤害她,而是她害怕,此刻交出密令,朝中必然掀起轩然大波,那么父亲被澄清冤屈的事,是否又会被影响。 “怎么了?你看起来并不高兴,在想什么?”萧琅炎沉声的一句关怀,将沈定珠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她回过神来,透粉的娇容露出一抹诚挚的笑,水眸渐渐盈出光泽,红的快哭了一般。 “臣妾高兴,谢谢皇上……”她长睫颤若蝶翼,“臣妾会好好回报您的。” 她已经决定了,要将密令交给萧琅炎,只不过,不是现在。 而是要等到沈父彻底被沉冤昭雪的那一日,一切尘埃落定后,亲手将密令交给他。 萧琅炎听了她的话,反而笑着拽过她的手腕,拉她坐在自己的怀里,从后拥着沈定珠。 “你不是已经在回报了吗,嗯?”他的声音磁性动听,带着别样的温柔,就落在沈定珠的耳畔,让她无端觉得安心。 萧琅炎大掌轻轻覆在她的腹部上,似隐约有声轻叹:“你为朕生儿育女,忍受辛苦,前几日祭祖,你又跟着朕奔波,憔悴不少,等朕忙完这一阵,就好好陪你。” 他也算了算大概时间,到那时,沈定珠约莫要生了。 之前她生女儿澄澄的时候,他就不在身边,岑太医后来把脉,说沈定珠气血亏虚,就是生产后没有恢复好。 萧琅炎一度在心里想过,她这次生产,他要亲自照料。 沈定珠靠在他怀中,眼泪一直簌簌。 萧琅炎垂眸看见,便用大掌为她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完一样。 他薄唇边还带着笑意,但声音已有些清冷担忧:“哭什么,是朕给的好消息,不够好?” 沈定珠连忙摇头,不施粉黛的她,此刻娇美动人,在萧琅炎的怀中,仰起一双惹人怜爱的泪眼,乌黑有光。 萧琅炎看的一怔。 她很少这样看他,很少这样,带着全心全意的情绪望着他。 沈定珠跟在他身边以后,她总是充满了虚假的伪装,萧琅炎也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她只在乎心里执着的那个目标:为沈家平复冤屈。 所以她可以做出任何违心的抉择,她只是需要他,但她并不爱他。 而萧琅炎只想让她做回自己。 “皇上,臣妾刚刚说,有话想对您讲。”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红唇,黛眉黑,脸儿白俏,一双乌眸,盈盈闪烁。 萧琅炎耐心地等待下文。 沈定珠道:“臣妾从前做过许多惹皇上生气的事,是因为臣妾心中,被家人占满了。父母亲给臣妾之生命,兄长族人们给臣妾之关怀,连沈氏这个名号,都让臣妾生命中的前十四年,活的无忧无虑。” 她说着,哽咽了一声,鼻尖淡粉:“所以,他们含冤受屈,臣妾不能不管,但是臣妾很笨,学了很久,才知道如何为他们争取机会,幸而这一路,皇上不曾嫌弃臣妾。” “不过,皇上为臣妾做的事,其实臣妾都看在眼里,很久之前,皇上曾问,如果您不会做皇帝,臣妾还会不会选择您,那时臣妾没有回答,是因为忐忑害怕,心中也并没有一个真正的答案,而今臣妾终于能说了。” 沈定珠用双臂,轻轻搂着萧琅炎的脖子,两人脸庞离的很近,喷薄而出的气息,犹如春风般,落在了彼此的心底。 萧琅炎薄眸漆黑幽深,晃动着炙热的波涛,扶在她腰间的大掌一点点收紧,喉头上下滚动,昭示着他此刻的心绪澎湃。 直到,沈定珠的红唇,说出那句:“臣妾依然会选择皇上,重来几次都是这样,等父亲这件事过去了,臣妾的心,便只会放着皇上和我们的孩子。” 忽然之间,犹如万树迸发出灿烂的花朵,落在了萧琅炎的眉间和心头。 “你早该说的,朕为了听到你这些敞开心扉的话,就差为你疯魔了。” 他沙哑的声音,克制着体内涌动的热浪,望着沈定珠的双眸,萧琅炎目光如燃烧的黑玉,明明闪耀。 沈定珠娇嫩的面颊染上漂亮的彤云,衬的芙蓉脸儿更加绝色倾城。 常言都说动情的女人最美,而今她犹如一朵被人用爱灌注的花儿,终于肯将花苞开出一点羞涩的缝隙,摇曳出极美的姿态,使得浇灌她的人,看见里面红嫩的蕊心。 那也是她的心。 前世不曾给过萧琅炎的,而今,她愿意尝试着去给他。 只盼望着,盼望着……他别辜负这颗心才好。 不知何时,两人亲吻着倒在榻上,青丝交缠,十指紧扣,沈定珠的声音带着低软的嗡吟。 在萧琅炎的指尖取悦下,她总能露出本来的娇娆一面。 被他亲的如痴如醉时,听见萧琅炎在耳边,沙哑着沉声唤她的名字,且问:“那现在,你到底爱不爱朕?” 沈定珠犹如飘在云端,忽而被一根线拽回华丽温暖的宫殿中。 她眨着水雾空濛的美眸,看着他半晌,努力分辨清楚心中的情感,正想回答的时候,萧琅炎撑在她身上,压着唇吻了下来。 “罢了,”萧琅炎含糊不清地说,“朕无须问。” 哪怕她骗他说爱,萧琅炎都觉知足,所以,何须问。 他给她的一切,都给的心甘情愿,再去计较她存有几分真情,只怕累着她。 然而,第二日,沈定珠就不舒服了。 第243章 过火 岑太医来把脉的时候,旁边的铜炉里咕嘟嘟地冒着药汁泡,满室药香里,沈定珠垂着脸蛋,黑发盖住一半羞恼的神色。 她目光频频看向站在身边的萧琅炎,带着嗔怪。 萧琅炎抿紧薄唇,看着岑太医把完脉,忙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气喘不止,差点昏厥过去。” “这个……”岑太医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外头,宫女们都守在殿门口,唯有沈定珠的两个贴身宫女沉碧和绣翠,站在附近的屏风后。 岑太医叹气,压低声音,有些无奈的样子:“皇上,上次微臣叮嘱过贵妃娘娘,有孕之期的前三个月及后三个月,最好不要承宠,何况娘娘这胎孕中艰难,已经两次强行保胎,为着娘娘和龙胎着想,皇上也需克制隐忍才是啊。” 一番话说的,沈定珠脸色都快滴血了。 偏生萧琅炎看了她一眼,弯腰沉声道:“昨晚是朕闹的过头了。” 沈定珠余光看见岑太医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更感到羞恼,眼瞧着萧琅炎还想找岑太医开膏药,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皇上您再这样,臣妾直到生之前都不见您了。”她娇娇的性子起来,让有些苍白的面孔,显得俏丽生动,蕴含浅怒。 萧琅炎抿起薄唇,挥挥手,让岑太医下去开药,寻常保胎。 等他走了,萧琅炎才在床榻边坐下,握着沈定珠的手,他剑眉含笑,薄眸星星恣意也。 “朕不该跟你开玩笑,说要与孩子争一口吃的,害你不舒服了。” 沈定珠没想到他还敢说,昨晚就玩的过火了,她被褥下没穿袜衣的小脚抬起来,大胆地轻轻踹了他一下。 萧琅炎也不生气,反而抓住她的脚,给她揉捏起来。 他英俊的面孔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看着沈定珠,只有她看得懂他在想什么,于是脸颊边更升起赤红。 “皇上!!”她嗔怒。 萧琅炎扬起剑眉:“朕什么也没说,怎么你也发火,还是你自己想了什么?” 沈定珠见落入他的圈套,心知萧琅炎是掌控局势的个中高手,她干脆抿起红唇,不跟他胡来了。 但,沈定珠有的是办法捉弄回去。 相处已久的两个人,熟悉彼此的习惯与特点,沈定珠只需要轻轻地撩拨,萧琅炎便耐不住身体像火一样滚烫。 可每当他黑眸漆漆地看向她时,沈定珠都捂住腹部,佯装虚弱:“岑太医说了,臣妾不能承恩,皇上克制忍忍罢?” 萧琅炎切齿沉沉:“你真是胆子大了,连朕也挑衅,嗯?” 沈定珠转而轻轻捶打后腰,十足的养胎模样,萧琅炎的脸色便更加墨黑。 他拿她毫无办法,只能撂下狠话:“朕等你生完再罚你。” 随后,他仓促地离开,沈定珠顾着偷笑。 好在政务繁忙,萧琅炎经常分身乏术,偶尔来看她的时候,孕后期的沈定珠,多半都在睡觉。 萧琅炎为他们的女儿萧心澄选了一位太傅和两名翰林做开蒙老师,奈何小家伙正是天性好玩的年纪,根本读不进去书。 没过几天,就郁郁寡欢,小脸都消瘦一圈。 “娘亲,”一起用晚膳的时候,萧心澄看着娇美丰韵的母亲,忍不住开口,“你生了弟弟以后,会不会跟爹爹一起不爱澄澄了。” 沈定珠身穿明紫色衣裙,肌肤白皙透粉,正是充满女性柔美的时刻,但孩子的话,却让她惊得满头珠钗惶惶。 “澄澄怎么会这么说,娘亲当然不会不爱你,就算有了弟弟,也不会分走对你的爱。” 往常这么说,萧心澄都能得到安抚,可这一次,小家伙低下头,更加难过了。 “可是娘亲,太傅说,澄澄太贪玩了,又只是公主,要是再不好学一点,以后弟弟出生,就会分走爹爹和娘亲所有的宠爱,你们会举力培养他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小家伙说着,泪珠啪嗒啪嗒的掉下来。 “但澄澄已经很努力地去学了呀,只是学的很慢,澄澄太笨了,根本比不过弟弟的,娘亲你把我送回外祖父身边吧。” 萧心澄哭的沈定珠心都要碎了,她想起自己最近为了养胎,几乎很少再抱女儿,之前小家伙还在沈父沈母身边时,每次重聚,母女俩都开心至极。 而现在养在身边,反而让萧心澄感受到了落差。 大概因为怀这一胎的时候,就在萧琅炎身边,所以他也格外看重,连带着宫里那些人,都知道沈定珠圣恩昌隆,便都编吉祥话讨好她肚子里的这个,反而忽略了小公主。 沈定珠拉住女儿的小手,温柔耐心地解释:“澄澄不哭,你父皇给你找老师,是为了让你能识文断字,以后遇到了喜欢的糕点,便能喊出它的名字,而不是只能问娘亲‘那个是什么’。” 听到这里,萧心澄渐渐止住泪水,仰起粉嫩小脸,认真地听沈定珠说话。 见这个方法奏效,沈定珠便又拿帕子,给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你父皇和娘亲我,从未想让你变成厉害的人,也更没有想过,你跟娘亲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同,我们给你们的爱,是相同的,不会因为他出生了,就减少对你的疼爱。” 说着,沈定珠见女儿彻底不哭了,笑着问:“澄澄要是不喜欢上课,就跟你父皇说,他一向疼你,只是嘴上不提,但你倘若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他,他会明白的,要相信你父皇,让他来为你解决好吗?” 萧心澄想到自家父亲萧琅炎,倒是真的靠谱的样子,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充满安全感。 因为,有父亲在,这就意味着,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娘亲了,也没有人敢说她是没有父亲的小野草,她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大家都哄着她。 “好!”萧心澄一下子破涕为笑。 沈定珠见她这么乖巧,更加怜爱:“月底便是你外祖母的生辰了,澄澄好好念书,娘亲好好养身体,到时,我们一起出宫,为你外祖母庆生好不好?” 萧心澄眼睛刚要一亮,忽然又想起什么,犹豫地说:“爹爹会同意吗?” 小家伙进宫后才发现,想进来容易,但要出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跟从前完全不一样,大家都说她是公主了,是皇帝的女儿,要想出门,得问皇帝。 可父亲那么忙,萧心澄每天只能匆匆地见他一面。 沈定珠轻笑,让绣翠拿来刚刚做好的茯苓糕:“你提着糕点,去御书房送给你父皇,这个时辰他肯定还在忙,至于你父皇会不会同意我们出宫,那就要看澄澄厉不厉害啦。” 萧心澄顿时明白过来,挺起小胸膛,被水浸润过的眼睛格外明亮,像两颗葡萄:“澄澄明白啦,这就去讨好爹爹!” 她蹦下椅子,哒哒地跑向外面,绣翠连忙提着食盒追过去:“公主殿下,等等奴婢!” 见一众宫人侍卫都跟了过去,沈定珠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萧琅炎面色严肃冰冷,正在听徐寿回禀。 “皇上,咱们派出去的人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百姓,他跑去药铺买治伤的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伤处,底下的人搜身的时候,发现他竟随身带有北梁国的文书!” 第244章 回家省亲 萧琅炎眸色锐利,带着冰冷的森寒:“又是北梁,朕果真还是待他们太过和善了,菩月的下落找到了没有?” 徐寿摇头:“派出去的暗卫至今没有传来消息,想必,公主还没找到,皇上,公主和亲过去以后,多次给您写信,抱怨在北梁王庭过得不好,北梁皇后也多有为难,会不会……被他们杀了?” 萧琅炎反掌扣下暗信,声音凌厉肃杀:“他们敢!” 如此凌厉的模样,将刚刚走到御书房门口的萧心澄,缩了缩脖子,小家伙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糯糯地喊:“爹爹……父皇,您现在有空吗?” 太傅说,人多的时候,就必须喊父皇,要有规矩,才是乖公主。 萧琅炎收敛面色,低声吩咐徐寿:“传令下去,将那名北梁细作严刑拷打,朕要知道,北梁的人潜伏京城,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去查他的行踪,看看跟傅云秋有没有关系。” 说完,他才看向女儿,薄唇边涌起清然的笑,连带着一双狭黑的眼眸,也露出父爱的和煦。 “澄澄,怎么来找父皇了,你去看过你母妃没有?”萧琅炎将女儿抱起来,带着她看御书房里的一盏九龙戏水绿玉珠。 萧心澄点点头,模样乖乖的,酷似沈定珠的眉宇,总是盈润着可爱的笑意。 “去啦,娘亲说过了,澄澄才带着糕点来找父皇的呢,父皇,澄澄有一件事,想求您同意。”小家伙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 看她这个样子,萧琅炎失笑:“又想出什么胡闹的小主意了,跟父皇说说。” 萧心澄小手捂在嘴边,靠近自家父亲的耳朵,悄悄地说了一连串。 后来,沈定珠不知道萧心澄怎么说服了萧琅炎,总之,没过几天,萧琅炎来陪她用午膳的时候,就提到了允许她出宫的事。 “澄澄说想外祖母了,且朕看她最近学习卖力认真,也压抑了许久,想来她内心很不快乐,既然如此,朕安排人,等沈母过寿时,送你们回家。” 沈定珠抬起娇白的俏脸,还不等笑开怀,萧琅炎便看她一眼,抿着薄唇道:“别高兴的太早,朕有条件。” “送你们回去,只能住两天,傅云秋还没抓住,朕怕不太平,何况,你母亲过寿后不久,应当就要为沈氏平反了,你得早点回来,朕怕时局动荡,你带着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沈定珠轻轻点头,一旁宫烛摇曳,让皮肤白腻的美人看起来更加活色生香,她乌发如云堆在鬓边和脖颈前,含笑温吞。 “臣妾都听皇上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萧琅炎沉下声,“前阵子,周老将军上奏期许返老还乡,朕已经允准,听说他最近在逐个告别昔日故友,朕猜,送你们回家那几天,周老将军只怕会借着给沈夫人贺寿的时候,跟你父亲沈老话别。” 他眸中,光点摇晃,语气不再像方才一样深冷叮嘱,而是带着些许霸道的情绪。 桌下,萧琅炎捏住沈定珠的指尖:“朕不许你见他。” 沈定珠长睫翩跹,如蝶翼颤颤,面颊边涌起一抹轻笑:“皇上,周老将军年过五十,臣妾对他别无想法。” “朕知道,”萧琅炎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两下,抬眸望着她,“但朕不喜欢你跟周家的人再有牵连,一点也不行。” 周陆离坠崖身亡,萧琅炎没有多余的情绪,哪怕临时换帅,忙的不可开交,但萧琅炎也愿意应付这样棘手的问题。 他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倘若他的沈定珠当真喜欢过周陆离这样一个人,那么,周陆离现在死了,他又该怎么超越一个已死之人? 沈定珠无奈轻笑,明眸善睐:“皇上偏要这么霸道?那只是周老将军。” “朕就是如此霸道,你不听也得听。”说着,萧琅炎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她的指尖,并没有用劲,却带着强势的占有。 当夜沈定珠纠缠不过他,便答应了下来。 其实,就算萧琅炎不叮嘱,沈定珠也不会跟周老将军有任何牵扯,她现在已是宫妃,再见外臣,实在不妥。 到了月底时,沈定珠的身体也养的差不多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又大了一点。 萧琅炎没有敲锣打鼓地送她回家,反而找了四队共三十个暗卫的护驾随行,而当天沈定珠回府之日,萧琅炎也换了轻便简装,陪同妻女前往沈府。 沈府早已收到了沈定珠要来家里小住三日的消息,提前将府内外清扫干净。 沈定珠回家的时候,看见白墙上爬着紫藤花,刚巧是春日的光景,院内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串串绿藤。 爹娘和兄嫂正快步从廊下过来迎她。 这是从前她梦里都不敢想的场景。 萧琅炎在,沈氏一家都拘束,沈母忙里忙外地操持,沈定珠的大嫂盯着厨房那边,萧琅炎却坐坐就要离开。 宫里还有一堆政务等着他,他能送沈定珠出来,已是忙中偷闲了。 临走前,萧琅炎主动作别沈父沈母,沈定珠扶着后腰送他到门口的时候,萧琅炎忽然回过头。 “三日后的早上,朕也会亲自来接你,到时不许赖着不肯走。” 沈定珠噗嗤一笑,她今日穿着金紫色的衣裙,与萧琅炎衣色相似,这会儿伴随着笑意,耳边摇晃璀璨的紫宝石艳艳生辉。 连带着美人一张俏丽多姿的粉面,也如桃花绽放般。 “臣妾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会耍赖,到时只盼望着皇上别忘了,来接臣妾和澄澄回家。” 她的指尖轻轻勾着他的大掌,声音娇软动听,一颦一笑的模样,都带着被滋养的动人。 萧琅炎看得出来,沈定珠眼下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如此,他为她做的这些事,倒也不觉得折腾了。 临走前,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沈府的侍卫,朕都换成了禁军,伺候的丫鬟,也是宫人,沉碧和绣翠跟着你,让她们用心伺候,这几天你若无事,就不要出府了。” 一番交代罢,萧琅炎让沈定珠先回去,他才弯腰上马车,赶回宫中。 回去的路上,萧琅炎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鼻息间,还充斥着沈定珠身上恬然的沉水香。 他想起多年前,他曾于沈府门前打马经过,那时沈大人还是沈相,沈定珠自然也是闺阁娇女。 他策马经过的时候,她恰好立在门房下,送她大哥出征远行,那样眸中盈盈泪光的模样,让他情不自禁地放慢了座下的马儿。 仍记得那日,阳光也恰似这一日春,温和舒穆,落在他心头的那个美人,如今成了他枕边最亲密的爱人。 萧琅炎想,上天对他不差。 沈定珠回家的第二日,府中就来了不速之客。 第245章 云泥之别 断了一只手的平邑老郡公,假托为女儿沈夫人贺寿之名,带着一家子都站在了沈府的门口,然而守卫森严,他们连门也进不去。 老郡公自然是得了消息,知道沈定珠回家小住,从昨天开始,就有不少贵族的家丁在门口徘徊,为自家主子打量着机会,看看什么时候来拜访送礼更好。 如今沈贵妃是皇上身边唯一的宠妃,还不得好好地巴结? 平邑老郡公更是仗着自己是沈定珠的外祖,带着全家就站在了门口,一直高呼着要给沈定珠请安。 原本沈父沈母不想理会,奈何老郡公怎么说也是沈定珠的亲人,一直将他拒之门外,夫妻俩担心对女儿的名声不好,便将他们都请了进来。 老郡公无非是非要哭着给沈母跪下,沈母的哥哥苏大人又扇自己巴掌:“我可真不是东西,当初妹妹你被发配漠北吃苦,哥哥没有能耐,一点忙都不曾帮上。” 一家子虚伪至极的嘴脸,让沈父沈母面色难看,长子沈澜面色阴沉,猛地拍桌。 他怒斥道:“我妹妹如今身怀龙胎,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们倘若再这样吵嚷,便都给我滚出去!” 一句话,彻底让苏家所有人成了哑巴,个个面面相觑,只有老郡公沉下脸色,想说沈家不孝,但又不敢。 沈母早已被父亲的作为伤透了心,于是从始至终不曾开口。 唯有沈父,神情严慈,语气平缓道:“郡公,我女儿现在需要休息,你们今日若是来看望她,就请另外改日吧。” 平邑郡公当然是来看沈定珠的,还指望着她在萧琅炎面前美言几句,他虽然已断了一只手,但皇上依旧不待见他。 说好给予苏家的加官进爵,至今没有兑现。 “那怎么行,要不然,我就坐在这里等着,我那孙女儿总有睡醒的时候,我这次专程提着的金丝燕窝,都是对她孕中好的东西。” 沈大公子沈澜冷冷道:“我妹妹贵为贵妃,得皇上独宠,不稀罕你那点东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沉碧的声音:“娘娘睡醒了,也听说前头苏家的人来了,特地让奴婢来请。” 平邑郡公喜笑颜开,当即站起来:“我就说,定珠那孩子打小就孝顺,她小的时候我不知多么疼爱她,又怎会不愿见我?”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沉碧便睨他一眼:“娘娘精力有限,只能接待一位,你们是谁去?” 平邑老郡公一怔,忙说:“那自然是我去。” 沉碧摇头:“娘娘说了,不见老郡公,因着您之前做的事,她怕见了,回去不好跟皇上交代,还请老郡公赶紧选个人出来,跟奴婢去见娘娘吧。” 老郡公有些气恼,但时间不多,他顾不得发脾气,回头在一众苏家族人中环顾了一圈,将低着头的苏问画从中拉了出来。 “她,就她了!问画,你跟你表姐曾在京城里互相帮扶,你去见她,多说点好话,把咱们带来的东西给她。” 苏问画却撇开肩膀,很不悦的样子:“我才不去,她如今是贵妃娘娘了,我哪是懂规矩的人,冲撞了怎么办?” 老郡公瞪着眼睛怒斥:“你不去也得去!你婆家最近走商发了点家,而你又只生了两胎女儿,再不生出儿子,小心你丈夫越你一头,将你休了!” 苏问画面色一僵,想到丈夫虽是入赘,可心里就从未瞧得起她,她也知道,婆家背后指点,说她是被太子玩腻了的女人,还被太子打的活生生的掉了一胎,身子本就不干净。 这次回京,她丈夫就不肯跟着一起来,若真让他家得了势,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与她和离。 苏问画再也不想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了,所以眼下她虽不愿见沈定珠,被她比下去,却也没有选择。 只能跟在沉碧身后,穿过垂花长廊,经过两处月亮门,终于到了沈定珠的院子前。 这一路上,每十步就有四名眼神森冷的守卫,个个身配弯刀,气势煞人。 而光是沈定珠的院子里,便站着女婢、护卫不下十人。 “娘娘,苏家小姐来了。”沉碧对门内道,绣翠很快传来回应:“娘娘让她进来。” 门扉推开,沉碧将苏问画手中带来的礼品直接拿走,交给护卫去检查,随后,才领着苏问画入内。 春景如画,天光明亮,室内燃烧着昂贵的沉水香,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大敞的窗子可以看见两端美景,各有仪态规矩的女婢焚茶伺候。 室内全是崭新的家具,光是门口摆放的那盏黄梨木花开芙蓉屏风,就足够晃眼,上头描绘花朵轮廓的线,竟是碎金! 苏问画心中越看越不是滋味,想起她与沈定珠的两相对比,如今真是云泥之别。 绕过屏风,她低着头请安,前头传来一道妙如天音的女声:“表姐无需如此客套生疏,坐吧。” 如此,苏问画才敢抬起头来,只看一眼,瞬间惊为天人。 五年前,她们分别的时候,沈定珠还没有这么光彩照人,眼下靠着美人榻,裹着千金一匹的锦绣轻裳的女子,发如乌云,肤赛白雪。 眉目如画般精致昳丽,红唇边挂着一抹雍容华贵的笑容,她脖颈上挂着的那串珠子,是萧琅炎特地将皇帝才能戴的舍利十八子给了她,曾在佛前供香许久,只为保她平安。 她浑身上下,都是帝王宠爱堆积起来的富贵和娇美,她的美丽,是建立在皇权之上的,唯有帝王庇护纵容,才能让她一如从前那样,美得招摇明艳。 看着沈定珠这样,苏问画都不敢认了。 其实,不止是苏问画惊讶,沈定珠也觉得有些诧异。 苏问画憔悴许多,明明只是五年不见,却像是老了十几岁,眼圈灰黑,脸颊凹陷,明明穿着也不差,但看起来精神就是萎靡了些,再也没有当日那样娇纵的苏问画了。 沈定珠也听说,之前她被太子害得流产,又马上被赶回平邑郡,身子亏损得厉害,差点不能再生育。 经过郎中一年多的调理,才渐渐好转,如今也已为人母了。 “表妹,多年不见,你过得可还好?本宫这儿给你两个孩子准备了长命锁,你看看如何。” 她说罢,绣翠便捧出两个盒子,其实沈定珠早给苏家的人都准备了礼物,但她外祖父那件事一出,这次回府,沈定珠便只带了给苏问画一个人的东西。 当初她的表妹虽然笨了点,但至少是一家人。 苏问画看着沈定珠随便一赏,就是如此昂贵的羊脂白玉,她心里酸涩,连带着说出来的话,也有些阴阳怪气。 “表姐,多谢您的好意,我哪儿能和您比,当初您出生的时候,姑姑就说您以后是大富大贵的主,哪想到姑姑还说的轻了,我看,您至少是母仪天下的人。” 绣翠和沉碧同时皱眉,看向苏问画,反倒是沈定珠面不改色,清幽一笑,美眸漾着乌黑的光,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她已是枝头的凤凰,不会再降低身份,跟云雀吵闹计较了。 沈定珠看向她带来的那些礼品,神色淡淡:“你替本宫带话给老郡公,往后他的日子要老老实实地过,别再奢望盘算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否则,他定然保不住晚年的太平。” 若肯老实,也能相安无事。 沈定珠困了,也不打算跟苏问画聊很久,交代完,便又说:“你丈夫潘叔青家里在安州的生意,本宫也有所耳闻,已经请求过皇上,他会安排底下的人,调你丈夫潘叔青去平邑的府衙谋个职位,如此一来,他至少在老郡公手下,就算有一天他想辜负你,也没有那个勇气。” 苏问画手捧长命锁,怔怔地看着沈定珠的方向,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沈定珠居然会帮她? 从进来之后,她便冷嘲热讽,沈定珠不但不生气,还帮她,将她的丈夫按在老郡公的手里,这样也就不怕潘家会始乱终弃。 她顿时觉得自己心中嫉妒沈定珠,实在有些卑劣,在沈定珠的光芒照耀下,她好像阴沟里的老鼠,无处遁形,更觉惭愧。 其实沈定珠这么做,也并非同情心泛滥,而是苏问画到底可怜,从前二人做表姐妹时,总有争锋的时候,却从未真正地恨上彼此。 苏问画低下头,沈定珠也不打算等她说什么感谢的话,正要起身去休息的时候,苏问画却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沉重: “表姐,当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第246章 与齐姓曾有婚约 沈定珠见她情绪吞吐,还时不时回头看向门外,似是有所顾虑。 她缓缓地重新坐下来,貌美无瑕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温冷:“这里都是本宫和皇上的人,你想说什么,便说。” 苏问画闻言,便直截了当地道:“表姐可还记得您八岁那年,姑父酒后与周老将军戏言,将您与周陆离将军定亲的事?” 沉碧急了,出言提醒:“表小姐,娘娘如今贵为贵妃,你说话还是要注意些。” “我知道!我又不蠢,”苏问画反而呵斥一声,转而对沈定珠压低声音,“表姐定亲过后,第二日周老将军就仓促地派人来携礼道歉,还说了两个孩子的亲事不能如此马虎草率,所以才作罢。” 沈定珠抿着红唇,纤细柔嫩的手掌轻轻地搭在隆起的腹部前,一身珠光宝翠,更显美人姿色绝美。 “本宫记得这些事,你还是说重点吧。”她语气淡淡,眸光漆黑清醒。 沈定珠并不疑惑,为什么苏问画会知晓这么多,那是因为,当年两家传出戏言定亲的那会,苏问画正跟着她父亲苏大人,还有老郡公,一起借住沈府。 苏问画叹了口气:“其实这件事,跟祖父有关,得知表姐与周陆离将军定亲的消息以后,祖父派人去了周府,说表姐已经许了另外一位才华卓绝的男子,且那人正是不久前在沈府下榻休养过的人,姓齐,周老将军这才仓惶退亲。” 沉香渺渺,沈定珠水眸睁圆,颇为惊愕:“什么?” 苏问画没有撒谎,言辞恳切:“可是表姐应该也知道,祖父当年在京城中,出了名的飞嘴子,大家都说他一张嘴得罪半个朝廷,不然后来也不会被朝廷排挤,姑父只能拼尽全力为他谋一个老郡公的美名,送他去平邑养老。” “所以,周老将军听到祖父那么说,虽不至于当真,但猜测沈府情况复杂,更不愿给自家添麻烦,才会急忙退亲,我猜,姑姑和姑父到现在应该也不知道这回事吧?” 岂止沈父沈母不知道!就连沈定珠都不清楚还有这回事。 苏问画说完,就站起身,想道谢,可又有些莫名的骄傲,她低声一叹:“表姐,该说的我都说了,您给我一个人情,我还您一个道义,这些是我知道的,皇上要想知道,一定比我容易。” “以前我总想嫁权贵,人人都说我势力,但我现在才明白,与上位者谋情,绝不会有好下场,表姐您比我聪明,您一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离开了,沈定珠面色凝重,绣翠上来换茶盏,热雾飘散间,也模糊了美人稍显凌黑的黛眉水眸。 孕中不宜饮茶,她喝的是岑太医特调的药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草香。 “娘娘……”绣翠和沉碧试探着喊她。 沈定珠抬起乌黑的眼眸,看着门口和院子里站着的禁卫,那些都是萧琅炎的人,今天苏问画跟她谈论的内容,相信过不了几天就会传到萧琅炎耳中。 而苏问画说的这些事,应该不难查,萧琅炎想要知道,不难,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 沈定珠最为惊讶的,是老郡公竟然知道当初住在府上的那位公子姓齐,倘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除夕夜那天,北梁国的使者站出来,说沈家曾搭救他们长胜王的二公子,未必是空穴来风! “沉碧!”沈定珠顿时坐直身子,红唇低道,“你现在去向苏家带来的旧人打听,我八九岁那年,来府上暂住的客人,到底姓什么,谁推荐来的。” 沉碧连忙去了,绣翠去给她打下手,帮忙拖住苏氏族人。 沈定珠叫来侍卫统领,叫雷尘,是萧琅炎特派给她使唤的。 “娘娘有何吩咐?”雷尘长着一张泯然于众人的冷脸,唯有一双眼睛漆黑无比,透着绝对的冷静。 沈定珠颔首,声音轻慢:“本宫要你去审老郡公,问清楚,他口中说的姓齐的人,到底是谁,他又了解多少。” “是。”雷尘正要转身离去,却被沈定珠再次叫住。 美人靠着软榻,神态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想了想,还是红唇微动:“审可以用点手段,外祖父是不打不招的性子,但做得自然点,别吓着本宫的父母。” 雷尘拱手:“卑职明白。” 更漏一点一滴的过去,沈定珠凝眸望着,陷入雨后烟雾般的心绪中。 太阳的光芒从正中到斜照,一开始透过窗牖,打在一整面墙的多宝架上,宝物光泽璀璨粼粼,而现在黄昏将近,光的影子,便落在了美人微垂的半张白瓷侧脸上,犹如上苍抚摸着一件上好的白瓷美器。 沈定珠抚着腹部,静静地等着,沐浴着金色灿烂的夕阳,春日白天的温暖下沉,夜里多了丝丝清风凉意,青紫色的窗纱被吹浮动,沉香的气息时聚时散。 “娘娘,”沉碧回来了,推开门,凝聚了满室的光晕与香风,便一下子有了缺口,“奴婢打听清楚了,当年落榻在沈府上的那位公子,确实姓齐。” 沈定珠眉心一跳,只听沉碧继续压低声音道:“而且,这人是老郡公救回来的,因颇有才学,被咱们大人留宿府中,谈论经典,奴婢还打听到,这位齐公子离开的那天,只留了一封简单的信,还说有机会,会来看望咱们大人和老郡公。” 沈定珠手握玉如意,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可有问清楚,他当初留下过什么东西没有?” 沉碧摇头:“不曾。” 只怕就算留下来,也被她外祖那个老糊涂笑呵呵地收下了。 不一会,雷尘也赶了回来,将老郡公做过的事,全数交代。 “卑职说是皇上和娘娘彻查,老郡公起先不肯说实话,后来还是迫于威压说了,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雷尘先道。 沈定珠面色紧绷,光影横斜,外头的天空已有些泛蓝了,她点头:“你直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雷尘一五一十地道来,原来,这个齐公子最初来晋朝京城游玩,奈何旧疾发作,在林子里昏迷,被一起打猎的沈相和老郡公发现,老郡公见他穿着锦衣,料定他身份不普通,故而让沈相将他带回府中救治。 于是,这位齐公子醒来之后,得知自己的处境,主动说自己是外郡人士,来京城游玩的途中因不熟悉林中地形,与随从分散迷路,之后旧疾发作病倒。 这位齐公子说只会借住几日,待身体好全,找到随从就会离开,沈相派人医治,便因朝务繁忙将此事抛之脑后。 倒是老郡公,与他一来二去的相熟了,认为这位齐公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往后必然是人中龙凤。 雷尘说到这里,微微低了低头:“老郡公收了齐公子一样东西。” 沈定珠早有预料,她外祖父这样的人,会将所有人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最大,眼里只有利益,必然不会白白搭救一个陌生人。 “他拿了什么?” “老郡公说是一块玉佩,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成色好,但到了平邑以后,他便将玉佩弄丢了。”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揉了揉眉心:“他真的不知道那位齐公子的身份?” 雷尘回忆老郡公跟他交代的时候,吓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的模样,看样子也不像是撒谎。 “看老郡公的样子,恐怕真的不知道,之所以会让娘娘与他定亲,也绝非一时戏言,而是听这位齐公子自己说了一件事。” 第247章 原来他真的爱她 沈定珠凝眸细听,雷尘讲清楚了,她才明白。 原来,这位齐公子跟老郡公聊天时,透露他出生那日天星闪耀,被父母称为吉兆,于是老郡公也炫耀沈定珠出生那日,彩辉捧月。 再加上这位齐公子谈吐卓绝,甚合老郡公的意,故而他只是简单地问过齐家的背景,还没彻底调查清楚,就大手一挥,将沈定珠许配给了这个齐公子。 但齐公子显然是没有当真,只留下玉佩给老郡公作为感谢,老郡公还没来得及跟沈定珠的父母商谈此事,他便不告而别。 老郡公至今都不知道这位姓齐的到底是何许人士,他骗老郡公自己来自梧州,然而,梧州根本没有显赫的齐家这号人物。 老郡公发现寻不到人,一气之下将玉佩给当了。 沈定珠心知外祖父的性格,贪图富贵,还爱慕虚荣,然而,他做的这些事,萧琅炎定然早已派人查过。 想到这里,沈定珠轻轻叹出一口气。 除夕夜那晚,北梁的使臣说沈家与他们二公子关系匪浅时,萧琅炎信了,还是没信? 夜里。 烛光摇曳,萧琅炎是肩膀上披着月色进院的,彼时已然快到巳时。 是沈定珠休息的时间,然而他到了院子外,却见屋内还亮着一盏温黄的灯光。 他推门而入,沈定珠果然没睡。 美人刚刚沐浴完,身上带着清幽的芬芳,刚刚用熏笼蒸干的乌发,透着沁人心脾的花香,她背对着萧琅炎,正面朝软榻里面,靠着看一本书。 听见推门的动静,沈定珠回眸,光烛中,美人姿态盈盈,让萧琅炎疲倦了一天的心,终于得到宁静的安抚。 “皇上不是政务繁忙,怎么晚上又有空来?”沈定珠放下书籍,转而调个姿势,坐在床沿边,白嫩的脚踩在绣履上,显得珠圆玉润般可爱。 萧琅炎扬眉一笑,顺势解了外袍挂在她的屏风上:“明日就是你母亲生日,朕再忙,也要来一趟,明天无法来参宴,索性晚上提前来,方才已去拜会过你母亲,她也尚未睡,朕给了她一点赏赐。”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吻了吻沈定珠的唇,就怕他亲不够,只让萧琅炎吻了两下,沈定珠就主动起身,去梳妆镜前坐着,拿起木梳理了理鬓边的乌发。 萧琅炎含笑走到她身后,大掌搭在肩上:“你与你父母根本不像。” “哪里不像?”沈定珠眨了眨翩跹的长睫,眸子水润乌黑。 萧琅炎垂首,神情好整以暇,帝王的尊贵自眼角眉梢睥睨流出,带着淡淡的悠然。 “朕给一点好处,他们就诚惶诚恐,而朕给了你许多,你偏高傲得连低个头都不肯,往往都是朕捧高了追着送给你。” 沈定珠舔了舔红唇,皎白的面孔浮着淡淡的嫩粉,她从镜中望着萧琅炎漆黑带笑的薄眸,头一次认真地说了一句:“臣妾从前是不敢领受,只怕要偿还更多的代价,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开口要东西,那往后每一回,皇上送什么,臣妾喜欢什么。” 萧琅炎有些讶异,长眉挑起:“今夜为何这样乖?” 若是往常,沈定珠便要嗔怪地看他两眼,端着娇娇的架子,从不肯对着他低头,哪怕嘴上说着服软的话,也是违心的,永远亮着晶润的眼眸,像小狐狸憋着坏主意。 她在他眼中,时常这么可爱。 忽然变成收了爪子,乖乖埋在怀中的人,反而让萧琅炎怔了怔,下意识便以为,她今日在沈府,莫非是受到了什么欺负? 沈定珠深吸一息,放下梳子,转而拉着萧琅炎的手走到屏风后的竹榻上坐下来。 二人面对面,隔着温柔的暖光,隔着满室的芬芳,两两相望。 沈定珠黛眉淑丽,美眸中凝着两汪水色:“皇上是不是不会骗臣妾,只要臣妾问,您就一定会如实回答?” 萧琅炎抿唇:“是。” 沈定珠便认真地说:“外祖父曾收受那名齐公子玉佩的事,臣妾今天知道了。” 萧琅炎眸色原本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会儿,却犹如金辉般散去,只留下深深的漆黑敏锐。 他剑眉微凝,又见沈定珠问:“所以皇上早就知道,对不对?” 萧琅炎停了一瞬,才点头。 沈定珠更觉得心里传来“咚”的一声响。 她水眸潋滟:“那,除夕夜那晚,皇上听使臣说沈家与他们北梁异姓王二公子有过来往,皇上是不是曾一度怀疑过沈家真的通敌叛国?之前一直不肯答应臣妾,是不是因为,您也真的对沈家的罪名存疑?” 萧琅炎沉默了,薄眸像是锁着一层暗色,比外头的夜还要幽长。 好一会,萧琅炎才再次点头,声音比较方才,更为清冷:“是。” 沈定珠早在今天让人彻查的时候,就有了这个预感,萧琅炎必然将沈家过去的一点一滴,调查的清清楚楚。 而回想她每一次渴求他帮沈家平复时,那深邃且冷然的眼神,想必,他是怀疑沈家是否真的有通敌之嫌的。 沈定珠望着他的薄眸,唇色红润:“皇上当初怀疑,现在为何不疑了?” 萧琅炎近在咫尺的呼吸,滚烫如火,他大掌从桌子那边伸过来,握住沈定珠的指尖。 “因为朕原谅了沈家,不管他们过去有什么罪行,朕愿意看在你的面子上,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多么有情分的四个字,重重地砸在沈定珠的心上,她眼眶不知觉地湿润起来。 既然沈定珠问到这里,萧琅炎便跟她说清楚。 “沈家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其实不重要了,朕之所以愿意筹谋,为沈家找理由沉冤昭雪,是为了能度过你心里那道坎。” “倘若解决了这个你一直以来执着的问题,能让你对朕心中没有隔阂,那么朕便觉得,沈家是否真的通敌叛国不重要,朕已判他们无罪。”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一颗热泪,顺着沈定珠的面颊滑落,她水眸圆睁,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端坐在光中的男人。 他既是帝王,但他又利用他的权势,像民间的丈夫一样,呵护她。 萧琅炎私底下为她做了不知多少,而他说出口的,却寥寥无几,以至于沈定珠一直觉得,他的宠爱都很强势独断,实则,萧琅炎的在乎,在所有的细枝末节里。 从前是她没有看清楚,两人互相抗拒推远,又彼此走近。 萧琅炎认真说完,却见她哭了,顿时起身走去揽住她:“好端端的,又掉眼泪?岑太医要你不能伤神,你再哭,朕便罚你。” 他声音沉稳动听,带着独特的霸道与占有,如今,却让沈定珠听出更加隐隐的柔情来。 她埋在萧琅炎的怀抱里:“原来皇上一直对臣妾很好,是臣妾没察觉。” 萧琅炎闻言,一笑,英俊的面孔上,一对薄眸闪耀辉泽,连带着气质也不那么凛冽,反而显出君子一样的温和。 “现在才知朕好?”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擦去眼泪,仰头便道:“皇上,臣妾的瑶光宫中多宝架上,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臣妾给您准备的一分礼物。” 第248章 故友告别,寿宴出乱子 萧琅炎听言,剑眉陡然扬起,薄唇边的笑意变得更加显眼:“惊喜?那你怎么现在就告诉朕了。” 沈定珠长睫颤动:“臣妾早该交给您的,只是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她说到这里,萧琅炎也明白了过来,大概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她不喜欢他时,自然不肯交心。 萧琅炎毫不怪罪,只是搂着她的腰腹,笑道:“那就等你回宫,亲手再交给朕。” 他要她心甘情愿地给,这么多年都等了,还在乎这几日? 萧琅炎吻了吻沈定珠的秀发,将她抱去床榻上。 “你等着不睡,就是为了问朕这个问题?” 沈定珠轻轻点头,黑发在软枕上铺开,房内一盏摇晃的温暖灯烛,照出美人白瓷般的粉润面颊。 “也不全是……”她竟有些不习惯睡在自己的闺房里了。 这个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居然没有瑶光宫更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萧琅炎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坐在床榻边:“朕等你睡了再走,后日朕安排了官员当朝为沈家旧事翻案,你需养精蓄锐,直到听见好消息。” 沈定珠心中欢愉欣然,终于能为父亲洗清冤屈了。 她的手指勾着萧琅炎的拇指,美人微微侧着身子,另外一只玉手覆在腹部,她声音低软娇柔:“谢谢夫君。” 萧琅炎薄眸倏而睁圆,低头看向她的时候,沈定珠连忙闭上了眼,唯有娇润的面颊上,浮现起明显的彤云,连带着耳根一片粉红。 平时两人戏言,互称夫君娘子,也都是在榻上纵情声色的时候,沈定珠一向不肯太放纵,清醒的时候更是不会喊,没想到,这次竟主动那么唤他。 萧琅炎薄眸深深,喉头滚动数下。 沈定珠见他不说话,正想睁开眼看看萧琅炎什么表情,没想到这时,他恰好弯腰,在她耳边道:“今夜太晚了,你身体也受不住,朕就不折腾你了,但这胎生下后,你再好好补偿朕,到时求饶也不放你。” “轰隆”一声,沈定珠心里的春水决堤,裹挟着甜蜜,将她灌得飘飘然。 她睁开眼缝,媚态如云,却不自知,只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臣妾要睡了。” 萧琅炎薄唇中溢出低沉的轻笑,他说不走,果真没有走,沈定珠在他的陪伴下,很快睡着了。 等见她睡熟,萧琅炎掖紧被子,才又披星戴月地离开。 当天晚上,他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起来筹谋安顿,除了政务,他更需要盯着沈家旧案被平复的事,力保不出任何问题。 在那之后,他便要为沈家抬官抬爵,他要牵着沈定珠的手,将她送上皇后的宝座。 夜色已深,唯有御书房里灯火通明,灯烛快烧尽时,宫人进来换烛,萧琅炎顺势起身,走到窗牖前,遥望深黑的天际与皇宫。 他高大伟岸的背影,在灯烛摇晃,与暗夜婆娑间,显得孤寂深沉。 …… 沈母的生辰宴办的并不隆重,但来贺寿的人实在是太多。 从二品的尚书令,再到六品小官,皆来送礼赞贺。 沈家门庭自从沈相倒台以后,还从未这么热闹过,放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群人。 这些人,在当年沈相得势时,也曾讨好依附;沈家锒铛入狱后,袖手旁观;而今沈家即将东山再起,当初的沈相很有可能成为国丈,人人都来恭贺。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周老将军是唯一没有落井下石,还在沈相受难之际给予了援手的人,故而他刚来贺寿,沈父便单独将他带去清净的后院休息。 “前头吵闹,周老兄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应付了汝南世子就来。” 周老将军笑呵呵地摆摆手:“我来送个礼品,就准备走了,皇上已经准我辞官还乡,不日就要起程离京,沈老弟,我是专程来跟你告别的,今年我已六十有二,这一别,恐怕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春风不燥,穿过两人都半白的华发,沈父沧桑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怅然感慨,当年两人还算知己故交,如今再碰面,沈父毫无权势,已是一介白衣,而周老将军刚刚丧子,家中一片黯然悲伤。 他道:“周老兄,请你去我书房等待片刻,别急着走,我一会去提一壶好酒来,为你践行。” 说罢,沈父匆匆去了,周老将军扶膝起身,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声。 前院来的人太多,沈定珠也不便去前院,便由护卫看守,她躺在自己的院子里晒太阳。 恰好门口管家带着周老将军路过,老将军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数十个护卫和几名宫女,围着一个雍容华美的女子。 他有些诧异:“老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沈定珠豁然睁开眼眸,坐起身朝门口看去,只见周老将军已经颤颤巍巍跪下。 沈定珠一时迟疑,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答应萧琅炎不见周家的人,没想到还是无意中碰见,要是让他知道,又要醋意发作了。 事已至此,沈定珠只能到时再哄萧琅炎,她扶着沉碧的手起身,走上前去:“周老将军免礼,请起吧,之前听说,老将军已经告老还乡,是近日就要起程了吗?” 周老将军笑着点点头,饱经疆场洗刷的脸,看起来有些苍老和伤怀:“老臣要走了,功名半纸,风雪千山啊,这些年为朝廷效力,现在也该好好地休息了。” 沈定珠心中感慨,周老将军真是命途多舛,周陆离其实是他的第二个儿子,竟也战死疆场了。 说来也是偶然,前世的时候,沈定珠无意中得知,在周陆离之前,其实周老将军有一个长子,擅骑射,威猛不凡。 奈何,在一次边疆带兵围剿敌人的过程中,因太过好胜,乘胜追击的过程中,中了敌军的埋伏,被拉下马背,死在了敌人的乱箭之下。 连完整的尸首都没能找回来,最终只得在他牺牲的地方立了一个衣冠冢,周老夫人悲痛不已,几年后逝世。 周陆离,是周老将军最后一个儿子,如今也奉献了生命,沈定珠只觉得命运弄人。 沈定珠红唇微动,眸光泛红:“老将军,您保重身体。” 周老将军颔首,目光垂下,落在沈定珠的腹部上:“娘娘的身孕,约莫七八个月了?” 沈定珠扶着后腰,一手拢着小腹,日光下,笑的极其温柔美丽:“七个半月了。” 周老将军拱了拱手:“老臣盼望娘娘贵体安康,平安诞下龙裔。” 说着,他便告辞,沈定珠看着他略显苍老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此时春风徐徐吹拂,沈定珠仿佛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方才就闻见了,但并不明显,像是一种香粉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站在日头下久了,不一会,沈定珠就觉得有些头晕。 沉碧看她身形摇晃,顿时担忧起来:“娘娘,要不要回屋躺着去休息会?” 沈定珠刚想说不用,可脑袋竟更加晕沉沉的,她点了点头:“是得睡一会,头晕的厉害,沉碧,三个时辰后,倘若我还没醒,你让大哥把鬼医请来。” 她这一胎保得艰难,尤其是月份大了以后,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沈定珠都担心。 故而,她早早地请家人将鬼医请来府邸里居住,平时不约束他的去处,但沈定珠有需要的时候,他一定得出现。 雷尘敏锐的目光盯着沈定珠进了屋子,才照常吩咐其余护卫:“分散四周,看守好屋顶和窗外。” 沈定珠一进屋就昏睡了过去,沉碧和绣翠轮番照顾她。 快到傍晚的时候,沈定珠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外传来丫鬟们的尖叫声—— “有刺客!快来人啊!” 第249章 孩子丢了! 沈定珠从梦中惊醒,才觉得头疼欲裂,屋内没有人,她撑着身子看向门外,一片碧火烧起来的天,夕阳红的鲜艳。 而外头人影晃晃,似乎慌乱了起来。 “绣翠,沉碧……”沈定珠呼唤。 下一秒,绣翠匆匆推门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娘娘,今日夫人寿宴,竟有贼人混入,想要伤人,还好被侍卫们制服了,已经吞毒自尽,您别担心。” 沈定珠听言,美眸的神色晃荡碎光,她忍着痛极的脑袋,扶着床榻站起身。 “爹娘和大哥他们没有事吧?还有澄澄,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她可安好?” 绣翠还没来得及回答,外头就传来府内丫鬟哭也似的呼喊:“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殿下不见了!” 沈定珠吓得心里突突地一跳,脚下一软,顿时跌跪在榻上,肚子竟撞上了床沿! “啊……”沈定珠痛呼一声,雷尘急忙冲到门口,朝内一看,一向沉稳冷静的面色骤变! 沉碧刚端着保胎药过来,就看见这一幕,气得她立刻放下药碗,抓住丫鬟的领子就抽了一巴掌。 “贱蹄子,娘娘身怀六甲,你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不想活就直说,姑奶奶扒了你的皮!” 丫鬟哭泣不止,她害怕地浑身发抖:“公主不见了,真的不见了,主屋乱成了一团,奴婢是来请人帮忙的。” 此时,屋内传来绣翠的哭喊:“娘娘!快,快叫鬼医来,娘娘流血了!”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人仰马翻。 沉碧飞也似的冲进屋子里,沈定珠已经面无血色地坐在了脚榻上,她大口喘息,白皙的额头浮着一层冷汗,双腿间血迹缓缓蔓延。 沉碧心里顿时一慌:“奴婢这就去宫里报信,让皇上派岑太医过来!” 她还没走,沈定珠就死死地揪住她的手。 “不要去,不许去!”她喘息着,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明日皇上就能为沈家平复,不许用任何事……打扰皇上,叫鬼医来,立刻叫鬼医过来!” 雷尘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定珠抬起疼得发颤的睫毛,漆黑的美眸盯着雷尘,她紧咬唇瓣:“雷尘侍卫,本宫希望你留几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余人快马加鞭,寻找公主。” 雷尘拧紧眉头:“可是卑职的任务,是要保护好娘娘。” “皇上派你来,就是听本宫差遣,现在,本宫给你的一道命令,是找到公主,雷尘!!”沈定珠用尽全力,疼得额头与脖颈青筋露出,“速去!不得有误。” 雷尘面色复杂,犹豫片刻,转身就走,他利落地安排人手,留下十名护卫看守贵妃生产,其余人他全部带走去追公主的踪迹。 见他走后,沈定珠才闭上眼睛,冷汗疼的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 她让绣翠去叫家人都聚过来:“只怕歹人要声东击西,务必防他们一招,你叫爹娘他们不要跟着着急了,全都过来,与本宫在一起。” 之后不久,鬼医江蛮子提着药箱,被沈定珠的大哥揪着快步赶来。 “哎呀呀,急什么,我的鞋子都要跑掉了。”鬼医刚刚也在宴上蹭饭,脸上还带着喝了酒的红晕,一双眼睛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 沈定珠的大哥沈澜急了,怒斥:“我妹妹摔了一跤,要生了!你赶紧去救命!” 鬼医原本笑哈哈的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他立刻伸手,一根根手指按在掌心:“一月……二月……不对,才七个月!” 七个月就要生了,还不足月! 那可是大事! 鬼医立刻入内,屋内,沈定珠躺在榻上,绣翠和沉碧已经给她身上盖住了锦被,她叫声惨痛,乌黑的发丝黏在白润的脸颊边,脆弱无比。 鬼医只看了一眼,心道不好,要难产了。 突然!沈定珠的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子! “务必竭尽全力,保住本宫的孩子,江伯伯,拜托你了,本宫什么苦都能吃,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 她眼眶充血通红,沈母赶来,快步跑入屋内,哭着道:“珠珠不怕,娘在这里,娘陪着你,一定会没事的。” 此次跟随出宫,在沈定珠身边照料的宫女,有几个从前在太医院做医女,如今正好派上用场,给鬼医打下手。 鬼医严肃着皱着眉头,将药箱打开,针灸布摊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我欠你们沈家一个恩情,说什么也要把你和你娃都救回来,阎王来了都不好使!” 夕阳如血,残照天际,直至夜幕缓缓升起,黯淡的星子零星地挂在天上。 萧琅炎忙了一整日,没顾得上喝水,等他好不容易休息了一会,便叫来徐寿:“你去沈府打听打听,宴会结束了没有,贵妃身体怎么样,若是不适,尽快来告知朕。” 沈定珠这一胎怀的艰难,她在宫里的时候,半夜腿脚疼的抽筋,萧琅炎往往都给她揉开经络,她才能睡得好一点。 这几天她不在宫里,萧琅炎每日都要派人去问问她的状况。 然而,还不等徐寿出门,就见禁军统领快步赶来。 “皇上,跟着上次的线索顺藤摸瓜,我们抓住了一个北梁人,果然如皇上所料,他们需要伤药,药铺不敢去,就乔装打扮成樵夫,在山上采药,故而被我们的人抓住。” 他说完挥手,禁军押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过来,萧琅炎眯起薄眸,气势森然,那少年在他面前,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豹子。 “小爷我就是北梁人又怎么样?北梁与晋朝建交,我来晋朝游玩,你凭什么抓我!” 萧琅炎冷笑,淡问:“那夜闯入皇宫纵火的人,有没有你?” 少年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他昂着脖子否认:“少废话,什么闯入皇宫,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萧琅炎从不废话,只是一个眼神,徐寿会意,取来那夜纵火刺客的脚印拓印,稍微对比,其中一个脚印,竟与少年的严丝合缝。 少年面色骤变,萧琅炎心如明镜,薄眸中狠厉无情。 “带他下去审问,他的同伙都藏匿在哪里,倘若不说,就用酷刑。” 萧琅炎负手,正要回御书房里处理政务,被拖走的少年却歇斯底里地怒骂:“你就算把我杀了,我的族人都势必会为我报仇,北梁的勇士会不断地侵扰晋朝边疆,让你们世世代代都不安宁!” 萧琅炎脚步一顿,缓缓回头,薄眸中浸润着漆黑的杀伐,帝王的气势,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足以威慑四海。 少年只在传说里,听过晋帝萧琅炎的狠辣无情,如今面对面的撞上,深觉萧琅炎身上有一种会让人骨子里发冷的残忍。 他的眼神冷冽的不像凡人,而像泯灭人性的天神。 “不管你会不会死,朕都会发兵讨伐北梁,天下共主之事,朕早已腻了,朕要五湖四海,皆奉朕一人为帝,晋朝的铁骑,会踏平北梁的每一寸土地。” 说罢,在少年被震慑惊愕的目光里,萧琅炎冷冽离去。 入夜。 山中的一处破庙,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破碎的菩萨面容,微微低垂,看着一弯冷月斜照的二人。 周老将军指着角落里昏迷的萧心澄:“我们说好只绑沈定珠,你为什么将孩子掳来?她是无辜的!” 男子锐冷的眼神充斥着恼怒的火焰:“晋帝设计,抓走了我二弟!你又计划失败,我们绑不出沈定珠,更不能空手离开,抓了孩子也好,用她做交换,让萧琅炎放了我二弟!” 周老将军目光深深,神情复杂:“你根本不了解萧琅炎,他睚眦必报、心狠至极,倘若真的让他看见是我们绑走了孩子,他根本不会放了你家人,你别忘了他是皇帝,死一个公主而已,他会在乎什么?” “那就赌!”男子显然是被逼到了极致,已经下了狠心,“倘若他真的连自己的骨肉都不管,那我就送这个孩子上路。” 两人争执之际,周围的同伙都望着他们。 没有人留意,萧心澄已经睁开了一条眼缝,有些慌乱地看着他们,但小家伙自幼跟娘亲生活在南州,见识过不怀好意的歹人,发现自己身边都是坏人以后,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装着自己还在睡着的样子,实则小手在后面,悄悄地挣脱了绳子。 第250章 别让她跑了! 周老将军和男人的争吵,已经有一会了。 萧心澄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但大概也明白过来,他们这群坏人,原本要趁着外祖母生辰这天的热闹,将她娘亲沈定珠绑走。 奈何不知道为什么,娘亲忽然腹痛不止,守在她身边的护卫们顿时警惕了起来,这些坏人就更加没办法得手,所以,他们便将她抓来,想要伺机威胁她的爹娘! 萧心澄已经五岁了,懂得一些道理,她紧紧闭着眼,小手依旧背后,等着那位说话的周老将军抱起她,小家伙假装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子上前阻拦:“你不能带走她,我说了,我要拿她换我二弟回来。” 周老将军一只手抱着孩子,另外一只手抬起来,阻隔男子要抢孩子的动作:“大公子,你就听我的吧,这次不把孩子送回去,明日我们都出不去京城的地界,趁着孩子没醒,不知道是谁将她绑走,赶紧将她送回去。” “绝无可能!”男子彻底恼怒,“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抵在周老将军的脖子上,“父王让你助我,就是让你听从我的吩咐行事,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把孩子放下。” 男子带来的人手,个个剑拔弩张起来,周老将军的三名暗卫从外闯入,两方对峙,将瑟缩在角落里昏睡的傅云秋吵醒。 她惊恐地看着周老将军,没想到,与北梁人密切联络的细作,居然是他! 周老将军目光锐利如鹰,他不是不能动手,而是,事已至此,他选择了这条路,他就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于是,他看着男子良久,才缓缓道:“就算不放走她,也不能让她在这个环境里睡觉,大公子,孩子是无辜的,让我送她到隔壁干净的草屋里吧,她只是个孩子,这里这么多人,她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男子抿起薄唇,眼神凌厉,他垂眸看了一眼趴在周老将军肩头的萧心澄,她是当今晋朝皇帝萧琅炎唯一的女儿,身价金贵。 孩子穿着锦衣,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男子收回长剑,对周将军冷冷道:“我知道你跟沈家有旧情,但现在北梁国事严峻,我们带着目标而来,在这样的选择面前,我劝老将军您慎重行事。” 他说罢,周老将军缓缓点头,将孩子送到了破庙旁边临时搭的草屋里。 说是草屋,其实不过就是马棚临时改的,原本是用来简单休息一下,而现在,他将孩子送到里面,正好四周镂空,就算站在破庙里,也能观察孩子的动向。 萧心澄被放下后,周老将军回到破庙中,他听见男子对属下说:“将匿名信送到朝廷去,倘若两天后,萧琅炎不放二弟,就直接杀了这个孩子。” 周老将军目光深幽,露出些许复杂,这时,墙角传来锁链晃动的响声,一群人凌厉的目光看去,是傅云秋挣扎着站了起来。 因着她主动献出京城和皇宫的禁军巡逻方向,故而没有将她严格看押起来,而只是用绳子束缚了她的手腕。 傅云秋对男子讪讪说:“公子,我,我想如厕……” 男子见她羞赧,只一脸冰冷,深觉女人麻烦至极:“你自己去外面方便,记住,要是敢跑,我定会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傅云秋的脸色白了白,低下头,声若蚊蝇:“我不敢走,回去也是死,萧琅炎那样狠心,我还跟着他做什么呢?” 随后,她走出破庙,男子叫周老将军过去,商议这几天的部署,突然,外头传来傅云秋的尖叫声。 “跑了!沈定珠的女儿跑了!” 男子面色一变,骤然森冷,拿起弓箭大步走出破庙,周老将军仓惶地跟了出去。 只见月色照耀的山坡上,萧心澄的小身影,一路向前狂奔,小家伙聪明的很,知道往山坡林子里爬,只要隐藏起来,茫茫大山,他们就找不到她了! 男子气息凛冽,当即弯弓搭箭,尖锐的箭矢对准了萧心澄的后背心。 “不要杀她!”周老将军急忙用大掌按住弓弦。 男子嫌他碍事,冷冷问:“你心软放过她,那你儿子的仇,还报不报?” 周老将军怔忪片刻,缓缓地放开了手。 箭矢再次对准萧心澄,小家伙气喘吁吁地爬山坡,手脚并用在林子里狂奔,她已经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 然而,当箭矢破空而来,钉在她脚下的时候,小家伙还是发出一声尖叫,吓得一脸惨白。 很快,第二根箭猛地飞来,这下钉住了萧心澄的裙子,上好的丝绸难以拽开,小家伙惨白着一张脸,立刻脱掉了外袍,转而继续飞快往上跑去。 周老将军看着她的挣扎,喃喃伤怀:“好聪明的孩子,可别死在这儿了。” 然而,男子见萧心澄即将要逃脱,他第三根箭,带着无情与狠心,飞射而出,擦着萧心澄的小脸而过。 一道血痕骤然生出,小家伙疼的痛呼一声,随后脚下不稳,竟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不好!”周老将军见状,赶紧要跑过去,然而,却被男子扼住了手腕。 男子目光森冷,显然是不相信他:“老将军歇着,让我的人去。” 不一会,随行的暗卫抱着昏迷的萧心澄回来,小家伙身上沾着树叶,脸颊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在白瓷般的肌肤上,冒着颗颗血珠。 周老将军一脸怅然悲痛,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命令下属:“将她锁起来,安排人轮流看守,别让她再跑了。” 周老将军正想说点什么,男子却扭头,锐利深黑的薄眸盯着他:“老将军如果不想她继续受皮肉之苦,就少心软,我们要做的事,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全盘皆输。” 一旁的傅云秋看见萧心澄脸颊带血,心中不知畅快了多少,沈定珠占据了萧琅炎的心,害的她变成了丧家犬,连傅家也要成为沈定珠的垫脚石。 那么,看见她的女儿受苦,傅云秋就痛快得多! 与此同时,沈家之中,沈定珠的院落灯火通明,仿佛白昼。 血水一盆一盆的被丫鬟端出来,伴随着沈定珠痛苦的叫声,像是要撕破黑夜般的用力。 医女都围在沈定珠的床脚,鬼医在床头,一边把脉一边开新的方子,艾灸也已熏过两回了。 一炷香前,沈定珠的二哥沈游带了两名京中颇有经验的稳婆来,她们这会儿个个满头大汗。 稳婆跟鬼医商量:“是不是要开助产药,否则这生不下来,孩子会出事啊!” 鬼医极力摇头:“不能!她这胎不足月,用了猛药只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你我担待不起!” 沈定珠黑发黏在白皙的脸侧,唇瓣都被咬出了鲜红的血色,双眸充血发红,她盯着床帐,感受着撕裂般的万分疼痛! 这是她第二胎,生的却比澄澄那会还要艰难,约莫是因为孩子不足月,故而十分凶险。 恍惚中,她抓住一旁鬼医的袖子:“开药!江伯伯,开助产药来……保我的孩子。” 第251章 你爱女儿吗,爱朕吗? 鬼医皱起眉头,只觉得这样万万不妥! 但沈定珠执意如此,她甚至叫绣翠立下字据:“给皇上留信,倘若本宫有事……请他勿要责怪任何人。” 绣翠一向稳重,拿笔时却手腕颤抖得厉害,眼泪不住地流,沉碧更是跑去门外,跪在地上向月亮哭求:“只要娘娘和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我愿折寿十年,求天神可怜。” 很快,两碗助产药端来,沈定珠艰难地喝下,又吐出少许,她面色苍白的厉害,浑身的汗将衣服打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 到了后半夜,沈定珠的惨叫声让沈府所有人跟着心碎,沈父与她的两个哥哥,在门外踱步。 大哥沈澜忍不住了:“还是我进宫一趟,去求见皇上,将太医派来吧!光鬼医一个人,多个人也好多个办法,总不能让妹妹就这么活生生地疼死啊!” 沈游急忙拉住他:“鬼医医术精湛,凌驾于太医院之上,再来人,只怕是无用功,大哥你还是带上几个家丁,去帮忙找澄澄的下落,这才是要紧的。” 沈澜连忙点头,转而跟沈父说了一声就去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里,萧琅炎正在埋头书写,他亲自为沈家草拟申冤状,字字句句,说的皆是沈家所求。 只需要天一亮,早朝时,他安排的人,便会将傅家的罪行供出,连带着虎符罪证,一并交上来,到时候,通敌叛国的另有其人,而沈家,无辜背负了罪名这么多年,也是该还一个清白了。 在写到“沉冤昭雪”四个字的时候,他有些头疼,这些天处理政务,再加上安排人彻查细作,以及忙碌于沈家之事,萧琅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 他捏了捏眉心,不知怎么,想起沈定珠那天晚上的笑颜,一时间,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又笑了起来。 四下无人的御书房里,英俊深沉的帝王闭着眼,似乎想到了很美好的事,薄唇始终挂着淡然的笑意。 他只休息了片刻,便又睁开眼睛,重新忙于沈家之事。 待天亮之后,沈家一身的乌黑罪孽,就能犹如雪水清洗过一样,荡然无存。 沈定珠不知道自己疼的昏过去了多少次,只是偶尔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鬼医在扎她的人中放血,母亲跪在床榻边,握着她的手求她不要睡。 她感觉很多人来了又走,脚步匆匆,期间好像听到了雷尘的声音,沈定珠想撑着身子起来,问一问女儿萧心澄的去向,但她实在没有任何力气了。 沉碧端着人参汤来喂她,大部分都吐了出来,一碗又一碗的药强行落入肚子里,她觉得浑身既热又冷,疼的感觉很快麻木了。 不知何时,天光大亮,她终于听见了一丝孩子的哭声。 朝中,也有人敲响了登闻鼓,清平的声音回荡在深春时节湛蓝的天空中,群鸟扑腾着翅膀飞向灿烂的朝阳。 那登闻鼓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幽,在晋朝,登闻鼓是王孙贵族及朝中重臣出现了重大的冤屈时,可为自己奏响的一个钟鼓,能直达天听,面见皇帝。 沈定珠的耳边,全是家人喜极而泣的声音,伴随着新生儿无助的哭啼,绣翠和沉碧欣喜地告诉她:“娘娘,是个小皇子!” 然而,榻上的美人,却睁着混沌迷蒙的美眸,强撑着眼缝看向紧闭的窗牖,她一定没有听错,方才那沉重悠远的声音,是登闻鼓。 萧琅炎没有骗她,今日朝中,必然要为了沈家旧案平复冤情。 她终于等到了,两世来的蹉跎,无数个日夜的强忍苦楚,生生与家人死别的悲痛,终于熬过去了。 沈定珠忽然觉得自己身子很轻,眼皮不受控制地缓缓闭上,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涌入许多从前的回忆。 说来奇怪,她认为自己对家人在意的更多,但最脆弱时候脑海里翻涌的记忆,竟全是跟萧琅炎有关。 前世时,他不跟她交心,对她宠爱,却不放纵。 与今生相同,却也不尽相同,但两世里,萧琅炎的脸,都渐渐重合成那一个。 他唇角紧抿,下颌线绷紧,仿佛不悦地看着她,然而剑眉下那双漆黑摄人的薄眸里,却只有她的倒影。 沈定珠忽然想起来,上辈子萧琅炎就问过她:“倘若朕不同意为沈家平复冤情,你当如何?” 彼时沈定珠已得圣旨,知道沈家已被沉冤昭雪,她不以为意地娇笑,回答说:“那臣妾就死了,去阎王面前告状,请他让臣妾再活一回,臣妾一定不跟着皇上您了。” 萧琅炎当时眉头一拧,大掌重重地拍上她的臀部,咬牙怒斥她没有良心,然而,那手最后缓缓向上,盖在了她的腰肢后。 当初的戏言,变成余音犹在耳的回忆,原来重来一世,萧琅炎还是履行了对她的承诺。 她忽然很想见他。 沈定珠这一觉睡的沉闷,根本不知道,外头已经变天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过后。 这些天她昏昏沉沉的,知道自己喝了很多药,也知道萧琅炎来看过她,因着沉碧和绣翠跪着哭求,让萧琅炎留鬼医一命。 萧琅炎盛怒之下,众人都只能战战兢兢,沈定珠听得见,但她身子昏沉得厉害,想要爬起来求情,却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直到,这次她彻底清醒。 沈定珠长睫轻颤,不一会,缓缓睁开眼睛,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阳光中翻涌的尘埃,还有她房内鹅暖色的床帐。 屋子里没有人,静得能听见窗外鸟儿的叫声。 她正想扭头看看孩子在哪里,然而,一侧眸,便看见,萧琅炎红着眼睛,坐在距离她的不远处的桌子边。 他下巴已生青色胡茬,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像是上朝时没来得及换下的那件,已经色泽有些沉沉。 他薄眸充血通红,带着无尽的复杂情感,望着床榻上刚刚醒来的沈定珠。 她撑着自己,缓缓坐起来,声音有些沙哑:“皇上……” 还不等沈定珠说完,萧琅炎便打断了她。 “澄澄丢了。”他大概上火着急,薄唇边,有着一个血痂,说话时,显得生疼,然而,他却毫无感觉一样。 萧琅炎漆黑的眼神里,像有冰霜冻结,他从未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沈定珠:“你为什么不早点派人来告诉朕,她被刺客掳走了?” “是不是害怕告诉朕,朕便会分心,不能为沈家平反冤情,沈定珠,朕问你,是不是为了你自己的沈氏,连女儿的生死都可以不顾,你爱孩子吗,你爱朕吗?” 第252章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外间分明是艳阳天,初夏已经临近,院子里开着好闻的花蕊,可不知为什么,沈定珠竟觉得如同身堕冰窖。 黑发披在肩上,让她虚弱苍白的美丽面孔,显得像笼罩着一层雾白一样朦胧。 她的神情是那样悲伤,可几次张唇,都说不出什么。 到最后,在萧琅炎眼中的冷光彻底寂灭下来的时候,沈定珠声音颤颤地点头:“你怪我吧,是我自私,澄澄不见了,我害怕你分心,才让他们不告诉你,你别怪他们,是我的错,跟他们无关……” 萧琅炎骤然起身,桌子在他身边被掀倒,满地丁零当啷的残瓷,门口的徐寿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查看。 “滚!”萧琅炎看也不看,勃然怒斥一声,雷霆震怒,他红着眼的模样,足以吓得人肝胆俱裂。 徐寿急忙关上了屋门。 沈府一家人都被皇上困在了前厅里,若不然听见这样的动静,必然要担心了。 萧琅炎声音沙哑冷厉:“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自私,朕错过了寻找澄澄最好的时机,昨日收到信件,她被北梁的人抓了。” 沈定珠黑眸恍然一惊:“什么?” 看着她眼中很快漾起的泪水,萧琅炎薄眸通红地冷笑:“你做了这样的事,也会为她难过?朕还愚蠢的以为,当初你留下朕的骨肉,是因为舍不得,现在朕才知道,你是要留她作为筹码,换你沈家的清白!” 沈定珠扶着床栏,身上虚弱地冒冷汗,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泪水却簌簌地划过脸庞。 “我怎么能不难过?澄澄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我一个人养了她四年,当初坚持将她生下来,本就是因为舍不得,我……” 沈定珠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萧琅炎看见她惨白的娇容,十分痛苦的模样,他几次想上前,却都忍住了。 只用一双黑沉沉的薄眸,情绪复杂地看着这个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沈定珠缓了好一会,身上酸痛不已,她抬起头,哽咽苦涩:“当时我能怎么办,皇上你教教我,我执着了一辈子的事,马上要有结果了,这个时候我的孩子被劫走了,一边是我的家人,一边是澄澄,你让我怎么选?” 沈定珠了解他,在萧琅炎的眼里,事情分轻重缓急。 女儿丢了,当然是最重要的事,他定下为沈家平复旧案的事,一定会推后。 但沈定珠实在是太害怕功亏一篑,害怕萧琅炎反悔,她第一反应,便是调动雷尘和所有侍卫去找女儿,倘若不是因为她听到澄澄丢了的消息,受惊早产,也要跟着雷尘去寻找孩子。 萧琅炎望着她的眼里,满是漆黑冰冷的失望,与刺骨般的幽凉:“朕不会选,不管什么事发生,朕只要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说到这里,他微微低下头,高大的身形,竟显得有些寂寥,他声音沙哑疲惫。 “朕原是不想在你刚生了孩子以后,跟你说这些,但沈定珠,这次朕说服不了自己原谅你,你既不爱我们的孩子,朕便带走他们。” 沈定珠恍然抬起眼眸,惊得泪珠滚落:“不要,不要……” 萧琅炎闭了闭眼,转而背过身去,背影深冷,俨然是一位合格的无情帝王。 他的声音,没有情感,唯有冰冷:“等找回澄澄,朕会亲自抚养她,照顾我们的儿子,但朕不会允许你再见他们一面,你既舍不得沈家,从此往后便留下来,与你的家人,好好生活。” 说着,萧琅炎迈步要走,沈定珠哭喊:“皇上,再让我看看孩子!” 萧琅炎站在门口,没有回头,门外透进来的光,将他乌黑的鬓角染出兵戈般的冷色。 “不用看了,也不要再哭,朕怕刚决定对你心狠,便又忍不住靠近你、原谅你,这次不一样了,沈定珠,朕做到了答应你的事,你便也好好过上你,梦寐以求的日子。” 萧琅炎猛然推门而去,身后传来沈定珠的哭声:“皇上,皇上……萧琅炎!” 她想要去追,然而却因为刚刚生产不久,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从床榻上滚了下来。 沈定珠惨痛的呼声传出,门口的萧琅炎离去的步子僵住。 他的心说他应该回头,她刚刚九死一生,为他生了第二个孩子,无论她怎么做,他都应该原谅她。 他爱她不是么? 但,萧琅炎缓缓沉息,压下心底所有喧嚣的声音。 “徐寿。”他冰冷的一声令下,徐寿连忙到跟前候着。 萧琅炎望着晴阳,光芒温暖,却照不进他的眼底:“将沉碧、绣翠两人革除宫女籍,让她们从此以后跟在沈定珠身边,也不必回宫了。” 徐寿一愣,萧琅炎却已经大步离去。 望着帝王冷情的背影,徐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干脆跟贵妃娘娘说开呢? 为了等贵妃娘娘醒过来,皇上在屋子里枯坐干等了好几日。 明明贵妃生产昏厥,命悬一线,得知消息的皇上,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可为什么这些,皇上都不告诉娘娘? 反而是娘娘醒来,两人便争执不已,将彼此推远。 徐寿摇头叹气。 沈府外,黑压压的一群禁军,守着一辆马车,车内,岑太医为首,带着其余两名医术高超的太医,一同伺候着襁褓里的孩子。 萧琅炎刚掀帘上车,那双充血疲倦的薄眸,便去看孩子,儿子瘦小的仿佛只有萧琅炎巴掌那么大,但皮肤白皙,生来就有一点乌黑的胎发。 看着他,萧琅炎神情复杂,想起沈定珠怀胎七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想着她每次忍耐着孕中的辛劳,对他露出温美的笑。 萧琅炎抬手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从前。 岑太医恰好道:“皇上,小皇子不足月生产,只怕要好好调理。” 萧琅炎颔首,眸中深黑,英俊的面孔疲倦,略有些憔悴:“你往后的主要职责,就是照顾好皇子,朕要他平安长大。” 就在这时,徐寿赶来,在马车外启禀:“皇上,沈老先生想求见您一面。” 萧琅炎闭目养神,唇角紧绷,冷冽地回了一句:“若是谢恩不必了,其余的话也不用再说,让他安生,走吧。” 帝王的座驾,在禁军的护送下驶离。 沉碧和绣翠得到消息,终于被从正厅放走,她们急忙赶回院子里,一推门,却发现沈定珠已经撑着自己站了起来,缓缓地挪动到了门口。 绣翠吓得魂飞魄散:“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求皇上,他可以恨我,怨我,怎能不让再看一眼孩子,我要去求他……”沈定珠面色惨白,犹如被狂雨吹打的白牡丹。 沉碧哭着握住她的手:“娘娘别去了,您养好身体,比什么都强,等皇上消气了,就会接您回宫。” 沈定珠没有力气,被沉碧和绣翠扶着上了床榻躺下,清泪不断滴落,她知道这次不一样,萧琅炎是真的生她气了。 五日后。 按兵不动的萧琅炎终于等来了第二封信,北梁的人沉不住气了,要提前将萧心澄送到指定的地方,并威胁萧琅炎同时将他抓的那名少年放了。 第253章 困兽之斗 彼时,萧琅炎在御书房里,看见这封信,垂着的冷眸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看了良久,才将信倒扣在桌上。 禁军统领询问:“皇上,是否要提前部署?” 萧琅炎消瘦了些许,面上骨骼更加深邃英俊,透着一股帝王的沉稳与狠辣。 “再等两日,让他们提供公主还好端端的证据,以此来拖延时间,这些人是困兽之斗,要不了几日,朕就能将他们网罗殆尽。” 女儿被抓,萧琅炎当然咽不下这口气,绑走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剥皮剔骨都不过分。 至于放人?更是不可能,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禁军统领离去,萧琅炎抬头看向窗外,原来不知觉中,已是夤夜深深。 子时刚过,他站起身来,夏日腾热的气浪,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减弱,萧琅炎负手立在窗前,只感到身心一样燥热。 他叫了徐寿,离开御书房,一路顺着宫道,没有目的地行走,直到,他停在了熟悉的瑶光宫前。 黑夜里,萧琅炎的眸光,被宫人手中提着的宫灯燃出摇晃的火焰。 瑶光宫如今已经被他彻底封锁了起来,这里只有冰冷和黑暗,萧琅炎不由得想起,从前他来看望沈定珠的时候,她总喜欢留一盏灯在室内。 于是走到外面,还没进门,就能看见一盏昏橙的暖光。 她像是知道他会来,所以夜夜都留灯,但两个人若是吵了架,她便让人熄灯,用这样小小的反抗,来表达她的不满。 想到女儿尚未平安归来,萧琅炎唇角刚要升起的那点淡笑,便很快地消散了,唯剩下眉宇间的一片凉薄冰冷。 他转而离开,朱红色的龙袍衣角,被夜风打出暗沉沉的色泽。 与此同时,山中一处破屋子里,萧心澄双手双脚被捆,嘴里也塞着抹布。 小家伙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却有着一小块血痂,在她白皙的小脸上甚是显眼。 这些日子,她不断地听着绑架她的这些人交流,已经弄清楚了,那位叫大公子的男子,是他们的头头,大家都听他的。 周老将军提供了京城和皇宫的地图,他跟这个大公子,更像是早就商量好,要里应外合,帮助北梁进攻晋朝。 小家伙起初不吃不喝,闹个不停,但她发现没有作用以后,便安静了下来,一直乖乖的。 这会儿,萧心澄水汪汪的黑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正在跟大公子说话的周老将军。 她的父皇很厉害,派来的人渐渐摸准了他们的位置,在山中四处包抄围堵,逼的他们不得不后退,原来的破庙住不得了,最后选到了这里。 但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周老将军语气已经有些急切:“你早就应该听我的,我们必须往西退,那边有淮河,再不济也能走水路逃走,你反而往东走,要不了多久,萧琅炎的京中四营兵马就会找到我们!” 萧琅炎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们的位置,并一点点地缩小范围,逼他们心防崩溃。 像猫抓耗子一样,暂且不杀,只等着一网打尽。 周老将军看着萧琅炎长大的,这个帝王的手段,绝不仅仅能用狠辣来形容,而是丧心病狂! 他如果想要报复谁,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大公子坐在石墩上,借着月色擦拭冷刃:“我现在要想的不是怎么逃跑,而是什么时候才能将我二弟换回来。” 说罢,他回眸,眼神如豹子般黑冷,像两弯刀:“我也不想跟萧琅炎兜圈子了,我只再等他三日,倘若他还是不肯将我弟弟交出来,我就送他女儿的断手回去。” 周老将军深觉不妥,这简直是挑衅萧琅炎,会彻底激怒他! “孩子是无辜的,我们要抓的只有沈定珠而已,你别忘了,前不久我们的人也打听到消息,沈定珠被萧琅炎厌弃,关押在沈家,要让她女儿活着,才是我们得手的好机会。” 大公子面色冰冷,不回答,显然是不同意这个想法。 沈定珠不过是一个女人,既然被萧琅炎厌弃,那她的作用能有多少?除了她身上的密令还比较重要,剩下的不值一提。 周老将军看了一眼身后,萧心澄连忙垂下眼眸,假装虚弱地昏昏欲睡,周老将军严厉的目光,便看向傅云秋。 她这些天投诚讨好,大公子已经让人放开了她的绳子,她便更加老实,瑟缩在角落里,偶尔帮这伙人烧点柴而已。 周老将军指着外面:“大公子,借一步说话。” 大公子狐疑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回头吩咐自己人:“看紧这个孩子。” 随后,他跟着周老将军走出门外。 “这孩子的母亲沈定珠,就是跟你有婚约的沈家小姐,沈定珠。”周老将军出来以后,直接开门见山地低声说了这句话。 大公子一怔,下意识折拧眉宇:“荒唐,你是为了保那个孩子,才敢撒谎。” 周老将军急切地道:“这是真的,当初大公子你在林子里昏迷以后,被沈家所救,你住过他府上,当年沈相的女儿沈定珠出生在夜晚,彩辉饶月,与你父王说得分毫不差。” 大公子陷入了沉默,攒紧眉头。 多年前,他的父王长胜王曾来过晋朝,代表着北梁,向当初的晋朝先帝投以友好的交涉,也是在那次行程里,他父王不知见了谁,回来便跟他说,已经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那个姑娘出生的那一天,漂亮的彩光萦绕着月亮,但若问起姓名,长胜王便说不知,此次父王派他来晋,除了得到火药秘方以外,还要将那个姑娘接回去。 但茫茫人海,如何寻找。 而今,那个姑娘原来就是萧琅炎的贵妃? 大公子眼底冷光闪烁,周老将军在旁道:“既然都要带走她,为何不做的好一点,萧心澄年纪小,至少不能让沈定珠知道,我们为难她的孩子。” 大公子好一会,才冷冷地抬起眼眸,像暗夜里睁开眼的猎豹。 “不,重要的不是孩子,是我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那些商谈的信不应该给萧琅炎,而应该给沈定珠。” 不一会。 周老将军进了屋子,看见萧心澄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于心不忍,看了一眼外面正在交代事宜的大公子。 “是不是渴了,喝点水吧。”周老将军将孩子嘴里的抹布摘下来,把身上的水壶打开后,喂给萧心澄。 小家伙很乖,不吵不闹,把一整壶水都喝完了。 她黑溜溜的眼睛不断看着门外,压低的声音带着童真,却看不出一丝害怕。 “周爷爷,你是好人,我听说过你,之前外祖父一直夸你,说你忠肝义胆,是他的老友,还说如果我下次过生辰的时候,一定要邀请你来做客。” 小家伙软糯的声音,却说的周老将军有些惭愧,默默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了孩子,我有我的仇要报,你的父皇当年害死了我的大儿子,所以我才与他们合谋,但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外祖一家更是好人。” 周老将军说着,叹了口气。 萧心澄余光瞟见大公子已经走了进来,目光警惕森冷地盯着他们,上次周老将军对这个孩子心软,才差点让萧心澄逃了。 这次周老将军怎么又偷偷地跟孩子说话? 萧心澄趁机低声问:“可是爷爷我好害怕,你可以摸一摸我的头吗?以前我害怕的时候,我娘亲就这么安慰我。” 周老将军看着她无助的小脸,更觉得心疼,于是伸出手,刚想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身后就传来大公子的呵斥声。 “不要动她。”话音一落,一柄冷剑,就横在了周老将军的脖子上。 萧心澄瑟缩了一下,吓得呜呜哭泣:“周爷爷……” 周老将军一直惦记着大局,尽量避免跟大公子起冲突,然而,这一次他听见孩子无助的哭声,也彻底恼了。 “我只是想安慰她一下,孩子是无辜的,她手脚都被捆起来了,还能怎么逃?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觉得我会放了她。”周老将军豁然站起身,拔出腰间佩剑,与大公子竟两相对峙了起来。 萧心澄默默地后缩,将自己藏在一半的黑暗里,观察着局势,虽然还有些害怕地眼睫颤颤,但更多的却是勇气。 她曾在爹爹放在马车中的兵书上看见过一句话。 若想赢,先让敌人乱。 吵起来,他们一定要吵起来。 这样她才有机会回家…… 第254章 萧琅炎没有来过 大公子这几日,已经被萧琅炎渐渐围堵过来的行为,逼到了极点。 如今他二弟还没被找回来,合作的周老将军,却频频生出异心,让他怎能不急? “放下剑,周老将军,你跟我父王有交情不假,这不代表我不会为了大局杀了你。”大公子声音极冷,横在周老将军肩膀上的剑锋,尤为尖利。 周老将军握着剑,分毫不退让,多年来在疆场上浸润出的兵戈铁马,都成了这位老将眉宇里的严厉。 “大公子,这些日子我不是看不出来,你一直防备着我,你早已打算好,等接回二公子,你们便要乘水路离开,却没有告知我。” 早在最初他们商议的时候便说好,周陆离假死脱困,而周老将军借由丧子之痛告老还乡,同时帮助大公子得到密令,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前往北梁。 可现在,大公子竟然有了卸磨杀驴的想法! 周老将军气势凌厉,大公子分毫不让,眼神更加冰冷危险。 “对我来说,一个没用的帮手,比敌人还危险。”大公子话音刚落,率先横倒剑锋,周老将军急忙避让。 若是他再慢一点,大公子手里的剑,便会从他的喉咙处刮过去。 “你!”周老将军虎目一瞪,气势煞人,“竟敢动手!别忘了,我跟你父王,可是有盟约的。” 大公子神情冷冽:“你该做的,都帮我做到了,就算今日身死,你也算功德圆满,待回到北梁,我会向父王说几句你的好,也会妥善安顿你的儿子,助他成家立业。” 说罢,他一声令下,暗卫与大公子,一齐攻向周老将军。 萧心澄看得触目惊心,她害怕地瑟缩成一团。 好在周老将军虽上了年纪,却从来不是一个弱兵,暗卫手中的刀剑被他轻松擒落,拳脚落在他身上,就像打在了钢铁上一般。 周老将军高大的身形晃都没晃,反而一拳将暗卫重伤,他的剑被击落,却丝毫不慌,双手反擒暗卫,招数游刃有余。 连从小练剑的大公子亦渐渐落入下风,他拧眉,心中暗惊,不愧是在疆场上历练了百十次的将军,若不是他大儿子死在萧琅炎与太子的政斗之中,他们北梁何曾有机会策反周老将军? 萧心澄见他们战局快要分出输赢,周老将军显然是没有下杀手的准备,因为他知道,现在他跟大公子,一损俱损,故而只是想教训他们几下。 小家伙看见一旁烧火的棍子,她抬起黑灵灵的眼眸,飞快地瞟了一眼正跟周老将军缠斗的大公子。 突然!大公子手中的剑,凌厉的杀招刺向周老将军的心口。 说时迟那时快,小家伙毫不犹豫地拿两只被绑起来的小脚,轻轻一踹,棍子骨碌碌地过去,大公子后退的步子恰好踩中,“咚”的一声闷响,直直地摔倒在地,杀招戛然而止! 周老将军趁势夺过剑锋,在大公子想要站起来的瞬间,直指他的眼眸,大公子身形顿时僵住,如豹子般狠厉的目光,盯着周老将军的脸庞。 “若不是大局为重,在战场上,你早已死在我的剑下几十次了。”周老将军皱着眉头,神情威严,“大公子的行动有些不妥,从现在开始,听我的吧。” 就在这时,萧心澄看见他身后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尖叫:“周爷爷,小心身后!” 周老将军面色一变,回头猛然抓住傅云秋想要偷袭的手,她竟然抓着一块锋利的瓦片! “你——!”周老将军刚要怒斥,忽而虎目圆瞪,后心感到一凉。 大公子已经握着剑,贯穿了他的肩骨。 腹背受敌,是疆场大忌。 周老将军回身要反抗,却被那些不忍杀害的暗卫围拥过来,死死地按在地上,血像雨水一样蜿蜒在地上。 大公子喘着冷息吩咐:“将他绑起来,把他跟那孩子分开看管。” 萧心澄看见周老将军已经渐渐失去反抗的力气,傅云秋来抓她,小家伙哭着踢踏小脚:“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让我爹爹把你抓起来!” 她说着,低头,一口咬住傅云秋的手腕。 傅云秋吃痛,面目狰狞:“贱人生的贱丫头,你还敢咬我!” 她扬起手掌,就想狠狠地扇萧心澄一巴掌,然而,大公子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傅云秋朝他看去,只见大公子眼神冰冷,充满压迫感。 “别动这个孩子,我还要拿她来换我二弟。” 傅云秋只能恨恨的将萧心澄扔去一旁的草垛里,小家伙栽倒下去,因双手双脚束缚,却不能爬起来了。 她将脸埋在枯草中,稚嫩的童声哭的凄惨。 傅云秋顾不得为难她,转而去讨好大公子,见他身上有被剑锋割出来的伤口,便道:“奴来帮大公子吧。” 高大阴冷的男人只瞥了她一眼,惜字如金般:“滚开。” 傅云秋讪讪地坐去一旁,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请大公子不要见怪,刚刚您跟周老将军的话,被奴听去了一二,奴想说,沈定珠,与我同一天出生,我出生的日子,也是彩辉环月。” 大公子撕开衣裳,包扎伤口的动作停下,抬起黑幽的眼睛盯着她:“你不会以为,我缺女人吧?” 傅云秋连忙摇头,有些小心翼翼的面孔上,也蕴藏着讨好的意味。 “奴的意思是,说不定奴才是那个与大公子有婚约的人,而且,奴恨萧琅炎和沈定珠,是他们害的奴无家可归、被人唾弃,恳求大公子回到北梁以后,给奴一个身份,云秋还是……处子之身,也愿意为了大公子想尽办法抓住沈定珠。” 大公子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沉黑的眼眸望着她,仿佛有不易察觉的嘲讽一闪而过,好一会,他才点头。 “好,那我就等着看,你是怎么帮我把沈定珠引出来的,倘若你真的做到,我会给你名分。” 傅云秋欣喜若狂,眼中闪烁着恶毒的歹意。 “眼下我正有一计……” * 四日过去,沈定珠过的痛不欲生。 她太焦虑,刚生完孩子的身体,得不到好的恢复。 除了夜里睡不着,时常噩梦惊醒以外,她还因奶水堵塞的原因,反复发起高烧。 她昏昏沉沉地晕着的时候,总是出现幻觉,看见萧琅炎半夜来瞧她,冰冷地站在床榻边,问她到底知错了没有。 可是等沈定珠真的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只是一场梦。 萧琅炎没有来过。 第255章 她自己找女儿 沈定珠月子都坐了快二十多天了,萧心澄依然没有被找回来,萧琅炎不派人过来,沈定珠只能从她二哥那里,得知朝廷里的一点消息。 听说抓了萧心澄的人,在山里被萧琅炎逼到了绝路上,为了不伤害到孩子,萧琅炎一直在与对方谈判,要求他们先将孩子送出来,他自然会遵守承诺,放了那名少年。 但对方却不同意,双方僵持不下,萧琅炎更是不会退步。 因为他心里清楚,对方倘若一直抓着萧心澄,即便那名少年平安回去了,他们也会利用孩子,要挟萧琅炎为他们安排快马离开大晋。 沈定珠几次请绣翠去找春喜,让他帮忙传话,她想见萧琅炎,然而,后来连春喜都见不到了。 于是,沈定珠放弃求见,她形容憔悴,每日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榻上,眼泪也哭尽了。 沈父沈母见了,跟着着急上火,吃不下睡不着,沈母急得直掉眼泪,抓着沈定珠的手,哭得伤心:“是我们连累了你啊……” 沉碧见她生完孩子后,愈发消瘦,手腕上的玉镯子,都快滑到手肘的位置了。 她只能哭着劝:“娘娘,您就算不为皇上,也要为了公主殿下着想,您只有等着自己身体好起来了,才能帮忙去救回公主啊。” 虽是安慰的话,大家都知道,萧心澄是被歹人抓走了,不会轻易放回来,甚至有被杀害的风险,但话说到这里,也确实安慰着沈定珠坚强了起来,终于肯配合着好好吃药用膳了。 等沈定珠身子养得好了点,沈父实在是不忍看女儿如此折磨,哪怕是让她见一下小儿子也好,于是,他带着沈定珠的大哥二哥,豁出去老脸,前去皇宫外跪着,只求面见萧琅炎一面。 沈母留在府中,与沈定珠的大嫂一同开解沈定珠。 快到晌午时,府里来了客人,因沈父他们不在家,沈母便带着儿媳和绣翠前去迎接,来人竟是周老将军的管家,他想请沈老先生帮忙。 “我们家老将军,好几日不曾回府了,到处都找不见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想问问,他曾来过沈老先生这边吗?” 沈母缓缓摇头,言说不知,又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没看见过周老将军。 就在这时,沈府的下人领着几名将军府的家丁跑来:“管家大人,找到周老将军了!刚刚老将军派人传信回府,他在山里发现了公主的下落,我们已经找人进宫告诉皇上了,沈夫人,您也赶紧派人跟着一起去吧!” 沈夫人一慌,还没说话,沉碧就急忙问:“找到公主了,在什么位置?” “就在京郊西山上三十里的破庙附近,将军让我们赶紧多派点人手过去,他们人数不少,若是打草惊蛇只怕公主生命会有危险。” 家丁说完,管家就连忙跟着走了,还不忘回身道:“沈夫人,那我这就回府去帮将军准备,请您也尽快派人手赶去吧!” 他们风风火火地走了,留沈夫人和沈少夫人原地为难。 沈家如今,哪里有人可以派遣?之前的雷尘等人,都被撤走了,如今府邸里,只剩下十几个家丁,担任着跑腿护院的职责。 “母亲,怎么办?要不要我让丫鬟,赶紧去皇宫外将父亲和夫君他们叫回来?”沈定珠大嫂连忙询问。 沈夫人连连点头:“你亲自带着丫鬟去,千万别传错话了。” 沈定珠大哥的儿子沈青山躲在柱子后,看着大家来来往往,忙碌不已,最近府中像是笼罩着愁云,他母亲谈起妹妹萧心澄,总是偷偷地哭,他父亲也成日叹气。 如今,能将妹妹救回来,真是个好消息! 沈青山立刻扭头,跑向沈定珠的院子。 他刚走,沈夫人便叫来沉碧,吩咐说:“这件事先别告诉珠珠,她身体刚刚好点,又才出了月子,若是让她知道了,只怕要跟着一起去,但情况如此凶险,我只怕她遭受不住。” 沉碧连忙点头:“夫人放心,您不说,奴婢也是不能告诉娘娘的,正好娘娘快吃药了,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煎得如何。” 沈夫人让她去了,随后双手合十,直念叨着老天保佑。 澄澄一定要平安归来。 沈青山跑进沈定珠院子里的时候,绣翠刚好出来,她看见沈青山以后,笑了笑:“小少爷来看娘娘吗?” “是的,绣翠姐姐,我想跟姑姑说几句话,可以吗?”平时,他都不被允许来打扰沈定珠。 绣翠点头:“娘娘刚好有了一点胃口,奴婢正想去厨房温点粥过来,那就请小少爷陪在娘娘身边说会话,奴婢很快就回来,在此之前请您先别离开,好么?” 沈青山一口答应下来。 绣翠放心地走了,待沈青山推开门,闻到的却是苦涩的药香,他皱了皱眉。 屋内垂着层层纱帐,将夏日的阳光挡得只流泻进一缕,满室的沉闷,让人感觉呼吸不过来。 沈青山迈着小脚走进去,浓眉大眼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榻上躺着一个美人,正是他姑姑沈定珠。 沈定珠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娇弱的身形简单地搭着一个被子,戴着玉镯的右手正微微压在脑袋上,静静地浅眠。 她消瘦多了,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更加雪白,朱唇不再像以前红润,而是淡淡的粉,睡着的她,好像一幅寂静清美的画。 沈青山忍不住跑过去,把好消息分享给她。 “姑姑,姑姑你别睡了,”沈青山轻轻地推搡她,眼睛里洋溢着孩子般的欣喜,“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刚祖父的好友,周老将军派人来传话了,他已经找到了澄澄,已经告诉皇姑父去了!” 沈定珠豁然睁开水眸,撑着身子坐起来:“真的?澄澄现在在哪儿?” * 一盏茶的时间,绣翠端着煮好的热粥回到院子里。 多日来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阴霾,终于在知道找到公主的好消息以后,渐渐被驱散。 绣翠想着,等皇上将公主殿下接回宫,再告诉娘娘这个好消息。 然而,她一推开门,却只看见沈青山坐在床榻边沿,低着头,有些苦恼和自责的模样。 绣翠一怔,环顾了一圈屋内:“娘娘呢?” 沈青山挠了挠鼻子,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了想,他还是支支吾吾道:“姑姑问了我位置,要亲自去找妹妹,她说不然皇姑父不会给她见孩子,我,我劝了,姑姑不听,已经走了……” 咣当—— 绣翠手里的瓷碗掉在地上,面色惨白起来。 “走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沈青山看见她这个反应,才感觉自己好心办错了事,更加忐忑地低下头。 绣翠脚下发软,她急忙扶着墙,转身就往正厅跑。 “沈夫人,沈夫人!”绣翠一路高喊,恰好碰见沈定珠的嫂子,气喘吁吁地带着丫鬟回来,也正在跟沈夫人汇报。 “原来老爷他们没有跪多久,皇上就召见他们进宫了,这会儿只怕正在谈话,儿媳也没有见到父亲他们。” “这可怎么办!”沈夫人心都跟着提起来了,一转眼,看见绣翠一脸急色:“绣翠,你怎么了?可是珠珠哪里不舒服?” 绣翠面无血色:“不好了沈夫人,娘娘她知道公主的下落以后,趁着奴婢去厨房的时候自己去了!” 沈夫人陡然感到两眼一黑,耳边也嗡嗡的作响起来。 “快追,去追!她身子娇弱,走不远!”她说着,自己就要站起来去追沈定珠,然而太过惊惧担忧,眼前冒金星,又跌坐回椅子里。 “母亲!”“沈夫人!” 周围齐齐呼声。 沈夫人顾不得自己,捂着额头连连摆手:“别管我,去将珠珠追回来,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你们都去找,快!” 第256章 她不是独自来的 沈定珠坐在一顶摇晃的青布棚驴车里,驾车的农夫正好要出城去西山,沈定珠从后门出来没走多远,就在巷子口看见了他吆喝着卖菜。 两人简单商谈了一番,农夫的菜也卖的差不多了,沈定珠将头上的一根钗拔下来作为路费,农夫才同意拉着她出城。 这会,驴车刚出城门,农夫才笑呵呵地回头,年近四十的一双眼睛,显得有些阴翳,他嘴巴在笑,眼睛的轮廓却没变。 多看了沈定珠两眼。 青布笼罩着的木板车斗内,美人穿着粉牡丹月牙白长裙,头发松垮垮地拿一根粉帛系着。 她出来的太着急,夏日的炎热,蒸出她白腻额头上的细汗,这会儿粉唇喘息,缓缓匀气,一双极美的眼眸却浸润着平静。 农夫问:“夫人看起来出身大户人家,怎么着急地一个人走了,您的仆从呢?” 沈定珠瞟他一眼,澄净的丽眸弥漫着黑雾一样,显得肌肤更为雪白动人。 “你只管赶车,再快一点。”她不回答。 农夫便不再跟她开口,晃悠悠的驴车,在山道上颇为明显,待进了西山,却发现过路的马车变少了,几乎看不见一辆。 然而,快到沈定珠指定的位置时,农夫开始拉着驴车打转,沈定珠看了出来,她冷冷问:“你何必浪费时间?” 农夫将驴车直接勒停,吹了一声哨响,周围的茂密的绿林里,便回应了两声短促的鸟叫。 他回过头,终于不再掩饰,用那双皮笑肉不笑的眼睛盯着沈定珠:“贵妃娘娘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沈定珠冷着一张白皙的脸,更显冷艳。 “沈府的位置靠近皇城,真正的农夫,是不会去那边卖菜的,最近没有下雨,你靴下却有黄褐色的稀泥,是山土,我知道你是谁,跟抓了我女儿的人,是一伙的。” 农夫眼中闪过惊愕,低头看了一眼鞋子,果然如此,即便偷来衣裳和驴车,竟也没有瞒过去。 他脸上神色渐渐显露阴狠:“那你还敢跟着我们来?莫非真的有埋伏?” 之所以带着沈定珠绕圈,是因为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么一个被晋帝娇养,放在心尖上来宠爱的柔弱美人,居然敢单枪匹马的跟着他出来。 他一度怀疑沈定珠只是个诱饵,后面说不定跟着一群暗卫,然而,都是他想错了,绕圈这么久,也没发现一点可疑的痕迹。 沈定珠频频看向山野间的小路,她知道女儿就在附近,于是语气变得有些急促。 “你们这么久都没有要孩子的性命,说明你们有目的可图,无非就是要交换人质,你们放了我女儿,我来做你们手中的把柄。” 农夫嘲笑起来:“贵妃娘娘,您可真是天真,抓了你,我们就有两个筹码了。” 说罢,他两根手指按在唇上,吹出轻哨的响动,周围的密林里,呼啦啦一下钻出七八个黑衣人。 “带走她,告诉大公子,姓傅的计谋出的不错,真的将这个女人骗了出来。” 沈定珠从驴车上从容不迫的下去,还没等黑衣人们动手,便已经被日光下的美人惊艳的怔在了原地。 那是何等的一副花容月貌,身段水灵的像一颗蜜桃,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亲吻下透着粉泽,眉宇精致如画,半拢的黑发在夏风的吹拂下,让鬓边的绒绒碎发轻轻刮过白皙的脸颊,为她增添了一丝清冷的幽美。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赏心悦目,怪不得晋帝对她百般宠爱,这样的女人,最适合拿来养在娇阁里。 假扮成农夫的男人啐骂一声:“妈的,没见过女人?等带功回了北梁,每人都能有八九个娘们!” 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沈定珠却主动迈步走了过去,他们反而不敢伸手来擒着她,见她如此配合,便将她围在了中心。 没有人留意到,驴车过来的一路上,都有一节节断了的银线。 时隔一个月,沈定珠终于再次见到了女儿。 “澄澄!”她被这些黑衣人带着,走到了密林深处,旁边就是高耸的悬崖峭壁,下面是奔腾不尽的汹涌淮河。 萧心澄被两个陌生的男人抓在手里,一看见沈定珠来了,小家伙唔唔地哭吼,蹬着小腿,拼命挣扎起来。 站在最后面的男人,冷冷道:“放她过去。” 萧心澄脚上的绳子甫一被解开,就奔向沈定珠。 “澄澄,”沈定珠水眸含泪,打量着孩子,见小家伙圆圆的脸蛋,也消瘦不少,她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都怪娘亲不好,让你在外面受苦了。” 萧心澄这么多日来的坚强,终于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瓦解,她哇哇大哭,用泪水诉说着这么多日来的恐惧和无助。 “娘亲,你都来了,爹爹是不是就在附近,这些人是坏蛋,他们想偷爹爹的东西!还有,还有周爷爷,也是坏人,他们是一伙的!”小家伙哽咽着道。 沈定珠豁然抬起水眸,看向不远处,站在黑衣人身后的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生的一双锐利无情的凤眸,多日来的风霜,为他增添了两分冰冷。 他一定就是那群人口中的大公子,而他的脚边,周老将军浑身是伤,血染透衣襟,面色苍白的昏迷着。 沈定珠心下一凛,万万没想到,一直与北梁国里应外合的奸细,居然是这位大将军! 而大公子的左边,则站着傅云秋,她昂首不已,像个胜利者,炫耀着自己如今的局势,终于是凌驾在沈定珠之上! 沈定珠缓缓站起身,将女儿拉到身后。 “大公子敢让我女儿过来,就证明你有把握,我们逃不掉,我实话实说,我这次来没想逃,皇上是不会放过你的,四营兵马正在皇宫里集结,随时会攻上来,若是打起来,刀剑无眼,唯恐伤了孩子,你们把我女儿放了,换我当人质。” 萧心澄急忙拉着她的衣袖:“娘亲不要!” 沈定珠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她。 然而,那大公子却打量她两眼,两片菱唇勾勒出一抹玩味的淡笑。 “沈定珠,其实我们从前见过,虽然只是寥寥数面,但也算有故交,我很遗憾在这样的局面下与你重逢,但你既自投罗网,我便会利用好这个机会,用你与你女儿,换我二弟回来。” 他说着,眼神彻底阴冷下来:“倘若他回不来,这底下奔腾的淮水,就是你们母女二人的葬身地。” 沈定珠丝毫不惧。 她反而更加平静,眼眸黑的像两汪水,立在那里,仿佛盎然的夏天都是为她而存在。 “既然大公子都这么说了,那不妨让我更明白一些,你们筹谋良久,策划这么多是非,到底想在晋朝得到什么?” 萧心澄率先拉拽着她的衣袖回答:“是密令,他跟周爷爷说话,我听到了!” 沈定珠心下一沉。 就在这时,山下远处的一处密林里,突然有两枚烟号窜上天空。 围在大公子身边的黑衣人都面色一变。 “大公子,那晋帝发兵打上来了!” 大公子凛冽的眼神看向沈定珠,声音冷冽:“看来我们还真是抓对人了,萧琅炎能按兵不动这么多天,沈定珠只是刚来不久,他就忍不住了。” 他说的话,让傅云秋眼里更加燃起嫉妒的怒火。 “绑了她们母女,挂去悬崖边。” 沈定珠搂紧萧心澄,水眸露出厉色:“还等什么,抓了这群逆贼!”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密林猛然窜出黑压压的暗卫,犹如神兵天降,他们个个穿着银黑轻铠,面上罩着铁面,手持长刀,出招必见血。 负责带沈定珠上山的男人傻眼了,方才他留意过,沈定珠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这群暗卫怎么如鬼魅一样! 大公子拧眉,昏迷的周老将军这时悠悠转醒,抬眼看见冲杀过来的暗卫,骇然大惊。 “是玄甲军!” 第257章 我的心,只愿为你而割舍 沈定珠其实早就知道,她那几天昏迷的时候,以为看见了萧琅炎,其实不是幻觉。 只不过,来的不是萧琅炎,而是有一次昏迷后,她看见地上有两处不为人留意的脚印。 于是,她便留了个心眼,在某一次假装昏迷时,看见有人推窗来确认她的安全,那人身穿银铠,戴着铁面。 跟她幼年时,见过的玄甲军一模一样。 于是,沈定珠便明白了,萧琅炎一定是开了她瑶光宫里留给他的盒子。 她双手奉还的玄甲军,最终还是被他用来暗中保护她。 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默契了…… 沈定珠当然不会傻到独自出门,玄甲军如影随形,个个身手超绝,以一敌百,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女儿。 混乱的场面一触即发,萧心澄害怕地在她怀里发抖,两名玄甲军来到沈定珠身边:“贵妃娘娘,请先跟我们离开。” 话音刚落,大公子那边的猛士便从密林中赶来支援,面对着沈定珠的一位玄甲军,差点被暗箭偷袭,他大肆挥刀抵挡,周围暗箭频发。 眼看着来支援大公子的人手越来越多,沈定珠面色一变,将孩子交给另外一人:“先把澄澄带走!” 那名玄甲军没有废话,扛起萧心澄,飞快离开。 萧心澄哭喊的声音渐渐远去:“娘亲,我不要走,娘亲——!” 沈定珠收回心绪,正要跟随另外一名玄甲军先离开,冷不防却被人从背后扑倒。 “贱人!你休想逃!”傅云秋抓住了沈定珠的头发,骑在她身上,扬起手掌,便想抽沈定珠一巴掌。 沈定珠急忙握住她的手腕,方才那名玄甲军刚要来帮忙,就被扑过来的北梁猛士偷袭,两人打的电光火石。 而沈定珠这边,用力反抗,傅云秋发了狂一样:“你凭什么总是那么好命,沈家背负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你居然都能蛊惑琅炎为你家族洗刷清白,这次我以为你死定了,可他却把玄甲军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你,你该去死,去死!” 沈定珠找准机会,右手摸到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傅云秋。 “啊——”傅云秋惨叫一声,沈定珠连忙踹开她,就踉跄着站了起来。 周围的战场已经变得十分混乱,支援大公子的猛士不少,其中有许多都曾是周老将军的护卫,而今逐一叛变。 玄甲军杀得血流成河,却始终有人不断地冲上来交战。 战况焦灼,沈定珠正想捡一把宝剑防身,却没想到,腰上忽然被一根软剑勾住,还不等她反应,一个被后拽的瞬间,就落到了大公子的手里。 他抓着沈定珠的腰,轻功一点,带她到了悬崖边,还有四名暗卫护着大公子。 沈定珠反手就要打一巴掌过去:“放开我!” 然而,大公子却飞快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命一定很金贵,我得留着你。”他眸子十分冰冷,沈定珠的美貌近在眼前,他只是微微沉了一下眼神,便毫不留情地将她双手捆在身后。 “一会萧琅炎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人质,能不能把我二弟换回来。”大公子在她耳边冷声说道,似有些咬牙切齿。 投鼠忌器,玄甲军们看见沈定珠被抓,从进攻方改为防守方,渐渐凝聚成一整支队伍,缓缓后退。 那些支援大公子的猛士与暗卫们,也退回了大公子的身边。 两边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 直到一匹烈烈马蹄的声音,像轰雷般打破焦灼死寂的战局。 萧琅炎一马当先赶到。 他猛然勒紧缰绳,扬起的紫金龙袍染尽狂血,手里长剑的血珠像无尽的水珠般往下流淌。 金冠束发,袍上凶龙,寒眉下一双杀红的双眼。 这样强大凌厉的气势,不用别人说,大公子也知道了。 萧琅炎竟亲自率兵来了。 为的,是他手里抓着的这个女人。 萧琅炎目光最先锁在沈定珠身上,看了她一遍,确认她没受什么伤。 他才转眸,看着大公子,语气深冷:“齐靖西,北梁倘若跟朕在战场上见真章,朕还会高看你们一筹,而今为难女人,算什么本事?” 名为齐靖西的大公子嗤冷:“不抓她,焉能逼你放了我弟弟?” 他话音一落,萧琅炎身后,便有大批兵马赶到。 陈衡手里擒着的,正是血痕累累的二公子,他弟弟齐鸣南。 “鸣南!”齐靖西眉宇凛冽,“将我二弟放了,我就放了你女人,不然——” 他将剑横在沈定珠脖子上,将她推在了悬崖边。 “我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沈定珠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奔腾的淮水汹涌得像一头凶兽,吞噬着一切。 她面色惨白,却在抬起黑眸的时候,跟萧琅炎怒喊:“杀了他们,北梁一直在筹谋攻打晋朝,别放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离得远,她看不清楚萧琅炎到底是什么神情,只能望见他,高坐马背,高大的身形如一座压迫的巨山,黑沉沉的笼罩在每个人眼中。 萧琅炎抿紧了薄唇,忽然,他横起剑锋,直指昏死的齐鸣南。 齐靖西心头一凛,萧琅炎竟真的不管沈定珠的生死么! “一个女人,朕或许有几分真心,但朕岂会为了她,就放你们平安离开?” 话语像尖锐的刺,扎进沈定珠的心中,她反复告诉自己,萧琅炎说的不是真的。 但是想起他上一次冷厉的态度,眼眶难免的红了。 齐靖西在她身边嗤笑出声:“沈定珠,我都有点同情你了,早知如此,你当初何必跟他,我若知道,跟我订婚的人是你,会早早地来晋朝接你,做我的王妃,我至少不会像他一样,看着你被人擒住,无动于衷。” 沈定珠的一滴热泪顺着脸颊划过,她倔强地不肯低下头颅,悬崖边猛烈的风席卷上来,吹动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一朵翩然振翅的蝴蝶。 “萧琅炎,这么久了,我欠你一句谢谢,那么多个难熬的日夜,没有你,我大概早就坚持不住了,如果我们相识的时候,我不是那么糟糕的情况,该有多好呢?” “而如果沈氏被抄家,其实是我的一场噩梦,那么我希望这次之后,我能醒过来……” 她说罢,萧琅炎面色突然一变:“沈定珠!” 下一秒,连齐靖西都没有反应过来,沈定珠猛地撞上了他,两人轰隆隆坠崖! 萧琅炎仓惶下马,疯也似的追过去,玄甲军和他带来的兵马急忙围拥而上,几个瞬间便将齐靖西带来的人全数制服! 萧琅炎冲到悬崖边,差点跟着跳下去,被追上来的玄甲军死死按住。 “皇上!不可!” 萧琅炎薄眸充斥着血丝,看向崖下,一片轰隆的水声,哪里还有人影? 被悬崖山谷的狂风卷上来一条粉色的绸带,缓缓随风,萧琅炎伸手去抓,才发现,这是沈定珠用来系发的绳子。 傅云秋挣扎着爬不起来,脸贴在地上,也要发出狂笑。 “死了,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萧琅炎,你活该!沈定珠终于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跟我抢了……”她话都没说完,就被玄甲军刺死,睁着眼睛死透了。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他转身,一脸死白彷徨,一步一踉跄。 突然。 “咳……”萧琅炎呕出一股鲜血。 双膝发软,直直地跪去了地上。 “皇上!”“皇上!!” 叫喊声直达天际,萧琅炎却只觉得耳鸣,那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唯有自己喘息声和不断加快的心跳。 他双手撑着地,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手里的那段粉稠。 萧琅炎想起,在瑶光宫中的那个放着密令的盒子里,还有沈定珠留给他的一封信: “父亲说,建武帝曾交代,密令一定要给予晋朝的明君,请允许我自私一次,我只想把它留给我的丈夫,在意识到我希望皇上只是我一个人的丈夫时,我在想,不做沈氏女以后,我应该可以好好去学会,怎么成为你的妻子,如果我的家世,不那么让你头疼就好了,幸好余生很长,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萧琅炎又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不断地用手背擦去唇角溢出的血色,忽然站起来转身,朝悬崖走去。 “等我,等我!”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几人来阻拦,都被他挥去了一旁。 无可奈何下,玄甲军只能劈手将萧琅炎打昏。 “快将皇上带回去,传太医!” “派个人去沈府,告知沈家双亲,贵妃娘娘投水,殁了。” 第258章 皇上是不是疯了? 晋朝的夏天向来炎热,酷暑难耐,烈阳蒸烤,然而,百姓们最近却总觉得有一团乌云始终笼罩在京城上方。 听说皇上的宠妃在被北梁贵族掳走后,坠崖而亡,皇上当场咳血昏迷,等醒过来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人延着淮水打捞沈贵妃的尸首。 只为了皇上一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淮水贯穿的江州、汉州、成州还有渝州四大城郡,都被贴上了皇榜,皇上已经下令,百姓们但凡能打捞到沈贵妃的尸身,封侯拜相,子孙三代永保爵位。 一时间,淮江水面上挤满了渔船,水匪渐无踪迹,鱼儿被大批大批地捞上来,也多次发现了几具破败不堪的尸首,但都不是沈定珠。 水里找不到人,萧琅炎就派兵在九州内搜寻,见过沈定珠的大内禁军,都分别领着几支精湛强盛的队伍,拿着画像四处搜罗。 最终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萧琅炎越来越疯魔执着了,他甚至怕沈定珠真的活了下来却躲着他,于是在城郡张贴的每一张皇榜上,都有他们的女儿萧心澄练的《慈母说》,还有儿子萧行彻小小的手印。 他渴望沈定珠回来,但凡有言官劝谏,下场只是杀无赦。 一时间,朝内风云动荡,皇上为了寻找一个坠崖死了的贵妃,简直不顾一切了。 三个月后,沈家苦苦哀求无果,沈父只能叫上两个儿子抬着棺材,陪他跪在宫门前,哀求萧琅炎允许他们为女儿发丧。 “皇上,三个月了,珠珠恐怕已在水中身毁,人死如灯灭,草民恳求皇上可怜我们二老,允许我们让她的衣冠冢,也能入土为安吧。” 沈父与两个儿子跪了许久,徐寿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宫门口,只见他展开圣旨,叹息连连:“皇上允准,并下旨批令,沈贵妃温貌柔顺,追封为昭元皇后,允葬帝陵,待百年后,与皇上合棺。沈老先生赐爵仁国公,沈夫人加封诰命,国公爷,还请您收拾一些娘娘生前的衣物,交由奴才,让奴才将娘娘的香魂,送还皇上身边吧!” 沈父怔了怔,满头华发,苍老憔悴,闻言,只能轻轻地点点头:“好,好……” 与沈定珠分别是在炎热的酷夏,寻找多月无果,为她发丧这日,已是满地衰败的深秋。 萧琅炎禁了全城三日的歌舞燕乐,二品及以下官员皆要吊唁哭丧,沈定珠的衣冠冢就立在沈府的庭院里,被迫来哀悼的官吏们,皆掩面悲哭,挨个进来磕头,高呼一声皇后娘娘。 倘若谁哭的响,次日朝上必会得萧琅炎的褒奖,也有不愿意哭的,萧琅炎当堂龙霆震怒,怒斥对方:“毫无心肝!” 更有史官为此时的事,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简洁的形容:“……京中哀哭声久久不绝,圣上召举国方士齐聚京城,试为昭元皇后招魂,未能遂愿……” 为沈定珠的出灵这日,斜雨黄昏,乃是萧琅炎让钦天监算的下葬吉时,天色将明将暗,帝王一身白龙衣袍,在雨中迎着飘扬的雨丝,犹如一座沉默的山。 他立在棺椁前,身旁的沈父沈母,搂着萧心澄,哭声哀痛,他们的小儿子太过年幼,身体孱弱,此次便没有抱出来。 周围的官员们皆人人身穿缟素,垂首立在风雨中,听着高僧为昭元皇后超度: “……盼尔之魂,随幡归引,与陛下喜结,生世良缘,且获善终……” 当高僧将沈定珠和萧琅炎的八字一同焚烧在灵盆里的时候,其余僧人扬洒纸钱,敲钵声阵阵不绝,空寂清幽的声音,回荡在漫天飘摇的雨幕里。 放了一身衣裳的棺材,里面更是装了满当当的陪葬品,从沈府出殡,禁军开道,直至抬到皇陵下葬。 送葬的队伍绵延百里,百姓们跪在两边,哭着送离沈定珠。 他们并不认识沈定珠,但帝王将他对她的怀念与宠爱,抬到了众人眼前,于是,天下皆知沈定珠。 * 一切尘埃落定,又是一个寻常的秋日雨夜,萧琅炎独坐在瑶光宫里。 这里还维持着原样,铜镜前的木梳上,依旧缠绕着沈定珠留下的几根发丝。 萧琅炎将那段粉绸放在她的妆匣里,半敞的匣子中,还有她离宫之前换下来的一对耳坠,好像她只是离开片刻,一会就会推门回来。 “爹爹?”萧心澄提着灯,被徐寿送到了瑶光宫里。 萧琅炎回过神来,抬起充血通红的薄眸:“澄澄,时辰不早,为何没有休息?” 萧心澄乖乖地将灯笼放在地上,她从徐寿的手里,接过来一个食盒,两只小手提着,哒哒走过来,放在了萧琅炎的面前。 “我刚刚去看了弟弟,他真乖,乳娘们说他吃了睡,睡醒就会开心地笑,特别可爱,长得也越来越好了,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比我的还黑还密呢!” 萧琅炎听着女儿童声的形容,眼中也忍不住跟着弥漫起温情。 萧心澄歪了歪小脑袋,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不过,听说爹爹一整天都没用膳了,我特地提着糕点来给爹爹垫垫肚子。” 小家伙说着,打开盒子,萧琅炎一看,竟是一碟茯苓糕。 萧琅炎面上刚刚涌起的温笑,转而染上淡淡的霜色,薄眸里的黯光,闪烁摇晃。 沈定珠知道他喜欢茯苓糕,她经常会为他备一份。 看他的眼神,似怀念,又有无尽的怅然,萧心澄壮着胆子问:“爹爹,您应该不怪娘亲了吧?” 萧琅炎扬眉,目光深邃漆黑,他伸手拉着女儿,坐在了他的身边。 “朕从来不舍得真的怪她什么,朕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就真的抛下朕与你而去。” 他承认他当时真的生气了,他已经宠了她那么久,为了女儿的事,他只是想让沈定珠有个教训,才想冷落她几日。 可她竟做的比他还要果断决绝。 那么高的悬崖,那么湍急的江水,她不是有些胆子小吗?她怎么敢跳崖?她跳下去的瞬间,是想要解脱,还是厌恶了他? 萧心澄眨着长睫,看着自家父亲。 好一会,她才粉唇糯糯:“爹爹,但是我不怪娘亲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救我,因为,娘亲之前跟我说过一件事。” 第259章 如珠似宝 小家伙娓娓道来:“只有我和娘亲在南州的时候,娘亲就告诉过我,她曾做过一场难过的噩梦,梦里爹爹说帮她平复了外祖的冤情,可是,到娘亲梦到自己快死了的时候,爹爹才说是骗她的,那封为外祖平复冤屈的圣旨,根本没有送出。” 萧琅炎一怔,长眉缓缓皱起。 沈定珠所说的梦,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没想到,在她的梦里,他竟然如此不守信用? 也怪不得她会害怕,从内心深处感到不安,对他毫无信任。 他真想知道,她口里的“前世梦中”,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养成了她既想相信他,又害怕相信他的性格。 萧琅炎长叹一声,伴随着一声淡淡苦笑:“她倒是肯跟你说更多的过去,你娘亲还跟你说过什么,都跟朕讲讲。” 萧心澄白瓷般的小脸,神情恬静,有些古灵精怪。 “那就可多啦,比如,娘亲会凫水,还游的特别厉害,不过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 一年后。 北梁和晋朝接壤的白狮城,最近不少有钱有势的人家,都计划着搬家北上,向北梁的腹地迁徙。 因为,晋朝已经发兵攻打了北梁三个月,势如破竹,吞并了边疆三个城池,马上就要打到白狮城来了。 晋朝跟北梁算得上是新仇旧恨,早前北梁设计,派出长胜王的儿子前往晋朝窃取机密,没想到,长胜王的儿子在战斗中牺牲,连带着害死了晋帝的宠妃。 晋朝的皇帝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为那位宠妃抑郁不振了半年,之后再传出消息,便是已经整兵待战了。 这次晋朝来势汹汹,长胜王奉命领兵迎敌,却在多个要塞端口被挫败,北梁帝气的连批三道八百里加急文书,命他务必保住白狮城。 然而,眼见着北梁军节节败退,白狮城被占领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专做字画古董生意的许家,也急着将店铺关闭,把大批古董先行运走,那些珍贵的字画,一旦遭遇战火侵袭,一定保不住。 许府门庭宽阔,因着许夫人喜好花草,庭内庭外,种植着不少珍稀花卉。 许夫人的院子外,两个大丫鬟正趁着秋天太阳好,晒着箱底拿出来的衣服,准备等这几日一起收进箱笼里,一起搬走。 她俩一边说话一边干活,就在这时,风雨长廊的尽头,走来一个身影娉婷的美人,余光一瞥,分外惊鸿,再定睛看去,美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黛眉水眼漆黑,从来不爱笑,却无端显得娇媚,大概是因为她这身条,胸儿丰满,腰肢却纤细。 无意勾人,却赛勾人魂。 只可惜,皮肤黄擦擦的,再好的一张脸,也因为这样晦暗的脸色,而显得普通了。 美人走过来便问:“大夫人在里头?” “在的呢,大夫人刚刚才问,似宝姑娘什么时候来,好多字画只等着你打理装箱,我们这些粗人,万万是比不上似宝姑娘您了,快请进去吧,别让夫人等急了。” 丫鬟的话语夹枪带棒,美人也不在意,只淡淡一抿唇,转而迈着莲步进了屋子。 看她走了,丫鬟才对着她的背影,小声地啐了一口:“狐媚子,自己的丈夫不要她了,她就缠着咱们大爷。” “谁说不是呢!大爷当初去晋朝经商,把她带回来,刚开始那会,大爷非说只是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但你看现在怎么着,发现她对字画颇为懂行,竟然让她无名无分地在府邸里留下了。” “害!嘴上说的好听,什么似宝姑娘无依无靠,聘请她为家里字画古董的管家,谁知道大爷怎么想的,我看,早晚变成咱府邸里的二姨娘!” “只是可怜夫人呐,才跟大爷成婚不到四年,连孩子都没有,却叫狐媚子闯进家里来了,我要是夫人,我不仅天天恨得牙痒痒,还得扎小人咒她!” 屋内。 焚香渺渺,沈定珠刚进来就皱了皱眉,许夫人喜欢浮蕊香,这味香里,掺杂了一点麝香,才能使味道更好闻。 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沈定珠对麝香敏感,每次从许夫人这儿回去,她都得起疹子,所以她不喜欢来。 这次若不是许府决定举家搬迁,她也犯不着过来跟许夫人坐下来好好聊,毕竟,许夫人也不怎么待见她。 “似宝姑娘,”许夫人年过三十,只比许掌柜小一岁,她明明年轻漂亮,脸上却总是绷着神色,不苟言笑,“你把你库里掌管的那几百份字画都好好收起来,明日交给黄管家,让他一并交给镖师护送去京城。” 沈定珠点点头:“前天大爷说了,我就准备了起来,都做好了,正想请夫人过目,单子都在这里。” 她双手奉上整理好的字画名册,许夫人却不动声色的心里起了波澜,眼神更是冷了冷。 她的丈夫许怀松最近一直在为了铺子转移的事奔波,连她都是今日才见到丈夫,而这个似宝姑娘,居然前天就跟许怀松见过了? 自从她出现,许夫人的心里像是扎了一根刺,于是这会儿说话,难免带着一点幽幽的拷问。 “似宝姑娘,我们马上要搬走,需得向官府报备领取玉牒,可你不是我们北梁的人,到时玉牒上,我只能写你是我们的家奴了,否则,你恐怕走不了,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若是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们也少不了给你补贴盘缠,该有的都会有。” 沈定珠沉默了一瞬。 她还缺银子,半年前她就想回晋朝,可是层层关卡都要收取不少的过路费,不仅如此,她还缺少通关的玉牒。 沈定珠本想利用自己一手字画的本领,再加上知道怎么维护古董的本事,从许家这里赚取丰厚的报酬,用来做路上的盘缠。 万万没想到,两国开始打仗了。 她现在选择回去,只会遇到乱军,下场死路一条。 沈定珠回过神:“多谢许夫人,不过早前大爷答应了我,等到了京都以后,会给我这几个月来的所有报酬提成,到时我再离开许府。” 许怀松在京城有朋友做船渡生意,知道她想回晋朝找家人,于是特地承诺,等一起去了京城,会委托朋友走水路把她送回家。 许夫人听在耳里,却更不是滋味了,这个似宝长得漂亮,身段勾人,虽说打听过了,她是跟丈夫和离了才被赶出来的,也生过孩子,但许夫人更不放心了。 这种没有丈夫,又无依无靠的女人,一定会抢别人的丈夫! 许夫人面上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问:“一直觉得好奇,大爷和我们都似宝似宝的喊你,这名儿就是你家人给你取得?你姓什么呢?” 沈定珠垂下眼眸,故作黯然:“原本跟夫姓,现在离了他,归还母姓沈。” 沈姓人多,倒也寻常。 许夫人眼里闪过一抹嘲笑:“如珠似宝,本是个好名字,哎,你回去吧,你的玉牒,我会为你安排妥当的,你只管等着跟我们一起出发就好。” 沈定珠谢过许夫人,转而娉婷离去。 她走后,许夫人的眼神,才不加掩饰地透出丝丝阴毒的厌恶,两个大丫鬟进来侍奉,说到沈定珠,都忍不住为大夫人打抱不平。 “夫人,大爷嘴上不说,可心里一定惦记着似宝姑娘,前天好不容易得空回家来一趟,还专程去见似宝姑娘,跟她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出府了,连您的面都没见着。” “是啊夫人,她肯定是个祸害,不知做了什么被之前的丈夫厌弃,咱们还要带着她上京都吗?” 两个丫鬟一言一语,说的愤愤不平。 然而,沈定珠的存在,其实挡了她们自己的路,这两个丫鬟都是许夫人的陪嫁,有了沈定珠在前,许怀松肯定被她勾的丢了魂,哪里还有功夫纳别的妾室? 许夫人呵呵冷笑,她合上册子。 “咱们许府家大业大,上下加在一起,一共八十来号人,光是仆从就有六十多人,如果我忘了把她的名字记在通关玉牒上,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两个丫鬟听言,都跟着笑了出来。 “夫人英明,就让她留下来,听说晋朝怀揣旧恨,不管妇孺老弱,见之杀之,领兵的好像还是当朝猛将,叫沈……沈澜还是沈什么。” “呀!那不是跟那位似宝姑娘同姓?” “人家是当朝名将,晋帝发妻的亲哥哥,她似宝是个什么东西?狐媚子罢了!” 她们对沈定珠的辱骂,让许夫人很合心意,她笑着眯起眼眸:“就把她留下来吧,一直带着她,像什么话,不过在此之前,你们谁也不许走漏风声。” 第260章 磊落如松竹般的人 沈定珠从许夫人那儿回来的第二天,早上被肩膀上的一片痒意吵扰醒来,她睁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镜子前一瞧。 白皙的肌肤上,果然又起了一片淡淡的红疹,幸好不多。 沈定珠无奈地叹气,她对麝香的敏感程度,甚至到了不能闻到一丁点的地步。 从匣子里拿出一个黄莺喜鹊枝头闹的盒子,玉指挖出一豆大小的褐色药膏,轻车熟路地涂抹在疹子处。 她的手指涂药时,一不小心,摸到肩胛骨位置,有一小块微微凸起来的疤痕,约莫有小拇指食指指甲盖大小。 这道疤,让她想起了一年前…… 她将齐靖西撞下悬崖时,两人一起砸在了一棵树上,那尖锐的树杈,就扎上了沈定珠的肩头。 她坠落水中后失去意识,等再醒过来时,已经漂到了淮水下游的岸边,周围全是密林,沈定珠拖着踉跄虚弱的身躯,一步步地往前走,只盼望着遇到什么人来救救她。 许怀松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带着自己的商队赶路,看见沈定珠像水鬼一样趴在地上,于是将她搭救,并让随行的郎中给她医治。 等沈定珠彻底转醒,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晋朝和北梁国的交界处,从淮水里掉下来一路漂浮,竟过了汉州! 当时她虚弱至极,只能跟着许怀松进关,在北梁的要塞城池白狮城歇脚,打算养好伤就回家,奈何归家的盘缠要费实在太多。 她只能一边给许怀松帮忙,一边偷偷攒钱。 对于她的身世,许怀松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沈定珠直言自己与夫家和离,走投无路不慎坠水,才受伤了。 许怀松再没有问过什么。 沈定珠慢慢回过神来,将衣服穿好。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男人沉稳的呼唤声:“似宝姑娘可醒了?” 沈定珠顿时警惕,回眸看去外头,隔着门窗,看见许怀松隐隐约约的身影,她将药盒扣起来,才道:“请大爷稍待我片刻,刚刚起身,还不曾梳洗。” 许怀松了然:“我有重要的事委托你来做,一会你收拾好了,直接来我书房。” 随后,他离开的步声逐渐远去。 许怀松的书房里,挂满了字画古董,收藏的孤本摆满了三面书架,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他家三代都做古董生意,积累到如今,已是富家巨室,奈何许怀松这一代,唯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许家便为他挑选了门当户对的一位妻子,来帮衬他管理这么大的家业。 但许怀松性格沉闷少言,跟许夫人甚少为了生意上的事交流,沈定珠每次来他的书房,都要敞着门,外头仆从来来往往,都能看见他们确实在谈事,以免许夫人多想。 沈定珠过去的时候,许怀松正在拿沈定珠特制的树油,轻轻擦拭裱画的框子,这样能使得木头不会腐烂。 他刚刚年过三十,自小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少爷,读过不少书,家底也厚实,故而整个人都有一种从容不迫的贵族气度。 长眉,丹凤眼,一张不笑就显得清冷的脸。 “大爷。”沈定珠进来后,规规矩矩地站好了,她穿着素净不起眼的藏青衣裳,头发都绾了上去,显得眼眉浓且艳,整个人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利落。 许怀松从一旁的架子里,抽出一张玉牒纸给她。 “你收好,我给你拟了一个身份,方便你到时过关跟我们进京。” 沈定珠接过来看了一眼,不知许怀松从哪儿给她找了个假的身份,姓林,就是北梁人,而且是许家的远亲。 她将玉牒纸放回桌子上:“多谢大爷好意,不过昨天我已经跟大夫人谈妥了,她会安排我作为许府的家奴跟着一起进京。” 已经解决的事,沈定珠便不打算再麻烦许怀松了。 许怀松顿了顿:“你已经跟夫人说过了?好,那我先帮你收着,有需要你再来找我。” 他将玉牒纸收回了架子里,重新抽出一卷画轴来。 “你看看,可以修复吗?” 沈定珠接过来一瞧,顿时认出,这是已经过世的名家班固的绝笔作,画的是红梅雪景。 这幅画最为独特之处,是画上的红梅染雪,栩栩如生,仿佛有暗香传来,而现在,这画滴上了少许褐色的痕迹。 沈定珠闻了闻,皱了皱黛眉:“肉汤?” 许怀松淡淡点头:“这是我认识的一位贵人的珍藏,他拿给友人看的时候,不小心被弄上了污渍,但这画是他原本打算送人的,所以知道我们有画工,想问问能否巧妙的补画,也不被别人看出来。” 沈定珠沉吟了一下。 因她靠近看画,身上飘来一股清然的药香。 许怀松抬起黑彻的狭眸看了她两眼:“如果有难处,也不要紧,我还没有答应他,只是说拿回来看看。” 沈定珠却问:“倘若我三天内补全,大爷多给我多少提成?” 许怀松一怔,旋即薄唇先抿出一个悠然的笑:“差点忘了,若是能让我这位朋友满意,他出手阔绰,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便先允诺给你五十两,后面看情况再加。” 五十两,她自己已经攒了二百多两了,以前帮许怀松接这种私活的时候,他最多给十两。 看来,这个贵人朋友不简单。 沈定珠打起了主意,湛黑的美眸中,流露出小狐狸般的微笑:“如果一天之内补完呢?” 许怀松沉默一瞬:“一百两。” “一言为定。”沈定珠伸手去收画,她心里高兴不已,连带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 攒够了路费,一到北梁京都她就能回家了,到时候即便许怀松的朋友无法用渡船将她送回晋朝,也不用担心。 沈定珠刚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许怀松的话。 “似宝姑娘身体最近恢复的如何了?倘若还需要郎中来看,尽管告诉我。” 她刚出月子就落水,虽然当时在夏日,但也落下了一点腰疼头疼的毛病,幸而不严重。 许怀松是个极其君子般磊落的雇主,对沈定珠多有照顾,却并不僭越,他也知道她在脸上涂抹黄粉的事,毕竟刚看见她的时候,她脸惨白的不像生人,但他也没有过问原因。 沈定珠回以一抹极淡的笑容:“多谢大爷,好的差不多了。” 许怀松颔首,身形笔挺的像松竹:“那个画你慢慢补,身体要紧。” 说完,他就让沈定珠先回去了。 雇主宽容,沈定珠却绝对不会仗着他不严苛,就肆意妄为。 她回去就开始补画,从早到晚,天色刚暗下来,她就将补全的画交给了许怀松的贴身小厮。 没过两天,许怀松回府,便道:“那位贵人对你补的画很满意,提出要见你,你简单收拾一下,跟我去赴宴吧。” 第261章 和他擦肩而过 沈定珠本想推辞,只怕遇到麻烦,她来到北梁以后,极其谨慎,几乎不怎么出许府。 但若是有问题,许怀松一般会帮她拒绝,大概也是怕惹来麻烦,这一次他主动提出让她同去,看来是没什么大碍。 沈定珠颔首:“好,现在就可以走。” 许怀松看了她两眼,冷淡的眉眼,带着一丝无奈。 “去换身衣服吧,穿的再朴素点。” 沈定珠默默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青色的布料,花纹是最普通的流线,府邸里做饭的老妈子也这么穿。 但许怀松这么说,她还是主动去换了一身,换了一件暗沉的枣红色,刚从屋子里出来,发现许怀松都站在院子门口等她了。 他立在阳光下,微微摇了摇头:“还是刚刚那件吧。” 沈定珠揉了揉眉心:“好。” 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让他已经给了她一百五十两的报酬。 她脸上涂抹的黄粉,到了马车上,许怀松看了她两眼,只觉得还不够,于是拿出他提前准备好的螺黛笔。 “将眉画粗一些。” 沈定珠看着崭新的螺黛,没好意思接,这一支在城里要三十两银子。 “用吧,本来是打算送给你的,今年中秋你帮我保全了三幅被虫蚁啃噬的古画,当时我说要感谢你,但一直忘了。”许怀松看着她,淡淡地说。 沈定珠便接过来:“多谢大爷。”下次换成银子更好。 马车里没镜子,她本来想凭感觉画,没想到许怀松又顺势从一旁的小箱笼里拿出一个手持铜镜。 “用吧,夫人上次留下来的。” 沈定珠感慨于许怀松的细心,道谢后,便弯腰持镜好好地画眉。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挂着青蓝色的布,跟他们的车驾擦身而过。 一只修长的大掌,挑开车帘一角,深邃的眼眸看向周围的街景,只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萧琅炎穿着黑紫衣袍,常服普通,但落在他身上,却显得气势强大,冠下一双冷眉薄眸,更是漆黑摄魄。 陈衡坐在他对面:“爷,咱们天黑之前必须出城,探子传来消息,白狮城的城守备已经下令,今夜之后封锁城门,不让关外的再进出了。” 萧琅炎手里把玩着一段粉色的绸缎,一年来经过他无数次的抚摸,已经渐渐脱丝,但他还是爱不释手。 好像抓着它,就能抓住一点沈定珠的痕迹。 他沉眸不悦:“进来待了一个月,才发觉北梁锦绣在外,内里一团草包,白狮城乱成这样,任凭外人假拟身份进出,如何抵挡朕的虎狼之师。” 说完,他又问陈衡:“这里有没有沈定珠的消息?” 陈衡摇头:“探子在城里潜伏了三四个月了,皆没有发现皇后娘娘那样容貌的女子,也没有人出售字画和绣品。”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靠在车壁上,缓缓阖上薄眸,长叹一息。 他那几个月在淮水里到处搜寻,连齐靖西溺死的尸骨都找到了,却偏偏没有沈定珠的,萧琅炎情愿相信她没有死。 晋朝找不到,他就把北梁打下来好好找,北梁若是找不到,他回过头将长琉国也灭了。 总之,在天底下翻个遍,总能发现她的踪迹,就算再也找不到,至少他一直在路上,便不会被强烈的思念给冲昏头脑。 只要他不死,就不会放弃寻找。 “现在出城吧,吩咐沈澜,三日后让埋伏在白狮城里的人手,提前引燃火药,朕不想给他们机会了。” “是。” 陈衡点头。 晋朝之所以在战场上无往不胜,是因为手握火药秘方,这堪比神力的东西,这次在白狮城的底下埋了不少,足以将整座城夷为平地。 北梁人害死了他的妻子,他就要他们举国上下,血债血偿。 沈定珠与许怀松,来到白狮城里最大的酒楼,二层靠窗最为宽敞的雅间,已经给他们留了下来。 她刚上到二楼,就发现,站立着许多目光森冷的护卫。 看他们手握佩剑,每把剑柄上都镶嵌着蓝宝石。 沈定珠心下一沉,她知道,在北梁,只有王孙贵族的护卫的剑山,才能佩乌蓝宝石。 许怀松带着她入门,刚进去,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怀松,你可算到了。”来人三十多岁,生的黑眉粗厉,皮肤微微黝黑,身形高大,衣着不凡,身上佩戴的明玉与扳指,都极其贵重。 沈定珠站在许怀松身后,低着头,绝不多言。 许怀松上前便轻笑寒暄:“表兄,许久不见。” 他转头,介绍沈定珠:“这位便是帮你修复画作的似宝姑娘,她是字画上面的行家。” 沈定珠顿时感觉到,男人饶有兴致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粗眉黄皮的脸,虽然生的漂亮,但男人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觉得这眉粗黑的过分,像是漂亮的画作上,难以忍受的墨点。 “参见大人。”沈定珠道。 许怀松淡淡一笑:“忘了告诉你,他不是什么大人,而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你称他为殿下就好。” 沈定珠心下咯噔一声,才反应过来,刚刚许怀松叫这个男人表兄! 这么说……她猛地想起来了,北梁皇后姓林,而四皇子正是林皇后所生,许怀松是林皇后的远亲?! 看来,许家的生意做的这么大,不无原因,既是皇后随时可以支取银钱的财库,更是倚着皇后的势力,发展母家的势力。 四皇子笑哈哈地让他们落座,戴着宝石戒指的手,一边斟酒一边说:“似宝姑娘果真人如其名,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来,初次见面,我们喝一杯。” 许怀松压下他递来的酒杯:“表兄,似宝姑娘不擅饮酒,最近刚生过一场病。” “哦?”四皇子挑高眉宇,眼里神情莫名,打趣,“你倒是会照顾人,我却记得你从小就是个闷葫芦,竟也会疼女人,哈哈——” 他说着,自己先喝了一杯,也不强求沈定珠喝了。 沈定珠微微抬头,淡淡道:“大爷和大夫人心善,一直非常体贴照顾草民,这次画作修补,承蒙四殿下赏识,这杯酒该似宝敬您。” 说着,她主动抬起酒盏,一饮而尽。 酒味火辣,顺着喉管滑落,四皇子看见她这样,更击掌叫好:“这才是自己人!”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锭金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赏你了。” 沈定珠道谢,毫不扭捏地收下来。 许怀松见状,让她暂且落座,他便和四皇子交谈起来。 “表兄这次一路巡视过来,可是为了战事?” 谈起交战,四皇子叹气,嘴里更是骂骂咧咧:“晋国猛攻不停,父皇也颇为头疼,要紧的事,现在长胜王也年迈糊涂,远不如从前,他又死了两个儿子才晋帝手里,虽恨的牙痒痒,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四皇子跟许怀松碰杯,喝了一口酒,才继续交代:“今夜我就会走,怀松啊,你也带着家人尽快撤离,我收到消息,那晋国带兵的将军已经快把白狮城包围起来了。” 许怀松点头:“正在准备了,明晚也带着家人离开。” 沈定珠正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经意抬头,看见四皇子身后的一个贴身护卫,拿森冷的目光望着她。 沈定珠一开始还疑惑,她没表现出什么古怪的地方吧? 然而,她仔细回忆以后,忽然吓出一身冷汗。 一年前,她还怀有身孕的时候,乘马车从娘家回宫,路上救了一个昏迷的男人,就是他! 这个男人当时半昏着,不一定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但一定记得她的声音! 怎么办?他会不会告诉四皇子? 沈定珠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就在这时,许怀松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似宝?” 她猛然回过神,眼神有些慌乱,但只是一瞬间,就稳定了下来。 “大爷,瞧着一桌子佳肴,是似宝失态了。” 四皇子哈哈大笑,指着菜肴:“倒是我疏忽,似宝姑娘看着瘦弱,可要多吃点,动筷吧。” 沈定珠味同嚼蜡,她低头吃着,不敢再抬头了。 但就在这时,四皇子忽然问道:“似宝姑娘是哪里人,说话的口音,婉转动听,想不到是北梁哪儿的人士,倒是有些像晋地那边的。” 第262章 唯独漏了她 沈定珠还没回答,许怀松已经替她淡淡开口:“她就是白狮城的人。” 四皇子看着他二人,微微眯起眼睛,倒也没再追问下去,没过一会,一坛酒喝完,四皇子让许怀松去叫掌柜。 “你告诉他,把我存在这儿的那壶葡萄美酒端上来,现在不喝,只怕城破以后,要便宜晋国那帮孙子了。” 许怀松颔首,起身出去找掌柜。 他刚走不久,门一关上,四皇子突然攥住沈定珠的手腕,直接拖着她,按在了窗下供人休息的矮榻上! “啊——!”沈定珠惊呼一声,抬起手就拼命反抗。 四皇子下了狠劲,死死握着她两个手腕,还不忘吩咐身边的侍卫:“过来,给本殿按着她的肩!” 三个男人过来,直接将沈定珠固定在一旁的矮榻上。 四皇子转身把杯子里的酒全倒在手上,上前就狠狠搓洗沈定珠的脸颊。 浑浊的酒水混杂着黄色的脏污,被洗掉后,露出原本白洁的一块脸蛋。 四皇子扔掉酒杯,粗犷的面容噙着一抹张狂的冷笑。 “个小娘们,力气还挺大,我玩了上百个女人,你原本长什么样,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脸上涂黄粉,眉画粗,真以为能骗过我的法眼?” 他说着,目光向下,让沈定珠觉得下流恶心。 四皇子打量着那张粗衣下面的身躯,好像能透过视线一般,他呵呵冷笑:“这娘们会藏,若不是我经验多,还差点被她骗过去了。” 沈定珠挣扎不动,被人控制成“大”字型,屈辱地躺在矮榻上。 她漆黑的眼神翻涌起娇怒:“四殿下何必为难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您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四皇子冷哼一声:“爷就是喜欢不服从的,越烈性的女人,越喜欢。” 他说着,扯到脸上的伤口:“嘶,他娘的,爪子真尖。” 旁边的侍卫上前一瞧:“殿下,您的脸上叫这女人刮了三道印子。” 四皇子有些恼怒:“赶紧,趁着怀松回来之前,把她给我捆了扔去马车上,这一路回京,本殿身边也要有个女人解闷。” 那几个侍卫对视一眼,都有点犹豫。 “怎么跟表公子解释?” “解释个蛋!”四皇子啐骂一声,“难道他还敢为了一个女人跟我过不去?赶紧的,少废话!” 他说完,就转身,去铜盆前照了照自己脸上的印记。 有两个侍卫掏出绳子,将沈定珠捆了起来。 沈定珠毫不犹豫,张嘴就喊:“救命!救……唔!” 她嘴里被塞了一块手帕。 侍卫呵斥凶狠:“再叫就打晕你。” 她力气比不过他们,被按在榻上,双手被迫反剪,那侍卫飞快地在她手腕上缠绳。 突然! 一声“咣当”的响动,门被人踹开。 沈定珠没法回头,只听到四皇子有些诧异地喊了声:“怀松。” 紧接着“啪”的一声碎裂动静传来。 有人将一壶酒坛砸在了侍卫的头上,那侍卫还没来得及给沈定珠系紧,就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沈定珠被一只大掌拽住胳膊,从矮榻上拉了起来。 许怀松一脸不变的冷然,只是拆她身上的绳子动作飞快,随后摘掉了她嘴里的手帕。 四皇子走过来的时候,许怀松将她拉到了身后。 “怀松,一个女人而已,我看她有几分姿色才心生喜欢,你既跟她没关系,我便逗逗她玩罢了,你不会生气了吧?”四皇子找补,笑着说。 两人都是表兄弟,虽然四皇子举止荒唐轻浮,但许怀松也没有资格说他什么。 许怀松眼神有些冰冷,说出口的话,却还是以前那样,平淡沉稳。 “表兄,似宝姑娘是我的座上宾,我那些古董字画还要靠她来保护。” 四皇子面色阴沉。 他正要说话,许怀松却又道:“何况,她确实是我的人,我把表兄当成家人,才带她来跟你认识,你这么对她——” 许怀松停顿了一下,罕见地露出一抹冷笑。 “你说我生不生气?” 沈定珠在他身后微微一怔。 四皇子诧异:“你的人?” 他只是有一瞬间的疑惑,便很快想明白了。 怪不得藏着掖着,对外不敢大声宣扬,恐怕是怕许夫人的娘家知道了不高兴。 像他们这样身份的男人,在外面养外室,再正常不过。 四皇子御女无数,一看沈定珠的身段,便猜测,她说不定都给许怀松在外生了孩子。 他立刻反应过来:“你不早说!跟我还如此见外,方才是表兄不好,改日你回京,我再跟你好好赔罪。” 许怀松薄唇抿成一条线,清冷的狭眸显得分外冷情。 看出来是真生气了。 四皇子看向他身后的沈定珠,笑嘻嘻地喊了声:“弟妹,你也别跟表兄置气。” 闹了个尴尬,四皇子也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干脆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准备起程回京,怀松,咱们京都再见。” 说完,拱了拱手,就带着侍卫离去。 他们刚走,许怀松就放开了沈定珠的手腕。 看着她身上沾了酒污,脸上也被洗的一块黄一块白。 许怀松低了低头:“抱歉,都怪我不该一时大意,放你一个人跟他独处。” 沈定珠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她实在是有些反胃。 那一瞬间更是情不自禁地想到萧琅炎。 倘若他在,这个四皇子的手腕早已被砍断。 沈定珠压下心中的感受,对许怀松道:“大爷无需道歉,错的是四皇子,您已经做到了最好,不过,我觉得我应该提前离开,等出了白狮城,就请大爷结了剩下的工钱给我,我想启程回家。” 她之前就算过了,还有一条路可以回晋朝,只是有些慢。 那就是去驿站买马车,再买个丫鬟,她会驾马车,只是跑不快。 但坐马车的前提,也必须是绕开正在打仗的边疆这条线,从南边开始绕路,沈定珠在许怀松那儿看过地形图,她只需要绕两个州郡,就可以放弃马车,乘坐水路直达晋国汉州。 许怀松闻言,却是淡淡反问了一句:“为何这么迫不及待,如今时局动荡,你孤身一人,肯定回不到晋国去。” 想了想,他眼眸加深:“是不是我刚刚说的那句话给你造成了困扰?说你是我的人,不过是缓兵之策,糊弄我表兄而已,如果冒犯到似宝姑娘,我道歉。” 沈定珠摇摇头。 “其实我早有想法提前离开,从白狮城到京都,还要多走一个多月,到时候我回家的路途就更远了,再加上去了京城,要是跟四皇子见面,只怕尴尬,也会给许夫人造成误会,我还是早走的好。” 许怀松不回答,淡然垂着的眼眸里,看不出他的情绪和想法。 沈定珠以为,他必然是担心,她走了以后,没有人能帮他再维护好古董字画。 她又补充道:“小霞和小慧跟着我几个月,该学的她们都学了,只是有些手生,但大爷多给她们历练的机会,一定能很快成长。” 许怀松这才开口,语气淡淡:“都依你。” 他们回府的时候,下了马车,沈定珠就福了福身,脚步匆匆地走向自己屋子。 许怀松站在原地看了她片刻,才转而走去反方向。 虽然他们之间并无什么瓜葛,但被有心人故意传到了许夫人的耳朵里,就成了大爷单独带似宝姑娘出去,回来的时候似宝姑娘低着头,好像一脸娇羞。 许夫人怒拍桌案,一对阴沉的眼眸凌厉万分:“这狐媚子果然坐不住了,竟开始勾引大爷,看我不留下她,让她被乱军杀了才好呢!” 当天夜里。 许怀松那边收到消息,晋朝的精兵强将已经包围了过来,要不了一天的时间,大军就会直逼白狮城下。 他让许夫人即刻让仆从们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而许怀松则要赶去叫上几个东家伙计,料理铺子和银号的事。 他交代许夫人:“今夜处理完事情,我就不回来了,明早我在白狮城出关十里的位置等你们。” 许夫人点头:“大爷放心,我会把剩下的事都安排好。” 许怀松走之前,提醒她:“记得喊上似宝姑娘,她不知我们离开的打算提前了,且她住的院子偏,让她早做准备。” 时间太晚,他不方便进别人姑娘的院子,故而交代给自己的夫人。 许夫人眼底划过一抹暗色,面上殷勤:“大爷就放心吧,漏了谁,都不会漏了似宝姑娘。” 第263章 他想她想的快要疯了 沈定珠正要睡下,外头却传来丫鬟叫门声:“似宝姑娘可在?大夫人有事让你帮忙。” 她连忙坐起来,看了一眼铜镜里,已经卸去黄粉的白皙脸颊,应了一声:“且等我片刻,我穿衣裳。” 门外的丫鬟撇了撇嘴。 过了一会,门才从里面打开,天色有些昏暗,沈定珠穿着白色寝衣的身段,窈窕玲珑,颇为勾人,只可惜脸色黄扑扑的。 唯有一双水眸,漆黑明丽,长睫浓密,像蝴蝶的羽翼,在眼尾的位置微微上翘,分外妩媚。 丫鬟是大夫人身边的近侍,她将手里抱着的画展开:“这是大夫人的嫁妆之一,但是上面的墨快掉了,所以,听说似宝姑娘专擅画工,就想请姑娘帮忙临摹一幅。” 沈定珠看了一眼画作,只觉得有些麻烦。 “两天内肯定画不完。”她打算委婉地拒绝。 没想到,丫鬟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包沉甸甸的银两。 “夫人大方,哪儿能少了你的辛苦费?似宝姑娘,你就答应吧,夫人极少让你办事,难道你受大爷恩惠,却连夫人这点小事都不愿做?”丫鬟挑高眉头,语气有些刻薄。 沈定珠接过银两掂了掂,打开粗略看了眼,约莫有四十两了。 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这活。 “你得回去告诉夫人,这画我两天内画不完,再加上我们要赶路,半个月后我给她。” 丫鬟痛快地点头,转身就要走。 沈定珠忽然叫住了她:“等一等。” 丫鬟有些不耐烦了:“似宝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沈定珠抿起唇瓣,想起许怀松对她颇为照顾,许夫人虽然看她不顺眼,但这么久了,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于是她好心提醒:“夫人房中那味香能不带就不带了,里面有麝香,不利于夫人的身体。” 丫鬟感到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旋即就嘲讽的扑哧笑了出来。 “似宝,你知道那香多么名贵吗,你说不利于夫人的身体?太好笑了!”丫鬟甩了一下帕子,认定她是想献殷勤,“罢了,我犯不着跟你说这个,那画你赶紧补吧,若是两天之内能拿出来,夫人不知多么高兴。” 说完,丫鬟就走了。 沈定珠回房以后,也没有困意,干脆开始将画原本的轮廓先勾出来。 一直忙到三更,她临睡之前,看见府里打更人仓促地从院子门口走过去两回,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定珠没有多想,将门栓锁紧,转而一头睡了过去。 * 白狮城外出关的道上,山风萧瑟,秋意森寒,明月高高地挂在空中,在地上照下一片雪白。 最近不少从白狮城出来的百姓,都从这条道,向北梁腹地迁徙,只为了躲避战乱。 但四皇子为了让自己能快速离开,白天就让人将这条道封了,逼的白狮城的百姓们只能走另外一条绕山的道路。 然而,四皇子万万没想到,正是因为他这个举措,引来了一批埋伏的高手。 夜半三更,山道上满地兵戈狼藉,鲜血蜿蜒成小河,四皇子的护卫队,死的死,抓的抓。 “你们要什么,我,我都可以给你们,各位好汉饶命!”四皇子被黑衣人从马车里拖出来时,马车里还有两个青楼女子。 她们惨叫一声,被一起拖了下来。 森冷寒月下,黑衣人围成一圈,手里长刀滴血,气势煞人,吓得她们肝胆俱裂。 一道稳重的脚步声走来,黑衣人们让开一条道。 四皇子抬头,只见一个俊美高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傲物,背后的黑夜,像是因他而存在的深渊。 看一眼就胆寒的气场,竟令四皇子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你就是四皇子?原来也是无能之辈。”萧琅炎薄唇嗤笑,漆黑冷眸像两弯冷刃。 他就是听说这个四皇子要高调地离开,索性将他抓了,羞辱北梁皇帝一番,至于杀不杀,看他心情。 四皇子根本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个男人气场骇人,他哭着求饶:“好汉饶命,我身后的马车里有数不尽的财宝,你们都拿去,都拿去!” 萧琅炎回首示意,立即有人去马车里将财宝都搬了出来。 最终,像小山一样,堆叠在萧琅炎的面前。 所谓稀世珍宝,在萧琅炎眼里,不过是没有价值的黄白之物,他冷着脸,抬靴将这堆财宝轻轻一踹。 一颗紫色的玉珠滚落下来,价值千金!四皇子看的心都在痛,而萧琅炎捡起来看了两眼,就扔下了山道。 四皇子吓得快哭了,因为他意识到,这群人不要财,那肯定是要命! 就在萧琅炎准备将他捆了扔进河里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财宝中间,压着一个画卷。 被特制树油涂抹过的画柄,在月色下泛着麋脂一样的光泽。 萧琅炎感到意外。 这样专业保存古画的办法,他只在晋朝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国库里,第二次,是在沈父的藏品中。 他喜好收集古董,于是知道,世上懂得用特制树油来保护古画木挂的人,绝对不多。 但沈定珠,绝对算一个。 萧琅炎几乎毫不犹豫地将画抽了出来,在发现是班固的作品以后,他微微睁圆了薄眸。 这幅画是假的,真品在他那儿。 所以他看得出来,画上有一条细长的褐色枝丫,是多出来的,但不仔细看,还觉得浑然一体。 这样栩栩如生的画技…… 他大掌几乎有些发颤,薄眸里迸发出炙热的火海。 会是她吗?!会是吗?! “这画是谁给你补的?”他立刻逼问四皇子。 四皇子一愣:“是,是个女人,做画工的。” “她人在哪儿。”萧琅炎直起身,目光中的偏执火热,让四皇子看了都害怕。 他颤了颤身子,不敢供出表弟的名字,有些心虚。 见他迟疑,萧琅炎大掌猛地攥住四皇子的衣领,几乎将他半提了起来:“你伤害她了?” 萧琅炎这才看见四皇子脸上的指痕,他心里跳漏半拍,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鼓起,犹如虬龙的纹路。 他几乎目露凶光,月光落在他眼底,却像是掉进了深渊里,神情是那样凌厉威严。 萧琅炎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剑,抵在四皇子的脖颈上。 “是你说,还是我割了你的头,去城里挨个问?”他的剑锋缓缓刺入,割出一条流血不止的伤口。 他的神情,让四皇子知道,他是真的会手起刀落,让自己人头落地。 四皇子吓得尿了裤子,哭喊着道:“我,我真的没有啊!她是我表弟的外室,我怎么敢伤害她,好汉,好汉你要是想找她,她就在白狮城里,叫……”叫什么来着! 四皇子吓得语无伦次,突然想不起来那女人叫什么了。 一旁的青楼女子吓得抱成一团,生怕丢了性命:“奴知道!四殿下的表弟,是许家,您去许家找吧!” 萧琅炎闻言,侧眸见四皇子不住地点头,他再不犹豫,一剑落下,鲜血溅射,骨碌碌的人头,顺着山坡滑了一段路,随后停住。 青楼女子的叫声刺破天际,相继昏死过去。 山风袭来,萧琅炎身上有浓重的血腥味,月光照亮他漆黑的剑眉,却照不进他一双深冷的寒眸。 他提着剑站了起来,立刻下令:“回白狮城。” 陈衡急忙上前:“爷,万万不可,沈澜将军的大军不日就要抵达,城中的火药也已准备好了,您现在回去,只怕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中。” 而且,万一那个女人不是皇后娘娘呢? 真的有人能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还能活着吗? 萧琅炎却已经顾不得一切,他叫人牵来骏马,将那幅画收起来,便利落地翻身而上。 “朕必须要亲眼确认。”他说罢,大掌猛地扬鞭,嗬的一声,朝着即将战乱的白狮城疾奔而去。 陈衡等人与易服的玄甲军,立刻跟上。 满山月色,唯有哒哒的马蹄声,犹如震雷。 萧琅炎一马当先,在月光铺满白霜的道路上疾驰,快的只能听到风声。 他亲眼看着沈定珠跳崖的那日,心就好像也随之死去。 从那之后,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毫无感情的躯壳。 这时发现她可能真的还活着,萧琅炎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的这样的快! 他仿佛重新生出血肉,这么多日夜来的思念重铸他骨骼,眼角眉梢都染上狂热的执着。 盼她活着! 求她活着! 第264章 就差片刻的时间 沈定珠起来的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 她只感到奇怪,平日里快到午时之前,她一定会被小慧等人叫醒,她们平时要管的字画多,事务繁忙,只能借着吃饭的时间,多来向沈定珠讨教。 但今日不仅她们没有来,而且沈定珠梳洗完,推开门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 许府占地颇广,半个池湖囊括在府中,沈定珠顺着风雨长廊走了一圈,硬是没看见一个人。 尤其是看见,每个屋子里贵重的摆设,诸如瓷瓶、挂画等物,皆被收的一干二净。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是马上去许夫人居住的主院确认,竟空无一人! 沈定珠急忙提裙跑向大门口,然而,许府的大门竟被人从外锁上,她从里面拉也拉不开。 很远的地方,不知什么地方发生了冲突,不少人哭喊嘶吼的声音传来,令人听之胆寒。 沈定珠巴掌大的脸颊有些苍白,黄粉都盖不住她的神色。 “许府的人,连夜走了?”只怕是许夫人看她不顺眼,才扔下了她! 而他们跑的这么快的原因,没有别的,一定是晋国大军压境了,沈定珠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她当机立断,回到自己的房间。 幸好前不久她就知道要走,贵重的物品和银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变成了一个小包袱,她的衣物也没有多少,故而行囊不重,轻巧地系在背后,就能逃离此处。 随后沈定珠快步跑向后院,去确认那扇西角的小门锁了没有。 万幸!那间小门没有锁,她正要推门离开,却不想,有人率先撞了进来! 沈定珠娇呼一声,下意识避去旁边,撞进来的人跌倒在地,嘴里不住地哎哟喊疼。 “阿诚?!”沈定珠惊魂未定下,看清楚此人的面容,是府邸里管马厩的一个小厮。 因为跛了一条腿,所以在府邸里一直不受待见,但沈定珠跟他说过几句话,知道他是个心思敦实的好人。 他居然也被留了下来,想必是因为他身体不便,许家人觉得带上他反而麻烦。 这会儿,阿诚浑身是血,肚子上不知被什么捅伤了,竟有一个血洞! 他不住地吐着血:“似宝姑娘,快,快跑……大夫人他们已经连夜离开,外头来了好多北梁的乱军,在城里抢掠,马上就要搜到这儿来了,你,你快走……” 阿诚话音未落,便头一歪,死了过去。 沈定珠吓得心跳加快,眼神惶惶。 如今奉命对抗晋朝兵马的有两名大将,分别是长胜王和滨南大将军。 然而,前面几场战役,这二位元帅皆以战败告终,他们的将士被打成一盘散沙,四处逃窜。 脱离大军的将士们聚集到了一起,因为没有首领,再加上多了一些受难的当地百姓,竟成为了一股乱军。 他们已经不再是为北梁作战的将士了,而是趁着民弱之际,到处烧杀抢掠的土匪! 之前沈定珠就听说,有不少北梁百姓和富商都被枉杀,这些土匪走到哪儿抢到哪儿,顺便一路北上逃往京都。 沈定珠从后门里探头朝外看了一眼,远处的巷子口,已经传来百姓们自己对抗乱军的兵戈声。 她神情僵了僵,果断选择关上了门,从里插上了门栓。 沈定珠飞快地思考,她应该怎么办。 乱军已经到了巷口,她不会武功,就算爬墙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而许家富饶的名声早已远扬,这周围住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乱军找到这里来,想必就是图财来的!他们一定会闯入许府,到处搜罗一遍。 沈定珠藏无可藏! 就在这时,刚被她关上的角门,突然被人从外踢的“砰砰”作响。 他们来了! 沈定珠脸色一白,转头就跑,府邸里,她住的院子最偏,乱军就算闯过来,也要找一会才能找到她那。 她本来想退回自己的院子里,但是,那儿太小了,没有地方可以躲藏,沈定珠踏着翘履,跑的脚下生风,经过许府中的那片池湖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秋阳下,水面波光粼粼,微微泛着水蓝色。 她迟疑了一下,随后背着行囊直接跳了进去。 已是初秋,湖水冰冷,沈定珠却顾不得那些,她只能拼命往湖中心的假山后游。 盼望着那些乱军搜完了就走,她不知要在水里泡多久。 沈定珠躲去了假山后,寒冷的水不断地侵袭她的四肢,脸上的黄粉早已被水渍洗去,露出一张娇白的面孔,面颊粉艳。 此时此刻,她最为可惜的,是包里的那些银票,被水泡了以后,只怕要毁了。 距离池湖不远的风雨长廊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沈定珠心下一凛。 乱军这么快就闯进来了?! 她急忙将大半身子都藏在水里,躲在假山后,只露出鼻子以上,透过假山的缝隙,紧张地观察。 沈定珠咽了咽唾沫,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不断加快,整个人绷成了一根线。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希望萧琅炎能出现,分别的这段时间,她只要遇到危险,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他。 这个男人好像就代表着安全感。 但是,她想起跳崖之前,他那冷漠的眼神,沈定珠竟忍不住嘲笑自己,都是生死关头了,为什么还要去奢望一个已经对自己失望的男人来拯救她? 她要救她自己。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幻觉,她听见有人焦急地呼唤:“似宝,似宝!” 沈定珠回过神来,湿漉漉的目光看去风雨长廊下。 许怀松手持长剑,披着青色的斗篷,上面沾着血,一路疾跑过来,到处呼唤她的名字。 他身后,跟着同样佩剑的护卫。 “许怀松?”她惊讶喃喃。 他怎么会回来。 沈定珠没有犹豫,急忙出声呼喊:“我在这儿!” 许怀松朝池湖看来,狭眸中焦急,在望见她的瞬间,有了丝缓和,他匆忙跑到湖边。 “快上来,我带你走!” 沈定珠朝他游去,湿漉漉地从水里站起来,被冷风一吹,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许怀松立刻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她身上,并给她戴上了帽子。 “快跟我离开,乱军已经进城了。” “大爷,你怎么没走?” 许怀松抿唇:“我发现你没跟上来,所以回来找你,战况危险,我岂能留你一个女子在城里孤立无援,走!” 他拽住她的手腕,在护卫的保护下,匆忙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沈定珠背后的行囊裹了水,实在是太沉了。 她匆忙将自己的银票和两锭金子拿了出来,剩下的东西,她实在没法带了,只能扔下。 沈定珠离开一炷香后,许府的大门,被人从外踹的四分五裂。 萧琅炎杀红了眼,提着剑进来,偌大的许府,空空荡荡。 “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看见女人先带过来。”他一声令下,陈衡他们鱼贯而入。 搜了好一会,萧琅炎都已经找到池湖附近了,陈衡却带着人赶来:“爷,没有找到任何人,只有一具小厮的尸首,约莫都跑光了!” 他们的探子打听到,许家所有人连夜就跑了,就算萧琅炎要找的那个女人就在许府里,也早就逃离了白狮城。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阴沉带血的山,他剑眉下一双薄眸深刻凌厉,却藏纳一抹怅然。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阳光下,湖边有一串湿漉漉的水渍,还有什么东西,闪烁着银色刺目的光泽。 萧琅炎微微凝眸,立刻抬步走了过去。 他从一堆湿濡的行囊里,捡起一张不起眼的帕子。 在看清楚上面绣的诗词时,忽然瞳孔一紧。 帕上诗云: “一愿郎千岁,二愿世清平,三愿相看两不厌。” 一段诗,将萧琅炎的回忆直接拉回去年的中秋节,他恍惚中,还能看见沈定珠与他共登高台,在月色下,她含笑说了这句诗。 但当时,她的第三愿,是与他白头到老,而今,她竟改了愿望,只盼两不相厌。只怕是,他的做法当真令她寒了心。 她以为他不要她了是不是! 萧琅炎抑制不住心中的狂热,大掌攥紧手帕,微微发颤。 “她还活着,陈衡,她真的还活着!” 陈衡不明白那诗词的分量,只能微微点头,指着地上的水渍:“倘若是皇后娘娘留下的痕迹,他们应当还没走远,水渍尚未干……”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如同一阵风般,追去了脚印的方向。 陈衡一怔,急忙叫上还在搜寻的便衣玄甲军:“快走!” 萧琅炎从巷子里策马疾驰出来,白狮城的主街道,哀鸿遍野,尸首狼藉,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抬起凌厉的寒眸,一眼就看见最远的城墙上,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被另外一名男人拽着从上面跑过去,他们马上要出城了,城墙外就是白狮城的内关路。 离得太远,但那女子偶然露出的身段和一段飘扬的黑发,让萧琅炎彻底为之红了眼睛。 这是他,只能在梦里相见的人。 第265章 沈定珠!站住! “站住!”萧琅炎嘶声斥吼,疾驰追去,然而那抹身影,即将消失在城墙上,他们距离实在有点远。 萧琅炎顾不得一切,声嘶力竭:“沈定珠!沈定珠!” 突然! 一声巨大的炸响从身后传来,萧琅炎座下的马儿受惊,顿时撞上一旁的墙上,萧琅炎提前跳下马背,才能没有受伤。 他仓惶爬起来,英俊冷白的脸颊上,已经多了一道擦伤血痕,但再看城墙上,却没有人影了。 身后爆炸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陈衡他们已经策马赶了过来。 “爷!您没事吧!沈澜将军的炮车先到了,正在轰炸白狮城的城门,卑职还是先护送您去安全的地方吧!” 萧琅炎却将陈衡推下马背,抢了马儿就继续追去。 与此同时,沈定珠方才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许怀松细心观察:“怎么了?” 沈定珠迟疑了一下:“没什么……” 她难道是错觉吗,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了,但随着爆炸的声音传来,许怀松紧紧地拉着她的手腕,一步也没有停。 直到登上马车,向一条北梁人才知道的山道疾驰离开。 萧琅炎追了五里路,直至座下马儿的血肉被他用鞭催赶出血沫,他望着眼前连绵大山,心中的急怒快要将他烧融。 陈衡抢了同僚的马好一会才赶来。 萧琅炎却已经红着眼,坐在路边许久了。 “爷,追上了吗?” 陈衡说着,环顾四周,他们前几天就探过,从白狮城出关的路有四条,人人都走,这会儿车辙印子全是崭新的,要想判断沈定珠从哪儿离开了,难如登天。 而陈衡仿佛能看见萧琅炎浑身黑压压的气场,他眼里写满了暴风雨般的漆黑怒火。 萧琅炎豁然站起身,语气冰冷刺骨:“传信给沈澜,让他调派一队兵马给朕,命他拖住北梁大军主力,朕要从西南包抄去与阳关。” 与阳关,距离白狮城,约莫三百里的距离,过了与阳关,就快到达北梁的腹地城池。 而沈定珠要进关,势必会经过与阳关,萧琅炎要赶在那截住她的车。 陈衡一时迟疑:“可是皇上,您龙体重要,倘若您带兵奇袭与阳关,那不就是御驾亲征,这得去信回京问阁老们的建议,还请皇上三思……” 本来这次萧琅炎随军出征,哪怕隐姓埋名,也足够让一众臣子提心吊胆了,沈国公时不时就八百里加急书信,勒令沈澜大将军保护好皇帝的安全。 萧琅炎驳斥:“少废话,立刻去办!” 他充血通红的沉沉薄眸,眺望着前方的道路。 他已经失去过沈定珠一次,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他一定不能再错过。 至少……让他抱抱她。 当初如果不说那句话就好了,是不是,她就不会心冷跳崖,两人也不会分别这么长的时间。 他有很多话,要亲口告诉她。 * 沈定珠坐在前往与阳关的马车上。 许怀松挑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山路,将水囊递给她。 “这条路不好走,但一般不会遇到乱军,绝对安全,只是要走五六天的时间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我尽量照顾你。” 沈定珠抱着水壶,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大爷,我能忍得了。” 许怀松抿着唇看她,沈定珠从怀里掏出自己湿了的银票,一张张地铺在膝上。 全湿了,连银号盖的红章也被水洗的模糊,肯定没办法兑票子了。 她攒了那么久的路费,一下子失去大半,沈定珠想哭的心都有了。 许怀松见状,随意地就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不用难过,被水毁了,我来补给你。” 沈定珠恍然抬起头,盈盈水眸已经有点湿润了,明丽的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议。 她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白皙的脸庞,娇美的眉宇,是该好好捧在手心里照顾的美人。 不知是哪个男人如此狠心,将她扔进水里? 许怀松眼神暗了暗。 沈定珠对许怀松万分感激:“大爷,我们相识一场,我便也不跟你拘泥扭捏了,我确实缺钱回家,这银票,我就收下了。” 她说着,有些高兴,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湿濡,她只能攥在手里。 沈定珠道:“等过了与阳关,就是蓬城了,我打算包条船在那里坐船上水路,往晋国汉州去,大爷倘若有认识的人,可否再替我引荐一二,我一定感激不尽。” 许怀松闻言,狭眸乌黑,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冷然。 他淡淡开口:“现在战乱,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回家。” 沈定珠却已经打定主意:“这场仗不知道要打多久,如果到了京都,反而离家更远了。” 最重要的,是她想到四皇子身边那个侍卫,知道她的身份,她就有些害怕。 若是被认了出来,直接扣押在北梁王庭,那才是因小失大。 沈定珠必须提前走。 许怀松抿了抿唇,喉结几次滚动,搭在膝上的修长大掌,关节微微泛着青白。 他望着沈定珠良久,那目光深不见底,看的沈定珠心中生出一些忐忑。 她是不是得寸进尺了? 毕竟许怀松这个人,虽然是个谦谦君子,但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性格。 “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不回去了?难道你回去,就能和你的丈夫和好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幽深的含义。 沈定珠低了低头,黑发黏在白皙的脸颊边,为她增添了一抹娇美,想到萧琅炎,她眼神难免有些失落。 “我得回去,我的爹娘,我的兄长,还有我的孩子,一定在等我。” 不是为了萧琅炎,为了家人,她也要回家,何况,她十分想念自己的两个孩子。 许怀松深不可测的眉眼微微抬了抬,他的手,忽然伸过来,攥住了沈定珠的手掌。 她心下一惊,急忙要抽回手掌,却被他握的更紧。 许怀松语气沉沉,充满认真。 “留下来,做我的妻子,等战事一过,我出钱将你的父母家人都接过来。” 沈定珠豁然睁圆了美眸。 许怀松在说什么? 她仓惶摇头:“大爷,别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这番话,我考虑了很久才跟你开口,许家有的,我都给你,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冒死回到白狮城,想到你可能会死,我便马上赶回来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双手握着沈定珠的柔指,那双狭眸里,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们共同爱好一样,我自小喜欢古玩字画,你谈笑活泼,我甚是喜欢与你相处的感觉,你曾说过,你在你的丈夫身边,做的是妾,那么我娶你为妻,给你正妻的待遇。” 沈定珠眼睫颤颤,感到不可思议:“可是大爷,你有妻子啊。” 许怀松抿紧唇线:“这是家里人安排的亲事,我不仅不喜欢她,也没有碰过她,来找你之前,我已给她一份和离书,就算她再嫁,我再娶,依旧不会互相影响。” 沈定珠愣愣的看着他。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留在许怀松身边积累银钱回家。 没想到,许怀松竟说了这样惊人的一番话? 他看沈定珠眼中神色晃晃,水光潋滟,浑身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芬芳,像是诱人的花果。 尤其是她湿漉漉的,还没有来得及更换衣裳。 许怀松情不自禁地靠近,想要将这样柔弱的一朵花,捧到自己的怀里来。 但是沈定珠闻到陌生男人的气息,陡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仓促地推开了他。 许怀松察觉到她浑身的抗拒,流露出淡然的失落:“是我说的条件不够好,你还有顾虑的吗?” 沈定珠缓缓呼吸,平静了心绪。 她抬起丽眸:“大爷,你喜欢我什么?” 许怀松一怔。 “喜欢你谈笑生动,有趣却懂事,喜欢你漂亮。”他不可否认,沈定珠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她看似娇花一样,却有着花儿没有的韧性,是个极其动人的美人,她不光面貌美,更让他想要靠近,接近她的内心。 沈定珠听言,却微微一笑。 她从小到大,有无数男人因为她的美丽喜欢她,男人见到她的第一眼,都是见色起意,倘若说爱她的性格,爱她娇纵,知道她爱作还宠着的人,只有萧琅炎一个。 沈定珠很有自知之明。 “大爷,你喜欢的不是我,是我伪装出来的自己。” 她为了求生,才将自己真正的性子敛去,而她敢保证,许怀松这样看似淡泊的人,是不会像萧琅炎那样,容忍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踩在底线上。 沈定珠甚至忍不住自嘲一笑:“我之所以擅长保护古董字画,也是为了我丈夫所学,他以前有收集古董的爱好,我很想很想从众多妾室中脱颖而出,所以我拼命地学,投其所好,我其实还会刺绣,也都是为了他。” 说起前世,她的语调有些苦涩的意味,但都被笑容佯装盖去。 许怀松听言,更为心疼她的遭遇,想到她落水后的狼狈,那九死一生的环境,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他眼神一冷:“他配不上你。” 沈定珠眼眶红红的,却还是笑了笑:“我也伤了他的心。” 她委婉地拒绝了许怀松,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粉白的面孔滑落。 “我离开他以后,才觉得我心里大概也揣着他的影子。所以,感谢你对我的提携和厚爱,我得回家。” 许怀松按了按眉心:“你别急着回答我。” 他依旧不放弃。 “到与阳关还有好几天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沈定珠不知怎么跟他交流了,她有意地避开跟许怀松单独相处,自己去第二辆马车上坐着。 对此,许怀松也没说什么,只是更为照顾她。 然而,当他们快到与阳关的时候,发现有好多百姓哭着从与阳关的方向过来。 “前头打仗了,好像是晋朝的一个将军,在攻打与阳关,我们出不去,只能往白狮城逃了,可那边也在打仗,这日子该怎么活啊!”百姓们流离失所,哭的凄厉。 沈定珠拧眉,晋朝大军不是在白狮城吗? 怎么还会有将领带兵突袭与阳关呢? 眼见着他们被堵在了路上,许怀松提议:“我们走山路,继续绕远,赶去蓬城。” 沈定珠想了想,有些犹豫。 不知是哪位晋朝的将军在领兵,倘若她直接去与阳关求见,在没有乱军的情况下,她若是认得这位将领,是否能借着晋朝的兵力回家? 于是,沈定珠决定:“我去与阳关,大爷,我们在这儿分别吧。” 第266章 她头也不回,进了与阳关 许怀松看着沈定珠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乌黑沉稳。 哪怕目光显出了两分担忧,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似宝,你会死的。” 这是实话。 打起仗来,谁还顾得了她是谁? 许怀松抿着薄唇,喉结滚动两下:“你不会以为,你现在去城外,能找到晋国的将士,在他们的帮助下,能送你回家?你太天真了,将士怎么会认得你,你现在过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再次压低声音,有些恳切地说:“跟我走吧,总之先到蓬城,我保证去了以后,替你想办法,一定会送你回家,可好?” 沈定珠万般犹豫。 北梁的战况会越来越焦灼,她不知萧琅炎下了什么样的军令,要打到什么地步才算够。 她只知道,再这样犹豫不决下去,三年内她未必都能回得去家。 沈定珠轻轻摇头:“大爷,谢谢你,但是我已经想好了,此去与阳关,请不用担心我的生死。” 许怀松没想到她如此倔强。 他有些失态地呵笑了一声,暗沉的情绪藏纳万千。 他是个不太会表达情感的人,末了,只抬起狭眸看着她,幽幽问了句:“倘若是你丈夫,你执意要去送死的时候,他也会同意吗?” 沈定珠认真地想了想,以萧琅炎的性格,恐怕要被她气得半死。 一边骂她,一边陪着她。 想到这里,沈定珠红唇绽放出了一个娇美的轻笑,那样目光闪烁的样子,许怀松仿佛看见了她刹那间的芳心。 她没有回答,他却已经有了答案。 许怀松的眼中黑芒,如星子落幕般,缓缓黯淡下去。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倒是我不该再阻拦你,否则连他也不如。” 许怀松本质上是个商人,他做什么事都会考虑万全,回白狮城救沈定珠,已经是他做过最为冒险的事了。 而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再陪她去与阳关。 一眼就能看得到结果的路,作为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许怀松只能将身上携带的所有银票,全数塞进了沈定珠的手里。 “似宝,似宝,”他低声喊着,反复看着她的面孔,像是要将她记在心底一样,“如果你能活着,如果你能回到晋国,如果你后悔了,写信给我,一定要写信给我,不管你在多远的地方,我会去接你。” 沈定珠握着炙热的银票,她鼻子一酸:“谢谢你。” 不过,她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她能回家,她一定要好好地陪在孩子身边。 许怀松最后望着她的眉眼:“别把我忘记了,要记得我,你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会是你的最后一条路,这句话,任何时候都有效。” 说着,他张开手臂:“可以抱一下吗?只一下,绝不越界。” 然而,沈定珠却笑的溢出两滴眼泪,她轻轻地拍了拍许怀松的手背,这已经是她对别人最亲昵的举动了。 许怀松有些落寞地收回手掌,沈定珠用最为诚恳的目光看着他:“许先生,保重。” 她临走前,许怀松给了她一套干净的小厮衣裳,让她在马车里乔装打扮一番,藏起秀发和曼妙的身躯,又在山边搓了一脸的泥土。 沈定珠将银票都塞在衣襟最里面,待收拾妥当,她跟许怀松告别,在岔路口各奔东西。 直到她走出很远,回头去看,许怀松居然还立在山坡上的那棵大树下,远远地眺望她的背影,看见她回头,他挥舞手臂。 他背着光而站,身形轻动,像暂且为她遮阳的一棵松柏。 沈定珠叹了口气,转而离去,再也没有回头了。 许怀松站了许久,真的没等到她后悔,他的神情一点点地清冷下来,直到仆人催促他起行,他才不得不离开。 沈定珠思绪一片清明。 人生相遇的顺序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她这样的经历和遭遇,除了萧琅炎能扛得住,许怀松未必可以。 就算她跟许怀松在一起了,也会有新的矛盾出现,何况,她的心告诉她,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在心里为萧琅炎种下了一颗种子。 他们的感情太不牢固,时而激烈,时而汹涌,可又千丝万缕地黏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她不能否认,在那样彼此相依的每个日日夜夜,她心中原来已给萧琅炎留了一席之地。 只可惜,她跳崖的那一瞬间,心中萌芽的种子好像都被崖底的风一起连根拔起。 如果在一起很折磨,那两个人互不打扰,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少百姓从与阳关的方向逃出来,他们有的乘坐马车,也打算绕道去蓬城,但更多的,却是贫困至极,靠着一双脚根本翻不过茫茫大山,故而被困在了这里,妇孺伤残的哭声不断传来。 沈定珠与他们相比,逆行进城的行为,无异于找死,不少人都向她投来惊诧的打量。 一名头发花白的阿婆拉住她:“小伙子,与阳关正在打仗呢,晋国人打过来了,守关的大人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逃了,现在满城里都是残兵败将,拼死抵抗也撑不住多久,你可不能再过去了啊!” 沈定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小厮衣服,这位阿婆恐怕因此将她认成男人了。 她粗了粗嗓子,有些狼狈地说:“多谢阿婆,不过我有亲人在与阳关,必须得去。” 阿婆闻言,只是一声哀叹,摇头离去。 与阳关只有一进一出两个口,如今晋国那名突然出现的将军,正在西南边领兵攻打出口,而沈定珠则从与阳关的入口,顺利进入了关城。 城里一片逃亡的狼藉和慌乱,到处都有求救和怒斥的声音,周围随处可见的房子房门大敞,看一眼里头,屋主早就搬空家中物品逃了。 沈定珠一路走向西南的出口位置,不停看见百姓们互相搀扶,摇头哭泣。 “完了,这是要完了,出口一旦被打下来,我们和白狮城就彻底被堵死了,以后要沦为晋国人的地盘了。” “成为晋国人也没什么不好,听说,晋国的皇帝,至少不昏庸无度。”他们彼此安慰着,脸上却都是戚戚焉。 越靠近西南方向的关门出城口,越能听到震天厮杀的声音,沈定珠知道自己不能再过去了,否则还没等看清楚晋国领兵的将军是哪个,就先被弓箭射成了筛子。 她已经站在了城墙附近,看着上头站着许多北梁的残兵败将,正在拼死抵抗,但底下不断有带火的长箭射上来,很多人只惨叫了一声,便从墙上摔了下去。 如此惨烈的情景,让沈定珠看得脸色发白,她正想转身就走,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却没想到,被一个粗糙的大掌,猛地按住胳膊。 “会不会射箭?”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上的铠甲早就被打出了几个窟窿,肩膀上还插着一根断箭。 看他的穿着,是军中小队校尉的职位。 见沈定珠目光愣了愣,汉子急了,张口就骂:“怎么,被晋国人打怕了?哑巴了吗!会不会射箭!” 沈定珠慌忙摇头:“不,不会。” 然而,她都说了不会,汉子还是将一把弓弩放在了她手上:“不会也得上去帮忙!快点!” 他说着,将沈定珠一推,随后,对着身边两个受伤的将士道:“再去城里找!有男人不管老少都给我拉过来,他娘的,家都要没了,还跑?一群懦夫!” 沈定珠捧着沉重的弓弩,被他们直接推上了城墙,她脑袋还一片混乱,自己怎么就被抓过来当壮丁了? 看来,与阳关能做主的武将都跑光了,连一个小队的校尉都能临时披甲挂帅。 沈定珠站在冷风呼啸的城墙上,忍不住探头看了城下一眼。 只这么一眼,她顿时睁圆了眼眸。 第267章 才知帝王心,和那双含情泪眼 高墙之下,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大军压城一样,他们精兵良将,北梁人的弓箭一旦射出,他们最前面的盾甲卫便会高举盾甲,将大军的中心护住。 这个军队如此强大,金刚不坏似的,怪不得北梁人提起晋国将士,都闻之色变。 沈定珠目光梭巡,想看一看到底谁才是领兵的元帅,没想到,突然一道凌厉的箭矢,擦着她脑袋边飞向身后。 她被方才那名校尉狠狠往回一拽,跌坐在地上:“你他娘的傻愣着干什么,射啊,给我射他们!” 校尉夺过她手里的弓弩,对着底下就是猛攻,最后没箭了,才又扔到沈定珠怀里来。 “校尉,火棍来了!”一群身上带伤的北梁将士,扛着一根根被油浸泡过的柴火赶来,他们引燃火势,朝下猛地扔去。 这已经是黔驴技穷的手段了。 然而,沈定珠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急忙斥喊:“不能扔火棍!” 可惜没有人听她的,燃着火的木柴棍子扔下去,很快就升起白色的巨烟,不仅看不见晋国军队的形势,也呛的他们不断咳嗽。 沈定珠被烟呛的难受,弯腰干咳作呕。 就在这时,那名校尉为了确认敌军的位置有无变化,特意探头出去仔细观察。 “嗖”的一声破空厉响,夹杂在混乱的声音里。 直到那尖锐的银箭突破烟雾,直逼校尉的面门时,他想再躲避,已然来不及。 “咚”的一声闷响,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在跟她说话的校尉,被一支银箭贯穿了头颅,直挺挺地睁着眼睛倒下死去。 周围的将士们顿时轰然乱作一团,骂什么的都有,沈定珠脸色僵了僵,被厚重的泥灰盖了一层,却掩不住眼里受惊般的恍然。 这么精准的箭法……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认得这个银箭! 沈定珠仓惶在乱人丛中爬过去,检查箭矢尾部刻的字。 “沈”字,耀眼刺目。 这一瞬间,沈定珠眼眶发酸,是她大哥的箭! 领兵的人是她大哥沈澜吗! 沈定珠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正想在城墙上一看究竟的时候,被一旁的将士猛地扑倒:“小心!” 底下晋国军队万箭齐发,屠戮着城墙上还站着的残兵们。 沈定珠动弹不得,等到周围的动静变小了,她才推开了压在她身上的那个将士。 他已经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沈定珠仓惶站起来,嘴里喃喃:“哥哥,是我哥哥……” 然而,她跟那些还活着的残兵们朝下看去,却见烟雾已散,方才还黑压压临城的晋国大军,居然消失了? 他们去了哪里!? 沈定珠急忙顺着城墙一直往前跑到头,直到看见一抹黑色队伍的尾巴,骑着马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大哥,大哥!”沈定珠声音都被呛得哑了几分,她的喊声,并未被任何人听见。 沈定珠心情复杂,水眸紧紧地盯着不远处连绵的山形。 若是她大哥领兵,他肯定知道,这会儿再坚持片刻,北梁人就撑不住了,到时候城破,就能杀进来。 可他却选择这个时候调兵离开,是要干什么? 城门被从内关闭,沈定珠从出口过不去,只能暂且跟随着剩下的伤兵们,去了他们在北边林中临时安扎的简易兵营。 几乎城中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这里了,跟他们待在一起,以免在城里待着,前头是晋国的军队,后头是马上从白狮城抢掠到这儿的乱军。 夜里,星子几颗。 兵营里燃烧着好几处火堆,人们目光呆滞地围在火边,人人头顶都笼罩着沉重的乌云。 沈定珠坐在一处火堆边,抱膝考虑着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乱军肯定已经在路上了,最迟明天晚上一定会赶到,在此之前,她相信凭她哥哥沈澜的战术,一定已将与阳关占领了。 只是在这之前,她务必得保护好自己。 就在这时,身边的几名伤残将士议论纷纷—— “你们说,晋国的那队精兵忽然消失了,是去哪儿了?” “肯定是被我们不死不休的气势吓跑了!” “不可能,傻子都看得出来,我们是负隅顽抗,他们忽然跑了,会不会是从北边绕过来,想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定珠恍然提起精神:“北边也有路能进来?” 那人看了她一眼:“当然有,不过是一条连起两山的木桥,知道的人不多,所以我猜,肯定是晋国的将军派探子出去,发现了这条路,要是从北边突袭进来,那儿可没有城墙能防御。” 身旁的将士们却一点也不担心:“高校尉早就猜到了,他还活着的时候,让我们把北边那座能过来的桥砍了!我就不信,他们晋国人再厉害,还能飞不成?” 沈定珠听着,默默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走入林子,她向着他们口中所说的北边木桥快步走去。 林子里漆黑无比,沈定珠捡了一根树棍,用打火石点燃,随后便快步朝前赶去。 直到走了两炷香的时间,她的脚步又急又快,如同她归家的一颗心,想到大哥就在对面,她更加迫不及待,脸上冒出细汗,用衣袖擦去,渐渐露出一张原本就娇白的面孔。 沈定珠穿过掩映的密林,陡然看见了那横亘在两山之间的木桥,果然如他们所说,上面搭建的木板已经被砍得稀碎,唯有两根婴儿手臂粗的绳索牵连,看起来摇摇晃晃,十分不稳。 然而,让沈定珠更没有想到的,是她赶到的时候,居然有一名身形瘦小的黑衣人,正在利落地固定桥上的木板。 那人身上没有铁铠,唯有一身轻衣,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猛地抬起头来,目露凶光。 沈定珠心下一凛。 是晋国将士!他们果然在准备绕路直接进城。 还不等她反应,那人率先吹响了鸟哨,黑暗里响起很多清脆的声音,沈定珠刚刚碰过弓弩,知道这是上了箭矢的动静。 她急忙招手呼喊:“哥哥,是我,是我啊!” 突然,林子里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放下箭!” 沈定珠忙跑上前几步,站在断桥边,整个人的面庞被月光照亮,她情急地瞧着对面。 直到,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破黑暗般,快步走出了密林,隔着断桥与她遥遥相望。 看见那样熟悉的眉眼的瞬间,沈定珠愣住了,下意识后退半步。 萧琅炎……居然会是萧琅炎?!他居然亲自领兵来了?! 月色下,男人身躯高大,相比一年前分别的时候,他的眉眼更加深邃沉冷,然而此时,望着沈定珠的薄眸,却渐渐通红,连向来平稳的心绪,亦被搅得荡起波澜。 萧琅炎的声音发颤,薄黑的眼中升起炙热的狂喜:“你没死,你真的没有死!这一年来,朕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沈定珠乌黑水眸晃晃泽光,她张了张唇,正想说什么,却听萧琅炎说:“你千万别动,朕过来,朕这就过来!” 他上前,眼见着要踩上还没铺好的木板,吓得一众将士扑上来拦住。 “皇上小心!断桥危险!” 萧琅炎的黑眸,情真意切的望着沈定珠,目光深处,饱满的爱像燃烧不断的心火,澎湃燎原。 他生怕她像自己梦中的一缕香魂一样,马上要随风消散。 沙哑的声音竟带上几分颤抖和恳求:“再等朕片刻,木桥很快便会搭好,你就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让朕看着你,别离开朕的视线范围。” 第268章 朕跟孩子,都很想你 沈定珠听到他说回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心头不可抑制的陷了陷,她水眸中盛满月光,更显得波光潋滟。 “回家……回家以后,你会让我看孩子吗?”沈定珠嘴唇粉红,几次张合,她想了想,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她在刚刚生产之后,最精疲力竭的时候,被抱走了孩子。 萧琅炎后来听宫里的老人说,有的母亲会因为失去孩子而变得神智失常,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对沈定珠来说,多么残忍的事。 在她最充满母爱的时候,在她拼命为他生下骨肉的时候,再女儿生死未卜的时候,竟让她与孩子生生分离。 也怪不得,怪不得她失望,怪不得她这一年来,虽还活着,可从未传出过半点音讯回去。 萧琅炎的心,仿佛都被她这一句话捏紧。 他漆黑的薄眸中,翻涌着深邃的爱海,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低沉下来:“会,你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沈定珠黑睫微微垂下,白瓷般的脸颊还有些水渍,娇面被冷风吹出淡淡的粉,显得她神情淡淡的。 显然是不太相信萧琅炎的话。 萧琅炎看出她的情绪不高,急忙上前半步,吓得身后的玄甲军都跟进了一步。 “我们的彻儿一岁了,朝中老臣说他像朕,但朕觉得他像你,他虽不足月被诞下,但太医们将他照顾的不错,倘若你将手指伸过去,他小拳头会攥着你的手不放,很有力气。” 沈定珠听见儿子的消息,果然眼里多了一丝光亮,她眼眶都跟着湿濡起来,粉唇边多了一丝母爱的温淡笑容。 “真的?澄澄呢?” “澄澄更为乖巧聪慧,今年中秋,她伙同几个要好的贵女,竟在看花灯的时候,顺便擒获了一群闯入京城偷盗民家的贼人,朝臣都赞她有勇有谋。” 想到女儿,沈定珠娇容上的笑意就更多了,萧心澄小的时候跟她生活在南州,确实胆大心细。 小家伙可有不少自己的想法,沈定珠私心觉得,萧心澄在谋略方面,应该更像萧琅炎。 萧琅炎见她笑了,眼神更加温柔下来。 萧瑟的秋风中,山谷被月光铺满,透着银白霜色,落在美人的黑发上,让她看起来是那样孤立无援,楚楚可怜。 萧琅炎舍不得眨眼,更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为她挡去寒冷的山风。 他几乎隔一会就想朝桥上走去,若不是陈衡死死看着,及时劝阻,恐怕萧琅炎已经要将自己绑在绳子上,踩着碎裂的木板过去了。 “这次朕私下出征,就是为了找你,朕走的时候答应过孩子们,决不放弃在全天下寻找你的踪影,直到找到你,将你好好地带回去。” 萧琅炎说着,声音磁性动听,更有些沙哑:“朕跟孩子,都很想你,尤其是朕。” 沈定珠听言,心头一颤,抬头看见萧琅炎身后的陈衡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她耳根陡然红了,淡淡羞恼的神情,在美眸中生动浮现。 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话! 沈定珠想起当初分别时,他无情冰冷的话语,一时间,耳根上的粉红又稍稍褪去一些,她面色平静下来。 “皇上……不生我的气了?” 还不等萧琅炎回答,沈定珠身后,居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炮响,“砰”的一声,极其巨大。 整个山谷都震得晃了晃一样,碎石从山上扑簌簌的滚落。 沈定珠被这样突然传来的一声炸响,吓得面色白了白,她猛然回头看去,只见她之前停留的北边兵营,燃起了赫赫火光。 怎么回事?! 萧琅炎神情一变,下意识先行扬声,安抚沈定珠:“别怕!朕在这里。” 他已经等不及了,木板修复的不够快,萧琅炎已经一脚踩了上去。 陈衡急忙拽住他:“皇上!请您顾虑龙体,千万不要涉险!” 就在这时,萧琅炎留下的探子,骑马仓促来报。 “皇上,北梁乱军从入口进了与阳关,在城里烧杀抢掠以后,又去了北边的兵营抢夺粮草和武器,已经有不少百姓和残兵,朝这个方向仓惶逃窜过来,看样子,很快就会找到这边。” 沈定珠听了以后,跟萧琅炎同时变了脸色。 那些残兵和百姓们只会往山上跑,不少人以为这里还有路,其实逃无可逃。 而且,乱军若是真的来了,还会发现沈定珠。 萧琅炎不敢想,如果让她落在那群穷凶极恶的乱军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萧琅炎猛然拽绳,让修木板的人回来,将绳子的另外一端,绑在了自己的腰上,他对沈定珠沉声道:“你别动,朕现在过来。” 陈衡和玄甲军们却苦劝不停,两个山中间的距离,那可不是能马上走过去的,一旦摔下去,连个江水也没有,必定碎尸万段。 沈定珠也明白,她的心神只慌乱了一瞬,便豁然抬起水眸,果断地看向萧琅炎。 “你别冒险,大军还需要你!”她的语气,有些急促,频频看向身后,好像兵戈交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我是一路逃过来的,我知道怎么躲避乱军,我先回去设法藏起来。” 萧琅炎勃然怒斥:“绝对不行!” 她若是正面碰到了乱军怎么办? 沈定珠却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她凝望着他。 隔着山,隔着月色,隔着萧瑟的秋风,隔着一道天堑一样的断崖。 “我在城里等你,你放心,我绝不会跑,我们说好一起回家。”她说罢,转头就跑入林子里,飞快地寻找藏身的地方去了。 不然,站在原地等待乱军,才是死路一条,何况她也看见了萧琅炎有多么情急,只怕他到时候望见情况混乱,真的不顾一切从断桥上过来。 沈定珠不希望他有危险,正如同他不愿意她回头一样。 这一次,他们彼此都为对方考虑了。 见她走了,萧琅炎急的薄眸充血:“沈定珠!你——!” 看不见她,萧琅炎心底那长达一年失去她的恐惧再次席卷上心头,让他脾气变得暴戾,这会犹如一头失控的狮子,在崖边来回踱步。 他当即下令,犹如雷霆般果决威怒:“兵分三路,一路去破城,一路继续留在这,看见乱军就射杀!陈衡,你带人现在去白狮城接应沈澜,朕要晋国的铁骑明天日出时,踏平与阳关!” 沈定珠掉一根头发,他要这里的人断手断臂;倘若她受了伤,他就让这里血流成河。 萧琅炎急促的喘息,黑厉的薄眸望着茫茫夜色下的一片密林,头一次觉得她这样近,却又那么远。 第269章 怎么会遇到她 沈定珠一路小跑,山林中没有可以藏匿身形的好地方,她只能悄然回到北边兵营附近。 脸上擦了些许泥土上去,幸好她穿的衣裳趋近于浓褐色,在夜色的掩映下,她也显得不那么起眼。 兵营里,到处都是火光一片,哀嚎的声音不绝于耳,处处可见倒在地上燃烧着的尸体。 乱军们像一群蝗虫一样,四处搜罗趁手的兵器和粮草,沈定珠连忙藏在了空荡荡的粮仓附近,这里有个死角,粮仓的门开在前头,乱军不会专门绕到后面来检查。 沈定珠的心跳的很快,大气不敢出,她听见有一队乱军在粮草里一顿翻找,嘴里骂骂咧咧。 “什么破地方,更穷,武器都残破不全,连女人都没几个水灵的,不如白狮城!” “赶紧找吧,不管多少,找了就得走,晋国那沈将军破获了白狮城,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向与阳关来了,咱们可不能死在这儿。” 那几个人啐了一口,他们将目标放到了蓬城去。 沈定珠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的恐慌渐渐褪去。 她刚想探头出去查看情况,却瞥见又有不少人走了回来,沈定珠急忙藏好了。 那些乱军将屠杀的残兵和百姓们的尸体都拖到了粮仓外。 他们交流着:“一把火烧了,等我们去京都了,也好跟皇上交代,都是那晋国人杀了咱们的黎民百姓烧了粮仓,可不是我们干的。” 说完,他们集体哄堂大笑,那笑声充斥在深秋的夜里,显得格外恶劣。 沈定珠咬紧下唇,却听到一声清脆的机关响声。 有人说:“这玩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刚刚放了那一下本想试试,没想到威力真不小啊。” “你真是个土包子,这个叫火铳,没瞧见吗,晋国那边专门有个火兵营!杀的咱们片甲不留,看看咱北梁,能有这个好东西?” “如果不是抢了巨富许家,还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东西,怪不得晋国将士势如破竹。” “好了别废话了!赶紧将尸体都烧了,咱们赶紧去蓬城!” 沈定珠心里咯噔一声,许家被抢了?难道,许怀松碰到了乱军?接下来,更让她惊惧,沈定珠猜到他们准备做什么。 这些乱军居然想用火铳这么大威力的武器,来烧尸体! 她正想逃开,耳边就先听到一阵“轰”的巨响,耳鸣阵阵,世界都变得颠倒起来! “怦然”巨大的炸响,燃起赫赫浓烟,气浪轰的一下爆出,将沈定珠身边的箱子震飞,兜头朝她砸了下来。 还不等她叫一声,便当即昏倒过去。 外头,烈烈大火燃烧,乱军们到处点燃了大火,扛着抢来的东西就跑了。 * 沈定珠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她再醒来时,浑身酸痛不已,肩膀上仿佛还有被砸出来的淤青,一动就牵扯起浑身的疼。 她眼皮沉重地睁不开,耳边好像有好多苍蝇在嗡嗡作响,又像是有人说话。 直到她缓了一会,终于有力气了,才缓缓睁开水眸,朝周围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的地方,像是监牢,唯有上方有一个方形的小窗。 半抹微光投映下来,让她感到刺眼,也这才明白过来,现下已是白天。 沈定珠撑着身子坐起来,跟她同处一个牢房的两个面色黑漆漆的人,停止了细细碎语的交谈,拿无助迷茫的眼神打量她。 “我……我怎么会被抓到牢房里了?”她扶着酸痛不已的后脖,余光瞥见,手腕上竟还有绳子勒出来的红痕。 她不是被木箱砸晕了吗?又岂会在这儿? 看着沈定珠迷茫不解,靠在墙边的两个人,默默说:“这里是蓬城的监牢,你是作祟的乱军,当然会被抓到这里来。” 沈定珠抬眸惊诧:“我不是乱军!” 没想到那两人感到正常地叹了口气:“原来你也是百姓,跟我们俩一样,真正的乱军看样子早就跑了,我们不过就是在与阳关里生活而已,就被说成是开城门迎接晋军的乱贼,被抓以后押送到这里,等待咱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着,另外一人哭着抹泪,听声音,是个年长的老爷子。 通过跟他们交谈,沈定珠得知,自己居然已经被抓来三天了,她居然昏了三天?! 牢里这两个人被关进来的时间跟她差不多,他们看她久久不醒,还以为她快死了。 不一会,狱卒来放饭,将馊了的饭往地上一扔,那两个人连忙凑上来吃,沈定珠感到反胃,坐去了一旁。 她抱膝沉思,萧琅炎知不知道她被抓到蓬城来的事? 这时,狱卒们在不远处交流的声音,落入沈定珠耳中。 “晋国的人已经杀疯了,见到北梁人就杀,与阳关已经成了一片血海汪洋了。” “我听说他们将还活着的人都聚在一起,挨家挨户地翻找,好像在找人,找不到就杀北梁的将士和百姓。” “鬼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只担心他们会打到蓬城来,那晋国沈将军的火兵营,仅用两颗火炮就炸开了与阳关大门,他们一路势如破竹,要是真打到蓬城,咱们都得死!” “大不了就逃吧,他们都往京都逃,皇上在的地方,肯定出不了事吧?” 沈定珠正专心致志地听他们说话,一个不经意的回头,却见那年纪大的老头,居然凑近,就坐在她身边。 她吓得一声尖叫,退远了点:“你想干什么!” 老头笑的让人头皮发麻:“我就说听你声音怪怪的,你果然是个女的,还有耳洞。” 他说着,就朝狱卒疯狂吆喝起来:“狱卒大人,大人们,这里有个姑娘,你们享受了她,把我放了吧,我是与阳关的百姓,可不是什么乱军啊!” 狱卒听声,皱眉提着鞭子走来,他们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沈定珠:“女的?” “真的真的,”老头不住地点头,“其实她长得很漂亮,脸上涂了土泥,有耳洞嘞!” 狱卒打开牢门,大步朝沈定珠走来,她面色一白,挥手就躲:“别碰我!” 然而,狱卒他们可不会跟她讲理,他们一把攥住沈定珠的胳膊,将袖子一拉! 白腻的肌肤颇为惹眼,看的牢里四个男人直了眼,对面牢中的几个人,也发出起哄的怪音。 沈定珠面色惨白,两名狱卒将她捆住双手,拽了出去:“女的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他们骂骂咧咧的,将沈定珠押着,又扔到了另外一个空荡荡的牢房里。 她跌在地上,仓惶地爬起来,却见狱卒只是将她扔进来,便锁上门离开了。 沈定珠有些惊讶。 他们居然……不伤害她? 沈定珠就这样一直熬到晚上,她靠着墙昏昏欲睡的时候,牢门响了,她警惕地睁开眼,却见狱卒又扔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 “真烦,光抓这些女的有什么用。” “别抱怨了,掌城大人不是说了,这些女的留着,要是真被晋军打进来了,还可以把她们献上去。” 沈定珠望着趴在地上的女人,头发盖住了她半张脸,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沈定珠借着窗口投下来的月色,能看见对方脸上有一道蜿蜒的伤疤。 凸起的纹路,十分可怖。 就在这时,女人撑着地,虚弱地爬了起来,她那张头发下惨白如鬼的面孔,彻底露了出来。 沈定珠睁圆水眸:“菩月公主?” 菩月一愣,与沈定珠四目相对,都大感吃惊,她惶恐地扑过来,捂住沈定珠的嘴巴。 “别喊这个名字!”菩月慌忙看向外头,好在狱卒们离得远,没有人听见。 沈定珠点了点头,这才被她放开。 菩月缩在她身边,浑身颤抖,像是吓得不轻,如今她狼狈消瘦的模样,哪有当年半点和亲之前娇纵公主的影子? 沈定珠低声问她:“你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菩月一声苦笑,真是说来话长。 她和亲后,不得北梁帝喜欢,他随手将她赐给一个王爷,奈何对方经常醉酒殴打她。 菩月只能逃了,她害怕回家,更怕被送回北梁。 沈定珠皱了皱眉:“我们听说你失踪,还以为你出了意外。” 菩月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得知晋国派兵压境,于是逃向与阳关,本想借着机会回晋,没想到路上就被抓了,但是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我哥哥的宫里做宠妃吗?” 沈定珠长睫微抬,看了她片刻,才说:“有些不得已的苦衷,等有机会一起回去了,我再说给你听。” 菩月吸了吸鼻子,她看向外面的狱卒,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木管。 这是能系在信鸽脚上的东西,她压低声音:“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听说带兵的将军是你哥哥沈澜,你现在就写一封信,我养了一只信鸽,颇通人性,让它将信给我们带去,等着你哥哥来救我们!” 菩月说罢,站起来垫脚,对着窗口的位置,拿指尖吹响了一声哨子,一只灰色的鸽子扑腾着翅膀落了下来。 趁着狱卒们没看见,她急忙将鸽子抱下来,从它爪上取下一小节炭棍,递给沈定珠,让她当笔用。 然而,沈定珠漆黑的丽眸望着她,却一动不动。 菩月急了:“写啊!你不想出去了?沈定珠,我的命现在也在你手里,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我哥哥!” 第270章 看来你真的爱上了他 沈定珠微微垂睫,挡住眼底一片浓雾似的黑,她接过炭笔,捏在手里琢磨,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公主,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菩月有些不耐烦:“你方才没有听我说吗,被王爷打的,我实在忍受不了,就逃了出来,好了,你快写吧,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都忍不了了。” 沈定珠没有再说话,低着头,在菩月给的纸上写下八个字: 我在蓬城,此处有危。 菩月检查了两眼,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你这么写,难道沈澜将军就能看明白你被关起来了吗?” 沈定珠脸上有些灰渍,但难掩她明丽的娇容,看着菩月的一双水眸,更是盈盈有光。 “纸笺只有这么大,不这么写,还能如何?再说了,公主不是说,让我哥哥尽快赶来蓬城吗?” 菩月却问:“那如何能向沈澜将军证明,这是你写的?” 沈定珠微微一笑,容貌美艳,不因狼狈减风姿:“哥哥认得我的字迹。” 菩月这才不再追问,利落地将纸笺卷起来,系在了信鸽的腿上,随后扔出窗口放飞。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指尖,随后靠在一旁的墙上,闭上美眸休养生息。 自从菩月来了,她看起来就不再着急了。 菩月几次想跟她交流,沈定珠都因精神不佳不怎理会,渐渐地,菩月也不再跟她说话,只是每当牢门的动静响起,她就会探头多看几眼。 就这样,三日过去,狱卒都换了好几批。 菩月急了,将睡着的沈定珠推醒:“怎么回事,你哥哥没有收到信吗,为何还不来救我们?” 沈定珠睁开水雾空濛的眸子,有些纳闷地看着她:“这话公主为何要问我,反倒是要问问你的信鸽,到底能不能顺利地将我们求救的信送出去?” 菩月眼眸中闪过疑惑,和一抹异样的情绪。 沈定珠红唇张合:“外头那么乱,说不定,早就被不明情况的乱军打下来吃了,公主别急,要是我哥哥能收到信,必然会赶来蓬城,咱们早晚能出去。” 菩月不知为何来了脾气,猛地站起身:“我真怀疑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哥哥怎么就将你养的这么不中用!” “我只是一个妃嫔,你要我有什么用?”沈定珠反问,将菩月更是气得不轻。 她转而去牢房门口来回踱步,沈定珠也不理她了,继续闭目养神,黑发披散,娴静的面孔透着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坐在这里,就像是误入泥潭的菩萨,自带饱满的光辉。 终于,菩月病倒了。 她吃了狱卒送来的一碗汤饭以后,便腹痛难忍,来回打滚。 沈定珠一改这些天平淡的神情,转而跟着焦急起来:“公主,你很疼吗?他们不会管我们的,你忍忍就过去了。” 菩月疼的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显得那脸上凸起的疤痕,就像是肉丘一样,更加可怖。 她一把揪住沈定珠的衣袖,目眦欲裂:“我……我忍不了,你快叫狱卒来,为我请郎中。” 沈定珠有些遗憾摇头:“怎么可能呢,我们现在是阶下囚,他们不压迫我们的生死就不错了,岂会为我们找郎中。” 菩月气愤不已,一把推开她的手。 大概是嫌弃沈定珠没用,她自己爬到牢房边,不断拍打栏杆,朝外怒斥:“来人,快来人,我要疼死了,你们,你们不能不管我!” 沈定珠退回角落里坐下,一双漆黑丽眸,沉静地看着菩月。 不一会,果然有狱卒赶来,看见菩月确实疼得不行,狱卒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仿佛有些受惊的沈定珠,这才喊来同僚打开牢房,将菩月给拖了出去。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狱卒走之前,还警告地呵斥了沈定珠一句。 而菩月走后,沈定珠脸上的神情彻底平静下来,半张娇面被窗口投射下来的浅光照亮。 她抬起手,搓了搓指尖上残存的泥,有些嫌弃自己,因为她已经好几天没沐浴了。 入夜后,牢房响起声音,有人进来了,沈定珠睁开眼眸。 一抹高大的身影,背着光走来,直到月色与火把的光,照亮他的眉眼。 沈定珠看见他,并不意外,只是脸色更加冷冷,像一块洁白的玉,盯着他,毫无情绪。 周陆离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猜到菩月背叛了晋国的?” 沈定珠红唇扯了扯,连一抹嗤笑都懒得露出来,美人端坐的姿态笔直,自带贵气与清冷。 “用不着猜,是你们的手段太明显,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竟然会被北梁帝赐给王爷,任由他殴打?她脸上贴着的疤也很假,如果真如她自己所说,失踪的这些年她一直在隐姓埋名过苦日子,那么她不会有那么一双细腻的手,更何况,一只随时会飞过来的信鸽,实在是荒唐。” 所以,沈定珠早就猜到了,菩月不是失踪了,而是被人藏了起来,故意透露给萧琅炎的假消息。 这么多年不见,周陆离变得成熟许多,他穿着北梁的铠甲,看来已是一方将领。 对这样的叛国之徒,沈定珠不愿多看他一眼。 “那你就在菩月吃的东西里,混下白泥?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娇女,仅需骗一骗,就能达到目的,没想到你成长许多。” 沈定珠曾经看书,得知为了加固牢房,工匠们用的都是坚实不易被腐蚀的白泥,这种泥土在缝隙里,粘性很强。 要是不小心吃下去了,当然会让人肠胃都黏在一起,疼的腹绞。 她一次给菩月吃一点,就够她受得了。 沈定珠冷哼一声,曼妙的眉眼,一如当初做闺阁少女般冷傲,谁都看不进眼里一般。 “你们让我写信,无非是想利用我,要挟晋国大军,让他们以为你掌握了我作为人质,所以,我根本没用自己的字迹,你们当然骗不来人。” 美人语态冷冷,坐在牢中,也不显狼狈。 她看向周陆离:“我劝你迷途知返,背叛家国,已是值得唾弃的罪行,何况,哪怕你把我杀了,我哥哥沈澜都不会停下脚步,他会为了我报仇,踏平北梁。” 隔着牢房,周陆离眼眸深深,笑容更是寡淡莫测。 “是啊,你哥哥沈澜,是一名猛将,忠君爱国,就算他知道你被我们挟持,也不会违背皇令。” 他说着,靠近一步:“你哥哥不会为了你不顾大局,但如果是萧琅炎呢?” 沈定珠心里陡然跳漏一拍,面上尽量不表现出紧张,可袖下紧攥的指尖,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已经刻意隐瞒了萧琅炎的行踪,周陆离他们怎么还会知道他来了? 周陆离声音幽长,带着一种莫名的冷笑。 “我们都没有低估你在萧琅炎心中的分量,也要感谢你,倘若不是你忽然失踪了,萧琅炎在与阳关发了疯地找你,我们还掌握不了他的行踪。” 沈定珠紧咬牙关,绝美的面颊上,因愤怒而多了一丝生动的娇媚。 周陆离眼神深了深,他看向一旁的狱卒,示意他们打开牢房,几个人强行将沈定珠按住,把挣扎不断的她捆了起来。 “为了防止你自尽,我只能这么做,希望你原谅我的粗鲁。”周陆离仿佛有些遗憾,但声音却透着冰冷。 他走进牢房,靠近沈定珠,得到她的唾弃:“恶心,卑鄙!萧琅炎从来没有这样卑劣的手段,你们一辈子都赢不了他!” 周陆离走到她身后,半跪下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刻着长相思的木梳。 他大掌勾起她的一缕发丝,轻轻地梳着,沈定珠挣扎不了,却觉得反胃。 “你以为我想做这种人吗?沈定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保护的太好了,你根本不知道真相。” 周陆离声音深沉:“萧琅炎真的就光明磊落吗?他当初为了跟太子争权,害死了我领兵在外的大哥,断了他的援军,让他被敌军三千铁骑活活踏死,那个时候,你又知道什么呢?” 周陆离说的这件事,沈定珠也知道,所谓的争权,不过是朝堂斗争的诡谲结果,萧琅炎为了掌握一部分兵权,跟太子打的不可开交。 但谋害周陆离大哥的事,却更多的是娴妃的手笔。 “是你糊涂,娴妃挑拨,为了让周家跟九皇子更为亲近,才让你们恨上萧琅炎。”沈定珠叱骂他没有彻查清楚。 周陆离却薄唇勾起一抹淡然的冷笑:“看来你真的爱上了他,不管我说什么,你大概都不会相信。” 他微微低头,靠近她的耳边,幽幽说:“我父亲已经惨死在他手里,我恨他入骨,巴不得亲手斩下他的人头,但现在我明白过来,对他最好的报复方式,应该是让他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成为我的人,再一点点地杀了他。” 周陆离说着,大掌从后扼住沈定珠纤细的脖颈。 第271章 为她不顾一切,为她不惜代价 她反感别人的触碰,低头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直至咬出了血腥味,周陆离皱眉,忍着这样的刺痛。 直到沈定珠松口,她啐出血沫,红唇因鲜血更加艳丽。 “我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眼里漆黑的痛恨与厌恶,是那样冰冷刺人。 周陆离脸色渐渐铁青,于是不再废话,掏出一把匕首,抓住沈定珠的发尾,就直接割下一段发丝。 “你不肯写信,那我只能将这断发给他,希望他是真的疼爱你,认得出这是你的乌发。” 周陆离说罢,转身离开,并吩咐狱卒将她看好。 沈定珠双手被捆,动也动弹不得。 她心里无数次的盼望,萧琅炎千万不要来。 断发被取走的第三天,周陆离派人来,将沈定珠从牢中接出去,他们蒙住了她的眼睛,不知将她安顿在了哪个宅子里。 沈定珠被摘掉眼前的蒙布以后,只知道自己被关在了一处干净的房间里,配有四个丫鬟伺候,她手脚上的绳子被解了,丫鬟说:“这里是陆将军的府邸,他让奴婢们好好照顾姑娘。” 在北梁,周陆离已经舍去姓氏,改名为陆离。 大概是怕沈定珠寻死,这几个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门口和院子里,都守着身穿铠甲的将士。 在了解清楚自己的状况以后,沈定珠让人带给周陆离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要沐浴,好在这个要求非常细微,周陆离并未为难。 沈定珠有意表现的平静,来放松丫鬟们的警惕,然而,她们大概是被周陆离交代过了,伺候的十分谨慎,绝不离开沈定珠的身边。 好在,通过几日来的相处,沈定珠也从她们口中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外面的事。 周陆离接管了长胜王手底下的一批大军,奉命来蓬城抵抗晋国军队,而菩月也已改名换姓,眼下大家都称她为‘奢夫人’。 她跟在周陆离身边,众人都默认他们是夫妻。 沈定珠的哥哥沈澜的大军,已经压到了蓬城的城门口,随时有突破的可能,但眼下他们迟迟不动身,恐怕是接到了萧琅炎的命令。 大军围城,快进初冬的天,一样黑压压的沉重。 沈定珠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会来看她的人,居然是许怀松。 许怀松手持林皇后的凤谕,周陆离府邸里的兵马才让他进,两人在后花园里见面,沈定珠身边团团围着手握刀剑的将士。 许怀松一如他们分别那日,穿着体面的衣袍,狭眸淡然,只是在打量沈定珠的时候,他才多了几分沉沉:“原来你真的姓沈,是晋帝的贵妃。” 沈定珠缓缓垂着眼睫,既然她身份表明了,跟许怀松自然就是敌对关系,自然得保持距离。 “许公子为何而来?” “为你。”许怀松声音沉稳,“我姨母林皇后请我来劝服你,她可以劝说皇上,放你跟晋帝一起离开,但有两个前提,一,你们交出火药秘方;二,你让晋帝退兵,归还与阳关和白狮城这两座城池。” 沈定珠娇丽的面容上,神情若霜,她直截了当地否决:“不可能。” 她直直地看着许怀松:“我可以死,但火药秘方绝对不会交出来。” 北梁现在就算愿意息事宁人,低头认错,那也是因为萧琅炎的大军压城,不得不服! 一旦火药到了他们手里,以后晋国百姓们的安危,就难说了。 许怀松狭眸望着她坚定的神情,最终唯有一声叹息。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朴素的银簪。 “这是当日你留在我府上的,既然你执迷不悟,我也毫无办法,便将东西归还,自此我们毫无瓜葛。” 说罢,许怀松转而离开,青松般的身影,依旧挺拔,一如其人,冷冷清清。 他是林皇后的亲人,而他的府上曾收留敌国皇帝的贵妃,故而他理应跟她撇清关系,沈定珠明白,也不怪他。 丫鬟马上来检查沈定珠手里的银簪,察觉没什么特殊之处,甚至连簪头都不够锋利以后,才允许沈定珠单独收着。 夜里,沈定珠的床帐落下,她蜷缩在被子里,借着月色,纤细的指尖按着银簪簪头,往左拧两下,往右再转三下。 终于将簪头取下,拔出来一看,是一把锋利的小匕首。 沈定珠鼻子一酸,回想起当日,她在书房里,第一次看见许怀松将这个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告诉她,这个簪子,其实是一个隐藏的武器。 “行商在外,只怕遇到歹人,故而有东西随时防身,亦能保护自己,送给你。”许怀松当时就要给她。 但是沈定珠拒绝了,她向来保持着距离,不敢收他的任何私物。 这一次,他又将这个东西给了她,许怀松是个商人,更是北梁人,他做了自己能做了,又做了自己不能做的,沈定珠从心里感谢他。 天气格外阴沉,闷雷滚滚的这日,菩月忽然闯入。 她不顾丫鬟的阻拦,一把掐住沈定珠的脖子,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大笑。 “萧琅炎果然为了你,只身入城了,很快他就会被陆离哥哥绑住,留着你的性命也没用了,我早就想你死!为什么你出现的这么不合时宜,陆离哥哥说好的要娶我呢!” 几个丫鬟上来拉拽她,都被菩月带来的侍卫,直接拖去门外,两边人马在外头打了起来,乱成一团! 屋内,沈定珠被扼住脖子,喘息不了,菩月眼中兴奋的红,却从未减退。 沈定珠掰着菩月的手,艰难地道:“枉费皇上那么疼你……你,居然做了大晋的叛徒。” “疼我?疼我就不会让我来和亲,疼我,就不会害死我母妃和我亲哥哥!萧琅炎是个没有感情的妖怪,幸好他还对你有点在乎,你们都该死!”菩月歇斯底里,将心底的恨意全数喊出。 趁着她被情绪裹挟的瞬间,沈定珠找准机会,将簪里藏得匕首插入她的眼睛! “啊——!”菩月一声惨叫,她转身就想跑到外面求助。 沈定珠猛地从后头踹倒菩月,再狠狠一簪,插在她的肩膀上,抄起板凳将她砸晕,动作一气呵成! 在外这么久,她已知道怎么自保。 菩月浑身是血的昏死过去,外头打斗的声音依然不断,沈定珠连忙掀开窗子,跌跌撞撞地逃了。 周陆离的府邸她并不熟悉,但她一路躲避巡逻的府卫,终于找到了府邸的角门。 然而,她刚跑出去,就被一只大掌擒住。 沈定珠惊惧回头,竟见周陆离不知什么时候赶了回来,浑身是血,他面色阴沉的厉害:“萧琅炎竟敢设下埋伏,看来,果真是不在乎你的性命,既然如此,跟我走!” 她拼命挣扎:“放开我!”奈何,还是被周陆离的将士绑起来,抬着直接快步离开! 轰隆的声音不断在蓬城中响起,到处都燃起火炮的火焰,晋朝的将士势如破竹,顶开蓬城的大门直入腹地! 而周陆离他们刚走,两队玄甲军便闯入他的府邸,与他留下的将士厮杀。 沈定珠却被周陆离带去一处堤岸下的水牢! 他动作飞快地将沈定珠拿铁链铐了起来,他面色带血,更显得阴狠:“萧琅炎想炸平蓬城救你,北梁皇帝竟害怕他的虎狼之师,将我定为挑拨两国的罪人,既然我进退都是死,那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 随着炸响靠近,整个水牢轰隆隆的,碎石不断掉落,侍卫在门口急促的催促:“将军,快走!堤岸被震毁了一半,江水马上要倒灌下来了。” 周陆离已经将沈定珠锁好,他冷冷一笑:“我走了,也别怪我这么对你,谁让我们立场不同,你如果恨我,那就在阎王那等着我吧!” 说着,他转身带将士离开,沈定珠挣扎不断,却被铁链锁的紧紧的:“周陆离你这个混账!” 沈定珠看着哗啦啦的水流灌入牢中,她浑身很快被打湿,双手急忙去解铁链,奈何铁链纹丝不动。 水牢通常建在堤岸下,是一个凹型的口,一旦堤坝中的江水冲下来,她必死无疑,而萧琅炎未必知道她在这里。 沈定珠不断喊着救命,但外面的炸响声频频传来,大家保命都来不及,谁会留意水牢下还有个人。 很快,倒灌下来的水,蔓延至她的腰间。 沈定珠浑身湿透,在快入冬的天气里,冻的发抖,就在这时,外头隐约传来有人的嘶喊:“沈定珠!沈定珠——!” 是萧琅炎的声音! 沈定珠急忙回应:“我在这里!” 然而她的声音比起哗啦啦的水声,实在是太小了,沈定珠便立刻抬起手腕的铁链,狠狠撞击墙壁。 不一会,萧琅炎的面孔,出现在水牢上方。 萧琅炎身穿轻铠,深邃的眉骨滴着鲜血,他薄眸赤红,在看见沈定珠的一瞬间,他的心终于定了定! 可,当他瞧见她被铁链捆住的时候,面色一变。 “你别动,我这就下来!” 他飞快地脱下轻铠,跳入冰冷的水中,沈定珠的湿发黏在脸上,冻得瑟瑟发抖,直到萧琅炎抱住了她。 他按着她的头,让她尽力靠在自己肩上,随后手持长剑,使劲去砍拴在石壁上的链子,却无济于事。 水已经涨到了沈定珠的脖子,怕她难受,萧琅炎将她抱起来,让她踩在自己的身上。 “冷……好冷。”她浑身打哆嗦。 “抱紧我。”他腾出一只手,火热的大掌搂着她的腰。 沈定珠伸手抚摸过他受伤的眉峰,他连侍卫都没有带在身边,可想而知是怎么穿过层层的包围,单枪匹马地赶来的。 萧琅炎手中的长剑此时“啪”的一下折断,铁链却只破开了一个缺角,而他的虎口都被震裂,流出一缕鲜红的血。 热泪滑出沈定珠的眼眶:“萧琅炎,你走吧,我出不去了。” “不许废话!”萧琅炎抬着她,薄眸通红充血,黑冷的眉宇,噙着对她浓浓的眷恋,“我不会让你死在我的前头。” 天塌下来,他都要替她扛到最后一刻。 冰冷的水很快蔓延过二人头顶,沈定珠会水,可也憋了够长的时间,她只感到好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窒息的感觉让她快要撑不住了。 她轻轻推搡着萧琅炎,让他快走。 水下,美人的乌发像水藻,在她身边漂浮,俏脸惨白,眉眼艳丽,却带悲情。 萧琅炎深深看她一眼,便果断上浮。 沈定珠知道他走了,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 她知道自己一定活不了了,而他不应该留下陪葬,他是晋国的皇帝,岂能为了她葬身异国水牢中。 然而,只是过了片刻,她感觉唇上一软,惊讶地睁开眼眸。 近在咫尺的唇齿眉峰,他的鬓发黑的彻底,在水下沾着无数晶莹的水珠,像是珍贵的宝物。 萧琅炎不知何时又返回,他捧着她的唇,缓缓渡气过来。 他的吻带着极力的挽留,沈定珠心中颤颤,感受着萧琅炎将渴望她活着的所有心情,付诸这一吻。 沈定珠的心绪有些恍惚。 周陆离想要利用她,许怀松在不违背自己利益的原则下帮助她。 只有萧琅炎,为她杀太子,为她推翻旧案,为她孤身入敌营,为她不顾一切。 别人因为她的美而喜欢她。 然而,唯有萧琅炎,从不说喜欢,却真真实实地爱着她。 第272章 阎王来了,也得留下她的性命! 沈定珠知道自己热泪涌出眼眶,她回过神来,拼命地将萧琅炎推开。 他抬起眼眸,在水下朝她看来的一瞬间,薄眸中竟然带着一丝茫然无措。 那样子,好像在想,沈定珠不喜欢他碰她,所以也不要他救吗? 然而,沈定珠拼命地指了指上面,她水眸透着情急。 快走! 这是她唯一的意思。 萧琅炎的心头,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只要她不讨厌他,他便连死也甘愿。 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他摇头,随后萧琅炎再次靠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这一年来的煎熬与内心的拷问,终于在此刻如雪消解,她当着他面跳崖的那一刻,就像是噩梦一样深深烙在了他的脑海里。 只要还攥着她的手,他就不会放弃。 沈定珠冷的厉害,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肺里稀薄的空气,让她渐渐无法清醒。 昏迷的最后一刻,她靠在萧琅炎的怀里,无力地垂着脑袋,漂浮的黑发拂过他极冷的剑眉,沈定珠迷迷糊糊的感到,萧琅炎在她眉心落下深情的一个吻。 他不走了,也没有再去换气,而是紧紧地拥着她。 在生死的面前,萧琅炎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沈定珠在一起。 * 不知过了多久。 沈定珠渐渐转醒,耳边嗡嗡的,好像有人交谈的声音,仔细听去,竟是念经的梵音。 她乌黑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水雾空濛的眸子,看向一旁。 原来,她竟躺在佛堂的后面,床榻周围罩着一层薄透的帘子,数个僧人坐在外面,为她诵经念佛。 他们在干什么? 沈定珠撑着坐起身,刚刚挑帘,却觉得头沉痛的厉害,她揉了揉眉心。 离她最近的一个小沙弥偷偷抬头,看见沈定珠坐了起来,童真的声音顿时高兴地喊:“女施主她醒了!” 众僧纷纷发出庆幸的呼声,小沙弥跑到沈定珠跟前,捧着一碗热腾腾的参汤。 “快喝吧!施主冻坏了,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时候,了无生息!” 沈定珠看了一眼汤碗,她抬起水眸,雪白的面孔透着茫然:“萧琅炎呢?” 众僧面面相觑,沈定珠追问:“皇上呢?” 小沙弥挠了挠头:“这个……” 沈定珠心里停了一瞬,美眸中腾升起惊恐,她连忙撑着床栏,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哎!施主,您不能动,还没好全,那位贵人没有事!” 沈定珠却已经走到了门口,奈何双膝酸软,她身形踉跄,险些朝着门槛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双大掌稳稳地拖住她的身形,来人比她先跪在了地上,才让沈定珠没有狼狈地摔倒。 她水眸凝望过去,瞬间红了。 萧琅炎英俊的面孔透着淡淡的苍白,剑眉漆黑,一如眼中炯炯有光。 “皇上没事?”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萧琅炎撑着门框站起身,身后跟着黑压压的玄甲军们,他们齐齐低着头,只听到萧琅炎声音沙哑,带着淡淡笑意。 “没事,不仅朕没事,连你也没事,朕说过,不会让你死在朕的前头。”他说罢,握住沈定珠的手,忽而皱眉,“怎么还是那么冰凉?” 他两只大掌交合,不断地搓着她的手掌,还嫌不够暖,就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襟里。 众目睽睽下,那小沙弥率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去“哎呀呀”了两句。 沈定珠脸色一红,忍不住收回手来,茫然地看着萧琅炎:“皇上,我们是怎么得救的?” 萧琅炎笑道:“你兄长来的及时,否则,朕这会,已经跟你在奈何桥见面了。” 沈定珠觉得不吉利,不让他再说。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回方才躺着的榻边,沈定珠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竟感到萧琅炎有些一瘸一拐的样子。 可她定睛看去,他又没有了异样。 “你再好好休息,朕让他们熬了药,等会你好好地喝一碗。” 紧接着,有探兵匆忙来报,大概又有军情,萧琅炎便耐心地给沈定珠盖上被子,才转身走出门口。 沈定珠凝望着他的左腿,微微感到疑惑地皱了皱黛眉。 萧琅炎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因着沈定珠醒来,众僧不用在念经为她祈福,故而她被转移到了更为温暖舒适的禅房里。 萧琅炎从当地抓了两名不识字的中年妇人来照顾她,从她们战战兢兢的回答里,沈定珠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回到了白狮城中。 她哥哥沈澜的大军镇守此关,已经插上了晋国的旗帜。 而他们暂且停留休息的寺庙,原本是白狮城最大的佛寺,名为太微寺。 入夜,送饭的还是那名小沙弥,寺里不能见荤腥,但,给沈定珠提供的饭菜里,竟然有鸡鸭。 她微微凝眸,看向小沙弥:“你叫什么名字?” “回施主,小僧法号玄英。” 沈定珠缓缓点头,她穿着舒适的锦绣罗裳,大概也是萧琅炎从当地商铺里拿来的,一袭青丝落在脖颈边,因着眉眼中的温柔,更美的平易近人。 小沙弥多看了两眼:“施主,您吃东西。” 看着那些荤腥,沈定珠淡淡垂睫:“等我见到皇上,会告诉他,往后遵从寺庙规矩,我也不用这些荤腥,你端下去吧。” 小沙弥立刻面色变了:“那怎么能行呢,施主的丈夫,是好不容易才求住持同意的,施主不吃,就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啊。” 沈定珠一怔,看向他:“求住持?” 萧琅炎占领了白狮城,为何还需要求人? 小沙弥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话了,一旁照顾沈定珠的两个妇人,也默默地低下头。 沈定珠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沙弥支支吾吾:“其实……” 在沈定珠多次追问下,小沙弥才肯告诉她真相。 原来,她大哥沈澜将他们从水里拖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萧琅炎不顾自己身体,立刻带沈定珠与大军汇合,叫来军医为她诊治,然而,四天过去,她依旧昏迷不醒。 得知白狮城的太微寺很是灵验,且听说那里的住持圆觉大师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萧琅炎立刻带着沈定珠,前往白狮城。 然而,还没到进山门,就被寺庙的武僧拦住了。 据说圆觉大师夜观星象,早就知道他们会来,故而派人在此把守,不允许他们越过山门。 “贵人掀起战乱,致使北梁的百姓们民不聊生,佛无国界,本应一视同仁,但贫僧为了那些枉死之人,恕我等不能出手相助。” 当时,萧琅炎怀中的沈定珠,面色更为死白,在阴沉的天色映照下,了无生气。 他几乎没有犹豫,抱着沈定珠,一步一跪,登上百余级石阶,直到叩响山门。 帝王在寺庙前,沉声恳求:“佛法既然宽容,请住持救我的妻子,人都是我杀的,跟她没有关系!倘若愿意出手救治,我萧琅炎即刻退兵,班师回京!” 终究,他的态度打动住持,寺门敞开,沈定珠被送进去医治。 圆觉大师为她诊治后,又率领众僧为沈定珠祈福数日。 她才悠悠转醒。 然而,萧琅炎左腿的膝盖,跪破后没有及时上药,等到陈衡发现时,已经有些溃烂了。 沈定珠呆坐榻边,泪水潸然:“他不疼吗?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 沈定珠不敢想,这么多日,她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萧琅炎既要与北梁帝交涉,又要部署大军,还要统筹大局和照顾她。 那天他们在水下一样待了许久,他的身体真的还吃得消吗? 沈定珠再也没有胃口用膳,可是小沙弥怕挨骂,看他惶恐的小脸,沈定珠多少用了一点。 夜里,伺候她的两名仆妇退下,沈定珠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应该去看看萧琅炎的腿伤。 想到这里,她果断坐起来,披上外袍。 然而,刚拉开门,竟发现萧琅炎就坐在她的门扉边。 他身上盖着大氅,玄甲军像影子一样立在四周,看见沈定珠出现,陈衡先松了口气。 太好了,他们爷终于不用坐到天明了。 萧琅炎听声睁开薄眸,转而看去,沈定珠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皇上……怎么在这儿?” 第273章 他像一片深沉的海,将她覆没 萧琅炎扶着门栏站起身:“朕来的太晚,你已经熄烛了,住持说你刚刚醒来,唯恐还有不适,故而朕来看看你。” 他有些不自然,剑眉微皱:“打算坐坐就走。” 沈定珠陷入沉默。 她方才看他披着大氅假寐的样子,分明是想就这样席地坐在她门口睡一会。 沈定珠侧开身子:“外面风冷,皇上要进来坐吗?” 萧琅炎漆黑的薄眸中,陡然划过一抹光亮。 他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像是在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愿意。 终于,在看见沈定珠没有半点抗拒他的神情以后,萧琅炎扬眉,薄眸里挂着丁点淡笑。 “好。”他脱下大氅,转而盖在了沈定珠的肩头。 夜里冷,她落水后身体受寒,需要暖着。 门扉关上,萧琅炎坐在桌边,看着沈定珠为他倒茶。 他们甚少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候,一年前两人互相伤害,如今经历生死后重逢,反倒都有些局促沉默。 萧琅炎大掌擒着茶杯,喝的时候,黑如点星般的薄眸,依旧看着沈定珠。 “皇上冷吗?” “你饿不饿?”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随后都是一怔,沈定珠有些尴尬,萧琅炎反而强行冷静下来:“晚上忙完战事,问了小沙弥,他才说你没吃几口。” 禅房里的烛火暖辉,映照出沈定珠白皙透粉的面颊,经过几日的调养,她已经渐渐好了起来,乌发黑亮,眸色盈盈。 “不是我吃的少,而是皇上让人备的太多,下次少做一些,皇上也不要为难他们提供荤腥,寺庙里见肉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绵软,细细道来的时候,萧琅炎听得十分入神。 沈定珠说完很久,才发现他陷入了怔忪里,漆黑深邃的薄眸看着她,久久不能回神。 “皇上?”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指尖,萧琅炎下意识伸手一把握住。 沈定珠瑟缩了一下,他便连忙松开了大掌。 萧琅炎自嘲地笑了笑:“朕以为在做梦,梦里,你也是这么跟朕说话的。” 好像她从没离开过。 但偶尔,她也在他梦里哭,质问他为什么要带走孩子。 每每醒来,萧琅炎都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握住,痛苦难当,而今看见她就在面前,没有遇到任何危险,与他平静地说着闲话,这感觉……如梦似幻。 沈定珠水眸望着他,一时无言,她眸光闪烁潋滟,贝齿轻轻咬唇,好一会,她才主动问:“萧琅炎,你……你要抱一抱我吗?” 萧琅炎浑身一震,薄眸从未惊的如此之圆,他像是忽然得了糖的孩子,错愕乃至压抑着欣喜地看着她。 “朕能抱?” “你抱了就知道不是做梦了。”沈定珠鼓起勇气,耳根都红的滚烫。 下一秒,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快步走来,将她紧紧按在了怀中,那力道,像是要把她刻入血肉里一样。 “轻点……”沈定珠声音娇弱,他便连忙松了两分力道。 萧琅炎浑身炙热的发狂,他蹭着她的脖颈间,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芬芳,沙哑的声音不断喃喃:“沈定珠,朕的沈定珠……你知不知道,朕多么害怕,直到朕死了都找不到你。” 不知何时,两人换了姿势,他坐在凳子上,而沈定珠跨坐他膝上,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眶都泛红。 沈定珠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声音低柔,细细地告诉他,这一路来她的漂泊。 她没有不想回家,只是因为没有银子,而要回家的时候,却开始打仗了。 萧琅炎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炙热,大掌反复的摩挲她的脸颊:“你不是不要朕,原来你是要回来的!” 连续攻城都没有让他如此兴奋愉悦。 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初对她的冷言冷语,情不自禁地问:“你还怪朕么?” 沈定珠没有说话,垂下长睫。 事到如今,她已经说不清对萧琅炎的感情了,怪他?自然是没有的,但伤心确实有过。 可是他们已经互相折磨了许久,这一路来,沈定珠孤单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萧琅炎,她也会想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沈定珠低下头:“我想看看你的腿。” 萧琅炎浑身一僵,大掌握住她的手:“不准。” 会吓到她。 然而,沈定珠却从他身上下来,弯腰就去拾他的裤腿,萧琅炎本性霸道,他立刻伸手,轻轻扼住沈定珠的下颌。 “不要看。”萧琅炎沉眸,眼底的炙热却更为耀眼。 沈定珠松开手,背过身去:“那我就不和你回大晋了。” 她刚说完没一会,身后传来萧琅炎叹息一声:“看吧。” 沈定珠回头,见他自己主动撩起了裤腿,她刚想笑他有些可爱,然而目光向下,看见膝盖上那团青紫交加的伤口,肉翻着白,已经上过药了,但还有些狰狞。 她神情顿时惨白,如同僵在原地。 小沙弥说他伤口严重,她未料到,竟然如此严重!这么疼的伤口,他居然能忍着几天都不说? 萧琅炎就知道会吓到她,他立刻要将伤口遮住:“朕说了,没什么事,只是看起来吓人,随行军医也说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好。” 他话音刚落,沈定珠就扑进他怀中,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热泪顿时顺着他的脖颈流淌进衣襟,萧琅炎一怔,随后大掌从后,缓缓环住了她的腰身。 “你为什么要为我孤身涉险,你为什么要为我跪石阶,萧琅炎,我那么难对付,惹你生气,你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救我,你为什么要……”她哽咽,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忘了照顾好自己。” 萧琅炎剑眉下的寒眸,燃着烈烈温情,爱意燎原,化作他薄唇中的一吻,反复落在她的脸侧,吻去她伤心关怀的泪水。 “只是做这些,你何必哭,倘若能留下你的性命,拿朕三百年国运去换,又能如何?朕只要你活着,在朕身边,好好地活着。” 沈定珠泣不成声,倒在他怀中,萧琅炎安抚着她的情绪,末了,他亲吻她的黑发:“朕必须得认错,当初你在悬崖边,朕不该再说那句伤人的话,朕不该为了一时的矛盾跟你置气,朕要跟你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他说完,两人唇齿相接,失而复得后的吻,彼此都尝过了分开的苦头,故而投入的尽兴。 沈定珠细嫩的胳膊抱紧他,想要抱得更紧一点,两人不知何时一同上了床榻,萧琅炎爱着她,也熟悉她的身体。 但想到这里是寺庙,圆觉大师又刚帮助了他们,沈定珠急忙阻止了他胡来的手,萧琅炎黑眸深邃,伏在她身上只能失笑。 他的吻,绽放在她身上每一处,驱走寒冷,带来炙热的情意。 两人呼吸纠缠到了极致,却都克制着没有更进一步。 他搂着她,小心翼翼地,仿佛轻轻擦拭他挚爱的珍宝,他的怜爱,是要将她身上一年来的风尘仆仆和伤痕擦去。 而她靠在他怀里,从未有过的安心。 屋内烛火熄了,夜色明灭,光影沉浮,满室的旖旎情动。 萧琅炎大掌握着沈定珠的手腕,将她细嫩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伴随着萧琅炎低哑的声音,在耳边绽放—— “不要再离开我,我受不了这种折磨,沈定珠,我爱你爱的要疯了。” 第274章 他要赐死许怀松 萧琅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因着圆觉大师救了沈定珠的命,所以他已经让大军停止了进攻,原本他们的计划是要打到蓬城以外,将北梁剑江以南的所有城池,收入囊中。 但,只为了沈定珠的性命,萧琅炎命大军即刻调整,转而拥簇白狮城,只待沈定珠休养好点,便会班师回朝。 到时萧琅炎会留下两名大将,进行一些收尾后续。 他虽然答应了圆觉大师不再兴兵戈,但是不代表他会同意将打下来的城池还回去。 从与阳关以南为界,已是晋国的国土了。 萧琅炎终日忙的不可开交,一面安顿战务,一面批阅京中送来的加急奏折,北梁帝数次派使者前来谈和,还将周陆离和菩月捆了交给萧琅炎处置,想以此来平息他的怒气。 对于周陆离,萧琅炎审也没审,便让人将他吊死在白狮城城门上,面朝晋国京城,令他死前也要好好看清楚,他到底是谁的人。 沈定珠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周陆离从前表现出的种种关怀,不过都是他与北梁商量好的对策。 他以为沈定珠陷入危难之际,面对萧琅炎那样冷厉的性格,必然要在王府里吃苦受罪,周陆离便想趁着她心房脆弱之际,让她喜欢上自己,从而顺顺利利地得到沈定珠手中的玄甲军。 然而,周陆离和北梁长胜王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沈定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玄甲军,也没有功夫去在意周陆离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她前半生都在为了平复沈家的冤屈而努力,全部的精力都拿来讨好对付萧琅炎了。 面对昔日的妹妹菩月,萧琅炎反而耐着性子问了她一句话。 “难道朕对你不好?” 菩月与他同父异母,所有皇子公主加在一起,萧琅炎待菩月更像兄妹,他知道这个妹妹天真单纯,故而就算娴妃和九皇子与他争夺政权的时候,他都没有对菩月动手。 可惜,菩月有亲哥哥,九皇子明王计谋不如萧琅炎,惨死在他手中,娴妃也因此死后,菩月就记恨上了萧琅炎。 “你对我好?真是可笑!”菩月跪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瞳里充满冰冷的恨意,“你就像对一只小猫小狗,不过是看我没有威胁,才留我一命,你要是对我真的好,为何让我和亲!为何残忍地杀害我哥哥!我母妃代为照顾你十几年,你却生生逼死了她,没有给她留一点后路!” 彼时,沈定珠坐在萧琅炎身边,看着菩月恨不得泣血控诉的模样,她红唇抿了抿,心底升起一声叹息。 其实,萧琅炎已经给娴妃的母家留后路了。 娴妃和明王死后,他没有继续追责娴妃母家的麻烦,反而还在登基之后,将崔氏女封为德妃,他没有对明王残留的势力赶尽杀绝。 可是菩月是不会懂的。 萧琅炎薄眸黑沉,没有一点感情,他望着菩月,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帝王在没有软肋的时候,神情最是冰冷寡淡。 “朕如果真的不关心你,你就不会顺利从使者的手里逃走,你真以为,这些年你逃去哪儿了,朕一点也不知道?” 菩月在刚来到北梁和亲的时候,便闹着要走,没过多久她就失踪了,她以为自己顺利地逃了,还抢了送亲使者的钱财。 却原来……是萧琅炎有意放她离开? 菩月心头一颤,抬头看着萧琅炎的方向,目光闪烁着不安与错愕。 萧琅炎声音更加沉稳冷冽:“你性情冲动单纯,宫里不适合你,但只要你活着,崔家就会利用你公主的身份在朝中作乱,朕放你走,是保你,也不想针对崔家。” 但菩月到底还是没有明白。 她心中滋生的恨意,已经变成了参天巨树。 萧琅炎不再看她,摆摆手,示意陈衡将她拖出去了结。 菩月被拽着,神情茫然,直到去了外面,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才激的她浑身一颤,回过神来,万千不甘悔恨,化作喉头的嘶吼,混杂着血泪—— “五哥!五哥……求你把我和陆离哥哥葬在一起……”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人头落地的咚咚声,沈定珠闭了闭眼,萧琅炎转而握住她的手。 他大掌生温,在寒冷的初冬为她提供着暖意:“吓着你了?” 沈定珠摇头:“没有,只是公主原来当真喜欢周陆离。” 到死,也想着跟他合葬在一起。 周陆离原本是不该有一具全尸的,但因为菩月死前的这一声“五哥”,萧琅炎还是同意了他们两人合葬。 二人的尸首就埋在太微寺的后面山坳中,面朝着晋国的方向,却距离家乡千里之远。 转眼半月过去,沈定珠的身子也恢复的七七八八。 萧琅炎原本定于十一月初六班师回朝,没想到,白狮城却迎来了纷飞的大雪,河流上冻,道路结冰。 于是,萧琅炎只能下令,让大军原地休整,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时才能回家了。 趁着这段时间,萧琅炎让将士们把白狮城里的大宅子收拾出来,将沈定珠安顿在里面娇养。 这宅子,就是许家的旧宅,因着装饰最为古朴雅致,且占地颇广,又是沈定珠熟悉的地方,才被萧琅炎看中。 离了寺庙,源源不断的佳肴,出现在沈定珠每一餐的桌上。 萧琅炎觉得她消瘦了许多,恨不得将她养成珠圆玉润的美人。 但美人自己争气,吃了再多,依旧腰肢纤纤,倒是别的地方又丰韵了些许,桃乳柳腰,白肌红唇,水黑的眼带着不自知的媚。 这日,她带着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绕到前院去散步。 小丫鬟有些紧张:“娘娘,天气寒冷,瞧着像是又要下雪了,不如咱们回去,在您的院子里走走就好,免得着凉。” 沈定珠脖颈间戴着火狐裘,明丽万千的一张白皙小脸,更显得精致如画,她眨着乌黑的长睫,笑了笑:“天天都在那院子里转悠,实在憋闷,我也不出去,就在这儿走走。” 她说着,顺着长廊,来到了大宅门口,却听到门外传来呜咽哀婉的哭声,沈定珠好奇,跨出门槛朝外看去。 竟见将士们押着数十个披头散发的女眷经过,看这个样子,是要送去与阳关的方向。 这次打仗,萧琅炎也俘获了不少北梁贵族和他们的亲眷,这几天都在陆陆续续放他们离开,一些身份寻常的人,早就被放了。 沈定珠以为,这也是一批即将被放走的女眷。 然而,一名女子扭头看来,与她四目相对,对方哭红的泪眼恍然吃惊,立即挣扎哭喊:“似宝!似宝!你救一救大爷吧,他待你那样好,你怎么舍得看着他死在你们晋人手里!” 负责押送她的将士们面色一变,转而按住了挣扎不断的许夫人:“娘娘恕罪,她神志不清,卑职们这便带她离去。” 沈定珠却从纷乱的心绪中回过神:“等等!” 她急忙提裙,走到许夫人面前:“你说什么?许怀松要被杀了?” 第275章 朕真的要吃醋了 许夫人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的,沈定珠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当日许怀松拿着林皇后的凤谕,来蓬城跟沈定珠谈判,要求她交出火药秘方之后,他还没出城就被沈澜布置的围军给抓了。 许夫人他们是早就被晋军抓了的,最近萧琅炎与北梁清算,该放的基本都放了,唯有许怀松,他下了杀令,今夜戌时一过,就要许怀松人头落地。 许怀松被关了这么久,沈定珠身边没有一个人敢透露给她。 得知这件事以后,沈定珠眸光震震,她立刻要下人备马车:“送我去见皇上。” 府邸里负责伺候她的人,都急的团团转:“娘娘,皇上这会儿在太微寺为逝去的将士们超度祈福,您现在去,路上寒风凛冽,山中也冷,等皇上夜里来看您以后,您再找他,可好?” 沈定珠能等,可是,许怀松的死期却等不了。 她美眸若霜:“我让你备马!” 无奈之下,仆从们只好拉来马车,送沈定珠去太微寺见萧琅炎。 她刚到山脚下时,已接近黄昏,天色因近几日下过雪,而更显得黑压压的。 萧琅炎身穿玄金色龙袍,带着一群人,跟身旁的沈澜说话,沈澜一袭银铠轻甲,手搭在剑柄上,气势威武不凡。 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沈澜拱手:“皇上谬赞,末将不敢当。” 萧琅炎笑了,一转头,看见沈定珠走来,他先是一怔,旋即黑冽的薄眸深处,染上一点愉悦。 “你怎么来了,”他握住她的手,竟觉冰凉,于是剑眉微皱,“下人伺候的不尽心,手怎么这样凉。” 沈澜笑的朗朗,意气风发:“小妹,你现在身体可好多了?” 沈定珠没有回应他们的话,只用复杂的眸子看着萧琅炎:“你要杀了许怀松?” 萧琅炎含笑的唇角,渐渐僵冷成一条线,身上的冷冽气息瞬间凝出。 沈澜皱了皱眉:“小妹,这事你不方便插手,许家是北梁皇后的外戚,不是一般的贵族,放了他,于军心不稳。” 沈定珠抓住萧琅炎的袖子,急急地问:“能不能留他一命?他曾救过我。” 就连她被周陆离关起来的那些天,许怀松带着凤谕而来,可还是给她留了一把能自保的簪中匕。 这一年来,没有他,或许沈定珠不能如此安然无恙,说是她的半个恩人,也不为过。 “谁都可以不杀,唯独他不能,若不是他返回白狮城带你走,我们早就重逢了,你不会再遭遇那样生死危难的时候。”萧琅炎薄唇微启,声音与眸光,都是冷冷的。 沈定珠有些着急了:“他不知道你会来,当时乱军进城,唯独我被留下了,他是怕我走不了,被乱军伤害。” 听着她为许怀松解释,萧琅炎剑眉下的一对冷瞳,更为沉黑,像是浓稠的墨。 萧琅炎盯着沈定珠:“你是不是一定要救他,为了他,你不惜违背朕的意思。” 沈澜看了萧琅炎一眼,走过来轻轻拉开沈定珠:“小妹,你先回去,这件事情,皇上自有主张。” 听出他话里隐约的怒意,沈定珠缓缓拂开沈澜的手。 “我一定要为他求情,他救过我的命,请皇上放过他,让他跟许夫人一起离开。”她说着,提裙跪下,抬起盈盈湿润的眸子,渴求地看着萧琅炎。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在萧琅炎心里添了一把火。 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跪,她身体不好的时候,他恨不得每一步都抱着她,不让她自己走。 而现在,她居然为了一个认识一年的男人,向他下跪!? 萧琅炎下颌线紧绷,眼中的盛怒已经到达了极点,可冰冷俊美的面孔下,唯是一副让人觉得森寒的神色。 他豁然指着身后的百余级石阶,通往太微寺的路,高又长远,看不到尽头。 “你昏迷的时候,朕为了救你的命,抱着你一级级台阶跪上去,现在你要为了许怀松求朕,既然如此,你也从这里上去,朕就放他一条生路,不用你跪,你只需要尝试这种滋味,好好想想为了外人求朕到底值不值得!” 沈定珠眸光看向布满冰雪的石阶,已经被玄甲军提前清扫过了,但看起来长且深远,茂密的雪林,将道路的尽头掩盖。 没有全黑的天色下,寒风萧瑟,沈定珠缓缓站起身,朝台阶迈去。 看着她的背影,萧琅炎漆黑的瞳孔一冷,沈澜拧眉:“小妹!” 沈定珠刚踩上第一个台阶,腰上就有一股蛮横的力道,将她从后拽了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便是天旋地转。 萧琅炎冷着脸,将她扛在了肩上。 沈澜面色大变,连忙单膝跪下,拱手认错:“皇上息怒!小妹只是顾念恩情,并非有意忤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她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份上,莫跟她置气,一切罪责,末将代她而受!” “这跟你没关系,回你的兵营去,朕跟她谈!”萧琅炎撂下一句冷厉的话语,便按着沈定珠的腰,将她强行带走。 美人在他肩上不太舒服,反抗了两下:“皇上!放我下来,我们好好说。” “朕不放。”萧琅炎的声音,像是咬牙切齿。 陈衡牵来马车,萧琅炎将沈定珠往柔软的车厢中一扔,随后自己上去,马车直接碾压雪尘驶远,沈澜想追都没办法。 一路上沈定珠都在挣扎,萧琅炎咬了她的脖子还不够,还要恶狠狠地吻她的唇。 “朕真的要生气了,为了一个许怀松,你敢真的上石阶,朕一会就将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他将气话说的似真的一样。 到了沈定珠落榻的宅邸里,萧琅炎扛着她一路大步回到寝屋,将门一脚踹上栓住,随后便按着沈定珠,一起倒在绵软的榻上。 沈定珠还没爬起来,就被他大掌狠狠打了两下屁股。 “你再说一遍,为谁求情?” 沈定珠本来就皮肤娇嫩,萧琅炎没有使劲,她却感觉到了疼,于是再抬头,就泪眼汪汪的,看的他一怔,心里的怒火就这么不争气的,被她没有流出眼眶的泪浇灭大半。 她吸了吸鼻子,坚持道:“皇上留许怀松一命吧,让他跟他夫人一起离开。” “你——!”萧琅炎没想到她是真的还敢说。 他大掌一挥,她身上的衣物便轻巧地被剥下,所谓的掏出她的心来看看,也无非是他拿她毫无办法,只能惩罚似的在她脖子和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咬痕! 沈定珠被闷在被子里,双手被他一只大掌禁锢,叫的像猫儿般可怜。 末了,萧琅炎怕她冷,给她裹上被子,眼眸赤红,充满占有的意味,他声音喑哑:“朕再问一遍,你是不是舍不得他。” 时至此刻,萧琅炎将头抵在沈定珠的脖颈间,连他自己都承认。 “你想好了再回答,否则朕真的吃醋了。” 第276章 朕答应你,宝贝 沈定珠看着萧琅炎眸底翻涌的炽热漆黑,她知道,这个男人吃起醋来,肯定是不会留许怀松一命。 若是旁人,她不会求情,可许怀松切切实实地救过她的命。 她粉舌舔了舔唇,斟酌着怎么说才能让萧琅炎“顺毛”下来。 望见她的动作,萧琅炎眯了眯眼睛,随后冷嗤一声:“美人计是没用的,你好好说,朕听着。” 随后,仿佛为了证明他不为她美色所动,他又将沈定珠缠了一圈被子,才起身坐在榻边,大掌按着自己的膝,好整以暇等她解释。 沈定珠被他拉起来,靠着最里面的软帐,她小脸粉白,黑眸盈盈,美的艳绝。 “我没想用美人计……”他真的误会了。 沈定珠眼里像是浸着一汪黑水:“许怀松数次出手搭救,我攒的那些回家的盘缠,多数是他给的,这一年来,他在许府给予了我一户遮风避雨的屋檐,才让我能安安生生地在北梁活下来。” 听到这里,萧琅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剑眉,他语气倒还算平静:“继续说。” 沈定珠一切如实告知:“许怀松是君子一样的人物,哪怕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从无越界,而且他已有夫人……” 萧琅炎听言,神情孤冷寒冽,透着沉沉的威压。 “既然他这么君子,为何朕抓了北梁四皇子以后,他会误以为你是许怀松的妾?” 沈定珠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里,怪不得萧琅炎容不下许怀松,他大概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 于是她简单地形容了当时的缘由,说话间,一只白嫩的藕臂伸出被子,下意识拽住了萧琅炎的衣袖。 那样娇娇的自然姿态,让萧琅炎眼底的冷意散去些许。 “四皇子想要欺辱我,许怀松势力不如他,为了当时能保下我,他就骗了四皇子,才说我是他的妾,实则都是权宜之计,后来,许怀松还向我道歉。” 萧琅炎脸色冷若寒潭,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四皇子脸上的抓痕,果真是沈定珠反抗时伤的,此刻,萧琅炎只觉得让四皇子死的太过利落,反而便宜他了! 他大概是有些消气了,抓着沈定珠的手,将她半搂到怀里来。 萧琅炎的一只大掌,扣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接受着他沉黑却又炙热的目光凝望。 “朕审过许家的下人,他们都说,许怀松不顾一切,抛下自己的夫人,返回白狮城救你,”他顿了顿,语气莫名显得有些低落,“沈定珠,你告诉朕,他这么做,你有没有为他心动过,就算是一瞬,也要告诉朕。” 沈定珠怔怔地看了他两眼,随后果断摇头:“没有。” 萧琅炎不信:“撒谎,你在哄朕!” “是真的,倘若皇上想听实话,我不妨说的再明白点,那日我被许夫人留下,独自在许府,外头就是乱军围困,那一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要是皇上在这儿,该有多好。” 她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粉红的面颊昭示着心里话的怦然,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娇软嗡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萧琅炎却为了她这一点特别的解释,骤然开怀起来。 他那双泼墨般的薄眸里,张扬凌厉,却总算多了一丝闪烁的温和。 原来,她遇到危险,下意识想到的人,却是他? 萧琅炎继而抱紧了沈定珠,她在他怀中,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别怪朕凶你,”他在她耳畔,声音低哑,语气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示弱与焦虑,“许怀松为你做的,朕都知道,他条件比朕好,他跟你……从未有过不愉快的过去,他肯定也没说过让你伤心的话。” 许怀松愿意对沈定珠付出真心,也愿意在危难之际回来救她,他做了萧琅炎能做的事,而他还比萧琅炎多一个优势,那便是不曾跟沈定珠有隔阂。 天知道,当萧琅炎知道许怀松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心有那么好几个瞬间的惶恐。 沈定珠感受到他真正顾虑的事,渐渐明白过来。 萧琅炎怕的是,这一年来,她伤透心的时候,许怀松陪伴在她身边,会让她喜欢上这个人。 他觉得自己来迟了,更觉得他的爱相比许怀松,拿不出手。 他仿佛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和失去沈定珠的恐慌里,从未走出来。 沈定珠自从被萧琅炎救回,他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的身心,怕她不开心,总想着办法哄她。 可这一刻,沈定珠才反应过来,真正需要治愈心中沉痛的,是萧琅炎才对。 他从未走出她离开的那一场阴影,且一直为其所困,不安的同时,带着惶恐。 沈定珠两只纤细柔白的手,主动去轻轻捧住萧琅炎的面颊,看着他剑眉下两团墨黑的薄眸,他眼中的神色,为她招摇。 “许怀松确实为我做了许多,可是,在我看来,皇上给予的,更为珍贵。” 萧琅炎一怔。 沈定珠柔声细语:“你为我做的更多不是吗?明知沈家冤情难平,你忍受着我的娇蛮,为沈家布局筹谋,将答应我的事,一一实现……” 渐渐的,萧琅炎薄眸通红。 沈定珠凑上去,主动亲了亲他的下颌,又吻过他受过伤的眉骨,那日他为了救她,眉骨不知在哪儿被割破了,很深的一道口子,最近伤疤才淡去。 “被爱,和被喜欢,其实我分得清楚,我确实为皇上说的话伤过心,但我也没办法再接受除了皇上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因为……” 她粉唇抿了抿,美眸潋滟,发丝落在白皙的脸颊边,更显貌美惊鸿,情意深重。 “因为只有你,萧琅炎,唯有你,见过命运给我带来的不堪和低落,也唯有你,将我从泥潭里拉了起来,帮我洗干净了身上的污泥,替我挡在所有危难之前。” 说着说着,沈定珠搂住他的脖子,身上的被子落下,堆在美人纤细如雪的腰肢边,不是勾魂,更甚勾魂。 她声音软软:“如果你不生我的气了,之后我们回到京城,日子很长,我们慢慢过,好不好?” 语毕,沈定珠在怔愣的萧琅炎脸颊边亲了一口,留下淡淡的胭脂印:“不要一直觉得亏欠,我不怪你呀萧琅炎,我们以后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凡事好好商量。” 萧琅炎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狂热,与难以忽略的颤抖。 “你说的,都是真的?” 沈定珠点点头,还不等她说话,便被萧琅炎按在了柔软的被褥中。 热烈的深吻,带着他的怜惜和无以复加的爱恋,从纠缠的唇齿间传来,沈定珠起初被他亲蒙了,等反应过来,她便伸手轻轻搂住萧琅炎,柔弱的娇躯攀附着他的肩,并给以轻柔的回应。 她在想,萧琅炎的每一次触碰和抚摸,都不让她厌烦,反而让她能渐渐尽兴,是不是说明,其实她也喜欢他? 萧琅炎的攻势太强,浑身像是点了火星的燎原,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沈定珠带入他的云端。 沈定珠好不容易趁着他放过她的唇,喘息片刻,她撑着他的胸膛问:“那你答应我了吗,放过许怀松?” 萧琅炎薄眸带着深刻凛冽的赤红,剑眉微微一扬,数不尽的意气风发。 沈定珠都这么说了,他还跟许怀松计较什么? “你在许家的名字,叫似宝?”萧琅炎意外地提起这件事。 沈定珠轻轻点头,如珠似宝,也是她随口叫的,为了对应自己的本名。 没想到,萧琅炎却玩味上了,他薄唇微启,充满磁性的声调喃喃念着:“似宝,似宝……似是宝而已,不好听。” 说着,他垂眸,薄黑带笑的眼神,落在身下娇软美人身上。 “以后朕便叫你宝贝好不好?”失而复得的宝贝,倒也没错。 沈定珠耳根一红,娇面升起霞云,她别过头去:“你到底答不答应放了许怀松?” “答应你宝贝。”萧琅炎沉声一笑,低头,再次深深吻上她的唇,将胭脂吃了个一干二净。 担心沈定珠身子没有完全恢复,故而他没有真的索取什么,但他从她房间里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夜幕深深,沈澜不安地在大门门口来回踱步。 看见萧琅炎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他连忙上前:“皇上,请饶恕小妹……” 他话都没说完,余光抬起的瞬间,却见萧琅炎英俊白冷的面孔上,多了几分餍足的淡淡愉悦,那薄唇上染得色泽,像极了他妹妹沈定珠唇上的口脂。 沈澜求情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萧琅炎虽没吃“肉”,但精神上已被沈定珠喂饱。 “放了许怀松和他家人,再归还他们的一应物品,别太为难,到底救过皇后的命。”萧琅炎说罢,拍了拍沈澜的肩,意思是让他亲自去办这件事。 随后,他便阔步离去,高大的背影写满了心情尚佳。 沈澜怔了怔:“这……” 陈衡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沈将军习惯就好,皇上一直如此,只有娘娘能安抚。” 沈澜真是低估了他妹子的能耐,他还以为两个人要吵得天崩地裂,谁能想到,萧琅炎之前还百般冷厉,谁说了都不听,一定要许怀松的命。 沈定珠只是哄了一个时辰,萧琅炎便改口了,不仅如此,为了彰显他作为晋国帝王的胸襟,还允许沈定珠在许怀松离开这天,去别他们。 当然,萧琅炎也跟着去了。 第277章 除夕佳节,雪夜独处 冬日寒风凛冽,冰刀似的风卷过白狮城的城门口,萧琅炎坐在辇轿上,一双薄眸看着不远处的窈窕身影,他们身边,是森严威武的晋军。 而反观许怀松,他一袭青衣,这些天被关的有些憔悴,却不掩挺拔的风姿,倒确实如玉君子般。 许夫人低着头,在他身后,不敢面对他们身前的沈定珠,想起从前刁难她的种种,只感到分外惭愧。 原来人家的丈夫是帝王,也并非不要她了,千里迢迢都要追到北梁来,可见是多么喜欢。 而晋帝为了沈贵妃发疯做的那些事,早已传扬天下,谁能想到,被晋帝如此珍爱的女人,会是流落许府的一个看起来十分落魄的女人。 沈定珠裹着狐裘,仙鬓簪着璀璨的宝饰,面颊丰润俏美,眼中盈盈有光。 许怀松无言地望着她,好一会才笑了笑:“原来你说的是真的,你从未将你真实的一面展露给我们,只有你丈夫来了,你才会如此自在。” 她现在的美,才是真正的张扬漂亮,是一种有人保护的底气,所以无惧旁人伤害的绝色俏丽。 但之前她在许府的时候,虽然刻意扮丑,可也让人觉得好看,不过,从来没有一刻,美的像现在这样无拘无束。 沈定珠红唇一抿,笑容灿然:“皇上能在,确实给了我底气。” 许怀松有些释然地笑。 沈定珠又礼貌尊称他为许先生,对恩人待遇颇为看重,她拿出一封信。 “许先生,你这次与夫人回去京都,若是见了北梁帝,受他为难,你大可以将这封信给他。” 信是昨晚她求了萧琅炎写的,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执笔代写,用他的口吻,给北梁帝写了寥寥数字。 【朕的发妻由许怀松搭救,那么兵戈休止,朕不再怪尔等安插细作,扰乱我朝之罪】 沈定珠明白,许怀松来送林皇后的凤谕,是北梁帝刻意安排的。 因着他搭救过沈定珠,北梁帝或许也想利用这层关系,使得萧琅炎投鼠忌器。 然而,萧琅炎抓了许怀松,不仅没杀他,还好端端地送他回去,只怕北梁帝会起疑。 所以沈定珠帮许怀松想到了写信,或许能保他万全。 许怀松何尝不知道?他捏着手里的信,明明薄薄的一封,却只感觉沉甸甸的。 “我只救了娘娘两次,娘娘却要用如此大礼回谢。”他垂着狭眸,下颌有淡淡的青胡茬,却显得神情更为寂寥如玉。 沈定珠莞尔:“许先生何止只救了我两次,你给的,从来都是雪中送炭的相助,时候不早了,许先生还是尽快带着夫人起行吧,早日回到京都,与家人团聚。” 许怀松点点头,他身后的许夫人,两次抬眸看着沈定珠,小心翼翼的模样,欲言又止。 沈定珠想起什么,淡淡道:“对了,许先生,其实你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情况危急时,她哭着求我搭救,我不知你们情意有多少,但她不计较你给予和离书的事,始终心系你的生死,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许怀松一怔,看向许夫人,后者惭愧地低下头:“谢谢娘娘……” 许怀松再看向沈定珠时,狭眸清平,淡淡一笑,如风中松竹。 他拱手:“在下携夫人,先行告辞了,娘娘,日后有缘再会。” 许怀松与许夫人躬身作揖,随后两人上了马车,带着仆从在寒风中远去,直至变成黑白天地中的一个墨点。 沈定珠呼出一口气,这时,她肩上多了一件大氅。 萧琅炎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给她罩上了遮风的衣裳。 “现在可以放心了?朕言出必行,不会为难他。” 沈定珠半靠着他怀中,两人一同回到辇轿上,她娇容细腻艳丽,带着一抹盎然的轻笑。 没过多久,白狮城就下雪了。 河流封冻,四处一片白雪皑皑,这里之所以叫白狮城,是因为冬天寒冷,雪能下到两尺厚。 萧琅炎不愿沈定珠出行,以免滑倒受伤,干脆就将办公的地方,挪到了许府内,暂时开辟了一个书房为他所用。 一直到除夕这日,萧琅炎为了让沈定珠过个好年,让人将府邸里张灯挂彩,还让本地的几名仆妇为她修剪窗花,两人一早起来,共同执笔写了对联。 沈定珠坐在暖融融的房间里,靠着桌子给萧琅炎绣大氅,沈澜从外求见。 “娘娘……”他一进来,身上带着风雪。 沈定珠连忙免了他行礼,让人将炭盆抱去他跟前:“这里没有外人,皇上也不在,大哥还是唤我小妹就是。” 沈澜顿时拱手:“小妹,皇上可有跟你说,今夜不需我们跟着,他要带你单独出去?” 沈定珠纤细的手握着银针,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呀。” 沈澜更感到疑惑地皱起眉头。 “皇上下令,让我们各自休息,今夜无需人跟着,只留了四名玄甲军在身边。” 沈定珠闻言,嗯了一声,侧脸娇娇,粉嫩美艳,带着点笑:“或许皇上是找个机会,允许你们告假,好好地去过个年。” 沈澜觉得此举不妥。 “等皇上来了,小妹你还是劝劝他,虽然现在我们守备森严,前头的蓬城和与阳关也一片平和,但只怕北梁帝反扑,毕竟危险。” 见他当真严肃建议,沈定珠耐心点头:“好好好,等见到皇上,我就跟他转达哥哥的担忧。” 沈澜这才放下点心来,转而离去。 夜里刚用过膳,萧琅炎果然忙完来了,他还没开口,沈定珠便问:“皇上将人都遣走,是想干什么去?” 萧琅炎脱大氅的动作一顿,剑眉扬起:“谁向你告密了?” 不需沈定珠回答,他也马上想到是谁。 “这个沈澜,”他嗤笑,“朕想跟你有点独处的时间,怎么他不依不饶的。” 沈定珠轻眨丽眸,修身的粉锦袄子,更显得她腰肢纤细,发云乌黑。 “哥哥是担心皇上的安危,这本没错,可皇上要带我去哪儿?” “一个你肯定会喜欢的地方。”萧琅炎薄眸充斥着笑,他干脆也不换衣裳了,让仆从现在就为沈定珠更衣。 临走前,沈定珠留意到,他让两名伺候她的仆妇跟着,顺便给她带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等上了马车,才见居然是驶向山里,沈定珠捧着暖炉:“到底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朕为此,好一番费心思。”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暂且将她搂在怀里。 车内温暖,沈定珠昏昏欲睡,忽然,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萧琅炎吻了吻她的眉心:“到了。” 她睁开水眸,被萧琅炎半抱着下了马车。 当她看见眼前的情景时,诧异地瞪圆了眸子,那点困意被驱散的一干二净! 第278章 共浴汤泉 一大片藏匿在山野间的温泉石池,在寒冷的除夕深夜里,腾腾地冒着热气。 萧琅炎大约是早就安排人来布置了。 这会儿,池子边放了八九个燃烧旺盛的木柴盆,火焰热烈,烧出噼啪的动静,刚靠近,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远处群山连绵,积雪覆盖,而透过山野间的间隙,居然能看见白狮城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沈定珠不知如何形容看见如此仙境时的感受,好似误入山神家的温泉池,她长睫颤颤,丽眸惊讶。 “皇上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寺里的沙弥所说,朕早想带你来了,但一直不得机会,何况你身体一直没有养好,近日好全,朕才觉得应该带你来试试山野的温泉。” 沈定珠极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山夜,雪色,和温暖的汤池。 她情不自禁地朝前走了两步,眸光闪烁着淡淡的高兴看着眼前的新奇景色,以往还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喜欢泡在萧琅炎的龙池里。 不同于浴桶,帝王的浴池,宽阔地可以在里面徜徉。 就在她欣赏美景的时候,忽然,身旁传来萧琅炎的声音:“朕先下水等你。” 说罢,他不等沈定珠反应,已然从她身边走去,直接进了汤池。 沈定珠睁圆了美眸,诧异地看着他。 萧琅炎头戴金冠,但衣裳已经脱在了她身后的马车上,不知何时,驾车的玄甲军如鬼魅般离去,只留下一匹马儿悠闲地吃着覆盖白雪的小草。 她惊讶地看着水里的萧琅炎。 他居然要在这里跟她沐浴! 沈定珠脸色涨红:“这怎么能行呢,在这儿,别人看见怎么办?” 萧琅炎剑眉扬了扬:“谁会看?深山荒野,这里本是一处净地,沙弥不说,无人知晓,何况朕在周围部署了人看守,闲杂人等过不来。” 这下沈定珠彻底明白了,怪不得萧琅炎给她哥哥沈澜放了个假呢,要是让沈澜知道,他拉着她在山野间泡温泉,还不知怎么想! 沈定珠彻头彻尾地红了一张俏脸,像饱满的红樱桃,乌黑水润的眼里透着一丝娇怒。 “人是过不来,万一听见声音……那更不行了!” 萧琅炎耐人寻味地抿起薄唇,他好整以暇地趴在汤池边:“朕不懂爱妃的意思,什么声音?” 装!他还装! 沈定珠心跳的很快,萧琅炎的薄眸里写满了带笑的深邃,那明晃晃的样子,就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就等着在这里将她吃干抹净。 而她如同一只无辜的小白兔,即将掉入他的陷阱。 虽说他一般安排好了,不会有人过来,更不会有人听见不该听见的,但是沈定珠还是羞恼。 他们之前只在宫里的摘星楼荒唐过一次,那会沈定珠就害怕被人看见。 这次,也不例外。 她慌慌张张的:“我忽然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我们还是回去吧。” 萧琅炎眯起眸子,看着美人仓惶转身的背影,她娇弱的小手抓住车辕,笨拙却紧张地躲回了车厢里。 “你不来就罢了,朕一个人享受汤泉吧。”萧琅炎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丁点恣意。 沈定珠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她不知自己害羞什么,明明两个孩子都给他生过了,可是又要做那样疯狂的事情时,她怎么又有点羞怯退缩? 想来,两个人一年多没见,之前虽然几次抱着睡过,却都没有真正到那最后一步。 沈定珠羞到极致。 马车里,美人一张俏丽的芙蓉脸,活色生香的美,透着粉,带着白腻的鹅脂般,红艳的唇抿了又抿。 好一会,沈定珠冷静下来,她对外道:“皇上也不能泡的太久了,听说在汤泉里待的时间太长,头便会晕的厉害。” 然而,她说完,许久都没有听到萧琅炎的回复。 沈定珠疑惑地眨了两下眼睛,不由得挑帘看去,只见萧琅炎趴在岸边,像是累的睡着了。 岸边还有积雪烧化留下的水渍,他就那么趴着,沈定珠情不自禁地皱了皱黛眉。 这样他不会生病吧? “皇上……”她扬声呼唤,萧琅炎也没动弹。 沈定珠喊了两声,萧琅炎都没回应,她有些担心了,于是又踉跄下了马车,提裙快步走过去。 “皇上?!”她屈膝蹲下来,确认他是否清醒着。 沈定珠刚靠近,萧琅炎大掌便猛然从水中伸出,一把拽住她纤细的手腕。 帝王再抬头时,水珠顺着他英俊挺拔的眉骨滑落,眼里恣意盎然,竟带着一点少年气的桀骜。 他薄唇嗤哼:“朕果然得用点手段,才能将你骗来,沈定珠,你怎么能转身就走。” 沈定珠美眸泛起涟漪,娇怒地嗔怪:“你骗我!” “兵不厌诈而已,何况,朕要自己的妻子陪,算什么骗?下来。”萧琅炎轻巧一拽,沈定珠纤细饱满的娇躯顿时跌落水中。 “扑通”一声动静,沈定珠还没呛水,就被他稳稳地禁锢住了腰身。 她湿发漉漉的黏在白皙脸侧,十分娇美可人的模样。 沈定珠身上的狐裘全湿了,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皱起黛眉:“这下好了,我衣服穿不成了!” 说着,她气恼地轻轻打了他一下。 萧琅炎握住她的手腕,极其自然地将她指尖拉到唇下吻了吻:“早知道会湿,朕在马车里让人给你备了干净的衣裳,待会换。” 沈定珠这才反应过来,他早就考虑好了。 这个男人! 萧琅炎三下五除二,替她脱了衣裳,扔去岸上。 泉水温暖,但刚刚摘去衣襟,沈定珠还是被寒风吹得抖了抖,白皙的肩头以下,都泡在水中,她不由得紧紧地靠着萧琅炎的胸膛。 他仿佛很喜欢她这样的依赖,垂眸便是一阵低笑:“抱一会就不冷了。” 萧琅炎拉着她,到了汤池最里面,恰好能看见正在欢庆除夕的白狮城,人们燃放着璀璨的烟火,一束束五颜六色像一张彩色的网,在寒冷的月夜中铺开。 沈定珠仰眸看着,眼里升起星光般的明亮。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从她背后贴靠过来,火热的像坚硬的墙,他从后搂着沈定珠的腰,两人共看烟火。 这时,萧琅炎声音动听低沉:“朕已经跟沈澜说了,等到京城,朕会封他为上将军,兼太子太保。” 沈定珠一怔,恍然回头朝他看去。 之前她就听说,她儿子萧行彻被封为太子了,小小的孩子才一岁多点,就成为了晋国未来的储君。 萧琅炎让她哥哥作为太子太保,教导孩子学武修身,在朝臣的眼中,无异于纵容太子的外戚坐大。 这在晋国史上,少有先例。 沈定珠都能想象到,她哥哥必然是极力拒绝,朝臣们倘若知道,又该如何议论。 父亲的叮嘱犹在耳畔,沈定珠对极大的权势,都有一种不安。 帝王能给予的,有一天,也会无情地收回去。 沈定珠缓缓垂睫:“皇上的厚爱,我本应该替哥哥和父亲谢恩,但是,我还是想恳请皇上,不要这么做,朝中身体强健、武功高强的臣子不少,就从那里面选一个作为彻儿的老师吧。” 萧琅炎沉了沉眸子,好一会,才开口:“你害怕是么?害怕有一天朕辜负了你,将今日的恩赐,变成你们府上来日的罪状。” 第279章 一家四口团聚 沈定珠盈盈抬眸,认真地看着他,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滚落,滴入汤泉内,让美人的身段在水下更显得楚楚窈窕。 “是,我怕,”面对萧琅炎,她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心绪,“皇上,以后很远,我害怕那些还没有到来的时光,害怕这样盛极的富贵,有一天又会带来灾难,皇上倘若真的爱我,爱彻儿和澄澄,就不要这么着急,凡事再等等,好不好?” 萧琅炎眸色深沉如海,翻涌着复杂的爱意,凝望着沈定珠。 他当然想将最好的都捧给她。 可他也知道,沈定珠对于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她只会感到一丝不安。 萧琅炎抱紧她的腰身,将她按在怀里,万分垂怜地亲了亲她的黑发:“朕太着急了,不过是想给你和孩子最好的权势,但你既然这样说,朕就依你,一切缓缓而来。” 他要用时间向沈定珠证明,他不是先帝,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就减少对她的感情,他会用一生来呵护照顾她和孩子。 所以,不急。 沈定珠俏丽的面上,露出柔满的笑容,她努力踮起脚尖,亲到了萧琅炎的下颌。 “现在我可以说,谢谢皇上了。” 她的亲吻蜻蜓点水,却彻底点燃了萧琅炎蓄势待发的火焰,他深沉的薄眸中,隐耀的光芒闪烁。 萧琅炎顺势将沈定珠按在汤池边,望着她背对着自己的白肌美背,延伸至水下的线条迷人妖娆。 他眼色深了又深,声音也跟着喑哑起来,贴着她的耳畔,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你不在宫里的这一年,朕未在后宫纳任何新人,朝臣多有奏折,说朕子嗣凋零,他们说先帝在朕这个年纪的时候,都有六个儿子了。” 沈定珠撑着池边,回眸看去,娇美粉红的面上,带着一点羞恼。 “还生?咱们已经有澄澄和彻儿了,皇上找别人生吧!” 萧琅炎惩罚似的拍了一下她的臀肉:“朕不要别人,但生子的事不急,朕想让你再养养。” 他说话的功夫,已然固定住沈定珠的腰身,将她缓缓占有,彼此熟稔的身心,犹如两道迷途的灵魂,终于在此刻重逢相聚。 只是沈定珠娇气,才两三下就受不住了,她好几次想躲,都被萧琅炎按了回去。 还不等她觉得不适,就又被他带入了深邃的海中,仿佛身子都跟着漂浮了起来。 心是诚实的,便会体现在身体上,两人都思念彼此已久,沈定珠在他火热的怀抱中哭了好几次,模糊中,都能感到他吻去她的所有泪水。 泉水晃荡激烈,像不平的潮海起伏,白雾萦绕的夜空中,偶尔能听见女子压抑的哼声,以及男子尽兴欢愉的喘息。 沈定珠最后昏昏沉沉的,也确实累了,她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宅子,只记得从池子里被萧琅炎抱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她满面娇红闭着眼的模样,低沉动听的声音笑了笑。 回屋以后,他抱着沈定珠,又不知疲倦地折腾到了天明。 至此,沈定珠终于确信,这一年的时光,倒像是他忍得辛苦似的。 * 北梁帝大概果真是被晋国的火炮打怕了,许怀松带回去的那封信,竟让他视为谈和,于是派人写信给萧琅炎,声称愿意将自己最宠爱的公主送到晋国和亲,来保证两国邦交的和平。 对此,萧琅炎打了送信的来使五板子,让他回去告诫北梁帝:“朕与皇后感情要好,就别让他送女儿来自讨其辱。” 开春以后,萧琅炎钦点了几名将帅留下坐镇,等回到京城,他还会再安排几名文官来共同协理城池,随后便挑选了吉日,班师回京。 这一路上,沈定珠与他同坐一辆马车,常常腰酸腿软。 到了以繁花闻名的渝州,她都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不肯下车,萧琅炎特意去摘了花来给她看,总算换来美人一笑。 陆路和水路交错行驶,初春二月底,帝王的大军终于抵达京城,一路上皆是百姓们山呼海啸的跪迎声。 大家都听说了,皇上不止打了全胜的一仗,还将流落到北梁国的昭元皇后给找了回来! 坊间早对这位“逝去”的皇后多有遗憾,不少文人看见帝王对她的深情,作诗感慨,如今,皇上那“逝去”的心头爱竟然起死回生了,百姓们堵在道路两旁,只盼着能看上昭元皇后一眼。 全京城的人,早就将沈定珠的故事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位昭元皇后,从前只是一个通房!还是戴罪之身的时候,就被皇上带回去娇宠了起来。 从此以后,她陪伴在皇上身边,看着他从王爷登基为帝王,她的身份,也一抬再抬,皇上为了她,那可是呕心沥血,先清算过往沈氏的仇家,再为沈氏平冤。 直到今日,集圣宠于一身的沈贵妃娘娘,终于成了昭元皇后。 现在她大哥沈澜是战北梁有功的将军,二哥沈游乃朝中工部尚书,携领官员修建过无数堤坝,阻止了三次山洪暴发后造成的百姓伤亡,可谓是功德无量。 朝中恐怕再也无人敢说沈氏不配了。 皇帝的车驾由大军护着,一路绝尘而去,驶入宫中,文武百官跪而接待,高呼圣安。 萧琅炎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但他知道沈定珠心系孩子,故而决定先陪着她去东宫看太子。 百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看着帝后携手,都暗中猜测,皇上这次的心,终于能定下来了吧? 刚到东宫,萧琅炎吩咐跪了一地的仆从太监:“去让奶娘将太子抱出来。” 沈定珠思子心切,黑眸盈着水波:“还是我们进去看吧,初春的风冷,别吹伤他。” 她刚走进院落,就见一名穿着雍容华丽的宫妃,抱着小小的孩子出来了。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来人一袭华美衣袍,身形端庄得体,她一抬头,沈定珠认出来,竟是崔怜芙。 一年不见,崔怜芙更为沉稳,沈定珠不在宫中,萧琅炎也专心政务,后宫大事多数交给崔怜芙来打理。 “崔德妃。”沈定珠先笑了笑,让她免礼。 沈定珠的目光,哪儿也不瞧,只看着儿子小小的一张脸。 孩子长得实在是太标致了,穿着四爪金龙的白底红丝衣袍,眉眼像极了萧琅炎,那抿着小嘴好奇看着沈定珠的模样,更像他三分! 沈定珠的心都要跟着软了,她伸出手:“彻儿,让娘亲抱抱。” 崔德妃笑着看了看怀里的小人儿:“娘娘刚回来,只怕不知道,太子殿下有点怕生,娘娘还是先跟他熟悉熟悉,再抱更好。” 然而,她刚说完,她怀里的小太子萧行彻,就伸出小小的手,奶声奶气地喊着:“母后~” 沈定珠大喜过望,万万没想到,孩子居然认得她!还让她抱! 崔德妃的笑容僵了一瞬,孩子被萧琅炎抱走,送到了沈定珠的怀中。 萧琅炎薄眸深沉,在看着母子俩的时候,透着帝王独有的温和溺爱。 徐寿公公上前,拱手讨好说:“娘娘这一年里不在宫中的时候,皇上经常指着娘娘的画像,跟小太子殿下说这是他的母后,哎哟,咱们太子殿下那叫一个聪明,学的可快了。” 孩子不仅会喊母后和父皇,还会喊姐姐和舅舅。 萧行彻仰头,专心地看着沈定珠,这个比画上还漂亮的大美人,浑身都透着对他热烈深沉的母爱。 孩子有些懵懂,但能感受到一种亲切。 小家伙想了想,把头靠在沈定珠肩膀上,小手扒住母亲的肩膀,不放开了。 沈定珠为此笑开了颜:“娘的乖孩子。” 就在这时,刚从国子监回来的公主萧心澄一路提裙,小跑过来,身后追着一群宫人。 “娘亲,娘亲!”已经六岁的小姑娘,直扑沈定珠的怀中,当即哭的稀里哗啦,“澄澄就知道娘亲会回来的,父皇也没有骗我。” 萧琅炎笑着将女儿也抱了起来,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群臣即刻高呼称赞。 崔德妃被挤到了最边沿,她想保持着如常的笑容,可却难如登天。 望着那一家四口,她头一次觉得有些恐慌。 她在后宫如此多余,沈定珠回来以后,她的日子,还能如以前一样吗? 第280章 废除后宫 萧琅炎回京后,就忙的不可开交,战事后续安顿,占据下来的城池官吏安排,都需要他逐一解决。 但,他将沈定珠的事放到了第一位,回来后下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将沈定珠正式册为皇后,而并非追封。 予她金印,赐她凤袍,一切用度花销比肩帝王。 沈定珠的封后大典那天,帝王牵着她的手,站在祭坛上,向神仙和列祖列宗昭告,众人终于对沈定珠的受宠,有了一个具体的画面。 自从她跟着回来,皇上的心好像也落到了实处,做什么事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杀伐。 为了离沈定珠更近点,萧琅炎让人将乾元殿旁边专属于皇后的凤仪宫,好好的修缮了一番。 从此帝后居住的寝殿相隔不过百米。 如此盛宠,仿佛将沈定珠真正捧成了一轮明月,将她简直要捧到天上去,人间百姓权贵都只能仰头注目。 回来后的一个月。 沈定珠已经见过家人,得知大哥和二哥都在朝中深受重用,她父亲为了平衡权势,已经避世休养了起来。 过去伺候沈定珠的那些宫人,沉碧、绣翠和春喜等人,也都回来沈定珠身边伺候。 主仆相见,又好一番哭泣。 都说沈定珠福大命大,往后贵不可言。 凤仪宫中。 沈定珠气度非凡,身穿大红色的凤袍,金色的凤冠在乌黑的发间展翅翱翔,裙摆上的金线隐隐生辉。 美人艳丽的眉眼,雍容华贵,精致盎然。 她怀中抱着小儿子萧行彻,一边逗弄他,一边跟坐在对面的崔德妃说话。 “听说,本宫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崔德妃得空就去探望彻儿,本宫真该好好谢谢你。” 崔德妃身穿得体端庄的藏青色妃裙,发间玉钗色泽温和,一如她唇边的笑容。 “娘娘跟臣妾还客气什么,从前您在宫里的时候,就对臣妾多有照拂,既然您不在宫中,臣妾理应替您好好保护小太子殿下。” 她说着,怜爱的眼神,看向沈定珠怀中的萧行彻。 小小的孩子只顾着玩自己母后的发梢,时不时抬头再看看母后漂亮的面容,最后紧紧地依偎在沈定珠的怀里。 沉碧不止一次打趣,小太子殿下像他父皇一样,看见沈定珠就移不开眼。 崔德妃眼睫微垂:“小太子刚刚出生,因着不足月,身体孱弱,故而臣妾有空便去探望一二,您瞧,小太子是个多么有福气的人啊,像娘娘您一样,这才短短的一年,便长得白白嫩嫩的了。” 沈定珠灿然一笑,百般疼爱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得到他高兴的回应。 “母后,母后~”小家伙奶声奶气的,被亲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就在这时,崔德妃重重叹气,吸引了沈定珠的留意。 “德妃这是怎么了,从刚刚进来,就好像有心事。”沈定珠主动问了。 崔德妃无奈一笑:“娘娘慧眼如炬,臣妾瞒不过您,其实不是臣妾的事,娘娘可记得张佟两位贵人?” 见沈定珠点头,崔德妃又道:“她二人近日来找臣妾时,一脸愁容,她们都害怕,娘娘回宫以后,皇上会将她们彻底冷落,所以才……” 守在沈定珠身边的沉碧率先变了眼神,崔德妃找补笑了笑:“瞧臣妾多嘴干什么,娘娘与皇上恩爱是好事,臣妾会多多劝说张佟两位贵人的。” 绣翠上前将小太子抱走,笑着道:“娘娘,殿下该去用膳了。” 小孩子吃的次数多,沈定珠点点头,萧行彻被抱走以后,沉碧才不动声色上前倒茶。 “恕奴婢斗胆,德妃娘娘,张佟二位贵人只怕是看您心软,故意这么说拿捏您呢,皇后娘娘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皇上踏入后宫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每次还是来看小太子和公主殿下的,张佟二位贵人何必怕被冷落?” 从未得到过恩宠,有什么好怕的。 崔德妃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沈定珠抿了抿红唇,语气如兰淡淡:“好了沉碧,德妃说的倒也没错,张佟二位贵人本宫至今还未召见,她们每每在外面磕了头,本宫就让她们回去了,想来是会有些不安。” 沈定珠美眸中的漆黑光芒,落在眼前的崔德妃身上。 “你回去以后,也找机会告诉她们二人,本宫会劝皇上雨露均沾,后宫本也没有几个人,咱们好好相处。” 崔德妃听言,心里咯噔一声。 她们哪里敢求皇帝雨露均沾,想起萧琅炎折磨人的手段,崔德妃就害怕。 那整夜整夜跪着的痛苦,还像昨日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崔德妃忙笑着说:“娘娘真是体恤我们,不过您万万不要劝皇上,臣妾们跟着娘娘,生活平安稳妥便知足了,绝不肖想别的。” 她眼中的担忧像纱一样被揭去,终于真心实意地跟沈定珠笑着又说了一会话,随后才走了。 崔德妃一走,沉碧收茶盏的时候,忍不住冷哼出声。 “张佟两个贵人胆子小,看见皇上吓得跟老鼠一样,哪敢想着这些事,恐怕是她崔德妃自己害怕吧,故意说给娘娘听呢!” 沈定珠坐姿端庄,纤细的腰肢被火凤腰封束着,更显得胸脯鼓鼓,姿态明丽高贵。 她缓缓摇头:“也不怪她会担心,以为本宫死了,她才生出一点希望,现在本宫回来,她必然觉得不自在,她也未必是想争宠,只是想日子过得好些。” 沈定珠不会跟她计较这个,毕竟没回宫的时候,崔德妃时常去看望萧行彻。 虽然,崔德妃或许对太子打着主意,想要收养到膝下,但无论如何,只要她识趣,沈定珠当然不会为难她。 本以为她二人没什么好冲突的,然而,没过两天,一道圣旨,却分别送去了崔德妃和张佟二人的宫殿里。 徐寿公公亲自办的这件事。 他宣读圣旨后,皮笑肉不笑的:“娘娘,皇上格外开恩,允准你们各自归家去了。” 四月初,萧琅炎下了一道震惊朝野上下的圣旨。 他要为了皇后沈定珠废除后宫,已有的崔德妃和张佟二位贵人,皆放还家去,各自婚嫁。 这三人入宫后,他便没有碰过她们,萧琅炎在圣旨中说,与其耽误她们的余生前程,不如早早安顿明白。 为了给予她们厚待,萧琅炎给了她们两个选择,要么他帮忙挑选夫婿,给予赏赐无数,由宫中风光送嫁,要么,他给予她们女官职位册封,加上许多赏赐,放她们归家后自行挑选郎君嫁娶。 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朝臣们想劝阻,但萧琅炎心意已决。 大家都意识到,帝王部署多年,如今朝中势力大半都是他的心腹,再加上皇上亲自出征北梁,早已将兵权收拢。 现在皇权集中,朝堂后宫,帝王一个人说了算,只怕他早就开始暗中布局了。 张佟两位贵人接下圣旨以后,各自哭得昏死过去两次,等醒来以后,纷纷想通了。 一个选了去年的新晋探花郎,一个要赐封为女官,回家再根据眼缘选丈夫。 唯有崔德妃,迟迟不回答。 徐寿一天去一次,催问答复,崔德妃都是坐在窗边,面无表情的修剪着花儿,不言不语。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皇上为了沈皇后,终究是连她们留在后宫里都不愿意了。 第281章 可是,这多丢人啊 张佟两位贵人离宫的时候,皆来给沈定珠拜谒。 沈定珠心底的歉意说不出口,但她二人来时,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反倒是让沈定珠愣了愣。 张贵人的婚期定在明年,因着是皇上赐婚,那位探花郎自知攀了高枝,忙不迭答应了。 有圣旨这座大山作为依靠,张贵人自然能想象到婚后的甜蜜,比她独守宫殿好不少。 而佟贵人则是被封了三品殿前女官,有了这样的职位,她挑选夫婿,便可以朝更高的门第去考虑,别人不会嫌弃她,反而她日后若是夫家争气,更有机会争取诰命。 两人喜滋滋地向沈定珠谢恩,要走之际,张贵人说:“娘娘,其实臣妾觉得崔德妃娘娘……心中必然苦涩,她未必不想出宫,只是需要再好好想想。” 沈定珠听了她们的话,沉吟下来。 次日,她便主动带着沉碧和绣翠,前往崔怜芙的宫中看望她。 刚进去的时候,满殿沉重的气氛,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看见沈定珠了,眼里都是一亮。 “参见皇后娘娘。” “德妃呢?” “我们娘娘在后殿。” 经由宫人领着过去,沈定珠绕过屏风,看见崔怜芙穿着朴素的衣裳,拿玉簪挽着头发,在窗边绣一只布老虎。 往常碰见沈定珠,崔怜芙都规矩妥帖,请安不断,而这次知道沈定珠来了,崔怜芙听到声音,连头也不曾扭过来看一眼。 沉碧皱眉,轻咳:“德妃娘娘,我们娘娘来看您了。” 崔怜芙手里的针线活不停,沈定珠静静地看着,她记得,之前崔怜芙是不会女红的。 “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我是一个即将被抛弃的敝履,娘娘还来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还有什么价值吗?” 沉碧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被沈定珠拦住。 沈定珠缓缓走过去,高贵火红的凤袍裙摆,迤逦过石砖地面,她坐到了崔怜芙的对面。 看见她手中的布老虎,已经快绣成了。 “你是想送给彻儿的吧?”沈定珠开口,崔怜芙手中动作顿了顿,眼眶渐渐的红了。 崔怜芙的泪水萦绕在眼中,她终于忍不住了。 “娘娘,臣妾从小太子殿下两个月的时候,就时常去探望他,一待就是半天,他那时乖巧瘦小,乳娘的奶他不肯吃,臣妾就帮忙想办法,让乳娘混杂着米汤,一点点喂,他总算肯吃了。” “臣妾也不敢去的太勤快,怕引起皇上的不满,是的,臣妾从未想过要跟娘娘争夺太子殿下,即便那时臣妾以为娘娘死了,臣妾也不敢越界,可是娘娘,臣妾自从进了宫,就没想过出去。” “出去多丢人啊?臣妾不是张佟两位贵人那样的身世,臣妾出身崔家,族里出过皇后,也出过贵妃,就是没有臣妾这样被送还归家的女儿。” 她说着,扑在桌子上,哭的肩膀都在发抖。 “臣妾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争,为何也要被一起送走了,娘娘……您帮臣妾跟皇上说一说,求求他开恩,不要将臣妾送出去好不好?” “臣妾不要什么如意郎君,也不在乎蹉跎年华,情愿老死宫中,偶尔帮娘娘修剪花枝,看着小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成长,臣妾就知足了。” 崔怜芙说到这里,抬起泪眼,直接跪在了沈定珠面前,双手抓着沈定珠的凤袍,声音充斥着辛酸。 沉碧和绣翠十分警惕,担心崔德妃伤害沈定珠,故而纷纷围了过来。 沈定珠美眸漆黑地瞧着她,最终伸手将她轻轻扶起。 “崔怜芙,你出过京城吗?” 崔怜芙怔了怔,轻轻摇头。 她怎么可能出过京城,她生下来就被养在闺阁中,要求她学习礼仪,她只知道女子需要避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规矩得体。 直至她被娴妃送到宫里,成为萧琅炎的妃子,她从一个小的屋子,到了一个大的屋子里。 其实没有差别,都是四四方方的天,拘束着她的心,哪也去不得。 她所求的,也都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 沈定珠轻轻一叹:“天底下,有许多值得你去看看的风景,大漠寒月,江南飞花,北岭的春天会下雪。” 这些都是她这些年在外见过的景色。 她理解崔怜芙,更明白她的执着,沈定珠的话,却让崔怜芙回不过神,愣在了原地。 沈定珠站起身,离开前,她道:“本宫会与皇上为了你的事细谈,但是崔怜芙,你的人生其实还有很多选择,再好好想想。” 夜里。 长夜烧着蜡炬,寥寥的星子透着明亮。 沈定珠睡不着的时候,恰好听到萧琅炎放轻步子进来的动静,他在里间窸窸窣窣地换了衣裳,简单沐浴过后,便自然而然地上了榻。 有力的胳膊从她背后抱过来的瞬间,沈定珠轻微动了动,萧琅炎动作便停下。 他直起身,低沉动听的声音,带着轻笑:“怎么没睡,是不是在等朕?” 沈定珠转过来,铺满枕头的秀丽黑发,透着柔泽。 萧琅炎看着怀中的美人,皮肤白嫩,身段妖娆娇柔,微微侧躺的姿势,使得脖颈以下衣襟微斜,饱满的春光流泻。 他薄眸一深,在她身上驰骋一万次也不觉累。 萧琅炎想着,便已经低头朝她的唇吻了过去,亲了两下,沈定珠就轻轻挪开脸。 她想了想,说:“我今天去见过崔怜芙了。” 萧琅炎薄眸里深邃的情欲渐渐褪去,他抓住沈定珠的指尖,放在唇下吻了吻,有些心不在焉的:“朕知道。” 宫里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脱他的眼睛,何况事关沈定珠,她做了什么,他都知道,甚至崔怜芙说了什么,他也知道。 沈定珠娇俏的面容带着诱人的粉红,她依靠在萧琅炎的怀中,有些犹豫地试探:“要不然,我们……”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横生出警告的黑雾。 他惩罚似的咬了一口她的指尖,沈定珠蹙起柳眉,娇嗔说痛。 萧琅炎大掌锢住她的腰身,贴耳训斥她:“你这不识好歹的女人,朕为了你废除后宫,你还想为旁人求情?再让朕听到你愿意别的女人留在朕的身边,朕就罚你下不来床,再没心思关心别的。” 他说做就做,沈定珠花容颤颤。 “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呢!”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许说了,免得惹朕生气。”他欺身而上,床帐落下,他将沈定珠一腔反抗的话语,全部吞入口中。 没过多久,殿里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沈定珠事后后悔,她只是想帮崔怜芙争取更好的封赏,没想到萧琅炎却“罚”她到四更天。 他吃饱餍足,只睡了片刻,就又精神抖擞地去上朝。 留沈定珠浑身酸软地昏睡在柔软的榻中。 但她也不是全然没有努力,至少萧琅炎上朝去之前,吻着她的秀发,告诉她:“你既然找过她,朕不能让你失了面子,所以会给她更多的厚待,这事你无需再担心,朕会安排好。” 没想到,萧琅炎说的安排好,是给崔怜芙的父亲抬了官职,且让崔怜芙的母亲入宫,将她劝说回家。 得此厚赏,崔家马上让崔夫人入宫了,不知怎么劝的,好在崔怜芙总算答应出宫,但她有一个条件。 萧琅炎为了沈定珠,要重新为太子萧行彻举办周岁抓周宴,她希望她可以亲眼看见萧行彻抓周后,再行离宫。 她的请求传达上去,次日萧琅炎允准。 第282章 他要弥补,给她所有的嫡妻待遇 沈定珠的生活逐渐平静幸福起来,萧琅炎不断倾注他对她的宠爱,天下人提起沈皇后,无不羡慕。 她活成了别人口中的传奇。 京城第一美人,因家族获罪差点沦落为军妓,却没想到遇到了守护她一生的夫婿,而这位夫婿,还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男人。 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更突然多了好几门叫不上号的远亲,巴巴地跑来京城跟沈家攀关系。 萧琅炎在朝政上亲力亲为,但每天仍旧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教导子女,其余时间都留在沈定珠身边。 有时候他下朝了,要去御书房的时间,却掐算着沈定珠醒了,便改道去凤仪宫看她。 偶尔跟臣子游园,看见春天的枝丫上,开出了绚烂的花朵,他也要亲手折下来,捧到凤仪宫去给她看。 好几次微服出巡,礼部规划的三天,他出去了不到第二日就想赶回来。 仿佛沈定珠在哪儿,他的心就在哪儿。 这天,天色阴暗,下着细密的春雨,萧琅炎特地放臣子们休沐一日,他也抽出一天的空档,好好陪伴沈定珠。 帝王带着他的皇后,来到了他母亲肃穆太后生前居住的玉衡宫。 “朕本想让你进宫以后居住在此,但此处离乾元殿甚远,如今朕正有想法,让工匠们改一改,赐给澄澄做寝宫。” 萧琅炎牵着沈定珠的手,坐在光洁明亮的殿内。 两人不约而同地穿着明黄色的衣袍,沈定珠端庄雍容,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却显得很是曼丽可人,被宠的依旧带着小女儿家的娇俏。 “澄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宫殿,会不会不妥?” “朕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有什么不妥,倘若你再为朕生个小女儿,朕便在玉衡宫后面开拓一个瑶光宫,让她们姐妹二人相伴。” 萧琅炎说着,剑眉下的一对薄眸噙起笑意。 一提到孩子,沈定珠就感到他愉悦至极。 她想起这些天夜里,萧琅炎拉着她越闹越兴奋,怎么也要不够一样,沈定珠就红了脸颊。 美人微微低头,粉白的脖颈诱人,耳垂上的一对黄玉如意摇摇晃晃,淡淡妩媚。 萧琅炎几乎爱她爱到骨子里,看她什么样都觉得喜欢,于是伸手把玩她的耳坠,心里想着,还要给她更漂亮的首饰和衣裳。 他拉着沈定珠,两人并肩立在窗前,萧琅炎指着院子里一片空地。 “从前母后在世,这里本有一棵大树,后来树死就挪走了,等澄澄住进来,朕就种梧桐树,你还喜欢什么花卉,让工匠一并种在道路两旁。” 沈定珠回答的不温不淡:“皇上安排的都好。” 萧琅炎垂下漆黑的薄眸,朝她看了两眼,忽而问:“朕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玉衡宫?” 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萧琅炎还记得,她看见玉衡宫,眼里只有一瞬的错愕和伤怀,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看见了。 沈定珠抿起红唇,皎白的面孔微垂,也笼上一抹黯然。 随风而来的雨丝,沾上她乌黑的鬓发,更显得低垂的眉眼精致美艳,却像是悲伤的牡丹。 萧琅炎伸出大掌,怜爱地刮去她鬓上雨水,将她拉到身前,自己则背靠着窗口,替她挡去雨风。 “怎么了,跟朕说。”萧琅炎耐心询问,低声的声音,很是动听。 他想到什么,眸色沉如凉冰:“是不是你那些梦,曾在这里,受朕欺负?” 没想到萧琅炎领悟的这么快,沈定珠一腔苦涩,反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没有再隐瞒,轻轻点头:“是。” 沈定珠微微抬头,看着他胸前绣的飞腾入云的真龙图纹,那样栩栩如生、凶目微瞪的样子,让她恍惚忆起,前世住在这里的那些苦涩的日子。 她刚从王府进宫,就被萧琅炎安顿到了玉衡宫居住,可她在这住的四年里,尝尽了酸楚。 仍记得,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雨连绵的天,傅云秋带着宫女找上门,说京外传来消息,她父亲坠崖亡故多日,尸骨停在漠北,无人为他收尸。 那时她已经在萧琅炎身边颇为得宠,他也看似样样纵容着她来,可没想到,沈定珠为了这件事,去询问萧琅炎的时候,他却冷着脸,让她不要多问。 沈定珠心灰意冷,从御书房出来的路上,踩着湿滑的石板摔跤。 那时她已经忘了什么叫疼,跌坐在地上,有些恍惚,因为她所有家人,都接二连三的亡故,她的父亲,竟也死在了冰冷的崖下。 沈定珠痛恨自己,所谓的求宠,为家人征求生机,可到最后,谁也没有保住。 直到宫人的尖叫声刺破耳朵:“娘娘,您流血了!” 她才看见,自己裙下蜿蜒而出的血色,宫人们慌张将她送回宫里,太医跟萧琅炎几乎是同时赶到。 “皇上恕罪,龙胎没有保住,娘娘她不肯喝药。” 太医说完,沈定珠便被萧琅炎从床上揪了起来。 她仍记得他那双愤怒到极致的凉薄眼眸,充斥着怒气。 “为什么不肯保胎,你到底是惩罚朕,还是惩罚自己!” 后来萧琅炎被她气走了,沈定珠躺在床榻上,望着玉衡宫的屋顶,眼泪流不尽。 记忆缓缓尘封回心底,沈定珠抬眸,看着眼前深情关怀望着她的帝王。 萧琅炎爱上了她,所以不再那样伤害她。 但前世的阴影,犹如噩梦一样,紧紧的笼罩在她内心深处。 当沈定珠笑着将前世第一次失去孩子的事,告诉给萧琅炎以后,他的薄唇逐渐抿成一条线。 那双漆黑摄人的寒眸里,也多了几分冷厉。 “朕真的在你小产后,不管你的生死,还去跟傅云秋划船?” 沈定珠点点头:“虽然后来我才知道,是傅云秋不经意在皇上经过的地方落水,皇上救了她,二人才同乘一条船,但那个时候……” 她说到这里,声音渐低落下去。 那个时候她正在因为小产养身体,每日药物进嘴,想起父亲死在冰冷的漠北,她什么都吃不下,终日以泪洗面。 而萧琅炎与她置气多日后,终于在她小产后的第六日来看她。 他想要关心沈定珠,可说出口的话,是那样的冰冷刺痛。 “朕宠你,但不是爱,沈定珠,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这次你太放肆了。” 过去的苦涩,被沈定珠用平稳的语气讲出。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萧琅炎,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梦里的朕,定是恶鬼假冒。”萧琅炎看出她丽眸中的黯淡,伸出手将沈定珠紧紧搂在怀中。 他怜爱万分地吻了吻她秀发,将她呵护如珍宝。 “对不起。”他根本不知道在梦里他是这么对待她的,萧琅炎听她说了这些,都觉得心惊。 她没有恨他,跟恩赐有什么区别。 所以萧琅炎抱着沈定珠,与她耳鬓厮磨,反复道歉。 “对不起。” 沈定珠听他这么说,反而有些释怀,她明眸善睐,莞尔绝色。 “皇上现在待我就很好,过去的梦,我都快要忘光了。” 萧琅炎不知道她到底被什么样的噩梦折磨过,更加怜爱地抱着她。 “朕会弥补,连带梦里的那一份,所有亏欠你的,朕都会逐一补偿。” 萧琅炎从来不是个说虚话的人。 次日,沈定珠就得知,萧琅炎向宫务司下了圣旨,让他们筹备帝后大婚事宜。 三个月后,他要给沈定珠一个盛大的婚礼。 补偿,从成亲开始,给予她应有的、从未得到过的嫡妻待遇。 第283章 救驾! 小太子萧行彻的抓周宴,在春末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中展开。 宴会在御花园中举办,来者多是朝中权贵、王孙贵族,及他们的亲属。 萧琅炎怀中抱着女儿萧心澄,右手牵着抱着儿子的沈定珠,他们一家四口从辇轿上下来的瞬间,臣子们连忙跪地,发出山呼海啸的问安声。 “免礼,诸位爱卿今日参加吾儿抓周宴,望你们共同见证,盼望吾儿能健康成长。” 说罢,沈定珠将小太子放在长桌上。 仪式开始,桌上摆满了抓周用的物品,从下往上,依次是毛笔、书卷、兵马、木剑、算盘等,最上面的一个,是萧琅炎命人放上去的玉玺。 沈定珠看见人群中,崔怜芙翘首以盼,手里抓着她缝好的布老虎。 崔怜芙看萧行彻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慈爱和不舍。 沈定珠心中怜悯,于是跟萧琅炎耳语几句,萧琅炎朝徐寿颔首,简单吩咐片刻,徐寿便去将崔怜芙手里的布老虎,放在了长桌上,供小太子抓取。 崔怜芙受宠若惊,感恩地看了沈定珠一眼。 宾客们站在长桌两端,萧琅炎与沈定珠则在长桌的最前面。 只见一身赤红金爪小龙袍子的萧行彻,在桌子上慢腾腾地朝前爬,小家伙漆黑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的漂亮母后。 沈定珠温声为他指引:“彻儿,抓呀,抓你喜欢的。” 小家伙不知有没有听懂,朝沈定珠咧笑,露出只长了一颗乳牙的小嘴,他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 就在这时,他经过崔怜芙绣的布老虎,停了下来,好奇地看了半天。 站在人群中的崔怜芙,紧张地一颗心都要提起来了一样。 萧心澄跑过去:“弟弟!你可要想好,只能抓一次。” 萧行彻懵懂地抬起小脑瓜,看着自家姐姐,嘴里嘟嘟囔囔的:“姐……阿姐……” 萧心澄招招手:“来呀,咱们继续往前爬。” 她率先跑向长桌前头,朝萧琅炎和沈定珠的方向去了,萧行彻顿时手脚并用,咿呀呀地去追姐姐。 崔怜芙眼中闪过失落,不被人察觉。 萧行彻终于爬到了沈定珠面前,小家伙眼里就没有那些物品,但是他大概嫌玉玺挡路,用小手推了好几下。 “走,走……”他对玉玺说话,想让它走开,小家伙皱着小眉毛,像极了萧琅炎拧眉的样子。 沈定珠忍俊不禁,周围的臣子们顺势夸耀:“太好了,太子殿下选了玉玺,以后必然跟皇上一样,是一代明君啊!” 萧琅炎平日里上朝时不苟言笑,这会儿倒是神情温润,时不时看着身旁的妻子和儿女。 面对朝臣的恭维,他眉宇噙着淡淡的愉悦。 “彻儿聪慧,往后比朕,应当是更强甚。”萧琅炎将儿子抱起来,小家伙却将脑袋偷偷凑到沈定珠脸颊边,小手扒拉着母亲的衣袖。 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漂亮母后。 沈定珠噗嗤笑了出来,弯腰亲了亲他的小脸。 抓周结束,附近春庭殿摆了酒席,萧琅炎让臣子们前去享用。 他抱着萧行彻,跟沈定珠还有萧心澄同去。 路上,萧行彻反复伸出小手,要沈定珠抱。 在父皇怀里张牙舞爪的小家伙,到了母亲怀里,乖的冒泡泡。 看着萧行彻将小脑袋靠在沈定珠肩膀上的样子,萧琅炎薄眸眯起,嗤笑冷哼。 他转而对沈定珠道:“你明明没有怎么带彻儿,怎么他看见你就挪不开眼睛?” 沈定珠还没说话,萧心澄就古灵精怪道:“父皇也是这样呀,有娘亲在的地方,谁也不看啦,弟弟肯定是跟父皇学的。” 萧琅炎剑眉一扬,薄眸垂下看着女儿,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威胁:“澄澄?” 萧心澄调皮惯了,知道萧琅炎看起来严肃,实则样样纵容她。 小姑娘吐了吐舌:“我说错话啦,父皇别生气,我去前头找陈衡大哥哥和绣翠姐姐玩儿去!” 萧心澄一溜烟跑了。 萧琅炎看着她的背影,又说沈定珠:“像你一样,发觉自己惹恼了朕,便迫不及待地要逃。” 沈定珠面颊娇润粉红,这会儿美眸盈润有光,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萧琅炎:“怎么就是像臣妾了,澄澄大概比臣妾更聪慧吧。” 萧琅炎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沈定珠娇蛮地轻轻打了他一下。 四周没有人,臣子们远远地跟着,他便压低声音,凑到沈定珠耳边说:“今天把彻儿送回奶娘那边,不能像昨晚一样,让他睡在我们二人中间了。” 什么都不方便。 沈定珠脸色一红,好不容易抱着儿子,萧琅炎能“放过”她,这才一晚,他就不愿意了? “皇上刚刚不都说臣妾陪伴彻儿的时间少,这几日,当然要好好尽一尽母亲的责任。” 萧琅炎剑眉一挑,还没说话,萧行彻的小手就朝他的脸扒拉过来。 小家伙看他们窃窃私语,还以为父皇咬他母后的耳朵,所以小手推了萧琅炎的脸两下,自己还鼓着小脸,一副保护欲十足的模样。 沈定珠笑的花枝乱颤,萧琅炎倒是沉了一双眼眸:“牙都没长齐,就学会帮着你母后气朕了。” 不一会,乳娘过来,到了萧行彻要吃奶的时间了。 沈定珠将孩子交给乳母,看见两名禁军护送着乳母与孩子去了偏殿,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春庭殿是二层阁楼改建的,临湖而修,旁边毗邻水中假山白石,雅趣盎然。 臣子们觥筹交错,萧琅炎与沈定珠同坐高位,他耐心地将一条鱼骨头和刺都剔干净,将鱼肉全数放到了沈定珠的碗里。 他知道她喜鱼肉,但从前在闺中的时候被人伺候惯了,故而嫌麻烦的时候,干脆不吃。 所以萧琅炎都为她准备好。 宴席过了一半,萧心澄跑过来:“娘亲,怎么弟弟还没吃完奶,我想跟弟弟玩儿。” 沈定珠抬眸看了一眼,乳母确实没回来。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萧行彻吃了奶要拍一拍嗝,但不一会小家伙就困了,所以乳母又哄着他睡觉。 平时都是四个乳母轮流照顾,今日带出来吃抓周宴,故而就安排了一名乳母随行。 沈定珠跟萧琅炎说了一声:“我带澄澄去偏殿看看彻儿。” 萧琅炎即刻要起身:“朕陪你去。” 沈定珠戴着戒指的纤细手指按住他的肩:“皇上坐着吧,臣子和贵胄们都在,我与澄澄去便是,大概彻儿又睡着了。” 随后,她牵着女儿离去,沉碧也跟了过去。 到了偏殿外,那两名禁军还守在外头,看见沈定珠,纷纷拱手:“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乳母还没出来吗,本宫去看看。” “方才崔德妃娘娘进去过,乳母不曾出来。”禁军说完,沈定珠心里突然沉了一下。 她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安:“崔德妃什么时候来的?你们为何让她进?” 禁军连忙跪在地上:“德妃娘娘一炷香前来到,拿着一件太子殿下的外袍,说是来送衣裳的。” 里面没有传来动静,乳母又在喂奶,故而他们没有阻拦。 沈定珠急忙上前,推开门扉,一楼没人,但是绕过屏风,却见乳母居然倒在地上,头上一块血洞! 萧心澄跟在沈定珠后面,吓得失声尖叫。 沉碧连忙将萧心澄的眼睛捂住了。 沈定珠面色已然变得苍白,她道:“沉碧,将公主带出去,去叫皇上过来,快!” 两名禁军闯进来,看见乳母倒在地上,也顿时变了脸色。 糟了! 沈定珠急忙朝二楼走去,她脚步极快,刚到二层,就看见崔怜芙抱着萧行彻,坐在栏杆边,正在哄他睡觉。 如果不是看见她手里藏着的尖锐簪子,沈定珠会以为她真的在哄孩子。 “崔怜芙!你想干什么!”沈定珠明眸惊颤,红唇怒斥。 崔怜芙抬起头,有些小心地比了个手势:“嘘,娘娘小点声,殿下在睡觉。” 沈定珠看着儿子白嫩的小脸,虽然闭着眼睛,可根本确定不了他的状况。 她朝前一步,崔德妃马上发了狠,用尖锐的簪子指着萧行彻的脖颈。 “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的儿子,扔进水里!” 沈定珠惶恐,连忙停下来:“不要!你想要什么,我跟你换,不要伤害彻儿。” 说到这里,她声音颤颤,更带着急怒:“崔怜芙,我自问待你不薄,宫中妃子多有受难,唯你没有影响,皇上已经给了你极大的体谅和照顾,你为何还要怀恨报复?” 崔怜芙眼睛通红,满是冰冷的恨意,她听了沈定珠的话,嘲讽地呵呵冷笑。 “照顾?让我母亲进宫,让我彻底成为被遣送出宫的笑柄,这就是照顾吗?皇上只是为了你,迫不及待地想将我赶出去,我恨透了!沈定珠,凭什么得到一切的人,始终是你?凭什么!” 她声嘶力竭,眼泪跟着咆哮涌出:“你怎么还能回来,你既然都有机会出宫,你向往外面的天,你就不应该回来!为什么要让我以为,我有机会代替你的时候,残忍地将我的所有希望毁去。” 萧琅炎已经带人赶了过来,他立在沈定珠身后,浑身上下的气场盈满杀气。 “将太子放下,朕留你九族性命。” 听到这句话,崔怜芙丝毫不惧,她苦笑地流下泪水:“皇上毁了他们好了,被赶回去的崔氏女,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崔家从未出过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您就杀了他们吧!我也不想活了!” 沈定珠看见禁军悄无声息地从一楼的栏杆爬了上来,正伺机抢走崔怜芙手中的太子。 就在这时,崔怜芙倘若微微侧头,必然能看见禁军。 沈定珠沉住气,上前两步,吸引崔怜芙所有的目光。 “你别过来!”崔怜芙万分警惕,面朝沈定珠的方向转动,将整个后背露给禁军。 沈定珠要的就是她放松背后的警惕,她一点点上前,崔怜芙的簪子抵在萧行彻白嫩的脖颈上。 孩子被这么折腾,居然还没有醒,必然是喂药了。 沈定珠心痛如绞,面上还要故作平静地与她交涉。 “你不就是想留在宫中吗,我成全你,把孩子放下,他是无辜的。” 崔怜芙嗤笑落泪:“留在宫里?你以为我傻吗,我做了这样的事,只要放开太子,我顿时会性命全无。” 说罢,她恶狠狠地看着沈定珠:“我要你,拔下珠钗,毁了自己的脸,只要你照做,我便放开你儿子!” 萧琅炎黑眸翻涌着滔天怒意:“放肆!” 沈定珠却已经拔下珠钗,对准了自己的脸侧:“你真的说到做到?” 崔怜芙眼里迸发着恶毒的冷笑:“当然,皇后娘娘,你也要好好看清楚,如果你没了这张脸,皇上还会爱你吗?没有美丽支撑,你们的爱情有多牢固?”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陈衡不动声色地从外捡了一枚石子,目光看向崔怜芙的膝盖。 沈定珠看见禁军已经准备好了,她沉声:“好。” 簪子抵住自己的脸颊,崔怜芙极其狂躁的催促:“刺啊!刺进去!不见血,我是不会放了太子的!” 突然! 她身后的禁军暴起,从后一举扼住崔怜芙作恶的手,掐住她的虎口,使得她松开了尖锐的簪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衡手中的石子,朝她的膝盖猛然飞去,一击必中,崔怜芙惨叫一声,感到骨头碎了般的疼。 她跪去地上的瞬间,电光火石之际,崔怜芙将孩子甩出栏杆。 沈定珠离得最近,娇面顿失血色,匆忙飞奔过去:“彻儿!” 萧琅炎身形一动,大步赶去,眼见着沈定珠抱住了孩子,他大掌一把拽住她的袖子。 却听到“滋啦”一声响,锦袖撕裂,不过短短一瞬,沈定珠与孩子一同落水。 萧琅炎目眦欲裂:“沈定珠!” 他当即翻身跳入水中,去救他的妻儿。 立在水里的假山白石太多,他险些撞上去。 见皇帝跳水,在场众人乱作一团:“救驾!快救驾!” 幸好是春末,湖水不冷。 萧琅炎一手扛着昏迷的沈定珠,另外一只手抱着孩子,踉跄着从岸边被禁军拽了上来。 岑太医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先为萧行彻把脉检查,幸好没有大碍! “快来给皇后看!”萧琅炎冷声催促,他将沈定珠平躺放在地上,只觉得她脸色苍白的厉害。 但,他的手从她脑后抽出来的时候,却见掌心中一片血色。 萧琅炎瞳孔紧缩。 第284章 提剑的手,愿为你提灯 沈定珠觉得头很疼,疼的厉害。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见和煦的阳光,照耀在华美的宫室里,她有些怔忪,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便疼的嘶嘶抽气。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脑袋,只摸到一条缠绕在黑发里的白绷,还带着浓烈的药香。 “娘娘醒了!”一道惊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沉碧端着药,快步赶到床榻边,一脸庆幸。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门口呼啦啦地挤进来好多宫人。 “太好了,真是有惊无险!”绣翠感慨地拍着胸口。 这么多人围在身边,沈定珠的美眸显得很是迷茫:“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春喜担心:“娘娘您是不知道,您摔进湖里,脑袋磕在了白石上,破了好长一条口子,都已经昏了三天了!” “是啊娘娘,”绣翠说,“皇上为了守着您,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方才大臣们来劝,才去偏殿躺一会。”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萧琅炎的声音:“皇后醒了是不是?立刻去传鬼谷子和岑太医都过来。” 为了救沈定珠的命,连鬼谷子也请进宫了。 沈定珠黑发披在肩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看见萧琅炎的身形时,白了白,双眸盈出漆黑的颤抖。 萧琅炎高大的身影走到榻边坐下,他习惯性地去握她的手。 沈定珠连忙后缩了一下,萧琅炎和在场的宫人都是一愣。 他们看着沈定珠脸上露出的惊讶和疑惑,还有十分的迷茫。 “臣妾……臣妾没有死?” 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美眸,萧琅炎沉下心:“没有,你只是磕破了脑袋,太医说需要好好卧床休养,你别担心,彻儿也无碍。” 沈定珠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唇瓣上下张合:“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是中毒,险些身亡吗?彻儿……又是谁?”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萧琅炎薄眸望着她,试图从她白瓷般的面孔上看出什么破绽,然而,他看到的,唯有她的惴惴不安,和陌生的眼神。 他拧起眉头,恰好岑太医与鬼医赶到,萧琅炎立刻让开身:“快来给皇后看看,她不记人了!” 岑太医和鬼医轮流把脉,萧琅炎面色凝重如阴云,沈定珠不安地望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刚刚喊她皇后? 她什么时候成为了皇后…… 她为何会在这里…… 沈定珠试图想起什么,却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记住的,全都是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忆。 “头好疼。”她痛苦地闭上眼。 鬼医收回手,朝岑太医点了点头,岑太医面色凝重。 “皇上,微臣刚刚跟鬼医探讨过,娘娘脑里恐存瘀血,影响经络,故而忘了过往的一些事。” 鬼医说的更为直截了当:“就是失忆了。” 萧琅炎心里猛地一沉。 “可有办法医治?” 鬼医点头:“需要施针治疗,祛除瘀血,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好……得看造化了。” 沈定珠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她睁圆美眸,对失去的记忆感到惶恐。 她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萧琅炎背影深沉,犹如一座沉默的山,好一会,他开口:“你们都退下,岑太医和鬼医正常开药针灸,晚点将治疗的对策告知朕。” “是。”众人相继离开。 殿门关上,沈定珠看向萧琅炎,眼里唯有不安和迷茫。 萧琅炎走近一步,她就轻轻后退,直至缩到床榻一角。 “沈定珠……”萧琅炎坐在床角,他薄眸沉沦在一片痛苦中,声音沙哑低沉,“你是不是将朕对你的好,都忘了?” 沈定珠从未见过萧琅炎这副模样,在她印象中,帝王总是薄凉的一张脸,偶尔会笑,但那笑都很是淡然。 她张了张唇:“臣妾不知道……” 萧琅炎伸出手,沈定珠犹豫两下,将自己纤细的手掌,交付在他手心。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们好不容易摒弃过往恩怨,对彼此敞开心扉,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忘了。” 萧琅炎的声音,透着悲痛,他握着沈定珠的指尖,却觉得她手极其冰凉。 从水里将她抱出来的时候,她身上也是这么凉。 在她昏迷的这些天,萧琅炎一直在渴求她不要有事,但她现在醒了,却将两个人这一路来的艰难,都切割成了碎片,想不起来了。 沈定珠试探着问:“皇上,您刚刚说的彻儿……到底是谁?” 为什么提到这个名字,她会有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萧琅炎一声苦笑:“是我们的儿子,你为了救他,跌入水中,才撞伤了脑袋。” 沈定珠美眸豁然睁圆,看起来十分错愕。 “臣妾不是小产了吗?” 至此,萧琅炎才终于明白,沈定珠将她说过的梦里发生过的事,与真正经历过的事,弄混淆了。 就像两条并交的线,她只记得自己小产了。 “没有,你为朕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已经五岁多了。” 沈定珠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她喃喃着喊:“澄……心澄?” 萧琅炎薄眸深处一亮:“是她,女儿澄澄,你还记得,原来你并非全然忘了。” 沈定珠再去深想,就觉得头疼的犹如撕裂一般,她皱起黛眉,面容痛苦。 萧琅炎连忙让她躺下:“你先好好休息,失忆的事,不要着急,慢慢来,朕守着你。” 看着他温柔细致的模样,薄眸里是挥之不去的哀伤,沈定珠有些恍惚。 为什么看他红了眼睛,就想本能地去抱一抱他。 可她跟萧琅炎,何曾这么亲近? 待沈定珠睡着,萧琅炎才去见了岑太医和鬼医。 两个太医根据沈定珠的情况,向萧琅炎建议:“如果娘娘对孩子记忆深刻,就从孩子开始,多多提起之前发生过的事,说不定能有利于帮助她恢复记忆。”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萧琅炎让人将一双儿女,频频送去凤仪宫里,陪伴沈定珠。 “娘亲,你真的不记得澄澄了吗?”萧心澄拽着沈定珠的衣袖,可怜巴巴地瞧着她。 沈定珠抚摸她柔嫩的小脸,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她跟着念了出来:“南州?” 一旁抱着萧行彻的萧琅炎顿时扬眉,有些惊喜:“没错,你就是在南州生下的澄澄。” 岑太医和鬼医建议的这个办法,非常奏效。 沈定珠一点点的记起有关于两个孩子的事。 之后,萧琅炎又将沈父沈母,还有沈定珠的兄嫂请到宫里来陪伴她。 看见家人,沈定珠哭了出来,她不断喃喃:“我以为你们死了。” 沈母紧紧握着她的手,含泪涟涟:“女儿啊,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早就被皇上从漠北接了回来,你都忘了吗?” 一个月过去,沈定珠脑袋上的白绷都能拆掉了,配合着鬼医的针灸,她也想起了许多碎片般的记忆。 例如她是如何在南州与女儿相依为命,如何凶险地生下儿子,又是如何在北梁讨生活。 她记起了家人与儿女的事,却忘了很多跟萧琅炎相处的细节。 因为,每当她想起一些甜蜜的过往时,脑海里又会涌入一段陌生的回忆。 在那段回忆里,两人之间总像是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彼此纠葛伤害,最后总闹得不欢而散。 沈定珠偶尔醒来,都能看见,萧琅炎目光凉薄如水,深沉如悲海一样,静静地坐在她的床榻边。 “看来,朕真的在你梦里,将你伤害至深,原来命运公平,朕从前犯下的错,惹来今日因果,让你忘了朕,是最残酷的报应。” 第285章 夜夜流光相皎洁 萧琅炎不会气馁。 他对沈定珠,有的是耐心。 偶尔,他会拿出她当初留在匣子里的信给她看。 “你将玄甲军留给朕,还将朕称为丈夫,记不记得?” 沈定珠纤细的手指,拿着信件细细研读。 这封信,已经被萧琅炎摸的卷了边,看得出来,他时常拿出来回忆。 而这些字里行间,都透着她对以后日子的盼望与憧憬。 一些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还能想起来,当时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是有多么心情愉悦。 她当时一定是喜欢萧琅炎的。 沈定珠美眸有些迷茫,她能想起当时的感觉,为什么记不起其余的事? 为了帮助她回忆,萧琅炎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着她在宫里走一走。 经过两人曾经相伴过的地点,他就会重复过去的事,来帮助她想起来。 效果却不怎么好。 直到有一日,萧琅炎带着沈定珠上了高台摘星楼。 穿着明紫色衣裙的美人,一上楼台,望着耀眼夺目的星空,和尽收于眼底的皇宫时,忽然就怔住了。 萧琅炎什么都还没说,她却仿佛想起什么,一滴热泪顺着眼眶落下。 “你是不是记起了什么?”萧琅炎有些欣喜,剑眉下的薄眸,像滚烫的火。 沈定珠长睫颤颤:“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儿,忽然想起来,皇上好像很爱我。” 萧琅炎不断点头,引导着她:“再想想,有一年中秋,我们并肩立在这,你还记得你对朕说过什么吗?” 沈定珠轻轻闭上眼,睫毛乌黑如扑扇的蝶翼,她试图去仔细想清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涌出许多让她难受的画面。 满腔的甜蜜刚刚升起来,就被黯然的情绪击的粉碎。 “傅云秋……”沈定珠忽然喃喃,说了这个名字,她睁开眼眸,有些失神,指着不远处的湖泊。 “有一年中秋,我在那边放河灯,祭奠家人,傅云秋故意为难,扑灭了我的河灯,皇上恰好路过,却没有为我做主,大概是怕她被我为难,反而将傅云秋叫走了,留我一人在湖泊边,哭了许久。” 萧琅炎薄眸惊怒,他恨不得杀了梦中的自己。 沈定珠梦到的果真是他么?他怎么会为了傅云秋,对她的眼泪视若无睹? 他们在宫廷里,走过一些过去的地点时,沈定珠总能记起这些不愉快。 她的形容里,萧琅炎就像是总站在对岸观火,看着她痛苦难过,却不伸出拉她的手,只是一味地让她乖巧,守在他的身边。 他宠她,却好像不爱她。 可沈定珠又十分矛盾。 因为,她总会记起一些不一样的事。 她病了的时候,萧琅炎守在榻边;她怀孕时半夜惊醒,他总是第一时间醒来将她抱紧的样子;她在水牢里,萧琅炎情急跳下来的那一瞬…… 混沌和现实交织,她快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她真正经历过的事了。 萧琅炎忙于政务的时候,沉碧和绣翠她们,也跟沈定珠说了许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她被杜淑妃为难,皇上为了她,一刀刀地将杜淑妃剁成肉泥。 绣翠听陈衡说,沈定珠生萧行彻之前的那段时间,萧琅炎看似冷落沈定珠,其实,他经常去她住的瑶光宫,枯坐一整晚。 见不到她,他更为痛苦,以至于他拿到玄甲军的瞬间,便安排他们去保护她,每日都要听玄甲军汇报她的消息。 若是她吃不下饭,他就也不吃;她孕间惊醒,他就让玄甲军在她房里用的香中放置安神的药草。 还有沈定珠流落在北梁的那段时间,萧琅炎都以为她死了。 帝王白天处理堆积如山一样的政务,夜里,便坐在佛堂里,为她抄经祈福。 徐寿也来了凤仪宫好几次,跟沈定珠闲聊的时候,提起最开始沈定珠撞上萧琅炎马车的那一次,实则萧琅炎本就要去军营搭救她。 沈定珠的爹娘也时常入宫陪伴,跟她说话。 两人都觉得萧琅炎有些辛苦。 沈父叹气:“那时你还为贵妃,朝中但凡有折子弹劾你专宠,皇上就会极力压下来,为此,他不惜拉拢寒门子弟的势力,亲自召见那些不入流的官员,为你一点点的聚沙成塔,以我们沈氏当时的情况,皇上要满足你的要求,何其艰难,说是衔石填海也不为过,女儿,其实亏欠皇上的人,是我们才对。” 后来,康王妃进宫,陪沈定珠说话。 她的性子有些胆小木讷,不过,她也告诉沈定珠:“听我家王爷说,很久之前宣王之前想要轻薄娘娘,后来走在街上就被人麻袋套头,打了五六次,宣王都不敢出门了,之前明王与皇上争夺朝权的时候,好像向先皇弹劾过,这事是皇上所为……” 这些藏在萧琅炎冷漠性子底下的热烈,被亲朋好友们,当做细节一点点拼凑了起来。 沈定珠不仅想起了许多回忆,还惊觉,萧琅炎的感情之深,几乎从不表达在言语中。 他只有极少次动情至极的时候,才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爱意。 沈定珠猜想,会不会,她记忆里一些他伤害她的那些事,其实背后也有误会和苦衷? 萧琅炎最开始疼爱她的方法简单粗暴,后来像是渐渐观察到她渴望细腻的感情需求,所以一点点的改变。 原来他一直在为她付出。 很快,三个月过去,沈定珠虽然没有记起全部的事情,但跟萧琅炎相处的更为自然,没有最开始刚失忆那会的不安了。 萧琅炎推迟了他们帝后大婚的日期。 他说:“朕还是想等她想起来,她在最爱朕的时候答应了朕,朕不能欺负她忘了那些,就再强行地拉着她成婚,朕要她心甘情愿。” 盛夏的夜,明月当空,凤仪宫内灯火明亮。 萧琅炎看着鬼医给沈定珠施针完了,再次把脉,鬼医沉吟点头:“瘀血散了不少,娘娘脉象也逐渐好转,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时辰不早,鬼医告退,萧琅炎看着沈定珠吃了最后一碗药,用手温柔地擦了擦她唇角的药汁。 “睡吧,等你睡着了,朕就回乾元殿。” 沈定珠躺下来,黑发铺在枕上,白瓷般的面孔,娇美动人。 这几个月来的调养,让她恢复了元气,肌肤白里透红,像初开的蕊桃。 她看着萧琅炎为她吹灭灯烛,只留了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温柔的光。 做完这一切,萧琅炎回到她的榻边坐下来。 望着他眼下没休息好的淡淡青色,沈定珠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皇上,你……你要不要留一晚?” 萧琅炎漆黑的薄眸一怔,目光深处翻涌起涟漪浪涛。 自从沈定珠失忆了,萧琅炎不是看不出来,她对他有些抗拒,所以他也不愿强求她与自己共枕。 一切都为了她的身体恢复而考虑。 哪怕只是抱着睡,也很久没有过了。 沈定珠见萧琅炎薄眸神色摇晃,像有点点火焰。 她面色发红,微微滚烫,声音低柔像撒娇一般说:“最近夏夜里,雷雨天太多,你不在,我有点不习惯。” 沈定珠记得,她回宫以后,他们二人几乎没有分床睡过那么久。 随着记忆的恢复,她心中对萧琅炎的感情,比从前好像要更加浓烈一些了。 萧琅炎终于等到她放下心防的这一刻。 他薄唇抿出一抹笑,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 萧琅炎迫不及待地将沈定珠搂进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低哑的声音沉沉苦涩:“或许这是老天给予我们的考验,也为了让朕弥补从前对你的亏欠,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尝试着去吻她的唇,只敢小心翼翼地触碰,沈定珠没有反抗,而是像从前一样,有些害羞地垂了一下眼睫。 萧琅炎如获至宝般,大掌捧住她的小脸,加深了这一记来之不易的吻。 或许命运都让两个人感到有些疲惫,想要停下来歇息,彼此相拥的时候,便点燃了对方身体里的火焰。 “宝贝,宝贝……”情糜至深时,他不断地与她耳鬓厮磨,嘴里呼唤着,沈定珠感受着他带来的热烈爱意,被他送上一层又一层的云端。 忽然。 萧琅炎伏在她脖颈间,一股热泪,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落。 她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 “怎么样都好,但绝不要忘了朕。” 第286章 他是湿的,爱意却是滚烫的 夏末。 宫里的人留意到,沈皇后被皇上悄悄地送出宫去了。 沈父沈母瞧见萧琅炎领着沈定珠回来,还带着两个孩子,他们怔怔不已,沈父不安询问:“皇上,可是珠儿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您生气了?” 萧琅炎漆黑的剑眉下,是明朗的轻笑。 “国丈思虑过甚了,鬼医说,将她送回家里,能更有利于她恢复病情,朕问过皇后,她也愿意,故而让她回家小住一阵。” 沈定珠在他身边,穿着紫藤萝色的衣裙,纤细的腰肢束在宝带后,满头青丝绾成堕仙髻,皮肤娇白,面容清艳。 她不像是生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倒像是还被人娇藏在阁内的少女。 萧琅炎转而用手擦去她白腻额头上的细汗:“朕让你住一阵,但中秋时,还是跟朕回宫,不可耍赖。” 沈定珠长睫浓密纤长,她轻眨双眸:“臣妾绝不耍赖。” 说罢,她牵着萧心澄,让乳母抱着萧行彻跟去她的院子里。 萧琅炎则在前院,交代事宜。 沈家爹娘瞧着,皇上快把半个皇宫都搬过来了。 玄甲军作为护卫,守卫着他们的安全;太医留了两名,医女六名;还有数不清的宫女侍卫。 一并送来的,还有沈定珠睡觉时铺的雪蚕丝的锦被,她皮肤娇嫩,萧琅炎只想让她用最好的。 宫女们手中捧着托盘,跟着沉碧和绣翠入内,琳琅满目的珍珠首饰、华衣锦披,源源不断地被送进沈府。 徐寿到处统筹:“都慢着点,注意脚下,可别摔着碰着,皇上说了,这都是娘娘的爱物!” 沈父有些惶恐:“皇上,这……会不会不妥?” 他们的女儿都已是皇后了,不在中宫坐镇,岂不是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萧琅炎侧眸一笑,冷峻的面孔,也显得充满耐心,薄黑的眼瞳带着淡笑:“什么不妥,朕宠自己的妻子,谁敢说不妥,何况,后宫无人,朕也不愿意拘着她,为今之计,是让她尽快好起来,别的都是次要。” 沈定珠便带着孩子,安心地在沈府里居住下来。 她日日过的清闲,萧琅炎每天都会安排人来沈府,偶尔送些御膳,有时候又是送一些南州新送过来的布料绸缎。 苏问画再来沈府拜见沈定珠的时候,惊觉她跟从前好似又有点不一样了。 沈定珠在花厅里见的她,一袭月雅兰色的衣裙,身姿窈窕玲珑,水灵赛蜜桃般饱满,肌肤透着轻粉,虽然穿着华美雍容,但眼角眉梢中隐约透出的轻盈,是苏问画几乎没有见过的神情。 她记忆中的沈定珠,总像是拢着一道愁云的仙子,虽然艳丽绝美,但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总有挥之不去的心事。 但现在再见,苏问画不可谓不吃惊,沈定珠心里那些为难自己的事,已经散去了。 “表姐,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听说沈定珠的病情以后,苏问画更为吃惊。 她惊讶的,不是她失忆,而是她什么都记起来的差不多了,却还有一些关于萧琅炎的记忆想不起来。 沈定珠朝她轻轻点头,玉指上戴着蓝宝石戒指,更显得整个人犹如月神般澄澈干净。 “鬼医说我脑内仍有些瘀血,故而有些事,还得再缓缓时日才能慢慢想起来。” 苏问画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也太离奇了,表姐忘了谁都正常,怎么能忘了皇上呢……表姐,您是不是也不记得,皇上为您杀前太子的事了?” 坐在旁边的沈母轻轻呵斥制止:“问画!” 苏问画顿了顿,还是坚持道:“表姐总不能连这么要紧的事都不记得了,皇上为了她,可曾冒大不讳,连命都不要了,姑姑为何害怕她知道?” 沈母无奈:“我不是怕,而是你表姐都记得,皇上现在已经登基了,总说这件事,只怕对皇上不利。” 苏问画看向沈定珠,后者点了点头,眉宇间凝着窗外的烟霞色,让脸颊上的胭脂变得格外动人。 “我不止记得这个,还记得我与皇上被分别关在一墙之隔的院内。” “那表姐也记得,先皇打了皇上二十板子,逼他承认前太子是表姐杀的?” 沈定珠闻言一怔。 她何曾知道这些? 仔细回忆,脑中传来细细的疼,但伴随着一段段画面,如雪花般飞扑入脑海。 她记得,她与萧琅炎虽然被分开关着,但他为了确认她的安危,怕先皇偷偷逼她认罪,所以在墙上凿了个洞,就那样关注着她的动静。 有一回他被带走了,回来时洞就堵上了,沈定珠只当他脾气阴晴不定,现在想来……他应当是被打了板子,却不想让沈定珠知道他是为了她。 以免她心里难受。 于是,伴随着失去的记忆,重新被拾起,沈定珠想到了更多的细节。 她记起来,萧琅炎为她杀前太子时毫不犹豫,又为了她认罪,沈定珠记得他自幼就想做皇帝。 可他向先皇认罪的那一刻,他是打算什么都不要了吗? 抛去自己已经铺垫了多年的前程,放下所有的努力,只为了让她活着。 苏问画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沈定珠却怔怔地坐了半个时辰,后来才觉得头疼欲裂,转而被扶进屋内睡了一觉。 她再醒来时,已是夤夜深深,外头哗啦啦的,夏末的急雨卷着黑夜的风,噼啪打着外头的油绿芭蕉叶。 门扉外传来绣翠的声音:“皇上来了,你去看看娘娘醒了吗?” 她们刚要推门,沈定珠已经坐了起来,主动扬声:“我醒着,让皇上进来吧。” 沉碧进来为沈定珠披衣,门一开,沈定珠闻到外头腾升的水汽。 坐在榻边的美人刚刚抬眼,便看见萧琅炎身形高大,穿着紫袍衮金常服入内,他金冠湿透,发黏在额间,遮挡了剑眉尾部。 让他整个人的冷冽气息稍稍减退,多了几分淡然温和。 “皇上怎么冒雨来了?”沈定珠立刻起身,拿出帕子就为他擦去下颌的雨水。 萧琅炎看见她,便露出笑意:“朕今天去六部视察,在工部多待了一会,你二哥是个治水的奇才,他说马上过了汛期,是时候修缮补全堤坝,这些事朕已经交给他去做了,刚巧夜色已深,朕路过沈府,就想来看看你。” 自从将她送回来,他们已经有七八日没见。 萧琅炎垂眸,看着面前的娇娇美人,肤白貌美,像是笼着一层光晕。 他本来想抱一抱她,但是想到自己浑身湿漉,干脆作罢。 “朕还给你带了样东西,”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看看。”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一层层打开:“什么东西,值得皇上亲自送一趟……呀,是红泥酥?” 她美眸怔了怔,看着油纸包里,那点点红艳的糕点,外皮酥脆金黄,还透着淡淡的温度。 沈定珠抬眸去看萧琅炎,他浑身都湿透了,想来雨是突然下的,身边跟着的护卫来不及取伞,他一路过来,怀中的油纸包居然还是干的。 “刚刚跟你二哥聊的时候,听他说你小时候喜欢吃满香楼这家的红泥酥,朕刚好路过买了,给你一并送来。” 沈定珠的心,说不出的苦涩与感动交织。 “谢谢皇上。”她抬起颤颤乌睫。 在这一刻,无论她想起了多少,她只知道,萧琅炎的爱意从没有弄虚作假。 在这些细枝末节中,她深刻地感受到他的耐心与纵容。 萧琅炎见时辰不早,想要多说点什么,也只能作罢。 “朕回去了,明天一早,朕要带着你二哥一同去冀州两县,看看先前洪涝治理的情况到底如何,若不处理好,还会是隐患,朕这一去,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沈定珠听着外头的雨哗啦啦的,想要留他,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犹豫了一下。 她轻轻点头,将萧琅炎送到门口:“皇上这一路出远门,也要注意身体,沉碧,去将府里的伞取来。” 萧琅炎让她回屋:“雨风生硬,你身体才好全不久,不要出来陪朕吹风了,朕改日得空了,还会来看你。” 沈定珠扶着门框,立在光晕与明亮中,看着萧琅炎带着暗卫顺着长廊走远,直到拐角处,他回过头来。 看见她还站在门口,萧琅炎心头一热。 他缓缓沉息,才忍住了回去抱她的冲动,只见沈定珠朝他招了招手,萧琅炎转而大步离去。 门扉关上,绣翠看见糕点:“娘娘,要不要收起来,明日再吃?” 沈定珠摇头,纤细的指尖拿起一块红泥酥,咬了一小口,酥脆甜腻的感觉在口中绽放,果然是温温的。 沉碧恰好回来:“满香楼的?呀,那可离咱们府远着呢,皇上专程绕了远路去买的吧?” 沈定珠长睫一动,红唇喃喃:“他专门送来,我应该当着他的面尝一口。” 她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感情。 忽然,沈定珠放下糕点,转而提裙快步跑了出去。 “娘娘!您去哪儿?”绣翠和沉碧惊讶。 沈定珠的身影却顺着长廊跑远,一看方向,竟是去追萧琅炎了。 第287章 她大概真的爱上他了 混乱的风夹杂着雨丝,飞上她的娇容,沈定珠窈窕的身影,穿着就寝时的水墨色衣裙,在长廊上奔走,宽大的裙摆,迤逦出一道道水痕。 玄甲军如鬼魅般出现,他们惊诧:“娘娘,下雨了,请您回屋。” 沈定珠急着吩咐:“快去帮我拦住皇上!” 飘摇的灯笼,照亮被雨滴打乱的水洼,也倒映出美人跑过去的窈窕身影,如一道香风般经过。 她快到门口时,听见萧琅炎他们策马离去的声音,她连忙扬声:“萧琅炎,萧琅炎!” 沈定珠踩着台阶下的青苔,险些滑一跤,幸而玄甲军护在左右,连忙将她扶住,她不顾心跳加快,喘息着:“皇上走了吗?” 负责出去追萧琅炎的玄甲军返还:“娘娘,刚刚皇上带着暗卫,已经策马出巷了。” 沈定珠黑发已经半湿,黏在白皙貌美的脸侧,水眸有些失落,她匀气片刻,慢吞吞地转过身。 “罢了,那就等皇上从冀州回来再说。” 半个月,时间应该不会很长吧? 就在这时,门房听到外头传来哒哒的马蹄震响的动静,他朝外一看,惊喜大喊:“娘娘,皇上回来了!” 萧琅炎恍惚中听见沈定珠喊他,故而策马离去不远,又折身回来了,他宁愿确认一次,哪怕是错觉,也不能让沈定珠有需要的时候找他,他却没有听见。 事实证明,他没有听错。 望见沈定珠单薄娇弱的身影立在门口,萧琅炎瞳孔紧缩,立刻大步上前。 “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他大掌摸到她的发丝,竟湿的差不多了,薄眸中泛起黑沉沉的冷雾,凌厉的目光转而看向玄甲军。 “你们怎么看守的,为何不拦着皇后!” 玄甲军连忙跪下认罪。 然而,他话音刚落,沈定珠就扑去了他怀中,柔嫩的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身,萧琅炎怔了怔。 他垂薄眸看去,美人在他怀里红了眼眶,似有些哽咽,于是不自觉的,他心头怒火消失,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些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不……我只是不想再瞒着,什么都不肯说了,我想告诉皇上,你要走半个月,我会很想你,所以,你可不可以留下陪我,不然再见,就要好多日以后了。” 她一边说,一边仰起头,巴掌大的白皙面庞,娇美的眉宇间噙满不舍,那盈着泪意的水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萧琅炎感受到她的依赖和撒娇,心中如烟花般炸响无数悸动。 他将沈定珠打横抱起,低沉的声音动听深情:“好,朕陪着你。” 她胳膊习惯性地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娇态动人地依靠在他怀中。 大雨倾盆,两人身体却彼此热的滚烫。 不远处的沈家夫妇刚刚听见动静,就披着衣裳赶来了,眼瞧着萧琅炎抱走了沈定珠,沈父想跟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却被沈母一把拉住。 “你去干什么?” “女儿好像哭了,难道是跟皇上又吵架了,我得去瞧瞧。” “你去什么,皇上没有生气,有他哄着,女儿受不了欺负,你一把年纪了,先休息明日再问吧。” …… 沈定珠的屋内,两人都用热水沐浴了一遍。 头发半湿,沈定珠便没有急着睡,靠在萧琅炎怀里,也不打盹,只时不时抬起水润的美眸看他一眼。 萧琅炎正为她按着曲池穴,鬼医说多按按这个穴位,能让她好的更快些。 其实鬼医有些话没有点明,萧琅炎也听的明白,沈定珠的心事重,大概是被那些所谓的梦连累,她心思沉重,才恢复的不快。 “皇上,你饿不饿?”沈定珠长睫翩跹,刚刚沐浴过后的白瓷娇面,透着淡淡的粉,十分诱人。 萧琅炎扬眉:“不饿,怎么了?” “那个红泥酥很香,我也想让皇上尝尝。”沈定珠说着,眸子时不时看向一旁桌子上的点心。 萧琅炎不喜甜,但沈定珠说,他肯定会试试。 “朕去拿。”见他起身,沈定珠浅浅坐直了娇躯,她眨着亮晶晶的丽眸,像小狐狸一样等着他回来。 萧琅炎端着盘子回来,正要拿起一块尝尝,沈定珠却伸手,玉指按住了他的大掌。 “我来。”沈定珠拿起一块,随后,先放进了自己唇中咬着。 萧琅炎完全没想到,沈定珠竟就直接跨坐了上来,他眸色猛的一沉,喉头跟着发紧。 沈定珠长发披散下来,好巧不巧,那水墨色的衣袖顺着滑腻的肩膀掉落,露出光洁白皙的锁骨。 萧琅炎爱她,她这样做,对他来说,无异于是一种剧烈的冲击。 眼前的娇娇美人,分开膝盖跪在两边,纤细仿佛无骨的手按着他的肩,黑发白肤,桃乳娇娇,连带着那纤细的腰,都写着勾人般。 萧琅炎缓缓挑起眉梢:“沈定珠?” 她浑身一颤,本来就羞到极致,已经鼓起勇气了,却让他沉声喊了这么一下,差点从他身上连滚带爬下去。 沈定珠面色滚烫如云,饱满的熟樱桃,甜美可人。 她轻轻低头,红泥酥另外一半,便被萧琅炎咬住,渐渐的,那些糕点碎屑啪啦啦地掉了下来,两人的唇互相触碰,便彼此都加深了这个吻。 萧琅炎最是知道怎么亲她,将沈定珠吻的晕乎乎,脸色快要滴水了一样红。 她身子骨都软了,若不是他双臂搂着她的腰,只怕她马上要倒在床榻里。 “你走半个月的时间里,能不能给我写信……”沈定珠嘴唇盈着水泽,声音嗡嗡低柔,像是不好意思极了。 她从未这样直白诚恳地邀宠,倒显得像是青涩的少女。 萧琅炎深沉的薄眸中,渐渐燃起火一样的深海。 “你舍不得朕?” 沈定珠点头。 萧琅炎大掌扣住她的腰:“说出来。” “我舍不得你,萧琅……” 还没说完,萧琅炎便已经反客为主,将她的话以吻封缄,把美人按在了身下。 沈定珠身段柔的赛水,床帐里传来她哼呜的声音:“慢……慢慢的。” “叫夫君,宝贝。”萧琅炎声音沙哑,动情到了极致,欢愉的感觉几乎灭顶,他强行克制着横冲直撞的野性。 沈定珠媚态若娇,身上红痕点点,犹如蕊花,她长睫颤颤,羞的很:“请夫君……怜惜。” 萧琅炎脑海里的克制一瞬间绷断,压唇吻去,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入口中。 外头狂雨不断,屋内旖旎连连。 直至四更天,天色翻起蟹壳青,萧琅炎不得不放了她,沈定珠困的睁不开眼了,红唇喃喃抱怨,怪他不知节制。 萧琅炎餍足,薄眸熠熠,在床榻边弯腰,挑起她的下颌便是一记深吻。 “为何不是你要的太多?” 沈定珠瘫软在被褥里,玉手将枕头扯过来,盖住自己羞红的脸,想了想,她还是嗡哝叮嘱:“早点回来……” “好。”萧琅炎答应,让她继续休息,沈定珠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他在外面交代沉碧。 “这些天朕会送信回来,你们让鬼医每日诊脉,不得耽误。” 沈定珠心里被浓厚的甜蜜包裹,临睡前,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一年前的今天,萧琅炎曾跟她打赌。 给他一年的时间,他会让她爱上他。 沈定珠觉得,她应该输了。 等萧琅炎回来,她便想成亲,成为他的妻子,好好生活。 第288章 送子观音,求一求 萧琅炎离京的第十日,一匹快骑拿着红漆封了口的信,疾驰赶来沈府。 “娘娘,皇上让卑职送来的。”送信的侍卫还是追风,当年便是他多次往返漠北,遵循萧琅炎的命令,替沈定珠接济打点家人。 沈定珠认得他,连忙让人给他上了茶。 沉碧走过来送茶,道:“追风侍卫暂且等等,娘娘看完了以后,还要回信。” 追风拱手,毕恭毕敬:“卑职知晓,皇上已经料到,提前吩咐,若是娘娘想回写点什么,命卑职好好等着。” 沈定珠回到屋内,明丽的黑眸里闪烁着温美的光芒,她迫不及待地拆了信,入目所及,皆是萧琅炎笔挺有力的字迹。 “吾妻展信佳,来时一路大雨,到了冀州恐怕也无晴日,盼望这封信到你手中的时候,没有被打湿……” 萧琅炎在信里说了他这一路过去的见闻,他是微服私巡,但还是有官员提前知道了消息,暗中筹备接待,萧琅炎对此表示不满。 他又叮嘱她,按时服药,让鬼医定时诊脉,若有不适,需得及时说,还让沈定珠转告澄澄与行彻,待他从冀州回来,会给两个孩子带礼物。 末尾,他写: “给你写信时,刚过冀州,已经是夏末,这里还开着春桃花,瞧见的第一眼,朕就想让你也看看,故而折下附在信中,盼你喜欢。” 沈定珠连忙从信兜里一摸,拿出来一支被压的稍微有些瘪的粉桃。 她轻轻嗅了嗅,好像还带着一点芬芳,和萧琅炎指尖上的墨韵。 沈定珠娇丽明艳的脸上,涌起无数甜蜜的笑意。 她拿起狼毫,点墨回信,怕追风等得及,于是不敢多写,只交代他无论如何注意好自己的身体,且等他回来,她有一件事想跟他说。 信交给追风以后,他快步赶路离开。 沈定珠回屋,将萧琅炎的信,看了两三遍,直到萧心澄被乳母牵着,与沈母还有萧行彻一块进来。 “娘亲,是不是父皇的信呀!哇,是粉桃花~”小姑娘看见沈定珠手中的花枝,顿时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 沈定珠轻笑,将女儿抱起来:“是你父皇的写的,他还说,等他从冀州回来,要给你们带礼物。” “父皇太好了!我都想他啦!”萧心澄高兴不已,她看向沈定珠手中的粉桃,“娘亲,可不可以把这花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地养它。” 旁人都笑,沈定珠点了点她的鼻尖,眉眼弯弯:“这花离了树枝,活不成了。” “那我也要插在瓶子里,等父皇回来,让他瞧,他肯定会开心。” 沈定珠笑了笑,将粉桃花递给女儿,见她迫不及待地转身就跑,要马上回房间去插起来。 “慢着点。”沈定珠一声交代,沉碧和几名仆从主动追了过去。 萧行彻在沈母的怀抱里,朝沈定珠伸着小手:“母后,抱,抱……” 刚刚抱了姐姐,也该抱一抱他。 沈定珠笑着将孩子接过来,见萧行彻好奇地盯着萧琅炎写的信,她便拿起来,问他:“彻儿知不知道这是谁写的?” 萧行彻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仰头看了看她,又看看信件。 “父……”他奶声奶气,“父父。” 沈定珠心头暖暖的,在他喷香奶味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对,是你父皇送回来的,彻儿跟娘亲一起等他回来好不好?” 萧行彻果断点了点小脑袋。 这些时日,沈定珠望着一双儿女,还有如今的安稳,她心中更加宁静幸福。 所以八月底的游神节上,沈定珠陪伴家人,在玄甲军的护卫下,前往寺里上香。 她在佛前只求了一个愿。 “愿能与萧琅炎,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愿萧琅炎长命百岁。” “愿我们不离不弃。” 沈定珠跪在蒲团上,虔诚合十,叩首许愿。 恰好此际,佛殿外头寺庙的古钟响起,一声长过一声的古朴声音,仿佛能荡涤心灵,飘荡在初秋的空中。 她许愿起身,手持三炷香,正要插入佛前的香坛里。 突然! 一抹香灰落在她手背上,沈定珠“嘶”了一声,猛然收回手。 沈家人和仆从连忙围过来,她大嫂捧着沈定珠的手:“呀!怎么烫着了。” 白皙光滑的肌肤上,一点红圆十分明显。 沈定珠无奈:“大概是我刚刚持着香,许的愿望太久太长,所以才让香灰掉下来了,不要紧。” 沈母有些担心地想了想,还是让丫鬟从方丈那取来一点药膏,给沈定珠涂抹上了。 到了下午,沈定珠与她大嫂陪沈母听完佛课出来,就下雨了,天色昏暗。 玄甲军为她们准备好了三间禅房,以供暂时休息。 沉碧撑着伞,护着沈定珠走过庙内长廊,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红门小殿里,有一尊菩萨像,菩萨肩膀上披着的红袍已经掉在了腰间。 跟其余的佛殿比起来,这尊菩萨殿窄小,此时也没有香客。 沈定珠脚步一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她帮忙将红袍重新为菩萨穿戴好,待抬头,才看见是送子娘娘殿。 一个小沙弥仓促跑来,沉碧训斥:“这菩萨像怎么没有人看管,若不是我们主子恰好看见,帮忙系好红绸,神佛生气了就不灵验怎么办。” 小沙弥连忙道歉:“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沈定珠摆摆手,示意沉碧无需指责。 她能看见,也是机缘。 想起萧琅炎说还想要个孩子,她面颊一红,想了想,沈定珠提裙,跪在了蒲团上。 她双手合十,红唇轻动,低声喃喃着愿望。 “再生一两个就够了,太多的话,就要再考虑考虑……” 若说女人最爱一个男人的表现是什么,恐怕便是愿意为他承受生子之痛,想到萧琅炎对她的好,沈定珠疼的心甘情愿。 何况,他是个好父亲,孩子生下来不会吃苦。 小沙弥看出这位贵人气势不凡,眉宇间端庄和雅,美的颇有神意,他忍不住说:“贵人若是求子,那就来对地方了,我们这位送子娘娘十分灵验,有求必应……” 沈定珠心下愉悦,让沉碧替她多给了香油钱。 她转而走到门口,刚跨过门槛,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沉碧正在往功德箱里放银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丫鬟仆从们的惊叫。 “娘娘摔倒了!” 沈定珠不知自己是怎么倒下的,她头疼得厉害,摔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看见天地仿佛颠倒了一样,大雨哗啦啦的落,像是把昏黄的天都撕开了一个口子。 余光看见玄甲军从附近接二连三赶来,沉碧惊慌失措地扑过来扶她,沈定珠疲倦地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竟梦到了前世,她死后的事。 第289章 只怕命运不识有情人 皇宫里挂满了白幡,到处都是飘荡在雨洼里的纸钱,哀声与唱经的动静,不断地传入沈定珠的耳中。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飘在半空中,而下面,便是乾元殿。 偌大的殿内,只有一个棺材,里面躺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她,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脚步声。 沈定珠回头一看,萧琅炎身穿白龙金袍,缓缓走了进来。 看见他的一瞬间,沈定珠惊住了。 这还是萧琅炎吗? 他向来自持爱干净,这会儿,却是胡茬青色,眼下满是没睡好的乌青,一双从来狠厉的双眸,这会儿只有赤红的痛苦,胸前的绣龙好像溅了血,眼神凶狠。 萧琅炎是提着滴血的剑进来的,另外一只手,居然拿着一个血糊糊的人头! “朕来看你了,沈定珠,朕将害死你的人也带来了,朕给你出气了,你睁开眼看看,好不好?” 他说着,将手里的人头一扔,血淋淋的脑袋顺着地面骨碌碌的,撞在了棺材上。 那惨白死去的面孔,一下子与天上飘着的沈定珠对视上。 是傅云秋的断头!还死不瞑目! “啊……”她吓得一声尖叫,花容失色,但萧琅炎却听不见。 萧琅炎一步一踉跄,忽然反应过来,他眼神有些焦急:“不对,不能让她的血脏了你的棺材。” 沈定珠眼见着他大步赶来,跪下来就擦棺材上撞出来的血迹,他的龙袖一片脏污,衣摆后侧全是旁人的血迹。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一阵隐约压抑的哭声,从下方传来,沈定珠回过神,见萧琅炎已经站起来,双手扶着棺沿,看着她已经死去的容颜。 棺材里的“沈定珠”像是睡着了,穿着精美的华服凤袍,戴着凤冠,这些她生前都没来得及给她的东西,死后被萧琅炎全部拿去陪葬。 她闭着精致的眉眼,好像还活着一样。 “沈定珠,朕知道错了,朕不该对你隐瞒感情,朕不该将面子放在你之前,朕不该利用傅云秋试探你的真心,朕不该对你的请求一再无视,朕不该享受你的心,束缚着你留在身边……” 萧琅炎第一次在沈定珠面前,哭的这样悲痛,他嘴里喃喃的话语,更是沈定珠没想到的。 她怔了怔。 所以,萧琅炎早就喜欢她? 就在这时,萧琅炎已经丢下了剑,双手扶着棺椁,他红着眼喃喃:“等着朕,朕来找你。” 此时一群官员和禁军从外冲进来,他们大声疾呼:“快去拦住皇上,他要跟沈娘娘同葬!” 萧琅炎被官员们从棺椁里拽了出来,他本不愿,一定要跟沈定珠一起下葬,场面极其混乱。 臣子们跪地恳求他三思,禁军也不敢强行将萧琅炎拽出来。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皇上,娘娘好不容易能好好地睡一会了,您就让她安心地走吧!这个凤棺只够娘娘一人,您再躺进去,到了黄泉下,娘娘是否会觉得拥挤难受?” 萧琅炎身形一顿,在场的所有人顿时沉默了,都怕他发狂杀人,方才皇上不顾一切斩了好几位臣子的样子,真像是疯了。 沈贵妃都死了快四日了,皇上仿佛肝肠寸断。 到底是劝说的话语奏效,萧琅炎从棺材里出来,他伸手,温柔地整理沈定珠有些凌乱的衣裳。 “对不起,对不起……”萧琅炎渴望她能听见,可是,人都死了,一切都迟了。 他扶棺悲恸,心里被极大的悔意包裹,撕心裂肺般的伤痛席卷心头,萧琅炎忍住喉头的腥甜,他依依不舍地看着棺材里的“沈定珠”。 随后,他捡起了地上的血剑。 大臣们吓疯了,急忙劝说:“皇上三思!请勿伤害龙体啊!娘娘头七未过,您若不在,谁来操持娘娘的身后事呢?娘娘只有您了啊!” 萧琅炎失魂落魄,自嘲一笑:“朕从前就是欺负她,除了朕没有别的依靠,知道她跑不了,所以将她的请求,一再忽略,朕爱她,却从不问她的心到底想要什么,现在她死了,朕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听着皇上的话语,都心惊肉跳。 说的不好听,失去一个女人而已,皇上为何如此悲痛? 不过想起沈定珠的由来,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她就陪在身边,恐怕真的是有两分感情。 这时,他们才知帝王心未必生来就薄情。 突然,萧琅炎将剑锋一横,众臣面色惊变:“皇上!” 漂浮在半空中的沈定珠也急忙喊道:“萧琅炎,不要!” 下一秒,萧琅炎握着剑,在他左手手掌中,割出深深的一道伤口。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萧琅炎将滴滴答答带血的手掌,悬在棺材上空,将所有血迹,滴在了棺材的尾部。 他目光温柔地望着沈定珠:“高僧说,血能缔结我们生世不变的缘分,你好好睡一觉,朕将你家的事处理好了,就来见你,沈定珠,无论你在哪儿,无论你去了哪儿,如果你能听到,要记得朕爱你。” 要是能重来一次,他绝不会再那样伤她的心,让她到死都想着逃跑,却在他怀中毒发身亡。 殿外仿佛传来幽冥的乐响,沈定珠头疼的快裂了,她在空中漂浮不稳当,忽然一下子窜过好几个光阴一般。 她看见从前萧琅炎对她冷脸之时,他背过身的时候,却强忍着关心她的神情。 她看见傅云秋挑衅她,她转身就走之后,萧琅炎将傅云秋踢去冰冷的秋水里,警告傅云秋不许再招惹她。 她看见了,原来前世她爹并非落崖身亡,而是被萧琅炎安顿去了一处隐秘的宅子,让他好好休养生息,等沈家翻案,就可以将他堂而皇之地带回来。 她看见的一切,都是前世不曾知道的细节。 沈定珠站在一片混沌中,大彻大悟,哭的满面是泪。 原来萧琅炎早就爱她,原来他们蹉跎了这么多年,原来他们差点又错过一辈子。 上天是仁慈的,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其实是怜悯他们! 万千失去的记忆像水,重新流回脑海。 沈定珠哭着醒了过来。 床榻边,是沈母通红的双眼,瞧见她醒了,屋内所有家人都松了口气。 “珠儿醒了,还难受吗?” 沈定珠摇摇头,声音虚弱,眼里却渐渐点亮从未有过的生命力,乌黑澄净。 “你在庙里摔倒,鬼医说怕你病情反复,你是否忘记什么?” “娘,我什么都没忘,反而记得更清楚了,我想皇上了,我想让他回来。” 听见她说这句话,沈母一怔,旋即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噗嗤一笑。 大嫂上前:“妹妹,你可真是吓坏我们了,好好好,还知道想皇上,必然是没什么事。” 萧心澄小手抓着沈定珠的指尖:“娘亲,这话等父皇回来了,你也要告诉他喔,他肯定会偷偷笑的眯起眼。” 沈定珠用心地养身体,她恨不得骑马去冀州,亲口告诉萧琅炎她的前世,告诉他们已经错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但是,萧琅炎原定于半个月以后就回,却突然失言了。 沈定珠等不来他的信,只等到她二哥送回来的一封家书。 “二哥说什么?” “冀州大雨,河堤多处又被冲毁了,哎,本来就没修好,这下麻烦了。”沈父叹气。 沈定珠眼里聚起浓云,担忧不已。 沈母见状,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皇上带去许多护卫,凡事不会让他亲力亲为,你且放心地等着他回来。” 然而。 又是半个月过去,萧琅炎也没有传信回来,她二哥也没有家书寄回。 沈定珠不知冀州发生了什么,着急万分。 一天夜里,她睡不着,心里不安的感觉日益增加,她干脆秉灯去看看一双儿女。 但,刚经过萧心澄的房间时,却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沈定珠推开门,屋内躲在被子里哭的小姑娘,顿时探头来看,露出一双兔子般通红的双眼。 “澄澄,你怎么了?”沈定珠连忙将灯放去桌上,转而将女儿抱在怀里。 萧心澄抿着嘴,眼泪不住地流,就是不说话。 外祖母不让说,不然,怕说了让娘亲的身体受不住。 “你别让娘亲着急,到底怎么了?” “娘亲,父皇会死吗?” 沈定珠心头一顿,面色陡然惨白下来:“你为何会这么说?” 萧心澄忍不住了,哭着道:“外祖收到了二舅舅昨日传回的家书,说父皇被洪流冲走了,不见了,信里说父皇恐怕凶多吉少,让我们早做准备,娘亲,父皇会不会死了?” 沈定珠头脑中一阵嗡鸣。 那一瞬间,她好像被命运当头给了一棒。 萧琅炎……会死吗? 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逆流,让她咬破了嘴唇,都毫无知觉。 她豁然站起身,扶着门框与墙,跌跌撞撞的,撞倒了桌子上插着那支粉桃花的瓷瓶。 沈定珠恍惚不安,快步走向爹娘的院子,到最后,她提裙飞快地跑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这个时候抛下我们走的!” 第290章 皇上是失踪,不是死了! 深夜,不知何时下起的细雨绵绵,像离人心头的忧愁。 京城坐落在一片宁静的黑寂中,唯有沈府一家在主院亮着灯火。 屋内,沈夫人搂着沈定珠,哭的伤心不止。 “我的孩儿,你可一定要撑住,皇上必能龙体吉祥,转危为安,倘若他回来看见你病倒了,该有多么着急呢?” 她怀中的沈定珠,一张惨白的娇容,唇无血色。 在刚刚找父母确认过萧琅炎被洪流冲走的消息以后,她便已经晕了过去,家人们为她扎了人中,她这才转醒过来。 “好端端的,他身边也有护卫,怎么会掉进洪流里去……”沈定珠说着话,泪水如雨般洗刷着白瓷面孔。 沈父坐在一旁,面朝光烛,苍迈的脸色,满是深愁。 “听说是堤坝突然倒塌,洪流灌冲下来的一瞬间,皇上将你二哥推上马背,他转而要上侍卫的马时,却没有抓住,便……” 说到这里,沈定珠心如刀绞,全家人都泣不成声。 原来,萧琅炎第一时间将逃生的机会,给了她二哥! 他是知道她在乎家人,怕她伤心,所以连自己的安危,都放在了后面? 沈定珠痛哭难当。 沈父站起身,他眼神沉沉:“女儿,事到如今,你更要打起精神,为父推断,皇上失踪在洪流里的消息,很快会传回京城,恐怕朝内会有动乱。” “你作为皇后,太子年幼,你必须要在皇上回来之前,稳固朝堂,避免有狼子野心之人,趁此机会夺权,为父可为你指点方向,但你万万不能在这时退缩倒下。” 除了伤心,沈定珠还有许多事,要为萧琅炎去做! 沈定珠抬起苍白的面容,乌黑黛眉下,两汪水瞳悲怆难当。 她一颗心都系挂在萧琅炎身上,哪里管的了朝堂? 只见她跌跌撞撞从母亲怀里站起来:“不,父亲,我现在要做的,是叫上玄甲军,连夜赶往冀州,我要去找萧琅炎!” 沈父连忙拦住她。 他苍老的眸子,充斥急色:“女儿!不可糊涂,为父知道你伤心至极,可守住皇上的江山,才是你必须要做的事!” “你别忘了,后宫无妃嫔,行彻更是年幼,但朝中有无数阁老肱骨,你如果也走了,他们为了趁机揽权,独霸朝堂,必然会有一番争斗撕咬。” “皇上辛苦布局,筹谋多年,才换来互相制衡平稳的朝堂,这个时候除了你,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合适站出来,稳定局面。” 夜色幽深,外间细雨连绵,那点在水洼里的细密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沈定珠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抬起通红的泪眼,望着桌上那摇晃不安的灯烛,就像是她的一颗心,随时会跟着灭去一样。 终于,沈定珠擦去眼泪,已经恢复了大半清醒,被泪水洗过的美眸漆黑无光:“沉碧。” 沉碧连忙走出来。 “去传话给玄甲军统领,三日后,本宫带太子和公主回宫。”她微微昂直头颅,面上仍是一片清泪,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她安排部署好京城的一切,就带着玄甲军前往冀州。 她一定要亲眼见到萧琅炎。 次日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沉碧进屋,沈定珠已然掀帘坐了起来。 沉碧一怔,低声道:“娘娘不再休息一会?现在才五更天。” 沈定珠眼神水雾空濛地朝窗子外看了一眼,青色的天,雨已经停了,外头传来鸟儿的叫声。 她穿鞋下地:“本也睡不着,你为我梳妆,早膳后,请父亲跟我出去走一趟。” 沈定珠不能坐等消息传回京城,要想朝堂不乱,她得先做好准备。 没想到,沈父跟她想到了一起去。 “女儿,这是为父昨晚列的名单,这上面的所有官员,都可在此时堪当重用,他们无论才能还是忠心,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 沈父递来一张纸,上面赫然写了二十多个人名。 文将武将都有,沈父甚至画了几个标记,重点圈出了几个能人。 沈父到底是曾在官场上浸润了将近五十年的丞相,眼光毒辣,他选的这些人,沈定珠都觉得不错,也有印象。 她吃了一勺粥,看见一个人名,忽然用指尖沾茶水,抹去那人名讳。 “他不能用,把沈寒山换上去。” 沈父看了一眼,沈定珠划掉的,是中书省侍郎袁承望。 他有些惊讶:“袁承望为官四十余载,为人老成,更是勤恳忠心,女儿为何不用他?” 沈定珠平静地喝着粥。 她想起前世,还没离宫之时,从萧琅炎的口中,听说一记秘辛。 萧琅炎有个习惯,他重用的人,在用那人之前,会让暗卫去调查那人所有生平,亦包括那人最亲近的三代族亲以内的所有事务。 袁承望的独子袁求真烂赌,在外早已欠下上万两白银的债,袁承望替儿子还了三次,没想到袁求真有恃无恐,在赌坊里赌的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借用自己父亲的名讳,强逼赌坊的人放债给他玩乐。 要不是袁承望这么大的官职压着这些事,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 前世时,萧琅炎得知这件事,便是按着没发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沈定珠知道,萧琅炎这么做,是因为袁承望还没有做出出格的事,倘若有朝一日,袁承望踩着皇帝的雷,萧琅炎定会第一时间将此事揪出来,做个筏子开头,将袁承望的乌纱帽摘了。 所以,袁承望的儿子太不靠谱,还不知会借由父亲的名头在外面做出什么事,沈定珠不能用他。 “沈寒山更好,皇上也曾多次跟我夸过他,他们家世代忠良,又手握兵权,其族人在朝中也为文官,颇有势力,比袁承望合适。”沈定珠这么跟沈父解释。 紧接着,她又用茶水,划去另外几个名字。 留下的,全是沈定珠确保能忠君为国的官员。 沈父在一旁看着,暗自赞赏地点点头,他看向自家女儿,沈定珠眼下还有着憔悴的淡淡青色。 但自打她决定打起精神的那一刻开始,身上就好像迸发出了不可小觑的坚韧。 沈父心中感慨,女儿到底是长大了,不再是十四岁那年,站在大雨里,望着被抄家的沈府,只会无措哭泣的小女孩了。 人员定好名单,沈定珠便请父亲陪同自己出门,挨个相见,商谈要事。 沈父考虑到她的身体,不由得说:“让你大哥跟我去吧,你便留在府中好好休息。” 沈定珠摇头,身穿青蓝衣裙,宛如一朵空谷幽兰,发间银色镶蓝宝石的凤凰绿发钗,光泽闪耀。 “我得去,我丈夫出事了,朝中不稳,我岂能躲在家里呢?” * 沈父猜测的没错,萧琅炎掉入洪流中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不过三四日,朝中就有人坐不住了。 宣威将军叫上康王,来后宫求见沈定珠。 彼时,沈定珠已搬回宫中居住,她身穿凤袍,怀抱太子萧行彻,一张素雅绝丽的脸,藏在那扇凤祥于天的屏风后。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正是因为王爷和末将听说,皇上在冀州遇险,下落无踪,王爷唯恐朝中有人动乱不安,所以邀请末将来一同面见皇后娘娘。” “希望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将此事城防官巡大权交由末将,值此关头,末将定会不负娘娘所望,守好京城安防,以免有人趁机犯上作乱。” 说到最后,宣威将军那张四四方方的脸,暗中看了康王一眼。 康王一直低着头,眼底有些不安,迟迟没有说话。 这简直是堂而皇之的索要权利,宣威将军与康王妃是远亲,凭他也能教唆康王来夺权! 屏风后的沈定珠抿了抿红唇,声音淡雅:“康王,守城布防一直是参军的事,你果真要接揽过去,能负起此责?” 康王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隔着屏风,沈定珠都能看见他浑身一颤,头更低了低。 “皇嫂,小王……”他说着敬称,却支支吾吾的不知怎么回答。 宣威将军急了:“王爷,您跟末将怎么说的,就怎么告诉娘娘!” 若是皇上不幸死在了洪流里,那么太子登基,就是幼帝。 这个时候比的便是谁手中的权势多,此时不争,更待何时?! 宣威将军瞪的眼睛犹如铜铃,连声催促康王:“王爷,说啊,说!” 事到如今,沈定珠也看明白了。 哪里是康王想要,恐怕是宣威将军借着康王王孙贵族的头衔,趁机夺权。 沈定珠心下哂笑,但她恍惚间,又忍不住去想。 若是萧琅炎在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依稀间,仿佛看见萧琅炎冷冽的薄笑就在眼前,他曾说—— “知不知道那么多皇子,朕为什么独独愿意厚待康王?因为他没什么志向,即便出自皇室,即便身边有人教唆他争夺,他都不敢,稍微吓唬两句,他就会知难而退,生怕自讨其辱。” 第291章 他终于回来了! 短暂的思虑间,沈定珠美眸中闪烁出一抹精光,如她金凤发钗般那样明晃晃。 她抿起红唇,在屏风后淡淡关怀:“这里没有外人,坦白说,这两天来找本宫的人很多,求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本宫却都没有应允,这是因为对他们并不放心。” “但康王你身为皇上的王弟,本宫更愿意将责任和权利交托在你手上,毕竟皇上如今生死未卜,”说到这里,她语气已有些哽咽,“你是皇上的家人,亦是本宫的家人,但愿小叔你能担起大任,别让本宫与太子公主受难。” 她话音刚落,殿门外就传来太监的禀奏声:“娘娘,沈大将军、镇国大将军还有十六卫将军都到了。” 沈定珠颔首:“请他们进来,正好,他们经验十足,康王,你大可以向他们多多取经学习。” 殿门口,依次迈步进来许多武将,以沈定珠的大哥沈澜为首,个个气宇轩昂,人高马大,眼神凌厉。 他们每个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上等武将,在康王身边站定,便是声如洪钟般地请安。 护卫京师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此处了,顿时,连宣威将军亦有些感到压迫地低了低头。 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都不曾说要将城防一事揽过来,他们居然敢张口! 康王面色煞白,额头上早已出了一层冷汗,后背凉沁沁的。 他忽然颤颤道:“皇嫂,小王方才就想说,城防之事十分重要,而小王志不在此,闲云野鹤罢了,来的路上便已后悔,故而宣威将军也是受小王影响,还请皇嫂原谅则个,要责罚就罚小王,不要迁怒将军了……” 宣威将军万万没想到,话都到嘴边了,只需要他说一句的事,他居然就这么放弃了! “王爷,您……” 沈定珠清晰的声音温柔打断:“康王真有些妄自菲薄,就算是皇上在的时候,也多番跟本宫夸你沉稳。” 听到这句话,康王冷汗冒的像雨一样,恍惚中,仿佛屏风后还坐着萧琅炎。 想起这位皇兄的手段,康王急匆匆地道谢,随后说什么也不敢多留,与宣威将军一前一后地告退了。 沈定珠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们,真应了那句,真龙不在,余威犹存,足以震的他肝胆惧怕。 他们走后,沈定珠才看向沈澜:“各位将军有何要事?” 十六卫将军站出来,拱手便道:“启禀娘娘,末将的飞骑卫传回消息,他们已在冀州与御林军碰面,并坚持不懈多天寻找总,终于找到了皇上!万幸的是,皇上没有性命危险,等稍微整顿两日,相信便会即刻回京。” 沈定珠豁然站起来,神情惊喜万分:“当真!?” 她在调派兵力的时候,专程安排了护军十六卫前去寻找,这些将士,比御林军行动要更为快速。 他们个个健步如飞,策马更能日行千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沈定珠怀中睡着的萧行彻被自家娘亲的动作吵醒,小嘴一抿,大大的黑眸里便盈出泪水。 “呜哇~”小家伙刚要哭出来,就被沈定珠轻轻拍了拍后背。 那边十六卫将军呈上一枚信物:“千真万确,皇上听说娘娘已知此事,唯恐您担心,于是命飞骑卫将这样东西送回,还有一封信。” 沈定珠连忙让沉碧帮忙抱着萧行彻去一旁哄着,太监呈上信物,她一看,眼泪便落了下来。 是萧琅炎出发那日,她在床帐里亲手戴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 摸着那青色的玉,仿佛攥着他的指尖一样。 沈定珠庆幸的泪水滚落面颊,她连忙拆开信封,一张纸,唯有几个字,萧琅炎大概极不舒服,字也写的潦草,但沈定珠认得出来,这就是他的字迹。 【待朕归,安心,勿怕】 “好,真是太好了。”沈定珠握着信件,指尖都在颤抖,泪如雨下,皎白的面容终于浮现出一抹粉润,这是多日来,她第一次心中大石落地。 既然萧琅炎要回来了,沈定珠便安心地在宫中做准备。 她让人将鬼医请进宫里,沈定珠猜测萧琅炎身上必然有伤势,这次他出行带了岑太医和另外两名圣手,所以鬼医入宫只是为了以备万一。 沈定珠写了一封信,里面详细阐述了自己在宫中的作为,她想让萧琅炎放心,她会一直在宫里等着他回来。 写完以后,沈定珠让飞骑卫替她送去冀州。 这封信,萧琅炎一直没有回,沈定珠只当他是忙的忘了,也不曾在意,每日都在盼望他回来的日子。 萧琅炎与随从队伍是一个月后抵达京城的,此时已是十月秋末,遍地草黄金叶。 沈定珠在凤仪宫里睡了一觉,次日起来,沉碧和春喜争先恐后地来告诉她好消息:“娘娘,皇上回来了!” 她一怔,美眸里浸润喜悦,绝美的面孔上多了温丽的笑:“十六卫将军不是说皇上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吗,这么快就抵京了,沉碧,你快来为本宫梳妆,本宫这便去城门口等着。” 春喜摇头:“娘娘不用去城门口,皇上昨夜赶回来的,这会儿已经去乾元殿了!” 沈定珠抚发的手忽然顿住,她抬起长睫,有些疑惑:“昨夜回来的?那为何你们没有叫醒本宫?” “皇上不让,说怕吵着您休息,徐寿公公自己来传话的,让奴才等人都退下了,皇上还进来瞧了您呢!” 沈定珠听着,不知为何感到古怪。 她不由得问:“皇上可去瞧过澄澄和彻儿?” 沉碧摇头:“方才乳母送太子殿下过来的时候,还说听闻皇上回来了,要不要下午再将太子殿下抱过来?公主殿下去承元殿念课了,恐怕还不知道皇上回来的消息呢。” 沈定珠越听越觉得奇怪,不过,萧琅炎回来的好消息,到底冲散了她所有的念头。 她现在只想看见他,好好地抱住他,用来安定自己这么多日来悬在嗓子眼的心。 沈定珠换了一身极漂亮的衣裙,她有意点染胭脂,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她现在可算是理解了其中奥义。 她想用最好看的一面去见他。 然而,到了乾元殿外,却见禁军层层把守。 徐寿站在门口,望见沈定珠的时候,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只是一瞬,他就上前来拱手请安。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皇上如何,本宫去看看他。” 沈定珠刚上前一步,就被徐寿拦住,她美眸怔了怔,狐疑地看向徐寿,却见他一脸为难。 “娘娘……皇上正在休息,不便叨扰。” “本宫知道,本宫不吵,只是看一看他,皇上失踪这么多日,本宫还不知他受了什么伤?” 徐寿欲言又止:“这……” 沈定珠微微凝眸,从前徐寿哪里敢拦她?今日是怎么了。 只见徐寿挡在台阶上,其余的禁军似乎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好,看样子,是萧琅炎亲口交代,不让任何人贸然进入,也包括她。 沈定珠平静下来,一张极美的脸多了丝清冷,黑透的水瞳里,却多了一丝颤颤的微光。 “徐寿,你老实告诉本宫,皇上不让见,遮着掩着,是不是从冀州带了别的女子回来?”沈定珠声音四平八稳,白瓷般的面颊,冷若霜雪。 徐寿吓了一大跳,急忙跪下来:“娘娘,皇上怎会做出这种事呢,殿里没有别人,只有皇上啊!” “那躲着本宫干什么,难道,皇上的安危,本宫连看一眼都不能?” “可是,奴才,奴才……”徐寿这么圆滑的人,急的舌头都不够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萧琅炎的声音,他咳嗽着,声音沉沉:“徐寿,让皇后进来。” 至此,徐寿如蒙大赦,汗水淋淋地让去一旁。 沈定珠迫不及待地进了乾元殿,闻到浓浓的药味,还有艾草香。 整个乾元殿被薄纱遮挡,她绕去屏风后,只见宽阔的龙榻上,萧琅炎穿着淡白的衣裳,靠坐在榻边。 多日不见,他瘦了些许,冷峻的面孔轮廓,更加深邃。 看见她的时候,他薄眸中升起温存的爱意,萧琅炎大掌拉住她的指尖:“朕昨夜去看过你,但你睡的很熟,朕便没吵醒你。” 沈定珠亲眼看见他好端端的,终于放下心来,于是眼泪就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白瓷面颊淌了下来。 “萧琅炎……”她扑进他的怀里,整个人都埋在他怀中,哭的无助,“还好你回来了,我差点,差点……” 萧琅炎抬手抚摸她的后发,却不知哪里疼了,他动作僵了僵,半蹙剑眉,忍着疼痛没有吭声。 沈定珠感觉他的姿势有些僵硬,于是直起身来,美眸含泪:“你被洪流冲走是不是受伤了,严不严重,太医怎么说? 第292章 他不让鬼医看病 萧琅炎面孔冷峻淡白,漆黑的薄眸凝着点点温情,他的手放在沈定珠的秀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朕没事,被洪流冲下去之后,朕抓住一棵泥水中的大树,这才脱险,就是留下一些寒症,太医说好好养着,就能痊愈。” 沈定珠闻言,俏丽饱满的芙蓉面,流露出一丝庆幸的笑容。 她双手合十,转而朝向窗户那边:“老天保佑,菩萨保佑。” 看见她这样,萧琅炎笑了,他双手撑着又坐起来一些,下颌从后抵在了沈定珠的肩膀上。 沈定珠想回身抱他,他却说:“别动,朕就想这么抱着你,这样让朕安心。” 沈定珠果然乖乖地不动了,她微微侧首,纤细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背上:“你不在,我都要吓死了。” 萧琅炎剑眉抬了抬,深邃的眼眸深处,生出许多愉悦。 他吻了吻她的脖颈,声音低沉沙哑:“这些话,就算是你哄朕的,朕也情愿信了。” “是真的!”沈定珠着急解释,要回头,又被萧琅炎抱紧,她只能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萧琅炎轻咳两三声,好一会,他才语气脉脉含笑地说:“朕还从未被你这样担心过,虽然受了点伤,但竟觉值得,朕被洪流冲走的一瞬间,心里想的也是,千万不能死了,否则,这么大的朝国,朕的沈定珠该怎么面对?” 沈定珠眼眶湿润。 萧琅炎与她耳鬓厮磨,从后又紧紧地抱了抱她。 “不稳固的朝国,和虎视眈眈的劲敌,朕不能将这样的烂摊子留给你们,”说到这里,他笑,语气带着点疲倦,“朕就算爬,也要从冀州爬回来。” 他分明有点哄沈定珠开心发笑的意思,但沈定珠听了这句话,眼泪却更加汹涌。 她转而握住他的大掌:“你不能死,也不要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身子好好养起来,慢慢的一定能调理好。” 萧琅炎轻轻点头:“好,你这几日,带着澄澄再回沈府住一阵子,嗯?” 沈定珠怔了怔:“我才刚带着孩子回来,怎么又要回去住?而且我得留下来陪你。” 萧琅炎轻笑,声音沉稳动听,他从后揽着她的腰身,她身上的芬芳,让他一双薄眸更为深邃清醒。 “朕这个样子,让澄澄看见了,她岂不是会怕?她年纪小,朕不想吓着她,最重要的,是朕不想吓着你,便听朕的吧,带她回去几日,朕休养好些了,你再带她回来。” 沈定珠迟疑了一瞬。 她当然不想走,萧琅炎的身体看起来虽没什么伤势,但她总觉得他说话有些疲惫虚弱。 也许落水还是伤了元气,需要好好调理。 萧琅炎见她犹豫不说话,便轻拍她手背:“听话。” 沈定珠黛眉下,一双美眸流泻出无奈:“好吧,那我就带澄澄回去住几日,但最多半月,澄澄那里我也瞒不了多久,你不在的时候,她就天天说要找父皇。” 萧琅炎沉默了一瞬,眼里升起温情:“好,等朕今日休息好了,就让人将她带来见一见,免得她一直担心。” 两人互相抱着,又说了一会话,沈定珠想起自己已经知道了前世的所有事。 她忍不住开口,背对着萧琅炎的美眸,乌黑晶亮,透着少女心怀。 “我给你寄去的信你看了吗,我有事想告诉你……” 她刚说到这里,萧琅炎就剧烈咳嗽起来,沈定珠连忙起身,见他咳的俊面通红,急忙去拿桌上的茶水给他润喉。 萧琅炎一挥手,本想安抚她,没想到却打落了茶盏,温热的茶水洒落锦被,沈定珠吓了一跳。 “有没有伤着你?”她伸手要将锦被掀走,却被萧琅炎一把握住手。 “朕没事。”他声音沙哑,充满了虚弱,修长的手背,满是虬纹般的青筋,可见方才咳的多么剧烈。 沈定珠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就在这时,徐寿带着岑太医和几位太医入内,沈定珠知道他们要给萧琅炎诊脉了,于是站去一旁。 她本想听一听太医们怎么说,但萧琅炎却看向她:“朕依然从冀州给你们带了点东西,你拿去给澄澄和彻儿,太医在这,你无需担心。” 沈定珠听出来,萧琅炎是有些不想她在场。 她再三犹豫,可满殿太医将龙榻周围挤得满满当当,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无法,沈定珠只好点头:“好。” 看她纤细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萧琅炎才松了口气,满头大汗地躺回龙榻中。 殿门关上,岑太医掀起锦被,映入眼帘的,是包满药草的两个膝盖。 “皇上,您得忍一忍,此针会走痛穴,否则不知能不能起效。” “无妨,朕忍得了,施针。”萧琅炎紧闭薄眸,剑眉皱起。 沈定珠回到凤仪宫,先让绣翠去请暂居在宫中的鬼医去一趟乾元殿。 鬼医医术高超,兴许能帮得上什么忙。 沈定珠让沉碧简单收拾好一些行囊。 春喜站在旁边看着,跟着疑惑嘟囔:“娘娘才刚回来,皇上怎么还让娘娘回家去呢?” 沉碧剜他一眼:“你真笨,这都看不出来?皇上是怕娘娘日夜伺候,担心她劳心劳神!皇上是何许人也啊,那可是咱们娘娘掉一根头发丝他都着急的主。” “我看,他就是不想娘娘受苦,想让娘娘回娘家玩乐一阵,等再回来,皇上就好全了。” 春喜摇头感慨:“皇上和娘娘的感情,真是让奴才钦佩!” 沈定珠绝美的面孔绽出一抹甜蜜的轻笑,她美眸水润乌黑,粼粼潋滟。 “好了,你们两个别贫嘴,替本宫去看看公主可下课了没有?” 春喜得令,当即就去了。 不一会,春喜回来,身后还跟着萧心澄和她的几个侍从。 “娘亲~我刚刚去看父皇啦!”萧心澄哒哒跑进来,稚嫩的声音充满喜悦,小脸上再也没有前几日那样的晦暗落寞。 “父皇抱着我,讲了好多有趣的事,还说以后有机会,也要带我去冀州看看呢!” 沈定珠笑着把女儿抱在怀里,摸了摸她跑的通红的小脸:“澄澄真乖,这几日你要跟娘亲去回外祖母那儿居住,我们让你父皇好好地休息一阵,乖乖地不去吵他,好不好?” 萧心澄正是黏着父亲的年纪,萧琅炎在女儿心里,犹如无所不能的保护神。 所以,沈定珠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女儿会有些抗拒。 没想到,萧心澄马上点头答应了。 小家伙眨着精致姣好的眉眼,一团稚气的小脸充满童真。 “好的娘亲,刚刚我走的时候,父皇也是累的马上就睡着咯,陈衡大哥哥说父皇需要好好休息,澄澄保证乖乖的,父皇还说,等澄澄从家里回宫,他已经好全啦!” 沈定珠含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晚上,沈定珠让乳娘抱着萧行彻,又去给萧琅炎看了看,但是,听说乳娘没能见上他一面。 沈定珠派人去问了才知道,萧琅炎吃了药以后,一直在休息。 次日一早。 徐寿带着一些禁军,来护送沈定珠乘马车出宫。 他笑眯眯的:“皇上特意交代了,要奴才送着娘娘到城门口,皇上还让奴才代而转告娘娘,等您回宫那日,皇上会亲自去接您,让您这些日子好好陪伴沈老大人就是。” 沈定珠白瓷般的面孔,美的清淡素雅,今日她一袭淡妆,像极了阴沉天空下的一块美玉。 她听着徐寿的话,想到萧琅炎,心里只有无尽的甜蜜和心疼。 她的丈夫要强,即便这个时候,还处处考虑着她。 “徐公公,皇上既然龙体抱恙,你就要仔细伺候,本宫不用你送了,你回皇上身边吧,也请帮本宫带一句话,让皇上放心,本宫盼望着他尽快好起来。” 徐寿连连点头,沈定珠这才乘坐马车,带着还没睡醒的女儿出宫了。 刚走到皇城门口,却看见鬼医背着自己的小包袱,正在接受禁军的盘查。 看样子,他也想出宫。 沈定珠立刻叫停马车,挑帘呼唤:“江伯伯?我不是请你去帮皇上诊脉治病吗,你为何要走?” 鬼医江蛮子抬头,他摆摆手,花白的头发在空中飘了飘。 “沈家娃娃,可不是老夫不给看啊,是他不要,还说身边几名太医够了,老夫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罢了吧!不让老夫看,还省了一番事呢。” 第293章 原来,他伤的这么严重! 沈定珠感到疑惑,鬼医看一眼都不行? 还是说萧琅炎不愿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生病的消息。 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深,沈定珠总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请鬼医上了马车,将他送出宫去。 萧心澄也睡醒了,嘴巴甜甜的,邀请鬼医跟着她,去沈家住几天。 鬼医年纪大了,看萧心澄就像是看自家孙女一样,笑呵呵的,没两下就答应了。 待回了沈府,玄甲军帮忙搬运沈定珠的东西,沈定珠牵着女儿入内,没走两步,却碰见母亲和自己大嫂。 她们正在说着沈定珠二哥的事。 “刚回来就又要外派去渝州,还走的那么急,东西都没拿全,你瞧瞧,把我给他准备的换季衣裳都落下了。” 大嫂安抚沈母:“娘,你别担心,我这就让相公派家丁骑马去追,二弟走不了多远,这会可能才刚出城门呢。” 两人迎面看见沈定珠,都不意外,她要回家的消息,昨天萧琅炎就让人送信回府了。 沈母格外担心萧琅炎的病情:“皇上如何?” 沈定珠含笑:“没什么事,只是需要好好休养,他怕我和澄澄担心,故而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再住一阵。” 萧行彻太小,不便来回折腾,故而留在宫里,沈定珠把绣翠和春喜留下来,跟乳母一起伺候儿子。 沈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 “幸好没什么事,但是珠儿,你也不能在府中住太久,皇上生病,身边没有一个可心人这哪儿行?” 沈定珠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在沈府里住两三天,将女儿安顿好,就留给父母代为照顾,之后她先行返回皇宫去。 不能陪在萧琅炎身边,她当然也放心不下。 她想起刚刚听到的话:“二哥又走了吗?” “是啊,真是着急,一回来就说要收拾行囊,被远派去渝州了,还说要不了半年回不来,你说说他,怎么这么着急,总不能是皇上赶着他走吧?” 沈定珠下意识便道:“不会的,皇上一向体贴咱们家人,只怕是二哥自觉亏欠皇上,所以想要马上做出一番实事来报答。” 她接过装有衣服的包袱:“我带着玄甲军去追,娘,你就不用担心了。” 沈母倒是没有多想,拉着萧心澄的手,陪着她去了后院。 沈定珠转过身,让玄甲军即刻去备马车,她水润的乌眸里,闪着浓浓的疑惑。 倘若萧琅炎的态度,解释的通,但她二哥在这个时候着急上任,一定有古怪。 以沈定珠对她二哥沈游的了解,在萧琅炎受伤的这段时间,沈游必然会留在京城,直到听说萧琅炎身体好转了,才会放心地去上任。 她二哥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着急离开。 马车一路疾驰,玄甲军开路,阴沉的天空下,仿佛山雨欲来,街上本就没有多少行人。 沈定珠的马车像一道穿梭的黑影,唯留下马蹄与车轮震动的声音。 刚过城门口,恰见沈游的马车,沈定珠一声吩咐:“拦住他。” 策马的玄甲军顿如一道道乌黑的风,将沈游马车的马车直接截住。 沈游一挑帘,看见沈定珠从马车上下来,他清儒雅俊的面容,闪过一抹为难。 “小妹……” “二哥,就算是上任,也何必走的这么快,这么着急?娘给你带的衣服你都没拿,我赶着给你送来。” 沈定珠说着,从容地上了沈游的马车,坐在了他对面。 她那双轮廓极其漂亮的黑眸里,浸染着淡雾一样的霜色,沈游眉宇间有些沉重,胡茬尚青,这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多谢小妹,我走的确实着急了点,你替我带话给母亲,半年后我卸任,便马上回京。” 沈定珠点点头,红唇一抿,萧琅炎多年来拿富贵将她娇养出来的气势,忽然散出,让美人眉眼显得更为黑丽。 “二哥,我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在冀州到底发生了什么,皇上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沈游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来,神色强行镇定平静,眼神中的复杂却出卖了他。 “是寒症,皇上落水后着凉,身体迟迟不愈。” “二哥撒谎!”沈定珠陡然凌厉起来,黛眉微皱,满头珠翠更显美人端庄威严,“萧琅炎是我丈夫,你是我二哥,他知道我在乎家人,所以危难来临时,将第一个逃生的机会给了你。” 沈游惭愧地低下头,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萧琅炎推上了马背。 沈定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二哥回来以后,不仅不告诉我实话,还急着离开京城,难道,是怕跟我碰面不成?我丈夫为救你受伤了,我现在要知道,他到底受的是什么伤,到底怎么了,为何你跟萧琅炎,都不敢真的面对我!” 沈游闭上眼,痛苦的神色再也掩饰不住,他靠着车壁,长叹一声。 “小妹……不是我不说,而是皇上下令,不让我们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更不能让消息外传,免得朝野动荡。” “所以他怎么了,他是要死了吗?还是得了什么急症?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沈定珠着急了,满眸写满通红。 沈游睁开眼,一向冷静沉稳的沈二公子,头一次露出怅然的神色。 “皇上的腿受伤了,很严重的伤,如果治不好,可能……可能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轰隆—— 天上响起滚雷,像是要下暴雨了。 这声音,同样劈在了沈定珠的心上,她美眸错愕,巴掌大的俏脸一瞬间失去血色。 沈游说了,她才知道,原来,萧琅炎被洪流冲走,根本没有他所说的,抱住大树才生还。 而是他竟被冲去了下游的泥地里,等御林军和暗卫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已昏了。 右腿的膝盖里,被一个婴儿手臂长短的断木,扎穿了至少两个时辰。 岑太医和几名随行的太医都感到棘手,不仅有可能治不好,皇上左边的膝盖,更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血肉外翻。 这不是时间就能治好的伤。 而是有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知情的太医,翻遍医书,只为了寻找古方为萧琅炎治腿。 奈何,目前一无所获。 所以,萧琅炎让她走,也是害怕她知道实情害怕。 沈游痛苦地撑着额头:“皇上说,倘若一个月后,他果真救治无望,便会将皇位禅让给太子,他会在后面听政,但不能让朝臣和天下人都知道,他变成了一个,一个……” 废人这两个字,沈游实在说不出口,他万分懊悔,恨不得伤的是自己。 沈定珠觉得脑仁里一阵晕眩,耳鸣频频响起。 她伸手扶着车壁,好一会才缓下来,面色苍白的犹如女鬼。 “既然这样,你更不能走!”沈定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泪毫无知觉的流,等她发现的时候,一抹脸上,全是水渍。 她坚定道:“二哥,你现在就带着鬼医和我入宫!我要亲耳听见和看见,他的病情到底怎么回事。” 沈游猛然抬起头:“皇上就是不想让你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你进宫,他也不会让你看他的伤。” “我来想个办法,他是我丈夫,在我心里是跟你们一样重要的人,我绝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沈定珠擦去泪水,果断地让玄甲军调转马车回城。 第294章 可以治,但艰难 “咳,咳咳……” 沈游带着两名随从进去乾元殿的时候,萧琅炎正咳的狠烈。 徐寿连忙奉上岑太医准备的润喉汤,驱寒消痛,很有疗效。 萧琅炎缓了过来,他高大的身躯穿着单薄的寝衣,都因疼痛生出的汗而紧贴身上。 他微微侧眸,于冷黑如月勾的薄眸中,倒映出沈游的身影。 “你回来干什么?朕不是命你即刻出城么?你……咳,见到了皇后?”萧琅炎声音沙哑,胸膛喘息起伏,语气依旧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沈游拱手躬身:“皇上的吩咐,臣不敢忤逆,只是刚巧小妹带着鬼医回家,谈及皇上的病情分外担心,一定要臣带鬼医来摸诊一番,她才可放心,皇上请放心,小妹还对什么都不知情。” 想到沈定珠对自己的担心,萧琅炎薄唇抿了抿,眼中的黑厉褪去些许。 “你告诉鬼医,朕好得很,不日就可恢复,让他照此话回禀给皇后,以免她担心。”他说着,抬眸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沈游身后。 不远处站着他的两个随从,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有些胖,低着头很是胆小的模样,露出来的半截脖颈,白的不正常。 萧琅炎微微眯起眼眸。 沈游却在这时道:“皇上,来的路上,臣已经将您的具体情况,告知了鬼医。” 萧琅炎顿时收回心神,凌厉的目光陡然扫向沈游,并以厉色呵斥:“大胆!” 随着他一声呼喝,守在床榻周围的禁军豁地拔剑,气势森然地对准了沈游。 沈游立刻跪了下来,神情凝重,不卑不亢。 “皇上大可以降罪于臣,可皇上,您的龙体安康,关乎着国家社稷,绝非儿戏。” “臣能理解皇上不肯告诉皇后的缘由,但鬼医既然已经进宫了,皇上何不让他好好看一看,若是能找到痊愈的办法,皇上也不必总是遭罪了!” “况且,岑太医也说,这个伤耽误时间,只会愈发难治,鬼医是自家人,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他绝不会对外乱传。” 萧琅炎微微垂首,稍抬了两分薄眸,面容英俊冰冷,像极了压抑着盛怒的雄狮,虽在病中,仍带怒威。 他盯着沈游好一会,站在旁边的徐寿都跟着捏了把汗。 按照皇上的秉性,不会真的让禁军手起刀落,当场赐死沈二少吧? “鬼医在哪儿?”终于,萧琅炎再次开口,眉眼里的杀气已然散去不少。 他到底还是对沈家人多番留情了。 沈游连忙道:“就在外面候着,臣现在就让他进来为皇上诊脉。” 他转身就要让身后的随从传话,却在这时,萧琅炎薄唇微动:“慢着。” 萧琅炎黑不见底的眼眸中,充斥着深渊般的寒意。 “让鬼医进来,你这两个侍从,退出门外去。朕不想杀人。”尤其是沈家的人。 沈游一怔,顿时反应过来。 萧琅炎是怕知道的人越多,越有可能走漏消息。 沈游顿时回头,朝两名随从颔首:“你们出去等我吧。” “是。”两人低声回应,皆躬身退出。 萧琅炎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稍微矮点的随从,还不等他仔细观察那人低垂的侧颜,鬼医就被领了进来,挡住了他大半视线。 殿门一关上,里面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不一会,徐寿从门内出来:“鬼医先生要针灸,你们速去找岑太医拿银针。” 门外守卫的禁军立刻去了,片刻后他回来,还不等朝门内汇报,那一直老老实实站在台阶上的小随从,就一把伸手接过。 “奴才这就送进去。” 禁军知道他是沈游带来的人,故而没有阻拦。 门扉推开,随从刚迈进去,便见屏风后,两个孔武有力的禁军,一左一右地架着萧琅炎,让他缓慢行走。 他膝盖上包扎的药布已经被取下,鬼医正在旁边研写新的药方。 可萧琅炎膝盖上的伤,触目惊心。 右边膝盖深可见骨,简直是一个血洞。 小随从当场僵在了原地,捧着针灸盒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萧琅炎正在忍痛艰难练习走路,冷不防抬头,看见有人进来,充血的薄眸渗出狠厉。 “谁准你进来的?”他正说着,一步踉跄,差点跌在地上。 幸好两名禁军拉住的及时。 沈游一脸沉重,转而走向小随从:“东西交给我,你出去吧。” “是……”小随从木讷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倒退离开。 殿门刚关上不一会,殿内传来打砸摔药碗的声音。 紧接着沈游焦急的声音跟着传出:“快按住皇上,这痛穴扎的深,皇上还疼,就说明还有办法……” 门内嘈杂不已,站在外面的小随从,像石雕一样立在台阶上,仿佛被秋风给冻住了。 一个时辰后。 沈游独自从殿内出来,他面色苍白,目光阴沉怅然,经过随从的身边时,他淡淡道:“随我出宫吧,鬼医需留下照顾皇上。” “是。”两名随从跟了上来。 那名小随从跟在他身后,瞧见沈游的袍角上,全是喷射状溅上去的鲜血。 沈游的马车出了宫廷,车内,沈游摘下沈定珠头上的随从短帽,美人一头青丝顿时如绸缎般流泻下来,搭在了肩上。 “小妹,该让你看的,都看见了,皇上这些天恐怕是不会放鬼医出宫,也怕我告诉你实情,所以勒令我今日日落之前,必须离京,你……你也不要担心了,就让我们来想办法。”沈游低声安抚。 沈定珠抬起头,澄澈乌黑的水瞳,早已蓄满了泪水。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么重!”若不是亲眼看见,她根本想象不到,萧琅炎双腿带伤,那天是怎么跟她保持正常的谈笑风生? 她还不小心将茶水落在了锦被上,怪不得伸手要去扯开被子的时候,他却不让她碰。 沈定珠巴掌大的小脸,一片惨白黯然。 她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和光洁的下颌不断滚落。 “我怎么才能帮到他,怎么才能让他不那么疼,二哥,江伯伯怎么说,皇上的腿还有的治吗?” 沈游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有。” 沈定珠连忙抬头,盈满泪水的美眸生出一抹希望。 但,沈游下一句话,彻底将她打落冰冷的谷底。 “鬼医知道一个能让血肉骨骼再生的秘方,但是缺一味药材,这药材,大晋没有,在长琉国,名为缨丹草。” 第295章 皇后会不会嫌弃朕? “缨丹草……”沈定珠喃喃,依稀有些印象,“我即刻派人隐姓埋名,去长琉国买。” 沈游摇头:“行不通的,缨丹草对治疗骨肉缺伤有奇效,鬼医说这药是长琉国的宫廷秘药,长琉国只有两处高山之上生长这味草,常年有重兵把守,每年三月长成之时,就有专门的医匠收集下来,再贡入宫廷。” 沈定珠皱起眉头,陷入为难。 自从萧琅炎跟北梁国撕破脸开战,长琉国就一直虎视眈眈,还第一时间援助了北梁国不少军粮。 这个行为,显然早就对大晋有所图谋,何况他们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长琉虽为弹丸小国,却挨着大晋的“后背”之城——安州。 若是他们与北梁国一起发兵,大晋就处在被他们前后夹击的位置,而一旦攻破安州,等于进入了大晋的腹地。 所以这么多年,晋国的历代皇帝都考虑将长琉国纳入版图。 只可惜他们与北梁国暗中合谋,大晋这才一直没有异动。 况且,沈定珠记得,之前长琉国的摄政王求娶傅云秋,是因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她是晋国第一美人的消息。 但最后傅云秋惨死,那摄政王气的直骂萧琅炎毫无信用。 萧琅炎倒是没说什么,却碰巧那会他以为沈定珠“死了”,正是情绪躁怒之际,于是随便派兵,就在长琉国与安州的交界处,断了两国生意往来。 商人们因此不能与长琉国互通,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市面上长琉国的特殊药草与水果,都运不进来的原因。 沈定珠抹着泪水:“让我好好想一想,一定有办法的……” 黄昏时分。 沈游的马车,离开京城。 沈定珠的屋内,亮着一盏温黄的豆灯,不大不小的火苗,映照出美人聚满愁云的娇面。 她眼前的纸上,写着“安州”两字。 如今互不通商,想要去找长琉国买缨丹草,是绝无可能了,以萧琅炎的个性,他宁可忍着疼,也绝不会对长琉国求助。 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扉被人从外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萧心澄亮晶晶的眼睛,盈满纯真的笑意:“娘亲,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看见女儿,沈定珠皱起的眉心很快舒展,她伸出手,窈窕的身姿被灯火笼罩,显得美人温如软玉。 “来吧,小家伙,你不是正缠着你外祖给你讲故事吗?”她将女儿抱起来。 萧心澄坐在自家母亲的膝盖上,有些古灵精怪地说:“外祖父正说着他年轻时候考科举的事呢,结果就睡着啦,呼噜打的震天响,连我偷偷走了都不知道。” 她说着,小手捂嘴,偷偷笑。 “你这孩子。”沈定珠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 忽然,萧心澄看见纸上的“安州”二字,她呀了一声:“是安州呢!” 沈定珠黛眉轻扬,声音温柔询问:“澄澄也知道这儿?” “知道呀,外祖母说,表姨的婆家就在安州做生意,做的可大了,可是外祖母还说,商不如官,他们看在娘亲的面子上,不敢对表姨不好。” “啪”的一声,桌上的烛芯狠狠一跳! 沈定珠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豁然直起身子,美眸里全然是意外之喜,喃喃自语道,“问画的丈夫潘家,此前一直在安州做生意。” 他们就负责将长琉国的香料倒腾进大晋,再高价卖掉,又从大晋倒腾一些字画,去长琉国更高价售出。 虽然现在不允许通商,但潘家有这样的基础,必然能想办法买到这味药材。 沈定珠高兴不已,忽然一下子有了希望。 她抱着女儿的小脸,亲了两口:“澄澄,你真聪明,是娘亲跟你父皇的小福星。” 小姑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母亲这么开心,但看见沈定珠笑了,她也跟着露出甜甜的一口小白牙。 苏问画现在还跟着老郡公居在京城,次日一早,沈定珠便派人,去将苏问画请过府邸。 五日过去。 萧琅炎腿上的情况,没有好转,岑太医光是为他止疼,便需要耗费不少功夫。 鬼医将医书翻烂,也暂且没找到第二个办法。 “倘若没有药,便只能靠时间,会有筋骨重新愈合的可能,但可能性绝对不大。”岑太医带着鬼医汇报了实情,他二人包括其余的太医,个个愁眉不展。 萧琅炎的神情,却比刚开始回来的时候,要好得多,更为冷静沉着了。 他听后,没什么表情,只是侧眸问徐寿:“皇后最近在做什么?过的开心么?” 徐寿连忙上前:“暗卫们瞧了,娘娘确实还不知道皇上的病情,终日里陪伴国丈他们,其余时候都带着小公主玩乐呢,心情颇佳。哦,对了,前不久,娘娘召见了苏家的苏问画过沈府说话赏花。” 萧琅炎闻言,感到一丝意外,不过他很快想明白。 “她没什么至交好友,苏问画却算得上是一个,至少能跟她说上几句话,朕让她出宫,其实是委屈了她。” 毕竟,沈定珠的身份,出府游玩也不合适。 爱是常觉亏欠,萧琅炎想到沈定珠,就觉得委屈了她。 他笑了一下,淡然的神色带着点点温存,薄眸却是黑的彻底:“你们说,要是让皇上知道朕以后都不能行走了,她会不会嫌弃朕?” 几名太医诚惶诚恐:“皇后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相互帮扶陪伴已久,娘娘绝不是那样的人。” 鬼医跟着点头,他性格没有太医那么拘谨,说话也更为直白。 “只怕沈娃娃知道皇上的腿伤成这样,又要哭上个三天三夜咯。” 萧琅炎缓缓点头:“皇后爱朕,是朕的福分,故而朕不能不良于行,不管什么方法,有多疼也罢,朕都要再试试。” * 六七日过去。 沈定珠觉得府邸里闷得慌,带了几名便衣玄甲军,就与来找她的苏问画一同出府了。 沈母没有察觉异样,反而有些欣慰:“出去转转也好,整日闷在家里,会生心病的。” 她也觉得自己女儿压抑的厉害。 坐在马车上,苏问画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表姐,那缨丹草有消息了!” 沈定珠眸色骤起波澜:“可你之前不是说,你丈夫回绝了你的要求?” 因着萧琅炎的病不能对外传出,故而沈定珠让苏问画找了个借口,正好老郡公之前被切了一根手指,苏问画便借着此事,写信给安州的丈夫潘叔青,谎称老郡公想要血肉再生,希望他能帮忙想办法,拿一点缨丹草寄回来。 没想到,她加急送出去的信件,她丈夫也加急地回信了,但不仅拒绝了苏问画的请求,还说:“岂能跟皇上对着干。” 言下之意,老郡公的手指怎么没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想办法让老郡公重新长出指头,那不是存心惹皇上不高兴吗? 苏问画当时气得半死,直骂他没用,但今日再见,她却说已经有了眉目。 “我丈夫虽不肯,但好在家中小叔子通情达理,我平日里跟他交情不错,上次写信回去,除了给我丈夫一封,也让人给他带去一封,这不,他马上回信,原来他那儿有些长琉国的药草存货,将剩下的缨丹草安排人都给我们送来,我们现在就去茶楼雅舍见他的人去。” 沈定珠心里一喜,但见苏问画提起这位小叔子的时候,语气都跟着活跃起来。 她不由得眨了眨水眸,多看了苏问画两眼。 苏问画自己有些心虚:“表姐!你可别多想,那是我小叔子,我刚嫁去潘家的时候,婆母成日给我脸色看,阴阳怪气的,唯有小叔子和善。” “我也是知道感恩的人,偶尔利用外祖的关系,帮他一点小忙,哎哟,他办事也妥帖,还说,若是我再有需要的,便告诉他派来的人,他给我想办法。” 沈定珠缓缓一笑:“若是真的成了,那真该谢谢你了,问画。” “表姐何必跟我说谢,我还没谢你呢,上次你让皇上帮忙,给了我夫君一官半职,名为赏赐实则威压,婆母给我写信的时候,口气都好了不少,哼,这才知道不能得罪我,谁让我有个好表姐,如今是皇后呢?” 苏问画说着,十分骄傲自得。 沈定珠淡淡一笑,她心中牵挂着萧琅炎的病情,倘若真的能弄到缨丹草,便可以解决大麻烦。 “不过表姐,你要这药,到底做什么用?” “你别问了,我肯定不会白拿你的。” “表姐说的太生分了,你瞧,到了。” 两人一同从马车上下来,沉碧率先扶着沈定珠。 然而,还没进茶楼的门,沈定珠便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 她面色陡然一白,走去一旁巷子口,扶着墙干呕了两声,最后拿帕子沾了沾唇,美眸都浸出了几分水泽。 苏问画看了看她,有些担心:“表姐,你要不要去看郎中?上次我去看你,你就干呕了一次,莫非你……” 她惊讶的目光,看向沈定珠的小腹。 沈定珠摇了摇头:“不会,我前不久才有月事。” 那段时间正好是她得知萧琅炎被洪水冲走的时候,有一天早上起来就看见裤上有血,但不过两天就又没了。 恰好跟她月事的时间撞上,沈定珠猜测自己心里压力太大,故而月事就算来了,也不了了之。 沉碧在一旁说:“晚点奴婢还是请个太医出宫来吧。” “不可,我这点小事,暂且用不着请太医。”萧琅炎才是重中之重。 沈定珠稍作休整,神情已重新恢复端庄美艳。 “走吧,去见见你的那位客人。”她跟苏问画一前一后,上了茶楼二层。 第296章 她叫魏琬 玄甲军伪装成的护卫,守在了二楼雅间的门口。 沈定珠与苏问画单独在厢房里见了远道而来的可人。 让沈定珠有些惊讶的是,对方是个姑娘,看起来刚刚年过二十的样子,身穿一袭白裳,头戴银钗,看起来干净温和。 苏问画怔了怔:“小叔子信中说要派忠仁来,你是谁?” 忠仁,是潘家小叔的贴身侍从。 跟眼前的女子对不上号。 “大少夫人,忠仁有事来不了了,故而委托我来相送,大少夫人和这位贵人,称我名讳魏琬便是,请看,这是你们要的东西吗?”女子微微一笑,转而将桌子上的包袱打开。 沈定珠扫了一眼,只见包袱里的草药色泽丹红,只有一小把,却被女子用层层包袱裹了起来,可见珍贵。 苏问画点点头,她拉着沈定珠坐了下来。 她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我先跟你说好,不管你是谁,小叔可答应我了,这药我们自用,要算便宜的价格,不能要的太贵。” 魏琬淡淡一笑:“自然,我来之前已经商量妥了。” 她说着话,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沈定珠,魏琬漆黑带笑的眼睛,莫名让人觉得像冰冷的鹿瞳。 虽然没有危险的气息,但就是让沈定珠不那么舒服。 魏琬正在心中惊叹眼前这位贵人的惊世之貌。 比她见过的所谓大晋国第一美人傅云秋的画像还要美上十分! 鬒黑如漆,肌肤雪白似冰肌玉骨,眉眼黛而翠丽,看得出来她有意穿的朴素低调,但依旧难掩身上绝色风姿。 苏问画说了半天,却见魏琬微微出神,只望着沈定珠。 沈定珠拧了拧眉:“魏姑娘?” 苏问画拍桌,有些不满:“你看什么看,我表姐美是美,但已有夫婿,男子不行,你是女子,更不行。” 沈定珠想阻止苏问画,却已经来不及,她的嘴太快了。 魏琬低头,拿袖掩唇:“大少夫人,你真是打趣我了,这位贵人确实很美,但我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跟皇上抢人。” 苏问画还没反应过来,沈定珠就眼神一冷。 她豁然站起身,突然!两柄冷刀,横在了苏问画和她的脖颈上。 竟有两名身强力壮的暗卫,不知何时藏在了房梁上,这会儿犹如鬼魅般站在了她们的身后。 苏问画吓得面色苍白,刚要尖叫,就被身后的男人堵住了嘴。 沈定珠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面不改色,哪怕刀锋横在脖颈前,那双美眸依旧冷冷,如同点漆。 “魏姑娘,你就算劫持了我们,也走不出这个茶楼。” 她明面上带出来的护卫只有几个,但暗中随行的玄甲军,不知凡几。 魏琬看了看她,伸手挥了挥,劫持沈定珠的男人就收走了刀锋,冷冷地走去魏琬身后。 连苏问画也被带了过去。 魏琬含笑:“皇后娘娘,您气度不凡,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怪不得晋帝愿为了您赴汤蹈火,直取北梁国四城。” 沈定珠身姿笔直,绝丽皎白的面容,冷若冰霜。 “你是北梁人?想来复仇的?” “不,北梁被晋国的炮火轰怕了,已经不中用了,”魏琬摇头,“我来自长琉国,至于我到底是什么身份,其实并不重要,皇后娘娘,我今天也不是来伤害您的,而是来跟您谈生意的。” 她指了指一旁的缨丹草:“我知道,你们正需要这个。” 沈定珠面不改色,心中却凛然一冷。 长琉国的人,怎么会知道萧琅炎的伤势?他已经瞒的那么紧了,除非宫里有内奸。 但也不太可能,长琉国到这里需两个月的时间。 魏琬既然有缨丹草,必然是从长琉国赶来,也就是两个月前,她就需要出发。 那个时候,萧琅炎正在冀州,身受重伤,消息恐怕是那个时候走漏的。 “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魏琬站起来,走向她,两人之间隔着片寸距离,魏琬黑眸中,有着势在必得的招摇,“我要您离开晋帝,离开京城。” 沈定珠皱了皱黛眉,下意识就要喊外面的玄甲军进来。 然而,魏琬却像是猜到她的意图,抢先一步说:“您大可以叫护卫进来,只是我一死,长琉国就更会断了所有渠道,晋帝的腿再也好不了,他会瘸一辈子。” 沈定珠袖下的纤指,豁然攥紧。 魏琬语气幽幽:“好可惜,他是个那么英武神勇的帝王,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你真的要看着他变成一个不能行走的废人?皇后娘娘,这是你回馈爱的方式吗?好残忍,好自私。” 沈定珠神色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黯然。 她不能让萧琅炎从此往后,都再也站不起来。 魏琬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您如果还想再听听我的缘由,不妨坐下来,我们好好谈。” 苏问画被堵住嘴扔在了靠窗的矮榻上,发出低叫嘶吼,奈何声音也像嗡嗡一样。 沈定珠沉默半晌,坐回了椅子中。 魏琬给她斟茶,沈定珠不喝,魏琬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喝了半盏。 她举起茶杯,望着澄碧的茶汤,有些感慨:“你们的粗水煮出来的茶都这么好喝,怪不得在一团锦绣堆里长大的皇后娘娘,会如此天生丽质。” 沈定珠声音冰冷,美眸中目下无尘般:“你若再说废话,那么我们就彻底没得谈了。” 魏琬一笑,收敛神色:“娘娘,只要你答应离开晋帝,长琉国保证,一定会有大量的缨丹草送入晋国,为他治腿,直至他痊愈。” “你们非要我离开他的理由是什么?” “你若在他身边,他就看不见旁人,不会纳妃妾,我就没有机会入宫。” 沈定珠笑了一下,足以让人迷失神智般的貌美,却带着丝丝冷意:“你入宫?” 魏琬感到她的嘲讽,眼中的神色又淡了淡。 “不妨告诉皇后娘娘,我是摄政王的小女儿,如果我能进入晋国的皇宫,我就有办法缓和两国的关系,我父王就不会……”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意识到不能说更多了。 沈定珠摇头:“你想的太天真了,我就算走了,萧琅炎也不会要你,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你的东西我不要了。” 她站起身,走过去将苏问画身上的绳子解下来,那两个护卫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沈定珠扶着苏问画站起来,经过魏琬身边的时候,魏琬忽然将那一包缨丹草递了过来。 “拿走你的臭东西,恶心,癞蛤蟆看天鹅,长得丑想得美!”苏问画啐了一句。 魏琬却不在意她的挑衅。 反而提着东西,直接塞进了沈定珠的手里,她站起来,望着美人:“这就当是我给皇后娘娘的见面礼了,娘娘,请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这些药够晋帝半个月的疗程,你一定会看到奇效。” “答应我的要求,你不会后悔,不过我要提醒你,治腿最好的期限是三个月内,如果时间太长了,神仙来了都不能让他再站起来了。” “这段时间我就当做游玩,暂且在晋国留下来,住在这个茶馆对面的客栈里,你想找我,我随时恭候。” 沈定珠没有理会这些话,药草拿了,她扶着苏问画离开。 门一开,玄甲军顿时围上来,他们下意识看了一眼屋子里,只有魏琬一个人坐在那喝茶,看起来就是寻常的见朋友而已。 沈定珠走后,空气中还留有余香。 魏琬再也没有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她有些慌张。 因为沈定珠太美了,这种美和多年的陪伴,足以在晋帝萧琅炎的心里刻下一个深深的印子。 魏琬感到自己此行不会那么顺利,不过,她回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拼一把,不试试怎么知道? 房梁上的隐卫悄然落下,一双虎瞳般褐色的眼睛里,只有魏琬的身影。 “郡主,卑职看那沈定珠并不像是好说话的人,您何不换个要求?” “不行,我必须要进宫,成为萧琅炎的女人,而沈定珠非走不可,否则我留在萧琅炎身边,也只是她的陪衬。” 魏琬说着,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沈定珠那华丽的马车,在几个护卫的护送下离去。 一瞬间,街上许多看似寻常的路人,也纷纷脚步加快地跟上。 这都是她的暗卫。 魏琬更庆幸刚刚没有轻举妄动。 她目光有些走神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景猗,你可能不明白,我这么做,其实是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我要把萧琅炎当成我的丈夫,那么,谁会愿意丈夫的身边有一个挚爱的她人呢?” 叫景猗的隐卫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第297章 这次,换你来送我 回去的马车上,苏问画气的骂了好几句她的小叔子。 “我让他雪中送炭,他却给我招来一只饿狼,简直异想天开,居然还想让表姐你离开……”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沈定珠捂住了嘴。 外头玄甲军跟随,很有可能会听见。 苏问画气不过的嘟囔:“表姐,这个家伙既然是什么狗屎摄政王的小女儿,咱们现在就告诉表姐夫,让他派人将她抓了!” “我就不信,拿她性命要挟,长琉国还敢不给咱们缨丹草?什么玩意,气煞我了。” 沈定珠一只手撑着头,微垂的羽睫,像白瓷肌肤上的两道蝶影,美人的姿态看起来闲适,然而不断摸着衣角络子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烦躁的心思。 “抓她没用,她的命不值钱。”沈定珠道。 苏问画大惊:“什么?她不是摄政王的小女儿吗?我看那摄政王在长琉国,好像一手遮天,很是厉害啊。” 沈定珠笑了笑,动人的美貌将一切都衬的黯淡无光。 “真的厉害,就不会让自己的女儿,铤而走险来晋国干这种不要命的事。” 那摄政王跟萧琅炎几次交手,应该知道他是个狠人。 一旦被他知道魏琬跟沈定珠说了这些话,萧琅炎把魏琬大卸八块都算仁慈了。 “如果我没记错,长琉国的幼帝今年已过二十,正是争权的时候,摄政王虽然把权多年,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情况,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想让女儿成为晋国的宫妃,象征着和亲,从而抬高他的身价,也保他在长琉国不死,幼帝就不会轻易动他。” 苏问画听的云里雾里。 她晃了晃脑袋:“表姐,你这么说的话,我有点不明白,那咱们拖着时间,他们着急了,就会放低姿态,求我们帮忙,不是吗?咱们等等就是了!” 这正是沈定珠苦恼的地方。 “我们可以等,皇上的伤等不了。” 苏问画沉默了,跟着发愁起来,两手抱头,苦恼不已。 她想起来了,刚刚在雅间里,听到魏琬说,她表姐夫的腿受了重伤,不及时治的话就要瘸了瘫了!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先将这药想办法送到宫里,让鬼医研究一番。” 苏问画被送回了家,临下马车前,沈定珠交代她:“暂且别将魏琬说的什么话告诉任何人,谁也不行,也别急着去质问你那小叔子,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派来的小厮被换了。” 马车碌碌驶离。 苏问画站在门口,经冷风吹过,她感觉脑门上一头汗。 “这事太棘手了,连我都这么愁,表姐一个人可怎么面对呢?”苏问画喃喃自语。 她只觉得沈定珠过的风光,被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爱护着,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苏问画都不敢想,如果是她碰到了,她会怎么选? 将魏琬的计划揭露,然后长琉国真的鱼死网破,断了所有的缨丹草,让萧琅炎彻底成为瘫子? 苏问画头都要疼了。 她不能想了,反正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智慧,不过她决定进宫,把这件事跟表姐夫说了。 毕竟,她一个人想不出办法,也不能看着表姐独自面对,还是违背表姐的意思,让表姐夫知道吧…… 苏问画这么想着,就进府,打算去借祖父的令牌入宫求见。 没想到,却碰到自己母亲仓促跑来:“问画,你怎么才回来,我四处派人去寻你,不好了,你即刻起程回安州去吧,我让你阿弟陪着你!” 苏问画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惊慌的模样,忙问:“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你丈夫潘叔青溺水死了!我苦命的女儿啊,哎呀,快别耽搁了,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赶紧去安州拿回你的庚帖,他死了,你不能守着寡啊。” 经母亲一推,苏问画才从巨大的错愕中回过神。 守寡两个字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急忙跳上马车,催促车夫的声音,比方才都要急了几分。 * 沈定珠再次穿着之前那身小厮的衣裳,被大哥沈澜领进宫了。 抵达乾元殿门口,沈澜向内禀奏:“之前鬼医托二弟寻的药,如今找到了,特地送来给皇上一试。” 很快,里面传来徐寿的声音:“沈大将军,快请进。” 沈澜拱手,回头看了一眼,沈定珠低着头,捧着包袱就踏上白玉阶。 她刚走进去,鬼医就从九龙戏珠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满手鲜血,沈定珠睁圆了美眸,身形僵住。 鬼医知道是她,便像是跟沈澜说话,但其实是说给她听的。 “昨日寻到了一门偏方,说是放血治疗,能刺激血肉重生,哎,我看也是无效。” 屏风后,传来萧琅炎剧烈的咳嗽,他冰冷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江蛮子,不得多嘴,沈澜,也不可将朕的情况往外说,这是圣旨。” 沈澜拱手:“是!” 鬼医打开包袱检查了一下,亲自尝了一口,品了两下味道,果断点头:“是缨丹草,好了好了,真是不错,有这些,至少能撑半个月。” 他高兴不已,叫上太医,一边走一边研究,去亲自制配药方。 屏风后,不知萧琅炎吩咐了什么,徐寿转而走来,对沈澜笑呵呵的拱手:“沈大将军,借一步说话。” 沈定珠余光看见,自家大哥跟着徐寿离开殿内,站在门口说着什么,沈澜一直皱着严肃的眉头。 她立在屏风不远处,一动不动。 殿内,竟只剩下她和萧琅炎了,屏风后面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周围的药味浓的挥之不去。 可想而知这些时日,他尝试了多少种办法。 沈定珠心里发酸的苦涩。 来的时候,她想好了,如果她跟萧琅炎坦白,请他暂且假装纳魏琬为妃,只要药到手就好,他会答应吗? 答案是否定的。 萧琅炎一定不会同意。 而且她在看见他这么痛苦的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早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忍着没有落下来。 萧琅炎不知何时,撑着身子,坐在了床沿边,他眉宇深邃高挺,此时微微低头的动作,使得抬眸的瞬间,眼神更为漆黑凌厉。 哪怕是病中,也依旧不怒自威。 他看着屏风后的那个身影,还是上次沈游带进来的胖乎乎的随从,但瞒不过萧琅炎的眼睛,那人衣服里,塞了东西。 会是她吗?会是吗? 萧琅炎扶着床栏努力站起来,想走过去亲眼看看。 这一刻,他害怕看见沈定珠,害怕让她看见自己的窘迫和无能,但他又期待看见她。 他病了太久了,急需她的安慰,或者她不需要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只要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就会让他感到好受许多。 于是,萧琅炎忍着剧痛,额头上渗出汗水,一步步靠近屏风,只想看清楚一些。 突然! 他两腿刺痛传来,整个人跌去地上。 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下意识上前半步,要将他扶起来,可想起自己是偷偷进宫的,急忙止住。 她要给萧琅炎留全颜面。 眼泪夺眶而出,她实在不能再看着他这样受罪了,于是转身匆匆离开殿宇。 “站住……”萧琅炎呵斥,声音却因疼痛而虚弱,两腿似有蚂蚁在爬,啃噬他的血肉一般。 沈定珠在外面说了皇上摔倒了,冲进来许多太医和禁军,他们手忙脚乱地将萧琅炎扶起来。 他那双充血的寒眸,却望着门口的方向,沈澜已经带着那名小厮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沈定珠哭到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 沈澜担心不已:“回去以后请个郎中吧?” “不用,哥,真的不用,”沈定珠仓惶凄楚,“我只是恨自己毫无办法,我除了看着他疼,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澜心疼地望着自家妹妹,他重重叹了口气。 “也并非什么都做不了,方才,徐寿公公托我办一件事。” “什么?” “皇上想见你。” 沈澜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他身为将军,忠肝义胆,皇上的令,他必须带到。 沈定珠擦去眼泪:“他不担心被我看见病情了?” 沈澜无奈:“皇上说,让我想个理由,将你眼睛蒙上,他只想跟你相处片刻,小妹,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皇上是天之骄子,一时间双腿受此重创,恐怕对他来说打击甚大,方才听徐寿暗中透露,皇上痛苦之时,以头撞墙来止痛。” 这些话,就仿佛在沈定珠的心上剜肉一样,让她痛苦不堪。 “好,好,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沈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多说些安慰皇上的话,希望鬼医能早日找到办法,对了,你那些药草是从何而来的?” 沈定珠微微低头,擦去泪水,哽咽道:“委托朋友从各地购来的,只怕也不多了。” 沈澜叹气:“那我再写信问问昔日旧友,他们遍布四海,或许也能找到办法,只是不能将皇上的病情传出,故而得小心些,就怕艰难,哎。” 接连两三天的梦里,沈定珠都梦到了萧琅炎。 他疼的跪在地上,站也站不起来,身上全是血。 沈定珠在梦里抱着他哭泣不止,萧琅炎不断地重复:“沈定珠,朕疼得厉害。” 梦里的画境一转,前世的萧琅炎,扶着她的棺椁,手上还在滴血,他的笑容却温柔,带着一点哀伤—— “为了能和你重逢,我在神前发愿,代价是不得善终,别哭,这次换你送我最后一程。” 她几次从梦中惊醒,都是因为哭的声音太响,可她却像是被梦魇住了,醒不过来一样。 还是沉碧和绣翠将她推醒的。 家人担心不已,忙问她怎么了,沈定珠只说,做了噩梦。 三日后,沈澜安排她入宫。 去见萧琅炎。 第298章 你知道我爱你,对吧? 这日是秋末的一个晴天,太阳照在后背暖洋洋的。 沈定珠这次不用再伪装成小厮,而是身着星蓝色的锦裙,肩披白狐裘,一张丝帕遮住了眼前,只露出小巧的琼鼻和红唇。 她在心中暗想,这样也好,至少萧琅炎就看不见她眼下的憔悴,他就不用为她担心。 大哥沈澜从乾元殿里出来,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将她带上台阶。 沈定珠还要装作不知地笑问:“皇上一定说了要这么见我?” 沈澜心情沉重,只嗯了一声,他知道里面的萧琅炎听得见,故而补了句:“皇上与你玩闹,你虽看不见,但下手要知轻重,皇上病情刚有起色。” “我知道,大哥。”沈定珠说罢,刚要往前再走两步,却听见迎面传来萧琅炎的声音。 “小心门槛。” 下一秒,那熟悉的大掌,带着温凉的热度,握住了她纤细的指尖。 沈定珠一怔。 萧琅炎能走了? 她看不见,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能察觉到萧琅炎走的缓慢。 “为何朕觉得你瘦了,家人没有好好照顾你么?”殿门被关上,萧琅炎已经摩挲着她的指尖,缓缓问出关心的话语。 沈定珠感到他停了下来,随后萧琅炎自顾坐下,拉着沈定珠的手,竟让她坐在了他的膝上。 她几乎是身子瞬间僵住了。 萧琅炎墨发未束,漆黑的薄眸扬起喧嚣的雾,他看了一眼沈定珠的姿势,笑了:“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你忘了为夫?” 沈定珠悄悄抬着身子,生怕用力给他坐疼了。 他怎么这样大胆,刚好一点,就让她坐在腿上。 她红唇抿出一抹笑意:“皇上不让我看,我怎么知道眼前的人是我丈夫萧琅炎,还是别人。” 沈定珠打趣着,伸手就想摘眼前蒙住的手帕,然而,却被萧琅炎轻轻按住了。 “别摘了,朕病中潦草,让你看,只怕嫌弃朕。” 沈定珠笑了起来:“你是我丈夫,我怎么会嫌弃你,是不是没刮胡子,我摸一摸你瘦了吗?” 她抬起纤细的指尖,摸了半天找不到位置,萧琅炎一笑,握着她的手腕按在了自己的薄唇上。 他吻了吻她的指尖,沈定珠便捧着他的下颌,随后慢慢往上轻轻爱抚。 摸到了他的笔挺鼻梁,又摸到了他深邃的眉骨。 手帕下,沈定珠一双美眸,早已颤颤盈泪,可她还要勉强笑着:“皇上什么时候能治好病?臣妾什么时候能回宫?澄澄天天说想你了。”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反复在掌中把玩,他不回答前面两个问题,只淡淡笑了:“你不想朕吗?” 下一刻,他将沈定珠拉到怀里,紧紧搂住,像疲倦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他能栖息的温暖之地。 萧琅炎蹭着她的颈窝,再多的苦痛,也刹那间消散。 他沙哑沉沉的声音传来:“沈定珠,朕很想你,非常想。” 眼泪彻底决堤,沈定珠回抱住他,开口时难免哽咽:“那你让我留下来吧,我愿意跟太医他们一起照顾你,我会煮药,还会陪你解闷,你喜欢的话,我就一直戴着面纱,我什么都不用看,你就做我的眼睛,好不好,萧琅炎,好不好?” 耳边传来他满足的轻笑,他吻了吻她的脖颈,他什么都不回答,只是吻她。 可当萧琅炎亲到她脸上时,才发现沈定珠已然满面清泪,哪怕手帕罩在眼前,都要兜不住了。 萧琅炎侧首的动作顿了顿,他垂着薄眸,望着她无声的垂泪,眼中漆黑更为深邃。 “朕身边有太医,很快就能好起来,你这段时间何必跟着朕折腾,好好陪澄澄和国丈他们。” 他将她拒绝了。 沈定珠知道,因为他不愿意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她眼前,他不想让她跟他一起,眼睁睁地看着他只能变成一个废人。 那样对他们来说都太过残忍。 他吃了药才会好转一点,他以为沈定珠不用等多久。 可萧琅炎哪里知道,他能好起来的缘由,都是因为这魏琬送来的缨丹草。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忍不住了:“其实我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太医们说皇上得的寒症棘手,得从长琉国运一些药草过来,不妨皇上考虑与长琉国国君互通书信。” “我们有什么宝贵的东西,拿去跟他们交换那味草药,这样可好?” 萧琅炎的眉眼已经沉了一抹幽凉的冷色。 他摩挲着她的指尖,亲吻她的耳垂:“别听他们胡说,朕的病用不着去那么远的地方讨药材,太医已经有了眉目,你无需跟着一起担心。” 沈定珠一颗心陷入雪白的冰凉中。 她流着泪,不知怎么劝说他了。 萧琅炎也不愿意多讨论他的病情似的,他笑着说:“朕有个东西要送你。” 说着,沈定珠感到他站了起来,她急忙跟着起身:“我扶着皇上去拿?江伯伯说你龙体虚弱。” “朕没那么弱,你好好坐着,等朕。”萧琅炎按着她的肩,让沈定珠重新坐了下来。 眼前的手帕已经被眼泪打湿,足以看见模糊的人影。 他穿着寝衣,墨发披散,站起来的时候身形高大,那俊美至极的眉眼,世间罕见,独一无二。 沈定珠这才看见,殿里他要经过的地方,都摆着椅子。 怪不得他要牵着她,是怕她撞上这些椅子,也怪不得他能独自走路,不需要别人搀扶,因为他扶着椅子,走的很慢。 沈定珠哭的双肩微颤,还要忍住所有的情绪。 萧琅炎从龙榻的枕头下,摸出两个东西,随后又踉跄走了回来,英俊的帝王蹲在她面前,把东西塞进她手里时,笑的像明朗的少年,目光熠熠,牙白眸黑。 “你摸摸看是什么。” 沈定珠轻轻捏了两下,居然是木制品,巴掌大小,她的指尖描绘轮廓,有些惊讶:“一对木偶?是澄澄和彻儿吗?” 萧琅炎笑了起来,薄眸中神采昂溢:“是我们俩,朕刻的。” 沈定珠惊讶于萧琅炎病中还有这样的闲心,她真想摘下手帕好好看一看,可惜她不能,只是珍惜地反复摸着:“不知道像不像臣妾。” “像,”萧琅炎握着她的手,“你想朕的时候,就把木偶拿出来看看,朕的病养好了,便接你和澄澄回宫。” 沈定珠的笑像是凝固在唇角,好一会,她轻轻点头:“好。” 接下来的一炷香,他们互相依偎,沈定珠躺在他腿上,漫不经心地说着在府邸里的趣事,萧琅炎静静地听,修长的手掌总是一遍遍地拂过沈定珠的面颊,带着隐晦的不舍。 沈定珠不能待太久,因为萧琅炎需要时常喝药,沈澜重新入殿,来带她离开。 她被哥哥牵着走,萧琅炎只能坐在榻上,嘴角含笑地看着。 沈定珠刚走到门口,就忽然停下来。 萧琅炎忙问:“怎么了?” 她扭过头,只能透过手帕看着他模糊的身影:“萧琅炎,我爱你这件事,你知道的对吧?” 萧琅炎扬起眉梢,周围的徐寿、陈衡还有沈澜,以及几名禁军,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跟皇上感情真好啊! 萧琅炎一颗心早已被她慰的火热,他点头,声音沉沉稳重:“朕知道,朕不会让你等太久。” 沈定珠红唇展露笑意:“好。” 她跟着沈澜走了。 到了马车里,沈定珠紧紧握着那两个木偶,沈澜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皇上刻的?” “嗯……” “奇怪,皇上哪儿来的刀具。”怕他自伤,禁军都收起来了。 沈定珠却默契地淡淡一笑:“他想要自然有办法,他可是萧琅炎,是我丈夫。” 沈澜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只觉得她今天有些不一样,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大哥,你有尝试过建议皇上,跟长琉国互通往来吗?” “当然,缨丹草见效后,不止我,那几个老臣也如此劝说,但是皇上不同意,听说长琉国如今在内斗,只怕若是知道皇上的病情以后,就会趁病要命,反而给他们助力了,皇上正是有此担心,才决定按压不发。” 沈定珠轻轻垂首:“我知道了。” 她走后不久,萧琅炎就召见了前朝肱骨大臣礼部尚书入宫觐见。 第299章 你想去哪儿? 风和日丽的秋日,因着接近初冬,故而从茶楼雅间的窗子看出去,街上树木一片荒凉萧瑟。 沈定珠站在窗子前,身后传来魏琬的声音:“皇后娘娘,你真的考虑好了?” 沈定珠侧头,目光冷若冰霜:“你保证,会有足够的缨丹草给皇上治病?” 魏琬接到沈定珠的消息时,她就猜到这位皇后会答应她的要求。 于是,她带着十足的诚意来了。 “景猗,给娘娘看看。” 魏琬一声令下,她身后人高马大的护卫,就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来。 再一打开,赫然又是分量不少的缨丹草。 沈定珠看了一眼,这些药草,足够萧琅炎再用半个月。 魏琬抿唇:“皇后娘娘,我魏琬说到做到,因为欺骗你,对我来说没有好处,只要你一走,离开京城,我便会立刻指派人献药,剩下的缨丹草,也在从长琉国送来的路上。” 今日沈定珠为了低调,穿着一袭青玉色的衣裳,整个人像一尊温婉的玉美人,简单的头饰,清丽的眉眼像是笼着淡淡的愁云。 她坐在窗口下,半披着秋末的太阳,像极了易碎琉璃。 魏琬竟因她的美貌,而生出觉得她可怜的心思。 “皇后娘娘别怪我残忍,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们各自为谋,都有苦衷。” 沈定珠静静地看着那包药草,良久,她才开口:“我会找机会离开,只有两件事请你答应我,第一,照顾好我的仆从宫人,不要为难他们;第二,别为难我的孩子。” 魏琬心神一动:“当然,我的目标不是你,更不会为难你的人,再说了,孩子是无辜的。” 沈定珠没有再说话,起身就走。 魏琬看着她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景猗沉闷的声音响起:“郡主,您是否也觉得这个沈定珠不可靠?她怎么会放弃现有的荣华富贵与宠爱,真的离开晋帝?” “她会,正因为她爱晋帝,”魏琬说着抬起头,神情有些恍惚,“你没有看见她刚刚的眼神,或许你也不会明白,我曾在我已故的母妃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目光。” 当初长琉国内有佞臣叛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劫了她和她母妃,想以此要挟摄政王放手兵权。 然而,当摄政王没有赶来,亦没有踏入陷阱的时候,她亲眼看见她母妃含笑赴死,身上插了箭矢,却是笑着闭上眼的。 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在乎自己的丈夫有没有遇到危险。 魏琬觉得有那么一刻,沈定珠的选择,跟她母妃当年的做法很像。 * 接下来的几天,沈定珠一直在府邸里待着,每日用心陪伴女儿,亦或是父母。 沈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握着她的手,感慨万分。 “好,好,还得是皇上好,你见了他一次,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过几日我就去上香,祈祷菩萨保佑皇上快快龙体康健。” 沈定珠点了点头:“我陪母亲一起去。” 她又出门了几趟,玄甲军跟着,看见沈定珠无非是亲自买了点给佛敬香用的火烛和香油。 去拜佛的前一天晚上。 沈定珠搂着女儿一起睡在宽大的床榻中。 萧心澄眨着大眼睛,看着貌美娘亲,安心至极。 室内放着一颗夜明珠,温暖的光芒,让沈定珠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温光。 “娘亲,父皇的病什么时候可以好呢?我好想他,也想弟弟了。” 沈定珠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很快就会好啦,上次我去看你父皇,他还在问澄澄有没有乖乖的看书,有没有听外祖的话。” “有呀!”小家伙急不可耐地说着自己的进步,“夫子还教会了我好多诗词,我现在会背的可多啦,能给父皇背上三天三夜不重样。” 她甜甜一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 沈定珠感到欣慰,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小身子:“澄澄以后也要这么乖乖念书,要听你父皇的话。” “嗯!”萧心澄有些困了,眼睛要闭上,又舍不得睡,还想说话,“娘亲,明天你和外祖母去拜佛,我也可以去吗?” “不行,澄澄不是答应娘亲了吗,要把那本《女记》看完。” “可是那本书太厚啦!” “等你看完了,娘亲也就回来了。” 萧心澄一听,果断答应:“一言为定哦!” 她小身子缩了缩,直接藏进被子里,安心地睡觉了。 沈定珠等女儿睡着了,才披着衣服起来,留了一封信给爹娘,压在了她的妆匣下。 次日一早,她陪伴沈夫人去国寺上香。 天气阴沉,香客寥寥,古庙中钟声悠远沉闷,仿佛能荡涤人心上的喧嚣,使得一切归于远山般的静谧。 沈夫人要去佛堂听课,沈定珠特意留在外面。 她坐在大雄宝殿外,轻轻敲打着腿脚,脸上的神色淡的像天上的云。 沈定珠想起上次她来国寺的时候,还在神前被香烫了手,是因为她许了不合适的愿望吗? 那会是哪一个?共白头?还是长命百岁? 这时,沉碧问道:“娘娘是不是累了?昨夜您好像就没睡好,奴婢去那边问问沙弥,看看有没有空着的禅房,夫人听佛课至少要半个时辰,您还可以睡会。” 沉碧去了,不一会,沈定珠叫来身边的近卫:“沉碧去了这半天也不回来,恐怕是没有禅房,你去将她叫回来吧,本宫不累了。” 片刻后,近卫与沉碧结伴回来,却没在廊下看见沈定珠。 沉碧以为她是去了别的殿宇拜菩萨,可四处转了一圈,都没发现沈定珠的身影。 而原本陪在她附近的几个近卫,居然都从不同的方向走来。 沉碧一愣:“你们没跟着娘娘?” 他们几人纷纷怔住:“娘娘派我们去帮忙。” 沉碧走后,这些近卫就被沈定珠找了理由,挨个支走了。 整个国寺里遍寻不到人,沉碧心下咯噔一声:“坏了!快去告诉夫人,你们现在策马,顺着下山的路去找!” 傍晚时分。 漫天的霞光收进西边的山谷里,整个夜空燃起黑蓝的色泽,孤僻的山道上,一名车夫驱赶着马车,碾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赶车的是一名老者,健谈而且乐观,他忍不住问:“姑娘,你这孤身一人急匆匆的赶出城,是要寻亲吗?我只能送你出京畿,后面的路你得再找马车。” 沈定珠早就在买香烛的时候跟他谈好了,于是点点头:“就出京畿,不用走太远。”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震的整个山谷都在响。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一片蓝色的霜,沈定珠撩帘回头一看,只见当头骑马那人,竟是她大哥沈澜,身后跟着一队精兵。 沈澜挥鞭,一路急促呵斥:“停下,停下!” 赶车的老头怕了:“他们是什么人?姑娘,你有仇家?” 他这么说着,车速就慢了下来,老头不想惹麻烦。 沈定珠催促:“不是,他们要带我回家的,我不能回去,再给你加一锭金子,快点走!” 老头闻言,甩鞭就又加快了速度。 然而,没走一段,突然从旁边横生出来的岔路口中,冲出来一辆二马拉就的马车,带起一阵宣扬的尘嚣。 直接逼停了沈定珠的马车。 她看着对面驾车的陈衡,美眸一怔。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衡撩帘,一个高大的身影,披着寒光月色,缓缓走出来。 萧琅炎薄眸深沉似海,冰白的面孔英俊,眼神却复杂至极。 “你想去哪儿?皇后?” 第300章 朕那么爱她 皇后? 赶车的老者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头皮发麻,看这些人的架势,不用说也猜到了他们的来历。 他急忙下马车,放下马鞭就跪在地上,俯身磕头:“草民不知载着的贵客是皇后娘娘,娘娘前几日在街市上找到草民,说要驾车出城,约好了时间地点,草民就来了,其他的事,草民一概不知啊!” 萧琅炎漆黑冰冷的眸色落在老者身上:“带着你的马车,滚。” 老者忙谢恩,捡起马鞭,走回马车边时却有了为难之色。 “皇后娘娘……” 沈定珠扶着车辕,贝齿咬唇,美眸闪烁着黯然的光,她看了一眼萧琅炎的态度,心知赶车的老者无辜,就怕萧琅炎发怒了要连累他。 沈定珠只能从马车上下来了。 “过来,跟朕回宫。”萧琅炎半扶着马车,借力站着,另外一只手,伸向沈定珠,等着她走来。 老者赶车的马儿嘶鸣声,逐渐在沈定珠身后远去,冷风吹来,她的脚步,没有走向萧琅炎。 沈澜急忙上前:“小妹,不要闹了,有什么事你跟皇上回去了再谈,皇上已经打算将病情都告诉你了。” 寂静的山谷里,唯有一片萧瑟的肃然。 沈定珠抬头:“我不想回去。” 萧琅炎皱眉,黑漆的眼中,透着淡淡的不解。 “为何?因为朕瞒着自己的病情?” “不是这个原因,”沈定珠垂下长睫,白瓷般的脸上,是强装出的一片冷若霜雪,“萧琅炎,你还记不记得,你在冀州时我给你寄去的信里,我说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你不在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情,终于明白,我不想……困在京城里,我想出去走走。” 萧琅炎几乎想也不想:“你想去哪儿,朕陪你。” 他说着,即刻吩咐陈衡将马车留给他。 陈衡大惊失色:“皇上,绝对不行,您龙体尚未康复,怎能贸然出京!” 沈定珠心头一跳,跟着不安起来。 萧琅炎是个豁得出去的性子,如果让他跟着走,那还怎么治病。 她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肠:“我想一个人走。” 萧琅炎闻言一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有休息好的神色,让他眉宇下更显色泽深深。 “沈定珠,你到底怎么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遇到什么难事了?是朕隐瞒病情,让你生气了是吗?朕已经知道错了,朕是怕你担心!” 见沈定珠摇头。 萧琅炎又情急道:“你不要朕跟着,难道你也不要澄澄和彻儿?你不要你的父兄和家人了?” “朕给你了这么多,地位,权势,还有你所求所要的一切,朕给的难道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要走?你还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沈定珠垂下眼睫,雪白的面孔,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冷然。 良久,她声音如兰,仿佛带着淡淡的冷雾,在寂静的月夜下响起:“萧琅炎,你能放了我吗?抛开这些裹挟,让我一个人离开。” 这是她说过最狠心的话。 萧琅炎几乎如遭雷击,当场定住。 他怔怔地看着沈定珠的神色,好像在反复确认,到底是什么使得这个前几天还在他怀里哭的女人,变成了这样无情的样子。 沈澜都听不下去了,呵斥道:“小妹!你怎么能这么跟皇上说话,跟我们回去。” 他伸手,抓住沈定珠的胳膊,却被沈定珠一把甩开,她几乎是瞬间拔下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哥,我说了,我要走!”她急的逼出眼泪,双眸通红。 沈澜错愕不已,萧琅炎更是瞳孔紧缩。 看着沈定珠的动作,萧琅炎喃喃询问:“你一定要离开,不惜伤害自己?” 沈定珠热泪滚落,点了点头:“对。” 萧琅炎闭上薄眸,仰头长叹一声:“朕最后问你一遍,你真的要抛弃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也不要朕?” 沈定珠长睫颤颤,红唇几次张开,想说什么,都忍住了。 最后,她哽咽的声音传来:“皇上好好养病,不要再跟着臣妾折腾了。” 萧琅炎听明白了。 她是觉得他的腿不好,是她的累赘。 他薄唇嗤笑一声,像是自嘲,于月色下,稍显悲凉。 忽而,萧琅炎睁开充血泛红的眼眸,语气积攒着失望与暴怒:“沈澜,将你的马给她!她要走,就让她走!” 沈澜大惊:“皇上不可!” 他转头训斥沈定珠:“小妹你……” 然,他话都没说完,沈定珠转身就去牵沈澜的马。 她的马术不好,仅限于前世时,萧琅炎曾抱着她教过几天,勉勉强强地骑了上去,仅能控制速度和方向,但走不快。 看她如此利落干脆,甚至连拒绝也没有,萧琅炎的心,彻底被冰封冻一般,干裂的疼。 沈定珠轻夹马腹,经过萧琅炎的马车时,她甚至没有看他。 萧琅炎红着薄眸,紧盯着她:“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回头,你今日说的话,朕都当做没听见,你觉得朕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朕改!” 沈定珠勒停了马匹,却还是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前方,皎白的面颊,侧颜显得尤为冰霜冷淡。 “皇上好好治病康复,别的都不重要,其实臣妾也不重要。” 萧琅炎怔住,沈定珠不再耽搁,主动扬起马鞭,嗬地一声朝前奔去。 向着月色,不曾回头。 萧琅炎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他踉跄着奔下马车,追向沈定珠的方向。 “沈定珠!朕马上要好了,朕的腿能走了,你回头看,再给朕一点时间,沈定珠——”他膝下一软,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中蔓延而出,萧琅炎跪摔在地上。 陈衡和沈澜从后追来:“皇上!” 他们的搀扶,却被萧琅炎一掌推开,他抬起通红的薄眸,朝前看去时,沈定珠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山道的拐角。 沈澜气急:“末将这就率兵去追,一定将皇后抓回来。” 萧琅炎却紧紧地撑着地面,一滴滴的血色从他的唇角溢出,他自嘲地轻笑,随后笑声渐朗。 “朕那么爱她,那么爱她!她岂能这么对朕,她……”萧琅炎咳出血沫。 眼前天地摇晃,他的世界好像也在崩塌。 萧琅炎重重地摔在地上,陈衡急忙将他架了起来:“现在即刻传飞骑回宫,命太医准备医治!” 沈澜也顾不上去追沈定珠了,立刻帮陈衡一起,将萧琅炎抬上了马车,一行人急匆匆地返还宫中。 第301章 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回去后,萧琅炎高烧不退,昏迷了两天两夜。 意外的是,他腿脚上的瘀血倒是散的快了,鬼医与太医联手配药,为他治疗,终于退下高热。 人虽清醒了,却变得异常沉默。 朝政耽误了几日,大臣们相继来探望劝说,不知何时,坊间流传着谣言,都说昭元皇后嫌弃皇上受了重伤,故而舍他而去,连孩子也不要了。 谣言疯传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消失无踪。 沈定珠走后的半个月,沈澜的马独自跑了回来。 他的马叫踏星,跟着沈澜上过战场,是一匹极有灵性的宝马,识途认路。 当初萧琅炎让沈澜将这匹马给沈定珠,其实存了最后的一丝奢望,要是沈定珠后悔了,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 然而,回来的只有踏星,没有她。 从这天开始,萧琅炎重拾朝政,只是沈定珠这个名字,成了禁词。 萧琅炎自己也不提,他每日主动配合吃药,处理完朝政的闲暇之余,便翻看医书,像是想为自己寻找解决之法。 沈定珠走后的一个月,有人来宫中献药。 大量的缨丹草入药,萧琅炎好的很快,将来献药的一男一女奉为上宾,赐他们华服宝驹,还将那名叫魏琬的女子,赐封为御用药师。 * 又是两个月后,整个晋国迎来寒冷的寒冬腊月。 漫天飘飞的雪花,被冷冽的北风裹挟着,不仅堆在了京城的砖瓦上,还落在了成州的土壤中。 正是晌午时分,漫天细密的雪花,随着风哗啦啦地吹。 成州荣安城内,街上只有一家铺子开着门,门口停着青布马车,铺子掌柜施老先生提着食盒下来,进了铺子。 “阿珠,都忙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今天天气冷,不会有人来了,我们早早地打烊回去吧。”老先生笑的慈祥,将食盒放在柜台上。 柜台后那抹窈窕的身影,黑色的一缕发落在白皙的面颊边,身上的锦绣袄子十分宽松,更显得露出来的手腕白皙如雪。 “仁伯再等等,我将这两笔勾完就好了,城东的元夫人要拿此物去给郡守贺寿,明日一早就要来取,她的事重要,耽误不得。” 施老先生花白的头发下,一张笑容满面的脸。 他坐去椅上,喝着驱寒的热茶,点了点头:“好,不着急,我等你一起忙完了回去。” 说到这里,外头跑过去阵阵马蹄响,施老先生听见声,走去门口掀帘,朝外看了一眼。 他有些惊讶:“哟!是官府的,冒雪贴皇榜呢。” 柜台后的美人专心致志,没有抬头,更没接话。 施老先生是个热情乐呵的个性,止不住地凑热闹,非要去看看皇榜上写的什么,于是撑着伞便去了。 不一会,他回来,在门口跺了两脚鞋上的雪水。 “哎,要打仗了,是征召入伍的告示呢。” 持笔的美人手上动作顿了顿,不经意地问:“又打仗?不是才休兵一年吗?” “皇榜上倒是没说打谁,不过我猜,还是北梁国,除了他们,谁还会让皇上恨得牙痒痒,先前打的不痛快,这次可能是要一鼓作气,把他们灭国。” 美人没接话。 施老先生喝了口茶,忽然想起来:“阿珠,我记得你说过,你从前在北梁国待过一阵,也是给一户贵人修缮文画古董?” “嗯,”美人轻轻点头,“是许家。” “哎哟!那可是大主顾,做我们这行生意的,没人不知道他们,怪不得你修缮字画的手艺这么精湛,听说许掌柜火眼金睛,闭着眼一摸,就知道画的真假,是不是真的?” 美人笑了起来:“或许是吧,仁伯还是别逗我笑了,这笔锋我都要拿不稳了。” “好好好,不逗你说话了。”施老先生背着手站起来,自己跟自己下棋去了。 沈定珠却凝着眼眸,望着眼前的画作,心思已经飘远。 她离京快四个月了,从她多方打听的消息来看,萧琅炎的腿应当是快要痊愈了。 当初她走的决然,在距离京城最近的成州停了下来,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傍身的技巧,只能继续找靠谱的古董字画店。 大概是她运气好,这家古董店的掌柜施老先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他自己有两个女儿,不过都远嫁了,平时回不来。 看见沈定珠一手好技巧,便将她留下,重重栽培,对待她犹如亲女儿一样。 如今她正借住在施家,施老先生的老伴早逝,家里除了几个下人,便没有其余人。 沈定珠相处的自在。 施老先生知道她不愿意提起过往,也不曾追问过,反而说:“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过去,阿伯是过来人,明白的。” 铺子的生意好,施老先生也有些财力,但自从沈定珠来了铺子以后,生意就更好了。 人人都说施老先生的古董字画店里,来了一位西施般的人物,貌美多姿,冰肌玉骨。 常有人结伴来看,在店门口张望,每次施老先生都护着沈定珠,让仆从将这些人赶走。 老先生呵护她,犹如呵护自己的女儿一样,沈定珠也感觉到,他像是在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弥补些什么。 沈定珠的字画补完了,便收了东西,跟着施老先生回家。 路上经过药铺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还没开门,只能明日再来瞧。 屋里剩下的药,只够她喝两天。 三日过后,好不容易等到天放晴,沈定珠告了假,去药铺支了点药。 老郎中摸着她的脉,旁边药壶咕嘟嘟地冒着滚泡,沈定珠听的昏昏欲睡。 好一会,老郎中才收回手:“脉象比上次看起来好多了,但是你睡得不好吧?” 沈定珠讪讪点头,将袖子放下来:“偶尔梦魇。” “那我再给你开点安神的。”老郎中说罢,门口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子,长得虎头虎脑。 他一看沈定珠,眼睛都亮了:“呀!施家的那位西施又来开药了,这次你要什么药,我不要你银子。” 沈定珠淡淡笑了一下,对方是老郎中的儿子,都称他为杨大,可惜他没有继承到父亲的医术,一直帮着干些体力活。 老郎中横了自家儿子一眼,将药方扔给杨大:“抓药去!没用的混小子。” 杨大瑟缩了一下脖子,不敢再跟沈定珠打闹,可是他越抓方子越皱起眉头,分外疑惑。 等沈定珠拿着药走了,他盯着她的背影,打量半天。 “所以她每次来,都是开安胎药的?真是看不出来……怎么是有孕六个月了呢,看着不像有肚子的人啊。” “你个臭小子,往后不准跟她搭上关系,她穿着那么宽松的衣服,一看就是刻意瞒着孕肚,”老郎中跳起来打他的头,“谁知道她是什么来历,施老也是糊涂了,什么人都往家里领,往后你离的远远的,别惹得一身腥!” 杨大摸了摸头:“知道了……可是西施的丈夫是谁?没见过啊。” 老郎中举起手里的医书:“还敢说!” 沈定珠踩着雪回到施家的字画铺子。 “仁伯,我回来了。” “瞧瞧,刚说到她,她就回来了,阿珠,来啊,快看看,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沈定珠掀帘进门,看清楚坐在施老先生身边的人时,忽然愣在了原地。 第302章 你怎么来了 一袭青衣白衬,用上等的云丝银线勾勒出袖口的竹色白鹤纹路,端坐在施老先生身旁的这位男子,面貌白皙如玉,狭眸黑沉。 他端着茶盏时,看见沈定珠,也瞳孔微怔。 那目光好像在说:果然是你。 “许……许公子。”沈定珠诧异。 许怀松怎么会来这儿?! 施老先生笑呵呵地走过来,从她手中接过那些药包。 “阿珠,前段时间我们有一幅彩凤古画被收走了,当时你我还在猜,是谁那么大手笔,也不讲价,就直接买了下来,原来正是这位许公子。” 做字画古董生意这行的,没有不知道北梁许家的。 施老先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见许怀松,这个传说中用手摸一摸,就能辨认字画真假的大人物。 他热情地说:“我去再添一壶热茶来,你们好好叙旧。” 许怀松走到沈定珠面前,他淡淡温笑。 “我当时看见那个补画的笔法,就知是你,不过我也不敢妄猜,毕竟你跟着晋帝回宫了,但……” 他狭眸中凝了片刻,看着沈定珠,仿佛猜到了什么。 沈定珠不便解释,只道:“说来话长,还是不提了,许公子,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她说着,将药包收了起来。 许怀松跟在她身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她取的药,声线清朗。 “暂且没有定离开的时间,我这次来大晋,是为了寻找跟你一样的能人,为我裱补字画,同时,我也想将生意开到大晋来。” 他要扩大许家的商业版图,沈定珠知道许怀松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人。 她一笑:“若是你,这事肯定能办成。” 许怀松看她侧颜,静了片刻,才问:“我看施老先生不知你身份,你要一直留在这儿?若是没地方可去,不妨与我回北梁,从前那些家业,还交由你打理。” 沈定珠抬起长睫,一张俏白的脸,更显得红唇丰软。 她笑了,有些勉强:“我不会走的。” 许怀松轻轻颔首:“我同你玩笑罢了,别放心上,其实看见你很高兴,能在这样陌生的地方遇到故友,只是这些日子要叨扰你了。” 沈定珠知道他身上必然带着字画,惦记着过去的情分,道:“何必跟我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就是。” 正说着话,施老先生提着茶壶从后院回来。 他只听见最后一句,笑说:“不叨扰不叨扰,许大东家,我们早就想跟你取取经了,你若是愿意赏脸,我这小铺,都盼望着你天天来。” 许怀松清冷如玉的脸上,只有淡淡的余温浅笑。 他从袖中拿出五张百两银票,放在了柜台上。 “施掌柜,你这个伙计阿珠,我要借几日,我与你们字画商行的东家谈了一笔大生意,需要她陪同掌眼,这银子,是替她给的误工费,还请你见谅则个。” 施老先生惊讶:“这么多?不行不行,要不了,一张都多。” 沈定珠也在旁边笑,红唇弯弯:“我一个月工钱只有十两,你给这么多,难道要借上个几年?我可忙不过来。” 许怀松看她一眼,转而对施老先生狭眸深深地说:“施掌柜,你真是捡便宜了,凭她的才能,我给的这些,其实远远不够。” 这话不冷不热,却像是软刀子,扎的施老先生愣了愣。 他不是没听出来,许怀松觉得他给阿珠的待遇不好,看起来像苛待了她。 沈定珠将药包收好,走过来打圆场。 “你不明白,成州所有字画古董店,都是这个工钱,我已经比他们高出五两了。” 而且寻常伙计人家一个月最多三四两,沈定珠这次不是奔着钱来的,又跟施老先生相处融洽,自然不计较一个月多少月钱。 许怀松便跟着抿唇,语气淡然,释怀一笑:“是我忘了,还想着从前那会。” 一语双关,施老先生没听明白,沈定珠也佯装不懂。 她看快到午时了,许怀松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许公子要留下来用午膳吗?” 施老先生连忙附和:“对对对,许大东家留下来用个便饭吧。” 许怀松看了一眼后院:“你们自己做?” “阿良会做,”那是铺子里另外一个小厮,沈定珠又说,“不过今日他没来,仁伯给我准备了肉糜和菜粥。” 许怀松不动声色叹了口气:“还是我请你们去隔壁酒楼用膳吧。” 一炷香后。 三人坐在了温暖如春的雅间里,店小二送来菜单,他一看许怀松穿着不凡,气质矜贵,便主动将菜单递过去。 许怀松却让沈定珠自己看。 “我不懂这里的菜式,你点你喜欢吃的,我跟着尝尝。” 沈定珠没有推辞,很利落地点了两道肉菜和两道素,还有一道老鸭汤,施老先生喜欢喝。 这家酒楼什么都好,只是上的茶不宜孕中饮用,故而许怀松给沈定珠倒的热茶,她一直放在面前没碰。 吃饭的时候,施老先生借机多多跟许怀松取经,询问古画的保存方式,以及遇到高仿的赝品,还有些年头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沈定珠就一直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但她发现,许怀松看似瞧着施老先生,实际上手都没带停的,一直用公筷给她夹菜,还给她盛了一碗汤,放在了面前。 沈定珠喝不下了,便放下了筷子,听着他们聊天。 不一会。 吃的差不多了,一壶温酒喝完,施老先生两颊升起红晕,却很是高兴。 “能跟许大东家聊上几句,我真是受益匪浅啊!” 看他有些醉了,沈定珠就笑道:“仁伯,下午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看店。” 施老先生摆摆手:“我们一起回,听说夜里又要下大雪,咱们提前打烊好了。” 许怀松站起身:“我出去一趟,你们再坐会。” 见他走了,施老先生原本都趴在了桌子上,却豁然直起了身子。 他一双老而不浑的眼睛,透着惊讶,也压低了声音:“阿珠,你跟阿伯说实话,他是你丈夫吧?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不?” 沈定珠正渴的有些不舒服,想着回铺子里喝她自己温的水,这会儿舔着唇上,听见施老先生的话,差点咬了舌头。 “仁伯!”美人娇容带着惊慌,“可别胡说。” 这都一年过去了,许怀松跟许夫人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 沈定珠怕施老先生说错话,于是主动强调道:“他曾是我的雇主,对我有恩,也帮助我不少,不过我们二人关系简单至极,他欣赏我的才能,我需要靠着才能吃饭,仅此而已。” 施老先生点点头:“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 沈定珠一再交代:“仁伯,当着他的面,你可不能再乱说话,否则让他夫人知道,对谁都不好。” 施老先生拍了拍自己的嘴:“阿伯知道错了。” 见他老小孩的样子,沈定珠笑了起来,施老先生也跟着乐:“阿珠笑的就是好看,其实我刚刚想说,若他是你丈夫,那我就不想招呼他了。” 许怀松推门要进来的手,缓缓停住。 里面传来沈定珠的疑惑:“怎么了?” 施老先生叹了一声:“孩子,这些时日咱们相处,我将你当成半个女儿,所以总是忘不了你刚来我铺子的那天,整个人瘦的,脸都比巴掌还小了,只能看见一双大眼睛,简直可怜。” “我看你有些狼狈,猜测你跟家里人闹了矛盾,当时不知你是自己走的,还是被赶出来的,后来发现你有孕了,才感觉,你恐怕是被男人赶了出来,否则一个女子,自己怀着身孕,怎么会离开。” 沈定珠讪讪地垂下眼睫:“这事不怪我夫君。” 施老先生哎呀哎呀地叫了两声:“傻孩子,你怎么还替那人说好话,男人都一样,恐怕是他移情别恋了吧?” “这个许大东家好,我看他对你也多有照顾,只怕对你有情,你好好的。” “倘若你愿意,他不弃,你们在一起,也是一桩美事啊,女人,最重要的是有个好的归宿。” 第303章 这凶兽发狠,犹如他的眼睛 沈定珠一双漆黑的水眸,无奈地看向施老先生。 “仁伯,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件事吗?我有夫君,何况你这么说,是要我去破坏人家和美的家庭呀?” 施老先生急忙摆手:“阿伯不是这个意思,是心疼你,不过也好,有我一口气在,谁都别想欺负你,好孩子,不管你前事如何,你在成州落下脚,我一定养着你,到我咽气的那天,整个铺子都交给你。” 沈定珠笑了起来,如娇花明月,夺目绝色。 “仁伯你看你,多喝了点酒,总是说这些死啊活的,看来还是不能让你多喝了,你铺子都给我,你的女儿怎么办?” 施老先生眼神黯然些许,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们都十年不回来了,我寄过去的信和银子都退了回来,难道我有生之年,还等得到她们回家吗?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爹了。” 沈定珠见状,察觉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讲起别的开心事来转移注意力。 两人像是父女俩,正说着话,门口许怀松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水囊。 施老先生又是一副醉态了,他摇头晃脑,说着自己酒量不好。 “许大东家,我醉的厉害,一会阿珠要独自回去关铺子,劳烦你替我送她一程,可好?” 许怀松狭眸漆黑沉静,语气更是稳当:“不用施掌柜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说罢,他将水囊递给沈定珠,见她还在舔嘴唇,许怀松垂眸,淡淡道:“喝这个吧,我刚让酒楼厨房煮的糖水,一点糖,不会腻。” 沈定珠惊讶,她知道许怀松一向心细如发,只是没想到他竟这么细致。 她连声道谢,实在渴了,于是没有拒绝,直接接了过来。 温热的甜水顺着喉咙落下,清爽甘甜。 用过膳,他们将施老先生先送回宅子,许怀松才知道,沈定珠住在施家。 沈定珠去关了铺子,许怀松便道:“我想去买点笔墨,可否再请你陪我走一趟?不会耗费太久时间。” “好。”沈定珠想了想,点头答应。 下午天气阴沉,卖笔的文房四宝店,就在街角,沈定珠陪着他走过去。 许怀松气势矜贵,如玉如松,贵公子一般,兼之身形高大,行走在沈定珠的身边,竟频频惹来不少人打量的目光。 沈定珠一进铺子,掌柜就跟她打招呼:“呀!这不是施家的西施吗,你想买点什么?” 掌柜的殷勤靠过来,还没等套近乎,就看见她身旁站着一个神情温淡,有些疏冷的清俊男子。 许怀松的家仆都在外头,掌柜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沈定珠神态自若:“我身边的这位先生想买点好的笔墨,你拿来一些给他看看。” 掌柜的回过神:“好,好。” 他转而去挑狼毫,沈定珠下意识就道:“拿太湖笔来看吧。” 许怀松在她身旁,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原来沈定珠还记得他只喜欢用太湖笔。 两人从字画店买了东西离开,又去了几家别的店铺。 最后,回施家的马车上,沈定珠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她身旁的许怀松这时递来几件刚买的衣裳。 在铺子里的时候,他说是给族中表妹表亲买的,然而这会,他却说:“给你的。” 沈定珠睁开眼眸,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只听许怀松道:“你的衣裳太单薄了,马上要除夕了,这几件新衣,就当是我给你的贺礼吧。” 沈定珠不想要,然而,还不等她拒绝,许怀松又说:“明日还得辛苦你陪着我跑几趟,这是你应得的酬劳之一,到时还会给你再结银子。” “既是如此,多谢许公子了。”沈定珠终于收了。 原本二人之间沉默良久,静的只能听见马车的车轱辘,碾压在积雪上的声音。 就在这时,许怀松开口说:“我没有和王氏成婚,她另谋高嫁了。” 沈定珠听言,脱口而出便是:“如此可惜!” 许怀松被她的语气逗笑,罕见的露出一抹轻笑:“有何可惜?婚嫁自由,全凭自愿。” “因为许夫人当真很好,真心实意地在乎你,夫妻之间,倘若能没有误会与纠葛,再能碰上一个知心爱人,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许怀松的笑容敛去,眸色渐淡,末了说道:“一个人自在,也很好,日子是给自己过,不是为了谁。” 沈定珠没再开口。 接下来的几日。 许怀松早上就来接沈定珠,带她用过午膳后,就将她送回施家,夜里,他又安排小厮来送饭菜。 偶尔沈定珠还要陪他面见当地商行的几位富商。 其中有几个人都听说过沈定珠的美名,看见她跟在大主顾许家人身边,都不由得疑惑。 那日一位富商的妻子元夫人来店铺里找沈定珠,找她下了订单,请她帮忙修补四幅画作,名为《四季景》。 是一百年前字画大家绘制的成州四季光景,然而因为时间久远,画作上有些褪色。 元夫人希望能在不破坏古画的构造上补色,这个细致的活,只有沈定珠能干,也只有她能做得漂亮。 “阿珠,这画我可是准备往京城里送的,你可要好好帮我,银子少不了你的。”元夫人进来,就对着沈定珠笑。 沈定珠看了这四幅画,问:“您想多久要?” 元夫人笑呵呵的,目光止不住去瞟坐在旁边喝茶等沈定珠的许怀松。 她分心地说:“最好七八日啦,也不要太久,除夕之前送出去总是好的,过年了都要走人情往来。” 沈定珠轻轻皱了皱眉,七八日的时间,太赶了,现在她白天还要陪着许怀松去看字画。 若是寻常,她必然没关系,但现在她马上有孕七个月份了,总是感到疲乏,精力大不如前了。 沈定珠斟酌着在想拒绝的话,今日施老先生不在,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回绝元夫人。 这个元夫人的丈夫是当地一名颇有威望的富商,早年成州闹灾,他还带头向朝廷捐了五千两白银用来救灾,那可是得圣旨赏赐过的人。 故而得罪了元夫人,反而是给施老先生带来麻烦。 沈定珠正想着,不知何时,许怀松已经站在了她身边,他只看了一眼那《四季景》。 就说:“是假的,没有补的必要,送出去给行家看见,也是闹笑话。” 元夫人正专心致志地欣赏他的俊容呢,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变了脸色。 “假的?你可不要乱说呀,这是郡守前几年赏给我家老爷的,我们一直封在库里好生保管,怎么可能是假的?而且你连看都没看,怎么知道一定是假的?” “真的在我那。”许怀松简洁的一句话,彻底堵住元夫人所有的牢骚。 她语气一窒:“啊?” 沈定珠怕她气恼,将她拉去旁边,小声地解释了几句许怀松的来历,元夫人登时睁大了眼睛。 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沈定珠,又瞧了两眼许怀松。 “哎哟!阿珠,你有这么厉害的相公,怎么瞒着不说啊,还屈才在施老这儿待着。” 沈定珠娇容升起急色:“元夫人,他不是我丈夫,我……” 元夫人的家仆都在门口探头探脑,大家对这个貌美的西施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猜想,平时被施老先生保护的像个金疙瘩,也不许别人多跟她说话。 这会儿,听说她的相公就是最近城里来的这位富贵人物,忽然恍然明白过来,也觉得应该如此。 美人就是该配这样身份尊贵的人才对,否则凭施家这位西施阿珠的貌美,寻常人家怎么护得住。 许怀松身影微侧,将沈定珠挡在身后,他跟元夫人交涉。 “你想要这幅画,我可以安排家仆从家中送来,价格也好商量,但近几日不要来麻烦阿珠了,她暂且不得空。” 元夫人哈哈地笑了起来,眼神显然是误会了:“明白,明白,阿珠呀,你可真是好命,我早就看出来你不一般了,那我年后再来找你。” 她就这么走了。 沈定珠漆黑的目光看向许怀松,后者依旧神情淡淡,道:“让她排在我之后吧,这几日,我的事更需要你。” 又是五六日过去,距离除夕只有四天了。 城中到处张灯结彩,孩子们提前开始放炮迎新年。 许靖西受施老先生邀约,除夕那夜会去施家跟他们一起用年夜饭。 城中的药材铺门口,今日停着一辆拿棕布罩着的马车。 两名锦衣冷脸的护卫翻身下马,便走进药材铺。 这时,药材铺的老郎中正跟儿子杨大议论沈定珠的事。 “我看,那就是阿珠的丈夫,不然,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哎!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杨大恨恨道,“这个大东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要是有这么漂亮的妻子,愿意为我生儿育女,我怎么可能让她独自一个人在外面漂泊。” 老郎中蹦起来,拿医书打儿子的脑袋:“一天天的,就想着美人,没出息的东西。” 门口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冷冷道:“开药。” 老郎中收敛神色,连忙来了。 杨大眼瞧着另外一个护卫返回马车边,躬身说着什么话,幽冷的目光,时不时看向铺子里,还不停地点头,很是恭敬的样子。 杨大心里很是疑惑。 怎么最近他们这个小小的荣安城,好像来了好几位大人物。 老郎中正在开药方,杨大去后院磨药。 不一会,听见前头传来自己老爹的叫声,杨大急忙丢开杵子跑回药堂。 “爹!”杨大一进去,发现铺子的门,已经被两个护卫关上了。 他父亲昏倒在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前。 杨大吓了一跳,从下往上,看见那人紫金袍的一角,绣着奔走的团兽祥云,再往上,玉带环腰,镶嵌的宝石闪着暗光。 整个药堂一片晦暗,唯有烧药的炉子下,冒着猩红的火星子,好似男人剑眉下那双深邃凛冽的眼睛! 浑身气息强势,像是比那药炉子下的火星子,还要滚热如烧红的刀锋。 “你,你们是谁?”杨大惊慌失措,被男子的气势吓得有些结巴。 男子薄唇微启,声音沉冷:“你们口中的阿珠,她丈夫是谁?” 杨大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是,是个外乡人,听他们说,好像是北梁来的大富商,别的我们就不知道了,我们不熟啊!” 萧琅炎闭上眼,唇角溢出一抹嗤笑。 “北梁的富商?好得很。”他转身,一脚踹翻了药炉,吓得杨大大叫。 门扉被打开,迎面的寒风吹来,扬起那紫金色的衣袍,猎猎而飞离去。 乌云如雷霆般,很快遍布了整个荣安城上空。 第304章 有人来找麻烦 再有两日,就到除夕了。 施老先生闭了铺子,打算提前筹备过年。 正是青天白日,天上的浓云却阴沉沉地坠着,寒风呼啸,偶尔飘落两三片雪花。 窗子上冻出寒气,屋内却燃烧着足足的炭火,沈定珠正在剪窗花。 她穿着橙色祥云的锦色小袄,巴掌大的小脸明丽万分,乌黑发髻上的珠钗闪耀夺目。 美人隆起的腹部,被宽松的袄子遮住,只能从她饱满粉红的面色上,看出些许孕中的娇韵。 施老先生拍打着袍角的白雪,在门口跺了跺脚。 沈定珠当即放下剪子,朝窗子外张望了两眼。 “哎!没买到药。”他一进来,就叹气。 沈定珠的安胎药要吃完了,上次去拿的时候,就跟老郎中说好,除夕前两日还要再去拿一次。 原本今日她该自己去的,但是施老先生体谅她月份大了,怕她摔跤,故而他带着仆从替她去了。 却两手空空地回来。 “怎么了,老郎中不在吗?”说着,沈定珠递去一杯热茶。 坐在椅子上,施老先生喝了热茶,烤了烤手才说:“也不知杨家这父子俩怎么了,听隔壁的说,他们昨天就关了门。” 沈定珠黛眉与水眸乌黑,闻言,温柔一笑:“只怕也回家过年去了。” “不会啊,我跟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知道那杨家父子最是勤快,就算除夕当天,还要再开门半日呢。” 施老先生把热茶喝完,又说:“下午我再去他家找一趟,你这安胎药,让别人开我也不放心。” 沈定珠心中感动。 施老先生真的是将她当成女儿来照顾。 “谢谢仁伯。” “你这孩子,跟阿伯还客气什么?你是阿伯半个女儿,往后不许这么客气,还生分了。” 两人相视一笑。 正在此时,外院传来“砰砰”的拍门声。 施老先生的宅子不大,一进一出的外院和内院,那拍门声大的,沈定珠在后院的暖屋里都能听到。 小厮阿良已经去了。 施老先生连忙起身:“是不是许大东家又来找你了?我瞧瞧去。” 沈定珠重新拿起窗花,皎白的面容有些困惑。 许怀松说是今日有事,约莫不来了,故而沈定珠才如此悠闲。 莫非是事情办完,提前回来了? 她低下头继续剪窗花,突然,外院传来叫骂的喧闹声,沈定珠面色一变,急忙放下剪子赶去。 院子里,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阿良被打倒,正蜷缩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为首那人长得粗犷,正揪着施老先生的衣领:“你女儿生不出孩子,你想办法吧,给钱让我表兄休了她,还是我们拍喜?若是拍喜,你可得去看着!” 沈定珠闻言,眉头突突地一跳。 所谓拍喜,是民俗中的一样陋习,有些地方仍保留着这样的习惯。 女子嫁过去,倘若五年都生不出孩子,就要“拍喜”,而所谓拍喜,就是夫家所有亲戚拿着能看见的东西,往女子身上打。 直到活生生的打死,再找借口说女子承受不住拍喜,故而顺理成章的为男子续娶。 也正是因为拍喜的血腥残暴,经常打死人,所以得让女方的家人去看着,证明女方的家人也是同意的,就不会闹到官府去。 施老先生显然认得这群人,他嘴角被打破了,花白的胡子沾着血。 他急的手都在哆嗦:“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 为首的男人凶神恶煞:“你还好意思说?你女儿芳妍嫁给我表兄多少年,快十年了吧?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真是没用!” “总之少废话,要么给五百两白银,买你女儿的休书一封,要么,你今天就跟着我们走,去亲眼看着拍喜!” 五百两! 施老先生将所有家业贩卖了,恐怕都不够。 这些人张口就要这么多白银,明摆着是来闹事的。 何况,施老先生自己都说,他寄过去给女儿的银钱都被退了回来,这么多年,他女儿也不肯跟他联系了。 沈定珠沉了沉心神,走过去冷冷道:“你们光天化日强闯民家,已犯了律例,何况我朝律法早有言明,男女婚嫁休离,要杜绝烧杀抢掠,全凭自愿。” “若要休,便给一个理由,哪有你们直接上门要钱,逼我们买休书的道理?仁伯,我看此事有问题,不如我们直接报官。” 那凶神恶煞的男人顿时指着沈定珠:“你他娘的是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但一抬头,看见她的样貌以后,他和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愣在原地,倒吸一口气。 美,实在是太美了。 眼前的女子站在寒风中,周围冬日景色寂寥,黑色的瓦,白色的积雪,阴沉的天际。 但唯有她,身上一点彩色,像是闯入水墨中的惊艳霞云,更因娇容上的神情,更显的冷若冰霜,仿佛空谷幽兰。 施老先生急忙朝沈定珠摆手:“阿珠你先回去,他是我女儿家的小叔子,这件事你别管,你快回屋。” 这人绰号“三混子”,那可不是白来的名号,什么闲事都干,不是个好东西。 沈定珠皱着黛眉,她半步没有退让,浑身气势油然而生,贵不可言。 三混子将施老先生推给手下的人,就朝沈定珠走去。 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沈定珠下意识护住了腹部,紧紧皱眉。 “啧啧,你应该不是那老东西的小妾吧?我看他可无福消受的样子,这么说,你是他什么人?养女?侄女?” 沈定珠抿着红唇,不予理会。 三混子回头,问施老先生:“我说施老,这次你又打算以多少钱,把这个闺女卖了啊?既然咱们是亲戚,你不如卖给我,给个面子,也让我享受享受。” 施老先生仿佛被揭穿了心头的伤疤,一张老脸气的通红,原地骂了起来:“你个混账!滚出我家!” 抓着施老先生的仆从一拳打在老人的肚子上,施老先生顿时咳嗽不断,声音像风中残破的落叶。 沈定珠看清楚形势,对方人多势众,又不像是讲道理的人,瞧那三混子的衣着,穿着裘袄,想必家世比施老先生好点。 硬来肯定是没好处的,沈定珠美眸沉着冷静。 “我们给钱,但你们要的太多了,五百两,得给我们点时间,初一那日你来取。” 三混子惊讶地回头,三角眼充满惊喜地看着沈定珠。 “还是大美人好说话,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就说施伯仁这个老东西糊涂了,还白挨我们两拳。”他笑出一口黄牙。 伸出手,想摸一摸沈定珠白嫩的脸,她顿时后退一步,眸光警惕凌厉地看着他。 三混子嘻嘻大笑:“哎哟!第一次看见有人生气都这么好看,不过别急,说不定哪天,老子把你娶回家,你还要天天笑脸相迎呢!” 施老先生粗红着脖子催赶:“滚!滚出我家!” 三混子哼了一声,招招手,那些人才放开他:“咱们走,初一的时候要是你们给不出钱,就给我等着。” 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临走时,还顺走了施老先生买来的一千响的挂鞭。 阿良踉跄着起身,赶紧去将门栓插上。 沈定珠扶着施老先生:“仁伯,你没事吧?” 施老先生摇头,花白的头发凌乱,眼里通红:“阿珠,连累你了,你赶紧走,或者你去许大东家那儿避一避,这些混账要不到钱,就会走了,他们不敢闹出人命。” 大不了,他这把老骨头,就跟他们拼个死活! 沈定珠叹气:“仁伯你也看出来了?我这是权宜之计,不过,我并不是想要给我们争取时间,而是我们必须去报官。” “他们都敢来这么闹,可想而知仁伯你的女儿,如今在他们家是怎么样的情形,我们可以躲,你女儿怎么办呢?我们得想办法让她从这个泥坑里出来。” 施老先生哭的捶打胸口:“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哎!” 见他情绪激动,沈定珠怕他年纪大了出事,连忙让阿良过来,一起扶着施老先生回了主屋。 他们不知道,三混子这群人,还没走出巷子,就忽然被几个从天而降的锦衣护卫,拿麻袋兜头罩住,连求救的声音都没喊出来,就被带走了。 第305章 她怎么没求到他头上 三混子觉得后脖疼得很,他逐渐转醒,想起来昏迷前,有个孙子给了他一闷棍!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个空旷的院子里,他带来的随从也横七竖八地昏在身边。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屋子里出来两个面色肃杀的护卫,一看见他们,三混子当即嚷嚷开来。 “你们这帮孙子,偷袭算什么本事,把我的手放开,好好较量一番!真是活腻了,不知道我的威名吗?成州郡守是我姨夫的三姥爷!惹到我,算你们活到头了。” 他话音刚落,门内就有一抹高大的身影,迈着闲适的步伐走出来。 一看见对方的面容,三混子顿时愣了愣。 男子剑眉薄眸,一张微微昂着下颌的冷峻面孔,透着上位者才能流露出来的睥睨和杀伐。 他看三混子的眼神,好像看着一只蝼蚁。 “你他娘的又是谁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惹过这号人物? 萧琅炎眯眸,侧头去问陈衡:“是他在院子里说的那番话,要娶她?” 陈衡点头,方才三混子闹事的时候,他就在屋檐后面听着,回来以后就将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萧琅炎了。 萧琅炎重新看向三混子,薄眸中凛然如尘嚣轩昂的杀气,尤为骇人。 三混子反应过来:“你是那大美人的什么人?” 萧琅炎面无表情地招招手,陈衡与另一名护卫,当即上前,再次将三混子装进麻袋里。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赶紧把我放了!他娘的,等我出去弄不死你们!”三混子依旧在叫嚣。 直到,他从麻袋里被迫抬起头,看见萧琅炎站在旁边,仿佛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那眼神,竟让三混子感到毛骨悚然。 “她是我的妻,你说我要做什么?”说罢,萧琅炎大掌将那串挂鞭往麻袋里一扔。 还不等三混子反应过来,萧琅炎已经冷着脸,动作极快地点燃火线,陈衡麻利地将麻袋封口。 两个瞬息的功夫,轰隆噼啪的鞭炮响,便从麻袋里砰砰传来,烟雾伴随着肉的焦香不断飘出。 三混子的声音也从叫骂逐渐变成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哭着求饶,说的语无伦次:“我错了!我不知道她有相公了,哎哟!饶了我吧!” 萧琅炎接过陈衡递来的手帕,擦着修长的指节。 他垂眸漫不经心地问:“许怀松回来没有?” “没有,卑职在他仓库里放的那一把火,应该够他忙一阵子。”陈衡答。 萧琅炎薄唇抿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商人重利,许怀松更胜一筹,朕还以为,他会不顾那些家业,留在她身边献殷勤。”他连沈定珠这三个字都不肯说出口了。 萧琅炎沉着冷峻的面色,锐利的薄眸犹如暗夜刀影。 他看着漫天凝云,忽而改了主意:“她拖延这个混账到初一,必然是想去报官,不在这儿等了,我们去看看成州郡守。” 陈衡顿了顿,当即明白过来。 皇上是想去直接守株待兔,不知道皇后娘娘进了官府,看见坐在高堂上却是皇上,会如何作想? 陈衡觉得折腾。 早知如此,皇上何必包下施家旁边的小院子,还站在墙下,听皇后在那边说话。 陈衡不懂,只觉得皇上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 萧琅炎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麻袋里鞭炮已经停了,一千响,炸的三混子不断惨烈的呻吟。 他皱眉,觉得吵闹,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施家的院子。 萧琅炎顺手拔出陈衡的佩剑,头也没回,像是随意朝后一抛。 长剑在空中打着转,随后精准地插在了麻袋中。 三混子顿时没了声息。 片刻后,一道蜿蜒的血流,从麻袋里淌了出来。 萧琅炎负手离开,撂下一句冰冷的吩咐:“尸首处理掉,血擦干净。” “是。”陈衡吹了一声哨响,便有几名暗卫悄无声息地落进院子中。 隔壁。 沈定珠方才给施老先生热茶,听见旁边院落噼啪放鞭炮,吵得脑仁疼,她直接将窗户关上了。 施老先生躺在榻上,苍老的面容憔悴不安。 他从来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这会儿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 “我年轻的时候,为了生意周转,把我两个女儿的婚事当成筹码,都怪我,都怪我啊!” 沈定珠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过往。 原来,施老先生一直不肯提起的,是这样的前尘往事。 他年轻的时候,非常想将古董字画的生意做大,奈何运气不好,买了几次古画,却都是赝品,那骗子也早就逃之夭夭了。 他为了填补店铺里周转的资金窟窿,就动起了女儿出嫁的心思,刚巧他两个女儿都到了适婚的年龄。 都说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女儿完全听凭于父亲的安排,故而,施老先生为她们选夫家,都是选最有钱的。 大女儿因此被他嫁去南州,小女儿就在成州里另外一个郡县中,奈何她嫁了一个赌徒混账。 小女儿出嫁之前,曾苦苦哀求过他,她的夫婿在整个成州都是出了名的赌棍,若嫁过去,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生活。 但施老先生那会刚遇到周转困难的麻烦,他急需一大笔银子,否则就要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家业,又倒卖出去。 百般纠结过后,他还是劝说小女儿出嫁了。 所以这么多年,两个女儿嫁人后都不再跟他联络。 沈定珠听的咋舌,明白她们为何厌恨自己的父亲,因为他曾亲手将她们推入火坑里。 对此,沈定珠觉得施老先生做得不对,他晚年凄凉,却也是惩罚了。 于是,她娇面黯然,唯有一声无奈的叹息。 施老先生上下摆了摆手:“阿珠,你走吧,那三混子肯定还会回来,不要让他害了你。” 沈定珠却将热好的茶给他倒上:“我明日要去报官,仁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最好的办法是能让你女儿脱离那样的火坑。” 施老先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三混子的家族在成州势力不小,他们一个老人,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能怎么办? 沈定珠回房后,坐在桌前沉吟,面颊白皙温美,身旁的火盆烤的她浑身暖意融融。 她清楚自己现在没有势力,哪怕去官府报官了,最后恐怕也会不了了之。 所以她抽出一张纸笺,提笔想了想,不知京中的谁能帮上这个忙。 其实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萧琅炎,但转瞬就放下这个念头,她走后,他没再找来,想必是被她伤透了心,对她失望极了。 她又怎么好意思再请他帮忙。 于是沈定珠提笔,给京中的大哥写信,这里距离京城近,她大哥沈澜在朝中拥兵自重,应当有人脉能解决此事。 然而,信写到一半,她却再次放下笔。 大哥难道就不会怪她吗?当初她走的那样坚决,大哥明明也劝过她。 沈定珠苦恼地按住眉心,将纸笺卷成一团扔了。 她还是自己先去官府报官试试看吧。 另外一边,萧琅炎也已在郡守的安排下,等在了官府。 平时闲散的衙门,暗中被替换了不少皇帝的亲卫进去,寻常鸡毛蒜皮的小事找进去,百姓们都觉得自己来的不是衙门,而是进了京城的大理寺牢门。 官府里气势威严,与平时截然不同。 萧琅炎坐在屏风后喝茶看书,等了两日。 这两天坐在外头负责审理案件的主簿,每日都坐立不安,一个大人物坐在后面,看他审案,还什么都不说。 郡守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他在想,皇上微服私访,莫非就是这样来考察他政绩的? 直到除夕这日。 主簿陪着等到中午,也没有人来敲鼓告状。 郡守忍不住起身,跟一脸阴沉的萧琅炎拱手道:“皇上,今天除夕佳节,黎民百姓们都想讨来年的好彩头,一般不会在此时来官府,您看,您要不要……” 郡守刚想邀请皇上去他家过除夕的时候,萧琅炎却豁然站起身。 “去看看。”他冷声说罢,迈着大步就离开。 这句话是对陈衡说的,陈衡会意,皇上这是坐不住了,要去看看皇后娘娘为什么没来。 第306章 璀璨烟火里,她看见他站在门口 这时,施家中,沈定珠正在贴对联,许怀松站在她身边。 “发生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银子我先替施老先生给,当做缓兵之计,将他女儿接回来,再说报官的事。”许怀松淡淡说罢,伸手,帮沈定珠将横批贴正。 沈定珠昨天就想去报官,没想到许怀松回来了。 他得知此事,先建议给钱,银子他自然有,更要保证施老先生女儿的安全,待将人带回来了,再去报官也不迟。 沈定珠答应了他的提议,才没有急着去官府。 为此,施老先生让阿良去买酒,他今天一定要好好谢谢许怀松的恩情。 沈定珠穿着紫色祥云宝袄,耳边一对明月珰做工有些粗糙,但难掩美人娇韵。 她仰头,看着门下两盏喜庆的红灯笼,照着对联红火。 “许公子的事都忙完了吗?”沈定珠与许怀松一同往院子里去,顺口就关心了一句。 许怀松顿了顿,狭眸中的黑泽淡淡:“嗯。有些棘手,不过放到来年再处理,除夕比较重要。” 施老先生已经和阿良一起,将圆桌摆在了院子里,周围放着两三个烤火的炭盆。 “咱们吃热锅,喝美酒,一会到了时辰,还能看见城里漫天的烟火,极是漂亮。”他招呼着许怀松和沈定珠,坐在他的一左一右。 新年了,沈定珠从怀里掏出两个吉祥如意的红封,分别递给施老先生和许怀松。 “连我也有份?”许怀松长眉扬起,有些惊讶。 沈定珠笑容清浅,黛眉水眸,倒映着满院的光辉温暖。 “当然有了,打开看看。” 施老先生笑呵呵地一看,红封里,放着的是吉祥结,写着:平安。 许怀松那儿也是一个吉祥结,不过写的是:富贵。 他一时怔怔,这是前几天,他让沈定珠陪着他去见商行富商的时候,从当地的白马寺买的。 “好好好,吉祥结,我喜欢,阿珠,你真是有心了!”施老先生马上佩戴在身上,笑容满面,连白胡子都微微翘起来了。 许怀松捏紧吉祥结,微垂的狭眸,色泽温淡,良久,他说出一声:“谢谢,我也喜欢。” 沈定珠给自己倒上提前泡好的雪水梅子,提前温过,还暖和着呢。 她举杯,笑眯眯地说:“庆祝一个不算完整的新年,祝仁伯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许公子富贵如云,财运亨通。” 施老先生高兴地举起酒杯:“好!” 阿良将准备好的饭菜,大鱼大肉都端了上来以后,也被拉着一起坐下。 几人举杯,在寒夜中呵出白雾,笑声逾越墙院。 施老先生也拿出几个红封,分别递给了他们三人,阿良也有份。 沈定珠打开一看,竟是将近四十两的碎银。 “仁伯,这是压岁钱?” “是啊!” 沈定珠哭笑不得:“我们都这么大了,该是给别人发压岁钱的人了。” 施老先生顿时摆手:“你们在我眼里都是孩子。” 说罢,他手捂着嘴,悄悄地告诉沈定珠:“给你的最多,因为有一份是留给你肚子里的这个。” 沈定珠眼眶微微一热:“谢谢仁伯。” 施老先生哈哈大笑:“又跟我客气了,你这孩子,好了好了,新的一年,祝愿我们都顺遂如意啊!” 几人笑着说话,唯有许怀松不再开口,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施老先生见状,忙关怀:“怎么了许大东家,今天是除夕,可不能愁眉不展。” 许怀松闻言淡笑,放下酒盏,他狭眸漆黑,看向了对面的沈定珠。 美人背后就是一团温暖的光晕,微拂的夜风裹挟着铜盆里的热度,直扑她面颊,将她脸色熏烤的粉红,像是天然的胭脂。 施老先生在桌下碰了碰沈定珠,美人这才意识到许怀松望着她,于是将嘴里的莲子藕咽下。 “怎么了?”她红唇润着,美眸潋滟,透着一股天生的娇态。 许怀松抿紧薄唇,终于开口:“初三之后,我就准备回北梁了。” 沈定珠讶异:“这么快?” 施老先生也说:“是啊!为何这么着急呢,还没出正月,冰河上冻也不好行船,之前许大东家不是说准备留到上元节过后吗?” 许怀松狭眸无言地望着沈定珠,有许多话欲言又止。 他知道仓库的那场火是谁放的,他也知道萧琅炎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晋帝的警告。 他依旧在乎沈定珠,不管他俩因为什么原因分开。 但许怀松知道,他如果再留下来,就会有更糟糕的事发生。 可他终究忍不住,还是望着沈定珠的眼睛,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定珠张了张红唇,只愣了一瞬,便摇头:“不要。” 施老先生打圆场:“许大东家,这个就是你不体贴了,我们阿珠七个月的身孕,你让她跟着你颠簸,肯定不行啊。” 许怀松早就考虑到了。 “我带了四艘商船,船厢舒适温暖,于陆地上无异,更有仆从近三十人陪同伺候,施老,您相信我,有我在,不会让她吃苦,至少会比现在更好。” 施老先生握着酒杯,看了沈定珠一眼,小老头也没了笑意,沉默地喝了一杯酒。 许怀松再次看向沈定珠,语气认真。 “当初我跟你说过的话,依然有效,你的孩子,我会当成我自己亲生的骨肉来照顾,你如果放心不下仁伯,我就留一大笔银子给他,再买十个仆从为他养老。” 施老先生急忙摆手:“你们俩的事,不用操心着我,阿珠,你要自己考虑好。” 沈定珠放下筷子,她美眸黑幽,如今灯笼的光照在其中,显得像珍珠一般。 “许大公子,我真的不能走,我也不会答应你,不好意思。” “你是为了他吗?”许怀松几乎想也不想,就问出这句话。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俩心里都清楚。 沈定珠的眸色黯然一瞬:“是的。” 许怀松实在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沈定珠独自出现在成州,萧琅炎却没有亲自出现。 良久的沉默,伴随着不远处谁家放鞭炮的声音,充斥着几人之间。 许怀松叹了口气,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 是他不死心,还想再问问。 既然她依旧不愿意,那就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四张契子,和一枚玉章,朝沈定珠的方向推过去。 “我这几天在成州盘了几家不错的店面,也雇好了伙计账房,准备好了字画玉石,和一些古董玩物。只等正月过后选择吉日开张,这是东家的玉印,你收着,以后这些铺子的生意,都归你了。” 沈定珠惊讶,美眸晃了晃黑泽:“你不是准备将生意做到大晋来吗?你……怎么给我了?” 许怀松一笑:“只怕我在这里做生意,会有人不高兴,也可想而知,未必会顺利,故而还是留给你吧。”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沈定珠藏在宽松衣袍下的肚子上。 “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他,你都要有一份本事,养自己和孩子,我希望你能过得好一点,索性留给你了,正好是你的强项,你不要拒绝。” 沈定珠怎么可能不拒绝,她还了回去。 “我不能收,许公子,你为我做的足够多了。” “收下,”许怀松声音清淡,态度却坚定,“就当我是大东家,你是我的掌柜,还像以前一样,为我做事,只不过我们分隔两端,你一年给我写一次信,简单汇报一下就好。” 阿良原本在旁边埋头干饭,但是连他都听的惊讶无比,差点筷子都掉了。 他张着大嘴,忍不住看向施老先生这是 这许大东家,给阿珠的好处,可太多了! 简直是瞬间让她拥有了安身立命的底气和本钱。 施老先生桌下踹了一脚阿良,阿良继续低头,默默干饭。 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沈定珠不能要,许怀松见状,便先收了起来。 等他要走的时候,再找个机会放在施家吧。 城里开始燃放烟火和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漫天的璀璨,逐一绽放。 沈定珠拿出一把简朴的琵琶。 许怀松扫了一眼,就看出这琵琶有些年头。 “这是当初我为一个贵客修补琴弦,最后她却不要了,因着她说她要嫁人,但此琴是她的心上人——一名书生送给她的,可她要嫁的人不是这个书生。” “她请我为这把琴找个好主人,我只怕她来日后悔要买回去,故而一直留着,也为此学了一首简单的调子,今日弹给你们听,就当为许公子送行了。” 施老先生连忙捧场:“好!阿珠总是关起门来自己弹,我说她弹得比那许多琴师还要好呢。” 沈定珠端坐在椅子上,琵琶抵在腿上,她玉白的两手上下按住琴弦。 音调一起,旷古悠远的感觉便来了。 曲子由缓变急,再由仓促到缓慢,像是全世界下了一场急雨,最后收为淡淡的苍凉。 这个瞬间,俗世的侵扰都不见了,施老先生听着曲调,仿佛看见两个相爱的人因为命运的捉弄而分离。 他哀声叹息。 一曲弹到一半,沈定珠停下了拨弄琴弦的手。 许怀松睁开狭眸:“怎么不继续了?” 沈定珠一笑:“后半段没学会。” 一句话,瞬间将冰冻的气氛又拉回热闹。 施老先生和阿良哄笑:“还得再练练,前面弹得真好!” 沈定珠笑而不语。 许怀松却淡淡地看了她两眼。 她那么熟练的指法,不像是没学会,而是《思白头》光听名字,就不是为他学的,故而他们只能听半段。 沈定珠将布套回琵琶上,这时,外院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阿良马上起身:“我去开门看看。” 他刚走到门前,还没等碰上门栓,整个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直接四分五裂! 阿良被压在门板下,哎哟一声痛呼。 听到这样剧烈的动静,院子里几人都吓了一跳。 一簇烟火自不远处燃起,升至天空炸开。 在漫天的璀璨里,沈定珠呼吸仿佛暂停了,她睁圆了美眸。 眼睁睁地看着,门外精兵三千,黑压压的一片。 一只祥纹黑靴,踏入门内,踩着一地碎屑。 萧琅炎的薄眸深黑似海,那样绚烂的烟火光芒,落进他眼底,竟只有一片凶戾的凉意。 时间仿佛冻结,二人隔着喧闹、寒夜和火光,一瞬间四目相对,彼此两望。 沈定珠目光微错,下意识地看向萧琅炎的腿。 这个细微的表情,被萧琅炎看见了,瞳孔紧缩,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躁怒。 第307章 你又想说什么骗朕? 许怀松在看清楚是萧琅炎以后,顿时皱了皱长眉。 他下意识起身,半个身子都挡在沈定珠和施老先生面前。 施老先生已经急了:“你们又是谁!” 难道三混子又喊人来找麻烦了? 他气的拿起一旁的扫帚:“你们给我滚出去!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少,现在不是你们来闹事的时候!” 施老先生举起扫帚就要打过去,沈定珠没拦住,陈衡身形一闪,直接握住扫帚。 在施老先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抬脚就将老人踹去一旁。 施老先生顿时站不起来了,捂着肚子喊疼。 沈定珠面色一变:“仁伯!” 她快步走过去想扶起他来,没想到萧琅炎脚步更快,他大步过来,一把握住沈定珠的手腕。 期间,许怀松想阻拦,被剩下的暗卫直接按在地上,清俊的面容顿时沾了尘土。 萧琅炎的力气很大,瞬间抓红了沈定珠的手腕。 离得近了,才清楚地看见,他薄眸里满是黑红的怒火。 “弹琴?朕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琴呢?”他开口,声音冰冷,几乎是咬牙切齿。 沈定珠看到陈衡带着几人朝施老先生走过去,她惊恐地喊道:“不要!不要伤害他,他们都是无辜的。” 萧琅炎嗤笑一声:“朕跟你的账没算清楚,你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说罢,他直接拖着沈定珠,要将她带去屋里审问。 沈定珠不肯,一下子跌倒,惊叫一声,萧琅炎竟没有留情,拖着她在地上走了两步。 许怀松被压在地上看见这一幕,眼睛都急红了。 “她怀孕了!不要这么对她!”他喊的撕心裂肺。 萧琅炎步伐一顿,他回头垂眸看去,沈定珠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地上,锦袄沾了灰,一张俏脸惨白,额头上已经有了惊吓出来的细汗。 沈定珠抬头,恳求道:“你放了他们,我的错我来承担,你别折磨这些无辜的人!” 她美眸含泪,一如从前两人相处时那样,爱哭。 萧琅炎寒冷的剑眉下,一双薄眸幽深似海,须臾,他嘲讽呵笑:“一个背弃朕,随时可以离开朕的女人,她就算怀孕了,也不值得朕怜惜。” 话虽如此,他弯腰,有力的大掌一把抓住沈定珠的胳膊,将她直接拽了起来。 她的手腕太细弱,他那么使劲,疼的她眼泪直冒。 萧琅炎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人,跟陈衡道:“杀了他们。” 他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沈定珠急忙求情:“不要!他们不知情,不知道我是逃出来的,你不要杀他们,你真的生气就杀我!” 听到这句话,萧琅炎剑眉狠皱了一下。 他盯着沈定珠,薄眸里盛怒与寒意交加:“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沈定珠,你别以为你能三番两次地挑战朕的底线,对于你这样一个毫无良心的人,朕说杀就杀了。” 眼看着情形要控制不住了,许怀松被按在地上,嘶吼着喊出一句:“那封匿名信,是我写的!” 沈定珠困惑地看过去,萧琅炎挑起眉头,薄唇溢出一声嗤笑。 “沈定珠,听见了吗?几日前朕收到一封信,告知你的确切位置,原来就是他写的,你以为他有多好?还弹琴给他听,嗯?” 萧琅炎说着,大掌反复摩挲着她小巧的下颌,直到搓的微红。 她被迫仰头,眼泪不断落在黑色的发髻里,像不能飞的蝴蝶拖行的尾翼。 看起来格外脆弱可怜。 沈定珠眼睫颤颤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肚子从方才受惊开始,就有点痉挛般的疼,这会儿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许怀松在那边,面色苍白,紧咬唇齿地道:“是我写的没错,因为她七个月的身孕了,你倘若真的爱她,就应该好好照顾她!” 萧琅炎冷眸斜睨过去:“是朕不够爱她?” 他重新看向沈定珠苍白的面孔,声音一寸寸的冰冷:“沈定珠,你回答朕,在外面独自活了这么久,过上了你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么?” “但朕看,没有朕的照顾和庇护,你过得也不好,这就是你要的?放弃已经得到的地位,跑来这里做一个取悦别人的琴姬?” 一字一字,像针一样刺进沈定珠的心里。 她疼的倒吸气,嘴唇喃喃说着疼,却因着漫天怦然绽放的烟火,而显得微弱。 萧琅炎薄眸猩红,他掐着她的胳膊,嘲笑道:“给你好的你不要,偏要最差的,你走的时候,是不是没想到朕的腿会好起来?” 沈定珠闭上眼,睫毛颤的厉害。 她知道萧琅炎说的都是气话,他在报复她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离开。 “我……”她唇瓣喃喃,说着什么。 萧琅炎凑近半寸,微挑剑眉:“大声点,让朕听听,这次你又想说什么理由来哄骗朕?” 沈定珠却真的支撑不住了,烟火此时停止绽放,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终于被听见:“我肚子疼……” 随后,她眼睛一闭,浑身瘫软,面色苍白地倒了下去。 萧琅炎立刻兜住她的身子。 “沈定珠,你以为这样朕就会心软?睁开眼睛!”他暴怒的低斥。 然而怀中的美人,脸色苍白如纸,像脆弱的蝉。 “叫郎中!去叫郎中啊!”许怀松嘶吼,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又被按下。 那边施老先生忍着疼痛,爬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阿珠这胎保的艰难,你可知她吃了多少药,你怎么能……咳咳……” 施老先生吐出一口血沫,也倒了下去。 萧琅炎面色铁青,将沈定珠打横抱起来,陈衡走来问:“皇上,真的去请郎中吗?” 萧琅炎积攒的雷霆之怒,伴随着咆哮的怒斥:“现在就去!” 随后他靴子一踹,将屋门踢开,抱着沈定珠走了进去。 …… 杨家父子觉得他们流年不利,真倒霉。 之前莫名其妙药铺里挨了打也就罢了。 他们提前关闭铺子,躲回家里,没想到又被之前那群人,从家里提溜了出来。 到了施老先生家,才知道是给阿珠看孕脉。 那日气势煞人的男人就坐在床榻边,像个杀神一样,薄眸黑戾地看着他们。 杨家父子俩忙了一晚上,直到天色清明,总算将胎保住了。 他俩被暗卫压在萧琅炎面前回话,方才才知道,眼前这个威严可怕的男人,居然是皇帝! 这么说,阿珠就是……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萧琅炎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杨家父子低着头。 杨大忙道:“阿珠……令夫人最开始来医堂开药的时候,就要保胎,我爹摸了脉,说她的孕象很不好。” 萧琅炎皱眉:“不好在哪里?” 老郎中回答:“很虚弱,而且有坐胎不正的迹象,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孕中受惊,前三个月流过红,但是草民问了令夫人,她说不知有这种事。” 萧琅炎寒眸彻骨,老郎中殷勤地捧上沈定珠的脉案。 “这是令夫人从头到尾开的药方,请皇上过目。” 萧琅炎看得很仔细,剑眉越皱越深。 为了治自己的腿,他当初也看过不少医书,如今对岐黄之术也算小有了解。 他指着安神药:“她不是安胎么,安神药是为何?” 老郎中急忙作答:“令夫人总说偶尔梦魇,故而这是开具的安神方。” 萧琅炎握着脉案,修长的指节渐渐发白,他低声冷笑:“她做错了事,还敢梦魇。” 他将脉案留下,让陈衡给了杨氏父子俩一点银子,勒令他们不准说出去,便让他们暂且告退了。 他们走后,萧琅炎下令:“去京里将岑太医和冯太医两人叫来,再将绣翠一起带过来。” 陈衡从外入内,拱手道:“皇上,那姓施的老先生醒了,正挣扎折腾,要见娘娘,不然就要拼命,他一把年纪了,卑职不敢动手。” 之前敢动手,是因为萧琅炎不在乎。 可刚刚,萧琅炎还让老郎中给施老先生看了病。 这说明皇上不想要他的命。 故而陈衡多嘴问了一句。 萧琅炎起身,冷冷撂下一句:“告诉他,她没有死,让他少管。”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沈定珠翻身的动静,陈衡顿时低头退了出去。 萧琅炎迈着步伐,走到榻边,垂眸冷冷地看着刚刚苏醒的美人。 沈定珠迷茫的眸子带着刚刚睡醒的困意,她眨了两下眼睛,视线由虚变实。 这才看清楚,萧琅炎真的站在她的榻边,不是她做梦了,而是他真的找来了。 她急忙撑着身子坐起来:“萧……皇上,施老先生他们……” 话都没问完,萧琅炎就语气冰冷打断:“都杀了,已经埋了,你要去看看?” 沈定珠面色一白,她顿时感到有些不舒服,心跳加快,玉手按在了心口。 看她当真了,萧琅炎顿时有些烦躁。 “你要是再晕了,朕保证真的送他们归西。” 沈定珠闻言,松了口气。 原来是骗她的…… 不安的情绪渐渐褪去,沈定珠却不敢抬起头看他,十分心虚地低着脑袋,却看见旁边放着一碗喝完的药汤。 想了想,她还是道:“谢谢皇上。” 萧琅炎冷笑一声,背过身去站在窗口,声音听来十分无情。 “别以为朕原谅你了,若不是你怀着龙胎,朕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剜心的疼。” 沈定珠忽然嘶了一声。 萧琅炎豁然回头:“又怎么了!” 沈定珠捂着肚子,有些窘迫。 “对不起……”她耳根红了,十分羞愧,“他踢我,应该是饿了……” 第308章 她真的把他吃的死死的 一炷香后。 沈定珠被萧琅炎按在了一桌子菜肴前。 她看着满桌的清淡饮食,情不自禁地抬起美眸,默不作声地看着对面的萧琅炎。 “怎么,还有要求?”他声音低沉冰冷,耐心像是随时会用光一般,微皱着剑眉。 沈定珠想说这些菜太淡了,她想吃酸辣口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对萧琅炎提要求,于是捧起面前的青菜肉糜粥,软软地说了声:“谢谢皇上。” 萧琅炎冷笑:“别以为你这样伏低示弱,朕就会宽恕你,若不是为了龙胎着想,你饿死也没人管。” 沈定珠低着头用膳,动作慢条斯理的,面色柔婉漂亮,像是没把这些话听进心里去,萧琅炎用余光看着她。 白瓷般的面孔,透着一点粉红,她没有瘦多少,倒是把自己照顾的不错。 怀孕七个月了,肚子没有那个时候怀萧行彻的时候大,应当正如杨家父子所说,她前三个月时曾受惊流血,坐胎不正。 萧琅炎想到这里眉头皱的有些深。 若准确来算,她受惊的时候,莫非是他在冀州出事的那段日子? 说到底,她还是担心过他的。 沈定珠正低头慢慢地喝着枸杞鸡汤,却听到“砰”的一声,萧琅炎在她对面将椅子拉了出来,重重地坐下。 他一双冷冽至极的黑沉薄眸,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望着沈定珠的面容。 “朕再给你三日时间,了断这里的一切,然后跟朕回宫,我们的账,从现在开始慢慢清算。” 沈定珠持着勺子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起盈盈黑眸,还没回答,眼神就忍不住看向他的腿。 看萧琅炎这个样子,约莫是好的差不多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就想好了,他既然好了,那她回宫也跟魏琬没什么干系。 没想到,她的目光,却刺痛了萧琅炎。 他大掌拍案,切齿低冷:“看什么,没听见朕说话?” 桌子上的菜肴碗筷都被震得一晃。 她玉手覆在腹部上,轻轻安抚,却忍不住迟疑问:“那……那许公子和仁伯他们,皇上想如何处置?” 萧琅炎冷笑,薄眸里的漆黑更加寒戾。 “朕不杀他们,已经是仁慈了,难道你还想为他们求情?” 沈定珠垂下眼眸,俏白的面孔有些黯然:“许公子出手相助,仁伯收留照顾,这些都是恩情,我……我确实想求情,还请皇上网开一面,不要为难他们了。” 萧琅炎扬了扬剑眉,呼吸一沉,整个人的气场就显得格外凌厉。 他往后,微微靠在椅子上:“许怀松,你真的以为他是好人?他拿你的下落,想要投朕之好,为的,是希望朕能减少他三分之一的关税。” 所有他国商人来晋做生意,关钥赋税都是一道坎,晋国四道关门都会抽取一成的利。 沈定珠闻言,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只说:“商人重利,许氏家大业大,许公子这么考虑,我也怪不得他什么。” 她对许怀松没有什么想法,也是这一刻,沈定珠真的意识到,她不喜欢许怀松,所以不在意他的作为。 何况她也知道,许怀松已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她最大的照顾。 但他不是她的丈夫,何必再计较他怎么做呢? 然而,她的这些话,落入萧琅炎耳里,便是沈定珠体谅许怀松。 她对许怀松如此容忍大度,点燃了萧琅炎心底本就燎烧的那把火。 萧琅炎豁然站起身,椅子在身后翻倒,发出一声脆响。 他薄眸如火海,深深翻涌着怒意。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他们给你的恩情,是你的事,与朕何干?朕要杀他们,与你又何干?你以为朕还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他人网开一面吗?笑话!” 萧琅炎大步走到门口,才停下脚步,侧首来冰冷地告诉她。 “沈定珠,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朕早对你彻底死心了,对你好是没用的,等你生下这一胎,朕就会发布诏书,与你和离,你不要皇后的位置,有的是人来坐。” 语毕,他踹门离去。 沈定珠背影僵住,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外头的冬阳照进来,落在美人的背上,让她乌黑的鬓发都跟着发光一般。 良久,她才重新端起面前的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半冷的粥。 一滴热泪顺着面颊落入粥里,却无人瞧见。 过了一会,陈衡去了前院。 施老先生家里一共四个屋子,萧琅炎暂且住在前院的堂屋里。 陈衡进去的时候,帝王正坐在窗下的竹榻上,双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 见陈衡来了,他低垂的眉眼依旧冰冷,却问:“朕走后,她没追出来?” 陈衡摇头:“没有。娘娘只是呆坐了一会,就又开始用膳了,吃完以后,卑职见她在院子里晒了会太阳,才回到屋子里” 萧琅炎薄眸中生出丝丝冷意:“她的心真狠。” 当天,被关在柴房里的施老先生和许怀松,就被断了饭菜。 施老先生已经醒了,喝了药以后,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 时值黄昏傍晚,他趴在柴房的窗口,朝外头那些森严的守卫大喊:“中午就没送饭,是不是忘了?喂,你们跟皇上说一说啊!” 许怀松坐在他身后,白净的衣袍,犹如松竹立雪。 他淡淡开口:“施老别喊了,想必是她跟皇上谈的不好,皇上要借我们来逼她服软。” 施老先生气的原地跺了两下脚,他压低声音怒骂:“这算什么皇上,跟自己的女人置气,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骨肉呢!哎,不吃就不吃,为了阿珠,我饿个三天又怎么了?” 沈定珠那边的晚膳,又是清淡的饮食。 不知萧琅炎从哪儿找的厨子,做的都是白水面条,白水烫肉一类,连鸡汤、鱼汤都淡的像是没放盐。 她吃了几口就放下了,任由陈衡带人进来收走。 见沈定珠没吃多少,陈衡面无表情地说:“皇上吩咐过,不让我们对娘娘格外关照,您晚上若是饿了,也没吃的,只能忍着。” 沈定珠拿起绣绷,垂着的眉眼水灵乌黑,透着一抹淡淡的坚韧。 “我不饿,也不会麻烦你们。” 陈衡没再管,直接收走了所有的饭菜。 萧琅炎有心晾一晾沈定珠,批了一些京中送来的急奏,已快接近巳时,外头夜色已深,他才发觉,沈定珠一直没有来求见他。 正当萧琅炎神情浮上一抹冷冽的时候,陈衡进来禀奏。 “皇上……” “你去告诉她,朕没空听她哭诉。” 陈衡默然了一瞬,拱手道:“皇上误会了,是郡守大人深夜来求见了。” 萧琅炎心底的躁怒被这个来的不合时宜的郡守挑起。 “他来干什么?让他滚。” “郡守大人听说了三混子的事,跪在外面负荆请罪,还说这个屋子狭小,他已经从自己的府邸里搬出来,请皇上落榻他的府上。” “有些话,别让朕说第二遍。”萧琅炎的忍耐度已经到达了极限。 陈衡了然:“卑职这就让郡守大人滚回去。” 他匆匆走了,萧琅炎像一头不悦的狮子,来回踱步,面色黑沉。 沈定珠的耐性,比他好,他有心晾着她不管的时候,却已经被她影响了心神。 萧琅炎知道自己不该被她吃的这么死。 他拉开门扉,让人去拦住陈衡。 “就说朕改主意了,去他府上住。”离她远点或许好些。 然而,萧琅炎刚走两步,就有内院的守卫仓促跑来。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不见了!” 萧琅炎浑身的戾气瞬时爆发:“找!倘若找不到,你们提头来见!” 第309章 回答我,不要折磨我 萧琅炎是真的要生气了。 沈定珠是跑不够吗?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开他! 看来还是他对她太仁慈了! 整个施家翻了一遍,四处火把照耀,却没有沈定珠的人影。 门口守卫森严,她是不可能跑出去的。 萧琅炎面色铁青地去了柴房。 此时,施老先生躺在地上,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 他有气无力地开口:“许大东家,是不是我饿出幻觉了,外面吵吵嚷嚷的,在干什么?” 许怀松已经站在窗户边,有些担心,狭眸微凝。 他说了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阿珠丢了。” 施老先生猛地坐起来:“什么?!坏了坏了,这么冷的天,她大着肚子能去哪儿,这孩子要急死我啊!” 忽然,柴房的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萧琅炎高大的身躯站在门口,背后顶着万千火光,威压骇人。 他一双薄眸,更显黑幽,如同两弯刃光。 “你们有没有见过沈定珠?” 施老先生都着急了:“我们一直被关在这里,怎么可能见过她,再说了,皇上是她丈夫,怎么不问问是不是自己将她气跑了!” 萧琅炎身边的暗卫当即呵斥:“放肆!敢对皇上不敬。” 他们抽出长剑,还不等动手,就被萧琅炎拦住。 帝王薄眸幽深,剑眉拧着:“若是让朕知道你们私藏她,等同谋逆。” 说罢,他转过身,柴门重新被关上。 许怀松非常担心沈定珠。 他趴在窗户前,大声喊住了萧琅炎。 “别再折磨她了,她有很多次机会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皇上为何不想想,她为什么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生孩子的痛苦,她到底是为了谁,您应该知道!” 萧琅炎脚步停下,眸色漆黑冰冷。 须臾,他什么也没说,朝前离开。 陈衡带着人,在后院的水缸里都翻了一圈,就是没有人。 萧琅炎的目光都快杀人了。 他盯着陈衡,质问:“朕让你派人守着,你的人呢?守哪儿去了?” 陈衡跪地拱手:“皇上恕罪,因为您说不要理会娘娘的需求,所以卑职才……疏忽了防范。” 主要是,他也没想到,皇上就住在这儿,沈定珠还敢再跑第二次! 正当萧琅炎要发怒的时候,不远处的厨房里,传来一声瓦罐破碎的声音。 他豁然拧眉看去,只见厨房黑漆漆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那声音从何而来? “厨房搜过没有?”他问。 陈衡一愣,摇头:“这里离皇上的外院很近,所以最先排除了此处。” “愚蠢。”萧琅炎冷声斥责,大步朝厨房走去。 门扉一拉开,经由外头的火光一照,里面的一切无处遁形。 灶台、菜架、水缸,和碗柜,还有—— 那半躲在灶台后面的身影。 萧琅炎放缓脚步,走过去以后,只见沈定珠眨着黑灵灵的眼眸,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她嘴角还有可疑的红痕。 看见她的一瞬间,萧琅炎莫名的心里松了口气。 “你在这儿干什么?藏在这里,还想伺机逃跑?”萧琅炎居高临下地追问,仔细打量,沈定珠背后的地上,放着什么东西。 她支支吾吾的:“没有,我只是……” 萧琅炎没有废话,直接把她拉了起来,随后,看清楚了地上那两盘裹了辣椒的肉。 他黑沉的眉眼,终于露出半分错愕,显得整张冷峻的面容,线条都跟着柔软下来。 沈定珠窘迫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 “我,我饿了!来吃点东西,不行吗?”她羞恼地喊了出来,饱满娇俏的面颊上,粉红一片。 萧琅炎收回目光,看着她:“谁让你晚上不好好吃饭?现在饿了,怪谁?” 沈定珠咬唇,分外楚楚可怜,像是受尽欺负,美眸里盈润着两汪责怪的意思。 “你让他们准备的饭菜,都太难吃了,我根本吃不下。” 萧琅炎端起地上的两盘肉,是白天她吃剩下的,就放在了厨房里,那会是白水烫过的里脊,现在被她用辣椒粉沾了一圈,看起来红彤彤的。 他剑眉黑沉沉地压了下来:“你疯了,吃这么辣的?” 沈定珠看着肉,她还没吃饱,粉舌舔了舔唇,兀自嘟囔抱怨:“平时吃的都是酸辣的,不也没事,仁伯还总是让阿良给我做那些菜。” 萧琅炎看向陈衡:“阿良是谁?” “施家的小厮,事发后,因着柴房里关不下,皇上让卑职将他关去施家的铺子里了。”陈衡答。 萧琅炎将盘子往灶台上一扔,冷冷道:“把人带回来,让他做饭。” 随后,他握住沈定珠的手腕,就直接将她带回屋内。 沈定珠回到自己屋里,就自觉地离开他身边的位置,坐去桌子边等着饭菜送来。 看她又恢复那样白净貌美,仿佛平静的模样。 萧琅炎想起她去厨房偷吃,忍不住嗤笑:“没出息。” 沈定珠黛眉一跳,唇角还沾着一点红色的痕迹,她舔到了,自己拿出帕子擦了两下。 “皇上不是不管我吗?” 萧琅炎唇角的嘲笑僵住,他薄眸黑幽,盯上了沈定珠白玉无瑕般的俏面。 “朕当然懒得管你,为了孩子而已,等你生下龙裔,朕就带走,往后跟你都没关系。” 沈定珠低下头,不再理他,双手护着腹部。 她呵护的动作,和低垂的温柔眉眼,让沈定珠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女子温柔的绝色之美。 萧琅炎瞥见她枕头边放着什么东西,今天白天的时候还没有。 他走过去,刚拿起来,沈定珠就在一旁焦急地道:“别动我东西!” 她甚至想过来抢,然而萧琅炎动作更快,将东西举起来,她便够不着了。 萧琅炎彻底看清楚,她藏在枕边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木人,刻着他的样子,还是他亲手刻的。 萧琅炎陷入了极大的怔忪里。 他腿刚坏的那段时间,不敢让她见,却发疯般地想念她。 于是他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就会拿出小刀和木头,最先刻的是沈定珠,每刻一刀,好像就减轻了他身上的痛苦。 为了沈定珠,他知道自己要撑下去,所以哪怕被病痛折磨成那个样子,他都没有想过死。 后来沈定珠的木人刻出来了,他又觉得这个木人孤单,于是他刻了一个自己。 一对眷侣,才能叫佳偶。 沈定珠当时坚决地要走以后,沈家的人说她什么都没有带,连银子也没有拿。 但是,她却带着他亲手刻的木偶。 “为什么?”萧琅炎深海般的目光泛起波澜,他看向沈定珠,“为什么明明头也不回,却还带着朕给你的东西,为什么,回答朕!” 沈定珠微微撇开头,萧琅炎大掌顺势扼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他的眼睛。 “别想躲,现在就说。”他声音低沉沙哑,透着一种急促。 萧琅炎已经被她的离开,折磨了太久。 他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太想,太想证明她是有苦衷才离开他的,而不是真的嫌弃他当时腿脚废了。 一对他亲手刻的木偶,让他在爱的废墟里,重新看见了希望。 第310章 都这样了,你还亲我? 沈定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容颜。 那一瞬间,她心跳怦然,离京后的这些日子,变成堵在喉咙里那些苦涩的话语,她还没说,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的眼泪一直是萧琅炎的软肋,看见她哭,他的心跟着一沉。 “你有隐情,瞒着朕,是不是?”他捧着她的脸,一再追问。 那大掌刮去她俏容上的泪水,焦急间,还带着爱怜。 沈定珠哽咽地吸了吸鼻子:“我……” 突然,她感到一股热流顺着鼻子流淌,沾上唇锋滑入口中,满嘴腥甜。 萧琅炎跟她同时一怔,沈定珠连忙用手去擦鼻血。 他扶着她的脑袋:“先仰着,朕派人去打水来擦。” 萧琅炎叱声大喊,叫来外面的陈衡,去打清水,还不忘让他们传杨氏父子过来。 沈定珠狼狈地擦着鼻血,鼻子以下的半张小脸,都被她蹭的血红。 “别碰。”萧琅炎将手帕按在她的鼻子处,他皱着剑眉,“离开朕,你也没有将自己照顾的很好,怎么会流鼻血?” 沈定珠默默地道:“好几次了,没事的,问过老郎中,他说是因为保胎药冲虚内火,我身体底子又不算好。” 萧琅炎却想到她吃辣椒的那副样子,内火不旺才怪。 陈衡将水打来,沈定珠正想伸手自己去洗脸,却被萧琅炎按在了椅子上。 “你坐着,再乱动摔着了,朕不会管你。”萧琅炎语气冷冷的,随后自己撸起龙袖,就将帕子扔进铜盆里。 拧了两把,他一手按着她的下颌,一手轻轻擦拭她面上的血色。 沈定珠被迫翘着头,鼻血还没止住,变成一点点地往外流淌,她俏白的面容,由一盏灯烛照出绯红的饱满。 萧琅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那张微张的朱唇上。 血色染过的唇瓣,色泽温红,他仍记得这张唇咬下去的丰软,犹如水樱桃,从前两人恩爱时,他怎么亲也亲不够。 想到过往,萧琅炎微微一怔,薄眸中的漆黑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沈定珠没察觉到他目光渐炙热滚烫,只感到他动作变慢了。 她以为是萧琅炎耐心用尽,于是纤细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我自己来吧。” 然而,还不等她拿走手帕,萧琅炎突然捧着她的面颊,照着唇吻了下来。 沈定珠浑身一震,水润的美眸跟着睁圆。 他的吻止步于唇齿,反复轻咬着她柔软的唇锋,连带着嘴角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迹。 沈定珠感到萧琅炎沉重的呼吸,喷薄在面上。 她如同触电般,回过神来急忙推开了他。 “你,你疯了!我刚流过鼻血,你也不嫌脏。”沈定珠娇容通红,像是一盘胭脂都洒了上去,水灵的眸子充满羞恼的慌乱。 她拿手背擦过自己的软唇,却见萧琅炎拇指微微揩去薄唇边的水痕。 他那双深沉如海的薄眸里,燃着烈烈情愫。 “朕何曾嫌弃过你,不都是你一直以来反复抛弃朕么!”萧琅炎冷声的斥责,竟带着不易察觉的抱怨。 沈定珠侧过头去,低头整理有些凌乱的乌发,借此掩盖她怦然的心跳。 萧琅炎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一瞬间燃烧起来的情欲,只是一场错觉,他克制的很好,英俊白皙的面孔,现在唯剩冷峻。 他在沈定珠身边坐了下来:“吃了饭,你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告诉朕实话,倘若让朕再发现你撒谎,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疯狂。” 沈定珠心下一颤,抿紧红唇,不再接话了。 萧琅炎将木人收走了,他问:“朕刻的‘你’在哪儿?” “收起来了,一时忘了在哪儿,等想起来了再告诉皇上。”沈定珠声音闷闷地说。 倘若告诉他,恐怕他连另外一个也要拿走。 萧琅炎剑眉下压,一双沉沉薄眸严厉气息泛出,显得整个人神情铁青。 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不一会,阿良将做好的饭菜,战战兢兢地端来了。 萧琅炎板着脸扫了一眼。 香辣鸭腿片,酸辣白泥肉,还有红水青菜。 全是辣的! “你就不会做两道清淡的,让她混着吃?”萧琅炎冰冷的声音刚开口,就吓得胆小的阿良跪在了地上。 他求饶道:“皇上恕罪,这,这……小人一直是这么做饭给阿珠姑娘吃的。” “什么姑娘!”萧琅炎怒斥,“她是朕的……” 皇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他自己就停下来了。 萧琅炎脸色铁青,唇线抿起,久久不语。 沈定珠自己打圆场:“我的口味现在就是喜酸辣,不怪阿良,阿良你先退下吧。” 萧琅炎没出声反驳,即是默许,阿良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看着面前的那道鸭腿肉,沈定珠默默地吃着。 以前萧琅炎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到这道菜,莫名地想起很多年前。 那会她还只是贵妃,朝中传出她独宠的消息,据说大臣们纷纷不满。 杜淑妃的太傅爷爷曾受邀,来宫中与皇上独自宴饮,那次意外的是,萧琅炎带上了她。 饭席间,杜老太傅一直想跟萧琅炎提不要独宠的事,但都被萧琅炎三言两语地化解,最后杜老太傅只能顺从地跟萧琅炎谈论朝政。 沈定珠不便插话,就一直默默地低头吃饭,她记得那道菜也有鸭肉,御厨处理的不好,鸭皮上有一根毛,她当即没了食欲。 碗里的菜都拨去了一旁,金羹粥也没了胃口,萧琅炎不知怎么留意到了,他顺势拿起勺子喂她,虽还跟杜老太傅说着话,但一心全都放在了沈定珠身上。 最后她吃不下了,他就自然而然地用她的碗筷,把她没吃完的都吃了。 堂堂一国帝王,吃她的残羹剩饭,沈定珠至今都记得杜老太傅的吃惊错愕,掩都掩不住。 萧琅炎还要淡定地说一句:“粒粒皆辛苦,贵妃吃不下了,朕替她珍惜粮食。” 后来杜老太傅回去,大概是识趣了,再也没提过独宠的事。 沈定珠怀念起从前,那时她跟萧琅炎尚未交心,但他已经对她默默地表现出了十分的好。 “吃饭还走神。”耳边传来萧琅炎冰冷的斥责,将沈定珠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她刚回过神,就听到“砰”的一声。 萧琅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碗温水,放在了她手边。 “不要吃这么辣的,你上火了,涮一涮再入口,尝到味道就行了。”他冷然漠视的话语,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在意。 沈定珠捧着饭碗,抬起眼睫,水眸凝望着他,表情像是要掉眼泪。 萧琅炎冷冷地道:“别说谢谢朕,你知道朕要听的不是这句话。吃完了休息,朕等着你的答案。” 沈定珠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饭菜吃进嘴里,竟然觉得特别美味。 她以前都觉得只是饿了才吃,现在却觉得眼前的菜吃的让她倍感幸福。 是因为萧琅炎在吗? 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一直提着的心,忽然定了下来吗? 吃完饭后,杨家父子也被叫来了,给沈定珠把了脉,都说她虚火太旺,但是保胎药不吃又不可能,她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正是紧要关头。 沈定珠也不想再让这个孩子不足月就生下来,她的彻儿是福大命大,可她也觉得亏欠了儿子许多。 所以这一胎,郎中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分外小心仔细。 萧琅炎却怀疑杨家父子的医术不行,他让陈衡派人回京,快马加鞭地必须将岑太医他们赶紧带来。 好在京城离成州很近。 吃了药泡了脚,折腾到了二更天,沈定珠终于睡着了。 萧琅炎分明是看着她睡着了才走的,但是踱步到院子里,望着满庭月色照耀的花影,耳边的风声呼呼而过。 新年的夜,也显得寂静,他的心却纷乱不休,吵扰不停。 沈定珠只要出现,他的心就不让他再离开她的范围之外,否则必然让他整个人难受地坐立不安。 在她的院子里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久到他的剑眉上都挂上了寒霜,浓雾涌上来,暗云遮住了月光。 萧琅炎却像院子里的一幢山影,巍峨高大,深沉冷峻。 陈衡低声提醒:“皇上,更深露重,请保重龙体。” 言下之意是,请他回屋。 萧琅炎点头:“是啊,夜深了。” 他是该回屋了。 只见,他转过身,直接回了沈定珠的屋子,然后自然地关上了门。 陈衡:…… 第311章 京中来人了 萧琅炎一直坐在沈定珠床榻旁边的椅子中,屋内没有点灯,他戴着扳指的修长手指,微撑着高耸的眉宇。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用复杂且眷恋的眼神,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她在处,即是心安。 这也是为什么,他心底虽然对沈定珠失望又愤恨,可还是放不下她,知道她的具体下落,他立刻赶来了。 他生怕那封信,是她让别人写的,只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 可当他义无反顾地赶来,发现她竟是跟许怀松在一起,那样的愤怒,差点摧毁他所有的理智。 但,即便愤怒直达顶点,他发现,他还是想让她留下。 不管是用她不愿意的方式也好,强迫也好,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哪怕互相折磨。 正当萧琅炎沉浸在自己纷杂的心绪里时,床榻上原本熟睡的美人,忽然皱起了黛眉,她不安地喃喃:“不要,不要……” 萧琅炎当即走上前去。 月凉如水,照耀在她皎白的面颊上,透出额头上的一层细汗,原本娇丽俏美的面孔,因着梦魇,让她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她越挣扎,幅度越大,可像是醒不过来一样,但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顺着眼角滚落。 “沈定珠,醒醒。”萧琅炎察觉她被梦魇了,皱着剑眉,轻轻摇晃她的胳膊。 然而沈定珠不仅没有醒过来,还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般,更加无助地哭喊了起来。 “萧琅炎你不要死,我什么都愿意……愿意……” 萧琅炎一怔,大掌立刻握住她胡乱攀附的素手:“朕在这里,朕没有死,你睁开眼看看,沈定珠!” 她像是得到了安抚,呢喃的声音渐渐落下,脸上挂着泪痕,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萧琅炎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隐情。 她想说愿意什么? 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恍然间,他回忆起来,她毅然决然要离开京城之前,他们曾在宫里见过一面。 那时沈定珠蒙着眼睛,却也像现在这样不断地流眼泪。 临走时,她请他记住,她是爱着他的。 萧琅炎神情猛然沉黑下来。 须臾,他站起身,在外面叫来陈衡,低声吩咐他去办几件事。 陈衡连夜离开。 沈定珠前半觉睡得不安稳,她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但这次持续的时间没有很长,她也没有哭着惊醒过来。 到了后半夜,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捏她的腿脚。 沈定珠迷茫地睁开了一条眼缝,室内一片月华清光,那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就坐在她的床榻尾部。 他低垂着的剑眉冷峻,薄眸专注,温热的大掌揉捏着她因怀孕有些肿胀的小腿。 萧琅炎好像从没变过。 她记得自己怀萧行彻的时候,月份大了以后,他也是这样,半夜起来帮她揉开腿上的经脉,怕她抽筋,更怕她睡得不好。 沈定珠闭上眼睛,一滴热泪顺着眼角,落入枕巾里。 她微侧着身子,手掌无意识地搭在隆起的腹部上,忽然,她感觉萧琅炎亲了亲她的腿,又轻手轻脚地将她的手拿开,大掌缓缓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腹部。 无论白天的他,多么的疏远冰冷。 现在,他无需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所有的动作带着深沉的宠溺。 不管他们怎样争吵,在他的眼里,他最爱的女人,孕育着他的骨肉。 沈定珠平静地躺着,任由他抚摸。 好一会,萧琅炎才重新将被子给她盖上,又不动声色地走了。 困意来袭,沈定珠心中颤动不已。 她想,她应该告诉萧琅炎实话,他的病已经好了,如果他能知道当初的真相,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 柴房里,饿着肚子睡着的施老先生忽然被开锁的声音吵醒。 他迷茫地睁开困倦的双眼,看着外头的天色,已经露出淡淡的蟹壳青,曙光藏匿在云层里,却初露端倪。 一股饭香,随着开门的风一起飘进来。 施老先生坐了起来:“让吃饭了?” 两个暗卫走进来,冷着脸将饭菜放下,两个人分别四菜一汤,极其丰盛。 许怀松却无心管菜色如何,只问:“皇后……皇后娘娘怎么样?” 暗卫冰冷作答:“娘娘很好,无需你们担心,皇上有令,你们虽有包庇皇后娘娘逃窜的嫌疑,但照顾龙胎亦有功劳,所以功过相抵,天亮之后,你们可以各自离去。” 说完,暗卫转身就走。 施老先生哦了一声,松了口气:“太好了,终于不用被关起来了……不对,这是我家,皇上要让我去哪儿?” 许怀松站起来,狭眸凝望着门外,金色的光柱已经从云层中透出,院子里有麻雀来回蹦跶跳跃。 他眸色复杂,在想,他们大概和好了吧? 否则萧琅炎不会忽然如此开恩。 他已是时候离开了。 * 沈定珠睡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正在用阿良准备好的早膳,施老先生却进来,说许怀松已经走了。 沈定珠颇为惊讶:“走了?这么突然?” 萧琅炎不是不肯放他吗? 施老先生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 “许大东家留给你的。” 这封信没有封口,因为许怀松知道,萧琅炎一定会检查。 萧琅炎没打算让他们再见一面,故而天色亮起时,许怀松已经离去。 沈定珠展开信件,仔细研读—— 【似宝,展信佳,请允许我这样呼唤你,因为更为熟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在了远航回北梁的船舶上。】 【请你不用担心,皇上没有过分为难,在信中,我想为我写信匿名告知皇上你的下落,而对你说声抱歉。】 【我不忍看着你独自孕育孩子,吃苦受累,是我最不愿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无论你们有什么样的误会,我希望你能明白,皇上会追到此处来,足以证明他心底已经原谅了你。】 【这些话,我一个外人说来有些僭越,但我忠心祝愿你好,那些铺子的钥匙和地契,我放在了柴房的第二个草堆下,若你愿意,回去做皇后,便将这些交给施老先生,若你不愿,这些是足够你独自生活的底气。】 【安好,勿牵挂。】 落款唯有“怀松”二字。 透过这些清晰的字迹,想起他狭眸认真,满腔叮嘱的模样,沈定珠眼眶微微湿润了。 施老先生坐在她的对面,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说道:“阿珠,你别怪阿伯我多嘴,皇上待你虽然方法有些强势,但心是骗不了人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别再选错路,会后悔的。” “阿伯是过来人,要知道,人的一生中,能让你挥霍后悔的次数,其实真的不多,好好珍惜啊。” 他说着,背着手走了。 沈定珠收好信件,擦去眼泪,她安安静静地吃完早膳,便主动走去前院。 守卫森严的护卫们,一看见她,依然拱手请安。 “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我现在想见皇上,不知他可方便?” “应当是方便,京城方才来人了,卑职这就去通传。” 暗卫话音刚落,屋内,萧琅炎和岑太医就一起走了出来,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沈定珠恍然僵在原地。 魏琬含笑的眼神,如鹿瞳般澄澈,却带着幽深的打量,不动声色地扫过她的面颊。 “皇上走的急,琬儿本不该跟来,但是皇上的药,还要如常服用,所以请岑太医带上了琬儿,将药快马加鞭地送过来了,还请皇上不要责怪琬儿。”魏琬笑的得体。 第312章 皇后在这,你只是陪衬 沈定珠直愣愣看着魏琬的目光,落入萧琅炎的眼底。 他下意识皱了下剑眉,冷声介绍:“她叫魏琬,是御用医女。” 是了…… 沈定珠想起来,她走后,有人奉药入宫,魏琬答应她的,都做到了。 魏琬站在萧琅炎身边,朝沈定珠看过来,脸上升起饱满恭敬的笑容,她福身请安。 “奴婢魏琬,参见皇后娘娘,在宫中时,奴婢就时常听小公主提起您,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的一位绝色美人。” 沈定珠心里跳漏了一拍,黛眉下的一对美眸,泛着怔忪的漆黑。 她不是听不出魏琬语气里,恰好到处的提醒。 魏琬想说,她现在已与萧心澄打好了关系,更成为了萧琅炎身边的医女,她的计划应该很快就要成功了,沈定珠出现的不是时候。 更何况,沈定珠刚刚听见,萧琅炎的病还没好全,魏琬专程送来的,还有他的药。 袖下,沈定珠的指尖攥紧。 她的走神,让萧琅炎剑眉皱的越发深。 魏琬忍不住含笑,向萧琅炎道:“娘娘一定是还没休息好,所以不想理琬儿,岑太医,皇上的药一向是你亲自负责煎制,这回也劳烦你了,皇后娘娘这里,就交给我吧。” 说罢,她朝沈定珠走去,伸手轻轻扶住沈定珠的胳膊。 “娘娘,奴婢会一点医术,让奴婢来看看您的脉象,可好?” 沈定珠几乎是触电般推开了她:“别碰我!” 魏琬根本没想到沈定珠反应这么大,被她一把推到地上去,沈定珠也踉跄地后退了半步。 几乎是一瞬间,萧琅炎大掌从后托稳了沈定珠的腰身。 魏琬愣了愣,连忙自己狼狈地爬起来,正想说几句话为自己打圆场,却见萧琅炎看了一眼沈定珠苍白的面色。 帝王凌厉疏冷的目光,便朝魏琬看过去了。 “她怀着身孕,你就别再靠近了,以免她挣扎受伤,岑太医,过来把脉。” 说着,萧琅炎半揽着沈定珠,与她一同回屋,岑太医低着头,神色如常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徒留魏琬一个人站在原地,进退都尴尬至极。 这些月,医女魏琬的心思,阖宫的人都看得出来。 大家都不怎么待见她,但魏琬全都笑盈盈地不计较,仗着自己是御用医女的身份,在后宫里将自己当成半个主子,在岑太医的眼里,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后娘娘若是在了,皇上连一个正眼也不会给她。 从前那些宫妃怎么死的?不就是因为皇上眼里只有沈定珠一人,看其他女人都觉得碍眼。 这个魏琬再试探,只怕小命也要不保了。 屋内,沈定珠沉默地靠在榻上,任由岑太医把脉。 岑太医抚须,面色严肃,好一会才收回手。 萧琅炎在旁问:“如何?” 岑太医拱手回禀:“皇上,娘娘脉象流滑,左右手脉都弹跳有力,可见龙胎康健,只是娘娘心绪不稳,容易心悸,加上胎位不正,需熏艾调养,如今月份大了,若是严厉发作,只怕娘娘有生命危险。” “你现在就去准备,朕已经吩咐了郡守,你要什么药,从他那调取。”整个成州的药仓都准备好了,只为了沈定珠能顺利在此产子。 毕竟她月份大了,且坐胎不稳,若是强行颠簸回京,恐怕要出事。 萧琅炎调取来的三千精兵,早已部署在了周围。 他是有打算一直留在这里,等到她生完孩子,再一起回京。 岑太医退下开药去了,萧琅炎坐回了床榻边,见沈定珠一张俏白的面孔,微垂着纤秾的睫毛。 她红唇抿着,不言不语,看久了,像是泥胎菩萨,面无表情。 萧琅炎扬眉:“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为何留着朕的东西,当初你走的时候,其实有别的隐情,对么?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告诉朕。” 沈定珠美眸看着被褥上的那一对蓝锦鸳鸯,她语调清冷地开口:“皇上的腿,还没有好全吗?” 轮到萧琅炎一怔。 他寒眸里升起了些许雾色,更显得深邃黑幽。 “朕的腿伤的厉害,至少需要一年时间调理。” 萧琅炎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沈定珠是不是吃醋了? 他面色缓和了些许:“你不喜欢魏琬?她与她哥哥来自长琉国,一同来献药寻求庇护,朕让她哥哥留下,命魏琬离开,如何?” 沈定珠知道,所谓哥哥,无非是假的,那都是魏琬的侍卫。 没了魏琬,那侍卫岂会老老实实地将药继续给萧琅炎。 沈定珠闭上了眼,巴掌大的娇容,黑如蝶翼般的睫毛颤颤,诉说着她的不安。 “皇上无需为我赶走任何人,当初要走,是我自愿离开,没有什么隐情。”终于,她再睁开水眸,眼里已然是凉月一片的雪意,语调也跟着平静下来。 萧琅炎剑眉折拧,眼底的冷意一寸寸攀升。 “沈定珠,你——!”他急的切齿,怒意让他劈手想砸了旁边的茶壶,但想到她会受惊,萧琅炎终究忍住了滔天的怒火。 他耐心地等她,居然只等到了这个回答! 萧琅炎豁然起身,垂眸看着她的面容,神情冰冷:“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别后悔。” 他转身离开,将门阖上时,发出巨大的动静。 沈定珠在床上枯坐,美人的黑发拢着松松的鬓髻,雪白的脸儿带着淡淡的粉,像初开的芙蓉。 饶是如此心神折磨的时候,她还是美的这么动人。 魏琬推门进来的时候,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 听到动静,沈定珠抬起眼眸,见是魏琬来了,她目光更为冰冷。 “皇后娘娘,”魏琬反手关上了门,“您风姿未减,真是让我意外啊。” 多日不见,魏琬对她说话的语气,已经带了些许敌意。 沈定珠手轻轻地拢着腹部,她语气平静:“你努力了这么久,也没有达到目的,我想,你的计划并不顺利吧?” 魏琬眼神一冷,沈定珠的话正说中她的心坎。 萧琅炎就像是一块硬的啃不化的冷石头,不管她怎么表现,他的心都像是冷的,不仅捂不热,还靠近不了。 这几个月来,她不断献药,彻夜不眠地熬药,用尽办法表现。 她想让萧琅炎觉得,最爱的女人离开他也不要紧,因为还有人愿意为他付出。 没想到的是,萧琅炎作为帝王,觉得魏琬的付出都是应该的! 他给予她银钱,随便赐予一些好处,但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在萧琅炎的心中,沈定珠就算莫名其妙地掉了眼泪,他都会觉得亏欠,而别人为了他断一只手,他会觉得对方护驾罢了,这才是魏琬最为抓狂又无可奈何的地方。 魏琬的表情有些阴冷,她站在桌子的附近,也没有靠过来。 “皇后娘娘,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皇上的腿还没彻底好全,你倘若在这个时候告诉他真相,我就彻底断了缨丹草,与你们玉石俱焚,反正我的命不值钱,却能拉着你们帝后陪葬,不亏。” 沈定珠用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当初刚见魏琬的时候,她还是那么有自信,现在面颊凹陷,眼圈青黑,像是快要走火入魔般。 看来她一定很着急。 沈定珠心神沉静下来,她启唇,神色淡然的像一株兰美人。 “魏琬,你威胁我的那些要求,我都做到了,但事实证明,你威胁我没有用,皇上不会因为没了我,就将你放在眼里,你再这样下去,不会有善终,将药草留下,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魏琬低下头,笑了一下,再抬起眼来,那目光刺骨冰冷。 “皇后娘娘这是奉劝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您觉得我还会改变主意?” 她的眼神充斥着嫉恨,一步步朝沈定珠缓慢走过来。 “您有一句话说错了,皇上之所以心里放不下别人,是因为您还活着,倘若您死了呢?” 就在魏琬像厉鬼一样,站在沈定珠的床榻边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声大喝传来:“你想干什么!” 第313章 你再帮我最后一次 魏琬脸上的厉色顿时收敛,又变成了那副得体的模样。 沈定珠看着绣翠背着行囊,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她的性子一向内敛平和,但在看见魏琬时,连绣翠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 她上下扫了一眼魏琬,就站在沈定珠的榻前,将两人隔开。 魏琬解释笑道:“绣翠姑娘,我刚刚只是想为皇后娘娘把脉。” 绣翠目光冰冷:“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说皇上不允许你靠近娘娘的屋舍,魏医女,你还愣着干什么,该走了,还是说想让我告诉皇上?” 魏琬暗中拧了拧眉,目光越过绣翠,看了沈定珠一眼。 “奴婢告退。”她躬身,退了出去,阖上了门。 绣翠这才放下包袱,转而跪在脚榻上,哭着握住沈定珠的手:“娘娘,奴婢来迟了,您在外的这些日子,奴婢和沉碧还有春喜他们,都要急死了。” 沈定珠看见她,就如同看见了自己的娘家人一般,多日来的辛酸苦楚,化作眼中斑斑泪痕。 “绣翠……”她哭着搂住忠仆,“之前听说你会来,我就盼着,但方才只看见了岑太医,没瞧见你,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不来了,眼下见着你,可算是好了。” 主仆俩涕泪横流,绣翠擦着眼泪。 她柔柔道:“都怪奴婢没用,马车跑得太快,奴婢舟车劳顿吐了两次,岑太医他们赶着来送药,皇上怕您出事,催的也急,侍卫们将鞭子都抡圆了。” “后来,岑太医看奴婢吐的脸色蜡黄,就让奴婢在下城的驿站里先休息一夜,之后奴婢才又追赶过来的。” 沈定珠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怪我,劳累你了。” “娘娘这是什么话!奴婢想伺候您,求都求不来,这次皇上点了奴婢过来,沉碧和春喜羡煞了,临出发前,沉碧还一直念叨着,一定要将他们的信带到。” 说着,绣翠转而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堆信件。 “这是沉碧和春喜的,这是国丈和国舅爷的,还有这个,是太子殿下的小老虎帽,别看太子殿下小,实则聪明至极,您走后,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乳娘抱着他去您的凤仪宫,他就将自己的帽子拽下来,放在您的凤榻上。” 这老虎帽还是沈定珠在宫里的时候,亲手给孩子缝的,萧行彻虽小,但懂得用东西表达自己的意思。 孩子就是想母亲了。 沈定珠纤细的手掌,急忙将小老虎帽捧在怀中,低头闻了闻,好像还有小儿子身上的奶香味。 她眼泪不断地滑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称职。” 绣翠连忙安慰她:“现在不是好了吗?皇上来找了您,已经消气了,您再说点软话,等生下龙胎,就能一块回京了。” 沈定珠哽咽,却没回答。 这时,她想起来什么,含泪的美眸看向那包袱:“澄澄有让你带东西给我吗?” 绣翠笑容顿了顿,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小公主也等着娘娘回去呢,沉碧说,她的性子像皇上,有些话从不拘泥于信中,实则也是想娘娘的了。” 其实,萧心澄是伤心了,她觉得沈定珠不要她了。 绣翠出发之前,萧心澄眼里满是泪水,却还倔强地不肯当众哭。 她只有一句冰冷的话,让绣翠带给沈定珠。 “娘亲若是不回来,我就带着弟弟,再也不要她了。” 这话绣翠自然不敢跟沈定珠说,只怕她伤心,但沈定珠岂会猜不到? 女儿一向黏人,小家伙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她的不告而别,恐怕也让她伤了心。 绣翠心思细腻,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于是想了想,道:“不过,娘娘,您是不知道小公主多么偏着您。” “那魏琬方才您也瞧见了,是个心思不安分的人,她借着献药的机会,几次讨好皇上,沉碧见她便骂,她还能笑着问候沉碧,城府可见深沉。” “但咱们小公主可不接她的茬,好几次将她整的掉进湖里,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娘娘,公主向着您,太子殿下也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您这次可得好好地回去了。” 绣翠说完,也不等着沈定珠回答,她知道沈定珠心里都有数。 而她开始麻利地开始帮沈定珠收整屋内,归置的整整齐齐。 到了夜里,阿良负责来送饭菜,绣翠伺候沈定珠服用,萧琅炎没来,绣翠还帮着解释道:“岑太医要给皇上针灸,每当此时,皇上就会疼的下不来榻,这些奴婢都是听陈衡说的,平时皇上不让外传。” 沈定珠白丽的面孔上,多了几分难过。 绣翠又说:“皇上爱极了娘娘,当时收到那封匿名信告知娘娘所处何方时,皇上正在宴请大臣们,可看了信,便果断抛下了臣子们,当夜就带人出发了。” “所以皇上走的急,岑太医都没能追上,连药也没带,现在好了,娘娘安心养胎,皇上就在不远处治腿,等到要回京的时候,大家都好的差不多了。” 绣翠有心宽慰沈定珠,话说的漂亮,也极具温馨的安抚力。 但沈定珠却担心着萧琅炎的病:“岑太医有没有说过,皇上何时才能不受罪?” 绣翠一笑:“娘娘果然还是在意皇上的,岑太医说,骨肉的长合需要时间,从吃药到锻炼,皇上都对自己很严格,所以好的比寻常人更快。奴婢觉得,应该要不了多久了。” 沈定珠轻轻点了一下头,喃喃道:“那就好。” 这时,施老先生来了,他临睡前觉得自己应该来看看沈定珠,今天府邸里又来了一批人,施老先生不放心,索性来看看。 绣翠连忙恭敬地将他迎进来,搬了个凳子,让他坐着说话。 与此同时。 萧琅炎居住的房中,岑太医刚刚结束针灸,萧琅炎疼的满头大汗,但期间连闷哼一声都没有。 岑太医放出了些许淤血:“皇上的腿好的快,但也要注意,不能太过激进,免得适得其反。” 萧琅炎冷峻的面貌,带着一丝慵懒,哪怕剑眉微皱着,浑身上下却流露出天生的矜贵。 门扉敞开,是景猗来送药了,他高大的身影像山一样走进来,脚步声沉沉,跪在地上,将药双手奉上。 “皇上,不知卑职的妹妹魏琬做错了什么,您要让她不再侍奉于御前?”景猗声音沉闷,双眸如虎,锁着萧琅炎。 萧琅炎将擦汗的白巾,扔去了一旁的通盆里。 他撑着起身,深邃的面貌透着冰冷:“魏琬不适合留在朕身边,她揣着什么心思,你应当清楚,先前治病时,朕就从不让她靠近,你也知道为什么。” 景猗低了低头。 萧琅炎又道:“从今往后,朕封你做御前侍药郎,你着手安排,将你妹妹送回京城吧。” 魏琬在,只怕沈定珠要多想。 景猗嘴笨,故而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只能沉默,最后他告退了。 回到屋子里,他将萧琅炎的意思,转达给了魏琬。 没想到,魏琬听后,马上摔了一盏茶,气的眼睛通红:“我现在就去问皇上,我也没有得罪皇后,他为什么非要送我走!” 景猗拦住了她:“我早就告诉过你,有沈定珠在,晋帝不可能接纳你。” 这些日子,景猗看着魏琬奉献所有热情,但萧琅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她被自己求而不得的心态折磨的快要疯了,景猗也后悔陪她来了,于是劝说:“郡主,放弃吧,咱们回长琉,我会保护在你和王爷身边,直到战死最后一刻。” 魏琬果断摇头,甩开他的手,脸色阴暗地走到梳妆镜前。 “我是不会就这么回去的,我一定要得到,景猗,回去有什么用,我父王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信了,他那边的情况必然不乐观,缨丹草剩的也不多了,我们必须要在这之前,让萧琅炎接纳我,哪怕……咬了我……” 起先,她来晋朝,确实是为了帮助父亲,若她能成为晋帝的后妃,小皇帝就不会急着要她全家性命,她也能扬眉吐气一回。 然而,在萧琅炎身边待久了,她越发被他的果断和强势所吸引,女人天生慕强的心理,让她急切地想要将这个帝王变成她自己的男人。 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她时常问自己,她比沈定珠到底差在哪儿? 只是没有她漂亮美丽,但魏琬自问,她的真心不会比沈定珠少。 可惜,她越这么想,越是没有结果,反而快将自己逼的失去理智。 景猗听她说这样的话,沉默的眼神里,带着一些悲悯。 魏琬回过神,她走上前,紧紧抓住景猗的手:“你帮我一次好吗?你帮我最后一次!杀了沈定珠,景猗,我没有求过你什么,但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景猗默然,虎瞳里闪烁着黯淡。 “要是她死了,晋帝也不接纳你呢?” “那……”魏琬迷茫,“那我就考虑,回长琉,或者,死在这儿。” 听到这话,景猗没再开口。 夜里二更天时,一道黑梭梭的身影,熟练敏捷地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了沈定珠的后窗,随后轻轻一推,便翻了进去。 景猗拔出匕首,闪着寒光的刃,倒映出他冰冷的虎瞳。 他缓缓靠近床榻,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就是晋帝最爱的女人,只要她死了,也许魏琬就不会那么深受折磨了。 第314章 躺在那的,不是皇后 景猗下了狠心,他紧握匕首,高高举起,正要向被褥中扎下! 忽然! 被子下的人竟翻身而起,速度极快地握住他的手腕,那用力之程度,像一个功力深厚之人,绝不可能是沈定珠! 景猗心下一惊,想要缩手撤回已是来不及。 室内摇晃斑驳的月影中,他看见那人一双充满戾气的薄眸。 景猗反手去攻,萧琅炎却比他更快,抓着景猗的手腕,一拳用了十分的力道,击在景猗的腹部。 萧琅炎习武多年,这一拳直接将人高马大的景猗打的飞了出去,直接撞在室内的红木圆凳上,将凳子撞的四分五裂。 景猗重重地摔地,“哇”的一口呕出鲜血。 他抬起错愕的眼神,看着萧琅炎迈着冷厉的步伐,从暗走向明处,帝王披发,薄眸深黑似火海,燃烧着腾腾杀气。 门扉忽然被打开,万千火光涌入,暗卫们进门,率先将掉在地上的匕首收了起来。 其余人控制住了景猗,而他,也看见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魏琬。 她的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匆匆瞧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萧琅炎大步走向屋内的双扇黄梨花木柜前,拉开之后,他扶着靠坐在里面的沈定珠出来。 “闷的难受么?”火光下,他见沈定珠俏脸有些苍白,额头上渗了些许汗丝,便忍不住关怀。 哪怕语气冷冷的,可薄眸中的在意,却骗不了人。 沈定珠轻轻摇头,复杂的目光看向那边的景猗。 “他为何要刺杀我?”她看似疑惑,但美眸却抬起来,瞧着门外的魏琬。 景猗望见沈定珠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只觉得不好,这个皇后恐怕要反将一军,把所有过错都推到魏琬身上! 他正想将所有责任都揽过来的时候,魏琬却哭着跑了进来,直接跪在了萧琅炎和沈定珠面前。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哥哥他非要这么做,我劝不住他,本以为他放弃了,没想到他竟真的胆大包天,跑来行刺皇后娘娘。” 萧琅炎沉声:“你起来说话吧,这次亏你提醒,否则,朕也不知他如此狂妄,在朕的眼皮底下,还要动皇后,真是活腻了。” 那一瞬间,景猗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 他虎瞳睁圆,充满了不解、失望和彷徨。 沈定珠乌发落在耳畔,更添一丝温柔,整个房间里,唯有她看向景猗的眼神,是不带着刺刃的。 她反问魏琬:“你哥哥与我素不相识,刺杀我又有什么理由呢?” 魏琬抹着眼泪,抬眼看了看萧琅炎,那一眼欲说还休的娇态,全数落在沈定珠的眼底。 她哽咽道:“哥哥知道琬儿对皇上心生爱慕,怕皇后娘娘回来以后,琬儿会失落难过,他更知道琬儿想……想侍奉在皇上左右,所以不惜为了我铤而走险。” “皇后娘娘恕罪,琬儿绝对无心与您争宠,哪怕无名无分地跟在皇上身边,也已是极大的满足了,可哥哥他心疼我,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还请皇上留他一个全尸吧!呜……” 三言两语,将景猗的死罪都定了。 无名无分四个字,沈定珠听时,余光去看萧琅炎,他竟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深沉地看着景猗,竟没有出声反驳。 于是,萧琅炎将她扶出柜子时就没有松开的手,被沈定珠轻轻挣脱开来。 萧琅炎这才像是回过神,他声音冰冷:“景猗,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景猗低下一双棕黑色的虎瞳,喉咙里唯发出几声无奈的笑声。 魏琬双肩因啜泣微微颤抖,她含泪说:“哥,你就承认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 景猗闭上眼,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局,不是真的为了刺杀沈定珠,而是魏琬要借他的命,换来她留在萧琅炎身边,更能让她借机表达她的立场,绝不会跟沈定珠争。 所以,魏琬才说,最后帮她一次。 原来……意思在这里。 沈定珠那双潋滟的美眸静静地瞧着景猗,忽然,只见他猛然跃起,用尽全力反抗,劈手就将一旁暗卫的剑刃夺了过来。 萧琅炎薄眸未曾有任何波澜,始终护在沈定珠身前。 魏琬吓得失声惊叫,她面色苍白地爬着到了萧琅炎身边,哪怕跪坐在地上,也死死地揪着他的龙袍一角。 “他要自尽!”在众人都防着景猗暴起伤人时,沈定珠却敏锐地留意到,景猗剑锋一横,竟是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萧琅炎剑眉一拧,锐气陡生。 他抬靴一踢,趴在他脚边的魏琬便直接滚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景猗的腿上。 她顿时惨叫,景猗的剑锋刚割开血肉,还未往深去,便松开了剑,低头看向魏琬。 鲜血以雨滴般的速度哒哒下坠,落在魏琬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吓得几近晕厥。 在景猗迟疑的这一瞬,周围的暗卫已然扑过去,将他双手反剪,用绳子捆了起来。 景猗这次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不断流淌,岑太医从外进来,按了一下鼻息,便犹豫地看向萧琅炎。 意思是救还是不救? 萧琅炎拧着眉:“拖下去。” 景猗昏迷前,却听到一道清晰的女音,传入他的耳朵。 他听见沈定珠说:“岑太医务必好好医治,留他一命。” 萧琅炎深沉的薄眸扫了她一眼,才对岑太医点了点头。 地上一滩鲜血,魏琬吓得魂不守舍,如烂泥般,被人拖回了屋子去。 萧琅炎看了沈定珠一眼,冷冷问:“今夜去朕的屋子里睡。” 沈定珠摇头:“不……” “不要”这两个字还没完全说出口,萧琅炎已经强势地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院去了。 卧榻的床只有一张,沈定珠躺在其上,萧琅炎冷冷地坐在离她很远的桌边。 不一会,绣翠将熬好的安胎药送来,萧琅炎看着沈定珠小口小口地喝了,紧拧的眉头,这才有些许松动。 温热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沈定珠缓缓安下心来。 今夜她正跟施老先生长谈时,萧琅炎就派人悄然来报,他让她暂且藏身在黄梨木的柜子中,暂且不要出来。 他这么吩咐,沈定珠当然猜到了原因,她只是没想到,魏琬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好在黄梨木的柜子大,她坐进去,除了不能随便转身,还是能安安稳稳地靠在里面的。 她刚进去半个时辰,昏昏欲睡间,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打斗声,透过柜子的缝隙,她瞧见景猗那高山般结实的身影,被萧琅炎一拳就打趴下了。 地上匕首寒光闪闪,沈定珠了然,魏琬派景猗来杀她。 沈定珠本想借着这个事情,让景猗吐露出他们的计划,谁知道,景猗甘心为了魏琬赴死。 “沈定珠!朕在跟你说话。” 她正沉思间,萧琅炎冷声的呼唤便将她思绪拉回。 沈定珠抬起水润乌黑的眼眸,白嫩小脸重新盈润起粉红,她不笑时,精致的眉眼天生透着一种无辜。 “怎么了?”连声音也动听。 萧琅炎心里刚燃起的怒火瞬间就灭了下去。 他按了按眉心:“朕问你饿不饿,要不要阿良现在去筹备饭菜?” 听说她晚上没吃多少,萧琅炎怕她半夜再饿了。 “不饿,”沈定珠回答的干脆,红唇张合间,眼中蒙生几许水雾空濛的色泽,她看着萧琅炎,“皇上也觉得是景猗自作主张要来行刺吗?” 萧琅炎沉着剑眉,拉来凳子坐在她的床榻边。 “没有审问过之前,朕不会随意定论,但景猗已经生了刺杀的心,即便你今日要留下他,往后朕也会寻机处死此人。” 帝王岂能允许一个危险留在身边? 沈定珠沉默,好一会才说:“不管魏琬怎么解释,还请皇上不要心软,更不能让她与景猗接触了。” “朕自有主张,你无需顾虑。”萧琅炎语气淡然。 这句话,落入沈定珠耳里,却让她很有些不是滋味。 她孕中本就情绪不稳,偶尔为一件小事,都能伤心或生气,萧琅炎这么说,在沈定珠听来,竟像是想袒护魏琬。 沈定珠扶着隆起的腹部躺了下来,将被子盖上,背对着萧琅炎,美人冷冷姿态,一副要休息不愿再多话的样子。 萧琅炎抿紧薄唇,看着她良久,才道:“你自己睡吧,朕今夜宿在外头。” 沈定珠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萧琅炎冷冷地靠近床榻半寸,又强调了一遍:“外间还有个竹榻,朕尚且能将就一夜。” 沈定珠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居然昏昏欲睡了起来。 萧琅炎脸色一沉。 这个女人!简直被他宠的无法无天! 当真就不管他,让他睡竹榻? 看了她两瞬,萧琅炎拿过一个软枕,神色铁青地走了。 半夜里,沈定珠被热醒,她睁开眼,却发现有个人睡在床榻外侧,胳膊从后拢着她。 萧琅炎半个火热的身子都贴在她后背,蒸得她一头香汗,反倒是他睡的正熟。 第315章 你想清楚,你要为谁而死 沈定珠听着他均匀沉稳的呼吸声,本想狠心将他推开,可是想到他的身体还未好全,便忍耐了下来。 次日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萧琅炎已经识趣地走了。 她坐在桌前用早膳,精神头不佳,小脸神情恹恹,娇丽的容颜透着困倦。 绣翠见了,连忙关怀:“娘娘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肯定是被那该死的景猗吓着了,一会岑太医来诊脉,让他开一剂安神药好了。” 沈定珠喝了两口鸡丝粥,有些幽怨地道:“我那屋清理干净了吗,搬回去睡,我恐怕还睡的安心点。” 绣翠点头,笑道:“昨夜奴婢就清理完了,但是皇上说娘娘已经睡下,不让奴婢来叨扰了。” 说话间,沈定珠听见门外传来施老先生的哀嚎。 “我这上好的湘妃竹小矮榻啊,怎么就散架了?” 沈定珠看向外头,两个侍卫正将一堆竹子运走,施老先生围在旁边,来回踱步,可惜地直跺脚。 “那竹榻昨晚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沈定珠攒起黛眉,水眸困惑。 绣翠顺口便答:“是呀,不过早上皇上说,昨晚那竹榻不知怎么塌了,怕放在那里绊着人,就让护卫们挪走了。” “娘娘不用为施老先生可惜,皇上已经让人新买了两张竹榻,送进老先生的库房里去了。” 沈定珠想起昨晚,萧琅炎后半夜来了她榻上,原来是因为竹榻塌了,他没地方睡才来的? …… 阴沉了两日的天,终于放出一线晴光,满院是扫雪的沙沙声,稍显色淡的天空下,沈定珠身穿宝鸾粉芙蓉褂的身影,就显得格外俏丽。 沈定珠被绣翠扶着,来到柴房外,看见里面的守卫时不时就拿一卷血布出来,好几瓶止血化瘀的药膏被送入里头。 绣翠看着那些血迹就触目惊心。 “这个景猗真是不要命了,皇上派人来审了好几次,他什么都不肯说,双手双脚被束缚着,还要不断晃动头颅,撕扯脖子上的伤口,他这是活生生的求死啊!” 沈定珠闻言,皱了皱黛眉,美眸中泛起波澜。 她想了想,主动推门进去,门口的守卫都不敢阻拦,绣翠连忙跟在了她身后。 屋内,满是浓重的血腥味,临时安置的床榻上,景猗双手双脚被拉成了大字型,分别绑着链子。 这是怕他继续自尽。 现在,连他的脖子也被固定住了,枕下垫着的巾帕,早就被血染成了黑色。 沈定珠靠近的时候,看见他脖子上那剑锋割出来的伤口,皮肉都微微外翻。 恰好张太医来给他上药,那极痛的药粉洒在伤口上,景猗毫无反应,须臾,他挣扎了两个瞬息,朝着沈定珠的方向喊道:“让我死!” 沈定珠抿唇不语,张太医躬身,对她启禀道:“娘娘还是出去吧,这罪人疯癫至此,一心求死,皇上说,倘若今日他还不肯配合治疗,就放弃再给他用药。” 活活流血而死,何其痛苦。 沈定珠凝眸:“你们出去吧,我跟他说话。” 绣翠一惊,忙道:“娘娘,绝对不行,他会武功。” “放心好了,他的手脚都被束缚着,你们就在外头等我。” 沈定珠如此交代了,绣翠再三犹豫,还是与护卫们退到了门口,却没有关上门,随时准备着过来,防备景猗暴起伤人。 景猗虎瞳泛着黯然的光,面无表情地斜睨沈定珠靠近。 “要杀你的是我,其余多余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皇后娘娘,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救我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用?” 沈定珠听着他这些话,美眸神情无动于衷,扶着后腰,慢吞吞地在旁边的圈椅内坐下。 “景猗,你忠于自己的国度,我没什么好指摘的,今日来,也并非想劝你不要死,而是有一句话,要问清楚。” 景猗盯着她,等待后文。 空气中光缕照耀,尘埃上下翻飞,沈定珠恰好坐在那为数不多的光柱里,她皮肤白皙,貌美至极,眸色漆黑明亮。 只是坐在那,就觉得美好,让人心生宁静。 沈定珠声音缓缓,不像一个陌生人,而是柔和的犹如多年不见的朋友。 “你可以死,但你要想清楚,你是为谁死的,若是为了魏琬,你以一己之力隐瞒罪过,你以为最后她就会有好结局吗?她只会比你更凄惨,你心里一定清楚。” “但如果你活着,好生筹谋,而不是陪着魏琬意气用事,你背后真正的主子——摄政王,他未必会输,景猗,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应该记得你们来时的目的。” 沈定珠的音调不高,但景猗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用灰败的虎瞳紧紧盯着沈定珠:“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以什么目的劝我?” 沈定珠笑了一下,那瞬间,芳华绽放,如春桃开遍,温暖的水流荡漾过冰封的河川。 她面色平静,走近景猗,声音低柔,美眸里却藏万千心事。 “我只是觉得你也是可怜人罢了,当初你们逼我走的时候,我的心情,与你今日又有多少区别呢?” 沈定珠说着,从袖里掏出一个如意结,放在他的心口处。 “这是我们大晋的一个传统,过新年,亲朋好友们会彼此赠送,象征着来年好运,这个,送给你。” “拿走,我不受平白的好意。”景猗冷冷拒绝。 沈定珠抿唇,脸颊粉嫩而水灵,美却不妖,透着静好。 “我以前看过很多书,曾读过你们长琉国的书籍,还曾有一位笔友,虽不知是谁,但是从他那得知过一个典故。” “你的名字景猗,来自长琉国的一个传说,原本是正月初八的一位正神的名字,我想你大概出生在那日,所以才会叫这个名字吧,今日恰好是初八,你就当我给的是生辰礼物,至于你想不想死,其实都跟我没关系。” 这并不是她撒谎,而是多年前,她还是丞相府的千金时,隐名参加诗会,从中结实了一位笔友。 他们曾通信了短短半个月,后来就因为这位笔友要离开晋国,回到长琉,而匆匆结束了这样的联络。 直至今日,沈定珠都不知那人是谁,也觉得不重要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守在门口的绣翠,一颗心这才放下来,连忙扶着沈定珠。 “娘娘,他这样一心求死的怪人,您还管他做什么?要奴婢说,他想刺杀您,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应该听皇上的,将他凌迟处死……” 主仆两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 景猗惊愕的虎瞳瞪着门外,沈定珠随着光晕远去,直到护卫们关上柴房的门,才彻底看不见她的背影。 岑太医为萧琅炎的双腿敷艾灸时,魏琬站在不远处,低着头,小心侍奉的模样。 平时都是景猗将药送来,但自从景猗获罪,魏琬又重新站在了御用医女的这个位置。 就在此时,张太医躬身进来禀奏:“皇上,那罪人景猗,忽然肯用药了,微臣便来问问您的意思。” 若是皇上也愿意救,那么就得留他的命,太医自然要好好对待。 萧琅炎睁开薄眸,他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魏琬却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 景猗一向忠诚,他应该知道现在只有他死,才能为她破这个困局! 为什么他又改主意了?! 魏琬慌了。 第316章 为了她,他自己的伤也不顾了 萧琅炎薄眸朝魏琬看去,却见她看似平静地低着头,袖下的指尖不自知地捏紧又松开,反复如此。 “魏琬。”萧琅炎开口,声调清冷,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奴婢在。”魏琬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便到了萧琅炎的面前。 萧琅炎只手撑头,目光流露出睥睨的神色,光是与他的眼睛对视上,仿佛就要落入深渊里一般,令人胆寒。 “你从前,有没有见过皇后?”他问。 魏琬一怔,旋即低下头来:“奴婢不曾见过皇后。” 萧琅炎薄唇扯出一分冷然,漆黑的冷瞳中,更显幽深的打量:“是么?” 他让护卫将一个包袱拿来。 “这是你的行囊,里面有些银子,你哥哥的命活不长了,朕念在你们兄妹二人献药有功的份上,许你一条生路离开,今天或是明天,你挑个时间走。” 站在萧琅炎身后的两名护卫,拇指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如果这个魏琬上前来接行囊,他们就会按照皇上的吩咐,将她当堂斩首,对外,便会宣称她御前失仪,冒进犯上。 萧琅炎最讨厌的撒谎的人。 景猗不会那么轻易刺杀沈定珠,这其中若是没有魏琬的手笔,萧琅炎是不会相信的。 他已经给了魏琬坦白的机会,但她没有抓住,所以,她必须死。 萧琅炎甚至觉得没有审问的必要,他从来不会将精力留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既然这兄妹两个,他一个都不会留,那不如就趁着此时动手,免除后患。 然而,魏琬根本没有上前接行囊。 而是猛然抬起头来,一双鹿瞳颤颤,声音微微发抖:“皇上要让琬儿走?可是您的腿伤还未好全,若没有琬儿献药,皇上又怎能好的更快呢?” 萧琅炎修长的手指戴着黑玉扳指,此际按压眉心的动作,更显得神态清冷疏远。 “太医说过,剩下的是时间问题,不过是早晚而已,没有分别。” 魏琬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哪有萧琅炎说的这么简单,他膝盖里的骨肉可是受到了重创!寻常伤筋动骨,都需要一年半载,他的伤是靠着缨丹草促进血肉生长,没了缨丹草,他想多久才能好起来? 为了沈定珠的喜好,他连自己的伤都顾不得了?! 魏琬想着,就气的直掉眼泪。 她忍气吞声,在萧琅炎身边伏低讨好这么久,如今他只是觉得沈定珠不喜欢她,就要她马上收拾包袱滚蛋? 可她还什么都没有得到呢,甚至还损失了景猗这样陪伴了她十几年的护卫! 魏琬咬唇,眼中盈出泪花,十分委屈的样子。 萧琅炎沉眸,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些不耐烦:“你应该知道,朕给你宽恕,没有因为你哥哥的罪名将你连坐,已经是开恩了,否则,朕完全可以控制你们兄妹二人,逼迫你们在长琉的家人继续提供缨丹草。” 魏琬和景猗自称来自长琉国的权贵家庭,他们说的长琉魏家,萧琅炎知道他们。 在不久之前,长琉国的小皇帝开始大开大合地将权利收回手中,长琉的魏家被他第一个拿来开刀。 所以,魏琬说带着一批缨丹草,与哥哥来寻求萧琅炎的庇护,得到了萧琅炎的允准。 萧琅炎说的再无情,魏琬都不甘心。 她咬着唇跪下来,用那双小鹿瞳般澄澈的眼眸,期期艾艾地看着萧琅炎。 “皇上,琬儿心悦于您,只想成为您的人,哪怕是妾琬儿也不在乎,琬儿也要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后娘娘根本不值得皇上这样的宠爱!” 萧琅炎方才还冷淡闲适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阴戾。 “你这话,足够朕将你千刀万剐。”他切齿的怒意,冰冷得令人害怕。 魏琬将话都说出来了,哭的伤心欲绝:“来时,琬儿听见那位施老先生跟府邸里的下人阿良议论,刚走不久的北梁国富商许怀松,对娘娘心怀爱慕。” “不仅看了娘娘补的画作,就千里迢迢地追来大晋,还想在此发家生根,不就是为了离皇后娘娘更近一点吗?他虽是走了,可他给娘娘留了丰厚的银子和铺子,皇后娘娘若是想走,随时离开得了。” 萧琅炎面色铁青:“她不会再走了。” 这句话,说来他自己也尚无底气,但面对外人,萧琅炎决不允许有人诋毁沈定珠一句。 可魏琬苦笑着摇头:“娘娘若真是无心离开,为什么将许怀松留下的那些铺子银票,都好好地收了起来?” “就算她不想走,可娘娘珍藏着别的男人留下的好意,难道对皇上真的公平吗?您这么爱护她,娘娘对皇上的付出可有多少?她还……” 萧琅炎最后一次警告:“不要再说了。” 魏琬却固执地哭喊道:“她还在皇上您病重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开,琬儿替您不值,不值呀!” 她话音刚落,萧琅炎的大掌已经扼住了她的脖子。 用力之紧,魏琬出气无多,脸色胀紫。 “朕让你,不要再说了,没听见么?”萧琅炎薄眸中充斥着浓烈的杀意。 沈定珠当初要走,他一直怀疑有隐情,倘若没有,她为何频频梦魇,害怕他真的死了? 可萧琅炎追问多次,沈定珠却一口否认。 她冰冷的态度和眼神,加上她与许怀松除夕对坐,弹琴笑谈的种种,犹如心魔一样,纠缠着萧琅炎。 “皇上……留下琬儿吧……”魏琬用尽全力,眼角滑落泪水,也要看着他,“让琬儿来爱您……” 萧琅炎实在不想再听到这些话。 他手腕翻转,大掌将魏琬扔去一旁,她重重地撞在墙上后,摔下来昏倒了。 萧琅炎没有一丝动容,唯有眼中的冷厉愈发深浓。 “去给陈衡写信,让他尽快办完事,将人带回来见朕。”他沉黑的剑眉,凝着雪色。 护卫拱手:“是,皇上,魏医女怎么处置?” 萧琅炎瞥了她一眼:“关起来,派人盯紧她。” 说着,他站起身:“朕去看看皇后。” 萧琅炎不想再等了,他也无需沈定珠告诉他有什么苦衷,只需要她承诺再也不会离他,他就马上杀了魏琬和景猗,带着她回到京城去。 以后好好地守着她,不管她做什么都陪着她。 可随着愈发靠近沈定珠的院落,他的心不知为何沉的厉害,剑眉下的一双薄眸,漆黑摄魄,泛着寒光。 正是黄昏傍晚,斜阳如挥洒的火海,照在院中的斗拱飞檐上,雕花木窗投入屋内,光影斑驳。 绣翠没有守在门口,眼前屋门却紧闭,萧琅炎皱了皱眉,大掌直接推开门扉。 却见沈定珠背对着他坐在桌前,像是没料到有人会进来,她浑身一颤,巴掌大的小脸回过头来时,那双美眸看见萧琅炎的身形,泛出一抹局促的慌乱。 她飞快地将桌子上的木头盒子盖上了。 沈定珠动作再快,也被萧琅炎看了个正着。 “你在藏什么?” 第317章 朕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沈定珠红唇嗫喏:“没什么,你怎么忽然来了?景猗那个护卫你派人审了吗,我忽然有个想法,不如把他……”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冷着脸,飞快地走过去,将她想要掩饰起来的木盒打开。 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揭开盖子,就看见了沈定珠放的一些比较贵重的首饰,不难猜出这个盒匣是她专门放一些珍贵的东西的。 但下一秒,萧琅炎漆黑的眸光,看见了整整齐齐摆在里面的铺子地契,还有一串钥匙。 许怀松留给沈定珠的信,他也看过,那些许怀松留下的东西,他也没有收走,因为萧琅炎觉得这次沈定珠不会再随便离开了。 若是强行将许怀松的东西拿走,再将她气着不舒服怎么办? 可萧琅炎在看见她这么珍藏许怀松的东西时,他的心,还是不可遏制的迎来了一场暴风骤雨。 沈定珠见萧琅炎的冷峻的脸色,一瞬变得铁青。 她美眸涟漪浅动,黛眉微蹙:“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萧琅炎一掌挥开那木盒,“咣当”一声巨响,砸在了旁边的黄梨木柜上,沈定珠俏脸陡然一白。 “你干什么?!”她连忙要去收捡自己的东西,却被萧琅炎一把抓住手腕。 绣翠已经去热药赶回来了,站在门口看见帝后拉扯,她连忙进来:“皇上,娘娘,这是怎么了?” 萧琅炎回眸,目光赤红暴戾,充斥着愤怒:“滚出去,把门带上!” 绣翠吓了一跳,担忧地看了一眼沈定珠,却不敢忤逆,她将药碗放在桌上:“娘娘方才不舒服,奴婢这才去热了安胎药……” 言下之意,是提醒萧琅炎,别忘了沈定珠还怀着身孕! 然而,萧琅炎只有怒气到达顶点的一声冰冷催促:“出去!” 绣翠惶惶不安地将门阖上了。 沈定珠被他拽着手腕,直接按去了榻上,她护着腹部,来回挣扎那只被束缚的手腕。 “萧琅炎你弄疼我了!”她急的泪花闪烁,皓腕一片通红。 萧琅炎却不由分说地,按着她的脖颈,狂戾霸道的吻就落了下来,他撕咬着她的唇,占有的绝对强势。 他不知发的什么狂,嘴里还有苦涩的药味,沈定珠被他咬的舌尖一痛,她推也推不开萧琅炎,拖着七个多月的身孕,更让她的反抗有些无力。 沈定珠的衣襟不知何时半敞,露出皎白的身躯,肚兜的系绳散了,鹅黄色的小衣落在榻上,细嫩的脖肉,早就被萧琅炎咬出几道暧昧的红痕。 他在她口中强势地掠夺了几回,到底克制着没有再进一步,那充血的薄眸饱含帝王的深沉,可眼底深处,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不安。 “你那么宝贝他给的东西干什么?是想再一次离开朕么?”萧琅炎低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薄息流淌下来,大掌去擦沈定珠眼角的泪,却始终擦不完。 萧琅炎放开她的时候,沈定珠美眸里已经浸满了泪水,她唇瓣红肿,身上被他也咬了好几处。 虽没用力,可是她受制于他的时候,觉得自己十分无助屈辱,晶莹的泪珠划过白皙眼尾,又落入漆黑的鬓发里。 她一直在哭,大概是被亲疼了。 萧琅炎心底某处地方柔软下来,连带着语气也多了一丝求和的退让:“把许怀松给你的那些东西,送给施伯仁,然后答应朕,你再也不会离开。” 她头发散乱,美人俏脸含泪,更带着冰冷的怨怒:“萧琅炎,我是你的玩物吗,你高兴的时候来逗弄两下,心情不好了就这么对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萧琅炎被她眼中的失望刺痛,他剑眉黑眸,沉的彻底,神情更是僵了僵。 他看见沈定珠的衣裳,被他撕的差不多了,他飞快地坐了起来却见沈定珠连忙裹住了被子,垂泪潸然。 “皇上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萧琅炎豁然起身,他微喘息着,一缕垂在额前的黑发,将帝王充红的薄眸目光,切割的冰冷黯然。 “朕才是你丈夫,看见你珍藏许怀松留下的东西,朕当然会生气!” “那盒子里也有仁伯送我的珠钗,难道你也要因为这个计较?”沈定珠抬起清泪满面的容颜,看着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萧琅炎脸色黑压压地冷了下来:“谁的都可以,唯有他许怀松不行!” 许怀松好似不怕死,千里迢迢都能追过来,得知沈定珠一个人,还想让生意在这里生根安家。 沈定珠兀自哽咽,美眸里满是泪水:“你为何一直容忍不了许怀松,他虽对我有意,可我从未回应过,在我拒绝以后,他也是像君子一般,跟我保持着距离。” “他留下这些东西,无非就是害怕我像现在这样,这些举动,只是挚友的关怀,他怕我被你休弃后无处可依,难道这些也错了?” 萧琅炎闻言,薄唇嗤出一声冷笑。 “他是君子般的人物?是君子就不会拿你的下落,想来找朕换取一点好处!” 许怀松是君子? 那他呢?他是不择手段,冷血无情的帝王?他不懂她的感受,许怀松就懂? 萧琅炎声音冰冷:“他们都知道你是朕的软肋,不管什么条件,只要将你抬出来,朕就会考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不明白。” “你明知道朕的脾性,只需要你一句服软就能哄好,朕只需要你告诉朕,再也不会像当初一样离开,这么简单的话,你说不出?你做不到?” 沈定珠心里难过,别开脸不回答,露在空气中的白皙双肩,因啜泣微微抖着。 她的态度,让萧琅炎再一次伤了心。 他剑眉压下来,薄眸中一片雪光冷意:“沈定珠,朕怎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 萧琅炎拂袖,踹开门便背影阴沉地离去。 吓得发抖的绣翠这才踉跄进来,看见满地碎衣裳,再去瞧沈定珠脖颈和被咬破的唇角,她更是面色苍白。 “娘娘,奴婢这就去找点药来。” 沈定珠含泪的目光,却看向屋子一角,她的木盒已经彻底被摔碎了,首饰飞散一地不说,最重要的是,木盒第二层的隔板已经摔开了。 倘若萧琅炎方才愿意去看,他就能知道,刚刚沈定珠并非在珍藏许怀松留下的东西。 而是在看那暗格里,他刻的木人。 沈定珠原本是有一对的,但是萧琅炎将其中一个收走了,留在她这儿的便被她藏在了木盒暗层中。 她知道,是她在他病重的时候离开,在他心里留下了放不下的心结。 他们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去表达对彼此的爱,可都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事到如今,沈定珠深感顿挫。 她无力地低下头,垂泪哭的伤心。 当天夜里。 萧琅炎就带上近卫撤兵,搬去郡守家中居住了,还带走了魏琬。 留在施家的,只有二百精兵。 景猗因为有伤,被扔在了柴房里,萧琅炎只让岑太医留下,照顾龙胎,别的一概不管。 沈定珠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阴沉的天飘着雪粒子,年初九了,这大概是春天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 施老先生去了她屋子里,看着沈定珠抱着被子,黯然神伤地坐在床榻里,他也跟着心疼地皱起眉头。 “阿珠,我让阿良给你做了好菜,是你之前很喜欢吃的红水酿肉,酸辣可口,我端过来给你尝尝吧?”施老先生主动宽慰她。 沈定珠摇头,暂且没什么胃口。 施老先生叹气不断:“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呢?孩子,得跟皇上好好沟通啊,不管怎么说,你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 绣翠进来,将老先生劝走了,免得说多了,沈定珠又难过。 昨天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劝住了皇后娘娘的眼泪。 下雪了,沈定珠就更不愿出门,萧琅炎不曾派人来过问,施府上下唯有精兵巡逻走动,再加上飘雪絮絮,整个家死气沉沉的。 过了正月十五,雪已停了好几天,寒风呼啸,院里院外依旧银装素裹。 沈定珠有了些许心情,她再伤心也没用,肚子里的孩子动的欢实,母爱的本能刺激着她按时吃饭喝药。 这天午睡起后,绣翠见外头的雪都扫干净了,于是扶着沈定珠在院子里散步。 “岑太医说,娘娘的脉象马上八个月了,真是好呀,瞧瞧前几天瑞雪兆丰年,咱们小殿下必然是个有福气的人儿!”绣翠说着孩子的事,逗沈定珠开心。 沈定珠勉强笑了笑。 主仆二人经过柴房,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沈定珠恍然想起来,景猗还被关在这里。 当初是她主张留下景猗的性命,好为了后续审问,没想到萧琅炎生她的气,就扔景猗在这里自生自灭。 每次岑太医来了,也只是给她请脉。 沈定珠自己难过了好些日子,她才想起来景猗这号人物,这么多天没有人管他,岂不是离死不远了? 她重振心神,连忙推开柴房的门。 屋内弥漫着腐烂的臭味,那是血肉发脓的气息,景猗躺在榻上,脖子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还好像发炎了。 他大概是极疼,面颊瘦削的,只能看见深邃的眉骨,那双棕黑色的虎瞳,也变得黯淡无光。 看见沈定珠进来以后,他倒是不呻吟了,微微侧头看着她,那只受伤的手,颤抖地举起散着血色乌黑的吉祥结。 上面“平安”两个绣字,异常明显。 “救我……”他有气无力地道,“我能……帮晋帝的腿……好全……” 第318章 这是皇上的吩咐 景猗的伤拖了几日,伤口溃烂,急需用药。 沈定珠让施老先生将家里的止血化瘀膏都拿出来,也不够他使用。 所以岑太医再来时,沈定珠便提出了请求,希望他能顺带医治景猗的病情。 “娘娘,”岑太医一脸为难,“皇上特地交代过,只让微臣管您的脉象,微臣不敢阳奉阴违地忤逆圣意啊。” 沈定珠穿着桃色夹袄,靠在红木椅子里,水黑的眸子泛着涟漪。 她嘴角被萧琅炎咬破的地方已经结痂了,在白瓷细腻的肌肤上更为明显。 “岑太医只去看一眼,然后告诉我,需要用什么药,可好?” 岑太医有些局促:“这……” 他回头,用眼神示意站在门口的那些萧琅炎留下来的精兵们,看似守卫巡逻,实则也是监视。 萧琅炎皇威厚重,谁敢惹恼他? 沈定珠美眸神色晃了晃,她忽然指着自己的唇角:“那我开点这个止血化瘀的膏,总行了?” 岑太医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当然,娘娘凤体为重,皇上也是叮嘱过,要微臣好好地负责娘娘的龙胎。” 终于拿到了止血化瘀膏,只可惜岑太医不敢多开,未免萧琅炎问起来的时候,他遮掩不过去。 当天夜里。 施老先生帮忙,为躺在床上的景猗脖子上涂抹药膏。 景猗很疼,却一直皱着眉头,强忍着不出声。 门扉被人推开,沈定珠与绣翠一人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她隆起的腹部让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吃力,景猗眸光似乎凝在了她身上。 “仁伯,你一会让阿良来帮忙,给他将身下这些沾了血的被褥都换掉吧。”被褥干湿,躺着肯定难受。 这么久了,也该换了。 府邸里的那些精兵只负责看守巡逻,保证沈定珠不逃跑就行了。 但是,他们可不会搭手帮忙照顾景猗。 绣翠心疼沈定珠,便道:“主子,您何必管他,若是让皇上知道了……” “他会知道的,咱们在这儿做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倘若他不同意,岑太医回去后,下午他就会派人来阻挠了。”沈定珠淡淡说着。 她太过了解萧琅炎的脾气底线。 他连魏琬都带走了,那她救一个景猗,又有什么不可? 施老先生一边给景猗上药,一边叹气。 “小伙子,你好了以后,可要好好对待我们阿珠,你想刺杀她,她还想尽办法为你求药,给你治病。” 景猗棕黑色的虎瞳,深深地望着沈定珠的方向。 他不善言辞,也没有开口,就是那么看着她,让绣翠都觉得他的眼神太过复杂,直接挡在了沈定珠的身前。 然而,一小瓶药膏,很快就用完了。 沈定珠再用相同的借口让岑太医开,却被岑太医拒绝了。 岑太医为难:“娘娘,皇上说,您嘴角的小伤,不会一直好不全,让娘娘安分养胎,别的不要操心。” 讲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娘娘若是再强行求药,去救那个景猗,只怕皇上心里不舒服,景猗更是死路一条。” 沈定珠顿了顿:“我知道了,多谢岑太医。” 开完药,她让绣翠将岑太医送出去,沈定珠将施老先生请来。 “仁伯,你平时过年之后,都是什么日子开张?” “一般过完上元节,就要开张了,”施老先生说完,忽然惊讶地意识到,“你还要回我那铺子帮忙?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都八个月的身孕了,最好不要来回折腾。” 开春的冬阳照来,沈定珠端坐在椅子上,身上的孔雀蓝宝袄更显得貌美绝丽。 她抿着红唇:“岑太医说了,我胎位不正,平时多少要走一走,方便生产,否则,最容易难产了。” “在家中闲着也是无事可做,就让我再去帮你一阵,何况,许先生留下来的那些铺子,还有那么多的东西,不能放着不管。” 施老先生眉心一跳,瞧着她水润乌黑的眼眸。 他都跟着着急了。 “孩子,你还敢碰许大东家那些东西?皇上只怕就是为了这个,跟你生的气。” “他现在已经生气了,我什么都不做,太过被动,何况景猗的伤必须要治,赚了银子,去城中给他买药,岑太医即便不治,也有法子了。” 施老先生知道沈定珠看着娇软温美,其实是个特别会自己拿主意的女子。 她决定的事,说破天都劝不回。 施老先生只能叹气:“好吧!明天就是上元节,待过了明日,咱们就开张,我这两日先去铺子里打扫收拾一番。” 上元节当日。 城中张灯结彩,鱼龙飞舞,火树银花。 刚过了夜里,就不断地有人燃放烟火。 隔着两条街,沈定珠坐在家里,都能听到夜街上的热闹声。 绣翠一直探头,时不时看一眼院子门口。 沈定珠正在给孩子缝制小衣裳,瞧见绣翠又一次张望外面,她笑道:“你以为皇上今日会来?” 绣翠被揭穿了心思,有些局促地弯眉笑了笑。 “瞒不过娘娘的眼睛,奴婢就是觉得……这都好几日过去了,皇上怎么还没消气呢?今日可是上元节呀。”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绣翠她们也不是没见过帝后两人吵架。 就算是萧琅炎冷落了沈定珠几日,但最后都会忍不住找她。 这次都好几天过去了,萧琅炎也没来,陈衡不在,绣翠无处打听,为沈定珠干着急。 毕竟,眼瞧着她们娘娘八个月的身孕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快生了呢。 沈定珠穿针引线,一旁温然的烛火光辉暖橙,照的美人如同触手生温的软玉,隆起的小腹更添眉眼间的柔美。 “他不会来的,这次我让他真的生气了,等有机会,我再向他道歉吧。” 绣翠听言,惊讶道:“娘娘想道歉,还不是随时就去了,只要您开口服软,皇上恐怕马上就原谅了您。” 沈定珠笑容敛去,这一次不太一样,她暂且没办法告诉萧琅炎,她到底在忍耐什么。 只等着景猗彻底好起来,替她作证。 想到景猗,沈定珠问绣翠:“让你给柴房送的一碗汤圆,你送去了吗?” “送了,不过他被链子绑着,也吃不了,奴婢喂不了他,只等着阿良和施老先生回来呢。” 听她这么说,沈定珠才惊觉,施老先生都出去了一整日,天不亮就走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 沈定珠有些不安地站起来:“阿良也没回来?” “没有呀。”绣翠摇头。 外面的事沈定珠不清楚,但施老先生的古董字画铺子,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才相隔一条街。 就算有事回不来,也会派阿良说一声。 沈定珠将银色缠枝花的短袄套上:“我们得去铺子里瞧瞧。” 恐怕是遇到难事了。 绣翠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上了沈定珠。 奈何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被森冷的守卫拦住。 “皇上有令,娘娘不得出逃。” 第319章 你就会使这种小把戏? 夜风吹拂庭院,光洁的明月光,落在美人娇弱的身影上。 那样一份楚楚可怜的动人貌美,让精兵们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来,神态恭敬。 沈定珠红唇抿起:“我不逃,我只是去铺子里看看,皇上不允许我逃走而已,但没说不让我出门,你们不放心,跟着就是了。” “这……”精兵们对视一眼。 最终,他们不敢过分忤逆沈定珠,只怕惊动她的胎气。 于是那名叫崔毅的副尉做主,安排了三十人的暗卫,以及两队明卫陪同沈定珠出门。 夜市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马车走到街口就过不去了。 沈定珠只能被绣翠扶着,顺着人潮往里面走。 施老先生的铺子,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斜对角,面临着贯穿整个荣安城的渝水河。 这会儿,漫天烟火怦然绽放,街上人来人往,那河上花灯彩辉的船只时不时就过去一艘。 沈定珠提着裙摆,避免沾着道路两旁的积雪,可还是难免浸湿了鞋袜。 刚走到铺子门口,绣翠就瞧见什么,低声“呀”了一句。 沈定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然而,不需绣翠解释,沈定珠也看见了,渝水河上行驶来一艘华美垂帘的船只,船板的前后左右都站满了便衣护卫。 为首的那人,沈定珠见过他,他便是跟在萧琅炎身边的禁军统御。 这么说,那艘船里,是萧琅炎了? 只见船只停靠在岸边,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登上船只。 她们距离不远,沈定珠听见女子身边的丫鬟道:“小姐小心脚下,这道路湿滑,还好皇上停船接咱们,不然不知何时才能挤回家去。” 主仆二人登上船,女子进了垂帘后,娉婷的身影还若隐若现,沈定珠见她微微福身,大概是请安。 耳边传来百姓们议论的声音—— “那是谁家的小姐,好大的排场。” “这你都不知道,她是郡守的女儿,听说以后是要送进宫,做贵妃的!” 怦然的烟火炸响在头上,五颜六色的斑斓,落在沈定珠漆黑的眼眸中。 绣翠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主子……” 沈定珠收回目光:“我没事。” 萧琅炎不是说过吗,等她生下这个孩子,就会赐下一纸和离书。 他会不会抛弃她,沈定珠不在意,她早已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要让萧琅炎彻底好起来,哪怕她孤身作战,也在所不惜。 沈定珠提裙进了铺子里。 阿良正在给施老先生揉捏腿脚,沈定珠看见老先生的脚踝肿起好大一个鼓包。 药油的味道飘满整个铺子。 沈定珠惊讶:“这是怎么了?” “阿珠,你怎么来了,哎,别提了,今天人太多了,我两个时辰前就想回家,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我推倒后就跑了,害的我脚崴了都找不到人!” 施老先生连声叹气,他让阿良去老杨家的药铺拿跌打膏,没想到半天都挤不回来。 沈定珠放下心来:“仁伯没事就好。” 绣翠更是道:“施老先生真是好福气,我们娘娘将您当成家人,看您久久不回来,担心地亲自出来寻找。” 施老先生顿时目露感慨:“哎呀!阿珠,你管我干什么,你还大着肚子,真是让我羞愧难当,咱们这就回去。” 没想到,他们正想离开铺子,却被舞狮队挡住了门。 半天出不去,还吵得要命。 沈定珠被他们护在最后,那些明卫挡在前面不远处。 回家的路被舞狮队堵死了,施老先生想了想:“咱们从菩萨庙那边绕回去吧。” 沈定珠忍着鞋袜湿濡的难受,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也不想一直在这里耗时间。 然而,菩萨庙人更多,沈定珠他们竟然被来拜神的人流,直接裹挟着进了庙里。 施老先生腿脚不好,走的慢了些,顿时被挤到了不知哪儿去,阿良跟着他,也不见了。 绣翠紧紧地护着沈定珠的胳膊,隔开周围的人群,就连明卫也被冲散几个。 沈定珠见绣翠一脸紧张,反而笑着安抚她:“我看是天公安排,一定要我来拜一拜。” 绣翠还没说话,旁边一位挤在沈定珠后方的大娘就开口道:“哎哟姑娘,那你可说对了!今天正好是光瑞菩萨诞辰,传说今天是菩萨亲自坐镇庙宇,故而今天求的签,分外灵验,大家这不都挤着,为了在菩萨面前露上一面呢。” 沈定珠跟着人潮去了明光殿,却见大家都被挡在外面。 绣翠踮起脚超里面一看:“好多侍卫在此……” 这话一出,沈定珠忽然就知道,站在殿里的人是谁了。 能把百姓们都挡在外面,让他一个人去求的,除了萧琅炎还有谁? 恰好这会儿,排在沈定珠身后的那位大娘,跟身边的朋友抱怨了起来:“真讨厌,郡守家的小姐就了不起啦?在神仙面前,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只让她一个人进啊。” 身旁的人安慰:“哎哟,这话你可少说点,她身边还跟着一位公子,看起来是大人物咯,咱们哪儿比得起?” 听到这些话,沈定珠心里已然不是滋味,她拽住绣翠的手:“咱们回去吧。” 绣翠也会意了然,因为她刚刚垫脚看的时候,瞧见萧琅炎背对着众人而立,前方的蒲团上好似还跪着一个姑娘。 只怕就是那个上了他船的郡守家千金。 沈定珠从相反的方向离开,大娘在身后喊道:“姑娘,你怎么不排啦?马上到咱们了。” 没想到,她还没走几步,就迎面撞上了一批来清场的郡守府护卫。 皇帝带的侍卫负责保护他的安全,而这些郡守的护卫们,主要负责将离开的道路清出来,给皇帝经过。 他们原本冰冷严肃地催赶周围的人群,待他们都让出来一条道后,沈定珠和绣翠这两个逆行的人,在一群排队的百姓中,格外显眼。 绣翠眼见着他们的手要推搡上沈定珠的胳膊,于是果断护在自家娘娘跟前。 “放肆!”绣翠一喊,原本跟沈定珠走散的那些明卫找到方向,立刻聚集过来。 两相对峙,这下排场更为显眼了。 沈定珠低声道:“我正想离开,你们让条道就是了。” 还不等那些郡守府的护卫们开口,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站住。” 顿时,沈定珠感觉有一道灼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后背,有人步声踏来。 萧琅炎已然绕到了沈定珠的面前。 今日他一袭白底勾金边的衣袍,白玉冠束发,没了平时的深冷,而多了几分公子的矜贵倜傥。 沈定珠垂眸,瞧见他手里握着一支签。 萧琅炎这样凡事靠自己筹谋的人,进庙从不求签,今日怎么会…… 她正疑惑着,身后又传来一道曼妙的女音。 “是我们不好,将路堵着了,”郡守府的千金黄云梦说罢,吩咐自家护卫,“你们还不让开。” 沈定珠一瞬间了然,萧琅炎是陪她来求签的。 “你来干什么?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挤出问题怎么办?”萧琅炎垂眸盯着沈定珠,语气冷冷,像是逼问。 沈定珠长睫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我出来寻仁伯,但是人太多,跟他走散了。” 萧琅炎拧起剑眉:“谁准你出来的,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真是擅自做主!” 沈定珠不想跟他在人前争吵,旁边那黄云梦的目光,已经带着打量扫了过来。 她拽住绣翠的手腕:“我这就走。” 沈定珠从萧琅炎身边飞快地离开,然而,还没等走远,手腕就被萧琅炎一把抓住。 她一怔,刚回头,整个人却被萧琅炎打横抱起。 他剑眉下,薄眸沉黑,透着寒渊般的愠怒。 “你就会使这些小把戏,来让朕着急是吗?”萧琅炎低冷的切齿声,只有沈定珠听得见。 随后,他便不管沈定珠的解释,抱着她大步离去。 绣翠连忙跟上。 黄云梦原地怔住,追在后面喊了好几声:“爷,您……” 萧琅炎却只顾着沈定珠,带着人极快离开。 百姓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黄云梦想追,却没想到,等她走到渡口边时,皇帝的船只已经带着方才那个貌美的女人走了! 第320章 姻缘上上签,句句都是她 摇晃的船只内,帘纱低垂,上好的红木雕龙茶几上,放着时令水果,满船都飘散着清新的果香。 舱内,四周半敞的木窗子,随着船只的行进带来无限冷风,沈定珠恰好坐在风口处。 鬓边的碎发,伴随着紫玉耳坠晃来晃去,更衬出她巴掌大的小脸,明丽之中,还被风冻出了一丝粉红。 萧琅炎坐在她对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就让绣翠合上窗子退下。 窗牖合上,沈定珠却还是感觉到冷,她裙下的黄粉桃绣履,已经被雪水浸透了,丝丝寒意顺着脚掌向骨子里钻。 萧琅炎看了看沈定珠的唇角,之前听岑太医说,她的嘴角破了,他料想是上次咬的狠了点,而她又太过娇弱。 故而此时见她嘴角已无疤痕,这才沉了眼眸,像是放下心来。 “推开朕,又跟过来,明知自己怀有身孕,还让朕担心,这样的把戏,就是你的能耐吗,沈定珠?”萧琅炎冷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静谧。 沈定珠想要一杯热水的话,直接哽在喉头。 她抬起细密纤秾的长睫,美人登仙的灯笼昏黄温暖,将她的神情衬托出无比的静美。 “不管皇上信不信,我没有使任何把戏,今日出门,真的是去铺子找仁伯的。” “怎么,你还要继续随他开铺子?”萧琅炎压着火气,薄眸黑沉沉地看着沈定珠。 只见她顿了顿,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萧琅炎脸色一黑:“不许隐瞒,朕讨厌撒谎。” 沈定珠只能顺从点头:“是,生产之前,我会继续尽我所能帮仁伯的忙,还有……许先生留下的那些铺子,我也打算开张。” “你敢!”萧琅炎豁然拍桌,上好的青瓷茶盏呼啦一跳,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眼底浓云聚拢,微微喘息起伏的胸膛,彰显着他的愠怒。 “皇上不让岑太医给景猗治病,施老先生和我也没有多余的银子去买药,如果不开铺子,我尚且能在生产之前靠皇上的接济度日,那施老先生怎么办?” 萧琅炎气场黑压压的,玉冠衬出他剑眉下,一双寒冷薄眸。 “现在的日子,是你自己选的,朕给过你无数机会,是你没有珍惜把握,反而将朕一再推远。” 他站起身来,身形高大,犹如苍劲的寒山,头上的一盏灯笼光芒,皆被他尽数挡去。 沈定珠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下,仰起皎白的脸,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美眸,静静地看着他。 “朕再给你一次服软的机会,你将铺子交由施伯仁处理,也放弃景猗,朕命人将魏琬等人灭口,我们回去京城。” 这一瞬间,沈定珠长睫颤了一下。 她看着萧琅炎冷峻的容颜,红唇忽然抿出一抹苦涩的轻笑。 “不管景猗和魏琬,皇上的腿怎么办?” 萧琅炎豁然上前,一把扼住她的下颌:“朕现在说的是你跟我之间的感情!你总是提他二人干什么?没了他们,朕的腿一样有的治,还是说,你根本仍在嫌弃朕?” 沈定珠垂下眼睫,白瓷般的肌肤上,犹如两团暗影。 “我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嫌弃过皇上,只是皇上的要求,我做不到。” 她说罢,轻轻挥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渡口就在附近了,沈定珠说:“我从那回去就好,再过一条巷子就能到家了。” 萧琅炎几乎快要被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气的血脉逆流。 放眼全天下,敢这么无视他的退让的人,早就去见阎王了! 就在这时。 他的袖子里,掉下来一个东西。 沈定珠低头看去,见是一支签,她扶着隆起的腹部,有些笨拙地想要帮他捡起来,但萧琅炎的大掌,率先捡了起来。 见他如此宝贝,沈定珠情不自禁地问:“皇上求了好签?” 萧琅炎嗤笑一声,将签甩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沈定珠拿起签文,仔细看了看。 竟是姻缘上上签。 【此事渐渐见分明,心定之后两相连;宽心且守风霜退,还君袖里满乾坤】 说的,是他的姻缘,马上就要告别充满风霜崎岖的前事,而迎来真正的两心相悦。 沈定珠有一时的出神。 萧琅炎已然在她身边,负手冷声:“神佛所赐,想来不会是假的,朕说过,你不要的皇后之位,有的是人来坐。” 他说完,垂着薄眸去看沈定珠的反应,然而,她只是静静地将签放回了桌子上。 “恭喜皇上。”倘若她是他要经历的风霜,那她会在自己离开之前,将她该做的都做了。 船舶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沈定珠起身,在萧琅炎渐染怒意的薄眸中,福身告退。 看着她的背影,萧琅炎竟有一瞬的慌乱。 他冰冷的声音,带着切齿的滋味:“沈定珠,倘若你离开这艘船,朕再也不会去哄你,你想清楚了。” 沈定珠的脚步停在门口,她抬起眼眸,瞧见外面夜色深蓝,而上元节的烟火灯光,是那样璀璨。 美人微微侧眸看去,只见帝王面色阴沉,却还抓着那支签,深黑的薄眸,像渊海一样,带着波澜起伏。 “更深露重,水上寒气上涌,皇上早点回去。” 说完,她转头离去。 恰好禁军统御雷鸿拿着一双刚买的鞋袜,匆匆登船赶来。 “皇上,东西拿来……” 然而,沈定珠却与他擦肩而过,雷鸿一怔,旋即看向萧琅炎。 这不是给皇后娘娘买的吗?娘娘都要走了! 萧琅炎追至甲板上,看着沈定珠的背影,他怒斥如雷霆:“沈定珠!” 恰好下一秒,漫天烟火炸响,璀璨的光,照耀出萧琅炎深黑的眉宇,和沈定珠渐行渐远的身影。 周围百姓们都仰头朝船上的帝王看去。 绣翠搀扶着沈定珠的胳膊,犹豫地回头看了半天,她低声提醒:“娘娘,皇上他……” “别回头。”沈定珠喃喃着,鼻子里的热流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血色沾染上她的衣襟。 她当然明白萧琅炎的心思,他只想守着她。 但是她不能这么自私。 他需要好起来,不能为了她,什么都不顾了。 沈定珠的容颜苍白,脚下湿濡的鞋袜十分难受,但她始终昂着细白的脖颈,直至萧琅炎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雷鸿走到萧琅炎身边,见皇上神情黑的吓人。 “卑职愿意去将皇后娘娘请回来。”雷鸿拱手,等着萧琅炎下令。 然而,萧琅炎却只是在片刻的默然过后,蓦地劈手夺过他让人买来的鞋袜,直接扔在了飘荡花灯的渝水河中。 一轮天心照月圆,满星璀璨,万灯飞跃至银河。 河水像是谁的眼泪,将那鞋袜荡来荡去,最后泯然沉落。 …… 沈定珠的鼻血流的汹涌,用手捂着,都能滴滴答答一直往外流淌。 她一回家,就跟刚刚赶回来的施老先生他们碰上面。 一看沈定珠满脸鲜血,都吓得不行。 “这流鼻血的次数变多了,而且怎么越来越厉害呢?该不会是连太医的医术都不行吧!”施老先生焦急。 他连忙拉着沈定珠去了柴房里,家里止血化瘀的膏都给景猗用了。 景猗听见声音,扭头看来,沈定珠满脸血色,连他都睁圆了虎瞳。 “怎么了!”他追问。 大家都忙的顾不上理会他,绣翠扶着沈定珠坐在了椅子上,施老先生将没用完的药膏拿来。 阿良又去打了一盆湿热的水。 沈定珠见大家都紧张的要命,绣翠都快哭出来了。 她勉强地笑出一抹温和:“别着急,现在月份大了,最近吃的又好,保胎药大补,大概是补过头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链子怦然断裂的声音。 众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景猗居然徒手拆了地上固定好的铁链!拖着链子从榻上站了起来。 第321章 景猗折马 沈定珠诧异地睁圆了美眸。 景猗原来一直能挣脱这个锁链?! 施老先生反应过来,和绣翠一起,颤抖地护在沈定珠身前,看着人高马大的景猗,缓缓走到沈定珠面前来。 “你,你想干什么!来人啊!”施老先生胡须颤抖,大声呼唤外头的守卫。 “厨房在哪儿?”景猗看了一眼沈定珠流血不止的鼻子,问道。 阿良颤抖地指了一下旁边,景猗顿时迈着大步就去了,不一会他回来,手里多了一点黑泥。 “这是什么?你想对我们娘娘做什么!”绣翠惊吓出声,死死地护着沈定珠,却被景猗有力的胳膊,轻而易举地挥去旁边。 他大掌伸来,沈定珠还以为他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一瞬间,外头的守卫提着剑入内,冰冷的剑锋纷纷架在景猗的脖子上。 然而…… 景猗弯着腰,两根手指将黑泥抹在了沈定珠的人中位置。 见她微垂的黑色长睫颤抖,景猗棕黑色的虎瞳透着清澈,解释说:“灶泥能止血。” 不一会,待黑泥擦去,沈定珠果然不再流鼻血了。 守卫们的剑锋已经在景猗的肩膀上都割出了几道新的伤口。 景猗倒退着离开沈定珠身边的三寸范围内,很自觉地重新坐在了他原本被锁着的草榻上。 绣翠惊魂未定:“这个景猗力气太大了,恐怕必须要专门看管。” 沈定珠想了想,说道不用。 她扭头看向坐在那边,一动不动的景猗,他高大伟岸的身影,在一旁小窗中透露的月色照耀下,就像一尊不动的山。 他身上的旧伤冒着血珠,新伤交加,他却没有吭一声。 沈定珠淡淡一笑,芳华绽放:“谢谢。” 景猗沉默,他不善言辞。 沈定珠让守卫们将剑都收了,她被绣翠扶着回屋沐浴,又喝了一碗浓烈的暖红汤,才驱散身上的寒意。 次日,她身体不便,故而推迟几日再去管铺子的事。 施老先生自告奋勇,打算先去接触一下许怀松留下的那些伙计,更想去看一看许家留下的字画。 沈定珠见小老头既高兴又期待,便将钥匙先交给他去了。 施老先生满怀热情,接连三天,一直在几个铺子里忙上忙下,因为他之前就在城中有老字号古董铺,这次有不少熟客慕名过来。 沈定珠休息了五六日,这天,湛空晴朗,景猗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能四处走动了。 她便将他带出宅子,与他一同去了老杨家的药铺。 那些萧琅炎留下的精兵守卫们,都不知道该阻拦还是该顺从,皇上已经好几日没有派人过问皇后娘娘的消息了,只有岑太医每天点卯一样过来一趟,很快又离开。 故而,他们见沈定珠带走景猗,只能一直跟在身后。 景猗手腕和脚腕上,都有铁链,再加上他高大的身躯,像老虎一样的眼神,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 沈定珠带着他进了杨家药铺,那些原本在排队等候的百姓们,吓得纷纷离开。 “哎哟!这脖子上的肉,烂的可真多啊!”老郎中一见,就不断摇头。 沈定珠让他给景猗上药,并留下一锭银子,还是之前仁伯给她的压岁钱。 “你好好为他治,还有他身上别的伤,也一起敷药吧。” 老郎中看了一眼沈定珠,有些为难,压低声音道:“贵人,您都是这个身份了,您丈夫更是……不得了,怎么还要将他送到草民这样的小店里。” 方才客人都吓跑了,这个戴着铁链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善茬啊。 沈定珠又拿出一锭银子,红唇抿的饱满,气度高贵:“给他治,其余的,别多问,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老郎中心领神会,连忙催促自己的儿子杨大:“快快快,将他领到后头去,好好敷药。” 景猗却不肯走,只是望着沈定珠。 这些天,施老先生偶尔还去找他唠嗑,但他也不理会。 他只跟沈定珠说话。 “你去吧,我就在门口等着。”她说完,景猗才起身,跟着杨大去了后间。 沈定珠觉得心口闷得慌,大概是孕晚期了,她偶尔呼吸不够顺畅,于是跟绣翠去药铺门口站着。 绣翠道:“娘娘,晚上岑太医再来的时候,让他好好给您把一把脉吧,奴婢总觉得您的脸色最近变得好苍白。” 沈定珠安抚地一笑,阳光下,美人的姿容漂亮的犹如云端上的仙子。 “不妨事,我就是这两天没有睡好罢了。”她近来梦魇变多。 而且,沈定珠也在筹谋,等景猗好全了,她需要将他交给萧琅炎,并让景猗说出实话,再与萧琅炎一起想办法,先绕过魏琬,得到更多的缨丹草。 她站在街边说话,宝蓝色的小袄,和白狐围脖,更让她显得明丽万方,有人驾着马车经过,看见沈定珠的一颦一笑,忽然就呆了神。 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马车居然直接冲着油锅去了! 顿时,街上有人大叫,那车夫急忙拽紧缰绳,马儿忽然失控,朝着药铺的方向狂奔而来。 附近的守卫立刻聚集过来,将沈定珠护在了身后。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定珠后头窜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带着铁链的手掌,一举扣住马匹的头颅,狠狠一翻,整匹马被拽脱了缰绳,倒在地上。 马车也向后翻倒,唯有车轱辘在空中打转,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帽子,从其中爬了出来,惊魂未定。 “郡守大人!”一群侍从远远地跑了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原来是郡守黄礼名。 沈定珠的身影,被护卫们挡在后面,景猗更是犹如开山锐剑,立在最前头,半裸的上身,肌肉中,伤势纵横,还往下滴着血。 那些没来得及上药的伤口,配着他手腕上的铁链,实为吓人。 黄郡守被搀扶起来的瞬间,便恼怒起来:“你是哪儿来的罪人,竟敢折本官的马!” “车偏了。”景猗惜字如金,却将事实直接说了出来。 没想到黄郡守一脸愤怒,顿时挥袖就道:“此人街头闹事,真不将律例放在眼里,来人,将他扣押下狱,好好审问,看看他是不是哪儿来的贼人!” 沈定珠见护卫们一动不动,显然是除了她的事,他们不会管别人的矛盾。 但景猗是为了她,才冲出来的。 她顿时开口:“他不是贼人,是我的护卫,方才即便多有冒犯,也是黄大人你的马儿先偏了,险些伤着人,他才不得不出手。” 说话间,护卫们自动分开一条道,沈定珠绝色貌美的面孔,便站在众人之中,像是捧出来的一轮明月,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黄郡守有一瞬间的迟疑。 正落榻在他府上的皇上,正是为了貌美的皇后娘娘而来。 他虽没有亲眼见过皇后,但听底下的人议论过,甚至他的女儿黄云梦也亲口说,上元节那天,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惊鸿。 这么漂亮的女子,不会就是皇后吧? 生怕得罪错人,黄郡守看了又看,最后拍了拍衣袍,象征性地说了句:“本官也绝非不讲道理之人,下次,最好别再让本官知道他在城中寻衅滋事。” 说完,黄郡守就带着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但没走多远,他就叮嘱一名心腹,好好地跟上去查一查,看看这个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黄郡守清楚得很,帝后之间的感情必然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否则,皇上怎么会抛下怀有身孕的皇后,独自一个人来他家住着? 若是找对症结,对黄家来说,是一个将女儿送去做皇妃的绝好机会。 沈定珠只当是一个插曲,没有放在心上,她看见景猗脖子上的伤口又撕裂了一些,连忙让他进去继续上药。 与此同时。 萧琅炎正在接见奔骑回成州的一名玄甲军,之前他安排陈衡去安州,给他配了两队玄甲军随行。 这名玄甲军是来报信的。 “皇上,我们找到苏问画的时候,她被关在地窖里,还被人牙子喂了点哑药。” 萧琅炎拧眉:“不能说话了?” “陈侍卫已经找了当地最好的郎中,说是还有得治,但苏问画情绪激动,怕我们不管她,还将手指咬破写字,求我们带她回京,如今,陈侍卫已然带着她在来成州的途中,想必要不了半个月,就能抵达。” 玄甲军说完,萧琅炎顿时颔首,沉声道:“要他尽快将人带回来,保证苏问画活着,朕有话要审。” “是。”玄甲军风尘仆仆地走了。 萧琅炎负手来到窗边,看着外面,一片冬日褪去,初春降临的景象。 查苏问画,是他不经意想起的办法。 当初萧琅炎百思不得其解,沈定珠为什么要离开的缘由,只能逐一排查原因。 该排除的都排除了,唯有苏问画这个例外,因她不在京城,无法审问,但萧琅炎了解到,苏问画陪同沈定珠游玩了两天,忽然就匆匆赶回安州。 听说是她丈夫死了。 可从那以后,苏问画了无音讯,母家苏氏派人送信去安州,婆家却都说她没有回去过,连她丈夫落水的事,也从未发生过。 萧琅炎感到其事诡异,故而彻查。 还真让他发现,苏问画带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去,连她弟弟亦随行途中,竟然还能被人贩子拐了。 凡事岂会如此凑巧? 他瞧着满园盎然的春景,指腹摩挲,薄眸中沉黑深邃:“朕倒要看看,你都隐瞒了什么。” 第322章 得罪了别人 因着景猗的身手不错,块头大,走在身边勉强能当个护卫,并且挺有威慑力的。 沈定珠决定,但凡她去铺子里的时候,就将他带着。 现在她依靠不了萧琅炎,那些看守她的护卫们,也未必事事都会听她的,只有景猗不一样,他有求于她,所以定然会听话。 得知沈定珠的决定,绣翠吓了一跳。 “娘娘,这样太危险了,景猗从前可是想要刺杀您,万一他最近的听话服从,都是假装出来的呢?” 若真让他伺机伤害沈定珠,绣翠只怕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阻止了。 沈定珠却朝她安抚地一笑:“你不用担心,我相信景猗。” 人只有在绝对利益的时候,才不会背叛。 在家养了两日,沈定珠觉得不那么难受了,才挑了一个晴天去铺子里视察。 她刚去,施老先生就送元夫人从铺子里走出来。 “元夫人,您的这幅字画,我肯定找人好好修补,等弄好了,安排人亲自送到你府上去。” 元夫人嫁的富贵,这会穿金戴玉,一身富态,脸上笑意更是饱满。 “施掌柜,你瞧你铺子生意越做越大,以后要喊你施东家了。” “不敢不敢,这都是托阿珠的福。” 他话音刚落,沈定珠便带着景猗和绣翠,进了铺子里。 元夫人差点撞上人高马大的景猗,先是吓的一惊,后退半步仰头瞧去,先看见的,是景猗脖子上快要长合的狰狞疤痕。 “哎哟!真吓人。阿珠呀,你这是又带着什么人,之前你那相公呢?”元夫人过年回娘家去了,上元节过后才刚回到成州。 她还不知道,城中有传言,施老先生家的那位西施美人,大有来头。 坊间猜测纷纷,不明就里的人,都说她是一位京城权贵私逃出来的小妾。 沈定珠穿着藕荷色的衣裙,外头罩一件银色小短袄,自从萧琅炎来荣安城,她再也没有刻意隐瞒孕肚。 这会儿隆起的腹部,为美人更添一抹温柔的美好。 “元夫人,我给您解释过了,那不是我丈夫,许大掌柜是从北梁来做生意的,这不,生意谈妥了,便回去了。” 沈定珠笑盈盈地,转而走去柜台后,简单地将自己要用的纸笔拿了出来。 元夫人连忙凑上前:“你回来就好咯,刚刚我还在跟施老说呢,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我这幅画是要送人的,最好不要耽搁。” 她压低声音,精明的眼睛看向外头,生怕有人听见她的话。 “你是自己人,我也不怕透个底给你,郡守家里来了一位京城的权贵,听说能手眼通天,还有收藏古董的爱好,我这幅‘江海图’,就是要送给他的。” “要是一个月以后再送,黄花菜都凉了,施老说你肚子大了要生了,不让你接我这单生意,但我看你现在行走自如,你帮帮我的忙好不好,你先将这活接下来,十天之内给我。” 沈定珠还没说话,施老先生就直接挡在了中间。 “元夫人,您瞧瞧,刚刚我们说好的事,您怎么又变卦,阿珠她身体不好,马上要临盆了,修补古画多么费神。” 施老先生说着,一边摆手:“您不心疼,我心疼她,我找手艺也不错的伙计给你补,不会差的!” 元夫人还是不放弃,她可是花了大钱,才买来这个消息的。 谁知道那个贵人什么时候就要从郡守家里离开了? 元夫人抬起脖子,朝着施老先生身后的沈定珠喊道:“阿珠!你考虑一下咯,我给你加钱呀!” 绣翠觉得她实在烦人,便在旁边道:“我们主子身体不适,您请回吧。” 她声音细柔,元夫人嗓门大,也压根就没有将绣翠这个小丫鬟放在眼里。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铁拳砸在柜台上。 元夫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神惊恐地看过去。 只见景猗的眼神像恶虎,尤其是那手腕上的铁链,随着方才的动作,在半空中晃荡。 “她不方便。”他声音沉闷。 元夫人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打人了,连忙拿起自己的东西,有些抱怨地说:“不行就不行,凶人可就不对了,哪有对顾客甩脸色的?” “施老先生,我也算是你的老主顾了,你就纵容底下的伙计这样对我,罢了,我不找你们补了,这城中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能做这活!” 元夫人说罢,将画作卷轴揽过去,气的转头就走。 谁都没有去追她,倒是沈定珠喊了两声:“元夫人,元夫人?消消气。” 元夫人走了,沈定珠无奈地看向景猗。 景猗低下头,棕黑色的眼神有时候澄澈的像率性的孩童,他声音低闷地说:“我去扫地。” 施老先生笑呵呵地抚摸胡须:“景猗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刚刚就该硬气一些,他做得对,若不然,这个元夫人非常难缠。” 绣翠跟着点头:“就是。” 沈定珠看着维护自己的他们,忍不住抿起红唇,笑的芳华温和。 “仁伯,我哪儿是怕她,而是担心你。”她说着,美眸中的漆黑,泛起怅然。 等她生了孩子,应该就要回母家去了,到时候在这里独自做生意的施老先生,得罪了当地富商,又该怎么办呢? 那个元夫人,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 顺着她还好,得罪一次,她就再也容不下对方了。 尤其是她的丈夫元大东家,在当地颇有名望,也捐过不少银子给朝廷,是响当当的富绅。 施老先生手一挥,颇为洒脱。 “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得罪了他们,还有几个固定的老主顾,饿不死怕什么。” 沈定珠回到铺子里以后,每天客人如云,有的是专程来瞧她惊人的美貌的,还有的是听说她是贵人的小妾,特地来看看热闹。 也有许多人拿着古董字画,来请她修补裱框,都被施老先生推拒了回去。 景猗一直任劳任怨,在沈定珠身边护着,凡是有上前的人,率先被他那双森冷注视的虎瞳吓退了。 就这样,一直到两日后的下午,施老先生与阿良去杨大的药铺,拿跌打损伤的药了。 黄昏倾斜,铺子里唯有沈定珠,一只玉手,支着云鬓,另外一只手拿着笔,在帮忙勾画的轮廓。 发间的珠钗被光点亮,偶尔晃出一圈明泽。 她畏冷,凛冬将散,沈定珠的身边还放着一个火盆,这会烧的正旺。 绣翠在一旁整理账本,景猗一直坐在门口的凳子上,被夕阳的沉光将身形都吞没,像是一团只有轮廓的暗影。 忽然。 景猗猛地站了起来,铁链激荡,碰撞出刺耳的动静。 沈定珠抬起纤秾的睫毛看去。 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门口。 第323章 叛主之奴,嗜血盟约 魏琬走进来,先看了一眼景猗,她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叛主之奴!”经过景猗身边时,她低声怒骂了一句,景猗脸色铁青。 但见魏琬朝沈定珠走去,景猗还是第一时间回到了沈定珠的身边,用防备的目光盯着魏琬。 沈定珠坐着,气度闲适淡然:“这里是敞开门的生意,不欢迎心怀鬼胎的人,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让我派人将你赶走,闹的不好看。” 魏琬神情一僵,嘴角微微下抿:“皇后娘娘,我这次来,只是想向您证明,您就快输了,哪怕皇上怀疑,是我指使了景猗要害您,他依旧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沈定珠木然地听着,毫无表情。 绣翠气恼,指着她就骂:“好不要脸的人,你给我滚出去!” 在宫里就知道魏琬不是个老实人。 魏琬呵笑:“皇后娘娘,我不妨最后劝您一次,听说皇上会迎黄家的千金小姐为妃,您若是现在走了,皇上必然无心再管黄小姐,您也不会彻底失宠。” 沈定珠终于听出她的来意了。 魏琬害怕了,没有她沈定珠,又来一个黄云梦。 所以她又想利用沈定珠出走,来逼萧琅炎放下眼前的所有事来追她。 沈定珠红唇嗤笑出声,那样娇美动人的仪态,弯弯的美眸里闪烁着璀璨的光,将一切都衬托的黯然失色。 魏琬一瞬拧眉,眼里划过明烈的嫉妒。 “魏姑娘,有这个功夫,你还是自己努努力吧,别总将主意放在别人的身上,你拼上性命,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你……”魏琬没想到沈定珠居然这么不配合,“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 绣翠古怪地看了魏琬一眼。 沈定珠还没开口,一旁的景猗就沉闷道:“不用求她。” 魏琬豁然瞪向景猗:“你可真让我失望,当初来大晋时,你分明说过会一直保护我,为我付出,可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全然成了她的奴隶!” 景猗沉默地捏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一会,他才说:“你骗了我,我的命不是你救的。” 这句话倒是让沈定珠听不懂了,反而魏琬面色白了白。 魏琬很快敛去神色,她眸光有些黑沉恶毒地盯着景猗。 “好,看来你也不想认我这个主子了,不过景猗你可别忘了,按照我们的习俗,你在认主的时候,喝过我的血,你倘若背弃了我,你下一个认的主人也会不得好死!” 沈定珠听的都要吓了一跳。 她想起多年前,在诗会上认识的那个笔友,就从他那听说过长琉国的这个习俗。 在长琉国,有一种培养死士的办法,是一百多个毫无身份背景的的人互相厮杀,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就是最优秀的死士。 通常会从少年就开始培养。 为了让他服从,还会让巫师开坛做法,命他喝下即将追随的主人的鲜血,代表着誓死效忠,生死相护。 这就叫嗜血盟约。 如果背叛了主子,死士跟他下一任追随的人都会不得善终。 所以在长琉国,这样的死士寥寥无几,一百个人里能活下来的那个,都是绝对忠诚的好苗子。 沈定珠诧异地看着景猗,难道他就是这样的出身? 眼见景猗喉头滚动,眼神复杂地泛起波动,魏琬得意地笑了:“你背叛了我,到哪儿都会是没人要的垃圾,不过你要是不害怕连累别人,你就继续跟着沈皇后吧。” 魏琬说罢,直接昂起头颅,迈步离去。 突然,就在她跟景猗擦肩而过的时候,连沈定珠都没反应过来,景猗蓦然从火盆里,拿出翻炭火的铁钳子。 魏琬听到声音回头,眼眸一惊:“你想干什么?!” 景猗虎瞳深黑狠烈,他薄唇动了动:“你我盟约,今日就此作罢。” 说着,他拉开衣襟,将滚烫烧红的铁钳,按在了心口,一阵滋啦的声音传来,沈定珠都吓得怔住了。 绣翠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快放下,你这是何必!” 魏琬错愕不已。 景猗疼的手臂都在抖,但死咬牙关,发狠的虎瞳盯着魏琬,势要剥离跟她的盟约。 忽然,他将铁钳扔走,转而拿起沈定珠切纸的小刀,直接将心头那一小块烫熟的肉切了下来。 面不改色。 一块血糊糊的肉,扔在了魏琬脚下。 景猗脸色已然变得苍白,但眼神更加棕黑深冷。 “还给你,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奴隶。” 魏琬嘴唇哆嗦,早已被他发狠的样子吓傻了:“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她转头就走,脚步匆忙的像是逃跑,生怕景猗发狂将她杀了似的。 沈定珠见他胸膛上鲜血流淌,顺着腹肌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她俏脸苍白:“绣翠,快,快去拿止血的药膏来。” 外头街角的暗处,停着一辆马车。 黄云梦掀起车帘一角,盯着魏琬匆匆离去的身影。 她眯起眼眸:“怪不得这个魏琬总是缠着皇上身边,怎么赶都赶不走,原来是她的眼线!” 黄云梦冷哼一声,放下帘子,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我们走。” …… 金乌沉入山下,漫空都是烧过的黑蓝,街上华灯初上,古董铺子里,还亮着温暖的灯。 沈定珠弯腰,拿钳子轻轻地给景猗清理伤势,她皱着黛眉的样子,也分外好看。 白瓷的面颊上,干干净净的,景猗看了看她的样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浑身的伤疤。 沈定珠看着他伤口狰狞的翻着粉红的肉,都替他觉得疼。 “你这是何必,魏琬是那样的人,值得你又搭上一份伤?” 景猗棕黑的虎瞳,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说:“我们相信,喝下去的血会流向心脏,代表忠诚。” 所以他切了心口的肉,也是还了当年嗜血的约定。 “我不会给你带来灾难的。”景猗沉闷的声音,又强调了一遍。 沈定珠和绣翠一起帮他包扎,一圈圈的绷带绕过他的身体,那止血的药膏极其刺痛,但景猗却一动不动。 “我不相信这些,”沈定珠说,“这个办法本身残忍,利用巫术,无非是抓住了害怕被诅咒的心理,你即便不这么做,我也不怕。” 景猗眼神淡淡的,却像是被点亮了一小丛萤火。 沈定珠感觉他在看她,她抬起眼睛的时候,他又连忙本分地低下了头。 绣翠可吓得不轻,脸色一直苍白,施老先生他们回来了,沈定珠让他们再送绣翠去抓一味安神药。 铺子里,就剩下景猗和沈定珠了。 护卫藏在不远处,安静地守着。 沈定珠将柜子的银账锁好,忽然,景猗对她说:“魏琬快没有缨丹草了,王爷那边一定出了问题,十日后,会有最后一批缨丹草在辰时之前从东门运送进来。” “你可以抓了负责运送缨丹草的人,他能证明魏琬的计划,也能让你向晋帝表明你的清白,再加上我的口供,晋帝就知道你是被迫的了。” 沈定珠听了,却第一时间皱起黛眉,漂亮的水瞳里,翻涌着担忧。 “没有缨丹草……他的腿该怎么办……” 景猗闻言,棕黑的眼眸里,有一瞬的沉默。 他眼前的这个惊世美人,并不在乎她在丈夫心里有没有被冤枉,她第一反应,是担心他的腿好不了。 正如魏琬所说,皇后爱皇帝,只是皇帝不相信。 景猗的伤得好好养两天,沈定珠不想带他,但他却非要跟着,故而考虑到他的身体情况,沈定珠也不再去铺子里了。 但是,没想到两日过去,这天晌午,阿良仓促地跑回来。 “不好了,掌柜的让官差抓了!”他一脸慌张,直接跪在了沈定珠的面前。 沈定珠美眸一惊:“为何?” 阿良都快急哭了:“听说是元夫人将掌柜的告去官府,说掌柜之前污蔑郡守赏赐给她的画作是赝品,故而有不敬郡守的嫌疑,便让官府带走了。” “我去官府门口跪了半天,听说掌柜的冤枉的罪名属实,打了十个板子关进了牢狱,阿珠主子,你能耐大,求求您救救掌柜吧!他年纪大了,在牢狱里关久了会出事的!” 沈定珠二话不说,当即让景猗驾马车,赶去官府。 没想到,官差甚至没让她进官府的门。 “报官还是伸冤?凭的什么身份?”那些官差看着沈定珠,有意刁难,问了许多无关紧要的问题。 沈定珠心知,元夫人必定是拿银子走人脉了,这次是为了上次的事,非要给施老先生一点颜色看看。 她就算现在说她是皇后,也没有人信。 沈定珠转而叫来负责看守她的那群护卫。 “你们替我出面,找一趟知县,仁伯是无辜的,那话不是他说的,跟他没有关系!” 然而,护卫却只是拱手:“对不起娘娘,皇上吩咐过,除了照看您,别的卑职们绝不能插手。” 沈定珠美眸露出恍然,贝齿咬住下唇,神色焦灼。 景猗在旁边道:“我可以劫狱。” 绣翠吓了一大跳:“你可别糊涂,本来施老先生关几天或许就出来了,你劫狱,大家都是死罪!” 说完,绣翠扶着沈定珠的胳膊:“娘娘,您去找一找皇上吧,这种事,皇上只是一句吩咐,就能将人放出来了。” 沈定珠想到上次萧琅炎说的话,她现在还怎么求他帮忙。 她拿着施老先生留下的一些银钱,在城里到处帮忙疏通关系,那些从前施老先生的朋友们,得知她的目的,都说爱莫能助。 一直到夜里,繁星初上。 沈定珠已经办法用尽,来到了黄府的门口,却犹豫着,始终没有上前。 第324章 请皇上现在就废了我 如今萧琅炎在黄府中落榻,内院外院的守卫,早已换成了帝王的亲兵。 沈定珠在黄府门口踌躇不前,像一株立在明暗交错巷子里的铃兰,带着独绝的美。 门外的守卫很难不留意到她,他们对视一眼,不一会,禁军统领雷鸿走了出来。 “娘娘,果真是您,您是来找皇上的吧?”雷鸿快步上前,拱手作揖,他是武将,行事间多有些飒踏,声音也如洪钟般响亮。 沈定珠本来想回去的,看见雷鸿出来了,她贝齿咬唇:“雷统领,皇上现在方便吗,我……我想见他。” 雷鸿连忙拱手做请:“黄郡守今晚宴请皇上以及一群官吏用膳,此时宴会还没结束,娘娘请跟卑职进府,待卑职去通传一声。” 不管怎么说,他也没那个胆子将沈定珠一个人留在府外。 绣翠连忙追上来,沈定珠朝她摇了摇头。 “你在门房这儿等我吧。”进的毕竟是黄府,她求完就走。 黄府内院落布局严谨,回廊曲折通幽。 穿过风雨回廊,便能看见华美的屋檐一角,瑞兽吞吐月色,留下满院的皎洁清辉。 许是萧琅炎在此落榻的缘故,四处看不见一点尘埃,每一片新叶都被擦拭的如同碧洗。 沈定珠跟着雷鸿,来到外院宴客的地方,隔着不远,瞧见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里面觥筹交错的笑声不断传来。 雷鸿拱手:“请娘娘在此等候片刻,卑职这就进去通报。” 沈定珠轻轻点头:“有劳你了。” 看着雷鸿走过去,进了屋子,沈定珠才叹了口气,转而看向四周,她身后正是一片观景的水溪。 两边古亭雅致,内里石桌石凳是上好的白玉,打磨的光滑圆润。 月色的光影倒映在水中,映衬出粼粼的光芒。 沈定珠想了想,走到亭子里去等,毕竟她刚刚站着的那个地方,仆从们走来走去,都要瞧上她一眼。 她不想太过招摇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 沈定珠回头,竟见魏琬又来了。 她黛眉一凛,美眸中泛起疏远的尘嚣:“无可奉告。” 魏琬含笑,走到她身旁,打量两眼:“您还是忍不住,来争宠了吧?可惜您来的有点晚了,您听,屋子里那宴乐的声音,是黄大小姐在向皇上献曲。” 她这么一说,沈定珠凝神去听。 屋子里果然有动人心弦的琵琶声音传出,只是,听着那熟悉的旋律,沈定珠浑身一震,貌美的容颜,稍微白了白。 这是她之前学过的《思白头》。 这首曲子,是多年前,一位女子想念远行在外的丈夫,所以谱写的一首琴曲,沈定珠收了一把古琵琶以后,还专门学了这首曲子。 她原本想着,有一天她若能跟萧琅炎重归于好,也想请他听一听她的琴音。 可是…… 里面弹奏这首曲子的人,是黄云梦。 她弹得欢快明媚,毫无心事,原曲中女子思念丈夫的伤感与沉重,在她的旋律里不复存在。 沈定珠有一时的失神。 魏琬在旁边捕捉到她的一丝神情变化,于是更加满意地抿起唇瓣,鹿瞳笑的冰冷。 “皇后娘娘,您现在进去,黄云梦就没有机会跟您争,皇上还是喜欢您的。” 沈定珠回过神来,美眸中已然是冰雪般的平静无波。 她红唇张合,声音清冷,就如她那冰肌雪骨般:“你这样不累吗?” 魏琬一怔。 沈定珠:“没了我,又来了黄云梦,没了黄云梦,还会有别人,魏琬,你争的是没结果的事。” 魏琬仿佛被戳到了痛处,声调陡然拔高:“皇上是娘娘的丈夫,他要纳新妃,娘娘也能不在意?您不是爱他吗?不是什么都愿意为他付出吗?您为什么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身边有新人陪伴。” 这话,早已让沈定珠的心泛不起涟漪了。 月色下,美人眼中,仿佛存着星霜,鬓边脸颊,皆是白里透粉的色泽。 她一笑,万物失色,只是这笑容,带了点怅然。 “我跟他的事,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理解明白的,倘若你要强行说我不在乎,那就随便你吧。” 魏琬咬牙:“你——!那你跟我来,我带你看一个东西!” 她一把拽住沈定珠的手腕,沈定珠惊呼一声,却没有魏琬力气大,被她拖着一路迤逦,穿过花丛中的青石小路。 待绕到了一处后院树下,魏琬松开了沈定珠的手腕。 “娘娘,这个东西,你总认得吧?” 沈定珠垂眸,忽然僵住。 土壤里,被挖了个小坑,周围还散落着孩童们游戏时用的小玩意,木剑和木马,都在旁边散落着。 而坑里埋着的,竟是萧琅炎从前刻的木人,那个他收走的木人! 曾被她当做宝贝的,小心抚摸过上千次,怕沾灰了,每日都要擦拭两遍,更怕木头皲裂,还拿茶油三日就刷一次。 如今,半斜着被埋在土里,当做孩童们的玩具。 沈定珠终于忍不住了。 再多的委屈,再多的冤枉,她都可以承受。 但看见自己珍视的木人,被别人这样糟蹋的时候,她眼泪瞬间汹涌,直接模糊了视线。 见沈定珠蹲下来,用手将泥土挖开。 魏琬抱臂,冷笑:“我倘若没记错,皇上从娘娘这,将这个拿回去,就日日把玩观赏,起先,我以为皇上很在意,可现在又如何?还不是被黄家的少爷拿来当做糟蹋的玩意。” “娘娘,你平时自视甚高,在意的东西没有几个,但这个木人绝对算其中之一,看见它被人这么糟践,你心里真的好受吗?” 沈定珠忽然抬起一张冰白的俏脸,上面泪痕斑驳。 她水眸黑的彻底,带着两汪失望痛恨的冰冷泪意,这样的神情,让魏琬看的都怔了怔,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定珠一定很伤心,魏琬看出来了。 但,她不能放弃,还要继续攻击她的心防,逼着沈定珠去宴会上,扰乱黄云梦的好事。 “娘娘,你该不会也要说,不在乎吧?看来你的感情也不过……” “啪!”重重的一巴掌,沈定珠赏在了魏琬的脸上。 她玉手纤细,食指的粉甲,在此时断裂。 魏琬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敢打我?” 话音一落,沈定珠又是“啪”的一巴掌,扇在了她没有捂着的脸上。 “我打你,是因为我受够了你的胁迫,我伤心,是我情难自抑,自讨苦吃我认了!但是魏琬,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再逼我,我就杀了你!” 一旁路过的丫鬟来收木人,却听到了这样的话,吓得惊叫:“你是何人?” 她不认得沈定珠。 然而,沈定珠根本无心管其他人,冷着一张绝美的容颜,转身就走。 连那个木人,她也不要了。 魏琬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 沈定珠走的飞快,她一心要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不凑巧的是,她刚经过方才月色照耀的花圃,却见一群人,提着灯笼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雷鸿瞧见沈定珠的身姿,松了口气:“皇上,您瞧,卑职没有撒谎,娘娘真的来了。” 为首那人,金白龙袍,鬓发漆黑,眸色如星般点漆,在看见沈定珠的一瞬间,眼中神色,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一抹深邃炙热。 沈定珠也看见了他,但,她面无表情,朝萧琅炎飞快地走过去。 “你来干什么,听雷鸿说,你有事找朕?”在她走到面前时,萧琅炎声音沉冷地询问。 沈定珠没有理他,从旁边擦肩而过。 萧琅炎豁然皱眉,感觉不对,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沈定珠反手一挥,险些将巴掌落在萧琅炎的脸上。 这一瞬间,众人吓得面色煞白,萧琅炎却僵住了。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沈定珠回眸看他时的眼神,带着通红的泪水。 那样的目光,他从未在她眼里见过。 不……他见过。 很久之前,沈府被抄家,她被沈丞相的仇家发卖去军营时,也露出过这样冰冷厌恶的神色。 沈定珠的指甲,方才刮在了他的下颌上,留下几道朱红的殷痕。 黄云梦马上站出来,焦急地说:“皇后娘娘,皇上贵为天子,您岂能失手伤了他!” 沈定珠还没说话,萧琅炎陡然暴怒呵斥:“轮不到你对皇后指手画脚!” 他沉黑的眉宇,衬着冰冷发白的俊容,只让人觉得杀气腾腾。 黄云梦被他骂了一句,瞬间如同被钉在原地,无地自容了。 萧琅炎立刻转而看向沈定珠。 他薄眸中,翻涌着惊海滔天。 “发生什么事了?你受谁欺负了?” 沈定珠看着他,美眸虽还含着雪意冰凉的泪水,但红唇却挤出一声齿冷的笑。 “请皇上现在就下旨废了我,皇后这个名头,我不要了。” 第325章 羊水破了,她要生了! 萧琅炎闻言,薄眸中的神色骤变,剑眉下压,心口好像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你说什么?”他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沈定珠的眼神,让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她微微昂首,娇态貌美,却冰冷疏远。 “我说,请皇上废了我,今日既是黄府宴会,我就不多留了,皇上将和离书派人送来施府。” “从此往后,便一刀两断罢。” 说完,沈定珠转身就走。 官吏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皇后……皇后居然要皇上休了她!? 众人反观皇上的面色,却见萧琅炎冷峻的面孔僵白,他像是被抛进了无边的深海里,旁人的话、旁人的影,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眼中唯有沈定珠越走越远的身影。 月色照耀在她身上,好像披着光的梦蝶,即将飞去别的地方,让他再也找不到。 萧琅炎脑海中“唰”的一白,下一秒,他暴呵一声:“沈定珠!你给朕站住!” 他发疯似的追了过去,其余的官吏们都没反应过来,雷鸿急忙带着护卫跟了上去。 沈定珠坐上了马车,冷声吩咐景猗:“走,回去。” 景猗见她面色不对,也没有多问,将鞭子狠狠一甩,马匹朝前踏雪狂奔。 马车还没走出巷子,景猗就听见身后传来人声。 他侧头看回去,只见萧琅炎追了出来,但沈定珠没有发话,景猗想了想,就将鞭子抽的更快了点。 马车很快消失在雪色月光的尽头。 萧琅炎的腿没有好全,跑的太快,他踩着道路上的积冰处,顿时滑倒摔了一跤。 “皇上!”“皇上小心!” 众人从后头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他搀扶起来。 萧琅炎却薄眸森黑如海,波澜四起,他声音沙哑焦急:“备马,立刻备马!” 马车里。 绣翠看见沈定珠侧颜冰冷,红唇紧抿着。 “娘娘……您,您怎么了?没见到皇上?还是……” “绣翠,以后我就不是娘娘了,你到时也会回宫去,一会我再麻烦你最后一件事,回家后你帮我将衣服行囊收拾好。” 绣翠面色顿时苍白:“娘娘又要走?您去哪儿,奴婢跟着您!” 沈定珠疲倦地闭上酸涩的眼睛,并不回答了。 她只要稍微一想,就忘不掉那木人被埋在泥土中,半截的模样。 就好像她的心,被彻底的扔在泥潭里,踩碎揉烂。 回到家里。 阿良被他们的样子吓了一跳。 沈定珠红着眼冷着脸,一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绣翠哭着跟在她身边,景猗沉默不语,也一直等着她。 “怎么了这是?”阿良心里惴惴不安。 沈定珠将收拾出来的一沓银票匣子,交给了阿良。 “这里连同之前仁伯给我的月钱,还有各项琐碎的零用,一共是一百三十两,你拿着,在仁伯没出狱的这段时间,你每日去打点一二,能让他少吃点苦头。” 阿良吓了一跳,不敢接。 沈定珠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也不废话。 她转而飞快地写了一封信,让景猗明早跑去驿站,替她寄去京城。 “这是给我大哥的,我说明了缘由,他应当会想办法,将仁伯从牢里解救出来。” 绣翠在一旁被迫收拾衣裳,动作慢吞吞的,始终含泪看着沈定珠:“娘娘,您到底要去哪儿,您就快临盆了,为腹中的龙胎好好考虑……” 沈定珠打断了她的话:“绣翠,你跟沉碧还有春喜三个人,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我待你们是真心的,往后我若不在,请你们万万要护住我的孩子。” 绣翠哭着跪了下来:“娘娘,奴婢求您了,不管有什么误会,等龙胎生下来,再走吧!” 沈定珠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拿起已经收拾了一半的衣服,卷成了包袱。 她刚背在身上,景猗就挡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 “带上我。”他说。 沈定珠目光复杂,皎白的面孔,绝色却如霜般。 “景猗,我带不了你,以后的日子,我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样,你去找更好的人追随吧,我走后,你的伤也要记得按时敷药。” 景猗不肯,只再强调了一遍:“带上我!” 沈定珠见他挡着不让开,水眸中漆黑淡冷。 “我若带你走,谁帮我寄信?景猗,这件事,你替我做到,好吗?” 想起她方才交代的任务,景猗皱了皱眉。 “我现在就去。”景猗转身,飞快地出门了。 沈定珠让阿良去追他,驿站这么晚都关门了,千万别让他闹出什么事来。 她现在孤身一人,谁都保不住了。 沈定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绣翠,见她哭着跪在地上,恳求沈定珠留下。 “绣翠,主仆一场,我给你下的最后一道吩咐命令,你听清楚了。” “不要哭,把眼泪擦掉。” 说罢,沈定珠迈着步伐,走进月色铺满的院子里。 绣翠连忙踉跄着爬起来:“奴婢不要离开娘娘!” 然而,沈定珠反手就将内院的门关上了,她拔下簪子插住门,绣翠不断地在里面拍打门扉。 “娘娘!娘娘带奴婢一起走吧!您一个人怎么活啊?”绣翠的哭声,凄惨哀凉。 沈定珠眼眶红了,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了。 然而,刚走到大门口,她拉开门扉,萧琅炎浑身狼狈,沾着雪尘,薄眸充血地立在那。 他看起来是刚刚赶来,还气喘吁吁的。 “你要去哪儿?”他看见沈定珠身上的包袱,更加急了。 沈定珠不想跟他废话,从他身边绕开。 萧琅炎立刻跟了上去,万千精兵守在巷子口,哪怕飞燕来了都插翅难飞。 沈定珠看这个架势,回眸冰冷地看着萧琅炎。 “皇上也说了,生下孩子,就会与我和离,我想并不用等那么久,咱们现在就在此分开。” 萧琅炎眼神骤变,像是有尖刀刺入他心扉。 “朕不会跟你分开,朕不可能跟你分开!”他说的太急,额头上青筋毕露,剑眉下,一双薄眸黑红彻底,像迷途的野兽。 他急道:“你不明白吗,朕都是气话!朕所有的不在意都是假的,你不在身边的时候,朕每天都在打听你的消息,倘若朕真的要跟你分离,为何还要等在荣安城一直到你生产?沈定珠,你还要朕怎么做,你说,朕听!” 看见她眼里是不变的雪光凉薄,萧琅炎彻底慌了。 他抓住她的手:“别生气,是朕做的不好,朕改。” 沈定珠想挣脱开他的束缚,没想到萧琅炎直接抱了上来。 他还知道护着她的腹部,可沈定珠冰凉的泪水,早已从眼角落下。 萧琅炎搂着她,喘息的声音充满恳求:“别走,朕知道错了,你若喜欢荣安城,朕就将皇都迁过来,朕再也不吃醋,计较你跟许怀松的关系了。” “你要是放心不下施伯仁,朕马上抬他官爵,让他得以养老,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朕都满足,你别走好不好,朕不能没有你,沈定珠!” 他就差将真心剖出来给她看了。 然而,良久的情绪激烈过后,他却只听到沈定珠冰冷的两个字。 “放手。” 萧琅炎手臂一僵,沈定珠顺势挣脱了。 月色下,她黑发微微凌乱,贴在玉白的脸颊边,红唇半失血色,眸子却像是盛着雪霜。 “我们放过彼此吧。”她说完,转身走了。 萧琅炎像失了魂的石像,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没发话,精兵也不敢阻拦,让开一条道,沈定珠走的非常坚决。 她甚至没有回头。 夜色很黑,天上的星子寥寥无几,月光照着前方的道路,银白的看不到尽头。 沈定珠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只想暂时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然而,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看去,萧琅炎竟然又跟了上来。 这一次,只有他自己。 没有那么多人。 他薄眸通红,冷峻的面容怅然痛苦。 一直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然而,沈定珠停下,他也连忙停下。 等她走了,他才又跟了上来。 连续两条街,夜色深浓,早已没有别的行人了。 满是雪辉的道路上,她踽踽独行,然而月色却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了萧琅炎的身前。 两人很少有这种寂静相伴的时候,这些日子他们见面,不是争吵,就是红了眼。 沈定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惆怅苦笑。 在经过之前的菩萨庙时,突然,她腹中的孩子激烈地动了起来。 沈定珠骤然停下,扶着后腰,红唇微微喘息出白雾。 萧琅炎不敢上前,只能皱着剑眉,看着她的方向,却见沈定珠扶住了一旁的墙,微微弯腰,像是忍耐着什么。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哪怕再看一次她的冷眼,他也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前。 “怎么了?!”萧琅炎有力的胳膊,顿时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就像从天而降的一把龙骨,直接顶起了她虚弱的身子。 才知道沈定珠的面色像雪一样惨白。 “我肚子疼……”她忍着痛楚,感受到什么热流,从下面流出。 羊水破了! “我……我要生了。” 第326章 不好了,娘娘大出血! 萧琅炎情急之中,连忙将沈定珠打横抱起。 他的胳膊有力,脚下步伐走的又快又稳,哪怕他自己薄眸中早已掀起紧张担心的浪涛,却还不忘安慰沈定珠。 “别怕,朕早已为你找好了最好的稳婆,岑太医他们正在黄府随时待命,你跟孩子都会好好的,朕现在就带你回去!” 沈定珠不知道,萧琅炎住在黄府的这些日子,完全没闲着。 他直接让黄郡守平地起高楼,工匠们日夜赶工,盖了一座简单却样样俱全的院落来。 这是因为萧琅炎考虑到,沈定珠倘若生了孩子,施家就太小了,只怕她不方便。 所以,小小的院子里,分为主屋和两个偏屋,都是能晒到阳光的朝南方向。 院子里还移栽了松柏与红梅,万事俱备,只等沈定珠住进去了。 今夜,萧琅炎让黄郡守为主宾,宴请的那群官吏们,正是因为这些时日他们各司其职,负责帮忙调动木材与原浆。 大家配合的尚算不错,才能让待产的小院在萧琅炎要求的时间内完工。 原本是要再晾一下椒泥,再将沈定珠接进去的,但是她提前生产,萧琅炎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忽然。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袖。 “我不要去黄家……否则,我就……不生了。”她忍着疼,贝齿咬着红唇,面色苍白地说道。 看出她美眸里的抗拒,萧琅炎怔了一瞬,他剑眉微凝,马上便答应下来。 “好,我们回施家。” 沈定珠这才松开了紧攥他衣袖的手,疼的趴在他怀里,随着宫缩韵律,时不时地倒吸凉气。 幸好雷鸿他们虽然不被允许跟上,但也不敢离皇上太远。 故而,萧琅炎走回街角,就发现雷鸿他们追了过来。 “传令,去叫岑太医和两名稳婆立刻赶往施家,要快!” 雷鸿急忙点头:“是,卑职这就去。” 夜里刚过一更天的时候,满街寂静,夜雾深浓弥漫,唯有施家亮着灯烛。 沈定珠的惨叫声从屋内传来。 自从半个时辰之前送她进去,岑太医和两个稳婆也赶到了,但她的叫声越来越惨痛。 萧琅炎在门口急的来回踱步,像个暴躁焦虑的狮子。 黄郡守得知消息,也不敢睡了,带着整个荣安城的官员们,等候在外院,以备皇上需要时吩咐。 忽然,房门敞开,绣翠端着一盆惊人的血水出来。 萧琅炎急忙走了上前:“她怎么样了?顺不顺利?” 绣翠面色苍白,额头上全是汗水:“岑太医说娘娘的胎位不正,要一边针灸助产,一边吃药催生,否则龙胎迟迟生不出来,还有胎死腹中的危险,到时娘娘也会……” 萧琅炎不敢再听下去,立刻打断了她:“你快去,雷鸿,再调十个女随侍过来帮忙。” 屋内。 摇晃的烛光,倒映出两名稳婆双手沾满的鲜血。 沈定珠披发躺在榻上,脸色白的像纸,嘴唇都咬青了。 都一个时辰了,她疼的程度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加剧,好几次沈定珠都疼的昏过去,又被岑太医的针灸刺激地醒来。 两个稳婆都是城中极有经验的接生婆,一个负责安抚,一个负责引导。 “娘娘,奴婢说的时候,您就屏息使劲,很快就能生下来了,您一定要坚持啊!” “方才奴婢看了您的孕肚,龙胎必然长得白白胖胖的,他急着出来见您和皇上,您可要撑住。” 沈定珠方才再怎么伤心,这会也全然忘了,脑海里只有一个信念。 她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平安地生下来。 所以针灸再疼,她都能忍,怕她昏厥,岑太医开了两碗人参红糖汤,给她吊着力气。 然而,她的惨叫声愈发虚弱,将站在外头的萧琅炎吓坏了。 他直接迈步上了台阶,眼瞧着要推开房门,却被黄郡守等官吏跪着拉住。 “皇上!产房血腥污秽,甚是不吉利,您龙体尊贵,还是不要进去了。” “这里面躺着的是朕的妻子,她正为了生孩子过鬼门关,朕若嫌产房污秽,朕还是不是个人了?”他甩开黄郡守,直接推门进去,反手阖上了门。 然而,一向杀伐果决的萧琅炎,在看见沈定珠身下被抽出来的那张白布,已经被鲜血染透,还滴滴答答地流着血珠的时候。 他膝下一软,险些跪在她的榻前。 岑太医急了:“皇上,您怎么能进来呢?!” 萧琅炎却听不到他的劝阻,踉跄着爬起来,冷峻的面容头一次充满慌乱。 他半跪在脚榻上,握住了沈定珠的手,她惨白的一张脸,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美眸也迷蒙地半睁着,唇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时长时短。 因生产而用力的指甲,断了好几根,萧琅炎心疼至极,将她的手贴在脸侧。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在发抖。 “她怎么能流那么多血? 岑太医满头大汗,颇觉得有些棘手:“娘娘胎位不正,大出血是无可避免了,只是娘娘情况不容乐观,只怕……只怕……” 他不敢说。 萧琅炎薄眸深处升起惶恐,他急声怒斥:“你无论如何保住皇后,不惜一切代价,朕可以不要孩子,但皇后绝不能出事!” 沈定珠原本力气用尽,眼前白光一闪一闪的,却在听到萧琅炎这句话的时候,强行清醒了过来。 她微微侧眸,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那只纤细的手想打他一巴掌,让他不要浑说。 没想到,萧琅炎反而笑了,他百般吻上她的眉心。 “朕不能没有你,朕不能。”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 沈定珠痛的已经没工夫管他了,她撑着喝了第三碗人参汤,又在稳婆的帮助下,配合着宫缩的律动,强忍着骨头被打碎的疼痛,坚持生产。 萧琅炎从始至终,都半跪在她旁边的脚榻上,她因用力而死死扣进他掌心的断甲,在萧琅炎的手上留下血痕。 他全然没有感觉到疼。 而是看着她黑发黏着汗水,贴在脸颊上,那样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她惨烈的叫声,比刀子还要更为锋利地折磨着他的心。 他用手去擦她额头上的汗水,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啼哭刺破四更天的曙空。 两个稳婆连忙将孩子擦干净,剪断脐带,用襁褓裹了起来。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生了个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萧琅炎顾不上看孩子,只看着半睁着疲倦眼睛的沈定珠,她唇瓣喃喃,好像要说什么,却实在没力气了。 他急忙附耳过去:“你想要什么?” 沈定珠声若游丝:“去……去休息,你的腿……跪了太久了……” 萧琅炎浑身一震,她的话,狠狠撞在了他的心上。 这一瞬的滋味,他终生都忘不了。 明明说着要分开的话,假装漠视去对待她,终于激的她伤透心,但直到她那么辛苦的此时此刻,还想着他的旧伤。 她从来不是嫌弃他的腿疾,而是心疼。 愧疚和自责,如同蔓延至脑顶的洪水,彻底将萧琅炎吞没。 沈定珠太累了,她勉强地看了看稳婆抱着的孩子,正想露出一抹笑,却实在是撑不住脑袋的沉重,昏迷了过去。 站在门外的官吏们,已经在冬末初春的寒风里,站了一整夜。 原本方才听见孩子的哭声,他们都松了口气。 这下皇上应该能放心了! 然而,下一秒,屋内突然传来稳婆的叫声—— “娘娘大出血,止不住啊!” 第327章 前世今生的誓言,永远为她奏效 院子里的景猗听言,转身就立刻出了门。 不一会他回来,院子里的官吏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商讨对策。 他将扛着的一堆瓶瓶罐罐放在门口,这是方才从杨家铺子里拿回来的,有多少就拿了多少。 景猗分不清这些药有什么作用,可是他受那么重的伤时,沈定珠就是这样给他抹药的。 他都能好,她一定也能好起来。 屋内早已乱的人仰马翻,萧琅炎的怒斥声时不时传来。 整个荣安城乃至成州内,皇帝的精兵各分其路,将有名的郎中及止血药草带回。 举全州之力,去救血崩不止的皇后。 黄郡守抬头,看见天色阴沉,面色更为凝重。 若是皇后在这儿出了个三长两短,以皇上的性子,血洗成州,然后抛弃此郡来血祭皇后,也有可能! 不一会,萧琅炎走了出来。 他金白色的龙袍,还是昨晚的那身,但已经沾满了鲜血,冷峻的面容像是僵住的石塑,鲜血溅上去,往日英俊锋芒的眉眼,也失了魂魄。 萧琅炎一步步,缓缓走出来。 官吏们惊恐地看着,皇上这样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莫非是皇后娘娘出事了? 萧琅炎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穹,他眼中的浓云,比天色还要沉烈! 忽然! 他身形一晃,耳边嗡鸣震颤,脚下一软,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来。 “皇上!”官吏们大惊失色,急忙上去搀扶。 然而,萧琅炎漆黑剑眉下,薄眸紧闭,已然是昏了过去。 方才沈定珠生产的时候,他没有晕倒,她大出血的时候,他也守在一旁。 直到岑太医为她止住了血,稳住了她的身体情况,萧琅炎才觉得浑身发冷,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一半一样,久久回温不了。 他眼皮很沉重,想要睁开眼,却看见了许多从前没看过的记忆。 确切地说,那是他,又不是他。 萧琅炎仿佛来到了沈定珠形容过的噩梦里。 他看着她初学女红,十指都被扎了一个遍,看见她哭着将绣绷甩出去。 “宋嬷嬷,我不想学了。” “娘娘,您若是不学,那婉妃可是亲手送了她绣的荷包给皇上。” 他看见沈定珠气恼的泪水,在粉白的面颊上不断滚落,她又重新将绣绷拾起来。 “罢了,我学,只要能讨好皇上,再多的苦我也吃。” 宋嬷嬷心疼地直抹泪:“娘娘此心坚定,必然有一天能为沈大人翻案……” 他看见沈定珠一边哭,一边刺绣,眼前光影飞快,看着她将自己第一个绣出来的荷包,送给梦里的“萧琅炎”。 “萧琅炎”只是看了一眼,连眉头都懒得动一下,便冷冷道:“好丑。” 萧琅炎心口被愤怒的烟火炸开了一般,冲过去就给了梦里的自己一拳。 “她为此十指尽破,碰水都疼,你岂敢这么伤她!” 然而,他的拳头落不到自己的身上,反而看见沈定珠强颜欢笑,撒娇讨好,请他一定收下。 “萧琅炎”倒是没再拒绝,让她悬在了自己的腰间。 画面一转,他看见刺客闯入龙池,沈定珠吓得急忙扑过去挡刀,事后有惊无险,然而,“萧琅炎”却扼着她的小巧的下巴。 “你这么做,难道是爱上朕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戏谑,薄眸里是满满的黑冷。 沈定珠美眸轻眨,回答的小心翼翼:“臣妾想爱,皇上愿意吗?” “萧琅炎”笑了一下,那笑未达眼底,就在唇角边散去:“不愿,做好你宠妃的本分,为朕挡刀这种事,不会让朕动心,只会觉得你自不量力。” 沈定珠垂眸,掩下黯然:“好,臣妾听话。” 萧琅炎气的怒发冲冠,上前拽住沈定珠的手腕:“跟朕走!他根本不是朕,是恶鬼!” 然而,他依然抓不到她的手腕。 萧琅炎失了魂,无能为力的看着沈定珠,日日夜夜守在深宫里。 面对她不喜欢的人,也要强颜欢笑,只要“萧琅炎”高兴,她便用尽全力去讨好争宠。 但是,她一直为之努力的沈家翻案一事,却总是得不到“萧琅炎”的首肯。 萧琅炎仿佛度过了她漫长的一生,替她觉得煎熬。 直到,“萧琅炎”终于为沈氏一族翻案,得知消息没过几天的晚上,沈定珠逃了。 那一瞬间,萧琅炎竟能理解她的做法。 她是该逃的,守着那样一个不知冷热的皇帝,她什么都得不到。 可是好死不死,萧琅炎跟在她身后,却看见她毒发,倒在了“萧琅炎”的怀抱里。 甚至她临死前,“萧琅炎”好似不知她中毒,还威胁着:“你以为沈家翻案的圣旨,真的送出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她为此付出了全部,你——!”他想揪住“萧琅炎”的衣领,却都是徒劳。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口吐黑血,然后咽气,死前那双眼睛,都望着自由无边的星空。 萧琅炎觉得头疼欲裂,捂着眉心,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也是在这时,他听到一阵阵梵音作响,超度的法乐,他很熟悉。 当初沈定珠跳崖,他以为她死了,也曾为她找高僧吟唱送亡。 他睁开眼,看见“萧琅炎”浑身惨痛的白衣,面色惶惶失落,终于尝到了自己种下的苦果。 “萧琅炎”站在棺材边,割破的手掌,滴滴答答地流着鲜血。 血液流淌进去,落在棺中美人的脚部,她安静的,仿佛只是熟睡。 “血能缔结你我生世不变的缘分……沈定珠,朕以血盟誓,向天地请奏,盼望你我二人,再续前缘。” 萧琅炎怔怔地走过去,周围一切是凄惨的黑白,唯有那鲜血,滴滴流淌。 哒…… 哒…… 萧琅炎回身一望,世界的一切变成摇晃的光影,镜花水月,业火焚烧。 “砰”的一声,周围的所有,变成万千晶莹的碎片,在他的头顶像纷飞的雪花一样落下。 每一片,都是沈定珠形容过的前身过往,她的哭笑、嗔骂,一览无遗。 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就是“萧琅炎”,她所遭遇的,不知是哪一世、哪一个轮回。 原来重逢,是他在神佛前磕破头求来的弥补! 萧琅炎猛地睁开眼,彻底醒了过来。 屋内飘荡着安神香,丝丝缕缕的淡紫飘烟,将阳光照亮的尘嚣,映出淡淡金斑。 他起身时,外头的雷鸿听见动静,连忙进来。 “皇上,您终于醒了!” 萧琅炎的眼窝是淡淡的青,高挺的眉骨下,一双薄眸像是浸透了寒星,英俊锐利。 他稍作调息,便站起来换衣裳:“皇后怎么样了?” “您昏了一整日,娘娘方才醒过片刻,看了看小皇子。” 萧琅炎往外走,雷鸿马上问:“您是不是要去看娘娘?但娘娘刚睡下……” “朕暂且不去打扰她休息,”萧琅炎的薄眸里,冰冷生寒,气势不怒自威,“将黄郡守一干人等,提审到外院,朕要问问他们,皇后在黄府里遭遇了什么,为何伤心。” 沈定珠爱他,是不会轻易放手的,除非,有人在他的眼皮下,欺负了她。 睡了一觉,他清醒许多。 看着他身上透出来的沉沉威压,雷鸿心神一凛。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 萧琅炎紫金龙袍,随着大步掠过阶角的小草,竟压倒一丛。 帝王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要清算新仇的阴沉气息。 就像那寒冬腊月里的冷流,钻进人的四肢百骸,无孔不入。 第328章 铁血手段,雷霆脾气 一炷香后。 元夫人被粗鲁地提审而来,禁军松手,她趴跪在地上。 整个人浑身发饰凌乱,她颤颤地抬起头来,那张圆脸挂满恐惧的泪水。 先是看见沉黑的乌靴,再往上,便是帝王微垂的一双彻骨生寒的薄眸。 黄昏的余温,流泻进来,却只敢圈地一半,仿佛自有灵性一样,到了萧琅炎的靴前附近,便不再往前了。 一片光辉中,元夫人跪着,只觉得浑身冰冷。 雷鸿拱手道:“皇上,方才查问过了,确实是她心怀不甘,找人报复施老先生,从而关进了大牢去,娘娘去找您,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元夫人急忙摆手,嘴角还有一点刚刚磕碰出来的淤血。 “皇上,不是的,民妇怎么敢为难皇后娘娘,民妇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啊!只是……只是那施老店大欺客,民妇才想给点教训,绝对没有牵连到阿珠……皇后娘娘。” 萧琅炎修长的手指,按压着凌厉的剑眉,他还有些轻微的头晕,便淡拧眉头,声音有些慵懒疏冷。 “她不是主要原因,沈定珠既是为了施老的事来找朕,必然是在黄府里遇到了什么,才生了气。” 元夫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只要跟她扯不上关系,她连忙惶恐地点头,吓得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就在这时,隔壁负责审问的侍卫走来。 “皇上,黄郡守无论怎么审,都说他没有招惹过皇后娘娘,他唯一做的,就是安排人在城中散播谣言,称黄大小姐要入宫为妃的消息。” 萧琅炎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拖他过来。” 不一会,嘴里满是鲜血,额头高肿的黄郡守就被拽过来了。 路上迤逦的滴答血迹,让元夫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萧琅炎感到厌烦地挥了挥手,雷鸿当即命人把元夫人带走了。 黄郡守跪在地上,浑身打颤,扑倒在萧琅炎的靴前,就开始哭饶。 “皇上,微臣吃了熊心豹子胆,往后再也不敢传这样的谣言了,微臣该死,愿自请罢免,还请皇上饶恕微臣的家人啊!” 他重重叩首,哭的涕泪横流。 萧琅炎却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在问清楚之前,你用不着求情,黄府倘若无错,朕会留你性命,否则,你求饶也保不住黄家九族。” 黄郡守吓得肝胆俱裂。 院子外头传来喧闹声,萧琅炎抬起冷眼,雷鸿看了看外面,顿时道:“皇上,黄大小姐闯进来了。” 黄郡守面色一变,回头看向院子里,他惊恐地挥手,让女儿快走,然而,黄云梦已经冲到了门口,侍卫拔剑阻拦,她只能提裙跪下来。 “皇上,我们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怎么了,连太医之前不是都说过吗,皇后娘娘孕中情绪容易起伏大,您就算打死父亲,他也说不出什么啊!” 萧琅炎大掌拍案,薄眸透着刺骨的黑。 “皇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一句话,让想要挑拨的黄云梦,彻底气馁,她眼神闪躲,低下头来:“臣女当真不知,也恳请皇上明鉴。” 萧琅炎眯起眼眸,忽然,他一脚踹翻面前的黄郡守。 黄云梦只听到一声惨叫,再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父亲被帝王踩在脚下。 她花容失色,惊恐地尖叫:“皇上饶命!” 萧琅炎却拔出雷鸿的剑,锋锐的白刃,抵在黄郡守的胳膊上,沉黑无情的薄眸,看着黄云梦。 “朕觉得你应该知情,所以朕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若不说,朕就在你父亲身上划一道,看他能为你撑到几时?” 黄云梦浑身发抖,她哭泣不止:“臣女真的不知道,皇上难道要让臣女撒谎吗?” 萧琅炎扯出一声嗤笑,紧接着,白刃横着掠过,黄郡守发出凄厉的惨叫,胳膊上的衣裳被割开,连同伤口外翻。 他叫的太凄惨,外院又与内院离的近,萧琅炎皱了皱眉:“堵住他的嘴。” 别吵醒了沈定珠。 接下来,黄云梦就是不肯开口,黄郡守连续挨了三剑,已经疼的面色发白,快要昏死过去了。 萧琅炎失去了耐心,最后一次的剑锋,抵在了黄郡守的喉头。 “既然你不肯说,无妨,朕将你们全部杀了,也不必问清楚什么。” 他举剑,正要落下,黄云梦却哭着嘶吼:“臣女说!臣女说!” 她哽咽着,眼里除了泪水,还有极大的畏惧与不安。 “皇上在府邸里,为皇后娘娘建造的小院子,臣女弟弟云真调皮,偷跑了进去……” 仅是这一句,就让萧琅炎眉心一跳。 建好的院子为了晾晒椒泥,连他都不舍进去踏坏,黄家的小少爷,竟如此大胆。 黄云梦:“臣女发现的时候,已经狠狠地骂过了他,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他把皇上放在院屋主桌上的那个木人,偷出来玩……” 萧琅炎瞳孔紧缩。 原来如此! 黄云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夜皇上去追皇后娘娘的时候,臣女觉得疑惑,去了后院检查,发现……发现那木人被云真埋在土里,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当做好玩的玩具,皇上,他才六岁,请您饶恕他!” 她跪着恳求,被堵住嘴的黄郡守,目眦欲裂地瞪着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声,却显得发闷。 萧琅炎甩开剑锋,弯腰揪住黄郡守的衣领,愤怒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教的好儿子!” 黄郡守被打的眼冒金星,嘴里唔唔地哭着诉说什么。 黄云梦急忙道:“可是皇上,听府邸里的婢女说,皇后娘娘是被那位姓魏的姑娘引过去的,不妨皇上再好好审一审她!” 萧琅炎看向雷鸿,眼中淬着冷冽的黑。 “魏琬呢?” “皇上追娘娘那天,她就不见了,卑职已让人去寻找。” “前后城门派人驻守,发现魏琬,当即将她给朕带回来。”萧琅炎的语气里,是凛然的杀意。 雷鸿领命,随后,萧琅炎看向黄郡守。 “朕听说,你时常让底下的人,为你搜罗名画古董,以观赏的名义占为己有,那些想要讨好你的富商与权贵,都以此来贿赂你,是不是如此?” 黄郡守唔唔着摇头,吓得眼泪直冒。 萧琅炎懒得废话,将他推给雷鸿:“定罪,抄家,择日流放,传旨给沈游,令他接到圣旨的时候即刻起行,赶来成州,为新任郡守。” 黄云梦眉心一跳,急忙为自己求饶:“皇上,罪女不求您宽恕原谅,但求您能给云梦一个机会,跪在院子外,为皇后娘娘诚心祈福,还请您暂且不要将云梦发落漠北,云梦愿终生跪着,伺候皇后娘娘,以此来赎清罪孽。” 萧琅炎冷冷地睨她一眼,还不等他说话,黄家的一个丫鬟,被侍卫揪了过来。 “皇上,审她的时候,她就支支吾吾的,后来还想逃,方才严刑拷打后,她招认了,那晚在黄府,她看见魏琬与娘娘说话。” 丫鬟嘴唇哆哆嗦嗦的:“奴婢只听到,娘娘说要……要杀了魏琬这样的话……娘娘愤怒离去后,连魏琬也,也马上走了,嘴里还骂着什么。” 然后,魏琬就失踪了。 言下之意,是魏琬失踪,跟沈定珠有关系。 黄云梦觑着萧琅炎的脸色,帝王却波澜不惊,仿佛就算魏琬真的死在沈定珠手里,他只会心疼他的沈定珠手上有没有沾血。 这个对他而言,不重要。 黄云梦心又凉了半截。 此时,另外一名侍卫面色严肃地匆匆走入,拱手就道:“皇上,魏琬找到了,只是……” 第329章 萧不误 魏琬被发现的时候,是在荣安城郊外的破庙里,衣裳尽毁,脸上也被割了好几道口子,算是彻底毁容了。 原本奄奄一息,但侍卫赶去的及时,到底将她的命留了下来,只是此刻昏迷不醒。 侍卫根据破庙里留下的线索,找到了在周围游荡的四个乞丐,他们承认凌辱了魏琬,但坚称,是魏琬自己找过来的。 可侍卫又说:“他们言辞闪烁,卑职便用了点手段审问,他们才肯全部交代,那晚魏琬是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送过去的,他蒙着面,只记得脖子上有一条疤。” “那人将魏琬扔给他们,还给了他们每人一锭银子,就让他们糟蹋魏琬,然后将她脸毁了。” 这说的,不就是沈定珠身边的景猗?那天晚上,沈定珠腹痛难忍,景猗出去许久,最后是背着一堆药回来的。 黄云梦倒吸一口凉气,余光不断瞟着萧琅炎的神色,却见他只是微微拧了一下剑眉。 “让人看着魏琬,给她吊着命,等她醒来,自己交代。” “是。” 岑太医赶来,向萧琅炎汇报小皇子的情况。 “娘娘产后虚弱,要静心调养,其余的一切都好,小皇子更是健康强壮,没有胎虚之症。” 相比太子萧行彻,这个小皇子,相当白胖,生下来的时候,就足有七斤二两。 可想而知,沈定珠费了多么大的功夫,忍了多少苦头。 萧琅炎将这里的后续,交给雷鸿去处理,他起身,大步走向沈定珠的院落。 本以为她还在睡着,没想到,走到门口,萧琅炎听见里面传来沈定珠含笑轻微的声音。 “没关系,你可以抱一抱他,动作慢一点就可以了。” 萧琅炎推开门缝,看见景猗和绣翠,站在沈定珠的床榻边,乳母正在沈定珠的吩咐下,将襁褓里的孩子送到景猗的手里。 景猗浑身僵硬,都不知怎么才好了,只感到怀中的小奶娃,白嫩柔软,他都不敢抱。 沈定珠靠着床榻,乌黑的发丝落在肩上,巴掌大的俏脸虽还泛着冷白,却已经恢复了血色。 绣翠生怕景猗把孩子摔了,于是没让景猗抱一会,她又接过来。 “还是奴婢抱吧,娘娘,您瞧,小皇子长得真好看,特别像皇上。” “像娘娘。”景猗反驳。 沈定珠笑了起来,白皙面貌,柔顺温和。 就在这时,乳母回头,先发现了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去的萧琅炎。 她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参见皇上。” 沈定珠的笑容敛了下来,黑眸泛着水光,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眼神。 萧琅炎迈步入内,景猗下意识想拦他,因为景猗还记得,沈定珠不想看见他。 却被绣翠拉了一把,沈定珠顺势道:“景猗,绣翠,你们将孩子放下,出去休息会吧。” 萧琅炎若是发起脾气来,景猗这个固执的个性,只怕要吃亏。 他俩出去后,乳母也说:“奴婢去准备些东西,一会小殿下醒了,又该吃奶了。” 她告退了。 沈定珠静静地靠在床榻上,娇容静好,美眸泛着黑波。 萧琅炎只敢停在一旁,没有靠近,那双深邃缱绻的薄眸,看了看她,又瞧了两眼孩子。 白嫩的小家伙在襁褓里,正睡得香甜。 生的极好,皮肤白皙,胎发漆黑柔软,清晰的眉宇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有抿起来像萧琅炎的一张薄唇。 沈定珠从没想过不给他看孩子,哪怕她再生气失望,孩子都是他们两个人的。 “皇上你想抱,就抱吧。” 萧琅炎豁然抬起薄眸:“真的?” 沈定珠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撇开目光,不想跟他多说话的样子。 没想到,萧琅炎上前,却轻轻抱住了她。 “辛苦你了,宝贝。”他在沈定珠怔住的时候,在脖颈厮磨,随后感谢般地吻了吻她的头发。 沈定珠身形一僵,转而推开他,皎白的面孔带着气恼的红。 “我让皇上抱孩子。” 萧琅炎挑了一下眉梢,这才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坐在了床榻边上。 他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练,当初沈定珠离开,他几乎每天都会抱一抱萧行彻。 萧琅炎护着孩子,垂眸看着,心中滋生出的温情,如脉脉泉涌。 他早该确信的,沈定珠爱他。 否则,一个女人,为什么愿意忍受着痛苦,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孩子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他问。 沈定珠饱满的娇容,透着一抹难言的不舍:“还是皇上取吧。” 起了名字,会让爱跟着弥漫,她若是和离了,想到孩子必然要肝肠寸断,还是不知道名字的好。 “萧不误。”萧琅炎飞快地说了个名字出来。 “这是取自什么典故?” “不是典故,”萧琅炎抬眼,看着沈定珠,眸光认真炽热,“是朕与你之间的误会,应该说清楚了。” 他将孩子放回沈定珠枕边,转而握着她的手。 沈定珠抽了出来,萧琅炎不气馁,再度紧紧握住,且力道强势,不许她逃。 “你误会了,朕没有把木人随意处置,黄家的小儿子偷了朕放好的木人,朕已经惩罚了他们。”他简单地将前因后果,跟沈定珠解释了一遍。 她听着,美眸神色晃了晃,却没有太大的动容。 萧琅炎将她的手,放在唇下,深邃的薄眸,凝望着她。 “朕知道朕做的不好,元夫人刁难施老,让你疲惫,朕在黄府,你求告无门,必然抱着万分的委屈。” “魏琬与你争吵,想必更让你难堪悲痛,这些都是朕的错,但是沈定珠,朕要告诉你,朕不可能跟你和离,就算是死,朕也要与你同寝同穴。” 沈定珠眼睫一颤,猛地将手抽出来:“什么死不死的,不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她还是怕,怕她梦到的萧琅炎真的会走在她前头。 萧琅炎看着生动鲜活的她,就在自己眼前,他的眼睛不自觉的通红。 梦里,那个“萧琅炎”悔之晚矣,恨不得拿性命去换她回来,而现在,他正拥有着她。 萧琅炎控制着心里澎湃滔天的情感,声音有些沙哑道:“朕那日去观音庙求的签,是为了你我而求,连菩萨都说,我们快要苦尽甘来了。”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没说话。 萧琅炎:“倘若世上没有神迹,为何你伤心失望的时候,路过观音庙,会突然胎动发作,想必是神佛提醒朕,不要再错过你。” 这个“再”字,引起了沈定珠的留意。 她回眸看他,却没想到,萧琅炎情难自抑,捧住她的脸颊,便深深地吻了下来。 缱绻的缠绵,他的手指都在发颤,带着前世不曾珍惜的悔悟,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心有余悸的百般爱护。 沈定珠推了两下,没推开,便也顺从地微微仰起脖颈。 察觉到她细微的回应,他更加欣喜若狂。 萧琅炎独占她唇齿间,鼻息所嗅到的,全然是她身上的芬芳,一连多日来的暴躁焦虑,总算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沈定珠什么都不用做,刹那间就安抚了他这么多日夜来的性烈如火。 萧琅炎还想加深这个亲吻,然而手刚刚碰到她身上柔软的位置,就被沈定珠连忙拨开。 她红着脸,捂住了胸口的位置:“你出去,帮我叫乳娘进来。” 萧琅炎薄眸里是还未兴尽的灼热,哑着嗓问:“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沈定珠勾起被子,侧过身去,容颜有些娇恼:“你快去叫呀!” 萧琅炎却凝眸看见,被子没能遮住的地方,恰好是她胸口侧面,好像有什么水渍渐渐晕染开来。 让本就白皙的里衣,直接贴在了身上。 他眼眸一深,沈定珠余光瞧见,更加涨红了一张脸。 “你瞧什么,女子生育都会这样,但我……我第一次涨出来,得让乳娘帮我,你快去将她叫来,一会衣裳湿透了。” 萧琅炎漆黑的薄眸里,写满了燎原的滚烫。 他站起身,却并不是出去,而是放下床帐。 沈定珠抬起美眸,惊讶:“你干什么?” “朕试试,能不能帮你。”他进了床帐。 站在门口的绣翠,等着沈定珠传她侍奉,但,好半天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却不一会,她听到沈定珠含羞带躁的斥声传来。 “不是给你的……哎!疼呀!” “朕轻些。”萧琅炎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丁点笑。 他们的动静,听的绣翠面色大红。 她连忙转过身,离屋子远了一些。 景猗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表情怪异,冷冷问:“怎么了?他们又吵架了吗?” 绣翠看他一眼,立刻道:“娘娘和皇上虽然斗嘴,但他们感情要好,小皇子就是福星,刚一出生,娘娘和皇上就和好了。” 景猗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 门口等着的一堆乳母、绣翠他们,才被允许进去。 萧琅炎衣襟微敞,帝王的冷峻稍显温和,他坐在床尾,薄唇润泽。 沈定珠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面色滚烫发红,还要故作镇定。 乳母抱起襁褓里打哈欠的小皇子:“娘娘,奴婢去带小皇子用膳。” 说的文雅,也本就是一件正常不过的事,沈定珠不知为何脸颊更红了。 她含糊点头:“嗯……” 刚刚生产过,沈定珠身子还虚弱,吃了点药膳,就困了。 萧琅炎等着她睡着,才去了外间,安排雷鸿将施老先生接回来。 夜里,她听到孩子哭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萧琅炎坐在她旁边的桌子内批奏折,听见孩子哭,他先走去隔壁,哄着他们的儿子。 于是,沈定珠又感到安心地继续睡了过去。 有萧琅炎在,孩子不需要她带。 然而,沈定珠再醒来的时候,是被外头的一阵啜泣的声音吵醒的。 天光大亮,萧琅炎已经不在屋内。 门外传来绣翠压抑着的怒斥声:“黄小姐,你跪在这里哭也没用,我们娘娘不便见客,也不需要你跪着求饶,你赶紧走,别打扰娘娘休息,否则等皇上回来,你没有好果子吃!” 黄云梦哽咽:“皇上非要将魏琬受辱的事算在我们头上,我不见娘娘怎么行?若真是那个叫景猗的做的,我更应该提醒娘娘小心此人!” 绣翠恼怒:“皇上已经将景猗带走审问了,事实到底如此,自有皇上公正判断,你再不走,我喊侍卫来了。” 就在这时,沈定珠有些担心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绣翠,景猗怎么了?” 第330章 朕答应你,会留他一条命 黄云梦一听沈定珠醒来了,顿时抢在绣翠前拔高声调:“娘娘,您身边那个叫景猗的护卫被皇上带走了,只怕皇上若是审出点什么,他性命不保。” 绣翠冷声斥责:“我都让你不要在这儿大呼小叫了,来人,将黄小姐带走,别吵着娘娘休息。” 随后,绣翠连忙进屋,却见沈定珠已经穿鞋下榻。 “好娘娘,您快躺着,岑太医说了您现在要静养,情绪也不宜起伏太大。”绣翠连忙又将她搀扶回床上。 可听到景猗被萧琅炎带走了,沈定珠哪里还躺得下。 “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带走景猗?难道皇上还是要计较景猗行刺的罪过?” “娘娘误会了,是魏琬出事了。” “魏琬?!”沈定珠眉心一跳,美眸中的黑色如水波晃荡起来。 绣翠说了前因后果,她更为惊愕。 魏琬居然……被人扔去破庙糟蹋了,那些乞丐,必然是受人指使。 “这事是陷害不假,但不可能跟景猗有关,他就算跟魏琬分崩离析了,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绣翠安抚地拍着沈定珠的后心。 她皱着眉,轻声细语:“娘娘,可咱们对这个景猗都不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说不好。” “奴婢打听到的是,魏琬出事的那天晚上,恰好是您生产当夜,景猗出去了两个时辰,后来才背着一堆药回来的。” 沈定珠急了:“他跟我说过,那是为了给我找止血的药膏。” 景猗不熟悉荣安城,何况那会太晚了,药铺都关了,他只能在街上自己找。 绣翠安抚说:“娘娘放心,若不是他做的,皇上也绝不会冤枉他。” 沈定珠有些不安,美眸惶惶。 萧琅炎真的不会趁此追究景猗的过错吗? 他曾说过,他会要魏琬和景猗性命,然后带着她回京。 昨日两人解开了误会,他是不是就打算一鼓作气,将这里的人都处理掉,然后带她走了? 那他的腿怎么办,拿什么治? 沈定珠越想越担心,连忙让绣翠去找萧琅炎。 “你就说我要见他。” 这句话果然奏效,萧琅炎没一会就来了。 一进门,他便主动握住沈定珠的手,坐在了她身畔:“怎么没多睡一会?嗯?” 萧琅炎身上还带着外头初春的寒意凛香,朱红衣袍上的金线,摸起来冰冷。 沈定珠缩了一下指尖,美眸凝着他:“景猗不会收买乞丐去害魏琬,他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萧琅炎气息陡然一沉:“朕已经命人将景猗收押了,一切,等到魏琬醒来后交代,便能真相大白。” 沈定珠豁然惊住:“还有什么好查的?我愿为景猗作保!” 萧琅炎握住她的手,长长的默然过后,才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养好身体,景猗不管做没做这样的事,朕答应你,都会留他一命,现在可以安心了?” 可这怎么能行? 魏琬昏迷不醒,景猗又被关押了。 那岂不是没有人去接应最后一批缨丹草了?萧琅炎的腿又怎么办! 正当沈定珠要说的时候,门口传来雷鸿的声音:“皇上,施老先生接回来了,想求见娘娘。” 萧琅炎看向沈定珠:“朕让施老陪你说会话,还有一些琐碎余事,朕安排好了就回来。” 说罢,他匆匆出门。 沈定珠瞧着他的背影,直觉萧琅炎有什么瞒着她没说。 施老先生一进来,沈定珠就瞧见,小老头消瘦了一点,但精神气很足。 他高高兴兴走进来:“阿珠,听说你又给皇上添了一个小皇子,好啊,真是好福气!你们也要苦尽甘来了。” “但话说回来了,倘若皇上辜负你,我小老儿也要找他拼命!” 沈定珠暂且放下纷乱的心绪,对施老先生笑道:“仁伯,这话跟我说说就罢了,不能放在外面说,否则要诛九族的。” 施老先生默默地撇了一下嘴,有些无奈。 这时,沈定珠让乳母将孩子抱过来给施老先生好好瞧一瞧。 小家伙刚吃了奶睡着,这会儿不知梦到了什么,小嘴边咕叽咕叽的冒了两个泡泡。 施老先生花白的胡子都笑得翘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抱着。 “长得可真好,眉宇间既有皇上的英武,也有你的柔和。” 他想摸一摸小家伙的手,却没想到,睡梦中的萧不误,用那小小的手掌抓住了施老先生的指头。 这可把施老先生惊喜坏了! 他感慨万分:“哟!这小手力气大的很,再看这面相,中庭饱满,耳垂圆硕,这孩子往后必有数人追随,千军万马相护,威震天下,恐怕是做将帅的料。” 绣翠先笑了出来:“施老先生,小皇子出身尊贵,只是做将军?” 施老先生把孩子送还到乳母怀中:“能领兵打仗的,向来都是人物,可惜咯,我老了,看不到孩子扬名立万的那日了。” 沈定珠淡笑:“仁伯不是才刚过六十?孩子二十年长成,你平时少吃酒,保重身体,又怎么会瞧不见?” 施老先生欲言又止,苍老的面孔,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憔悴。 沈定珠看出他有话要说,于是让绣翠与乳母带着孩子退下。 待屋内剩下他二人的时候,施老先生有些感伤地道:“阿珠,皇上已经命人将我女儿接回来了,婆家待她不好,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愿意给她撑腰,我不胜感激。” “且,皇上不仅将我的事处理好了,还将隔壁街巷里的一座二进二出的宅子买来,送给了我。我还是想问一问,你别嫌仁伯多嘴,皇上动作这么快,是不是你们要走了?我来的路上,还看见黄郡守被拖走了。” 以及他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府衙里的一批官吏也换了人。 之前收受贿赂才办事的人,上到知县下到官差,都大换血了。 沈定珠闻言,一时迟疑,舔了舔干涩的唇,才说:“不会,太医说过我现在需要静养,皇上不会现在就走。” 或许……萧琅炎是在等她坐完月子? 施老先生走了没多久,沈定珠就因精神不佳睡下了。 到了夜里,萧琅炎还没忙完,但听绣翠说,她午休的时候,萧琅炎来看过她一次。 沈定珠靠在榻上,绣翠服侍着她喝夜里最后一次药,室内火烛跳跃,照出满室华莹。 绣翠取走汤碗的时候,一不小心没抓住勺子,任凭它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她连忙回过神:“奴婢错了!” 沈定珠怎么会怪她,倒是饶有疑惑地瞧了两眼绣翠,靠着软枕,乌黑的发丝搭在粉芙蓉的真丝衣裳胸前。 “绣翠,你办事一向妥帖可靠,更是细心,但你晚上开始就在走神,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绣翠不会对沈定珠撒谎的,所以听到她这么问,绣翠只是感到为难地咬住了下唇。 沈定珠心头一沉:“说,到底怎么了?” 绣翠只怕说了,娘娘和皇上又要吵架。 沈定珠掀开被子:“好,我自己去问皇上。” 这可把绣翠吓了一跳,她急忙跪在地上,拦住沈定珠。 “娘娘现在的身体,不宜吹风,奴婢说就是了,是皇上……皇上决定秘密处死景猗,现在人恐怕正要捆走了,奴婢……奴婢不敢说,是怕娘娘生……” 她话都没说完,沈定珠已经花容失色。 下一秒,沈定珠拽下屏风上的衣服,套在身上就往外走。 “娘娘!娘娘您不能出去啊!夜里风寒,您还在月子里!” 第331章 苏问画回来了 沈定珠却已经出了门,早春的夜风确实冷,但没有那么刺骨,她裹紧了冬日的大氅,快步绕过长廊。 护卫们追了上去,但都不敢碰她,更不敢拔剑阻拦,绣翠不住地劝说,沈定珠却沉着一张绝美的面孔,脚步愈发加快。 黄云梦站在暗处看见,眼中划过一抹神采,连忙起身,飞奔向萧琅炎的院子里。 此时,帝王的房门紧闭,岑太医正在为他施针治疗。 “皇上,这是最后一点缨丹草了。” 萧琅炎疼的额头上冷汗滑落,顺着他高挺的眉骨,然而,他一声不吭,听见岑太医的话,他也是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他张开双臂,靠着躺椅,像一只暂时打盹的狮子。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黄云梦慌张的声音。 “皇上,不好了,娘娘本在坐月子,可听说景猗要被处死,就跑了出来,您快去看看吧。” 萧琅炎豁然睁开凌厉的薄眸,眼中乌黑生寒。 他直接站起身,拔掉膝盖上的银针,岑太医惊诧:“皇上!药没用完,浪费委实可惜啊!” 萧琅炎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沈定珠都跑出来了,他还有什么心思! 萧琅炎利落地放下衣衫,套靴就走,言语阴沉地道:“岑太医,你即刻去开药暖身,给皇后备着。” “是……” 门扉敞开,他高大的身影,顺着长廊直奔去门口,黄云梦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 沈定珠已经看见了景猗,他居然被关在笼子里,放在木板车上,由数十名禁军护送离开。 “站住!”沈定珠怒斥一声,连忙提裙过去。 被重新戴上了铁链的景猗,忽然抬起头来,黯淡的眼里,像是点燃了星光,也充满了错愕。 像是不相信沈定珠会为了他出现。 等他反应过来时,神情唯有狂躁焦急。 “回去,回去!”景猗一把抓住栏杆,呐喊嘶吼。 连他都知道,刚刚生产过的女人,不能吹风。 沈定珠却已经走到了笼子边,看见景猗俨然是阶下囚的模样,她对着一旁负责押送的雷鸿道:“他不是犯人,魏琬的事跟他也没有关系!” 雷鸿万般为难:“皇后娘娘,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快些回屋吧,倘若您凤体抱恙,卑职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沈定珠拧起黛眉,皎白的面孔反而透出一股沉静,她伸手抓住囚牢。 “那你们也把我带走吧,我愿用性命,为景猗作保,皇上倘若问起来,你们就这么说。” 景猗浑身一震,他棕黑色的虎瞳,紧锁着沈定珠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声暴呵带着怒火,从不远处传来。 “沈定珠!”萧琅炎大步赶来,到了沈定珠身旁,将她打横抱起来。 他近在咫尺的眉宇,透着冰冷的锋锐,薄眸深处翻涌着烈烈怒火。 “你胆敢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想不想要命了!”说着,萧琅炎强行将她抱着回屋。 沈定珠挣扎的剧烈,她急的快哭了。 “你不是答应我,不管事情如何,你都会留景猗一命吗?你骗我,萧琅炎,你骗我!” 萧琅炎薄眸黑沉,淬着深渊般的寒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雷鸿,却见景猗急的想要破笼而出。 沈定珠在他肩上,喊着:“景猗是无辜的,他不能死!” 她朝着景猗伸出手,仅是这一个动作,让景猗断了身上的铁链,却冲不出牢笼。 萧琅炎面色铁青,抱着她快步走过拐角,就近找了个屋子,一脚踹开房门,便进去了。 没想到,这恰好是施老先生的屋子,他已经歇下,听见外面的动静刚坐起来,就被萧琅炎破门而入。 吓了施老先生一跳,竟见萧琅炎抱着挣扎不断的沈定珠,他更是担心皱眉:“发生什么了?” “你出去,朕有话跟皇后说。”萧琅炎抿唇冷冷,眼里迸发着快要杀人的寒意。 施老先生还想犹豫,萧琅炎最后一声警告,脱口而出。 “出去!” 施老先生只能出去,关上了门,却不放心。 屋内,萧琅炎将沈定珠按在床榻上,刚放下她,她就要跑出去,又被萧琅炎大掌轻而易举地抓住。 她实在不老实,萧琅炎只能用胳膊紧紧地裹住她,两人一起倒在榻上,他在下,而她用背压在他的身上。 “别动了!”他急的斥声,从后头搓着她冰冷的手指,气恼和心疼,交织在黑沉的薄眸中。 沈定珠也彻底没了力气,她知道逃不出萧琅炎的怀抱,于是眼泪滴答滴答地顺着眼角滑落,掉入她乌黑的鬓发中。 “你为什么骗我,你说好不要景猗性命的,为了一个魏琬,竟要杀了他,萧琅炎,你才是疯了。” 萧琅炎放开了她,沈定珠没有再跑,兀自垂泪,哭的伤心至极。 看她这副为景猗伤心的模样,帝王五味成杂,面色铁青。 “他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你们才认识多久?”他下颌线紧绷。 沈定珠气的抬起泪眼:“景猗没有做错什么,跟魏琬不一样,难道因为他没有价值,你就可以随便要他性命?” “那你为什么非要保他?”萧琅炎紧攥她的手腕,追问出这一句。 沈定珠抬手就打在他的胸膛上,哭的声泪俱下,美人崩溃。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为了你!因为我希望你活着!希望你痊愈!没了魏琬,再没了景猗,你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她说话太急,咬着舌尖,猛地吃痛一声。 萧琅炎瞳孔紧缩,捧住她的脸就问:“你说什么?” 沈定珠却因情绪太过激动,头脑眩晕猛烈,她身形晃了晃,便无力地倒在萧琅炎的怀中。 萧琅炎神色一变:“沈定珠!” 他将她翻过来,却见她面色惨白,双眸紧闭,鼻子下又流出一道血柱。 萧琅炎立刻叱声,喊来外面等候的岑太医。 众人手忙脚乱的伺候照顾,终于让沈定珠安稳地睡着了,萧琅炎垂着头,守在她的身旁,心中波澜起伏。 这时,雷鸿进来:“皇上,咱们转移景猗的计划,是不是要作罢了?” 萧琅炎抬起充血的寒眸:“景猗如何了?” “娘娘刚被您带走的时候,他想拿头撞破牢笼,被卑职劝说了一句,才安稳下来,如今又关去柴房了。” 萧琅炎捏了捏眉心,他不是要景猗的命,而是另有安排。 不告诉沈定珠,是怕她担心,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告诉她。 “先好好看着他,等朕向皇后解释清楚,再做安顿。” “是。” 不一会,外头传来喧闹的声音。 萧琅炎抬头皱眉,聆听着外头的动静,声音不仅没有减小,反而大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沈定珠,立刻站起身,拉开门出去。 “吵什么?”他凌厉呵斥。 绣翠一路跑来:“皇上,陈衡回来了,苏问画听说您在这里,一定要现在就见您一面,陈衡他们拦不住,她像发了疯一样。” 萧琅炎皱眉,还不等吩咐,就见院子门口,苏问画居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那模样,像逃命一般。 “姐夫,姐夫!”苏问画面容像鬼般惊慌,神情不安,看谁都不放心,直到看见萧琅炎的身影,她迫不及待地喊道,“魏琬这个贱人,她害了表姐,还将我骗回安州,把我给卖了!” 陈衡风尘仆仆地走到萧琅炎面前,跪在地上拱手。 “皇上,苏问画谁也不信任,治好了嗓子以后,一定要见到您才肯说。” 萧琅炎凝眸看着被侍卫们按住的苏问画,她不知在这之前受到了什么刺激,极其恐惧不安。 他抬起手,目光黑沉:“将苏问画送到偏房,朕听听她要说什么。” 第332章 朕都知道了 月色高悬,苏问画伸出一双手,满是冻疮和伤痕。 萧琅炎坐在她面前不远处,微昂的深邃眉宇,透着一种凝神的冰冷。 他专心听着苏问画的哭诉。 她虽看起来疯癫,但好在语序不乱,该说的,都说了。 萧琅炎听得愈发皱眉。 苏问画举着自己的双手,哭的涕泪横流。 “姐夫,那魏琬就是卑鄙小人,她撒谎将我骗出京城以后,我就被抓了,连我弟弟都被麻袋套头,给扔了出去,现在还生死不知,呜呜呜……” 萧琅炎撑着眉骨的位置,冷冷道:“朕的人去安州的途中,先找到了你弟弟,他比你运气好,要饭了一阵子,有点受惊而已,已经送回京城你本家了。” 苏问画大松一口气,还有些脏污的脸上,盈满庆幸。 “我就说!我就说应该早就告诉姐夫,若是早就说了,魏琬就不会嚣张得意这么久。”她哭泣不止,讲述着这一路的艰辛。 魏琬不敢要她的性命,却有意把她逼疯,不让她回去。 这一路上,那些绑架苏问画的人,时而对她好,时而对她打骂,时而又假装放她逃跑,在她快要逃走的时候,再将她抓回来。 最后,他们嫌她叫救命的声音太大,给她下了哑药,那些人议论的时候说过,魏琬根本没想着让她活着回去。 只希望苏问画这个唯一的知情人死了才好,但若是他杀,只怕会引起萧琅炎的怀疑,所以魏琬想逼死她。 所以,一开始遇到陈衡他们的时候,苏问画还不敢相信是真的,以为又是魏琬安排人来戏弄她,给她生的希望,但是永远把她按在地狱里。 直到,她认出陈衡,意识到真的是萧琅炎安排人来救她了,才敢哭的撕心裂肺。 苏问画擦着眼泪:“我只有装疯卖傻,让他们放松警惕,就这样一直熬,终于等到姐夫你们派人来了。” 说完,她问:“表姐应该都跟姐夫说了吧?魏琬处死没有?姐夫,你可一定要把她大卸八块,给我和表姐出气啊!” 萧琅炎从方才听到前因后果的时候,脸色就黑得像墨。 沈定珠是被魏琬逼走的。 但她没有主动告诉他,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的压力。 见萧琅炎不说话,苏问画反应过来:“表姐真的没说?哎!我就说她真是……不过姐夫,这个您不能怪表姐,魏琬这贱人,拿您的腿伤威胁她,还要跟我们玉石俱焚,心眼坏的很!” 萧琅炎气息深沉,眼底弥漫着暴风骤雨,让他恨不得现在就掐断魏琬的脖子。 “朕给你安排了太医诊治,你稍作休整,过几日若无事,朕会派人送你回京城。” “好,好!”苏问画连忙点头,“我想见表姐!” “她刚生完孩子不久,如今已经睡下,暂且不要去打扰她。”萧琅炎说罢,冷然站起身。 苏问画喃喃:“表姐生了……怪不得,她之前吐的那么厉害,果然是有孕了。” 萧琅炎闻言,薄眸跟着更加阴沉寒冷。 苏问画又开始咒骂魏琬,因为连她都知道,沈定珠被迫离开京城那会,必然是怀有身孕了。 而为了萧琅炎的病,被魏琬逼的只能离开,苏问画嚷嚷着要亲手扒了魏琬的皮。 萧琅炎何尝不是这么想? 他临走前,冷冷侧眸道:“朕会给你机会,让你亲手报复回来,但在此前,你先等着消息,之后朕安排你跟皇后见一面,她还不知你的遭遇。” 听到这里,苏问画捂着脸大哭:“我就知道!若是表姐早清楚我被卖了,怎么会这么久都不管我。” 萧琅炎关上了门,陈衡迎上来,听他吩咐:“给苏问画找几套合身的衣服,让岑太医去给她把脉,再找几个仆妇伺候。” 苏问画现在的样子,太过潦草狰狞,若是这副模样让沈定珠看见,她心里恐怕要难受。 “是。”陈衡拱手,又问,“皇上,绑架苏问画的人,我们抓了活口,您要怎么处置?” 萧琅炎:“是长琉国的人?” 陈衡摇头:“一伙江湖上的水匪,身上沾着不干净的生意,买卖一些来路不明的人,魏琬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将苏问画卖的越远越好。” 萧琅炎眼神冷垂:“留着他们,待朕吩咐。” 说完,他便去了沈定珠的房内。 屋里静悄悄的,美人躺在榻上熟睡,但大概睡的不安稳,萧琅炎走过去的时候,沈定珠轻轻皱着黛眉,眼角还有泪痕。 他伸出大掌,轻轻地擦了两下。 眼前不禁浮现,那日她一定要离京时的泪水。 萧琅炎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她的决绝,她什么也不说,原来是背着这样深的逼不得已。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哪怕他追来了成州,她也一次又一次地犹豫,反复提起他腿的事。 在沈定珠的心里,他的痊愈,比她自己都重要。 “到底吃了多少委屈?”萧琅炎声音沉沉,薄眸凝望着她,快要被灭顶的心疼给撕碎了一般。 * 沈定珠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她望着床帐,美眸里还是空濛的水雾,直到眼睫轻眨,想起来景猗出事了,她连忙坐起来。 “绣翠,绣翠!”沈定珠掀开被子,正要下榻。 却见正对着她床榻的桌边,萧琅炎侧身坐着,他薄眸深黑,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那模样,像是等了她一整夜。 沈定珠一怔,很快回过神来:“你把景猗怎么了?” 萧琅炎这次没有再说狠话,更不想她因为不稳的心绪,再度晕过去。 “他很好,朕没有动他,也不打算杀他,以后也是。” 沈定珠娇白的面孔,有一丝狐疑,她不安地看了看萧琅炎:“你保证。” “朕保证,这次没有骗你。”他站起身,朝她走过来,薄眸经由室内交错的光影,时明时暗。 沈定珠这才发觉,萧琅炎神情复杂,薄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她仰头困惑地看着他,萧琅炎伸出手,抚上沈定珠的侧颜,她瑟缩了一下,但到底没有躲开,只是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 “怎么了?”她问。 萧琅炎大掌轻轻摩挲,他薄眸中,神色黑沉变幻,像翻涌不断的暗海浪涛。 “没什么,朕只是在想,朕在你心里,是不是没什么本事。” 沈定珠一怔:“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萧琅炎失笑,竟带着一点苦涩:“魏琬威胁你,你顾虑朕的病情,不敢明说,选择逃跑,宁可背负骂名,也要这么做,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朕当时没让你觉得可靠。” 沈定珠正想拿开他的手,听言,浑身一僵,直直地抬起长睫,错愕地看着他。 “朕都知道了。” 第333章 有事跟朕商量,我们是夫妻! 沈定珠红唇翕动,显然诧异:“你……你怎么会……” 萧琅炎想了一整夜,他的心告诉他,再也怪不了沈定珠什么,她选择的办法或许很笨,但同样告诉他一个事实,沈定珠爱他,就像他爱着她一样。 如此一来,萧琅炎只责怪自己。 他的腿伤,必然是将她吓到了。 不知为什么,沈定珠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轻易掉眼泪,可听了他的话,这些时日来所有的压抑,终于化作眼角滑落的泪水。 她脸颊粉红,无声的垂泪,更诉说着辛酸委屈。 “萧琅炎,对不起,我当时没有选择,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我不是嫌弃你站不起来,而是我怕你真的再也好不了,我怕你走在我前面,我……” 萧琅炎将她搂进怀里,反复吻着她的头发:“你该早就告诉朕!” 沈定珠哽咽:“魏琬威胁我,她说……” 这一次,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便已经捧着她的脸,低头吻住那艳粉的唇。 他亲的颤抖,带着心火复燃的灼热滚烫。 光亲还不够,还要吻去她的泪水,沈定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竟头一次觉得心中安定。 萧琅炎大掌扶着她的黑发:“沈定珠,你记住,朕能做皇帝,靠的绝不仅仅是一点运气,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要告诉朕,然后等着朕去处理!” “我们是夫妻!你怎么能有事,不跟朕商量,倘若如此,朕这个丈夫做的实在失败!何况,你的离开,比不吃药对朕来说打击更大。” 他说着,狠狠吻在她唇上:“记住了吗?” 沈定珠含泪,连连点头。 萧琅炎:“昨晚朕就知道了,当时真想将你揪起来,好好问一问你,朕在你眼里是废物吗?一个魏琬,让你为难,连带着折腾朕。” 他按着她的唇,咬了两口,切齿又有些狂热地低斥:“朕险些被你磨死了!” 沈定珠想弱弱地为自己辩解,但萧琅炎又亲了下来。 “朕当初能在太子死后保下你,能在登基后为你全族平反,你就要相信,你丈夫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为你去做一切!” “别说魏琬这种东西,朕何时让你白白受过别的委屈,嗯?你自己说,是不是?”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当时你病的厉害,我……” 她这次又没说完,萧琅炎再次吻了下来,辗转她的唇齿,将她吃的呼吸不上来。 最后沈定珠自己求饶,推开他,气喘吁吁的:“我知道了,你不要再罚了!” 她喘的面色潮红,黑发贴在白皙娇嫩的脸侧,更为惊艳。 萧琅炎黑彻的薄眸里,萦绕着炙热,嗤了一声,沙哑问:“这就是罚了?你大概忘了朕的罚到底是什么样。” 沈定珠娇躯颤了一下,芙蓉面滚烫地躲进了他怀里。 她说不过他,更没法说,一开口就被他亲过去了,干脆服软吧。 萧琅炎见她这幅样子,才觉得心头从昨晚到现在滔天的海浪,总算被压了下来。 只要想想,他这样斗了半生的人,为了沈定珠,差点被魏琬这种人暗算了,萧琅炎就想笑。 他抚着她的后颈,眼神漆黑,薄眸里,像是流星碎焰,深深乌寒。 “朕算是栽在你身上了,沈定珠。”他笑,更宠溺。 沈定珠抬起水眸,雪肤红唇,俏生生的艳。 “那魏琬……药没了,我们怎么办?” 这次她说的是我们,让萧琅炎颇为愉悦的扬起眉梢。 他眉骨深邃,低垂看她的时候,见他鬓若刀裁,剑眉凌厉。 萧琅炎眸中升起一抹凶戾:“在不知道你这件事之前,朕已有安排,此事不会善了。” “你要杀魏琬?” 闻言,萧琅炎垂眸,看她轻笑。 “朕是国君,杀一个人,没有意义,这笔账绝不单算。” 沈定珠一怔,这便是他要拿长琉国下刀子的意思了? 她没什么要问的了,既然萧琅炎有安排,她也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现在她只需要安生地等着。 “我想见景猗。”沈定珠拽住他的衣袖,语气带着不自知的娇意,“景猗被魏琬抛弃,他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没有害过我。” 萧琅炎抿紧薄唇:“朕知道,否则不会留他活到现在。” 但是让她见他,一想到景猗看见沈定珠,那样专注痴狂的模样。 他是她丈夫,自然会不满。 “见他也不是不行,但是,朕得讨点好处,否则如何平息心中的不悦?” 沈定珠眨着空濛水光的美眸:“什么好处?” 萧琅炎眸色一垂,看向某处。 一个时辰后。 苏问画收拾妥当,来到沈定珠的房门外等候。 刚刚萧琅炎安排陈衡过来找她,说沈定珠这会儿醒了,精神不错,可以见她。 在等待的时候,苏问画听见房里传来沈定珠一声娇怒的骂语。 “你是皇上,还跟儿子抢?” “儿子不是不吃吗?”萧琅炎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苏问画当时就觉得,那样对谁都冷冰冰的帝王,只有跟她表姐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才带着半分笑。 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苏问画正想再听听,余光却见有个人一直跪在不远处。 她狐疑地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跪在院子里阴影交错处,她老实本分,一直低着头,就像一尊不被人留意的石雕。 绣翠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裳来了,是要送给沈定珠换的。 苏问画连忙喊住她,指着那边:“她是谁?” 绣翠看了一眼:“她是黄家小姐黄云梦,黄家被抄以后,皇上让雷统领负责看管她,因为她说要跪在外面向娘娘忏悔赔罪,雷统领才允许她天天来,每天辰时就要跪在这里,晚上戌时才能走。” 看着倒是挺诚心的。 可是,苏问画皱起眉头:“有没有问过表姐,谁稀罕她这样道歉,我表姐万一不知情呢?好像显得这黄云梦多么可怜一样,赶走她,我看着都烦!” 绣翠无奈地笑:“苏小姐,奴婢也正想找机会跟皇上说这件事呢,可是皇上一直不得空。” 昨晚开始皇上就一直在娘娘的房间里,谁也不敢去打扰。 这不,听说要换衣裳,绣翠才连忙赶来了。 绣翠叩门,里面传来萧琅炎的声音:“进。” 苏问画昂了昂脖子,朝里面偷看一眼,只见沈定珠坐在萧琅炎的膝上,堂堂帝王,竟饶有兴致地在给沈定珠画眉! 绣翠放下衣裳,瞧见一旁床榻上,扔着沈定珠的里衣,因为涨奶已经湿透了。 她自然地收起来,打算拿去浣洗,倒是沈定珠脸色滚烫,暗中瞪了萧琅炎一眼。 萧琅炎从头到尾,沉着冷静,面上风轻云淡,锐利的眉宇朝外一转,看见苏问画的身影。 “苏问画来了,有什么话,你先跟她说来解闷,等朕去安顿事务,再让你和景猗见面。” 沈定珠面色娇红,答应了下来。 方才纵着他荒唐了半天,他若是不让她见景猗,那沈定珠就要闹了。 刚刚萧琅炎也说了苏问画被魏琬派人拐走的事,一路受了不少折磨。 萧琅炎出门时,苏问画连忙福身,待走进来,她哭声一响,朝地上跪去。 “表姐,我差点没命回来见你了,魏琬这个贱人,害的我们姐妹俩好苦啊!” 萧琅炎回头,睨了苏问画一眼,忘记叮嘱她,不要这么一惊一乍了。 好在沈定珠没有受惊,萧琅炎便关上门,让她们姐妹二人自行说话去了。 他顺着长廊离去,陈衡等侍卫连忙跟上。 却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诚恳的声音:“还望老天保佑娘娘,保佑皇上还有小皇子,平安健康,信女愿一生茹素,赎清罪孽。” 萧琅炎脚步一顿,皱眉看去,只见黄云梦双手合十,跪在那。 “她怎么还在?” 陈衡一愣,他刚回来,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卑职只是听绣翠说过一句,她要跪着给娘娘祈福,雷统领就让她日日前来。” 萧琅炎气息一沉,他让雷鸿处理善后,就是这么处理的? 把人调到沈定珠的院子里来了。 “叫雷鸿来书房见朕!”他撂下一句冰冷的斥声,陈衡立刻转步去了。 萧琅炎走远了,黄云梦念叨的声音才逐渐变小,她眼神无望地看了一眼萧琅炎远去的方向。 他刚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堪称春风满面,一瞧就是又和皇后和好了。 难道她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 沈定珠的屋子里。 苏问画已经被扶了起来,在沈定珠的肩头哭了好一会了。 也说了不少这一路来的委屈。 沈定珠听的暗暗心惊,又瞧见她身上的疤,更觉酸楚。 “问画,那你……你被那些贼人抓走,他们……他们可有欺辱你?” 苏问画知道沈定珠想问的是什么,提到这件事,她差点哭的昏死过去。 只见她撩起额头前的刘海,靠近发际线的位置,好大一块疤。 沈定珠看见,娇容惨白:“怎么回事?” 苏问画哽咽:“他们打算在卖了我之前,玷污我的清白,我以死相逼,狠狠撞在石头上,他们大概是怕我没命,就卖不了钱了,以此我才保全清白……” 沈定珠咬唇,神情复杂,她拿出帕子,给苏问画擦眼泪。 “别哭了,那魏琬心思如此歹毒,现在遭遇这种事,也是报应。” 苏问画哭声一停:“她怎么了?” 沈定珠简单地说了魏琬遭遇的事。 苏问画听后,渐渐迟疑:“怎么会是表姐身边的侍卫做的呢,一看就是有人想陷害,划破魏琬的脸,又找人玷污了她,这是女子之间才做得出来的事!” “肯定是为了泄愤,顺便嫁祸给表姐而已,我瞧着,不会就是外头跪着的那个女人吧!一看她就不像什么好人。” 沈定珠一愣:“外头跪着人?” 她生产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出过门,根本不知道黄云梦要跪在外头给她祈福。 第334章 都是姐夫,太宠你了 沈定珠又去问绣翠,才明明白白地得知了黄家的所作所为。 苏问画跟着愤懑:“如此说来,他们有这个下场真是活该,本就心思不正,想跟表姐你抢姐夫,现在黄云梦又惺惺作态地跪在外头,安得什么心思?” “要我说,姐夫就应该趁早处决了她,省得生事端。” 沈定珠垂着黑色的眼睫,不施粉黛的眉眼,清绝漂亮,身上芙色的衣裙,更像是初春饱满的粉桃。 “皇上不处置她,一定有他的道理。” 两人夫妻一场,沈定珠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揣测萧琅炎。 倒是苏问画瞧着她,不断摇头叹气。 “表姐,看来姐夫真是把你宠的太好了,你根本不知,女人跟女人之间,其实是要斗的是不是?” 听她这个语气,全然将沈定珠当成了闺阁里,什么都不懂的娇花。 连沈定珠亦被她逗笑。 “我怎会不知?皇上的后宫,从前也有过别的妃嫔。” “那不一样,姐夫一心一意待你好,从不需要你跟别人争,跟别人抢,这不叫斗。” 苏问画努努嘴,说着自己往日的辛酸:“我那丈夫潘叔青,看似不敢招惹我,实则在安州早就有了两个美妾,他的心不在我这儿,我失踪这么久,也不关心我的生死。” “若不是姐夫派人去问,他恐怕还以为,我在京城逍遥快活呢,你瞧,男人不爱你,就什么也不管。恐怕他要是知道我现在毁容了,更巴不得休了我了。” “表姐你就不一样了,你独得姐夫的爱,不过也要小心,姐夫身为皇上,富有四海,贵为九五之尊,多的是莺莺燕燕想扑上去,你还是防着黄云梦一些,别让她找机会靠近姐夫。” 沈定珠笑的温和,伸手将苏问画的刘海,拨去一旁,又拿自己的蓝宝石簪子,绾到了她的鬓间。 苏问画怔了怔:“表姐,你听到我说的没有?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一个女人若是想抢你丈夫,多的是腌臜办法。” 沈定珠莞尔,眉眼弯弯,透着绝色娇丽。 “我听见了。” 一旁绣翠也笑着道:“苏小姐,我们娘娘的意思是,您能这么向着她,娘娘心里很感动,以后您的事,娘娘都管了。” 沈定珠满意地瞧了绣翠一眼。 她拍了拍苏问画的手:“别怕,有我给你撑腰的一天,潘叔青就不敢亏待你,哪怕你额头有疤,他也得说好看,否则,他试试看。” 苏问画一愣,想起方才沈定珠怜惜的动作,她情不自禁抬手,摸到了额角比拇指还大的疤。 女子爱美,她刚受伤的时候,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以后恐怕也不会消了。 苏问画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心里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但她没想到,沈定珠刚刚听了她说的那么多,竟然第一时间可怜她的遭遇。 给她簪子的举动,更是告诉她,她不用靠丈夫,靠着表姐就有底气呢! 连日来躲藏的委屈,使得苏问画眼眶一酸。 她要强,连忙用袖子抹了两下泪水,眼睛红彤彤的。 “表姐,你待我也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只能帮你紧盯着黄云梦,绝不让她勾引姐夫。” 沈定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外头投映进来的光,在美人的眼底变成揉碎的光影,轻轻摇晃。 任谁看了都着迷。 这时,乳母抱着已经醒了的小皇子萧不误过来。 “不误,来瞧瞧你问画姨母。” 苏问画几乎是下意识就将刘海放下来了,挡住了伤疤,大概是怕吓着孩子。 她小心翼翼地从乳母怀里接过来。 萧不误醒了,也吃了奶,这会儿不哭不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到处看,小手时不时乱挥一下。 “呀!这眉眼,跟姐夫一模一样啊。”苏问画惊叹。 她又忍不住羡慕:“表姐你真是好福气,三个孩子,个顶个的标致。” 沈定珠从她眼中看出来几分艳羡,于是问道:“听说你的两个女儿还养在安州,要不要我请皇上派人,将她们接来京城?” 苏问画有一瞬间的迟疑。 想了想,她还是摇头:“长途跋涉的劳累,我舍不得孩子们辛苦,再过两个月,我自己回安州一趟,到时候,还得请表姐你让姐夫,安排一队靠谱的侍卫,护送我才好。” 经此一事,她实在是有阴影了。 沈定珠答应下来。 苏问画又逗弄了一会孩子,见沈定珠也疲了,她便识趣地告退。 走出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个叫黄云梦的,发现她还跪在外面,苏问画冷哼一声,昂头走了。 金乌西垂,时至黄昏,暮色四合之际。 绚烂的彩辉一路从长庭铺开,直落进沈定珠的房里,萧琅炎进来的时候,便瞧见沈定珠低着头,正在绣孩子的小老虎帽,马上快完成了,只差一两针的事。 光芒浮动在她皎白光洁的侧颜上,呈现出一片错落的金光。 他走过去,高大的身形挡住一般的璀璨光芒,沈定珠抬手让他让开一些。 萧琅炎却扬起剑眉,弯腰在她耳边吻了两记。 “朕还不如一个老虎帽更让你感兴趣。”他说着,坐在了她身边,拿起筐里的绣线,把玩般看了两眼。 沈定珠直起身,侧眸瞧着他:“澄澄和彻儿都有,不误也不能少,三个孩子,一视同仁。” 萧琅炎剑眉入鬓,闻言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悦。 “好,一视同仁,你与朕也算是想到了一起去,朕今晨还在想,彻儿既已立为太子,澄澄和不误的封赏也要抬上来。” 沈定珠纤细的手指捏着绣线一顿,抬起盈盈美眸来。 “还要封赏?”她有些困惑,忽然明白过来,“孩子这么小,就要立公主、封王爷?” 按照晋国历代的习俗,皇子成年后封王,公主唯有出嫁之后,才能得到封号和封地。 不过也有例外,晋太祖就曾为自己与发妻的女儿,破格封为上嘉公主,还许了她十四座城池,作为封地。 萧琅炎瞧见她困惑的神情,水眸润泽,红唇透着艳。 他不由得站起身,直接走到她身后,弯腰从后面搂住沈定珠,顺势将她手中的绣线夺走,放回了筐子里。 “孩子的年龄不是问题,历代习俗那样,是因为皇子公主众多,可朕只有你一个妻,孩子也始终是我们的孩子,早给晚给,都是一样的。” 说着,他低眉,漆黑的薄眸,笑的宠溺万千:“何况不是你说,要一视同仁?朕觉得,怎么也不能亏待了澄澄和不误。” 沈定珠知道,他每当这么说,就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要是对孩子有利的事,沈定珠颔首,抬起娇润的脸面:“那就听皇上的。” 萧琅炎已经覆唇,吻在了她的耳朵上。 “朕这几日没睡好,你现在哄哄朕,嗯?”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点夫妻间轻笑的玩味。 沈定珠两颊飞上两朵红晕,她半垂着的长睫,遮住炯炯黑眸中的潋滟。 “你别闹了,”她拽住萧琅炎不老实的手,“早上你才胡闹了一通,我还没出月子,怎么伺候得了?” 萧琅炎笑了起来,咬她的耳朵:“朕何时说让你那样侍奉?早上也只吃了两口,你便娇气地喊不舒服,朕还敢碰你?眼下不过想抱着你睡片刻,夜里还要处理政务,你倒狠心,拒绝的彻底。” 只是睡一会?可太阳还没下山。 沈定珠犹豫的片刻,萧琅炎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直接送到了榻上去。 床帏落下,沈定珠发现自己又被他戏弄了。 萧琅炎双手撑在她身边两侧,从上而下地望着她。 英武不凡的帝王眼里被情意占满的时候,就不会再显得那样冷酷无情,而是多了几分脉脉温存。 “你瞧什么?”沈定珠被他看的脸色发烫,“不是要睡吗,还不躺下。” 萧琅炎眉骨高挺,一对剑眉,闻言低笑阵阵。 “朕在看,幸好一切都是梦,幸好眼下都来得及。” 沈定珠不解:“什么来得及?” 萧琅炎却没有过多解释,压唇下来,就将她又吻得云里雾里了。 第335章 她吃醋,他说她可爱 两人相拥着躺了一个时辰,直至外头绣翠端着药来,要伺候沈定珠服用了。 萧琅炎这才坐起身,方才他没怎么睡,倒是怀里的沈定珠,被他哄得睡了片刻。 这会儿,察觉到他动,她也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他爱极,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朕要去处理政务了,等你用完膳,陈衡会带着景猗过来见你,朕只有一点要求,不许与他亲昵,否则让朕知道,也是会吃醋要他性命的。” 沈定珠坐起来,咕哝两声:“黄云梦你都没处置,反而对景猗如此苛刻。” 萧琅炎正在整理腰封,闻言,大掌动作一顿,剑眉狐疑地挑起半弯。 沈定珠拥着被子坐起来,黑发在瘦弱的肩上叠着,更显得巴掌大的小脸,生动水艳。 她休息好了,脸颊也泛着粉,看见萧琅炎的表情,她故作嗤哼:“没想到我会知道?” 萧琅炎眼瞳格外漆黑,却渐渐升起炙热的波澜。 他朗声一笑,上前直接用大掌捧住沈定珠的脸,飞快地在她额头、鼻尖亲了下来,最后狠狠吻住她的唇。 沈定珠感到莫名其妙:“干什么呀!” 萧琅炎与她抵着额头,低低的笑:“朕就是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分外可爱。” 沈定珠:…… 她那就叫吃醋吗?他也太容易满足了吧! 萧琅炎心情愉悦,整理袖口,沈定珠看见他衣袍微乱,于是起身给他整理了一下。 两人比肩,她娇弱玲珑,他高大伟岸,一对璧人。 “朕已经训斥过雷鸿了,他会错了朕的意思,以为磋磨黄云梦,是朕要给你出气,故而朕已经命他三日内解决此人。” 沈定珠送他到了门口,萧琅炎不让她再出来。 他回头,英俊锋芒的面孔,格外情深温和,映照着一旁长鹤宫灯,也烛光温温。 “记住朕的话,不许跟景猗太亲昵,此外,朕已经让他恢复了自由身,不过有些安排,等朕今夜亲口告诉你,记得给朕留门。” 沈定珠应了一声,看见他迈着大步,带人走入星子明灭的夜色里。 萧琅炎回到外院,岑太医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上,这次已经没有缨丹草了,所以微臣会暂且用针灸代替治疗,达到催发肌理血肉的效果,会比较疼,微臣给您点了安神香,或许会好些。” 萧琅炎靠在躺椅上,侍卫们上前,帮忙拉开衣裤,露出膝盖上狰狞的疤痕。 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众人也习惯了。 只见萧琅炎躺着,手掌按在凛黑的剑眉上:“岑太医,朕不怕疼,但若皇后日后问起,你无需骗她,却也别说的详细,以免她难受。” 岑太医拱手:“微臣明白。” 他心中感慨,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一路相伴到现在,他也算是有目共睹,皇上对娘娘的感情,还真是日久弥新啊。 房门紧闭,外间重重帷帐遮在了廊下,风都摇不起一丝弧度,房间被闷的密不透风,唯有艾灸的热气,熏陶着一切。 让萧琅炎闭目养神的俊容,也像是遮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岑太医施针手法好,也难免他疼的出了一头冷汗,但萧琅炎一声不吭,仿佛习以为常。 针灸过后,要敷艾灸一个时辰。 故而,岑太医点上安神香,确认皇上睡着了以后,才退出去,守在了门外。 此时。 景猗已经被陈衡带去见沈定珠了。 陈衡守在门口,绣翠站在屋内,景猗被沈定珠按着,被迫坐在了椅子上。 他有些不自在,因为沈定珠还站着。 见景猗又想站起来,沈定珠佯装生气,美眸泛着生动的黑恼。 “你老老实实坐着,我瞧一瞧你的伤,若是再动,你就回去休息吧。” 景猗于是连忙坐正了,大掌交错,捏住自己的手指。 他有些局促地说:“我的伤,没事。” 话虽如此,他见沈定珠要看,还是主动仰起脖子。 还好,伤口都愈合了,只不过受伤的位置,还很明显,有一条狰狞的疤。 沈定珠拿出准备好的两瓶药膏:“你自己要记得涂抹,这是岑太医给的,能消肿化瘀的良药。” 景猗沉默地接过来,想了想,他说:“谢谢。” 沈定珠坐去他对面:“景猗,我得问你一件事,你诚实回答我。” 景猗立刻点头,他虎瞳棕黑,澄澈如波。 “我不骗你。” 沈定珠:“还有几日,你说的那些人会送缨丹草过来?” “四日。” “魏琬现在昏迷,无法去跟他们接头,之前皇上将你转移,是不是想让你代替魏琬去拿药?” 沈定珠已经猜到了这一层原因。 如果真如萧琅炎所说,他原本就没想杀景猗。 那么,他的计划,应该是如此。 无论如何先拿到药再说。 景猗沉默了一瞬,才道:“不是这样,晋帝想让我装作被俘虏,再将消息放出去,那些人害怕我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一定会派人来杀我。” “晋帝准备在那个时候,派人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只留下领队严愈,其余的人都换成他自己的心腹。” 沈定珠一怔,萧琅炎这么做的目的,莫非是…… 景猗毫无隐瞒,和盘托出:“晋帝要借着机会,打入长琉国内部,搅乱局势。” 这样详细的计划,沈定珠很惊讶,萧琅炎居然会告诉景猗?! 不像他的性格。 除非……景猗要做更危险的事,而这件事,萧琅炎判断他没办法活下来。 “景猗,有些事,我全然相信我的丈夫,他会安排的很好,但是他的计划里,倘若没有照顾到你,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你自己,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景猗看着她片刻,棕黑的虎瞳,有些淡淡的波澜。 他在她眼里,应该是摄政王的人,景猗还以为,沈定珠会怀疑他的动机,也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帮助他们。 但是她却说,让他在意自己的性命。 景猗的心,掀起一场滔天的骇浪。 从被培养死士到现在,管他的主教,还有他侍奉过的魏琬,都只会告诉他,他的命不值钱。 他只有护着主子,才有活着的价值。 沈定珠是第一个告诉他,可以为自己活着的人。 在她之前,没有人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卑贱。 景猗沉默半晌,轻轻点头:“我记住了。” 士为知己者死。 他会好好活着,保护沈定珠的性命。 就在这时,沈定珠又流鼻血了,那一抹刺眼的红,让景猗和绣翠都是一惊。 “呀!娘娘,”绣翠惊慌失措地喊外面的陈衡,“快去叫岑太医过来,娘娘又流鼻血了!” 沈定珠一边仰头,一边拿帕子捂着,还不忘安抚他们。 “没事,不要紧,之前生产亏空太大,岑太医开的补药也很多,我虚不受补,等出了月子就好了。” 景猗连忙起身,去厨房里拿椒泥。 如法炮制,终于给沈定珠止住鼻血了。 绣翠皱眉担心:“总是这样也不行呀。” 岑太医来的很快,慌张匆忙,给沈定珠把脉以后,他抚须道:“娘娘身子虚弱,又补之过急,微臣调整一下药方再试试。” 沈定珠有些虚惊之症,岑太医便略略施针调理,一番折腾,已是半个时辰后。 岑太医也没敢多留,他是仓促赶来的,还要急着回皇上身边。 刚刚他被叫来的着急,临走的时候,让雷统领帮着守着呢。 然而,岑太医刚拉开门,就听见外院嘈杂吵闹的声音传来,连沈定珠都听到了。 “什么声儿?” 景猗立刻道:“我去看看。” 岑太医只怕是皇上那边出了麻烦,急忙飞奔过去。 不知怎的,沈定珠心头砰砰跳的厉害。 第336章 就知道她想爬龙床! 她枯坐在榻上,却听见内院外面传来的吵闹声,愈发剧烈。 沈定珠忍不住让绣翠扶着她,披衣坐了起来。 “娘娘,夜里风冷,您别出去了,”绣翠怕她吹着风,道,“景猗都去瞧了,想必很快就能知道怎么回事。” 她话音一落,景猗的身影,飞快地跑回来。 “怎么样?出什么事了?是有刺客吗?”沈定珠连忙询问。 景猗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只是黄云梦被抓了。” 沈定珠一怔,狐疑地皱起黛眉:“什么意思?” 景猗言简意赅地讲了事情经过。 原来,苏问画来院子里检查黄云梦还在不在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苏问画觉得她会伺机勾引萧琅炎,就主动去外院查看。 没想到,还真让她抓住,黄云梦在萧琅炎的房间待着。 “怎么可能呢!皇上身边怎会没守卫!”绣翠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定珠忙问:“雷鸿呢?岑太医不是说,雷鸿守在外头吗?” 景猗摇头,只说不知情。 所以外头吵闹不休,是萧琅炎听见苏问画的叫声惊醒,派人抓了黄云梦。 沈定珠有些不放心,肩上披着衣服,就想往外院去。 绣翠连忙劝住她:“娘娘,人既然已经抓着了,您就别出门了,夜风寒冷,您现在身子骨弱,得多注意。” 沈定珠只能躺回榻上等着,她安排景猗去外院看着,有消息再来告诉她。 苏问画说要帮她盯着黄云梦,沈定珠没当回事,却想不到,还真让苏问画抓住黄云梦意图不轨。 可萧琅炎不是说他要去批奏折吗?总不能黄云梦溜进去了,他还没查觉吧? 就这样,她等了半个时辰,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岑太医离开的时候,让雷鸿守好萧琅炎,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雷鸿和他的侍卫,当时都不在外面。 黄云梦大概就是趁着那个时候溜进屋子里的,还不知她做了什么,直到苏问画闯进去,将她逮住。 沈定珠听景猗说了以后,越发觉得困惑。 萧琅炎是个很警醒的人,哪怕睡着也是,怎么会任由黄云梦闯进去了也不知道? 他真的在批奏折吗? 绣翠也从陈衡那得知了消息:“娘娘方才觉得声音吵闹,其实是苏小姐揪着黄云梦的头发,将她从房间里拖了出来,把施老先生也惊醒了,听说黄云梦叫的非常凄惨。” 不仅如此,苏问画抓着黄云梦的头发,还狠狠扇了她几巴掌。 怒骂她是“妄图爬龙床的贱婢”! 黄云梦脸都肿了,尖叫着求饶,苏问画也没放手,最后是禁军上来把她们两个分开的。 就算绣翠不说,沈定珠也猜到了,黄云梦悄悄地跑去萧琅炎的房间里,是想干什么。 她怎么会那么天真,不怕萧琅炎将她杀了? 沈定珠却觉得事情离奇:“查清楚了吗?那个时候,雷鸿去哪儿了?” 她更关心萧琅炎的安全问题,堂堂皇帝,外头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绣翠:“雷鸿后来才仓促赶来,他说听见宅子的西南角有异动,所以带着禁军去勘察了,他只离开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沈定珠拧着黛眉:“他怎么能擅离职守。” 明知道萧琅炎身边没人的情况下,还随便离开,简直不负责任。 绣翠跟着点头:“皇上动了大怒,当场就革了雷鸿的职,将他的位置给随行的副指挥使了,听说回京以后,还要重律处罚,现在只是关押了起来。” 沈定珠了解清楚以后,时辰也不早了,她感到困倦。 眼瞧着萧琅炎一时半会来不了,她便让绣翠和景猗自行退下,明日再找苏问画了解情况。 临睡前,她还让乳母抱着萧不误来给她看了两眼。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开门的动静,大概心绪也不稳,所以没有睡的很熟,立刻转醒过来。 室内亮着半盏温润的烛火,不够光明,却足以让她看见,萧琅炎披着黑夜的淡霜,刚迈脚步进屋。 本以为沈定珠睡着了,可看见她眨着美眸,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萧琅炎一怔。 他薄眸下意识涌起凝云:“没睡着?” 沈定珠拢着锦被,细白娇丽的一张脸,瞧着他说:“皇上不是要我给你留门吗?白天睡的太多,晚上反而睡不着了。” 萧琅炎缓缓点头,他走过来,沈定珠竟觉得他走路的动作,有些僵硬。 “朕听岑太医说,晚上你又流鼻血了,长此以往不是办法,等你出了月子,咱们立刻回京,让神医为你看治。” 他说着,坐在床榻边,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却没想到,恰好就是他靠近的这一瞬,沈定珠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她迟疑了一下,定定得瞧着萧琅炎片刻,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忍不住问道:“皇上是不是被黄云梦伤着了?” 萧琅炎抿紧薄唇,一双黑沉的薄眸里,没有冷厉,只流淌着怕她担心的疑云。 “朕绝对没有碰她。” 沈定珠反手握住他的大掌:“我在乎的,是你的身体,皇上不该瞒着我什么,别忘了,不误的名字,还是你取的,你说我们之间不能再有误会了。” 他一怔。 是的,他们之间不能再有隐瞒,而是应该彼此坦诚。 于是,萧琅炎一叹:“朕骗了你,晚上并非去处置奏折,而是让岑太医施针治腿去了。” 沈定珠微微歪了一下头,如瀑的黑发从娇弱的肩膀滑落。 “我早就知道皇上在治腿,为何要瞒着我这件事?” 刚问完,她就反应过来,一定是缨丹草没有了,岑太医的治疗手段,会让他承受一些痛苦。 怕她担心,所以萧琅炎不愿提起。 他只想让她感觉,他的伤好起来是那么容易,不怎么提起,好像就能淡化伤势的存在。 她的眼神因心疼而黯然下来。 沈定珠知道,那该是多么钻心刺骨的疼。 她紧紧握着萧琅炎的手,询问:“旧伤有没有因此复发?” 瞧她担心,萧琅炎这一整夜的躁郁,都被一扫而空。 他舒展剑眉,大掌抬起,抚了一下她的脸侧:“朕没事,只是那黄云梦闯进来的时候,朕因为安神香,睡的熟了点,被她碰了腿上的银针。” 说到这里,他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与冷戾。 黄云梦也真是狂妄大胆过头了,竟以为他睡着,想要趁乱得临幸,但萧琅炎立刻醒了,一把抓住了她。 恰好苏问画跟了进来,当即就拽着黄云梦,厮打了起来。 沈定珠拉起萧琅炎的裤腿。 起先他不忍让她看,故而按着她的手背。 却没想到,沈定珠眼眸晃着黑泽,静静地道:“你若将我当成与你患难与共的妻子,就让我看看。” 萧琅炎这才放手。 裤子拉上去,露出膝盖上已经长合的伤口,伤疤错落,新生出来的血肉,与旁边的皮肤颜色不同,是两道淡淡的浅粉。 想起岑太医所说,萧琅炎要强,除了缨丹草辅助,他平日里更勤加锻炼,催发腿上血肉生长。 所以,他好的很快,只是再快,也需要一个过程。 沈定珠红了眼眶,萧琅炎当即抱住了她。 “没事,别担心,黄云梦朕已经当场赐死了,雷鸿疏忽职守,也关了起来。” 沈定珠纤细的手搭在他的胸膛上,水眸红红:“以后你别躲着我治伤了,治腿的时候,就与我在一起,我亲自瞧着。” 萧琅炎挑起剑眉:“你看了会怕。” “我不会,”沈定珠擦去眼角的泪水,抬起粉白盈盈的面容,“既是夫妻,本就是不管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 听言,萧琅炎垂首吻了吻她的眉心,沉声认真地回了一声:“好。” 不愿让她提心吊胆,所以,哪怕萧琅炎是个极度要强的帝王,也愿意让她看见他最脆弱的时刻。 第337章 换我心,为你心 次日一早,沈定珠起来的时候,萧琅炎已经出门了。 苏问画来陪她用早膳。 说起昨天的事,她眉飞色舞。 “表姐,你看我说的准不准?那黄云梦就是个小贱蹄子,趁着大家都忙着的时候,想钻空子,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直接给她拖出来了。” 沈定珠吃着温汤炖蛋,于初春和煦的光芒里,坐在桌边,云鬓乌黑,面容娇美,笑的比那春光更多姿。 “我知道了,多亏有你,不然只怕后果更严重。” 苏问画点头:“说来也怪,那守卫好端端的,不在姐夫跟前守着,到处乱跑什么?” 沈定珠只说不知,她也觉得此事奇怪,雷鸿不会不知道自己是擅自离守。 幸好的是,他已经被萧琅炎关了起来。 就在这时,施老先生来了,他刚刚去看了萧不误。 这会儿笑的一脸红润,小老头精神抖擞。 “阿珠呀,你家的娃娃,长得真是好看,我方才去了,他还会看着我乐呢!” 苏问画与有荣焉:“施老伯,那是你没瞧见我表姐生的大女儿,澄澄小公主,才是漂亮的犹如跟表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施老先生笑呵呵的,有些期待地说:“过几日,我女儿也要带着孩子回来了,真想瞧瞧我那小孙女长得什么样啊。” 就在这时,绣翠从外进来。 “娘娘,方才陈衡他们,又审出点东西!” 大概是萧琅炎也怀疑雷鸿跟黄家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故而安排人深入彻查。 倒是没发现雷鸿跟黄家有什么牵连,黄家那小公子的乳母,却经不住严刑拷打,直接招了。 “原来,竟是黄云梦主动唆使自己的亲弟弟,去偷皇上的木头人!” 沈定珠拧眉:“可我听说,她当着皇上的面,将罪过全都推诿给了自己弟弟身上?” 绣翠连连点头。 苏问画叹为观止:“真是个狠人,为了保全自己,亲弟弟都能推出去送死。” 绣翠:“不止呢,伺候黄云梦的大丫鬟说,在黄家的时候,魏琬就与黄云梦经常起争执,黄云梦才专门找人绑了她,扔去外头给乞丐们凌辱,还划破了她的脸。” 众人听的心惊。 这个黄云梦,招招都狠毒,毁容魏琬,还不解气,让人玷污了她,最后把这顶帽子,顺手扣在了沈定珠的头上。 还能在全家获罪的时候,将过错都推给家人,保全了自己几天性命。 若非苏问画看得紧,要是真让她爬了龙床,还不知又是一番怎样的误会。 苏问画咂舌,念叨着:“听说她昨晚被砍头了,我得去瞧瞧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这个祸害绝不能留着!” 她说着走了,沈定珠无奈一笑。 好在,黄云梦死是真的死了,但让沈定珠更为头疼的,是魏琬始终没有醒转的迹象。 眼瞧着约定去拿缨丹草的时间越来越近,只剩下两日了。 魏琬若是不在,景猗说,那群人未必会将剩下的缨丹草交出来,而他们最多等待五日,时间一到,没人来领,自然会离去。 问题就在,他们只认魏琬。 每每她为此事头疼的时候,萧琅炎却抚着她的发,沉声安抚。 “你太过操心此事,怎么好好养身体?朕不妨告诉你,之前已经安排了一批人,前往长琉,具体的事宜,等到拿了草药再告诉你。” 得知萧琅炎没有坐以待毙,沈定珠倒是安心了些许。 接下来的几日,萧琅炎果然兑现诺言,治腿的时候,就在她的屋子里。 沈定珠眼睁睁地看着,细长的银针刺入膝盖中,萧琅炎额头满是大喊,高深的眉骨下,一双冷眸充斥着隐忍。 他一声不吭,只握着沈定珠的手。 大概是怕相似的事再发生,萧琅炎说什么都不肯再在针灸的时候,用安神香。 他强忍着,沈定珠看着心疼。 “你给许怀松弹的那首曲子叫什么?”萧琅炎靠在躺椅上,双腿正在针灸熏艾,他忽然侧眸,深邃的眉眼瞧着沈定珠询问。 沈定珠长睫轻眨:“《思白头》,皇上听过的,黄云梦也弹过。” 萧琅炎眼神仿佛被一层黑色的冰霜覆盖,声音都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凌寒。 “她是什么东西,不配朕记住,朕只知道,你从未给朕弹过,《思白头》这样的曲名,许怀松竟先朕一步听了?” 沈定珠笑起来,没想到他现在疼的膝盖微微发抖,竟还有空拈酸吃醋。 她让绣翠将琵琶抱来:“上次我没有弹完整首,原本是想着,好好练一练,找机会弹给你听的。” 萧琅炎扬眉:“眼下机会正好。” 沈定珠坐起身,靠着床榻,抱起琵琶调音。 须臾,美人粉色的指尖拨动,乌黑的青丝堆叠在俏白的娇容边,衬着黛眉低垂,红唇丰润。 一颦一笑,皆动人。 曲音缓缓流淌而出,相较于先前她弹奏的悲凉,犹如一片茫茫大雪,此时她弹奏的曲调,更似冰霜化作万千潺潺春水。 一点一滴,都诉说着夫妻之间的情深陪伴。 萧琅炎看着她,不由得走神了。 沈定珠身段玲珑,抱着琵琶的样子,分外娇美,偶尔抬起黑灵灵的水眸,朝他投来含情的一瞥。 所有的疼痛,都因她的抚慰,抛之脑后。 她还说自己学的很生疏,分明弹起来分外熟稔。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萧琅炎还沉浸其中,好一会,他才哑声道:“朕应该将许怀松的耳朵割掉一个,因为他听过一半,这曲子,唯有身为丈夫的朕才能听。” 沈定珠情不自禁一笑,放下琵琶,知道他在吃醋,走过去抱住他的胳膊,顺势坐在了他身边的矮凳上。 “以后我只弹给皇上一个人听。” 夜里,忽然起了大风,一场春雨晚来急,遍地红花相涟漪。 屋子内,沈定珠被呼啦啦的风雨声,吵得没有睡着,只是昏昏沉沉地贴靠在萧琅炎宽阔的怀抱里。 室内漆黑,却让她十分安稳。 在沈定珠又动了两下的时候,忽然感到,萧琅炎吻了吻她的发顶,原来他也没睡着。 他沉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流淌。 “为了你,朕会尽快好起来,再给朕一点时间,朕的伤,就快好了。” 沈定珠听言一怔,萧琅炎浓烈的不安,大概还是来源于她之前毅然决然的辞别。 于是她抬起粉白的藕臂,搂住他的脖子,夜色里,两人四目相对,他薄眸乌黑沉光,如情动炙热的少年。 “萧琅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以后年年岁岁,我都要与你一起好好过。” 她说着,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的心跳,红唇更绽放出饱满的笑意。 “我会陪着你好起来,就算好不起来,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她刚说完,萧琅炎大掌就锢紧她的腰,将她按在了怀里。 他滚烫的热息喷在她的耳边:“朕肯定会好,也会与你长久,再给朕多生几个孩子,等十五年后,彻儿长成,由得他们互相帮衬,朕就带你四处游山玩水,嗯?” 沈定珠娇躯一僵:“还生?” 萧琅炎大掌,不轻不重地打在她的臀上。 “你说呢?”他说着,薄唇含着喷薄的热浪,咬上了沈定珠的耳垂,哑声问,“还涨吗?” 沈定珠拍打他不老实的手,羞恼地推了两下:“不涨了!” 然而,话音刚落,又被萧琅炎吻了回去。 后半夜,床帐里传来沈定珠低低的求饶声:“不闹了,我这回真的困了。” 她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伺候萧琅炎,他还能这么精力旺盛。 到最后,两人相拥而眠,彼此沉静无声,心里却都是庆幸。 她庆幸跟他说开了;他庆幸没有让她上一世遭受的苦难,重新来过。 正所谓,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 …… 萧琅炎派人抓了那群准备与魏琬接头的人,果然如景猗所说,他们死都不肯交代那一批运来的缨丹草的下落。 然而,萧琅炎似乎也不急,就那么耗着。 沈定珠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的人,从长琉国回信。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沈定珠出了月子。 他们也计划着先回京,毕竟京师相对成州来说,更为安全。 这日,她正抱着孩子,跟萧琅炎一起晒太阳的时候。 却见陈衡面色凝重地快步走来:“皇上,不好了,官衙兵器库失窃了。” 第338章 你踹为夫做什么 萧琅炎面色一沉,跟沈定珠交代了一声:“这里风大,已经晒了会太阳,你抱着不误回屋去吧,晚些朕忙完了,再来陪你。” 沈定珠乖乖点头,连忙让他不用顾着自己,放心去处理棘手的事。 萧琅炎走后,沈定珠抱着萧不误回了屋子里。 苏问画看见前院兵马严肃地整顿,她跑来找沈定珠。 “表姐,听说官府失窃了?哎呀,这帮地方官员做什么吃的,连兵器库都能被偷。” 沈定珠正在拿拨浪鼓,逗萧不误玩。 小小的孩子刚满一个月,睁着大大的眼睛,小手挥着,好奇地看着拨浪鼓。 沈定珠坐在床榻边,一袭云蓝色的锦裙,更衬出她身段窈窕妖冶,风娇水媚的一张俏脸,端的是明丽万千。 “黄郡守死了,皇上安排我二哥来接任,可还在路上呢,在新官还没到来交接的这段时间里,是会乱一些,有人钻空子,去兵器库里偷铁器也说不定。” 苏问画走过来,伸出手指,萧不误就立刻用小手握住。 她眉开眼笑,一面接话:“谁敢偷军用的兵器,真是活腻了,除非偷了以后,拿去融了。” 沈定珠笑道:“从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无妨,皇上在这里,我一点也不担心。” 苏问画抿着唇,笑的一脸调侃:“是呀,姐夫在,表姐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怜我呀,孤身一人。” 沈定珠抬起水盈盈的黑眸:“你还打趣我了,皇上不是已经安排你回安州,看你的一双女儿去吗?” 苏问画正是为了这事来的。 “表姐,我得先回京城一趟,与我父母弟弟团聚,自打我平安回来,都一个月了,他们还没见到我呢。” 沈定珠想了想,点头:“你确实该回去瞧瞧,让舅舅和舅母放心。” 苏问画的意思,其实就是她要提前回京,毕竟兵器库被盗,还不知损失程度。 但萧琅炎肯定是不能急着起行了,至少要稍作安排,才会带着沈定珠回京。 既然如此,沈定珠便答应她:“等今晚皇上回来,我替你跟他说,安排人护送你,先行回京城去。” 苏问画喜不自胜:“表姐真好,说不定我前脚走,你们后脚也跟着回来了,既然这样,咱们就在京城见了!” 说完,她高兴地轻轻拉住萧不误的两只小手,来回晃了晃:“乖乖的不误,姨母这下要走咯,下次再见,你一定会说话了,到时再陪姨母说话呀。” 小家伙嘴里发出“咿呀”的童声,分外可爱。 夜里,萧琅炎回来了。 屋内一盏烛火,对着蓝月拂过的窗牖,二月的春光夜晚,摇晃的树影,仿佛栽种在碧霄里,显出一派清幽的影。 沈定珠坐在窗下,正在擦拭那把琵琶,听见外头绣翠请安的动静,她立刻放下琴,走到门口。 萧琅炎一进门,身上还带着夜色浅淡的霜雾气息。 沈定珠抬手就要他抱,这些日子,两人的感情愈发甜蜜。 萧琅炎笑的剑眉扬起,一双薄眸透着黑光:“朕先洗手更衣,否则身上沾着灰,到时脏了你的衣裙。不误睡了?” “奶娘哄着他休息了,今天小家伙乖得很,戌时了也没醒来闹着要玩,乳娘还说,是白天景猗和仁伯轮流来逗他玩,将精力耗光了,晚上自然就不闹了。” 沈定珠边说,边从后头搂住萧琅炎的腰,纤细的手上下一碰,就拆了他的腰封。 这事她做的愈发娴熟。 萧琅炎回身,按着她的脖颈,在她唇边吻了一记。 他走去屏风后更衣,沈定珠便捧着干净的衣裳,姿态娇柔的靠在一旁。 “皇上查清楚没有,兵器库到底丢了什么?” 提到这个,萧琅炎眼底的笑容才淡去几分:“丢了些二十年以上的废旧刀剑,还有两个火铳。” 沈定珠细腻粉润的面孔,多了一抹错愕。 “火铳也能丢,要是被歹人偷走了,可怎么办?” 如今,她心底已经彻底将萧琅炎当成她的丈夫,而丈夫身为国君,必然会为这样的问题头疼,所以她也跟着发愁。 萧琅炎没穿上衣,见她蹙起黛眉尖尖,便忍不住伸出胳膊,将她拉进火热坚实的怀里。 “没事,”他安抚地抚摸她的长发,声音沉沉的,带着可靠的力量,“黄礼安在的时候,荣安城各级官员皆有些懒怠,这次朕起底整个成州的官吏班子,其中有环节疏忽看管,也是没办法的事。” 边说,他边揉着沈定珠纤细的手指。 “朕已经加强了城中的巡逻,且审问过往年主簿记载,那两个火铳,其中一个没灌火线,是哑的,另外一个至少有五年的时间,只怕放不出半个响。” 沈定珠听他这么说,果然安心不少。 她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怀里:“那我们何时回京?” 萧琅炎垂眸望着她,笑的清然:“只怕要委屈你再陪朕等上几日,前不久刚收到你二哥的来信,他已经过了渝水河,再有五六日,定能赶来。” “此处事务繁多,朕等着他来,将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能放心离开,他来之前,你就多在府中待着,闲来无事时,朕抽空带你出去踏青。” 正是二月繁花盛放的好时节,整个荣安城白日和夜里,都充满了花香。 沈定珠坐月子里也闷坏了,闻言欣然答应,还道:“留在荣安城也不委屈,多等几日,更无妨,皇上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两人作伴,更不怕日子无趣。” 萧琅炎见她两颊笑出粉云,眼里荡漾着潋滟波光,一时心头情欲轻动,再垂眸,见她冰肌玉骨,一件蓝底并蒂莲的抹胸,勾勒出坠坠奶白的兔儿。 他算了算日子,有力的臂膀勾住她的腰身:“你近日愈发乖巧,让朕想想,赏你什么好。” 话虽如此,沈定珠却见他搂着自己,耳鬓厮磨的亲吻,还将她抱去了榻上。 她羞恼地抬脚,踹进他怀里,被萧琅炎大掌一把握住。 他笑:“你踹为夫做什么?” “皇上说的冠冕堂皇,什么赏,分明就是你自己享受。” 萧琅炎挑起剑眉,压身过来,低低地问她:“真的只有朕享受?你不高兴吗?” 沈定珠脸色一红,后来萧琅炎又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整个人白里透粉,羞恼地像个熟了的樱桃。 床帐落下,两人唇齿相连,正情动万千的时候。 有人叩响了房门。 第339章 以后长大,保护你母后 萧琅炎还未发兵,却被迫停止,侧首望去床帐外,漆黑的薄眸已然带了点不愉快。 “什么事?”他声音透着沙哑,也带着浓浓的不满足。 乳母的声音响起,很是小心翼翼:“皇上,娘娘,小皇子殿下又醒了,这回奴婢哄不住,想请娘娘哄睡了,奴婢再抱回去。” 萧琅炎薄唇抿成一条线:“贵妃能哄,要你何用?” 沈定珠连忙推了他一下,美眸嗔怪不满:“最近不误本就粘我,在我怀里才能乖乖睡着,皇上何必凶乳母。” 说着,她坐起身,拢起散乱的黑发,匆匆将一件件衣服套回。 时间已晚,沈定珠让乳母先行回去休息,若有需要再喊她。 沈定珠将萧不误接到屋子里来,萧琅炎已经坐在床榻边,大马金刀的姿势,帝王的薄眸盯着自家儿子,深沉中带着无奈。 萧不误睡过一觉,这会儿精神万分,眨着圆润的大眼睛,那乌黑的眉,和长长的睫毛,简直跟萧琅炎一模一样。 一看见沈定珠,小家伙就伸出小手,咿呀呀的笑了,软乎乎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 大概这就是母子连心。 沈定珠抱着他坐回床榻上,轻轻哄着。 她不忘跟萧琅炎道:“仁伯说,不误从小就有个性,若我们不管他,他能一直哭,倔强的很,这个性子是不是随了皇上?” 萧琅炎睨她一眼:“朕小时候不爱哭,应该是随你。” 可仔细来想,萧不误比别的孩子哭的时间都要少,只有闹脾气的时候,才狠狠嗷上那么两声。 沈定珠生的三个孩子,澄澄和彻儿,也都不怎么爱掉眼泪。 尤其是澄澄,性情坚韧乐观,她大概是继承了萧琅炎的坚毅,遇到什么难事,她只会想办法解决,而绝不会轻易掉眼泪。 彻儿更不用说了,刚出生的时候,弱的像个小猫,哭的时候少,多数时候都在睡觉,后来长大了,才好些。 沈定珠怀中抱着萧不误,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在京城的一双儿女。 她美眸还带着温和的余温,却望着床帐一角,微微走了神。 察觉她的情绪,萧琅炎过来将孩子接了过去。 “朕知你想他们,明日叫陈衡跑一趟京城,给澄澄将这里的芍药糕送去,你不是说她喜欢吗?” 沈定珠回过神来,顿时轻笑:“何必那么着急,反正再过几日就回去了,到时,一起给她带上,还要给彻儿带几样玩具。” 萧琅炎颔首,逐一答应下来。 沈定珠见萧不误这个小家伙,只要离开他们的怀抱,再困也要睁开一条眼缝,没办法,今晚只好暂时将他留下,不送回乳母身边了。 于是,一张不算宽阔的床榻上,孩子躺在中间,萧琅炎躺在外面,沈定珠侧着身子,纤细的手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身子。 萧不误这才总算睡着。 沈定珠枕着自己的胳膊,也昏昏欲睡。 萧琅炎侧眸,凝望着枕边美人。 她一头黑发,铺落在枕巾上,雪肤红唇,更让不施粉黛的眉眼,看起来永远精致绝色,她好像没有变过,一如当初他们相遇时那样惊艳夺目。 哪怕她已身为人母,身段依旧窈窕玲珑,散发着饱满的桃香一般,让萧琅炎既爱她,又爱她折腾的灵魂。 这是他的妻。 也是他梦里,死在他怀里的爱人。 想到梦中那失去时的悲伤,他仍旧心有余悸。 “沈定珠。”黑暗里,他望着她的快睡着的娇容,低声呼唤。 沈定珠睁开迷蒙的美眸:“嗯?” 萧琅炎抿了抿唇:“你的梦里,朕那样恶劣,你有没有后悔过,跟了朕?若是重来一次,你不用为沈家洗清冤屈,你……还会不会选朕?” 沈定珠眼底的睡意如雾中观花,渐渐被吹散,露出两弯明亮的波光,似月牙。 她认真地思考了片刻。 这短暂的瞬息,却让萧琅炎觉得有些紧张。 他在朝堂上纵横睥睨,却唯独在她面前,偶尔失去所有的狂妄和自信。 “会。”她莞尔,声音轻柔,“我刚刚仔细想过了,整个天底下,只有皇上愿意始终包容我,答应我的事,全部都做到。” 旁人爱她美艳,在意她的漂亮,萧琅炎却不仅仅只是爱她的皮囊。 否则,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的底线,他不会一忍再忍,只为求全。 沈定珠纤细的手指,越过萧不误,轻轻地拉住了萧琅炎的大掌。 “皇上不用去想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萧琅炎薄眸闪烁着明光,情深似海般,掀起层层的黑滔。 “朕知道,朕会珍惜。” 不一会,沈定珠睡着了,萧琅炎却始终没有睡意。 他望着床帐,剑眉不自觉地皱着,在想他答应过沈定珠的大婚,回京后理应给她补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边的小家伙动了一下,萧琅炎侧眸看去,却见萧不误又醒了,正瘪起小嘴,为哭蓄力。 他小手挥动的时候,抓住了沈定珠的一缕头发,萧琅炎连忙看了一眼沈定珠,见她睡颜恬静,丝毫还不知道儿子又要闹人了。 萧琅炎立刻将小家伙抱起来,大掌一点点拨开他的小手指,让他松开了沈定珠的头发。 随后,他抱着萧不误起来,一边摇晃,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哄着小家伙。 “别吵着你母后休息。”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萧不误。 却见自家儿子,眨着黑珍珠般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小嘴咂了两下,仿佛暗示什么。 萧琅炎剑眉微扬:“你饿了?” 萧不误不会说话,只又咂了咂小嘴,见萧琅炎迟迟没反应,小家伙就往他怀里靠,小嘴寻找着什么,嘴里咿咿呀呀的。 萧琅炎脸色一黑,连忙将孩子抱紧,飞快地窜出门,交给了隔壁的乳母。 孩子吃完后,他才又抱了回来,萧不误不睡,小手抓着萧琅炎的一根手指,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萧琅炎嗤笑:“真如施老说的一样,你力气不小,等你再大点,朕就送你去习武,来日跟你兄长一起,保护好你母后。” …… 没过几日,萧琅炎听了沈定珠的话,安排了两队禁军做护卫,护送苏问画回京。 离别时,苏问画竟舍不得地拉着沈定珠的手:“表姐,你也别耽误太久,这样我回安州之前,还能在京城见你一面。” 沈定珠轻笑不已,连声说好。 又将打包好的芍药糕,和两封信,还有一些木马拨浪鼓的玩具,一同递给苏问画。 “你回到京城以后,将这些东西给我父亲,请他送给澄澄与彻儿。” 苏问画将东西放上马车,随后,就挥泪作别,朝着日出的方向走了。 她刚走没有两日,这天,沈定珠正在廊下抱着萧不误晒太阳,景猗像一尊沉默的石头,守护在旁边。 绣翠从外院赶来:“娘娘,魏琬醒了,还说要见皇上!” 第340章 沈皇后,你不会幸福的 沈定珠不用问,都猜得到魏琬是要跟萧琅炎谈条件。 她明丽粉嫩的面孔,透着一抹自然的淡定:“皇上去跟她谈便是,咱们等着知道结果就好。” 然而,沈定珠没想到,萧琅炎一定要将她带上。 两人到了魏琬的房门外,萧琅炎还牵着她的手,侧首低沉道:“她曾害的朕与你分离,所以朕见她,务必谨慎些,免得她又做些什么,让你徒生误会。” 沈定珠黑润的美眸泛出轻笑:“不管魏琬再做什么,我都不会上她的当了。” 两人比肩进了屋子,陈衡带着侍卫,严格的看守在一旁。 魏琬受伤比较严重,至今躺在榻上,动弹一下都难受。 她脸上被刀子隔出来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伤势周围的粉肉微微外翻,乍一看过去,有些吓人。 萧琅炎不动声色地将沈定珠挡在身后,冷冷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就可以说了。” 魏琬嫉妒的快要发狂的目光,一直看着萧琅炎身后的沈定珠,直到萧琅炎开口,她的眼神才多了几分苦涩,转而流连到他身上。 “皇上,您的缨丹草一定用完了吧?听侍卫们说,我昏迷了一个多月,最后一批缨丹草应当就在城外等着了,没有我,您也拿不到。” 萧琅炎薄唇抿成一条线,微垂的凛眸漆黑彻骨。 魏琬笑了起来,却牵扯到脸上狰狞的伤口,顿时疼的长嘶一声,缓了缓,她才又说:“封我为妃,将封妃的旨意送到长琉国我父王手上,我就帮你们拿到这一批草药。” 沈定珠听见,明丽万千的脸上,毫无涟漪。 事到如今,她还惦记着自己的封妃梦。 “朕留你性命,原本是不想费劲去拿,倘若你能识趣配合,朕会对你网开一面,但你还是如此痴心妄想,朕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魏琬不肯放弃,轻微挣扎,脖子微微勾了起来,紧紧盯着萧琅炎:“护送草药的都是长琉国的死士,他们只认我的脸,看不到我,宁死也不会交出藏起来的草药!” 他大掌牵紧沈定珠的手,看着魏琬的目光,充满杀意凛冽的漠然。 只听萧琅炎嗤笑一声:“朕知道,所以朕才留着你的命,听说,他们有个习惯,会将草药分开存放在佛像里,伪装成商人进城,你猜朕找不找得到他们?” 魏琬闻言错愕,反应过来以后,眼睛几乎愤怒地快要喷火。 “景猗!景猗这个叛徒,卑鄙小人,将这种机密告诉你们,景猗会不得好死的!”她挣扎着要坐起来。 陈衡等人顿时将她按住,用铁链锁在了床榻上。 沈定珠这时才从萧琅炎身后走出半步,美眸如霜,面色皎白粉红:“景猗与你割肉断誓,早就不是你的人了,你的诅咒,还是留给自己吧。” 魏琬淬毒的眼睛狠狠盯着她,脸颊上有两道伤口撕裂了,又流出一道道细长的鲜血,更显得她神情可怖。 “沈皇后,你跟晋帝不会幸福多久的,我保证。”说罢,她狂妄放肆地笑了起来。 萧琅炎剑眉紧皱,揽着沈定珠的肩膀出了门,才回过头,冷冷问陈衡:“擅口技的那位师傅,学的怎么样了?” “八成相似了。”今天魏琬刚醒,他们就把人带来了。 陈衡刺激着魏琬说话,那师傅就坐在屏风后,一张口,简直像第二个魏琬,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沈定珠大概猜到了他们的计划,有些怔忪。 萧琅炎竟能想到这种法子? 陈衡说罢,萧琅炎颔首,果断利落:“割了她的舌头。” 方才她诅咒沈定珠的那些话,他听来实在不喜。 陈衡领命,萧琅炎才带着沈定珠走了。 回到房间里。 不需要沈定珠问,萧琅炎主动告诉她了自己的计划。 原来,他做了两手准备。 魏琬醒了,倘若知难而退,愿意帮助他们,萧琅炎不会用这么麻烦的办法。 但现在她既然不配合,萧琅炎只能让人捆了她,放在软轿里,抬去见那些负责运送草药的长琉国死士。 那些人只认魏琬的脸和声音,据景猗所说,他们每次问的问题,都是一样的。 所以萧琅炎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派人去秘密寻找了一位京中擅口技的人过来,到时让他藏在魏琬身后,以假乱真约莫不成问题。 沈定珠听了这么复杂的计划,感觉有些可靠,但实行起来就怕出意外。 “若是此法不成呢?”沈定珠忍不住问。 萧琅炎见她长睫纤秾,认真地看着他的模样,让他心头反复激荡起浓烈的爱意。 他笑着,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大掌揽着她的后腰。 “若是不成,只能选第二个办法,这些时日借着兵器库失窃的事,朕已经在城中安排布扎好了精兵,拿不到草药,朕只能暴力排查所有新建的佛像。” 沈定珠沉吟。 这个办法虽然有些不敬神,可也是最保险的法子了。 因为,萧琅炎是临时决定来成州,魏琬跟着他过来,才让那些人将药草运送过来。 他们若想将药草藏进佛像里,那只需要排查两个月内建造好的佛像,大概就能找到缨丹草。 “怪不得最近府邸里看守的精兵变少了。”沈定珠说。 萧琅炎从京城里带了三千精兵,这会儿大半去布防了,还有一小部分在荣安城的周围驻扎,负责守望报信。 眼下小小的施家,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 萧琅炎点头:“朕还想跟你商量,先前答应带你去踏青赏花的事,恐怕要推迟几日了。” 沈定珠当然明白,他身为帝王,长久地在荣安城,也不是个办法,应该尽快拿到缨丹草,然后他们两人启程回京。 “好,”沈定珠抱着他的腰,靠在他怀里,“踏青和赏景,在哪里都能看,我只想你的腿更快痊愈,你不用管我,等回京了我们再好好看。” 萧琅炎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薄眸沉沉,若有所思道:“别担心,很快了。” 他锐利锋冷的黑眸抬起,瞧着窗外那摇晃的一树绿荫,眼底沉沉的浓黑色,烈的像冰冷的箭矢,更像凶兽暗中盯准猎物。 萧琅炎不是任人拿捏的个性,哪怕对方有他要的东西,他的习惯,也是不计后果地先抢过来,再论其他。 …… 萧琅炎变得十分忙碌,京城不断有秘奏传来,城中布防的大事小事也都要找他。 往往他晚上回到房里的时候,沈定珠已经睡下了。 怕她闷得无聊,萧琅炎放宽了对景猗的约束,白天里,景猗闲来无事,也能来沈定珠的房间站着,当一颗不怎么开口的石头。 这天,日光晴朗明耀,沈定珠坐在廊下,拿着一本书在看。 她余光瞥见,景猗高大结实的身躯,就在不远处,他居然能什么也不做,就那么望着她,常常一整日过去,他都是这个姿势。 倘若不是沈定珠认识他,还以为他不会说话。 “景猗。”沈定珠放下书,侧眸喊他。 景猗那棕黑的虎瞳里,顿时有了波澜,他沉闷地回应:“嗯!” 瞧他的模样,仿佛终于等到沈定珠给他派发任务了。 沈定珠无奈地笑:“你有没有爱好?比如,看书,练字,或是看戏本子。” 景猗迟疑地皱起黑冷的眉,缓缓摇头:“没有。” “那你平时跟在主子身边的时候,主子要是什么都不做,你在干什么?” “练武。” “还有呢?” 景猗费劲地想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发呆。” 轮到沈定珠沉默了,想了想,她将自己方才看的书递过去。 “你认字吗,这本书给你瞧瞧。” 景猗看了两眼,点头:“认字,在魏琬之前的那个主人教过我,但跟在魏琬身边以后,她便不许我继续看书了。” 沈定珠好奇地问:“长琉国的死士,不是都只能跟一个主子吗?你是怎么又遇到魏琬的?” 第341章 谁来找她? 景猗沉默,沈定珠望见他黯然下来的虎瞳,便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景猗语气沉闷:“很多年前,我陪着第一个主子游历四方,却遇到了刺客,为了保护主子受了重伤,有人救了我一命,但因为当时情形仓促,我来不及看清楚她的样貌,就被迫逃离。” “后来遇到魏琬,她切实地讲出了当日的经过,还告诉我,是她救了我,在我的眼里,有恩必须要报,所以第一任主人去世以后,我主动向魏琬投诚,立下了嗜血盟约。” 沈定珠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她其实还有好多疑惑,比如当初她听见景猗对魏琬说,她骗了他,救他的人不是魏琬。 但沈定珠瞧得出来,景猗提起这些过往的时候,神情黯然怅然,想必是过去的经历太过复杂和血腥,充斥着他不想提起的沉重吧。 沈定珠不问了,转而灿然笑了起来。 “那你好好看一看我给的书解闷吧。” 说着,她转而拿起另外一本传记,还没等看,景猗却又忍不住问她:“听说你们就快回京了。” 沈定珠从书籍中抬起头来,紫藤萝廊下,美人穿着清浅的嫩碧色,像初开的蕊芽。 她美眸盈着日光的彩辉,看着景猗的时候,也带着动人的漂亮。 “等这里事情料理完,我们就打算回去,”沈定珠合上书,“我还想找机会问你,到时你有什么打算?愿意与我们一同回京吗?” 景猗虎瞳一怔,下意识便问:“我可以跟着?” 沈定珠红唇绽放出一丝笑:“当然可以了,我之前一直想问你,不过我总想着,你是长琉人,或许你还有家人在那边,倘若你不愿跟我们回京,我会向皇上请求,让他赐你一笔金银,足够你回家安安生生地过完余生。” “我愿意跟着!”景猗飞快地回答,甚至激动地朝沈定珠走了两步,但意识到有些越界,他又停了下来,虎瞳炯炯有光,“我没有家人了。” 大概是怕沈定珠反悔,他又急忙说:“我会做的很多,什么都学过,也可以再学习新的事物。” 沈定珠美眸瞧着他紧张的模样,这么一个大块头,武功高强,心里却始终敏感。 他急着表达自己价值的时候,好像一个害怕会被人抛弃的小狗。 绣翠在一旁都笑了:“景猗,娘娘都说了可以带着你,你就不用担心了。” 景猗看向沈定珠,见后者笑着点了点头,他才像是放下心来。 沈定珠云鬓乌黑,雪肤红唇,点缀的相得益彰。 她靠着躺椅,笑靥生花:“我说的话,一定作数,景猗往后就跟着我们吧,你身手不错,等不误记事了,我就请你教他武功,如何?” 景猗顿时连连点头:“好,好!” 原来他这么多天的沉闷和抑郁,都是害怕沈定珠他们要走了,将他留下。 现在得知结果,景猗的话也变得多了点。 他主动问沈定珠:“我的名字景猗,是第一个主人赐的,你想给我换一个吗?” 沈定珠抬起秾丽的长睫,瞧着他有些期待,又强忍着不愿表露出太多的模样。 她轻轻摇头:“景猗这个名字很好,我知道在长琉国的传说中,这是一位正神的名字,他不仅力大无穷,而且这位神所到之处,便能趋福避祸,是吉祥的象征。名字很好,就不换了,你依然叫这个吧。” 沈定珠还告诉他,猗这个字,在晋国的传说里,是一位上古水神共工的宠物和伙伴。 景猗听言,很高兴:“如此吉祥,必然不会连累你,那就好。” 大概是因为嗜血盟约的事,他哪怕割了肉,都害怕给沈定珠带来传说中的灾难。 施老先生来找沈定珠的时候,景猗正喜悦地在帮绣翠晒衣裳。 他动作麻利迅速,衣裳一抖,眨眼间在布条上挂满了,绚烂的衣服迎风飘扬,他转而看向沈定珠,虎瞳亮晶晶的,像等着人夸奖。 沈定珠察觉到,不禁给了他这个面子。 “你做的真好。” 景猗果然愉悦的压着唇角,只怕抿起弧度偷笑,让沈定珠他们看见。 这时也快到饭点了,他自告奋勇要去帮阿良烧火,沈定珠由得他去了。 经过施老先生的时候,景猗分外主动:“施老先生。” 他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才离去,施老先生惊奇地看着他的背影,失笑感慨:“这闷石头今天会说话了?” 绣翠噗嗤笑着接话:“娘娘说愿意带他回京,他高兴的就差跳起来了。” 施老先生有些感慨:“也是个可怜人,就怕被人抛弃……阿珠,我女儿今日回荣安城了!” 闻言,沈定珠连忙坐直身子,瞧他身后张望两眼。 “怪不得仁伯你喜上眉梢,如此高兴,怎么不见你将她带回来?她人呢?” 施老先生摆摆手:“这个府里皇上住着,不方便带她过来。” 沈定珠一怔,感觉给仁伯添麻烦了。 说来也是,这个家很小,都住满了,施老自己的女儿回来,还没屋子睡。 施老先生瞧出她的愧疚,忙说:“你可别多想,我女儿这次回来,与我冰释前嫌了!皇上替我们做主,帮她和离,她这是脱离了夫家,才来找我报喜的。” “不过这次也待不了几天,因为她还有好多东西,以及我两个乖外孙女,还留在夫家没有带回来,她这次就是想让我跟着她一起,去将东西都归置一番,我明日就与她走了。” “我怕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已经回京了,故而来跟你道个别,方才也提前去请示了皇上,皇上说相逢一场,今晚在家里办个小宴,为我送行。” 沈定珠怔了怔,忍不住鼻酸眼红:“皇上都安排好了,那我也没什么异议,绣翠,你去帮着仁伯收拾一番,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瞧着她红了眼,施老先生也一脸心疼感慨。 “好孩子,你可别哭,你现在是皇后娘娘,我这个小老头,不好意思再递帕子给你擦眼泪,但是阿珠,你是我的贵人,自从你来了以后,我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好事连连。” “都说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你别怕,等回头我得空了,还要进京去看你,也要看看我们不误呢!” 绣翠适时递来帕子,沈定珠纤指擦去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她红唇露出轻笑,声音还带着哽咽,但神色已经愉悦起来:“那我可就记住仁伯这番话了,到时候你若不来京城看我,我可要治罪的。” 施老先生抚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连声说好。 入夜后,繁星初上,蓝河夜空挂着一轮即将圆满的月。 小小的院子里,摆着一张圆桌,上面放满了珍馐佳肴。 在沈定珠的要求下,萧琅炎格外开恩。 这一桌饭,不仅施老先生能坐着笑谈,还有景猗和阿良,绣翠与陈衡。 众人本说不敢,他们哪儿来的福气,跟皇帝同坐一席用膳? 但萧琅炎大手一挥:“皇后请求的,朕格外恩准,你们就无需再拘泥了,这里不是皇宫,今夜只当是寻常家宴,尽兴而已。” 此时,萧琅炎与沈定珠坐在圆桌主位,又对仁伯道:“施老先生在朕没来之前,尽心照顾皇后,将她当成一家人,朕应赏黄金玉器,施老,你还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施老先生急忙站起身,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皇上,您的恩情已经快要大过天了,您帮了草民的女儿,草民再无苛求,还要跪谢皇上隆恩!” 眼见着他要跪下,萧琅炎剑眉一扬,让陈衡将施老先生扶起。 “朕方才说了,这是家宴,施老怎么还要跪着说话?何况区区举手之劳,无需重谢。” 施老先生闻言,又是一番老泪纵横,他本说明日出发,不想饮酒了。 但兴致上头,他立刻斟酒一杯,敬向沈定珠,口口声声喊她贵人,将众人逗的忍俊不禁。 就在这时,外头的守卫大步走来。 “皇上,门外来了一个女子,说要找娘娘。” 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萧琅炎锐利漆黑的薄眸,看向沈定珠,却见她也一脸困惑。 在荣安城的朋友,都在此处了。 会是谁来找她? 第342章 你们真有夫妻相 萧琅炎让陈衡去将人带进来。 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院落的门口。 正当众人屏眉疑惑的时候,沈定珠先认了出来,她起身惊讶:“巴小姐,你不是嫁人吗,怎么回来了?” 施老先生探头看了半天,也想起来:“这是之前送阿珠琵琶的那个姑娘!哎?她不是成婚了吗?” 来者年过二十,穿着一身名贵的锦绣,梳着饱满的妇人髻,脸色红润有光,看见沈定珠,更是笑意盈盈。 她叫巴夜雪,几个月前,因与心上人被迫分开,便将他们的定情信物送给了沈定珠。 沈定珠仍然记得她刚刚来铺子里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那样黯然伤怀,将琵琶送给沈定珠的时候,也落泪不断。 可如今再见,竟如此神采奕奕,再无那副伤心的样子了。 “阿珠姑娘,”她福身一礼,余光瞟见院子里坐着一位气质尊贵的人物,但她也没有多想,直抒来意,“实在不好意思,我贸然登门叨扰,不知你们在聚宴,想问问我之前送给你的那把琵琶,可还你这儿?” 沈定珠闻言点头:“在,你这次可是来取回去的?” 巴夜雪分外不好意思,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 她身后的丫鬟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银囊,上口没封,沈定珠瞧见里面放着四五个金锭子。 “这些日子多谢你替我保管,当初我来的时候,你还怀着身孕,眼下定然已经生产了,这银子你拿着,就当我给的礼钱。” 沈定珠连忙推了回去:“那个琵琶对你来说意义重大,当初你给我时,我便说,若有朝一日你后悔了,就来找我拿回去,既然如此,我岂会收你钱财。” 说罢,她回头,让绣翠将她房中的琵琶拿来。 萧琅炎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们寒暄,沈定珠正祝贺巴夜雪。 “你能回来拿,是不是说通了家里人,嫁给你那位心上人了?” 巴夜雪轻轻一笑,摇头:“我丈夫,还是父母为我指媒的那一位,阿珠,原来我从前好傻,总以为爱情能让我一生都忘不了他,可是婚后,我丈夫待我极其体贴,哪怕我对他冷脸相待,他也从不跟我争执,还在婆母妯娌之间护着我。” “我告诉他这把琵琶的意义,不仅仅是我心上人所赠,也更囊括了我未出阁前六个年头的春秋,他听说以后,非常支持我取回来好生珍藏,他说这琵琶的价值,早已超过一切,值得妥帖安放,所以我才来了。” 沈定珠惊讶,怪不得她气色看起来如此好,原来是婚后琴瑟和鸣,所以,与那位穷书生分开的伤心,也所剩无几了。 “明日一早,就要随我丈夫离开,恐怕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今晚连忙赶了过来,我还怕你不在,真是老天保佑。” 沈定珠笑着说:“还是你跟这把琵琶有缘。” 说话间,绣翠已经将琵琶拿了出来,布套摘下,巴夜雪眼中一亮,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轻轻抚摸过琴身。 “你将它保养得真好,如今再见,它比我交给你的时候,还要光泽润亮。” 施老先生在一旁抚须直笑:“那是当然,阿珠天天拿松油刷涂,怕虫蛀了,每日都保养。” 巴夜雪勾了一下琴音,还是那样清澈动听。 她更满意了,不由得抬头问沈定珠:“你当初让我教你学《思白头》这首曲子,我走时你已学的八成好了,我记得你说是要弹给你丈夫听的,如何,你孩子都生了,他可来接你了吗?” “若是他没来,你再也别苦苦的等候了,早日另选佳婿,女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找疼爱自己的人才好,荣安城乃至整个成州,都有不少权贵世家的公子喜欢你,你一个也没瞧上吗?” 沈定珠娇俏绝美面上的笑容,有些局促。 “啊,我……”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道沉冷的声音:“我是她丈夫,过几日,我就会带她一起回家。” 巴夜雪惊讶,偏头看过去,眼底的诧异更是明显。 这个气势不凡的男人,居然就是阿珠的丈夫。 巴夜雪心道,怪不得,阿珠美的如此绝色,堪称绝世无双,能降服保护这样姿色的男人,她还曾猜测会不会是哪位达官贵人。 如今总算揭晓谜题了,看眼前这位男子的举止和衣着,便知道来头不小。 这下轮到巴夜雪干笑了:“原来如此,瞧着你二人璧人一双,真有夫妻相,阿珠,我这便准备走了,从前的日子里,多谢你跟仁伯听我诉苦,往后山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见。” 她非要将那袋金锭子塞到施老先生的手里,沈定珠便道:“我送送你。” 两人走到门口,萧琅炎沉默地喝了一杯酒。 忽然,他问一旁的施老先生:“朕不在的时候,有多少人缠着沈定珠?” 施老先生摸了摸胡子,又抚了一下自己长着智慧皱纹的额头:“哎呀……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应该是挺多的,但那些人都只是来说了几句话,就被阿珠挡回去了。” 萧琅炎放下酒杯,冷笑一声。 景猗忽然开口,说话直白:“她那么好,喜欢她的人多,也自然。” 萧琅炎睨他一眼:“喝你的酒。” 不一会,沈定珠回来,神色有些复杂,她拽着萧琅炎的袖子:“饭吃饱了吧,先回屋,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萧琅炎跟着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任由眼前的小女人拽着,直到他被拉进房间里。 他顺势反手关上门,还不等沈定珠说话,就将她抱着,抵在了门框上。 萧琅炎漆黑的薄眸,沾染着一点意味深长的浅笑。 “怎么,你也知道要跟朕老实交代?追求你的人有多少,有没有让你烦恼的,将名字告诉朕,朕得去问问他们,为何惦记别人家的妻子。” 说着,他望见她近在咫尺的红唇,丰润有光,想起品尝时犹如咬着葡萄的感觉,他眼色一深,俯首就想吻下来。 被沈定珠一把按住,她纤细的手掌,挡在他们之间。 萧琅炎剑眉扬起,目光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微微一眯。 沈定珠是说正事的神色,她低声道:“别闹了,我刚刚随口问巴夜雪,她跟她丈夫准备乘船南下,朝长琉国去,我才知她婆母是长琉国的人,听她说,最近有渡船,拉着两个船舱未上色的菩萨泥偶,停在了荣安城外的染布坊里。” 那染布坊原本是一位做布匹的富商开的,后来他生意失败,染布坊被对家收了过去,但这么多年一直没起色,渐渐就废弃了,如今成了堆放废旧材料的地方。 还建在郊外,寻常人都不会去那儿看一眼。 萧琅炎闻言,漆冷的眉头一皱。 沈定珠知道他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在成州排查,这个地点也姑且可以当做一个藏匿缨丹草的可能性。 萧琅炎不一会就出去了,跟陈衡吩咐了几句。 明日他们就要推着魏琬跟那些人谈药草,但若是不成功,萧琅炎就会选择他的第二个计划。 第二天一早,萧琅炎带人出发,临走前,他叮嘱沈定珠。 “朕将景猗留给你,直到朕回来之前,都不要离开这里。”他在屋内屋外,都布防了百余精兵。 沈定珠应了下来,故而施老先生走的时候,她只能送到门口。 施老先生的女儿来接他,向沈定珠连连道谢,临到上了马车,施老先生还挑帘,一张老脸满是泪痕。 “阿珠,你回京城以后,得空给我来个信,让我知道你过得好。” “知道了仁伯,你们放心吧。” 阿良赶着马车驶远,绣翠搀着沈定珠回屋。 正当此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侍卫高举信件:“皇后娘娘,京中来信了!” 第343章 谁在撒谎? 沈定珠娇润的粉面上,洋溢起喜悦:“这么快就有回信了,肯定是爹娘的。” 她接了以后,提裙回房去看。 果不其然,好几封信,爹娘一封,还有女儿澄澄的一封,最后一封是苏问画寄来的。 沈定珠先看了家人的信。 爹娘听说她跟皇上和好,且又添了一位小皇子以后,总算放下心来。 一封信,全是沈定珠她父亲的万般叮嘱,无非就是让她懂事一些,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不可再胡闹任性。 信的末尾,竟是鬼医江蛮子写的。 原来是苏问画将沈定珠反复流鼻血的事,告诉了鬼医,让他帮忙想想会是什么缘由引起的。 鬼医在信里说,很有可能是之前造成失忆的血块流了出来,但他翻遍医书,发现还有一种可能,是沈定珠的身体没有恢复好,怀孕的时候,加重了脑海里的血块凝结。 这些都有可能,所以鬼医的建议是,让沈定珠尽快回京,他好号脉看看。 沈定珠看见以后,心情仿佛发出了一声“咚”的轻微响动,有些沉重。 她应该不会是加重了吧?毕竟,她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沈定珠压下心里的不安,打算等萧琅炎回来,跟他好好商量。 她又拆了女儿萧心澄寄来的信,小家伙刚过七岁,已经写得了一手娟秀端正的字体,颇有他们沈家的风骨。 信中,除了思念,还是思念,末了还不忘说:“快把弟弟带回来给我瞧瞧,不过,娘亲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哥哥呢?” 沈定珠忍俊不禁,看到这里,心头的郁黑的云也消散不少。 她是最后拆开苏问画寄来的信,料想她应该是报平安的,没想到,只看了几眼,笑容就缓缓僵凝在嘴角。 景猗恰好抱着一捆劈好的木柴经过,朝屋里看了一眼。 大敞的门扉,任由阳光流泻而入,美人就坐在桌子边,持着信,看的十分入神。 只是,沈定珠那饱满明艳的面孔,透着淡淡的冷白,黛眉蹙成尖尖,乌黑的美眸,反复看了几遍手中的信。 景猗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沈定珠为何看起来,并不高兴? 沈定珠不敢相信苏问画所说的是否为真。 因为,苏问画在信里告诉她,黄云梦居然没有死! 而是被护送去了京城,苏问画回京之后,亲眼看见黄云梦被送进一座府邸里,门外把守的人,瞧起来都是宫里的人。 苏问画以为自己看错了,所以想了个办法,在那府外蹲守了几日,却瞧见,负责护送她回京的那些护卫,跟门口的守卫交涉了几句,就进了府邸。 信中,苏问画确认黄云梦还活着,并且,她认为是萧琅炎刻意留了她一命。 【表姐,原来我那天看到的断头也是假的,头发凌乱血肉模糊,我害怕就没多看几眼,早知道,我当时就确认清楚了,除了姐夫,还有谁能保她的性命?伪造假死,送回京城,是想做什么?】 沈定珠心里的浓云重新聚了起来。 【会不会那天我去晚了,黄云梦拿了姐夫什么把柄?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我真不愿意相信,是姐夫舍不得要她性命!表姐,你看到我这封信的时候,最好跟姐夫问清楚。】 景猗见沈定珠的脸色愈发难看,于是将木柴去放好,又转而走到了门口。 他敲了敲门:“你怎么了?” 这样轻微的响动,却让沈定珠一个激灵,豁然抬起美眸,脸色却有些苍白。 景猗皱起眉头:“信里说了不好的消息吗?” 沈定珠回过神,飞快地将信纸折好。 她深呼吸,平静了一番,才道:“景猗,你可知皇上将雷鸿关在哪儿了?” “在城中官府的地牢里。” 景猗说罢,沈定珠已然站起身:“你陪我去一趟。” 她稍作整理,就要出门,景猗不问缘由,她说想,他就陪着。 然而,刚走出院子,就碰上绣翠端着一碗药汤过来。 “娘娘,您要去哪儿?” “我出门一趟,”沈定珠看了绣翠一眼,红唇抿起弧度,状似不经心,“你留守在这里,帮着乳娘照顾不误。” 绣翠惊讶:“出门?可是皇上走之前吩咐,让娘娘您……” “我知道,”沈定珠颔首,“就去铺子一趟,景猗陪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绣翠迟疑了一下,她想到施老先生的铺子,只有两条街的距离,非常近,于是点了点头。 “好,那娘娘可要尽快回来。” 门口的护卫见她要走,连忙跟上,沈定珠象征性的带了一队人,剩下的让他们留守在这里,保护儿子的安危。 之后,她就让景猗赶马车,去了官府。 官府里的知县是新换的,之前因为施老先生被关押的事,早已换了一批人手,这会儿看见沈定珠来了,还不等她说话,身旁的侍卫就亮出了一个金黄色的令牌。 知县诚惶诚恐:“下官不知贵人驾临,有失远迎,敢问贵人有何吩咐?” 他不知沈定珠到底是什么身份,只是上头的知府告诉他,京城来的这对贵人,绝对惹不起。 沈定珠冷冷道:“雷鸿关在哪儿,我要审他。” 知县不敢问缘由,连忙带路,领着沈定珠去了。 与此同时。 萧琅炎已经到了城东外,魏琬与他们约好的碰头地点。 那口技人躲在轿子的后面,帘子拉开,前方来送药的一队人马,只能看见魏琬坐在轿子里,周围守卫森严。 她面上戴着面纱,那些人马并未怀疑,毕竟他们已经听说了,这么多日魏琬不来,是因为被黄家的小姐割破了脸,毁了容。 然而,面纱下,魏琬的嘴唇被糊瓦的白泥封了起来,她的舌头早已被割,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萧琅炎骑着马,带着人站在旁边不远处的林子内,以绝对的高度,掌控着局势。 他薄眸幽深,看着魏琬身边的侍卫,前去跟那队人马交涉。 他们核查了魏琬的身份,也看了她的样貌,确认没错,但是,却有一个疑惑:“景猗为何不在?” 侍卫答:“景猗不便前来,药呢?” 那些人对视一眼,正想说话,却没想到,魏琬竟活生生的奋力张开嘴,伤口撕裂,她用剩下的舌根,歇斯底里的发出一声—— “跑!” 萧琅炎薄眸一沉,杀光骤现,他率先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利响,射穿了魏琬的头颅。 那队人马反应过来,顿时凛然朝萧琅炎藏匿的方向看来,他们挥剑大怒:“有埋伏!不能给出药草!” 两帮人打了起来,杀声震天。 而另外一边,沈定珠已经进入了地牢。 地牢负责关押重罪的犯人,雷鸿在甬道最里面关着。 潮湿腐烂的气息,混杂着浓重的血腥气,不断传来。 沈定珠拧起黛眉,走到牢房之前时,看见雷鸿已经是一个血人了。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吗?” 知县陪同在旁,忙道:“绝对没有,大人只是说要给他一点教训,但要留着他的性命,故而只是看着吓人,实则还活着呢。” 说罢,他重重地拍打栏杆:“喂!喊你呢,起来回贵人的话!” 地上趴着的人,好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来,那张脸上青紫交加,左眼隆肿,好在沈定珠认出来了,确实是雷鸿。 “娘娘……”他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但看在沈定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激动地哭着说,“您替卑职再问问皇上,那晚是皇上吩咐暂离的,卑职奉命行事,错在何处啊……” 第344章 有她足够了 沈定珠美眸疑惑地盯着雷鸿。 竟是萧琅炎主动吩咐? 一旁的景猗皱起眉头:“他居然骗了你。” 沈定珠不相信,萧琅炎没有必要骗她,或许是,他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告诉她,所以隐瞒了下来。 她想了想,让知县先出去了:“你去门口守着吧,有些话,我单独问他。” 知县觉得不妥,毕竟雷鸿可是重犯,但眼前的女子,他也惹不起。 只能点头哈腰:“下官就在门口等着,贵人有什么需要,再喊下官。” 他走远了,沈定珠才连忙靠近栏杆,蹲下来低声问:“雷鸿,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鸿声音断断续续,虽然虚弱,但还好仍有力气。 “那晚,岑太医被叫走,去给您号脉,临走前,让卑职守在门口,不一会,黄云梦前来,说有要事禀奏给皇上,卑职不敢放她进去,可她竟想强闯,还扬言,魏琬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卑职差点将她刺伤,就在这时,皇上醒了,允准黄云梦入内,她进去以后,没一会,就听到皇上的怒斥,说她父亲的罪行,算得上通敌叛国,卑职没等细听,皇上已经安排卑职带着人远离。” 再后来,雷鸿却因疏忽职守的罪责,被下狱,一直关到现在都没出去。 沈定珠眸中神色晃荡,她蹙着黛眉,显然充满疑惑。 黄云梦一定是知道什么事,所以萧琅炎暂且留了她一命,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让他按压不发,还要帮助黄云梦假死? 无论如何,萧琅炎没有跟她坦诚,或许是怕她担心?亦或许,是觉得她没有必要知道。 沈定珠不愿去想,心中那一点如蜻蜓点水般划过的苦涩,到底是因为什么。 大局当前,她不能闹脾气。 这时,她留意到雷鸿身上的伤势,全是一些皮外伤,避开了所有重要的部位,看起来鲜血淋漓,是因为伤口迟迟没有愈合。 沈定珠站起身来,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萧琅炎不要雷鸿的命,给他关进来,是不是为了审什么? 否则,倘若真的触怒了萧琅炎,岂会留着雷鸿活到现在? 难道……雷鸿没有那么简单?沈定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萧琅炎在冀州受重伤那一次,也带了雷鸿。 她还没想清楚什么缘由,便有一名低着头的狱卒走来,提着食盒:“娘娘,卑职来给重犯送饭菜。” 沈定珠看他一眼,揭开盒子,一碟普通的青菜,和一个馒头。 没有半点油水的牢饭。 沈定珠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离开牢房范围,看见狱卒蹲下来,将两碟菜送了进去。 千钧一发的瞬间,沈定珠立刻命令景猗:“抓了他,他不是狱卒!” 知县都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这个狱卒进来就喊她娘娘,尤为不对劲。 景猗骤然动手,没想到那狱卒竟有防备,反手就是一拳,食盒底下,竟藏着一把光可鉴人的匕首! 沈定珠朝后躲避,抵住墙角,朝外大呼:“来人!有刺客!” 景猗此时已经紧紧握住刺客的手腕,直捏的对方虎口发麻,他找准机会,一拳打在刺客的胸口上,对方手中匕首掉落,擦着地面飞出去好远。 就在这时! 刺客陡然露出袖子里绑着的东西,沈定珠看了一眼,便面色雪白。 是火铳! 府衙兵器库里被偷走的火铳,原来在他手上。 刺客飞快引火,景猗快步冲上前,却在半道瞧见刺客的火铳,对准了另外一边的沈定珠。 景猗面色大变:“小心!” 他不顾一切,转而朝沈定珠跑去,途中顺手抄起墙角供狱卒吃饭的木桌,凭自己的肉身和一张薄薄的桌子,便直接挡在了沈定珠的面前。 “景猗!趴下!”沈定珠拉着他摔在地上。 几乎是下一秒,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沈定珠后头的墙被火铳轰出一个大洞,砖头纷纷掉落,将他们埋在了一半废墟之下。 这一瞬间,沈定珠耳边嗡鸣不断,她额头上大概有了伤口,涓涓的鲜血,流入眼中,眼前一片血色汪洋。 她浑身都疼,动弹不了,这时,却有人大力地拨开身边的砖头,将她从中拉了起来。 景猗的脸近在咫尺,他额角破了个大口子,正情急地说着什么,沈定珠听不见,却知道,他在喊她的名字。 沈定珠正晕头转向之际,余光却瞥见,牢房门口,冲进来十几名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 “景猗,小心身后!”她骤然大喊。 景猗回头,只见真正的狱卒们被那些黑衣刺客逼进了地牢,狱卒的人数稀少,武功也远不如这些有备而来的刺客。 眼见着他们即将不敌,景猗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绳项链,挂在了沈定珠的脖子上。 沈定珠低头一看,竟是绑着一颗狼牙的项链。 “景猗?”她惊惶不安地看着他。 景猗却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他伸手,做了一个大胆的行为。 他的指尖有些粗糙,碰到沈定珠的脸,刮去一点血色,随后抹在自己的嘴角,舌尖舔舐两下,虎瞳棕黑的吓人。 沈定珠一惊,原本没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忽然,她明白过来。 那嗜血盟约的习俗,是死士要喝下主子的血,从此以后,便要为这个主子出生入死。 他的存在,即是为了保护这个人,像影子一样的人物,影子可以没有,但主子必须活着。 景猗身后,狱卒的惨叫声不断传来。 沈定珠知道景猗想做什么了,她指着身后被火铳轰出来的大洞:“我们快走!” 景猗却摇头,拳头敲了两下自己的心口:“士为知己者死。”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将沈定珠抱了起来,直接扔过大洞。 “走!”他一声呵斥,随后便转过身,捡起长刀,守在了洞口的位置。 只要他活着,他就不会允许任何人越过去,伤害沈定珠。 沈定珠摔在地牢的外头,再走两个甬道,就能到达府衙的后门。 她踉跄着爬起来,想要回头,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她犹豫的时候。 沈定珠立刻顺着甬道,朝前疾奔,她现在去喊救兵,还来得及! 然而,还不等她跑出甬道,就被藏在拐角的人持着长棍,重重打在了后脖颈上。 沈定珠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昏迷之前,看见雷鸿快步赶来,他手中的剑,还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她闭上眼,听见—— “下手那么重,别弄死了!” “不会,绑了她,是不是就不用绑那小皇子了?” “有她足够,走。” 第345章 皇上…… 一炷香前。 萧琅炎迈着沉闷的步子,踏过满地血浆。 局势已被控制,那些来送药的人,果然是死士,誓死抵抗,如今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领头的,伤痕累累,被萧琅炎下令留了活口。 萧琅炎踩着他的右手,稍稍用力,就听见骨骼错位的动静。 死士发出刺人的惨叫,然而,萧琅炎垂眸看他的眼神,冷漠的像瞧着一只蝼蚁。 周围寒冰森森,死士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他吐着鲜血,朝萧琅炎看去,断断续续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别想我将草药的下落透露给你。” 萧琅炎嗤笑一声,好像这并不是他真正关心的目的。 “摄政王是让你们来送死的,这药,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全部给朕。” 死士一怔,萧琅炎继而垂眸:“他无非是想激起朕对长琉的恨意,在局势不稳的时候,将攻势放去长琉国,好帮他脱困,以免他落入你们小君主的掣肘下,但摄政王未免低估了朕的耐心,倘若他老老实实给药,朕还愿意在长琉国这个棋盘上,落下几个子。” 但现在,他全然不需要了。 沈定珠已与他敞开心扉,他的腿伤不用急于一时,何况,他已经有了新的眉目。 就在这时,禁军骑马快鞭赶来。 “报!八百里加急密信!” 萧琅炎动作冷然地拆开,看了两眼,喉头溢出一声轻笑。 “好消息比朕预计的更快一些。” 他说罢,看向死士,薄眸锐利黑幽:“你们藏缨丹草的地方,不就是那个废旧的染布坊么?” 死士咬紧牙关,愤然不语。 萧琅炎侧首,吩咐陈衡:“去烧了染布坊。” 这下,连陈衡都是一愣,却没有多言,拱手便去了。 死士看着萧琅炎,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晋帝疯了吗!难道他不需要缨丹草来治腿了? 萧琅炎翻身上马,高大的身影之后,是连绵不断的青山,更让他不染血的英俊面孔,显出背光的黑冷。 “不用给他痛快,凌迟后,再让他死。”说罢,他调转马头,准备带人回家。 大事落定,他归心似箭,萧琅炎已打算好,离开成州之前,他需履行诺言,他答应过沈定珠要带她踏青赏花,就得去一次再回京。 何况,还有那件棘手的事,急着处置。 然而,还不等萧琅炎出发,就听见城关里传来一声爆破般的巨响! 紧接着,滚滚浓烟,如烽烟狼嚎般,窜入上空。 萧琅炎瞳孔紧缩,旁边的禁军便道:“好像是城中牢狱的方向。” 下一秒,萧琅炎“嗬”的一声,催发马匹,带着精英赶回城中。 千万不要是她出事了,千万不要! 然而,再多的祈盼,当看见他留在施家的那些精兵,包围着燃火的府衙时,萧琅炎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仓促迈着大步,推开眼前来拦的人,闯入衙门里。 不少精兵和狱卒都在扑火,知县浑身是烧出的黑灰,跌坐在地上,一副如丧考妣的崩溃。 “不好了,这下真是完了……” 萧琅炎立刻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人呢?” 知县吓得浑身一抖,哭着道:“方才来了一批刺客,他们用火铳轰塌了地牢,重犯多半是被压死了,不死也要被烧死!里面好多尸首,那个来探监的女贵人,也没找到……” 他越说越没底气,因为萧琅炎的眼神,漆黑的骇人。 萧琅炎一举将他扔去一旁,这时,回施家确认的禁卫仓促赶了回来。 “皇上,娘娘确实不在家中,绣翠说,她半个时辰前,就带景猗出门了,说是要去施老先生的铺子里,但卑职方才去过铺子,没有人。” 萧琅炎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脸色阴云密布。 他不待犹豫,转而厉声吩咐:“去封出城的城门,渡口一起封上,传令下去,挨家挨户的搜,逐一排查,直到找到皇后为止。” “是。” 浓烟蔓延,铺至苍穹,使得天空看起来,阴沉的好像要下雨了一样。 从此刻开始,荣安城乃至整个成州都戒严了,萧琅炎从京中调来了一支勇猛的兵将,严格排查搜寻。 连周边的山脉都搜找了,甚至可以说是掘地三尺。 竟都没有找到沈定珠。 沈定珠的二哥,也在她消失的第四天赶到荣安城,刚到,他便立刻走马上任,清查过往的一切沉积棘手之事。 他惊愕的发现,除了他妹妹消失了,同时,荣安城的府衙里,好像还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 三个月后,已是城春草木深的四月底。 但长琉国的夏日,一向来的要更早,还没彻底进五月,烈日便当头照了。 摄政王的府邸里,青树葱茏高大,亭台楼阁交错,假山中的流水,缓缓荡着剔透的珠光。 一位美人,经由四个丫鬟的护送下,顺着迎风长廊,朝前走去。 她身穿月兰色的织锦留仙裙,腰身纤细若蒲柳,肌肤赛雪,那巴掌大的小脸,灿若桃李芙蓉,一双水眸潋滟。 若不是她梳着妇人髻,旁人会以为她仍是未出阁的姑娘。 那四个丫鬟穿着襟子,一瞧就是府邸里数得上号的奴仆,其中一个长脸圆眼的丫鬟,在快要到书房之前,突然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来,盯着美人,眼神有些不客气。 “阿珠小姐,虽然你是被王爷下令,要好生对待的人,但说到底,您也不是王爷的亲生女儿,鱼夫人要奴婢提醒您,遵守本分,别在王爷面前忘了身份,若是故意僭越,闹出笑话来,您脸上也不会好看!” 一旁的丫鬟帮腔:“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在府邸里立足,说句不好听的,您以后到底命运如何,谁也不知道,说不定还不如我们丫鬟呢。” 这几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带着恶意,将她奚落的体无完肤。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们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奉命”敲打她,什么难听说什么。 摄政王妻妾众多,原配王妃早就去世了,如今当家的,是贵妾鱼夫人,自从沈定珠被好好地养在府邸里,她便多番对沈定珠敲打针对。 鱼夫人怕她勾引摄政王,派来的四名丫鬟,更像是监视一样,寸步不离。 至今,除了摄政王,府邸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摄政王忽然将这么漂亮的女人,养在府邸里,以义女的名义好生对待,到底是要做什么。 沈定珠淡淡莞尔:“你们日日都这么说,难道还没瞧出我的分寸?” 几个丫鬟冷哼一声,随后,沈定珠便跟着他们,去了摄政王的书房里,单独密谈。 推开门进去,一名年过六十的威严老者,负手立在书房里,听见动静,他回过头来。 “阿珠,一会义父有个贵人要来造访府邸,你替义父好好地跟他聊一聊,务必使得那位贵人尽欢颜。” 沈定珠颔首:“我知道了义父。” 摄政王看着她的娇态,他沉下眼神,再次试探:“倘若贵人问起你的来历,你该怎么说?” 沈定珠垂着眼睫,貌美无瑕的脸上,是一片温柔艳绝。 “实话实说,我受到晋帝的欺负,被迫与家人分开,辗转流离,被义父所救,养在膝下,之前身体不好,所以近日才回到府上。” 摄政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阿珠,我知道你失忆后,一定对自己的过往很好奇,但义父不会害你,否则,就不会倾尽全力救你性命。” 沈定珠轻轻颔首:“阿珠明白。只是,我只怕无法侍奉那位贵人,因着我记得我成亲过,也生过孩子……” 摄政王飞快地打断了她:“你放心,你只需要用美貌和温柔,与那位贵人来往,他一定会被你折服,从前你的过往,就变得不重要了。” “你要记得义父的叮嘱,若是这一次能得贵人的喜欢,阿珠,义父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攥着了。” 沈定珠潋滟乌黑的美眸深处,划过一抹极快的情绪。 她乖乖应下:“阿珠定会竭尽全力,为义父分忧。” 摄政王让她先行离去,准备以待。 沈定珠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过头来:“这几天,听见身边的丫鬟私下议论一个叫魏琬的姑娘,说是义父的小女儿,可是她死在了晋国,她们还猜测,我也是从晋国来的,怀疑她的死跟我有关。” 她轻眨眼眸:“义父,是不是真的如此?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倘若是真的,还请义父一定要告诉我。” 摄政王严肃的面孔,顿时黑沉:“她们竟敢胡说八道?魏琬分明是和死士私奔,我早已不认这个女儿了,阿珠,别多想,丫鬟乱嚼舌根,义父会为你做主出气。” 沈定珠含笑一抹,没说什么,翩然离去。 她回到自己的房中,对镜梳妆半天,也没见鱼夫人安排来的四个丫鬟回来。 过了一会,倒是来了两个新面孔的丫鬟,一个叫晚春,一个叫沐夏。 她俩齐齐请安,跟之前四个丫鬟比起来,十分恭敬本分。 “王爷说,以后奴婢二人,就专门伺候小姐。” “小姐梳妆可妥当了?贵人已至府上。” 沈定珠放下梳子:“走吧,我已经好了。” 她跟着丫鬟,前往长亭幽凉的后花园,路上经过花廊,瞧见几个家丁抬着奄奄一息的四个人。 摄政王的动作倒是快,说打杀就打杀了。 沈定珠垂了一下眼睫,盖住眸中异样的潋滟。 等到了湖边长亭里时,摄政王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离得远,沈定珠只看见,有一人身穿秀金白服,坐在亭子里,正在品茶。 摄政王在他身边,分外赔着笑脸,寒暄闲谈。 靠近了以后,沈定珠听见,摄政王称呼对方:“皇上……” 她有些惊讶,美眸盯着那人看了半天。 第346章 少年帝王封靖 对方虽然穿的是龙袍,头戴九龙玉冠,然而,那张脸,却分明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甚至还没有及冠的样子。 锐眉凤眸,瞳色棕黑,眼下一颗淡色的泪痣,一张略显薄情的唇,应该是会让人觉得疏冷的长相,可他却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看来摄政王口中的贵人,便是长琉国的皇帝封靖。 他是长琉国先帝最小的嫡子,在先帝去世后,原本要继承大统的太子,被朝廷诡谲的政斗迫害致死。 摄政王带领自己的势力,强行将当时年仅三岁的幼帝封靖推上了皇位,从此开始了长达十一年的霸权。 大事小事,摄政王独自揽权处置,甚至不需要过问皇帝的意思,就下令绞杀政敌,民间怨声载道,幼帝却无计可施。 然而,五年前,封靖着手培养自己的势力,见缝插针地提拔保皇党的大臣,他成长的速度十分快,到了现在,已多次在朝堂上,挫败摄政王一派的党羽。 皇帝的成长,对于摄政王来说,无异于悬在脖颈后的一把利刃,所以摄政王慌了,想尽办法,也要先将封靖稳住。 沈定珠收回心神,福身请安:“参见贵人、义父。” 封靖抬眼,从茶盏后,略略扫了她一眼。 美人穿着得体的紫藤萝色的衣衫,细腰勾勒出无与伦比的弧度,胸前那张鸳鸯戏水的肚兜,颤颤地裹着饱满的桃乳。 视线向上,便瞧见艳丽万千的面孔,既透着清淡的雪意微冷,却又带着不自知的熟韵妩媚,放眼整个长琉国,都再找不出这么出挑的绝色佳人。 封靖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再抬眼看向她的鬓发,美人挽着髻,显然是已成亲了的打扮。 他放下茶盏,似笑非笑:“倘若不是这声义父,朕还以为魏叔父又纳了新的美人。” 摄政王好美色,府中姬妾众多,曾看中了即将入宫为妃的大家闺秀,就因为自己喜欢,所以抢回了府中。 如今,他却是万万不敢再做这样的事了。 只见摄政王微微弓腰,对封靖言辞讨好:“皇上说笑了,这是臣的义女,她的家人在晋国都因晋帝治下的残酷手腕,而死伤殆尽。” “而臣的属下无意中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伤痕累累,还昏迷不醒,故而一番救治,她醒来后,就在府中暂且住下了。” 说完,摄政王看向沈定珠:“阿珠,来向皇上见礼。” 沈定珠乖乖上前,刚要说话,却没想到,封靖一把拽住她手腕,下一秒,沈定珠就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下意识蹙起尖尖黛眉,一抬眼,就见封靖近在咫尺的凤眸,看似带着笑,实则眼底深处一片无限冰凉的打量。 沈定珠心下一沉,到底没再挣扎。 好在封靖只是虚虚地扶着她的腰,当着摄政王的面,挑起她的下颌,来回看了两眼:“魏叔父竟也会做出救人性命的事,不过阿珠这样貌美,死了确实可惜,朕能理解叔父的做法了。” 摄政王见状,面色欣然:“夏日燥热,皇上赏脸在府中做客,臣已经备下了凉茶和琴曲,供皇上消解放松。” 封靖啧声:“还是叔父待朕体贴,时常闷在宫中,日日面对那些老臣,朕实在腻味了。” 他虽说着话,但目光始终黏在沈定珠的身上,那饶有兴致的样子,让摄政王觉得他这步棋走对了。 就算沈定珠成亲过,生过孩子,可无论是谁看见她的美貌,都会生出恻隐之心。 封靖不过还是个少年,又是个寻常男人,自然挡不住这样的美色。 摄政王拱手:“臣最近身体欠佳,约了郎中一会来针灸,所以恐怕要暂且失陪片刻了,阿珠,你替为父好生招待皇上。” “是。”沈定珠轻声细语作答。 得了封靖首肯,摄政王才迈着大步离去。 他一走,封靖盯着沈定珠的眼神,便更加大大咧咧的。 “你成过亲?”他问。 沈定珠颔首:“是,妾的丈夫是晋国人。” 封靖好整以暇地撑着头,另外一只手仍旧揽在她的后腰上,他扬眉询问:“你既好全,怎么不叫叔父送你回晋国,不怕你丈夫担心?” 沈定珠垂下纤秾的睫,在白瓷般的肌肤上,一片暗淡的影。 “妾受伤的时候撞着了头,醒来后,就不记得前事了,叔父说,妾的一家乃至丈夫和孩子,都死了,妾回去也没有用。” 封靖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倒是很信任他。” 此时,摄政王安排来的几名歌姬琴姬,已经在对面的阁楼上,摆下古琴,醇厚的曲音流淌而出,周遭风来,吹过亭子边的湖水,带来湿热的暑意。 沈定珠额头上,起了一层细汗,周围的冰鉴再冒着丝丝寒气,也挡不住这迎面的夏风。 反观封靖,倒不知他皮肤为什么那样冷白,连一丝汗也没有。 他瞧见沈定珠脸色热出两朵彤云,便嘶声,仿佛心疼。 “很热吧?来人,将亭子垂帘放下,别热着美人。” 封靖吩咐完毕,顿时有太监上前,将亭子周围的纱帐放下来。 沈定珠动了一下身子,声音委婉动听:“妾这么热,只怕连带着皇上也不舒服,妾去那边坐,顺带给皇上添茶。” 她刚抬起来,又被封靖压着肩膀,重新坐在了他腿上。 沈定珠黛眉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 少年帝王的凤眸深处,已经多了一丝促狭和淡淡的冷。 “朕向来心疼佳人,不需你去做伺候人的活,一切有太监服侍,你安生坐着,让朕好好看看你,欣赏也是一种幸事。” 沈定珠红唇勉强抿出一个笑意。 那边曲音唱的缠绵暧昧,封靖时而拽一颗葡萄自己吃,偶尔又递到沈定珠唇边,她轻声婉拒,他也不生气,偶尔还跟着曲音哼上一段。 这般闲适的姿态,就像是邻家顽劣的少爷,反而联想不到,他是长琉国的皇帝。 要知道,两年前,他可是连杀摄政王十二功臣的少年帝王,当时在全天下都传响了名声。 沈定珠心中一片纷乱,额头上的香汗,蒸出脸颊上的粉红。 她坐立不安,觉得摸不透封靖此人,也不想以这样的姿势相处。 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腰。 是匕首! 封靖拿着匕首,微微刺入了她的后腰位置,夏裙单薄,她感到腰间软肉轻微刺痛。 沈定珠心下一惊,美眸转而看向封靖,少年依旧含着若有似无的浅笑。 他越亲昵,周围的太监和摄政王的仆从们,便只敢低着头。 沈定珠的心跳的愈发加快:“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封靖低笑,声音细微,只能他二人听见。 “晋帝的皇后,沈定珠,久仰大名,朕真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你。” 沈定珠长睫猛然一抬,错愕地看着他。 封靖啧声:“你的丈夫晋帝萧琅炎,为了找你,在整个晋国贴满了你的画像,连朕都知道,怎么?难道你真的失忆了?” 沈定珠眼神浮动着潋滟的黑泽,她红唇抿成一条线:“妾……记得不太清楚。” 封靖兀自摇头:“真是可惜了,朕反正都是要杀了你的,你跟萧琅炎,只能来生再续前缘了,要怪,就怪魏茂安这个老东西,将你强行带来长琉吧。” 他说着,沈定珠腰后的刀尖,便又贴近了肌肤。 这下,刺痛感更深了。 第347章 狼牙项链,谁给的 沈定珠知道,封靖不是开玩笑,他眼里明晃晃的杀意,掩盖不了。 她心里慌乱了一瞬,随后很快稳住,在纷乱的心绪里,她决定铤而走险。 “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这样的反问,让封靖感到一丝趣味,他扬起黑羽般的眉:“杀了确实舍不得,谁让你这么漂亮的美人,天下独一无二?” “也怪不得萧琅炎对你念念不忘,堂堂一国君王,为你简直着了魔,朕从前觉得不可思议,但今日见了你,才意识到,你比画像上的模样,要更漂亮。” 沈定珠弄清楚他的目的,反而渐渐平静下来。 “不管皇上信不信,我留在摄政王身边,是有目的的。” “哦?你一个弱女子,对上他那样老奸巨猾的狐狸,能有什么目的?” “我要拿回他们在晋国偷走的火药秘方,这件事,我想皇上你也不清楚吧?” 封靖瞬间皱起了眉头,眼底调侃戏谑的神色,眨眼间消散无踪。 “火药秘方?” “我丈夫的禁军统领反叛,在冀州的时候,他们设法害他受伤,那个时候摄政王就已经在布局了,他声东击西,利用我丈夫想要治腿的事,布下乱局,实则早已安排他的细作,趁乱偷走火药秘方。” 沈定珠没有撒谎,她笃定道:“那个东西就在摄政王手里,放眼天下,只有晋国拥有火药利器,而摄政王却没有将这样宝贵的秘方交给你,不用我说,皇上也想得明白为什么。” 封靖眼神森冷起来,陷入了沉默。 沈定珠被带来长琉国的路上,原本只是为了逃跑,所以佯装失忆,毕竟她从前失忆的事,雷鸿也知道。 她利用这件事,放松了雷鸿他们对她的警惕,但他们依旧看守森严,只不过,在沈定珠面前,倒是不再小心避讳谈论萧琅炎有关的事。 他们偷走了火药秘方,是事实,在成州的时候,他们偷走两个火铳,就是想将火铳里的材料倒出来,按照他们拿到的配方,试验一次。 这个秘方,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对晋国来说只会是灾难,所以沈定珠决定,她要伺机毁掉秘方。 雷鸿一到长琉国,就直接去了摄政王的书房,二人密谈了什么不得知,但沈定珠确信,摄政王肯定已经拿到了火药秘方。 而且肯定小心珍放了起来。 “秘方就算拿到手,他们暂且也没有办法,因为能制造火药的材料,有一味非常重要的硝石,只有晋国内有。” 不然,他们也不会因为缺少材料,去成州的兵器库里偷废旧的火铳。 沈定珠目光闪烁:“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摄政王会设计让我丈夫提供兵火,从中得到硝石,一旦让他配成火药,皇上,他第一个针对的人,一定是你。” “我打探到,摄政王安排了几名心腹,其中有一人对外的身份是做生意的商人,下月初一就要入府,他定然是要趁机将配取火药的事安排下去,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我到时候就不能顺利阻止他们了。” 封靖已经回过神来,睨着她:“就凭你一个人?” 沈定珠抿了一下红唇:“所以我现在将我的计划坦诚告知,帮手不就是多了一个皇上?” “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封靖冷笑。 他正想说话,却见摄政王的管家端着果盘来了,封靖立刻将匕首收回袖中,他将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大概是怕她逃,还要装作喜欢的样子,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姐姐,你熏的什么香?”他抬眼,睫毛浓密的凤眸,噙着笑。 沈定珠被他变脸的速度惊住,余光看见管家将果盘放在桌子上,她只能跟着莞尔,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沉水香,皇上喜欢,一会让义父送一些给您?” 管家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见封靖与沈定珠两人都快贴在一起了,他心里暗暗赞许,随后才告辞离开。 他离开亭子以后,封靖顺势放开了沈定珠,她本以为能跟他好好商量了,没想到,那匕首又抵了上来。 这一次,是换到了左手,抵在了她柔白娇嫩的胸口,对准了心房的位置。 沈定珠蹙起黛眉:“皇上还是决定杀了我?” “你方才一番言论,说得真不错,但朕不妨实话告诉你,魏茂安这个老东西安排你来伺候朕,是为了激起萧琅炎的怒意。” “朕并非想不开,要去抢别人的女人,何况,还是萧琅炎的人,魏茂安自己斗不过,就想逼萧琅炎跟朕对立。” “所以,你必须死,等你一死,朕就会告诉萧琅炎,你在魏茂安手下受辱,含恨自尽,他必然会为了你,要魏茂安性命。” “至于你所说的火药秘方,倘若魏茂安一死,余下的事,朕可以自己解决。” 封靖说罢,眼神已经逐渐冷了下来。 火药,是个君王都想要,但他还没那么蠢,以长琉国现在的实力,跟兵力强壮的晋国对上,只能是自讨苦吃。 沈定珠意识到,对封靖来说,火药的事需要从长计议,但,他现在最需要解决的燃眉之急,是摄政王。 帝王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所以,摄政王想借萧琅炎的手,将封靖从皇位上拽下去,奈何,封靖反将一军,他俩都想利用沈定珠,激萧琅炎动手。 她后背的香汗滑落,落在细腰刚刚被割出的小口子上,像是撒了盐一样,细碎的疼。 沈定珠原本娇气,这会儿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既然如此,皇上想动手,就动手吧,该说的我都已阐明,再无话可讲了。” 她姿态柔弱,一副无可奈何的认命模样,美人垂泪,像是芙蓉泣露,实在惹眼。 封靖是个很谨慎的人,却也被她的泪水吸引了半分注意,丝毫没有留意到,沈定珠别在衣袖的细针,被纤细的指尖捏着,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的后脖颈。 就在这时,封靖朝前的匕首微微抵住了抹胸后的一个硬物。 他皱了皱眉,顺势伸手,将沈定珠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一看。 是非常普通的黑色绳链,挂着一颗白色的狼牙。 封靖豁然怔住:“你怎么会有这个项链?谁给你的?谁给的!” 沈定珠收了细针,将项链夺回去,重新塞进了衣裳里。 “景猗。”她垂下长睫,神情有些黯然。 当初雷鸿来抓她的时候,刀剑上滴着鲜血,景猗恐怕已经遭遇了不测。 她简单地说了她跟景猗的遭遇,直至眼眶发酸。 沈定珠这次的哽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我不仅要拿回属于我们晋国的东西,我还要雷鸿和魏茂安都不得好死,以命偿命。” 说完,她看向封靖,感觉他对景猗的态度,格外不一样。 “皇上也认识景猗?” 封靖豁然起身,沈定珠没想到他会突然站起来,差点跌去地上,她好不容易扶稳了,美眸掀起波澜,惊讶地看着他。 只见封靖已经收起了匕首,背对着她而立。 “这些跟你没关系,不要多问,你只回答朕一件事,景猗去了晋国,有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第348章 琉璃灯 燥热的风吹来,亭边的垂纱轻轻鼓动。 沈定珠掏出帕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丝,她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景猗在找谁,他没有说过,我只知道,他告诉我魏琬骗了他,真正救他性命的人,不是魏琬。” 封靖听到这里,一声冷冷的呵笑,从唇间溢出。 “朕早就告诉过他,可是他不相信。” 不知是不是沈定珠错觉,她竟从封靖的言辞里,感受到一丝怜悯景猗的苦叹。 还不等她细思,封靖侧首,冷冷警告她。 “景猗留你一命,朕看在他的面子上,此次暂且饶了你,不过,等到下月初一,倘若你不能阻止摄政王派人去研究火药的事,朕就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你们玉石俱焚。” 说着,少年脸上的冷意,又化作一抹促狭调侃的笑容:“让摄政王为你陪葬,倒也算为你报仇了。” 沈定珠默然,眸子微垂,藏纳潋滟。 这个封靖,虽然年少,可是行事毫无章法,也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如此阴晴不定,不知幼时吃了多少苦头。 忽然,她听见一声挑帘的动静,抬眸看去,封靖负手,神情闲适轻松,已经预备离去。 守在附近的魏府家丁,连忙迎上来:“皇上不再坐坐?一会还有珍馐佳肴,是王爷特地从外郡聘请来的厨子,还想让皇上尝一尝不同的风味。” 封靖带着笑,棕黑色的瞳孔里,仿佛流光溢彩,带着少年般的澄澈。 “朕方才与阿珠姐姐相处得十分高兴,听她说,她记得自己幼年曾有过一盏琉璃灯,朕想起宫内便有,这就要回去将灯派人给她送来。” 说罢,封靖回头,看着站在亭子外,一身娉婷窈窕的沈定珠。 他微微勾唇,扬声:“姐姐,等朕。” 周围的家丁们,都流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心道这绝色尤物,果然是王爷的王牌,这不,才刚相处一会,皇上就要将那仅存两盏的琉璃灯送给她。 大家都高兴,唯有沈定珠心下一沉,她知道,这是封靖给她的暗暗警告,让她别忘了正事。 好在沈定珠柔婉绝美的面上,唯有一抹温和的莞尔。 “好。”她声音妩媚婉转,让人听之酥软。 封靖笑着,一路摇动折扇,带着人大步走了。 不一会,摄政王从门口的方向赶来,看样子,是已经送过了皇帝。 歌姬舞姬都散了,沈定珠正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乘凉,美人白腻肌肤的手,捏着紫绢丝帕,轻轻扇着风。 大概是太热了,她蹙着黛眉,一张娇白明丽的面孔,透着被热出来的嫩红。 虽然沈定珠什么都没有说,光是坐在那,就自成一幅优美的画。 烈日,树荫,繁华的庭院,和坐在石头上娇美的佳人。 摄政王府中漂亮的姬妾无数,没有一个比得上沈定珠。 他赶来的那一瞬间,心中惋惜,若不是为了利用沈定珠勾起封靖的喜爱,让两个君主为她发动战争,他早就自己享用了这样的美人! “阿珠。”摄政王收敛心思,换做一种慈祥的笑容,朝她快步走去。 “义父。”沈定珠起身,微微福礼。 她瞧见了摄政王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笑容,想必是刚刚封靖离开的时候,让他看见了希望。 摄政王:“阿珠,方才我都听皇上说了,他要将宫中的那两盏琉璃灯赐给你,要知道,那可是先皇生前最爱把玩的灯盏,你能得此福分,往后必定飞上枝头,一跃为凤凰。” 沈定珠笑盈盈的,还要佯装惊喜和羞赧的模样:“都靠义父提点关照。” 摄政王声音却陡然一转:“不过,皇上说,他想将你带回宫中,你为何拒绝了?” 沈定珠袖下捏着帕子的指尖僵了僵。 这个封靖!居然摆她一道。 想必是他要表现得昏庸,既爱美人,又要为她昏了头的模样。 但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这么喜欢,却暂时不带回宫里,所以就将这个难题抛给了沈定珠。 面对摄政王充满探究的眼神,沈定珠只是顿了顿,便抿起红唇,有些羞恼地侧过身。 “义父!”她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点嗔怪,紧接着咕哝说,“有些时候,要吊着对方,他才会一直觉得我好,否则一下子让人吃到嘴的肉,当时觉得香,事后也不会想着了。” “何况,义父知道我的,我又是成过亲的人,方才皇上虽然表示不介意,但我若不再用点手段,只怕皇上过段日子就把我忘了。” 摄政王眼中一亮,他指着沈定珠,连连朗笑摇头。 “好,好得很,阿珠,你天生就是尤物,这些事不需要我教,你居然将男人的心思了解的如此透彻,怪不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定珠假装不解,眨着浓密的睫毛:“怪不得什么?” 摄政王一声干笑,收回手:“怪不得义父觉得跟你投缘,阿珠,你若是成了宫妃,义父就有依靠了。” 沈定珠心下冷笑。 他方才是想提萧琅炎吧,嘴刹的倒挺快。 摄政王心情颇好,觉得计划有成,便问:“阿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义父都会为你努力办到。” 沈定珠眼眸一转:“什么都可以?若是这样,我想搬去东南角的蒹葭小院。” 摄政王有些惊讶:“哦?是现在住的地方,不合你心意?” 沈定珠摇头,黑发如瀑如云,坠在白云似的小脸边,颊边夹杂着热气蒸出来的嫩红,让她看起来更加动人。 “我现在住的屋子虽好,可却是西苑,如今暑气上升,每次太阳落山的时候,屋子里就像蒸笼一样,我早就想换了。” “那你怎么不和鱼夫人说呢?我叮嘱过她,要好生照顾你。” 沈定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是为难。 摄政王看了她一眼,顿时明白了什么。 “好,那你就搬去蒹葭院吧,让丫鬟帮你收拾行囊。” “多谢义父。”沈定珠假模假样的兴高采烈,摄政王颇为受用,背着手走了。 看他离去,沈定珠的眼底,才划过一抹淬冰的冷意。 蒹葭小院不仅凉快,最重要的是,距离摄政王的书房,只隔着一间院子的距离。 对沈定珠而言,更加方便她留意人员的进出了。 她想过一把火烧了书房,但只怕摄政王这个狡猾的狐狸,把得到的火药秘方抄成好几份,到时候流传出去,沈定珠想制止也来不及了。 趁着现在他还不敢宣扬,沈定珠一定要将他连同秘方,一起烧死在书房里最好! 但若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她需要一个机会。 傍晚,封靖就派人,从宫里送来了那两盏琉璃灯。 果然是珍品,琉璃剔透,像是冰一样,在其上都用精巧的工艺,画了六幅仙宫宴乐的景象,里面点上灯,便见光华流转,璀璨耀目。 晚春和沐夏看见了,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真美。” “小姐得了皇上青睐,奴婢们都跟着高兴。” 沈定珠摘了一颗葡萄,丰软的红唇咬着吃了,媚态万千的模样,却有些懒洋洋的。 大概是白日里晒得很了,她又有些娇气,这会觉得头晕。 于是,说的话也有些漫不经心:“皇上的恩爱固然好,但是只有我们欣赏,怎么算得上好?你俩去将琉璃灯挂在房檐下,这样路过的每个人都能瞧见了。” 晚春和沐夏分外诧异。 “挂在外头?小姐,您不怕弄坏吗?” “弄坏了有皇上给我做主,我都不怕,你们也不用怕。”沈定珠一笑,起身让她们挂完灯去备水,她要沐浴。 后腰上被封靖匕首切出来的伤口,疼了大半日了,她怕在晚春她们面前露出马脚,一直忍着呢。 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 还不知伤的如何,要不要上药。 然而,还不等沈定珠脱衣裳,就听见院子里忽然涌入一大批人,突兀的嘈杂划破了宁静的月夜。 “浪蹄子,你是真不要脸,竟敢要了这间小院来住,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存了心思,要勾引王爷,给我滚出来!” 沐夏仓促跑入,脸色苍白:“小姐不好了,鱼夫人带了好多人来!” 沈定珠将刚刚脱下的外纱重新穿上,娇丽的眉心里,折出一道冷痕。 “真是让人不得安生。”她带着丫鬟迎了出去。 门外,鱼夫人身后的婆子,个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沈定珠扫了一眼,竟见她们还有人拿着浸猪笼用的笼子。 这是想将她打杀了? 第349章 “姐姐”“别装了” 晚春正用单薄的身子,颤抖地拦着愤怒的鱼夫人。 “鱼夫人,我们小姐是老爷的义女,绝对不是您想的那样的关系,何况您瞧,房檐下的两盏琉璃灯,是皇上白天刚赏赐过来的,我们小姐已经得了皇上的青睐,很快就……啊!” 晚春还没说完话,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鱼夫人保养得意的手,指甲尖锐,在她脸上划出了几道清晰的印子。 沐夏连忙扶着眼眶通红的晚春,躲去了沈定珠的身后。 鱼夫人瞧见正主,更是指着沈定珠的鼻子就骂:“皇上也不过就是被你这样的狐媚子勾引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人尽可夫,必然是你做了什么,怕之前那四个丫鬟向我告密,才使计让王爷将她们打杀了。” 她身后的婆子,更是嚣张,站出来便道:“夫人,跟她这样的人啰嗦什么,她都敢花言巧语,让王爷同意她住进过世王妃生前居住的院落里来,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沈定珠一怔,蒹葭院原来是摄政王原配生前居住的地方? 她是真的不知道,选这里,也全然不是为了勾引摄政王,他一个半拉老头,有什么好勾引的? 沈定珠快被鱼夫人的想法气笑了。 不过,也怪摄政王平时好色多端,掌权的时候就娶了不少姬妾美人,现在落魄了,据说府邸里每一年,他都要纳新的妾室。 婆子:“直接将她浸猪笼,扔去水里,看她还怎么勾男人!” 鱼夫人冷笑一声:“我看就应该如此,听说这个狐媚子从前还有丈夫,真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愿意娶这样的女人,恐怕早就被她水性杨花的个性,气死了!” 沈定珠原本一直没动气,听见她说萧琅炎,美眸里登时弥漫出冷雾般的霜意。 鱼夫人见她这个模样,更是不得了,叉腰跋扈:“你什么眼神?怎么,说到你心坎里了?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跟你好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说罢,她挥手:“去!给她装笼子里去,早点解决了这个祸害,我看她还怎么瞪我。” 话音一落,那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立刻气势汹汹地上前。 晚春和沐夏吓得惨白了一张脸,却不敢阻拦,只能跪在地上,恳请鱼夫人高抬贵手。 “鱼夫人息怒!小姐才刚得皇上宠爱,若是皇上来要人,岂不是置王爷于难堪?” “滚开!”婆子们一脚踹开了她俩。 只见婆子们刚伸出手,要拽住沈定珠的皓腕时,沈定珠忽然扬起手掌,将她们手里的笼子挣扎中甩脱手。 笼子高高的抛起来,直接砸中了房檐下刚挂上去的一盏琉璃灯。 众人都惊了,琉璃灯摇晃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定珠抿唇,只等着它掉下来。 然而,它晃得厉害,却没过一会,渐渐停了下来。 鱼夫人也缓过神来,狰狞的面色有所收敛:“贱人!想害我们摔碎皇上的赏赐?你们将她拽远点!”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 “住手!”摄政王带着两个心腹随从,快步走来。 鱼夫人瞧见他,脸上跋扈的神色,顿时变得泫然欲泣。 “王爷,这个阿珠太过分了,我只是想来给她立个规矩,可是没想到,她居然对我出言不逊,辱骂我身为妾,不配管王爷府中的事。” 鱼夫人抹着眼泪,摄政王面色铁青地看着她,眼见着要发火了,但是,又渐渐忍住了。 沈定珠知道,这是因为,鱼夫人已陪伴了摄政王二十年的光阴,甚至比原配王妃还要长久。 她本是摄政王的通房丫鬟,在摄政王还年轻的时候,便负责给他在床事上开蒙。 故而,这么多年,鱼夫人就算毫无背景,可在摄政王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分量,否则也不会让她来管家。 “阿珠,事情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 沈定珠微微垂首,姿态娇柔,却不造作,披着月光的窈窕身影,只显得朦胧清冷。 她声音平静:“义父知道我的性子,我岂敢忤逆鱼夫人?自从进府到现在,我多有顺从,但鱼夫人总觉不够,今日来是为了将我浸猪笼,若这是义父的意思,阿珠也不好说什么。” “就怕鱼夫人自己越过义父要打杀了我,义父,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鱼夫人刁难沈定珠的事,摄政王绝不会不清楚,只是没有闹出大乱子,所以他默许了。 这会听见沈定珠这么说,他的脸色更加乌黑,盯着鱼夫人,正想骂她,却见鱼夫人跪了下来,哭着道: “王爷,妾只是为了吓唬她,想让她听话懂事,多多为您分忧,妾就算用错了方式,可初衷总是为了您。” 摄政王见她如此,面色稍有缓和。 他看向沈定珠:“阿珠,你看她都跪下了,这件事就算了吧,你没有受惊吧?那就早点休息。” 沈定珠站在廊下,看着摄政王将鱼夫人扶了起来,鱼夫人暗中朝她投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早就将摄政王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否则,原配王妃也不会被她活活气死。 突然。 方才被撞击过的琉璃盏,“啪”的一声掉下来,摔的稀碎。 在场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连鱼夫人的得意笑容,亦僵在嘴角。 沈定珠佯装吃惊,花容失色:“鱼夫人,你摔碎了皇上赏赐的琉璃盏,这可是先皇的爱物,皇上还叮嘱过,要好好珍惜把玩。” 鱼夫人神情惨白,连忙看向摄政王,却见后者,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王爷,妾没有,妾真的没有!方才妾让人抓她的时候,是她甩开了笼子,才砸中了灯笼,要弄坏,也是她的缘故!” 沈定珠哽咽:“完了,义父,下次皇上若是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该不会刚讨到皇上欢心,就因为这件事,付诸东流了吧?” 摄政王彻底大怒,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鱼夫人的脸上。 “啊——”鱼夫人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嘴角顿时破了,她哭着求情,“王爷,妾身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摄政王指着她:“你这贱人,坏什么事不好,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这是皇上御赐之物,给你几条命,你赔得起吗?” 就在这时。 管家仓促跑来:“王爷,皇上派人来了,现在要宣小姐进宫伺候!” 沈定珠心头一跳,见摄政王欣喜若狂地朝她看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沈定珠就忽然扶着后腰,面色惨白地吃痛一声:“义父,我身上好疼,方才婆子掐的那么用力,我不知是不是伤着了。” 摄政王面色大变:“快,扶着小姐进去检查,看看怎么回事!” 晚春和沐夏连忙过来,搀扶着沈定珠入内。 衣裳揭开,只见美人纤细的腰身后,原本是极致迷人的曲线,然而,一道细长的口子,正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冒着颗颗血珠。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沐夏跑出去跟摄政王说:“只怕是刚刚婆子们推搡,伤着了小姐,口子冒着血,小姐头也晕的厉害。” 摄政王急了,立刻要进屋自己查看,然而,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晚春大喊:“不好了,快叫郎中,小姐昏过去了!” 摄政王彻底慌了。 他知道沈定珠身体不好,否则也不会失忆,好不容易养起来了,现在不会因为受惊,就又倒下吧? 管家也着急了:“王爷,皇上派来的太监,还在外头等着呢。” 交不出人,怎么跟皇上解释? 摄政王来回踱步,他暴躁极了,忽然,他停下脚步,目光直勾勾地盯上了跪在庭院里,不知所措的鱼夫人。 “就拿她的人头,去向皇上解释吧,阿珠受了府里姨娘的刁难欺负,本王已经为她做主,更心疼她的身体,故而今夜不能让她入宫了。” 鱼夫人面色煞白,她陪伴了摄政王二十多年,竟然因为阿珠这样一个小事,就要她的性命? “王爷!王爷饶了妾身吧,王爷!”鱼夫人被拖走了。 而摄政王连个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屋内的沈定珠听见,闭着的眉眼毫无波动。 若不是琉璃盏碎了,封靖又恰好派人来找她,恐怕鱼夫人还不会那么快丢掉性命。 摄政王再顾念着二十年的情分,又如何?这样眼里只有自己利益的男人,是不会为了任何人心软。 也怪不得会养出魏琬那样的女儿了。 鱼夫人的断头送进宫里,封靖得知事情后,表示心疼沈定珠,又让太监拿着药品多次探望。 沈定珠顺理成章地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腰后的刀伤,也总算愈合,只有一条淡淡的浅粉,她只能对着镜子更衣时,才能看见。 这日,天气阴沉,刮着浓郁的热风,雨要下不下的样子,实在是闷热。 偏生又是这样的天气,封靖邀请沈定珠出门游玩。 摄政王生怕沈定珠失宠,连忙替她答应了,将她盛装打扮后,送上了封靖停在门口的马车。 沈定珠刚登上马车,就有一道冰冷的身影抱了过来。 封靖带笑的声音传来:“姐姐,你好些了么?” 沈定珠不动声色抬起胳膊,挡住了他的拥抱,十分平静地请安。 “皇上不用装了,魏府的人,今天不跟过来,只有我的两个小丫鬟,离得很远。” 第350章 跟着朕走 封靖瞬间换了一副神色,懒洋洋地坐回了原位。 他今日穿着靓金青色的衣衫,领口的地方微微竖着,金冠竖着的马尾,让他少年气更重了。 那双棕黑色的眼睛,在光线不够明亮的车厢里,交织着戏谑和沉冷两种神色。 “怎么今日他没有大张旗鼓派人跟着?” “出门之前,摄政王让我务必侍寝,恐怕是怕人多坏事。” 封靖冷笑一声:“老东西,这就坐不住了?” 他说着,看向沈定珠,只见她今日刻意被人用心打扮过。 长琉国的裙子收腰都很紧,沈定珠穿着的宝紫色锦绣流仙裙,更加显得她腰肢不盈一握。 雪肤红唇,冰肌玉骨,美人的一颦一笑都是好看的。 只是这会儿她漆黑水润的眼睛里,好像总坠着一丝不耐烦。 封靖当然不知道,这是她不耐热的缘故,浑身折腾的细汗,让她轻轻揪着帕子,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短风。 封靖只认为,她苦恼自己的处境。 他起了顽劣的逗弄心思,于是靠近沈定珠:“那不如就真的侍寝如何?朕不亏,也不会累着你。” 沈定珠漆黑冷淡的眼风,犹如冰霜一样,睨向了他。 封靖不知为何,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竟生出一股不敢面对的心虚,好像她是自己的长辈一样。 越如此,他越偏执,想在她身上分出胜负来。 于是,封靖伸出戴着玉扳指的手掌,不顾她意愿地按在了她的肩头上,眼瞧着要拉下她薄如轻纱的外袍。 却没想到,沈定珠飞快地拿起他的折扇,直接敲在了他的手背上。 封靖吃痛一声,他原本是逗她玩,谁料到她真敢动手。 “你敢打朕?大胆妄为!” “原本是不敢的,但听了皇上方才的话,才觉得我以前对皇上的幻想都是假的,所以打就打了。” 沈定珠红唇冷冷吐出这一句话,倒让封靖一怔。 他狐疑地皱起寒眉:“你对朕有什么幻想?” 沈定珠不假思索:“在此之前,我以为皇上的顽劣乖戾,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那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手段罢了。” “一个人在如履薄冰的环境里,确实需要一层假面,我以为,皇上私下,定然是铮铮傲骨的君王,但皇上竟还能对着我说出那种话,跟摄政王这样的好色无能之辈,几乎没有两样了。” 从前她没有被揭穿身份的时候,行事还会有两分小心。 而现在,她看穿封靖暂且不会动她,故而存了几分拿捏的心思。 封靖闻言,脸色一阵青白,他甩袖坐了回去。 “你真以为朕对你存了什么为非作歹的心思?不过同你打闹罢了,给你几分薄面,你还真以为自己值得朕冒险?” 沈定珠没说话,倒是拿着他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 总算清凉了一些,她耳边的碎发随风飘摇,在那乳白娇嫩的脸颊边,像灵动的蝶翼。 封靖横眉冷对:“朕又不是疯了,去抢别人的女人,还是萧琅炎的,又给他生过孩子。” 沈定珠依旧不理他。 封靖瞥她一眼:“朕后宫佳丽三千,多的是可心之人,比你好上不少,看你方才打朕的动作,真是有些可怜晋帝了。” 沈定珠气定神闲,靠着车壁,瞧着随着马车晃动的车帘,珠圆玉润的耳垂上,戴着一枚紫罗兰色的宝玉。 她皮肤白腻如鹅脂,配这样的颜色显得颜色分明的好看。 封靖看她一直不说话,干脆抱臂也冷了下来。 一会有她哭的时候。 沈定珠的心早就沉了下来,因为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瞧着外头的路。 越走越偏。 甚至出了城,朝郊外的方向去了,不知封靖要带她去哪儿。 她对封靖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幼年开始就经历过无数政权倾轧的少年帝王,绝不会有一颗单纯的心,也很难猜测他的喜好和底线在哪里。 方才只是沈定珠的一个试探。 她打的封靖那一下,他确实恼怒,但他一样受用夸赞。 可见他心里给自己的定位,也是想要有一番作为的帝王,故而沈定珠后面的话,让他没有真的生气。 要找到他的性格缺口,顺着他能接受的方向顺毛,还是挺难的。 就怕行差踏错,在动手之前先被他杀了。 马车终于停了。 天色阴沉,沈定珠下了马车,才发现,她居然被带到了一处隐蔽的营寨里。 说是营寨,倒不如说是军营更为妥当。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晚春和沐夏都没有跟上来,一定是被封靖派人支走了。 看来这里是个充满秘密的地方? 里面守卫森严,一阵雨风刮来,泥土的腥味中,混杂着血腥的气息。 沈定珠心一直沉沉坠着,但白皙娇美的面上,还要强装镇定。 封靖在她身边走上前:“跟朕来。” 她没有犹豫,抬步就跟上去,也不问为什么。 封靖能带她来,一定有他的目的。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营帐,经过那些森严守卫的时候,他们纷纷拱手低头,显然认得封靖。 沈定珠余光打量整个地方。 这样荒寂的大山里,居然坐落着如此庞大的军队。 难道是封靖养的私兵? 狂风带着雨丝平地卷起哨子,远处的黑鸟扑腾着翅膀,从枝头飞远,风声中像是鬼哭狼嚎,又像是谁的惨叫。 沈定珠又走出了一点细汗,她跟着封靖,走到一处铺着草盖的地方。 忽然,只见封靖带来的人,在草盖里摸了两下,顿时找到锁夹处,直接打开后,掀了起来。 沈定珠这才发现,草盖下,竟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秘道! 草盖揭开,底下大抵终于能通风了,腐肉的臭气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封靖顺着台阶向下,走到一半,回头去看,沈定珠面色微白地立在原地。 他一声冷笑:“怎么,这就怕了?不是你在马车上对朕放肆的时候了?” 沈定珠回过神,抿起红唇:“皇上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下来就知道了,否则,你就自己走回去。”封靖面无表情地说,那少年的脸庞上,被阴天的光晕照出锐利英俊的眉骨轮廓。 沈定珠回头看了一眼,茫茫大山,来时的路错综复杂,靠自己,她走不出去。 何况来都来了。 她沉住气,跟着封靖下去,当他们完全走进来以后,身后的草盖就重新被放了下来。 眼前一片黑暗,沈定珠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脚下原本已经走的小心翼翼了,奈何台阶总像是走不到尽头一样。 她开始有些恐慌,尤其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人全然没有方向感,更惊讶于,这个地道居然这么深。 忽然! 她一脚踩空,朝前失控扑倒。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趴在了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黑暗中,封靖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你想砸死朕?” 沈定珠堪堪站好,心中惊跳不断,她也有些恼怒:“此处这么黑,连个火把也没有,我并非有意的。” 她不敢想,方才封靖若是也没站稳,两人得滚下去摔成什么样。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被人抓住手腕,一节袖子塞进了她的手掌中。 “自己拽着,再摔了,你干脆死了算了。”封靖冷厉的口吻从前头传来。 沈定珠怔了怔,抓着他的衣袖,跟随着他的节奏,缓慢下楼梯。 她忍不住问:“皇上难道看得见?” “一条路走了成千上万遍,朕闭着眼也知道怎么走了。”封靖声音很是无情。 沈定珠没再开口,也没问其中缘由。 她只是觉得,这底下实在闷热,好像封靖也这么觉得,时不时扯一下领口。 沈定珠不知道,封靖总是在想,方才撞在他后背上那两团柔软,到底是不是她故意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头了,沈定珠看见了隐约的火光,她松开了封靖的衣袖。 然而,血腥气更加浓郁了,沈定珠更加暗暗心惊,因为封靖一个护卫都没带在身边。 他到底带她来了什么样的地方? 不一会,沈定珠就看见了底下的全部轮廓模样。 是一间又一间的牢笼,暗无天日,血色遍地,都已经黑沉发乌了。 墙上挂着人的头骨,每个牢房里,都关着一个受了伤的人,不少守卫来回巡逻。 地下监牢? 沈定珠惊讶。 直到,封靖带着她,走到一处密封的门口外。 他问门外的两个守卫:“打完了么?” “打完了,今日胜出的,还是那名叫鹿匪的孩子。” “打开门。” 守卫显然犹豫:“可是皇上,这个鹿匪很难驯服,好几次他都想逃出伤人,有些危险。” 封靖并不在意:“开门便是。” 沈定珠看见守卫拿出四串钥匙,将层层封锁的卡扣解开,随后两人合力拉开厚重的门。 她看见里面的一幕,差点吐了出来。 第351章 专门找人做戏 这是人间炼狱吗?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房间里到处都是尸体,触目所及,皆死的凄惨。 好多尸首腐烂,泛着极重的臭气。 封靖仿佛习以为常,踏着冷淡的步子走进去,随后他回头:“进来看。” 沈定珠已经被气味熏得快要作呕了,一张俏脸也有些惨白。 “都是尸首,看什么?” “看看景猗之前生活的环境。” 封靖说完,沈定珠怔住。 她强忍着难受,朝前走了两步。 封靖侧眸,看着她的模样,道:“你方才看见的每个牢房里受伤的人,都曾是这间房间的胜利者。” 沈定珠依稀记得,培养死士,就要挑选最好的苗子。 从他们还是孩童时期选拔,方式就是这样残酷,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能活下来的,就是值得培养的人。 看着满地伤痕累累的尸首,好多孩子甚至不足五岁。 沈定珠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面色更为惨白。 封靖:“景猗就是这么走出去的,他能为你付出生命,一定是认你为主了,朕让你看这些,是希望你记住,景猗为你而死,你做的事,要对得起他的牺牲。” 沈定珠终于明白,封靖要干什么了。 他要让她看清楚,景猗是怎么被培养的,他是长琉国的人,封靖不相信沈定珠会全然为了长琉国做什么,他们只是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但当摄政王死了呢? 封靖作为君主,他要保护长琉国不被萧琅炎迁怒。 这就是他的意思。 沈定珠已经有些干呕了,她忍着不适,眸光闪烁着涟漪:“你不用这么做,我也会看在景猗的份上,说服我丈夫不要开战。” 封靖垂下狭长的凤眸,暂时没说话。 突然! 沈定珠身旁的暗处,竟窜出一个黑漆漆的血影! 她还没看清楚,封靖已经率先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拽住她的手腕,推着她退出了门外。 门口那些严阵以待的守卫们,顿时拿着耙子上前,五六个人一起制服那团血影。 沈定珠站在封靖身后,看见那团血影挣扎不断,更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嘶吼。 这还是人吗? 当他彻底被守卫制服的时候,耙子按着他的脖子,让他全然没有做人的尊严。 封靖挥了挥袖:“把他带上来给朕的美人瞧瞧。” 那些守卫捆住血影的手脚,把他直接提了过来。 “啊——啊——!”血影挣扎,嘴里嘶吼着,直到被一团破布堵住。 他充满野性的双眼,从凌乱的发丝后透出,沈定珠望见他的眼睛,有些怔忪。 这个孩子,最多七岁,跟她女儿澄澄差不多大的年纪。 封靖在旁说:“他就是最近一次百人厮杀里的获胜者,鹿匪,只不过他一直不肯被驯服,也不愿认主,所以要一直留在这里。” 语毕,他微微颔首,那些人又将鹿匪一脚踹开,随后守卫飞快地锁上了门。 沈定珠身躯微微发抖,实在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小了,跟她女儿一样大的年纪,让她心生不忍。 “你们这样对他,他能活吗?” 封靖嗤了一声:“他的命硬的很,把你跟他放在一个房间里,活不下来的人是你。” 沈定珠眼眶红了。 封靖睨见,冷冷道:“真是妇人之仁,这些人,你只看见他们的外表,以为他们是孩子,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来自长琉国边疆的强盛部落。” “那些部落很多都是茹毛饮血之辈,从小就杀人如宰牛,骨子里就好斗,当初长琉国的太祖为了边疆的稳定,更为了不伤天和,将这群本应该被剿灭的罪人之后,收纳进秘室中培养。” “这已经是他们最好的下场了。” 他谈论人命的语气,淡泊至极,是否帝王天生就无情?这样的态度,她曾在萧琅炎身上也见过一些。 沈定珠跟在他身边,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 好一会,她问:“景猗呢?你也觉得他不值得吗?” 封靖闲适的面色骤然变了:“他不一样。” 到底为何不一样,封靖显然没打算继续跟她聊这个话题。 只是有一个守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布。 “给她戴上。”封靖下令。 沈定珠的眼睛便被蒙住了,随后,封靖的衣袖,又塞到了她手里来。 “朕这次不会照顾你,你要是走掉队了,就困在这里,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闻言,沈定珠紧攥他衣袖。 她不知道为什么下来的时候看不见,回去的时候还要蒙眼睛?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她听见了机关的动静。 而且也没有再上台阶,一直如履平地,走了许久。 直到,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再被摘掉眼罩时,她已经坐在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中。 沈定珠错愕地环顾四周。 内室布置的极其奢华,入目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极其宽阔的明黄色龙榻,四周镂空,垂着鲛纱帐子,床上扔着把玩用的玉石翡翠。 房间宽阔,这里是内室,不远处还摆着长条云母锦屏,隔开了外间。 窗牖挂着丝绸窗帘,遮盖并不严实,沈定珠转眼看去,瞧见庭院宽阔华美,各色花卉沐浴着阴天雨幕,别有一番风景。 最奇异的是,外头炎热的暑气全然被挡住了,殿内只有丝丝凉意,混杂着一股暗香。 “这是……” “是朕的寝宫。”封靖说着,已经有宫人进来,为他宽衣。 沈定珠站在原地,错愕不已。 所以,其实她刚刚走过的路,是通往皇宫的地道? 但是地道的尽头居然在京郊的位置,这么说,整个皇宫底下,都有可能是错综复杂的秘道! 沈定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设计。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是什么时候有的?设计者是为了子孙后代长久以往的安全考虑,才挖建的吧? 这个地道,在任何亲王或权臣逼宫之时,都能让君王逃跑,这是不得已的最后选择,至少能保住皇室的一条血脉。 沈定珠回忆方才,在秘道里,下台阶的时候,封靖说自己闭着眼都能走。 是不是可以说明,这条逃亡的路,他私底下训练了成千上万次,也就是说,他从小就做好了准备,知道自己随时都会是一个亡国之君,被人夺取江山。 她忽然有点可怜他。 在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里,活的如履薄冰、四面楚歌的时候,居然没有把自己逼疯。 封靖换完衣裳,躺去窗下的靠榻休息,手里握了一卷书。 他看向沈定珠,见她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娇容还有些苍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 “看什么看,自己找地方坐,两个时辰后,会有人送你走。” 他的话,让沈定珠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周围:“只坐一会吗?” 封靖冷笑:“不敢你还想跟朕干什么?想也没机会。” 沈定珠黛眉拧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不能现在就走?” 封靖将书本重重地拍在靠榻上:“少废话,让你坐就坐!” 沈定珠看见他又没耐心了,于是自顾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旁边正好是桌子,上面放着几本闲书,她看了书名,才拿起来翻看。 封靖收回冷冷的目光,也撑着头开始看手里的书卷。 不一会,门扉敞开,一个女子裹着被子,被送了进来。 沈定珠困惑的目光,随着太监与女子远去,只见太监们将女子抬去了屏风外面的外间。 那边人影晃动,沈定珠才看见,原来屏风后,还坐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她好奇地看着他们,不知这些人要在封靖的寝宫里做什么,而那女子身上的被子落下,沈定珠惊圆了一双美眸。 那女子竟是光着被送过来的! “皇上,他们……” “嘘!”封靖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始终黏在书上,看都不看那边的人一眼。 沈定珠难以置信。 难道,封靖不知道,这两个狂徒要在他的寝宫里,做那种事了吗? 还是说这是小皇帝的癖好? 直到下一秒,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沈定珠美眸瞪得滚圆,那两人果真开始淫乱宫廷了。 她都听的面红耳赤,急忙看向封靖,却见他神色自然,瞧着书本,看的津津有味。 好像没听见一样。 那女子的叫声愈发放浪,仿佛刺人耳膜,沈定珠只能强行也让自己盯着手里的书。 封靖那边,看似认真,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倒不是被那靡靡之音骚扰的,而是他总觉得背后有什么软软的东西靠着,情不自禁地回忆在秘道里的时候,沈定珠摔过来的那一瞬间。 他觉得有些心烦。 此时,外间的女人开始哭了,带着那种极致愉悦的哭腔。 封靖抬起头,看向沈定珠,却见她已经渐渐习惯,沉浸在了那本游记里。 他不由得心下冷笑。 心想,怪不得是已为萧琅炎生儿育女的人,对这样的事就是娴熟自得。 不知怎么,他没来由的更不高兴了,书看不进去,干脆甩出很远的距离,砸出一声动静。 惹得沈定珠抬头朝他看去。 外间那两个狂徒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男人颤颤巍巍的围着一条布,在屏风后靠近,小声询问:“皇上,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封靖冷冷睨了沈定珠一眼:“再大点声,让外头那两个魏府的丫鬟好好听一听,他们小姐阿珠,伺候的朕正是舒服。” “是。”男人应声,不一会,靡靡之音再度响起。 沈定珠忽然反应过来。 摄政王让她今日一定要成功侍寝,所以,封靖为了掩人耳目,果真找一对男女来做这荒唐事? 声音那么大,晚春和沐夏回去,又有的交差了。 可是,这在外人眼里,不就等于沈定珠服侍了封靖,哪怕他们什么也没做。 沈定珠忽然坐不住了。 她猛然站起身来,封靖懒懒抬眸:“干吗?” “我不喜欢这样,若传出去,怕我丈夫误会。”萧琅炎若是知道,误会她跟别人有了首尾怎么办? 第352章 他相信你为他守身如玉? 封靖闻言,倒坐起来,一副她不可理喻的样子,紧皱着一双冷眉。 “你已流落在外,难道你以为他能相信你,一直为他守身如玉?” “他相信。”沈定珠飞快地回答。 她红唇抿着,一张绝美至极的容颜,透着对萧琅炎的维护。 封靖见状,只有一声冷笑,重新躺下来,两手垫在脑袋后,微微侧眸瞧着她,有些讥讽。 “你再怎么样,也无关紧要了,据朕所知,现在晋帝忙着纳妃,好像姓黄,你应当也认识,所以,你以为他还会在意你是否名声清白?” 沈定珠不相信,背脊挺得笔直:“不管他怎么想,我反正要问心无愧,何况那边两人已经叫的够久了,皇上可以喊停了。” 封靖懒得理她,好像还偏要作对一样,扬声呵斥:“叫大点声,没吃饭吗?” 那边男女便更加卖力,沈定珠脸色苍白,贝齿咬着红唇,封靖偶尔抬头,便看见她美眸里无声的控诉,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 他冷哼一声,转而继续看书,但没过一会,封靖就好像不耐烦了,总算叫停了那边的男女。 沈定珠顿时站起身,还不等她说话,封靖就头也不抬:“你还不能走。” 见沈定珠茫然地看着他,封靖懒洋洋地解释了一句。 “时间长点,会更让那个老东西放心,坐那等着,朕说可以了,你才能走。” 沈定珠沉住气,坐回了椅子内,重新拿起书研读。 封靖余光看着她,不一会收回了目光。 那边的男女已经从小门悄然离开,太监进来清理了殿内的气息,窗户重新大敞,外间细雨朦胧。 将翠绿花红,淹没在一片汪洋的雨幕里。 沈定珠偶然抬眼,看见窗下,封靖枕着手好像睡着了,那飞扬的雨丝,就一点点落在他漆黑的鬓发上。 盛夏的雨,肯定是不冷的,但沈定珠瞧着他的鬓发半湿濡,有些犹豫,要不要去替他关窗子。 她看了一眼殿内的更漏,自己已经在这待了一个时辰。 沈定珠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书,轻步走过去,她俯腰伸手,将半敞的窗子阖上,刚做完这件事,她低头看去,却见封靖已经睁开了那双漆黑的凤眸。 像两丸极黑的石子,毫无情绪地盯着她,更像是一种防备。 沈定珠抿了抿唇:“雨下大了,怕皇上着凉,才来关窗的。” “朕不瞎,看见了。”封靖开口,声音带着淡淡沙哑的慵懒。 就在这时,外头有太监通传:“皇上,兰妃娘娘朝这边来了,看样子,是要给您请安。” 封靖顿时坐了起来,方才还不肯松口,这会儿却让太监安排轿子,将沈定珠送走。 沈定珠如蒙大赦,提裙离开的脚步飞快,迈出门槛以后,闻着雨幕里传来的泥土芬芳,她倒是松了口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阿珠姐姐。” 她身上一震,回头看去,封靖撑在窗子上,笑的颇有少年气,只是那凤眸眼中,藏着几分寒冷的深意。 “过几日,朕再召你,你要记得想朕,知道吗?” 沈定珠颔首:“皇上好好休息。” 沐夏和晚春撑伞赶来,扶着沈定珠进了轿子。 一顶宝蓝色的软轿跟她一行人擦肩而过,透过微微扬起的帘子,沈定珠瞧见对面轿子里,一张如玉般的侧颜。 轿子送她到宫门口,沈定珠就转乘了魏府自家的马车。 回去的路上,晚春和沐夏喋喋不休。 “小姐得了这样的圣宠,老爷肯定高兴极了。” “若不是那兰妃来的凑巧,只怕小姐今晚是要在宫中过夜的。” 沈定珠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纤细粉嫩的指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样子。 她紧张的神经绷的太久了,以至于现在微微松懈下来,就觉得浑身酸。 沐夏见沈定珠对兰妃漠不关心的样子,起了几分讨好的心思,提醒说:“小姐以后若是入宫了,可一定要小心这个兰妃。” “是啊,”晚春附和,“皇上后宫百余佳丽,原本雨露均沾,但自从两年前,这个兰妃入宫以后,皇上就独宠她,还曾亲手为她捉萤火虫呢。” 说到这里,晚春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艳羡。 堂堂一国帝王,能为女子做到这个地步,谁不羡慕? 沈定珠却心下凛然,想到帝王跟帝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萧琅炎遣散后宫,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才让她从来不会羡慕其余人的姻缘。 但…… 她忍不住去想方才封靖说的话。 萧琅炎真的纳妃了?难道是黄云梦吗? 沈定珠知道他保下黄云梦的命,是因为其中有隐情。 可是,心里还是难免因此酸涩。 回府以后,沈定珠就睡了一觉,直到傍晚,她被门外传来摄政王欣喜的声音吵醒。 “阿珠,义父的珍宝!皇上对你如此爱戴,你真是没叫义父失望。” 摄政王毫无规矩地直接走进她的闺房,好在沈定珠已经披衣起身,否则,还让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占了便宜。 摄政王一进来,就看见沈定珠穿的严严实实,一张美丽的芙蓉面,透着淡淡的粉,和刚睡醒的空濛。 她盈盈福身:“能为义父分忧,是阿珠的福分。” 摄政王收敛起眼底没看见春光的遗憾,他抚须哈哈大笑:“好好好,你坐,跟义父说说,你离宫之前,有没有喝避子汤?” 沈定珠眉心一跳,抬起纤秾的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摄政王的表情。 他到底是想听什么样的回答? 她怎么说才能不露出破绽? 摄政王一脸探究,沈定珠瞧不出什么端倪,想了一下,便道:“阿珠没有喝,原本与皇上相拥聊天之时,兰妃却来了,皇上匆忙让我走,恐怕也是没想起这件事。” 她刚说完,就见摄政王赞许地点了点头,沈定珠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回答对了。 她说的,跟摄政王的眼线打听到的差不多。 “兰妃是皇上的宠妃,现在在六宫,无人能及,你会被她比下去,也没关系,只是暂时的,义父相信你,按照目前这个情形,你很快会笼络住皇上的心。” 说完,他大掌摩挲着自己的膝盖,有些感慨:“这一次,避子汤义父就不让人给你准备了,若是能一举得子,倒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晚春,沐夏,你们二人好生伺候小姐。” 两名丫鬟应声称是。 沈定珠本以为摄政王要走了,没想到,他还坐在她的房间里,那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她,总让沈定珠感觉恶寒。 “义父,可是还有什么要吩咐?” “其实若是你能大胆点,借种生子,岂不是也得当?” 他说完这句话,沈定珠就看见,摄政王的眼底,那一瞬间迸发出的精光。 他显然动了歪心思。 沈定珠心下一冷,顿时站起身,面上作出泫然欲泣的症状。 “义父,皇上英俊年少,我才肯委身于他,可义父若是再为我找个男人,我与外头那青楼戏子有什么不同?何况,倘若以后皇上纳我为妃,我却因为这些龌龊之事,被人拿捏住把柄,又怎么为义父分忧?” 她纤细的指尖抹去眼角的泪水:“不如死了还干净!” 摄政王见她抗拒的厉害,现在正是需要她笼络封靖的关键时候,他急忙站起身:“阿珠,我只是跟你商量罢了,义父那么疼你,怎么舍得你一人伺候好几个男人,这不是也在为你的以后做打算吗?好,你既然不同意,也别动怒,好生休息,我抽空再来看你。” 他说罢,提袍走了。 恰好此时,封靖从宫里送来赏赐,四个大箱子,装满了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晚春和沐夏又啧啧称赞,说沈定珠获了圣宠。 沈定珠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俩去帮忙清点箱子里的东西。 她一个人在房中,终于不用再强装笑脸,胃里翻江倒海,被摄政王恶心的厉害。 他方才看她的眼神,好像已将她剥光了一样。 若不是她抗拒的厉害,摄政王岂不是想借她的肚子,生下孩子,让封靖误以为是自己的? 幸好,她跟封靖没有发生任何事,也不可能委身于摄政王这个老色胚! 只是她拒绝了这次,就怕摄政王强行欺辱她,在长琉国,又无人能真正为她做主。 沈定珠捏紧了指尖,漆黑的美眸里翻涌着滔天暗浪。 她必须要找准机会,尽快动手了。 算算那几个心腹来找摄政王拿秘方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第353章 仇家相见,分外眼红 之后几日,封靖时不时就主动出宫,在魏府陪伴沈定珠,两人装作感情要好的样子,摄政王愈发满意。 整个京城都传开了,摄政王新认了一名义女,长得貌美赛天仙,得了皇上的宠爱,只因身份问题,一直养在宫外。 皇帝跟摄政王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在众人眼中,半年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竟然能相处在一块,谈笑聊天了。 长琉国的臣子权贵们,不由得猜测是摄政王献上的此女,起了大作用,于是更想一睹她的芳容。 可没想到,摄政王藏得很紧,皇帝也不愿让别人看见。 大家却想不到,这都是沈定珠的要求,在摄政王那边,她谎称封靖占有欲强,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容颜。 摄政王竟能理解,料想沈定珠这样的绝色,一旦占有后,确实不想再与别人分享了。 为了不触怒封靖,也更想将这样的美人藏在自己家里,摄政王便一直婉拒那些登门拜府的人。 而封靖那边,则是沈定珠与他交换的合作条件,她不便露面,以免传出去了,对她和长琉国都不好。 封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冷笑着答应了。 还不忘告诉她,萧琅炎对那姓黄的妃子多么好,简直已经忘记了沈定珠的存在。 这些话,沈定珠左耳朵听,右耳朵出,表示全然不相信。 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难免会想到萧琅炎。 倘若他在,她便什么都不用去考虑,倘若他在,她应当不会这么如履薄冰。 萧琅炎一定很生气吧,她没有听他的话,留在施家的院子里。 或许他对她彻底失望,就此不再找她了,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沈定珠就辗转难眠。 还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想想若是萧琅炎在,必然又要说她没出息了。 夤夜深沉,月亮高挂天际,像一盘白白的霜,洒在山道上,成了一片银色。 一行人打马悄然而过,惊起树林里的阵阵飞鸟。 为首那人在道上勒停,立在山坡之上,深邃如海的薄眸,眺望很远的远方。 他身形高大,犹如一面不可撼动的山岳,凌然的剑眉下,是漆黑生寒的眼睛,浑身气质英俊锋锐,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压。 不一会,前方的探子快速疾奔回来。 “主子,再走百里,就能到长琉国的京城了,前方三十里处,有一家驿站,您已经奔走了一天一夜,休息会吧?” 萧琅炎冷眸透着寒光,动听的嗓音充满磁性低沉:“不必了,白日里再休息,夜里赶路不容易为人留意,早点赶去京城,迟则生变。” 既然眼线已经说了,雷鸿他们退向了长琉国的京城,那么,沈定珠也极有可能被他们掳劫到了这里。 他一刻都不想等。 若不是顾念沈定珠的安危,萧琅炎早已下令发兵了。 他抬头,看向冷清的霜月。 但愿沈定珠这个女人有点良心,也在想着他! 萧琅炎一夹马腹,嗬的一声带人奔向山路。 …… 盛夏炎热,只要封靖不来,沈定珠基本不愿出房门一步。 没想到这天,摄政王却派人来找她,让沈定珠去他书房一趟。 临去之前,沈定珠将银针别在了袖口的内侧,这是她一路来自保的方式,以防摄政王这个老色胚想要图谋不轨。 她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女子啜泣的声音。 “义父,我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您了,父母族人都已死,我实在是没有了奔头,可我想到家里的仇恨,便不管怎么样,撑着一口气也要活下去,找机会手刃仇人!” 沈定珠听见这个声音,竟觉得有些熟悉。 这个女子也叫摄政王义父,难道,又是他另外一个干女儿? 当沈定珠转入门内,看见里面的人影时,她心下猛地一沉。 靠在摄政王怀里,抹泪哭泣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黄云梦! 果然如苏问画所说,她根本没有死。 可是,黄云梦不是被萧琅炎带去京城,严加看管了起来吗? 怎么又会出现在长琉国。 沈定珠心中诸多疑惑,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照旧福身:“义父。” 黄云梦的眼风斜扫过来,在看见多日不见的沈定珠,竟没有受到一丝蹉跎,还是那样的美丽以后,黄云梦的眼底,彻底多了一抹浓浓的嫉恨。 当着摄政王的面,她没有发难,只是从摄政王的怀里出来,安安分分地站直了。 摄政王抬手就道:“阿珠,这是我的另外一个干女儿,云梦,早年她母亲带着她回到长琉探亲,因八字极贵,因此认了我为干爹。” 原来,黄云梦的母亲,竟是长琉国的人? “她在晋国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你对她可有印象?”摄政王试探着询问。 沈定珠佯装好奇地打量黄云梦两眼,才腼腆笑着,摇了摇头:“好像见过,却不怎么记得了。” 黄云梦捂唇:“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也忘了……” 她话都没说完,摄政王就警告般地看了她一眼,黄云梦适时闭上了嘴。 摄政王转而对沈定珠叹气道:“云梦跟你的遭遇一样,她的家人,都被晋帝给屠杀殆尽了,从此往后,你们两人一同留在我膝下,理应同仇敌忾,互相帮扶。” 黄云梦浅浅行礼,对沈定珠意味深长地道:“往后,就要靠阿珠提携我了。” “不敢不敢。”沈定珠虚为委蛇,笑的漫不经心。 摄政王让她二人先行离去。 黄云梦跟在沈定珠身边,丫鬟离的很远。 她便直截了当地,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是皇上派我来找您的,我早已投诚了,您现在在这儿,一切可都还好?” 沈定珠困惑地看着她:“什么皇后?” 黄云梦眸光闪烁,语气似有些焦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们。 “难道您真的都忘了?我以为您的失忆,只是权宜之计!您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晋国闺秀,而是皇上萧琅炎的昭元皇后呀!因为一场意外,被人掳掠至此。” 说着,黄云梦握住她的手腕:“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您的,现在先找机会,给皇上写信,让他来接您吧!” 沈定珠忽然甩开她的桎梏,捂着自己的手腕,一脸警惕怀疑。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言乱语,我是义父救回来的,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亲眼看见义父的人,为我找郎中,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么多日,义父一直待我犹如亲生,你这番话,我念你是刚来,暂且不与你计较,但再有下次,我直接告诉义父!” 说完,沈定珠怒斥她一句:“莫名其妙!” 紧接着就带着晚春和沐夏,气冲冲地走了。 黄云梦一路扬声:“您……您怎么误会我的意思啊,哎!” 然而,等沈定珠的身影转过拐角,黄云梦脸上的神色,才猛然一收,化作毒蛇般的阴冷。 她红唇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转身又朝摄政王的书房走去了。 摄政王果然还在书房里等她,看见黄云梦回来,他先问:“如何?被你发现了破绽没有?” 黄云梦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什么,但是,我还是不相信她真的全都忘了。” 摄政王睨她一眼:“沈定珠那边,全都是我安排的眼线,我早就说过,她如果有什么异样,我绝对不会不知情,反倒是你,一回来就要针对她,我反而没有问你,你是怎么从萧琅炎手底下跑出来的?” 此时,沈定珠已经回到了屋子里,面上还气冲冲的模样。 沐夏和晚春在身后为她卸发钗,沈定珠从镜中看她们两眼。 她佯装气恼:“这个黄云梦,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挑拨了我跟义父的关系,对她有什么好处?义父才说过,我们要同仇敌忾。” 晚春没说话,倒是沐夏,存了几分讨好的心思。 便道:“小姐不知道,这个黄姑娘,小时候就来过我们府上,王爷可喜欢她了,不过自从她父亲黄大人升任晋国那边的知府以后,她就几乎断了跟这边的联系,恐怕是要避嫌。” 晚春暗中碰了碰她的手,沐夏知道自己说多了,转而笑着:“奴婢去给您打水净脸。” 沈定珠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黄云梦会是萧琅炎放出来的诱饵吗?若真的是,他此刻是不是也到了长琉国? 沈定珠的心,忍不住跟着升起了淡淡的激动与雀跃。 此时。 却有家仆来报:“阿珠小姐,皇上来了。” 沈定珠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无非是又要跟着封靖在一个屋子里,喝茶安静地待上一个时辰。 可没想到,家仆下一句话便是:“皇上还说,要在府上落榻几日,王爷已经去接驾了,让您也尽快去前厅。” 第354章 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沈定珠带着丫鬟赶去前厅的时候,摄政王已经领着黄云梦在接驾了。 封靖被众人拥簇着,站在庭院中心,似笑非笑地看了黄云梦几眼,似有耐人寻味的打量。 摄政王顿时会意,将含羞腼腆的黄云梦朝前推了一下。 “皇上,这是臣之前跟您提起过的,黄家小女,她原本与家人在晋国生活,可没想到晋帝发难,一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连她也是九死一生后,逃来投奔我。” 封靖扬眉:“哦?看来黄家犯的错不小,摄政王随意收留她,当真安全吗?” 这回,不等摄政王开口,黄云梦已经柔弱解释道:“回皇上,小女是假死出逃,晋帝一心寻找走失的皇后娘娘,根本察觉不出小女假死的破绽。” 她说此话时,沈定珠已经来到了附近,封靖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头,余光瞥向沈定珠。 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沈定珠心中暗觉好笑,不久前,封靖才反复强调,萧琅炎忙着封黄氏为妃,而今经由黄云梦的口,反驳了他的话。 想到这里,沈定珠愈发镇定,她上前两步。 只见美人异常平静淡然,身穿淡色绫罗,乌黑的发,皮肤白的像是会发光,犹如一颗宝润的珍珠。 她轻轻福身:“参见皇上、义父。” 摄政王朗笑着说:“阿珠来的正好,皇上这几日想要散心,要落榻本府,一会让下人们将你的房间好好收拾一番,将皇上的东西都搬过去,你可要好生伺候,知道吗?” “阿珠知晓了。”沈定珠微微颔首,面上还未涌起笑意,已经明丽万千。 她跟封靖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封靖却忽然看向黄云梦,问:“黄小姐千里迢迢来长琉投奔,是打算一直住在这儿了?” 黄云梦受宠若惊,垂睫挡住眼里的欣喜,语气娇柔:“承蒙皇上关心,如今家中已无一人,故而来投靠干爹。” 摄政王连忙补充说:“皇上应当不知道,云梦还小的时候,算命的说她命格贵不可言,当年臣便将她认为干女儿了,既然云梦的家人所剩不多,往后臣就会将她养在膝下,当做亲生女儿对待。” 封靖闻言,薄唇溢出一声清朗的笑。 他的语气莫名促狭:“魏叔伯,那你还真是好福气,左一个义女,右一个干女儿,朕都要有些羡慕你了。” 摄政王听出其中深意,立刻对一旁的管家吩咐。 “皇上既然要在府上落榻,你立刻去吩咐厨房准备好酒好菜,云梦,阿珠,你二人也去换一件衣裳,一会饭席间,好好伺候皇上用膳。” 沈定珠兀自蹙了一下黛眉尖尖,抬眼朝封靖看去,却见这位少年帝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黄云梦像是想要抓住这个机会,迫不及待地走了,沈定珠也只好带着丫鬟返还屋中。 天气炎热,沈定珠的屋内熏着沉沉冰鉴,正冒着丝丝寒气。 她在屏风后更衣,门口的晚春忽然道:“参见皇上。” 沈定珠侧眸,透过绢丝屏风瞧去,封靖的身影,已然跨入门内。 她立刻拉起衣裳,遮住白皙的肩头。 “你们下去,朕想单独跟你们小姐相处。” “是。” 沐夏松开了给沈定珠整理衣裳的手,与晚春告退后,两个丫鬟紧紧关上了门。 但她们并不会走远,甚至有可能站在门外不远处偷听。 沈定珠拧眉,余光瞧着封靖迈着闲适自然的步伐,快要绕过屏风的时候,沈定珠低声提醒:“就站在那,别再进来了。” 封靖脚步一停,俊朗的面容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呵笑。 “你以为朕能对你有什么想法?即便你脱光站在朕面前,朕亦不会多看一眼,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罢了。” 他说着,沈定珠只当没听见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她确定封靖没有进来的意思,于是脱下丝绸外袍。 白皙的双肩,和娇美的后背,陡然露了出来。 隔着绢丝屏风,沈定珠的身影,像是被窗子外的光,投在屏风上的一道丽影。 封靖原本要说话,看见那样的窈窕曲线,张开的薄唇,忽然哑住了。 她漂亮的简直不像话,洁白的肩头透着柔光,肌理完美的犹如无瑕暖玉,更像是画里走下来的美人。 封靖回过神来,飞快地转过身去,有些恼怒地侧眸:“你怎么不知羞耻?朕站在这里,你就敢脱外衣。” 沈定珠背对着他,解开细脖后的肚兜系带,封靖更是连忙收回目光,也不敢再侧头了。 “廉耻何在!”他低声冷嗤。 沈定珠反而更加淡定,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在她眼里,封靖更像是邻家顽劣的弟弟。 他们现在有共同的目的,而且,封靖看起来还比较可靠,沈定珠自然不怕他起什么歹心。 “我得快点换完衣裳,否则等会去迟了,义父只怕又有的起疑。” 封靖抿唇:“朕都来了,他能怀疑什么?拖慢点又何妨,他只会以为你与朕温存罢了。” “我就是不想别人这么认为。”沈定珠极快的回答,说话间,她已经将汗湿的肚兜,扔在了榻上。 封靖觉得她今日的态度格外奇怪,好像极力要撇清跟他的暧昧再传出去一样。 他当然不晓得,沈定珠是因为猜测萧琅炎也来了长琉国,所以要跟封靖保持距离。 不等封靖仔细思索,沈定珠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皇上怎么忽然想到要落榻魏府了?这很危险,摄政王如果想要你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宫里太吵闹了,朕出来躲个清静。”封靖说着,似乎想到不愉快的事,凤眸里划过一抹阴翳。 沈定珠看了看他,没追问具体什么事,她坐去了铜镜前,拿梳子理顺满头乌发青丝。 封靖走到她身后,垂眸瞧着她软白的面容,他仿佛又突然起了顽劣的心思,大掌搭在沈定珠的肩膀上,微微俯身,用充满少年气的嗓音,轻笑低语:“朕只住几日,这期间,有劳姐姐照顾朕的安危了。” 沈定珠蹙起黛眉,转身拍他的手背,没想到封靖早有预料,被她打习惯了似的,都知道什么时候缩回手去。 没打着他,沈定珠瞪圆了美眸,从铜镜里,看着封靖笑着靠去一旁的门扉上。 “皇上要真是想不出意外,最好离那个黄云梦远一点,她不是善茬。” 黄云梦对付魏琬的手段,沈定珠至今还记得。 只因那样简单的矛盾,她就让魏琬既失了身子,也被毁了容。 如今又出现在摄政王的府邸里,心思绝对不简单。 封靖挑了挑眉:“哦。” 听他这个口气,肯定是又起了逆反心理。 果不其然,等到了宴会上,当着摄政王的面,封靖拉着沈定珠的手,一起坐在了下人们准备好的位置上。 刚坐下,他就吩咐让人在他的右边再加个位置。 随后,朝坐在摄政王身边的黄云梦招了招手掌:“黄小姐,来坐朕身边。” 黄云梦一怔,文秀的面孔,紧接着露出娇柔小意的胆怯。 她看向摄政王:“干爹,这……会不会于礼不合?” 话虽如此,她却已经期待地站起了身子。 摄政王笑着道:“皇上既然发话了,你就去吧。” 沈定珠看见黄云梦靠近,她便跟着站起来:“也无需去搬凳子来了,就让黄小姐坐在我这儿吧。” 黄云梦眼神闪烁:“阿珠,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沈定珠根本不想跟她同席,此时,绝美艳丽的面容,透着一层淡淡的厌恶。 “别多想,你还没那么重要。” 黄云梦委屈地看向封靖:“皇上,既然阿珠不高兴,云梦还是不坐在您身边了。” 封靖却一把抓住沈定珠的手腕,他抬眼,看着沈定珠。 “姐姐是想坐朕身边,还是坐朕腿上?”他凤眸里满是戏谑,可只有沈定珠看见,他眼底深处的警告。 封靖要表现的被美色迷惑,还要沈定珠配合他。 无奈之下,沈定珠只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封靖笑了起来:“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355章 若是萧琅炎,你也不管? 黄云梦也如愿以偿地坐在了他的右手边。 一顿饭吃下来,黄云梦数次主动跟封靖攀谈,她说起自己小时候在长琉国的趣事,封靖仿佛很感兴趣般,听的分外专心。 最后,两人高兴地喝起酒,黄云梦早已离开自己的位置,几乎贴靠在封靖的身边,为他斟酒,时不时剥一颗葡萄,喂进他口中。 沈定珠保持着清冷如霜雪般的态度,想悄悄地往旁边坐远点,免得这两个人喝到兴头上,让酒污了她的罗裙。 没想到,她还没挪,只是刚刚抬起身子,却感觉裙下被什么扯住。 沈定珠低头,封靖压着她的裙摆,虽没看她,但他好像知道她要挪开一样,根本不让她走。 她感到不舒服,可又不能当着摄政王的面,强行离去。 沈定珠拿起茶杯,正打算润一润唇,却无意中瞥见摄政王看她的眼神,竟带着极其火热的打量。 她心下一沉,再仔细看去,摄政王已经移开了目光,看着与封靖一起笑个不停的黄云梦。 沈定珠的背后,却莫名的起了一层冷汗,方才摄政王那个表情,让她想到了许多令人厌恶的男人的眼神。 那种目光,像是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带着充满盘算的打量。 摄政王觊觎她美色的程度,简直是日益剧增。 这顿饭,沈定珠后来吃的食不知味,反复在盘算尽快烧掉书房之后,尽快逃脱的办法。 没想到的是,封靖喝醉了。 “姐姐,扶朕回去,朕头晕。”他搭在黄云梦的肩上,嘴里喊的却是沈定珠。 黄云梦像是生怕沈定珠过来抢人一样,吃力的扶着封靖的胳膊,扭头便朝沈定珠笑了笑。 “阿珠,你不会生气吧?皇上喝多了,这又黏在我身上下不来,我还是代你先将他送回去。” 沈定珠看了封靖两眼,却见他从后头搂着黄云梦的脖子,半闭着凤眸,英俊白冷的脸上,一团醉后的红晕。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朕要回去。”他催促黄云梦了。 沈定珠却觉得,她若是不管,以黄云梦这个架势,还不得把封靖生吞活剥了? 但,她稍微犹豫了两下,便道:“沐夏,你跟着去帮忙,别让皇上磕着了。” 沈定珠到底自己没有跟上去。 封靖没有反抗,在黄云梦和沐夏的搀扶下,踉跄地离去。 沈定珠正想走,摄政王却从后头喊住她。 “阿珠,你留下,义父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此时,下人们都已经退出去了,整个花厅里,唯有她跟摄政王两人。 看着摄政王走过来,沈定珠余光先是瞥了一眼,旁边大敞的窗子。 若真发生什么,这是离她最近的逃跑路线。 只可惜外头临湖,说不准又要掉入水里,但这也没办法,湿透总比被这个老色胚占便宜强。 沈定珠娇美的面色,瞧着万分平静,私底下,却攥紧了袖子。 “义父,是什么事呀?” 摄政王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夏日燥热的风,带着荷香从窗外飘入,也卷起了沈定珠身上那种着迷的芬芳。 她的美貌,足以让任何一个见过她的男人沦陷。 黛眉水眼,丰润柔软的红唇,摄政王想想都觉得兴奋,能亲上这样的唇,该是什么销魂滋味? 再瞧她的腰,不盈一握,穿着轻薄的纱,胸型饱满,将那抹胸撑的图纹生动。 摄政王这一生玩过许多女人,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沈定珠的夺魂摄魄,光是看一眼,都能叫人酥了骨头。 “阿珠啊……”摄政王幽幽开口,“你在皇上面前,也要多多提携云梦,你们姐妹二人若能一同伺候皇上,义父就更加放心了。” 沈定珠听他说话,直犯恶心,面上还要装的柔顺:“可是义父,我的宠爱尚不稳固,怎么帮她?” 摄政王笑了起来,皱纹挤在他的眼角,像几条不怀好意的爬虫。 “你还是好好考虑义父之前说的,借种生子,不仅能稳固你的圣宠,还能趁机将云梦也推去皇上身边伺候。” 他果然还在打这个心思! 沈定珠抿唇,一副快要生气的艳绝模样:“义父这么说,看来是觉得阿珠是个不知廉耻的妇人。” “不不不!你别误会。”摄政王伸手,要扶着她的肩头,好好哄她。 沈定珠生怕他碰着自己,佯装生气,转过身去:“黄小姐一来,义父便要拿走给阿珠的一切,既然这样,阿珠现在就去跟皇上说明,往后,再也伺候不了了!” 她飞快地要逃离此地,摄政王却慌了,生怕她真的这么做,连忙上前,阻拦在她面前。 “阿珠!义父只是跟你商量,你看你,为何这么冲动莽撞,你是义父救回来的,我所有的考虑,都是为你好啊!” 他挡在门口,沈定珠连走也不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黄云梦焦急的声音:“皇上,皇上您走反了!” 封靖一路摇摇晃晃地赶回来,凤眸眯着醉意,盯着门口的摄政王:“你怎么还在此处?朕的阿珠姐姐呢?你是不是将她藏了起来?” 摄政王赔笑:“臣岂敢,阿珠!” 他说完,这才让开身子,沈定珠立刻提裙离开,到了封靖身边,她虚扶了他一把。 阳光下,封靖跑的额头上一层细汗,那少年英俊的面庞,带着几分赤纯的轻笑:“这次对了,姐姐,扶朕回屋。” 他说完,当着摄政王的面,弯腰靠在沈定珠的脖颈间,低沉动听的嗓音,带着一点撒娇般的沙哑:“上次你哼的什么曲儿?一会再唱给朕听。” 这次,沈定珠没再抗拒,她娇弱的手臂,搀住封靖挺拔的身躯:“皇上醉了,回去以后先休息,一会我让丫鬟先煮醒酒汤来。” 两人相互依偎着走远,等彻底瞧不见他们了,摄政王脸上才改换一片阴沉。 黄云梦回到他身边,被摄政王劈头盖脸斥责。 “真没用,一个喝醉了的皇帝,你都勾不住!” 黄云梦面色铁青,眼底流露出不甘:“明明都走出长廊了,可是皇上忽然说我的腰身太粗,揪着我的袖子打量,才说我不是沈定珠。” “干爹,这次您事没成,下次保准不会出错,您再试一次,不仅能占了她身子,一定还能测试出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摄政王猛然甩袖:“我还能相信你的计划么!别弄巧成拙了,好不容易让皇上对她有点兴趣,你又不中用,再失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说罢离去。 封靖跟着沈定珠回到房里以后,两人顿时分开。 门扉阖上,封靖走路却还有些摇晃,沈定珠喝了一口凉茶,压下了心中对摄政王的那股恶心。 她扭头看去,只见封靖扶着墙,按着眉心,一路走到她榻边,随后不受控制地倒了下来。 沈定珠连忙放下茶杯:“没事吧?真的醉了?” “那酒有问题。”封靖脸上的通红不正常。 沈定珠见状,眉心一跳:“摄政王如此大胆,在你喝的酒里面下药?两名试毒的太医,竟都没发现出问题?” 封靖睁开凤眸,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你没发现吗?朕喝的是你的酒!” 没良心的东西。 他头疼的快要裂了。 然而,封靖再看向沈定珠,却见她溜去了屏风后,正挡着自己的身子,探出一张俏丽万千的脸看着他。 封靖拧眉:“你躲什么?” “我怕你中的是春药,”沈定珠说完,脸颊先红了,很有些羞恼,“我……我肯定没办法帮你,要不然,我先出去,皇上自己静一静?” “你给朕过来。”封靖强撑着床沿坐了起来,这么一番折腾,他脸色通红,出了不少细汗。 沈定珠更不敢过去了,忙说:“我这就去喊人来放水!” 语毕,她提裙,飞快地出去喊丫鬟来。 封靖撑不住,重新倒在了榻上,气喘不停,嗓音沉哑地低斥:“胆小没用的女人,真不知晋帝喜欢她哪儿?” 只不过长得漂亮罢了,简直一无是处。 他额头上的汗滴落,封靖随手拿起手边的衣物,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然而,擦了一会,他忽然闻到柔软的香味,举起来看向手中,竟是沈定珠方才脱下的肚兜。 他像触电一般,直接扔了出去。 不一会,沈定珠已经带着自己两个丫鬟进来放水。 她看向屏风后,封靖撑着坐在床沿边,一双通红漆黑的凤眸,不悦地盯着她。 脸色还很红,但是,没有那么红了,反而像是一股羞怒。 沈定珠想了想,让晚春她们先下去。 门扉关上,她才重新靠近封靖:“皇上,你是不是感觉好点了?” “沈,定,珠!”封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斥责,“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人给男子下药,才是春药,给你喝的,这叫软骨散,让你不能反抗用的,朕让你扶着朕起来,朕自己解决,你倒好,跑的比兔子还快,你跟在晋帝身边,碰到这样的情况,也是这样丢下他不管吗!” 他一连串的控诉,说的沈定珠好像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名一样。 第356章 朕不吃软骨散,朕会听话 沈定珠连忙提醒他:“皇上小点声。” 丫鬟们还在外头呢,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发火,容易被她们听见。 封靖棕黑的瞳孔黑沉沉地盯着她:“真没良心,朕猜,晋帝肯定也经常被你气得半死。” 沈定珠无言以对,封靖的语气,怎么有点跟萧琅炎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真的很磨人吗? 沈定珠看他浑身湿透,面色滚红得厉害,于是给他倒了一杯解暑的凉茶送去。 “皇上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你中的是软骨散,若是萧琅炎,我自然方便,只是咱们……”她欲言又止,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别样的柔软。 封靖将凉茶一饮而尽,却觉得杯水车薪,四肢还是乏力。 听见沈定珠说的话,他懒洋洋地掀眸看去,语气带着莫名的呵笑:“是啊,你不说,朕都忘了,你们是夫妻,哪有不方便,比朕方便多了。” 他将空了的茶盏扔到沈定珠怀里:“朕还要喝。” 沈定珠又给他倒了一杯,没想到还不够,最后她干脆把茶壶拿过来。 封靖缓了一会,伸出胳膊:“扶着朕过去沐浴。” 沈定珠有那么片刻的犹豫。 封靖凤眸眯起,狭长深邃,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你如今寄人篱下,朕又不是晋帝,对你没那么多耐心,故而丫鬟怎么伺候,你就怎么伺候朕。” 话已至此,沈定珠长睫下,一对乌黑的水眸透着无奈:“既然皇上不介意,我当然也没什么意见。” 就当是给儿子萧行彻洗澡沐浴一样,毕竟,封靖在她眼里,也大不了哪里去。 虽然是个阴晴不定的帝王,但沈定珠觉得,他骨子里还是个任性偏执的少年。 这般想着,沈定珠方才的扭捏局促,全然消失不见,知道他中了软骨散,所以水温稍凉,扶着他坐进去的时候,沈定珠主动扒了封靖的外衣。 她顺手想帮他脱里衣时,封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沈定珠抬头,对上少年一双生寒淬黑的眼眸:“脱到这里就够了,别自作主张。” 他说完,甩开她的手腕,径直坐在了浴桶中,双臂舒展,靠在了木桶边沿。 沈定珠搬来椅子,坐在他旁边:“皇上怎么察觉出那杯酒有问题的?” 封靖闭着眼,感受着清爽微凉的水温,他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了,哪怕在宫里,也紧绷着神经。 这会儿,他只想不断放空自己,回答她的语气,也变得懒洋洋的:“闻出来的。” “闻?”沈定珠一怔,有些不解地眨了眨浓密的乌睫。 那酒壶端上来的时候,她什么怪异的气味都没闻到,但不喝酒,是她在外面保护自己的手段,所以她只喝了自己面前的茶。 封靖坐在她旁边,相隔还有一点距离,竟能闻出酒有味道。 沈定珠看着他,却见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皱着黑浓的眉宇,下颌线都紧绷了起来。 夜里。 黄云梦以探讨诗词为由,将封靖请走了,沈定珠猜测他应当会被黄云梦留下,故而没准备等他,提前将灯熄了。 没想到,刚熄灯,封靖就推门走了进来。 “朕还没回来,你就敢熄烛?”他反手关上门,不开心的诘问。 沈定珠坐在榻边,已经换了一身寝衣,乌黑的发顺在脖颈一侧,月光挥洒下来,恰好投在她身上,像极了泛着微光的月中嫦娥。 “我还以为黄云梦那样使尽浑身解数,会将皇上留在她那儿。” 说话间,封靖已经走到了床榻边,挑眉有些顽劣的戏谑:“怎么?姐姐吃醋了?你着急是应该的,倘若朕册封了黄云梦,魏茂安那个老东西会觉得朕选择了她,而没有要你,必然会忍不住把你占为己有。” 沈定珠面色一白,抬起黑灵闪烁的美眸看着他。 原来,封靖也看出来了? 他解衣襟,冷哼着说:“所以,朕在的这几日,你最好别离开朕身边太远,否则出了事,谁也帮不了你。” 语毕,封靖招了招手:“起来,朕睡床榻,你去那边睡。” 沈定珠抿着红唇,有些不愿意,窗下的美人榻狭窄,睡着不舒服。 但是,想到白天的时候,封靖替她喝下了有问题的酒,这会儿他话说的虽然难听,但不失是一种提醒。 沈定珠抱着枕头被褥,走去美人榻上坐了下来。 看见封靖大大咧咧地躺在了她的床榻上,她想了想,又去柜子里给他拿了一床被子。 夜里,两人都是怕热的人,好在沈定珠睡前的习惯,是让沐夏将冰鉴填满了森冷的冰块。 室内很安静,封靖或许睡着了,一直没什么动静,沈定珠却辗转反侧,心里想着萧琅炎如今身在何处。 他有没有来长琉国?黄云梦是他放出的诱饵吗? 如今她身处危机四伏的长琉国,感觉身边的人,皆不怀好意,让她不管做什么,都如履薄冰。 想到这里,沈定珠翻了个身,看见屏风后,封靖那睡着的身影。 认真来算,封靖是她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人了。 但,沈定珠这一夜提着心,一点风吹草动,外面的鸟虫叫声,都会将她惊醒。 直到后半夜,她终于睡着了,可没睡一会,被细微的声音吵醒。 沈定珠精神一直紧绷着,听见动静,她连忙睁开了困倦空濛的美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是封靖那边。 “母后,母后别走……” 沈定珠蹙起黛眉,起身迈着轻轻的步子走过去,看见封靖被梦魇了,一张俊朗的少年容颜,万分痛苦僵白的模样。 “朕不要吃软骨散……朕会听话……”他微微晃动着身躯,像是在梦里剧烈挣扎。 沈定珠心下一惊。 难道,封靖是梦到了幼时那段黑暗的过去? 封靖年仅三岁的时候,就被迫成为了幼帝,那时他肯定什么都不明白,但随着年龄渐长,八九岁的时候,他一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少年肯定是有过反抗的,只可惜那个时候他太年少了,凭他孤身一人,又怎么斗得过朝廷上的豺狼虎豹。 想必,为了让他听话,又能正常地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软骨散是控制这个年幼皇帝最好的手段。 吃了以后,能让他什么都做不成,也生不了病,只是没有精力接触朝政,万事都要依靠别人。 沈定珠想着,都觉得心惊胆战,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封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又吃了多少苦? 这时,封靖呜咽出声,竟在梦里不受控制地哭了。 沈定珠愣了愣,掏出帕子,给他擦了两下眼角的泪水。 忽然! 她先是感觉封靖浑身僵了一下,紧接着,他大掌极快地攥住沈定珠的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已经天旋地转,被他火热的身体,狠狠压在了床榻上。 他的手掌,转瞬扼在了她的喉咙处,让沈定珠的娇呼戛然而止,她情急中抬眸看去,只见封靖双眸通红,泛着混沌黑暗的狂戾。 就在这时。 在门外守夜的晚春听到动静,敲了敲房门:“小姐,您没事吧?” 晚春想起摄政王的叮嘱,悄悄地打开了一条门缝。 第357章 萧琅炎从未让你受过这样的屈辱 封靖侧眸要看过去,沈定珠连忙伸手,抚摸上他的侧脸,将他的头正了过来,紧接着她抱上他的肩膀,两人交叠的姿势,让晚春看了一眼,就连忙缩回头去。 沈定珠带着生气的语气传来:“怎么,我服侍皇上,还要给你报备?” 晚春吓得脸都白了,忙说不敢,急忙将门紧紧阖上。 若不是方才沈定珠的叫声有些奇怪,她也不会想着看一眼,这下好了,无意中撞破她与皇上的情事,明日必然要受罚。 晚春万分后悔。 门内,封靖已经回过神来,收回了手,仓惶地让开,坐在了床榻边。 他用力捏着眉心,声音低哑,态度虽然还有些冷冰冰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关心:“方才没伤着吧?” 沈定珠坐了起来,拢起衣襟,轻轻摇头:“我没事,皇上喝水吗?” 封靖无言地点头,沈定珠倒了一杯凉茶给他,封靖想也不想,仰头喝下。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对沈定珠放松了警惕,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眼前面对的这个女人,是晋国的皇后。 沈定珠重新坐在他身旁,借着投映进来的月色,看见他眼眸中充血的通红,她递来帕子,被封靖挥掌打开。 “敢将刚刚看到的那些说出去,你就死定了。”封靖知道,自己又梦魇了,还恰好被沈定珠听见。 沈定珠瞧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美眸中一片明净。 “皇上能不能弄到软骨散?” 封靖皱起眉头,凌厉地朝她看来:“你想干什么?” 沈定珠坦然地对上他一双黑压压的凤眸:“也给摄政王他们尝尝这个滋味。” 她从前是有了委屈,就马上要发泄的人。 但这些年来,她经历的蹉跎,让她学会了隐忍,但,这不代表她不会记仇了。 封靖表情冰冷:“你别冲动做错事,还要朕来善后。” “皇上给我就行了,能不能让摄政王吃下去,是我的本事。”沈定珠说完,抬手用手帕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她的动作那样平静,带着淡淡的温和,封靖心中的燥气,被一点点抚平。 沈定珠就好像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他忘记了反抗,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鼻息间,全是她身上传来的暗香。 封靖当然不知道,沈定珠心里正感慨万分。 他居然能马上闻出有软骨散的味道,这样的封靖,童年该被那群该死的奸臣欺负了多少次? 沈定珠瞧着他,莫名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好在彻儿自幼生活在幸福的环境里,不像封靖这样无依无靠。 所以,无论她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给封靖出口气。 摄政王这个老东西,都应该感受一下坐不直也站不稳的无能! 给他擦完了汗,封靖还乖乖地坐在床沿边,毫无反应的模样,那双凤眸依旧怔忪地看着她,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缓缓移动。 沈定珠低声说话,语气稍显柔和:“皇上放心睡吧,刚刚我凶了晚春,夜里肯定没人敢进来了,一会我去点一根安神香,就能睡的更香了。” 封靖缓缓皱起眉头。 她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像哄孩子。 封靖回过神来,抬手拽过被子,重新躺了下来,语气冰冷刺骨:“别吵朕。” 沈定珠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她转而回到窗下的美人榻上,不一会,她就睡着了,封靖在黑暗中睁开凤眸,朝她的方向看去。 那榻窄小,美人蜷缩成了一团,但睡的十分娴静,乌黑的发铺在枕上,她微微侧着,寝衣的胸口位置,春光隐隐,露出肌肤的雪白。 封靖自觉避讳,转而收回了目光,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了。 沈定珠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原本的床榻上休息,而屋内,封靖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枕边放着一个小药包,沈定珠打开看了两眼,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看来封靖嘴上说不愿,到底还是弄了软骨散来。 沈定珠贴身收好,出声呼唤:“晚春,进来伺候梳洗。” 话音一落,进来的却是沐夏。 “小姐,晚春打扰您与皇上,早上已经被皇上命人拖去处死了。” 沈定珠刚坐在铜镜前,就不由得怔住,封靖倒是果断利落。 她没说什么,抬起美眸,看向铜镜里有些小心翼翼的沐夏:“晚春不识时务,沐夏,我一直觉得你跟她不一样,皇上待我不错,以后我有机会入宫,自然也会带你一起走,所以,只要你好好伺候,忠贞不二,我不会亏待你。” 沐夏一颤,连忙跪下来:“奴婢一定忠心耿耿地伺候小姐,绝无二心!” “起来吧,”沈定珠挑了一支翠羽宝蓝钗,“一会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我要做一盅清火的汤给皇上喝。” “是。” 封靖白天都在黄云梦那边,沐夏为了表忠心,一趟又一趟的打探,一会跑回来说,黄云梦给封靖跳舞,逗的皇上十分高兴,随手赏了她黄金。 不一会,沐夏又赶回来,说黄云梦唱曲,封靖夸她嗓音独绝,还说黄云梦差点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去封靖的怀里,他不仅没生气,还顺势揽着了她的腰。 沐夏气的牙梆紧咬:“她还没得宠呢,就敢跟小姐争起来了,要奴婢说,她有什么资格跟小姐争?既没小姐漂亮,也没小姐温柔,哎,真不知王爷为何要捧她。” 沈定珠作势颜面,泫然欲泣:“义父太偏心了,分明说好了让我伺候皇上,现在显然是安排黄云梦去了,我得找义父去!” 她让沐夏将做好的清热解火的汤端来,亲自给摄政王送去了书房。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将软骨散放了进去,叩响摄政王书房时,里面传来轻微的磕碰动静,好一会,才传来:“进。” 沈定珠走进去,见摄政王从书架前走回位置上,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一脸委屈地将羹汤放在桌上。 “义父,黄云梦一早就将皇上霸着不放,我煮的羹汤也没人喝了。” 摄政王抚须哈哈一笑:“阿珠,你看你,这就是小气了,义父说过,你跟云梦都是义父的女儿,谁得宠都是一样的,必须要互相帮扶。” 沈定珠气恼地坐在椅子上,白嫩的胸脯微微起伏,简直耀眼,她身段妩媚妖娆,尤其是一张艳绝的面孔,每当带着生动的薄怒时,漂亮的让人想要占为己有。 摄政王说是对她垂涎欲滴也差不多了,他盘算着,如果能把沈定珠弄去榻上,非要死在她身上不可! 只可惜封靖这个毛头小子,什么都不懂,有了沈定珠,竟还能看上黄云梦那样的货色。 “阿珠,你若是真的生气,义父也不是不能为你想想办法,不过……义父最近的肩膀,酸痛的厉害。” 沈定珠闻言,佯装美眸一亮,她走过去,柔弱无骨的玉手,像春水一样拂过他的肩膀。 摄政王骨头酥了一半,他伸手要去抓沈定珠的手腕,没想到她却极其灵活地避开了。 “义父~”沈定珠声音娇媚,她端起羹汤,喂了一勺到他唇边,“阿珠获宠不易,也想进宫为义父争得两分荣耀,义父就别让黄云梦跟我抢了,等我圣宠稳固后,再将她送来,可好?” 美人如同软玉温香,摄政王陶醉其中,一口口地喝了她喂来的羹汤。 “好说,但是阿珠,帮你也不是不行,可你首先得让我高兴高兴,我才能偏心照顾你,你说对吧?不然,你跟云梦都是我的干女儿,我疼谁都是一样的,你得是特殊的才行。” 这次,他的手摸上沈定珠持着汤勺的那只玉手。 触手滑腻,简直冰肌玉骨! 沈定珠犯恶心,正想假装手抖,把所有的羹汤泼在他脸上的时候,门口却传来封靖一声怒斥:“魏茂安!你的手在干什么?” 摄政王吓得急忙缩回手,一时慌张心虚:“给皇上请安,阿珠说她手疼,我这个做义父的,帮她看看怎么回事。” 沈定珠放下羹汤,正想说话,却在抬头的瞬间,看见封靖棕黑凤眸里,聚满阴翳的暴雨。 他大步走来,劈手拿起羹汤,便砸在了摄政王身上。 碗盏掉地,碎成一片片,门口伺候的丫鬟尖叫,沈定珠还没回过神,就被封靖一把抓住手腕。 “朕碰过的人,就不喜欢别人再碰,这些话,不用朕跟魏叔伯强调第二遍吧?”封靖笑着说话,但声音却透着凛冽的切齿。 摄政王摆手:“臣当然不敢,阿珠是臣的义女,臣岂会做出背弃人伦的事来!” 封靖冷笑:“那最好。” 他拽着沈定珠,转身大步离去。 摄政王想追上去继续好好解释几句,却没想到,腿脚竟然发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整个脸压在了碎瓷片中! “啊——!”惨叫声从后头传来,沈定珠想瞧一眼好戏,然而,封靖又猛地拽了一下她的手腕,拉的一个踉跄。 她低声偷笑说:“皇上真的不看看?软骨散的滋味不好受,他活该摔个跟头” 封靖却不理会她,一路脚步迈的像风。 沈定珠察觉到他好像不是装出来的生气,忍不住道:“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路上,下人们都看见他黑沉铁青的面色,皆跪下来,大气不敢出。 直到,他们回到房间,封靖反手关上门,便拉着沈定珠来到铜盆前,极其用力地搓洗着她被摄政王碰过的手。 “你干什么,弄疼我了。”沈定珠想挣扎,却被他按着手泡在铜盆里。 封靖脸色十分难看,鸦羽般的眉宇下,一双凤眸戾气重重。 “你报复的方式就是这样轻贱自己?朕觉得不好笑!早知如此,朕不会给你软骨散。” 沈定珠怔了怔:“只是逢场作戏罢了,被碰一下没什么的,洗干净就好了。” “没什么?”封靖愠怒,“你根本不懂爱惜自己。” 沈定珠觉得愈发怪了,认真看着他的表情:“皇上怎么了,我想给你和我出气而已。” 封靖放开了她,豁然背过身去,背影冷的犹如一座寒山。 “你是晋国的皇后,料想晋帝从未让你受过这样的屈辱,而今在朕身边,却还要用这种方式帮朕,会让朕觉得自己没用至极,但,朕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幼时受的屈辱够多了,从小到大,他身边牺牲了许多用心保护他的人,那时他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接二连三地为他而死。 现在再出现这样的事,是对他权威的挑战,是提醒他还不够强大的事实。 所以,他不喜欢。 沈定珠怔住。 第358章 好好好,你赶紧走 室内静谧,外间烈日高照,内里两人站的相近,沈定珠闻到他身上蓬勃的热气,带着一点微苦的松木香。 封靖凤眸里满是沉沉的漆黑,少年的愤怒不加掩饰,表露在眉宇之间。 听了他的话,沈定珠顿了顿,才软下几分声音:“你别生气了,这样的事,我只做这一次,本就没有下回了。” 封靖的脸色这才缓和了稍许。 “朕真不知怎么说你,有时觉得你有点小聪明,有时,又觉得你笨的厉害。” 沈定珠抿起红唇,若不是看在他年纪小的份上,她不想计较,否则,还真想再为自己辩驳两句! “皇上光知道说我,只可惜我们都没有看到摄政王四肢无力,摔倒在碎瓷上的狼狈,肯定脸上都割花了,像只翻壳老乌龟。” 封靖睨她一眼,只觉得沈定珠说这番话的时候,美眸眯着,像一只使坏的小狐狸,带着绝俏的狡黠。 他冷哼:“有什么好看的,肯定血淋淋的。” 说到此处,想到摄政王也能有这样的惨状,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虽是极快就收敛了,还是被沈定珠捕捉到了。 她立刻指着他:“笑了?我就说我的做法,肯定能为我们出气,你分明开心,却还要凶我。” 封靖扭过头:“谁笑了,你难道眼花?” 沈定珠气不打一处来,封靖要是她弟弟,她能一天揪他八遍耳朵。 夜里,沈定珠在镜前卸钗环,封靖从身后走过来,将一瓶药膏放在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 “毒药,朕准备害你性命。”封靖顽劣地说罢,就躺去她的床榻上,大概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双手枕在头后,模样慵懒。 沈定珠打开塞子闻了闻,一股清香。 “你好好说话,这到底是什么?” 封靖翻了个身,不理她,真不知在傲娇什么。 沈定珠抿唇:“不说算了,我明天送给黄云梦,就说是你给的。” 封靖一骨碌坐起来,烈烈眉宇拧着,凤眸透着恼怒。 “你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这是消肿化瘀雪花膏,外头千金买不着,你还想送给别人?” 沈定珠眨了眨浓密的长睫:“可我要雪花膏做什么?” 她也没有地方受伤啊! 封靖抱臂,有些别扭的偏过头:“你真麻烦,非要朕提醒你?下午的时候,不是搓红了你的手吗,谁知你这么娇气,手指肿的像葱头,自己抹,别让朕再说第二遍。” 沈定珠一愣,张开指尖低头看去,她自己都没发现,玉白粉润的指尖,确实有点点肿红。 谁让封靖那么用力的搓洗,她皮肤娇,有时候不痛了,还要一阵子才能消去红肿。 沈定珠自己都没留意到的事,却被封靖看见了。 这个弟弟,倒是挺细心的。 “谢谢,”沈定珠当着他的面,用指甲挖了豆大点的药膏,涂抹在了指尖上,“我孤身在外习惯了,有时候顾不上这些。” 封靖冷哼,扬起眉梢看她,语气有些莫名:“朕若对你太过分,来日把你交还晋帝,也于心有愧。” 提到萧琅炎,沈定珠红唇边的笑忍不住加深,她在封靖面前,没再隐瞒,只是温柔噗笑:“皇上放心吧,就算我丈夫来了,知道你这么帮我,也不会怪你什么的。” 封靖凤眸闪过阴郁的神色,他重新躺下,嫌她吵闹地道:“你若是折腾完了,尽早熄灯,朕也累了。” 沈定珠起身,抱着自己的被子就要往外走。 封靖支起身子:“你去哪儿?” 沈定珠窈窕的身影,立在门口的暖晕中,整个人透着如玉般的光辉。 她小声道:“如今皇上还住在魏府,白天你刚跟摄政王闹了不愉快,我也得做做样子,让摄政王不那么提防我才行,否则,我就不好动手了。” “所以我对沐夏说,因为我替摄政王向皇上求情,惹恼了皇上,被赶出了房门,我今晚就睡在不远处的水榭花坞里。” 水榭建立在水面之上,只有一座白玉桥能通达,到了夏天,蚊虫变多,沈定珠本是不想过去的。 但,水榭离封靖住的这个蒹葭小院最近,就算有什么事,她及时呼救,他也听得到。 封靖盯着她,一双凤眸沉压压的:“你真会擅自做主,朕让你别离开朕的身边,你倒好,巴不得给魏茂安那个老东西下手的机会,也好,你赶紧走,别打扰朕休息,晚上魏茂安要是爬你窗户,你别喊朕去救你。” 他说完,翻身躺下,将被子都拉过,盖住了头。 封靖以为,沈定珠能留下,没想到听到她推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还听到沈定珠拉着沐夏来看:“皇上生气不理我,哎,实在是没办法了,我最近几天去水榭将就将就,沐夏,你派人记得给皇上添冰,别让他热着。” 沐夏探头看了一眼,只见皇上裹着被子紧紧的,果然如沈定珠所说,真的闹脾气了。 “小姐放心,奴婢都交代好了,水榭那边也打扫干净了,奴婢这就陪您过去。” 房门关上,封靖将被子掀开,沈定珠当真走了。 “走了好,走了晚上就不用担心有人摔在地上,还要费心将她换来榻上,走得好!”封靖冷笑。 他操心沈定珠的安危干什么,被摄政王欺负了又如何,那又不是他的妻子。 封靖真有些佩服晋帝,沈定珠是个有主见,且知道怎么气人的女人,晋帝应该在她手下吃了不少亏吧。 去了水榭花坞当晚,沈定珠没怎么睡,并不是她害怕,而是蚊虫多的厉害。 她让沐夏点了驱蚊的香料,但也止不住那些虫子往帐子里钻。 一整夜,她频繁起身,拿团扇驱赶飞蚊,还紧闭门窗,防止蚊子飞进来,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第二日起来的时候,精神疲惫。 沐夏从外入内,手里捧着新的香料。 “小姐,刚刚皇上安排人送来的,这是对驱蚊有奇效的金蛇香,是拿蛇皮烧的,蚊虫最怕这个了,小姐总算能睡个好觉咯。” 沈定珠轻轻搔着胳膊上的红点,美眸诧异:“是你跟皇上说的?” 沐夏一边点香,一边摇头:“奴婢没有说呀,皇上天不亮就派人来送了。” 沈定珠沉吟,看来封靖应该带了不少人手来,这么说,她的安全肯定可以保证了。 那边沐夏不知沈定珠想的什么,嘴里还念叨说:“小姐,皇上对您真是上心了,要奴婢说,您这几天好好服软,就没黄云梦什么事了,您不知道,一早,奴婢就听厨房的人说,皇上去她那用早膳,还带着她出去爬山了。” 沈定珠真是佩服封靖,这么热的天,他居然有爬山的雅兴。 不过,他送来的金蛇香真好用,刚点上不久,沈定珠觉得耳边就少了蚊虫的嗡嗡声。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差不多摸明白了封靖的性格。 一个嘴硬心软的少年而已。 沈定珠如今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赖他帮忙,她想了想,让沐夏去拿府邸里的腰牌,她想出门一趟。 摄政王没空管她,昨天他整张脸都盖在了碎瓷上,割出许多道伤口,今天还待在屋子里养伤呢。 听说沈定珠要出去,他倒是没反对,只是安排了两队人跟着,仿佛就怕沈定珠跑了似的。 沈定珠带着沐夏,乘坐魏府的马车上街,热辣的阳光照在毫无遮挡的土地上,将一切蒸腾的灼烫。 马车停在一处卖锦绣的铺子前,沈定珠脚刚落下去,都觉得烫! 她忍了忍,抬起团扇挡着阳光,匆匆迈步进了铺子。 铺子里,掌柜正在跟一位客人闲聊。 那客人道:“哎哟,你是不知道,那百里外的青石镇碰上大雨,洪流冲下来,整个驿站都荡然无存,听说啊,还死了好几个歇脚的富商!” 掌柜心有余悸:“我那批布缎差点从青石镇过,幸好老天保佑,我也真是走运了,碰上一点琐事耽搁,不然,我半个身家都冲没了!” 看见沈定珠走进来,客人跟掌柜拱手告辞。 随后,掌柜才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姑娘,您要买什么?” 沈定珠随手拿起一个香囊,却忍不住打听:“掌柜,方才听你们说青石镇山洪冲毁驿站,真是唏嘘不已,在驿站里住着的,应当是都是赶路的商人和外郡人吧?怎么会将命丢在那里。” 提到这个,掌柜健谈,拍着手无奈:“可不就是嘛!我们行商走南闯北,就怕出个这些意外,不过,倒是没听说有外郡人,死的几个富商都是京城人士,听说还有个来头不小。” 沈定珠就怕萧琅炎也来了长琉国,担心他路上出事。 如今打听,倒是微微放下心来,她让沐夏付钱,买了刚刚随手拿的香囊。 她回府的时候,恰好碰见管家接见一个浑身是泥的人。 那人没看见沈定珠,焦急道:“这次太惊险了,大人们都被冲走了,好在有惊无险,总算是找到了,只不过大人们都受惊不小,只怕要延迟入京,让小的先来跟王爷说一声。” 管家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沈定珠一眼:“有什么话,你见了王爷再细说,在府邸里吵嚷,简直不成规矩。” 第359章 朕给你出气 白天出去了,热的一身汗,沈定珠沐浴后,浑身清爽地躲在屋子里乘凉,顺便给香囊改造了两笔针线,还塞了一些香料进去。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骚乱嘈杂的动静,沈定珠刚站起身,门扉就被人大力一脚踹开,沐夏直接被推了进来,倒在地上。 “沐夏,怎么了?”沈定珠连忙走过去,却见沐夏头发凌乱,捂着红肿的脸,一脸屈辱的眼泪。 黄云梦带着丫鬟婆子,直接闯了进来。 “阿珠,你这个丫鬟,真是太不懂事了,你怎么教的,她连眼睛都不长,方才端着羹汤,竟然直接撞在了我身上!”黄云梦毫不客气地说。 她身边的婆子,狐假虎威地补充:“阿珠小姐,您知道这件衣裳多么珍贵吗?是皇上钦赐的,夸我们小姐穿的好看,现在却被沐夏这个贱丫头毁了,您给个说法吧!” 还有黄云梦的丫鬟火上浇油:“哎呀小姐,说不好沐夏就是故意的,最近小姐得宠,皇上又多番宠爱,谁知道有些奴仆是不是故意给她主子出气,见不得咱们小姐好!” 沐夏分外委屈:“小姐,真的不是这样的,奴婢看见黄小姐以后就停下来了,可是黄小姐在经过的时候自己撞了上来,奴婢……” 她话都没说完,黄云梦身边的婆子陡然拔高声调:“贱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小姐会主动扑上去撞你?” 事已至此,沈定珠还有什么不明白。 黄云梦在晋国受的委屈,如今得了势,就想找机会欺负回来。 何况,黄云梦就是吃准了她失忆,而且现在在长琉,也不是晋国,萧琅炎不在,黄云梦自认为她跟沈定珠也是平等竞争的了。 “黄云梦,你有委屈不用来找我,自行去找义父说,沐夏一向规矩,我只相信她说的,你若是不服,叫皇上来评理也随你!” 沈定珠说完,黄云梦面色陡然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不敢跟皇上告状吗?阿珠,你别以为,有几分美色,就能特殊到哪里去,皇上今日已经许诺,要封我为妃,而你,不过是皇上一时的兴趣罢了。” 沈定珠面色平静:“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黄云梦见她毫无反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气恼:“你!好,既然你这么无所谓,来人,将沐夏这个贱婢按住,给我狠狠地扇她,什么时候我气消了,什么时候再停。” 如此张狂,当着沈定珠的面,就敢动手。 沐夏苍白颤抖,急忙躲去沈定珠的身后:“小姐,小姐救救奴婢!” 那些婆子们孔武有力,可不讲道理,上来就拉拽,她们看似拉扯沐夏,实际上抓的却是沈定珠,好在沈定珠早有防备,来回推搡间,只有指尖被那几个婆子挠了几下,留下红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暴呵:“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摄政王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他脸上的割伤足有七八道,如今敷着幽绿色的药汁,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了。 众人低下头,黄云梦委屈地掉眼泪:“干爹,阿珠她……” “你还有闲心在这里找麻烦,皇上到处找你,你知不知道?赶紧去伺候,别让皇上等急了!”摄政王飞快地打断了她。 黄云梦心下一喜,封靖居然又找她了? 白天回来的时候,封靖就说他累了,黄云梦想跟去蒹葭小院里伺候,却被封靖拒绝。 如今又叫她去身边伺候,看来,她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黄云梦得意地扫了一旁的沈定珠一眼:“好吧,既然皇上传召,我没有不去的道理,阿珠,这次就算了,但是,如果还有下次,我就帮你管教你的丫鬟。” 摄政王没训斥她什么,毕竟封靖现在对黄云梦感兴趣,他捧着黄云梦还来不及。 一群人走了,房内沈定珠沉默,沐夏抽泣不已。 摄政王转而坐去椅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沐夏,你先下去,本王有话,要单独跟阿珠说,没有吩咐,你不必再进来了。” 沐夏哭声一顿,犹豫地看向沈定珠,摄政王目光凌厉起来:“听不懂本王的吩咐吗?下去!” 沈定珠暗中向她点了点头,沐夏这才擦着眼泪,起身离去时,关上了门,却没有阖紧。 “义父,这么晚了,我今日出门也累了,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交代不可?” 摄政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定珠的身段。 她回来后换过衣裳,眼下,穿的是紫藤花色的绫罗薄纱,白腻滑润的肌肤,饱满鼓胀的胸口,还有那纤细的一把可以握住的腰。 说是销魂天仙也不为过。 “阿珠,你被皇上冷落了,让义父很失望啊,这才几天,你怎么连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都不会?何况,皇上还那么年轻,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沈定珠佯装无奈:“皇上有自己的主张,我只能尽力而为,相信等皇上消气了,便不会跟我计较了。” 摄政王摇摇头,他语气颇有深意:“有些话,本不该义父跟你说,否则就是违背人伦,但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义父也该提醒你几句,床上功夫才是能抓住男人心的根本,是不是你表现的不够好?” 这话实在令人作呕! 沈定珠强忍不适:“义父,皇上并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摄政王居然站起来,朝她走来:“我应该再好好教一教你,保证将你调教的,让皇上欲罢不能。” 看出他眼中的不怀好意,沈定珠后退两步,捏住方才绣香囊的银针。 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王爷,皇上传召。” 摄政王正在兴头上,感觉不发都不行了,他今晚必须要将沈定珠按在身下! 于是,语气有些不悦:“皇上有什么急事?” “黄小姐与皇上吟诗作对,惹得皇上兴致大作,要与您夜饮行舟,让您现在就去呢!” 摄政王恨不得破口大骂,这个小皇帝,折腾起人来还真是不分时候。 “阿珠,你明天这个时辰给义父留门,义父好好跟你讲讲道理。”说完,摄政王匆匆走了。 他离去后,沈定珠感觉恶心至极,甚至连他身上的药味,都觉得反胃。 沐夏赶了回来:“小姐,王爷没有……没有对您怎么样吧?奴婢就怕来晚了!” 沈定珠看向她:“是你去跟皇上说的?” 沐夏:“其实整个府邸都知道,王爷对您另有心思,只是小姐刚刚护着奴婢,奴婢若是不管,良心实在过不去,所以,刚刚奴婢直接跑去打扰黄小姐跟皇上说话,不管她多生气,奴婢跪下来就道歉,还说摄政王单独跟小姐在一块,在训斥小姐,让黄小姐有什么错就怪在奴婢身上,别折腾小姐。” 沈定珠赞许地抿唇:“你很聪明,过来。” 沐夏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沈定珠用帕子包了一块碎冰,给她敷在脸上。 “沐夏,你帮我一个忙,将这窗子用椒泥封死,谁也不要说,也不要被人看见。” 沐夏吓了一跳:“小姐,您要做什么?” “具体的我暂且不能告诉你,总之,天亮之前你要帮我做完,能办到吗?”沈定珠美眸炯炯地瞧着她。 沐夏沉吟了片刻,才点头:“奴婢尽力。” 沈定珠看着她出门了,才重新坐在榻上,美眸冷冷。 她不能等了,摄政王眼里对她的占有欲望越来越强,再这么下去,她迟早防不住。 所以,沈定珠决定提前动手,把摄政王烧死在这里,之后,再趁乱去烧了他的书房。 但愿这样能保住火药秘方不外传。 次日一早,沈定珠睡了一会就起来了,昨晚沐夏涂抹椒泥封窗,她也跟着帮忙,一大早烈阳照过来,椒泥干的很快。 沈定珠试了好几次,窗子怎么都拉不动。 沐夏说着:“小姐,听说昨晚皇上喝多了,跟王爷一起行船游湖的时候,把王爷踹进水里去了。” 她大概瞧出沈定珠不高兴了一晚上,专程说这消息来哄她开心。 果然,沈定珠听了以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就是这么顽皮。” “说谁顽皮?”门口传来封靖的声音。 沈定珠回眸,瞧见封靖一袭金橙色衣袍,眉眼倜傥,金冠高束马尾,少年意气尽现。 他一进来就拉动衣领,扇了两下,皱眉说:“你这屋子闷的像蒸笼,简直不是给人住的,晚上还不跟朕回去睡吗?” 沈定珠今夜有自己的计划,自然道:“其实这里睡了两晚上,也觉得安静。” 封靖坐在她桌边,拿起她还没改完线的香囊看了两眼,似笑非笑:“哦,你是嫌朕吵?” 沐夏见他们隐隐有要争执的样子,她识趣地道:“奴婢下去添茶。” 等她走了,封靖才放下香囊,脸上戏谑的神情消失,变得严肃起来。 “晚上跟朕回去睡。” “不回,”沈定珠走到窗边,眼底水光摇晃,“皇上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想法。” 封靖走到她身后:“你能有什么想法?是想自己杀了魏茂安?” 沈定珠一惊,回头看去,封靖这才发现,他好像站的离她太近了,于是他后退了半步。 “皇上怎么知道?” “怪就怪你的丫鬟运椒泥的时候一点也不谨慎,朕能知道,魏茂安也能知道,幸好朕派人为你遮掩,说你是为了防蚊虫才要封窗。” 沈定珠咬唇:“他让我恶心,不杀了他,我不甘心。” 封靖抬手,撑着她身边的桌子,少年笔挺的身躯,斜靠着。 他看着沈定珠的美眸:“朕发现了,你真的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偷偷咬着牙,脸颊微微鼓起来。” 沈定珠一怔,她脸颊鼓了? 她转而去看铜镜里自己的面容,封靖在她身旁眯着凤眸:“不用咬牙切齿的,朕给你出气,晚上等着朕来接你,别乱跑。” 语毕,他要走,又忽然来了句:“你这个香囊挺好看,可惜朕不喜欢这个墨绿色。” 沈定珠睁圆了眼眸,她说要送给他了吗? 第360章 曾有少年 封靖说晚上来找她,但沈定珠等到子时,他还没来。 沐夏见她没睡,看出来她在等封靖,故而主动去打听了一番,脸色灰白地回来:“小姐别等了,听说,皇上又与黄小姐吃酒欢愉,只怕今夜是不会过来了。” 沈定珠将改好的香囊放在桌上,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好,你下去吧,今夜若无事,你不用来伺候了,让我好好休息一夜。” 沐夏先是犹豫,但又想了想,还是应下离去。 沈定珠不让她留下,自然是怕她发现起火了来帮忙,封靖来不了,她便还是要动手的,让摄政王不死,也要烧掉一层皮。 然而,沈定珠接连几日没怎么睡好,子时三刻一过,就困的眼皮打架。 她靠在桌子上,打算小睡片刻,摄政王就算要来,恐怕也要等到封靖他们结束酒宴才敢过来。 沈定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摇晃。 “醒醒,别在这睡。” 是封靖的声音。 沈定珠迷糊睁开了一对水润空濛的美眸:“皇上?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喝酒吗?” 封靖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屋内的烛火,沈定珠看不见他的神情,只听到他冷哼一声:“朕若不这么做,怎么帮你出气?不要问东问西了,跟朕走。” 他拽住沈定珠的手腕,拉着她就离开了屋子。 但,封靖与她都没有走远,而是躲在距离水榭花坞对面的一处偏房里,他按着她的肩,让她跟自己一起,蹲在了窗子下。 月色幽凉如水,照耀在水面上的花坞瓦檐上,四周寂静的只能听见虫鸣。 沈定珠蹲的腿脚快发麻了,就在这时,她看见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走出垂花门,那人左右张望了两眼,随后朝桥上走去,紧接着,她悄悄地拉开花坞的门扉,钻了进去。 “是黄云梦。”沈定珠怔了怔,旋即皱起黛眉。 她那样鬼鬼祟祟地进她的屋子,想做什么? 封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少年眉宇带着乖戾的笑:“别着急,慢慢看好戏。” 只见一名暗卫,忽然从花坞的屋檐上落下,顺手在外面塞了一根短棍,做完这一切,他一声不吭地悄然离去。 沈定珠看见,月光照耀中,那门扉被人从内狠狠拉动了两下,想必黄云梦是想做什么,但发现沈定珠不在屋内,故而要走,谁成想,门却从外面被锁上了。 但很快,门扉被拉拽的动静渐渐变小了,不一会,沈定珠瞧见,摄政王的身影,也从垂花门内过来。 他左右张望,走到花坞的门扉前,看见门上插着的木栓,他好像还摇头呵笑了一声。 今日他来,对沈定珠势在必得! 这可是晋帝的妻子,又伺候过小皇帝,这样的女人,想必滋味甚足。 沈定珠望见摄政王迫不及待地拉开门扉后,飞快地走了进去。 那名暗卫这时又出现了,从房顶上下来,再次将木栓塞进了门扉内的把手里。 这下,彻底将摄政王跟黄云梦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沈定珠扭头,去看身旁的封靖,只见少年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棕黑色的凤眸里,点染一片寒凉的月光。 这一瞬间,沈定珠明白了,他说的出气,不止是对付摄政王,还有黄云梦。 封靖感受到她的目光,侧眸道:“他怎么也要荒唐一阵,你若是困了,可以睡上片刻,一会朕带你去抓现成的。” “抓什么?” “抓奸。”这两个字从封靖的口中说出,配着他那张俊朗的充满少年气的脸,还真让沈定珠有些不适应。 她红唇抿了抿:“这就是皇上说的出气吗?怎么反倒是像便宜了摄政王?” 黄云梦栽在他手里,是被毁了清白,但摄政王既享受了,还没受到什么威胁,沈定珠觉得不够。 封靖抱臂,啧声:“说你笨,你当真笨?朕这些日子,对黄云梦表达出的兴趣,足够他喝一壶了,等一会进去抓住他们二人,你想怎么折腾魏茂安那个老东西都可以。” 说着,他自己思考起来:“让他下跪如何?还是像虫子一样,从这府邸的东头爬到西边?都随你喜欢。” “我想要他的命。”沈定珠平静地说出,室内的气氛陡然沉了下来。 她方才腿脚酸麻,这会,已经侧着坐在了地上,月光从上沐浴而下,照在美人一张艳丽无端的面孔上,就像是无暇的白玉,透着淡淡的冷。 封靖盯着她,长眉缓缓皱起:“现在不行。” 他明白沈定珠的想法,若不想让摄政王用火药秘方威胁到他的皇位,其实直接杀了魏茂安这个人,才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是—— “朕要知道,跟他接头的人都有谁,从而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之后一举废除他留在朝堂上的党羽。” 魏家树大根深,封靖努力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连根拔除,是因为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不能将摄政王的势力全部瓦解废除,他的皇位就永远坐不安稳,这些人必然会卷土重来。 这也是为什么,最初他愿意答应跟沈定珠合作的原因。 他需要知道,那伪装成富商跟摄政王接头的人,背后到底是哪一宗势力。 沈定珠美眸闪烁着细碎的光,静静地看着封靖,少年的表情,没了轻松闲适的模样,反倒是增添了无数上位者的威压。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终于,沈定珠妥协了。 “那我勉强再等几日,就当是报答你这几天对我的庇护了。” 封靖坐在她身边,靠着窗下的墙,他挑了挑眉梢,方才肃冷的神情一扫而空,此刻又像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了。 “沈定珠,朕忽然觉得你也没有那么无趣和讨厌。” “是吗?皇上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幼稚。” “朕幼稚?!”封靖控制不住的声调,陡然拔高,棕黑凤眸里一片薄怒,“朕平乱贼,收佞党的时候,你还只会躲在晋帝的怀里撒娇,朕幼稚?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定珠见他像炸毛一样反驳,红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轮廓漂亮的眼角微微上扬,月色下,笑的像一只招摇妩媚的狐狸。 “我说的不是心性,而是年纪,皇上不是还没及冠吗?” “差一个月就是了,朕现在跟及冠没区别。”封靖恼怒。 沈定珠嗤嗤的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比你大,自然让着你。” 封靖伸手,想去捂她的嘴,俊朗的脸上,全然是不服的躁怒:“不许笑了,你只比朕大三四岁而已!” 沈定珠推了他两下,又不敢让笑声太大,被别人发现。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沐夏的声音。 “小姐?小姐?奇怪,这门怎么从外面被插上栓了。” 沈定珠和封靖同时顿住。 “不好,”沈定珠看向他,低声担忧,“我的丫鬟来了,要是让她先看见摄政王的丑事,只怕她活不了。” 第361章 学他人,托情寄画卷 封靖啧声:“现在知道让朕帮忙了?不说朕没及冠的事了?” 沈定珠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沐夏已经在动门栓了。 她手里还端着金蛇香的香炉,肯定是怕沈定珠半夜被蚊虫咬,所以来更换香炉的。 如此一来,沈定珠更不能让她先撞破摄政王跟黄云梦的腌臜事。 她急着提裙站起身,眼瞧着就要走出去,封靖一把拽住她:“慌什么慌,朕没说不帮,你不便出面,回之前的屋子躲好了,没有朕的传召,别出来。” 沈定珠犹豫两下,封靖凤眸黑沉,少年的脸板了起来,煞有其事的模样。 “朕不会让你那小丫鬟出事的。”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那个墨绿色的香囊,其实是给皇上的,里面放了安神香,为了让皇上不再被梦魇所影响,沐夏也是帮了忙的,看在这个份上,也请皇上别让她受皮肉苦。” 说完,她提裙,匆匆踩着红木箱子,从窗户上跳下去,转而顺着小道,回之前的房间了。 封靖看着她的动作,从心底油然而生一声低笑:“看着弱不禁风,爬窗的动作倒是娴熟。” 沈定珠回房间以后,在床榻上躺着,却睡意全无,她一直关心着花坞那边的动静。 直到,她居住的蒹葭小院外,忽然有许多举着火把的家丁赶了过去,声音渐渐嘈杂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晚风中好像还传来隐约的哭声。 不一会,沐夏的声音从门口焦急的传来:“小姐!小姐您在房里吗?” 沈定珠想起封靖的叮嘱,佯装刚刚睡着的样子,惺忪地揉着眼眸:“我在,你进来吧。” 沐夏进来以后,看见沈定珠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她腿脚都跟着发软,半个身子都瘫倒在地上。 “沐夏,你怎么了?” 沐夏脸色仓惶:“小姐,幸好您今晚没有睡在花坞,黄小姐跟……跟王爷颠鸾倒凤,被皇上撞个正着。” 沈定珠故作惊愕地坐起身来:“什么?” 听了沐夏说的,沈定珠终于知道,她走后,封靖也从另外一条道,假装带着随从四处寻人的模样,找到了花坞外。 得知“沈定珠”紧闭门窗,封靖当即让人破门而入。 家丁们成群结队,因着封靖找黄云梦的时候,将他们叫过来帮忙,故而这会纷纷举着火把,在光亮如昼的灯火中,却看见摄政王光着屁股,从黄云梦的身上爬了下来。 沐夏形容的十分传神:“奴婢当时还以为是小姐,因为床上那姑娘,拿被子蒙着脸,大家都以为是小姐!没想到,皇上上前一把拽下被子,才知竟然是黄小姐!她捂着被子坐起身来,跟皇上说,是王爷强迫了她,让皇上为她做主。” 封靖自然是借机发怒,沐夏说摄政王都来不及穿裤子,就被封靖一声“私通”吓得跪在了地上。 沈定珠听到这里,黛眉微微沉了下来。 黄云梦被当场抓奸,竟然还想不露面,大家都知道最近住在花坞的是沈定珠,莫非黄云梦还想将失身的事,推到她身上? 沐夏:“小姐没事就好,皇上发怒至极,不仅罚摄政王跪上一整夜反省,还要他写罪己书,详列自己荒唐的罪行。” 沈定珠心中暗笑,封靖虽然年轻,但到底招数出其不意。 借着这件事,摄政王在百姓们的眼中,全然无德可言了,不管从前魏家多么根深蒂固,封靖这样一点点瓦解,连根拔起魏家所有的势力,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还能让他们名誉扫地,彻底输的一干二净。 “不过……”沐夏有些担心地看着沈定珠,“小姐,有一件事,奴婢说了,还希望您不要生气。” 沈定珠好奇:“什么事?” “黄小姐因为伺候了王爷,被他破了身子,皇上不肯要了,随后就大手一挥,将黄小姐赐给王爷做侧夫人了。” 沐夏说完,沈定珠就笑了起来:“你为何觉得我知道这件事会生气?” “小姐不生气吗?”沐夏惊讶,“您叫王爷为义父,您与黄小姐不合,现在她成为了侧夫人,岂不是要做您的长辈了。” 沈定珠被沐夏的想法逗笑了。 “沐夏啊沐夏,你这丫头,别说她只是个侧夫人了,就算是王妃本人活过来,也跟我没关系。” 黄云梦更是别想从她这儿占到半点便宜。 沐夏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个疑问。 “但是,小姐不是在花坞休息吗?怎么会回到这里来休息?” 沈定珠面色一顿,随后垂下纤秾的睫,露出一副婉转羞赧的神情:“皇上让我夜半回来睡,白天他问过,你不是也在场,都听到了吗?” 沐夏恍然大悟:“小姐跟皇上感情真好。” 这件事后,沈定珠佯装不知情,日日跟在封靖身边,避免跟摄政王单独接触,有一次在花园里碰到他,摄政王面色阴沉,看沈定珠的眼神,像一条毒蛇。 封靖也说:“软骨散,加上那晚的事,他定然是怀疑到我们二人头上了。” 语毕,他好整以暇看着沈定珠的神情:“魏茂安此人,睚眦必报,手段狠辣,不知他会怎么报复我们,你怕不怕?” “我没什么好怕的,那些被摄政王邀请入府的商人就快到了。”到时候,直接送摄政王葬身火海! 沈定珠倒是没见过黄云梦了。 听沐夏说,她天天闷在房间里,以泪洗面,整个人憔悴寡言。 想来也是,黄云梦一直筹谋嫁权贵,事事都算计到最满,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有机会,跟沈定珠争夺封靖宠妃的位置。 可没想到,最后却委身给一个大她快三十岁的老男人,沈定珠猜,以黄云梦的高傲心性,这会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封靖已经在魏府住了快半个月了,一点回宫的意思都没有。 这日,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封靖躺在窗下的矮榻身上,他伸着长腿,手上拿着一卷书,余光却在看沈定珠。 她正在抄一卷超度的经文,是准备烧给景猗的,按照长琉国的习俗,人刚去世后的第四个月和第五个月,会在人间徘徊,需要经文的指引,才能积累福德,下辈子投生去一个好人家。 沈定珠抄了一整个上午了,手腕也不觉得酸累似的。 封靖放下手里的书:“你倒是也不休息一会?” “不累。”沈定珠头也不抬。 封靖抿紧薄唇,凤眸看她片刻,又问:“上次你不是说,那个墨绿色的香囊是要给朕的吗,东西呢?” 沈定珠这次抬头了,朝他看去,一双美眸明丽:“皇上说不喜欢墨绿色,我就让沐夏去帮忙重新绣了。” “你让沐夏绣?”封靖狠狠皱眉,一张少年气的英俊脸庞上,表露出不悦,“朕不想要她绣的,你把那个墨绿色的拿来。” “可是墨绿色香囊也不是我绣的呀,是我在外面买的。” 封靖一听,直接坐起身来:“就拿外头的东西糊弄朕?既说要感谢朕,却假手于别人,真没诚意。” 他盯上了沈定珠手底下的经文,站起身走过去,多看了几眼,凤眸中先是浮现出一抹惊疑和复杂。 随后,他顿时抽出一张宣纸:“朕的生辰要到了,你顺便给朕亲手写一份长生祷文吧。” 沈定珠噗嗤一笑,乌黑发髻间的珠钗晃着光泽,美人噙笑,眉眼都跟着弯弯:“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在晋国,长生祷文七十大寿的时候才写呢。” “这里是长琉国,朕是君主,所以,朕说了算,你现在就写,朕想要。”封靖十足的霸道,左手去按着沈定珠的手掌,让她压着镇纸。 右手,他便捏着她握笔的那只手,她坐他站,封靖微微弯腰的时候,两人的姿势就显得暧昧了。 “我写还不行吗,你放手。” “等看你写完‘赠予封靖’这四字,朕就放手。”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掀开了帘子,雨风顺势卷入,吹得珠帘怦的一下打在一旁的窗牖上。 沈定珠一怔,封靖皱眉抬头看过去。 却在看清楚门口的人影时,骤然一怔。 第362章 兰妃发难 来人穿着一袭青蓝色的衣裙,端庄的面容,因紧紧下抿的唇角,而显得十分严肃,甚至说有些严厉。 她年岁不大,沈定珠瞧着,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 却见这位女子头戴宝钗,俨然一副宫妃的打扮。 封靖直起身来,微微拧眉:“你怎么来了?” 女子迈步而入,抿的一丝不苟的鬓发上还带着来时的雨水露珠,却让她的表情显得分外生硬。 沈定珠感到,她那严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才看向封靖,施了一礼。 “皇上日日耽于情事,朝政上多有怠慢,已经惹得几位老臣不满,臣妾奉皇上之命协理六宫,自然要担起劝诫的责任,皇上,还请随臣妾回宫吧!” 封靖眼底蓦然有了风霜:“荒唐!太傅他们又去找你了?朕这几日心烦意乱,政务处理的虽然慢了些,但不曾耽搁下什么要事,你回去,改日朕回宫了,再同他们算账!” 沈定珠终于听明白了,也猜出了女子的身份。 必然是之前丫鬟们说过的兰妃。 封靖后宫美人众多,大多数是朝臣家中的女儿,势力错综复杂,但是,他不曾立皇后,将后宫大权,独独交给毫无家世背景的兰妃掌管。 由此可以推测出,他对兰妃的感情,必然不一样,并且,方才兰妃一番劝诫的话语,以封靖的脾气,竟然没有迁怒。 兰妃的地位,可见一斑。 沈定珠忽然明白,怪不得兰妃刚刚进来时,看她的眼神像带着刀子一样。 她肯定认为,是沈定珠勾着封靖,让他沉迷美色,不愿回宫。 就在这时,兰妃忽然提裙,向封靖跪了下来。 封靖冷锐的眉头皱起:“你这是作何?起来!” 兰妃双手高举,并顶于眉心,深深叩首,言辞恳切:“皇上,您如今的功绩,来之不易,旁人可以让皇上纵情声色,可臣妾亲眼目睹过皇上的辛苦,绝对不能坐视不理。” “放肆!”封靖动怒,有些话,他不方便当着沈定珠的面说,对兰妃不知变通的表现,更多了几分真实的怒火。 沈定珠见状,连忙站起身:“我去叫沐夏上茶。” 她本想借机离开,没想到,封靖不知从哪儿来的偏执倔强,大掌直接按住沈定珠的肩,将她推回了椅子中坐着。 “你哪里也不用去。”封靖说完这话,兰妃抬起头,面色有了一瞬间的苍白。 她再看向沈定珠时,眼神就带着十分凌厉的打量。 仿佛将沈定珠当成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这下真是尴尬了。 沈定珠不知所措地眨着美眸,兰妃声音凄凉:“皇上,今日您生气也好,怨臣妾也好,臣妾出宫之时,就已经考虑好了,为了朝堂乃至江山社稷,臣妾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劝您回去。” 说着,她深深叩首:“若您不同意,臣妾只能跪在这里,再也不起了!” “你——!”封靖指着她,凤眸升起冰冷的红,“若晴,朕不想为难你,凡事都给你最大的体谅,你为何不能体谅朕?朕亦不是幼时需要你护着的孩童了,何时回宫,朕自有考虑!” 兰妃身上一颤,再抬起头时,双眸蓄着眼泪。 忽然,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子,封靖下意识伸臂,将沈定珠拦在了身后。 “你想干什么?” 兰妃看着他的举动,心头分外悲凉,好像落了一层雪。 她哽咽却坚定地道:“皇上若不走,臣妾只能断发明志,随后一头撞死在这王府里,臣妾贱命死不足惜,但若能劝皇上迷途知返,臣妾死也应当!” 说罢,兰妃拽出自己一缕头发,眼瞧着就要割断了。 “住手!”封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走她的剪子,却没想到,兰妃挣扎间,在自己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血珠顿时颗颗冒出,在白皙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若晴!你这是何必?”封靖既急又怒,可扶着兰妃,却狠不下心怪罪她的模样。 兰妃垂泪:“皇上,跟臣妾回宫吧,大臣们那儿,都要有个说法,您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您……” 考虑到屋里还有沈定珠这个外人,兰妃没有将话说完。 封靖神情复杂地站了起来,他回头,看向沈定珠。 看他的眼神,像是准备将沈定珠一起带回去一样。 沈定珠察觉出一二,忙说:“皇上,那就先随兰妃娘娘回去吧,朝务要紧。” 她当然不能走,还得留下,搅乱摄政王将火药秘方给出去的计划。 封靖欲言又止,兰妃却在此时拽了一下封靖的衣袖,苍白的面孔兀自垂泪不止,脖子上的鲜血也触目惊心。 终于,封靖声音低沉,对沈定珠道:“改日,朕再来看你。” 说完,他拉着兰妃起身,扶着她离去。 他们走后,沐夏很快进来,擦拭地上方才留下的滴答血迹。 “小姐,真是糟了,皇上最宠兰妃了,也更听她的话,这一去,只怕不会回来了。” 沈定珠美眸漆黑平静,窈窕的腰身一转,坐回了桌边,继续抄她的经文。 她顺嘴就问:“皇上脾气看着不小,为何独对兰妃宽厚,他们自幼就认识?” 沐夏:“还真让小姐猜对了,兰妃从前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在皇上极年幼的时候,她也不大,两个人相依为命,奴婢也是听说的,兰妃曾为皇上吃过不少苦头,还为他挨过打,吃过毒药呢!” 怪不得兰妃地位不同,封靖幼年作为傀儡幼帝,只怕生活的极其艰难,兰妃不离不弃的陪伴,是封靖那个时候唯一能依赖的温暖。 沈定珠表示理解。 兰妃能劝诫,也是为了封靖好,虽然兰妃不知道,沈定珠并没有勾引封靖,两人也从未发生过那样的关系。 封靖走后,沈定珠也没有放松警惕,伺机等着摄政王面见心腹等人,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封靖离开后的第三天,宫里又来人了。 摄政王不在府邸,管家直接来蒹葭小院通传,说宫里来了贵人,要沈定珠立刻去前厅面见。 沈定珠本以为,会是封靖安排来的人。 没想到,当她去了前厅,看见兰妃稳当当地坐在太师椅里,正捧着茶淡品,而她身边,站着一脸讨好轻笑的黄云梦。 沈定珠下意识蹙起黛眉尖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兰妃的打量,充满上位者的自信和威势。 她眼中的阿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说是举世罕见也不为过。 纤肩瘦腰,桃乳却丰腴娇白,浑身像是能掐出水般的粉嫩,一张俏丽明艳的脸,犹如盛开的新蕊,又似那晨初时的朝露,一颦一笑皆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生动美丽。 听说她还生过孩子,可从身段上,只能瞧出成熟的丰韵。 如此样貌,万里挑一,整个后宫的女人加起来,比不上她眼下蹙眉担忧的那一瞥,简直风情万种。 怪不得封靖流连忘返,面对这样的尤物,只怕君王不早朝也不是传说。 想到这里,一向自认为秉公的兰妃,心中也难免有了几分酸味。 她放下茶盏,语气格外严厉:“听黄小姐说,你从前在大晋生活,有过夫君和孩子?” 沈定珠暗中看了黄云梦一眼,对方虽极力掩饰,可眼中还是看好戏的得意。 于是,沈定珠心下了然,微微垂首道:“阿珠不幸遭遇过意外,对过去的事,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义父确也是这么说的,只可惜义父说,阿珠如今已经是孑然一身。” “砰”的一声响,兰妃狠狠拍桌:“既是不干不净的身子,也敢伺候圣驾?皇上有怜惜的心,你理应提醒拒绝,没想到这么不知廉耻,勾着皇上连皇宫也不回。” 说完,她顿时呵声:“来人!给本宫掌掴她的脸,本宫没说停,就不准停!” 第363章 他不在,她肯定会吃苦 黄云梦嘴角顿时涌出窃笑,她明晃晃的眼睛盯着沈定珠,那副胜利者的姿态,充满小人得志的炫耀。 还不等沈定珠反抗,兰妃带来的宫人婆子,就从外面进来,死死地按住了她的双肩。 她们用力之大,逼的沈定珠吃痛。 “兰妃娘娘,阿珠是王爷赠给皇上的人,故而您真的确定,皇上不知阿珠的情况吗?” 兰妃嘴角紧绷,眼底的厌恶更深。 真是狐媚子,到这个时候了,还惺惺作态,佯装可怜。 “皇上就算知道,也有你们不阻拦的罪过,本宫要罚你,哪里冤枉了?” 黄云梦这时道:“娘娘,阿珠一向伶牙俐齿,还是别听她狡辩了,该让她吃点苦头,她才不会嘴硬。” 说着,黄云梦主动上前,撸起袖子,一巴掌扇在了沈定珠的右脸上。 沈定珠看出她的意图,本就要躲,奈何周围的婆子们,从后掐着她的脖子,让她根本躲避不及。 这一记耳光打上来的瞬间,沈定珠脑袋里轰隆隆的,委屈和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忽然,她感觉鼻下一热。 沈定珠微微低头,那鼻血就一滴滴地顺着流淌下来。 黄云梦瞧着,心里别提多么快意了,她争不过沈定珠,抢不过沈定珠,却懂得如何借势欺人! 眼见着她还要再打一巴掌。 门口传来摄政王的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沈定珠已经顾不得对方是摄政王,眼泪扑簌簌的流出,嘴里喊着:“义父救我。” 摄政王看着沈定珠流了鼻血,美丽饱满的脸颊左侧,也红肿了起来。 她可是他精心挑选要给封靖的礼物,日后必然要成为他的眼线的,黄云梦已经不成了,就剩下沈定珠一个可以操纵的棋子,若是被毁了脸,那他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兰妃站起身来,给了摄政王几分薄面,语气却依旧淡淡,微微昂首道:“王爷,此女虽是你的义女,可已非处子之身,如此一来,怎么能伺候皇上?” 摄政王拱手,态度冷冷的:“兰妃娘娘明鉴,在将阿珠献给皇上之前,臣已经将她的情况悉数告知,皇上不介意,您来此发难,可问过皇上的意思?” 兰妃唇角的弧度僵了僵。 她扫了沈定珠一眼,美人鼻下有血,在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既然王爷这么说,那本宫就回去,好好地问一问皇上,是不是真的罚不得,告辞。”兰妃迈步,带着一班人马离去。 她走后,摄政王凌厉的目光看向黄云梦:“你真是胆大妄为,兰妃作为外人,你不仅偏帮,还亲手打了阿珠的脸,若是她的容貌出现瑕疵,本王不会放过你!” 黄云梦自觉委屈:“可是,兰妃娘娘一来就兴师问罪,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你还敢说!滚回你的房间去!” 黄云梦万般不甘地走了,摄政王这才扶着沈定珠起身:“阿珠,你可真傻,她打你,你奋起反抗就是了,难道义父还会不帮你吗?” 他说着话,手却钻进了沈定珠的袖子里,摸着她滑腻皓白的手腕,心中只道真是活似天仙。 沈定珠强忍着恶心,啜泣道:“兰妃让婆子们拿住了我,我怎么躲得掉?而且,义父说过,我与黄小姐共同养在您膝下,应该情同姐妹互帮互助,可方才黄小姐那一巴掌,打的可真狠。” 摄政王也有些生气:“恐怕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即将被册为本王的次妃,故而有些张扬,阿珠,本王扶你回去休息。” 这脸可得好好养着。 沈定珠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她岂能白白被黄云梦打了? 忽然,她捂着额头:“义父,我的头好痛,啊——” 沈定珠说着,翻了个白眼,顺势倒在了地上,摄政王慌张起来,急忙让下人去请郎中。 这么好的尤物,可别死了! 一炷香后。 沈定珠面色苍白地躺在榻上,郎中坐在一旁把脉,扶着胡须一脸沉重。 摄政王问:“她如何?可是有什么棘手的病?” 郎中收回手,摇摇头:“这位小姐的脉象有些虚弱,之前必然生过一场大病,而今体质欠佳,需要好好调理。” 摄政王让丫鬟带着郎中去开药:“阿珠,你先好好躺着,一会喝了药,就睡一觉。” 沈定珠却按着眉心,轻轻揉着,黛眉紧蹙:“义父……我不知为什么,方才那一巴掌之后,头就晕的厉害,有些画面,好像雪花一样,从眼前极快的闪过,我好像……” 摄政王眼神忽而阴鸷了下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若真的是,哪怕她再美,也不能留着了! 否则,反倒是祸害。 沈定珠却万分苦恼,闭着眼,想要回忆却记不起来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好像从前就认识黄小姐,我……我为何会记得,她找人玷污了魏琬的清白,还划烂了魏琬的脸呢?” 摄政王面色骤然铁青:“你说什么?!” 他忽然站起身来:“阿珠,你好好回忆,这可是真的?” 黄云梦告诉他,魏琬是萧琅炎杀的,当时摄政王还觉得奇怪,因为魏琬为数不多的通信里,曾提到过,她已经逼走了沈定珠,现在正在想方设法地获得晋帝的宠爱。 而那时,她没有说晋帝反感她,反而是魏琬的死讯突然的传来,景猗又不知所踪,让摄政王对黄云梦的话没有起疑。 还以为是萧琅炎那等心狠手辣的人,对魏琬彻底没了耐心。 可如今,听沈定珠说了这件事,他心头的愤怒席卷而来。 魏琬是他精心挑选的棋子,专门送到了晋帝身边,眼瞧着要成为晋帝的宫妃了,却让黄云梦坏了事? 沈定珠有些痛苦:“更多的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黄小姐跟魏琬吵得厉害,她好像说过……魏琬不应该出现在晋帝身边。义父,我怎么会想起这样的事情,我从前难道跟她们关系很亲近吗?好像亲眼目睹了一样,魏琬脸上的刀疤,足有七八道。” 她说着,眼神里流露出惊恐。 摄政王心中简直骇然大怒,黄云梦这一巴掌打的,快让沈定珠想起过去的事情了,不仅如此,原来黄云梦还私底下坏了他这么多好事! “阿珠,你好好休息,多余的别去想,免得头疼,义父有空就来看你。” 说完,他迈着阴沉的步子,朝外飞快离去。 沈定珠看着他的背影,装模作样的泪水陡然一收,漆黑的美眸深处,姿态冷冷的。 不一会她叫来沐夏,让她去留意黄云梦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沐夏极快的跑来。 “小姐,听主院的人说,王爷要了一节带倒刺的软鞭,将黄小姐吊起来打,黄小姐的惨叫,相隔两个院子都能听得到,真是活该!不过,王爷为什么忽然要打她呢?” 沈定珠觉得出了一口气,她伸手,抚摸着已经消肿的脸颊,却还是觉得给黄云梦的教训不够。 “义父说过,我们要互帮互助,她今日帮着兰妃打我,义父去罚她,也是理所应当的。”沈定珠语气轻轻,声音低柔透着一种诡秘。 沐夏认同地点头。 与此同时。 兰妃回到宫里,在看见封靖居然在她宫里等着的时候,她心下咯噔了一声。 “怎么了,看见朕为何这个表情?”封靖挑高眉梢,怎么觉得兰妃有些心虚? “你方才去哪儿了,朕等了你半盏茶的时间,问你宫人,竟皆不清楚你的去向。”封靖瞧着她,目光向下,看见她的鞋尖,带着一点花泥。 兰妃却平静了心绪,道:“臣妾一直在藏书楼看书,却没想到天色渐晚,还好宫人提醒,否则要让皇上多等了。” 封靖眼中露出狐疑,兰妃却极快的转移了话题:“皇上来找臣妾有什么要事?” 封靖收起别的心思:“朕政务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明日要出宫小住,那些大臣若再来烦你,你抱病不见即可。” 兰妃面色白了白:“皇上又要去见那位阿珠?她可是摄政王的义女,意味着什么,皇上比臣妾清楚吧?” 封靖虽然感谢兰妃对他的不离不弃和肝胆相照,可,他真的不喜欢她这样诘问的语气。 “朕要做什么,朕心里有数,旁人不理解无所谓,你为何也对朕如此严苛?” “皇上,她有过丈夫,生过孩子!”兰妃急了,换做平时,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强行顶撞封靖的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那个阿珠,就觉得恐慌。 好像封靖会为了她,随时离去的样子,明明他们应该也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兰妃却怕,怕那样的美丽,可以让别人都成为替代品。 封靖原本都走到了门口,听见此话,豁然回眸,英俊的少年脸上,全无笑意,只有冰冷的威压。 “且不说朕有没有想要纳她为妃,便说朕就算是想纳她,又有什么不可?这个后宫,难道多她一个人,便要亡了江山?若晴,朕对你百般忍耐和尊重,你可千万不要将朕的耐心,挥霍空了。” 说罢,他垂眸,盯着她的鞋尖:“你方才到底去了哪儿,既不想说实话,朕就不再问,但是,朕最讨厌欺骗,你是知道的,别再有下一次。” 封靖甩袖离去,徒留兰妃跪坐在地上,面色苍白似失了魂。 夜里,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摄政王府的后门,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晃,一辆低调的马车驶入巷子,碾过灯光潋滟的水洼,停在了后门处。 车夫掏出令牌,上前叩门,不一会门扉被打开,家丁探出头来。 “我们奉王爷之命,前来商谈要事,路上遭遇洪流,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紧赶慢赶,提前到了,不知王爷眼下可方面一见?” 家丁看了令牌,收了过去:“你们在此处稍等片刻。” 门扉关上后,那马夫抬了抬滴着雨水的帽檐,他回头,对着帘子里低声道:“大人,摄政王不会起疑吧?” 马车内,男人高大的身躯,透着山一样的压迫感,他锋锐的剑眉下,一对薄眸生寒漆黑。 “他起疑不了,这次他召进京的两名富商,是他一直养在外的钱袋子,因着谨慎,三人从未见过,咱们就算顶替,他看不出端倪。” 萧琅炎说罢,挑帘看了一眼摄政王府的门楣。 他俊朗逼人的五官,在暗影交错的灯辉下,隐隐透出些许戾气。 这么长时间了,他的人都没有搜到沈定珠的下落,她最好是平安,等抓了摄政王,知道雷鸿的去处,恐怕就能拷问出她身在何处。 萧琅炎一刻都不想等了。 沈定珠那样娇气,没有他照顾和庇护,这个女人一定会吃苦。 第364章 萧琅炎和封靖同时来了? 管家极快的去了摄政王的房里,告知那几位富商已经提前抵京,正等在后门的消息。 事关重大,摄政王原本都要歇下了,闻言立即披衣起身,打算亲自去迎接安顿。 却没想到,他刚跨出房门半步,门房就仓促跑来:“王爷,皇上来了,刚到前门!” 摄政王面色一变:“皇上深夜怎么忽然造访?” 他甚至没有得到接驾的圣旨。 管家有些担心:“王爷,那后门的几位客人……” 摄政王神情复杂,老谋深算的眼中,满是阴沉的犹豫。 封靖这个时候突然来府邸里,只怕是听说沈定珠挨了打,专程来探望她的。 该庆幸的是,至少沈定珠替他抓住了封靖的心! 而且,封靖既然来了,摄政王断然不敢将他拒之门外,也更不能让封靖发现他移交火药秘方的端倪。 短暂的沉吟瞬息过后,摄政王立刻吩咐管家。 “你去后门,拿着本王的对牌,去城中的老宅子让他们暂且安置下来,安排厨娘和仆从去伺候,在本王没有召见他们之前,让他们切勿出门,以免惹来事端。” “是。”管家仓促地离去。 随后,摄政王才对门房道:“你去蒹葭小院,看看阿珠可曾睡下了?若是不曾,让她来前厅,随本王一同接见圣驾。” “是。”门房刚要走,却又被摄政王喊住。 只见摄政王脸上有些犹豫:“若是她脸上的伤肿还未恢复,就不要让她出来了,提醒她点施粉黛,否则,要是皇上看见,只怕要心疼。” 以封靖的性格,会怎么借机迁怒他还难说呢。 安排好了以后,摄政王才拢衣,快步走向前院。 消息传到沈定珠的屋内时,她已经熄灯睡下了,刚刚进入梦境,就被沐夏轻轻推搡醒来。 “小姐,小姐……皇上来了,王爷让您梳洗一番,前去接驾。” 沈定珠美眸半睁,一张艳若芙蓉的脸上,睡意朦胧,连声音都带着娇哑的埋怨:“来就来了,便说我睡了,皇上又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可稀罕的?” 说完,她翻了个身,真的又睡了过去。 沐夏感到为难,小姐对皇上的态度,可真是越发不在意了。 但皇上万一生气了怎么办? 沐夏哪里知道,这才是沈定珠真正的性子,在萧琅炎身边,她被娇惯了许多年,从来就不是个委曲求全的人。 就在沐夏不知要怎么给摄政王回话的时候,门外的院子里,传来了摄政王赔笑的声音。 “阿珠真是有福气,皇上一直惦记着她,咦?阿方,本王不是让你提前来通知小姐梳洗接驾吗?怎么屋子里还黑着!” 跑来报信的门房一脸害怕:“皇上恕罪,王爷恕罪,奴才确实将话带给了沐夏姐姐。” 沐夏听言,知道是躲不过了,她吓得额头起了一层细汗,又伸手去轻轻推搡两下沈定珠。 “小姐?” 沈定珠挥打着柔软的手,闭着眼蹙起黛眉:“让皇上早点休息,别来吵人清梦。” 沐夏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打开门,迎了出去。 院子里,护送皇上前来的护军人人手持火把,将整个庭院照的犹如白昼般,火光跳跳间,封靖睨了一眼沐夏苍白的脸色,又看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 屋内一片黑暗。 沈定珠居然不愿见他? 摄政王:“沐夏!怎么回事?小姐呢?” 沐夏上前两步,福身低头,语气艰涩:“小姐……小姐最近养伤,精神不济,实在是太累了,起不来榻。” 封靖冷冽的眉梢挑起:“养伤?” 他陡然看向摄政王:“朕不过走了几日,阿珠就能受伤,看来王爷并非真的疼爱义女,怎么如此不小心,嗯?” 摄政王瞧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只因他太过熟悉封靖这个小皇帝了,君主虽然年少,可每当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代表着他要借机发难了。 摄政王急忙道:“皇上明鉴,这事都怪臣没有好好管理后院的人,也是云梦太糊涂了,她一心一意想要伺候皇上,所以看见阿珠能时常陪伴在圣驾左右,故而心生嫉妒。” “她也是想不开,跑去挑拨了兰妃娘娘,这不,前日兰妃娘娘来了府上,就……就……” 封靖的眼神愈发森冷,摄政王后面的话都说不完整了,眼神忐忑。 “就什么?”封靖开口,下颌线紧绷,“兰妃来欺负过她?” 摄政王一瞧,原来皇上还不知这件事。 他眼中神色暗暗流转,这个兰妃,一向是皇帝的挡箭牌,这么多年,也有过让摄政王恨得牙痒痒的时候。 若能借机除掉兰妃这个碍眼的存在,也是一桩妙事。 顿时,摄政王打定主意,马上说:“皇上……原来兰妃娘娘不曾告诉您?哎!真是苦了阿珠,与皇上真心相对,可却挨了那么重的一巴掌。” 他使了个眼色给沐夏,沐夏会意,跪下来抹泪。 “是啊,小姐皮肤娇嫩,何曾挨过那样狠厉的掌掴,脸颊隆肿不说,还不断流鼻血,头晕地站不起来,养了好几日,否则,今晚也不会起不来,早就来接驾了。” 封靖俊朗的面色陡然沉坠下来。 “朕去看看她。”说着,他挺拔的身影,迈着健步,直奔沈定珠房中。 与此同时,管家已经在后门回完了话,要带着萧琅炎等一行乔装打扮过的商人,前往城中一处隐蔽的住宅。 管家站在马车外,车内,几个手下都看着萧琅炎的眼神,等着他一声号令。 若是他决定强闯,那么,他们这群人会马上动手。 萧琅炎暗中摇头,朝门口负责沟通的人递去一个冰冷的眼神。 那人会意,马上掀帘,对外面的管家抱怨道:“是王爷请我们千里迢迢进京来的,还说能居在王府里,方便议事,怎么现在还要我们住去别的地方?” 这几人都是巨富,管家早有耳闻,王爷有要事委托他们去办。 故而,这会儿连忙拱手,赔笑说:“王爷正是谨慎起见,才让我带着各位大人前往安静的宅邸,府上现在还有贵客,人多眼杂,很是不便。” 他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显了。 萧琅炎挑眉,透过半敞的门帘,朝外看去,晦墨的夜色下,摄政王的府邸斗拱飞檐,冷月照耀,被光勾勒出一条条清辉线条。 管家也趁机悄悄地朝马车里打量。 这些商人,别说他没见过,摄政王也没见过。 据说都是王爷挑出来的,顶好的心腹,为王爷敛财千万。 本以为都是大腹便便的商贾,可没想到,管家这一眼,顿时看见坐在马车内正中央的那个男子,身影高大,因着光线不明朗,只能看见他修长的大掌,食指戴着一枚黑虎玉扳指。 浑身气度自不必说,富贵中竟透着一种飒冷逼人的贵气,管家还想多看两眼,却没想到那个男子冷戾的目光扫来,顿时让管家感到一阵强势的压迫感,连忙低下了头。 萧琅炎不欲在没有得到消息的时候动手。 既然已经进来了,暂且住在别处,也不耽误他寻找沈定珠的下落。 故而,他朝坐在马车门口的人微微点头,那人顿时对管家说:“既然如此,真是没办法了,王爷考虑的如此周到,那就请管家带我们去外宅落脚吧,这一路过来,东家们也累了。” 管家连忙让身后的小厮牵来马匹:“各位大人跟着在下的马匹后头就是。” 萧琅炎并不知道,与他几道墙相隔的屋内,他朝思暮想的妻子,正睡的昏昏沉沉。 忽然,一只手伸来,想触碰她的肩,却又在肩膀上方停住了。 封靖有些犹豫,他看着眼前纤肩素腰,背对着他睡的香甜的沈定珠:“喂。” 沈定珠没听见,封靖伸出食指,缓缓地点了两下她的肩。 “醒醒,让朕看看你脸上的伤好全了吗?” 第365章 把朕当成你丈夫了? 沈定珠梦到了自己的儿女,正左手牵着澄澄,右手拉着彻儿,马上要去接不误回家的时候,彻底被人戳醒。 她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伴随着没睡醒的怨气,噌的一下席卷在貌美的脸颊上。 “你们讨不讨厌,我不是说了,我要休息!”她豁然坐起来,还没看清楚的时候,扭身就训斥。 待说完以后,她眨了两下长睫,水雾空濛的眼前,才渐渐瞧清楚,那站在她榻边,被她劈头一顿骂的人,不是沐夏也不是摄政王,而是封靖本人。 少年紧绷着嘴角,被骂了也不敢还嘴的模样。 沈定珠脸上怒容收敛,诧异:“皇上……怎么进来了?” 她睡时穿的小衣,此时微微敞开,露出胸前一片雪白的起伏,冰蓝的月色投映进来,让美人的黑发像落了一层银河,饱满的面颊,红润娇嫩。 封靖的目光,在她面颊上流连片刻,不知是不是他错觉,沈定珠的脸颊上的红,竟让他觉得,还是兰妃打过后的伤痕。 沈定珠拉拢衣襟,有些防备疏远地看了他两眼,封靖这才回过神。 他侧过身去,语气冷冷的:“朕其实也懒得管你,就是听说兰妃不由分说打了你,朕来看看你好不好。” 话是他临时编的,他来,只是想看一看沈定珠,没有别的原因。 跟沈定珠在一起的时候,她表现得自然,既不怕他是皇帝,也不因身份有别算计,让封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所以他在察觉自己有点想她的时候,果断就来了。 不顾夜色已深,不顾明日早朝还有要事商议。 沈定珠闻言,美眸里的漆黑明光,就沉了两下。 若无封靖的纵容,兰妃怎么会那么嚣张,跑来摄政王的府邸上掌掴她? “皇上这次来,是为了兰妃说话的吗?” “她做错了,朕可以代她向你道歉,你的脸还疼么,朕让人给你送药来吧?”封靖以为她的态度平和了下来,连他的语气亦跟着柔软些许。 然而,沈定珠闻言,绝美的面色,更加冷然,她抱臂的动作,带着几分抗拒。 “皇上身份尊贵,又不是你打的我,为何要代替别人道歉?” “朕……” “还是说,根本就是皇上纵容兰妃来欺负人,现在良心受到谴责,又怕我反悔,才来探视一二?” 封靖到底年少,哪里说得过这样伶牙俐齿的她。 君王英俊的脸上,多了几分郁沉:“朕何曾纵容她欺负你了,朕甚至不知情她来过。” 沈定珠拉起被子,披在肩上,裹住身子,她微微挺直身躯,看他的目光更加清然。 “既然如此,皇上更没必要代兰妃道歉了,就算是兰妃自己来了,我也不会原谅她,皇上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们只是短暂的合作,其实互不相欠,你不用做这么多余的事。” 封靖眼底蓦然有了风霜:“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难道皇上不是这么想?”沈定珠坦然的看着他。 其实也怪不得沈定珠什么,在她眼里,兰妃与封靖本就是更为亲密的两人,兰妃的行为,当然是仗着封靖的纵容了。 封靖指着她:“你——!” 这女人如此无情,他还以为,他们勉强算是拥有同样敌人的盟友,更是凡事商量配合的亲密关系。 她怎么能转身抽离的这么快?分明之前还笑着跟他说话,这会又冷冰冰的像不容触碰的月! 封靖切齿:“朕就是这么想的,你说对了。” 说罢,他甩袖就走。 沈定珠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明白他的怒火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她不肯接受兰妃的歉意吗? 封靖觉得她不配为难兰妃? 不管怎么样,沈定珠都下定了决心,一把火将王府烧了,确认摄政王葬身火海之后,她就离开这里回到晋国去。 那边封靖怒气冲冲地离去,摄政王来说话,他也不予理会。 屋内沈定珠刚躺下,摄政王就带人闯入,兴师问罪。 “阿珠!你怎么将皇上气走了?我不是交代过你,要小心伺候。” 沈定珠没睡够,屋内就被人接二连三地闯进来,她脸上升起冰冷如玉的神色,美人精致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愠怒。 “皇上自己要走,阿珠拦也拦不住,何况为了兰妃娘娘的事,皇上才生气,义父何必着急。” 还不等摄政王说话,沈定珠就揉着眉心:“头真疼,义父,阿珠失陪,要睡了。” 她重新裹着被子躺了下来,背对着众人,被子紧紧裹着娇躯,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春光,只能看见她黑发铺满枕头的背影。 摄政王觉得沈定珠态度变化的如此之快,他渐渐起疑,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眼下,他也不敢强行为难沈定珠什么,只勉强和颜悦色说:“看来你的身体还没好全,义父也不是责怪你什么,先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让郎中来一趟。” 他走时,吩咐沐夏:“好好照顾小姐。” 摄政王退出门口,阴鸷的眼神朝屋内看了一眼,沈定珠那床帘后的身影。 若真是让她想起来了,必然留不得。 或许是觉得都怪黄云梦纵容兰妃的那一巴掌,打在了沈定珠的脸上,才打出了这么多的不确定性。 当晚回去,摄政王又为了泄愤一般,将伤口还没好全的黄云梦吊起来,抽打不断。 惨叫声没有停过,沈定珠却睡的很好,万事不知。 而宫里,封靖回去以后,直接去了兰妃的宫里。 彼时,夜色幽凉如水,兰妃已经睡着了,但她却有一种不安稳的感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忽然看见床榻尾部坐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 “啊——”兰妃吓了一跳,急忙坐起来。 还不等她喊人,那影子便冷声开口:“是朕。” 兰妃惊魂未定,黑发披在肩头,那张端庄的脸上,很快镇定下来,只是还显得有些苍白。 “皇上?这么晚了,您怎么没有就寝?”兰妃说着,主动起身,去点燃了一盏烛火。 幽幽火光亮起,兰妃回身,顿时愣住。 封靖凤眸漆黑,竟透着隐约的怒意,双目紧盯着她时,带着从未有过的锐利。 她六岁时,就被挑选去照顾还是小皇子的封靖,两人比肩共度各种困难的情谊,早已让兰妃觉得,她已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封靖居然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皇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兰妃坐不住了。 “阿珠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封靖开口,只有这样一句冰冷的诘问。 兰妃怔忪,心中陡然一片苍凉。 原来!原来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看封靖玉冠上带着潮湿的露,他必然是连夜出宫,避开大多数人的视线,只为了再去看那个女人一眼? 所以,那个叫阿珠的狐媚子,定然是在他怀里,哭诉着说了委屈吧? 兰妃很不是滋味,连带着语气也端的严肃恭敬起来。 “是臣妾打的,臣妾不曾告知皇上,便擅自做主,请皇上责罚。”她跪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封靖从来舍不得真的罚她。 虽然朝臣都说皇帝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可是兰妃知道,封靖其实是很念恩的人。 她陪伴了他那么多时日,替他闯过多少次危险,他不会对她太苛刻。 然而,封靖却语气冷冰冰地说:“你知道朕讨厌什么,朕为什么与魏茂安不对付,正是因为他从前看朕年幼,便事事越在朕的前头去处理,既不将朕放在眼里,也从不过问朕的意思。” “而你,若晴,你从前是朕身边的大宫女,而今是帮朕协理六宫的家人,你却做了跟魏茂安一样,让朕厌恶至极的事!” 兰妃浑身一震,他的语气不对劲,好像真的生气了。 “皇上,臣妾也是听说,她身子不干净,为人生过孩子还要服侍您,臣妾怕的是,摄政王专门找来这样一个女人,去乱您的心,毁的是您的江山社稷啊!” 兰妃眼眶发红:“臣妾这么做,都是为了皇上,难道皇上以为臣妾故意去争风吃醋吗?” 封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那样高高在上的态度,让兰妃觉得他突然变得好遥远。 “若真是为了朕,就不会背着朕去做这件事,那天你出宫了是么,还骗朕是去藏书楼,你为何撒谎?说明你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做得不对,却不敢告诉朕。” 兰妃语塞,无从辩驳。 封靖负手,他掌权已有几年,眉宇间,已经初具上位者的生杀予夺。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明天找时间,向阿珠道歉,告诉她这是你的意思;二,朕迎阿珠入宫,聘为贵妃。” 兰妃猛地抬起头来,龇目圆瞪,她面色苍白:“什么?皇上要纳那样的女人为贵妃?朝臣会如何看待!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她是个身份来历不明的女子,还出身大晋……” “朕自有主意,告诉你,并非跟你商量,而是让你掂量,自己选择吧。”封靖飞快地打断她,“这些年,你在宫里的所作所为,朕并不是不知道,去年扑倒在朕怀里的舞姬怎么死的,先前与朕微服出宫的安贵人又是如何溺亡的,还有花园的洒扫宫女,朕那日不过兴起,夸她生的漂亮,最后她为何忽然起疹毁容了,这一桩桩一件件,朕不是不知道,若晴,朕只是不愿跟你计较。” 兰妃怔怔地看着他,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已经忘记哭泣,满是震惊。 封靖意味深长:“朕记得你从前的好,才会百般容忍,那些事都帮你压了下来,但这不代表,朕会始终包容,你最好适可而止。” 他冷冰冰的说完这番话以后,转而离去。 兰妃何曾被他这样对待过?她只不过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皇上居然就对她如此无情。 全然不顾十几年陪伴的情分!还将那些旧账翻出来警告她,可她又有什么错?那些女人都不安好心,都是该死之人罢了!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封靖啊! 幽凉的夜色下,当晚兰妃的宫中,压抑的哭声直至天明才停。 沈定珠睡到次日太阳高照才醒。 昨晚她又梦到了萧琅炎,梦见他有些恼怒地掐着她的下颌,问她为什么不写信给他。 沈定珠正急着解释,一个挣扎就醒了。 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屋内的躺椅上,有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靠着,只露出一个戴着金冠的发顶,好像正在看书。 沈定珠有些恍惚:“皇上?” 她喊的,自然是萧琅炎。 然而,对方放下书站起身来,却是封靖的脸。 沈定珠如梦初醒,想起自己身处长琉国摄政王府邸,她真是糊涂了,萧琅炎怎么会来这里? 封靖却没有错过她眼里的失望。 少年羽黑凌厉的眉头皱起,带着几分嘲笑:“怎么?把朕当成你丈夫了?” 第366章 立青 一整夜的好眠,沈定珠此时已经没了那些小脾气,再见封靖,想起昨晚自己的态度,先是有点尴尬。 可旋即想到兰妃掌掴了她,沈定珠便也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兰妃是他的宠妃,打了她,对封靖发点火怎么了? 如此一来,沈定珠便坦荡地迎上封靖的眼神。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心绪:“我与萧琅炎为夫妻,想他是人之常情,皇上总不能连这点都要怪罪。” 封靖眼神一变,骤然上前来,直接捂住了沈定珠的嘴。 沈定珠是万万没想到,封靖居然会这么做! 她诧异地抬起美眸,分外不解地瞧着他。 望着这一双潋滟眸色中的惊愕,封靖压下心里那点不愉快的感觉,他睨了一眼窗子外:“朕不在乎你到底想不想晋帝,但现在魏茂安等人都以为你失忆了,所以,你最好别再提起这回事。” 沈定珠有些不服气,可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以免隔墙有耳嘛。 她不说话,就是服软了,但封靖竟然还没挪开那只捂着她唇上的手。 沈定珠蹙起黛眉,声音从掌下传来,娇软中带着不悦:“皇上还不放手?我不提了就是。” 封靖只是眯着凤眸,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忽然,沈定珠感到他的指腹,居然趁机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个混小子,竟起了玩闹的心思。 “封靖!”她推了他一把,本意是想打他一下,却没想到封靖收手的动作极快,自然也让沈定珠打了个空。 少年站去了不远处,抱臂,背靠着圆桌,笑的一脸戏谑:“姐姐生什么气,朕只是看看你脸上好全没有。” 沈定珠有一种被小孩子挑衅了脾气的感觉,她搓了两下面颊,没好气地道:“托兰妃的福,只打了一巴掌,消肿得快,否则,我便要肿着脸见皇上了。” “无妨,朕也不嫌弃你。”封靖见她肯多跟自己说话了,昨晚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总算没有了,他心情也跟着好了点。 沈定珠瞥他一眼,有些气哼哼的,没再说话。 她心中当然免不了腹诽,但,沈定珠也发现了一件事,封靖的脾气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按理说,在艰难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应该是极其敏感的,这也符合封靖喜怒无常的性格。 可她昨晚那么给他甩了脸色,分明能感觉到封靖是带着怒火离去的,沈定珠还以为,必然要被他“冷落”一阵子。 谁能想到,这位少年帝王的怒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今早又来了。 沈定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若是萧琅炎同她有了争执,次日二人必然都没有消气,萧琅炎是个成熟的男人,更不会像封靖这样,又带着笑脸来找她。 只会假装绷着一张寒彻的脸,说着心软的话,由此看来,皇帝跟皇帝之间,区别也是很大的。 不知为什么,沈定珠看封靖,更多了一种看着自家弟弟的感觉。 她知道,小皇帝人不坏。 封靖见沈定珠望着他的神色,几次变幻,他微微拧起眉头。 “你该不会是在心里骂朕吧?” “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沈定珠说完,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走到封靖面前递给他。 竟是之前她改过的香囊。 “先说好,这原本是给我自己做的,因着那几天住在水榭里,蚊虫太多,我本想用香囊来装金蛇香,随身佩戴,但之前听皇上说喜欢,也帮我在黄云梦那出了气,我身无长物,就拿这个作为谢礼吧。” 封靖接过去,怔怔的打量。 香囊的底色已经被改过了,之前是墨绿色,现在好似染了一种女子做指甲用的豆蔻,绿中发红,倒像是铜黄色了。 这种颜色的香囊少之又少,兼之沈定珠在上面绣的俩字,更让封靖看愣了。 “立青?怎么分的这么开?”不就是靖字吗,像被她拆了家一样。 沈定珠有些无奈:“我说了是给自己绣的,所以那个立字,一开始是定字起的头,为了送给皇上,才改了。” 她说着,美眸不断瞟向封靖手里的香囊,越看越觉得绣的不是很好看。 她的绣法一向不错,很多年没有绣过这么丑的东西了。 沈定珠后悔了:“算了,皇上先还给我,改日我重新绣一个给你。” 她伸手去夺,没想到,封靖直接躲了过去,随后他飞快地揣进自己的怀里。 “这种小玩意,朕平时瞧不上眼,但没办法,既是你的感谢,朕只能先收下了,多余的就别绣了,除非姐姐想跟朕私相授受,若是这样,朕也不拦着你。” 封靖薄唇勾着笑,越发显得凤眸闪烁,少年的声音犹如清泉撞石,颇为动听,也透着隐约的高兴。 沈定珠听到私相授受这四个字,头皮都发麻:“仅此这一个,再没有下回了。” 本就是谢礼,若不是之前封靖提了一嘴,她也想不到要送这个。 封靖没有在她房里待多久,就准备回宫了。 临走前,他特地交代沈定珠:“朕的眼线查到,魏茂安找的那群心腹商人进京了,或许这几日就会入府,你小心留意,但不要轻举妄动,后日朕会再来小住片刻。” 沈定珠早已忍耐不住了,那群人再不来,她都想直接一把火点了整个王府。 既然这群商人要来了,她得想个周全的计划。 封靖这时又道:“魏茂安应当很是希望万无一失,他将在外的几个儿子都召了回来,应当会以给他过寿的名义,暗中召见那帮商贾。” 摄政王有十个子女,其中儿子四名,都已及冠。 早年原本都在京中,胜任朝廷中的各个要职,但自从封靖开始严厉打击摄政王的势力党羽以后,摄政王就把儿子们逐一送离了京城。 只怕是想要给自己留几条退路,沈定珠想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老色胚。” 封靖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厌恶,也猜得到是为什么,沈定珠貌美窈窕,在魏茂安这种好色之徒的眼皮子底下生活,肯定过的小心翼翼。 思及此,封靖眼中划破一抹凛冽的杀意,转瞬即逝。 他负手,最后一句叮嘱:“总之,他们人多势众,有备而来,你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朕来了,再与你一同商量。”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止沈定珠在等这个机会,其实封靖也在等摄政王的儿子们进京。 他要趁着这个时候动手,将摄政王那几个儿子带走的势力瓦解,让魏家彻底毫无退路。 沈定珠算了算日子,摄政王大寿,也就是之前她打听到的,跟商贾约好的见面时间,且是同一天。 真如封靖所说,最近府邸里忙碌起来,都说是准备好好筹备摄政王大寿。 可沈定珠发现,府邸里巡逻的府兵变多了。 为了不出岔子,封靖走后,她若无事,绝不会离开自己的房间。 就这样,两日过去,距离摄政王寿宴还有五日,王府里,却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第367章 萧琅炎听说了阿珠 厅堂里燃着浓烈的香,缥缈的烟雾经由门口掀起的门帘,带来的一阵风打散。 沈定珠跨入门内,便看见兰妃坐在太师椅中,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捧着茶杯,氤氲的水雾上方,还是那张端庄的容颜。 不知为何,这次看她,沈定珠却觉得她有些憔悴,脸上的脂粉盖的很厚,也挡不住眼中那种泄了气的劲头。 上次兰妃来,是兴师问罪;这次她来,身边没有了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只有两个低着头的宫女。 “兰妃娘娘这次来,又有什么指教?” 兰妃放下茶盏:“阿珠姑娘,你坐吧,咱们好好地聊一聊。” 沈定珠有些意外地扬起黛眉,这才不过几日,兰妃对她的态度,竟变化如此之大? 想也不用想,或许是封靖说了什么。 沈定珠早晚是要走的,也没打算跟这里的女人,纠缠为难。 那一巴掌的事,她算在了黄云梦头上,如今出气了,封靖又默不作声挨了她一顿骂,沈定珠便懒得跟兰妃再说什么。 “坐就不必了,娘娘还请见谅,阿珠身上不舒适,若没什么要紧的,这便想回去歇着了。” 兰妃抿紧唇线,何时何地都得体的她,穿着厚重的绫罗,只为了彰显身份上的尊贵,乌黑的鬓发分毫不乱,额头上却已被外间的夏日,蒸腾起细汗。 沈定珠看见她,都替她觉得累。 这么多繁杂的衣裳,那么厚重的妆容,还有发髻上满是妃位才能佩戴的珠宝钗环,兰妃真是个合格的妃子。 兰妃眼底划过一丝怨气,沈定珠的态度,让她十分不高兴。 可,兰妃瞟了一眼身旁立着的宫女,她不得不放低姿态,语气软和下来:“阿珠姑娘,上次不由分说打了你,是本宫识人不清,听信了黄小姐的谗言,今日来,是专程向你致歉赔罪的。” 说完,她招手,示意宫女将一应赏赐,都抬上来。 外头的人捧上四个红木托盘,红布揭开,一盘金锭子,一盘银锭子,一盘珠宝首饰,还有一盘则是四匹横着放的时兴缎子。 兰妃已经端起合适的笑容:“这点歉意,还请阿珠姑娘收下。” 沈定珠离那四个托盘很近,大敞的窗子偶尔送来几道闷人的热浪,也从这些赏赐之物上带过,吹来一阵香风。 跟厅内燃烧着的浓烈的香根本不同,那是夹杂在这些赏赐的珠宝绫罗里的一种特殊香味。 而这个味道,她非常熟悉。 是麝香。 由于沈定珠对麝香的敏感程度,都是闻到即会生病的地步,她连忙后退两步,面色有些发白。 兰妃看见她这个反应,心下一沉:“怎么了,阿珠姑娘?难道是不喜欢这些?” 沈定珠飞快地拿帕子掩上唇口,她微微垂首,靠近了敞开的窗子,才道:“娘娘见谅,我大概是不适应这厅里的香味,方才一进来就觉得头晕,娘娘的赏赐,心意阿珠领了,东西还请娘娘带回去吧。” 说完,她道了一声告退,飞快地走了。 沈定珠是当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而她走后,兰妃却唰地沉下来一张脸,她掏出帕子,静静地擦拭了两下额头上的汗。 “你们也看到了,是她不要,不是本宫不给,道歉也道了,走吧。”她站起身,带着两个宫女离去。 待上了马车,回到宫里,她自己的心腹宫女上前,在屏风后为兰妃更衣。 心腹宫女低声询问:“娘娘,那些东西,可被小贱人收下了?” 兰妃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睨向她:“你还好意思说,让你稍微染上点味道便好,你竟弄得那么明显,也不知是不是她闻出了端倪,非说不适,东西也没要就走了。” 心腹宫女大吃一惊:“娘娘明鉴,这麝香若只放一点,起不到避孕打胎之效,奴婢也是怕这个小贱人趁机怀上龙种,所以才在绸缎和珠串上都染的多了些。” “不过,真是没想到,她那样的出身,竟能辨认的出麝香的味道?” 兰妃也不相信,只觉得是凑巧,于是心中更是烦闷。 “这次没有机会,下次再想动手就难了,皇上又将她看的那么紧,对了,皇上可忙完了?我让你送去御书房的羹汤,你送了没有?” 心腹宫女脸上划过一抹局促,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兰妃。 “娘娘……皇上他让您以后不用送羹汤了,还说那么多大臣在御书房里商议政务,咱们送汤过去,很不合适。” 兰妃喝茶的动作一顿,面上的苍白,比方才更甚。 好一会,宫女才听到她的声音响起:“知道了,那就先不送了,你退下。” 宫女走后,兰妃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一扭头,看见不远处的镜子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穿金戴银,身上的绸缎是最好的霞影纱,她是宫女出身,而今却是这宫里说一不二的娘娘,多少女子暗中羡慕她。 可,这堆金砌玉的浮华外表下,兰妃忽然觉得自己怎么看都不顺眼,从前她对自己的一双轮廓漂亮的圆眸引以为傲,而现在看见,却觉得过分普通。 镜子里不仅倒映出她的影子,还有一旁的水晶珠帘,在夏风热浪的吹送下,轻轻晃荡,发出噼啪的脆响。 兰妃看见自己再保养都盖不住脸颊上的微微粗糙,明明还很年轻,眼角竟有细纹了。 她低下头,看见再好好护理仍是伤疤的双手,目光向下,不够纤细丰满的身躯,裙下露出来的一双大脚,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自卑的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从见到那个叫阿珠的女人之后。 也怪不得封靖会渐渐不想要理会她,有那么美的女人在身边做陪衬,他眼里怎么还会看得到自己的影子呢? 兰妃喃喃:“不要紧,我与皇上十几年的情谊,阿珠不过是一个刚刚出现不到一个月的女人,我为皇上吃的苦,她永远比不上的,比不上……” 话音越来越小,她似乎没办法说服自己,最终趴倒在桌子上,沉闷又压抑的哭声,不久后响起。 两日后。 萧琅炎在摄政王临时安排的府邸中暂住,他的暗卫身手敏捷,避开了院子里巡逻的护院和眼线,悄无声息地翻进墙院,进了屋子后谨慎地关上了门。 屋内,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躺椅上,看着一封刚送来的密信。 “如何,找到雷鸿的下落了么?” 自从雷鸿来到长琉国,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萧琅炎知道,恐怕是有人刻意将他藏了起来。 否则不会这么久也没消息。 暗卫摇头:“目前暂无查探到雷鸿的消息,不过……大人,方才卑职打听的途中,却意外得知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巧合,心中无法权衡,故而回来禀奏给您。” 萧琅炎将密信倒扣在腿上,锐利的薄眸带着深渊般的漆黑。 “什么巧合?” “卑职得知,最近摄政王献给长琉国小皇帝的美人,名叫阿珠。” 萧琅炎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密信飘然落地的瞬间,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欣喜若狂响起。 “当真?有没有人见过她的模样?” “摄政王和小皇帝都将她藏得太紧了,见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但卑职听说,她曾带着丫鬟去过街上的布庄,买过锦囊,卑职方才刚去布庄打听过一二,掌柜的形容,只有八个字——” 萧琅炎屏息,薄眸深处似有火光跳跃,他等着暗卫的后话。 直到暗卫说出:“绝世佳人,倾国之姿。” 萧琅炎英俊的面容也忍不住浮现出真实的狂喜。 “好,是她,一定是她!”除了他的妻,世上还有哪个女人配的上倾国倾城的评价? 第368章 意外发现 兰妃送来的东西,沈定珠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等到黄昏过后,她胳膊上还是起了一片疹子,奇痒难耐。 沐夏给她涂抹药膏的时候,还不住地嘟囔:“小姐,奴婢看,这个兰妃娘娘就是不安好心,说什么赔礼道歉,这赏赐里面还不知掺杂了什么毒物,瞧瞧您这胳膊上,奴婢看了都心疼。” 沈定珠也有怀疑,那些寻常的珠宝首饰,哪里来的麝香呢? 药膏的香味沁人心脾,带着一种特殊的淡淡蕊花香,这还是摄政王怕她身上留下疤痕,特地让人送来的。 沈定珠平淡道:“算了,往后我见着她,躲着走,再也不见了就是。” “哪里有那么容易,小姐以后是要入宫为妃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要奴婢说,小姐趁着现在还在王府,赶紧怀上龙胎要紧。” 沈定珠心里猛然跳漏一拍,沉下脸,语气也有些严肃:“沐夏!” 沐夏知道自己多嘴了,却感到有些古怪,她默默地看着沈定珠:“小姐,别怪奴婢多嘴,实在是奴婢觉得,您把握着大好时机,难道真的甘愿一直做皇上养在外头的外室?” 沐夏会这么想,很是正常。 若是旁的女人,得到了帝王的宠爱,巴不得马上让自己的身份变得合情合理,唯有沈定珠遮遮掩掩,好像见不得光。 “皇上与我,露水情缘罢了,是否封妃倒也不重要,最主要的,还是看皇上怎么想。”怕沐夏怀疑,沈定珠拿这样的话来搪塞她,可自己心里却知道,她绝不可能成为封靖的妃子。 小皇帝自己都说了,不可能跟萧琅炎抢女人,他们现在是拥有共同敌人的合作关系而已。 沐夏走之前,沈定珠忽然想起一件事。 “义父今日是不是很忙?” 摄政王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寻常,上次兰妃来的时候,他生怕出事,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赶回来,这次他听说兰妃来了,竟只是安排管家来看着,若有急事再禀报给他。 兰妃走后,摄政王安排的心腹来探望过沈定珠一趟,确认她没什么事才走,后来又送了一趟药膏过来,但摄政王本人一直没露面。 沈定珠觉得很是反常。 沐夏:“听说王爷明早要在府邸里接见贵客,今天或许忙着在外院打理,小姐可是有事找王爷,需不需要奴婢跟王爷说一声?” 沈定珠心头一凛,贵人已经到了? 竟比摄政王的大寿要更早几天!难道,她打听来的消息出了错误,摄政王要提前将火药秘方交给对方? 她有些魂不守舍地支吾两声:“没事,我原本只是想因为兰妃的事,询问义父的看法,既然他不得空,那就改日再说,你先退下吧。” 沐夏走后,沈定珠辗转难眠。 摄政王这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不管打的什么算盘,她都决定了,明天一早,要找个借口去书房周围探探虚实。 第二天风和日丽,一早太阳就高高的挂在天上,橙红色的光芒灼热璀璨,将院子里绿油油的碧树,照出层层叠叠的影子,从上头传来的蝉鸣声,震的人从下头走过去,耳边都感到隆隆嘈杂。 一袭紫罗裙的美人,摇着团扇走近摄政王的书房范围,日头太毒,她暂时躲在树荫下乘凉,一身玉白的肌肤挂着香汗,更显得整个人貌美盈盈,如新开的桃蕊。 沈定珠假装纳凉的时候,目光却时不时就看向两个花圃相隔的书房,半炷香前,她听说,管家带着两个贵客,正在前厅跟摄政王说话。 听说一会还要进宫面圣,晚点时候才能回来。 沈定珠支走了沐夏,便想壮着胆子,趁着此时下人们和摄政王都不在的时候,悄悄地潜入书房里。 她这么想了以后,便马上这么做了。 美人戴着水碧色镯子的玉手,吱呀一声推开书房,随后悄然走了进去。 书房内罗列摆放整齐,桌子后便是一整面宽大的书架,上面林林总总的书籍,加起来约莫上千本。 沈定珠依稀记得,之前她偶然经过时,看见摄政王在书架上摆弄一个小盒子,那时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是匆匆一瞥。 可现在再找,书架上全是书籍,哪有小盒子的痕迹? 沈定珠额头上细汗坠坠,黛眉尖尖无意识地蹙着,她伸出手,在书架上轻轻摸索,寻找机关。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急忙蹲下身子,躲去了桌子底下,原来路过的是两个小厮,正在议论前院的那两位贵客。 “从前没见过那两位大人?” “听说是王爷的亲信,一直在南边,他们二人加在一起的财富,足以敌国。” “一会王爷就要带他们入宫面圣了,难道是想借机将银子献上去,讨好皇上?” “这谁知道呢,我们赶紧去前院帮忙吧,听说那两个大人身边的随从,也特别大方,出手就是十两、二十两的赏银。” 他们匆匆走了。 沈定珠的鼻尖上,已经因紧张而生出点滴细汗,整张白皙的面孔蒸腾起粉红,她扶着椅子重新站了起来。 屋子里门窗紧闭,又没放冰鉴,阳光直直地照耀进来,将房间闷的像个蒸屉。 沈定珠连忙立刻搜寻书架上的每一处痕迹,通过方才那两个小厮的话,她确定今天登门的贵客就是摄政王养的两个亲信富商。 等从宫里回来,他们势必要拿着火药秘方走了,若真等寿宴开始,那时想阻止都来不及。 就在这时,沈定珠的手,忽然摸到架子上面一处藏在书后的暗格。 她微微一惊,轻手轻脚地抽拉出来,才发现,那上头的一格书都只是摆设,实则是为了挡住后面的暗格。 格子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锦绣箱子。 沈定珠连忙拿下来,竟没想到,小箱子上还挂着一把精密的锁,是鲁班锁,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 她有些着急了,额头的细汗顺着精致的眉眼滑下来,沈定珠的指尖都在打滑。 既是需要钥匙,看来她一时之间是打不开了,沈定珠咬唇沉吟,不过短短瞬息,她就决定,铤而走险将这个盒子带走。 火药秘方事关重大,宁可弄错了,她也绝不放过这个良好的机会。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摄政王的声音:“你们去吩咐厨房,将好菜先备上,一会请贵客用过膳,本王再进宫。” 沈定珠美眸骤然紧缩,回头看去,虽瞧不见门外的情形,但那脚步声好似越来越近。 不好了,魏茂安要进来了。 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摄政王的脚步声,忽然停在了门口。 第369章 搜查 藏匿在桌子下的沈定珠,手里攥着一支长长的石砚,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里,她娇美的面容因紧张,而显得微微苍白。 沈定珠全神贯注地听着门口的动静,她本想好了,若是被摄政王发现,只能拼个死活。 可没想到,摄政王的脚步,竟停在了门口,莫非是他发现了什么? 这时,只听到摄政王有些疑惑的声音传来:“我这书房门上的锁怎么没了,方才可有人来过?” 附近的小厮连忙跑来,摇头便道:“奴才半个时辰前来打扫院子的时候,还看见门上有锁,奇怪……” 摄政王敏锐的眯起一双鹰一样的眼,他环顾书房,一眼可以看得到尽头,紧闭的窗牖外,透出一缕缕光影,静谧的灰尘在光柱中翻飞。 忽然,他好像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蕊花香。 这感觉,仿佛就是从书房内传来的。 摄政王眼底燃起凛然的阴森,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沈定珠听见脚步声逐渐临近,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眉峰划过,她双手紧握长条砚台,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管家仓促跑来:“王爷!皇上从宫中派人来了!” 摄政王顾不得检查书房,只是临走前抬头,看了一眼书架上的某处,见还是原封不动的样子,这才转而仓促离开。 他走后好一会,沈定珠才仓惶离去,刚出摄政王的院子没多久,就看见沐夏到处在找她。 “小姐,您去哪儿了,方才宫里来人了,是皇上派人来接您进宫,赏冰凉宴。”沐夏说着,忽然看见沈定珠一张俏丽的面容上,神情苍白,汗渍淋淋。 “小姐?您怎么热成这样?” 沈定珠掏出帕子,浅浅擦着汗:“这日头太毒辣了,我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晒了一会就头晕,方才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却丝毫没觉得好转。” 沐夏担心不已:“您的身体太弱了,之前还没好全呢,郎中都说要静养,奴婢先扶您回房吧。” 沈定珠颔首:“也好,你去前院跟皇上的人说一声,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入宫伺候了,还请皇上见谅。” 沐夏刚扶着沈定珠回房躺下,摄政王就带人匆匆来了。 “阿珠,义父的好女儿,你怎么还不收拾,皇上的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 他不敲门就入门,刚走进来,却看见沈定珠额头上绑着湿润的帕子,一脸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摄政王先是一愣,随后疑惑地拧眉:“阿珠,你这是怎么了?” “义父,我今早去花园里散步,却没想到日头晒久了,竟然头昏脑涨,只怕是热暑难耐,方才让沐夏替我回绝皇上的人了。” 沈定珠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撑着坐起身来,奈何实在虚弱,她娇弱的身躯又倒了回去。 瞧见她确实难受的厉害,摄政王只是狐疑地多看了她两眼,随后道:“我早就嘱咐过你,好好静养,你出去瞎跑什么?既然不舒服,就先躺着吧,我一会要进宫,正好替你解释一番。” 沈定珠柔弱点头,眸中含着歉疚的光:“阿珠给义父添麻烦了。” 摄政王走时,刚迈过门口,不知发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沈定珠。 随后,他什么也没说,踏步离去。 沈定珠一颗心被吓得扑通狂跳,趁着屋子里没有人了,她将盒子从枕头下拿出来,观察锁芯。 鲁班锁需要特别的工匠制作,沈定珠必然是没有,只能等封靖来了,请他一起想办法。 此时,摄政王已经回到了前院。 等候在那的商贾一行人,为首的男子脸颊上有几道显眼的疤痕,却难掩他锐利贵气的眉宇,唇上一点胡子,更显出极强的气场。 他负手立在那等候时,烈日仿佛都被比了下去,被他眸色中黑幽的深渊所吸纳了全部的光芒。 摄政王来了,却说:“贤弟,今日恐怕不能请你落榻府中了,我现在急着入宫觐见皇上,你且先回去吧。” 萧琅炎看了他身后一眼,这里是外院,距离内宅,只有两个墙院的距离,他的沈定珠,到底被安置在哪里? 听摄政王这么说,萧琅炎身旁的心腹暗中拧眉,正想再周旋一二。 没想到,萧琅炎忽然开口,语气和煦,仿佛充满理解。 “王爷事务繁忙,是朝国栋梁,尽管忙去,待得寿宴时,我们再入府,好好相聚一番也不迟。” 摄政王满意地颔首,让管家亲自去送他们离开。 萧琅炎带着人离去时,在门口看见宫中的人,也在外头等着,他看了两眼,随后弯腰,上了自己的马车。 一进去,萧琅炎就摘了脸上贴着的伤疤与胡子,露出原本俊冷英锐的一张脸。 “主子,我们就这么算了?听说这魏茂安有意将娘娘许给长琉国的小皇帝做妃妾,再不动手,就怕迟了。” “算了是不可能的,”萧琅炎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夹杂着冷戾,他挑帘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摄政王府邸,“方才外院的路,朕已记下,下次再来,就无需知会魏茂安了。” …… 沈定珠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直到夜里。 摄政王从皇宫里回来以后,没有带来封靖的口信,而且,他直接去了书房里,听说关上门,便是一整夜都没有出来。 他会不会已经发现锦盒丢了? 就在沈定珠辗转反侧之际,忽然,门口传来沐夏惊讶的声音:“王爷?这么晚了,小姐刚刚已经歇下了。” 大抵是沐夏也看出摄政王的心思,故而瞧见他深夜前来,下意识便想阻拦。 却没想到,摄政王严厉呵斥:“阿珠是本王的义女,想看她,还要挑时候?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王拖下去,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群小厮上来扭住沐夏,正要带走时,门扉被人从内拉开。 阵阵香风,伴随着通畅的门窗飘来,美人立在光影之中,窈窕的腰身就更为明显,纤细饱满的身躯,藏在乳白色的寝衣之下。 她一双漆黑的美眸朝沐夏看去,红唇抿了抿,向摄政王福身:“义父不要跟沐夏生气,白天的时候阿珠不舒服,所以特地嘱咐了沐夏,无论是谁来,都说阿珠已经休息了,这会躺了一整日,已经觉得好多了,不知义父此次来,是为了何事?” 摄政王看沈定珠的眼神,带着剥衣剔骨般的阴鸷。 “也好,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暂且不追求这个贱婢的错,”他皮笑肉不笑,“阿珠,义父想问你几个问题,既然你醒着,那就更好办了。” 摄政王上前,将沈定珠逼退至门内,随后,他反手关上了门。 沈定珠心下一沉,只感到不好。 “义父有何事要问?莫非是皇上有话要义父带给我?”沈定珠努力保持镇定,她下意识去摸袖子上别好的银针,方才听到摄政王在门口发难时,就已经准备好了。 摄政王在屋内坐下,冷冷一笑,目光像毒蛇一样直勾勾地瞧着她。 “阿珠,直到此时你还想用皇上来压义父吗?你以为我真的害怕他?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怕跟皇上撕破脸,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想问问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是之前,他听说沈定珠身上起了红疹子,特地派人送来的。 摄政王语气森森地问:“阿珠你很聪明,帮义父想一想怎么回事,今天义父书房遭窃,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派人寻找了一整日,皆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只不过,房中唯有一缕久久不散的余香,这个香味异常熟悉,义父想起来,今日给了你这个秀玉膏,正是这个气味,今天早上,也有人看见你在义父的书房附近徘徊,阿珠,这个偷了东西的小毛贼,可是你?” 这些话,就像毒蛇嘶嘶吐着信子,配着摄政王那双阴毒的眼睛,沈定珠觉得背后起了一层冷汗,衣物贴在她后背上,十分难受。 可她面上还要佯装失色:“义父,天地可鉴,阿珠绝没有进您的书房,到底是谁偷了东西,想要嫁祸给我?” “当真没有?”摄政王追问。 沈定珠肯定地摇头:“绝对没有,我可对天起誓!” “好,那我现在派人搜屋,若是找出什么,阿珠,你可要好好掂量。”说完,摄政王拍了拍手,外面顿时有七八个家丁鱼贯而入。 沈定珠看着他们在屋内开始翻找,她的衣服和字帖,全部被扯了出来。 再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找到她藏起来的锦盒。 可沈定珠不敢动,更不能动,摄政王正坐在不远处,紧紧地看着她。 突然! 一个小厮从她枕头下摸出一个东西。 “王爷,您快看!” 第370章 不好,被骗了 一卷抄写好的超度经文,被送到了摄政王的手上。 他接过来打量两眼,抬起阴鸷的目光看向沈定珠:“你想为谁祭奠?” 沈定珠浑身一颤,紧接着捂着脸,哀切地哭了出来。 “还请义父见谅,阿珠……阿珠实在是思念亡夫和孩子,如今却回不去家中,只能用超度经文凭吊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和哀伤,美人身段犹如灯下蒲柳,带着柔和的暖光,却更显脆弱。 摄政王回过神来,疑惑的目光,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经文。 确实是超度用的没错,沈定珠失忆后,摄政王撒谎骗了她,谎称她的丈夫和家人都被晋帝害死,原来,她私底下抄这些,因为当真相信了摄政王的话。 摄政王眼神幽幽,带着毒蛇般的审视:“既然如此,你藏什么?” 沈定珠纤细的玉指抹去眼角的泪水,抬起水汪汪的红眼仁儿:“阿珠如今已经侍奉在皇上身侧,自然不能再留恋过去,我只怕义父和皇上知道以后,会对阿珠失望。” 摄政王沉默,因为找不出她这番话的任何破绽。 这时,搜查屋子的家丁们,也将所有地方翻找了一个遍,屋内一片狼藉,他们却一无所获,为首的管家朝摄政王暗中摇了摇头。 “阿珠,别哭了,别怪义父考验你,实在是丢失的东西,事关重大,若是没了它,你跟义父都得死。”摄政王上前,握住美人纤细柔软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沈定珠的寝衣单薄,故而摄政王摸到她手臂的时候,简直要被手中的触感迷住了。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摸去肌肤上,那该是怎样的滑腻,犹如无骨。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边拿袖子擦着泪水,边说:“义父对阿珠有救命之恩,我报答还来不及,怎么敢偷义父的东西。” 就在这时,摄政王的心腹仓促从外面跑来:“王爷!我们发现黄侧妃想偷偷逃跑,已经将她抓住了,她身上还带着一些王府的东西,您快去看看吧!” 摄政王面色骤然一变,立即抬步就要走,沈定珠还没回过神,忽然,摄政王走到门口,想起一事。 “阿珠,白日进宫的时候,皇上提出想要接你进宫小住两日,义父当时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回来看看你的身体状况如何,既然你恢复的差不多了,义父现在就安排你入宫吧,等到寿宴那日,你再回来。” 沈定珠拿了东西,早就想走,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一切谨遵义父吩咐。” 她的乖巧听话和好掌控,跟黄云梦比起来,简直让摄政王大为放心。 眼见着摄政王黑沉着脸,带人仓促离去,沈定珠连忙关上房门。 她先是拿起墙角放着的细长鹤颈灯,走到房梁下,踩上凳子,举高灯头轻轻一拨,房梁上顿时掉下来一个锦盒。 正是沈定珠从摄政王书房中偷来的那个。 幸好她早有准备,生怕被别人发现,故而早就放到了房梁上,若方才摄政王搜房的时候,派人去房梁上摸一圈,那她可就完蛋了。 就在这时,沐夏在外敲门:“小姐,王爷让奴婢来帮您收拾衣裳入宫。” 沈定珠连忙将锦盒藏好,转而放回了鹤灯,才道:“进来吧。” 沐夏耳目聪明,就刚刚这一会,她已经打探到了黄云梦那边怎么回事。 她一边给沈定珠收拾衣裙,一边道:“小姐,原来今天黄侧妃真的偷偷溜进过王爷的书房,还在她房间的箱底,发现了被弄坏的书房的锁。” 沈定珠切切实实地惊讶:“她偷偷进去做什么?” 原来,她今天躲在书桌下的时候,听到摄政王说书房的锁被破坏了,竟是黄云梦做的。 莫非她也要偷火药秘方? 沐夏:“听说是偷东西,但具体偷了什么不知道,王爷挺生气的,还骂她是细作,连拖带打的给拽回院子里去了。” 沈定珠心下颤颤:“义父会不会弄错了?黄云梦不是自幼就与他熟识吗?” 沐夏将沈定珠平时喜爱戴的钗环装好:“这次可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听说,王爷书房里留下的蕊花香,就是黄侧妃留下的味道,毕竟之前她挨了打,身上有伤,王爷也拿了药膏给她用呢。” 所以,摄政王在沈定珠这里没搜出什么,转而更加怀疑黄云梦了? 沈定珠几乎坐不住了,她见沐夏收拾了两个大包袱,忙道:“好了,这些衣服就够了,皇上还会再赏的,你现在就让门房去准备马车吧。” 她要赶紧入宫,再在王府里久留,还不知摄政王会不会再次怀疑到她头上。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沈定珠坐上入宫的马车,摄政王特地安排了两队护卫随行,罩着青布的马车,碌碌驶向皇宫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 黄云梦口鼻流血,扑倒在摄政王的靴前。 “王爷,您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有偷走重要的东西,我进书房,只是为了拿令牌。”她哭的肝肠寸断,眼泪混着血,满面狼狈。 摄政王坐在那,冷眼看着黄云梦,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如此拙劣的借口,你以为本王会相信吗?好端端的,突然偷令牌出府,这个时候本王最重要的东西又丢了,奉劝你一句好话,不想死,就赶紧把本王的东西交出来!否则,本王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黄云梦浑身颤抖,哭的更加撕心裂肺:“我真的没有偷,甚至我也不知王爷丢的是什么,我偷令牌要走,是因为我不想再挨打了,王爷待我,何曾有过一天的真心。” 摄政王当然不信,令几个人进来按住她行刑,直接血淋淋地拔下了黄云梦的指甲,疼的她抽搐不已,惨叫声非常凄厉。 然而,就是这样,黄云梦也没招,看着她求饶的反应,摄政王渐渐皱起眉头,感到疑惑。 他头一次怀疑,或许真的弄错了人?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来:“不好了王爷,府邸里发现有黑衣人潜藏了进来!” 摄政王立即站起身,朝外走去,顺便吩咐家丁看好黄云梦。 “怎么回事?” “护院巡逻的时候,看见有一道黑影闪进了阿珠姑娘的院子里,我们追进去以后,到处没有发现人影。” 摄政王立刻回到了沈定珠的院子里,这里已经站满了举着火把的府兵,沐夏被沈定珠带着一起入宫了,按理说,是不会有人进来才对。 他走入房间里,看见众人到处搜查,火光闪耀间,摄政王敏锐地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 他上前两步,弯腰捡起来一看,竟是一片极小的碧绿色碧玺,像是磕出来的,只这一眼,摄政王就认了出来,是他那个丢失的锦盒上的装饰! 及至此刻,他突然反应过来。 “不好!”竟让真正偷走锦盒的人进宫了! 想起沈定珠这些日子的种种表现,摄政王恨得咬牙切齿:“这个贱人,我就不该相信她的眼泪,原来她才是最狠毒的人!” 她已经入宫近半个时辰了,只怕,东西都交到了小皇帝的手中。 摄政王愤恨不已,心中的怒火滔天,让他一举掀翻旁边的椅子。 管家跑进来,看见这一幕,连忙让周围的人都退下,他也猜到了东西丢失的原因,必然是被那个叫阿珠的带走了。 “王爷,若不然,您假装遇刺,奴才将阿珠从宫里请出来,先把她控制住再说?” “蠢货!”摄政王破口大骂,“这怎么可能?必然会打草惊蛇,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他眼神阴鸷地盯着一旁屏风上,沈定珠留下来的一件衣裳。 “好得很,沈定珠给本王等着,我绝不会让你们如意的。”幸好那盒子里,放着还不是最关键的东西。 沈定珠若真是为了偷火药秘方而来,那么,她发现东西不对,寿宴那日定然还会返回。 摄政王心烦意乱,走去书房安顿后续的事,府兵们到处找了一圈,没发现那个闯入府邸的黑衣人,自然就放弃了,只是加强了巡逻。 与此同时。 暗卫们已经在王府后门,接应了离开的萧琅炎。 一行人护送着主子到了暗处,待登上马车,萧琅炎才摘下黑色的面罩。 坐在车中的人,是萧琅炎养在长琉国的心腹和谋士,名叫戴拯。 他放下书籍,见萧琅炎沉眉锐利,透着浓浓的冷冽,便问:“主子是没找到娘娘?” “走了个空,方才在府邸里,听他们议论,半个时辰前,她被接入宫里了。”萧琅炎大掌紧攥,薄眸中似燃烧着烈火。 他就晚来片刻,便与沈定珠擦肩而过。 心中好似有一团火,越烧越高,萧琅炎立即看向戴拯:“你去安排一番,让朕入宫。” 第371章 亲一下?姐姐 戴拯一张儒雅的面孔,顿时失色:“主子!您别开玩笑了。” 宫里守卫森严,根本不是摄政王府这样的筛子,能轻而易举地潜伏进去,要是萧琅炎被俘虏了,一切就都完了。 萧琅炎冷着薄眸:“不然如何?她被带入宫中了,你要朕眼睁睁地等着,看她被别人封为妃?” 光是想想,他就不想等了,锋锐的剑眉拧起,十分寒戾的模样。 长琉国的小皇帝,真是胆大妄为! 戴拯不得不劝说:“主子,您且放心,娘娘眼下在长琉国的身份,是来历不明的孤女,朝中的老臣们,不会同意她入宫为妃的,何况属下可以筹谋一番,让她不日就被送出宫中,还请主子再耐心等等,切莫因为冲动,打草惊蛇。” 萧琅炎沉眸漆黑,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压人摄魄的大山,当他看着戴拯时,戴拯只觉得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背后起了一层细汗。 “主子,属下愿拿项上人头担保,定然会护娘娘安全无虞,也必会找机会,将娘娘送出宫中。”戴拯跪下来,叩首表露忠诚。 萧琅炎微微昂起下颌,薄唇的弧度,伴随着紧绷的下颌线,显露出他此时微妙压制的愠怒。 “朕只给你三天时间,把沈定珠给朕安然无恙地送出皇宫,她是朕的妻,绝不允许再给别人做妃妾,若是你办不到,你这长琉国大司马的位置,也做到头了。” 戴拯微微一僵,垂首:“是,属下定不辱命。” 如今戴拯年过三十,自从十五年前,他通过科考进入仕途,就已经是萧琅炎的人了。 在摄政王和小皇帝争锋相对的这些年里,戴拯并不选择一边站队,哪怕局势混乱,身边多少官员被贬了又升,甚至生死难料,他却一直相安无事,还平步青云,接连升官。 这都是因为,他背后,有晋国暗中帮助,他总能第一时间得到长琉国势力变迁的消息。 前阵子,倘若不是因为他被摄政王怀疑,外派去了西北城郡做钦差大臣,核查账务问题,他早就为萧琅炎送去治腿所用的缨丹草了。 这次,倘若能在乱石激流中稳下来,他便还能再次官升一级,成为首辅,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戴拯最重要的目标,是先将摄政王斗倒。 故而戴拯非常希望能得到萧琅炎的帮助。 只可惜,晋帝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把他的皇后找回来,然而戴拯忙碌终日,这个晋国的昭元皇后,却都次次跟他们擦肩而过。 …… 长夜漫漫,月明星稀。 皇帝的寝宫坐落在闷热的夏夜中,门窗紧闭,亮着明瑞的光。 殿内,数个大冰鉴冒着丝丝寒气,根本感受不到外间的炎热酷暑,沈定珠看着封靖用一根银丝,正在缓缓挑拨锦盒的锁芯。 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沈定珠穿着绫罗,皮肤白腻透粉,她托腮坐在一旁,皱着黛眉瞧封靖,安安静静的,一直没有打扰他。 但,看见封靖始终打不开盒子,沈定珠还是忍不住说:“还是别浪费时间了,你找懂鲁班锁的工匠来,据我所知,这样的盒子需要匹配的钥匙才能打开,只用银丝捅一捅,怎么能打得开呢?” 封靖看她一眼,少年的凤眸透着势在必得的沉稳和自信,黑的熠熠。 他一边听着锦盒的动静,一边慢条斯理说:“你小时候一定没被关在笼子里过。” 沈定珠美眸潋滟,下意识便道:“当然没有了,难道你有?” 封靖不回答,但沈定珠已经反应过来,她说错了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有过,而且还很多次,”封靖仿佛已经放下了,感到有些无所谓的语气,风轻云淡地道,“他们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将朕关在笼子里取乐,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治朕的懦弱和胆小,可他们常常一关,就忘了给朕送饭,一次比一次关的久。” 沈定珠默默听着。 封靖:“那种情况,朕谁都不能依靠,唯有自救,所以看了许多书,学习怎么撬锁,后来发现,再困难的锁,其实弄明白了内里机关,都打得开,别看鲁班锁难,实则一根银丝和一点耐心,就能打开。” 这一刻,沈定珠看着站在桌前的封靖,他身边宫灯明亮,更显得少年身形挺拔英俊,十分专注。 她忽然觉得封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他吃过这么多的苦,还这么能隐忍。 “别用那种眼神看朕。”封靖突然睨看过来,冷冷道。 沈定珠回过神,眨了眨纤秾的睫毛:“什么眼神?” 封靖冷笑:“就是那种,可怜朕的样子,朕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他说着,下一秒,锦盒啪嗒一声,真的被银丝捅开了。 沈定珠惊喜万分地站起身,连忙走过去,看见锦盒里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猜想一定是写了火药秘方的东西! 她刚伸出手去要拿,封靖却用大掌,按在了锦盒上。 沈定珠一怔,抬起美眸来,看见封靖眯着凤眸,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其实朕应该谢谢你,带着这火药秘方找过来,让朕不费吹灰之力,就夺走了摄政王费尽心思偷来的东西,有了这秘方,”封靖稍微停顿,忽然戏谑的笑了,“长琉国日后,不一定会比晋国差,姐姐,要不然打个商量,你别回去做皇后了,做朕的人,如何?” 沈定珠眼底流泻出丝丝恼怒,却忍着,没有直接争抢。 因为她明白,就算封靖再好说话,可是火药秘方这样的东西,对一个皇帝来说,是多么大的误会。 她相信,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萧琅炎,恐怕要会二话不说,夺走秘方。 若真的是这样,她就是刚脱了虎口,又入狼窝,巴巴地把火药秘方给敌国的君王送了过来。 沈定珠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软和了几分语气:“就算你拿到秘方也没有用,最重要的一味硝石,只存在于晋国,可若我丈夫不会容忍这天地下,有其他的国家掌握火药,封靖,你别糊涂,把东西交给我吧。” 她伸出软白透粉的手掌,等着他将盒子递过来。 封靖却挑了挑眉梢,靠着桌子,一声呵笑:“你说的这些,其实朕全然不怕,因为朕知道,若是将这秘方当做诱饵放出去,就连北梁国也会想要来分一杯羹,到时候真的打起仗来,晋国在中间前后夹击,说不好到底是谁会输。” 沈定珠娇美的芙蓉面白了白,红唇抿成一条线,因为她知道,封靖说的并非是天马行空的幻想,怪就怪晋国的位置,东临长琉国,西接北梁。 她贝齿咬唇:“那你想怎么样?” 封靖凤眸笑的促狭,他伸手,握住沈定珠的指尖,大掌强迫她与自己十指交握,随后,轻轻一拽,让她被迫靠近了自己几分。 “让朕亲你一口如何?” 沈定珠花容失色,封靖微微扬眉:“你别露出这么反胃的表情,朕要的只是一个亲吻,难道委屈了你?朕还没亲过别的女人呢,你若是肯,便是第一个。” 沈定珠气的指尖发抖,白嫩的胸口上下起伏,她斥骂:“无赖!” 封靖并不恼怒,甚至还有点享受她的责备,英俊带笑的脸,靠近她半寸:“亲一下,姐姐?东西就是你的了。” 第372章 皇帝寝殿外罚站 听着如此无赖的要求,沈定珠真后悔,方才她还同情封靖,现在她更应该同情自己! “皇上只管看,反正我杀一个摄政王也是杀,多行刺一个你也不怕,就算我拼了一条命,也要保证,火药秘方不流入旁人手中。” 她说着,果真像是放弃了一般,主动走到窗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妩媚的身姿靠在软枕上,艳若桃李的容颜透着浓浓的清冷,更因她柔蓝色的衣裙,像是从月宫里下来的仙子一样。 见沈定珠如此模样,封靖负手走过去,弯腰去打量她的容颜,他看过来,她便生气地偏过头去,不肯给他看。 “真生气了?”封靖又追去另外一边,弯腰看着她,凤眸似笑非笑的。 沈定珠纤细白嫩的手,交叠在膝上放着,闻言,纤秾的长睫抬起来,两弯冷瞳有些羞恼地盯着他。 “皇上说话真假参半,我哪里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反正,荒唐的要求我不可能答应,若你真不想给,自己留着就罢了。” 沈定珠话音一落,那锦盒就被递到了她眼前来。 “给你,”封靖微微拧着眉,“与你玩闹一番罢了,真当朕想亲你?” 沈定珠飞快地将锦盒接过来,却不打开,只瞪着那双潋滟乌黑的水眸看着他。 封靖叱声:“又怎么了?朕都给你了,还生气?” 沈定珠努了努嘴:“你出去,我要自己看。” 不怪她防备心重,实在是因为火药秘方事关重大,她打开以后就会立即销毁,只为了不要节外生枝。 “这是朕的寝殿!你居然赶朕出去?”封靖挑高眉梢,充满少年气的英俊面孔上,透着浓烈的不满。 沈定珠站起身:“那我走?” 封靖陡然抿唇,一脸黑沉地盯着她半晌:“朕懒得跟女人计较,真麻烦,你快一点!” 他有些暴躁地抱怨完,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走去了门外,并顺手关上了门。 门口的禁军看见皇帝出来,与他们一起站在房檐下,且臭着一张俊脸,也不走,就抱臂站在那,很不高兴的样子。 禁军们对视一眼,心中都隐约有了猜测—— 皇上不会是被阿珠姑娘轰出来了吧?那个姑娘竟如此厉害? 夏夜炎热,空气中像是闷着黏腻的糖水,一旦沾着汗,便浑身不舒服,封靖等了片刻,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他凛冽的凤眸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亮着灯火的寝殿。 “好了没有?”封靖不由得催促。 殿内好一会才传来沈定珠的声音:“你进来吧。” 封靖这才开门进去,再度顺手关上了门扉。 外头的守卫禁军彻底目瞪口呆,原来他们方才的猜测真的是对的! 阿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据说早有夫君,还给别人生过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把他们年轻的君王的心勾走了! 堂堂皇帝,居然站在自己的寝宫外,得了允许才能进去。 实在荒唐! 此时殿内,封靖绕过屏风,看见沈定珠托腮坐在椅子上,黛眉轻皱,似有愁容,而她面前,锦盒摊开着,里面的纸并没销毁,就那样简单地放在桌上。 “怎么了?”他生怕沈定珠又不高兴,于是原地站住,不再靠近,避免看到纸上的秘方。 沈定珠脸颊粉色淡淡,声音喃喃:“错了,拿错了,这不是火药秘方,而是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封靖拧起眉头,在沈定珠的许可下,他才上前,将纸拿了起来。 锦盒里的这张纸,居然是一张地形图。 封靖只看了几眼,脸上的轻松渐渐收敛,转而变得十分肃杀冷冽。 沈定珠抬起美眸,静静地看着他,不需要她说,封靖肯定也看出来了,是整个皇宫下的秘道地形图。 不知摄政王从何得来的,但他肯定有大动作,沈定珠都能想象到,一旦这个东西落入封靖的政敌手中,到时候年少的君王在宫中腹背受敌,连退路都被堵死,结局会多么惨烈,可想而知。 “这个佞臣!”封靖恼怒至极,怒拍桌案,茶盏都被震的猛然一跳。 他眉宇凝起狂躁的郁气,双手撑着御桌,凤眸赤红:“怪不得,怪不得朕听说他一直跟北梁有来往,原来探子查到的都是真的,他想用这份皇宫秘道图,去换硝石!这狼子野心的混账,没有国何来家,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跟引狼入室有何区别!” 封靖说罢,心中的愤懑难以抑制,他再怎么对付摄政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赌上国家社稷。 而魏茂安这个老奸臣,竟为了一时的输赢,想将长琉国四百年的江山直接葬送! 越想越恼怒,封靖猛地发火,一挥袖,桌上的文房四宝和奏折茶盏,悉数落地,摔的噼啪稀碎,眨眼间满地狼藉。 封靖喘息片刻,忽然想起沈定珠还在这里,他豁然回头,瞧见美人依旧坐在窗下软榻上的位置,却静静地看着他,用那双潋滟无比的美眸。 就像深渊中照射进来的一缕月色,让人不至于因为彻底找不到方向而暴怒,渐渐地,封靖冷静下来。 “吓着你了?朕给你安排住处,你暂且去休息吧,这些事,交给朕来处理。” 封靖方才的第一反应,是他竟不想沈定珠看见他情绪失控的狼狈模样。 然而,沈定珠却摇了摇头:“我得回王府,魏茂安既然都想到要去交换硝石了,他一定是将火药秘方给存了下来,不能留着他的性命了。” 封靖骤然拧眉:“回去?你偷了他的东西,还在王府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他以为是黄云梦做的,可你就能保证下次一定得手吗?你知道魏茂安手里有多少条人命吗,你挡了他的道,朕只怕你死的悄无声息!” 说完,他甩袖:“你不能回去,从现在开始,就在宫里好好待着,朕不会让魏茂安活着,所以不用你去铤而走险。” 沈定珠站起身,饱满的娇容在灯火中,美的犹如盛开的芙蓉,带着丝丝冷静。 “就是因为我要给你争取时间,就不得不回去,倘若我一直在宫里,魏茂安就更会觉得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意图,从而更加小心,让我回去做诱饵,我可以配合你。” 此时,她与封靖已经彻底是一条船上的了,因为他们都想要摄政王的性命。 没想到,封靖听言,极不赞成。 “朕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他放松警惕,也不需要你出宫。” “什么办法?”沈定珠黛眉尖尖蹙起,透着疑惑。 封靖凝望着她:“朕封你为妃,暂时尊称他为国丈,捧的越高,会让他摔的越惨,大婚那日,朕会设下鸿门宴,将他杀之。” 第373章 进宫的狐媚子 沈定珠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封靖却抢先一步:“你无需急着回答,朕这个设想,其实早有计划,没有你,就算是黄云梦,朕也会如此设计,不然那天魏茂安邀请朕去府邸里享受美人的时候,朕就会拒绝了。” 原来,他从那时就有了这样的计划。 想想也能理解,对于封靖来说,摄政王是个必须铲除的毒瘤。 封靖凤眸噙着棕黑的色泽,在一旁光烛的闪耀下,显得像是琥珀色,成竹在胸的模样,让帝王的影子都好似跟着伟岸高大起来。 “魏茂安的寿辰日还有五六天,这期间你就先留在宫中,仔细思考朕说的话,这个计划施行起来简单,比你一个人在王府单打独斗,要来的更为稳妥。” 看着沈定珠沉默了,封靖微微昂起冷白的下颌:“你唯一的顾虑,是不想背叛晋帝,朕能理解,所以事成以后,朕会昭告天下你的苦功,绝不让别人污你名声,更不会让晋帝误会你。” 沈定珠心思纷乱:“我再想想。” 封靖抿唇,压下嘴角不易察觉的淡淡弧度。 她能考虑就好,说明此事,并非真的行不通。 更漏发出一声沉重的滴水声,原来已过子时了,沈定珠这才觉得疲惫困倦:“我今晚去哪儿休息?” 封靖将那张锦盒里的纸,就着火烛引燃,他眼中火光坠坠,在光影明灭中,他抬头睨了沈定珠一眼。 “就睡在这,魏茂安肯定会打听你的消息,今夜你刚进宫,以他们认为你受宠的程度,朕该跟你通宵达旦欢愉到天明才对。” 沈定珠听到他直白地说出这些令人害臊的话,顿时瞪圆了美眸,有些羞恼的盯着他。 “在这休息,又要做样子?皇上不会还要喊之前那一男一女进来吧?” 那样丢人的声音,还要对外传是她发出来的,沈定珠绝对不答应! 封靖哼笑了一声:“不找他们了,总得玩点新的花样,你的床榻就在里面,已经让人铺好了,去睡吧。” 说着,他在桌子前坐下来,开始处理奏折。 说起来,沈定珠也很佩服他,她这样一个敌国皇后在他的寝宫里,封靖竟能放心地跟她一直独处。 她没说什么,默默地走去后殿,看见原本属于封靖的龙榻上,铺上了女子所用的淡粉色床帐,宽阔的床榻上,垂满了轻纱,说是女子闺房的床榻也不为过。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封靖没听到后殿传来动静,还以为沈定珠睡着了,故而走去后面查看,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自己在地上铺了床褥! 看见封靖走进来,沈定珠还裹紧了冰蚕丝的被子,眨着那双明媚的黑眸看着他。 封靖黑着一张脸:“不睡榻上,非要躺在地下,你是什么习惯?” 沈定珠默默地坐了起来:“那是你的龙榻,我随便爬床像什么样子。” “你看不见这些装饰吗,朕特意让人为你布置,专门给你睡的,朕一会睡外间!”她也不用如此防备吧? 沈定珠却坚决摇头:“不好,你睡过的床榻,我不能再上,不然让我丈夫知道了,他会不高兴的。” 萧琅炎的醋味,能窜多远,沈定珠心里太清楚了。 封靖脸色黑的快要滴墨了一般。 他盯着沈定珠良久,才甩袖离去:“随你!” 萧琅炎,萧琅炎,她总是提萧琅炎。 萧琅炎又看不见!她就那么在乎他的感受? 封靖怒气冲冲地走向外间,沈定珠看见他背影带着愠意离去,也觉得无所谓,反而从容地重新躺了下来。 她大概是不习惯跟别的男人同处一室过夜,所以辗转许久,还没睡意,只是一直昏昏沉沉的。 忽然,沈定珠听见门口传来太监压低的声音。 “皇上,兰妃娘娘说外头起风了,看您殿内灯火通明,故而来送安神汤。” 封靖的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朕没空见她,让她尽早回去安歇。” 太监应了一声,随后就走了,之后,沈定珠再也没听到通传声。 想必明日兰妃又要误会了,认为她在封靖的寝殿里待了一整夜,不过沈定珠也不在乎兰妃怎么想。 外头的风确实喧嚣起来,到了后半夜竟下起雨来,而外间封靖批阅奏折的笔刷沙沙声,一直不曾停过。 枕着这样的声音,沈定珠虽身体娇气,觉得地板僵硬,但也不知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时,她终于明白,封靖所说的“新花样”是什么意思。 她睡醒以后发现,身边不远处的龙榻,不知何时断了一条橼柱,被褥和枕头乱成一团,还有可疑的痕迹。 沈定珠瞪圆了美眸,沐夏进来伺候她穿衣服的时候,嘴角紧抿,却还是压抑不住笑意。 “小姐,您身上有没有伤?若是有,奴婢正好带了消肿化瘀的药膏,您得用上,皇上也真是的,如此不节制,我们小姐身娇体弱,别疼狠了。” 沈定珠豁然看向沐夏:“你说什么呢!” 沐夏连忙认错:“奴婢多嘴,小姐莫气恼,只是不怪奴婢这么想,皇上将床榻都折腾的断了,只怕小姐身上也有痕迹,小姐,您可不能讳疾忌医,身上有了伤,得消肿的呀!” 沈定珠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根本没那回事! 她这时终于明白过来,昨晚封靖意味深长的语气了,断了角的床榻和凌乱不堪的被褥,来收拾的宫人必然想入非非,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用说就能被传的沸沸扬扬。 沈定珠想找封靖的麻烦,然而他上朝去了,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宫人,不要吵扰到沈定珠休息。 这番嘱咐,在别人眼里像极了帝王的事后疼爱。 沈定珠生气的不行,偏偏又无从解释,好在她不用一直跟封靖住在一起,他良心发现,给她安排了一座暂时歇脚的宫殿——窈窕宫。 沈定珠本以为,她带着沐夏和带路的宫女过去就好了,万万没想到,刚拉开寝殿的门扉,就被门口黑压压的人头给震慑住。 紧接着,山呼海啸的声音传来:“奴婢等给阿珠姑娘请安!” 沈定珠放眼看去,二十几个宫人依次排开,从白玉阶上站到了台阶下。 沐夏有些与有荣焉的昂起头颅:“这些都是皇上吩咐过来,伺候小姐起居的宫人,小姐,那边有备好的软轿。” 沈定珠眺望过去,那顶浮花浪蕊的白兰色小轿子,素雅清新,却勾勒着青鸟的图纹,一看便知是后妃规格所用的轿子。 她面色僵了僵,饱满绝美的容颜透出一抹严肃:“我无名无分,不坐这轿子,我们自己走着去。” 原本是寻常的一句话,却没想到,整个六宫传扬起来。 那位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大美人阿珠,刚进宫虽没名分,可却能罚皇上站在寝宫外,两人感情好的蜜里调油一般,龙榻都塌了一角,最后,这阿珠居然当众说自己没名分,变着法的向皇上索要赐封。 后宫里的妃子们,除了兰妃都没见过沈定珠,却已经对她有了初步的印象。 绝色貌美,心机深沉,笼络帝王的狐媚子。 第374章 她好生养 沈定珠入宫以后,便闭门不出,封靖对她保护的极好。 两天过去,整个皇宫里,除了兰妃和窈窕宫的宫人,其余妃嫔竟没见过沈定珠一面。 恰好到了妃嫔每月的请安会,宫中尚无皇后,贵人及以上在内的八位嫔妃,便都要去兰妃宫中问安。 一群如花似玉的女人坐在一起,讨论的话题从首饰胭脂,渐渐地转移到了沈定珠的身上。 “窈窕宫那位,已经入宫两日了吧?我却从未见过她,你们谁可瞧见了?”压着声音说话的人是颖嫔,她细长的眼睛里透着好奇的探究意味。 坐在她身边的是王贵人,是这群妃嫔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杏仁眼里盈润着无惧无畏的天真。 别人都没接颖嫔的话,只有她迫不及待地放下茶盏,眉飞色舞地形容:“嫔妾见过一回!因为听说皇上只要下了朝,就去窈窕宫待着,一连两日,嫔妾心想那阿珠姑娘如此受宠,怎会迟迟还没被封妃?故而好奇之下,悄悄地去窈窕宫外,远远地偷看了一眼。” 王贵人去的时候,恰好是傍晚,黄昏时分,沈定珠用完晚膳,在院子里散步赏景。 王贵人假装不经意路过,却惊鸿一瞥。 “那样的美,嫔妾至今都忘不掉。”她脸上的艳羡,不加掩饰。 坐在她对面的珍嫔嫌恶地皱起一对剪刀瓣似的柳叶眉:“你说了等于没说,她到底什么样,还是囫囵的不清楚!” 王贵人跟珍嫔一向不对付,两个人家世其实不相上下,都是保皇党一派的武将,只不过珍嫔家中的父兄负责镇守长琉国的边疆,而王贵人家中的亲人,官职多与城郡巡防卫有关。 何况王贵人姿色稍逊,被珍嫔从位份上比下去以后,一直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这会儿,王贵人有心激怒珍嫔,感慨道:“她的一张脸,精致俏丽,不施粉黛而艳,可艳中又带着一种特别的清冷;皮肤白的像雪,但黑发红唇,简直美的让人挪不开眼;一头黑瀑一样的青丝,长及腰间,那时嫔妾才留意到,她细腰不盈一握,说是尤物也不为过。” 说完,王贵人看向珍嫔,她啧啧地笑了,半开玩笑地说:“以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听府邸里的老嬷嬷讲,女人若是个好生育的,胸脯必然鼓鼓。” 旁边有人轻声细语地附和:“这都是老人传下来的话,却没有任何凭据,作不得数吧?” 王贵人捂唇,嘻嘻一笑:“作不作数,嫔妾也不清楚,得问珍嫔主子咯,或许她知道呢?” 珍嫔的脸,一下子漆黑,甚至透着铁青。 谁不知道,珍嫔虽然生的娟秀得体,可前后一样平,原本也没什么好指摘的,可谁让王贵人跟她不对付呢,专门挑拨珍嫔在意的地方。 “啪”的一声响,珍嫔在桌上狠狠拍了一记。 “王宛妙你是什么意思!” “哟,珍嫔主生气啦?别恼呀,嫔妾开开玩笑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胸脯鼓鼓就好生育,那这位阿珠姑娘马上就要有好消息传来了吧?我看她年纪应该跟珍嫔主一样大,喔?”她笑的杏仁眼眯起,弯弯的像月牙,也看着珍嫔。 珍嫔脂粉下的一张秀丽的面颊,透着铁青,嘴角下抿,狠狠绷着,那眼里的怒火仿佛恨不得上去将王贵人撕碎。 阖宫里,兰妃是年纪最大的,而珍嫔就排在她之后,如今她已年过二十二,进宫四年,连一次侍寝都没有过。 从前她没觉得有什么,毕竟又不是只有她不侍寝,整个后宫里的女人都一样,皇帝将她们纳入后宫,却没怎么碰过她们,就算是一直陪伴在封靖身边的兰妃,哪怕最开始只是一个通房宫女,竟也没有侍寝过。 宫中还有个隐约的猜测,大家都怀疑皇帝幼年被摄政王掌控的时候,就已经被喂了绝子药,从此往后都生不出真正的皇子皇孙了,所以皇帝才一直不召妃嫔侍寝,只为了掩盖自己身体上的弊端。 可这到底只是猜测,在后宫里的女人,若说自己不想着做头一个给皇上“开荤”的人,那一定是假的。 现在出现了一个阿珠这样的女人,把年少的君主迷得日日流连她宫中,谁能不着急? 珍嫔压着心底的躁怒,阴阳怪气的冷笑:“王贵人真是大度,这样一个敢当众邀宠的狐媚子,要是怀了身孕,这后宫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吗?王贵人竟还为此笑得出来!” 王贵人抚着云鬓,杏仁眼里满是无所谓的神情,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更是明显。 “哎哟,嫔妾急什么,今年嫔妾刚满十六,就算皇上叫嫔妾伺候,嫔妾还怕太嫩,伺候的不够好呢!再说了,入宫的时候,教习嬷嬷就说过,后宫里的嫔妃们所生的皇嗣,皆要奉皇后娘娘为母后,其余嫔妃包括生母,都只能算是母妃而已!所以,宫里添丁是喜事,说句不好听的,珍嫔主不是皇后娘娘,操那个心做什么?” “你——!”珍嫔豁然站起身,眼瞧着脸色黑的像锅底,像是忍不住想动手了。 周围一直看着她们唇枪舌剑的宫妃们,怕她们两个在兰妃这里闹出麻烦连累自己,故而颖嫔终于带头开口劝阻:“好了好了,少说两句,姐妹之间开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王贵人扭头哼了一声,端起茶盏:“嫔妾也就是开玩笑,谁知珍嫔主这么较真?” 一听她还敢倒打一耙,珍嫔气的涨红了一张脸,劈手夺走茶盏,就要扔去王贵人的脸上。 两人都出身武将世家,且各自的父兄皆为皇帝的心腹,倒是谁也不怕谁。 就在这时,兰妃被宫人扶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穿着素淡的衣裙,脸色显得有些病弱的苍白,眼下就算拿胭脂盖过,还是显出淡淡的乌青。 在场的嫔妃见她来了,各自直起身,安安分分地坐好了,就连王贵人,也连忙放下茶盏,低头做出老实乖巧的模样。 珍嫔倒是不惧兰妃,阖宫里,所有人都被兰妃强硬的手段收拾过,皇帝又只给兰妃撑腰,但唯有珍嫔,不仅不怕兰妃,还敢偶尔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凌驾于兰妃之上。 这是因为,当初为了保证年幼的皇帝的安全,作为保皇党一派的珍嫔父亲,从坊间挑选了一名伶俐聪明的小孤女送入宫中为奴婢,贴身伺候封靖,并保护他的安危。 兰妃本名兰若晴,正是被珍嫔父亲送入宫中的那名小奴婢。 可当年的小奴婢,如今已是皇帝身边的头号心腹,也早就脱离了珍嫔父亲的掌控。 但珍嫔依旧觉得,兰妃能有今天,全靠她父亲的帮助,否则一个差点被卖去青楼的小孤女,凭什么被送进宫中? 故而眼下,看见兰妃来了,珍嫔抱臂,有些颐指气使:“兰妃娘娘来的正好,王贵人出言不逊,大肆谈论皇上的子嗣,实在有辱宫规,还请娘娘做主责罚。” 王贵人飞快地抬眸,很是不服气地嘟囔:“嫔妾可没有议论皇上的子嗣,而是看不惯珍嫔主不允许窈窕宫那位阿珠姑娘生下第一个龙胎!” 此话一出,兰妃严肃的眉眼跳了一下。 第375章 风娇水媚,绝世佳人 珍嫔还要说话,兰妃猛然拍案:“够了!还嫌本宫不够头疼,是吗?” 众人顿时噤声,珍嫔坐了下来,一脸不甘的怨恨。 兰妃阴黑的眼神,凉飕飕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王贵人身上:“阿珠姑娘尚未被封妃,日后会不会为皇上开枝散叶,我们尚不得知,但就算她真的怀了龙胎,也是好事。” 大家都不说话了,心思各异,听着兰妃仿佛十分公正地说:“王贵人才入宫不到一年,可珍嫔你却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连你也不知礼数,跟着王贵人一起吵扰。” 珍嫔豁然抬头,声音拔高:“嫔妾没有!” “好了,”兰妃打断了她,并揉着眉心,面色有些苍白,“这样的话,在本宫面前说过就罢了,但若是在皇上面前,你们切记谨言慎行,否则,到时触怒圣颜,本宫可保不住你们。” 短短几句话,让在场的嫔妃们,都心有戚戚焉。 虽还没见过窈窕宫住着的那位阿珠姑娘,可都对她生出了几分不满的心思,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女人,竟然能霸占着皇上,还要她们对她多多忍让,实在是没道理的事。 兰妃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整理好的绸缎锦绣,一共四匹,抬来了众人面前。 “本宫近日休息的不好,精力实在有限,故而给阿珠姑娘送缎子的这件差事,需要找一位妹妹来替本宫分忧,也会有宫务司的绣娘跟着你们一起去窈窕宫,帮忙丈量她的尺寸,用来裁衣。” 说完,她的目光梭巡了一圈,语气平静:“你们谁愿意胜任此事?” 大家都没说话的时候,王贵人兴奋地站起来:“娘娘,嫔妾愿去!” 珍嫔嘲笑了一声:“你去?就凭你那毛躁的个性,怎么办得好娘娘的委托。” 王贵人拧起黛眉:“又不需要嫔妾做,只是跟着去,帮忙传个话而已,谁做不来?” 珍嫔哼笑,旋即看向兰妃:“娘娘,让我去吧,绝不会出错。” 兰妃纤细的手拍打两下衣裙,她淡淡道:“也好,珍嫔年岁稍长,应该也成熟些,这回便让你去吧。” 看见珍嫔露出得意的笑容时,王贵人急了:“娘娘!珍嫔主未必是真的有心帮您分担,说不定,是瞧着皇上日日去窈窕宫,她就也想去碰碰运气,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简直不安好心!” 虽然王贵人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想去窈窕宫碰碰运气,能遇见皇上,说上几句话。 可也只有她,敢将目的说的如此露骨。 珍嫔轻摇团扇,柳叶眉扬着跋扈的弧度:“你这话说的太奇怪,娘娘的吩咐,本嫔照做而已,可跟争宠没任何关系!” 王贵人还想再争辩,却见兰妃眼神凌厉地看着她,顿时,她犹如晒了强光的花,萎靡下去,只敢掀着眼皮,无声地咒骂坐在对面的珍嫔。 兰妃精神不济,看样子是真的没休息好,她状态不佳,故而一场请安会,很快就结束了。 珍嫔领了活,片刻都没耽搁,马上带着十几个宫人,浩浩荡荡地去了窈窕宫,甚至仿佛有了金科玉令一般,到了宫门口,身边的宫女就在她的纵容下,飞扬跋扈地对守门的宫人嚷嚷: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们珍嫔主子来了,你们也敢阻拦?难道窈窕宫里住着的,是兰妃娘娘不成?”言下之意,是嘲笑沈定珠没有品级,不是妃嫔。 珍嫔坐在轿子上,拿扇子轻轻摇动,事不关己地听着。 守门的宫人对视一眼,道:“不是奴婢们阻拦,而是皇上特地吩咐过,阿珠姑娘只要不想,可以不用见任何嫔妃。” 听了这句话,珍嫔坐不住了,只觉得心里妒火烧的极旺。 她直起身,挑帘朝着外头呵斥了一句:“一群蠢笨的东西,直接告诉她们,是兰妃娘娘安排我们来的,为了给殿里那位金贵的人儿送布缎,瞧她要不要!不要本嫔就撇在宫门口了,也算是给兰妃娘娘的交代!” 那两个宫人见状,忙请珍嫔稍等,随后飞快的跑进殿内,告诉了沈定珠一声。 不过片刻,她们重新回来,躬身做请:“姑娘请珍嫔主进去。” 珍嫔冷哼一声,扶着自己宫女的手下了轿,进入殿内以后,她顿时有些惊讶,脚步都放慢了。 从前只是听说,窈窕宫里奇花异草,还有小溪横流,可宫中处处景色不错,窈窕宫又离皇帝的寝殿很远,故而起初那位阿珠姑娘被赐来窈窕宫居住的时候,珍嫔的心里还没有多么妒忌。 然而,眼下一看,宫殿外的院子里,种满了青青绿草,林立的四棵荔枝树,上面硕果累累,径流树下穿行的小溪,发出撞石的叮咚轻响。 而最为特殊的,是廊下放着两个大冰鉴,在冒着热浪的炎炎夏日中,透着丝丝寒气,门口的珠帘也是颗颗晶莹的琉璃。 不知是不是珍嫔错觉,竟感到窈窕宫的砖瓦都是崭新明亮的。 沐夏挑帘出来,主动躬身,迎珍嫔进殿。 “小姐已经在等您了。”这话说的,颇有主人的气势,按珍嫔往常的脾气,应该是要发火的,可珍嫔现在满心满眼都在想,这样细致入微的安排,难道皇上真的对这个阿珠姑娘有所不同? 水晶珠帘挑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瞬间伴随着凉爽扑面而来,殿内也摆着两个大冰鉴,将外头的炎热隔绝,如此一来,更让珍嫔咂舌。 冰鉴是最耗冰的,炎炎夏日,能有一个就不错了,像她这样的位份,只能领一个冰鉴,每个月用冰的数量还有定数。 哪怕是兰妃,也最多两个冰鉴。 可窈窕宫竟然就有四个! 看得出来,那个美人怕热,而封靖心疼她,故而事事精细地照顾她。 珍嫔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站在门口,看见堆满宝石玉器的殿内,停了下来。 一道娇软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珍嫔是么?皇上有交代,我眼下无位份,不用向任何人请安,就请珍嫔将布缎交给我的宫女,再替我跟兰妃娘娘说一声谢吧。” 听她的意思,竟是不打算出来面见的样子。 珍嫔一下子生气了。 “此次随本嫔来的,还有宫务司的绣娘,若不丈量尺寸,怎么知道姑娘的身形?就请姑娘移动你金尊玉贵的双腿,出来试一试吧!”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阴阳怪气了起来,在里面看书的沈定珠,微微一顿,随机抬起眼眸,透过鲛纱玲珑锦绣屏风,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影。 想到封靖让她低调行事,她若是直白地拒绝,只怕让人觉得拿乔。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将书一放:“好罢。” 珍嫔已经想好等会怎么奚落她一番了,然而,当一个明媚的大美人走出屏风时,她当下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王贵人形容她美丽的时候,竟没说这么美。 肤如凝脂,乌黑的发用单根钗子挽着,粉颊妩媚,可轮廓漂亮的眼眸里,全然没有半点媚惑放浪的姿态,有的只是淡淡疏离的清美。 果真是绝色,皇上那样的少年,见到这样的美人,岂能把控自己? 珍嫔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她身后的绣娘已经捧着绸缎上前:“还请姑娘让奴婢量裁。” 几个绣娘合伙将布抖开,准备做记号,忽然,沈定珠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她顿时面色惊变,后退两步:“拿走,快拿走!”说着,捂住了鼻子。 又是麝香味,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376章 这次严重了 珍嫔见她避如蛇蝎,马上回过神来,皱起眉头:“阿珠姑娘难道是不喜欢?但这可是兰妃娘娘所赠,你既已在宫里,不应该拒绝这样的好意,绣娘都带来了,只丈量尺寸又有何妨?” 沈定珠指着那些绸缎,蹙着黛眉说:“这些布有问题,麝香味很重。” 珍嫔不相信,凑近低头闻了闻,确实有一股暗香,但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有些昂贵的布料,在织染的时候就会放一些香料。 麝香昂贵,珍嫔对这个气息了解甚少,只觉得沈定珠故意为难她,仗着皇帝宠爱,就不肯配合。 “阿珠姑娘,这布,是兰妃娘娘送过来的,我一刻没停的就带来了你的宫中,难道,你是想说兰妃娘娘,亦或是本嫔要害你?” 望着珍嫔不依不饶的面色,沈定珠娇俏的脸上,满是无奈:“珍嫔若不信,我也没办法,兰妃娘娘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还是请你拿回去吧。” 珍嫔挥袖,摆出强势的姿态:“想都别想!本嫔既然来了,却连丈量衣服的尺寸都做不好,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珍嫔忽然觉得,兰妃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阿珠姑娘很难对付。 连量个尺寸都这么不配合,所以兰妃干脆将这么难处理的事交了出来?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做的漂亮!不仅让兰妃知道,一个奴婢出身的人,永远不及她,还要让皇上也知道,她事事都能办的比兰妃更好。 珍嫔冷冷道:“阿珠姑娘,此事不难,就委屈你,暂且配合一下。” 说完,她昂了昂首,示意自己带来的宫女上前按住沈定珠,让绣娘趁着此时,好好地量尺寸。 沈定珠的手腕刚被宫女捉住,她便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 “珍嫔!这里是窈窕宫,我并非嫔妃,不用听从任何人的意见,你倘若强来,便是不敬皇上的吩咐!” 那宫女挨了沈定珠火辣辣的一巴掌,顿时委屈地躲去了珍嫔身后,沐夏急忙上前护住沈定珠。 哪想到,沈定珠越是如此,珍嫔便更加狂妄。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是妃嫔,还舔着脸住在宫中,来路不明的身份伺候皇上,这种不要脸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本嫔找人给你量衣裳,你却扭捏不肯。” 说完,珍嫔凌厉的看向一旁的绣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帮忙,完不成交代,你们也别想好过!” 几个绣娘却犹豫地看着沈定珠。 沐夏梗着脖子怒道:“我们小姐现在正得圣恩,谁敢冒犯,便是对皇上不敬!” 珍嫔大怒:“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贱婢说话了?来人,先将她拖出去,重重打上二十大板,看她还敢不敢叫嚣。” 说着,珍嫔夺走绣娘手中的布料,直接朝沈定珠兜头罩去。 沈定珠挥挡不及,被绸缎笼罩,不知是谁趁乱推了她一把,顿时摔在了地上。 珍嫔一见好时机,当即就想上去狠狠地掐上她几下。 可没想到,殿门口传来恼怒地暴呵:“住手!” 殿内所有鼎沸的人声骤然停下,珍嫔回头,看见封靖一袭明黄龙袍,还未来得及更换,想必是刚下朝就过来了。 此时,封靖面色阴翳,他快步走向沈定珠,一举揭开她身上罩着的锦绣,随后将她扶了起来。 沈定珠的面色红的不太正常,她轻轻搓着胳膊,顾不得封靖在这,急忙吩咐沐夏:“快去备水!我要沐浴。” 她对麝香敏感的很,夏裙本就轻薄,方才大面积的接触到了肌肤,还不知会痒成什么样子。 沐夏连忙去了,珍嫔见封靖一心都扑在了这个美人身上,心里的酸楚夹杂着怒火,真是让她像吞了黄连一样。 “皇上,兰妃娘娘让嫔妾来送布料,本是好事,可这阿珠姑娘不喜欢,还掌掴了嫔妾的婢女,她……” 封靖全然没有理会珍嫔的话语,只拧着鸦羽黑的长眉,凤眸专注地看着沈定珠,她一直在拿帕子擦拭脖子,那样白嫩的肌肤,都被她搓出了淡淡的红。 “别擦了,你想沐浴,朕带你去朕的温池里。”封靖按住她的手腕,拿下来仔细去看她的脖子,已经红的厉害。 沈定珠美眸闪烁着焦急:“那你顺便找太医给我开点止痒的药膏,我只怕起疹子了。” 封靖面色一变:“怎么回事?” “这布有问题,”沈定珠不愿将她的弱点告诉别人,只能拽住封靖的衣领,拉着他低头附耳来听,她悄声急促道,“布料被熏染过麝香,我对这个香味极其敏感,每次闻到一点便要起疹子,所以刚刚才拒绝了,但珍嫔兜头扔到我身上来,只怕等会要起一片……” 珍嫔看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封靖明明比这个阿珠高出一个头不止,却愿意弯腰拧眉,静静地听着她告状。 而不知阿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封靖忽然抬起英俊锋锐的冷瞳,看着珍嫔的方向。 珍嫔心头一紧,还不等她开口解释,封靖就冷冷问:“你来送布料,她说不要,你为何强给?” “嫔妾……”珍嫔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诘问,语气酸楚,“嫔妾不过是照兰妃娘娘的吩咐行事罢了,何况丈量尺寸这样的小事,又不是要害阿珠姑娘,好话说尽,她也不同意,嫔妾不好跟兰妃娘娘交代。” 封靖勃然恼怒:“你这么对她,可曾想过怎么跟朕交代?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朕许了她特殊,她不要便是不要,兰妃若有异议,让她来找朕,你强出什么风头?” 珍嫔错愕地看着他,红唇张了又张,声音却像是涩在了嗓子眼里。 她父兄是保皇党的中流砥柱,自从她进宫以来,虽不曾获宠,可皇上也从未这样严厉地对待她。 在珍嫔的记忆里,皇上年少英俊,说话时总是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可现在他的眼里,竟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皇上,布缎是从兰妃娘娘那送出来的,嫔妾不过照做吩咐罢了,她说布料有问题,嫔妾闻所未闻!您怎么不怕是她装可怜,故意想要挑拨是非!” 封靖负手,怒喝一声:“混账!她如何,朕自有判断,还轮不到你指摘。” 沈定珠想阻止他们两个为自己争执,但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上开始感到不舒服了。 恰好沐夏将热水都送去了偏殿的浴桶里,沈定珠顾不得许多,跟封靖说了一声,就匆匆过去沐浴。 她泡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乌黑的云鬓微微湿濡,白皙的小脸水润透粉,却还在轻轻抓挠胳膊。 沈定珠没想到,封靖竟没走,还等在外面的廊下,珍嫔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多了两名太医。 “如何?还难受么?”封靖看见沈定珠,率先走过来关怀。 他少年英俊的面孔,少了几分平时的戏谑,倒是因为这样罕见的认真关怀,而让人心神触动。 因着他从未见过沈定珠那避开洪水猛兽般的模样。 这会儿,沈定珠身上不舒服,自然没有了应付他的心思,故而语气淡淡,透着一股慵懒困倦的娇软。 “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去休息会,或许就好了。”她说完,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回寝殿,封靖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等到了殿内,封靖没有跨入门内,只是站在门口问:“让太医看一看吧?” 沈定珠已然一头倒在床榻中,拿冰蚕丝被子裹住自己,闭上眼哝语道:“睡醒再看吧。” 沐夏向封靖欠了欠身,随后关上了门。 封靖站了片刻,才离去,临走前,窈窕宫的宫人都看见,皇上的脸色奇差,想到方才被他赶走的珍嫔,众人都觉得这宫里,恐怕是要出一个真正的女主子了。 沈定珠这一睡,夜幕时分才醒,她是被痒醒的。 大概是接触到了麝香的缘故,她这次尤其严重。 第377章 姐姐也有点关心朕吧 不仅胳膊和脖子上都有了红点,大腿内侧也多了一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把沐夏都看的吓了一跳。 她急的快哭了:“小姐刚进宫就遇到这样的事,奴婢这就去请皇上为您做主!” 沈定珠拽住她的衣袖,忍着身上的痒意:“找太医……” 这个时候,找封靖评理有什么用,她只想好受点。 大概是封靖提前交代过,太医听说是窈窕宫有请,来的极快,看了沈定珠胳膊上的疹子,太医连忙开了内服外敷的药。 封靖处理完政务,得知消息时已是半夜,他赶去窈窕宫探望,沐夏却悄声道:“小姐刚刚睡下。” 时辰已晚,封靖不便再进去,但他刚要走,沐夏却叹了口气:“小姐不让奴婢多嘴,可整个皇宫里,小姐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皇上了,您是没瞧见,小姐胳膊上和脖子上那些红点,奴婢都心疼,怪不得小姐不让皇上看,只怕皇上也跟着难受。” 封靖站定脚步,转头看去,凤眸棕黑,隐隐关怀:“病的很严重?太医的药可奏效?” 沐夏为难地点点头:“小姐是真的对麝香不适,哪儿想到珍嫔主那么心狠,小姐都明确地拒绝了,她还非要将布料扔过来,实在是欺负小姐孤苦伶仃呀,哎……” 她说着,余光不停偷偷打量着封靖的面色。 封靖白天已经训斥过珍嫔了,沐夏听说,整个宫道上经过的宫人,都瞧见珍嫔捂着脸,痛哭着离去。 这会儿,听沐夏将沈定珠的病情说的如此严重,封靖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道疲倦的声音:“沐夏,不得再说了。” 封靖听见沈定珠醒了,顿时进了门去。 彼时,沈定珠已经坐了起来,瀑布黑发披在肩上,更显得不施粉黛的巴掌大小脸上,双眸水润乌黑,下颌尖尖,皮肤白皙。 她身上抹了药的位置,都缠了一层白绷,这是因为太医说,她的疹子尤为严重,故而得用药“闷”着。 封靖走到榻边时,长眉皱成了“川”字。 沈定珠让沐夏拖来凳子放在床榻边,随后,沐夏识趣地退下,还不忘关上房门。 封靖坐了起来,凤眸看了两次她身上的白绷,再开口时,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珍嫔从前没有这么跋扈,但朕对她以往确实是宽容得很,才会让她这么欺负你,朕已经罚过她了。” 沈定珠靠着软枕,黑发一缕落在胸前白色的寝衣上,显出缎子一样的华泽,更让美人气息仿佛沉淀出兰香。 “珍嫔确实有错,她不顾我意愿,强行要为我丈量尺寸,错在跋扈,更错在愚笨、一根筋,但若说她的问题,我却觉得远远不如指使她来的人。” 封靖微微扬眉:“你想说兰妃?” 沈定珠颔首,不置可否。 “两次了,第一次兰妃去王府向我道歉,赏赐的那些衣物上面,也带着麝香的气味,这次也是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珍嫔只是她推出来的靶子。” 封靖靠在椅子上,神情没有意外之色,反而有些耐人寻味地看着沈定珠。 “你继续说下去。” 沈定珠见他这样的表现,想必是他早就想到了。 但她还是故作不知,声音清然:“晚上的时候,听沐夏说,珍嫔母家势大,兰妃从前一直仰仗鼻息,也是得了皇上的恩宠以后,才脱离珍嫔母家的掌控。” 封靖挑了挑眉梢,没有否认。 沈定珠:“珍嫔固然跋扈,但心机却远不如兰妃深,倘若这布料的问题,真的是兰妃做的,那么她的目的,或许就是让我不能有孕,毕竟她并不知道,我没有真的服侍皇上。” 在兰妃眼里,放麝香,就是阻断沈定珠能怀上龙胎的机会。 封靖靠去椅子上,凤眸里神色晦暗莫名:“继续说,朕在听。” 沈定珠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故而还是继续道:“她让珍嫔来送衣物,是两种打算,第一种,她不确定我上次拒绝这些衣物,到底是巧合,还是发现了她不怀好意,所以安排珍嫔来试探;” “第二种,珍嫔是她找来的替死鬼,如果我没猜错,明早皇上假装彻查衣服上的麝香之事,兰妃肯定会嫁祸给珍嫔,说是她动的手。” 这样的话,兰妃不仅能一箭双雕,既让“得宠的”阿珠怀不上龙胎,还能顺势解决珍嫔。 同时,若封靖因此惩罚了珍嫔,那么珍嫔背后的父兄及其家族的势力,必然会反抗,在朝中弹劾沈定珠得宠,若是立场不坚定的皇帝,害怕朝臣的舆论,便会选择不再宠爱这个女人而息事宁人。 这才是兰妃真正的目的,珍嫔不过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听了沈定珠的分析,封靖许久没说话,好一会,才扬眉道:“你怎么这样清楚?朕觉得,以晋帝对你的宠爱,该是让你从未体会过女人之间的算计才对。” “体会过,”沈定珠想起前世,红唇边露出冷淡的笑容,“但不多。” 她多数时候,还没想明白,萧琅炎已经替她解决了麻烦。 封靖听出她对萧琅炎的怀念,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你说的这么明白,想朕怎么做?” “我什么都不想,告诉你,是想说,你选的这个帮你协理六宫的人,不太好。” 封靖一声低笑:“兰妃不好?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说她的人,其余人都知道,朕自幼年时,她就跟在身边服侍,为朕吃了许多苦头,任劳任怨,哪怕态度强硬了些,但无伤大雅。” “态度强硬,是因为借着你的势,对底下的人颐指气使的管教而已,若不是为你好,这样的强硬不要也罢。”沈定珠坦白说。 封靖扬眉,等着她后文。 沈定珠眨着纤秾的长睫,像一个知心姐姐般,认真地告诉他:“对付我不要紧,因为我只是一个过客,终究会离开的,但你以后还会有别的妃子,倘若兰妃也因为一己私欲这样对付她呢?” 封靖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沈定珠还在继续道:“她挑拨珍嫔背后的势力,可她明知道那是保皇党一派的中流砥柱,若他们动摇,对皇上而言不利……封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她正说着话呢,他忽然伸出手,摸向她手臂上缠绕着的白绷。 沈定珠躲了一下,却没躲开,被封靖轻轻按住了胳膊。 “你不难受么?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反而替朕考虑了这么多?”封靖微微低垂着长眉凤眸,声音莫测地询问。 从沈定珠的角度看过去,年轻的君王坐在光烛的明亮内,可他眼中流淌出来的情绪,却好像有些复杂。 沈定珠怔了怔,才道:“整个长琉国,我眼下能信任的只有你。” 封靖抬起头,神情变得似笑非笑:“那朕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姐姐其实也有一点关心朕的?” 第378章 朕不是孩子! 沈定珠看着他,美眸微微怔住,心中暗想,封靖好几次都询问了她这种问题,果然自幼缺少父母疼爱陪伴的人,更容易没有安全感。 思及此,她分神去想,等长琉国的事办完了,一定要回去好好陪伴自己的三个儿女。 也不知萧琅炎有没有生她的气…… 见沈定珠走神的厉害,美眸中的漆黑晃晃,不知又想到什么去了,封靖微微拧眉:“那么难回答么?” 沈定珠回过神,倏而一笑,芳华绽放。 “自然是关心的,我方才不是说了,你是我在长琉国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刚刚那一番话,你也别嫌我啰嗦,是将你当成自己弟弟,才想提醒你一声。” 封靖眉头压下来,凤眸噙着不易察觉的冷笑:“做朕的手足至亲可没什么好下场。” 他说着,一个不经意侧眸的时候,看见沈定珠手边,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块只咬了一口的青梅蜜饯。 上面还留着她淡淡的粉胭脂唇印。 封靖看见,立刻指着道:“还想做朕姐姐?吃药都怕苦,孩童也没你这样娇气,朕吞黄连也不皱一下眉头。” 沈定珠抬起水艳漆黑的美眸看着他,忍不住噗嗤低笑了一声,玉手捂住了唇,想忍下来,娇躯还因偷笑而颤颤。 封靖狠狠皱眉:“你笑什么?” “笑你总是强调自己比我成熟,可瞧起来,明明还是个孩子。” “胡言乱语!”封靖不知为何生了气,语气一沉,豁然道,“朕都到了跟你能有个孩子的年纪了,也只有你,将朕当小孩儿!” 沈定珠本来觉得跟他斗嘴很有趣,正笑的花枝乱颤,可听了这句话,不由得怔住。 一抬眸,对上封靖那双棕黑凛凛的凤眸,才发现他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沈定珠红唇边的调侃意味,也默默地沉了下去。 “你才是胡言乱语!”她说着,只觉得封靖的眼神,有一种炙热的感情,沈定珠不想深究到底是什么,因为没有结果。 于是,她按了按眉心:“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封靖面色冷冷地盯着她,好半天,忽然撂下一句:“朕会给你证明,朕不是孩子。” 说完,少年甩袖就走,经过水晶珠帘时,脚步太快,使得珠帘撞出噼啪的动静,折射出明光潋滟,在室内摇摇荡荡。 沈定珠心情有些复杂,封靖总不能是生出了喜欢她的心思吧? 从小到大,她因为貌美绝色,遇到过许多喜欢她的人,可那些人,无一例外爱的都只是她的容貌罢了。 沈定珠觉得,如此一来,更不能答应封靖之前的提议了,若是她暂且成为他的妃子,再想脱身,只怕还有很多麻烦。 还是在摄政王的寿宴之前回到王府,靠自己动手吧…… 沈定珠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一队队禁军沉重的脚步声,踏响在宫道中,直接破开了珍嫔的宫门。 可怜珍嫔昨天被封靖劈头盖脸的训斥,一晚上都没休息好,这会儿得知禁军闯入自己的宫中,匆忙换了衣裳,就来到了门口。 “你们好大的胆子!”珍嫔的脸上,满是愤怒,指着围在院子里的禁军,“我父兄功勋深厚,皇上也很是敬重,你们这副架势,想将本嫔当成犯人捉拿了不成?” 为首的禁军拱手:“卑职等也只是按照皇上的吩咐,来彻查缎子染上麝香的事。珍嫔主,多有得罪了。”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的禁军顿时上前,将她双臂缉拿住。 珍嫔挣扎不断,头发凌乱地挣扎:“窈窕宫那个贱人,因为一道麝香就把我告了?她真当她的肚子是什么好地方,还没怀上龙种呢,就敢这么嚣张,我要见皇上,我要见我父兄!” 她一路叫骂,禁军们却一点没手软。 当天,阖宫里传遍了,珍嫔被关进了宫里的审讯司中,人人都议论她要陷害最得宠的那位阿珠姑娘,所以被皇上惩罚了。 封靖去兰妃宫中用膳,几日来心情低落的兰妃,也终于有了几分精神,盛装打扮后,让人准备了十二道菜肴接驾。 正值夜晚,繁星明亮,殿内一桌子佳肴,封靖坐着,而兰妃站在他身旁,像从前一样,为他布菜添汤。 封靖低头吃的,很是沉默。 兰妃打听到,他这两天都没去窈窕宫看那个叫阿珠的,而且珍嫔也没被放出来,应该是快定罪了。 就看封靖想罚到什么地步,珍嫔背后的娘家可不是好说话的,若是知道珍嫔被窈窕宫那位欺负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兰妃一边添酒,一边声音温和地说:“皇上,臣妾有一件事拿不准,得问您的意思。” “说。”封靖低头喝汤,声音听不出冷淡,只是比平时话少。 兰妃并不介意,捧着酒壶,慢条细理地解释:“按照宫中的惯例,嫔位及以上的妃嫔们,每月都能往家里寄送一封家书,这不,珍嫔的家书早前已经送到宫务司那去了,只待日子到了送出宫去,可是……她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的信里,必然说了阿珠姑娘不好的话,因为皇上也知道,珍嫔这个人不坏,但总是直来直去的,只怕心中愤懑,在信里告状就不好看了,也会她的母家误会。” 她说着,眼神不断的瞟着封靖的脸色:“皇上觉得,这封信还要不要放出去?” 封靖放下筷子,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她信里的内容,你看过了?” 兰妃一怔,马上摇头:“不曾看过,臣妾虽然有幸被皇上钦点为协理六宫的人,但家书这么私密的东西,臣妾不敢乱看,也不过就是听见底下的宫人口口相传,说珍嫔确实是在家书里写了不太好听的话。” 封靖凤眸盯着不远处的火烛,神情不冷不淡,透着一股与少年年纪不相匹配的深沉。 他沉吟了一声:“嗯,珍嫔平时冲动,一点小事,便要闹的天下皆知,既然这样,你就将她的信拦下来,宫中有擅笔法模仿的文工,你让他们临摹珍嫔的字迹,写一封家书,简单地汇报平安便是。” 此话正中兰妃下怀,她点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安排妥当……夜色深了,等会皇上用膳完,可要留下来沐浴?” 封靖却拿来一旁宫女准备的丝帕擦嘴漱口,只吃了几口,他就要走:“御书房还有折子没批完,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将丝帕扔去桌上,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去。 兰妃一路恭送到了院子门口,才用复杂的目光,凝望着封靖与一众宫人,在月色下渐渐远行的身影。 阿珠真是将封靖的心,勾的死死地,连珍嫔那样的家世,封靖都不在乎了,一心为美人出气。 兰妃目光深处万分冰冷,更觉得她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走对了。 她侧眸,低声吩咐心腹大宫女:“去将我们提前准备好的那封‘珍嫔的家书’准备送出去,另外,给模仿的文工一笔银子,让他今夜就离开京城,想活命,就不准再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大宫女踏入月色,朝另外一边走了。 短短两日后,兰妃正在喝茶的时候,她的大宫女仓促地跑进来—— “娘娘,珍嫔的母亲,一品诰命陈夫人拿着先帝给的御赐令牌进宫了!她听说珍嫔受了委屈,一定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第379章 意外刺客 兰妃听言,唇边涌出一丝得逞的呵笑。 就让陈夫人好好地大闹一场吧,阿珠这样的出身,封靖也不会真的为了她,对抗保皇党一派。 兰妃本想坐等好消息传来,但没想到,不一会,封靖身边的大太监赶来:“兰妃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所为何事?”兰妃不解。 大太监拱手:“奴才不知。” 兰妃沉吟了一下,封靖这个时候传召她,也并不奇怪,毕竟她才是协理六宫的人,恐怕是要让她当着陈夫人的面,帮着周旋。 “你去回禀皇上,本宫稍作梳洗,立刻赶来。” 一炷香后,兰妃进了御书房的门,顿时感到扑面而来的瑟瑟冷风,让她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其实以往也是这样,封靖的书房里摆了两个大冰鉴,绝不会感到外间的炎热,但不知为什么,兰妃从踏入御书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冷,不止是温度冷,而且,封靖看她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刺骨。 珍嫔的母亲陈夫人也不在御书房里。 她心中大为疑惑,安抚自己是错觉,面上装作平静地请安。 封靖一袭青金色的龙袍,胸前龙首庞大肃冷,开口就问:“珍嫔的家书,是你亲自让人送出去的么?” 兰妃就等着他问这句话,面色当即多了几分为难,她提裙跪下。 “皇上,臣妾正想找机会跟您说这件事,臣妾也是早上,让宫人彻查的时候才发现,臣妾让文工写的那份报平安的家书,竟然没能送出去!只怕是宫人搞混了,把珍嫔先前写的那封给送回陈家了。” 她一脸愧疚,眼眶都红了:“刚刚听说陈夫人来宫里,只怕就是为了这件事兴师问罪,到底还是让她知道了阿珠姑娘跟珍嫔起冲突的事,皇上将这么重要的吩咐交给臣妾,却让臣妾办砸了!” “皇上!”兰妃泪眼朦胧,重重叩首,“您罚臣妾吧,是臣妾没做好。” 她身旁的大宫女急忙跟着跪下解释:“皇上,此事怪不得娘娘,这些日子娘娘身体不舒服,还强撑着病体操持宫务,怕皇上担心才一直没说!先前娘娘让珍嫔主去送布料,却没想到珍嫔主借机下麝香这样的东西,娘娘为此费心担忧,就怕宫里继续出现这样的事,所以彻查上下,忙的不可开交,这次难免疏忽,还请皇上开恩啊!” 兰妃呵斥:“苹香!不准多嘴!” 随后,她哽咽着看向封靖:“皇上,这件事是臣妾疏忽,辜负了您的嘱托,臣妾认罚,可臣妾不得不说,陈夫人既然已经找到宫里来,求个公道,您理应尽快处理此事。” 封靖挑眉:“哦?依你所见,怎么处理才妥当?” 兰妃掀起眼风,仿佛万分诚恳地说了句:“阿珠姑娘是皇上的心尖宠,自然是不能交出去的,可若要平息陈家的怒气,皇上何不试试苦肉计?让阿珠姑娘吃点皮肉苦头,总比保不住一条命要好。” 封靖心下渐渐冷了。 兰妃原本自认为十分了解他,毕竟他们相处了十几年的光阴,封靖最如履薄冰的时候,她都见过。 可现在,她却看不穿他的神色。 只能试探着补充说:“或者,皇上尽全力保住阿珠姑娘,将麝香的罪名,咬死不放地扣在珍嫔的头上,臣妾就是想要以防万一,当初刚出事的时候,臣妾就已经找宫务司的人做好了口供,连同绣娘们都能作证,麝香是珍嫔染上去的。” 事关龙裔,陈家不想服软也不可能。 封靖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的冷笑:“你真是计谋周全,事事都考虑到了。” 兰妃抿唇:“为皇上分忧,本就是臣妾该做的事。” “既然你考虑的这么周全,朕不妨也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封靖将两封信,甩在了她的面前。 兰妃捡起来一看,愣住了,其中一封,正是她让文工拟造的家书,信里不仅没有按照封靖的意思报平安,反而以珍嫔的口吻,不断地要求母家为她出气,请父兄连同朝中党羽好友,弹劾皇上专宠阿珠。 而另外一封,则是珍嫔真正准备寄出去宫的家书,她全然没有写自己与沈定珠的恩怨,只是有些怨怪皇上总不来后宫看她,为此,她还在信中鼓励父兄更加努力勤勉,让皇上看见他们更多的价值,她也会跟着好过起来。 兰妃嘴唇哆嗦,强行镇定道:“这是怎么回事?臣妾……臣妾居然没见过这封拟造的信。” “你没见过?那你总见过他吧。”封靖击掌两下,偏殿里,一个被五花大绑塞着嘴的文工,由两个禁军直接拖来,扔在了御书房里。 “唔唔!”文工看见兰妃,不断挣扎,兰妃已经面色煞白,看着明明应该出京的文工,竟出现在封靖的眼前。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封靖什么都知道了。 兰妃从巨大的惊恐中回过神,她叩首流泪:“皇上!臣妾这么做,是因为害怕摄政王送来的这个阿珠,其实是他的内应,皇上从前的辛苦,臣妾都看在眼里,所以臣妾万万不能再给别人机会了,这才出此下策。” 封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只余他跟兰妃。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到底还要说多久?”他起身,踱步到兰妃面前,冰冷的垂眸。 看见他的神情中,竟夹杂着一丝厌恶,彻底让兰妃怔住了。 “这么多年,朕顾念着你的苦功,一直待你如同至亲,当初想为你指婚,你却不愿离宫,朕若强行为你赐婚,你便威胁朕要出家,所以朕给你嫔妃的身份,也是为了让你生活得顺心如意,但朕换来的,却是你日渐膨胀的野心。” 兰妃垂泪,哭着摇头:“臣妾没有!” “没有?”封靖冷冷地,“如果不是朕提前做准备,将你拟造的假信拦下,你当真打算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搅扰的前朝不得安宁?珍嫔的母家是保皇党,你明知道对朕而言多么重要,可你却不顾这些,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兰妃做了再多的错事,他都可以说服自己看在从前的恩情上原谅。 但是这一次,封靖对她失望透顶。 “朕给过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拟造家信,试图将朕架去左右为难的地步,兰若晴,你口口声声说魏茂安阴险,你现在跟他,有什么区别?” 兰妃仿佛被打了一巴掌,眼泪止不住地流。 封靖甩袖,背过身去,身影分外冰冷:“陈夫人进宫是假的,朕设计而已,但你的做法,实在让朕寒心,即日起,朕会剥夺你的妃位,将你打入冷宫,本着最后一丝情谊,朕不会让你活得太过凄凉,你即刻搬入冷宫中,以后有专人照顾,有生之年,不必再见朕了。” 兰妃浑身一震,随后膝行着过去,抱住封靖的裤腿,苦苦哀求,哭的声嘶力竭。 “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啊皇上!臣妾一时糊涂,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可臣妾都是因为太害怕失去您了,您对阿珠实在不一样,臣妾害怕……” 见封靖不为所动,她拉开衣襟,露出一条狰狞的肉丘伤疤。 “皇上您可还记得,当初您被摄政王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戏弄的时候,他们拿挑炭火的铁烙吓唬您,是奴婢扑过去挡了一下,烫下这么大的疤。” 封靖下颌线绷紧,却依旧不为所动。 兰妃伸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泪痕斑斑:“皇上还记得我们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吗?臣妾白天挑水,晚上就去花圃里捡能食用的茉莉草,臣妾从未睡过一次好觉。” 封靖闭上眼:“你无需再说了,朕之所以留你性命,也正是因为看在你过去的付出份上,可你已经因为私心,插手到朝堂上去想要搅动风雨,朕绝不能容情。” 兰妃痛哭流涕:“皇上!那臣妾为了保护您,被别人玷污了身子的事,您也全然不顾这份恩情了吗?” 封靖豁然一怔,霎时回眸看去:“什么时候的事?” 兰妃捂着心口,哭的声嘶力竭:“若非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臣妾当初也不会拒嫁,留在宫中,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一丝颜面啊皇上……” 她正要细说,没想到,禁军统领从外仓促跑来。 “皇上,请您暂且不要离开御书房,方才巡逻的守卫发现了刺客,朝着后宫的方向去了。” 封靖凤眸一沉:“刺客?” 他转而想到沈定珠,心道不好,顿时抬腿就朝窈窕宫赶去。 兰妃想阻拦,却被他一把甩开。 到了窈窕宫外,发现殿门紧闭,连沐夏都不知去哪儿了。 封靖推了一下门,却推不开。 他皱起长眉,朝内呼唤:“姐姐,你可在屋内?” 门内许久,才传来沈定珠有些怪异的声音:“在……我在沐浴,你就先别进来了。” 封靖挺拔的身影微微一顿,沈定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平静,但他怎么觉得这样奇怪? 第380章 你还真认不出来朕? 封靖闻言,只拧起疑惑的眉头,听了须臾,却没有水声,他回首低声吩咐:“找一找沐夏去哪儿了。” 他朝禁军统领比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先将窈窕宫四周围起来。 殿内,密闭的门窗,随着冰块近乎化完,让夏日烈阳投射进来的温度更上升了不少。 晶莹的汗珠,从沈定珠的额头上滚落,滑过她漆黑黛眉,又经过她粉嫩白皙的面颊。 而再往下看,美人的脖颈上,横着一把匕首。 她坐在床榻边,一张俏脸微微惨白,两边放下的床帐,掩住了她身后那个刺客的模样,沈定珠只能感觉到,他身躯火热,带着灼人的滚烫,每一次不小心地贴靠过来,她都紧张地挺直了背脊。 方才,她正在睡觉,可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沐夏的一声惊呼,正当沈定珠睁开眼眸的时候,她才看见,床榻边竟站着一个黑漆漆的高大身影! 还不等她看清楚对方面具下的样貌,就在尖叫之前,被眼前这个刺客一把劫持了。 他大概是怕封靖进来,故而上了她的榻,躲在了她的身后。 沈定珠的命门被他拿刀抵着,所以一动不敢动。 门口传来封靖带人离去的动静,她长睫颤乱,犹如被惊起的蝶翼。 “你放了我吧,我不会大喊大叫,你可以从窈窕宫离开,往东走,绕过两宫,走南边的小门,跟着水车出宫。” 她刚说完,背后的男人就把匕首又朝脖子贴近两分,沈定珠暗中倒吸一口凉气。 她飞快地思考,守卫森严的皇宫,这个刺客是怎么摸进来的?她居住的窈窕宫,离皇帝的寝宫也不近,如果这个人的目标不是封靖,难道是专门为了刺杀她而来? 这一瞬间,沈定珠的脑海里闪过兰妃的脸,莫非是兰妃找人,想要她的性命? 可背后的这个男人,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他却没有下死手,沈定珠觉得,他或许另有目的。 短暂的思量过后,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炎热而有些渴的嗓音,带着一点娇哑:“你就算劫持我,也出不去皇宫!我并非封靖的妃子,他不可能为了我放过一个危险人物,但你要是把我杀了,便真的出不去了。” 背后的男人不知是不是信了,沈定珠刚说完这句话,对方的呼吸声就粗重了一些。 就在这时,沈定珠感觉发梢痒痒的,她微微侧首,看见男人黑衣的一角,而她的秀发就被他擒在掌中。 他的大掌火热,缓缓从发梢向上,摸到了她脖子后面的衣领上。 上好的冰蚕丝若是被轻轻一撕,就能拽开,此际美人不敢动弹,担惊受怕地感受着,她低头的模样,让白皙的脖颈,在日光下照出一层绒绒,白中透粉,好像一口咬下去,会有甜的滋味冒出来一样。 身后刺客的动作,开始变得垂怜起来,可又带着掌控的意味。 沈定珠心中咯噔一声,只感到不好,难道对方起了歹心? 她余光垂下,看见自己穿着单薄的白色寝衣,方才因为挣扎的幅度,寝衣已经滑落,露出了一点白皙的肩头,和她系在脖子上的藕荷色肚兜。 盈盈坠坠的风光,根本不是一件小衣能遮盖的。 沈定珠心里直呼糟糕。 难道是兰妃找了一个狂徒,来玷污她的清白? 忽然,她意识到一件事,身后这个刺客抵在她喉咙上的匕首,好像是拿刀背对着她的。 为了印证这样的猜想,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又微微垂首,像是享受他的抚摸一样,虽然身子轻轻颤栗,可到底让她确认了—— 对方的刀锋,是冲外的,没有对着她。 沈定珠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来要她性命的,那就好办了。 “其实……”她声音故作平静,指着对面黄梨花木柜子,“你要是害怕逃不出去的话,可以先躲去我的柜子里,我去叫我的丫鬟拿来一套太监的衣裳给你穿,兴许能帮你逃出去……” 她说完,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沈定珠第一反应,是对方识破了她的计划。 她确实想把这个刺客骗去柜子里,然后再找人来抓他,可她就是在赌,赌一个走投无路还想活命的刺客,会听她的。 眼下应该是不可能了。 但,沈定珠心头升起一丝异样,仔细回想方才那道呵笑的感觉,怎么那么熟悉…… 不等她思考,身后那人火热的大掌,就已经从后面,伸入了她宽松的寝衣里,并直接向前,气势森然地握住了她柔软的白兔。 沈定珠吃痛一声,她羞怒至极:“混账!” 当她想破罐破摔,大喊呼救时,身后那人却仿佛很了解她,原本拿着匕首的手,直接将匕首扔了,反过来捂住她的嘴。 似乎还猜到了她会咬人,食指与拇指并用,捏住了她粉嫩的小嘴。 “唔唔!”沈定珠感觉对方简直是来羞辱她的。 她双手去抓他在衣襟里胡来的大掌,可他的胳膊就像是铁臂一样,犹如焊在酥乳上,纹丝不动。 沈定珠越挣扎,对方就越起劲,最后还捏上了,让她头脑里“轰隆”一声,四肢紧接着酸软下来。 她踢踏着两条纤细的腿,将床榻旁边的细长莲灯都踹倒了。 “咣当”一声动静。 身后那人更加果断,飞快地按住沈定珠的两只手腕,将她按去了榻上,并敏捷地用膝盖压住了她的双腿。 大掌紧接着捂住了她的唇。 沈定珠衣带散开,这下彻底露出只有肚兜包裹的娇躯,黑色的发铺满枕头,白腻的肌肤挂满晶莹的香汗,微微透着嫩粉色。 她正想一口咬住刺客的手掌时,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 “你还真认不出朕?” 沈定珠豁然僵住,停止了挣扎,猛地抬起美眸,看着压在她身上的人。 蒙面挡住了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但露出来的那剑眉锐眸,沉着漆黑如海的墨色。 是萧琅炎……居然是萧琅炎!? 他真的来长琉国了! 沈定珠惊圆了眸子,萧琅炎见她不挣扎了,才移开手掌,他扯下面具,露出那张俊美逼人的面容。 然而,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里翻涌着的炙热火浪,彰显着他并不高兴。 为了让萧琅炎顺利摸进宫中,戴拯做了许多安排,但出发之前,戴拯还说,以萧琅炎的计划,只怕沈定珠最开始认不出他。 可萧琅炎信心满满,即便不看他的脸,他们那么熟悉彼此的身体,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可惜的是,还真让戴拯猜中了。 萧琅炎捏上沈定珠的下颌,想使劲,又不忍伤了她。 “朕若早知你这个女人如此没良心,朕就该先将你打晕带走。” 他还怕她真的吓着,逗弄几番,她不仅没认出他来,还想跟他拼个死活的样子。 看着萧琅炎剑眉下,一对黑压压的薄眸,锐利万分,却透着浓情炽烈。 沈定珠听着他的低声训斥,好一会终于回过神来,白嫩的藕臂猛然搂住他的脖子,紧紧依靠在他胸膛上,眼泪跟着汹涌地淌出。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不管!” 对她安危的担忧,和多少个日夜兼程来的思念,在这一刻,化为怀中的绕指柔,萧琅炎再坚硬的心房,也被撬开了。 他喉头上下滚动,英俊的脸色还故作冷着,可眼底已经透出了他的心思,那样的缱绻浓烈。 萧琅炎对着沈定珠切齿咬牙,原本想着,见到她一定要将她按在腿上,狠狠地打几下屁股,但当她真的扑进怀里以后,萧琅炎只想好好地抱一抱她。 “朕不来能怎么办?谁让朕对你简直无可救药。”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一物降一物。 他算是栽在沈定珠身上了。 怪不得陈衡都说,就算沈定珠跑去阎王那儿,萧琅炎都会追去地府。 就在这时,封靖去而又返,在外面道:“姐姐,你沐浴好了么?朕来帮你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萧琅炎眼神里顿时升起凛冽的杀意,他微微侧头,目光终于从沈定珠的身上挪走了。 沈定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萧琅炎正看着方才被他扔出去的匕首。 她心里一沉,不好,萧琅炎是真的敢杀了封靖,这个男人吃起醋来没有道理可讲。 沈定珠连忙捧住萧琅炎的脸颊,迫使他重新看向自己。 她蹙着黛眉尖尖,低声柔软地恳求:“封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留他一命吧!” 萧琅炎紧绷着薄唇,脸色黑沉的快要滴墨了。 门口的封靖,还在不断叩门。 “让他滚。”萧琅炎冷声说。 第381章 她的靠山来了 沈定珠扬声,故作疲惫道:“不用了,我已经洗好了,正在擦头发,等会让沐夏来帮我就好,皇上先回去吧。” 封靖却不放心:“让朕看姐姐一眼就走,好不好?” 沈定珠心虚的目光看向萧琅炎,果然看见他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萧琅炎是占有欲极强的霸道性格,封靖的举动,无异于在他的忍耐度上反复试探。 “滚这个字,你舍不得对他说?”萧琅炎眸色冰火交杂,盯着沈定珠,“倘若你舍不得,朕不如送他归西。” 他说着,竟真的要起身,去捡匕首。 沈定珠吓了一跳,萧琅炎应该不是自己进宫的,他的人可能埋伏在四周的暗处,若真的打起来,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说不定封靖真的会被杀了。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两个任何一人受伤。 所以,沈定珠毫不犹豫地勾住萧琅炎的衣领,在他刚要走的时候,又把他拽了回去。 一个翻身倒转的瞬间,两人位置变化,他下她上。 萧琅炎拧着剑眉,沈定珠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俯身就吻了下来。 身体如山般火热高大的帝王,被她一个轻柔的吻,顿时化解了心里万千的怒火。 萧琅炎微微挑起眉梢,直到他神色稍缓,薄眸燃起炽热的火焰后,他果断伸出大掌,按在沈定珠的脖颈后,加深了这个姗姗来迟的亲吻。 站在门口的封靖,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他越觉得奇怪。 可之前沈定珠对他也是如此,她若不想见,他便是站在门口许久,她也不会开门。 封靖感觉得到,她有心保持距离。 正当封靖想要强闯进去的时候,去搜查刺客的禁军从外跑来,急促地呼喊:“皇上不好了,兰妃娘娘被刺伤了!” 封靖一惊,连忙赶了过去。 而殿内,吻的难舍难分的两人,沈定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衣服掉了一地,可还不等萧琅炎一晌贪欢,窗子就被人轻轻叩响。 沈定珠吓了一跳,连忙躲进他火热的怀中,萧琅炎大掌安抚地按在她的腰后。 他抬起头,沉着的声音中,带着欲海掀起的沙哑:“什么事?” “主子,趁着现在小皇帝带着禁军撤了,我们得赶紧出宫,否则延误了时机,就没机会走了。” 萧琅炎立刻起身,用被子将沈定珠一裹,便想将她扛走一样。 然而,沈定珠急忙道:“我不能走!我答应了封靖,我要烧掉摄政王拿到的火药秘方,还要帮助他,一起杀了摄政王。” 萧琅炎剑眉皱起,语气强势:“不可以,封靖看似占优势,但长琉国的保皇党一派内斗不休,更不如魏茂安兵力强盛,他注定是败局,你留下没有用,跟朕走,不蹚浑水。” 沈定珠却抱住一旁的床柱,唇上被他吻出来的水泽还透着隐约的光,她红唇张合,带着不自知的撒娇。 “我答应了封靖,他帮助了我,若不是他,我早就被摄政王那个老色胚玷污了清白,所以我想帮他一次。” 听到这里,萧琅炎薄眸中的颜色,像是猛地沉入了深渊里。 窗外,他的人还在低声催促:“主子!必须走了。” 沈定珠望着萧琅炎的眼睛:“我保证,等这件事结束,我马上跟着你回晋,以后再也不乱跑任性。” “不够。”萧琅炎冷冽地说出这两个字。 沈定珠一怔,她美眸飞快地眨了两下,旋即微微红着脸说:“那就再多给你生几个孩子……” 萧琅炎剑眉轻轻拧着,闻言,也没有舒展的样子,倒是没再说什么,只在窗外心腹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下,他忽然上前,扶着沈定珠的头,在她锁骨的位置留下一个深切的吻痕。 沈定珠本就娇弱,嘶了两声,萧琅炎才放开她。 “朕不会管封靖,朕只帮你,可封靖要是敢碰你,朕就把大晋的版图,扩到长琉国境内。” 说完,他转身走到窗牖边,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着沈定珠:“朕还会再来,记得留窗。” 萧琅炎掀开窗子,沈定珠探头看过去,只见窗外站着好几个黑压压的暗卫,几人轻功一掠,眨眼间就消失了。 沐夏回来的时候,沈定珠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镜子前梳妆。 一脸的娇嫩,浮着盈盈的浅笑,整个人像是被点亮的珍珠,透着心花怒放。 沐夏进来就看见了,她惊讶地夸赞:“小姐,您这一觉睡醒,奴婢竟觉得您更好看了,眼里都带着笑意的光。” 沈定珠回眸:“我不是天天都在笑吗?” 沐夏:“可今天不一样,奴婢也说不出哪儿不一样了,就是更好看了。” 沈定珠笑着放下梳子,她当然高兴了。 因为,从前她感到如履薄冰,可现在她的靠山来了,心中没来由的忽然安定了下来。 沈定珠忽然想起来,问:“你方才去哪儿了,听说宫里有刺客,你没事吧?” 沐夏一脸苦恼:“小姐别提了,奴婢真倒霉,本来早上去浣衣局拿您的衣裳,结果碰到宫务司的人,非说藏书楼那边晒书的人手不够,抓着奴婢去帮忙。” “奴婢都说了,自己是窈窕宫的人,他们听都不听,直接将奴婢推了过去,在那边晒书了好半天,这才被放回来……不过,小姐说什么?刺客?!小姐!您没事吧!” 沈定珠摇头:“我当然没事了,听说兰妃被刺客刺伤了,你有空去打听打听。” 这是沐夏的强项,她在宫里总能获得最新的消息。 傍晚,沐夏挑帘进来,水晶珠帘与宫灯的火光交相辉映,在室内投下摇晃的潋滟影。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兰妃陷害了珍嫔,本来是要被打入冷宫,可她这回被刺客伤了命门,皇上不知为什么心软了,保留了她的位份,还让太医好好医治。” 沈定珠正在想萧琅炎,她今天刚见他的时候,发现他瘦了一点,这一路想必是风尘仆仆的。 所以听到沐夏说封靖对兰妃心软,她也很不在意地嗯了一声,随口就道:“这是自然,皇上顾念恩情,兰妃毕竟陪伴了皇上那么多年。”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少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姐姐好像很体谅朕的样子?” 沈定珠看向水晶珠帘,只见封靖一袭龙袍,英挺的身姿走了进来,薄唇边像带着笑,可眼神却是冷的。 他好像不喜欢沈定珠将他跟兰妃的感情说的非常暧昧。 第382章 朕不介意做你第二个丈夫 沈定珠不知他的不高兴从何而来,娇美的面容上,极尽温和。 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琅炎来了的缘故,沈定珠看封靖更像是看着自家弟弟一样,她让沐夏添茶,一边跟封靖道:“兰妃跟在你身边这么久,知冷知热,虽然做错了事,但你顾念旧情网开一面,倒也无可厚非,身边能有一个体贴的人,我是在为皇上高兴。” “高兴?用不着。”他摆摆手,示意沐夏出去。 沈定珠看他的脸色,少年英挺的轮廓,透出淡淡的阴翳,被宫灯的光芒照耀,轮廓更显出下颌线的凌厉,有一种初具锋芒的感觉。 但沈定珠却觉得,他的脸泛红,更让眼瞳的棕黑看起来色泽沉沉。 沐夏躬身告退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封靖在沈定珠对面坐下,凤眸不转地盯着她。 见他如此严肃,沈定珠不由得问:“怎么了?你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不是难事,只是有关于兰妃,朕想解释一番,你最好别误会。” 沈定珠一怔,她有什么好误会的,兰妃是他的妃子,怎么样都不为过。 封靖声音沉冷,透着与年龄不匹配的稳重:“当年朕被佞臣为难,他们想让朕因病死在宫中,所以以养身体为由,不让任何人来探视接近,朕病的临死之际,若晴她曾为了朕,委身于当时的佞臣之子,才求来了一味药,救了朕的性命。” 沈定珠听着,微微沉吟。 她先是感叹兰妃对封靖的付出确实不少,可这件事细细琢磨过来,她竟觉得有点奇怪。 佞臣一党为了自己的权势,要将小皇帝逼死,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宫女委身伺候,就网开一面? 但封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沈定珠觉得应该不会是假的,只是忍不住问:“那……当年佞臣那群人呢?” “早就死了,朕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五马分尸。”他说的平静,将当初那将近三百来号人的死亡,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沈定珠觉得正常,毕竟成王败寇,他心软,别人就会要他的性命。 她缓缓点头:“这么说,你也早就给兰妃出过气了。” 封靖抿起薄唇,微微垂眸,看着沈定珠脖颈的某处,他缓缓开口:“今天来的刺客,趁着混乱之时,刺伤了若晴的腹部,太医断言,她往后恐怕无法生育了。” 沈定珠讶异,红唇张了又张,说可怜谈不上,只能感慨地说一句:“保住一条命,倒也很好了。” 她心中狐疑,不会是萧琅炎带来的人动的手吧?当时暗卫们急着掩护他离开,莫非真的声东击西,将兰妃刺伤了? 那……封靖跟她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难道他看了出来,这些刺客跟她有关? 沈定珠情不自禁的颤了颤长睫,却听到封靖说:“她恳求朕给予一个体面,所以,朕不想追究她陷害珍嫔的过错了,也希望你能原谅她。” 闻言,沈定珠回过神来,粉腮娇嫩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笑。 “麝香的事,我已经出气了,自然不会再去计较她什么,只是觉得她不顾你的处境,为了一己私欲插手朝堂,这样的人你就算不责怪她,以后也要提防着她一些。” 封靖倒是顺从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朕对她没有优待,你放心。” 沈定珠更纳闷了,她放什么心?她只不过好心提醒而已,至于封靖到底会不会照着做,她不关心。 然而,下一秒封靖就望着她,沉声说:“朕将你封为贵妃以后,你就当宫里没有兰妃这号人,她的一切事宜,朕安排了专人来看管。” 沈定珠娇躯僵住,水眸跟着睁圆:“你说什么?贵妃?” 封靖微微昂首,俊朗的面容,轻挑长眉:“难道你忘了,朕不是说过,要将你册为宫妃,再设局诱杀魏茂安。” “你确实说过,可我也记得我没有答应,我只是说,我考虑考虑”沈定珠连忙肃了一张面色,“现在我考虑好了,我不能答应你,我还是想再寿宴上,自己动手。” 毕竟,萧琅炎都来了,若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封靖册为贵妃,他还不将长琉国打成窟窿? 沈定珠本就不想让他们两个争锋相对,故而决定在寿宴上动手。 封靖面色一变:“靠你自己?不要开玩笑了沈定珠,就凭你一个弱女子,之前若不是朕处处维护,你以为在王府里,你真的能躲过魏茂安的欺辱?” 沈定珠急道:“我的计划很简单,也非常容易,要想这件事彻底终止,就要杀了摄政王,寿宴当日我会在他的酒杯里下药,再一把火点了他的屋子,只要他死,我们就都可以放心了。” “胡闹!这么简单的计划,施行起来并没有你想象的容易,魏茂安最是老谋深算,狡猾至极,说不定我们已经在他的局里,总之,朕不允许你冒险。”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沈定珠见状,抿着红唇说:“你走出去的话,现在就派人将我送出宫吧,因为我得做我该做的事。” 封靖的脚步停在门口,他回头侧眸,看着沈定珠,少年英气逼人的凤眸里,显出几分薄怒,让脸色更加红了。 “你威胁朕!你以为朕不舍得让你走?”他扬声,喊来外头候命的贴身太监,看那个架势,像是准备传轿子送沈定珠离开。 沈定珠并不着急,转而走到衣柜前,开始将她的衣服一件件装进包袱里,封靖见她来真的,顿时沉下脸色,大步走到沈定珠身边,一把将她拿出来的衣裳,又扔回柜子里。 沈定珠暗中无奈地笑了一下。 相处的这些时日,她早就摸清了封靖的脾气,他跟萧琅炎其实有些相似,但没有萧琅炎沉得住气。 所以封靖说是要走,其实是反话,少年好像邻家叛逆的弟弟,嘴里说着狠话,心却是软的。 “你还敢来真的?”封靖薄眸深处燃着浓浓的不悦,“朕有时候觉得,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明明已经给了你最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 沈定珠水眸晶莹乌黑地看着他,相比封靖被她气的快要跳脚,她更加淡定:“因为我不能成为你的宫妃,如果你有更好的办法,我也可以坐下来跟你重新谈谈。” 封靖手里恰好抓着她的一件衣服,闻言骤然扔在地上。 “当朕的宫妃有什么不好,难道朕能委屈你?” “我有丈夫,怎么能再做你的妃子?”沈定珠快被他气笑了。 封靖想也不想就说:“在晋国,你是萧琅炎的妻子,在长琉国,没有人认识你,你就是阿珠。” 平时他称呼萧琅炎都是晋帝,这次居然直呼其名。 沈定珠弯腰将自己的衣服捡起来,却冷不防被封靖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就像他现在认真看着她的棕黑凤眸一样,炙热。 封靖:“朕不介意做你第二个丈夫。” 沈定珠被他抓着,挣脱不开,她正想板下脸训斥这个弟弟,却见他靠近以后,脸色更红了。 红的不正常。 沈定珠立刻伸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封靖!” “嗯?”少年声音带着独有的磁性,他挑起眉梢,“姐姐,你怎么那么喜欢喊朕的名字?胆子真大。” “你发热了,沐夏,快叫太医!哎——”沈定珠喊到一半,封靖直接弯腰抱上来,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直接挂在了她身上,昏昏欲睡。 第383章 讨厌撒谎的人,但你除外 太医来的时候,封靖身上的温度,就像茶壶里的水一样,沈定珠觉得他若是一壶水,应该已经沸腾了。 寻常人这么烫,早就昏睡过去了,偏偏封靖赖在沈定珠的榻上,抓着她的手腕,半睁着慵懒的凤眸看着她。 就算太医来把脉,他都不肯放手,沈定珠念在他还生着病,故而没有直接挣脱。 “皇上前几日就感染了风寒,怎么越来越严重了?”胡子花白的太医,抚摸着胡须,皱眉疑惑。 伺候封靖的大太监一脸苦闷:“皇上太忙了,喝了药犯困,他生怕耽误政务,就一直拖着不肯喝,奴才也劝呀,让皇上注重龙体,可皇上就是不听。” 说完,他跪在脚榻上,苦口婆心的:“皇上,您可不能不喝药了,您瞧,阿珠姑娘在这儿,您不好起来,也让她担心不是?” 大太监将话梗抛到了沈定珠这里。 封靖看着沈定珠,明明很虚弱,却还要饶有兴致地问:“姐姐,你担心朕么?” 沈定珠沉着美眸,默默地望他,看他这个口气,若她说不担心,他就不肯好好喝药的意思? 像个小孩一样,喝药还要人哄。 “担心,所以太医这回开了药,你一定要按时服用。”沈定珠启唇,语气缓柔,配着她那张清美娇怜的脸旁,更让人心生倾慕。 封靖也是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对太医道:“煮药去,朕现在就喝。” 大太监高兴不已,连忙站起来:“奴才这就去,太医大人,这边请。” 太医跟大太监都走了,沈定珠被封靖拽着走不了,让沐夏去打盆水来给他准备擦汗,一会药喝下去,定然会发汗的。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封靖:“看你坐在床榻边似乎有些辛苦,要不要上来一起躺着?” “不要。”沈定珠拒绝地果断。 封靖抿下嘴角,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殚精竭虑、发誓要为自己争出一片天的君王,而只像是个耍性子的少年。 沈定珠看他还捏着自己的手腕,没有用力,却像是滚烫的环一样,拽着她。 “我哪儿也不去,你可以放手了吧?” “不放。”他也拒绝的很果断。 沈定珠有一瞬间的走神,她在想,她的彻儿和不误长大以后,应该不会这么叛逆吧? “那你就闭上眼,好好休息。” 他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殿内的光影暗下来,让那凤眸黑渗渗的。 “朕想问你一件事,前提是,朕讨厌撒谎的人。” “问吧。” 封靖侧着身子,金冠去掉以后,少年的眉眼少了锐利,多了几分明朗。 他看着沈定珠,忽然问道:“你锁骨上的痕迹怎么回事?” 沈定珠一怔,低头看下去,她的交织衣领,正好将锁骨上萧琅炎的吻痕遮住,按理说,封靖是看不到的才对。 封靖大概看出她心中所想,低笑了一下,语气带着促狭,但凤眸却是冷的。 “你捡衣服的时候,朕应该非礼勿视才对,但姐姐太不小心,朕也不是故意看到的。” 他看到的当然不止不小心流泻的一点春光,最为明显的,还是那玉白的肌肤上,红色的咬痕。 封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幼时被摄政王派来的混账拉着酒池肉林时,就曾在那些舞姬的身上见过这样的痕迹。 那时的他坐在高台上,看着他们两两纠缠,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坨坨将死的烂肉。 可沈定珠身上的这个痕迹,他觉得太碍眼了。 明知道不应该问,但还是问了。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纤秾的长睫下,一对水黑的眼仁透着淡淡的慌乱。 她总不能告诉封靖,这是萧琅炎干的。 于是,她只能说:“你小小年纪,脑袋里都在想什么?蚊虫多,或许是在哪里被咬着了。” 封靖只笑,然后慢条斯理说了句:“朕知道你怕蚊虫,窈窕宫周围早就洒满了金蛇香,想必是很厉害的虫子吧,还能咬到姐姐锁骨那里去,嗯?” 沈定珠心下沉沉:“不管你信不信,这要么是蚊虫咬的,要么是哪里蹭了一下,不是要紧的事。” 封靖看着她良久,那张俊朗的少年面孔,病中的红透着不易察觉的黯然。 他笑了笑:“应该就是虫子,姐姐说什么,朕就相信什么。” 封靖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闭上眼,让沈定珠给他随便哼曲。 沈定珠根本不知道唱什么曲子,只能哼一段《思白头》的旋律。 封靖的呼吸渐渐匀缓,好像睡着了,沈定珠这才慢慢地将手腕抽出来,本想转身就走,但看见他一个人躺在这里,想到萧琅炎所说,封靖的处境其实不容乐观。 他一个人苦苦支撑了这么久的时间,也很累吧…… 沈定珠自己是做母亲的人,想到若是自己的儿子在她离世后这么吃苦,她的心都要跟着揪紧了。 于是,她轻手轻脚地弯腰,将床榻里侧的被子拉出来,小心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又拧湿了帕子,搭在他的额头上散热。 随后,沈定珠就出去,催促药汤快些送来。 她走后,封靖睁开了那双锋锐的凤眸,盯着床帐,鼻翼间嗅着只属于沈定珠的芬芳。 他微微侧眸,看着门扉的方向,虽面无表情,可还是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原谅你好了。”她虽然撒谎了,可他愿意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沈定珠不是个坏人。 这一夜,沈定珠没怎么睡,她在帮着照顾封靖。 他反复高热了两次,喝了药以后浑身发汗,犹如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到了后半夜,忽然开始说胡话。 沈定珠想起从前她在南州,单独照顾女儿澄澄的时候,有一夜澄澄也是发了这样的高热,迟迟不退,郎中还不肯开门。 她只能按照自己听来的土方子为女儿降温。 想到这里,沈定珠连忙起身,去拿来一个装玉器宝石的小小聚宝盆,将东西全部倒出来以后,又把冰鉴里的冰块和水装了进去。 随后她抱着,去了封靖的床边,拉着他的手浸泡了进去。 沈定珠必须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才能确保他一直泡着手掌。 又怕他被冻伤,所以时不时,就换一只手。 终于,天色快亮时,封靖身上终于不烫了,沈定珠也松了口气。 寝殿的床榻被封靖霸占着,沈定珠只能去偏殿休息。 她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揉搓她的手,沈定珠睁开朦胧的睡眼,瞧见封靖已经醒了,正蹲在她的床榻前,给她的手抹一种清凉的药膏。 沈定珠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绝色的面容带着刚刚睡醒的一种娇憨。 “你做什么呢?” “朕听说你抱了一晚上的冰块给朕降温,怕你冻伤,抹上药膏吧,你继续睡,朕替你上完药就走。” 沈定珠被他按着肩,又糊里糊涂地躺了回去。 她困倦地眨了两下纤秾的长睫,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随后闭上眼睛。 这怪不得她,才睡了两个时辰,困得不行了。 封靖见她如此反应,却忍不住低笑一声。 上完药,他弯腰在她耳边说:“你的提议,朕考虑好了,可以不封妃,朕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魏茂安进宫办寿,借机绞杀他,具体的,等你醒了再说。” 沈定珠迷糊地嗯了一声,封靖临走前,看了一眼半敞的窗子。 他微微挑眉,有些疑惑。 他记得,沈定珠的习惯,是睡觉必关窗。 什么时候有留窗的习惯了? 第384章 她可真温柔啊 沈定珠醒来后不久,窈窕宫就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娘娘,珍嫔主一直在外头等着,日头毒辣,若是让她昏倒在外面,会不会不太好,您看要不……”沐夏从外掀帘进来,迈步到沈定珠身边,弯腰低语。 沈定珠正靠在湘妃竹榻上昏昏欲睡,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透出淡淡的粉红。 黛眉下的一双浸水似的眼仁,神色带着慵懒的妩媚,她感觉自己还没睡饱,若不是要起来用膳,恐怕还能再睡会。 一炷香之前,珍嫔就来了,但沈定珠想到她的泼辣,根本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牵扯,省得麻烦。 所以,纵然珍嫔的宫女说,这次珍嫔是来道歉的,但沈定珠也不想见她,让她在外头磕个头走了便罢。 没想到,珍嫔不仅不走,还一直站在外头。 沐夏看她脸晒得通红,真怕她倒在窈窕宫外,到时候朝廷上还不知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听了沐夏的话,沈定珠懒洋洋地抬起纤秾茂密的长睫:“还不走?你跟她说,我原谅她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她只是被兰妃利用了而已,她若真的心有愧疚,就让她找皇上去吧,不用一直跪在外头。” 要烦就去烦封靖,别缠着她呀! 沐夏去了,但不一会,又一脸发愁为难地回来:“小姐……” 沈定珠这下不高兴了,猛然坐起来,手里的团扇拍在一旁,娇美的脸上就算有些不悦,也是极生动艳丽的。 “沐夏,让你打发了她,怎么那样难?” “小姐!珍嫔主说,要是您不见她,就是没消气,她要一直跪在外头,也不肯去见皇上。” 沈定珠头都大了。 怎会有这样死心眼的人,她都不计较了,珍嫔怎么还不肯? 她纤细的指尖一把攥过旁边的团扇,有些郁闷地摇晃两下:“好吧,你将她带进来。” 沐夏连忙去了,不一会,珍嫔脚步摇晃地跟着进来,脸色晒得通红,沈定珠都看的暗暗心惊。 后宫的女人,最是在乎容颜。 在日光下暴晒,只怕要脱一层皮,珍嫔若是想用苦肉计打动封靖,是不是太狠了一点? 沈定珠连忙拿扇子指着一旁的椅子:“珍嫔,你就坐那说话吧,沐夏,去上凉茶来。” “谢谢阿珠姑娘。”珍嫔嗓音都干哑的像是快冒烟了。 她也没跟沈定珠客气,一壶凉茶被送上来,她捧着喝了半壶才好些。 沈定珠见她这样,问道:“要不要再来点冰碗?” 珍嫔摇摇头,身板挺得笔直,脸上神情依然带着几分傲气,但语气已经跟前几天大为不同:“多谢你,但不用了,今日来,我是来道歉的,你不用对本嫔太好。” 沈定珠摇了一下团扇,送来阵阵香风,乌黑云鬓上珠钗翠绿欲滴,更显得美人红唇色泽明艳,一张一合间,态度也是冷淡的:“道歉是吧,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没想到,珍嫔却直接站起身。 有了她上次强行给沈定珠量裁衣服的事,这回沐夏看见她站起来,立刻飞扑过去,挡在了沈定珠的面前,很是警惕。 然而,下一秒,珍嫔双膝一弯,扑通一声,竟给沈定珠跪下了! 她的头重重磕在透着寒气的青石砖上:“阿珠姑娘,上次被兰妃利用,是本嫔错了,这次来也并非只有道歉,还有感谢。” 沈定珠蹙起黛眉:“你谢我?” 珍嫔抬头,眼里竟闪烁着泪花,嘴角却还强抿着倔强:“皇上说,是您提醒他去彻查料子上麝香的事,他顺藤摸瓜,才知道是兰妃早就派人染上去的,若不然,这个罪就会落在我的头上。” 原来,封靖特地为了沈定珠,在珍嫔面前替她说过好话。 分明是他自己去查的,他却将这个功劳给了沈定珠,是为了让她在后宫跟大家和谐相处? 珍嫔说到这里,气的绞紧帕子:“兰妃从前不过是我家里的一介奴仆,我们给她吃喝,她非但不记情,还变成一条毒蛇,我绝不会就这么饶了她!” 封靖没有要兰妃的性命,珍嫔却不会轻易罢休。 沈定珠对她们之间的恩怨不感兴趣,随口附和着:“这样的人藏得深,从前你或许就在她手底下吃过亏,也说不定。” 没想到,仅是这一句话,就打开了珍嫔的话匣子。 她听言瞪圆了杏眼,一脸敬佩吃惊:“阿珠姑娘,你真是好眼力,我回去以后细想,果真如此,兰妃从我进宫时,就不安好心!亏我以为她算自己人,经常与她说些肺腑之言,竟成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珍嫔说起来,就没完了。 她先是讲到兰妃从前在宫里时,陪着皇帝身边成长,有多么艰难,而珍嫔家里又是如何偷偷给予帮助。 后来又说到她入宫以后,兰妃怎么明里暗里给她绊子,挑拨她跟王贵人的关系。 沈定珠渐渐听走神了,她水雾空濛的眼神,掠过珍嫔跪在地上的身子,看向半敞的窗子外,那在烈日下摇晃的树枝绿荫。 碧翠的叶,棕黑的木,和烈烈蝉鸣。 忽然,耳边传来珍嫔的一句询问:“阿珠,你最讲道理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嗯?”沈定珠回过神,目光重新落在珍嫔身上,红唇抿出一抹得体的笑容,“算是吧。” 可珍嫔说的是什么事,她都不知道。 没想到,她回答以后,珍嫔杏仁眼里,划过一丝惊讶,很快掩下去。 沈定珠只怕自己再这样走神,又要说错话,于是让沐夏拿来清凉膏,她让珍嫔上前,亲自用紫玉小玉柄挖了一点,给她涂抹在通红的脸颊上。 珍嫔浑身一震,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我刚刚就在想,外头的太阳那么毒辣,你晒了一段时间,若不敷药恐怕是要脱皮了,到时候疼得很,我这儿的清凉膏很好用,只是给你上完药以后,你得尽快回去躺着休息,千万别再晒着了。” 沈定珠说的和善,心下却巴不得珍嫔快走,她实在是招架不住这样的话匣子。 然而,珍嫔却久久回不过神,痴痴地看着她。 这还是珍嫔第一次近距离看着沈定珠的容颜,从前只知道她漂亮,靠近一看,竟然更加惊艳。 细腻的皮肤白如鹅脂,红唇黑眼,云鬓蓬松,身上戴着最名贵的玉器,可却被她的美貌彻底掩盖了光辉。 这一瞬间,珍嫔竟生出几分理解封靖的心情,怪不得皇帝天天过来,若她是皇帝,也要天天看着这样的美人,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都能身心愉悦。 更何况,沈定珠一边给她敷药,动作轻柔,还一边浅笑着说:“等会你可得赶紧回去了,不能再晒了,你瞧,鬓边的这么红。” 这温柔的语气,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充满母性光辉的美,让珍嫔都忘了眨眼。 珍嫔这次竟然很听话,沈定珠给她上完药以后,将剩下的清凉膏都送给了她,珍嫔带着宫女,不知为何有些羞赧地福了福身,随后飞快地走了。 沐夏上前来收茶盏,疑惑地说:“小姐,奴婢应该没拿错吧,怎么敷了清凉膏以后,感觉珍嫔主的脸更红了?” 沈定珠终于应付走了,她将扇子一扔,重新躺回湘妃竹榻上,懒洋洋地说了句:“晒得太厉害了,她可别毁容赖在我身上才好,你从箱子里找一找,若还有清凉膏,都给她送去。” 沐夏连忙去找了。 夜里,封靖先去了珍嫔的宫中,两人对坐用晚膳的时候,封靖一直有意无意地询问珍嫔,今天沈定珠都跟她说了什么。 奈何,珍嫔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抿唇笑一下。 封靖微微拧眉,放下玉箸,凤眸漆黑:“你到底有没有帮朕旁侧敲击,她有没有因为朕对兰妃的处置,而生出一点醋意?” 第385章 他们俩怎么总是一起来 珍嫔这才回过神来,先是皱了一下眉头。 封靖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清澈的嗓音都跟着低沉下来:“她回答没有?” “那倒不是……”珍嫔摇头。 当时珍嫔让沈定珠评理,说封靖对兰妃的处置,过分留情,也会引得她吃醋不满,话里话外怪封靖偏心。 沈定珠的回答是“算是吧”,这三个字,珍嫔也不知她是不是承认了。 珍嫔瞧着封靖,欲言又止地道:“她确实承认了,不过……” “不过什么?”封靖追问的很紧,珍嫔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他有些不耐烦。 “不过皇上也应该体谅阿珠姑娘,”破天荒的,珍嫔开始为沈定珠说话了,“她远道而来,又失忆过,本就很可怜了,兰妃利用臣妾欺负了她,哪怕她心里不高兴,也不敢说什么,所以跟臣妾说的没有那么肯定,但臣妾敢保证,她心里一定是难过的,还请皇上不要因此生阿珠姑娘的气,都怪臣妾不好,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吧。” 封靖凤眸微怔,因为珍嫔前段时间,还在私底下咒骂沈定珠,去道歉也是被他压迫的,但只是见了沈定珠一面,就忽然改变了态度,还知道为她说话了。 但他旋即更有些愉悦,他就知道,沈定珠并非全然无情,哪怕她的心写满了萧琅炎,也有一部分是留给他的,他对兰妃容忍,她吃味倒也说得过去。 “朕当然不会责怪她,”面对珍嫔,封靖还表现得十分平静,凤眸中火光隐耀,唇角压着弧度,“好了,朕也吃的差不多了,你的脸要敷药的话,就让太医院的人开。” 珍嫔面色更加柔婉:“皇上放心,臣妾知道。” 伺候封靖走了,她才走到梳妆镜前,从妆匣的最里面拿出沈定珠送给她的清凉膏,轻轻地涂抹,一点也没浪费。 夜里。 沈定珠熄了灯,月光如水,照耀着满庭芳寂。 她刚躺下,就听见半敞的窗子响了一声,沈定珠先是有些紧张,朝外一看,那高大的身影,果然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了。 “你……”她惊愕地睁圆眼睛,心慌地看了一眼外间,“你怎么现在来了,我的丫鬟在外头守夜!” 沐夏今天可是睡在外间的,稍有动静就能听到。 萧琅炎穿着夜行衣,一头黑发束入冠中,少了帝王的压迫感,却多了一丝锐利森冷,像是昼伏夜出的烈狮。 他挑眉,看了一眼外间:“你的警惕性真的有待加强,她提前被迷晕了,你竟都没察觉,若今晚来的不是为夫,你岂不是坐以待毙?” 说着,萧琅炎顺其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床榻边,沈定珠错愕地眨了眨眼眸。 原来沐夏已经被他们迷晕了?可是她半点声音都没听见,由此可见,萧琅炎身边带着一群高手。 然而,她想不到,萧琅炎更加大胆,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一擦,点燃了床榻边的一盏宫灯。 沈定珠脸都白了,纤细的手握住他的大掌:“会被人发现的!” “朕看自己的妻子,怎弄得像偷情一样躲躲藏藏!”萧琅炎皱起浓烈的剑眉,薄眸写满了不高兴。 沈定珠抱住他的胳膊:“我只是怕你身份暴露,这里毕竟不是咱们大晋,要是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这句话还算中听,萧琅炎眉头顿时舒展,他嗤哼一笑:“还算你有良心,朕要看看你身上的疹子,不点灯怎么看?” 沈定珠怔了怔,原来他都知道她在宫里发生的事。 “疹子都消的差不多了,小皇帝给的药挺好用的。”她没有说封靖的名字,怕打翻萧琅炎心里的大醋缸。 萧琅炎沉黑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朕不喜欢你用他的。” 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两瓶药膏,随后高大的身形站起来,垂眸看着榻上的美人:“脱了,朕给你上药。” 沈定珠抿唇,乌黑的水眸,静静地瞧着萧琅炎。 “怎么了?”萧琅炎挑眉。 沈定珠太了解他了,指尖捏着被褥:“只是上药就可以脱,要是别的……不好,动静太大了,就算沐夏听不见,还会引来外头巡逻的禁军。” 萧琅炎薄眸里黑色一顿,倏而薄唇边涌起嗤笑:“你将朕想的太淫乱不堪了些。” 沈定珠眨着丽眸,两人四目相对,萧琅炎终于沉声承认:“朕忍着,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沈定珠心中偷笑,她跟萧琅炎两世加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还能不清楚他的想法吗? 她这才窸窸窣窣褪去衣裳,随着一件件衣物剥落,皎白美好的躯体,犹如花儿般绽放在莹莹烛火下,也点燃了萧琅炎眼中的深意。 沈定珠转过身,趴在榻上:“其余的地方都好得差不多了,后腰还有一点疹子,够不着的时候,确实挺痒的。” 肌肤雪白,纤细的腰线下,是形状饱满的桃臀,之后便是修长的双腿,只有沈定珠不知道,这种画面冲击,对萧琅炎来说,是致命的。 他这一刻忍得极限,欲和爱汹涌的相合,差点吞噬他的理智。 幸而,萧琅炎记得答应过沈定珠的话,背后浸出热汗,也忍耐了下来。 他手中的药膏挑出来,抹在了腰后的淡淡红疹上,忽然,他摸到了一条特别小的疤。 沈定珠也感觉到了,不由得僵住。 这是当初她刚跟封靖见面时,被他用匕首抵出来的伤痕,这么久了,还有一点小小的凸起,用手就能摸得出来。 萧琅炎沉哑着嗓音问:“怎么伤的?” 沈定珠若是说实话,只怕萧琅炎绝不会放过封靖,她考虑再三,将过错推给了雷鸿。 “当初被雷鸿劫掳的路上,他只顾着赶路,一不小心就磕伤了。” 萧琅炎眸底闪过狠辣的神色,只是一瞬:“好,朕会找他。” 沈定珠忍不住问:“你……你见过黄云梦了吗?她也在长琉国,你知道吗?” 萧琅炎挑眉:“知道,是朕将她放出来的,让她误以为自己成功逃脱,派了眼线一路跟过来,就是想看看她背后的人是谁。” 所以,就算沈定珠不在摄政王的府里,萧琅炎也不会放过这个人。 “她的命不重要,等事情办完以后,朕杀了她给你解气。” 沈定珠闻言,有些不满地嘟囔:“我哪儿知道是真的杀了,万一又像上次一样,偷偷地留了她一命,还不告诉我。” 她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轻轻的一巴掌,沈定珠哎的一声,猛然回头看去,美眸充满娇怒。 “你还为了她打我!” 萧琅炎气笑了:“朕哪里为她打你,是为你不识好歹!不告诉你,是因为此事涉及严重,朕怕的是你担心。” 沈定珠气鼓鼓地趴着,忽然,萧琅炎进来的那扇窗子外,传来了两声极轻的叩声。 萧琅炎眼神一凛,沈定珠这才看见,窗子刚刚被他反手关上了。 “外面有声音,是不是他们催促你该走了?” “不是,”萧琅炎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沈定珠连忙坐了起来,她急着穿衣服,萧琅炎大掌却按住她的肩膀,浑身气质深沉,丝毫不慌乱,只是锐利的薄眸,盯着门口的方向。 封靖的声音很快从门口传来:“姐姐,怎么不熄灯,你也跟朕一样睡不着么,那要不要出去走一走,朕看今晚的月色挺不错的。” 他说完,就有些紧张的等待,却没想到,殿内的那盏烛火,忽然灭了。 封靖一怔。 “你是困了吗?”他低声询问,颇有耐心。 第386章 你是不是变心了 封靖等了片刻,里面才传来沈定珠“嗯”的一声回应,他只能垂首,看着满地皎洁的月光,摇晃着树的影。 “困了就好,你的身体还是要好好休息,多恢复,既然这样,朕就先回去了。” 屋内,沈定珠将萧琅炎按在身下,美眸漾着几分担忧。 方才封靖邀她看月,萧琅炎眉心突突地跳,随后肉眼可见的额头上好像崩起一根怒筋,沈定珠生怕他出去动手,于是连忙吹灭了宫灯,顺手将他按住。 “沈定珠,朕才是你丈夫,没什么好藏的。”萧琅炎在她身下,还算冷静,但幽黑深邃的薄眸,盯着身上美人的娇躯,眼底怒火噌噌外窜。 沈定珠觉得他声音太大了,连忙捂住他的唇,娇美的容颜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显得妩媚,黑发红唇,更是动人。 她刻意压低的语气带着些许焦急:“你别闹了,若是真的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到时候出了危险会很麻烦呀!” 萧琅炎不悦地拧着剑眉,眼看着要消气了,就在这时,封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声音从门口传来—— “对了,明日晌午的时候,你来御书房找朕,朕有东西交给你。” 说罢,他这才真正离去。 而屋内,沈定珠和萧琅炎已经调换了一个位置,她下他上,床帐之内,热气靡靡。 她方才拦着萧琅炎不让他出去,一番折腾,额头早已生出细汗,白皙面颊粉红如胭脂。 萧琅炎沉着眼眸:“他碰过你没有?” “没有!”沈定珠推开他,豁然坐了起来,将衣服披好,“封靖不容易,他对我也从未有过那种想法。” 萧琅炎坐在她旁边,心底的怒火,被她一句“封靖不容易”,浇了一把烈油,轰隆一下燃起来。 封靖不容易?那他呢,从晋国一路寻着踪迹找过来,将政务都暂且交给了三位阁老代劳,只为了她! 更为了她的一句话,到现在都没有启程离开,身边的谋臣说破嘴皮,萧琅炎都要等着沈定珠一起回去。 她要做的事情,他尽全力去促成。 可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见到他,连一句思念的话都没说,反而护着封靖,怕他欺负了这个小皇帝! 萧琅炎脸色黑沉沉的:“朕明白了。” 沈定珠正在套衣服,闻言,感到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明白什么了?” “以前听说有的女人成婚以后,会渐渐嫌弃丈夫,喜欢年纪更小的,嘴甜哄人的白脸,朕约莫是被你嫌弃了。” 沈定珠愣在原地,手里的外裳掉在地上,紧接着,她回过神来,实在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玉手极力捂着唇,但那笑意还是从指缝里流出。 萧琅炎拧起剑眉:“还敢笑?” 月色下,美人一双弯弯美眸,犹如浸着晶莹的黑光水花,分外灵动,更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双眼。 沈定珠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否则说不出这样的话。 于是凑到他身边去贴靠着:“我才没有嫌弃你,何况我只将封靖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到他那么孤立无援,我想到我们的彻儿和不误,以后他们……” 她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朕会将你们照顾的很好,不管是你,还是我们的儿女,就算朕日后驾崩,也绝不会让孩子们跟你落入封靖这样的境地里。” 沈定珠不喜欢听这种话,她将他推开,娇容有些冷淡:“你再说驾崩这种词,就别来看我,先回去好了。” 见她如此在乎自己,萧琅炎心头的醋火顿消,转而笑着安抚起她来:“朕必然得长命百岁,否则哪里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沈定珠重新靠在他怀中,又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孩子们的情况。 萧琅炎说萧不误白白胖胖的,很能吃奶水,给他找了三个奶娘,而且非常聪明早慧,这才快半岁,就已经会爬了。 沈定珠听着,红唇边展露饱满的笑容,她又问了澄澄如何,萧琅炎答,他为萧心澄请了新任明太傅做文师,又聘请了十六卫将军做她的武师。 “武师?皇上要让澄澄习武吗?”沈定珠有些惊讶。 萧琅炎英俊沉稳的面孔,在谈及女儿的时候,透着隐约的骄傲,他低笑一声:“是她自己要文武双修,朕不想阻碍,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既然现在感兴趣,试试又何妨?” “可是舞刀弄剑,就怕伤着她自己。”沈定珠想起女儿的性格,萧心澄继承了萧琅炎的果断和锐利。 虽然年纪还不大,却很有主见。 萧琅炎揽着她的肩头,吻上沈定珠的秀发:“别担心,朕让徐寿一直看着,绝不会让她伤着自己。” 有他这句话,沈定珠果然就放心下来。 她又问到自己的二儿子萧行彻,得知他已经能满花园地跑着玩了,只是跑着跑着就要摔跤,但他也不哭,被扶起来以后,又笑嘻嘻地露出可爱的小乳牙。 听完这些,沈定珠更想回家了。 孩子们是母亲心里的牵挂,萧琅炎也正是清楚这点,所以他想告诉她,他们的家庭很幸福,别在长琉国留恋太久。 倏而,沈定珠看向他的腿:“魏琬死了,缨丹草没有了以后,皇上的腿靠什么治疗呢?” 刚来长琉国的时候,沈定珠曾想过偷偷地运送一些缨丹草回晋国,正好能告诉萧琅炎她所在何处。 但她想的太简单了。 长琉国的缨丹草每年就一点,还都流入了皇室,由宫务司严密保管。 因为这味药草的药效太过神奇,能让已经溃烂的地方重新长出血肉。 萧琅炎语气淡淡:“针灸而已,比从前疼,好得慢,但终究好了,否则怎么撑着来找你?” 他说的轻描淡写,实则每一次的剧痛,都疼的他青筋尽展于额。 沈定珠听了他说的,心里安慰不少:“我知道,江伯伯说过,你的腿不用缨丹草了,会好得很慢,也要好好养。” 两人原本想再温存片刻,奈何窗外,又传来了熟悉的鸟叫声。 萧琅炎沉着眼眸,状似没听见,直到第三声的时候,沈定珠都听到了。 她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这次肯定是他们催你走了。” 萧琅炎不悦地皱起剑眉:“再不走,你那丫鬟中的迷药时辰要过了。”而且宫廷里也快到轮换值守禁军的时间了。 沈定珠连忙推着他起身,走到窗口时,冰蓝的月色更加明显,照耀着萧琅炎深邃隽刻的侧颜,眉梁笔挺,下面一双黑眸,漆星一般锐利。 她踮起脚,两只手捧上了他的脸颊,来回端详:“你好像瘦了很多。” 萧琅炎一笑,低头吻上她的唇,缱绻地咬了两下。 “瘦的很多,也饿了很久。”他意有所指。 沈定珠脸色腾地一下红润起来,美眸瞪出几分羞恼:“关心你几句,你就知道没正形,好了,快走吧。” 外面的窗子又被敲了好几下了。 萧琅炎再三吻过她的唇:“明日,最好不要去见他,否则,朕恐怕是要吃醋了。” 说完,他掀窗离去,那群人护着他,又如夜色下的暗影,几个眨眼的瞬息就不见了。 沈定珠盖上窗子,有些犹豫要不要听萧琅炎的。 封靖要给她什么东西? 第387章 少年心性,赤诚热烈 第二日,沈定珠还是去了封靖的御书房。 临近晌午时分,日头已经升至了苍穹的正中央,像一轮孜孜不倦的火炉炙烤着大地,将万物蒸腾出热浪。 金瓦红墙,守卫森严的御书房,就坐落在日头正盛的下方,斗拱飞檐不因炎热减少威严光辉,沈定珠一身冰蓝薄纱留仙裙的颜色,像这炎热火炉中唯一的清凉水意。 她肌肤白皙,刚从轿子里出来,美人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她瑟缩了一下,沐夏立即将油纸伞撑了起来。 “小姐,奴婢给您遮阳。” 沈定珠连忙下轿,提裙加快速度,朝御书房走去,甚至觉得大地都是烫脚的。 大概是封靖提前吩咐过,院子门口的守卫没有阻拦,甚至没有上来核对身份便放行了。 因为沈定珠这张绝色的脸,整个长琉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标志水灵的美人。 当这道肤白貌美的身影,刚出现在御书房的院子门口,森严的禁军们便纷纷更加挺直了身姿,个个仿佛目不斜视,但随着这道香风,跟着沈定珠加快的莲步从他们面前飘过时,还是忍不住斜去余光,偷偷打量。 只是背影,都让人觉得惊鸿,一见难忘。 御书房门口的大太监,朝里头禀奏了一声,沈定珠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袭明黄龙袍的少年君王,已经迎了出来。 “姐姐,朕就知道昨晚去的时候,你没睡着,果真是听见朕说的话了,嗯?”封靖凤眸噙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玉龙金冠更让他比平时多了一丝帝王的威严。 沈定珠想起昨晚,有些心虚地垂下浓密的长睫:“你说有东西给我,却不说清楚是什么,我只好来看一看。” 封靖笑了:“来,进去再说,外面热。” 她确实快被热坏了。 封靖知道沈定珠怕热,提前准备好的冰鉴,拿七轮扇吹着,呼呼凉气满殿乱窜,又有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冰碗拿上来。 荔枝切成小块,放置在碎冰水里,一勺晶莹的桂花蜜糖浇上去,甜爽可口。 封靖不知为什么心情不错,沈定珠进来以后,他便按着沈定珠的肩,让她坐在了窗下的罗汉榻上。 随后,如数家珍般,将各种清凉补品,还有消暑的小玩意,都让人给她拿了过来。 沈定珠只尝了一口荔枝冰碗,顿时美眸中亮了起来。 封靖坐在她对面,笑的充满少年气:“甜不甜?” “很甜,但是也很冰。”她想起自己从前在萧琅炎身边的时候,他从不允许她多吃这样的东西,只尝一口就得放下勺子,因为他知道她身体娇弱,怕她受不住寒。 所以,沈定珠虽然喜欢,可也被他管着,不能多吃。 这会儿,封靖却将五六盘清凉的补品,推到她面前。 “放开了吃,朕让人给你准备了许多消暑的冰碗。” 沈定珠只舀了一勺,尝过甜滋滋的味道后,放下了勺子。 她得好好养着自己的身体,喜欢的东西,尝一点就要克制。 “怎么不吃了,你不喜欢吗?”封靖看她不动勺子了,有些讶异。 之前在摄政王府相处的时候,他分明观察过,沈定珠喜欢甜口的食物,菜类如果是酸甜的,她必然感到可口。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按照她的喜好吩咐人准备的。 沈定珠红唇曼妙,莞尔说:“好吃也不能多吃,因为贪嘴闹的肚子疼,实不值得。” 封靖怔住,这才反应过来。 他只想着将她喜欢的东西送到她面前,却因为从前没有这样照顾过别的女子,故而忘记了这回事。 封靖抵拳轻咳一声:“也对,那你先放着,吃不完也不要紧,尝个鲜就足够。” 说完,他让人端上来一个箱子。 随后封靖让所有宫人退下,御书房内,只余他跟沈定珠。 “皇上要给我看什么?” “你自己打开瞧就知道了。” 沈定珠疑惑,上前揭开宝箱的盖子,竟见半米长的箱子重,全部都是缨丹草。 她错愕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封靖那双充满少年朝意的凤眸,他唇角含着笑,等着她说出夸赞的话。 但沈定珠只是怔着,封靖先忍不住了。 “你高兴傻了么?不错,正如你所想,这些缨丹草,朕准备全部送往晋国,治萧琅炎的腿,也算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沈定珠回过神来:“可是我听说缨丹草很宝贵……” 提起这个,封靖面色淡了淡:“价值宝贵,是必须要有用得上它的时候,否则平时不用,也只是普通的药材罢了,朕也多少听说了萧琅炎的腿疾,此药能让他彻底好起来。” 沈定珠不敢相信,弯腰抚着箱子边沿:“这么多缨丹草,都能给他吗?” “是,都给他。”封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沈定珠全然没有察觉,她满心欢喜,想到萧琅炎或许会生气,但她至少能让他将腿彻底治好,不用再忍受针灸刺骨之疼! “谢……”沈定珠娇容盈着笑,正要回头感谢,却没想到,软唇差点碰上封靖的脸! 他居然不知觉中靠那么近,还低着头站在她的身边。 沈定珠连忙拉开了一些距离。 封靖直起身,脸上少年气不减,凤眸中多了一些认真:“朕拿所有的缨丹草,换你,你说萧琅炎会不会同意?” “你在开什么玩笑?”沈定珠先变了脸色,没了方才的轻松惬意,而很是严肃,“我不是一件交易的货品,我丈夫更不会同意。” 封靖见她生气了,连忙收起神情:“你别恼,朕同你玩笑罢了,这些缨丹草,是直接送给你的。” 然而,沈定珠却觉得,若是拿了,只怕真的说不清了。 封靖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对。 她合上宝箱:“算了,现在给他,或许也用不上,皇上还是自己留着吧,前阵子兰妃恰巧受了伤,说不定这些药草,能助她好转得快一点。” 封靖棕黑色的凤眸,立刻沉了下来,像入了深潭。 “给她做什么,她会有现今的遭遇,都是咎由自取,朕都不同情,你还替她说什么话。” 沈定珠垂下浓密的睫羽:“我当然不是替她说话,也不会关心皇上跟她之间到底如何,我只是替我丈夫婉拒了这份好意,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封靖着实被她说的话气着了。 这女人向来这么会气人吗? 他好心好意地送药草,她还不要! 封靖撩袍,直接坐在了旁边,生气地偏过头:“不要算了,朕烧了扔了,也比有些人不要的强,你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沈定珠果断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真的要走,封靖又连忙站起身,率先拦在了她前头。 “朕忽然想起来了,还有话没说完,你再坐会。”他故意将语气放的冷淡,可动作分明是挽留。 实在是少年心性。 哪怕生气,也很快会追过来,脸上还写着不服输的倔强,可眼神已经透露出几分“求你不要走”的情绪。 沈定珠抿了抿红唇,想着外头那么大的烈日,又坐回了原位。 封靖皱起来的冷眉,总算舒展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些吃的,都往沈定珠面前推了推,随后自然而然道:“魏茂安已经答应进宫,参加朕给他办的寿宴,时间就在五日后,你想让他怎么死,朕都给你安排。” 第388章 原来是她,幸好是她! 沈定珠望着他:“我怎么想都可以?若我想他双手被砍呢?” 封靖笑了一下:“只这么简单么?” 按照他的本意,是要将摄政王凌迟三百刀才算解恨。 沈定珠本以为他逗弄她才故意那么说的,却瞧见他凤眸中神色坚锐冷冽,才知他是认真的。 她有些迟疑:“杀了摄政王固然简单,就怕那些残留的党羽,会借着他死了的名头造谣生事,若说是你虐杀两朝老臣,对你在坊间的名声不利。” 封靖眸色棕黑淡淡,透着一股恣意傲然:“单凭他从前对朕做的那些事,仅仅是虐杀,已经算是开恩了,他的罪状早已拟好,十七条死不足惜之罪,够天下人看明白,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奸佞昏庸。” 他说着,龙袖下双拳紧握,身上自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场怦然而出,沈定珠知道,这是他十九年来不曾甘心的每个日日夜夜所积累的勇气。 封靖一直在等摄政王人头落地的那天,才算解气。 她也一样,除了为了火药秘方,还要为了萧琅炎的腿和她自己。 大概是共同的目标,让两人交谈中,气氛重新变得松弛起来,封靖让沈定珠待到一个时辰过后再走,到那时太阳没那么热烈。 沈定珠想了想,倒也没拒绝,她不喜欢热和晒,自然地坐在窗下的罗汉榻上,品尝时令鲜果,顺手拿了一本封靖的闲书来读。 而封靖就在她不远处的桌边,埋首处理政务,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沈定珠,若是发现她想再吃一口冰碗,他就要拧着冷眉提醒:“够了!第三勺了。” 沈定珠像是被抓住后脖颈的小猫儿,唰地一下放下勺子,有些心虚的嘴硬:“最后一勺,尝了再也不吃了。” 封靖冷笑:“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 怕沈定珠再趁他不注意贪凉,他干脆起身走过来,直接将碗里剩下的荔枝冰一饮而尽。 “哎——!别!”沈定珠阻拦已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仰头,吃的都是她剩下的。 “咣”的一声闷响,封靖将碗放去了桌上,凤眸噙着淡淡哼笑:“除了甜也没有别的味道,这种东西也就你喜欢,真是看不出来,你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喜甜?” 沈定珠眨了眨美眸,纤秾的睫毛扑扇地犹如蝶翼。 “吃甜还要看年纪?以后我八十岁了也爱吃。” “若真是那样,等你八十岁,牙一定掉光了,会变丑。” “丑就丑吧,漂亮一辈子了,等老了幸福就够了。” “你想要什么样的幸福?” 沈定珠想也不想就回答:“儿孙绕膝,双亲健在……还有,天下太平,丈夫在身边。” 最后一句话,是她想了想之后补充的,萧琅炎已经是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封靖听了,眉眼疏淡:“哦,就是这么简单,也能叫幸福?朕的幸福跟你想的不一样。” “你想的是哪种的?” “你这种的,”封靖回答的很快,“在朕看来,等你八十岁了,牙掉光了,头发也花白了,朕还喜欢你,那不是才应该叫幸福吗?” 沈定珠沉默片刻,若有所思:“你是说,我丈夫他或许会嫌弃八十岁的我不好看啦?哎,也没办法呀,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短短几句话,彻底让封靖黑了一张俊俏的脸。 “朕跟你说话,只有四个字,对牛弹琴。”说罢,他甩袖,重新坐回桌子边,冷着脸继续批奏折。 萧琅炎,萧琅炎,她什么时候都能提到萧琅炎。 沈定珠不解他怎么忽然不高兴,一张娇美万千的脸,露出几分莫名:“你真是脾气见涨,现在动不动就骂我。罢了,跟你聊天,还不如看闲书有趣儿!” 原本她还觉得,跟封靖说话非常自在呢! 不需要考虑什么,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这个小少年也好玩,有时候虽然被她气的说不出话,但没过一会,自己就消气了。 沈定珠彻底将他当成了自己弟弟来看待。 封靖余光注意着她的举动,却见沈定珠说完话以后,果真专心致志地低下头,将手里的书看的津津有味。 那是他幼年最喜欢的一本《神仙传》,记录着长琉国大大小小的传说。 沈定珠翻了一页,忽然看见什么来了兴趣,她从一旁的桌子上抽来纸张,提笔就在纸上抄录下来这段话。 封靖实在好奇,只要沈定珠在屋子里,他就没办法专心批奏折,索性放下朱批,走去她背后,不动声色地瞧她抄的什么。 却见,她抄的是有关于景猗的传说。 景猗此名来自民间,传说中是会在正月初八出现的神仙,代表着新年伊始,福运降临,祸已远去,若能有幸见到这位初八神仙,还可以获得一整年的祝福。 这个传说中,写得很细致,说了这位神仙喜欢吃的东西,有腊八枣、芝麻糖还有黄饴。 封靖看着她的字迹,冷不丁出声:“你的字倒是比朕想象的要好看。” 沈定珠红唇抿起,笑的珠光潋滟,眸色耀耀生辉:“我的字是我父亲教的,小时候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笔这样写出来的呢,见过我字的人,没有不夸的。” 封靖若有所思:“确实很独特,整个天底下,朕只看过你是这样的风格。” 撇捺不折,苍笔劲瘦,字字挺着清美的傲骨,像她此人。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大太监的禀奏声:“皇上,颖嫔主的娘家人明日就要进宫了,颖嫔想要来谢恩,已经在外头跪着了,您可要召见?” 封靖正负手专心看沈定珠写字,毫无心思去应付别的妃嫔,故而下意识就冷淡道:“这么大的太阳,你让她无需在意,好生回去等着明日见家人就是,宫中一年一次的恩典,她不用专门来谢朕。” “是。”大太监告退。 沈定珠恰好写完最后一字,落笔后,她将纸张拿起来吹了吹墨。 见她如此宝贝,封靖便道:“朕将书送你就是,何必非要抄下来?” “我抄的是这位初八的正神喜欢吃的东西,”说到这里,她长睫微垂,遮住有些黯然的美眸,“跟景猗相处了好一阵,却还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要是去祭奠他,都不知道拿什么去。” 封靖也跟着沉默了。 好一会,他才声音低沉地开口:“他喜欢喝酒。” “喝酒?死士也能喝酒吗?”沈定珠感到惊讶,他们这样的死士在她的眼里,需要时刻保持清醒。 封靖看着她,凤眸笑起来,是微微眯着,充满少年气的英俊。 “朕特赐的,他不敢不喝,以为他喝不了,但那种一缸烈酒,别人喝了一点就会醉,那日他喝了三缸都还没事,后来他就喜欢上这种酒了,朕偶尔会找一个时间,赐他一坛,让他也能放松片刻。” 封靖不知是不是想到过去两人相处的日子,他白俊的面孔上,带着几分朦胧的浅笑,目光望着书籍上景猗的名字。 他声音也有些喃喃起来:“他说喝酒的感觉很好,能忘了自己身处在刀光剑影的危险中,而获得那么一丁点的宁静,可惜当时朕不敢试,因为朕连这点宁静都不能有,稍有放松,代价将会很严重。” 沈定珠听着,仿佛感觉到他身上经历过的那些风霜雪雨,都在朝她这边刮来。 景猗看起来对封靖很重要,那么他是怎么到魏琬身边的? 听景猗说过,他以为魏琬救过他的命,所以他在第一个主人死了以后,去了魏琬身边。 那……第一个主人,莫非是封靖的父皇,也就是长琉国先帝? 她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封靖抽走她手里的纸:“你写的朕留下来了,倘若要祭奠他,不用这些复杂的东西,带一坛好酒去就够了。” 沈定珠直呼他小气:“抄的这张纸让我带走,你也不肯?” “不肯,朕的东西,都要在朕这里。”封靖挑眉看她一眼,颇有些戏谑的意味。 时辰也差不多了,沈定珠干脆不再停留,朝封靖扔下一句重重的哼声。 她走后,封靖收敛起调侃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从书架中的藏书里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与沈定珠的字迹两相对比。 信纸上的字迹稍显稚嫩,但轮廓初显,能看得出都是同一人所写。 封靖的凤眸,逐渐溢出热烈的狂喜。 “怪不得你将狼牙给她,你也发现了她才是救了我们的人,对么?” 第389章 被看见了 第二日是个沉闷的阴天,乌云浓厚,卷着带有土腥气的雨风,吹过宫中所有飘荡的帘帐。 别人都不喜欢的天气,沈定珠偏生觉得舒适,只要不是当头烈日,她都能适应。 故而在大雨来之前,她带着沐夏还有几个宫人,顺着宫中的湖池散步,一路走到附近的六角亭内休息。 沐夏掏出帕子递过去:“小姐,眼见着要下大雨了,咱们一会就回去吧?” 沈定珠轻轻颔首,拿帕子擦过额头的细汗,望着雨风卷过湖面,带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远处连绵的山脉,被压在重重厚云之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时,她余光看见有四个巡逻禁军走来,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沈定珠好奇地看了两眼。 令人惊讶的是,这四名禁军,竟然朝她走来,紧接着,停在了距离六角亭不远的位置。 沐夏和其余宫人都没当回事,禁军经常在宫中四处巡逻,这宫中有多少人希望能亲眼目睹窈窕宫美人的风姿,故而会停在附近,假装驻守巡查也不为奇。 可沈定珠扫过去两眼,娇容顿时僵了僵。 那四名禁军中,竟有萧琅炎! 他此际微低着头,脸上扑了使肌肤黯淡的棕色,但更显得剑眉入鬓,薄眸锐利,整个人英俊笔挺,穿着最普通的禁军服饰,也尤为显眼。 沈定珠有些慌乱地环顾四周,居然没有人发现这四名禁军不对。 沐夏还在指着湖上盛开的莲花:“小姐,那莲花开的粉嫩,奴婢回头让人摘了,给您做莲子羹吧?” 沈定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她侧首用余光看了看,见他们还在那,显然是萧琅炎有事找她。 她眼眸光泽流转,跟沐夏道:“我忽然想喝点凉茶,你带人回去帮我送一壶过来,再去御膳房要些点心。” “现在?”沐夏怔了怔,“可是小姐,马上要下大雨了,您不如回宫用茶。” 沈定珠玉手摆了摆:“我现在恰好有赏雨听荷的兴致,专程想等那场大雨过来,你快些去吧,我在此等你,无妨的。” 沐夏拗不过她,只能同意,带着几个宫女离去,留了一个小宫女陪沈定珠。 见沐夏走后,沈定珠又单独将剩下的小宫女也支走:“方才忘记交代沐夏了,应该拿一点金蛇香过来,否则亭子周围靠近湖水,蚊虫太多,你现在回去取吧。” 小宫女不敢有异议,连忙快步去了。 她们都走后,沈定珠才回头,看着那四名禁军,依旧还站在那,显然就是在等她。 沈定珠环顾了四周,确认没人看见,才起身朝附近假山的方向走去。 假山群背靠湖水,若不专程绕到后面,是绝对发现不了这里藏着人。 她刚走过去,萧琅炎高大的身影便跟了过来。 “你胆子太大了!平时晚上来就算了,现在白天也来,还在宫中招摇,万一被人发现,真是太危险了!”沈定珠压低声音,抬起焦急的美眸,里面全是对他的紧张和在意。 萧琅炎抿着薄唇,剑眉微挑:“为夫的本事,比你想的要更多点,既然来了,即便被发现,也有办法逃脱。”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沈定珠。 “这是什么?” “宫中地形图。” 沈定珠展开一看,果不其然,是长琉整个皇宫的路线图,四个红点用朱笔圈了出来,是宫门出口。 她微微疑惑:“你怎么给我这个?” 萧琅炎薄眸深沉:“朕派出去的人发现,摄政王魏茂安最近在私下偷偷调动兵力,他两个儿子原本负责南下的水师,如今接连回京,恐怕有异心。” 沈定珠心头一跳。 封靖邀请了摄政王四日后入宫贺寿,所以,这不仅是封靖设的局,也是摄政王决定孤注一掷造反的日子? 天气阴沉,萧琅炎望着面前的妻子,身穿绫罗,头戴宝饰,虽在这里为敌国皇后,但那个小皇帝没有亏待过她分毫。 这件事,让他既满意,又生气。 满意的是,幸好他没有看见沈定珠吃苦;生气的是,对她好的是另外一个男人。 但是,萧琅炎心中,那点生气很快被满意占据了上风,因为比起他自己不高兴而言,他更希望沈定珠不要受到磋磨。 他再一提醒:“听说小皇帝即将为摄政王办寿,到那日只怕宫变,朕给你的地图上,四个红点皆有人接应你,到时情况混乱,朕也会入宫,可倘若朕被纠缠住了,你记得前往这些宫门处,会有人带你离开。” 沈定珠水眸一紧:“那你呢?” 萧琅炎笑着:“朕会来跟你汇合。” 沈定珠心中惴惴不安。 萧琅炎凝望着她:“最好的办法,是你今夜就跟朕走,能省去当天混乱的麻烦了,摄政王的两个儿子领的水师,共有三万多人,而能支持小皇帝且留守京师的精兵,不足一万,甚至朝中有些武将,也私下倒戈向摄政王。封靖他没有胜算。” 沉闷的腥风扫来,一点雨丝纷纷落,沾染在沈定珠乌黑的云鬓边,让发间的珠钗显处精锐的暗泽,她美眸思虑,短暂的瞬息,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得留下,”她抬眸,看着萧琅炎,“摄政王偷了火药秘方,他必须得死,不然还不知有什么样的后患,我想留下来帮忙,而且……或许你在,封靖赢的机会,能多一成。” 萧琅炎冷峻的面色略略威严了几分:“朕只要摄政王的性命,至于他们自己的内斗,朕说了,不会插手,只管你,不管他。” 此时,不远处传来鸟哨的声音,萧琅炎顿时握住沈定珠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浓烈的眉宇俯下来,用力吻了两下她的唇。 “封靖有封靖必须要面对的事,你再心疼他多一点,朕便要觉得不高兴了。” 说完,鸟哨又响了一声,萧琅炎叮嘱:“将地图收好。” 他仓促离去,沈定珠将地图揣进胸怀的衣襟里。 不远处的宫道上,恰好走来一行人,是颖嫔和她的宫人,还带着今日刚刚入宫探望她的两位娘家人。 一位是颖嫔的母亲客氏,另一位谨小慎微的,是颖嫔的弟媳,是晋国人,姓巴。 客氏扶着女儿颖嫔的手,走在最前面:“我当时就说还是我女儿是个好福气的,你瞧,兰妃不成事了,珍嫔又是个跳蚤性格,放眼宫里,只有我女儿最适合协理六宫,只怕过些日子,恩旨就要下来了。” 颖嫔笑的面色红润:“母亲说的是,不过皇上那边半点口风都透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我,还两说呢。” 说着,她回头,看着停下来的弟媳,很有些不满。 “太小家子气了,弟弟怎么会看上她?” 客氏语气有些刻薄,压低声音:“你弟弟在晋国借住你舅舅那时,跟她认识的,听说是她死缠烂打,非要嫁过来,若不是今日你弟弟要在府中宴请尚书家的千金,我也不会嫌她碍眼,把她带在身边。” 颖嫔皱着眉:“出身不好,何必让她做正妻,待回头给弟弟寻个更好的嫡妻,能对我们家有助力才好,晋国人到底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说完,客氏回头,有些严厉地呵斥了一声,“你瞧够了没有?再不走,一会雨下大了,你指望嫔主跟我们一起淋雨吗?” 巴夜雪连忙回过神,有些小心翼翼的低下头:“来了。” 可她心里的惊涛骇浪难以平息,她刚刚难道是看错了吗?怎么会瞧见晋国荣安城的阿珠和她丈夫呢? 方才,巴夜雪先是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假山后走出来,原本他穿着禁军的服饰,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可就是他的长相,实在是太英俊了,巴夜雪见过他,一下子认了出来。 她这才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假山后头,走出来的那位窈窕美人,跟阿珠更像! 巴夜雪想起来,她曾听说,皇上封靖有一个养在宫外的美人,宠到极致,最近才接进宫里来,约莫是要封妃。 难道,就是阿珠吗? 第390章 谁与禁军私通? 沈定珠回去窈窕宫后不久,细密的雨丝就渐渐变大了,皇宫中的雕龙画栋,皆笼罩在一片水雾朦胧中。 沈定珠心中惦记着萧琅炎说的话,自打回来以后,便心不在焉地靠在贵妃榻上,戴着翠玉镯子的嫩手捻着团扇柄,走神地拿指尖搓着,那团扇便如同飞舞一般,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全看美人的心情。 沐夏去小厨房给她准备清凉消暑的佳肴了。 殿内四面窗子大敞,潮湿的雨雾不断涌入,吹得几处飘花珠帘相撞,声音清脆。 这时,距离殿门口最近的莲花金屏,倒映出几个窈窕的身影渐渐走近,守在门口的小宫女恭敬的声音传来:“参见颖嫔主。” 颖嫔笑的温和:“我方才捡到一个耳坠,是红宝石嵌蓝玉髓的样式,恰好上次瞧见阿珠姑娘上,就戴着这样的耳坠,本嫔就想给她送来,万一真的是她的,一对耳坠少了一只,也不成个儿。” 小宫女见状,便道:“奴婢进去问问小姐。” 方才颖嫔的话,沈定珠靠在内殿已经听见了,不用等小宫女来问,她就收敛心神,坐了起来:“让颖嫔主进来吧。” 下着大雨,还要来送一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耳坠的东西,沈定珠猜得出,颖嫔的目的不止是耳坠这么简单。 颖嫔让身边一人等在殿外,她只带了一名宫女进殿,隔着莲花金屏,沈定珠扫了一眼等在外面的那人,身影窈窕,约莫也是个宫女,她收回了目光。 颖嫔已经来到她面前,两人客套一番,颖嫔才坐下,让宫女递上那枚耳坠。 “阿珠姑娘,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我之前见过,你好像有过一对差不多的,但愿是我没记错。” 沈定珠看了两眼,才莞尔一笑,摇头将耳坠送回去了。 “你大概是记错了,我没有这个样式的。” “哦?那可就奇怪了,阿珠姑娘,你方才应该去过湖边附近吧?这是在湖边六角亭附近捡到的。” 一旁鎏金祥云紫铜炉里,倒悬着燃烧的沉水香,因烧到了根处,剩下的一小块香料便掉了下来,砸入重重烟雾里,一下子搅散了寻常的宁静。 沈定珠的笑,在烟雾浮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僵硬,但仔细看去,娇美的面容上,还是一派平淡。 “我是去过湖边,也在六角亭里歇了脚,后来雨势渐大,我便提前回来了,这耳坠也绝非我的,颖嫔主问的话真怪,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颖嫔脸色意味深长,只眯着眼,要笑不笑的样子:“说出来怕阿珠姑娘笑话,今日我娘家人进宫,我那弟媳是晋国人,成婚后才跟着我弟弟来了长琉,方才她路过湖边瞧见你,非说认识你,我还不信,她哪有那福气认识阿珠姑娘,只不过我又想起来,你们都是晋国来的,说不准真的相识也未可知?” 沈定珠心下一沉,果然叫人看见了?可是颖嫔的弟媳,又是谁? 颖嫔回头,朝殿外招了招手:“来,夜雪,让阿珠姑娘瞧瞧,到底认不认识你。” 巴夜雪! 沈定珠美眸深处掀起惊涛骇浪,袖下的粉指瞬间攥紧扇柄,面上还要故作镇静,看着巴夜雪一步一步地走进来,直到立在了她面前不远处。 二人相对,皆有惊色。 只不过,沈定珠是心中惊愕,而巴夜雪,全然没有掩饰,捂唇指着沈定珠:“阿珠姑娘,真的是你!原来我没看错,你怎么会来到这儿?方才同你说话的那位禁军,是你丈夫吗?我瞧着你们一起从假山走出来……” 沈定珠豁然站起身,正要斥责她胡说,颖嫔却抢先一步拍桌,跟着对巴夜雪怒目训斥:“你再胡说就即刻离宫!阿珠姑娘是皇上的心上人,什么禁军,我看你真是毫无规矩。” 她说完,转而看向沈定珠:“阿珠姑娘,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就说她必然认错人了,没想到在你面前乱说话,真给我丢脸。” 沈定珠眸色一片漆黑的冰凉,瞧着那边的巴夜雪,她缓缓坐了回去:“无妨,我不认识她,也不喜欢这种污蔑造谣的话,这次就算了,往后不可再说。” 颖嫔点了点头:“这是当然,回去我会告诉母亲,好好地教她规矩,不过阿珠姑娘别怪本嫔多嘴,我这弟媳误会跟禁军躲在假山后的是你,是因为方才,听说真的有宫妃趁着大雨,跟禁军在假山后苟且,那禁军还被抓住了呢。” “被抓住了?”沈定珠声音压抑着颤,心里腾升起纷乱。 颖嫔:“似乎他并非真的禁军,而是为了私通偷偷进来的,约莫已经被送去暴室了,就在你待过的湖边被发现的,男的被抓住了,女的却跑了,现在阖宫都在议论,谁是那胆大包天的淫妇呢!” 沈定珠的心跳的很快,害怕萧琅炎出事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努力维持出来的平静,也就差一步便要崩塌。 她就知道萧琅炎冒险白天进宫给她送地图,是十分危险的行为,被送去暴室之后的后果,她甚至不敢想。 然而,沈定珠袖下极力捏住了扇柄,饱满娇美的面容,白嫩轻粉,哪怕颖嫔看穿她的眼神,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若真的如你所说,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颖嫔主更不要乱跑的好。” 颖嫔一怔,旋即赔笑两声:“阿珠姑娘说的倒也在理,好了,既然耳坠不是你的,本嫔得去问问旁人,万一有人认下来了呢?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说罢,与巴夜雪一起离开,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巴夜雪还忍不住回头,狐疑万分地看了看沈定珠,而后者早已重新躺回榻上,单手撑头,弯弯黛眉下,美眸假寐,看起来惬意慵懒,根本没有心虚和担忧的感觉。 巴夜雪心中狐疑,她不可能看错,那个禁军模样打扮的男人,就是阿珠的丈夫才对,那时还在晋国荣安城的时候,因着他样貌独特,巴夜雪还多看了两眼。 雨下的不小,颖嫔弯腰坐进轿子里,自然就没有巴夜雪的位置,颖嫔的宫女都能撑伞,却让巴夜雪淋雨。 颖嫔挑帘,怨气横生地盯着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责备:“好蠢的东西,我怎么就能相信你的话,还去试探阿珠,若被她去皇上面前告一状,我吃不了兜着走,也不会让你好过!” “你更别想着我能帮你在母亲和弟弟面前说好话,就你这样的出身,给我们家做正妻远远不够,本以为你当真认识那个阿珠,拿捏住她什么把柄,原来都是撒谎!” 巴夜雪被雨淋透了,胭脂在脸上花开,染上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更显得狼狈不堪。 她抹着脸哭:“我不可能认错,阿珠长得那样貌美,在荣安城里都是出了名的,她那丈夫也是百里挑一的英俊,方才我果真瞧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从假山那儿出来了。” “行了行了,说的再多有什么用,都是胡搅蛮缠,母亲已经在宫里等了一会了,你回去就赶紧跟她出宫,往后好好地伺候我弟弟,别再生事端。” 巴夜雪情急之中,脱口而出:“嫔主,只要你派人守在暴室附近,阿珠若真的担心丈夫,她不会不派人来询问打探,亦或是她会亲自来也说不定,到时,你就知道我说的话绝非虚假!” 颖嫔心思一动,觉得此法可行。 第391章 这是朕跟姐姐的情趣 沐夏回来以后,沈定珠心神难宁,面色有些苍白,连平时喜欢的清凉食补也吃不下。 她叫来沐夏,随口问道:“方才颖嫔来做客,说宫里有一位禁军,因与人私通被抓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呀?” 沐夏在宫里已经结交了一群与自己相熟的伙伴,消息来的最是灵通。 她道:“小姐也听说了?确实是抓了一个禁军,但具体因为什么却没打听到,想必是很严重的罪名,所以才没有轻易透出,小姐若是想知道详情,奴婢再去四处问问?” 沈定珠连忙拦住她:“别去了,我本就是好奇问问。” 说完,她让沐夏将东西拿下去跟其余的宫人分了,索性她也没胃口吃。 过了晌午,雨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沈定珠却有些坐不住了。 她只想去暴室看一眼,到底是不是萧琅炎被抓了,若是的话,她早点去求封靖,跟他交换条件,说不定能为萧琅炎挽来一线生机。 这一瞬间,沈定珠的脑海里,已经过了好多遍封靖会提什么要求的可能,或许他会要火药秘方,或许他会让她付出什么,或许他不会同意她的请求。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先将萧琅炎保下来,所以去暴室确认被抓的禁军到底是不是萧琅炎,就尤为重要。 她又不能委托给沐夏,只能自己去了。 一炷香后,一个身材纤细窈窕的宫女,打着伞,低头匆匆自窈窕宫的后门离开,前往暴室的方向。 宫道中有些地方已经积水,倩影从水洼上惊鸿掠过,留下阵阵涟漪。 她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暴室那条宫道巷子附近,伞檐下,沈定珠一双睫毛浓密的美眸,浸润着一抹冰雪冷意。 她认了出来,守在暴室门口的两个老嬷嬷,是颖嫔的人。 所以,巴夜雪的话,肯定还是让颖嫔怀疑了什么,故意派人在这里堵截她,沈定珠想到这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这条宫道只能通往暴室,若她被抓住了,也没有狡辩的理由,说是走错了也不大可能,毕竟这里距离她住的窈窕宫,实在是有些距离。 然而,沈定珠刚一转身,差点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吓得低呼,巴夜雪披着蓑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露出一抹怪异的眼神。 沈定珠的心砰跳之间,身后传来飞快的脚步声,颖嫔的那两个老嬷嬷,已经跑了过来。 “阿珠,我果然没看错,对吧?那个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的禁军,当真是你丈夫,他乔装打扮混入皇宫,跟你里应外合,有什么歹心?”巴夜雪上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沈定珠身后被两个老嬷嬷堵着,她退无可退,还听见其中一个老嬷嬷,让旁边的小宫女尽快去给颖嫔报信,她们今天像是做足了准备,要将沈定珠踩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美人看着巴夜雪,眸中一片清凉幽冷:“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情,什么丈夫,难道颖嫔的呵斥,你还没有记在心上?” 巴夜雪匆匆上前,目光直逼沈定珠双眸,她紧紧地盯着:“你说实话吧,皇上那么宠爱你,只要你肯招供你丈夫的下落,皇上一定会对你网开一面。” 说着,她的语气充满恳求,忽然拉住沈定珠的手:“阿珠,我求你再帮我一次,之前你帮我守着了琴,我就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如果这次你不能帮我在大姑姐面前立功,我在婆家就没有立足之地。” “她们觉得我没有用处,母家也不够强势,鞭长莫及,我真的万分后悔跟来长琉国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只求你帮帮我,承认这件事,你不会死,也能帮助到我,这对我们都没有害处。” 沈定珠猛然甩开她的手,自己的纸伞也跟着飘然落在地上。 雨幕中,美人的眼神颇为冷冽,像极了萧琅炎的神色,她昂着细白的下颌:“我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休要跟我胡言乱语。” 巴夜雪见她如此狠心,面上闪过狠色。 她顿时扬声叫嚷开来:“大家都来看一看,皇上专宠的阿珠姑娘,穿着宫女的服饰悄悄地来暴室四周,她想做什么呢?自然是来打探消息的!白天有禁军跟她在假山后苟且,被我看个正着,而那禁军现下被关押在暴室里,她就是来瞧相好的!快来看啊,她背着皇上,竟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周围路过的宫人驻足停顿,指指点点,连暴室里的几个老嬷嬷都探出头来,瞧着沈定珠的方向,细细碎语。 “我就知道,这么漂亮的女人,绝对水性杨花,是绝不满足只有一个男人的。” “皇上那么宠爱她,她还跟别的男人牵扯不清?真是胆大妄为。” “你懂什么,这种女人,最不懂何为忠贞了。” 冷嘲热讽的话语,像尖锐的刀剑,逐一扎在沈定珠身上。 她看向巴夜雪,后者正有些得意地抿着唇,像是在说:这就是你不肯帮我的下场。 正当沈定珠要说话时,身后传来一声昂扬的少年音:“原来你在这里,叫朕好找。” 沈定珠回过头去,黯然雨幕的天色下,封靖身穿紫白龙袍而来,凤眸噙着似笑非笑的温润,他身后浩浩荡荡的宫人,跟了一路,高举着铜伞,将他罩在一片不被风雨侵扰的世界里。 颖嫔几乎是跟封靖同一时间赶到的,看见皇帝也在这,颖嫔心下狂喜,面上连忙装模作样的帮着求情。 “皇上,您千万别怪阿珠姑娘,她绝不是不甘寂寞的那种人,就算跟禁军私通,也是一时糊涂,您可要看在她身体娇弱的份上,原谅她一次吧。” 颖嫔说着,跪在地上,仿佛真心为沈定珠求情。 而封靖,毫不停顿的从她面前踏了过去,身后的两个宫人举着铜伞跟上,封靖伸手拉了一下沈定珠,让她瞬间站在了没有风雨的世界里。 “什么私通?”封靖拧眉,看向跪在那边的颖嫔。 颖嫔一怔,微微抬起头,试探着说:“就是那位今早被抓进暴室的禁军,臣妾的弟媳亲眼看见,他前脚从假山后走出来,后脚阿珠姑娘就出来了。” 封靖眯起凤眸,危险的光泽流转,他没说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开口呵斥。 “颖嫔主,您说的话太荒唐了,什么假山什么禁军,今天早上确实有一名禁军被抓了,不过是因为他玩忽职守,私自决定不来当值,皇上才让人将他抓了,关押进暴室里惩罚,怎么在嫔主口中,说的这么脏呢!” 颖嫔浑身一僵。 封靖负手,唇边挂着冷笑:“朕很好奇,你说阿珠姐姐跟禁军私通的言论,到底从何而来?” 颖嫔急忙指着他们身后的巴夜雪:“她说的,她!” 巴夜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我,我真的看见了,这个阿珠是晋人!她在晋国有丈夫!” 封靖啧了一声,不知为何,除了沈定珠,在场的人都感到背后一寒。 少年帝王将凌厉的目光,放在巴夜雪身上。 “朕在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有丈夫,可那又如何?这里是长琉,不是大晋,朕都不在乎,你算哪门子人物?” 巴夜雪一颤,竟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了。 封靖重新看向沈定珠,他凤眸中的棕黑神色,带着淡淡笑意,但那笑就像是浮于表面的尘埃,随时都会被拂去。 “朕同姐姐打了个赌,看朕能否在窈窕宫之外的地方留意到她,没想到她这么狡猾,穿着宫女的衣裳四处乱走,好在终究是被朕找到了。” 他说完,牵住沈定珠的手,沈定珠轻轻挣扎了一下,封靖暗中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便不动了。 封靖重新看向颖嫔:“怎么,有些独属于朕与她的闺中情趣,是不是还要逐一解释给你们听?还是,朕这张脸,长得像奸夫?” 颖嫔吓得舌头打颤:“不不……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上恕罪,都是弟媳不懂事,胡乱说话,求您饶恕!” 她哭着磕头,封靖没说话,她便一直磕,直到破了流血。 封靖才淡淡开口:“是么?这么说来,你弟媳真是心思歹毒之人,既然如此,留着也是祸害,朕做主,赐她一杯鸩酒,早日上路吧。” 说着,他抬手,将沈定珠鬓边湿了发丝刮去耳后,眯眸一笑:“在外面玩久了,都淋湿了,跟朕回去吧。” 沈定珠知道,封靖要单独审她,她没有挣扎,跟着走了。 巴夜雪的哭喊声在她身后传来:“阿珠!我教你的那首《思白头》,是你为丈夫学的,我不相信你愿意再侍奉第二个男人,你告诉皇上你撒谎了,你丈夫真的来了,你告诉皇上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是被禁军打晕了,沈定珠没有回头,她余光看见封靖侧颜一片黑沉冰凉,攥着她手腕的手掌,愈发用力,她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 第392章 遇见她才是朕的福气啊 皇帝的寝宫门窗紧闭,看似密不透风,实则早已被外间的水汽渗入,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朦胧的气味。 沈定珠在屏风后,由两个小宫女伺候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拿香笼蒸的差不多了。 她脸上的胭脂方才被洗刷干净,这会儿从屏风后走出来,更让她的美显得天生丽质,白里透粉。 只是那样娇美的面容上,美眸闪烁,眼神游离,不跟封靖凌厉的目光对视上。 两名小宫女拿着她湿了的衣服褪下,封靖看着沈定珠故作镇定地坐去他对面,干燥洁净的衣裙裹着她纤细的娇躯,黑发落在巴掌大的芙蓉脸边,模样清美,让人忍不住去怜爱。 封靖心里的火消了一半。 饶是如此,凤眸神色依旧冷冷的,盯着沈定珠,开口也是冰冷的诘问:“多久了?” “什么?”沈定珠好似不知他问的是什么事。 封靖沉下一张黑水般的脸色:“你是在宫外就跟他联络上了,还是进宫以后,才跟他相见的。” 沈定珠纤秾睫羽微垂,红唇咕哝两下,正想说话,封靖却赫然提醒:“别再撒谎!” 如此一来,她身姿微微顿住,好一会,才道:“在宫中时,才知道他来了。” “来了几次?” “三……四次?”沈定珠摸着玉腕上的冰绿镯子,余光看着封靖的表情,也在猜他心里此时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萧琅炎的行踪既然被发现了,她再撒谎,封靖只怕不相信,到时候惹怒他,更对萧琅炎来说是一种威胁。 索性觉得,承认最好。 封靖薄唇间溢出一声呵笑,凤眸转而看着殿内流转不断的更漏。 “好,真是好得很,朕的皇宫,任由他国君王随意来去,朕安放在宫里的人,他想来看就来,想走就走。” 听这话,是要生气了。 因着外头下雨天暗,殿里点了一盏垂地螺纹灯,沈定珠起身走过去,衣裙的风将那悬在空中的灯盏,轻轻晃动,更让周围低垂的黄紫软帐,透出格外的潋滟。 她在封靖身边站定,少年生着气,目光看着别处,一眼也不瞧她,侧颜的下颌线绷紧,喉头反复滚动,确实是动怒了。 “我丈夫他来这里,只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在确认我没事以后,他也同意我留下来,直到我们一起将摄政王置于死地。” 封靖冷笑:“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他?” 沈定珠主动走到他面前,封靖立刻将头又扭去一旁,总之,就是不看她。 美人漆黑如水的眸色,透着淡淡无奈:“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只要沉下心来想想,我丈夫既然来了,且不准备跟你动手,这就是最好的事,有他帮助,我们对付摄政王只会事半功倍。” “没有他,你以为,朕就制不了魏茂安么?”封靖的语气彻底冰冷下来,带着刀子似的刺。 他这次看向沈定珠,凤眸里的棕黑色泽,凉如幽渊。 沈定珠许久都没说话,她缓缓挺直纤细的柳腰,垂着美眸瞧眼前的少年,片刻后才说:“他原本是想立即带我走的,也不想插手长琉的政斗,是我请他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能就这么扔下你不管了。” 封靖豁然起身,他比她要高出一个头,故而这下,沈定珠只能仰头瞧着他了。 “你倘若真的走了,才是没良心!”他冰冷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带着急促的斥责。 沈定珠见他吃这套,于是红唇吐出一抹失笑。 “所以我没有走呀,我还记得我们要对付共同的敌人,摄政王不死,我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面对?” 封靖铁青的面色渐渐好转,他负手走出两步,停在了沈定珠的身边,目光冷冽:“这还像话。” 说着,他侧眸看来,挑高眉梢:“听说萧琅炎独断霸道,他能忍受你留在朕身边,做外人眼中的宠妃?” “他不能忍受,但他向来尊重我的所有决定。” 封靖听言,神情莫测地沉默了。 沈定珠见是时候了,又主动说:“他提醒我,你邀请摄政王入宫办寿那天,摄政王也打算发动政变,他的两个儿子带着一群精兵水师,已经聚在了京城附近。” 没想到,封靖嗤了一声:“朕早就知道。” 他不是全无准备。 “魏茂安官场沉浮那么多年,他当然不会相信,朕邀请他入宫做寿是单纯好心,他是一条毒蛇,会伺机反扑的,他将兵带回京城也好,朕能趁机将他和他手底下的势力,一起连根拔除。” 看着封靖凤眸里势在必得的雄心勃勃,沈定珠知道他已经有了应对的万全之策,既然这样,她更无需担心什么。 想了想,只能说:“若是如此,自然更好,不过我丈夫应当还会进宫来查探我的安危,你如果觉得不妥,我便现在出宫吧,在宫外暂住,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封靖看向她,流金般的宫灯火光,从他肩膀上的金纹拂过闪耀,让他充满少年气的五官,显出俊挺的清隽。 “你不能走,朕要你留在这,亲眼看着朕剁了魏茂安的手。” “可我丈夫那边……” 封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凤眸时,已决定自己退一步:“你依然可以见他,只是,不要告诉他,朕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有时候朕宁愿做个被瞒在鼓里的人。” 他从没见过萧琅炎,但为了做一个好皇帝,周围所有国家的君王,封靖都曾了解过他们的事迹。 萧琅炎是最果断狠厉的一个,晋国兵力强盛,以现在长琉内忧外患的境地,根本不足以对抗。 所以,他若不想沈定珠现在就被带走,只能装作不知情萧琅炎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沈定珠听了封靖的话,一时怔忪不已。 都说帝王最不喜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萧琅炎这样在皇宫里进出自如,封靖都能忍下来。 她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封靖不仅忍了,还总是挑萧琅炎要来的时候,从她那离开。 既然知道萧琅炎总是秘密入宫,封靖便派人留意,有时候封靖正在窈窕宫里,让沈定珠陪着自己练字,得知萧琅炎要来,他立即起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沈定珠竟有一种,偷情的人从萧琅炎变成了封靖的错觉,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而他每次来窈窕宫,不是看她练字,就是让她读书给自己听。 距离摄政王宫中大寿还有两日。 这天,封靖又在窈窕宫待到萧琅炎要来了才走,他从前门走,萧琅炎不一会便会从窗户那边翻入。 封靖脚步加快,尽量不跟他碰上。 待走出窈窕宫,上了宫道,身边忠心耿耿,一直跟着封靖的老太监,实在忍不住说:“皇上,在长琉国,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喜欢阿珠姑娘,是她的福气才对,您想封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让自己……这么委屈。” 封靖斜睨他一眼:“朕不委屈,你不觉得么,姐姐现在偏心向朕,她明明可以走,但是她却担心朕独自对付不了魏茂安,选择留下。” 老太监沉默了,仔细思考,感到疑惑,阿珠姑娘真的有吗? 封靖又说了:“遇见她,才是朕的福气吧,你说呢?” 老太监心中讶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拱了拱手,赔了个笑容。 封靖踏着夏末的太阳,目光看似落在前方,实则他在瞧着自己日后的计划。 过往做幼帝,被迫成为傀儡的那些日子,教会了他一个道理。 在能力不足的时候,要学会退避锋芒,只等到时机合适,再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长琉国现在确实不敌大晋,但只要他足够奋进,这天下乾坤未定,江山和美人到底属于谁,还犹未可知。 封靖要回御书房处理政务,他最近很是勤奋,事必躬亲。 然而,在刚过拐角时,看见对面站在斜照花影里的那人时,少年入鬓冷眉,倏而皱起。 第393章 你疯了! 老太监拱手,瞧了一眼:“皇上,那是兰妃娘娘吧?” “朕不瞎,看见了。”封靖抿着唇线,凤眸里透出些许不悦,片刻后,他才向兰妃走过去。 已经是夏末了,日头没有之前那么毒辣,但是站久了,也能把人炙烤的头脑晕眩。 兰妃刚刚遇刺,腹部那一刀直接剥夺了以后她做母亲的权利,可以说是伤的非常严重,她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再加上她之前为了保护封靖,被人玷污了清白,故而,封靖开了恩,到底是没有将她打入冷宫,也没有限制她的自由。 只是派了一群人,好好地照顾她,将她的住所,挪去了宫中较为偏僻的宫殿,本意是那里清净,可以好好养伤。 但,这才刚过不到半个月,兰妃居然就出来了,从她的住所走到这里,至少要两炷香的时间。 “朕不是让你在殿里好好休息么,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封靖看了一眼她身后,没有一个宫人随侍,顿时生气侧首,吩咐身旁的老太监,“去看看听雨宫那群宫人都在做什么,疏忽伺候,是嫌命活的太长了?” 兰妃抢在老太监答应之前,虚弱开口,唇色苍白:“皇上,不怪他们,是臣妾自己想要见见您,之前让宫人带话,您总说政务繁忙,不得空来看臣妾,所以,臣妾只能自己来了。” 封靖看了她一眼:“你现在也看过了,先回去吧,朕得空会去探望你。” 兰妃却不走,立在那,柔弱的身姿仿佛蒲柳,一双杏眼包含着太多苦楚。 “皇上,马上要入秋了,臣妾记得您每次入秋时,都要上火,嘴里起一圈火泡,很是难捱,您也总是忘了提前吃清凉叶,臣妾想提醒您,提前将清凉叶含在嘴里,便不会起泡了。” “朕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封靖的回答,不能说是没有耐心,但毫无感情波动。 他对着兰妃,若非顾念往日的情分,否则他早就跟她一刀两断了。 兰妃看出他的态度,心中更为神殇,她垂下眼眸:“臣妾还听说一件事,之前刺伤臣妾的那名刺客,是不是跟阿珠姑娘有关?” 封靖倏而冷了眼神:“跟她没有关系。” 兰妃犹豫:“可是颖嫔身边的人说……” “都是谣传,颖嫔的弟媳造谣生事,已经被朕处决了,这些话,你无需当真。”封靖飞快地打断了她。 兰妃抿唇,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将做好的香囊递过来:“皇上,这是能清新凝神的香囊,从前您最喜欢臣妾做的这个,一直挂在身上,之前臣妾给您的那个,已经是去年的了,这是新做的,里面都是新采的蒲草,您戴上吧。” 封靖拧起眉头,大概是有些不耐烦了。 但看在兰妃过去忠心耿耿的份上,他始终对她留有一分薄面,他接过来,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如此可以了?” 兰妃目光闪烁,点了点头,眼圈发红,才让开一条道,躬身送行:“臣妾不打扰皇上了。” 封靖从她面前经过,撂下一句话:“往后若无事,你就不要出来了,在听雨宫里好好养身体吧。” 兰妃没说话,只在封靖走出去好远时,还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只那杏眼中的神色,怎么看都带着一点阴鸷。 夜里。 封靖将沈定珠传召到御书房里,对外宣称是让她研墨陪伴,实则,他将摄政王大寿那日的细节安排,告诉了沈定珠。 两个人关起门来,仔细密谋,她坐他站,在沈定珠的感觉里,像极了姐弟。 “等到了那日,朕恐怕顾不上你,所以安排了侍卫暗中保护,你只要别乱跑,就能平安。” 摄政王被逼急了,定然会想方设法将沈定珠绑去做人质。 考虑到萧琅炎也在,沈定珠自然不能让自己沦为他人的把柄。 故而认真点头,也没有抗拒封靖的安排:“都听你的好了,我尽量不添乱。” 以往沈定珠总是清冷的姿态,就算跟她商量什么,她都有自己的主见,从不肯好好听话。 现在她的态度,委实让封靖感到惊讶,薄唇边泛起淡淡的轻笑:“在这样大是大非面前,姐姐终于不跟朕闹了?” 沈定珠听后,瞟了他一记眼风:“我只是不怎么配合,又不是真的笨,对我好的事,我为什么要反对?”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老太监的声音:“皇上,清凉叶送来了。” 封靖幼年身体没有养好,每当换季总是上火厉害,故而清凉叶必不可少,兰妃提醒后,他立即安排了下去。 这会,他直起身,收起逗弄沈定珠的心思,淡淡对外:“送进来。” 拿了一片清凉叶含在嘴里,他坐去沈定珠的身边,继续跟她说话,老太监见状,默默地退下,并阖上了门。 沈定珠听着封靖交代他寿宴那日计划的始末,一边点头,一边提出疑问,他都耐心地逐个回答。 直到,封靖忽然停下来,皱了皱眉,细嗅殿中气味。 “你闻到了么?一股很香的味道。” 沈定珠疑惑:“没有呀。” 封靖闻着闻着,愈发靠近了她,那鼻子眼见着要闻到沈定珠的肩膀上去,被她轻轻一巴掌拍在脸上,毫不留情地推开。 “再闹我就走了!”沈定珠皱着好看的黛眉,美眸流露出生动的娇艳。 封靖有些严肃:“朕没跟你开玩笑,真的很香,是你身上的味道。” 沈定珠才不信:“若真的是,方才我一进门你就该闻到了,怎么现在才发现?你是不是该说的都说完啦?那我就先回去了。” 封靖心中的一股念头,随着香味的侵袭,渐渐升起扩大,开始侵蚀他理智的神经。 所以,在沈定珠站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他一把拽住手腕。 “又做什么?”沈定珠这下恼了,回眸嗔怒地盯着他。 原本她就生的美艳动人,平时在封靖眼里,美好的犹如画中走出来的,眼下不知什么原因,他竟觉得平时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对沈定珠的欲念,竟接二连三地被那股香味勾了出来。 沈定珠只见,封靖冷眉漆黑,凤眸翻涌着炙热的情绪,好像团团漩涡,快要将她吸附进去。 察觉到一丝不对,沈定珠抽了一下手腕,没能拿出来,只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手挺烫的,难道是又生病了吗?” “不知为何,朕渴的很。”他声音都跟着低沉沙哑了起来,一双眼睛仿佛带着火,喉头反复吞咽,看着沈定珠那柔软如樱桃红的朱唇。 他曾夜里为她辗转反侧过,有时候梦到了沈定珠,醒来后梦里那样的亲密,让他心头悸动怦然,一边感到不耻,一边又忍不住闭眼去回味。 而现在,他抓着她,娇软的身躯带着芬芳,就在附近。 只抱一下吧,抱她一下就松手,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放肆过,只是抱一抱而已。 封靖这样想着的时候,已经这么行动了。 沈定珠察觉他的意图,猛然挣扎起来:“封靖!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封靖喷薄出来的热息像是岩浆,快要将他自己也融化了,他声音沙哑:“姐姐,朕抱一下,不可以吗?萧琅炎一定抱过你很多次吧,还是在朕的皇宫里……” 沈定珠感觉他越发用力地拥上来,她顿时花容失色。 “封靖……封靖!”她的嗓音透着惊吓。 封靖心头的热火一路燃烧到了腹部,他遵循着本能的指引,将她按去了身下。 沈定珠发钗掉了,满头黑发散落下来,有一缕发黏在朱唇上,在封靖眼里,更是一种可口的引诱。 好像只是抱抱,也不够了。 忽然。 “啪”的一声响,一个凌厉的巴掌果断地落在了封靖的侧脸,将他失去的理智打回来几分。 封靖缓缓回过神,沈定珠被他按在窗下的软榻上,肩膀上的衣服已经滑了下来,露出白皙的肩头。 他抬头,对上她激愤生气的泪眼。 封靖一怔。 第394章 朕是来认错的 沈定珠立刻坐了起来,将肩头滑落的衣服重新拉了起来。 她美眸愤怒地看着封靖,微颤的眼睫,和有些慌乱的喘息,昭示着她的不安。 封靖紧捏眉心,感受着身体里那种奇怪的躁动,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能闻到那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你先回去,”他开口,声音沙哑至极,充满欲念,“朕可能中药了,不太对劲,等查清楚了,再给你个交代。” 他话音刚落,沈定珠就已经将稍显凌乱的黑发整理好,随后飞快地夺门而出,连头也没回,只留下一阵久久不绝的香风。 看着她提裙,飞快跑下白玉阶,大太监惊愕,瞧瞧她,又看看屋内的封靖:“这,这是怎么回事?皇上,您怎么了?” 封靖拧着长眉,凤眸里神色时而混沌,时而清醒,他强撑着理智吩咐:“安排几个人去护送,确保她安全地回到窈窕宫,另外,给朕将太医叫来。” 他忽然中药了,原因必然不简单,是谁动的手? 沈定珠回到窈窕宫以后,娇容一脸冰霜清冷,美眸还泛着隐约的泪光,是方才情急之下挣扎出来的。 沐夏看见她这幅样子跑回来,吓了一跳:“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沈定珠不肯说,却吩咐:“传热水来,我要沐浴,快些。” “好,好,奴婢这就去。”沐夏匆匆跑了,不一会,热水装满浴桶,沈定珠玉足踏入水温的瞬间,颤抖冰冷的指尖,才找回些许温度。 她缓缓地舒叹一声,靠在浴桶边沿,乌黑的发丝被打湿,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肩头,美人一张芙蓉脸,被热雾蒸腾出淡淡靡丽的红。 沈定珠撩起水波,轻轻搓洗自己的脖颈。 差一点就被封靖亲到这里了,思及此,她美眸泛起冷霜,连忙又多搓了两下。 沐夏刚拿着皂角进来,见她如此沐浴,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小姐!您太使劲了,会弄伤肌肤的,还是让奴婢来为您擦洗吧。” 像沈定珠这样姣好美丽的躯体,更应该像珍宝一样小心对待,因为美人的容貌,就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沐夏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白嫩的藕臂,正想从手腕开始擦洗,却没想到,那莹白肌肤上除了水珠,还有一圈淡淡的青紫痕迹。 像是被人用力握出来的。 沐夏手中的帕子瞬间掉在水里,她惊讶地捂唇:“小姐,是皇上打了您?” 联想到方才沈定珠一脸冰冷的跑回来,神情不对,再结合她身上这伤,沐夏只怕皇帝太喜欢她的美丽,故而不懂疼惜。 从前沐夏在摄政王府邸伺候的时候,那摄政王的房间里,夜里时常传来那些美妾们惨叫的声音,第二天,就会看见美妾们的丫鬟,拿着药膏悄悄给主子涂抹。 所以沐夏早就知道,有些男人在床事这上面,非常残忍,简直不将女子当人看。 再瞧沈定珠皓腕上那一圈青紫,沐夏替她感到生气:“皇上从前待小姐温柔体贴,身上何曾有过这种痕迹?奴婢的好小姐,夹在王爷跟皇上之间,实在是辛苦极了。” 沐夏说着,简直快心疼地哭了出来,她瞟见沈定珠锁骨上的旧色吻痕,指着惊讶:“皇上还咬了这儿?小姐,您怎么不说,奴婢也好拿药膏来。” 沈定珠原本是懒得解释,可听沐夏越说越激动了,何况她锁骨上的吻痕跟封靖还没关系。 她这才摆了摆手:“别声张,跟皇上没关系,他更没有打我,是遇到了意外,皇上已经派人去调查了。” 沐夏听言,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捞起帕子给沈定珠擦洗身子。 “那就好,奴婢还以为,皇上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小姐,王爷后日就要进宫过寿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王爷帮小姐向皇上进言,您也该被册封了,不然,您是不知道外面的人说的多难听。” 沈定珠脸色不好,没说话,沐夏自己说着,光顾着给沈定珠擦洗,却没看见她的神情越来越差。 沐夏:“奴婢今天去宫务司领东西,碰到王贵人,她对奴婢冷嘲热讽的,话里话外,都是笑话小姐您,光伺候皇上,却连个身份也没有,奴婢实在是替您气不过啊,皇上那么宠爱您,只要您开口,还不是马上被封妃?要是您不好意思出面提,等王爷进宫,奴婢可以代为转告小姐的意思。” “沐夏。”沈定珠忽然打断了她,声音清冷,美眸如同裹着两团黑雾,让人看了无端觉得心头发寒。 沐夏默默地捏紧帕子:“小姐……是不是奴婢多嘴了?奴婢也只是替您不甘心。” 沈定珠睫毛挂着露珠,犹如晨辉的露珠,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孔,被水雾蒸腾出嫩粉色,樱唇粉红,头发乌黑茂密,铺在肩头上。 她再漂亮,眼下的神情也是冷的,像是遥远的天上仙子,沐夏一直觉得她很和善,也不怎么苛责下人,可这一刻,沐夏觉得,阿珠姑娘的眼神像刀子。 “你跟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自从我受皇上青睐之后,有不少人为了巴结你,给你送过东西吧?” 沐夏一怔,笑的很是勉强:“小姐,奴婢很多都没敢收,只是有时候实在拒绝不了,才收下的。” 沈定珠抬手,拿粉白尖尖的指头,刮了刮沾水的黛眉,她面无表情:“我不怪你到底有没有收人好处,也不在乎你拿了多少,我只希望你明白,这些好处是我带给你的,我知道你想让我做宫妃,是因为这样你也能得体面,但我有自己的安排,更不希望身边的人替我擅自做主,去求王爷帮我索要册妃的尊荣。” 沐夏面色白了白,低下头去。 “奴婢明白了,请小姐恕罪,奴婢往后再也不会了。” 沈定珠随手将一旁刚刚脱下来的珠钗拿来,赏在了沐夏手中。 “这个给你了,只要你与我同心,我赏罚分明,必然不会亏待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沐夏接了以后,神情果然好多了。 “小姐真是跟奴婢生分了,都怪奴婢刚刚不好,关心则乱,才说错了话,小姐,一会奴婢拿药膏来,您皮肤娇弱,可不能留不好看的痕迹。”沐夏情绪转变的很快,将钗子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袖子里。 沈定珠见状,眼底划过一抹淡色,面上却不表,随口应付了一句。 待她沐浴完,头发用香笼蒸干的时候,门外传来太监的传报声:“皇上驾到。” 封靖来了。 沈定珠睨了一眼门扉方向,她方才让沐夏关了门,封靖应当是不会直接进来。 果不其然,门口的封靖看见紧闭的门扉,抬起凤眸望了一眼屋内摇晃的烛火。 有些低落的少年音从外传来:“姐姐睡了么?朕能不能进来?” 说完,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朕用了药,不糊涂了。” 沐夏正在给沈定珠点沉水香,听见外头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定珠,却见美人靠在榻上,玉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就是不见的意思了? 沐夏刚被训斥过,不敢自作主张,只是心中暗觉可惜,别人想盼皇上去都盼不来,她家小姐,倒要看心情接驾。 封靖等了好一会,里面没人说话。 他却没有走,只是又说了句:“朕是来认错的。” 第395章 萧琅炎跟封靖碰面了 沈定珠这才睁开美眸,光泽潋滟流转,抬起头来对沐夏道:“你去开门,让他进来说话吧。” 沐夏连忙去了。 片刻后,沈定珠坐在铺了清凉席的湘妃竹椅上,封靖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相隔一个四方小桌,沐夏早在方才就退了出去。 封靖没开口,沈定珠自然也没说话,他打量她的神色,很是平静坦然,也不知消气没有。 终于,封靖忍不住,先说:“太医来查过,大概是朕最近上火,喝了一些药补过头了,才会……才会差点没控制住自己。” 他脸色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更不敢去看沈定珠的眼睛。 为了缓解尴尬,封靖从随身带的小药瓶里,摸出一片清凉叶放在舌下。 沈定珠原本平静地听着,却渐渐皱起黛眉,很是疑惑:“若真的是上火,开的药不应该都是清心下火的吗?” 封靖的脸色红的更明显了,他轻咳一声:“太医说……药性太猛。” 太医说他这个年纪气血方刚,再加上药性过猛,才会有动情的念头。 可这话他当着沈定珠的面,却不好意思说出来,因着这并非什么疾病,男子有欲望,纾解便好了,更何况他是皇帝,唯一的问题是,封靖直到现在,还不曾召寝过任何妃嫔。 太医说他邪火无处发,憋久了易出事,顺带劝他早日让后妃们开枝散叶,封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沈定珠赔罪,根本没将太医的话听进耳里。 沈定珠瞧了他两眼,主动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你没有跟太医说,你总说闻到了奇怪的香味?或许症结就在那。” “说了,你走后,那香味还一直在,隔了一会才消失,可别人都闻不到,”他喝了一口茶,忽然皱起眉头,“朕又闻到了。” 沈定珠如临大敌,顿时警惕地站起来,跟他隔开距离。 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他刚吃过药,怎么会这么快又有反应?何况,这道离奇的香味,到底是什么? 封靖觉得有些难受,单手撑着桌子,还不忘抬起略微发红的凤眸:“你离的再远点。” 她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香了,像是包着笼纱的白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揭开上面的轻纱。 沈定珠急忙后退:“你先喝点茶,冷静一下,我这就去喊人帮忙。” 她说着转身,正要叫人,身后不远处的窗牖却传来一记轻响。 封靖抬头,沈定珠回眸,两人都愣住了。 萧琅炎穿着夜行衣,立在月色下的窗口内,一双黑沉的薄眸,冷厉地扫过封靖的面孔。 “你碰她哪儿了?”萧琅炎显然是在宫里有眼线,得知沈定珠仓促地从皇帝寝宫跑出来以后,他果断就来了。 仅是这一句冰冷的诘问,以及那强势的气场,就让封靖认出来,对方就是大晋的君王——萧琅炎。 他忍着腹中的火热,缓缓直起身,用不客气的目光打量着他:“平时你来就算了,今日朕正在跟姐姐解释误会,你来的不是时候。” 萧琅炎剑眉一皱,凛然的杀意从薄眸里流泻而出,顿时抬步朝封靖走去。 沈定珠从惊愕中回过神,连忙扑过去,挡在两人中间。 “让开!”萧琅炎一声呵斥,垂眸看着她,“你要护着他?” 沈定珠急忙解释:“我不知道你都得知了什么,总之都是误会,封靖他不对劲,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萧琅炎大掌轻轻将她拨去一边,沈定珠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封靖恼怒呵斥:“你别对她这么粗鲁!” 两个人剑拔弩张,声音也越来越大,沈定珠生怕惊动外面的禁军,就不好收场了。 “够了!你们两个,要吵也别当着我的面吵!”她一声愤怒的抱怨,让萧琅炎跟封靖都冷静下来,朝她看过去。 封靖暗中扫了萧琅炎一眼,顿时先开口安抚沈定珠:“姐姐别生气,朕不跟他吵了。” 萧琅炎眉心一跳,看着少年的面孔,这个小皇帝比他年轻,比他有耐心,比他更喜欢服软。 沈定珠对封靖道:“你先坐下。” 他可能是中药了,药效还没褪。 萧琅炎在一旁咬牙切齿:“你还关心他?” 封靖低笑一声,语气故作无奈:“朕与姐姐共渡难关,这次若非意外,朕也不会伤她。” 眼见着萧琅炎脸色越来越铁青,夜行衣穿在他身上,仿佛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沈定珠斥责封靖:“你少说两句吧!” 封靖乖乖地哦了一声,低下头扶着长眉的位置,继续忍受腹中灼热的煎熬,一滴热汗,从他笔挺的鼻尖上滴落。 沈定珠趁着这个时候,拽住萧琅炎的手,将他拉去一旁,好声好气地解释原因。 萧琅炎醋意大发,冷着脸听完,问:“你当时怎么不刺伤他?” 沈定珠怔了怔:“情况危急,我也没想那么多……” 萧琅炎冷笑一声:“是舍不得吧?” 沈定珠跺脚:“你又来了,说了多少次,我只将他当成弟弟!” “当成弟弟?”萧琅炎陡然拔高声音,让那边的封靖能听到,封靖果然身子僵了僵,随后竖起耳朵,听闻那边的动静。 沈定珠抿唇,有些委屈:“他肯定是中了药,有人给他下药,倒霉的却是我,你既来了,我也不想管这件事,你就为我做主吧,夫君?” 一句夫君,喊的萧琅炎心里十分火去了三分。 他沉下剑眉,薄眸看了一眼那边的封靖,对沈定珠低声警告了一句:“回去了再收拾你。” 萧琅炎走到封靖旁边,封靖察觉到他身上凛然的冷意,顿时直起身来,颇为警惕。 “朕要想杀你,易如反掌,不会选在现在。” “朕尚年轻,真到了战场上,谁杀谁,还不一定。”封靖不肯服输,虽身上难受,可眼神还是像个狼崽子一般,初露凶光。 萧琅炎挑眉:“有意思。” 他忽然伸手,封靖豁然站起身来抵挡:“你想干什么?” 萧琅炎手腕一拽,扯下他腰封上的香囊,放在鼻下嗅了嗅,随后扔去封靖怀里:“闻闻,是这个香么?” 封靖一愣,捡起来狐疑地闻了两下,果然,他一直闻到的香味,就是香囊里传来的。 萧琅炎抱臂:“没猜错的话,你嘴里也含了东西?” 沈定珠在旁边有些激动地点头:“没错,他刚刚吃了清凉叶。” 封靖意识到问题,连忙吐了出来。 他皱起长眉:“朕幼年身体没养好,容易上火,清凉叶宫中常备,之前吃都没事,现在怎么会出问题?” “清凉叶没事,但跟你的香囊味道合在一起,就是欢合香。” 是催情用的! 封靖骤然僵住,低头看向那香囊,脑海中,闪过兰妃的容颜。 沈定珠却看着萧琅炎,红唇有些嘟囔:“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试过?” 第396章 姐姐,朕不像他 萧琅炎冷峻的面容顿时一僵,转而看向沈定珠,声音压低,语气带着几分哄她的意思:“朕回头再跟你解释。” 沈定珠美眸浸润着不满,封靖在旁觑见,薄唇溢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姐姐,他必然不敢说,男人在这种事上,有几句实话?不像朕,朕从来不瞒着你。” 萧琅炎拧起凌厉的长眉:“朕与她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 “朕就是看不惯你对不起她!”封靖喊的掷地有声,但身体还难受着,故而情绪一激动,便猛烈地喘息起来。 沈定珠连忙给他递过去一杯凉茶:“算了,他不想说,你跟着急什么。” 萧琅炎听她这句话,顿时无可奈何,差点气笑了。 他望着沈定珠:“朕不是不说,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说,既然你要知道,朕现在便告诉你,省得有人一直在挑拨离间。” 他最后一句话,伴随着一道凌厉的视线,扫向旁边的封靖。 萧琅炎握着沈定珠的手:“朕在魏琬身上,见过这种手段,后来派人去查,才知道是长琉国内盛行的一种催情手段。” 沈定珠一怔,忙问:“魏琬……也对你下过药?” “嗯,不过她没有得逞,朕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萧琅炎抢在封靖阴阳怪气前,立刻解释。 封靖喝了一盏凉茶,腹部里的灼热还像是有火在烧一样。 他靠在椅背上,浑身发软,眸色却是灼灼深邃的,封靖扯唇,笑了一下,少年意气显得分外恣意。 “魏琬?哦,是魏茂安那个老东西的小女儿,她的手段确实放浪,还曾想用在朕身上,不过被朕识破。” 萧琅炎冷笑一声:“你就算真的能识破,也是巧合,否则你这次就不会中同样的招数。” 封靖喉头哽住,面色沉下来:“那是因为朕没想到,送香囊的人,也会害朕!” 沈定珠看了看他的香囊:“好精致的手艺,是兰妃给的?” 提到她,封靖就有无限的怨怒,他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沈定珠没说什么,她早就看得出来,封靖对兰若晴,多的是容忍和宽宏。 就算她这次做了这样的事,封靖也不会真的处罚她,毕竟,她可是为封靖付出了一生的女子。 但,沈定珠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些生气:“兰妃自己想要在你面前表现就罢了,她为何要下药害我?” 兰妃用这个手段,显然是掌握了封靖每天都会来看沈定珠的习惯,她那么在意封靖,又痛恨沈定珠抢走了他,现在为什么又心甘情愿将喜欢的人推到她的榻上? 还要用下药这种激烈的方式。 封靖沉默了一下,才道:“是朕疏忽了,前不久,朕安排在她身边照顾她的宫人,曾私下告诉朕,她不知从哪儿听说,姐姐从未侍寝过,更不愿侍寝,所以她想帮朕得到你。” 沈定珠愣了愣,待反应过来,美眸洋溢着极大的愤怒。 “岂有此理!”她倒是成了兰妃讨好封靖的工具了? 而且,兰妃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封靖安排去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其实是眼线。 她故意对宫人说这些话,就是想借她们的嘴,把她的想法传递到封靖的耳里,从而让封靖更感觉到她的苦心一片。 也向封靖证明,只要他开心,她什么都能付出,什么都能忍让,说不定,兰妃也在赌,赌她若是成功了以后,封靖会感谢她的算计。 封靖满怀歉疚地看着沈定珠:“朕当时听了听,没有当真,因为若晴并非这么大胆的人,她不会那么自私的,没想到她为了朕,当真敢这么做。” 沈定珠听的有些惊讶,兰妃真是好手段。 萧琅炎一直没说话,抱臂在旁边冷冷地看着,目光一寸寸地凉下来,像刀刃一样闪着寒光。 直到封靖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倏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真不知就凭你这样单纯的城府,怎么有信心去斗倒魏茂安那种老奸巨猾的人。” 封靖回眸看向他,像暴躁的狼崽子一样:“朕怎么单纯了?” 萧琅炎抱臂,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他是别国帝王,封靖的生死,跟他无关,退一步说,封靖若是真的在这场政权的斗争中失败了,对大晋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萧琅炎可以趁乱发兵,让原本就分裂的长琉国,彻底成为大晋的附属。 沈定珠却有些不忍,她轻轻拽了两下萧琅炎的衣袖,意有所指道:“上次我以为你被抓了,关心则乱,差点让别人为难,是封靖明知你入宫的情况下,还将我保了下来,且也隐瞒了你的行踪。” 言下之意,这个恩情得还。 萧琅炎微微拧起长眉,锐利的薄眸看向封靖。 少年正昂起脖子,很不服输的模样:“姐姐,你无需跟他说这些,传闻中萧琅炎心狠手辣,无情无义,朕只盼望着他对你,能十年如一日的好。” “朕当然会对她好,她是朕的妻!”萧琅炎冷声回应。 得到封靖一声哼。 萧琅炎看在沈定珠的面子上,沉息抿唇,须臾,他才道:“别以为兰妃真的就是好人,她陪在你身边,是因为当时她被送入宫里,没有别的选择。” 封靖面色顿了顿,仍然嘴硬说:“我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境遇相同,她依靠朕,也是应该的。” “是么?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你不觉得清凉叶的事情很奇怪么?” 萧琅炎的一句问话,让封靖皱起狐疑的眉头,看向他。 “朕还是第一次听说,身体不好会上火,每年都要靠服食清凉叶来消火的病,之前朕听说,欢合香催情的作用,主要来源于清凉叶,服食久了,可让人脾气变得暴躁易怒,气血逆流,甚至严重了,会有致幻的效果。你与其相信自己是真的上火,倒不如怀疑一下身边的人。” 封靖豁然僵住:“你是说……” 萧琅炎:“朕说,所谓的上火是别人制造出来的假象,目的是让你一直服药,至于谁在你身边最容易动手,你应该比朕清楚。” 封靖面色渐渐苍白起来,他也知道萧琅炎在说谁了。 兰妃…… “不可能,若晴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朕身边,好几次都差点为朕丢掉性命。” “可她到底没有死。”萧琅炎语气淡漠,一针见血。 封靖拧起眉头,面色逐渐沉重。 萧琅炎伸手,去搂住沈定珠的薄肩,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顺带,他再次看向封靖:“你自己也说了,当时,她是被逼入宫的,会选择最好的靠山,那么封靖,你好好想一想,当时的你,真的是靠山吗?或者你再想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找到的靠山,让她潜伏在你身边,获取你的信任?” 封靖彻底被击震了心扉,他摇头喃喃:“不会的,若晴为了我,连清白都丢了,她……不可能是魏茂安的人。” “清白?她连遇刺的事都能撒谎,何况清白。”萧琅炎笑了,带着一点讥冷。 封靖猛然抬起头:“遇刺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那日朕带来的人,忙着护送朕出宫,没有人去行刺她,所以她腹部的伤,到底怎么来的,朕想你应该去问她。” 萧琅炎说完,大掌就已经按在了封靖的肩膀上,随后,轻而易举的将少年提了起来。 封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出了门外,随后,窈窕宫殿门飞快紧闭。 守在外面的禁军还没看见封靖是怎么出来的,眨眼间,他们的皇帝就已经站在门外了,看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样子。 “皇上!”大太监连忙冲上去,“您又被阿珠姑娘赶出来了?” 封靖却面色苍白,脚步踉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海里飞快在回忆这些年,兰妃的所作所为。 门内,传来沈定珠的声音:“皇上有些不舒服,公公,还是请太医再来给皇上看一看吧。” 大太监闻言,连忙搀扶着封靖离开。 月色下,封靖陡然抬起头来,任由苍凉发蓝的月光,照在他一张失魂落魄的少年面孔上。 “去,给朕找个仵作来,现在就去!”他揪着大太监的衣袖,压低的声音带着急促,激烈不已。 第397章 原则是绝对不可以 封靖走后,萧琅炎大摇大摆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还拿起沈定珠的杯子,喝凉茶润嗓。 沈定珠捧着茶壶,看起来是在给他添茶,可美眸泛着潋滟的光,有些担忧的模样。 萧琅炎睨她一眼:“你再担心那个小皇帝,朕今晚就去把他杀了,切八块,喂狗。” 沈定珠连忙回过神来,顿时放下茶壶:“你刚刚说的会不会太多了?封靖到底年轻,万一经受不住打击怎么办?兰妃可是这么多年,他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曾经,封靖告诉过她,兰妃在他心里,跟景猗的地位差不多。 想起他那么在意景猗留下的狼牙,便能想象到,兰妃多么得他的信任,而现在,却陡然得知,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他自以为并肩的伙伴,居然是死对头安插在身边的细作,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如果这个人的心房脆弱一点,很可能受到不小的打击。 萧琅炎却不以为意:“朕这算是免费教了他一课,若到了朝堂上,豺狼环伺,怀有贼心的臣子虎视眈眈,没有人会告诉他这个道理,从现在开始,学会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是帝王的必经之路,朕在帮他,又不是害他。” “那……”沈定珠犹豫。 萧琅炎将茶盏放下,冷声打断:“如果连这点小事他都经受不住,还做什么皇帝,趁早当亡国之君吧,也免得连累社稷百姓。” 沈定珠听的长睫发颤,瞧着坐在光晕里的男人,她的丈夫,是个强势霸道的帝王,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和安排,更是个高瞻远瞩的好皇帝。 不过,他教封靖的方式,仿佛让沈定珠看到了他以后教他们的儿子。 恐怕也是一样凌厉吧…… 沈定珠顿时不舍得把儿子交给他带了。 就在这时,外头走过巡逻的禁军,敲着更鼓,原来二更鼓过了。 沈定珠惊讶回神,推搡着萧琅炎:“快走吧,不然等会过了宫里下钥的时间,就彻底混不出去了。” 萧琅炎挑眉:“朕不走,得知你差点被他侵犯,朕是贸然独自一人进宫的,今夜走不了,朕的人都在宫外,没有跟进来。” 沈定珠瞪圆了美眸。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没有听到有人敲窗催促的声音。 “你,你居然贸然闯来,真不怕出事!”她都跟着后怕。 萧琅炎一声低笑,大掌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拉进怀里来,抱着安抚。 “朕敢来,就说明有十足的把握,你对为夫怎么那么没信心?”说到这里,他大概想起沈定珠在荣安城时,不听他的叮嘱,执意跑出了宅子,剑眉凛冽,薄眸又黑沉下来。 大掌直接拍了一下她的娇臀:“什么时候能真的听话,不要让朕跟着担心?” 沈定珠噘嘴,有些不满,可不敢说,纤细的手绕到后腰去,偷偷揉了揉自己的软肉。 她娇俏的模样,落在萧琅炎眼中,便是最上乘的美也比不过他妻子生动的神情。 烛光下,美人衣襟勾勒着桃乳细腰,黑发落在肩上,不施粉黛的一张绝美容颜,透着想要责怪他,却又只敢在心里默默腹诽的娇蛮。 萧琅炎最是爱她这副姿态,他喜欢她生动,张扬,美丽。 忽然,沈定珠被他打横抱起,藕臂连忙搂住他脖子,眼瞧着萧琅炎薄眸染着笑,翻涌起占有的欲望,他大步朝床榻走去。 经过宫烛时,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让火苗都跟着摇晃。 沈定珠察觉他的意图,立刻挣扎着修长的双腿:“不行!这儿是别人的宫殿。” 若是跟他放纵,和在别人家里荒唐有什么区别?她可接受不了。 萧琅炎将她按在榻上:“你难道不想朕?” 沈定珠撑着他胸膛,不让他压下来吻,嘴硬道:“不想,我在这里过的好呢。” 萧琅炎剑眉扬起,已经深入衣襟的大掌直接调头向下,沈定珠浑身一抖,双手急促地按住了他,娇容红的彻底:“你干嘛!” “它说想。”萧琅炎说罢,低笑一声,趁着沈定珠光顾着下防,便直接吻上了她那柔软的唇。 床帐落下,满室旖旎热浪,宫灯烧到底自己灭了,账内时不时传来沈定珠轻微反抗的声音。 折腾了半个时辰,萧琅炎到底没能吃到嘴。 沈定珠被他亲的好几次差点从了,但到底守着心里的原则,绝不让他在这儿乱来。 萧琅炎没办法,只能暂且用自己的方式“解火”,沈定珠陪他纾解,四更天的时候,他终于放过了她。 帮沈定珠身上擦洗干净,萧琅炎临走前,吻了吻她的眉心:“大寿那日,朕也会进宫,看不见朕也无需怕,朕就在你不远处。” 沈定珠昏昏欲睡地嗯了一声,萧琅炎从窗户翻走了。 她这边睡的香甜,而兰妃居住的宫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的大殿里,血腥气半点都弥漫不出去。 兰妃跌坐在地上,惊恐的双眸看着坐在主座上的封靖。 少年君王修长的手掌,握着滴血长剑,他坐姿慵懒,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低头的模样,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而他脚下,躺着兰妃的心腹宫女。 就在刚刚,封靖来后在宫女的身上,割了好几刀,宫女终于招了,她说兰妃当年进宫后不久,已非完璧之身。 而且,与兰妃通奸的人,正是摄政王魏茂安。 兰妃本想让摄政王将她带出去,哪怕做一个王府里的小妾,也比在宫里跟着一个没有未来的幼帝强。 没想到,摄政王要她留下来,跟在封靖身边,获取他的信任。 这样的话,未来不管摄政王结局如何,他在封靖身边始终保留一张王牌,会在关键的时候行刺帝君。 宫女都招了,却还是死在了剑下。 兰妃从未见过封靖这样的眼神,她满脸挂着惊恐的眼泪,回过神来,便想为自己辩驳。 “皇上!这一定是摄政王的离间计,臣妾从未被他收买过,您忘了,摄政王当着您的面,将奴婢踩在脚下羞辱,这样的人,奴婢怎么可能为他做事!” 封靖讥笑了一声,抬起头来,凤眸毫无表情,只像两丸冷冰冰的石头。 “这是你们当着朕的面做的,万一是故意演给朕看的呢?” 兰妃浑身一震,歇斯底里地哭喊:“皇上!臣妾不如死了算了,自从跟着您,臣妾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皇上不要因为贱婢的几句挑拨,就怀疑臣妾的忠心啊!” 封靖缓缓站起身,将长剑丢去一旁。 “好,你死也可以,只要你真的干净,朕会保你清白。” 干净?听到这个词,兰妃愣了愣,封靖想做什么?让别人来查验她是否是处子之身吗?可她早就跟封靖说过,当初为了给他求药,她委身给当初的权贵了。 没想到,下一秒,殿门敞开,一名仵作进来。 “参见皇上。”仵作跪在地上,身上背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着剖尸检查时需要用的工具。 封靖微微抬手,让他起身,随后冷道:“兰妃的腹部有一道伤口,她说是之前刺客留下的,这道伤彻底害的她不能生育,朕要你去看一看伤口,到底是刺客刺的,还是她自伤。” 兰妃面色一白,一个咕噜踉跄爬起来:“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臣妾陪伴了您十多年,您不能这样!” 封靖面无表情,招招手,便有两名禁军上前,直接将兰妃按在了地上,她嘶吼挣扎,却不敌他们的力气。 仵作的剖尸刀,割开了兰妃腹部的衣裙布料,露出还没好全的伤口,在女子下腹部,显得尤为狰狞。 封靖一夜没睡,凤眸充血,直直地盯着仵作的动作。 直到仵作检查完毕,站起来拱手确认:“皇上,从刀口的深浅与朝向来看,确实是持刀自刺。” 兰妃已经停止了挣扎,悲凉凄厉的哭声响起。 而封靖毫无反应,他的眼神,像是定格在了仵作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外间的骄阳升起来了,霞光一道道地透过窗牖落在殿里,却无端的让他觉得冷,非常冷。 原来他身边,早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见到沈定珠。 她是唯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对吧? 第398章 朕不欠她的了 沈定珠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琅炎来过的原因。 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将近傍晚时分,外头如血般闪耀的黄昏,投映在古色华美的殿宇中,沈定珠眨着迷蒙的双眸,看着屋内的一切都仿佛浮光跃金。 忽然,她余光看见一个深沉的身影,坐在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 沈定珠一怔,以为萧琅炎去而又返,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竟是封靖。 他的脸色有些冷白,充血的凤眸下,是淡淡的乌青。 沈定珠穿鞋下榻,顺手拉下一旁的披肩罩在身上,顺口关怀了一句:“昨夜没睡好吗?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封靖靠着椅子,双目有些失神,看着殿内一尊象牙雕玉佛的摆设,他声音低落:“兰若晴,早就背叛了朕,朕将她杀了。” 沈定珠在屏风后更衣的动作忽然顿住,她想起来,昨夜萧琅炎的那番提醒,必然是让封靖去找兰妃确认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在发现兰妃真的背叛以后,亲手将她杀了? 沈定珠换好衣服,走出屏风后,再看向封靖的眼神,难免带着一些怜悯。 少年还没有二十岁,却已经遭遇了这世上所有痛苦的背叛和离别。 外间霞光倾染,落在他玄色的衣袍上,好像浮动着一层深沉的红,可沈定珠仔细看去,原来那不是落霞的色泽,而是他身上沾染的血,一整个衣袍上,都是喷溅上去的鲜血,白皙的脖颈在凌立的领子里,也透着淡淡的红痕。 封靖右手从宽大的龙袖里隐约露出,暗红的血迹从指尖蜿蜒到手腕,像嘶嘶吐信的红蛇。 沈定珠看的心惊,连忙转头离开。 封靖怔忪地望着她夺门而出的身影,声音不由得低哑起来:“你害怕朕了,也要离朕而去吗?” 不一会,沈定珠亲自端着一盆水跑回来。 “洗一洗吧,我以前听景猗说,血腥气如果沾久了,连吃饭都会觉得恶心。”她不想封靖彻底成为那样的人。 封靖愣住,他看着沈定珠将铜盆放在身边,然后她毫不嫌弃地抓着他的手,放进铜盆里,拿自己的帕子轻轻给他搓洗。 水温是热的,他的眼眶也是。 封靖已经很久没有过想要哭的心情了,依稀记得上一次,还是摄政王逼死了对他最好的那位老师,而他救不了老师的时候。 这一次,他清楚地确认,自己流的不是伤心至极的泪水,而是欣慰的眼泪。 欣慰于,这世上有一个人,跟景猗一样,不嫌弃他的性格,愿意照顾他。 沈定珠抬眼,看见封靖像个小孩子一样,傻呆呆地任由她摆弄。 她给他擦手,他就乖乖伸直胳膊,随着封靖偏头来看她,沈定珠才发现,原来他右耳上也有一团血。 沈定珠皱着黛眉,去看了两眼,竟发现有齿痕,像是被人咬的。 她愕然:“这伤是怎么来的?兰妃咬了你?” 封靖望着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她美眸里升起的,是对他的担心。 真好啊,这一刻,她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只有在乎他的伤势。 封靖的声音情不自禁地跟着柔软下来,他仰着头说话的样子,像是看着自己完全依赖的家人。 “朕让兰妃咬的,幼年的时候,朕被佞臣恶意丢进狮虎园,兰妃为了护着朕,曾被咬伤了耳朵,那一次,朕相信她是真情相护,除此以外,朕不欠她的了。” 他平静地娓娓道来,沈定珠却听的心惊。 她轻轻拨弄他受伤的耳朵,齿痕就在耳根后,咬的十分用力,可见兰妃的痛恨与临死前,两人的决裂是多么残酷。 幸好之前殿里还有沐夏放的消肿化瘀的金疮药,沈定珠连忙拿来,先用帕子沾了热水,给他一点点擦干净,随后,再用指尖蘸取药膏,轻轻涂抹在耳根后。 她低头,本来是想去看封靖是不是疼的不说话,却没想到,望见他凤眸亮晶晶的瞧着她。 他坐她站,故而他仰着头,清澈棕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沈定珠美好的身影。 “不疼吗?” “有点疼,但你的动作很轻,朕可以忍。”封靖说完,红彤彤的眼睛里,就偶然滑落了一滴眼泪。 沈定珠怔住,笑他:“还说不疼,都疼哭了。” 封靖平时总跟她斗嘴,这会却温顺的像个绵羊似的,声音沉沉,带着少年时期独有的沙哑。 “嗯,朕疼哭了。” 沈定珠:…… 她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受刺激太多了,所以有点接受不了? 于是,她只能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劝道:“少了一个兰若晴,你也别难过,你是皇帝,等除掉摄政王以后,整个长琉国的天下就都是你的了,到时候,会有很多人爱戴你,臣子们、后妃们,还有你的孩子们。” 这些事,封靖听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他忽然忍不住问:“生孩子有什么用?生了就能保护他们?” 沈定珠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逗笑:“孩子是你血脉的延续,有了他们,你就会拥有无限的勇气去面对任何问题,唔,你有机会的话,可以找我夫君请教,他对这个应该有独特的见解。” 真是难为萧琅炎了,照顾她一个大麻烦,一直在为她解决烦恼,现在她还生了三小只,萧琅炎也没有歇下来,依旧奔走在为她解决麻烦的道路中。 想到萧琅炎,沈定珠红唇边弥漫起甜蜜的轻笑。 封靖瞧得一清二楚,忽的,他伸手环抱住了沈定珠的腰身,将头依靠在她的胸腹处。 沈定珠一愣,仍红着脸,急忙就要推开他。 “你不能恩将仇报,我给你上药,你却占我便宜?封靖,我要打你了啊,放手!” 封靖却抱得更紧:“朕很疼,就抱一下,很快就松开,不会让萧琅炎知道。” 沈定珠听他声音发颤,想必是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疼的厉害。 她垂眸望着他金冠发顶,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封靖见她没有再推开自己,于是缓缓闭上凤眸,用头轻轻蹭了两下她的衣服,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沈定珠。” “你不是应该叫我姐姐吗?” “朕忽然想叫你的名字了,不管你相信与否,朕应该很早就认识你了,比萧琅炎还要早。” 沈定珠噗嗤一笑:“比他早?那是不可能的,我八岁那年中秋进宫赴宴,就见过还是皇子的他了,你呢?我八岁的时候,你还是个三四岁的顽童吧!” 说着,她推开了他,短暂的温暖从怀中褪去,封靖下意识抓了抓,只握住她的衣袖,他牵了片刻,才放开手。 第399章 寿宴风波 对沈定珠说的话,他只笑了一下,没有继续深谈。 封靖只又坐了片刻,眼里的黯淡就减退不少,他离开窈窕宫的时候,沈定珠怕他状态不好,还叮嘱说:“明日就是摄政王进宫的日子,对你我来说都很重要,你可不要到时候犯困,一会回去,先补觉吧?” 她说话的时候,就立在门口,玉手无意识地扶着门框,正面投映而来的橙色夕阳,为她娇美的面容镀上一层明丽的闪耀。 望着眼前黑发朱唇的美人,封靖站在台阶下,回头笑了笑:“放心吧,朕知道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做什么,不会糊涂的,你好好休息。” 语毕,封靖带人离去。 …… 摄政王办寿,是长琉国一等一的大事,因着他早年重权在握,至今在朝堂中,依然有不少臣子是他的党羽。 故而他的寿宴,每一年都办的比皇帝的万寿宴还要盛大隆重。 今年摄政王的寿宴在别人眼里,也非同小可,皇上一改之前针对魏家的作风,转而邀请摄政王入宫,皇帝亲自为他办宴,堪称为长琉国头一等恩赏。 一大早,各宫就开始筹备起来了,尤其最忙的是宫务司,宫女们脚不沾地。 寿宴举办的场所,在皇宫以东的香荔殿里,殿外种满了荔枝树,由此得名。 沈定珠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她不能太过招摇,以免不好行动,更不能太朴素,以免让摄政王怀疑什么。 故而快到宴会开始的时辰了,她才乘着一顶蕊花小轿,前往香荔殿。 轿子刚过宫道拐角,外头的沐夏就道:“小姐,前头好像是珍嫔。” 沈定珠挑帘一看,前头带着宫女正往香荔殿赶去的身影,果然是珍嫔,她难免讶异,因为自己梳妆的缘故,特意迟了点,本以为宫里的嫔妃们应该都已经到了,没想到珍嫔跟她一样慢。 “珍嫔。”轿子经过她身边,沈定珠不打招呼也不合适,便笑着挑帘,寒暄问,“你怎么不乘轿子,宴会怕是就要开始了。” 珍嫔也是盛装打扮,这会儿繁重的首饰和衣裙,让她一张饱满的脸上布满汗丝,见是沈定珠,她拿帕子沾了沾汗,有些嗔怒。 “别提了,宫务司那帮奴才,真是蠢笨,明知道今日进宫的贵人多,还不提前备着,这不,本嫔刚刚让人去传轿子,他们居然说都去接送官员大臣,没有多余的给本嫔用了,害的我只能用走的过去。” 沈定珠了然,想了想,道:“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一个轿子过去。” 珍嫔大喜过望:“当真可以吗?会不会太挤了?” 她边说,边向轿子里瞧,沈定珠侧开身子,温柔细语:“你身材苗条,我们二人正好。” 这话说的珍嫔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那可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是妃嫔,去晚了显得失礼,于是也不跟沈定珠客气,一同坐轿子就去了香荔殿。 珍嫔健谈,一路聊着各宫妃嫔的八卦,沈定珠偶尔回应一声,她自己便能滔滔不绝的讲。 不一会,珍嫔挑帘,兴奋道:“到了到了,哎呀,人好多呀,他们围在一起玩什么呢?” 沈定珠也看了一眼外头,只见今日来参宴的人们,围成了一个圈,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喝彩。 “想必是谁表演才艺,大家正给他捧场呢。” 珍嫔听言,顿时面上一喜:“一定是我三弟!今年我三弟有幸被召入宫,与我爹娘一同赴宴,他拉得一手好弓,拳脚了得,我得去瞧瞧。” 说着,她飞快挑开轿帘,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沈定珠正要跟在她身后出去,却没想到,外头传来珍嫔一声惊恐的尖叫,紧接着一道利刃破空的响声传来,“嗖”的一声,擦着珍嫔的肩膀掉在地上。 宾客们受惊,发出不小的骚动,尤其是珍嫔,顿时花容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尖锐的箭矢,差一点就刺穿了她的心脏。 周围的宾客们急忙齐聚过来,摄政王更是哈哈大笑,还没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已经带着笑意出声:“阿珠,义父的好女儿,不小心吓着你了吧?你这几个哥哥好久没拉弓,一时没忍住在比试身手,没吓着你吧?” 摄政王走过来一看,竟见不是沈定珠,阴鸷的眼神流转几分,重新看向轿子。 一只玉白的手,这才挑开轿帘,缓缓走了出来。 当明艳万千的大美人站在阳光下,众人有幸亲眼见到她的姿容以后,顿时忘却言语,只听得一声声倒吸气的惊叹之声。 “义父。”沈定珠红唇抿出一丝得体的笑容,柔声婉约,“没吓着我,却吓着珍嫔主了。” 她说着,弯腰搀扶,将珍嫔从地上拉了起来。 摄政王身后,走出来两个二十多岁上下的青年,两个人都带着笑,其中蓝衣袍那人还拿着弓。 他站出来,向沈定珠拱手致歉,一双眼睛就像黏在她身上了一样。 “都怪二哥不好,一时手生,让箭矢走偏了,幸好没伤着人。” 沈定珠睨他一眼,但笑不语,她懒得理会对方,但却不知道,她这一眼看过去,叫魏二直接酥到了骨子里。 可真是妩媚天成,尤物自然。 人群中,有个少年愤懑地挤了出来,指着魏二鼻子就骂:“吓着我二姐,连箭都能跑偏,你如此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现眼了!” 珍嫔的魂魄回来了几分,瞧见帮她说话的少年,假模假样的训斥了一声:“三弟!” 摄政王适时开口,笑着打圆场:“三公子说的没错,青逸,你还不快点给珍嫔主赔罪?” 魏二才又向珍嫔拱手致歉,原本紧张的氛围,被周围人一起哄,就重新热闹起来。 珍嫔受惊,家人又来了,这会儿自然都围在了她身边,摄政王大概是想跟沈定珠单独说话,眼瞧着他落后众人一步,笑眯眯地盯着沈定珠。 “义父,这一路来我生了些许汗,先去整装,一会再来为您贺寿。”沈定珠说着,福了福身,扶着沐夏的手,飞快地走了。 摄政王阴鸷的眼神,盯着她的背影,他两个儿子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旁,低声询问:“父亲,要追吗?” “不必,东西若在她手里,她逃不掉的。”摄政王冷笑一声,很快收敛神色,与旁人拱手寒暄起来。 沈定珠进了一个亭子里,暂且休息,沐夏在一旁心有余悸。 “方才小姐没看见,真的好危险,那箭矢直直地冲过来,忽然折了道才掉下去,否则,一定会刺中珍嫔主,二公子一向张扬跋扈,到了宫里也不收敛。” 沈定珠正在拿帕擦拭额头的薄汗,闻言,她不由得蹙起两条黛眉。 “你说那箭忽然偏了?” “是呀,珍嫔可真是福大命大。” 沈定珠却想到一种可能,后背心都跟着发凉。 她原本以为,这根箭矢绝对不是意外,而是摄政王给她的下马威,毕竟这么多天了,她都没有跟王府联系,摄政王以为她是棋子,自然要给她一点提醒。 可现在听沐夏这么说,沈定珠怀疑,那根箭分明是冲着要她性命来的!只是摄政王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人暗中出手,将箭矢击落。 大概用的是石子一类的物品? 能有如此高超的本领,必然是萧琅炎身边的人了。 沈定珠娇美的面容浮着凝重,既然摄政王想要她性命,是不是说明,他发现锦盒是她偷得了?! 第400章 别哭了,朕罚他 沈定珠正跟沐夏说着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轻笑调侃声。 “我到处找你,原来你没在休息的偏殿中,而是坐在这儿?” 来人身穿蓝袍,生的一双细长眼,笑的眯起来时,无端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沈定珠方才见过他,正是摄政王的第二子——魏青逸,也是负责放暗箭的那人。 她站起身,红唇边是敷衍虚伪的笑容:“二公子。” 魏青逸踏步进来,展开折扇摇了摇:“啧,叫的太陌生了,按照关系,你理应唤我二哥哥才对。” 他说着,已经走到沈定珠的附近,眼前的美人,生的白腻美艳,黑发朱唇简直媚色天成。 沈定珠觉得魏青逸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果不其然,他突然伸出手来,嘴上说着:“你头发上是什么?” 沈定珠猛地后退一步,沐夏已经张开胳膊,护在了她的身前。 “二公子,这里是皇宫,我们小姐已得皇上宠爱,要是您的行为被别人看见,人多眼杂,说不好听的话就不好了。” 魏青逸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是吗?” 忽然,他面色一变,生出许多阴狠晦墨,反手就给了沐夏重重的一巴掌。 沐夏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旁边正在谈笑的宾客们听见,纷纷扭头过来查看情况。 魏青逸指着沐夏,扬声道:“好你个贱婢,我义妹赏识你,才将你带在身边,你竟妄想因此找我们要更多的银子安身,好大的胆子!” 宾客们听言,顿时将好奇的目光收了回去,这种丫鬟野心大了的事,见怪不怪。 沈定珠急忙将沐夏扶起来,声音带着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沐夏,你没事吧?” 然而,她再怎么辩解,也没有人再留意这边的动静。 沐夏半张脸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嘴角流血,想哭但是又不敢,只能咬着下唇,含泪摇头。 沈定珠抬眸,冰冷地瞧着魏青逸:“我跟皇上关系匪浅,这点义父难道没有告诉二公子?沐夏说的又没错,这里人多眼杂,二公子难道不怕被别人告诉皇上?” 魏青逸哼的一声,耻笑不已:“怕?今天过后,我更没什么好怕的了,我告诉你,别说这是在皇宫,就是在小皇帝面前,我摸你的手,他也不敢说什么,还要赔笑,你信不信?” 沈定珠皱起黛眉,魏青逸比她想象的还要狂妄,难道摄政王如今的形式,他们全然不知道? 还是说,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今日顺利谋反。 魏青逸逼近了一步,眼神阴鸷:“父王都告诉我了,你是他的人,安插在皇上身边,可我就知道,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是绝不会乖乖听我父王的话,我奉劝你,现在老老实实地让二哥爽个够,等小皇帝保不住你的时候,我还能求了父王,把你许配给我做个美妾。” 他说着,伸手过来,搭在沈定珠的肩膀上。 沈定珠奋力挥落:“放开!” 他们的动静闹的不小,可亭子附近的宾客们,竟然只是用余光看了一眼,便结伴远离。 看样子,是都不敢管摄政王的闲事。 朝廷的势力竟对封靖如此不利吗? 沈定珠心下一片如雪冰凉。 魏青逸见状,更加嚣张地笑了起来:“瞧,别人多么识时务,偏偏就你,长了一张绝世漂亮的脸,还这么不识趣,别把二哥惹怒了,没你好果子吃。”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肩膀滑落,眼见着要揉一把她的酥胸。 沈定珠挥手去挡,魏青逸身后的小厮,居然上前来想将她按住。 这群人简直胆大妄为!在皇宫里,都敢这么欺负名义上已经是皇帝的女子。 萧琅炎应该就在附近吧? 沈定珠心里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 “放开你的手!” 魏青逸回头,眯起眼睛,原来是封靖带着一群大臣仆从走来。 少年身穿火红的龙袍,行走在光辉之下,犹如一团靠近的烈火,更像一股热烈的风。 沐夏都忍不住低声庆幸:“太好了,皇上来了。” 封靖径直走到亭子里,将沈定珠揽在怀中,那双凤眸中的担忧,简直不像是演出来的。 “姐姐没事吧?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魏青逸拱手请安,语气仍有些调笑轻快,并没当回事的意味。 “皇上误会了,阿珠是臣的义妹,方才她头发上落了一只飞虫,臣正想帮她驱赶,不信的话,您问周围的人,他们都瞧见了。” 方才已经远离亭子周围的宾客,这会儿又聚集回来,没想到被魏青逸当众点名,他们先是一愣,随后低下头,支支吾吾地嗯了两声,算帮他作证了。 “皇上瞧,臣真的是在帮忙,只是阿珠妹妹,好像面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皇上,不如让她去偏殿好好休息片刻。” 封靖睨他一眼,转而认真地看向沈定珠:“朕不听他所说,只听你讲的,你告诉朕,他有没有欺负你?” 沈定珠抬起颤颤的羽睫,瞧着魏青逸,后者暗中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她身上一颤,旋即低下头来,哭声溢出:“我跟二公子不熟,他却偏要伸手来占我便宜,我都挣扎了,他还不依不饶,若不是皇上来的及时,他的小厮也要上手了。” 沈定珠说着,纤指抹眼角的泪水,哭是假的,但厌恶魏青逸的心是真的。 她刚说完,魏青逸就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你怎么……你撒谎!皇上,千万不要听阿珠胡说,臣怎么敢做这种事?” 封靖棕黑的眼底,像是燃起一片连绵的风波,直将人看的心中惶惶。 “姐姐无依无靠,诬陷你没什么意义,所以,朕只相信她所说。” 说罢,他一声令下:“来人!按住他。” 守在亭子周围的禁军顿时蜂拥而上,把魏青逸双臂扭住,直接将他按在了石桌上。 魏青逸急的大喊:“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父王!父王您快来看看。” “噌”的一声铿锵响声,是封靖将禁军腰上的佩剑拔了出来,随后,少年回眸,耐心温柔地询问沈定珠:“姐姐,他哪只手碰你的?” 沈定珠泪眼一顿,指了指魏青逸的右手。 封靖抿唇一笑:“好,你捂住眼睛。” 沈定珠呆住了,沐夏却极快的反应过来,帮助沈定珠捂住了双眸。 寒光一闪,沈定珠耳边,魏青逸原本嚷嚷的声音,突然变成凄厉的惨叫,周围的宾客中也不乏大臣们的女眷,这会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手,我的手,啊——!”魏青逸叫的撕心裂肺。 摄政王与他长子,这才闻讯仓促赶来,但到底来迟一步。 看见魏青逸右手的位置空荡荡的,鲜血染满了袖子,地上还躺着他的断手,摄政王面色一白:“青逸!我儿啊!” 他急的飞奔上前,将魏青逸揽在怀里,而魏青逸早已疼的半昏半醒,嘴唇哆嗦,脸色如金纸。 摄政王抬起头,语气有些凌厉责怪:“皇上,今日是臣的寿宴,您在这样的日子让青逸成了残废,您怎么忍心啊!” 封靖已经将沈定珠重新搂在了怀里,不顾摄政王的哭诉,反而轻声细语的安慰沈定珠:“别哭了,朕已经废了他。” 摄政王阴戾的眼神,顿时转向沈定珠,而美人低着头,全然一副柔弱的样子。 封靖这才看向摄政王,他朝地上啐了一口,吐出一片已经咬碎的清凉叶,摄政王看见,眼神变了变。 “义父,你也该体谅朕吧,你儿子在你寿宴上,摸朕喜欢的姑娘的手,朕没要他性命,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摄政王看见清凉叶,不知心中想了什么,神情变化多端,最终扶着魏青逸站起来,让自己长子将二儿子扶了过去。 “皇上说的是,多谢皇上开恩。”再多的恨,也瞬间消失下去。 封靖像没事人一样,对众人道:“接着奏乐,魏叔父的大寿生辰,千万别为了朕没趣味。” 说完,他搂住沈定珠的腰身:“姐姐陪朕去偏殿换一身衣裳吧。” 他龙袍染了血,眼下是没法穿了。 周围众目睽睽,视线聚集下,沈定珠点了点头。 第401章 她该听谁的 摄政王阴森的目光,暗中注视着封靖和沈定珠的背影,直到他们在禁军的护送下,进入偏殿后关上了门扉。 “父亲!咱们就这么算了吗?方才我收到飞鸽传书,大军已在京郊点兵集结完毕,随时都能攻入京城,二弟的手断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摄政王的长子气愤地说。 摄政王恼怒,低声训斥:“不能忍现在也要忍!你没看见么,封靖还没发现清凉叶的特点,他是药性使然,这会脾气喜怒无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最好别再招惹到他面前去,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魏大公子咬着牙,愤恨地啐了一声。 “那药会让人情欲上头,趁着封靖放纵之际,你立刻联络京城守备,让他放大军入城。” “那群保皇党的武将们的亲信,应该也在皇宫附近,倘若碰见他们,该怎么解释?” 摄政王阴鸷的眼神,看了一眼偏殿的方向。 “就说,我们调查到,阿珠伪装失忆,骗取了本王的信任,她实际上是晋帝萧琅炎的妻子沈定珠!” 那群保皇党倘若知道封靖宠幸这样的女子,必然会不顾内乱,马上将矛头转向沈定珠,封靖焦头烂额之际,就是他们直接动手弑君的好时机。 偏殿内。 封靖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他从方才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在低笑。 这会从雕花贝母屏风后走出来,薄唇还不断地溢出一声声无奈的笑。 沈定珠端着茶盏,看他一眼:“你笑什么,被气着了?” “没有,朕是在想,又被萧琅炎摆了一道。” “他?” “方才朕在外头,被臣子们缠住,分身不得,萧琅炎派人来解围,朕才知道,你大概出事了,而他给朕那柄剑的时候,说是没开锋的,只为了给摄政王他们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朕一剑下去,竟砍断了魏青逸的手。” 沈定珠听的心惊,怪不得封靖来的这么及时,萧琅炎自己不便现身,就让他来了。 封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用亮晶晶的棕黑凤眸瞧着她。 “姐姐,怎么办,摄政王应该恨不得把我们二人千刀万剐,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跟紧朕。” 沈定珠看着他片刻,纤秾的睫毛扑朔两下,才道:“你知道那把剑是开过锋的,不要再装了。” 封靖挑眉:“哦?别冤枉朕。” 沈定珠抿着红唇:“开过剑锋的剑,拔出来的动静是铿锵的铮鸣声,你会一点武功,拔出来的时候就听得出来。” 封靖笑了起来,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姿态闲适,颇有些少年恣意的模样。 “你真聪明,朕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你了,其实拔出来的那一瞬间,朕确实有些迟疑,在想是砍他的手,还是杀他的头,最后还是理智了一点。” 若真是当场杀了摄政王的二公子,只怕马上就要兵变,而封靖显然还有别的计划。 时辰差不多了,封靖站起身:“你一会不要回宴上了,朕直接让人护送你回朕的寝宫等着,你到时候先进密道里去,会有人接应你。” 沈定珠一愣:“我去密道里?难道我不是在外面等着吗?” 封靖回眸看着她,凤眸棕黑,色泽沉沉:“只怕真的混乱起来,朕无暇护着你,在密道里待着,更安全,到时候朕会带着萧琅炎来找你。” 他说完,就从偏殿的窗外,翻进来两名死士。 沈定珠走之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的丫鬟沐夏……她虽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可是伺候的也算尽心,若是真的打起来,能不能……” “放心,”封靖颔首,“方才跟你来偏殿之前,朕就已经让人将她带走去上药了,等上完药,会有人帮她出宫,之后生死,全看她自己了。” 沈定珠没有异议,这才跟着两名死士离去。 他们身手高超,带着沈定珠,轻而易举地避开众人的视线,来到了皇帝寝宫。 这会儿,大多数宫人都在香荔殿附近帮忙,寝宫四周唯有十几名禁军驻守,让整个寝宫坐落在阳光中,安静地沐浴着光辉。 带她来的两个暗卫,进门后就给了她一条丝带,沈定珠轻车熟路地蒙住自己的眼睛,随后,便拽着他们给的绳子,一步一跟随,直到听见机关的响声,下了两级台阶。 暗卫这才道:“可以解开了。” 沈定珠摘下丝带,看见熟悉的长梯台阶一直向下,延伸至黑暗里。 暗卫:“还请阿珠姑娘就站在这里,别自己走动,到了必要时刻,会有人来接应您。” 他们说完,就飞快地从前门离去,随后紧紧关上了门扉。 殿内只剩下沈定珠一人,她坐在台阶上,从袖子里拿出萧琅炎之前给的地图。 他说过,混乱的时候,若他来不及,就让她自己找到出口,那里也有人等着她。 可封靖却说,要她等在这里,他会带着萧琅炎过来。 她到底该听谁的? 萧琅炎应该还不知道她回到了前宫皇帝寝殿里,沈定珠稍作思考,仔细研究地图上的几个出路。 有一个靠近西北门的红点,距离她现在的位置很相近,沈定珠决定,一会倘若那些乱兵没有打到这里来,她就赶去西北门的位置。 半个时辰过去,她等的有些难耐。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感觉那黑漆漆的长梯尽头,好像有森冷的眼睛在盯着她,像是暗夜里的凶兽。 沈定珠心中的不安,随着外面空中炸响的一声信号烟,渐渐被扩大。 “砰”的一声动静,震得紧闭的窗牖都跟着响,很快,沈定珠听见外面禁军急促的交谈声—— “正南门打起来了。” “偏西门的宫门被撞开了。” “皇上嘱咐我们不能随便离开,再等!” 沈定珠隐约听见,长门之外,那震天的叛军呐喊声,他们叫嚣着什么,挥刀闯入宫廷。 这一瞬间,沈定珠忽然明白,为什么封靖让她提前离开了,因为,这些佞臣贼子的目标很明确,他们要杀了封靖,谋权篡位。 所以他们会直奔香荔殿,她在这里反而是安全的。 这个时候,香荔殿那边肯定已经打起来了。 沈定珠站起身,若是她趁着这个时候,去西北门找萧琅炎的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她知道一条通往那边的偏僻宫道,跟香荔殿完全是两条路。 这样想着,她已经准备走向窗子,翻出去,但她刚踏上最上面一层台阶,忽然有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拍上她的肩膀。 第402章 他后悔了 皇宫四处是尖叫声和厮杀的兵戈碰撞,燃烧起来的烽火狼烟,在金殿玉瓦中冉冉升起,当头刺目阳光下,皇宫竟像是一个围城。 戴拯与几名身手高超的暗卫,护送着萧琅炎前往离开皇宫的方向,他们身后,已是一片火海的汪洋。 封靖刚刚与摄政王觥筹交错,谈笑愉悦,在禁军紧急的号角声传来的第一瞬间,他忽然从桌下拔出长剑,当众斩了摄政王的头。 摄政王在场的党羽旧派们顿时大惊,拍案起身,封靖一声令下:“叛贼魏茂安意图谋反,今日诛杀御前,来人,将所有叛贼党羽拿下!” 双方人马很快交战起来,摄政王那边虽然有备而来,可显然没想到皇帝动手这么果决,藏在皇城里的一支早已叛变的禁军队伍,竟然安安静静,恐怕是早就被制服了。 萧琅炎就是趁着这样焦乱的局势,准备带沈定珠离开,但没想到,他踹开偏殿的门,没瞧见她,四处的暖阁里都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宫女和妃嫔女眷比比皆是,却谁都不是她。 “不行,她一定是被封靖带回了内宫,朕要回去。”萧琅炎脚步折返,义无反顾。 戴拯立刻拦住了他:“皇上,您绝对不能回去,封靖已经知道了您的身份,摄政王显然都没想到他绝大部分兵力都被遏制住了,这个时候您回去,封靖绝对有机会腾出手来对付您。” 萧琅炎嘴角紧绷,凌厉的剑眉沉沉压着,他脚步一刻没停,往内宫的方向走。 戴拯追在他身边,苦苦哀劝:“皇上,先走吧!这次带娘娘出宫的机会没了,臣还能帮您周旋有下一次,可若您不走,落在长琉国的手里,皇上啊,此事非同小可,万望您三思!” 萧琅炎猛地停下来,他侧眸看向戴拯:“我们的兵马还有多少?” 戴拯顿了顿:“算上宫内四角埋伏死守的,再加上宫外接应的人手,不过三百人。” “足够了,你现在即刻命宫外接应的人,趁乱闯宫,在之前定好的四角等着为朕掩护,把炸药准备好”萧琅炎收回目光,径直向前走去,“皇后知道在哪个出口等朕,她手里有地图,朕只担心,封靖变卦反悔。” 今日封靖砍魏青逸的模样,萧琅炎在人群里看见,敏锐的感觉,封靖当真是带了点怒火,不像是刻意演出来给别人看的。 如果他在意沈定珠,那么就值得怀疑。 与此同时。 沈定珠跟着眼前这个叫鹿匪的少年,又回到了幽暗潮湿的密道暗室里。 方才鹿匪一言不发,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吓得沈定珠险些惊叫出来。 一回头,看见是之前被关起来的死士,才松了口气。 鹿匪一定是立下了嗜血盟约,现在他全然为封靖办事。 他让沈定珠跟着自己,一路顺着台阶,往密道深处走。 “皇上吩咐,说你在上面,容易被搜刮的叛军发现。”鹿匪说话的腔调一点也不像个八岁的孩子,反而透着一点淡淡的沙哑。 沈定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下台阶,犹豫片刻,还是道:“其实我打算去西北门,应当不会有叛军这个时候从那边经过。” “你去不了,”鹿匪回头,瘦削的小脸透着清俊阴郁,手里的火把光芒晃动,却没有撼动他眼里黑沉的棕黑色,“一旦被叛军抓住,只会是死,你在这里等着,皇上会来接你的。” 沈定珠没说话,她也是刚刚才发现,鹿匪跟封靖的眼瞳,都是棕黑色。 她忽然想起来,景猗也是这样色泽的瞳仁。 离开台阶以后,沈定珠跟着鹿匪左拐右拐,到了迷宫一样的密室里,血腥气夹杂着厚重的潮湿苔藓味,扑面而来。 沈定珠有些不适应,鹿匪却习以为常,他指着一把尚算干净的椅子。 “你去坐着等吧。” 沈定珠不肯,方才饶了这么多次拐弯,在这个地下,她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萧琅炎倘若找不到她,必然会着急。 趁着现在还能记得回来时的路,沈定珠决定:“我还是回到寝宫里去吧,在密室中待着,不知上面情形到底如何了。” 她返身要走,主要是鹿匪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太陌生,让沈定珠没办法完全相信他。 可她万万没想到,鹿匪敢直接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腕,而且,力气之大,让沈定珠拼命挣脱也没甩掉。 真是想不到,一个八岁的孩子,手劲这么如此厉害? 沈定珠强忍着疼,抬头看着鹿匪,他一脸平静,眼里更是毫无波澜,说着:“你不能走,皇上说了,你得留在这里等。” “我若是在这里等,就要跟我丈夫错过了,放开我!” 鹿匪依旧紧抓不放,沈定珠感觉手腕快要脱臼一样的疼,她吃痛一声,娇美的面容疼出几分细汗。 鹿匪眼神晃了晃,他想起来,主人交代过,绝不能让她受伤。 忽然,鹿匪放开了沈定珠,她几乎是扭头就跑,提裙一路飞奔。 突的,背后传来破空的声音,一段草绳缠住了她的脚踝,鹿匪在后面豁然收紧拉拽,沈定珠朝地上扑去。 她摔了一下,顿时疼出泪花。 鹿匪面无表情地走上来:“对不起,但是,你不能走。” 他就像个说不通的木头人一样,一把将沈定珠抓起来,飞快地用草绳捆住她挣扎的手腕,随后,动作更加利落的将她脚腕也绑了起来。 沈定珠声音透着惊慌:“你想干什么?封靖只是让你接应我,没有让你强行绑了我!” 鹿匪没回答,将沈定珠捆好以后,他居然能直接用双手,提着她身上的绳子,半提半拽的拉回了方才的椅子边。 等封靖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沈定珠被绑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鹿匪抱臂在一旁站着,目光不转的盯着她。 封靖拧起冷眉:“朕说过,不让你伤她!” 他飞快地走过来,沈定珠瞧见他,急忙往前蛄蛹两下,凳子敲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封靖,快给我解开,你找的这是什么人呀,半点道理也不讲!” 封靖见她手腕都红了,凤眸更是流露出阴寒的愠怒:“他没用,听不懂话,你别生气,朕这就给你解开绳子。” 正当他伸出手,要把沈定珠手腕后的绳子先解开的时候,一旁的鹿匪忽然冷冰冰说了句:“她说她要去找她丈夫。” 封靖解绳子的动作一僵,旋即停了下来。 沈定珠催促,娇润粉红的面色,透着焦急:“封靖,快解开啊!” 封靖却收回手,缓缓退后两步,直至看着她。 他的眼神似温凉的水,深邃缱绻,却像是有让人溺死其中的危险。 “姐姐,你走不了,朕反悔了,不想放你走,所以安排鹿匪等在这,但朕确实说过,不让他伤害你。” 沈定珠僵住:“你说什么?” 第403章 最好是你生的孩子 封靖垂下眼睑,他方才或许杀了人,身上的龙袍仍透着热血,但袍子上的飞龙的眼睛,却因为血显得猩红。 “朕说过,朕会向你证明,朕不是孩子,摄政王已经死了,叛党也清剿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是朕独自掌权的天下,你留在朕身边,朕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萧琅炎能给的皇后之位,朕也能给!” 沈定珠气的美眸发红,失望至极! “封靖,你在胡说什么,我那么信任你,劝说我夫君不要对付你,你竟想将我强行留下?” 封靖皱起冷眉:“朕只比你小五岁,可这五岁,就像是在朕跟你之间划了一条逾越不了的天堑,如果朕早生五年,站在你身边的人,根本就不会是他萧琅炎!” 他说着,想到能跟沈定珠长相厮守,听她唤自己丈夫,就觉得尤为心潮澎湃。 封靖三步并两步上前,修长的手掌捧住她娇美的容颜,看着她长睫挂着的泪珠,他语气变得温柔,可他忽略了她面色透着冰冷疏远。 “朕不会比他差的,给朕一点时间,长琉国一定能跟大晋抗争。” 沈定珠奋力扭头,甩开他的桎梏。 “你疯了!我爱萧琅炎,你如果强行将我留下,我就寻死!” 封靖被她如此决绝的态度震住,他只愣了须臾:“朕给你看样东西。” 他飞快转身,进了一间密室,不一会,从里面捧出来一个盒子。 看得出来,盒子的主人非常宝贝这个东西,金丝楠木的质地,雕着繁杂的花纹,封靖捧到沈定珠面前来,原来里面放着一封封泛黄的宣纸。 上面字迹清秀明丽,也带着一点稚嫩,沈定珠扫了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的字迹,但,是她年幼时写的。 “你看,这一张张信,是你当初在诗楼里给朕写的,当初朕虽年幼,但已明事理,父皇让景猗护送朕去了大晋,父皇本意是想让朕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因为他已经感到朝廷的局势变化,不受他控制,而他身体日渐衰微,早晚崩卒,朕来大晋时,万念俱灰,景猗替朕执笔,原本是想留一封绝笔书后,我们投湖自尽,却没想到你不知从哪儿捡起了这信,给朕留下了回应。” 沈定珠错愕的看着,当年的事,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因为她去诗楼参加匿名才学比试大会,只是为了好玩有趣。 当时很多别人留下的诗词歌赋,还有寄情理想,都挂在墙上,有兴趣的人,便可以摘下来回复。 她摘了很多有趣的诗,封靖留下的所谓绝笔书,应当只是其中一件。 封靖看见,沈定珠眸中有些迷茫,她显然是没有他记得那么深刻。 “你当时在信里说,活着还有可能遇到好事,可如果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朕说自己来自长琉国,你还热心的推荐了许多大晋京城有名的景点去处,让朕换换心情;你还说,如果有一天想开了,就告诉你,你会祝贺朕,走出阴霾。” 他这么说,沈定珠依稀记了起来,可信里的那个笔友,跟封靖完全对不上号。 那笔友说,他母亲出身卑贱,好在他父亲对他多有疼爱,可是家中叔伯惦记着他家的财产,随时准备害死他父亲,而他是他父亲仅剩的两个儿子之一了。 “你母亲不是先皇后吗?”沈定珠疑惑重重。 封靖笑了一下,面色显得有些淡漠,像是笼罩着一层雾。 “先皇后,是朕的养母,朕的亲生母亲,”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沈定珠,“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死士,父皇对她一见生喜,我是在这个密室里诞生的。” 他刚出生,就被抱去了皇后身边,因为他的生母,是身份最为低贱的死士。 “母亲怀我的时候,父皇害怕被摄政王知道,从而攻讦皇室,所以一直将母亲藏在这里,父皇死后,景猗原本是他的死士,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跟去了魏琬身边。” 通过封靖的语气,沈定珠可以猜想到,他们当初必然是有过一段激烈的争吵,但最后一定是和好了,毕竟,封靖将景猗看的那么重要。 沈定珠连忙努力伸长脖子,露出景猗给她的狼牙项链。 “封靖,你看这个,”她重新软下语气,好商好量的态度,“我在你的御书房里,看过你们这里的传说,如果有人给了你一颗狼牙,代表他可以答应你一件事,景猗已经不在世了,请你帮他完成对我的承诺,放我离开。” 封靖面色渐渐冷凝,他伸出手,摩挲狼牙两下,薄唇溢出一声淡然的呵笑。 “朕恐怕做不到,姐姐。”说着,他猛地一拽,沈定珠低呼一声,狼牙项链被封靖拿走了。 “封靖!”沈定珠急出泪花。 而封靖只是望着狼牙项链,语气高深莫测:“景猗习惯为别人牺牲,为别人付出,朕从前也以为这样是对的,可经过这么多的挫折磨难,朕才想明白一件事,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必须要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让别人去牺牲。” 他说着,大步走过来,弯腰将沈定珠抱起来。 “姐姐,为朕也生一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朕有了亲生的血缘,朕就不会不安了,她们都会背叛朕,只有你是真的好。”封靖说着,垂眸的模样,分外温柔宠溺。 可沈定珠却觉得从头到脚的冰凉,她拼命挣扎,然而双手双脚被束缚,半点也挣脱不得。 “封靖!你别逼我恨你!” “恨?也好,时间会改变一切的,以后你或许也会爱上朕。” 封靖踢开了一间密室的门,这里的屋内摆设,犹如宫殿一般,跟别的血腥浓重的密室不同,分外干净。 沈定珠心下如同被雪泼了一遍,里外冰凉。 封靖早就打算将她困在这里? 鹿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忽然,他耳廓一动,顿时警醒起来,朝旁边的甬道深处看去。 一道箭矢破空的动静传来,鹿匪身手极快的接住了箭簇,随后奋力挥了回去。 对方轻而易举地挡住。 封靖将沈定珠放在软凳上,森冷的凤眸回头看去,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犹如山一样快步走来,鹿匪与对方一阵搏斗,却被对方找到机会,一脚踹在肚子上,顿时砸中了对面的墙。 力量悬殊,由此可见。 那身影缓缓来到门口,正过身来,封靖跟沈定珠都是一愣。 “景猗……你没死?”沈定珠眼睫颤抖,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景猗脸上多了两道刀疤,目光却比从前更为坚毅了,他先是朝沈定珠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封靖。 “皇上,放她回家吧。” 第404章 封靖,你想想你自己的过去 封靖凤眸中的错愕逐渐转为凝冷的深沉。 “景猗……是你,朕还觉得奇怪,萧琅炎在朝中的内应,竟然有内宫的地图,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朝廷中人,一定是你告诉他的。” 景猗捏紧了拳头,喉结跟着上下滚动了两下,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景猗身后的沈定珠。 “我已饮过她的血,我要保证她安全回家。” “所以你就背叛朕?这是第二次了,”封靖的语气,像藏着刀刃般锋利,不乏警告的意味,“当初你跟着魏琬的时候,朕就告诉过你,背叛一次可以原谅,但再有下一次,朕不会对你容情。” 那个时候,封靖心性单纯,也相信景猗是受魏琬蒙骗,才不得不离开他,认了魏琬为主。 可现在不一样了,封靖早已不是当年事事受人摆布的小皇帝,而是在多番磨难中历练出来的少帝。 景猗微微抬首,他身形笔直,气质沉闷如死水之潭:“那是我们二人的恩怨,你将她放走,至于我,随皇上处置,景猗绝无怨言。” “这是朕跟她的事,与你不相干。”封靖冷道。 沈定珠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光芒,看见一道影子,从旁边一闪而过,手里还抓着什么利器,她美眸色泽骤变:“景猗,小心!” 景猗豁然抬臂挡住对方的袭击,那带着倒刺的细钩,直接刺入他的皮肤里,景猗只是疼的皱了皱眉,随后飞快将钩子摘出。 鹿匪凌厉的身手,犹如一道影子,已经直击他的面门。 景猗抬起受伤的胳膊抵挡,再握拳还击,两人打的很是焦灼。 沈定珠看得出来,景猗招招留情,没有真的想要鹿匪的性命,而鹿匪虽然年幼,可明显比景猗更明显,而且,他次次都是杀招,要么冲着景猗的心口而去,要么,想攻击他最脆弱的脖颈。 鹿匪是被培养出来的杀器,景猗却是一个已经拥有了自己感情的好人。 沈定珠为他揪心担忧,她连忙挣扎着手腕,想利用旁边的灯具一角,磋开绳子,却没想到,封靖扭头发现她的动作,一掌将她按倒。 “不要动,会磨出血,你听话一些,等解决了他,朕就会告诉萧琅炎,你被魏茂安残留的势力掳走了。” 沈定珠美眸含着气愤的通红:“萧琅炎不会被你蒙蔽的,你不放我走,他一定会将整个皇宫都翻过来!” 她说的没错,而且,萧琅炎不止想要翻整个皇宫,他还要用炮火炸开长琉皇宫的宫门,但,沈定珠和封靖现在都还不知道。 封靖冷眉皱了皱:“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里来,而且,现在他在长琉国,逼急了,朕要杀他,也不难。” 沈定珠心里跳漏一拍,泪水直接从眼角滚落,她失望怔忪地看着封靖,他心中似是不忍,于是抬手盖住沈定珠的眼眸。 “不要这么看朕,”他声音略有些沙哑,更带着低微的讨好,“朕也不想让你痛苦,只是朕不能放你离开,从前朕以为,兰若晴是最不会嫌弃朕处境的人,可她留在朕身边,原来是别人的安排;朕也以为,父皇留下的死士景猗,对朕绝对忠心不二,可他接连两次叛变。” 封靖说着,修长的手掌从后握住沈定珠的脖子,将她扶起来,靠近她一张清泪满面,娇容万千的脸庞。 他语气低沉,带着淡淡感伤:“姐姐,朕已经明白,这世上什么都未必是真的,待朕真心之人,会是假的,对朕忠诚之人,有朝一日也会背叛,而靠近朕、对朕好的那些人,都是因为想要从朕身上获得他们想要的利益。” “只有你不同,朕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底细,你待朕诚恳,就算你不喜欢朕,这也不重要,相处久了,有了孩子,我们也可以像你跟萧琅炎那样,朕会待你比他对你更好!” 沈定珠抬起被束缚的脚,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腿上,封靖忍着疼,只皱了一下眉头,面上却没有不开心的神色,他望着沈定珠,分外温柔:“你心情不好,打朕、骂朕,都可以,但别伤害自己。” “滚!”沈定珠怒斥一声,她不知何时将自己的钗抓在了手里,朝封靖立刻刺去,虽然她也知道,凭她的身手,根本刺不中他。 封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沈定珠吃痛一声,原本鹿匪不知轻重,绑她的时候不顾她的感受,绳子就将她的皓腕磨破了一点皮,现在被封靖一碰,更是刺痛。 她的叫声,不仅让封靖跟着心疼,连门外正在与鹿匪缠斗的景猗,也分了神,扭头看来,他只怕封靖失去理智,对沈定珠做出不好的事。 没想到,鹿匪抓住机会,从后攀上景猗的脖子,用双腿紧紧锁住,随后猛地用力,景猗高大的身躯,犹如大山般摔倒。 鹿匪打红了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对手死。 景猗用拳头捶打,去掰鹿匪的手指,却没想到,鹿匪一根小拇指骨折了,却依然用双腿紧紧绞住景猗的脖子,眼见着景猗脸色发紫,喘息渐少。 沈定珠朝门口看去,她急忙要下榻:“景猗!” 她脚踝被绑住,一个没站稳,摔向地面,被封靖牢牢地搂住瘦腰:“朕说了,你别乱动,小心受伤,为何就是不听?” 他拧着乌黑的冷眉,凤眸里的关切,不是假的。 沈定珠毫无办法了,只能哭着哀求他:“景猗没有背叛你,他之前说过,他是被魏琬骗了,以为魏琬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有情有义,你放了他吧!” 封靖抿着薄唇,脸色冷峻,没说话。 原本他是想狠下心的,可是看沈定珠哭的凄凉,他忍不住用指腹刮去她脸上的泪水:“朕也可以不为难他,但是他偏要带走你,就是跟朕作对,姐姐,你说现在,朕怎么舍得放走你?” 沈定珠抽泣哽咽,她焦急的目光,看了一眼那边挣扎幅度渐小的景猗。 她想起封靖的话,用手背胡乱的擦去眼泪,哭泣的声音带着娇哑。 “封靖……封靖你听我说,你母亲怀有你以后,因为身份不便,躲躲藏藏,她只能在这样的地方生下你,到死都没能出去,我相信你小时候刚出生时,也过了一段见不得光的日子,你已经吃过这样的苦,为什么还要让我留下来,在这样的地方为你生儿育女?” “如果你母亲有的选择,我想她也不愿意留下来,你只说你父皇喜欢她,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或许她不需要这样的喜欢,她需要的只是自由,是你说过的,死士都来自一个游牧民族,他们天性好斗喜爱自由,而长琉国的太祖怕他们生事,就让他们世世代代都活在幽深的地穴里。” “你幼年时,被权势大的朝臣裹挟,按照他们的吩咐,也做过让自己不开心的事,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禁锢?封靖,你母亲受过的苦,你受过的委屈,你还要让身边的人,再经历一次吗?” 封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沈定珠看向景猗那边,见他已经不动了,她急地大喊:“封靖!” 第405章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墙壁上燃烧滚烈的火把,啪的炸响一个火花。 血腥气浓重的密室里,响起少年帝王疲倦的吩咐:“鹿匪,放开他。” 鹿匪身形一顿,力气松开,顿时敏捷地翻了个圈,眨眼间稳稳地站在了不远处。 景猗精疲力竭,喘息了好一会,才撑着身子爬起来,此时,封靖已经给沈定珠解开了绳子。 沈定珠顾不得他,连忙踉跄跑向景猗,将他扶了起来。 “景猗,你没事吧?” 景猗摇摇头,抬起棕黑色的眼睛来,看见沈定珠的发髻歪了,脸上也蹭了一缕灰,他抬手,想给她擦一下,忽然想起身份有别,于是又将手掌放了下去。 “你没事就好。”他沉闷的声音,道出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沈定珠不敢回头看封靖,就怕他反悔:“我们快走。” 景猗点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坐在那,低垂着头的封靖,什么也没说,一瘸一拐地护着沈定珠,走上离开密室的甬道。 待爬上层层台阶,到了寝宫里的时候,这里已经被翻的乱七八糟,然而地道的密室入口太过隐蔽,这才没有被发现。 景猗将沈定珠推了上去,随后说:“你去西北门吧,那儿已经被晋帝的内应掌控了,你现在过去,应该安全。” 沈定珠连忙伸出手,想要拉他也上来:“我们一起走!” 景猗却低了低头:“我不能走。” 沈定珠愣住。 景猗说:“我曾告诉过你,我的第一任主人,待我很好,那人就是先帝,他临终托孤,让我用命护着皇上,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可是我被魏琬骗了,我以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她,我离开了皇宫。” “皇上没有责怪我,虽有怨言,却没有追究我的过错,他将我当成家人,而不是一个性命低贱的死士,现在我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所以我得留下来,将我欠皇上的,都弥补起来。” 沈定珠垂泪隐隐,明媚姣好的面孔上,满是水渍,更让美眸漆黑潋滟,她哽咽说:“封靖万一迁怒你怎么办?你会死的!” “死无所畏惧,重要的是为谁而死,从前我是为了别人,这次我是为了自己,就算被赐死,也是还了当年先皇和皇上对我的提携照顾之恩。” 景猗说着,推了沈定珠一把:“快走吧,是你教会我性命的可贵,如果能活着,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到大晋看你。” 沈定珠抿紧失色的朱唇,她眼神闪烁片刻,只能狠心站起来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景猗的呼唤:“沈定珠!” 这是他头一次,破除所有的规矩,壮着胆子喊了她的名字。 沈定珠回眸,景猗几乎从不笑,但此时,他朝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星眸闪烁,牙齿很白,他长得很是硬朗俊毅,这么一笑,更让他多了几分阳光。 “今日我几乎为你死过一次,所以,我们的血盟解除了,盼你……盼你日子无忧,再见了。” 他说着,率先关上了密道的门。 沈定珠泪水如雨,她只能扭头就走。 景猗的意思,她明白,他不想让她有任何心理负担,他希望她无牵无挂的回家。 永远不要记得有一个人,可能会为她死在这长琉的初秋里。 沈定珠穿过冒着火光的宫道,提裙一路狂奔,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狂鸣,感受到风将她的眼泪吹落,洒在她经过的每一处。 她跑过拐角,直接撞进一个坚硬的怀里,沈定珠连忙退出来,但不等她跑开,就被对方握紧了双肩。 “你去哪儿了,朕找你半天了。”是萧琅炎的声音。 沈定珠豁然怔住,抬起泪眼:“萧……琅炎……” 萧琅炎被沈定珠的样子震了震,她面色仓惶发白,犹如一张纸,唇无血色,发髻微乱,连手腕都有被磨出来的伤痕。 他薄眸紧缩,语气顿时严厉下来:“谁伤了你?” 沈定珠倘若说实话,萧琅炎必然会对长琉发战,封靖可怜的目光,还有景猗的笑容,在她眼前来回交错。 她张了张唇,最终苦涩的声音说出:“我被摄政王的余党抓住,他们将我扔在一处地窖里,是景猗将我救出来的,可封靖将景猗留下了,要罚他背叛之罪……景猗会不会死?” 萧琅炎闻言,才松了口气,转而将脆弱的沈定珠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不会的,”他的声音沉稳,高大的身躯,和坚实的胸膛,是沈定珠永远可以依赖的靠山,“景猗是绝对的忠臣,封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孩童了,他会明白,一个可靠的人收服后留下,会是他多么好的助力,走吧,这宫里一堆烂摊子,够他们头疼了,你现在该跟朕回家了,嗯?” 沈定珠连连点头,她紧紧靠着他身上,最后萧琅炎发现她竟有些脚软,便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带着数百名护卫,快步离开了皇宫。 萧琅炎的大部队,全部驻扎在深山里,当离开京城的马车,于月夜中,碾碎夏末的最后一点落叶,象征着长琉国烈火般的夏天,也彻底过去了。 沈定珠手腕上被抹了药,萧琅炎本想让她好好睡下,她却很没有安全感一样,就算睡觉,也要蜷缩在他怀里躺着,这样才睡的安心。 萧琅炎敏锐地感觉到,她好像经历了什么,但她不愿意说,他没有强迫她说出来。 这一趟,他们二人都吃了些教训,萧琅炎知道,往后凡事不可逼她太急,而沈定珠彻底明白,萧琅炎身边,才最安全。 戴拯有功,但不能留下了,封靖已经查到了他头上,所以戴拯举家都跟着萧琅炎一起启程,准备去强盛的大晋谋求新的生机。 沐夏也成功离开了皇宫,萧琅炎的人抓住了她,按照沈定珠的嘱咐,给了她一笔钱,还帮她脱离了叛军包围的险境。 沈定珠也见到了陈衡,没想到他是一起来的,而他的任务,则是追踪雷鸿,陈衡提着雷鸿和黄云梦的人头来觐见时,萧琅炎正护着沈定珠在怀里,将她刚刚哄睡。 陈衡刚要启禀,萧琅炎却抬手,用眼神示意他闭嘴,陈衡无奈,皇上又这样了。 只要皇后娘娘在身边,再重要的事都要推后。 一辆马车,在黑衣护卫的护送下,顺着山道疾驰离开,向着东边的方向而去。 他们没有留意到,头顶的山峰上的一处亭子里,有三个身影,正披着月色,看着山谷下的车队离去。 夜风凛冽,尤其山巅最冷,封靖却感觉不到冷,一双坚毅的凤眸,始终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他身后的景猗跟鹿匪,不言不语,犹如两块石头。 好一会,封靖才自言自语般,道:“你们说她会懂得么?朕最后放走她,不是因为朕妥协了,而是朕觉得她说的很对,朕要将长琉国也变得强盛,国与国的争斗,要在战场上见真章,要用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她变成朕自己的妻子。” 景猗神情复杂,没说话,封靖留了他一命,封靖看开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但却放不下沈定珠。 景猗知道,沈定珠很好,封靖需要的是时间。 封靖率先扭头,顺着山坡向下离去。 景猗跟鹿匪落后几步,在茫茫冰蓝的月色中,景猗问鹿匪:“当时你有机会杀了我,为什么最后松了力道?” 鹿匪一脸漠然,闻言,也没有多大的神情变化,只是抬起头,很自然地说:“那个阿珠说的话,也让我觉得有些道理。” “什么话?” “她说如果我们有的选,谁也不想做一个性命低贱的人,而是选择自由,以前没有人教我这些道理,我以为只有赢才能出去。” 景猗没再开口,两人踩着月色,跟封靖一起下山,虽然看起来是三个影子,可每个人的影子好像都很孤单,也有自己的沉重。 长琉国的夏天,被沈定珠留在了身后,迎接她的,将是晋国寒冬过后的暖春。 第406章 再这样,你就别上榻 晋国的晚春热烈红火,尤其是昭元皇后居住的瑶光宫内,春意更甚。 皇上好像将天底下所有璀璨耀眼的花朵,都搬到了瑶光宫的庭院里,从门口进去,没走两步,便要踏上一段玉带小桥。 桥下溪水潺潺,四周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名花,一簇接一簇的盛放,在风中飘荡着醉人的芬芳。 人人都知道,皇上宠爱皇后宠到了一个极致的程度,不仅将皇后放在心尖尖上疼,还要让她日日与鲜花为伴,更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 前不久,萧琅炎放圣旨昭告天下,皇后沈定珠为了不让最重要的火药秘方流入别国,孤身涉险将秘方抢夺了回来。 之前不少百姓都猜测,皇后娘娘是被劫走了,这一道圣旨,彻底绝了坊间一些闲话,反而个个称赞起昭元皇后的聪慧果敢。 如今,晋国多了个不成文的习俗,每个女子出嫁前,都会去拜月老,渴望给她们一段与沈皇后一样的好姻缘。 人人都说昭元皇后命好,出身丞相府,幼年没吃过苦,虽然后来丞相府突遭变故,可她一样没受过委屈,前脚从丞相府里出来,后脚就被皇上带走了。 从此以后,还是王爷的皇上,就对她独宠,这些年过去,皇上实权在握,也赶走了别的莺莺燕燕,只与昭元皇后一人恩爱,别说京城里的姑娘,全天下的女子都艳羡不已。 更何况,昭元皇后已经为皇上生育两子一女,地位稳固,再好的姻缘,也好不过她了。 沈定珠过的愈发顺遂,她母亲每每进宫,都是劝她不要再与萧琅炎斗气,一国皇后总是往外头跑,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这日,沈母又入宫了,倒是为了沈定珠二哥沈游的终身大事来的。 花影摇曳,正是辰时过半,当头温暖的春日斜斜的从东边照耀过来,金碧辉煌的宫殿,门窗大氅,花香盈满鼻尖。 沈定珠靠着美人榻,穿着当下最名贵的胭脂缎,头上凤冠金色耀眼,露出来的肌肤白里透着粉,姣好的眉眼半垂着,像是假寐。 她实在是太困了,也怪昨晚萧琅炎按着她,折腾到太晚,原本他是不需要她起早的,可是最近他们的女儿萧心澄正在夫子那儿学习,每日辰时之前就要过去。 为了给女儿好的鼓励,她坚持起早,陪萧心澄吃了早膳,再看着宫人送她去夫子那。 提起女儿,沈定珠也有些头疼,之前她不告而别,又在荣安城落脚,还没跟萧心澄说实话,自从回来以后,她发现女儿对她心中有怨气。 好几次相处,萧心澄都故意跟她顶撞,不服沈定珠的管教,萧琅炎在的时候,萧心澄倒是肯乖乖听父皇的话,但轮到沈定珠单独跟她在一起时,小家伙就变得任性了许多。 沈定珠为此难过,知道这也怪不得孩子,当初她对女儿撒了谎,孩子心里生她的气是肯定的。 所以,她更要好好履行母亲的责任,消除自己与女儿之间的隔阂。 “珠儿,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 沈定珠正想着怎么缓解自己跟女儿的关系,她闭着眼,却听见母亲沈夫人陡然询问的声音。 沈定珠睁开美眸,回过神来,朱唇边绽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听见了,母亲不就是为了二哥的婚事吗?” 沈夫人叹了口气:“是啊,你二哥今年都已二十五了,还没成家,你大哥跟他一个年纪的时候,青山都已经出生了,现在你儿女双全,皇上待你体贴入微,也不用我担忧操劳,三个孩子里,就你二哥至今不肯安定下来,男人没有家,在外面拼搏的再厉害,官做的再大,那也是无根的浮萍,没着落的。” 沉碧过来添茶,沈定珠扶着绣翠的手坐起来,将面前一盘新鲜的雪梨片,推去沈夫人面前。 “母亲,二哥有自己的决断,这事我出面去催也不合适呀。” “我不是让你催,我是想……”沈夫人迟疑了一下,犹豫半天,还是说,“下个月初,你二哥马上要回京述职,你能不能提前跟皇上说一说,别将他外派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至少,让他将婚事落定,再去上任也不迟。” 沈游接管了整个成州,成了新的郡守,去了以后就肃风气,将黄郡守遗留下的烂摊子,全部整顿了一番,还有黄郡守那些光拿俸禄却不好好做事的旧部,也都被他贬官撤职。 沈定珠上次听萧琅炎说,她二哥事情办的很漂亮,成州在他手里头,年底报给户部的财政支字总算好看了。 想来,沈游背后一定下了苦功。 萧琅炎还跟沈定珠说,等沈游再在成州历练几年,他就将沈游升官,调回京城里做内阁大臣,成为他真正的心腹肱骨。 但对着母亲,沈定珠不能透露萧琅炎的安排。 她只能品了口花茶,纤细的玉指,闲闲的拨过腕子上的玉镯:“二哥的事关乎朝政,后宫不能参政,我怎么好跟皇上开口。” 沈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可儿子的婚事,更让她操心。 “你父亲原也不让我跟你提,哎,但为人母,哪儿能不为他考虑?既然你不方便跟皇上说,也就罢了,我不能让你为难。”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萧琅炎沉稳动听的声音:“有什么不方便跟朕说的?” 沈夫人眉心一跳,面色白了白,若是让皇上知道她让女儿去干政,只怕要给沈定珠添麻烦,沈夫人站起身,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沈定珠,却见沈定珠面不改色,绝美的容貌依旧淡定,沈夫人也跟着冷静下来。 萧琅炎抱着萧行彻入内,将孩子递到沉碧怀里,他才握住沈定珠的手,也免了沈夫人行礼。 待落座后,才笑着扭头问沈定珠:“你跟丈母商量什么秘密,何至于瞒着朕,难道朕不是你们家人?” 沈夫人急忙道:“皇上,并非如此,是臣妇为难皇后娘娘了。” 沈定珠看着沉碧怀中的儿子,萧行彻已经三岁了,记性极好,也非常黏沈定珠,这会儿伸着两只小手,嘴里稚嫩地喊着:“抱,母后抱。” 沈定珠笑着将孩子抱回来,才跟萧琅炎说:“才不是想瞒你,而是母亲怕我不便开口。” 她将沈夫人的目的,跟萧琅炎说了。 萧琅炎挑眉,英俊逼人的面孔,透着一丝和煦,面对沈夫人,他朗笑道:“这有什么不便跟朕说的,后宫不得干政,是从前的规矩,现在朕的后宫里就皇后一人,没有那么多要求,沈游也是朕的舅官,丈母的担忧,朕能理解。” 沈夫人没想到,萧琅炎竟然这么好说话。 她面色一喜:“皇上真是圣明。” 萧琅炎揽着沈定珠的肩膀,看着她逗弄他们的儿子,他薄唇抿出一个淡然的笑,跟着道:“这次沈游回来,朕会主动跟他说这件事,倘若他有合意的闺秀,朕也可以做主赐婚。” 皇帝赐婚,是莫大的荣耀,更是保障。 沈夫人得了一颗定心丸,顿时高兴非凡,连声谢恩后,笑的合不拢嘴的走了。 她走后,萧琅炎好整以暇的看向沈定珠,他伸手去碰她的头发,被她轻轻躲开。 萧琅炎笑了:“还生气?” 沈定珠抱着萧行彻,拿后背对着他,她抓着儿子的小手:“咱们都别理你父皇。” “嗯?”小家伙歪了歪头,看着母亲背后的父皇,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不能理他。 萧琅炎不生气,反而被沈定珠逗的轻笑不断。 她还跟从前一样,生起闷气来,就是不理人,那娇娇般的清冷态度摆出来,他什么都愿意顺着她。 沉碧见状,跟绣翠对视一眼,两人极有眼色,上前来接过萧行彻。 “太子殿下快到晒太阳的时间了,奴婢们先抱着出去转转。” 萧行彻离开了沈定珠的怀抱,原本有些不高兴,可沉碧说:“奴婢带殿下去看蝴蝶。”小家伙便又老实了。 殿内的宫人都退下,只剩沈定珠跟萧琅炎两人。 他从后过去,沈定珠磨蹭了一个位置,直到他又跟上来,她坐在了软榻的角落,退无可退,被萧琅炎一把抱在怀里。 “放手。”她皱着黛眉,低声反抗。 萧琅炎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让她好好坐着。 “别生气了,嗯?”他哄着她,“丈母的要求,朕都答应了。” “这是两回事,”沈定珠红唇不满地嘟囔,水润的美眸看了一眼外面,宫人离的比较远,她脸色这才红的透彻,抱怨说,“你以后再……再咬那个地方,你就别上榻了!” 第407章 敏感和需求 萧琅炎正是火热旺盛的年纪,体力又好的过分,尤其体现在床笫之中,自从沈定珠回来晋国,他就像是解了荤一样,要的没够。 两个人都很享受的事,可他偏偏想出许多花样,沈定珠是个容易娇怒的性格,每每被翻来覆去的碰,她总想反抗。 昨晚他便是闹的太过分,将她咬的有点疼了,连上药都不好意思上在那儿,要是让沉碧她们知道,沈定珠都能羞红脸。 所以,早上萧琅炎去上朝的时候,她就生气了,他来吻她的额头,都被她用手推开。 这不,萧琅炎知道妻子生气,一下朝先放下政务和大臣们,先来哄她。 他捧着沈定珠的面颊,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声音低沉温柔,颇有耐心。 “下次朕收敛着点,你说停就真的停,别生气了?” 沈定珠咕哝一声:“看你表现。” 萧琅炎笑了起来:“好,对了,再过几日,朕要办个家宴,你陪朕出席。” 沈定珠正绕着胸前的一缕黑发玩,闻言好奇:“跟康王他们用膳?” 现在朝廷里,还有能力在宫里走动的王爷不多,宣王死了,康王算一个,他一直老实本分,萧琅炎对这个弟弟,也更多宽容。 在沈定珠刚回晋国的时候,康王妃还来拜见过她,仍然是小心翼翼的。 但萧琅炎却摇头,薄眸中漆黑平淡:“是朕母后的族人。” “皇上找到他们了?”沈定珠有些惊讶。 刘妃的母族不够强势,在她进宫以后,虽然获宠了,可因为不会周旋,家族也没有因此巩固势力。 在刘妃死后,她母族更是人口凋零,萧琅炎曾几次想找到他们,扶持起来培养自己的亲信,但因为这一族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就不好找了。 萧琅炎嗯了一声,把玩着沈定珠的指尖,语气有些慵懒道:“朕一直没有放弃找他们,母后临终前的希望,也是想再见一见家人,可到死她都没能如愿,朕的人这次找到了她的姨母一家,人丁稀少,加起来总共不过九人,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通州,朕已经派人将他们都接了回来,打算予以善待,也算是全了母后生前的遗愿。” 所以,家宴就是跟他们吃的。 刘妃的姨母一家,算不上是近亲了,但就这样,还能沾到刘妃的光,得以厚待,是因为萧琅炎幼年丧母,现在掌握了权势,他总想以某种方式,弥补母亲离世很早的缺憾。 沈定珠理解他,故而点头:“我听你的安排,等见到他们,也会待他们好的。” 萧琅炎非常喜欢她乖巧的劲,抱着她的腰,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唇尖,沈定珠推了他一把,萧琅炎才将她放开。 “户部的几个大臣,还在御书房等朕,朕先去忙政务,晚上再来陪你跟澄澄用膳。” 他走后,晌午时分,沈定珠去了芳草洲。 这是萧琅炎一早就给他们女儿萧心澄配好的宫殿,也是栽满了奇花异草,小家伙喜欢宝石,殿里随处可见的红珊瑚树上,挂满了珍珠宝石的手链。 沈定珠让宫人将饭菜摆好,把萧心澄最喜欢吃的芍药糕,摆在了她的位置前。 不一会,门口传来宫人的声音:“公主殿下,您慢点跑。” “阿玉,把我的弓准备好,我下午要出宫去找表哥赛马骑猎!”萧心澄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瞧见沈定珠坐在那的时候,一张饱满的小脸,顿时沉了下来。 沈定珠放下书,瞧着她:“你要出宫玩?怎么没告诉娘亲?” 萧心澄哒哒迈着步子,冷冰冰的去洗手,声音闷闷的:“我跟父皇说了,父皇同意了。” 沈定珠顿了顿,招呼着女儿:“来用膳吧,学了一早上,这会儿累不累?” “不累,”萧心澄看了一眼桌子琳琅满目的佳肴,却说,“我还不想吃饭,早上练武了,我现在要去沐浴,母后你吃吧。” 她从前都是喊沈定珠娘亲,这会儿,还赌气只肯喊她母后。 沈定珠张了张唇,萧心澄却不等她回应,已经转身跑去内殿,伺候她的小宫女阿玉一脸担忧:“皇后娘娘恕罪。” 沈定珠当然不会跟自己女儿生气,只道:“没事,她说的也对,出了一身汗不舒服,那就等她吧。” 萧心澄磨蹭了半个时辰,才从内殿里擦着半湿的头发出来。 她看见沈定珠还很有耐心地坐在那,没有走,小姑娘的黑眼睛里,漫出不易察觉的情绪。 萧心澄坐在了桌子边,沈定珠将她平时最喜欢的芍药糕推去她面前,沉碧在旁边笑着道:“公主殿下,这是娘娘一早就起来,派人去花圃里摘了,亲自做的,您一向喜欢,尝尝看味道如何?” 没想到,萧心澄却用手将盘子推了回去。 她埋头挑着碗里的饭粒:“我早就不喜欢吃芍药糕了,母后走的这段时间,好多习惯我都改掉了。” 沈定珠不说话,气息娴静地看着萧心澄片刻,直将小姑娘看的有些不安,抬起头来打量母亲的神色,想示弱,却又绷紧了稚嫩的面色。 “没关系,不想吃就不吃吧,放在这,你想吃的时候去吃。”沈定珠说完,拿起筷子用膳。 美人吃饭,动作轻柔,几乎没有声音。 萧心澄反而时不时踢一下凳子,筷子碰到碗边发出脆响,这些她小时候就不会犯的错,在这会儿像是故意做给沈定珠看的一样。 沈定珠却依旧不开口,静静地吃饭,时不时给女儿添菜。 萧心澄却不吃她夹的,将她给的菜,都拨去一旁,沈定珠也不说什么。 一顿饭没滋味的吃完,萧心澄坐不住了:“我去找表哥骑马了。” 她一溜烟跑了,头也没回,阿玉急忙跟沈定珠赔罪,然后连忙追了过去。 沉碧都有些气不过:“娘娘,小公主这是怎么了,跟奴婢们相处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绣翠道:“听说小姑娘这个年纪都会有些叛逆。” 沈定珠无奈:“她哪里是叛逆,是生我的气,怪我当初不告而别的时候还骗了她,是我做得不对,没给孩子一个好的表率,澄澄怪我是应该的。” 只能慢慢来了。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萧琅炎刚进瑶光宫,打算跟沈定珠一块用晚膳,就见宫人仓促跑来:“皇上,娘娘,不好了,三皇子吃了乳母的奶,一直在闹肚子。” 萧琅炎豁然站起来,面色冷冽:“叫太医了没有?” “太医刚赶过去。” 萧琅炎跟沈定珠都不放心,萧不误才半岁,白胖健康,自打生下来,也很少生病,这次病了,两个人都很重视,连忙赶过去。 萧心澄从宫外骑马回来的时候,小脸灰扑扑的,天色已经擦黑,她眼里含着泪,不知觉中走到了瑶光宫,探头看了半天。 阿玉忙说:“奴婢这就去通传,这个时辰,娘娘跟皇上肯定才用完晚膳。” 萧心澄将头一扭:“我才不要见母后,反正她也不关心我。”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走,阿玉连忙跑去瑶光宫里,没想到,不一会她出来,跟萧心澄为难道:“宫人说,三皇子闹肚子,娘娘跟皇上都赶过去照顾了。” 萧心澄小嘴顿时撇下来,强忍着不哭:“她果然更喜欢弟弟。” 小姑娘扭头,转身就走,脚步还有点一瘸一拐的,可却强忍着不说。 今天她骑马摔下来了,膝盖擦破了皮,胳膊肘也破了,她想起自己跟娘亲生活在南州的时候,她的头磕在桌子上,娘亲都会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 可是现在母亲要走都不会告诉她了。 萧心澄想着想着就哭了,一路倔强的抹着眼泪,回了芳草洲。 沈定珠一直陪着萧不误,到了子时,小家伙终于不哭闹了,也在萧琅炎怀中安稳的睡了过去。 时候不早,萧琅炎心疼妻子:“你去里面的床榻睡觉,朕今夜守着他,你无需担心。” 沈定珠却还记挂着下午出宫游玩的女儿,打算亲自去看看,萧琅炎却道:“时辰不早,她应当已经睡了,明早你再去看。” 如此一来,沈定珠便疲惫地点点头,去了内殿休息。 第408章 皇上看上你了? 沈定珠第二天中午照旧去芳草洲,想陪女儿用膳,却没想到,宫人告诉她,萧心澄去御书房陪萧琅炎用膳了。 既然这样,沈定珠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与女儿相处,萧不误的身边一个乳母犯了错,自己生病偷偷喝药,还瞒着不报,让萧不误喝了他的奶以后,昨晚拉肚不停。 萧琅炎对此甚是愤怒,当即让人将这个乳母拖下去杖毙,平时萧不误身边,都常备三个乳母,轮流换着喂养,这次少了一个,自然是要再找个新的替补上,萧琅炎政务繁忙,沈定珠自然而然地将这件事揽了过来,准备亲力亲为。 宫廷选乳母的方式非常严格,首先要身体健康的女子,年纪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且还必须是刚刚生育了头胎,不能超过三个月。 以往大晋的传统里,皇子们的乳母,都是从已经放归出宫的宫女当中挑选,如果没有合适的,再面向一些世家大族,选择那些庶出出身的女儿家。 这是一项费时的功夫,好在不需要沈定珠亲自去找,她安排下去以后,底下的人自会费心寻找。 晚春四月底,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受邀的刘妃母族的族人进宫赴宴。 这次刘家进宫的唯有五人,刘妃的姨母,她的长子和长媳,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 长子的年纪比萧琅炎小一岁,他儿子刚过十七,女儿则刚刚及笄。 宴席间,提起早逝的刘妃,刘家姨母满眼泪水,一头银丝,衬出苍老悲伤的面容:“也可怜她去的早,否则到今日,就能好好享福了,让我这老妇沾了外甥女的光,真是心中有愧啊。” 萧琅炎神情温淡,看不出喜怒,他不动声色地给身边的沈定珠添菜,也没有接话。 帝王情绪从不外泄,沈定珠虽然相处习惯了,也不怕,但外人看来,心中很是惶惶不安,尤其是直接进宫面见圣颜的刘家人等。 刘姨母的长媳接话打圆场:“孝穆太后福泽绵延,还照顾到了我们,若有机会去祭拜,必要好好叩谢太后娘娘的恩情。” 这话说完,萧琅炎终于开了金口:“每年母后忌辰,倘若你们有心,自然可以祭拜,对了,承表舅的公务,办的还顺当么?” 承表舅,即是刘承,是刘妃姨母的长子,按照辈分,算是萧琅炎的表舅,但他毕竟是帝王,皇室的宗亲才算他的亲缘,称一声表舅,已是给对方莫大的荣耀了。 被他点名的刘承,连忙放下酒杯,一脸局促紧张地站起身:“多谢皇上关心,花鸟司的事情很简单,就算刚刚上手,也不难,而且同僚们极好相处。” 所谓花鸟司,即是一个闲差至极的官衙,主要负责京城中的绿木草建,春天的时候除药,适当修剪或移除树木,这就是他们的主要工作。 将刘承送去花鸟司,还是沈定珠的主意,现在萧琅炎凡事都跟她商量,夫妻俩考虑过后,觉得刘家进京,又是皇帝的表亲,京城里的贵胄们见风使舵,保不齐要将刘家捧高。 可越是这样,就越不能给多大的权利,以免出了事,传出去反而难听,何况萧琅炎并不想扶植他们平步青云,只是看在已故孝穆太后的面子上,要妥善对待她的母族。 所以没有比花鸟司更适合刘承的地方。 萧琅炎英俊逼人的面孔上多了几分笑意:“朕安排你去花鸟司,也是提前打听过,听说你极爱山水字画,平时喜欢风雅之物,看来真是给你找对地方了。” 一提到喜欢的事物,刘承谨小慎微的脸上,就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笑,话也多了起来:“这件事更要多谢皇上,臣每日跟同僚谈论字画,他们人人都博学多才,之前在通州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自打来到京城,每日都过得十分顺心如意,臣仰仗皇上的恩德,真是无以为报,臣……臣敬皇上一杯。”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身边的妻子碰了碰他,面上带着干笑:“当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面,你别太没规矩。” 萧琅炎哈哈大笑:“无妨,今日本就是家宴,承表舅若高兴,尽快放开了喝。” 他说着,也跟着品了一杯,放下酒盏时,萧琅炎抬眸看了一眼。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刘承的小女儿刘芳诗,生的娴静秀美,一头乌发落在颈边,刚刚及笄的年纪,整个人嫩的像一朵新开的荷蕊。 刘芳诗察觉到目光,小心翼翼的抬起秀眸,看见萧琅炎那英俊成熟的面容时,她眼神一慌,耳垂跟着红了,连忙低下头来。 宴席上,几人偶尔说笑几声,很快吃完了,萧琅炎让他们跟着宫人,在皇宫里转一转,沈定珠道:“本宫在瑶光宫也准备了一桌茶点招待刘老夫人,一会若是走累了,可去瑶光宫歇脚。” 她笑的温润大方,肌肤犹如凝脂白玉,明艳不可方物,刘家人自觉地低下头,不敢直视皇后的倾城之貌,刘老夫人带头,满怀感激地向沈定珠道谢。 等他们一家人被宫人带着离开大殿,沈定珠才扭头看向萧琅炎:“咱们不是提前说好了,我带着他们在宫里转一转吗?哪有让客人自己去转的,是不是怠慢了些?”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薄眸染着笑:“这会正是晌午,朕方才看了,日头毒辣,你本就娇气,陪着他们走一圈太辛苦,索性让他们自己去转转,怠慢更是谈不上,你与朕,已给他们极大的颜面了。” 沈定珠没想到,她刚刚余光看见,萧琅炎频频朝刘芳诗的方向看,还以为他瞧别人长得秀气水灵,就想多看两眼,现在她才明白,他瞧得竟是刘芳诗身后的窗子。 看见日头正盛,知道她不喜晒,如今又逢春末初夏的时节,萧琅炎心疼她,故而不让她跟着去了。 沈定珠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这种感觉漫延到红唇边,就变成了淡淡的浅笑。 “你笑什么?”萧琅炎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朕见你方才没怎么动筷,吃饱了没有?” 沈定珠看了一眼旁边的宫人,红着脸打掉他的手:“你一直给我夹菜,我都吃了,难道还不够多?” “是么?”萧琅炎扬起俊眉,他俯身过来,控制不住地想吻一吻她娇嗔时的唇,沈定珠却极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她美眸瞪着,仿佛拿出皇后的严厉:“别闹了,还有宫人在呢。” 沈定珠白嫩的手挡着他的唇,只能看见萧琅炎入鬓剑眉下,一双漆黑宠溺的薄眸。 他将沈定珠的手拉下来:“下午朕有政务处理,招待刘家那几个女眷的事,便辛苦皇后了,也无需留她们太久,说几句话打发出宫便是,朕已经准备好了赏赐,更不用你费心去想,到时若得你眼缘,随手赏几份。” 沈定珠轻轻点头,想起一件事:“最近你每天都见到澄澄了吗?” 萧琅炎扬眉:“偶尔她午膳时来御书房,昨天才来过,让朕考校她功课,怎么,她跟你闹别扭了?” 沈定珠这才意识到,女儿有意避着她,好几日都没见着面了,只怕跟萧琅炎说明白,他又要训萧心澄几句,沈定珠心疼女儿,更不想让萧琅炎帮忙出面。 她摇了摇头,有些含糊地道:“没什么,她功课太多,你也别让她学的太勤,多给她留点休息的时间。” 萧琅炎舒展长眉,揽着妻子的肩笑了笑:“她自己要强,朕可没逼她。” 此时,刘家一行人,跟在宫人身后,将宫中的繁华看了一遍,所到之处,皆是富贵如云的金碧辉煌,这样泼天的富贵,饶是有些家底的刘家人,也看的微微怔住了。 刘芳诗眼中艳羡,却礼仪得当,没有将这样的心情表现在面上,倒是她哥哥刘谟,止不住的惊叹。 他们二人走在最后面,刘谟一路上都在夸赞皇宫的奢华磅礴,路过的宫人投来打量的一瞥,都让刘芳诗觉得丢人。 她不由得拽了拽刘谟的衣袖:“你别喊的这么大声。” “这有什么的?我们是皇上的表亲,这皇宫以后,还有常来的机会呢。” “别胡说。”刘芳诗听言,心中虽也隐有期待,可还是下意识制止。 刘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前头惊叹的父母和祖母,他压低声音:“我没胡说,小妹,你方才没看见吗,皇上一直在看你,说不定,真是对你有心思了!” 第409章 设计 刘芳诗面色骤变,有些害怕宫人听见,看向前方,幸好她们离得很远,她压低声音,急促地训斥:“哥!这话不能再说了,你看错了。” “如果只有一次,你可以说我看错了,可我看见了三次,皇上如果对你没有意思,那为什么只看你,不看我?” 刘谟坚定的态度,让刘芳诗心里砰砰大鼓,她低下头来:“或许只是好奇呢?总之,绝不会是你想的那样,皇后娘娘如此貌美,跟皇上两人伉俪情深,身边又没有别的妃嫔,怎么会看上我这种……蒲柳之姿。” 刘谟哎哟一声,嘲笑她简直妄自菲薄。 “男人,都是那回事,再漂亮的女人,一直就她一个,也会腻,何况小妹你漂亮得很,虽然确实比不上皇后,但你也不差,难道你忘了,在通州的时候,通判的公子和守备的长子,还为了你大打出手。” 刘芳诗压着唇角,眼里划过一抹盎然,她敛了一下头发:“总之这种事,你可千万别在爹娘和祖母面前提啊。” “那是当然,我又不傻,不过小妹,你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爹有一个闲职,就乐不思蜀了,我却跟他不同,我想进入仕途,做大官,你想想看,皇后的两个兄长,都在朝中手握实权,如果你能成为妃嫔,那哥哥我……” “够了!”刘芳诗见前头他们爹娘回头,催促他们跟上,她跺着脚制止了刘谟的后话,“混账话,我真听不下去,你别说了,省得惹麻烦。” 她低头,快步赶去爹娘身边,刘谟也飞快跑了上来,虽然他没再提,可这话像是在撩拨了刘芳诗心里的涟漪,一直散不去。 看过皇宫的景致,刘老夫人和她长媳及刘芳诗,被宫人领着去了瑶光宫,此时,沈定珠早已回到了瑶光宫内。 殿内走出来一个身穿绿裳的姑娘,刘家的人看见宫女们对她恭恭敬敬,喊她沉碧姐姐。 沉碧说:“娘娘现在不得空,还请老夫人去偏殿暂且等待片刻。” 刘老夫人连忙拱手:“娘娘有事在忙,我们也不好继续叨扰,原本是想来磕个头就走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这次多谢皇后娘娘招待。” 她话音刚落,殿里传来一道小女孩爆发的哭声。 “我就是要去找表哥玩儿!” “不能去,上次你去了受伤,却也不肯说,若不是我方才回来的时候看见阿玉为你拿药,你还打算瞒着娘亲到什么时候?已经受伤了,就在宫里好好养着,等养好了再出宫找表哥玩。” 沈定珠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前几天萧心澄出宫去找沈青山骑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真是太危险了。 沈定珠想想都后怕,本来想看一看孩子的伤势,但是萧心澄被她叫来以后,一脸不服气,更不让她看伤。 而且,沈定珠才知道,今天下午,她还想出宫去骑猎,沈定珠更不同意了。 这会,小姑娘满脸气鼓鼓的泪水,一边哭一边指责沈定珠不讲道理。 “父皇都允许我出宫,我课业都完成了,你为什么不同意?” “那是因为你父皇也不知道你骑马受伤了,总之,不许去就是不许去!”沈定珠甚少跟孩子发火,萧心澄更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儿,对孩子的心疼,她比谁都多。 这一次也真是头疼了,连带着语气急促了点。 绣翠在一旁劝说:“公主殿下,您别顶撞皇后娘娘了,娘娘也是为您担心。” 萧心澄拿手背抹去眼泪,红着眼看着沈定珠:“我不喜欢你了!” 她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沈定珠被她气的头晕,纤细的指尖按了按眉心:“这孩子……去叫阿玉跟上,别让她跑摔了。” 沉碧这时进来,沈定珠强打精神:“刘老夫人她们来了?” “刘老夫人说娘娘在忙,不便叨扰,方才她们一家在外面磕了个头,就走了。” 沈定珠缓缓点头,心道刘老夫人是个知礼数的,正好她此时头疼,也不想分神去应付她们。 此时,刘芳诗跟着家人,顺着宫道往外出宫的宫门走,经过一处垂花园时,她侧眸一瞧,方才从瑶光宫里冲出来的小公主,正抱着膝,坐在池塘边,拿石子扔水面。 她认得这个孩子,是萧琅炎和沈定珠的长女,已经八岁多了,方才在瑶光宫外,也听到了小公主对皇后气愤的控诉。 刘芳诗眼波流转,悄然落后一步,随后脚步一转,走向萧心澄。 “都不要我了,还管我做什么?”萧心澄坐在大石头上嘟囔着,捡起石子,不断地扔进池塘里,发出“咚咚”的闷响。 “参见公主殿下。” 身旁传来声音,萧心澄回眸,冷冰冰的看过去,是个不认识的面孔。 “你是谁?” “我姓刘,按照辈分,算是您的远房表姑。” 萧心澄收回目光,没有什么兴致,她长得实在漂亮,小小年纪,继承了母亲的貌美,和父亲眉眼间的一种果决。 这会,小姑娘下巴抵着膝盖,语气平平:“哦,可是夫子说过,只有皇室宗亲,才能认作我的亲戚。” 刘芳诗顿了顿,没想到,萧心澄年纪小,懂得却不少。 她转言道:“刚刚我在瑶光宫外,无意中听到,公主殿下好像在为一件事烦恼,您想出宫骑马,而皇后娘娘不允许,对不对?皇后娘娘也是为了公主好,哪有母亲会不心疼孩子的?” 萧心澄面色变了,直起身来,扭头盯着她:“关你什么事,难道,你是母后派来做说客的?” 脾气上头的孩子,对谁都不客气。 刘芳诗也不恼怒,温柔笑说:“当然不是,只是看见公主这样生气伤心,让我想起我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严格要求,所以我太能体会公主此时的心情了。” “娘娘不让您去策马,只是怕您摔下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让皇后娘娘放心。” “什么办法?”萧心澄狐疑地皱起眉毛。 刘芳诗:“我可以帮公主殿下绣一套合适的骑射服,膝盖和手肘的位置,都可以绣上软棉垫,这样就不怕摔跤了,皇后娘娘更不会阻拦公主去骑猎了,您说呢?” 萧心澄小嘴噘着,思考了一会。 “你什么时候可以绣好?” “最多两天,不过,我进宫不容易,还得请公主殿下传召我进宫,我才能把马服送进来。” “这个没问题,但你要说到做到!” 刘芳诗笑了起来:“那是当然,我岂敢蒙骗公主殿下。” 萧心澄记住了她的名字,改日传召所用,便看着刘芳诗走了。 这会,宫道上,刘家的人正到处呼唤刘芳诗的名字,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刘老夫人板着脸训斥:“你怎么乱跑,真没规矩!” 刘芳诗急忙解释:“方才经过一处景致,看得入迷了,没想到回过神就跟丢了祖母你们,都怪我不好,请祖母消气。” 刘母连忙打圆场:“既然芳诗回来了就好,咱们先出宫吧。” 他们走后,沈定珠将萧琅炎准备好的赏赐派人送去了刘府,京城中人人称羡,都纷纷巴结起刘家来。 刘老夫人趁着这个机会,让刘芳诗多多去接触京城中的世家名流,好为给自己日后挑选一门好亲事。 但刘芳诗闭门不出,也不肯见人,一门心思地绣着那马服护腕。 第410章 美梦破碎 沈定珠本想找机会,好好跟萧琅炎说一下女儿的问题。 可没想到,小儿子萧不误接连几天,反复发热拉肚子,刚吃进去的奶,没多久也吐了出来,就这么反反复复,眼见着白嫩的小脸,都逐渐透出蜡黄,快满岁的小家伙,身上不舒服,哭到没有力气,最后只能哼哼。 沈定珠身为人母,一颗心跟着煎熬疼痛。 宫人和乳母照顾,她都不放心,接连几夜都守在小儿子身边。 萧琅炎下了朝,便去看望母子二人。 沈定珠已被小儿子的病折腾的心神疲惫,便将教导女儿的任务,交给了萧琅炎。 毕竟现在萧心澄对她有抵触情绪,反而很听萧琅炎的话。 也是这个时候,萧心澄惦记着那马服护腕,于是派太监,去刘家将刘芳诗接进宫里,刘芳诗到的时候,萧琅炎刚从皇子的殿宇里转道,来了芳草洲。 父女二人正在谈话,殿外太监领着刘芳诗候在门口,彼时,萧心澄刚被萧琅炎训了几句,正耷拉着白嫩的小脸,满眼不服气。 萧琅炎严厉的薄眸朝外看了一眼,暂且没认出来是谁。 他收回目光,语气沉稳中,透着父亲的严格:“若不是你娘亲说,朕还不知你骑马受伤了,你刚跟武师傅学了几个花架式,就迫不及待的去马背上尝试,你可知若没有会马术的人陪着,你摔下来事小,摔出问题事大。” 萧心澄噘嘴,小手来回捏着袖子上的璎珞,她咕哝说:“可我听宫里的人说,父皇七岁就会骑马了,还能在马背上拉大弓,凭什么我不行?” 萧琅炎气笑了:“父皇是男子。” “是男子怎么了,难道我是女子,就比男子弱?父皇不是常说,澄澄比世间许多男儿都要有勇气?”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不服气地昂着白皙下巴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她母亲沈定珠闹脾气的时候。 萧琅炎本来就对女儿生不起气来,这一下,顿时软了心肠,原本严厉的话语,都咽了回去。 “有勇气是好事,太过了就显得莽撞,还会让自己受伤,”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柔和,“你想赛马,宫中就有跑马场,那么多马术师傅,随你使唤,下次你让青山入宫陪你骑马,如何?” 萧心澄有些不愿意,低下头,继续捏着她袖子上的璎珞:“表哥每次进宫都特别拘束,他害怕父皇,就像老鼠见了猫。” 萧琅炎挑眉,一声轻笑,回忆起沈定珠那大哥的孩子——沈青山,确实每次见到他,都老老实实的喊皇姑父,除此以外,再也不敢主动开口,明明是一个挺活泼好动的小子,却在萧琅炎眼前一动不敢动。 萧心澄见自家父皇脸色缓和,她眨着大眼睛,上前拉着萧琅炎的袖子,轻轻地晃着撒娇。 “父皇,澄澄已经很可怜了,都没有同龄的孩子陪我玩儿,跟我年纪相仿的宫人,都害怕冒犯我,说话也没有人回应,他们只敢点头摇头,只有表哥愿意带我玩,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喜欢骑猎,我跟父皇保证,等下次去骑猎的时候,我小心一点,绝对不受伤。” 小姑娘说着,忽然竖起三根手指,不知跟谁学的,眼眸乌黑水润,炯炯有光:“我发誓!” 萧琅炎将女儿的小手放下来。 他剑眉微挑,语气带着笑:“可是不行,你娘亲已经将命令给了父皇,在你伤没养好之前,不允许你出宫骑猎,朕也不能纵容你了。” 萧心澄生气地放开袖子,侧过身去,鼓着粉腮抱怨:“都是一些皮外伤而已,都快结痂了,而且,阿玉每晚都给我上药,好的特别快!母后就是故意为难我,我不听她的,她就向父皇告状?” 这话说的不中听,萧琅炎瞬间沉了目光:“澄澄,你怎么能这么想她?那是你娘,她比谁都心疼你。” 萧琅炎身上冷冽的气息陡然流泻而出,萧心澄顿时觉得头顶上压了一座大山,她轻轻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地抿住小嘴。 “我知道错了……”她说着,余光却看见外头的刘芳诗,顿时眼底一亮,“父皇,母后担心我,是怕我再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可是,我已经想到了好主意,绝对不会有事。” 萧琅炎:“什么主意?” “让她进来。”萧心澄朝阿玉招了招手。 不一会,刘芳诗被带进来,萧琅炎看了两眼,觉得有些眼熟,直到刘芳诗请安时说出她的名字,萧琅炎才意识到,眼前这姑娘,竟是刘家的小女儿。 “你怎么进宫了?”他有些惊讶,“皇后允准的?” 面对气度英武不凡的萧琅炎,他浑身威慑的气概,与身份上绝对的权利,为他俊美的外表更增添无数魅力,刘芳诗脸早已不自觉地红了,这会低着头,露出粉白的脖颈,声音更是温柔如黄鹂: “回皇上,是公主殿下召芳诗入宫的。” 萧心澄从她手里拿走马服护腕,举到萧琅炎眼前:“父皇,您瞧,这是她给我绣的,有了这个,就不怕摔下来会磕伤了。” “这主意谁出的?”萧琅炎的语气不冷不热,但不知为什么,刘芳诗忽然有点敬怕。 萧心澄:“是她……” 刘芳诗抢在萧心澄说清楚之前开口:“是我建议,原本我见公主伤心垂泪,听了公主殿下的烦恼以后,就想了这个主意,我回去以后其实就后悔了,因为绣了马服护腕,就怕公主殿下仗着有护具再受伤,那我就好心办错了事?可我已答应了公主殿下,总不能食言而肥,所以还是将东西送来了,不过我想劝告公主殿下,千万别莽撞骑猎,免得受伤,让皇上跟皇后娘娘担心。”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萧心澄是个孩子,没有听出什么问题,反而皱眉说:“都有护腕了,还怕什么,摔下来也不疼。” 然而,萧琅炎却将马服护腕没收了,冷着脸道:“澄澄,父皇刚刚已经将道理跟你说明白了,朕跟你娘亲是一个想法,在你伤势没彻底养好之前,不准再去宫外骑猎。” 萧心澄满腹委屈变成眼中的泪水,她委屈巴巴的看着面色严厉的萧琅炎,原本就觉得被母亲冷落的小姑娘,这会儿觉得父亲也不向着她了。 她小手一抹眼泪:“父皇也不在乎我了。”说着,她哭的伤心欲绝,跑进内殿里,扑在床榻上哇哇大哭起来。 刘芳诗担心的目光追随而去:“公主殿下……皇上,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不送来护腕就好了。” 萧琅炎薄眸黑沉,颇有些锐利地看着她:“论辈分,朕可以喊你一声表妹,但尚没有那么亲近,所以眼下还是用刘姑娘来称呼你。” 这句话,让刘芳诗彻底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疏远和冷漠,她怔了怔,有些不知所措。 只听萧琅炎继续道:“外面的女眷进后宫拜见,都需要知会皇后,这是朕定下的规矩,今日念你是初犯,而且又是澄澄邀请,故而朕不予惩罚,但如果有下一次,朕没这么好说话。” 说着,他站起身,刘芳诗已经膝盖发软,跪在了地上,面色发白,更有些惶恐。 “皇上,芳诗知错了,是我不懂规矩,再也没有下次。” 萧琅炎垂眸,目光黑沉沉的:“还有,澄澄年纪小,还不懂区分是非,不让她去骑猎,是为了她好,你就不要再出主意,看似为她分担,实则给朕与皇后添乱了。” 这句话,彻底让刘芳诗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萧琅炎没有罚她,却让她自己觉得无比难堪。 “是……”她底气不足,颤颤地答应,萧琅炎龙袍从她身边划过,她听见他吩咐阿玉:“送她出宫,晚些时候,朕再来看望公主。” 刘芳诗双腿发软地走了。 她昨夜还梦见自己入宫,成为除了沈定珠之外的第二位后妃,坐拥珠宝华服,被宫人前呼后拥,像沈定珠那样,抬一抬手就有六个宫人围过来伺候。 做了两天的美梦,一下子破碎了。 第411章 好就是爹爹,不好是父皇 马服护腕的事,萧琅炎暂且没有跟沈定珠提,以免她心焦不悦,他心疼妻子的疲惫,更三令五申督促太医,务必要多方研究有效药方,让小皇子萧不误尽快好起来。 好在,经过太医们轮流把脉,沈定珠彻夜照顾,萧不误总算是好起来了,终于有胃口吃得进奶,看见沈定珠和萧琅炎抱他,小家伙还伸着两只小手,高兴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春末的夜里,一场贵如油的细密雨幕,铺天盖地的降落下来,将燃着灯火的皇宫,包裹在一片朦胧中。 皇帝的寝宫内,只放着一颗照明用的夜明珠,龙榻之上,床帏层层遮着,沈定珠黑发披散,娇美白皙的她枕在萧琅炎的胳膊上,而萧琅炎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保持了许久。 她躺了半天,没有睡意,翻了个身,一瞧就是有心事。 萧琅炎睁开薄眸:“睡吧,你也累了好几天,何况不误也好的差不多了。” 沈定珠黑发落在肩膀上,更衬出巴掌大的俏脸,犹如初开芙蓉般,始终艳绝清美。 她皱着黛眉:“不误的病是好了,可澄澄那边,我始终放心不下。” 萧琅炎单手撑头,侧过身子,伸手把玩着妻子胸前一缕黑发,他声音低沉磁性,分外动听:“担心澄澄什么?最近朕听说她很乖,也没有再吵着出宫了。” 沈定珠纤秾的睫毛扑朔:“正是因为这样才担心,我让沉碧去问了阿玉,澄澄这几日听话归听话,可一直郁郁寡欢,我想还是骑猎的事没谈拢,让这小丫头伤了心。” 萧琅炎笑了起来,坐起身将她抱在怀里,火热的大掌摩挲着她白皙的指尖,直至两人十指交错。 “朕知道她在闹脾气,跟你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分明就像你的脾气,倔强。”沈定珠抗议。 萧琅炎挑眉,侧首看着她:“你这话说的有失偏颇,朕再倔强,不也每次都先跟你低头?澄澄现在就随你,不哄就会继续不高兴。” 沈定珠向着女儿,丰润的朱唇咕哝道:“女儿家,让人哄着,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萧琅炎低笑,覆唇去吻了吻她,直至沈定珠气息紊乱,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娇娇爱妻白皙的脸变得红润有光,他眼底掀起热烈的火浪。 “确实不丢人,朕有了你们母女,已经做好了哄一辈子的准备。” 他说此话时,大掌已经探入沈定珠的衣襟,她的寝裙宽大,叫他一下得逞了,沈定珠抬起纤细的手,隔着衣服按住他不老实的大掌。 “还没商量完呢。” “不用商量,朕早就有安排,只等着你休息几日,养好精神了再去。” 沈定珠闻言,好奇起来:“你安排了什么事?” 萧琅炎将她放倒,熟练的拉下衣裳,在白皙的肩头上落下缠绵的热吻:“到时你就知道了。” 雨丝缠绵黏腻,室内旖旎涌动,床帐摇晃的风吹散旁边熏炉冒出来的白烟,缠缠绕绕,一直升到屋檐上去。 三日后。 天气晴朗,萧琅炎带着沈定珠微服出宫,夫妻俩由四队便衣禁军保护,带着萧心澄到了宫外,她常跟沈青山骑马的山头。 这次不仅有他们一家,萧琅炎还邀请了几家心腹大臣,还让他们也带上了自家的女眷,沈定珠留意到,这四家臣子,家中都有小女儿,跟萧心澄的年纪差不多大。 沈定珠还发现,萧琅炎让刘承夫妇带着他们一双儿女也来了。 萧心澄原本出宫的时候,还一脸郁闷,可当她下了马车,发现父母竟是带她来赛马的,小姑娘眼中满是惊喜。 萧琅炎大掌摸了摸她的头:“朕听说你最近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你娘亲又总说你喜欢骑猎,所以父皇思来想去,打算亲自陪你骑猎,今日也请了几位马术师傅同来,你好好学,骑猎虽是爱好,但也要循序渐进。” 萧心澄高兴地蹦跳:“太好了,谢谢爹爹!” 连称呼都变了,萧琅炎笑骂:“好的时候就是爹爹,不好的时候就是父皇?小没良心。” 跟她娘一模一样。 沈定珠才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萧心澄急着去玩,萧琅炎拍了拍她的肩膀:“去谢谢你娘亲,没有她求情,朕不会这么快允准你出来。” 萧心澄扭头,看着一旁的沈定珠,小脸上神情还有些别扭,她挪动小脚,到了沈定珠跟前,却没有抬起头来。 “母……母……”母后喊的她自己也觉得别扭。 但,称呼还未喊出口,沈定珠就已经蹲下来,为她整理马服,顺便擦了她额头上的细汗。 “一会跑着玩,娘亲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跑累了就回来喝口水,吃点东西,你可以玩一整天。” 萧心澄眼睛都睁圆了,她很久都没有这么快乐的时候了,父皇总是很忙,母后也经常不在身边,而今天,他们都有空,能陪着她好好地玩上一整天! “谢谢娘亲!”小家伙眼神亮晶晶的,说完,她背着自己的马具,飞快跑去前面。 大臣们都已经到了,纷纷向萧琅炎和沈定珠请安,他们的女儿,早已围去萧心澄身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公主殿下,你的裙子真漂亮。” “我不会骑马,听说公主骑猎很厉害,等会能不能跟公主学呀?” 萧心澄被大家围着,她高兴得点头:“没问题,一会我教你们,我告诉你们,骑马是有诀窍的,你拉缰绳它就听话,不拉紧的话,它就会越跑越快。” 沈定珠一直望着女儿的方向,见她跟大家相处的不错,这才收回目光。 一转眼,瞧见萧琅炎远房表舅刘承,带着家人赶了过来。 刘承夫妇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赔笑一边赔罪:“皇上,皇后娘娘恕罪,我们出行的时候马车忽然坏了,这才耽误了点时间,来迟一步。” 萧琅炎并不在意,抬手免礼:“无妨,来的正是时候,承表舅可会骑马?” 刘承笑的很含蓄:“这……让皇上笑话了,臣并不擅长,但臣的儿子女儿,都会骑一些,让他们陪着尽兴一番。” 萧琅炎没什么意见,沈定珠也道:“寻常玩玩而已,安全要紧。” 众人拱手称是。 今日来的臣子和刘家人都知道,萧琅炎是专门为了哄女儿,以及带皇后出来散心,才办的这场出巡。 骑猎的这座凫山,早就被禁军提前清场了,今日只有他们。 宫人将准备好的马匹牵过来,萧琅炎跟萧心澄的马是父子马,萧心澄的马儿小一些,浑身棕红色,一看便知品种极好,听说能日行千里。 沈定珠被沉碧和绣翠簇拥着,先去了一旁搭建的遮阳看台里休息。 刘夫人紧跟着她身后准备去,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瞧见刘芳诗竟然低着头,也想坐过去。 刘夫人皱眉,推了她一下:“你跟来做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亲近别的贵族世家,你还不赶紧去交际一番,跟你哥哥骑猎去。” 刘芳诗害怕跟萧琅炎单独碰面会尴尬,更害怕他的冷戾。 她支吾说:“今日来这儿的,都是年纪八九岁的小姑娘,没有一个我能结交的人,还去做什么?” “哎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笨的女儿,你现在多多认识,表现一番,在那些老爷夫人面前露个脸,以后再办宴递帖子,人家也好想起你是谁。”刘夫人说着,推了她一把。 刘芳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而上,她哥哥刘谟给她选了一匹红枣马,压低声音告诉她:“这马脚钉是旧的,一看就是识途好马,你骑着它,一会好追在皇上身后。” 刘芳诗本就不敢再去招惹萧琅炎了,闻言直接呵斥刘谟:“都说了你别胡言乱语了,再说小心我去告诉母亲!” 沈定珠在亭子里,眺望萧琅炎那边,只见他将女儿抱上马背,亲自检查了一下她的缰绳和马鞍,然后耐心地交代事宜,萧心澄听的很认真。 有他在女儿身边,沈定珠心中说不出的安稳。 一旁有臣子夫人道:“皇上耐心的模样,真将臣妇家那位都比了下去,皇后娘娘真有福气,皇上体贴您,与您恩爱,对孩子也这么有耐心。” 有人接话:“是啊,臣妇家那个,只知道过问孩子的功课,别的一概不管,公主这么漂亮,真是皇上的掌上明珠。” 沈定珠听着这些恭维,含笑轻柔:“哪里哪里,不过皇上待孩子确实好,比本宫更有耐心。” 就在这时,一声鸣弓响动传来,众匹马向林子里飞奔而去。 臣子夫人们道:“这就开始了?” 沈定珠连忙看向萧琅炎跟萧心澄。 却见萧心澄一马当先,马鞭甩的极快,萧琅炎策马追上,喊着:“慢些,别着急,控制好方向。” 眨眼间,父女二人就一前一后消失在林子里。 禁军们随即跟上,身后便是其余臣子带着他们自己的女儿,沈定珠收回目光,凫山不大,想来也没有什么危险。 第412章 马匹受惊 看台遮阳,日光暖融融的,透过树梢绿荫投映下来,沈定珠面前的茶盏里,都是摇晃破碎的金色光影。 她坐在众贵妇的中间,呈众星捧月的架势,沈定珠生的貌美绝色,静静地微笑时,让人无端生出想要亲近的心思。 那些贵妇人个个都是八面玲珑,几番交谈后,见沈定珠没什么苛刻的架子,便壮着胆子,当着她的面,说起了京城中高门里的八卦。 女人的话题永远围绕着别人家的男人和女人。 她们聚在一起,说着兵部侍郎花名在外,妻子出身富贵,性格更是强势,好几次她都在外面,把兵部侍郎捉奸在榻。 “听说,钟侍郎在外面养了外室,还生了两个,已经不回家了。” “闹的这么严重?” “那可不,在一次私宴上,他夫人闯进去,当着几位同僚的面,把他的脸都挠花了,钟侍郎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四品大员,岂能容忍这样的事,现在都不怎么回府了。” “可我上次看见钟夫人,她还笑着打招呼,瞧起来气色不错。” “害,那都是表面光鲜,难不成她哭,能叫你看见?” 几个夫人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们余光瞧着,沈定珠在一旁,纤细的指尖捏着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一点都没有关注她们的言论。 沈定珠其实耳朵在听,只不过没往心里上放。 因为萧琅炎早就教过她,如何做皇后,与这些贵胄家中的女眷周旋,她们跟她相处,都带着自己的目的。 比如现在,她们一起说着兵部侍郎家的隐私笑话,看似寻常八卦,但用萧琅炎的话来说,她们只怕是想让沈定珠将兵部侍郎私生活不检点的事,当做枕边风吹给萧琅炎听。 对于官员来说,道德上不检点,容易被弹劾,碰上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还好,不予计较,若皇上正巧想收拾这个官员,那他可就有的小心了。 沈定珠不接话,那些夫人便转而道:“所以说,女人选夫婿,可真是要擦亮眼睛,钟夫人出身那么好,遇到钟侍郎这么帮着外室的男人,真是有苦说不出。” “哎,”有夫人叹气,“咱们各家都是有女儿的任,再过几年,女儿长大,就得说亲了。” 沈定珠这时才放下茶盏,红唇莞尔:“你们担心的也太早了,现在孩子还在身边,就已经想到她四五年后去了?” 刘夫人一直不知道怎么插嘴,也就沈定珠说完话,她能跟着附和地点点头:“是啊是啊。” 几个夫人瞧向她:“刘夫人,我们不急,你却得急一急,我方才瞧着,你小女儿刘姑娘,已经十五六岁了吧?” 刘夫人不太擅长打交道,又有些局促,只能干笑着点头:“刚刚及笄,这不,我们才到京城没多久,她的婚事还来不及相看。” “哟,那你可得抓紧了,京中与你姑娘适龄的好男儿不多,家世匹配相当的,那更是少。” “哎呀,你这话说的不对,刘夫人又不怕这个,刘大人是皇上表亲,刘姑娘只能往高门楣挑,难道还能下嫁?” 几个夫人一言一语的打趣,刘夫人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不断笑着点头。 沈定珠看不下去,这些夫人倒是没什么恶意,天生喜欢排挤,取笑这个,调侃那个,背地里又看彼此的笑话,但刘夫人好歹也是她丈夫的远亲,她不能任由她们放肆。 “刘家是皇上和本宫的远亲,你们的丈夫亲族是朝国栋梁,不管谁家说亲,都要为自己的女儿好好挑选夫婿,下嫁不是最要紧的,重要的是人品端正、能力出众,方才你们不也说了,成亲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否则日后本宫听见你们谁家女儿受委屈,都会于心不忍。” 她一开口,那几位谈笑的贵妇,连忙低下头来,跟着频频点头,纷纷附和:“皇后娘娘说得对。” 刘夫人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只盼望我家女儿,能有皇后娘娘一半福气就好了。” 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最近京城里有女儿家的人都这么想,但刘夫人说出来,就像是变了味似的,几个夫人看向她,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有皇后娘娘一半福气,难不成是要进宫? 刘夫人感受到众人古怪的眼神,忽然反应过来,吓得茶杯倾倒,洒在自己手背上。 滚烫的茶水泼了上来,她却顾不得喊烫,情急着向沈定珠解释:“娘娘恕罪,臣妇绝不是让女儿有攀龙附凤的心思,而是想说,若能像娘娘一样,找到个好夫婿,生个一儿半女,一生都得疼爱就好了。” 沈定珠倒是不在意,她相信刘夫人没有那个意思,何况,她更相信萧琅炎,他不是个胡来的人。 “刘夫人,别的倒是不要紧,只是你的手没事吧?”沈定珠关怀询问,她招了招手,示意沉碧传同行的太医来,“让太医瞧瞧,保不准得上药,可别伤了肌肤。” 刘夫人依旧颤颤,心有余悸地点头:“是,多谢娘娘。” 她被扶着坐去一旁了。 忽然,林子里传来烟号的砰声,一共两声,响声猛地传来的瞬间,吓得飞鸟扑腾翅膀,掠入长空中,整个树林仿佛都跟着晃了晃。 方才还气氛和谐的众人,顿时跟着慌张不已。 几个夫人花容失色:“什么声音?” “好像是林子里传来的,是不是他们骑猎遇到了什么困难?” 沈定珠娇容已经变了色:“是报险的烟号。” 她豁然站起身,朝看台下瞧去,一列列留守在这边的禁军,已经翻身上马,朝林子里赶去了。 果然是出事了! 不久,林子里的探兵率先回来禀奏:“刘家小姐的马匹突然受惊,窜向前方的时候,惊着了左家小姐的马儿,当时左小姐正在跟公主并行,马匹受惊以后,窜出原本的山路,奔入灌木丛中,一路朝宽河去了,公主为了搭救左小姐也追了过去,跟主要队伍脱开了距离,皇上让卑职等放烟号,随行的禁军已经散开,四处寻找公主与左小姐她们了。” 左夫人闻言,当即一张脸惨白,捂着心口往后仰倒,几个小丫鬟连忙搀扶住了她。 “馨儿,我的馨儿啊!”她眼泪都受惊流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探兵前来告知详情,原来,马匹失控跑丢的不止左姑娘和萧心澄,还有同行的另外两个小姑娘,以及刘芳诗也因此失踪在林子里。 看台上顿时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声和惊吓声,几个夫人哭喊声不断,个个都围去了沈定珠身边,哭着问她怎么办是好。 “都别吵了!吵得本宫头疼!”沈定珠忍无可忍,一声凌厉的呵斥,其余夫人顿时哭声变小,只敢抹泪啜泣。 沈定珠扶着栏杆,仿佛有东西撑着,才能让自己心里的恐惧不继续扩散,她广绣上的昂首飞翔的凤凰,透着冰冷的金辉,一双美眸,翻涌着惊涛骇浪。 虽然她看似镇定,可心中的担忧,跟这些夫人也差不多。 沈定珠顿时下令:“加派人手,传本宫凤谕,从附近调派官差过来,让他们从宽河下游开始搜寻,一定要快。” 山中是宽河的上游,水流湍急,而且有一处高纵的瀑布。 沈定珠只盼望孩子们别掉进水里。 第413章 掉下瀑布? 林子内,萧琅炎座下的马,快的像一道暗影,在林子里飞驰,陈衡紧紧地跟在他身后,不断甩鞭,同时观察四周,是否有小姑娘们的身影。 此时,萧琅炎剑眉下一双漆黑凛冽的薄眸,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 方才他一直跟在女儿身边,但见萧心澄有意带后面几个大臣的女儿玩耍,他便主动放慢了速度,看着她们几个小姑娘在前面甩着马鞭,来回追赶嬉闹,周围又有禁军跟随相护,他便放下心来。 哪儿想到这个时候,刘芳诗走在最后面,她的马还能受惊,一路窜向前头,像发了疯似的暴躁,两个禁军拿套圈去钩,竟然都没抓住。 眼看着刘芳诗的马匹一路嘶鸣,吓着了前头几个小姑娘的马匹,那些马儿顿时失去了控制般,没头没脑地分散,朝四周奔腾而去。 萧琅炎是追着萧心澄的方向赶来的,好在他座下的马匹,跟萧心澄的马儿是父子马,它会带着他去女儿的方向,只要萧心澄还在马背上没下来,就可以找到她。 但就怕她从马背上摔下来,这是萧琅炎最担心的事。 凫山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不小,为了加快搜寻的力度,他让禁军分成几个小队,铺成一张网开始搜查。 此时,他只带着陈衡一人。 马匹快速经过宽河附近,听到轰隆隆奔腾的水声,陈衡耳廓微动,听见声响:“皇上,那边好像有人呼救!” 萧琅炎锐利的眉眼一转,立刻调动缰绳,奔出树林,来到了宽河水面。 他将将勒停马匹的时候,就看见河水前方,一个红色的马起起伏伏,来回挣扎,嘶鸣不断,却被湍急的水流一直推着向前,而它身边,一个黑色长发的小姑娘不断探出水面,却又被马匹挣扎出来的水浪拍打回水里。 她伸出双手,快溺水了般,求救声愈发远去,萧琅炎记得女儿的马就是棕红色,他拧眉呼唤:“澄澄!”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萧琅炎纵马,顺着河边追上去,直到某一处停下来,他飞快翻身下马,将碍事的外袍拖去,从陈衡那夺去马缰,动作极快的将所有缰绳系成一股。 随后,缰绳的尽头,一边带着钩子挂在了他的腰上,另外一边则塞进了陈衡的手里。 “拿着!一会朕抱住她,你立刻往回拉,若力气不够,绑在马腿上让它跑!”萧琅炎吩咐完陈衡,眼见着就要跳水。 陈衡急忙阻拦:“还是卑职去吧!” 但,萧琅炎可不跟他废话,纵身一跃,不一会,就从水里浮起来,顺着湍急的水流,朝着女儿的身影游去。 这个时候,那个身影已经被水淹没的,只剩下一个头顶了。 萧琅炎很快追上了那一抹身影,他发现是对方衣裙上的系带,缠绕进了马匹身上的脚蹬里,水底下,他大掌奋力一扯,直接拽断了系带,马匹瞬间被冲去更远。 此时,他立刻抓住对方的肩膀,将她从水里拉起来:“澄澄——” 然而,他刚喊完,却发现,对方不是萧心澄,而是刘芳诗。 远处的陈衡看见萧琅炎已经抓住了人,连忙将缰绳的另外一端,挂在了马鞍上,随后他猛拍马臀,马匹顿时向反方向跑去。 刘芳诗一脸苍白,受惊不小,这会一直尖叫不断:“皇上,救命啊皇上!” 萧琅炎皱了一下眉,没工夫跟她废话,察觉到刘芳诗水下的腿想缠过来,他呵斥:“你别动!” 刘芳诗嘴唇都在哆嗦,吓傻了一般,话都说的语无伦次:“我不敢,我不敢,我不会水呀!” 她说着,两只手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勾住萧琅炎的胳膊,萧琅炎用力挣脱,怒呵:“放开!你这样我们谁也上不去。” 刘芳诗却像是失去理智一样,心中被即将溺水的恐惧占满,她扒拉着萧琅炎,被他反复推开,就在这时,她一不小心拽掉了萧琅炎腰封上系挂的缰绳。 两人顿时失去平衡,绳子啪的一下散了,陈衡站在岸上,眼睁睁的看着萧琅炎被越冲越远。 “皇上!”陈衡惊愕,急忙脱下外袍,转而也跃入水中。 因为,这条河再往前一点,就是瀑布了,萧琅炎已经离得很近了,瀑布四尺高,底下的水潭深冷,陈衡的责任,就是保护帝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看台上的沈定珠,心焦如焚。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身边的几个贵夫人,看起来比她更脆弱,现在她们都将沈定珠当成主心骨,再受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了。 日头时移,从东挪到正中,已是晌午,距离出事过去了半个时辰。 探兵一个接一个的进林子,可都没能带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沈定珠纤细的只指尖按着黛眉,娇美的面容,已失粉色,透着冷黯的苍白。 就在这时,绣翠指着远处的林子:“好像有马蹄声传来……皇后娘娘,您快瞧,那是不是皇上的坐骑狮子骢?” 沈定珠和众人连忙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观望。 狮子骢浑身棕黄色,在阳光下透着明亮的金,它一路飞奔而来,身上还挂着一连串缰绳。 这便是父子马中的一只,萧琅炎骑得那一匹。 沈定珠喃喃点头:“是皇上的马,可是,怎么只有马回来了?” 身边不知是哪个夫人,哭了一声:“完了,完了……” 就在这时,哒哒的马蹄声,从狮子骢的身后传来。 一匹棕红色的骏马当先,踏碎林子里的暗色,直奔入阳光之下,萧心澄握着缰绳,马背上还趴着左家小姑娘。 “澄澄!”沈定珠看见女儿的身影,再也镇定不了,连忙提裙飞奔下看台。 萧心澄身后,还跟着两匹骏马,马背上坐着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们。 那些贵夫人们看见自己的女儿回来了,皆哭着赶了过去。 萧心澄勒停马匹,马服湿了一大半,小脸上黏着一些水底下的石子,头发湿漉漉的黏在白皙精致的脸颊边。 “娘亲!”她显然没受惊,眼里神采奕奕,从马背上下来,她举起鞭子,“我把大家都带回来了!” 沈定珠将她一把抱在怀里,随后红着眼检查她身上是否受伤了,好在只是有些湿漉狼狈。 “你要将娘亲吓坏了。”沈定珠哽咽。 萧心澄拍打着小胸脯,分外骄傲:“左左的马受惊了,我就去追她啦,左左被她的马甩了下来,掉在小溪里,还好被我发现了,我把她弄上马背,可废了好大的劲,不过我想回来的时候,却迷路了。” 她说着经过,一路上她都不害怕,沉着冷静,还知道绝不能把朋友丢在林子里。 后来萧心澄骑着马,带着左家小姑娘顺着河边找路,看见林子里冲出来狮子骢,是她父皇的马,狮子骢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刚刚在林子里分散的小姑娘。 萧心澄:“父皇说过,他的狮子骢认路,所以我们跟着它,就回来了。” 说完,她环顾四周:“咦?父皇的马都回来了,可父皇人呢?” 萧琅炎还没回来,沈定珠擦去泪水:“你父皇带人找你去了,澄澄去换一身衣裳,然后让太医诊脉看看,有没有大碍,娘亲等一等你父皇。” 萧心澄乖乖的点头,其余几个小姑娘也在各自母亲的怀抱里,有的这才敢哭出声,萧心澄还跑去身边安抚她们,那些小姑娘听了她的安慰,顿时不哭了。 女儿身上的感染力和统御能力,简直是天生的。 沈定珠收回目光,担忧的眼神投向林子里,萧琅炎应该也要回来了吧? 她让人立刻放响烟号。 然而,不过片刻,一群禁军赶了回来:“娘娘不好了,我们在水潭下游发现了一匹淹死的骏马,还有皇上的腰带,不知是不是皇上从瀑布上掉下去了。” 这一瞬间,沈定珠觉得落在她头顶上的不是骄阳,而是一道晴天霹雳。 第414章 她要自己找 沈定珠再也等不下去了,她转而让禁军牵马来。 沉碧和绣翠见状,纷纷围过来:“娘娘,您想做什么?莫非是要亲自骑马去找皇上?太危险了,禁军已经进去了好几批,皇上至今没回来,您若是再有个什么事,奴婢们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沈定珠却已经打定主意,她记挂着萧琅炎的安危,在看台上根本坐不住,索性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十分利落,只是凤袍有些累赘。 “本宫会骑马,也不会加快速度,只顺着河边寻找。”沈定珠说罢,吩咐其余的禁军,命他们在下游加派人手。 既然在下游看见了属于萧琅炎的东西,说不定他没有出事,只是顺着水流游去了哪里。 沈定珠真正担心的,还有他的双腿,原本刚痊愈不久,春末初夏的水算不上凉,可浸泡久了,也怕出问题。 这样想着,她就更得去了。 沉碧和绣翠等人劝不住她,只能瞧着沈定珠带了一队禁军出发,而她们被留在这里,照看公主。 众人心焦如焚,几个小姑娘哭声也减弱了,大概是知道皇上跟着不见了,后果很是严重。 不一会,看台下返回一队禁军,手里抓着一段马鞭,按照上面的纹路,辨认出这是刘家小姐刘芳诗的,刘夫人一直等着女儿的消息,得知刘芳诗也可能落水,她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刘夫人先别难过,这都只是猜测,”禁军皱着眉道,“我们在水边捡起来的,也有马匹失控掉入水中的蹄印在岸边,但到底是不是刘姑娘,还要再找找看。” 刘夫人跪趴在地上,身上失了力气,犹如一滩软泥,她哭着说:“那些小姐们都回来了,只有我家芳诗没回来,就怕是她遇险了,我苦命的女儿,好日子一天没享受过,刚来京城没多久,怎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她不顾周围还有别人在场,哭的肝肠寸断,嘴里不住地为刘芳诗叫惨。 她儿子刘谟倒是早就回来了,马匹出事的时候,他压根就没加速策马,帮着找了一会,发现实在用不着他,才驱马回来。 这会儿,他站在刘夫人身边,低着头一脸神情黯淡。 听见刘夫人不断哭嚎,他忍不住蹲下来劝说:“母亲,别哭了,万一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呢?小妹疑似落水,说不定正好跟皇上碰上,算命的以前不是还说,小妹她是福大命大的八字吗……” 刘谟絮絮叨叨的言论,刘夫人根本听不进去,但附近正抱着女儿安慰的贵夫人们,可都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倘若真叫那刘芳诗跟皇上单独相处了,这孤男寡女,又都落水了,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就算不发生什么,刘芳诗的名声也坏了,这么多人看着,皇上不能不负责。 绣翠觉得刘谟越说越没规矩,顿时冷冷打断他的话:“刘公子,奴婢看刘夫人也受惊不小,那边营帐里有随行的太医,您还是扶着刘夫人去看看吧。” 刘谟反应过来,连声向绣翠道谢,将刘夫人搀扶起来,向营帐走去。 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沉碧皱眉,有些狐疑地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他亲妹妹落水了,生死未卜,他第一反应却说她跟皇上在一起,而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这山里的河段那么多,他怎么确定刘姑娘跟皇上掉一块了?心思不正,呸!” 她声音不大,但周围都是高门夫人,这话传出去也不好听,绣翠拽了拽她衣袖:“你先别说了。” 说完,绣翠主动朝林子那边走了两步,皱着黛眉眺望两眼,也有些担心。 沉碧想起来:“对了,陈衡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现在也没有他的消息,你必然是担心的,上次你不是说,他要向娘娘求了你去成亲吗?但愿他也没事!” 绣翠抿着粉唇,稍稍点头:“谢谢你,老天保佑,一定没事。” 日后缓缓西移,漫天的云彩随着风儿在蓝天上迅速变幻,快到傍晚时分,天幕染上橙红的霞光,一片落日红圆。 沈定珠的嗓子喊的娇哑,她骑在马背上,顺着宽河一路寻找呼唤,萧琅炎却始终没有回应。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她璀璨金纹的凤袍上,也显得那展翅翱翔的金凤好似被火焰缠身,有些焦灼。 沈定珠勒停马匹,红了眼眶:“你到底在哪儿……” 这河边都找过了,从头到尾,甚至顺着去了水潭的下游,也找了一遍,一直没有发现萧琅炎的身影,就连陈衡也不知所踪。 除了岸边留下过他们用绳栓马的痕迹,除此以外别无发现。 那匹淹死的马,已经确认是刘芳诗的了,所以,沈定珠猜,萧琅炎一定是跟刘芳诗一起掉在了水潭里,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一直没有回去看台的方向,还能去哪儿? “娘娘,时辰不早,卑职先护送您回去吧,让卑职来负责剩下的搜查。”禁军上前劝说。 沈定珠摇了摇头,她瞧着青山后面的红日,美眸中的泪意因此被点燃细碎的闪光。 若是她失踪,萧琅炎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弃,现在她当然也不能退缩。 就在这时,晚风徐徐吹来,拂动她耳边的乌黑碎发,沈定珠皎白美丽的面容,忽然怔住。 她好似想到什么,豁然回头看去,方才遇到浅溪,马蹄踏进去又出来,在岸边原本应该留下一连串的脚印,可这个时候她回头看去,只见他们来时一路的马蹄印,正在被风吹的淡淡干去。 她心头如同划过一道明亮的雪光,霎那间清醒。 “找错方向了……”沈定珠喃喃,“说不定不止在河边,而应该向山里去找。” 她猜测,萧琅炎他们应该是要回看台的,只是遇到了什么事,在山里或许迷路了,或许掉入了坑洞里。 沈定珠想到这里,顿时调令一名禁军放响烟号,重新布排禁军搜查的方向。 一开始他们只想着顺着水源一直寻找,却忘了,萧琅炎若是不在水里,便一定会上岸,他会想办法回去,只怕是被湍急的水流冲的太远,所以跟最开始的狩猎位置有了很远的距离。 沈定珠想清楚以后,带着身边的人马,率先去了对面的山林中。 哒哒的马蹄声进入林内,惊起林中阵阵飞鸟,这边的山更深更茂密,明明还是当头泼洒的夕阳,在河边时光彩明亮,可一进入这边的山峦内,就显得眼前光线发青,更显黯淡。 沈定珠抬头,遮天蔽日的树林,叶子茂密,枝丫粗壮。 禁军提醒:“娘娘小心,这边离凫山已经有点距离了,常有黑熊豺狼出没。” 说罢,禁军队列变了个阵型,两两为一组,前后左右的把沈定珠保护在了中间。 沈定珠也跟着神经紧绷起来,马匹速度放慢,不断环顾四周,寻找着萧琅炎的踪迹。 忽然,她右侧方的禁军指着不远处的灌木丛:“那边有拖拽的痕迹。” 沈定珠急忙策马要赶过去,被禁军拦下:“娘娘请稍等片刻,待卑职们过去确认。” 她停在原地,由四个禁军保护,其余的禁军则翻身下马,手持长剑,相继走向灌木丛的方向。 他们刚靠近,就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于是更加放轻脚步。 沈定珠焦灼地看着,只见那些禁军拨开灌木丛,打量了一眼,忽然个个僵住。 “是马匹。” “看马鞍花纹,好像是陈统领的马。” 陈衡已成为新的禁军统领,陈统领,说的就是他。 沈定珠眼色划过欣喜:“是陈衡的马么?那皇上他们一定在附近了!” 她跳下马背,连忙提裙赶过去,却在看见灌木丛后的一幕时,也跟着僵在了原地。 第415章 幸好他没事 马倒在地上,却被开膛破肚,早已死透了,四肢马蹄痉挛的姿势翘着,看着分外触目惊心。 禁军上前检查,发现马的尾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和撕咬的痕迹。 “是豺狼袭击的吗?” “不像,这个爪痕很长,应该是熊。” 沈定珠心里咯噔一声,娇容失去血色:“你们是说,皇上他们可能遇到了猛兽?” 禁军们不敢答话,纷纷皱着眉。 沈定珠听说,熊只吃活物,若是豺狼的话,不会只将马匹咬开肚子就走了。 她觉得头晕目眩,一股血流直冲脑顶,沈定珠晃了晃身形,纤指按住眉心,缓了一会,她声音颤抖的吩咐:“放烟号,调派人手过来,准备好弓弩搜查,一旦发现皇上的踪影,立刻报信。” “是。”禁军拉响烟号,砰砰砰三声响动,炸响在已经泛着淡蓝色的天际。 黑夜快要降临了,如果在天色彻底擦黑前没有找到萧琅炎,那么沈定珠就必须要调派京中负责拱卫京师的十六卫来找。 她扶着树干,头晕的厉害,想起自己一天没怎么用膳,光顾着心急如焚去了,这会极为不适,但勉强能忍耐。 就在她低下头喘息匀气的时候,看见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一路顺着进了旁边的深深草丛里。 沈定珠一怔,连忙提裙,追着血迹走去,直到拨开另外一边茂密的灌木丛,才看见地上的血迹,一路蜿蜒滴答,顺着一直向上。 她连忙回去翻身上马:“顺着血迹找,皇上他们说不定受伤了!” 禁军们立刻跟上,大家严阵以待,因为还有可能是棕熊留下的血迹,顺着找过去,运气若是不好,正面碰上棕熊就危险了。 故而他们依旧是将沈定珠围在中间的阵型。 血迹一路向着东南方的山坡上而去,沈定珠追着找了半天,忽然被禁军拦住:“娘娘小心,方才树下有动物被吃剩下的骸骨,这上面可能有兽洞。” 而且,自从刚才靠近这边,他们座下的马匹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烦躁地踢踏马蹄,沈定珠座下的马儿好几次都不想前行,不断嘶鸣。 动物是最敏感的,除非马儿感受到,前方有猛兽的气息。 沈定珠面色一白,莫非真是找到棕熊的巢穴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只是两个瞬息,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沈定珠抬起晶润漆黑的美眸,明丽绝色的容颜上,透着皇后的威仪:“派两人走在最前面,左右两边分开些,所有人持剑,随时做好应对猛兽的准备,一旦看见,立刻杀了。” “是。” 沈定珠让众人放慢步子,她则从禁军那拿了弓箭,尖锐的箭矢搭在弓上,随时准备离弦而去。 随着他们的脚步慢慢向上,直至一片树木掩映后的兽洞,在夜幕下初露端倪。 黑漆漆的洞口,风一过,带来浓烈的血腥气。 沈定珠心里沉了沉,走在最前面的禁军回头,比了几个口型,他们已经看见有被拖拽的血迹了。 那一瞬间,沈定珠心里除了紧张,大脑就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懊悔。 萧琅炎是为了让女儿能骑马,又缓和她们母女的关系,才百忙之中专门抽空,带她们出来骑猎。 如果他因此遭遇不测,她第一反应是也不想活了,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互相爱着又彼此折磨,到现在,竟是生死都不愿分离。 沈定珠缓缓上前,视线渐渐看的更加清晰,那地上拖拽的血迹,也映入她眼帘,就在她眼泪险些要落下来的时候,骤然看见血迹的终点,竟是一只被断弓绞杀的棕熊尸体! 这棕熊皮毛坚硬,毛发厚如银针,背上插着四根箭矢,眼睛里也插了一根,已经死透了。 禁军上前检查,确认是被杀了。 就在这时,在兽洞门口张望的禁军,忽然指着里面道:“好像是皇上!” 沈定珠闻言,什么都顾不得了,顿时丢下手里的弓箭,一路提裙飞奔进去。 她跑的太快了,又太过激动,脚下绊了一跤,整个人跌在地上,仿佛不觉得痛一般,狼狈地站起来,又仓促跑了过去。 刚进去,就看见萧琅炎,靠在洞坑里的大石头后,昏迷不醒,身上金白色马服湿濡,已经被鲜血染了一半,他面色稍显苍白,剑眉紧紧皱着,手里还握着沾满血污的箭头。 “萧琅炎,萧琅炎!”沈定珠确认过他的鼻息,不算微弱,登时眼泪夺眶而出。 听见她的呼声,萧琅炎眉头动了动,不一会睁开眼睛,漆黑凌厉的薄眸一瞬间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但那凛然的杀意在看见沈定珠的瞬间,顿时消散。 “你怎么找来了?”他声音沙哑,看着沈定珠,发现她凤冠歪了,脸颊上也有蹭上去的灰,萧琅炎皱紧剑眉,大掌伸去,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安危,只顾着擦去她脸上的灰渍,“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谁欺负你了?” 他手上有血,将沈定珠饱满娇俏的脸蛋,弄的直接花了一块。 还不等萧琅炎反应过来,沈定珠就哭着扑进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脖子:“我以为你死了,吓坏我了,萧琅炎,幸好你没有事,刚刚我看见棕熊的尸体,我还以为你被它吃了,都想好要为你陪葬……” 萧琅炎身形怔了怔,大掌缓缓覆在她纤弱的后背,沉沉的声音虽然疲惫,然,透着耐心的安抚:“朕怎会轻易有事?只是手上没有锐器,叫那畜生拍了一掌。” 原来,萧琅炎上岸后,正打算骑马赶回看台营地,却没想到在林子里遇到了棕熊,那熊对他狂追不舍,座下的马儿吓得五脏惊惧,一下子摔倒了。 萧琅炎立刻弃马离去,但棕熊咬破了马匹的肚子,还是追了上来。 他无意中碰见兽洞,本意是想将棕熊引过来,因为这兽洞很有可能是别的猛兽的,一般棕熊就不会继续追了,但没想到那棕熊穷追不舍,萧琅炎只能动手。 他连射几道箭,这棕熊皮厚的仿佛没事一样,反而激怒了它,在它发狂攻击之前,萧琅炎借由山壁,返身跃起,跳去棕熊的背上,这才找到机会,用锋锐的断弓割了它的喉。 但缠斗的过程中,那棕熊反手一掌,将萧琅炎拍的受了伤。 沈定珠连忙拉下他的衣襟查看,果不其然,他后背靠肩胛骨的位置,有几道深深的血痕。 她看了,哭的更凶了。 萧琅炎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安抚:“不许哭了,朕好好地活着,小伤罢了,回去你给朕上药,朕好的便更快。” 沈定珠抹着眼泪哽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萧琅炎薄唇轻笑,英俊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还不忘问:“澄澄找到了吗?” 沈定珠点头:“她将那些走丢的小姑娘都带回来了,还问你去哪儿了,太医说了,她甚至没有受惊,想来是平时她总跟青山来凫山,对这儿已经熟悉的很了。” 萧琅炎笑着道:“朕的女儿,果真不同凡响。” 他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禁军正要来帮忙,沈定珠却主动将娇弱的身子挺了过去,萧琅炎搭在爱妻的肩膀上,身上带着伤,脸上却有笑。 他缓慢地走出山洞,忽然想起来:“陈衡回去了没有?” 沈定珠疑惑:“我正想问你,陈衡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他的马在,他人呢?” 萧琅炎面色渐渐严肃下来,下颌线紧绷:“朕落水后,他也跳了下来,将绑在马匹上的绳给了朕,朕借助马力上岸,一回头,他却不见了,大概是跟刘芳诗一起掉下了瀑布。” 沈定珠美眸愣住:“你们和刘家姑娘在一起?” 第416章 你要他负责? 萧琅炎不愿让沈定珠多想,生出什么别的误会,当场就将事情的缘由告诉她了。 沈定珠心下了然,没说什么,只扶着他,夫妻俩一步步缓慢地朝山下走,禁军随护在旁。 萧琅炎让他们牵马来。 等回到看台的方向,禁军们相互传令:“皇上回来了,让太医即刻去皇帐里。” 沈定珠却见不远处,一群夫人围着刘夫人安慰:“好了好了,你也别哭了,你家千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 刘夫人哭的无声,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她儿子刘谟站在一旁,倒是气愤万分:“我妹妹的清白怎么说?等皇上回来了,我非要理论个清楚!” 沈定珠听了一耳朵,转眸看向身旁的萧琅炎,他似是没留意那边,只顾着询问刚刚赶来的太医,女儿萧心澄的状况。 她陪着萧琅炎进了皇帐,那些大臣们都心有余悸地赶来,帐子里人太多,萧琅炎坚实挺拔的上身刚敷了草药,裹上了一层白绷。 臣子们围在他身边,跪在脚下,一副吓得肝肠寸断的样子。 “幸好皇上真龙之身,没有大碍,实在是凶险。” 萧琅炎随口安慰了几句,他扭头,看见沈定珠一直陪着他,可她一身凤袍却污了,便声音温和地道:“你去换衣裳吧,换完了再回来。” 沈定珠正有此意,她还要去问清楚刘夫人那边的状况,于是干脆起身,众大臣跪送皇后离去。 她出了营帐,沉碧马上迎过来:“娘娘,您和皇上平安无事,奴婢总算放心了。” 沈定珠回了自己的营帐里,一边更衣一边问:“是不是刘家姑娘也被救回来了?” 沉碧帮她脱腰带的手顿了顿,才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定珠回眸:“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跟本宫还隐瞒什么?” 沉碧本就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会忍不住,道:“陈衡也回来了,太医说他肋骨断了一根,伤的比较严重,但是……” 她犹豫了两下,回头看了一眼帐子外,绣翠没有跟来,便压低声音:“但是他们回来的时候,刘姑娘浑身湿透,披着陈衡的外衣,是禁军将他们救回来的,可刘姑娘显然受了惊吓,一直抱着陈衡的胳膊不放,直到看见刘夫人,这才放开了手。” 沈定珠方才听到刘谟的话,也猜到了这个可能。 这可就麻烦了。 已经初夏了,大家的衣服穿的都浅薄,尤其是马服,刘芳诗湿着身回来,跟陈衡不知相处了多久,这若是传出去,他们两个不好收场。 她皱着黛眉,一张饱满俏美的面容,浮着疑惑:“绣翠呢?” “她担心陈衡的伤势,先去照顾他了,恐怕她还不知道娘娘回来,奴婢一会告诉她一声。” 他们正说着,营帐的帘子被人掀开,绣翠进来了。 沉碧惊讶:“你怎么不守着陈衡了?他断了肋骨,挺严重吧?太医不让他轻易走动。” 当着沈定珠的面,绣翠压下眼中的复杂,只道:“那边有人看着,奴婢听说娘娘与皇上回来了,所以赶来瞧瞧。” 沈定珠沉默了半瞬,看着绣翠过来帮她卸去脏了的钗环,沉碧去打水给沈定珠洗脸。 想了想,沈定珠拉住绣翠的手,绣翠抬眸,只见沈定珠瞳色漆黑,语气认真:“绣翠,你方才说陈衡营帐里去人了,是谁?” 绣翠本不愿告状,可心中的委屈,却叫沈定珠这一句话勾起来了。 “是刘姑娘,她不放心陈衡的伤势,刚吃了压惊药换了衣裳,就去了他营帐里看着,奴婢不想杵在那碍眼,索性走了。” 沈定珠顿了顿,握住绣翠的手:“本宫梳洗完,就立刻去找皇上,让他先做主给你和陈衡赐婚。” 绣翠跟陈衡的婚事本来早就要定下了,可早前沈定珠走了,去了荣安城,萧琅炎追了过去,陈衡作为他的贴身护卫,一样要跟随。 好不容易盼着沈定珠安稳回京城以后,再定亲事,没想到,沈定珠被人掳走,去了长琉国,萧琅炎再追去,陈衡同样随行。 两人的事,这便耽误了下来。 春天的时候,陈衡说什么也不愿意等了,直接向萧琅炎进言,要求娶绣翠,萧琅炎过问了沈定珠,得了她首肯,才同意两人的亲事。 原本,陈衡是想在荣升禁军统领以后,再用丰厚的聘礼求娶绣翠,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种事。 绣翠眼眶一红,低下头来:“多谢娘娘,但这事奴婢不敢去想,刘姑娘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那模样……只怕已经坏了名节,何况当时在场好多大人和夫人都瞧见他们一同回来了,奴婢不愿陈衡难做,还请娘娘再容奴婢跟陈衡商量后,再做打算吧。” 沈定珠尊重绣翠的意见,心里满是心疼和自责。 之前若不是她,绣翠跟陈衡早就成亲了,谁让她不首肯,绣翠作为她的奴才,就不能嫁人。 现在多了一个刘芳诗,让两人的事又要往后推一推。 沈定珠安慰地拍了拍绣翠的手背:“你放心,就算臣子们知道,但人也不多,皇上是向着你们的,这件事压的下来。” 她刚换完衣服,回了萧琅炎的皇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帐子里传来萧琅炎的声音:“胡闹!朕答应不了你的请求,陈衡已有定亲的妻子,你让朕怎么再赐婚他与刘表妹?” 门口的太监掀帘,沈定珠进去,见刘谟跪在萧琅炎跟前。 刘谟一脸苦楚:“皇上,我妹妹现在一心要报答陈统领,而且连陈统领自己都交代了,他们从水潭里上来,因着他断了一根肋骨,是我妹妹搀扶着他,两人找了个地方休息,等待营救的途中,两人衣衫不整,湿身相对,我妹妹才及笄没多久,就被人看了身子,没了清白,她若不嫁给陈统领,传出去,她还怎么嫁给别人呢?” 萧琅炎剑眉森森拧起:“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来找朕说。” 刘谟抬起头,双手告饶的姿势:“这正是妹妹的想法,我问了她,才敢来求见皇上,她说陈统领救了她,所以非他不嫁,至于陈统领的意思,想必是不会拒绝的,我妹妹知书达理,文静乖巧,给他做贤妻,他岂会拒绝?” “他当然会拒绝,你没听到皇上方才的言论吗?他已有定亲的妻子了。”沈定珠红唇冷声,从门口入内。 刘谟看见她,连忙低下头去,跪着请安。 萧琅炎抬手,将沈定珠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沉着脸色对刘谟道:“这件事,无需再提,朕不会同意,陈衡也更不可能答应,今日来此的大臣,朕已叮嘱过事宜,他们不会外传,你先退下吧。” 他走后,沈定珠才道:“你不许同意将刘芳诗赐给陈衡。” 萧琅炎笑了起来,剑眉入鬓,五官本英俊锐利,但因受伤的苍白,显出一丝宠溺的柔和。 “朕方才当着你的面,已经拒绝过了,朕知你要为绣翠做主,但就算不为绣翠,朕也不会草草答应这件事,陈衡八岁时就跟在朕身边伺候,不应委屈了他。” 有了萧琅炎的承诺,沈定珠才放下心来。 她催促着他,等回宫就给绣翠与陈衡完婚,这样也好断了刘家的想法,再另外给刘芳诗寻良配。 这个时候,绣翠原本被沈定珠留在她的营帐里,正走神地收拾着手中沈定珠换下来的凤袍。 门口却传来陈衡虚弱的声音:“绣翠,你可在里面?” 第417章 我永远不会辜负你 绣翠闻言,即刻回过神来,放下衣物,快步赶了出去。 一挑帘,看见陈衡拄着自己的长剑立在外面,身上的纱布还渗着血,她着急道:“太医都说了,你现在不宜挪动,怎么还走过来了,快回去躺着。” 绣翠想去搀扶陈衡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绣翠,你听我说。” 他声音沙哑,眼睛里还充血,额头之前撞伤了,细长的伤口上还有药膏的痕迹,分外狼狈,却不减眼中的清辉认真。 “刚刚我看你走的那么着急,头也没回,我怕你误会我跟刘姑娘发生了什么,绣翠,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那时水流太湍急了,我来不及逃,就跟她一起掉下了瀑布。” 后来他身上疼的厉害,大概是被水中的乱石撞伤了,爬也没有力气,只能借刘芳诗的力量,扶着去了一旁的平地中,等着禁军来找他们。 绣翠鼻头一酸:“我相信你,别的我都不想,我只想你快点好起来,这伤……一定很疼。” 陈衡感动的握紧了她的手:“你没有误会,那就好,以前见皇后与娘娘之间误会重重,真是让我怕了。” 听到这里,绣翠忍不住,终于笑了一声,陈衡见她笑了,也跟着展颜:“现在终于理解了皇上的心境,若是你误会我了,我忍着身上的疼,爬也要爬到你面前解释清楚,绣翠,你千万别不要我,我是清白的。” 绣翠抬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方才走过来那一路,虽然很短,可是对于断了肋骨的他来说,应该很艰难。 她满眼都是心疼:“我不会不要你,娘娘说了,不管刘家那边怎么说,她跟皇上都会给我们做主,我也相信你,绝无二心。” 陈衡重重点头,随后绣翠才扶着他,送回了营帐。 此时,禁军们临时搭建的营帐里,躺着受惊的刘芳诗,她闭着眼睛,巴掌大的脸,苍白至极。 刘夫人坐在边上流泪不止,刘芳诗的父亲刘承,只皱着眉头,连连叹气。 倒是刘谟,在营帐里来回踱步,一副不满的样子:“那陈衡看了小妹的身子,他若是不负责,看我怎么收拾他。” 刘承终于开口了,训斥道:“都这样了,你就少折腾吧。” “凭什么?如果不管,岂不是让小妹吃这个哑巴亏?”刘谟气势汹汹地叉着腰,低声怒骂陈衡,“既不愿负责,当初救我妹妹作何?那马匹受惊,说不准是天意,他管的倒是多,一个护卫罢了。” 想设计的人没设计上。 刘芳诗睁开眼:“哥,你少说两句吧,陈统领真的很好,他为了救我,在湍急的水流中拉住了我,才不小心撞在了凸起来的乱石上,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哪怕是无名小卒,我都认定他了。” “你认定他有什么用?皇上说了,这事没有可能,那陈衡有个定亲的妻子,不会愿意娶你的。” 刘夫人擦着眼泪,有些不同意:“女儿啊,你再好好考虑,陈衡虽说是禁军统领,可有什么用,说到底还是个护卫。” 刘芳诗幽幽说:“但他的官职,比爹的还要高呢。” 刘承一愣,气道:“咱家是皇亲国戚,是皇上的远亲,我这个闲职,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陈统领的职位,却要冒着危险,你拿我跟他比,没良心。” 他说着,站起身,读书人的清高傲气展露出来。 “他既有定亲的妻子,咱们家也不可能上赶着去抢亲,那样太丢面子,皇上不是跟你哥哥说了,今日之事不会外传,不影响你出嫁。” 刘夫人连忙说:“等回去,娘就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尽快定下来,也省得节外生枝了。” 见家人都这么说,刘芳诗翻了个身,闭上眼:“我累了,你们先出去吧,今日的事因我出了这么大的意外,爹娘得好好去给皇上赔罪才是。” 刘家夫妇想起这茬,纷纷站起身:“你说的不错,方才大臣们都去探望皇上了,我们也得去一趟。” 他们说着,让刘芳诗好好休息,等会皇上下令,就可以启程回家了。 刘谟见他们走了,也找了个借口出去,不知寻摸什么去了。 家人都离开后,刘芳诗才睁开眼睛,她比谁都清楚,凭萧琅炎对他爹的态度,他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给她找一个特别富贵的婆家。 与其嫁给一个四五品的清贵,还不如认定陈衡这个禁军统领。 听说他才二十三,已经是御前带刀侍卫,以及统领宫内禁军了,再往上升,那必然是护卫京师的十六卫大将军,这可是二品武将,手握兵权,成为他的妻子,就有机会得封诰命。 陈衡是萧琅炎的亲信,不出意外,必然会走到这个位置。 若说之前刘芳诗想要富贵,盯上了萧琅炎,但被他吓唬了一顿,彻底熄了入宫为妃,跟沈定珠争抢的心思。 她还是应该选择一个好掌控的丈夫,才能事事都听她的。 陈衡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而且,刘芳诗看得出来,他瞧着成熟,实则脸皮薄的很,肯定也没经历过几个女人。 否则之前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她不会因为露出一点肩膀,他就马上红着脸别开头去,又将自己的外袍递过来。 但,刘芳诗知道自己面临一个困难,听说陈衡定亲了的妻子是那个叫绣翠的宫女,在沈定珠身边颇得宠信。 沈定珠若是出面维护,她根本抢不过绣翠。 不过…… 刘芳诗眼睛转了转,若她肯豁得出去,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法子,逼的陈衡不得不同意。 皇帐里,刘家夫妇跪在萧琅炎跟前,已经表了一通忠心,且认了错。 “小女造成这样多的麻烦,还连累了陈统领,真是过意不去,等回去了,臣择日便携礼登门,若陈统领不嫌弃,愿将他认为义子,以表谢意。”刘承战战兢兢地说。 言下之意,是不会同意刘芳诗嫁给陈衡。 沈定珠貌美的脸上,清冷娇美,红唇抿着,一言不发。 萧琅炎余光看见妻子的眼神,便会意淡淡说:“认义子就不必了,陈衡护卫安危,是他的责任,但他确实受罪,你们携礼道谢便是。” “是,谨遵皇上吩咐。”刘家夫妇这才告退出去。 他们一走,萧琅炎便揽着沈定珠的腰:“朕的态度你听见了,怎么还冷着脸不高兴?” “倒是没什么,就怕他们心思多,趁着送礼的时候,又欺负陈衡,绣翠总说陈衡心思简单,看着冷酷,其实真诚纯善,我看更像个愣头小子,怕他被骗而已。” 萧琅炎挑眉:“你怎么将他的优点记得这么清楚?说说朕的优点。” 沈定珠哭笑不得,轻轻推搡了他一下:“你吃什么醋,我们不是在谈论正事吗?” 萧琅炎装作疼痛,抱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朕受了熊瞎子一掌,你狠心推搡,平时白疼你了,嗯?” 沈定珠见他含着热息,与她打闹,她连忙按着萧琅炎:“别动呀,小心一会伤口流血。” 两人正说话,门口跑进来一个小身影。 “爹爹,听说你猎到了一头熊!”萧心澄跑进来,瞧见爹娘抱在一起,她连忙张开小手捂住眼睛,但还不忘留下一条缝隙,“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定珠红着脸坐直,推开萧琅炎不安分的手,理了理自己衣襟,美眸含着嗔怒,瞪了一眼萧琅炎:“都怪你。” 萧琅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笑着伸手:“澄澄来,让父皇看看你受伤没有。” “没有,不仅没受伤,我还把大家都带回来了呢,刚刚那些夫人都夸我勇敢,”小家伙得意地昂起小脸,坐在萧琅炎的腿上,邀功般,“澄澄可没给爹爹丢脸。” 萧琅炎大掌抚摸女儿的脑顶:“不错,像朕,别学你娘,她娇气。” 萧心澄看了看沈定珠,小手捂着嘴偷笑,随后主动跑到沈定珠怀里,还像往常一样撒娇。 “娘亲才不娇气,爹爹出了事,她马上就骑马去找了,娘亲最勇敢了,澄澄像娘亲才能一样勇敢。” 沈定珠听的心花怒放,她捏了捏女儿的小脸:“真乖,澄澄总算不跟娘亲发火了?” 萧心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捏着自己的小手指:“对不起娘亲,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故意把我丢给爹爹,但是刚刚听沉碧姐姐说,你都急哭了,我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沈定珠心头一暖,将孩子抱在怀里。 “乖女儿,不怪你,之前也是娘亲没做好。” 女儿是个敏感的性格,可能因为萧心澄出生到她四岁的时候,都跟着沈定珠在外面漂泊。 那个时候,萧心澄只能依靠母亲。 所以沈定珠不告而别,让她顿时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孩子是需要被关注的,沈定珠也在慢慢学习。 萧琅炎搂着母女俩,剑眉下的一双薄眸,含笑淡淡:“澄澄,父皇和你娘亲,永远不会抛下你。” 正当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时,皇帐外传来一声尖叫,吓得萧心澄连忙躲去父亲怀中,沈定珠也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萧琅炎皱眉,叫来门口的守卫:“发生什么了?” 守卫还没去查探,只道:“方才听到那边喊,好像是刘姑娘自尽未遂,被救了下来。” 第418章 真是个耿直的笨蛋 刘芳诗自尽? 沈定珠听言,心中便感到不妙,她与萧琅炎对视了一眼。 “还是派人过去瞧瞧吧,别出什么乱子。”她说完,萧琅炎就安排了一名守卫过去。 不一会,守卫回来,说明了一切。 原来方才刘家人从皇帐中离开,回去以后,发现刘芳诗拿箭矢割破了手腕,鲜血将衣袖全部染湿,她也失去力气,面色苍白如纸地跌倒在地上。 刘夫人吓得惊叫,周围的禁军急忙赶去,连太医也去了,伤口割的不深,好在箭矢的头再尖利,也需要用力气,刘芳诗力气不大,却还是割出一长条口子,滋滋冒着血。 她那儿的动静,将附近正在休整的大臣和女眷们都吸引了过去,人人都被刘芳诗的举动惊住了。 守卫说,众人都围在门口,听着刘芳诗哭泣不止,刘夫人询问她为何这么糊涂,她只说自己清白没了,也不想连累任何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沈定珠听到这里,娇美的面容上,神情难看:“她这是什么意思,还非要逼陈衡娶了她?” 萧琅炎脸色黑沉,想到女儿还在这里,他没有发火,只是沉声说:“朕看他们一家需要好好休息,你现在就派一队人马护送他们回去,且叮嘱旁人,此事不得外传,若走漏一点风声,朕逐个算账!” “是。”守卫快步去了,没想到,刚掀开帘子,一道身影就哭着跪了进来。 “皇上,救命啊皇上!”对方咋咋呼呼的,直接扑进来跪着,他一团黑影,吓了沈定珠一跳。 萧琅炎剑眉拧起,当即搂住沈定珠,朝来人踹上一脚,刘谟被踢的就地滚了一圈,脸上沾了土灰,分外狼狈。 守卫眼疾手快,抓住刘谟的胳膊,直接将他按在了地上。 “放肆!当着朕的面也敢吵闹,真当这里是你刘家的内院了?”萧琅炎呵斥一声,怒气汹涌,震慑雷霆。 他说完,便下意识皱了皱眉,因肩膀后面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一双薄眸中的神色更为凛冽。 沈定珠缓了缓心神,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心口:“别跟着生气,你身上还有伤。” 刘谟畏惧,浑身一抖,颤颤地跪在地上,哭的眼泪流淌:“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爹娘都不敢说,小妹却已经一心求死,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不来说了。” “小妹她是个矜持本分的人,这次落水湿身,也并非她所愿,可事已至此,她不想连累陈统领,却做傻事,想要自尽轻生!皇上,小妹怎么说也是您的亲人,方才我母亲哭的昏死过去两次,满地都是血,我见了都触目惊心。” “若是表姑还在世,看见自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岂不是会跟着痛心万分?还请皇上指条生路给小妹吧,别让她再做糊涂事了!” 最后,刘谟竟然将已故的刘妃搬出来说情,沈定珠余光看见萧琅炎的神情,极其冰冷黑沉,下颌线紧绷,薄眸中阴云密布,眼瞧着是要发大脾气了。 “你先带澄澄回营帐里休息,收拾东西,一会随朕回宫。”萧琅炎到底还有理智,知道不吓着妻女,先将她们支走。 沈定珠本想留下来听听,闻言,还是点点头,牵上了女儿的小手。 “爹爹……”萧心澄有些担心,小手握着他的大掌,“你不要生气,太医说,生气对伤势不利。” 小家伙心思细腻,声音软软的,如此贴心,让萧琅炎心头的怒火去了大半,他面色和缓,宠溺地道:“父皇知道,你乖乖地跟你娘亲去收东西,一会回家了。” 萧心澄点头,小手抱紧沈定珠的胳膊,母女俩在宫女的陪伴下离去。 萧琅炎收回目光,浑身气势凛冽如刀刃,他大掌扶在膝上,薄唇开口,声音威严逼人:“朕给刘家抬的殊荣,不是让你们这么浪费的。” 刘谟一僵,低下头去。 此时,沈定珠将萧心澄送回她的营帐里,让阿玉收拾行囊。 沉碧来了她身边,低声道:“娘娘,刘姑娘那边出事了。” “本宫知道,无妨,任由她去闹,就让她闹的人尽皆知,也别想如愿。”沈定珠抿着红唇,美眸里点漆的神色,一片冰冷。 “但是……”沉碧神情复杂,“刚刚刘姑娘拖着病体,去找陈衡不知说了什么,方才陈衡托人,将绣翠叫去说话了,娘娘,奴婢觉得有些不安,陈衡是个耿直的人,他不会就这么认了吧?” 沈定珠飞快抬眸,诧异地看着她:“刘芳诗割腕,不是都没力气走路了吗?还能让她跑到陈衡的帐子里去做戏?” 她声音有些高,萧心澄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沈定珠收敛神色,交代一声:“澄澄,你同阿玉先收拾东西,一会娘亲再来检查。” 说着,沈定珠带沉碧出了帐子,沉碧才说:“是刘家夫妇扶着她去的,您不知道,她期期艾艾的样子,脸色白的吓死人。” 这一家子,刘谟去缠着萧琅炎求情,刘家夫妇就纵容刘芳诗胡来,他们都要逼陈衡负责。 沈定珠美眸漆黑:“去陈衡的帐子里看看。” 沉碧连忙为她引路,然而,刚走到外面,就见绣翠红着眼掀帘出来,看见沈定珠,绣翠顿了顿,低下头极快将眼泪擦去。 “娘娘……您怎么来了?” “你哭什么?陈衡给你委屈受了?” 绣翠摇头,眼泪却流的更多,沈定珠拉着她的手腕,一把掀帘走了进去。 陈衡面色灰败地坐在榻上,瞧见沈定珠来了,面上一惊,连忙就要起身行礼。 沈定珠抬手:“免了,你护驾有功,身上带伤,本宫不会为难你,可你跟绣翠,到底怎么回事?皇上已经发话了,要给你们二人赐婚,旁人再折腾,也翻不出皇上的天去。” 陈衡却面有愧色,他扶着床榻站起身来,朝沈定珠低下头:“娘娘,事情因卑职而起,刘姑娘大好芳华,害在了卑职手里,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太重要了,卑职若不负责,她肯定活不下去。” 果然如此。 沈定珠红唇冷笑:“她活不下去?她若真的不想活,就不会挑现在人多的时候自尽。” 沉碧护着绣翠,更是嚷嚷道:“就是,箭矢那么尖利,扎脖子扎心口都能死的干脆,她偏偏割破手腕,装模作样的!” 陈衡嘴笨,不知怎么表达,一张俊秀的脸都皱成一团了。 见他实在痛苦,绣翠反而体贴心疼,她向沈定珠道:“娘娘先前问奴婢,还想不想跟陈统领定亲,奴婢现在有了答案……奴婢不想了。” “绣翠!”陈衡急忙抬起头,踉跄着朝沈定珠跪下,“皇后娘娘,是卑职心里过意不去,既不愿做小人不负责,又放不下绣翠,是卑职让她为难了。” 看着他们彼此维护的模样,沈定珠皱着黛眉:“好好的,有本宫和皇上给你们做主呢,你们急着放手干什么?” 绣翠却明白陈衡的难处,他这个人就是太耿直太有责任心了,刘芳诗袖子血淋淋的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被这个姑娘的决绝给震住了。 刘芳诗甚至对他说,绝对不会连累他,还说她等养好了伤,就会马上回祖籍,再也不来京城了,也会找个人匆匆嫁了,不会连累陈衡的名声以及他的好亲事。 陈衡知道,一个女子的清白有多么重要,若是刘芳诗因此真的死了,他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里,何况,她又说了那番话,直接让陈衡进退两难。 “娘娘,恳请您替奴婢跟皇上说情,千万不用为了奴婢,让大家都难做,奴婢现在什么都不愿,只想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伺候您到老。”绣翠跪了下来,眼中含泪,语气坚定的哽咽。 沈定珠转眸去看陈衡,他惭愧地低下头,八尺高的男儿,红了一双眼,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沉碧生怕她会答应,急着喊了一声:“娘娘!他俩都糊涂了!” 沈定珠美眸却幽深漆黑,望着陈衡的方向:“绣翠对你的感情,值得你为了她对抗一切,但你对她却不够坚定,这件事,本宫会跟皇上再议,绣翠,跟本宫回去。” 她抓住绣翠的手,将她带走,绣翠头也没回,含泪离去。 第419章 一哭二闹 刘谟不知在萧琅炎那受了什么训斥,灰溜溜的从皇帐里出来,一脸土色。 陈衡也拖着病体,想要求见萧琅炎,但萧琅炎却果断的让他暂且不用来请安,先养好身体。 到底还是萧琅炎强势,先将此事按了下来,让众人都好好休养一阵在议谈。 回宫以后,两三日的时间,陈衡就被准了假,还数次拖着病体进宫,想要求见萧琅炎,都被推辞了回去。 萧琅炎猜都不用猜,已经从沈定珠那得知了陈衡的态度,他还是想给陈衡一点时间,让他考虑清楚。 刘芳诗湿身落水,与新晋统领单独相处过半日的消息,没有传遍京城,但当日去的夫人们,不久后,都收到了刘府送去的压惊香囊。 香囊是刘芳诗送的,还配有一封道歉信,她说自己连累了大家,吓着众人,实在是抱歉,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这香囊聊表歉意,压惊有奇效。 香囊是刘谟骑着马,给当日去骑猎的臣子们,挨家挨户送的。 他们见状,都不由得关心了一句刘芳诗现在的情况,刘谟便叹着气,一脸黯然说:“她身边不能离人,否则便会悄悄地找机会寻死,了无生欲,还怕我们伤心,尽力赔笑展颜,实则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次。” “有时候她梦里还会惊醒,梦见那日落水的梦魇,还梦到……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她没了清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哎!我妹妹那么本分的人,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真是命苦啊!” “我父母都跟着苍老好几岁,但是我们劝也劝了,实在是没办法,我母亲还在考虑,陪她一起回我们的崇州老宅,或许那儿清净,还能好好养养。” 别人听了,都不得不叹一声可怜。 最后这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陈衡耳朵里。 这日夜里,萧琅炎在瑶光宫中,陪伴妻女和两个儿子用膳。 萧不误没找到合适的奶娘,但小家伙养了好几日,脸又跟从前一样白嫩了,小手胖乎乎的很有力气。 他在床榻上爬来爬去,萧行彻就在一旁拿拨浪鼓逗他玩,萧心澄很有大姐姐模样,把床榻旁边围满了凳子:“二弟,你别把三弟逗的太狠了,玩疯了一会他就容易困,我还得哄他睡觉,可我还没玩够呢。” 旁边的沉碧听了都忍不住笑:“公主殿下,乳母和奴婢们都在这儿呢,不用辛苦您去哄。” 萧心澄却一把抱住萧不误的小身子:“我自己的弟弟,我自己哄。” 她说着,吧唧一口,亲在了三弟的脸上,萧不误恰好从萧行彻手里抓住了拨浪鼓,小手一拽,哒哒的晃了两下,就送给了萧心澄。 “好三弟,你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萧心澄高兴地笑。 一旁萧行彻看见萧不误一直抱着姐姐的手,也跑过去,拉着萧心澄另一边的衣袖:“别跟我抢姐姐。” 三个孩子在床榻上拉拽,宫女和乳母们都护在一旁,沈定珠坐在内殿的屏风后,看了两眼,分外觉得安心。 她正在给萧琅炎换药。 回宫以后,他就分外享受她给他敷药的感觉,沈定珠涂抹了药膏,正想用白绷包上,萧琅炎却侧眸,声音低沉动听:“你怎么没吹一吹?” 沈定珠纤秾的睫一顿,笑了:“皇上几岁了,还要这样哄着上药?” 萧琅炎挑眉:“朕从前眼睛伤了的时候,你不是也会吹一吹?现在成婚久了,倒是学会敷衍朕。” 沈定珠拿他没办法,红唇吹了两下,萧琅炎才心满意足地嗯了声。 她为他套衣裳的时候,冷不防却让萧琅炎捏住了下颌,他薄眸灿黑,英俊的面孔带着浅笑,低声道:“靠近些。” 沈定珠娇美的芙蓉面,泛起轻红,她侧眸示意了一眼,挥开他的手掌:“别闹了,那边孩子们和宫人都在。” 萧琅炎一贯强势,哪里会听,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火热靠近,大掌直接扶着沈定珠的后脖颈,将她推向自己,覆唇便吻了过来。 亲了两下,他才放开面色通红的沈定珠:“朕在自己宫里亲自己的皇后,有什么好避着人的。” 沈定珠娇嗔般的瞪他一眼,擦了擦唇角的水渍:“我脸皮薄,不敢跟你比。” “哦?脸皮薄的人,昨夜可说不出那种话。”萧琅炎笑着整理衣袖。 沈定珠羞恼,想打他一拳,但考虑到他有伤势,便提裙踩了一下他的龙靴,萧琅炎喉头溢出笑声,她越大胆妄为,他越想纵容她宠着她。 沈定珠是一朵娇花,他允许她在自己身上放肆,萧琅炎掌握着绝对的权势,只为了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正当萧琅炎想去看看孩子们的时候,徐寿从外头进来:“皇上……” 见他面有难色,萧琅炎昂了昂下颌,神情严肃起来:“怎么?陈衡还没走?” 徐寿摇头:“还跪着呢,已经两个时辰了,他身上还带着伤,奴才怕……这才来请皇上定夺。”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对方是陈衡,原本带伤,皇上让他在家中休养,可他几次入宫,都是为了刘家的事来的。 沈定珠还不知道陈衡进宫了,在一旁淡淡听着。 萧琅炎坐去椅子上,端起凉茶,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剑眉却皱着。 “真是一根筋。”他薄唇吐出一声冷笑,摇了摇头,将凉茶润了一口。 最后,萧琅炎放下茶盏,他看向沈定珠:“你上次说,绣翠怎么想的?” “绣翠不想陈衡为难,自然是什么都为他考虑,可是绣翠伺候我多年,我是半点看不得她受委屈,陈衡跟刘姑娘的事纠缠不清,就别再将绣翠卷进去了。” 萧琅炎颔首,问清楚了沈定珠的意思,他便也不再坚持,对徐寿吩咐:“你去告诉陈衡,朕不阻拦了,一切尊重他的想法,只是他日后若后悔,不准求到朕面前来,去吧。” 徐寿得令,即刻转身去了。 不一会回来,跟萧琅炎说陈衡走了:“还是朝着瑶光宫的方向,磕了个头才走。” 萧琅炎正抱着萧不误,教他小手怎么捏着小木剑。 闻言,他淡淡嗤笑:“跟朕这么久,半点机敏都没学着,罢了,朕与皇后都不管了。” 沈定珠陪着萧心澄练字,顺便给女儿喂雪梨吃。 萧心澄却总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定珠:“你这一个‘樊’字写错四次,澄澄,不专心可不行,你好好练,不是还想拿给你父皇看吗?” 萧心澄放下笔,抬起稚嫩白皙的小脸:“娘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嗯?为何这么说?” “如果不是我闹着要去骑马,爹爹也不会叫大家都陪我去,结果害的陈衡大哥哥不能与绣翠姐姐在一起了。” 这件事,竟连小家伙都听说了。 沈定珠神情变了变,随后貌美的面孔,浮出温柔的笑容。 “这事不怪你,也不怪陈衡,更不怪绣翠,他们都是心思纯善的好人,澄澄不要自责,这件事,娘亲跟你爹爹心里都有数,与你没有关系。” 萧心澄低下头,仿佛没听进去。 沈定珠摸了摸她的脑袋,女儿现在长大了,也逐渐有了自己细腻敏感的心思。 半个月后,沈定珠带着沉碧和绣翠在御花园赏花。 沉碧摘了好几朵花卉,在绣翠脑袋上比来比去:“你的衣服都太素净了,娘娘赏给咱们的好几匹颜色秀丽的缎子你怎么不穿?” 绣翠瘦了许多,风一吹,腰上的衣服都跟着晃。 她笑的轻淡温和:“那些缎子都太好了,我舍不得。” 沈定珠俯身嗅花,闻言回头笑着看她:“舍不得用,放在箱子里,早晚被虫蛀了,穿就是,本宫每个月都送你们新的。” 沉碧:“就是,这衣服就像男人,不穿就让虫子盯上,还是早点穿在身上吧。” 春喜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绣翠一脸尴尬,倒是沈定珠假装训斥:“沉碧,本宫太纵容你了,这种话也敢说。” 沉碧吐了吐舌头:“奴婢也只敢在娘娘面前说。” 春喜打趣:“娘娘,沉碧懂得这么多,只怕也是春心萌动了。” “你个小太监,也敢打趣姑奶奶我!”沉碧抬手就要打,追着春喜在园子里闹。 沈定珠含笑看着,半点苛责的意思都没有。 春喜跑到园子门口,却没想到,直接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方哎的一声痛呼,春喜没看清楚,就连忙请罪告饶:“对不住贵人,奴才没看清路,没伤着您吧?” 能在后花园行走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们,要么就是来向皇后娘娘拜谒的诰命夫人。 然而,沉碧和春喜一抬头,却见是刘芳诗。 她穿着体面素雅的衣裙,一脸粉嫩笑意,手里还挎着一个食盒。 “怎么是你?这儿是后宫,谁不长眼把你放进来了?”沉碧没好气地道。 刘芳诗笑了笑,也不计较,朝着沈定珠的方向福身请安,之后才说:“陈大哥今日当差,他求了恩典,让我进宫给他送膳,我刚来,听见这边娘娘说话的声音,就想来请安。” 沈定珠与绣翠离得不远,听见了这句话,绣翠提着花篮的手,显然紧了紧。 第420章 定情信物 沈定珠没有说话,目光更没看过去,刘芳诗得了冷脸,一时间有些尴尬。 沉碧叉腰,冷笑一声:“给陈统领送饭?你搞错了吧!陈统领就算不巡逻,也在外宫,这儿是内廷,你快说,是哪个不长眼的禁卫把你放进来了,什么人都敢闯到后宫来?” 刘芳诗抬眸,看向沉碧,压下心中的愤怒,面上依旧柔柔弱弱:“沉碧姑娘,你要是不相信,你就找机会问陈大哥好了,这次擅闯,是我错了,我向娘娘叩首谢罪。” 说着,她果真弯腰准备跪下来,伸手扶着地面的时候,露出那只受过伤的手腕,还缠绕着白绷。 就在这时,陈衡带着一队巡逻的禁军,从附近经过,瞧见这一幕,他顿时愣了愣,连忙跑来。 “刘姑娘,你怎么……” 他话都没说完,刘芳诗语气可怜地打断了他:“陈大哥,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清楚宫里的规矩,走到后宫来了。” 沈定珠这才美眸冰冷漆黑地看着陈衡,红唇微启:“陈衡,果真是你让她进宫送饭的?” 陈衡看了一眼刘芳诗,后者正委屈巴巴地瞧着他,一脸柔弱。 但,再怎么说,陈衡也不敢欺瞒,只能低下头:“卑职未曾嘱咐过。” 沈定珠冷笑一声,沉碧顿时指着刘芳诗:“哦~你擅自做主,打着给陈统领送饭的名义擅自进宫,你犯了大罪!” 刘芳诗慌乱地摇头:“我没有,陈大哥,我以为这是你的主意,昨天我去探望陈大娘,她说你在宫中忙碌时,就想不起用膳,时而胃疼,怕你忘记好好照顾自己,所以让我帮忙送餐饭,都怪我太笨了,竟然忘记先问问你需不需要。” 她急的掉下眼泪来,慌慌张张地磕头:“娘娘恕罪,芳诗知错了,娘娘恕罪呀……” 刘芳诗将额头磕出红血丝,陈衡低头一瞧,她露出来的手腕上,还缠绕着白绷,于是他面色复杂,转而看向沈定珠,拱手躬身:“娘娘,家母年纪大了,才有此吩咐,其实不怪刘姑娘,怪卑职没有提前解释清楚,卑职愿代她受罚。” 沉碧气的破口大骂:“陈衡,你这个糊涂东西,你看不出来吗,她说的都是托词!” “我没有撒谎,沉碧姑娘,我真的去看望了陈大娘,她还说,她有一个传给儿媳妇的玉镯,若是还在,就会给我了,这种私密的事,外人应该不知道吧?陈大哥一听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刘芳诗娇柔白皙的面孔沾满泪水,她轻轻拽着陈衡的衣袖:“陈大哥,我没有骗人。” 陈衡跟绣翠都是浑身一僵。 确实有这样一个玉镯,色泽一般,但意义非凡。 陈衡早在跟绣翠定情的时候,就送给了她。 两个人四目相对,隔着花海与芬芳,耳边却是刘芳诗的啜泣声,绣翠顿时觉得,他们之间好像隔着烟海茫茫。 这个原本她十分中意喜欢的人,怎么面孔就忽然变得如此陌生。 沈定珠适时开口,声色淡然,犹如温润的雪,透着丝丝凉意。 “绣翠,你都听见了,将东西还给他,否则有人一直惦记着,怕你霸占着不放,你也应该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什么破衣裳都穿的人。” 这话,倒是跟刚刚沉碧说的对上了。 绣翠深深吸了一口气:“奴婢明白,那玉镯一会回去,奴婢就会托人转交给陈统领。” 陈衡目光悲痛,他张唇喃喃:“其实……其实不还也可以,那个不重要。” “对我而言很重要,陈统领,我没道理收着你的信物,你还是给你身边的新人吧。”绣翠飞快地说完,转身扶上沈定珠的胳膊。 沈定珠微微侧眸,纤秾的羽睫下,一对漆瞳泛着凛冽的光,她身上凤袍的纹路,是翱翔九天的火凤,在阳光下透着绝对的明丽。 “刘姑娘,你擅闯宫廷的罪名,本宫这次不与你计较,但不是看在陈衡的面子上,而是为绣翠求一个安静。到时东西还给你之后,你们若再来缠着她不放,就别怪本宫翻脸。” 说罢,她主动抓住绣翠的手腕:“回宫。” 沉碧经过陈衡和刘芳诗身边,朝地上啐了一口:“装模作样,看你能骗他到几时。” 她扬长而去,春喜跟在她屁股后面,也跟着呸呸两下:“恶心!” 宫人们追着沈定珠的脚步,浩浩荡荡离去。 陈衡面如土色,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心里必然是痛苦煎熬的。 刘芳诗见他僵住了,眼眸一转,发出细碎的痛呼。 陈衡回过神来,有些疏远地道:“就算是我母亲嘱托,刘姑娘也不应该贸然进宫,你是怎么跟那些禁卫说的?” 刘芳诗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面色惨白可怜:“我……我只说是你让我来送饭,他们笑了笑,也认得我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就让我进来了,没有人为我引路,否则,我也不会找到皇后娘娘跟前来。” 陈衡下颌线紧绷,面色不虞。 他刚成为禁军统领,手底下那群人,还不算完全听话,遇到这种事,竟然敢为了他,无视宫规将人放进后宫,实在是大不敬。 见陈衡不说话,刘芳诗急的掉眼泪:“陈大哥,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都怪我太笨了,我知道……我年纪小,想事情太简单,早知道会连累你,我,我,我说什么都不会来送这饭。”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拿帕子擦着额头。 陈衡余光看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那血痕尤为显眼。 哎,正如她所说,到底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我一心为了你,我娘也说我木讷愚笨,陈大哥,对不起,我愿意去认错,怎么样惩罚我都好,千万别连累你……”刘芳诗啜泣不已,最后哭的失声,咳的瓜子脸通红。 陈衡心软下来,语气也跟着放软了:“算了,娘娘说了,她不会计较,皇上那儿,我也会去认错,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你别自责。” “真的吗?你不要骗我哦,”她甜甜一笑,尽展天真,提起手里的食盒,“陈大哥,你肯定饿了吧?我们找地方去吃东西好不好?陈大娘说你最喜欢薄蒸蛋丝,我都做好了,你尝一尝吧?” 陈衡看了一眼天色,他本想拒绝,可是,刘芳诗近在眼前的笑颜,让他不好意思回绝。 她是那样明媚单纯,跟绣翠的温柔体贴全然不一样的感觉,绣翠好像更坚强,而刘芳诗年纪太小,总显得脆弱,却还一副什么都想为他撑着的感觉。 陈衡叹了口气:“好吧,我带你去外宫,我在那儿有个休息的偏房,你以后若来送饭,可以去那儿找我,不用进内宫,也不会犯规矩。” 这就是允许她以后还来的意思了?刘芳诗面色大喜,跟在陈衡身边,笑容满面的走了。 瑶光宫里,沈定珠拉着绣翠坐在椅子上,沉碧打来热帕子给绣翠擦眼泪。 “好姑娘,别哭了,天底下男人还不多吗?没了他,京城好儿郎那么多,本宫为你做主,找个比陈衡更好的。”沈定珠安慰地拍了拍流泪不止的绣翠。 在外人面前要强,为陈衡体贴入微,最后却换来自己难堪的下场。 绣翠心里的苦楚,大家都看得见,这会儿没了外人,她才露出玉兰花一样脆弱的内心,流泪轻轻。 “娘娘……奴婢……”她哽咽,“奴婢不难过,只是失望,这件事过去才一个月,陈衡就好像什么都忘了一样,他忘记跟奴婢的承诺,忘记他要求娶奴婢时的真心,奴婢在想,感情就这么轻贱吗?可以同时再许给第二个人?可奴婢又不愿意相信那人是陈衡,他等了奴婢这么多年,怎么会这样薄情……” 春喜说:“男人就是这样,像皇上这么忠贞不渝的男子,天下罕有!” 沉碧看他:“你不也是男的吗?” “半个,半个……”春喜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话,让沈定珠和绣翠都笑了出声。 也许是方才大家劝慰的话起了作用,绣翠擦干眼泪,站起身来,语气不再哽咽,而是坚定。 “奴婢这就去将玉镯还给他,在他跟刘姑娘的事之后,奴婢一直没有当面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总是随着他的决定而迎合退让,这次奴婢要告诉他,是奴婢不想跟他成婚了,也祝他跟刘姑娘百年好合!” 第421章 给您请安! 沉碧和春喜顿时叫好。 沈定珠轻轻点头,美眸含笑:“你能想开,最重要,你绣翠并非他陈衡不可。” 沉碧甚至道:“我陪你一起去,再叫上我六宫里的宫女姐妹们,我们给你一起壮声势,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绣翠笑了出来,她上前搂住沉碧的肩膀:“谢谢,谢谢你,也谢谢娘娘、春喜,你们不用陪我去,我自己能处理好这件事。” 沈定珠也是这么想的。 一堆人陪着去,好像绣翠是不甘心,故意带人过去吓唬陈衡一样。 她亲自去了断,也足够让陈衡明白,他真的失去了绣翠。 得了沈定珠的允准,绣翠回房间,从匣子里拿出一个被红布层层包裹的玉镯。 这个镯子质地很差,因为陈衡出身苦,他爹去世的早,全靠他娘将他拉扯到七岁,然后恰逢宫中招宫人,陈衡便被送到了皇宫里去。 他因会识字,被送到了当时不受宠的皇子——萧琅炎身边,在他跟前做个小厮奴仆,后来陈衡得了萧琅炎赏识,才有了机会跟着宫里的侍卫们统一习武,从此以后位置稳固。 他娘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至少过的极好,这个镯子,也是他娘听说陈衡跟绣翠的感情以后,专门让陈衡带给绣翠的。 绣翠原以为,他们就差成亲那一步,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一家人了。 可世事难料,一个落水的意外,就让他退缩了。 绣翠走在宫道上,伴随着阳光,一路走过红墙粉蕊,走过她跟陈衡一起走过的路,她将影子踩在脚下,把过去丢在身后。 她的脚步变得坚定许多,手里紧紧攥着玉镯。 勇敢的人,应该主动割舍这段不合适的感情。 绣翠知道陈衡会在外宫休息,她算过时辰,刘芳诗送了饭应该已经走了。 她便直接找到了陈衡休息的偏房去。 这里坐落在外宫的西南角,一间接一间的小屋子错落有致,宫中有头衔的护卫、统领、副尉都会偶尔在这里稍作休息。 绣翠一出现,就被几个熟悉她的禁军认了出来:“绣翠姑娘?你是不是来找陈统领的?” 绣翠点点头:“正是,他可在房里?” “在倒是在,不过……”那禁军正要解释,身边的同僚却捅了捅他的肚子,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干笑,“你过去就是了,他肯定在。” 俩人说完,说要去当值,匆匆地走了。 绣翠走到陈衡的房门外,她深吸一口气,主动敲了敲。 “陈衡,是我,我有几句话要说,你若方便就开门吧。” 然而,绣翠话音刚落,门扉敞开,却是刘芳诗意味深长的脸。 绣翠愣住:“怎么会是你?” 刘芳诗眼眸转了转,语气有些古怪地笑:“绣翠姑娘,刚刚在御花园说的那么决绝,我也没想到你会再来。” 绣翠面色一变:“我来还玉镯,顺便找陈衡,他人呢?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他们两个人的事,这是她最后一次要求独处,更不想刘芳诗在旁边。 然而,刘芳诗把玩着一缕发梢:“我说头疼,陈大哥心疼我,就去太医院给我取药了,你进来吧,坐在这里等他,一会他就回来了呢。” 她说完,转身进屋,绣翠皱眉想了想,主动跟了进去,随后将玉镯放在桌子上。 “既然他不在,我也不想久留,请你转告他,东西我还回来了,也请他不用满怀歉意,今日我们彻底一刀两断了,祝你们感情长久。” 绣翠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就要走。 然而,还没迈出去两步,刘芳诗就在她身后追上来。 “绣翠姐姐,你别急呀,坐着等,这些话,我怎么好帮你转达,你跟陈大哥的事,当然还是要你们自己处理,对不对?”刘芳诗笑着说,反手关上了门。 室内的光线黯淡下来,绣翠余光看见,桌子上还放着吃剩的菜肴,都是陈衡喜欢的口味,看来,刘芳诗果真去过陈大娘家。 陈大娘从前告诉她,陈衡喜欢什么菜色,如今,又同样告诉了刘芳诗。 绣翠难免觉得自己可笑,她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现在看起来,陈大娘只是需要一个儿媳妇,照顾好她的儿子。 刘芳诗坐在桌子边,摇晃团扇,这会没有别人,她脸色变得不客气许多。 “绣翠姑娘,你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我也不想得罪你,但没办法,谁让陈大哥看了我湿透的身子,其实不妨告诉你,这个办法,我在祖籍的时候就用过很多次了,已经总结出了经验。” “有的男人忠贞不渝,可越是这样的男人,就越是老实,一旦拿世俗的道德去压迫他,他马上就会妥协,因为他害怕舆论,更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绣翠错愕的看着她,很快拧起眉头:“你竟是故意的!” “也谈不上故意,只是我一开始的目标,不是陈衡,不过阴差阳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他也挺不错的,抢了你的相公,真是不好意思咯。” 刘芳诗浅浅一笑:“但是你有皇后娘娘撑腰,想来你找个如意郎君,会比我更简单,不过你应该是找不到比陈大哥更好的人了吧?他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如今年纪轻轻,更是升职成禁军统领,以后啊,被提携成十六卫将军,也就是时间的事。” 绣翠不敢相信,私底下,这个看似柔弱像兔子一样的刘芳诗,竟然说话这么恶毒,简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不怀好意地吐着信子。 “陈衡知道你背地里是这个真面目吗?” 刘芳诗笑了笑:“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有本事你就去说,看看他现在还相信你这些吗?不过,我也看得出来,陈大哥心里有你的位置,但他马上要跟我定亲了,所以我得让他彻底断了有你的念头。” 她说着,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拨,玉镯摔在地上碎了。 绣翠急道:“你——!你怎么能这样!” 她连忙上前看,这玉镯被摔成了三块。 刘芳诗无动于衷,昂着下颌冷笑:“这种镯子,你以为我瞧得上?以后陈大哥赚的银子,会给我买更好的,但是我会告诉他,你因爱生恨,把这么重要的信物都摔了。” “你敢!你这是撒谎,陈衡不会相信你的。” “他会,因为你在御花园里,已经那么生气了,他不会相信是我摔的镯子。”刘芳诗有些得意洋洋,“有本事你找人来证明呀,绣翠姑娘,你也别怪我,我就是想让你俩断的干净,这样对你们都好。” 绣翠指尖深叩掌心,气的面色发白。 就在这时,一旁看起来是装饰品的屏风,忽然被人拉开。 绣翠跟刘芳诗同时怔住了。 屏风原本是卡在两个房子中间的,刘芳诗第一次来,一直以为是装饰品,殊不知,这是隔开两个屋子用的,平时一直拉着,因为这两间屋子原本是一间,但现在不够用了,所以就用屏风严丝合缝地卡成了两间。 绣翠知道,但她不清楚,隔壁居然搬了人进来? 对方是个高大威武的武将,快三十岁的年纪,黑厉的眉,一双煎光漆目,犹如飒飒寒星,浑身上下都透着上过疆场的兵戈凛冽。 “你,你……”刘芳诗害怕了,“你是谁?胆敢埋伏在禁军统领的房间里!” 绣翠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请安:“奴婢给十六卫将军请安。” 刘芳诗面色唰的一下白了。 十六卫将军?这个人,竟然是十六卫的将军! 十六卫是禁军之上的组织,比玄甲军要低一级,他们负责拱卫京师和皇上的安全。 一旦有国破的危险来临,他们便是江山的最后一道防线。 十六卫将军叫西追,也是皇上的心腹之一,只是为人低调沉闷,甚少在外面强出风头。 这会,西追满眼都是被打扰的不悦,一开口,声音透着独特的闷哑:“好没规矩的姑娘,扰人清梦,还说本将埋伏房内?你方才那些话,本将不想听,也听的一清二楚了。” 第422章 你先说的爱我 刘芳诗脸色顿时惨白,毫无血色,她嘴唇哆嗦:“我,我……我不知是将军在此,多有冒犯,还请将军宽恕我的罪过,我只是太喜欢陈大哥了,求将军谅解啊!” “喜欢?”西追一张坚毅英俊的面孔,浮出一抹不耻的嫌恶,“听说你跟陈统领认识不过一个月,哪里来这么深的感情?退一万步,喜欢他,就要伤害别人?” 刘芳诗哭出了声音,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绣翠复杂的目光盯着她,陈衡就是被她这样柔弱的外表给迷惑了,所以心疼她。 男人都会同情弱者,想来这位西追将军也不例外。 刘芳诗一双红彤彤的泪眼,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看着西追:“将军,有错我认了,有罚我也愿意受着,恳请您不要将刚才的事告诉陈大哥,否则我唯有一死了之,才能洗清身上的罪过。” 西追高大的身躯,透着山一样的冷硬,他瞥了刘芳诗一眼就收回目光:“你的死活,与本将无关。” 刘芳诗怔住,旋即哭声更为无助,绣翠在一旁惊讶,西追将军竟然没有怜悯刘芳诗?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陈衡的声音:“刘姑娘,你怎么哭了……” 绣翠回头,见陈衡推门进来,急匆匆的脚步,透出对刘芳诗的在意和关心,当他看见绣翠也在这里时,愣了愣。 扭头见西追面色黑沉地站在屏风边,他有些惊讶:“西追将军从京畿办完事了?何时回来的?” “今早。”西追冷冷回答,斜睨了刘芳诗一眼,“两天一夜没合眼,本想找个清净地方好好睡一觉,你带来的姑娘,吵个不停。” 陈衡听出话里有话的意思,西追从不与人为难,性格更是低调沉闷,能说出这种言辞,只怕是刘芳诗得罪了他。 “刘姑娘,你……”陈衡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刘芳诗忽然提裙跪了下来,陈衡质问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这是做什么?” 刘芳诗清丽的面容上挂着泪痕,双眸通红,盈满委屈。 她双手捧起摔碎的玉镯,陈衡见了,瞳孔紧缩:“怎么会摔成这样!” 语毕,他直接看向一旁的绣翠。 他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那一瞬间,绣翠心都凉了半截。 陈衡下意识觉得是她摔碎的? 刘芳诗啜泣道:“陈大哥,绣翠姐姐来归还玉镯,要与你两清,是我小心眼,吃醋愤懑,不小心摔了镯子。” 陈衡错愕的眼神看向她,然而,刘芳诗的余光,却在打量一旁西追的眼神。 西追挑起眉梢,目光耐人寻味。 刘芳诗先发制人,便觉得西追没什么可说了。 “我知道,是我拆散了你跟绣翠姐姐的好姻缘,这些时日里,其实我每天都在饱受折磨,看着你们互相喜欢,却被迫分开,我于心不忍,可我的清白,又像是一座压在我头上的大山。”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我死的干净,这样才不会再干预你们的缘分,我太喜欢你,才会在绣翠姐姐将玉镯还回来的时候,觉得她辜负了你的心意,替你着急和愤懑,所以摔了玉镯。” “陈大哥,你就当我小人之心了吧,离宫后,我会跟父母说明,是我做错了事,所以要离开京城,我保证再也不会回来,你们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别辜负彼此。” 她说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低头捡拾自己带来的盘子,挨个装进食盒里。 陈衡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最后又看向绣翠。 “你相信她说的吗?”绣翠只问了这一句。 陈衡紧皱眉头,多日来的苦恼,再次萦绕上他的心头,原本他以为,只要他逃避,就不会面对这些问题。 一边是相恋已久的绣翠,一边是清新可人的刘芳诗。 他哪个都不愿辜负,都不想伤害。 陈衡苦恼地按着眉心,声音极其疲惫:“绣翠,你不要再问我了,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清楚,可以吗?” 西追要转身离开的脚步,在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 他上过疆场,身上凛冽的气息散发出来,带着飒飒的肃杀。 西追此时看陈衡的眼神,仿佛在审视他这个人的同时,还在思考他的能力。 论武功,陈衡排不上头等,但论忠诚,他自幼就跟着皇上,占了先机,否则也轮不到他坐这个禁军统领。 皇上将这种人扶到这么重要的位置,只有谨慎,却没有决断力,实在不应当。 西追不想管闲事,可他余光看见,那个叫绣翠的姑娘,袖下的拳头紧握,刘芳诗已经哭成了泪人,可她却宁可红着眼,也不掉一滴眼泪。 “她撒谎了,”西追到底还是帮绣翠开口了,“方才我在隔壁,听见了一切,玉镯是她摔的,怕你再跟绣翠姑娘和好。” 刘芳诗身子一颤,抬起眼眸来,害怕地看着陈衡。 西追是不会撒谎的,陈衡抬头看向发着抖的刘芳诗,却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白惨惨的,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而额头上的伤,还没上药,依旧触目惊心。 反观绣翠,她眼眶是红的,表情却是冷的。 谁更可怜,在陈衡心里,已有定论。 他低下头:“西追将军,我们三人之间的事,卑职自有论断,感谢您的提醒。” 西追是十六卫的将军,比他高出一个头衔。 听了陈衡此话,西追难得的笑了一声,眼神黑沉沉的:“自然,本将不应多嘴,但你连实话也不愿听的话——”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绣翠:“绣翠姑娘,本将要走,你走不走?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绣翠点头:“奴婢告退,多谢将军。” 她转身要离开,陈衡有些话还是想说清楚,便追了过去,想抓住她的手腕:“绣翠——” 西追不动声色地身形一横,挡在了二人之间。 “跟姑娘动口,别动手。”西追冷冷警告,绣翠站在他身后,抬头想去看陈衡的表情,可是,西追太高了,高到她只能看见他伟岸的肩头,坚实有力,像保护她的屏障一样,将陈衡和刘芳诗,彻底挡在了外面。 陈衡见西追在此,也不方便再说下去,他只眼眸黯然道:“绣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一会我将刘姑娘送回去,我会来找你说清楚的。” 事已至此,他还要先将刘芳诗送回家。 听到这里,绣翠心中的辛酸,也渐渐褪去,转而变成白雪般的冰凉。 “就在这里说清楚吧,不过,是我说,而不是我听你说。”知道陈衡看不见,绣翠才敢抬手,在西追的背后擦掉眼泪。 她语气冰冷:“镯子我已经还了,也不是我破坏的,你跟刘姑娘的事,我没有兴趣再知道了,所以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一刀两断,往后祝陈统领步步高升佳人在怀,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别再来找我。” 绣翠说完,转头就走,她脚步飞快,仿佛想将所有有关于陈衡的记忆,都甩在身后。 而陈衡,没有追上来。 第423章 哭吧,不用怕 绣翠脚步飞快,走过沁心湖,看见湖边垂柳依依,倒影中色泽碧绿。 她想起有一年中秋,皇上与皇后娘娘幽会,她伺候完娘娘见皇上,才从瑶光宫里出来,那时已是子时,陈衡就在这个柳树下,站着等了她一个时辰。 她赶到的时候,气喘吁吁,陈衡却始终笑着,露出明朗的一口白牙,绣翠问他:“久等了吧?” 那时陈衡说:“不久,你来的正是时候,你看,满月当空,咱们可以好好欣赏,绣翠,只要是你,多久我都能等。” 想到这里,她在陈衡那儿忍住的眼泪,又不争气的从眼角流出来。 绣翠飞快地经过宫道,迎面而来的宫女们瞧见她,连忙躬身低下头,她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大家没有仔细瞧见她哭了。 怕别人在看见,绣翠又躲去了偏僻的比武场。 这个时候正是晌午,禁军和巡逻的侍卫们都在休息,没有人来此处,她躲在马棚的位置,怕路过的小太监觉得奇怪,只能去抱一堆草垛来喂马。 可喂马,又让她想起陈衡。 她想起有一年她过生辰,夜色深了以后,陈衡将她带到这里来,把她抱上了马背,他牵着马,带着她漫步在月色下。 绣翠很害怕,因为太高了。 可陈衡说:“没关系,我会护着你,有我在的时候,你永远不用害怕。” 那天夜里,她就这样坐在马背上,陈衡从不说累,拉着缰绳,带她一圈一圈地走着。 那个时候,她觉得陈衡真厉害,因为他坐在这么高的马背上,能看见更远的路,而她是个小宫女,只能看到眼前。 她还感慨缘分的奇妙,让她能跟陈衡长相厮守。 绣翠再也忍不住,抱着草垛,低下头呜咽的哭了。 知道周围没有人,她嚎啕大哭,绣翠是被家人卖进宫里的,只换了一两银子,她父母早亡,家中早就没什么人了。 除了沈定珠,她最亲近的人,就是陈衡。 她怎么能不伤心呢?那是整整五年多的感情,他们几次要谈婚论嫁,都出现意外中止了,现在想想,老天爷是在提醒她。 就在这时,她感觉身上被笼罩上一层阴影,绣翠哭声一停,抬头看去,一个高大如山的身影,站在她旁边,挡去了她头顶惶惶的太阳。 因着背光,她看不清楚对方的样貌,却听出来了他的声音。 西追:“你这边的马喂了两次,草垛给我,我去喂后面的。” 绣翠白皙的脸上,鼻尖哭的粉红,她吸了吸,有些迷茫的看着西追:“将军,您是在跟踪奴婢吗?” 西追黑羽的眉头压下来,皱着:“这里是比武场,本将平时就在这里练武,分明是你一路走到了这儿,与本将顺路。” 绣翠站起身,拿手背胡乱的抹去眼泪。 她真是丢人了,光顾着一路疾走,根本没注意到,西追就在身后,怪不得那些宫女低下头,平时都愿意来跟她搭讪,这次却个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原来是他在后头,她们给他请安呢! “对不起将军,奴婢这就走。”绣翠将草垛放下,福了个身,就匆匆迈步。 跟西追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说:“你现在眼睛红的厉害,本将听说皇后娘娘颇为疼爱她身边的两名侍女,你如果不怕皇后娘娘担心,可以走。” 绣翠脚步停下来了。 西追说得对,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还有沉碧他们,指不定心疼她。 绣翠从来不愿意给任何人添麻烦,故而她只能可怜的站在原地,因为她无处可去。 西追抚摸着马厩里的马匹,将草和水都填满,他没看绣翠,语气淡定道:“你不嫌晒的话,可以在这儿待会,将士们半个时辰后才会开始训练。” 只能这样了,绣翠低了低头,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将军。” “不用谢。”西追拿起马刷,给马匹清理鬃毛,绣翠见状,默默无闻地也拿起一把刷子,走到旁边帮忙。 她没说话,只是时而帮他递个工具,或者帮他给马匹浇一瓢水。 几个小太监路过比武场,看了一眼里面,都觉得疑惑,他们窃窃私语—— “这刷马的活,什么时候轮到西追将军做了?” “谁知道呢,肯定是马厩的小太监偷懒。” “今早才刷过啊!” “那就是西追将军体贴我们。” 他们讨论着走了。 那边,西追看见绣翠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便道:“其实哭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人流泪,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有的眼泪,是因为伤心。” “你伤心而哭,不用觉得丢人,是人之常情。” 绣翠沉默地听着,她与西追之间,就隔着一匹马。 西追:“以前在边疆的时候,也有姑娘伤心了想哭,不过她们也不想被人看轻,更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泪,所以她们发泄的方式很特别,你要不要学?” 绣翠不解,抬起头来:“什么方式?” 西追放下马刷:“跟我来。” 他带着绣翠,去了比试刀剑的地方。 这里专门有稻草人扎成的靶子,上面扎着几根弓箭,不远处放着一排兵器,十八样武器,都在上面放着。 绣翠迷茫地看着,西追便为她介绍:“边疆那些土生土长的姑娘,都会射箭,有的也会舞刀弄枪,她们将力气发泄在这上面,看起来就好得多,你要不也试试?” 绣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西追指着那一排兵器:“平时将士们都会从这里挑选称手的武器扎靶子,但你这么瘦弱,力气应该也小,是拿不动这些兵器的,我给你挑一把弓。” 他弯腰,在放弓箭的箩筐里挑选,每一个他都拿起来张弓试试,如果很难拉弓,他便放下,要为绣翠挑一个好的。 然而,在西追挑选的时候,身后跑过去一道身影。 他回头看去,只见绣翠不知何时,抽了一把红缨枪出来,她双手抱着枪,直奔靶子。 模样虽然好笑,可扎靶子的动作,却毫不犹豫。 “我不会哭,就觉得我不可怜,你怎么忘了,是你先靠近我的……”她一边刺靶子,一边碎碎念,话语里的哽咽,和心头的委屈,都凝聚在红缨枪的尖刃上。 但是红缨枪太重了,她抱了一会就抓不住,枪尾眼见着要落地,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掌抬住。 有了西追的帮忙,绣翠轻而易举地抬起了枪头。 西追站在她身后,声音沉稳地教导:“盯着红心再刺,你这样胡乱的攻击,会伤到自己,还会给敌人抓住机会对付你。” 绣翠喘着气,双眸瞧着靶子上的红心,她抱起红缨枪,奋力一击。 这一次,红缨枪仿佛忽然威力巨大,直接贯穿了靶心。 绣翠惊讶不已,她松开手,西追顺势将红缨枪单手抓住,朝武器架一抛,直勾勾地插了进去,尖刃晃动铮鸣,仿佛也在感叹他的准头。 “将军,刚刚是奴婢扎穿的吗?” “是的。” “应该跟您有很大关系,没有您握着枪尾,奴婢也捧不起来。” “本将只是帮忙抬了一下,真正愿意舍去这些伤心事的,还是你自己。” 西追语气淡淡,却让绣翠一下子被点开了心窍的感觉。 他说:“今日就到这里吧,一会将士们该过来了,你下次若还觉得不开心,可以再来这里练习。” “谢谢将军,奴婢觉得心里好受不少,您的办法果然奏效,时辰不早,奴婢也得回去了。” 绣翠福身,她一路小跑到比武场门口,却忍不住回头去看西追,他恰好也看过来,朝她摆了摆手,有一种武将的洒脱和豁达,绣翠轻轻点头,转而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去。 在西追眼里,所有的女人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刚刚绣翠抱着红缨枪冲向靶子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她长得挺漂亮,温柔中透着一种可爱。 西追拿起红缨枪,擦了两下,忍不住笑了声。 就在这时,他余光看见徐寿带着人,从不远处的马厩房里出来,西追站起身:“徐寿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他看见,徐寿身后跟着两名穿着褐袍的官员,好像是宫中太医院专门验毒的医师。 徐寿瞧见西追,面上笑的不露破绽,拱手道:“见过将军,皇上让奴才私底下查点事。” 言外之意,就是行动不便透露,西追自然明白,点点头,徐寿就告退了。 第424章 我喜欢她,放不下她 陈衡这日休职,正好要准备搬家的事宜,他如今荣升禁军统领,可以带着母亲住进二进二出的宅邸里了。 于是收拾从前的旧物,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一些衣服,都有绣翠补过的针脚。 箱子深处,还放着几双他来不及穿的新鞋子,也都是绣翠勾的,鞋底厚实,针脚细密,是她熬着夜,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陈衡心情五味成杂,拿着鞋子,陷入回忆里。 他还记得绣翠一次性做了四双鞋,他心疼她的付出,她却笑着说:“你平时要巡逻,有时候还要帮皇上出远门,有一双好鞋,能让你走的不累,跟你的辛苦相比,我这点付出算的了什么。” 那时他大受感动,握着绣翠的手,他承诺:“绣翠,我一定要娶你过门,让你做我的妻子,一辈子都对你好。” 绣翠那时脸红的很好看,就像花蕊一样。 她是个害羞内敛的人,连手都不敢让他多牵,可却什么都为他考虑。 而现在,她做的鞋他还没有穿完,两个人的关系却已经走向了结束。 陈衡沉浸在回忆里,伤怀之时,从旁边伸来一只手,直接抢走了那些衣裳鞋子。 他猛然回过神,皱着眉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娘。” 陈大娘如今年近六十,早年独自抚养儿子的辛酸,让她苍老的很快,两鬓斑白,一张脸庞沧桑衰老。 “这是绣翠给你做的吧?”以前,提到绣翠的时候,她满眼都是喜欢,可这时,她语气只有厌恶,将衣服和鞋子往箱子里一扔,“把这些东西都扔了!” 陈衡舍不得:“娘,您这是干什么,是我辜负了绣翠,她的东西,我想一直保留着。” 陈大娘拄着拐杖,指着他摇头:“傻儿子,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这个女人欺负,芳诗都告诉我了,她居然当着十六卫将军的面训斥你,将你贬低的一无是处,这女人心思太歹毒了,做不成一家人,她这是想毁了你啊!” 陈衡将衣服叠好,皱眉解释:“你听错了,娘,她没有在西追将军面前指责我,她只是……决定跟我分开。” “哼!分开也好,本身我就觉得,她配你,有点高攀了。”陈大娘重重地说,“从前我同意你们二人的事,那是因为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一句话顶得上普通人十句,可现在不一样了,你荣升统领,深得皇上信任,再者,我也看得出来,芳诗对你一往情深,她又是皇上的表亲,是正儿八经的小姐出身,比绣翠那个野丫头,强的太多了!” 陈衡不愿再听:“娘,她们二人没有可比性,你回去歇着吧,我将东西收好,后日我找了人会来帮我们搬迁。” 陈大娘被他送到门口,还喋喋不休:“你别嫌我啰嗦,娘都是为你好,儿啊,你大好前程,千万别为了一段感情断送了,你瞧我手上戴着的这个。” 她揭开袖子,露出手腕上的玉镯子,笑的合不拢嘴:“这是人家芳诗送给我的,她说打碎了我的玉镯,拿新的给我赔罪,你知道吗,这还是皇上赏赐给他们刘家的,她特地选了一个最好成色的给我。” “儿子,你看看芳诗,闺秀出身就是不一样,知书达理,送礼物都是这么名贵的,从前绣翠来的时候,只会带点自己做的点心和羹汤,她们的差距太大了。” 陈衡拧眉:“我喜欢绣翠,并不是因为她出身怎么样,而是因为从前跟在皇上身边时,辛苦的跑前跑后,只有她关心我,给我送茶喝。” “哼,天生伺候人的命,你若不是给皇上办事,你看她还理你吗?”陈大娘将拐杖拄地,砰砰有声。 陈衡面色一黯,说着:“绣翠不是这种人。” 五年的感情,让他相信,绣翠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他每次跟她说自己得了皇上的嘉奖时,她只会担心,他有没有因为出任务而受伤。 绣翠总是那么好…… 情绪反扑的厉害,他这个时候,分外想念绣翠。 陈大娘恨铁不成钢,指着陈衡的鼻子:“你可真是糊涂,放着芳诗那么好的姑娘不去想,偏要惦记那个想要毁了你的绣翠,退一万步说,芳诗这个孩子湿身被你瞧见了,姑娘家的好清白都没了,你还不负责到底?儿啊,你幼时我教你,一定要做个坦荡磊落的好人,你都忘了?” 想起自己与刘芳诗的渊源,陈衡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样的情绪。 但,他到底是破坏了刘芳诗的清白,这个无可辩驳。 陈大娘叹气:“总之,我现在只认芳诗这个儿媳,别人,我都不认!” 她拄着拐杖走了。 陈衡夜里睡不着,他心里的声音一直喊着绣翠的名字,可翻过身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刘芳诗那衣服下雪白隐约的娇躯。 他猛地坐起来,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否则岂不是成了淫邪之徒? 第二日,陈衡进宫当差。 御书房内,萧琅炎一身明黄龙袍,玉冠束发,剑眉入鬓,一双深邃薄眸中满是沉浸在政务里的专心致志。 “陈衡,将这个折子送去尚书省。”他将手底下阅完的奏折扔去旁边。 然而,吩咐完,半天都没听到陈衡回应。 萧琅炎微微蹙眉,抬起头来,陈衡竟站在一旁,微微走神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陈衡能作为他身边头号护卫,自然有他过人的长处,他一向谨慎,竟会出神。 萧琅炎放下朱批笔,抱臂挑着眉梢看他,好一会,萧琅炎才冷淡出声:“要不要再准你两天休假,回去躺着好好发呆?” 陈衡感受到凛冽的寒意,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皇上对自己说话,他急忙跪下来:“皇上,卑职恍惚了一瞬,卑职该死!请皇上赐罪。” 萧琅炎冷笑一声:“心不在焉,看起来你被什么心事困扰着,还是刘家姑娘的事吧?” 陈衡抿唇,低下头,没有否认。 萧琅炎大掌握着茶盏,吹去浮沫,茶雾氤氲间,他抬起黑锐的眼神:“朕不是都准许你们在一起了么,皇后那边,也不愿强迫你同绣翠结为连理,你还有什么心事。” 陈衡难以启齿。 萧琅炎看的透彻,洞察一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怎么,难道两人你都想要,都放不下,还要坐享齐人之福?”他放下茶盏,咣当一声轻响。 陈衡连忙低下头:“卑职不敢,只是……卑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痛苦,尤其是看见绣翠头也不回的离开以后,卑职这几日的心里空落落的,皇上,您圣明英武,卑职请您给一个明示,卑职到底该怎么做?” 萧琅炎重新拿起朱批,一脸漠然:“朕没有这个功夫教你,你又不是三岁孩童,自己喜欢谁,还要别人告诉你?” 陈衡脸上火辣辣的,分外惭愧。 “卑职喜欢绣翠,可是,卑职坏了刘姑娘的清白,一想到刘姑娘寻死,还哭的那么伤心,卑职于心不忍。” 萧琅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陈衡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皇上看起来已经没有耐心了,他一直跪着,惩罚自己的同时,也是反省。 半个时辰过去,陈衡跪着的身形始终笔直。 萧琅炎斜睨他一眼,终究吩咐了一声:“你起来吧,去备龙辇,今日皇后为不误选乳娘,朕要去看看。” “是。”陈衡站起身。 他刚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萧琅炎的声音:“你跟着朕一起去,到时候在旁边好好看着,自己悟。” 陈衡一怔,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连忙拱手谢恩。 “多谢皇上提点!” 第425章 朕就喜欢你傻的可爱 瑶光宫里,花团锦簇。 夏日的阳光明朗,整个宫殿长廊下的垂纱都是亮金色的,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太阳的浪,满殿都是水晶珠帘碰撞的轻响,伴随着芬芳的花香。 十六名宫女里里外外的伺候着,沈定珠今日一身正红色的凤袍,头戴凤冠,明媚精致的小脸,白皙中透着粉红。 她水眸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更将皇后的端庄表现出一种平易近人的温和,浑身上下都透着被皇权滋养娇惯出来的美丽。 今日要为萧不误挑选乳母,她一早就起来准备,看了宫务司送过来的名单,一共六个人。 其中四个出身自世家大族,是庶女,且都刚刚生育过一胎,不超过三个月,另外两个则是从前在宫里做过事的大宫女,这些人身体健康,奶水充足,且正是母爱泛滥的时候,若能被选中,一定能好好照顾三皇子。 这会儿,六个待选人已经到了,依次站在沈定珠面前,沉碧和绣翠穿着同色衣裳,立在沈定珠身后,宛如仙宫中的女侍。 宋嬷嬷和其余两个乳母轮流抱着萧不误,刚满一岁的小家伙,颇为好动,在怀中扭个不停。 春喜对六人道:“你们抬起头来,让娘娘看看。” 方才,宋嬷嬷私底下告诉沈定珠,选乳母,首先要看她漂不漂亮,不能选太好看的,否则会生出一些麻烦。 沈定珠当然明白为什么,不过她格外相信萧琅炎。 但大概扫了一眼,她还真没看见特别好看的,不过倒有一人,站在第五个位置,穿着淡紫色的衣裙,胸脯颤颤坠坠,皮肤奶白,垂在耳边的一缕黑发,显的极有女人味。 春喜顺着沈定珠的目光看去,介绍道:“这位是通府家的庶六小姐,刚育一名小公子。” 那人适时走出两步,身姿款款,低下头来,很本分道:“臣妇姓许,见过皇后娘娘。” 沈定珠点点头:“你平时都怎么哄自己孩子?” 许氏顿了顿:“臣妇会为他哼曲儿,有时候他不舒服了,臣服也会一直守着,直到天明。” 她说的这些,是个母亲都会为自己孩子做到。 沈定珠正想再问问别人,但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沈定珠惊讶,早上他上朝的时候,还抱着她在耳边说,他今日要忙许多事,选乳母的时候他也不方便在场,故而就全权交给她了。 怎么这会又来了? 所有人都起身请安,唯有沈定珠稳当当地坐着,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没有那些繁杂琐碎的规矩,这是萧琅炎给她的特许。 穿着明黄龙袍的高大身影,从几个乳母面前路过时,好几人都悄悄抬了抬头,想要一见天子真颜。 瞧了一眼,便惊为天人,传说中皇上大权独揽,杀伐果断,还长得如此英俊,竟能对皇后娘娘一直痴情不渝。 萧琅炎越过所有人,直奔沈定珠,陈衡看见绣翠在殿上,便老老实实地立在了门口,仿佛守卫一般,目光向下,看着地面上金纱摇晃的斜影。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政务繁忙吗?”沈定珠被萧琅炎牵住手,往旁边坐了坐,萧琅炎顺势坐在她身旁。 “朕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索性看看,你就当朕不存在,挨个挑吧。” 沈定珠点点头,这时,宋嬷嬷怀里的萧不误看见自家父皇来了,顿时放弃调皮地挣扎,伸出软乎乎的小手,非要萧琅炎抱。 萧琅炎笑了起来,从宋嬷嬷的怀中接过小家伙,萧不误伸出小手想抓他玉冠上的九龙珠,被萧琅炎一把握住小手。 “不老实的小子,朕的头只有你娘亲能碰。” 他毫不避讳的展示恩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直白露骨,沈定珠娇丽的面孔顿时红了,她轻咳一声,暗示萧琅炎安静些,他便抿着薄唇。 这些来待选乳母的人,在萧琅炎来了以后,个个都有些心不在焉,回答沈定珠问题的时候,眼神也时不时瞟向旁边的帝王。 只有两个人稍显文静,一直老老实实地垂着头。 沈定珠挨个问过几轮话以后,那名姓许的待选乳母忽然走出来,她看着萧不误,对萧琅炎声音温柔说:“皇上,小皇子之所以乱动,是因为他现在不想被人抱着,臣妇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孩子乖乖地在怀里不动弹。” 萧琅炎看着她,眼神淡淡:“跟皇后说。” 许氏一怔,脸上的笑有些窘态,她看向沈定珠,又重复了一遍,沈定珠倒是耐心地询问:“什么办法?” 许氏做了一个动作,模仿孩子在怀里的样子:“用胳膊夹住他的两个小脚,在用手按着他的手腕,轻轻摇晃哄着,不一会孩子就睡着了。” 她做动作的时候,也不知是否故意,姣好的身形曲线彰显,恰好正对着萧琅炎。 沈定珠专心地思考这个动作对孩子到底好不好。 萧琅炎将手指上的碧玉扳指递到萧不误手中,小家伙好奇地捏着打量,一个不注意就想往嘴巴里放,又被萧琅炎按住。 他们一家各做各的,就是没有人看许氏,这让许氏很尴尬。 好一会,沈定珠想通了,摇头:“孩子乖是乖了,可他会不舒服,这个办法不好。” 许氏脸色黯淡地退下,站去了一旁,这一会,不断有乳母借着展示自己带孩子的优势,向皇上投以眼神或话语。 萧琅炎要么不予理会,要么,只有一句话:“问皇后。” 沈定珠都开始怀疑了,他到底来干什么的,像个摆件一样,不过,因为他在,她倒是更快地选好了乳母。 最后留下的,是一名宫女出身的乳娘,随夫家姓柯,年过三十,为人本分老实,对如何饲养皇子有一定的了解,最重要的,是她始终只跟沈定珠沟通,一眼都不敢看向皇帝。 从宫里放出去的宫女,都有经验,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避开皇上。 选中以后,其余待选人黯然离去,被送出皇宫。 恰好康王妃进宫找沈定珠喝茶,萧琅炎便站起身:“朕先走了,晚上再来告诉你,朕为什么来这一趟。” 沈定珠从他怀里接过萧不误,红唇笑了起来:“你还能来做什么,不就是为了一起帮不误挑乳母吗?” 萧琅炎看了一眼自家娇妻,他低头拿手背碰了碰她娇美的面颊:“朕就喜欢你这么傻的可爱。” 沈定珠美眸流露出娇怒,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她傻?哪里傻了! 萧琅炎带着陈衡离开,绣翠的目光看向门口,跟陈衡对视上,陈衡正想点头打招呼,没想到,绣翠的眼神却十分平静无波地从他脸上划走了。 陈衡一阵失落。 萧琅炎已经从他旁边经过:“走吧。” 陈衡跟在他身后,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皇上喜欢娘娘,所以不管别的女人怎么暗示,如何示好,皇上都视而不见。 所以,他自己喜欢绣翠,不管遇到了什么别的意外,都不应该动摇这份喜欢。 陈衡恍然大悟,他当即决定,要将绣翠挽留回来。 当晚,他下职时,已是夜明星稀时分,他想去求见绣翠,但还没等进瑶光宫,就被小宫女阻止了回来。 现在瑶光宫上下都不怎么待见他,好像生怕他一出现,就又让绣翠伤心一样。 陈衡只能给绣翠写信,委托别的宫女给她带过去。 次日,正是陈衡搬迁的好日子,他没能进宫,但他约了绣翠,今夜在宫中的霜露亭一见,他有很重要的话对她说。 第426章 我选绣翠 陈衡是新晋的禁军统领,他搬迁,不少今日休沐的禁军,都自发的来帮忙。 陈家原本小小的宅院,被十几个人高马大的便装禁军站满了,更显得狭小。 陈衡说着感谢,也没有闲着,帮忙将一个个箱子抬去马车上,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陈大哥。” 陈衡放下箱子,抬头看去,刘芳诗一身禾绿色的衣裙,犹如风中摇晃脆弱的小草,鬓边一朵淡黄色绢花,更显得瓜子脸秀丽。 她柔柔笑着,手里提着一盒用红布裹起来的贺礼,陈衡眼神闪了闪,有些生疏的语气:“你怎么来了?” “是我让芳诗来的!”他身后,传来陈母的声音。 刘芳诗笑意柔柔,走向陈母,将手中的贺礼送去:“伯母,这是我和我家人恭祝陈大哥与您乔迁之喜的礼品,原本我母亲想陪我一起来,但很不凑巧,今日有贵客登门,我母亲只能留下来照应。” 陈母提着盒子,发现沉甸甸的,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她拍着刘芳诗的手背:“哎呀,我让你来,可不是让你送礼的,一会搬了新居,你正好瞧瞧喜不喜欢。” 刘芳诗听的脸色一红,低下头来,眼神却娇羞地偷偷瞟向陈衡。 一旁的禁军起哄:“大人这是要有喜事传出啊?” “那我们可要等着喝喜酒了!” 陈衡脸色严肃:“别瞎说!” 刘芳诗心中闪过一抹狐疑,陈衡今日对她的态度,从她进门开始就不对。 这时,陈衡看了看她,抿着唇,他先对陈母道:“母亲,你先上马车,我让同僚将你送去新家,否则一会搬起来顾不上你。” 刘芳诗也跟着说:“是啊伯母,您腿脚不便,还是在新家里等着,这边有我帮忙看着,您放心。” 陈母笑眯眯的:“放心放心,我当然放心了,有你在,我们家衡儿也算是有了个贤内助,我放一百个心!” 她说着,被两名禁军扶上马车,还不忘挑帘叮嘱陈衡:“你可要照顾好芳诗,人家到底是个弱女子。” 陈衡薄唇抿成了一条线,敷衍的点了点头:“快走吧。” 载着陈母的马车离去,陈衡才转头,看着刘芳诗,深吸一口气:“刘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们去了后院,当头的太阳照耀下来,正是晌午十分,陈衡额头上渗出不少汗水,刘芳诗掏出帕子就想为他擦拭。 “陈大哥,你看看你,为何这么不知照顾自己,你有那么多下属,让他们帮忙不就好了,何必亲力亲为。” 然而,她的手帕没有碰到陈衡,就被他轻轻抬手挡住了。 刘芳诗一愣。 陈衡后退半步,面色严肃,眼神却带着不忍。 “刘姑娘,这些日子我仔细想过我们的关系,我承认,你掉水后与我单独相处,我确实应该对你的清白负责,但我现在想清楚了,所谓的负责,不一定是要娶你,你更不应该因为这样一个意外,就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断送在我手里。” 刘芳诗睫毛颤颤,脸色变得苍白:“陈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衡低下头,甚至不敢看她通红的双眼,觉得分外惭愧,但他昨夜想了一整晚,他还是想选择绣翠。 “你是个好姑娘,更应该嫁给更好的人,刘姑娘,你的性命很宝贵,不要为了我轻易选择放弃,而且我相信,皇上会为你指一门极好的亲事。所以,对不起……” 刘芳诗眼泪如雨,哽咽的声音,伴随着抽泣:“陈大哥,你不要我了。” 这句话冷不丁的冒出,像刀子一样,刺中陈衡。 “我……”陈衡见过萧琅炎的态度,他明白应该坚定,于是此时再不忍,也狠下心肠,闭了闭眼,“我喜欢的是绣翠,对你的却是愧疚,我们不能因为愧疚,就在一起成婚。” 说完,他背过身去:“你走吧,你给我娘的手镯,我会要回来,改日托人还回去,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可以将我所有的身家典当给你,以此向你道歉。” 刘芳诗眼底闪过一丝阴翳,泪水从她小鹿般的眼睛里涌出,她哭的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陈大哥,可我就是喜欢你,也许你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我一看到你,就被你身上的气质所吸引。” 她哽咽,啜泣,分外无助的语气,充满柔弱。 “我在闺中的时候,就曾幻想过我未来的夫婿会是什么模样,我想他一定是五官清俊的,最好身手高超,可以保护我,以后保护我们的家庭,我愿意为他好好相夫教子,陈大哥,你符合我闺中梦的所有预期,我……” 刘芳诗哭的上不来气,陈衡不忍地侧了侧头:“厉害的人有许多,不一定非得是我。” 听到这句话,刘芳诗将头埋在臂弯里,她抽泣,浑身抖得像一只小兔子。 好一会,她才缓缓站起来,红着眼睛点头:“我明白,你与绣翠姐姐两情相悦,而我出现的不是时候,陈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也请你不要讨厌我。” “只要你愿意与我做朋友,哪怕以后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也知足了,我不求名分,也不用你负责,我只希望你一生顺遂,你永远是我心目中那个充满责任感的好哥哥。” 陈衡心中的愧疚,瞬间到达了顶点。 他转过身,看着刘芳诗,真心实意地道:“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以后你在京城里,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义不容辞,马上赶来。” 刘芳诗含着泪笑了:“好,这是我们的约定,陈大哥,那就祝你幸福,等会你不介意我去你新家吃一顿乔迁饭吧?” 陈衡如释重负一般,点头也跟着笑了出来:“当然不介意,你找个地方坐着休息,我们搬完箱子,你就随我一起去新家。” 刘芳诗乖乖地点头,笑意温润美好:“好。” 陈衡转身去忙碌,可是,他竟没有他预期的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内心中,渐渐被一种愧疚填满。 刘芳诗是个单纯的姑娘,刚刚及笄,年纪也还小呢,遭遇湿身那样的事,她没有哭闹,只想到以死证明清白,这样的好姑娘,也很纯真。 陈衡回头去看,只见刘芳诗拿起一旁的扫帚,正在帮他清扫庭院的灰尘。 他叹了口气,可惜他先遇到了绣翠,也不能辜负绣翠的心意。 东西琐碎,收拾搬运,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正当陈衡返回后院,打算将最后几个箱子搬走的时候,他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刘芳诗的惨叫声。 “刘姑娘!”陈衡心里一惊,急忙快步冲了过去。 推开门一看,刘芳诗跌坐在地上,陈衡用来存放绣翠给他做的那些鞋子衣物的箱子,正压在她的右脚上。 刘芳诗疼的一脸苍白,白皙的额头渗出冷汗,她声音都发颤了:“陈大哥,我看这箱子里没有什么东西,以为不沉,还想帮你搬一下,却没想到这么重,我好没用……嘶,好疼。” 陈衡立刻将箱子挪开,将刘芳诗的鞋袜脱下来,瞧见她右脚脚踝的位置,已经被砸的青肿了,原本细白的肌肤,因伤痕显得触目惊心。 刘芳诗疼的全身都在抖,陈衡赶紧说:“我送你去看郎中!”说着,他将刘芳诗打横抱起来。 刘芳诗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纤细的手指按住他的唇,她轻轻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说:“不要去,如果去了,别人会误会你看了我的脚踝,如果是这样,绣翠姐姐一定会更加伤心,我不想再破坏你们的感情了。” “陈大哥,你有伤药吗?给我抹一下,我在这里坐着,休息会就好了。” 听见她这么体贴的言语,可她分明疼的身子都在抖,陈衡斥道:“别胡闹了!你伤成这样,我怎么能放着不管,别人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吧,我先送你去郎中那才是要紧的!” 说完,他抱着刘芳诗一路冲出庭院,经过的禁军和同僚都看见了,刘芳诗的脚缩在裙子里,而头却轻轻靠在陈衡的肩膀上。 第427章 桃花罪 与此同时,瑶光宫中,花影摇曳的红木镂空窗牖下,萧心澄正在练字,而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就立在旁边,负手看着女儿的字迹,眯着的薄眸透出淡淡的满意。 大概因为萧心澄是他第一个女儿的原因,萧琅炎对她多有宠爱,怎么看都喜欢。 萧心澄喜好弯弓骑猎,萧琅炎觉得随他;萧心澄的一些小习惯,也都跟萧琅炎很像;甚至在萧琅炎眼里,女儿傲娇嘴硬心软的脾气,也随他。 平时太子萧行彻的课程,他也偶尔安排萧心澄去旁听一二。 最近又在拟定给女儿赐封号的事了,晋国的传统,公主必须出嫁了才能有封号,但萧琅炎想为女儿破格一次。 之前萧琅炎在荣安城的时候就提过一次,现在是直接将此事提上章程了。 沈定珠靠在一旁的凤椅里,四个宫女围着她伺候,正在为她纤细粉嫩的指尖包裹豆蔻,染上红艳的色泽。 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边窗子后的父女俩,又瞧了瞧旁边的更漏,沈定珠出声提醒:“皇上晌午后还要见大臣,都过晌午了,怎么还没走?” 萧琅炎回过头来,剑眉微挑,噙着几分宠溺的笑:“皇后这是赶为夫走?” 他走过来,宫女们连忙退去一旁,萧琅炎顺势握住沈定珠的手腕,来回打量她手指上的豆蔻。 沈定珠眨着浓密的睫,问:“好不好看?” “好看。”萧琅炎不吝夸赞,他沉思着说,“前阵子振洲给朕来信了,他们今年要进贡一批绿翡,现在应该在路上了,等到了以后,朕让宫务司给你送来,你喜欢什么样式,让他们照着做。” 萧琅炎对沈定珠的娇养模式,便是如此,将所有的权势和宠爱,还有金钱,都拿来娇养她。 看见她涂了豆蔻,白皙漂亮的手掌,便觉得缺一些好看的戒指和首饰,哪怕她首饰多的几个箱子都放不下,萧琅炎仍旧觉得不够。 仿佛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得给他的妻子送来一样。 正好,沈定珠也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财宝,她眨着眼眸:“你都给我?那我就留一点,送给平时常常入宫请安的诰命夫人们。” 萧琅炎喉头溢出沉沉的轻笑:“朕好福气,皇后这么体贴,知道如何为朕笼络臣子的女眷们。” 他说着,大掌扶着沈定珠纤弱的肩膀,俯身就要吻下来。 沈定珠脸色陡然涨红,她抬手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压低的声音带着娇怒:“不行!澄澄还在呢。” 夫妻俩一起扭头,看向旁边练字的萧心澄,小家伙拿着已经练好的字本,原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家爹娘说话,瞧见他们看过来,她立刻举起练字本挡住自己的小脸。 “我什么都没看到哦,我在检查错字呢。” 沈定珠的脸更红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琅炎笑道:“澄澄这点倒是跟你很像。” 沈定珠气不过,暗中轻轻拧了他一把,每次说到孩子有什么好的品质,他就觉得是随他,说到调皮娇气的地方,萧琅炎认定是沈定珠的遗传。 几人打闹的时候,沉碧和绣翠捧着宫务司新领的俸禄回来了,两人有说有笑,绣翠也不似前几日憔悴了。 萧琅炎坐在沈定珠身边,看了两眼绣翠,绣翠敏锐地察觉到,心里顿时砰砰大鼓。 想来,皇上看别人的眼神,从来都带着无喜无怒的深意,除了皇后娘娘,谁与皇上的眼神对视上,都会感觉到背后凉飕飕的。 就在这时,萧琅炎果然对绣翠开口了:“听说陈衡托人给你带信了,约你今夜在霜露亭好好谈一谈。” 沈定珠坐直身子,美眸狐疑地瞧着萧琅炎:“我怎么不知这事?” 绣翠低头,解释道:“陈统领委托宫女给奴婢递信,但因为奴婢不想去,所以没有跟娘娘说。” “不去是对的。”沈定珠点头。 萧琅炎却轻轻按在她手背上,威严的目光看着绣翠:“去一趟吧,陈衡固然有错,只错在阅历不深,这些年他跟在朕身边,做的一直是拳脚功夫上的任务,人心的历练这里,他确实差点火候,你们五年感情,再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绣翠微微抿着唇,沈定珠皱起黛眉,安慰绣翠:“你不想去就不要去,这里是瑶光宫,皇上的话有时候也不用作数,你听本宫的。”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从沈定珠的嘴里说出来,萧琅炎却笑的朗朗:“朕还在此,你就纵容底下的人不听圣令?” 沈定珠颇有气势地瞪圆了美眸,瞧着他:“绣翠算我半个妹妹,陈衡是皇上的人,你护着你的人,我护着我的人。” 萧琅炎挑眉,觉得很有道理。 “那就让绣翠自己决定吧。” 这时,萧心澄哒哒跑去,抱住绣翠的手,仰起小脸看她:“娘亲说你算她半个妹妹,那我应该喊你绣翠姨姨了,姨姨,你就再给陈叔叔一个机会吧,他平时对澄澄也可好了,当初他第一次去南州的时候,澄澄还看见他背着爹爹,偷偷给你写信寄往京城,他那么喜欢你,就像爹爹喜欢娘亲一样,你不要不理他。” 小孩子的话,听起来童音满满,稚嫩的可爱。 绣翠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被萧心澄两只小手牵着,她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好,那奴婢就去见一面。” 等所有宫人褪下去时,沈定珠抱臂,噘着红唇看着萧琅炎:“你偏心。” 萧琅炎失笑:“朕的心一直在你这里,偏给谁?” “偏给陈衡了,他辜负绣翠,你可知道她哭成什么样子,你还再让绣翠去见他。” 萧琅炎轻叹,转而握住沈定珠的手:“陈衡是为了救朕,才跳进河水里,若没有这件事,他也不会跟绣翠闹成这样。” 沈定珠闻言,倒是有些理解萧琅炎的做法了,他到底还是愿意给陈衡一个机会,不愿看着他因为这件事就与绣翠彻底掰了。 但沈定珠还是忍不住咕哝:“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陈衡就能摇摆不定,以后再遇上相似的事情,绣翠还要跟着他受委屈。” 萧琅炎握着她的手:“朕向你保证,只帮陈衡这一次。” “倘若他今夜不来呢?” “不来,就不怪朕了。”萧琅炎剑眉下的一双薄眸,染上深邃的漆黑。 夜色入目,皎月清辉。 霜露亭旁边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月与水交融,色泽幽蓝,绣翠坐在亭子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宫灯簇拥的道路尽头。 陈衡信中说,他会在戌时的时候来,绣翠到的恰是时候,但是陈衡还没来,于是她便耐心地坐下来,等上一会。 期间,绣翠瞧着初夏的蜻蜓,踩着水面,荡漾出一圈圈涟漪,飞快地从水上掠过去,惊动一池月影。 摇晃的树影,轻盈的水光,不管月色如何变幻,绣翠一直等在亭子里,时而站,时而缓缓踱步,时而翘首以盼。 她的心,也从一开始的忐忑,渐渐变得淡然。 已经快子时了,宫廷落钥了,陈衡就进不来,但他若是想进,凭他禁军统领的身份,也是能进来的。 绣翠决定,等到子时,如果陈衡还没来,她就回去了,再也不等了。 就在她托腮等待的时候,目光一瞥,瞧见宫道尽头,有个挺拔的身影快步走来,月色掩盖,他的面容拢着黑影,辨识不清。 绣翠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来。 陈衡? 第428章 提灯,照破黑暗 然而,当对方走近的时候,绣翠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不是陈衡,而是西追。 月色下,西追一袭劲装,棕黑色的衣袍,布料上等,袖口上象征着身份的云海纹路,在月色下仿佛起伏绵延。 绣翠怔了怔,低下头请安:“奴婢见过将军。” 西追坚毅的面容,被月影照的半明半暗,他微微拧着眉头:“在等陈衡?” 听他问的如此直白,绣翠抿了抿唇,缓缓点了一下头。 “你不用等了,他不会来了。” 绣翠抬头:“将军怎么会知道,是陈衡让您来告诉奴婢的吗?” 西追抿着薄唇,无法跟她解释。 下午的时候他就出宫了,听说陈衡今日搬迁,不少禁军都去帮忙,但是却出了意外,那位刘姑娘伤了脚踝,被陈衡抱着去看了郎中。 为了她,新家的开火饭都没吃,陈衡直接让大家散了,把刘芳诗带回自己家中照顾。 原本,他是不知道今夜陈衡约了绣翠在此等着,但是他夜晚与友人在酒楼聚宴,恰好碰上白天里,一位帮陈衡搬迁的禁军。 他认得那名为陈衡带话给绣翠的小宫女,这位禁军喝了点酒,啧啧感慨,对西追摇头道:“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了的,刘姑娘伤成那个样子,陈统领哪还有心思去见绣翠。” 西追听言,当下就拧了拧眉。 他猜想,绣翠应该不会去见陈衡,毕竟之前她哭的那么伤心,早已对他失望了。 可西追与朋友散宴后,回到家中,他还是觉得去宫里看一眼比较好。 若是绣翠真的在傻傻的等着,他还能提醒她一声,陈衡不会来了。 西追看绣翠的眼神,带着几许深意:“我以为你够伤心了,却没想到还是对他抱有希望。” 绣翠低着头,声音喃喃,透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将军也觉得奴婢很傻是吗?其实奴婢是活该,一边痛苦,一边又想到五年的感情,他为什么能那么快的放下,刘姑娘与他相识不过一个月,他就动了不忍的心,奴婢今夜来,也好想问一问他,那我们这五年的感情算什么?” 说到这里,绣翠苦笑一声:“看来是不用问了,奴婢的心里,彻底有了答案。” 夜色月光里,风从湖面上吹来,绣翠站在湖边,衣裙晃动,显出她清瘦的身影,她生的一张古典清丽的面孔,柳叶眉温情眼。 他不由得想起来这几天无意中留意到的,宫里的禁军与御林军对绣翠的评价。 他们谈及刘芳诗与陈衡时,有人也会为绣翠感到惋惜,说她性情温和,长得也秀气好看,不失为一位贤妻,只可惜出身太差,比不过刘芳诗身娇玉贵。 他们口中的绣翠,西追都不认同。 在他眼里,真要比较的话,绣翠显然比刘芳诗更好,因为每每绣翠提起陈衡,眼里偶尔有伤心,更多的是失望,可她从来没有恨意,她的心很干净。 但西追总是记得,那日他在隔壁休息,听到刘芳诗旁若无人般语气里的执着和狰狞,因为这一遭,刘芳诗就算美的像天仙,哪怕比皇后娘娘还美,西追都觉得她不过是披着红颜的白骨。 他记得上次绣翠还哭的像个泪人,但此时此刻,她最应该伤心的时候,眼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只有彷徨与怔然。 好像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冷淡。 “你要去比武场射靶吗?”西追不会安慰人,沉沉的声音一开口,便是问她要不要去发泄一番。 绣翠却摇摇头:“多谢将军,时辰很晚,奴婢得回去了。” 她弯腰,捡起靠在一旁的宫灯,西追见状,道:“你若想去,明日午时过后的半个时辰都可以去,比武场不会有别人,他们知道我喜欢那个时候去练马。” 绣翠脚步一顿,侧眸朝西追看来,她轻轻点头:“谢谢将军。” 说完,她转而顺着月影横斜的小道离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还不等绣翠回头,西追已经从她身边路过,将她手里的宫灯也夺了过去。 “我走在前面,你跟着我。” 绣翠不解,但也没有追问原因,毕竟西追跟她身份悬殊太大,贵人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不要问原因,这是绣翠做宫人这么久以来的经验。 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他们行走在宫灯晦暗的宫道上,已是子时过了,夜空里唯有风的声音。 初夏的晚风,不疾不徐地扫过两人的衣摆,西追的步伐很慢,绣翠恰好能跟上,两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很快,绣翠就明白,为什么西追要为她领路了。 巡逻的禁军看见西追,都会低下头来,西追大概是怕她自己一个人回去,路上碰见禁军,而禁军又是陈衡的人,有些人为了讨好上峰,说不定会传出一些对绣翠不利的话,亦或者嘲笑绣翠当真在霜露亭等到了半夜。 有了西追,就像有了一个强硬的护身符,任凭魑魅魍魉,一下子都离她远远得了。 这种感觉,让绣翠被陈衡伤透的冰冷的心,再一次变得温暖起来,那种感觉,就好似她以为自己身在大雨中,却忽然发现头顶上被遮了一把伞,所以,她格外感谢西追在此时递来的善意。 绣翠低下头,再一次低声说:“谢谢将军。” 到了瑶光宫的院落外,西追不适合再往前,因为那是皇后居所,他将宫灯交回绣翠的手中。 “你今夜跟我说了不少谢谢,这种客套话,能免则免。” 绣翠垂下眼眸:“像将军这样的好人,奴婢当然要感谢,还会铭记于心。” 西追笑了起来,嗓音沉闷磁性:“以前从没人这么评价本将,好了,你回去吧。” 绣翠点头,迈进瑶光宫的院子,就在这时,西追忽然喊住了她:“对了,我想告诉你——” “你在霜露亭等他到现在,不是傻也不是蠢,而是有情有义,但他没骨气,没担当,不用为此伤怀。”说完,西追点点头,大步流星离去。 绣翠握着灯柄,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窍有那么一瞬间被什么冲开,将所有的晦暗扫去。 身旁传来声音:“绣翠!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担心死了。” 沉碧和春喜竟没睡,两人相继跑来,一个为绣翠披上斗篷遮风,一个接走她手中的宫灯,都将绣翠夹在中间,安抚地看着她。 “娘娘已经睡下了,但她睡着之前跟皇上说了,陈衡若是没来,还害你苦等,娘娘不会放过他的。”沉碧说着,有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痛快。 然而,绣翠却忍不住回头,看着西追隐入宫道尽头的背影。 “不用了……”她喃喃道,“陈衡没担当,出言即悔,这样的人,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 沉碧闻言,与春喜对视一眼:“好好好,那就先不说他的事,你的手好凉,今夜似乎起风了,走,我们回屋,娘娘让人给你留了乳酪羹,我一直给你温着呢……” 与此同时,宫外的刘家,陈衡刚将刘芳诗送回来,刘夫人让陈衡小坐片刻,她去让丫鬟上茶水招待。 刘芳诗因着脚踝的伤,下午疼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昏过去,全靠陈衡的陪伴,让她一点点的坚强起来。 这会儿,看着她一双泪眼还红彤彤的,陈衡道:“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陈大哥!”刘芳诗喊住了他,“我耽误你去见绣翠姐姐了,对吗?” 第429章 挨打 陈衡面色黯然了一瞬,他的心情,早就挣扎过了,当时刘芳诗疼的厉害,一直抓着他的衣袖,哭着求他不要走,听着她无助的哭声,陈衡只能让绣翠白等一场。 他也知道,错过今夜,他可能再也挽回不了绣翠了,连皇上亦会怪他糊涂。 但刘芳诗是因为他才受伤,又怎能放着不管。 所以,陈衡摇摇头:“不是你的原因,是我食言了,到时候我会去跟绣翠道歉,与你无关。” 刘芳诗眼眸闪烁,似有感动之意,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声音低柔:“如果绣翠姐姐不愿原谅你,你就告诉我,我去跟她解释清楚。” “不用了。”陈衡道,“我说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不怪你,要道歉,也是我去。” 刘芳诗听言,没有再开口,只是柔弱地点点头,她撑着身子,想要躺下来,陈衡看她脚踝不方便用劲,于是走上前,打算帮她平躺下来。 没想到,刘芳诗却在此时,忽然吻在了他的侧颜上。 陈衡浑身一僵,他猛地看向刘芳诗,只见刚刚及笄的少女,犹如一朵透着兰香的小花,满脸红润,仿佛绽放出盈盈花蕊,只对着他开放。 “陈大哥……我,你就允许我最后出格一次吧,过了今夜,我就将你彻彻底底的还给绣翠姐姐,我会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你也不要再想着负责,其实,能与你有过这样一段缘分,我已经很知足了。” 陈衡站在床榻边,看着刘芳诗娇羞满足的模样,他脑海中闪过很多个念头。 绣翠的好,和刘芳诗的好,在他心里天人交战。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好似很长时间,陈衡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艰难:“刘姑娘,我向你提亲可以吗?” 刘芳诗颤颤的睫毛豁然抬起,情意绵绵地瞧着他,还没说话,眼泪却先涌出来了,她伸出手,陈衡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她便在他胸膛中,幸福又喜悦地哭了出来。 这夜,陈衡没有从刘芳诗的房间里出来,在她的温柔乡里,陈衡也才明白,女人是水做的含义。 刘芳诗太爱哭了,让人生出无限保护欲。 看着她朦胧小鹿般的泪眼,陈衡将萧琅炎的话,都忘在了脑后,如果说皇上让他遵从内心的喜欢,那么此刻,他想选刘芳诗。 …… 沈定珠得知绣翠苦等到子时,对陈衡怒不可遏,萧琅炎也任凭她处罚陈衡。 然而,还不等她罚,陈衡自己就去暴室,领了一百大板,沈定珠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这么喜欢自罚,那就再赏两百大板。 没想到,陈衡才挨打一百下,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找到绣翠,跟她彻底摊牌了。 “绣翠,我欠你的,受过罚以后希望能还干净,倘若还不完,等我好了,我会再去领罚,直到你消气。” 两人说话时,站在瑶光宫的院子里,绣翠看着陈衡,只觉得他陌生,他宁可忍受皮肉之苦,也要跟刘芳诗在一起,倒显得像是她阻止他们这对有情人了。 绣翠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那句话。 “陈衡,那我们这五年算什么?你对她不忍、心疼,那你心疼过我吗?” “你不一样,绣翠,”陈衡嘴角渗血,面色苍白,“你坚韧沉稳,总是能将事情处理的很好,但芳诗不一样,她太脆弱了,如果我不管她,真不知她会怎么样,所以绣翠,对不起。” 沉碧在一旁狠狠瞪着眼:“再怎么样,也没见她真的死了!也就骗一骗你这种糊涂虫。” 陈衡面色复杂:“骂我就好,不要骂她,芳诗是无辜的,她什么也没做,不该承受这样的指责。” 沉碧气的差点拿扫帚将他打出去,殿内传来沈定珠的声音:“说完没有?说完就让他滚,三百板子,少一板都不行,去暴室里好好领着你的罚,不要再来找绣翠。” 陈衡听言,最后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绣翠,才拱了拱手,转而头也不回的离去。 绣翠闭了闭眼,仰头感受着夏日的光,落在脸上,为何冰冰凉凉的? 她抬手一摸,掌心都是水渍,身边人安慰的声音,都好像遥远的去了天边,绣翠只听到自己的心声发誓——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陈衡哭。 陈衡的伤,养了五六日,本听说他下不来床了,天天养伤,但紧接着,他跟刘芳诗定亲的消息传来。 他们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六。 沉碧听了就骂:“不是被打的奄奄一息了吗?还有精神起来去合婚配八字,刘姑娘还真是他的良药啊!” 沈定珠也跟着不高兴,好几日都不给萧琅炎上榻,最后萧琅炎没办法,气笑着哄她:“再等几日,朕让你出口气。” 沈定珠才不信呢:“陈衡是你手底下的人,你偏心他,我才不相信你的话了,不许上榻,你回乾元殿自己睡。” 萧琅炎当然不会走,在瑶光宫的竹榻上挤了一晚上,第二天去上朝,面色不虞,薄眸黑沉沉的,像即将掀起海啸的深渊。 徐寿看出自家主子的心情,在磨墨的时候,道:“皇上对陈统领苦心教导,但这种事,还要看个人造化才能领教。” 萧琅炎将折子一扔,黑着脸说:“让他吃一次大亏,就知道利害。” 半个月后。 宫中举办了一次比武切磋会,历来宫中都有这样的传统,皇上和皇后会亲临,比武的人从禁军、御林军、十六卫当中选拔。 他们三司各出身手高强的人选来切磋,胜一局加一分赏赐,往年都是十六卫胜,因着他们每人都是真枪实剑操练出来的精兵。 但今年,轮到十六卫上台的时候,却见西追一个人拿着红缨枪,穿着单薄的褐袍,气势煞人地站在了擂台的中央。 他单枪横指,对着看台中的陈衡。 “陈统领,我就不与你手底下的人过招了,免得说我欺负人,你既是统领,我也早就听说你身手过人,不妨上来和我比试一二,如何?” 陈衡伤势还没好全,这次来,也是寻常观看罢了,但没想到,西追会直接将矛头对向他。 禁军们当然要护着自己的上峰,于是有人道:“西追将军,这可不太公平,我们统领受了三百板子,伤还没好全呢,跟您打,岂不是很容易败下阵来?” 西追仿佛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于是,他将红缨枪往旁边一扔,交给自己的下属拿着,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丝带,绑在了眼前,右手背去身后,左手团握成拳,姿势凛然。 “我蒙着眼,只用左手比,陈统领可以拿任何你觉得趁手的武器,让你碰到我一下,就算我输,但,如果你让我打中三下,就算你输,如何?” 萧琅炎和沈定珠同时看向陈衡。 在众目睽睽下,陈衡站起身:“好,我应战。” 他脱下外袍,步上擂台。 第430章 赢了你,挺丢人的 陈衡没有挑选武器,因为他自觉西追蒙着眼,已是示弱了,他如果再捡起武器,便显得欺人太甚。 所以,他双拳对西追的一掌。 “西追将军,得罪了。”陈衡说罢,拳风猛地出击,砸向西追。 而西追虽看不见,却像是听得见风声一样,他以退为进,身形犹如敏捷的豹子,在比武台上,陈衡始终碰不到他一片衣角。 三军围观,皇上和皇后就坐在看台上,起先没有人呐喊,怕坏了规矩,整个场地里,只听得到他们出拳的飒飒风声,每一次交锋都让人屏息凝神。 忽然! 一直退守不攻的西追,找到了机会,一拳击中陈衡的腹部,将他打的顿时步步倒退,险些摔出比武台。 十六卫的将士们为自己的长官发出呐喊的呼声,禁军们反而情绪黯淡,也有几人给陈衡鼓劲:“头儿,拿出你真正的功力来!” 陈衡好不容易站稳,他咬着牙捂住腹部,忍受着剧痛。 方才西追这一拳,实打实的用了劲,陈衡抬头看着对方,只见西追立在原地,收拳站正,高大的身躯笔挺,丝绸在脑后随风轻晃,他下颌线紧绷,薄唇抿的弧度,不近人情。 陈衡意外的感受到,西追不喜欢他,方才那一拳,带着怒气。 他直起身,拍了拍衣袍:“再来!” 陈衡飞掠而上,西追一个翻身,轻功点地,眨眼间落在了他身后,陈衡急忙转身,却已来不及,西追的拳头直接逼近他的面门,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挨打时,却没想到西追停了下来。 陈衡一愣,听见西追淡然的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嘲讽:“陈统领这么容易就让本将抓住破绽,你真正的身手在哪里?” 说着,他收回拳头,竟然没有继续攻击,陈衡却感觉到被轻视的滋味,他恼怒道:“西追将军,比赛尚且未分胜负,你我输赢,未定!” 话音刚落,陈衡愤而击拳,西追抬臂抵挡,游刃有余。 沈定珠昂着下颌,瞧着比武台上两个来回交战的身影,他们的身手都不错,但陈衡没有上过战场,缺乏实战经验,而西追一看就认真了。 她扭头,低声对萧琅炎道:“你不护着陈衡了?他若是真的被打残了怎么办?” 萧琅炎听出妻子话里的责怪,她还记着他帮陈衡的事呢。 他端着茶盏,剑眉下,薄眸神情漆黑淡然:“西追上过阵杀过敌,死在他长枪下的人太多了,陈衡若是被他打死,也不算窝囊。” 这话,便是也对陈衡有了些许不满。 沈定珠忍住笑,恰好沉碧过来给她添茶,她侧眸问:“绣翠没来?” 沉碧看了一眼萧琅炎,见皇上正在专心瞧着比武台,她才低头悄悄地说:“娘娘,绣翠听说陈衡在这,所以才没来。” 沈定珠当然知道,原本她也不想绣翠过来,省得看见陈衡她心里难受,但这次可不一样。 “你快去叫她过来,否则晚了,就瞧不见陈衡挨打了,不管怎么说,也算给她出气了。” 沉碧放下茶壶,连忙去了,怕绣翠不来,沉碧还扯了个谎,就说是娘娘身边缺人伺候,绣翠忠心耿耿,连忙跟着来了。 她到的时候,西追恰好将陈衡擒住,那擒拿的手法,简直像是捉着敌方的将士,陈衡几次想要挣脱,却没想到西追锁的很紧。 西追将他按着跪在地上,三军将士发出热血沸腾的呼声,陈衡顿觉屈辱,他回头,有些被激怒道:“将军,我何曾得罪过你,比武而已,用得着用这么羞辱的手段?” 此时,他余光看见绣翠的身影,陈衡回头,与绣翠的双目对视上,她率先挪开目光,一脸漠然。 陈衡恍然大悟:“将军是为了绣翠折辱我?” 因为那日在他外宫休息的房间里,西追确实也帮绣翠说了几句话,陈衡都想起来了。 西追语气冷漠:“比武台上,比的是身手,不比缘由,除非你本就心虚亏欠,才会觉得本将在为难你。” “我——”陈衡开口,还没说完话,西追的拳头就重重地落在他脸颊上。 禁军们顿时站起身,十六卫的呼声反而更高了。 护卫们都是气血方刚的男人,看见这一幕,陈衡已经毫无胜算了。 绣翠来的时候,沈定珠正在跟萧琅炎说话:“我怎么瞧出一点私仇来?陈衡与西追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西追下手的力道,真是不轻。” 萧琅炎品了口茶,笑笑没说话,他侧眸看见绣翠来了,才意味深长地跟沈定珠说:“谁知道呢,不管输赢,你消气没有?” 沈定珠顿时坐直身子,娇美的面容一团粉嫩,神情却透着不满:“这才哪儿到哪儿,陈衡的糊涂,未必是挨这一两拳就能清醒的。” 她刚说完,沉碧低头道:“娘娘,绣翠来了。” 沈定珠回头,见绣翠安安静静地站着,顿时将她拉到身边:“快瞧,今日恰好比武,你有的看了,你可知与陈衡切磋的人是谁?” 绣翠抿了抿唇瓣:“奴婢知道,是西追将军。” 沈定珠夸赞西追的话堵在喉咙眼,她美眸惊讶,还以为绣翠不认识西追呢。 “你既然知道,也听说过他身手超绝吧?别错过今日的机会,就当做那些拳头,是他替你挥在陈衡身上的。” 绣翠默默地看向场中,陈衡发起了最后的猛攻。 西追不知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有些分神,好几次差点让陈衡的拳头打中,还好他身手敏捷地躲开了。 别人不知道,可陈衡却笃定了西追走神的原因,一定是因为绣翠来了。 他们二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连他都没听说过,绣翠跟十六卫的将军这么熟,所以西追才帮她出气! 这样想着,陈衡的拳头,多少带着真正的怒意。 趁着西追再一次走神的功夫,陈衡一拳打向他鼻梁,西追猛地抬手,直直地握住了他的拳头,还不等陈衡反应,西追就翻转手腕,手肘锁住了他的脖子。 陈衡这下彻底难逃了。 他咬牙道:“我跟绣翠五年的感情,不是将军这种外人能插手管的!何况绣翠已与我好聚好散,将军还要借着这次机会,故意在她面前给我难堪,好彰显将军的能耐么!” 西追方才在哄闹的叫好呐喊声中,确实听见了绣翠的声音,可他却没法确定,因为周围太吵了,而且他还要分神去留意陈衡的拳风,可当陈衡说出这番话,西追终于确认,绣翠来了。 来了更好。 陈衡忽然痛叫一声,因为,西追手下用力,陈衡的脖子被手肘逼的快要无法呼吸。 “本将若想彰显能耐,何必借着这种不入流的机会,跟你打,其实丢脸。”他说罢,手臂一挥,将陈衡犹如碎布般扔了出去。 陈衡防备不及,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沫。 西追三拳打赢了陈衡,在起哄欢闹的十六卫面前,禁军的沉默显得非常突出,御林军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直在为西追呐喊,还有人击剑相合,让陈衡站起来再次应战。 切磋结束,西追摘了眼前的丝绸。 他向看台上瞧去,绣翠立在沈定珠身边,低着头,秀气的面容,满是平静。 西追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 沈定珠瞧得清清楚楚,西追方才的眼神,确实是看向她这个方向的吧?可西追在看什么? 她狐疑地回头,只瞧见了绣翠垂眸,于是,沈定珠的眼中,泛起了几丝疑惑。 此时,西追已朝陈衡走去,他伸出援手,本是想把他拉起来,却没想到陈衡恼怒,推开他的手,自己踉跄着站了起来。 几名禁军连忙跑来,一左一右地将陈衡架去皇上跟前。 西追与陈衡拱手,向萧琅炎复命,萧琅炎象征性地淡淡道:“身手不错,能得良将,大晋的江山就更稳固,朕心甚悦,盼望三军以西追做表率,一会的比试,你们更要奋力相搏,所有胜者,朕皆有赏赐。” 陈衡听的更加沉默,皇上虽然没有责备他,可字字句句也没有提到他。 接下来,便是三军中派出高手继续上擂台,方才有了西追和陈衡开场,现在人人摩拳擦掌。 萧琅炎却要带着沈定珠先走了,帝后是不会在此坐到最后的。 绣翠跟在沈定珠身后离开,在经过西追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只飞快地抬眸看了西追一眼,却没想到,恰好西追也垂眸朝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绣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匆匆离去。 第431章 二哥回京了 次日,陈衡休沐在家,刘芳诗特意带着一篮子自己做的糕点来看他,瞧见他躺在榻上,满身伤痕,顿时吓了一跳。 “陈大哥,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陈母站在一旁,抹着眼泪:“还能是谁,不就是那记仇的绣翠!她见嫁不进来我们家门,就在背后挑拨,昨日宫里的切磋比武上,有个什么将军,把我儿打成这样,肯定是绣翠说了什么坏话,真是没天理呀!” 刘芳诗顿时想到西追,回忆起那天西追切切实实听到了她恶毒的话语,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是吗……”她将篮子放在桌子上,“将军又为难陈大哥了?” 陈母捕捉到她的字眼:“又?什么意思,之前也为难过衡儿,是不是为了绣翠?这个害人精,真是要毁了你啊!” 陈衡心情抑郁,本就有些烦躁,闻言直说没有。 “跟绣翠没关系!”他还维护着她,让刘芳诗暗暗皱了皱眉。 刘芳诗劝说陈母:“伯母,让我来安慰陈大哥吧,您先出去休息着,方才我让丫鬟拿了一些糕点,送去您屋里了。” 陈母很是欣慰:“衡儿,你看看芳诗,这才是你要珍惜的好妻子!”说着,她被刘芳诗扶着出了门,放心地离去。 她走后,刘芳诗反手关上了门,她每走一步,便掉下一滴眼泪,陈衡听见啜泣声,抬起皱着的眉宇:“你怎么哭了?” “他们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绣翠不会真的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吧?但想想也是,五年的感情,她一定很痛,不会轻易罢休的。” 陈衡不愿相信是绣翠指使,侧过身去,语气有些不好:“她不是这样的人。”可到底,他说没有那么笃定。 刘芳诗坐在他旁边,纤细的手指,将他的衣襟揭开,露出没有赘肉的上身,可青紫交加的淤青,在腹部上尤为明显。 她轻轻抚摸着,陈衡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心中的那些愤懑和无处发泄的郁闷,渐渐淡去。 刘芳诗缓缓靠去他怀里:“陈大哥,我希望你不要难过,挨了这次打,你就再也不欠绣翠的了,这些伤,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就会要了性命,所以,你都已经还了一条命给她,她不能再不知足。” 陈衡垂下黯淡的眼眸:“绣翠……不会为难我,我相信她。” 虽然有怀疑,可到底相识了五年,陈衡知道绣翠的为人,否则当初他分明最先认识沉碧,最后却选择了绣翠,正是因为绣翠温柔贤惠,成熟稳重。 她不会因为分开,就指使别人来伤害他。 听见陈衡再次维护绣翠,刘芳诗眼底划过一抹阴翳,她的手向下,假装不经意的拨弄过某处,陈衡浑身一抖,连忙抓住她的手腕。 “陈大哥,其实我也会伤心的,你总是那么顾念绣翠的好,我真害怕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因为我跟她比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靠在他怀里,吴侬软语,大概就是这个滋味。 陈衡被她撩拨的,腹部有一团火在烧似的,刘芳诗或许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她这么做,最让男人受不住。 “你没有不好,你也很好,但你跟绣翠,是两种人。” 陈衡声音沙哑,他抬起刘芳诗的下巴,想要亲吻她,可刘芳诗却害羞地低下头:“亲可以,最后那一步,却不成,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也得清清白白的进你家的门,像上次那样,你差点没把控住自己,我会害怕的。” “这次我一定好好控制自己。”陈衡说着,没有犹豫,直接吻了下来。 刘芳诗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霎那间,陈衡就明白,为什么皇上对皇后死心塌地,只要在她房里待上片刻,再大的怒火也能消散。 原来,英雄冢,是美人乡,这话一点不假! 他从前跟绣翠在一起的时候,连拉手的次数都很少,还从不知道,竟能有这种滋味。 刘芳诗的吻技很好,让人昏昏沉沉,陈衡心里那点不愉快,也因为想到马上要跟她成亲了,而消散的毫无踪影。 或许刘芳诗说的对,他不欠绣翠的了。 …… 半个月后。 陈衡与刘芳诗的婚期将近了,他们得置办成婚的东西,刘芳诗说她们家乡的习俗,女子成亲时,聘礼越丰厚,越是说明受婆家尊重。 听说她喜欢一些金银首饰,所以陈衡就带着她一起去采办聘礼,就当提前给她买东西了。 这些年,陈衡一直跟在萧琅炎身边,也有不少积蓄,给刘芳诗的聘礼,虽然说不上奢华富贵,但也绝对不会委屈了她。 两人走入金店,刘芳诗想要一对赤金打造的并蒂莲。 刚进去,陈衡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大人?您回京城了?” 如今,沈父被称作国丈,沈定珠的大哥在外,被人尊称为沈将军,而唯一的沈大人,便是沈定珠的二哥,沈游。 背对着陈衡的身影,回过身来,笑容俊朗和煦:“今早刚到,还未来得及恭贺陈统领荣升官职。” 沈游回来的晚,还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但他目光一转,看见陈衡身边跟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并非绣翠。 自家妹妹身边的人,他还是很熟悉的,但沈游修养极好,面上不表,只淡笑询问:“你也是来买金的?” 陈衡正色说:“是,卑职即将成婚,到时会向沈府递帖,沈大人若不嫌,请来赏脸。” “一定一定。”沈游点头。 陈衡又问:“沈大人刚回京,还没来得及进宫吧?” 沈游笑的温润如玉:“确实没有,我早前派人在京城定了一个礼物,因着还未见过三皇子,打算进宫时,将贺礼一起带进去,所以刚回来就来取了。” 沈定珠是他亲妹妹,生的小家伙他还没有亲眼见过,一直在处理荣安城的遗留事件,现在才有机会返京述职。 他刚说完,掌柜就亲自捧着红木托盘过来了:“大人,请您验收,若没有问题,我就让伙计装起来了。” 刘芳诗看见那红木托盘上拳头大的长命锁,都惊住了。 同样是皇亲国戚,看看沈家,皇后的二哥出手就是这么阔绰,而他们刘家,从皇上那里拿的赏赐,不过平平。 再想到陈衡要给她打的最大的两个金子首饰,估计加起来也没有这个长命锁重,一比较,刘芳诗心里就不舒服了。 那边沈游已经跟掌柜确认了没问题,让他好好包装起来。 拿了东西,沈游便跟陈衡告辞,目光掠过刘芳诗时,他笑了笑:“那就祝二位百年好合。” 陈衡连连道谢,目送着沈游离开,上了马车远去。 刘芳诗瞧着沈游的背影,已经看怔了。 不得不说,沈家人都生的标致好看,皇后娘娘沈定珠已是绝色,她的这个二哥,面容温润俊逸,身形颀长,一袭淡青色的长袍,让他像是一位风雅至极的竹君子。 养尊处优的气质,并非陈衡这样出身能比的。 “那位是皇后娘娘的二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方才听你们说,他刚刚回来京城,难道他是在外郡做官吗?”刘芳诗好奇地问陈衡。 陈衡刚跟店内伙计交代了自己对打造金子纹路的要求,闻言点头:“是的,不过这次回京,他应该不会走了。” “为什么呀?” “听说皇后娘娘希望沈大人留在京内,沈家也比较在意他的婚事,就算要走,大抵也是要亲事定下来才会走。” “原来是这样。”刘芳诗若有所思。 第432章 战事 瑶光宫内,初夏的日光照耀进来,满室盈华,新采摘的莲子还挂着露水,被放在通风的窗口下,殿内充满了清新的荷香。 “二舅舅,这个转轮跟京城的好不一样呀!”萧心澄举着巴掌大的玉转轮,里面有一颗红豆,不管怎么转,它都掉不出来。 小姑娘喜欢得很,来回拨弄。 沈游怀中抱着萧不误,右手搂着萧行彻,笑的和煦温润:“这个是舅舅给你做的改良版,之前京城的转轮,总是有东西掉出来,怕你玩的不尽兴,换了这个你就可以放心了,里面放上香丸,也掉不出来。” 萧心澄高兴不已:“等这次聚会,我可以拿给朋友看,她们一定会羡慕我的!” 沈定珠穿着凤袍,从后殿出来,玉手挑起水晶珠帘,露出一张端庄明艳的面孔,她含笑说:“你们几个小家伙谢过舅舅了没有?” “谢谢舅舅!”萧心澄说罢,又去看萧行彻的礼物。 沈游给每个孩子都带了礼物,萧行彻的是一本竹简书,听说是策略大家的孤本,里面写满了统御之术,萧行彻已经识字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舅舅身边,看的津津有味。 萧行彻抬起头,俊秀的眉眼,瞳色漆黑,语气稚嫩:“谢谢舅舅。” “不客气。”沈游摸了摸他的脑袋,姐弟二人就挤在一起阅读孤本。 沈定珠走到沈游身边坐下,如今她是皇后,沈游属于外戚,按理说面见外戚的时候,必须要有皇上在场,但萧琅炎从不拿这些规矩约束沈定珠。 这不,萧琅炎还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沈游先去拜见过他,萧琅炎就让他来见一见自己的妹妹,好好地叙旧。 萧不误已经跟沈游熟悉了,这会小家伙趴在自家舅舅的肩头,小手抬起来,抓着他的耳朵捏了捏,又把玩他衣襟上的络子,偶尔拽疼了,沈游半点气恼的神色也没有。 反而还笑着跟沈定珠说:“你家小老三的手劲确实不小,怪不得皇上说要让他自幼学武。” 沈定珠笑的无奈:“皇上总是考虑的比较长远,二哥是昨日早上才到的京城?” “是的,稍作休息,昨夜与爹娘说过话,今天就立刻入宫复命了。” “母亲一定催你娶妻了吧?二哥,你再不成亲,母亲就要日日进宫,求皇上给你赐婚了,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沈游失笑,俊逸的面孔,浮着清朗:“娘娘真是料事如神,母亲昨夜拉着我说到子时,还是父亲来劝,她才回去,但是我……” 他欲言又止。 沈定珠好奇:“二哥就真的不想成婚?你在外面任职,也确实蹉跎了一些,男子哪儿能不成家,有个人照顾你,跟着你一起在外面生活,我们也好放心。” 沈游沉默了一瞬,忽然问道:“娘娘,你可相信缘分?” “缘分……当然是信的。” 没有缘分,她怎么会历经两世,都跟萧琅炎纠缠在了一起,前世她死后,他以血祈祷,希望他们生生世世都能够缔结缘分。 沈定珠觉得,命运是一只大手,无论她在哪里,它都会推着她与萧琅炎相见。 沈游轻轻笑了起来:“相信就好,我与娘娘的想法一样,我的缘分还未到,自然不想草率成婚。” 沈定珠的大哥与大嫂,是原本就定下的婚约,哪怕沈家败落,大嫂也不离不弃。 而沈定珠与萧琅炎相爱,萧琅炎六宫散尽,只为独宠她,更让沈游感受到婚姻并非是将就,而是与有缘分的人共度余生。 正因为这样,一般的公子哥,就算不成婚,身边也会收个通房,可沈游自从漠北回来,身边连个妥帖的丫鬟都没有。 见他这么有主意,沈定珠反而放下心来:“二哥说的也没错,缘分很重要,这种事,急也急不来,不过,为宽母亲的心,你不如答应她相看几家姑娘,若真的没有喜欢的,我再帮你跟母亲好好解释,二哥觉得可行?” 沈游沉吟想了想,便点点头:“依娘娘所说吧。” 恰好此时绣翠和沉碧进来添茶,沈游看见绣翠,想起昨日在金店看见陈衡与另外一个陌生的姑娘。 绣翠离开后,沈游才问沈定珠:“陈统领与绣翠姑娘二人的事作罢了?” 提起这件事沈定珠就来气,美眸翻了一个漂亮的眼波,玉手撑着粉腮:“二哥别提了,陈衡那人,幸好绣翠没有嫁给他!” 她简单地将二人的事告知,沈游听的微微皱眉:“如此一来,可见心性不够坚定,这么说对绣翠姑娘而言也是好事。” 二人又聊了一会,徐寿匆匆来禀奏:“娘娘,沈大人,皇上一时半会回不来了,边疆传来了战报,皇上正急着处理,所以让娘娘跟沈大人先用午膳,不必等他了。” 沈定珠忙问:“难道边疆又有战事了?”沈游的面色也严肃下来。 徐寿弓着腰说:“并非是咱们大晋,而是长琉国向北梁起战了。” 沈定珠愣住,脑海里闪过封靖的面孔,摄政王死后,他应该大权独揽,怎么这么快就要开疆辟土? 一旁的沈游分析道:“若是此战我们坐视不管,那么长琉国很可能会撕下北梁的一块肉来,因为先前皇上领兵,与大哥一起攻打北梁白狮城,让他们损耗颇多,刚休养生息不过半年,还没喘过气,就又开战了。” 长琉国多半也是算准了这个情况,北梁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大晋、长琉和北梁的地理位置恰到好处,晋国的前后被其余两国包围,但长琉与北梁交壤的地方之间,隔着一道宽阔的江河。 如果长琉将江河那一代打下来,大晋与北梁共为强国的局势就会改变。 沈定珠觉得封靖太着急了,刚刚坐稳位置,就要发动战争,岂不是穷兵黩武? 徐寿:“所以几位将军都进宫了,还有阁老们,正在与皇上商量对策,看看要不要此时出手制止。” 到底是放任长琉坐大,还是帮北梁稳住局势,亦或是袖手旁观,此时此刻,萧琅炎的一个决定,就会改变未来三国的历史走向。 沈游明白此事事关重大,于是站起身拱手:“既然皇上忙于政务,我正好也有些琐事尚未解决,娘娘,我便也先告退了。” 沈定珠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春喜,你去送一送我二哥。” 沉碧上前,从沈游怀中接走了萧不误,萧心澄和萧行彻姐弟俩原本专心致志地看书,得知沈游要走,纷纷跑来恭送。 午膳时,沈定珠随便吃了点,就没了胃口,她靠在榻上,晒着初夏的阳光,娇美的面孔白丽无瑕,此时,带着淡淡的失神,而显得美眸无光,漆黑如两丸石子。 她看着窗外摇晃的花儿,想起去年此时,她刚到长琉,从长琉走的时候,与封靖闹的着实不愉快。 可她心中一直想知道,景猗怎么样了?封靖这么做,是冲动的行事,还是深思熟虑的决策? 夜里,宫人熄灯后,萧琅炎终于忙完回来了,他上榻,动作轻柔地从背后搂住了沈定珠,但当他大掌搭在她的手腕上时,顿了顿,低沉的笑声才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朕以为你睡着了。” 沈定珠睁开美眸,她坐起身,瞧着萧琅炎:“原本是快睡了,却被皇上吵醒了。” “撒谎,你的声音分明很清醒,”萧琅炎笑着,月光流泻入内,照出他半明半暗的英俊面孔,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疲惫,他伸手,将沈定珠拉进怀里来,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是在想封靖的事吧?” 沈定珠娇躯僵了僵,萧琅炎果然对她了如指掌。 萧琅炎见她没有否认,黑锐的薄眸在夜中燃起微微的怒气,他大掌轻拍上她的软臀:“就知你舍不得他受苦。” 第433章 生六个! 这醋吃的毫无道理,沈定珠立刻解释:“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只是在想……景猗是否还活着,还有他刚刚登基,就发动战争,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萧琅炎挑眉,垂眸看着怀中的爱妻:“还说没心疼他?想的这么多,朕都有些后悔了,当初走的时候,应该叫下头的人火炮送他驾崩,也省得你始终想着。” 沈定珠用粉拳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好好说话,别总是误会,我才没有心疼和舍不得,就像这次不管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这话还算中听,萧琅炎本就无意真的跟她生气,闻言抿唇低笑两声:“终于知道为夫的辛苦了?” 仿佛为了奖励她,他的大掌探入衣襟,轻轻揉着刚刚被他打过的臀肉,不重不轻,沈定珠被迫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夫妻二人呼吸纠缠,她觉得有些热了,想退开一点,可是萧琅炎的铁臂紧紧地锢着她,动弹不得。 他沉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从朕自己的情绪来说,朕对长琉,亦或是北梁,都没有好感,长琉有封靖,北梁还有个许怀松,一样令人不快。” 沈定珠低低的哎呀一声,她皱起柳眉,面颊红润,美眸水泽闪烁:“你轻点捏呀!” 萧琅炎哼笑:“朕想到他,就不高兴,不过,抛开朕的个人情绪,就朝国之间而言,这一次,朕不会趁乱出兵,若是容北梁喘口气,只怕对大晋会不利。” 沈定珠静静听着,觉得分外有理。 “封靖不打大晋,你以为是他不想吗?他很聪明,知道现在实力悬殊,所以要吸纳北梁的疆土。” 北梁富饶的民生产出,百姓们的田赋贡税,都能让长琉迅速发展起来,这就是封靖的打算。 “既然这样,你还不派人去捣乱?”沈定珠歪头想了想。 萧琅炎低低的笑:“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朕就是要让他尝到点甜头,但不会允许他坐大。” 北梁和长琉如果结下死仇,才是萧琅炎最希望看到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萧琅炎跟她说了这些以后,她白天的胡思乱想和隐隐的担忧,都直接消失了。 沈定珠靠在他胸膛上,竟有些困了,她嘟哝说:“反正我也不懂这些,我只相信,躲在你身后,就一定有太平日子过。” 这话说的十分动听,萧琅炎就喜欢沈定珠这种完全依赖他的样子,所以他的皇帝才越做越有奔头,因为身后妻子和儿女,都要他保护。 他揽住她的腰,靠近她红润的唇:“当然,朕娶你,不是让你受苦的。” 说着,萧琅炎的大掌从后向前,抚摸着她平坦的腹部,低沉磁性的声音有些沙哑,在暗夜里显得格外迷人。 “是朕这几个月不努力吗?怎么还没动静?” 沈定珠拍了一下他的手:“你急什么,太医都说了,我现在身体调养的很好,是否有孕,只待时机。” 说完,她抬手搂着他的脖子,有些娇娆地问:“到底生几个才够呀,陛下?” 萧琅炎挑了挑剑眉:“朕不要多,只要六个。” 沈定珠瞪圆了美眸:“六个!” 她不排斥生孩子,更何况,是为萧琅炎生,他那么爱她,她理应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只是还以为四个就够多了,他居然还想要三个! 萧琅炎抚摸着她的秀发:“朕思考过了,大晋现在有九州三十六郡,六个孩子,一人一个州作为封地,剩下的三州,再作为太子的直隶,你或许现在不明白,但兄弟手足多,以后朕与你死后,他们才能互相帮扶,不会让佞臣钻了空子,江山不稳。” 九州势力均衡,又都拱卫太子,还同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从小就知道团结,萧琅炎想的太远了,甚至连他驾崩后如何帮助儿子孙子稳固江山的办法都想好了。 沈定珠垂下眼睫:“你不要总是说驾崩的话,我害怕,不想听。” 大概是前世的遭遇,让她心中依旧有不安的感觉,如今,她更不愿失去萧琅炎。 萧琅炎安抚妻子,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朕只是跟你说自己的打算,但是,只要你不愿生,朕就都听你的,因为生孩子不是你的任务,在朕这里,你永远排在江山稳固和子孙后代前面。” 一个皇帝,能说出这种话,沈定珠若是不动容,那是假的。 在她的事上,他就算再理智,拥有冷静的分析,也都会全部为了她,感情用事。 沈定珠仰起玉白娇嫩的脸庞,亲了亲他的唇锋:“让我想想。” 萧琅炎在她这里本就不是什么耐力很好的人,被她撩拨的浑身火热,正想翻身压过来,却被沈定珠按住胸膛。 “不行,对你的惩罚还没结束呢,只能抱着睡,不能那样。” 萧琅炎皱着剑眉:“朕何时被你罚了?” 沈定珠感到好笑:“你居然没察觉?不就是陈衡那事。” 萧琅炎骤然反应过来,仔细想想,确实是今日才让他开始上榻的,之前都不让他搂着睡! 满是月华中,他黑了黑脸:“朕又不是不罚陈衡,只是这事还要一点时间,你竟舍得这么折磨朕。” 沈定珠翻过身,背对着他,偷笑两声:“总之你忍着,让我想想,消气了再说。” 萧琅炎大概也知道陈衡的事之前真的让沈定珠生气了,故而他也没有继续胡来,倒是发泄似的,将沈定珠掰过身,咬着她的唇厮磨,好一会才放开。 “朕忍。”他切齿说着,竟有些少年气。 沈定珠忍不住笑出声,最后被萧琅炎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然而,她却做了一个不愉快的梦。 梦里不知怎么,她竟成了六十岁的老太后,她坐在龙榻边,伸出手,看见自己的手掌虽然保养得意,但手背上还是有了些皱纹。 而她抬起眼,竟见龙榻上,躺着一个垂死的帝王。 哪怕对方瘦削,双眼紧闭,头发全白,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是萧琅炎! 梦里的她,不知为何就哭了,床榻上的萧琅炎睁开眼,疲惫关怀的看着她,连说一句话都困难的样子。 沈定珠听见,梦里的她开口,声音哽咽:“你病了以后,他们挑唆彻儿与不误对立,现在想用你已经驾崩,太子隐瞒的假消息,引不误从边疆回来,收他的兵权,大哥坐镇,今日他们才没有暴乱,可朝中已经乱作一团,彻儿行事雷厉,虽像你,却不够果决,琅炎,我们该怎么办?” 榻上垂暮的萧琅炎闭了闭眼,须臾,他抬起苍老的手臂:“扶朕起来。” 沈定珠抹着眼泪,伸手去扶着他,萧琅炎嘶哑的声音咳嗽不断,眼神却依旧凌厉威严:“朕最后为你们母子做一回主,别哭了,去传内监,为朕更衣,召群臣入宫觐见。” 他身形摇摇晃晃,显然是强弩之末,还让宫人去煮参汤,为他吊命。 沈定珠惊恐地醒了过来,心脏仿佛被人抓紧一样,她大口喘息,额头上全是冷汗。 室内黑暗,窗外隐约是黎明前的淡淡蓝白色,还未天亮,她已经吓醒了。 身边的萧琅炎听见动静,睁开朦胧困倦的薄眸:“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么?” 从前他刚将沈定珠带回身边的时候,她好像就会发梦魇,总是梦到沈家覆灭的那一刻,但近两年她几乎没有再做过这样的噩梦了。 沈定珠什么也不说,浑身颤抖,直接抱着他的胳膊哭:“萧琅炎,你不能死,也不能驾崩在我前头,以后不管有什么危险,只要可以,我都愿意用我的命换你长寿。” 萧琅炎渐渐清醒过来,皱着眉头,把她拉倒怀里抱着:“说什么胡话,被噩梦吓狠了?” 沈定珠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上红唇,眼泪纷乱地吻着他,仿佛只有摸到他温暖的温度,才能驱散刚刚噩梦带来的恐慌。 她哭着唤:“夫君……” 萧琅炎抱紧她:“别怕,朕在这。” 沈定珠坐去他身上,墨发落在颈边,丰盈的桃乳风光,在衣襟下摇晃,犹如勾人的妖精,绝美的面容却挂着清泪。 萧琅炎被她折腾的彻底没有困意了。 “你做什么?” “生孩子。”她按着他的肩膀,俯身亲了下来。 萧琅炎先是怔了怔,火热的身躯很快给了回应。 床帐落下,夫妻二人犹如沐浴春雨,万花盛放,金纹的帐幔晃动频频,直到曙光大亮,金纹像是水波一样,缓缓地停下,飘荡出彩绣涟漪。 大臣们都觉得奇怪,皇上上朝从来不迟到,今日却晚了半刻。 真是稀奇! 第434章 玉抱金 五月底一过,夏日的骄阳就照耀在大晋繁华的土地中。 这天,绣翠被沈定珠恩准出宫,让她帮忙购买些许宫外有趣的读物玩具,带回宫中给萧心澄他们。 只是绣翠没想到,沈定珠还请了西追跟着她一起,名曰保护她。 两人并肩走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辰时刚过,街上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宝马香车来往不断,西追始终走在外侧,不动声色地护着绣翠。 绣翠几次抬眼,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很腼腆地开口:“将军,其实奴婢对这段路很熟悉,您若有事,可以先去忙,一会买完了奴婢就回宫去了。” 毕竟,沈定珠疼爱她,绣翠知道,可她怎么好意思让十六卫的大将军做她的护卫。 西追穿着纹山海的淡褐常服,一张硬朗俊毅的面孔,格外出众,他浑身气势与普通人不同,一看就知是高官武将,走在绣翠身边,也很是扎眼。 “你是觉得,不方便让我陪同吗?”西追低头,乌黑眼眸看着她。 绣翠一怔:“奴婢没有觉得不方便,只是怕耽误将军的事。” 西追:“我今日的事,就是陪你买完东西,送你回宫。” 他都这么说了,绣翠也不再拒绝。 西追目光重新看向前方,却微微偏头,对着她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将军请说。” “这里是宫外,我也不是执行秘务,所以你不用总自称奴婢,就当与朋友出来走一走。”西追说完,绣翠怔了怔。 她垂头想了片刻:“好,那就多谢将军今日的包容了。”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首饰店:“可以请将军稍等片刻吗,沉碧马上要过生辰了,我想去给她挑几件礼物。” 西追当然没有意见,他知道,瑶光宫上下团结一致,皇后娘娘身边两个心腹大宫女,关系好的情同姐妹。 首饰店里没多少人,绣翠进去以后,就去看稍微便宜的簪饰。 沈定珠平时给她们的赏赐不少,她自己的月俸也够多,但攒了这么久,她也只买得起二三百两的东西,再贵一点,就没那么多银子了。 绣翠耐心地挑选,沉碧喜欢绿色荷色,她拿起一根通体碧绿的宝簪,簪头镂空,里面还有一颗晃动的小金珠。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店里最后一根‘玉抱金’了,只要四百六十两,就能买走。” 绣翠一听,笑容便有些淡淡地将簪子放下来:“那我再看看别的。” 她身上的银子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百两。 这已经是她攒了一年的钱了,原本是想用这些银子给自己买一身嫁衣和盖头,再给自己添点嫁妆,但现在她跟陈衡告吹,便准备拿所有的银子来给沉碧买礼物。 西追看着她喜欢那根玉簪,便说:“我替你买。” 绣翠一惊,忙道不可:“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太贵,沉碧恐怕也是要骂我乱花钱的,我再瞧瞧别的就好。” 西追:“无妨,大不了,就当我暂时借给你的,你想还的时候再还。” 绣翠果断摇头,绝不肯收,西追见状,也不强人所难,恰好此时他的一名友人从外路过,招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西追便对绣翠道:“我去去就来。” 绣翠瞧着他走到外面跟友人寒暄,那名友人看进铺子来,瞧见绣翠,脸上浮起猜测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西追也看向绣翠,他稍稍点头,那名友人就笑的更加灿烂。 绣翠没有多想,收回目光,又去看别的首饰。 正在这时,旁边进来一道身影,停在了她旁边:“掌柜,我来取前些日子定的凤冠。” 大晋的习俗,女子出嫁时,只要是正妻,皆可以穿凤冠霞帔。 但凤冠通常用赤金打造,寻常人家做不起,就用攒金冠来代替,一顶凤冠,哪怕做工最简单的,也要八九百两。 绣翠听见这个声音,只觉得耳熟,她抬头看去,恰好对方也看过来。 一瞬间,绣翠皱眉。 刘芳诗笑了起来:“原来是绣翠呀,你也来买东西?” 绣翠不想跟她过多交谈,冷淡地说:“随便看看。” 掌柜的让伙计去将做好的凤冠拿出来,刘芳诗忽然握住绣翠的手腕:“绣翠,你跟着皇后娘娘那么久,见过娘娘那么多首饰宝贝,你眼光一定好,别急着走,帮我看看我的凤冠怎么样。” 绣翠拧眉,抽出手来:“我没有时间,刘姑娘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掌柜见绣翠要走,忙问:“姑娘,这一根‘玉抱金’你真的不买吗?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后一根啊。” 刘芳诗眼波流转,捂唇笑了起来:“掌柜,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东西这么贵,你让我朋友怎么买?” “贵?我这可是最便宜的价格了,这条金街上,二位贵客去打听打听,哪有‘玉抱金’比我的更便宜。” 刘芳诗侧眸看着绣翠:“话虽如此,但绣翠,你应该没那么多银子吧?要不要我帮你付了?” 她说着,摘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银票。 “陈大哥怕我受委屈,将他剩下的积蓄都交给我了,帮你付的话,也不成问题。” 绣翠听出刘芳诗的炫耀之意,她冷冷道:“哪怕是统领,一个月只有八十两的俸禄,他攒的再多,够你这么花吗?” 刘芳诗甜蜜一笑:“这就不是你操心的问题了,陈大哥愿意给我,何况,再有几日我们就成婚了,他不给我,难道给别人?” 她说着,直接把所有银票都放在柜台上。 “掌柜,那根‘玉抱金’的簪子,给我包起来,她不买,我买,我看上了。”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夫人真是大气,怪不得上次您家大人陪着您来的时候,您要什么他都给。” 绣翠听的毫无波澜,陈衡又不是巨富,他多少家底,绣翠心里一清二楚,刘芳诗在这里出手阔绰,是没考虑过以后他们的日子怎么过。 绣翠正想走,却没想到西追已经回来了,刘芳诗看到他就心虚害怕,连忙低了低头,又抬起眼风悄悄打量。 西追没看她,只对绣翠道:“不用在这里买了,我朋友正好回京,他有个玉石山庄,方才问了他,可以让你随便挑,我现在带你去。” 他说着,指了指等候在外面的友人,是个做生意的青年人,穿着讲究,见西追和绣翠一起看过来,他招手笑了笑。 首饰店的掌柜一看,惊讶道:“哟!那位不是袁东家吗?” 绣翠不认识,只朝西追点点头:“麻烦将军了。” 她跟着他离去,徒留刘芳诗站在原地,瞪着眼睛,一脸诧异。 “掌柜,袁东家是谁?” “我们店里这些玉石,都是找他买的,不过夫人您就别考虑了,他的玉石庄子,不对外出货,只大量卖给我们这些商铺。” 刘芳诗捏着已经瘪了的荷包,气的暗中咬牙,可又无可奈何! 绣翠这个不要脸的,之前为了陈衡哭的要死要活,现在还不是转头就勾搭上了西追将军? 掌柜的将那一根‘玉抱金’装好,给刘芳诗送来的时候,刘芳诗脸色奇差地一把接过,气冲冲地走了。 她直接去了陈衡家里,陈衡今日在宫中轮值,自然不在家,家中只有陈母一人。 刘芳诗受了委屈,在陈母面前装的可怜,说绣翠得了势,果然跟西追勾搭在一起了,还给她气受。 往常陈母都跟着她一起骂绣翠,但这一次不知怎么,陈母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临到刘芳诗要走的时候,她还跟刘芳诗说:“你没事的时候,好歹也多多关心衡儿,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刘芳诗心中不痛快,听了这话,更有些不高兴。 她勉强笑了笑:“知道了婆母,我先回去了,陈大哥若回来了,你让他来我家找我一趟。” 刘芳诗走后没半个时辰,陈衡就回来了,他是回来用午膳的。 可他进了正厅,就看见陈母绷着脸色,坐在那,也不说话。 “娘,您怎么了?为何看起来不高兴?” 丫鬟端着水盆上来,陈衡一边净手,一边疑惑。 陈母语气森森:“衡儿,你跟芳诗天作之合,娘很满意你们的亲事,但你偶尔也要说一说她,她乱花的银子,那可都是你辛辛苦苦一点点挣回来的!她刚才来过,又去首饰店买了新簪子,若不是她说,我还不知道你在首饰店给她定了足金的凤冠,你真是糊涂啊!” 第435章 绣翠也要豪横一次 陈衡得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他笑着坐下来:“娘,这是小事,儿子一生就成亲一次,难道还不给她最好的吗?” “那也得你有才行啊,哪有这样过日子的,哦,要是你只有一百两,她是不是就得花掉九十九两?当初绣翠来我们家,说亲事的时候,她可是说她什么都不要,跟你磕个头就算礼成了!这么一比,简直差远了。” 提到绣翠,陈衡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嘴角下抿,放下碗:“你提绣翠做什么,绣翠不要,是因为她体贴我,可我就算跟她成婚,也是要买这些东西的。” “绣翠体贴你,芳诗为何不能体贴?哎,还是我当初蒙了眼,芳诗就是个大家小姐,哪里知道省着过日子的道理。”陈母的语气竟有些后悔。 但陈衡可不悔,当下面色就不好看了。 陈母还继续喋喋不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刚刚我听芳诗说,她去首饰店的时候,碰见西追将军陪绣翠买首饰,哎哟,你说这个绣翠,也是够有本事的,转头就搭上一个比你更厉害的。” “够了!”陈衡猛地放下筷子,面色严厉。 他如今做了禁军统领,拿起架子来,很有些威严:“娘,你不能这么对比,绣翠是绣翠,芳诗是芳诗,往后绣翠怎么样都跟我没有关系,但芳诗是我的妻子,未来还是我孩儿的母亲,更是您孙媳的母亲,您对她不要太苛刻。” 陈母听的来气:“你现在就护上了?她还没过门呢!” 说着,她又委屈地拍打心口:“想当初你爹死的早,村子里的人欺负咱们娘俩孤儿寡母,差点饿死街头,若不是我辛辛苦苦拉扯着你,一路要饭要到京城,送你进宫去当随从,你哪有今天的风光日子,你现在要娶妻成家了,就忘了为娘的辛苦,难道我还能害你吗?我都是为了你好!” 陈衡见母亲痛哭流涕,回忆起过去的苦日子,也心生不忍和愧疚,他站起身,单膝跪在陈母的椅子边,握着她的手。 “娘,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下次我见到芳诗,一定跟她好好聊一聊,您别跟着生气了,吃口饭吧,可好?” 陈母在他的安抚下,渐渐熄了脾气,做娘的,到底都是疼儿子的,吃起饭来,陈母不断给陈衡夹肉。 她说着:“你跟芳诗还有几日就成婚了,这几天不如你将她接到家里来,我好提前替你管教管教新媳妇,而且,你们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同房,没人会说不好,只要成婚前一天送回去就是,最好先怀个大胖孙子,那就一切都好了!” 陈衡只顾着听了后话,笑说:“娘,你也太着急了吧?” “怎么能不急,生了孩子,女人的心就稳了,她就跑不掉了,不然,我总是怕芳诗这种大小姐,会嫌弃咱们家的出身。” “芳诗不是那样的人,她都没嫌弃我做侍卫。” “你又不是普通的侍卫,你是禁军统领,来年她生了孩子,我就带着大胖孙子风风光光回村,告诉那群欺负过咱们娘俩的人,我儿子现在出息了,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我儿媳是皇上的表亲,谁还敢得罪咱?都得跪着说话!” 陈母说的眉飞色舞,见她开心了,陈衡也跟着开心。 “好,都依娘所说,但要芳诗同意才行。” “她哪儿能拒绝,前阵子,她都巴不得黏在你身上,娘是过来人,明白的,”陈母笑眯眯的,“儿啊,别光顾着吃青菜,来,多吃点肉,你平时当差辛苦了。” 绣翠那边,跟西追一起,从一片竹林掩映的玉石庄子出来。 西追的友人笑着走在旁边,说道:“庄子里的成色都比较普通,今日献丑了。” 西追拍着朋友的肩膀:“你别自谦,我知道你这庄子里,收藏的都是你最喜欢的孤品,今日带我来,都算是我一饱眼福了。” 友人哈哈大笑:“我可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看你身边这位绣翠姑娘的面子上,才肯让你来看一看,下次你再带着绣翠姑娘来,我还让你进。” 西追跟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友人笑的不露声色。 绣翠捧着一个锦盒,这是方才逛庄子的时候,她就摸了两下,西追问她喜不喜欢,她还没回答,西追的朋友就非要拿下来,让仆从包起来送给她。 这不,一下子给了她一整套和田玉的手镯、耳环和簪子。 太贵重了,绣翠不敢收,但西追却让她收下,还悄悄跟她说:“拿着吧,他欠我很多人情,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献宝,你就当替我收下的。” 这会,绣翠忍不住说:“既然都是孤品,先生却送给了我,实在是无以为报,我这儿有三百两,都给先生吧。” 西追和友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友人:“绣翠,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我这儿的东西,只送不卖,银子,你就留着吧。” 西追跟绣翠道:“你不用和他客气,他家底丰厚,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赠礼。” 如此,绣翠只能收好了,友人送着他们走下山坡,看着他们上了马车踏上回城的路,这才转身回去。 马车中,绣翠很好奇:“西追将军,您一定帮了他大忙,否则这么贵重的礼物,先生为何眼都不眨一下就送了?” “嗯,确实帮了大忙,起先他庄子的那些玉石,都想走宫里的路,敬献给皇后娘娘,是我替他牵桥搭线,皇上才允准。” 这位玉石商人的所有好成色的玉,一旦到手,就先送进宫里,给沈定珠看,如果被沈定珠留下了,自然更好。 因着搭上宫里的人脉,过年的时候,皇上还赏了一块钦赐的牌匾给他。 可若是沈定珠不喜欢,这位商人就会按照玉石的品色,让各店铺出价来购买。 绣翠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有些样式都很眼熟。” 可她家娘娘首饰太多了,现在都专门用一个偏殿来摆放,所以绣翠方才进了琳琅满目的玉石山庄,却并不惊艳,是因为她见过沈定珠的宝库偏殿,那才叫真正的珠光宝气,进去都晃眼。 西追:“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我说了,他必定要送你更多的东西,你这么怕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到时候又不知如何拒绝了。” 绣翠分外欣慰:“真的会如此,多谢将军考虑的这么周到,我真不知怎么谢您。” 西追见她眉宇间的郁色消散无踪,便问:“我看已经晌午了,你我都未用膳,如果你真的想谢我,就请我用一顿午膳,如何?” “甚好!”绣翠莞尔明媚,连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西追将她的心思摸得透彻,绣翠不爱给人添麻烦,更害怕接受别人的好意,因为她总想着回报。 所以让她请一顿饭,她就能好受不少。 马车回了京城,停在了城里最大的一座酒楼外,绣翠包了个雅间。 待在二楼坐定,店小二来点菜,绣翠头一次豪横地说:“你们店里的头牌菜,一样来一份吧。” 西追挑眉:“这么多?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带回去,将军夜里如果要值守,饿了可以再尝尝。” 绣翠有意花的多一点,让西追吃个够,西追便也没有拒绝,他们最后一共点了七菜一汤,店小二都笑的合不拢嘴。 两人正喝茶闲聊,忽然有人敲门,门扉敞开,又是一名常服青年,看样子也是一位官员,他热络地跟西追寒暄。 “方才在对面,就看见将军走过去,还以为眼花了,将军近日事务繁忙否?有空的时候,不妨赏脸让下官请您喝茶。” 西追走到门口去跟他攀谈,绣翠瞧着,心中暗想,西追还真是走到哪儿都有熟人。 不过也不奇怪,因着十六卫将军的身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人人都想巴结靠近,能有这样的人脉,比什么都管用。 而且西追又是这么和善健谈,能做他的朋友,都是一种福气。 就在这时,绣翠好像听见了一声惨叫的哭声。 她皱眉,疑惑地环顾四周,又看了看楼下,街上人来人往,依旧繁华热闹,好像她刚刚只是幻听。 西追已经辞别官员,重新坐回了对面:“你找什么呢?” “没有,我好像听见有人呼救。” 绣翠皱着眉,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就在这时,他们隔壁传来“咚”的一声闷响,这次,连西追都听到了。 确实有女人的哭声。 第436章 大哥,大嫂 绣翠既然问了,西追就站起身,去隔壁确认情况。 他俩一起走到门口,西追叩响房门,关心地询问:“里面有人么?我是你们隔壁的客人,方才听见一声响动,我朋友有些担心,你们没什么事吧?” 里面没有回应,绣翠跟西追对视了一眼,西追没有放弃,继续叩门两下。 终于,门被敞开一条缝,一张瘦削刻薄的男人老脸紧跟着露出来,将缝隙填的满满当当,那双小眼睛不友善地上下打量西追和绣翠。 “你们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就是方才在隔壁听见动静,担心是有人摔倒。”绣翠说话时,西追没有开口。 那男人有些不悦:“能有什么事,别打扰我睡觉了!” 他说着要关门,但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响,西追大掌按在了门框上,任是那老男人怎么使劲,都关不上门。 男人生气了:“你俩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劫匪强盗?再不走信不信我报官!” 西追拧着黑厉的眉头:“一会恐怕还真的要报官一趟,不过是我们报。” 说罢,他大掌猛地用力,直接将门扉推开,那老男人防备不及,倒头滚了一个跟头。 门扉敞开后,绣翠瞧见屋里,圆桌翻倒,地上散落的是各种被撕碎的衣物,她惊愕的目光顺着看向床榻上,一个光着屁股的男子,正按着一个身体。 因着遮挡,绣翠只能看见两条纤细的小腿搭在床榻外,随着他们闯入,榻上的男人显然是害怕了,露出惊慌气恼的神色,他一下子松了力气,身下的女子爆发出哭腔:“救命!救命啊!” 听声音,也就是个小姑娘。 榻上的男人光着屁股,还捂着脸不敢让人看的样子,地上的老男人爬起来,抓住旁边的椅子,就朝西追砸来。 西追黑沉着脸,一把握住椅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啪”的一声四分五裂,老男人被吓着了,西追以最快的动作控制住了他,顺手用地上的桌布给他双手捆在了一起,推去旁边趴着。 随后,他大步上前,没有看那裹着被子的女子,一把揪住缩在角落里发抖的光屁股男子,直接将他拽到地上。 女子的哭声带着悲鸣,楼下掌柜和店小二,还有周围雅间里的客人都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绣翠连忙用被子将她的身躯裹紧,将床幔又放了下来,挡住别人扫视的目光,坐在女子的旁边,绣翠才看清楚她的面容。 一张秀气还未长开的稚嫩脸庞,最多只有十三岁。 哪里算得上女子,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她脸上还有拳头砸出来的淤青,身上也有伤,大概是吓狠了,躲在绣翠的怀里,哭的撕心裂肺,浑身抖个不停。 掌柜在西追的吩咐下报官,不一会,一队官差来了,西追亮了自己的令牌,这些官差顿时毕恭毕敬。 根据官差的审问,那两个男人才招了实话。 老男人是小姑娘的父亲,因着嗜酒好赌,欠下大笔债务,这不,妻子刚病死没有半年,他就打算将女儿的初次卖给这个雇主,从而得到三十两白银。 他们甚至商量好了详细的计划,不能在老男人家里动手,因为周围都是街坊邻居,怕他们听见什么动静,有好事者报官。 所以才由雇主出钱,在酒楼里包了个雅间,打算借着吃饭的功夫施暴,老男人以做工为由,将女儿骗过来,亲手将她推下深渊。 若不是绣翠他们来的及时,这小姑娘的清白就要被彻底毁了。 事情了解清楚以后,老男人还不服气,叫嚷着说:“这个男的莫名其妙冲进来就把我撞翻了,我还要告他恶意伤人呢,你们怎么不管?” 官差训斥:“人家是西追大将军,恶意伤你?你配吗!” 这两人最后被灰溜溜地带走,西追给了酒楼伙计一点银子,让他跑腿买了一件寻常的衣衫回来,绣翠帮小姑娘换好以后,帮她擦净脸上的血污,又给她擦了擦胳膊上的伤痕,最后用梳子沾水,将她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梳了成双髻。 二人要走的时候,那小姑娘忽然追上来,直接给他们二人跪了下来。 “大哥,大嫂,”她一开口,便是哽咽的哭腔,“我爹如果被放出来,我又要倒霉了。” 这一声大哥大嫂喊的,西追和绣翠都跟着愣住,小姑娘还以为他们俩是夫妻? 她急忙解释:“我们不是那个,不是……” 西追却已经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相比绣翠的手忙脚乱,他反而比较镇定,坚毅的目光里,还有一丝铁汉的温柔。 “你爹和那个混账,应该要被关半个月到一个月,这期间你拿着银子,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绣翠慌里慌张地低下涨红的脸,把自己装着一些碎银的荷包也放了过去。 “照顾好自己。” 小姑娘看着银子,哭的更伤心:“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大嫂身边缺丫鬟吗?我什么都能做,我力气大,可以做粗活,也可以洗衣服,我会做饭,还会缝补。” 绣翠连忙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夫……” 她话没说完,西追就道:“我们不能收留你。” 他拒绝的很果断,小姑娘伤心不已,在她眼里,这“夫妻俩”是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的好人,她不敢相信别人了,只想跟着他们。 西追沉着声,耐心解释了一句:“因为我们为你做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今天就算不是我们,别人路过听见了,也不会坐视不管,但这不是什么恩情,不用你当牛做马来回报,你还小,拿银子去学一门手艺,或者做车马费离开京城,都看你自己决定。” 小姑娘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有些怔怔地思考。 西追便是趁着这个时间,拉着绣翠离开的。 坐在回宫的马车里,绣翠垂着眉眼,走神地摸着自己衣裙上的穗子。 西追看出她的心思:“你还在想刚刚那个孩子?” 对他的年纪来说,刚刚十三岁的小姑娘,确实是个孩子。 绣翠没有瞒他:“嗯,她真可怜,有个那样禽兽的父亲,哎,不过我也收留不了她,也都不知她名字叫什么呢。” “没有知道的必要。”西追说,语气淡然沉稳,“虽然帮了她,但我们没有计划收留她,所以知道也没有意义。” 绣翠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西追的冷静。 在他那儿,好像从来没有感情用事这个词。 西追看着绣翠,又道:“你或许会觉得我很残忍,但我想说,天底下可怜的人很多,你可以伸以援手,但你如果人人都收留照顾,为他们考虑去向,那得花费多么大的心力,到最后,反而成为了你心上的累赘。” 所以,但行好事,别将对方的惨状当做是自己需要解决的责任,这才是西追认为正确的道理。 绣翠抬起眼眸,她生的清丽,粉黛打的也不浓,眨着双眸认真思考的时候,像一汪平静温和的春水。 西追很喜欢她这双眼睛,就由她看着,好一会,绣翠才说:“将军,你说的很对,我也不觉得你残忍,我只是在感慨,我恐怕永远无法做到跟将军一样的清醒。” 西追笑了起来,声音朗朗,硬朗英俊的面容,也跟着线条柔和起来。 “跟我一样那就没什么乐趣了,我是男子,而你是女子,拥有连花儿都心疼的仁慈,也是你的可贵。” 绣翠看着他笑容爽朗,也跟着笑了笑:“将军总是夸我。” 她伤心时找陈衡说开,西追夸她勇敢;她心疼那个小姑娘的遭遇,西追说她很仁慈。 在他口中,绣翠竟有一种微妙的心情,从前陈衡说,他与她都是宫中最不起眼的芸芸众生,所以他们要彼此珍惜,只要彼此理解照顾,终能携手一生。 可与西追这么多日的相处中,绣翠觉得,自己好像也有许多优点,她并不是不起眼的芸芸众生,在西追那儿,她也有与众不同的优点。 第437章 陈衡出事了 陈衡邀请刘芳诗去他家住两天,等到成亲前一天再送回来,他原本以为,柔顺乖巧的刘芳诗,不会拒绝。 可刘芳诗听了,顿时生气:“那怎么行?陈大哥,我都说了,我要清清白白地进你家的门,好歹我也是皇上的表亲,哪有没成亲就住进去的?再说了,也就剩下两三天的日子就要拜堂了,哪有这般等不及的?” 两人并肩,立在刘府内的花园中,月色浓浓,繁星当空,一片银河璀璨耀眼。 陈衡握着她的手,好声好气地哄着:“不是我等不及,是我娘无非想跟你提前好好相处一下,再说了,你们不是一直相处融洽吗?” 刘芳诗想到陈母那刻薄的样子,她就不想说话,哪里是她们相处的好,而是她俩一直没有犯冲突,否则,刘芳诗一样也是要闹的。 她甩开陈衡的手,背过身去:“那也不行,我爹娘知道了,也不会答应的,陈大哥,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难道你连我的清白也不顾了?” 陈衡被她最后一句说的有些气闷:“我怎样的人?之前你分明也是愿意的,偶尔要在我家留夜,都是我坚持将你送回家中,为何你现在又不肯了,芳诗,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正好最近宫中事务繁忙,我也回不了几次家,只是想让你宽宽我娘的心。” 今夕非彼时,那时刘芳诗需要拴住他的心,现在,她又有点不愿意了,这些天来,她一直想方设法去沈府附近偶遇沈游,可都不得所愿。 沈游那挺拔俊逸的身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此翩翩君子的一人,才是她心中真正喜欢的类型。 反观陈衡,他今日白天在宫中当值,现在来找她的时候,因为太过着急,连衣服都没换,刘芳诗觉得他身上一股汗味,极不好闻。 她侧头,娇软的语气透着敷衍:“陈大哥,你回去告诉婆母,我过门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她的,你们也要为我的名声考虑,还没过门就住过去,让邻里看见,一定笑话我。” 陈衡只能答应,他想抱一抱刘芳诗,像以前那样亲吻,可刘芳诗却反复扭捏,她推搡着他:“别在这里这样,丫鬟家仆们来来往往的,要是看见了,你还要不要我做人了?” 陈衡纳闷:“之前明明都可以……” 刘芳诗瞪圆了眼眸:“可现在不一样,人家会笑话咱们,都快成亲了还这样。” 陈衡笑了起来:“这证明我们感情好。” 他食髓知味,刘芳诗带他体验过从未有过的感受,若说没有欲望,那是假的,但陈衡明白克制,他尊重刘芳诗的意见。 原本他还想再陪她一会,可是,他的随从忽然从院子外快步走来,面色凝重:“大人,皇上急召,让您进宫一趟。” 萧琅炎的命令,陈衡从来不敢怠慢,于是立刻与刘芳诗告辞,匆匆入宫。 第二日,宫里传出消息。 新任禁军统领疑似收受巨额贿赂,陈衡被收押进大理寺里,由刑部、三台司交叉审问,估摸着官职是难保了! 陈母得知消息后,六神无主,哭着找去刘府,却没想到,门房连门都不让她进。 陈母急了:“我不是别人,你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夫人,我是你家小姐的婆母!” 门房白了她一眼:“我们家小姐还没出嫁呢,哪儿来的婆母?” 陈母气的跺脚:“还有几日就要成婚了,我还来过刘府,你不可能不认识我。” 她说着,瞧见门房身后,一个丫鬟捧着茶盘经过,陈母顿时认了出来:“哎!那个谁,你一定认得我,我是陈衡的母亲,你快点叫你们小姐出来见我,不得了了,我儿子现在被皇上关了起来,你们是皇上表亲,赶紧进宫求求情啊!” 丫鬟停下来,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语气一样的轻蔑:“我可不认识你,而且,别说我们小姐了,我们老爷夫人,都不会随便为人去求情,皇上让人查的,若是真的无辜,早晚都要被放出来,若是真的,我们去求情,岂不是成了从罪?” 刘家早在陈母来之前,就上上下下的传达了消息。 陈衡贪污的可是巨款,听说皇上现在要严查款项的去处,还要连坐罪名,刘家生怕跟他们家沾上一点关系。 之前刘芳诗跟陈衡走的那么近,万一皇上怀疑到他们头上,举家还要坐牢去接受盘问,刘家的人可受不了。 陈母听后,都傻眼了:“你这小丫鬟,怎么说话的?你就是个奴才!我懒得跟你理论,赶紧叫你们小姐出来见我!” “就是我们小姐吩咐的,陈统领要是没有问题,等着他再出来成婚也不迟,若是有问题,您别急,就算您不上门,我们刘府也是要退亲的!” 丫鬟说罢,跟门房道:“赶紧关上门,别让什么人都在这嚷嚷,吵着老爷夫人。” 说罢,她端着茶盘扬长离去。 门房将陈母直接推了出去:“赶紧走吧,我们这儿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阳光照耀来,陈母气的面容扭曲,浑身血液倒流般。 “我就知道这个刘芳诗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叉腰,在门口叫骂起来,“之前我儿子好的时候,你天天粘着他不放,巴不得住在我们家,贴在他身上,现在看他落了难,就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陈母的嗓音,惹得街坊邻里都派丫鬟家丁来围观。 她不止骂了一会,甚至坐在地上,盘着腿就骂,嘴上没有停过,还跟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说:“我儿子本来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她故意湿身搅和,直接让他们俩黄了,现在她见我儿子失势,就马上想悔婚,穿上裤子翻脸不认人,我呸!” 刘府忍无可忍,最后报官,将陈母直接送进了官府里。 …… 事情过去三日,陈衡还没被放出来,甚至刘家打听到消息,他的罪名恐怕是真的,皇上正在想着怎么给他立罪。 刘家直接把陈衡买的所有聘礼,都退回了陈家,而陈母因为还被关在大牢里,是陈府的几个家仆收下的。 这天,夏日的雨色朦胧,来的细密,湖上弥漫起水雾,岸边的行人寥寥无几。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穿着天青色的衣袍,头戴斗笠,两名随从立在他身后,撑着伞。 沈游手握鱼竿,静静看着水面。 随从说:“大人,雨好像要下大了,您不如回府吧,等雨停了再来钓玩。” 沈游平时公务忙碌,闲暇之时,就喜欢钓鱼,寄情山水,将短暂休息的时光用来做一只闲云野鹤。 他笑了笑:“再等等,我这杆下去,不钓上来一条,实在可惜。” 他们正说着话,沈游余光却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身影,好像是嫁衣,他疑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哭的伤心的女子,在不远处淋着雨,浑身湿透狼狈。 她啜泣哽咽,走到岸边,忽然就跳入了水中。 沈游一惊,忙道:“快救人!” 两个随从连忙冲过去,待将那姑娘拉上来,沈游觉得她有些面熟,这才想起来,好像是那日陪陈衡去金店的姑娘。 随从:“这谁家的姑娘,有什么想不开的,怎么穿着嫁衣来投湖啊!” 刘芳诗暗自垂泪:“名声被毁,我不想活了,你们为何救我……” 第438章 你可以出家 两名随从听言,还很热心肠地问:“姑娘,你何出此言啊,瞧你穿着嫁裳,难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的家人呢?怎么就你自己一人。” 刘芳诗捂着脸哭泣不止。 “我本是刘家的女儿,是皇上的表亲,之前陪皇上骑猎的时候落水,让禁军统领救了,为了负责,陈统领答应娶我,可现在,他因涉嫌贪污的罪名被关押了起来,我们的婚期也延误了。” “原本我是想等他的,可我爹娘兄长说什么都不同意,家人觉得,我们好歹是皇上的表亲,岂能让我嫁给一个收受贿赂的统领,简直是给皇上脸上蒙羞啊!” “可我们刚想退婚,陈统领的母亲便不依不饶地在我们府门外破口大骂,不仅出言侮辱,还污蔑我的清白,我与陈统领的关系,被她说的不堪,现在街坊邻里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若不死,还怎么在京城里立足。” 她说着,痛哭不已:“既然陈伯母说我欠他们家的,那我就穿着嫁衣投湖,死了以后,也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拿我的命偿还他家,也不算亏欠了!” 随从闻言,叹息:“你真傻,性命多么珍贵,何至于这么做?” 刘芳诗啜泣发抖,瓢泼的细雨里,她身上的裙子艳红,可浑身湿透,头发黏在惨白的小脸边,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然而,只有沈游的两个随从,时不时开口与她交谈一句,刘芳诗余光瞧见,沈游举着伞,站在两名随从的身后,垂眸看她的目光,说不出的漠然温淡。 这个沈游……竟不像陈衡那样,他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刘芳诗顿时觉得有点无从下手。 她眼珠轻转,擦去眼泪:“各位恩人,你们的救命之情,我今生无以为报,只能来世当牛做马地回报,只是请你们在我死后,替我转告陈家,我刘芳诗已化作水中孤魂野鬼,拿性命做了断,也不欠他家的了!” 刘芳诗站起身,再次朝岸边走去,那两个随从急忙阻拦。 然而,沈游在这时,终于开了金口:“这种话,我们转达不了,姑娘还是自己说吧。” 刘芳诗身子一僵,回眸看去,她装作才认出来的样子:“沈……沈大人?是您,没想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看见的竟然是您,您与陈统领是朋友,我这样的笑话,让沈大人见笑了……” 细雨敲打在薄薄的伞面上,沈游单手背后,身姿挺拔如松竹,他看着刘芳诗,薄唇微启:“见笑倒是没有,我跟陈统领只是点头之交,不熟,跟刘姑娘,更不相识,所以没有看笑话一说。” 刘芳诗觉得他说话冷冰冰的,不知怎么回应,唯有用啜泣来回应,可她不死心,问:“沈大人,您足智多谋,以您所见,难道您也觉得陈母那样对我,是应该的吗?” 沈游薄眸的色泽淡黑,语气更是听不出喜怒。 “你失足落水,是意外,陈统领救你,是你命不该绝,也是他给你的恩情。” 他说的话,让刘芳诗有些纳闷,沈游到底想说什么? 她静静地听着,沈游后话:“只是你既然承受了陈统领的救命之恩,在他遭遇挫折的时候,你们家立刻决定退婚,实在违背道义,更不通人情。” 刘芳诗僵了僵,拿错愕的目光瞧向沈游:“沈大人,您……您怎么能这么说,难道,真的要我嫁过去,才算还了这份恩情吗?陈统领犯的可是贪污的罪!” 哪有女子会傻的将自己的一生奉送? 沈游一脸平静,更显得眉宇如远山般,好似缭绕着淡淡的雨雾。 “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做,跟我无关,只是我今日来垂钓,而刚巧碰上你这样的事,不说两句,似乎散不去这个晦气。” 刘芳诗:!!! 她听错了吗?沈游说她这件事很晦气?是冒犯到他的意思? 沈游没有理会刘芳诗的错愕,他让两名随从收拾他的钓具,最后对刘芳诗说了句:“倘若你真心求我建议,那么我觉得,你或许可以选择出家,做个尼姑,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为陈衡祈福,也算还报恩情。” 说罢,他转身要走。 刘芳诗没想到,沈游根本不上她的钩,不仅如此,话里话外,还将她奚落了一顿! 她气恼不已,指尖在袖下,紧紧地攥成拳头。 “沈大人!”刘芳诗看着沈游的背影,豁然扬声质问,“您金口一开,就要我好好的一个女子削发为尼,这就是您的慈悲吗?” 沈游停下脚步,微微回头,薄眸里的神色,漠然的像一把未出鞘的刀锋,透着斯文的冷。 “你跳湖寻死,我劝你出家,是请你留下自己性命,分明是你自己的抉择,为何反而指责我?” 刘芳诗面色一僵。 沈游收回目光,撂下一句:“刘姑娘能自己从城内寻摸到这湖边,想必独自回去也不难,我还有事,告辞。” 刘芳诗气得牙齿紧咬下唇。 她本想借助自己柔弱的外表,让沈游心生怜悯,最好能帮她出头,解决陈家与她的纠纷,可没想到,沈游对她如此冷漠。 真是个木头! 沈游带着两名随从上了马车离去,马车驶离前,那两个随从还忍不住看了一眼帘子外,刘芳诗的方向。 她穿着红色的嫁裳,在一片落寞水色的雨幕里,显得实在惹眼。 男人都会相信第一眼看见的楚楚可怜,尤其是刘芳诗这样柔弱无依的样貌,两个随从对视一眼,忍不住说:“大人,这个刘姑娘,也确实有点可怜,陈统领出事,对她来说也有影响。” 沈游原本正在慢条斯理地擦着下颌的雨水,闻言,抬起眼风看去,他平时温润的模样,霎那间变得有些凌厉,黑眸锐色,让两个随从都连忙低下了头。 “心疼?”沈游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冷笑,“好啊,那我就来跟你们算算。” 两名随从分别叫阿左阿右,跟在沈游身边,已经有五六年了,他们听到沈游这个语气,都心道糟糕,别看大人平时温润如玉,可是认真起来,那手段能折磨死人! “你们二人心软,将她带回去,阿左阿右,你俩的月俸加在一起一个月有多少?” “这……二十两吧。” “够养活这位刘家的小姐吗?”沈游反问。 两人顿时不出声了。 沈游:“假设你们二人有谁与她谈婚论嫁,她要比肩二品世家小姐的聘礼,你们给得起?” 这下阿左阿右同时摇头:“给不起。” 阿右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说道:“但看她知书达理的样子,应该是个很好沟通的人,或许我们好好商量,日子也能过下去。” 沈游冷笑,阿左立刻怼了一下阿右,阿右这才意识到他说错了,低下头来:“大人恕罪。” “好沟通?有一天你因为给她买了太多东西,被我发现你是挪用府中中馈来满足她,我欲惩罚你,她却急忙跟你撇清关系,立刻解除婚约,最后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 随从二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后怕。 他们大人说的,看来就是陈统领出事的真相了! 所以,是那位刘姑娘要的东西太多,陈统领为了满足她,才偷偷收受贿赂,甚至可能挪用禁军的俸禄去添补聘礼? 阿右垂头丧脑:“大人,小的错了,怪不得以前听说书的都讲,有些女人好看,却如同白骨画皮,都是粉红陷阱!” 沈游垂下眼睑:“错的不是女人,而是没有辨别能力的你们,否则沾上这样的人,只有活该二字。” 说完,他闭上眼:“阿右,下去跟着车跑一跑,你的脑子能清醒点。” 阿右感到悲惨地叫了一声,但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糊涂了,于是认命的下了马车,外面下着细雨,阿右气喘吁吁地跑在马车身后。 阿左连求情的话也不敢说,支支吾吾地看着沈游。 此时,沈游已经在闭目养神了。 他没有萧琅炎那么大的能耐,可萧琅炎遇到陈衡这样的事估计都会觉得麻烦,所以沈游防微杜渐,以此当做教训,身边的心腹中绝不能出现不聪明的糊涂虫。 第439章 “群英荟萃” 绣翠一个月有一次出宫的机会采买,通常会给自己和沉碧带点东西回去。 陈母知道她的这个习惯,以前她跟陈衡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挑这个日子来他们家帮忙打扫。 所以这天,绣翠刚到街上,顿时有个身影扑到她的面前,还没看清来人,对方就已经哭了起来。 “绣翠,好姑娘,你可一定要救一救我儿啊。”陈母抓着绣翠的手,刚从牢中被放出来,满头华发凌乱,苍老的脸上满是后悔的泪水。 绣翠差点没认出来这竟然是陈母,不过她也从西追那听说,刘芳诗心狠,让陈母坐了十天的大牢。 这不,看样子刚放出来。 “陈伯母,您是为了陈衡的事?可是抱歉,我只是一个宫女,帮不上忙。”绣翠艰难地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想到陈母捏的紧紧地。 “你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怎么可能帮不上忙呢?说几句求情的话也好啊,绣翠,你可不能这么无情,我们衡儿跟你认识那么长的时间……” 陈母哽咽着,话还没说完,绣翠已经使劲推开了她的手。 “陈伯母,我跟陈衡已经一刀两断了,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的事,我不仅帮不上,也不会帮。” 绣翠抬步要走,不想跟她过多纠缠。 然而,陈母却直接在她身后跪了下来:“我知道,当初拆散你们两个,我还帮着刘芳诗那个白眼狼,是我错了,绣翠,你才是好姑娘,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才会觉得你不如刘芳诗。” “你别生气了可好?等这件事的风波过去,我们衡儿一出宫,我马上让他跟刘家解除婚约,立刻跟你重归于好,以后我更会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对待。”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驻足,指指点点地交流,绣翠抿着下唇,回头看见陈母跪在地上。 她无可奈何:“陈伯母,就算您有此心,我也不愿了,陈衡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我不可能再回头,您有这个功夫求我,不如请刘家帮忙吧。” 说着,绣翠狠下心肠,快步走了。 她是个心软的人,尤其看见陈母那个狼狈的模样时,她没有为了陈衡,而是为了这样一个受苦的老人,差点心软了。 不过,那一瞬间绣翠想起西追的话,如果没有打算为别人负责一辈子,那么就不要轻易地承担别人的因果。 陈衡的事,她帮不上忙,更不会帮。 陈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心里别提多么后悔了。 想当初,绣翠跟陈衡在一起的时候,每次来她家,都帮她洗衣服干活,还帮忙腌肉,这样就算陈衡不在家的时候,陈母自己也不用操劳做饭的问题。 而且,绣翠拿到的月俸,总是贴补陈家,不是给陈母买衣服,便是带她出去买点首饰,每逢能出宫的时候,偶尔还带着陈母出去踏青。 绣翠舍不得花陈衡的,觉得他的银子,全都是奔波出来的辛苦钱,每花一分,她都要心疼好久。 那个时候陈母还在心里笑话绣翠这个性格真傻!如果不是绣翠这么乖巧的性子,她也不会支持陈衡跟绣翠在一起,毕竟,在陈母心中,绣翠是宫女出身,而她的儿子越发得皇上重用。 刘芳诗的出现,恰好跟绣翠有了一个对比,可陈母现在才反应过来,刘芳诗看着温婉柔顺,实际上,花陈衡的、用陈衡的,甚至要的太多,陈衡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现在都敢贪污了! 一个禁军统领敢收受贿赂,那可是灭顶之灾,罪名洗清都不容易,就怕掉脑袋。 刘家已经摆明了态度,他们绝不跟陈家结亲了,现在陈母求救无门,只能在大街上哭着撒泼,可悔青了肠子,也无济于事了。 …… 十日后,陈衡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 他坚称不知自己收受贿赂,只是底下的一个禁军借着他要成婚的名义,给他送了一个破旧的山庄。 陈衡还去看过,很小的庄子,之前是橘园,后来荒废了,禁军说是他家的地契田产之一,但现在没什么用了,所以拿来敬献给陈衡。 他希望陈衡能多多照顾他,把他放到白日巡逻的先锋队去,并找机会把他提为小队的头儿。 陈衡也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亲自找人估值,这个庄子破破烂烂,连从前的橘树也基本都枯萎了,只能卖个四五百两。 他几番犹豫,本来不想收,可刘芳诗那边想要凤冠催得紧,故而陈衡当时就收了。 但他没想到,庄子只是个借口,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从庄子的地窖里搜出来三箱金子。 后来那名禁军也招供了,他虽然没有把话说的明白,但是他以为陈衡肯定知道,毕竟谁送礼会平白无故送一座小山庄呢? 陈衡直呼冤枉,奈何萧琅炎震怒非常,当场就让人剥夺了陈衡的统领职位。 这日,刘芳诗也被传召入宫。 金銮殿上,门窗紧闭,仿佛闷出一种凝重的血腥和肃杀。 萧琅炎一袭明黄龙袍,与沈定珠明黄凤袍对座高堂,他们二人犹如高不可攀的神明,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刘芳诗。 大理寺的官员和刑部的官员皆立在旁边,萧琅炎朝徐寿看了一眼,徐寿会意,当即出列,询问刘芳诗:“陈统领交代,那些贿赂他的庄子,并不是为了别的用途,而是要拿来给刘姑娘添置价值昂贵的聘礼,是因为此前刘姑娘向他多番索要财物,可真有此事?” 刘芳诗慌张摇头:“绝没有此事,皇上,我从没有索要什么东西,都是陈衡自愿给我的,我若是知道这些都是他贪污换来的,我怎么可能要,那不是给您脸上蒙羞吗?” 萧琅炎冷笑:“朕现在难道就不丢人吗?” 陈衡为了女人犯下如此错误,随意调配禁军中的队领,作为皇上身边的心腹,竟然做这种事,实在惹人笑话。 沈定珠在旁边抿着红唇,一言不发,冷淡的美眸,瞧着刘芳诗慌张哭泣的模样。 她又哭了,只是这眼泪,又是保护自己的伎俩。 刘芳诗啜泣不已,哽咽道:“我,我真的不知道,皇上,陈衡若是真的贪污,那么他该死,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何况事情发生以后,我已经让双亲将聘礼全部退回去了,按理说,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了,他怎么还好意思把过错推在我身上?” 听到这里,萧琅炎看了一眼徐寿,徐寿便请大理寺和刑部的两位官员暂且退下。 沉重的殿门重新关上以后,萧琅炎薄眸锐利,他微微侧首:“陈衡,方才听到没有,这就是你在狱中苦苦哀求朕,让朕不要迁怒她的人!” 刘芳诗一愣,她抬起头,看见萧琅炎和沈定珠身后的金屏,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出来。 是陈衡。 他被关了几日,憔悴消瘦不少,他看着刘芳诗,眼里唯有失望和心碎。 “芳诗……你为何如此绝情?”他甚至不希望她跟着一起吃苦,还在牢狱里庆幸他们没有成亲,不然,贪污罪连坐,刘芳诗也要跟着一起坐牢吃苦。 可他刚刚在后面全都听到了,刘芳诗甚至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帮他说,还说他该死! 刘芳诗眼眸颤颤,泪光深处,划过一抹心狠,当着萧琅炎的面,她不能再跟陈衡虚情假意了。 “陈衡!你别怪我绝情,谁让你犯错误的?你可是禁军统领啊,你怎么能贪污!” “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你要的东西昂贵又多,我说婚后慢慢弥补给你,可你就哭,就闹,就不理我,还说女子成亲一生就这一次,你不愿草率的将就。” 刘芳诗面色有些心虚:“那,那我是女子,还不能有点脾气吗?再说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还没成亲,你就伙同你娘,想让我提前住过去,坏我的清白,我现在只庆幸,没有嫁给你!” 陈衡如遭雷击,他从未见过刘芳诗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这还是那个靠在怀里,温柔体贴的她吗? 萧琅炎看向陈衡:“你也不是第一个被她这么骗的人了。” 下一刻,他对徐寿吩咐:“将人带上来。” 徐寿转身,不一会,领着一个穿着体面的青年男子上殿觐见,刘芳诗扭头看见他的一瞬间,豁然瞪圆了眼眸。 “草民张生拜见陛下。” “张生,你从前跟刘芳诗是什么关系?” “回陛下,草民与刘姑娘自幼青梅竹马,我们二人住的地方,只相隔一条街,原本两家都已经谈婚论嫁了,刘府也收了草民的聘礼,但刘姑娘忽然悔婚,因着她落水后被一名贵公子所救,所以答应了对方,要做他的贵妾,草民起先不同意,她就教唆那位公子的家丁,恐吓我的弟弟与妹妹,反复来草民家中叩门叫嚣。” 刘芳诗慌了,彻底慌了。 “皇上,不是他说的这样,他……他是个登徒浪子,想强迫我要我的身子,我不给,他就怀恨在心,空口白牙的污蔑!” 萧琅炎挑眉:“是么?正好朕让人将那名公子也带进京了,徐寿,宣此人。” 徐寿立刻扬声:“宣钱公子觐见!” 刘芳诗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一脸惨白。 萧琅炎看着她的反应,毫无意外,薄眸中充斥着冷意。 “朕听说,除了张生、钱公子,还有赵氏、秦氏都与你有染,你是想逐一对峙,还是朕让他们一起进殿来跟你面对面说清楚?” 沈定珠微微侧首,惊讶地看着他。 怪不得萧琅炎压到现在才发怒,陈衡当时上午收了别人的庄子,下午萧琅炎就得到了消息,但他一直隐忍不发。 原来,他是要给陈衡一个厉害的教训。 何况将这么多跟刘芳诗有染过的人,全部调来京城,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此时,刘芳诗面如土色:“我……我……” 她忽然泪流满面,抬起头看着陈衡:“陈大哥,你别怪我,我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被迫,可只有跟你相处时,我是真心实意的,但谁让你贪污受贿,这是我的底线,我不能接受你,但是也请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沈定珠叹为观止。 直到此刻,刘芳诗还在为自己争取机会,脑子转的可真快! 第440章 我相信她 陈衡看着她的眼泪,面色复杂至极。 他实在痛恨自己,痛恨为什么到了此时此刻,他还要心疼她的泪水,被她柔弱的外表,和三言两语的敷衍给蒙骗! 难道他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吗?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还对刘芳诗心软留情! 刘芳诗哽咽瞧着他:“何况,何况不是我让你贪污的,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又不是贪财之人,我只是想体面一些成亲,陈大哥,你说我善解人意,那么你仔细想想,如果我知道你为了我逞强,甚至去受贿满足我的要求,我还会让你买那些吗?我根本不会。” 陈衡神情动摇,已经快被她说服了。 刘芳诗抹着眼泪,瘦弱的身躯犹如无依无靠的蒲柳。 “在你出事以后,我双亲虽不许我再跟你来往,可我将你给的聘礼如数退还,分毫没有占用,如果我真的是落井下石之人,为什么我不趁此机会将聘礼都独吞了呢?” 陈衡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你说得对……” 萧琅炎按住了眉心,沈定珠怕他气的不轻,便呵斥陈衡:“对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分不清轻重!” 刘芳诗瑟缩了一下,像是被沈定珠吓着了一样,她面孔惨白,什么也不看,一双泪眼,只瞧着陈衡。 “陈大哥……”她欲言又止的声音,将陈衡彻底拿捏的死死地。 陈衡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刘芳诗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萧琅炎沉着遍布阴云的薄眸看着,陈衡对刘芳诗说:“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经受住考验,贪污受贿,是我一人所为,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他朝萧琅炎撩袍跪下,重重叩首。 “皇上,错误都是卑职一个人犯的,芳诗她没有从罪之嫌,庄子是卑职收的,所以,恳请您将所有罪责降于卑职一人身上,放过她。” 刘芳诗长睫颤颤,哽咽着喊了一声:“陈大哥……” 萧琅炎已经面色阴沉的彻底了,他将刘芳诗的作为摆在了明面上,陈衡竟还执迷不悟? 旁边那位张生看见陈衡这样,却并不意外,只是用过来人的眼神看着他,摇头叹了口气。 “这位大人,也是被她骗的不轻啊。” 陈衡抬起凌厉的眼神,制止他:“芳诗没有骗我,这一切都是我甘愿的,我知道她从前或许与你们有过一段缘分,但我跟她的感情也并非是假的,所以,我不怪她。” 张生:“曾几何时,我跟大人多么相似,她做了最伤害我的事,我还说不出她半点不好来,这就是她的长处。” “大人或许不知,当初刘芳诗为了摆脱与我的婚约,让她的哥哥派人来骚扰我的弟弟与妹妹,她一直躲在家人背后不出面,直到我们被打扰的痛苦不堪,我主动去还她的庚帖,答应退婚。” “她那时才愿意出来见我一面,但就是那一面,她还要抱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生她的气,因为她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她心里还爱着我,我被她柔弱的眼泪欺骗了!” “于是我不仅退了她的嫁妆,就连我给她的聘礼都不要了,她说她还爱我,只是迫于家人要求,不能跟我在一起,还说钱公子势力大,她不愿意看见我跟钱公子争抢后失败。她说的那么真诚,我险些以为是真的。” “可第二天,我就看见她跟钱公子出双入对,我跟踪到酒楼里,看见雅间中,她坐在他的腿上,亲吻他的嘴,喊他相公,要知道,那时他们尚未成婚呢,她都敢做出这样的事,可想而知,她平时都披着鬼话连篇的皮!” 刘芳诗掩面啜泣:“张生!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就因为我没有嫁给你?” 陈衡也替刘芳诗心疼起来,斥责张生:“你好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竟然将一个弱女子说的如此不堪,若那位钱公子势力过大,伤了你,芳诗还白白地心疼一场,幸好她没有嫁给你这种人!” 张生急的百口莫辩,摊开双手拍了拍:“你!这位大人,你被她迷得不轻,怎么还不醒悟啊。” 沈定珠在高堂之上,跟萧琅炎低声交流,她美眸微垂,眼里全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看来陈衡不仅没有失望,还越陷越深了,现在刘芳诗要他去死,恐怕他也做得出来。” 萧琅炎剑眉下,一双薄眸黑压压的。 “那就让他知道他有多么蠢,简直无可救药。”他话音一落,吩咐徐寿,将剩下的那些男子都带上来。 从钱公子,到赵公子、秦公子,一个比一个家世高。 三人登殿以后,刘芳诗的哭声变得小了一些,她不断地用余光观察陈衡的表情。 钱公子家中富裕,刘芳诗在搭上他以后,立刻踹了张生,但钱公子也不是她最满意的归宿。 她后来又认识了赵公子,赵公子的父亲为当地的知府,颇有名望,且是家中独子,她为了跟赵公子在一起,甚至把钱公子塑造成了欺男霸女的形象。 赵公子为了她,还跟钱公子打了一架,刘芳诗两头欺骗,让赵、钱二人都认为她是逼不得已。 后来钱家与赵家交恶,赵家势力不小,让钱家在当地的城郡待不下去,钱公子只能带着爹娘家人离开祖籍,才堪堪保住了一半家财。 他走的那日,刘芳诗派丫鬟去送他,给了他一首诀别相思诗,若不是这次皇上派人找到钱公子,他甚至还沉沦在刘芳诗的虚情假意里。 没抵达京城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刘芳诗的唯一真爱,他只怪自己没有考官的本领,否则刘芳诗也不会被赵公子那厮抢走了。 可到了京城,他看见同为怨种的张生、赵公子,几人对供,他才知道自己简直是个极致的蠢货! 不仅被刘芳诗耍的团团转,她连给他写的那首诀别诗,都是请赵公子的教书先生代劳的,赵公子询问她,她还说是自己的丫鬟暗中倾慕钱公子,所以全了丫鬟一个心愿。 赵公子还赞叹刘芳诗有情有义,殊不知,那丫鬟送了诀别诗以后,就被刘芳诗的哥哥刘谟找人牙子发卖了,赵公子还以为丫鬟陪着钱公子走了呢! 但是,他们三人还不算最惨的,家中三代为官的秦公子,是刘芳诗最后的目标,秦公子是游学时,来到了刘芳诗所在的城郡。 因着他身份高,父辈都曾在京城做官,所以这次他游学到来,赵知府在家中办宴款待这位大员的儿子,没想到,恰好碰见与赵公子浓情蜜意的刘芳诗。 得知了秦公子的家世,刘芳诗如法炮制,用被迫、落水和柔弱等特点,骗的秦公子直接毁掉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女方都准备将嫁妆礼单送来了,秦公子却忽然说不想娶了,一定要迎刘芳诗过门。 秦母百般阻挠,坚决不让刘芳诗嫁进来。刘芳诗借着这个理由,告诉秦公子,秦母不答应,可能是因为她之前被赵公子霸占,让秦母以为她是个随便的女子。 故而秦公子为了她,借用父亲的势力,与赵公子斗的不可开交,两人见面就像仇人一样,后来被秦母发现端倪,可秦公子已被刘芳诗俘虏真心,他坚决不信母亲所说,于是他决定与家中决裂,秦父恼怒至极,当真与他断绝了关系。 可刘芳诗发现秦公子一无所有以后,便果断地将他踹了。 恰好此时,萧琅炎派去寻找生母刘妃亲戚的官员们,也找到了刘芳诗家,于是刘芳诗走的非常干脆,她知道她即将要去京城享福了,这些人,她都不会再放在眼里。 秦公子是最惨的,没有得到她任何言语安慰,也没有她虚情假意的敷衍,只有她上了马车要与家人前去京城时,她瞥他的眼神,像看着一个垃圾。 那才是真正的刘芳诗,一个利益至上的女人。 沈定珠坐在高堂上瞧着,只觉得下头跪着的四人,再加上陈衡,那都是怨种中的怨种! 刘芳诗是不是会什么迷魂的手段?一个二个,都对她死心塌地,反而那些怀揣真心的姑娘们,不见得能被男子好好爱护。 然而,这四个人当着陈衡的面,将自己遭遇的经历说出来以后,陈衡面色极其难看,却还是转向刘芳诗。 他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刘芳诗只有一声哽咽:“陈大哥,我跟你认识也有两个月了,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 问题抛了回来,陈衡当即陷入了沉默。 张生苦劝:“大人,这都是她的伎俩!” 钱公子叹息:“她从不正面回答,这正是因为她心虚。” 赵公子指着刘芳诗:“你骗不了我们!” 而秦公子只有一脸的厌恶。 大家都如此说,萧琅炎压迫的强势目光,犹如刀剑般悬在陈衡头上。 而陈衡沉默良久,再开口,却只说:“我相信她。” 沈定珠连忙去握住了萧琅炎的手,为他轻轻顺着心口,她真怕他气个好歹出来。 第441章 大冤种 哪怕,这四个受到刘芳诗玩弄欺骗的男子,当着陈衡的面,说出了刘芳诗的亲密手段,陈衡也一副不愿责怪的模样。 张生只牵过刘芳诗的手,而钱公子抱过她,刘芳诗甚至主动拉着他的手,让他摸自己的细腰。 她说的非常天真,没有一点暧昧的感觉,她问钱公子:“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钱公子顿时会意,又重新给她买衣裳首饰,金子珠宝成堆地往刘家送,刘谟那个时候广交狐朋狗友,在外面欠下巨额赌债,都是钱公子帮忙还清债款的。 但到了赵公子这里,刘芳诗便会拉着他亲吻,好几次赵公子都险些把持不住,刘芳诗却总会哭着拒绝,她强调自己是注重清白的姑娘。 让赵公子更加不敢轻视她,十分尊重她的要求。 然而到了秦公子那儿,刘芳诗便更加卖力了,当着许多人的面,秦公子没有说的很细致,他只说:“她臀后及右胸下侧有一颗小痣。” 便足以说明,刘芳诗曾当着他的面,定然脱过衣裳。 沈定珠已经叹为观止了,刘芳诗欺骗的这些公子,身份从小到大,清白的读书人,富商的儿子,知府的独子,三代为官出身的贵公子也有。 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女子,怎么就那么轻易被刘芳诗蛊惑了心神?沈定珠这时总算猜到一点眉目,是因为现在的女子都十分传统内敛。 像刘芳诗这样,看着乖巧文静,私底下却放浪奔放,敢于豁得出去,又敢说动听情话的女子,常常让这些公子们欲罢不能。 她的身份也比较清白,刘家虽不是大富大贵的官宦人家,却自诩三代清流,书香门第,刘芳诗自然跟外面妖娆的舞女不同,她还是闺秀小姐。 陈衡听了这些话,虽痛苦,可在听到刘芳诗歇斯底里的哭声时,他怒斥张生等人:“你们好歹是男儿郎,有这本事不去上阵杀敌,将刀尖对准了曾经跟过自己的姑娘,你们还算男人么!” “不管芳诗当初对你们怎样,至少都是因为她动过情,你们却拿这个当做她的把柄来针对她,真让人不耻!” 萧琅炎听到这里,终于开口了,令沈定珠意外的是,他的语气很淡然,甚至有些冷漠。 “事已至此,你们感情都这么坚定,朕也无话可说,陈衡,你罪名已定,贬官流放,是绝对少不了的,但念在你伺候朕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将此女赐给你为妻,你二人向朕与皇后磕个头,就代表成亲礼成了,朕是你们的见证,也不用再浪费成亲的功夫。” 说罢,萧琅炎声音冷厉:“来人,将陈衡与刘芳诗带出去,流放边疆,若无召见,子孙三代内不准回京!” 这是极重的活罚了,死罪可免,但陈衡戴罪之身,子孙三代都得留在边疆做苦功,一切从头开始,简直是被贬到了尘埃里。 刘芳诗犹遭晴天霹雳,当场变了脸。 “皇上!我不愿嫁给他。” 萧琅炎冷冽地站起身,牵着沈定珠的手:“除非你想抗旨。” 他带着沈定珠离去,剩下的事,都交给徐寿去督促催办。 陈衡却怔忪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萧琅炎彻底对他失望了,可是,皇上还没有忘记将他跟刘芳诗凑成一对,这是皇上对他最后的仁慈吧? 陈衡跪下来,朝着萧琅炎离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而刘芳诗,竟跪着去求张生、钱公子等人:“你们谁愿意带我走,我愿意马上嫁给你们,我真的不能去边疆那种苦寒之地,我会死的!” 四人已经被她的真面目伤透了心,张生甩袖就走,钱公子看着她,说道:“你应得的。” 赵公子从她旁边走过去:“边疆风霜,你好好受着吧。” 随后,就与秦公子一起离去。 他们谁也没有对刘芳诗留情,刘芳诗哭的蜷缩成一团,皇上的命令,谁敢违抗,就算她爹娘来求情,也不一定行了。 萧琅炎暂且放下了早上的朝务,直接去了瑶光宫。 此时,宫门紧闭,内外悄然静谧,花影伴随着阳光倾斜摇曳,空气中浮动着好闻的清香。 萧琅炎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常服,躺在沈定珠的腿上,美人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揉着他太阳穴的位置。 沈定珠感觉得到萧琅炎被陈衡气得不轻,他额头上绷着的青筋还凸着呢。 她垂着的面容,依旧娇美,言语中透着关心:“陈衡自己的事,你别跟着气的休息不好。” 萧琅炎闭着眼,在外面,他是杀伐果决的帝王,哪怕陈衡这样的贴身心腹,他也说处理就能处理。 但在沈定珠面前,他便会展露内心真实的一面,包括他的想法。 “朕以前只觉得陈衡憨厚坦诚,现在看来,是朕小看了愚蠢的力量。” 沈定珠被他无奈的语气逗笑,她歪着头说:“你不是说,刘家也犯了错吗,那个刘谟做了什么手脚,你什么时候一起罚了他?” 萧琅炎怕她太累,抓着她按摩的手,拉到薄唇下吻了吻。 他沉闷的声音有些慵懒:“他要留到最后收拾,朕要借着这个机会,把刘家扔出去。” 当初他为了寻找母亲的族亲,大张旗鼓地把人接来了京城,现在对他们忍无可忍,自然要有个恰当的理由。 萧琅炎自己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朕简直亲手接了一个麻烦回来,早知如此,何必那么折腾,现在恐怕都在笑话朕。” 他做王爷到称帝,这么多年,何曾干过如此丢人的事。 身边的禁军统领,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受贿,随意调派宫中禁军的职位,传出去真是可笑至极。 沈定珠安抚道:“这也不怪你,我知道你想将母后的家人接进来,是想抚慰母后的在天之灵,可是我们都想不到,这家人竟能如此不老实。” 寻常人家,得了这种泼天的好运,还不小心翼翼的揣着。 像刘芳诗这种,越折腾越大的,还真是少见,说到底,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罪过。 萧琅炎听得出来她在安抚自己,于是微微坐起身,拍了拍胸膛,沈定珠会意,转而换了个位置,从让他靠着,变成她靠在他怀里。 搂着沈定珠,萧琅炎才觉得舒适许多,他长舒一口气,剑眉舒展,刮了一下沈定珠的鼻尖。 “幸好朕的妻子是个贤妻。” 沈定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比刘芳诗还能作,只是她比我坏。” “作可以,朕能包容,你把天捅个窟窿,朕都能补上,但刘芳诗那种伥鬼般的性格,陈衡摊上她,也是命中自有定数。” 如果陈衡不跟着折腾,萧琅炎当然会一直提拔他,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萧琅炎又那么护短。 哪怕西追几次说陈衡能力不行,萧琅炎都当做没有听见,这是因为陈衡曾陪他出生入死,是他身边的头号侍卫。 结果,被一个刘芳诗毁成这样,萧琅炎也无可奈何。 萧琅炎环抱着沈定珠说:“朕以后再也不会找什么别的远亲了,朕只要你和孩子们,我们自己的家,朕格外珍惜,旁的人,都不牢靠。” 沈定珠靠在他肩上,脱了鞋,白嫩的小脚俏皮地踩在一旁,她蜷缩在他怀中,一个劲的安抚:“是呀,你不要着急,以后澄澄行彻他们长大,他们再各自嫁娶,你就会从父皇,变成皇祖父,到时候我们儿孙绕膝,你也不用怕孤单。” “每年祭祖时,我们带着孩子孙儿,去母后的牌位前给她好好看看,她肯定比现在更高兴,对不对?” 萧琅炎被她的话开解了心扉,低沉的笑声从喉中溢出,他抚着沈定珠的脸,亲吻了下来。 渐渐地,沈定珠感觉他大掌竟在剥她衣裳,她按住他作乱的手:“你下午还有要事!” “还有一个时辰,来得及,朕只要一次。” 一次那就太久了!沈定珠还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抱起来,送去了软云堆般的床褥中。 然而,到了夜里,萧琅炎从御书房忙完政务回来,刚要搂着沈定珠睡下。 却有侍卫快步赶来:“皇上,押送过程中,刚出城门,陈衡就帮助刘芳诗逃了。” 第442章 送一送西追 萧琅炎深黑的薄眸里,聚满乌云,沈定珠躺在他怀中,都能感受到他单薄衣裳下紧绷的肌肉。 看来是真生气了。 “陈衡也是,事到如今,怎么还做这么糊涂的事。”沈定珠都跟着皱眉头。 萧琅炎挑帘,对外沉声吩咐:“将他暂且羁押进牢,派人去寻刘芳诗,她跑不了。” 说着,他重新躺了下来,还不忘把沈定珠拉到怀里,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好好躺着了。 沈定珠抬起皎白美丽的面孔,困惑地问:“你现在不去审陈衡吗?” “朕对他没有那么多耐心了,也不值得朕为他的事操心至夜半。” 他手臂将沈定珠的腰身搂紧,萧琅炎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睡吧,什么事,明早再问也不吃。” 沈定珠觉得也有道理,不过陈衡确实太糊涂了。 就这样,一觉到天亮,沈定珠起身的时候,萧琅炎已经上朝去了。 沉碧和绣翠都来她榻边伺候,一人挑起帝王紫的垂帐,一人为沈定珠套上湘色广绣飞凤的衣裙。 绣翠为沈定珠簪发的时候,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沈定珠瞧出来了,但不想问,只怕这傻姑娘一开口,是要为陈衡求情的,若真是如此,沈定珠觉得自己都要气吐血。 但绣翠有话要说的模样,连沉碧都注意到了。 沉碧性子直接,将手中的帕子扔回水盆里,叉腰就说:“绣翠,今日当着娘娘的面,我可告诉你,你不许为那陈衡求情,他能有这个下场,是他活该,娘娘,您绝对不能被绣翠说动啊!”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从妆匣里拿出一支宝钗,在发髻中比了比,又放了回去。 她红唇吐出来的语气懒洋洋的:“本宫才没那么好兴致帮陈衡做主,绣翠若敢说,将她发配去外头扫地。” 沉碧重重点头:“没错,绣翠,你可别糊涂。” 绣翠一愣,急的直跺脚:“娘娘,您别被沉碧带歪了,奴婢不是想为陈衡求情,而是……而是……” 她咬着唇,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沈定珠从雕花鎏金镜里瞧见,她竟然脸颊微红。 沈定珠放下梳子,感到新奇地笑问:“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绣翠抿了两下唇瓣,才说:“奴婢……可不可以明日告假一天?” 沉碧一听,便道:“这么点小事,你跟我说就可以了,怎么还求到娘娘跟前。” “因为我这个月不是已经出宫过一次吗?”绣翠低下头,很是腼腆羞赧,“我怕再说要出宫,娘娘会以为我的心玩野了。” 沈定珠笑了起来:“怎么会,我巴不得你出去多多散心,想要假倒是可以,不过,你打算出去做什么?” “那个……西追将军不是要奉命去京畿办事吗?听说要走五六日,上次他委托奴婢补的衣裳,奴婢已经做好了,他却好几日没进宫,奴婢怕耽误他穿着,最近雨多担心他没有的更换,所以想去送一下……” 说到最后,绣翠发现沈定珠的笑容饱满的过分,美眸里都是亮晶晶的黑,她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滚烫。 “娘娘,您别误会,奴婢没有别的意思,之前西追将军帮助奴婢太多次,奴婢想好好答谢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沉碧捧腹大笑:“原来是为这件事,说来奇怪,我怎么不知道西追将军要出去办事呢?” 沈定珠跟着接话:“本宫也不知道。” 沉碧绕着绣翠转了一圈,打量她的神情:“哎呀呀,看样子,西追将军只告诉了咱们绣翠呀!” 绣翠本来就脸皮薄,这会听出沉碧语气中调侃的意思,她抬手假装要打,最后却还是放下了手。 “那奴婢明日不出宫了,叫宫中的十六卫代为转交好了。” “别呀!”沈定珠抿着红唇,笑容娇丽,乌黑发髻中的珠光乱晃,更让美人的笑声听来清脆,“你受西追将军照顾良多,是该好好答谢,否则让别人说咱们瑶光宫的人没规矩。” 语毕,沈定珠扬起小巧白皙的下颌:“快去吧,明日一早你就拿着牌子出宫。” 绣翠连忙道谢,即刻告退去做准备。 沉碧忍不住一颗八卦的心,直接跟了过去,不一会,沉碧捂着嘴笑嘻嘻地回来。 沈定珠已经打扮完毕,靠在榻上,等着一会萧心澄下了课,带女儿去游园。 瞧见沉碧窃笑,沈定珠摇晃团扇,挑着黛眉打趣:“本宫刚刚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以为有小老鼠,原来是你在偷笑?又瞧见什么了?” 沉碧轻咳一声:“绣翠刚刚借了咱们的小厨房,看样子还要做些糕点一起给西追将军送去,娘娘,您说绣翠这个是不是叫做,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 沈定珠笑话道:“真笨,这叫良缘天定。” 主仆二人说话的时候,春喜从外头跑进来了,直奔沈定珠跟前:“娘娘,奴才刚刚从御书房外过,看见陈衡像个血人一样,跪倒在庭院里,真吓人!” 沈定珠脸上的笑容淡去,黛眉微皱着,她没说话,沉碧上前,为沈定珠揉捏肩膀,顺势道:“陈衡活该,他有什么下场都不意外,那么喜欢刘芳诗,可偏偏她又是个不老实的。” “皇上都做主了,让他们两个一起去漠北流放,他竟能心软把人放了,真是被刘芳诗迷惑的找不到北,这等同于抗旨,他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竟不知这种下场的厉害?” 春喜手兜在袖子里,点头说着:“可不就是吗!但奴才听侍卫们议论,说陈衡被带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受伤了,他一直在为自己辩解,说他没有放刘芳诗走,而是刘芳诗告诉他,自己想最后见一眼家人。” 为此,陈衡才为她筹谋了一番,打点解差,可解差不愿通融,没想到陈衡偷偷地帮刘芳诗解了绳子,刘芳诗直接就跑了。 这些都是春喜打听回来的,沈定珠听的有些不耐烦,蹙起黛眉尖尖,白嫩娇美的脸上是淡淡的不悦。 “这蠢人,以后你们都别提,皇上都要被他烦的休息不好,本宫也不愿再听他的事,尤其是别在绣翠面前说。” 昔日的恋人为了一个女人,如此昏头,多年来打拼的功劳霎那间化为乌有,简直跟被毁了没有区别。 绣翠嘴上不说,谁知心里会不会惋惜心疼。 最怕的就是女人心软。 此时,御书房里,萧琅炎让人给陈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将他召进御书房审问。 “多谢皇上……”陈衡语气虚弱,身上的棍伤是早上萧琅炎赐的惩罚,他跪着的身影,有种强撑的意味。 萧琅炎的金龙玉冠下,是一双毫无情绪波动的冷戾眼眸。 他看着陈衡,语气漠然:“朕是怕你脏了御书房的地。” 陈衡面色僵了僵,垂下头去。 萧琅炎看着他,唯有失望:“朕念在你多年伺候的份上,才没有降下死罪,否则凭你作为,几条命都不够填的!” 禁军统领岂能轻易被收买,又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陈衡也万分后悔,他承认,自己确实是有点着急了,想给刘芳诗更体面的婚宴,被欲望钻了空子。 “皇上,卑职有错,不会为自己辩解,但请您相信卑职,芳诗答应陪卑职去漠北生活,在那里我们会拥有全新的开始。” “可是她说,从昨天被带入宫中到被发配,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她的家人,所以心有不甘,卑职不愿她留下遗憾,因为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到京城了。” “她说她会在天亮前回来,但是……”陈衡说不下去了,他痛苦地闭了闭眼。 萧琅炎劈手拿起挂笔的山水架,兜头朝陈衡砸去。 “蠢货!这你都相信?” 陈衡挨了砸,也不敢躲,身上的棍伤传来撕裂般的疼,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琅炎起身,薄眸中满是盛怒,徐寿朝门内看了一眼,便缩回了头。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为何朕派人去刘家蹲守,却没有发现刘芳诗回来过的踪迹?她骗了你,又一次!” 陈衡一怔。 第443章 小外室 其实,当天光一点点亮起来,而刘芳诗始终没回来的时候,陈衡心中就有一种预感。 她或许根本不会回来了。 就像他帮她解开绳子的时候,陈衡想为她擦去脸上的脏污,刘芳诗却万分嫌弃地推开了他的手,随后什么都没说,头也不回地顺着草丛逃跑了。 她那种眼神,充满了厌恶和鄙夷,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她。 但是陈衡不愿意相信,如果刘芳诗真的这么狠心,从没喜欢过他,为什么还愿意花这么多精力跟他逢场作戏? 陈衡不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人,他在刘芳诗身上放的代价太重了,他不敢去想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皇上……”陈衡眼中充血,刚开口,萧琅炎却已经冷声打断了他。 “你以为你跟刘芳诗,是什么阴差阳错的好姻缘是不是?” 陈衡愣住,不明白此话何意。 萧琅炎站在他身侧,没有看他,气势却足够凌厉,犹如刀刃。 “那一场出意外的骑猎,是他们家人寻机策划,原本要将刘芳诗变成朕的女人,但因为你挺身救驾,最后变成了你。” 陈衡喃喃:“什么?不会这样的,当时水流湍急,如果刘家故意为之,他们不怕芳诗丢掉性命吗?” “正是因为铤而走险,他们才敢下手,赌的就是朕不会怀疑。” 萧琅炎说罢,转而从桌子中的一叠书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在了陈衡面前。 “你自己看吧,剖尸的仵作、验毒的太医的证词都在上面,刘芳诗骑的那匹马,被人在缰锁的内侧动过手脚。” 陈衡急忙拿起来查看,果然如萧琅炎所说,太医查过,马匹并非中毒发狂,且在马医的检查下,没有任何发狂的急症。 然而,仵作检查马尸的时候,在马鬃下的动脉位置,发现了一根几乎完全刺入的银针。 他回忆起那天,跟随萧琅炎一起进入林子里的时候,刘芳诗座下的马匹好像就很焦躁,总是不断地抬蹄嘶鸣。 当时刘芳诗还安抚马匹,并落后几步,大家都以为她在调整跟马驹的适应,然而,那个时候马匹的脖子里,肯定就已经被扎入银针了! 最后才会发狂,从后向前,冲乱了队形,也惊了别的马。 萧琅炎负手,眼神冷冽:“你也替朕审过人,你应该知道,随身带银针,必然是提前准备好了。” 也就是说,刘家从知道要陪皇帝骑猎开始,就在想歪招。 萧琅炎早就查过是谁动的手,那日牵马,唯有刘谟靠近过马匹,不是他,便是刘芳诗,兄妹二人必然是互相配合的。 陈衡嘴唇颤动:“这么说……这么说芳诗原本的目标,是皇上。” 怪不得,陈衡想起来,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水里,去救萧琅炎的时候,顺势将刘芳诗从萧琅炎的身上拽了下来,刘芳诗当时应该是吓坏了,紧闭着双眼,在他身上扒的很紧。 直到快要掉下瀑布的时候,她还尖叫一声,喊了声皇上。 两人从水潭里出来时,刘芳诗看见是陈衡以后,眼神那一瞬间很是古怪,但转瞬即逝,陈衡当时撞伤了肋骨,根本没有多想。 如今联想在一起,原来处处都是计。 落水不是意外,是刘芳诗要爬龙床的手段。 可想而知,如果是萧琅炎跟着她一起掉下瀑布,以刘芳诗又是寻死又是上吊的性子,早就闹的满京城都知道了,哪怕萧琅炎不接受,刘芳诗的存在,也一定能让沈定珠感到不高兴。 不管怎么样,刘芳诗都能获利,她必然折腾的,就算不进宫为妃,也会让萧琅炎指一个如意郎君给她,以此来平息事端。 到时候,还不是她想挑谁就挑谁? 陈衡喃喃:“为什么是我……” 萧琅炎瞥他一眼:“还能为什么,因为你最笨,她一看就知道能利用你,一个假装未遂的自尽,就吓得你妥协了,跟绣翠五年的感情都能舍弃,她当然知道怎么利用你。” 陈衡瘫坐在地上,一脸错愕,久久不能回神。 萧琅炎知道,他还没彻底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 于是,他让徐寿派人,把陈衡关押去暴室,等抓住了刘芳诗,再听候吩咐。 然而,出奇的是,刘芳诗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找不到痕迹。 因着她逃跑的地方,恰好是在出城以后的山路中,那条山路四通八达,她往哪儿跑都有可能。 不过,萧琅炎下了死令,必须找到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到哪儿去,都翻不出皇帝的手心。 一个月过去,刘家终日被禁足,固守在一个小院子里,哪儿也出不去,一家人饱受精神折磨,仿佛有一把刀悬在头上,每日都坐立难安。 这天,沈定珠送走了几位诰命夫人。 萧琅炎进瑶光宫的时候,发现他的爱妻靠在美人榻上,细白的手臂撑着头,正闭着美眸假寐,看样子,是有些疲倦了。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半跪在脚榻上,给她按了按小腿肚。 沈定珠睁开眼眸,萧琅炎顺势俯身过去,吻了两下她的唇:“困就去榻上休息,怎么这样累?是方才那群诰命太难缠了?” 他允许这些诰命一个月进宫一次拜谒皇后,是怕沈定珠太过无聊,觉得后宫中没有人说话。 沈定珠也乐意拿出皇后的体面来招待这些臣子的女眷们,可这次她揉了揉眉心:“母亲迫不及待地为二哥相看姑娘家,这几位诰命夫人今日来,个个都有推荐的好姑娘。” 萧琅炎坐去她旁边,一边剥甜柑,一边喂到她嘴边,笑道:“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我都听的眼花缭乱了,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们虽推荐的姑娘家不一样,可都一致看不上钟侍郎家的两个女儿。” “为何?”萧琅炎接着妻子的话。 “皇上不知道?上次去凫山骑猎的时候,那几位夫人也曾说过,钟侍郎作风差,在外面养了两个外室,又生了两个姑娘,如今不回府了。” “朕倒是有所耳闻。”不过钟侍郎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对于作风问题,萧琅炎身为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定珠嗯了一声:“这次她们来,说钟侍郎又在外面养了个年轻水灵的,年纪好像特别小,怕钟夫人找麻烦,藏得很紧,听说已经怀有身孕了。” 萧琅炎当做笑话一样听了:“藏得那么紧,还会让她们知道?这些人,成天会捕风捉影。” 沈定珠眨着明丽的眸子:“那是你不懂,这些世家夫人,个个都像个情报庄子,只要在京城里发生的事,瞒得再紧,她们也有办法知道似的。” “方才就说,这钟大人把小外室养在山里了,好几次专程上山去幽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去了几次,就被人看见了。” 萧琅炎倏而挑起剑眉:“山里的宅子?” 第444章 原配来了 山中岁月漫长,光阴错落交织,将葱茏茂密的树林照耀出斑斑柔光。 一间小巧精妙的宅院就坐落在树林的深处,氛围幽禁古朴,紧闭的大门雕花纹路考究,斗拱飞檐和片片黑瓦都崭新至极,如果有误入的樵夫经过,恐怕还会以为这是哪个山精鬼魅幻化出来的宅邸。 此际,里院的屋内传出一声女人娇柔的笑声:“大人,你坏。” 大敞的窗牖内,女子生的清秀柔美,在这么幽深的山中,穿着锦绣绫罗,身上佩戴金银玉饰,门口还站着两个低头伺候的小丫鬟。 此人便是消失已久的刘芳诗,任凭皇上的天罗地网已经布的到处都是,她却还能偏安一隅,偷得宁静的生活,全都仰赖于她身边的男人。 兵部侍郎钟大人年过四十,比刘芳诗大二十多岁,生的一张圆脸,身形微胖。 这会儿,正将头拱在她怀里,隔着衣服啃咬,逗的美人时不时发出一声羞赧的笑。 钟大人握住她的手:“小灵,说了多少次,你得叫我相公啊。” 刘芳诗含蓄地垂下眼眸:“那怎么行,我到底是大人没过门的妾。” 钟大人早就被她勾的魂都没了,立刻道:“我也想带你回家,可你又不同意,再者,我家中的夫人也……” 他欲言又止,有些难言之隐。 钟夫人出身世家大族,性格泼辣,这些年钟大人在外面如何鬼混,她都懒得管了,但如果把人带去她面前,钟夫人还不得将他撕了不可? 刘芳诗看出钟大人的难色,她抿了抿唇,正好,她还不敢进京城呢。 “大人,我不求别的,只希望腹中的孩儿能平安降生,至于有没有名分,我真的不在乎,”说着,她靠去钟大人的肩上,“自从大人将我从捕兽坑里救起来的时候,我就发誓,今生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要追随在大人左右。” 刘芳诗纤细的指尖勾住钟大人的下巴,没想到钟大人就顺势用肥腻的嘴唇靠了过来,她笑容勉强了一瞬,才凑上去亲了亲。 钟大人的心都要化了,握着她的手,不断承诺。 “小灵你放心,你无父无母是个孤儿,还被嫂家欺负,已经够可怜了,等你生完这胎,我就带你回家,把你风风光光抬进门,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也让你嫂家害怕后悔!” “大人,你对妾真好,”刘芳诗故作感动,她抚摸着自己还平坦的腹部,“其实我昨夜梦熊有兆,有个很是聪慧伶俐的小男孩扑进我怀中,喊我阿娘,大人,这算不算吉兆?” 钟大人高兴地眉飞色舞:“算!当然算了!” 他年过四十,不管是家中的原配,还是外头的两个外室,都没能给他生个儿子。 捡回来的孤女小灵不仅貌美体贴,若还能为他生下儿子继承香火,那他简直要上香告慰祖宗! “小灵,倘若你真的为我生个儿子,我扶你做平妻!” 刘芳诗眉梢一挑,眼中划过欣喜:“当真?大人可要说话算数。” 兵部侍郎是四品官,他的平妻,与发妻几乎差不多,到时候就算皇上发现她躲在钟家,也不会执意将她送回边疆。 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现在怀着孩子,皇上总不会这么荒唐,还让她带着孩子去陪陈衡! 刘芳诗靠在钟大人怀中,用黏腻暧昧的眼神,拉丝般勾着他。 “大人,妾什么都不怕,只怕大夫人为难您。” “她敢!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为我生个儿子,难道要我钟家的香火就断在她这儿?你无需惧怕,就算她现在找过来,我都敢当着她的面,为你做主!” 刘芳诗喜滋滋的,然而,两人的笑声还没停,门口就传来丫鬟惊愕的呼声:“大夫人您怎么来了?” 钟大人的笑容顿时消失了,房门紧接着从外被人猛地踹开,两个持着棍子的家丁闯了进来。 刘芳诗吓得尖叫,以为是皇上的人找到了这里来。 钟大人顿时护住了她,把她藏在身后,对家丁怒斥:“一群胆大包天的奴才,谁准你们贸然闯入!” “当然是我准的。”一道凌厉的女声从后传来,钟大人看着来人,膝盖一下软了。 “夫……夫人……” 钟夫人穿着端庄得体的藏青色对襟衣裙,头发抿的一丝不苟,光滑乌黑的发髻上,祖母绿的宝钗尤其尊贵。 她生的一张严肃的面孔,凌厉的目光一扫,就看见钟大人背后那颤颤巍巍的裙摆。 “敢在外面勾别人的丈夫,还不敢露面冒头?真是鼠辈!”钟夫人一呵,已经反应过来的刘芳诗,这才小心翼翼抬起双眸,从钟大人背后看出去。 见不是萧琅炎的人,她暗中松了口气,眼珠一转,便期期艾艾的哭了出来:“夫人息怒,妾名小灵,因得大人相救,才以身相许,原本是要回府拜谒您的,可是忽然有了身孕,行动不便,还请夫人见谅。” 钟夫人眼眸一瞪,颇有威势:“不知是哪儿的野路子,也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来人,给我抓住她剥了衣裳,带回城中游街,让别人都看看,这等不要脸的外室是什么下场。” 家丁冲过来动手,刘芳诗一声惨叫,抱着钟大人的胳膊来回求饶:“大人,救救妾。” 钟大人为难至极,急的满头大汗:“夫……夫人!你别这么粗鲁,小灵她怀了我的骨肉,你这么做是要逼的她一尸两命啊!” “骨肉?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你在山里捡来的,还不知什么来路,这样的女人你也敢留在身边,还不知是不是别人的孩子!少废话,给我绑走!” 身后的刘芳诗顿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大人,妾好痛。” 钟大人急了,立刻推开家丁,紧紧地将刘芳诗护在怀里,看她面色惨白,想到她肚子里可能是个儿子,钟大人怒不可遏。 他瞪着钟夫人,发了大火。 “我都说了她怀孕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一直忍让你,没有在府里纳妾,足够给你体面了,你还如此不讲道理!” “我不讲理?”钟夫人气笑了,“钟祺然!当初你考取功名,却因家世低微,步入仕途处处为艰,如果没有我父亲拉拽帮衬,你以为你能凭自己的本事,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再端庄的女人,过了二十多年几乎守寡的生活,也要爆发崩溃了。 她歇斯底里地怒斥:“当初母亲不让我嫁给你,看不上你的出身,我却为你一力担保,我说我相信你的人品,绝不会辜负我,可后来怎么样?你借着我母家的关系平步青云,坐稳官位以后,见我只生了两个女儿,就在我父亲去世后,迫不及待地在外面养外室!” “京中的贵夫人们拿我当笑话看,我也只能强颜欢笑!女儿生病的时候,你在外哄外室开心;我去年生辰时你送的玛瑙项链,竟是外室不要的边角料;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 钟大人一脸难堪,有些不愿承认自己的寡情:“你现在说这些指责我的话干什么?难道我亏待你了?我不是一样让你和女儿们锦衣玉食吗?” 钟夫人冷笑:“你是没亏待,府邸里看似只有我一个主母夫人,可你外面养了多少女人?这次更荒唐了,你身后的这个狐媚子,跟我们小女儿一个年纪,你简直禽兽不如!” 钟大人紧皱眉头,刘芳诗打量一眼,拽了拽他的袖子,哽咽:“大人……对不起,妾让大人为难了。” 听到这样委屈的话语,想到她无依无靠的可怜,钟大人便更觉得眼前的妻子强势的可恨。 “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今天,你要是敢动小灵一下,我就休妻!”钟大人抬头,恶狠狠的,撂下狠话。 刘芳诗唇角悄悄地压下一抹想笑的弧度。 当几十年的发妻,不顺着他心意的时候,也变得面目可憎了,一个眼角有了细纹的妻子,哪里比得上稚嫩青春的容颜? 钟夫人错愕地看着他,高傲的头颅微微低了低,似是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自己丈夫口中说出来的。 两方对峙中,外头传来一道声音:“哎哟,钟夫人也在,奴才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 众人看向院子里,徐寿带着两队气势森严的侍卫进来,他皮笑肉不笑,寒冷的眼神犹如刀子一样刮过刘芳诗的脸。 那一瞬间,刘芳诗面色苍白如雪。 第445章 爱我者,把我葬送 钟夫人见外人来了,立刻快速擦去眼角盈润的水光,重新抬起头来,又是那副端庄的模样。 刘芳诗在钟大人身后瑟缩了一下,钟大人赔笑:“徐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眼中有狐疑。 山中的宅子隐蔽,他夫人能找过来不奇怪,肯定是他身边的小厮说漏了嘴,但徐寿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怎么会来? 而且……还带着这么多禁军。 徐寿拱手一笑:“钟大人,奴才奉皇上的圣旨,前来捉拿外逃的罪人。” “外逃的罪人?谁?”钟大人虽然这么问,但心中好似隐约有了猜测,他猛地回头,看向一脸惶恐的刘芳诗。 钟大人后退了半步,与钟夫人一起震惊地看着刘芳诗。 徐寿没有废话,只说:“大人身在兵部,怎么会不知道陈统领被贬官流放的事呢?您床上这女子,正是皇上指婚给罪人陈衡的妻子,刘芳诗啊。” 钟大人如遭雷劈。 兵部负责三司会审,陈衡的事闹的满城风雨,他当然知道,但他没有见过刘芳诗的模样,更想不到,自己从山里捡回来的受伤女子,竟就是刘芳诗! 钟大人嘴唇都在哆嗦:“刘芳诗?她,她不是叫小灵吗?还跟我说她无父无母,被嫂子所不容,还要她嫁给年老的地主换钱,所以她才逃了出来,这……这怎么回事?” 徐寿笑的嘲讽,抖了抖肩膀,阴阳怪气笑道:“被嫂子不容?刘姑娘,你可真是敢说啊,钟大人,奴才不妨提醒您一句,刘家以前是皇上表亲,按照这个辈分算,刘姑娘口中的嫂子是谁,您可心里有数了?” 钟大人脸上“唰”的一下没了血色。 刘芳诗隐射的居然是皇后!可是,他看过陈衡的案子,从头到尾都跟皇后娘娘没关系。 那她非说自己是被嫂子逼出来的,可见是心里记恨沈定珠。 钟夫人忙道:“徐公公,我丈夫也是糊涂,被她给蒙骗了,绝没有冒犯皇后娘娘的胆子。” 钟大人回过神,接着妻子的话连连点头:“是啊,我要是早知道她是逃跑的罪人,我怎么可能救她!还,还……” 他难堪至极,后面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怪不得那夜,他从京畿办完事赶路回城,遇到受伤的刘芳诗,见她穿着单衣,还相信了她编撰的故事。 那天晚上,刘芳诗就哭着说要以身相许,钟大人忍着欲望拒绝了两次,没想到,半夜她光着身子就抱了上来,还说不求名分,只求一夜欢愉。 钟大人以为她真的是孤女,哪里能想到这么多?再加上刘芳诗勾人的手段不错,钟大人跟她在山中荒唐了好几次。 没多久,他觉得收个小妾也好,以为对方没有背景,可谁能想到,被他捡回去一个烫手山芋! 钟大人急忙表示清白:“徐公公,我也被她骗了!你说说这事闹的,你们赶紧把她带走,哦不,不!我亲自押她面圣,向皇上赔罪。” 刘芳诗一怔,捂着腹部:“大人!您连妾腹中的骨肉也不管了吗?” 钟大人根本不愿看她了,背着身怒骂:“你这贱人,明明是戴罪之身,还骗我说是孤女,你犯下这么大的罪,本官也要参你一本!什么骨肉,你怀的是贱种!本官绝不肯认。” 刘芳诗万万没想到,这钟大人竟是个如此薄情冷漠的人! 徐寿看了一出好戏,他招招手:“把她带走。” 禁军上前,动手粗鲁地把刘芳诗捆了起来,她被抬着经过钟大人身边时,嘴里还在哭喊:“大人!大人——” 钟大人背过身去,紧握的拳头都在发抖,头上一片冷汗。 陈衡可是贪污的罪,所以才贬官流放,他居然跟陈衡的女人纠缠不清,还不知皇上会不会连坐他的罪名。 “夫人……你平时不是偶尔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吗?这次可不可以帮我向娘娘解释一二,也请娘娘在皇上跟前说说好话。” 钟大人求到了身边的妻子身上,然而,钟夫人猛地甩开他的手。 “钟祺然,你这事要是彻底影响到我们女儿说媒,到时候无需你说,我也是要跟你和离的!”钟夫人气的转头就走。 钟大人想追过去,却被徐寿拦下。 看见徐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钟大人就觉得后怕。 “大人,您也跟着奴才回宫吧,亲自向皇上说明情况。” 一个时辰后。 金銮殿上,萧琅炎冠冕下的一双薄眸,分外凌厉森黑。 陈衡跪在下面,他已经听说刘芳诗被抓住了,不仅如此,她竟成了兵部侍郎养在外面的外室,还怀有身孕了。 这件事从开始到发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陈衡实在无法相信,刘芳诗为了留下来,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不一会,禁军押送着头发凌乱的刘芳诗过来,这一次,她连脚上都戴了镣铐。 然而,刘芳诗原本神色黯淡地走进来,看见陈衡跪在殿里时,她猛地挣脱禁军的手,扑过去狠狠地咬住陈衡的耳朵撕扯。 萧琅炎皱了一下眉头,身边的徐寿顿时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拉开他们!” 刘芳诗被禁军拖走,陈衡错愕地看着她,一脸不敢相信,鲜血顺着他耳根后流淌,顺着脖子流入衣襟。 “陈衡,你这卑鄙小人,害了我一辈子,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跟你去漠北受苦!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碰见你!” 徐寿还要出声制止,大殿之上,岂能容她喧哗? 然而,萧琅炎却抬手,示意徐寿不必去阻拦。 徐寿会意,再看向陈衡的神情,便明白,皇上是要彻底给陈衡看清楚刘芳诗的真面目。 “芳诗……我不在乎你之前利用,你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你跟我说的所有话里,有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不带有任何目的的?” 陈衡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充血的眼睛,再一次红润了。 刘芳诗知道自己被抓回来,下场一定会不堪,而能帮助她的人,全都失势了。 于是她再也不用伪装什么,看着陈衡,嘲笑万分。 “真心的?你以为我是绣翠,那么傻,陪着你五年还不要名分!如果不是落水的事便宜你,我也不会退而求其次,不然,我一个闺秀会看上你?” 陈衡嘴角紧绷,双拳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彻底梦醒了,原来,真如皇上所说,从始至终,他都被刘芳诗当成一个猎物在引诱。 她没有一丝真心! 萧琅炎见时候差不多了,抬了抬手:“带走她,照样送去漠北。” 刘芳诗含泪崩溃的目光转向萧琅炎,她紧咬下唇,眼泪一颗颗冒出,最后哭着说:“皇上,你才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她被禁军带走了,萧琅炎对陈衡的处罚不变,流放漠北,三代以内不得回京。 陈衡浑浑噩噩地跟着禁军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看向高堂之上的萧琅炎。 他缓缓跪了下来,一声“咚”的闷响,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他的一滴悔恨的泪水,也由此落在石砖上。 “皇上,卑职告退。”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了。 萧琅炎冷着脸,等到陈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白玉台阶下,他才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很快,萧琅炎传来徐寿传令:“刘家谋害之罪,立刻拟诏成旨,着令刑部关押,下月初三问斩。” “是。”徐寿拱手,领命告退。 …… 陈衡离开皇宫,前往漠北,经过宫道时,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停下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有人觉得痛快解气,有人觉得惋惜,也有人暗叹他好不容易爬的这么高,却摔的这么狠。 经过拐角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拎着花篮,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陈衡停下脚步,万分怔怔地看着她。 阳光下的绣翠,没了之前那种黯然伤心的样子,神色反而更好了。 她停在了一树越过墙院的梨花树下,正在捡拾花瓣。 陈衡知道,她一直有这样的习惯,会把捡来的花瓣做成荷包,随身带着,香味四溢。 那个时候绣翠也会把做好的花香荷包给他,可他总是不肯要,因为他行走在外,哪有男人在身上挂着花香。 绣翠坚持了几次,说戴着能提神醒脑,陈衡却都不肯要。 而今她的这个习惯还在坚持,可他已经无法珍惜了。 绣翠余光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正要回头看去,前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绣翠姑娘。” “西追将军!”绣翠连忙提着花篮,追去了前方那人。 陈衡看着他们并肩离去,两人相谈甚欢,绣翠询问:“将军怎么还戴着那个荷包?该换下来了,里面的花瓣肯定都没有香味了。” 西追笑了笑:“所以想请你再做一个,不知麻不麻烦?” “不麻烦,顺手的事。”绣翠背影雀跃,竟有从前没有过的活泼。 西追侧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衡一眼,绣翠刚想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两人却正好走过了拐角。 陈衡缓缓垂下头,从光线明朗的红墙金瓦下,走向偏僻黯然的离宫之路。 一树梨花纷纷落,有的花瓣飘摇着,落在水里打转,而有的则落入一双温柔的手掌中。 不久,沈定珠听说,刘芳诗去漠北的路上为了寻死,撞上一棵大树,了却了一生。 说来有些奇怪,距离那棵大树不远处,就是一座尼姑庵。 第446章 乞巧节 刘家带来的风波,也让兵部侍郎钟大人受到了波及。 刘芳诗虽然死在了去漠北的路上,可钟大人曾包庇过她一段时日,纵然是不知情,却也犯了过错。 一时间,朝中的言官抓住风向,大肆弹劾钟大人的作风问题,萧琅炎对此没有阻拦,因为他也想给钟大人一点教训。 皇帝的默许,就是朝中的动向。 七月初,朝中颁下旨意,钟大人包庇有罪之人,故而贬官去幽州做都尉,官员的罪名对家中女眷来说,都是连坐的。 钟夫人也因此失了诰命夫人的头衔。 其他贵夫人入宫,拜见沈定珠的时候,都难免要叹一声可怜,沈定珠听说,钟夫人当年不嫌弃钟大人出身寒微,被他的才情所吸引,不管父母的反对,一定要嫁给他。 但是这么多年的帮衬和支持,换来的却是冷漠的对待,还因钟大人作风不检点,连累的她年过四十,竟被夺去诰命的荣誉,更是要即将收拾东西,与他一起前往千里之外的幽州。 这路上的奔波劳苦,可想而知,对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夫人来说,自尊心受挫才是最严厉的惩罚。 朝中的事,沈定珠从来不过问,因为她知道,萧琅炎有自己的想法,故而钟夫人虽然可怜,但她也只是私底下跟沉碧与绣翠说了说,并没有将话送去萧琅炎耳里。 很快到了七月七,七夕当日。 乞巧节在姑娘们的心中,向来跟上元节一样重要,在今天,待字闺中的姑娘们,会将抓来的彩蛛放进盒子里。 这是习俗,若是第二天一早蜘蛛结网,且网线密布,证明这位姑娘一定要迎来自己的好姻缘了。 天色刚入夜,璀璨的银河就闪烁不已,衬着凡尘中繁华的景色,万分靡丽。 瑶光宫里,却传出一声极不合时宜的尖叫。 沉碧求饶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公主殿下,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最怕的就是蜘蛛了!” 殿内,沈定珠靠在美人榻上,淡紫色的烟罗裙衬出她白皙无瑕的肌肤,云鬓乌黑,红唇牵扯的笑意无比温柔。 她看着萧心澄抱着盒子,追逐在沉碧身后。 小姑娘喊着:“沉碧,你站住!宫里的嬷嬷们都说了,蜘蛛象征着美好的姻缘,我专门抓了最大的一只彩蛛给你,费了好一番功夫,快拿着!” 沉碧还想跑,却被春喜一把按住,沉碧急的直跺脚:“你快放手!” 春喜哈哈大笑:“小公主给的东西,你怎么能不拿!” 眨眼间,萧心澄已经跑到了沉碧身后,抓住她的手,就将半敞的盒子放在了沉碧掌心里。 “就是,我是为你好,绣翠都有西追将军陪了,我怕你什么都没有,好好拿着,这个彩蛛那么大,肯定能给你带来一段大大的好姻缘。” 沉碧看着盒子里的彩蛛,个头跟小拇指大小,那长长的腿上还能看见细密的绒毛,跟它的眼睛对上,沉碧顿时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腿都软了,跪坐下来,呜呼哀哉地向沈定珠求助:“娘娘,您帮帮奴婢吧,奴婢是真的害怕这玩意,从小就不敢抓。” 沈定珠笑盈盈的,她招招手,将萧心澄拉到身边。 “你这小家伙,看把沉碧吓成什么样了,”沈定珠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尖,美眸含着笑,“还有,你从哪儿听说绣翠跟西追在一起了,娘怎么没听说?” 趁着沈定珠吸引了萧心澄注意力的功夫,沉碧急忙将装了蜘蛛的盒子,塞给了春喜手里,随后借口倒茶,躲得远远的。 萧心澄靠在自家娘亲怀中,小手拿起一颗青皮浓甜的水晶葡萄,放进嘴里。 “唔,”她嚼着,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今天是乞巧节,宫女们都说,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来的时候,就看见好些宫女悄悄地与侍卫见面,何况娘亲独独给绣翠放了假,让她出去买东西,还让西追将军陪着,不就是因为他们有感情吗?” 沈定珠笑了起来,她抱住女儿:“你个小机灵鬼,懂得还真不少。” 萧心澄得意地眨着大眼睛:“那当然,而且我还知道,等下父皇忙完政务,就要来陪娘亲了,所以我等会去找二弟玩儿。” 母女俩正说着话,沉碧端着茶在门口,突然叫了一声。 “今日怎么回事,蜘蛛都爬到门框上去了,春喜,春喜!赶紧抓下来,别吓着娘娘。” 萧心澄顿时从沈定珠的怀里,嗖地一下跑过去。 “让我抓,让我抓!我还要抓好几只送给阿玉呢。” 作为她的贴身宫女阿玉,听到以后脸都白了,还要勉强保持笑容:“公主,谢谢您的好意……” 一群宫人围在门口,把爬上门框的蜘蛛摘下来,最后抓了五六只那么多。 连宋嬷嬷都惊讶:“平时也没闹这么多蚊虫鼠蚁,怎么今日这样多?” 沈定珠没放在心上,纤细的指尖将宫女剥好的葡萄拿起一颗,放进红润的唇中,漫不经心地道:“快秋天了,地气上升,那些蚊虫都活跃了起来,今日特殊,就暂且不管,明日叫宫务司来铺药,殿内几个角落好好清扫。” “是。”宋嬷嬷一边答应,一边笑呵呵地说,“说不准,是咱们瑶光宫福气太旺,月老给了明示,要有大喜事呢!” 沈定珠单手撑头,顺势看了一眼旁边红木窗牖外,湛黑璀璨的星夜。 宋嬷嬷说的自然是绣翠跟西追的事,沈定珠之前看出点端倪,所以偶尔会给绣翠与西追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他们自己。 沈定珠不愿别的,就希望这一次绣翠能遇到一个真正疼爱她的人。 与此同时。 绣翠与西追并行在热闹的夜市街上,周围摆着各种各样的灯笼摊子,成群结队的姑娘少年提着各色花灯,笑语盈盈地从旁边经过。 西追还像以往一样,穿着暗色深沉的衣袍,浑身的气质果决利落。 但绣翠今日出门前,被沉碧按在铜镜前,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扑了淡淡的脂粉,沈定珠还送了她一套没有动过的头面,是纯白玉打造的,典雅中透着秀美,非常符合绣翠的气质。 她提着兔儿灯,还买了几个造型可爱的老虎灯,打算回去带给公主皇子们。 西追任劳任怨地帮她拿着,从方才到现在,他都极有耐心。 “将军,花灯都买完了,我们回宫吧。”绣翠主动提议。 因为她实在不好意思耽误西追这么长时间,而且……但凡朝周围看一眼,都是凑在一起的有情男女,绣翠自觉脸红,她跟西追站在一堆眷侣中,实在不妥。 方才经过卖乞巧红绳的摊子时,那摊主还将西追拦了下来,以为他们是情窦初开的情侣,要将红绳推荐给他。 西追没有买,被绣翠连忙拉走了,这会,绣翠也不好意思再在这么好的节日里耽误他。 然而,她刚说完,西追却问:“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没有见过月老庙的盛况,要不要现在去看看?” 绣翠一怔:“现在?” 西追点头,俊毅的面孔上,沉稳的黑眸仿佛也有璀璨的星光:“听说只要今天在月老前求的姻缘签,都极为灵验,你既然出来了,就不用急着回宫,何况时辰尚早,娘娘也不会怪罪你,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绣翠饱满玉秀的脸上,盈出浅浅美好的笑:“好!” 他俩走到月老庙跟前,人实在是太多了,都要排着队进,西追见状,对绣翠说:“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回来。” 说着,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海里。 不一会,西追回来了,他将一个东西,塞进了绣翠手中。 第447章 良人虽至,却恐意外横生 绣翠愣了愣,看着掌心中那节红绳。 西追居然是去买了这个? 她脸顿时红了,抬起头来,眼眸亮晶晶的,藏着一点胆小和雀跃:“将军,您……您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月色与灯火中,西追的面色非常和煦,眼神诚恳,让人感到无比信服和安然。 “我曾听说,乞巧节的这些红绳,做好之前都要放在月老庙里开光,象征着保佑姻缘顺利,你之前经历过不愉快,我知道短时间内要释怀不太容易,所以这节红绳你戴着,希望你早日忘却那些不开心。” 绣翠心中大受触动,她微微垂下眼眸,白皙的脖颈透出喜悦的淡粉色:“谢谢将军。” 她很想问,红绳都是一对一对地卖,那么,另外一段红绳是被他单独收下了吗?只要想到这种可能,绣翠的心就像一汪被搅动涟漪的春水,渐渐泛起波澜。 可她到底没有问出口,静静地站在西追旁边,一直低着头,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红的像灯笼的脸。 月老庙排队的人虽然多,但说来奇怪,很快就到了绣翠和西追他们,进庙以后,两人随着人流一起在月老庙的大殿里抽了签。 绣翠正低头看着手里的签子时,西追冷不丁靠过来,强大且陌生的气息,顿时将身材娇瘦的绣翠包裹,她顿了顿,好不容易平静的脸颊,又滚烫起来。 “今夕何夕,得见良人,”西追念了出来,随后笑说,“我们抽的是同一根签啊。” 他将自己的签子伸过来,绣翠一看,果然如此。 但她很诚实地笑了笑,有些腼腆道:“这个签……是我给娘娘求的。” 西追黑乌的眉宇顿了一下:“是吗?娘娘的姻缘,应该没什么好求的吧?” 皇后娘娘已经得到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宠爱,皇上这个九五之尊,独宠纵容她到了极致,还要求别的姻缘吗? 绣翠握着签子,笑起来很文静好看:“我求的是希望娘娘跟皇上恩爱长久,百年携手,所以将军瞧,这是上上大吉的签,证明娘娘跟皇上一定会美满到白头的。” 说完,她又跪下来。 西追见她虔诚的模样,沐浴着殿内万千盏明亮的烛火,她是闹中唯一的一抹静。 他饶有兴致地弯腰,听闭着眼的绣翠,喃喃念词。 “月老尊神,这次我想为沉碧求签,请您赐予她一段极好的姻缘。” 西追挑眉,心想:哦,这次又是为了沉碧。 以绣翠这种善良的性格,估计会帮身边认识的人都求一遍,最后才轮到她自己。 西追直起身,在她身边耐心地等待,但蒲团一共就三个,绣翠一直占着一个,她身后的香客有些不满,西追顿时递去几两碎银,低声请他们再等等。 他的态度良好,又十分谦逊礼貌,身后等待的人,拿了银子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了。 终于,绣翠都求完了。 她给沉碧也求到了好签,但是轮到她自己的签子时,却捂着不让西追看。 两人走去一旁,西追见她把签子捂在怀中,他笑道:“是什么大吉的好签?你还如此宝贝。” 绣翠笑容浅浅:“那倒不是,只是没太明白,将军,可否请您去外面等等我?我想去庙祝那边解签。” 西追下意识就道:“我陪你等吧。” 绣翠却轻轻摇头:“这里人太多了,烟火缭绕,怕让将军不舒服,您还是去外面等我吧。” 听到这里,西追明白,绣翠必然是有什么隐私的事要问,他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顿时点头:“那我在殿外等你。” 他出去后,绣翠才缓缓低头,重新看向自己的签子,她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担心的心情。 因为她抽到了下下签,签上说,良人虽至,却有血光之灾,恐天人相隔,变成镜花水月一场空。 绣翠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西追,他会是她的良人吗?可她真不希望西追出什么事,因为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能力更出众。 绣翠甚至希望是她自己受伤,而不是西追。 所以她得问一问庙祝。 排队的人很多,绣翠一直等着,但直到轮到她询问庙祝签子的含义,庙祝却只有一句:“命中注定,缘和分是分开写的,天人相隔是有缘无分,好好珍惜现在。” 他说完,绣翠就陷入了一片复杂的心绪里。 有那么一瞬间,绣翠还在想,签子会不会说的是陈衡?但她很快甩了甩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卑劣,怎么能盼望着出事的是陈衡,她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待绣翠调整好心情,走出大殿时,环顾一圈,却没找到西追的身影。 “将军人呢?”她顺着人流的方向,一直往月老庙后院走去,绣翠知道,西追是个负责妥帖的人,不会就这么放下她走了,或许是去别处转转也说不定。 后院都是庙祝他们休息睡觉的屋子,甚少有人往这边来,绣翠饶过了两座院子,看见行人越来越稀少,她正打算回头。 却听见一墙之隔的别院,传来西追的声音。 “我帮不了你的忙,圣旨是皇上钦下的,我无能为力,抱歉。” 绣翠一怔,西追在和谁说话?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垂花门边,借着垂下来的柳萝掩住身形,却看见一片皎洁月光下,站着西追和一名陌生的女子。 从绣翠的角度只能看见女子的侧颜,十分端庄美丽,只是脸色好像有些憔悴。 她开口说话时,绣翠才听出,她有几分哽咽。 “西追,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家的情况吗?我母亲隐忍求全,为了我跟妹妹的名声,一直忍着我父亲的荒唐,始终没有提和离,现在被他连累的,竟要去幽州受苦。” “这一路颠沛流离,你让她怎么承受?我母亲最近更是犯了头风症,一日比一日严重,如果可以,我宁愿代她受罚,可我只能干着急。” 她说着,忽然握住西追的手,双手捧着他的大掌,万分恳求。 “你不是无情的人,我也只求你这一次,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之前有过一段情的份上,帮我跟皇上求求情,我父亲罪该万死,他去哪儿我都不想管,可我母亲的身体真的吃不消,西追……” 这番话,让绣翠睁圆了眼眸。 她已经猜出来了,这位姑娘,应该是钟夫人的大女儿? 可是,她之前听沉碧说,这位大女儿已经说亲了,那时沉碧还感慨,钟大人一出事,肯定会连累女儿的婚事,说不定钟大小姐是要被退婚了。 没想到,钟大小姐还跟西追,曾有过一段缘分? 正在绣翠惊讶的时候,西追猛烈的声音传来:“你这是干什么!” 她抬头一看,原来钟大小姐要给西追跪下,却被他立刻托住了胳膊。 “当初是我不好,我不该以为你战死在外面,就轻易地断了跟你的婚约,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并非是想用旧情裹挟你,只希望你能帮我求求情,哪怕一两句都好,可以吗,西追?” 西追沉默了。 绣翠却感到一丝难受。 因为西追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此事皇上已经下旨,他还怎么帮钟夫人说情呢? “你让我想想。”西追说。 钟大小姐顿时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尽快,因为再过半个月,我父亲就必须要启程去幽州赴任,我怕到时候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西追下颌线紧绷,没说什么,他转身就要走,绣翠连忙后退,不知为什么,她很不想现在与他碰上。 因为她也说不清,是他会尴尬,亦或是她会难堪。 第448章 【隆宁】和【宜福】 西追找去前院的时候,人潮依旧拥挤,他看见绣翠独自一个人站在墙根下,手里提着一个已经快要烧完的花灯。 “抱歉,让你等了一会。”西追快步走来,先道了歉。 瞧着他如此平易近人的模样,绣翠笑了笑:“我刚刚出来没看见将军,也不知您上哪儿了,就先在这等着,将军不用说抱歉,反正也没什么事。” 西追倒是没有隐瞒,只道:“方才遇到一个朋友,她请我办点事。既然你问完签了,时候尚早,你饿么,我带你去尝尝一个味道不错的馄饨摊?” 他们的关系已经相处的犹如朋友般,绣翠并不意外西追会邀请她,因为他对朋友向来都很周到慷慨。 往常她一定会笑容满面的答应,但这会,她心里有些纷乱,便道:“还是回宫去吧,这花灯里的灯油不多,我想早点带回去给娘娘和沉碧看。” 西追闻言,也没有拒绝,只是多看了绣翠两眼,似乎感觉她情绪不一样,但又没瞧出什么。 “好,我送你回宫。” 萧琅炎已经在瑶光宫陪伴沈定珠了。 夫妻二人比肩坐在一起,看着萧琅炎刚刚带回来的一封折子。 折子是礼部尚书送来的,上面写了四个封号,都是萧琅炎让他们专门拟给小公主萧心澄作为封号所用。 萧琅炎不准备自己拿主意,故而带回来给沈定珠看。 四个封号,分别是:上清、圆梦、长月和庆德。 沈定珠身穿水墨色的衣裙,万千墨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面容温婉绝色,此际垂着眼眸瞧着折子上的模样,却看不出高兴与否。 “皇上喜欢哪个?”她抬起头,红唇笑盈盈的。 萧琅炎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剑眉微扬:“朕先让你看,至于朕的意见,一会再说。” 听言,沈定珠想了想,最后纤细粉嫩的指尖,就指向了“庆德”二字。 萧琅炎笑问:“为何选这个?” 沈定珠:“上清和圆梦都是漳州底下的郡县的名字,虽然好听,可是听起来少点人情味,长月更不敢选了,我记得太后的闺名就叫这个。” 太后母家姓刘,名月。 礼部的人不会不知道,专门拿这个名字来用作公主的封号,一方面是为了讨好萧琅炎,用以纪念太后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今礼部尚书的祖籍就是漳州,而太后也出身漳州,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向皇上表示他的忠心。 总之,都是为了借此事献好。 沈定珠有些不高兴,噘嘴咕哝:“他想讨好皇上,就拿公主的封号来做文章,我不喜欢,不想遂意,何况澄澄的封号,也不能这么草率就决定了,故而我选庆德。” 萧琅炎揽着沈定珠的腰轻笑:“朕跟你一个想法,所以这些都不用看,来看朕亲自为澄澄挑的。” 他说着,从袖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他自己拟好的封号。 沈定珠娇嗔地瞧他:“你既然都想好了,怎么还让我看礼部送来的那份?” “朕只怕其中会有你喜欢的,既然你也瞧不上,就看看朕选的。” 沈定珠垂眸瞧去,萧琅炎为女儿萧心澄选的封号,分别是【隆宁】和【宜福】。 前者,是他登基时,昭告天下的诏文中的一句话,意为磅礴盛大,动中取静,既有声望,又能静水流深;而后者,出自《观心澄净》那本佛经里,大意为厚福绵延,是最美好的祝福。 沈定珠给女儿起的名字由来,正是因为这本佛经,当初她去南州之前,萧琅炎随手将这本佛经递过来,让她看着解闷。 没想到,却成为了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如此一看,“宜福”二字,好像更符合心意。 但沈定珠迟迟不说话,瞧着两个封号,似乎都有些满意的样子。 萧琅炎见状,低沉磁性的笑声自喉头中溢出:“怎么,你还想贪心,两个都要?” “才不是呢,我只是在想,这两个都很好,不知选哪个。” “朕也都很满意,既然举棋不定,等明日问了澄澄,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沈定珠有些惊讶,萧琅炎对女儿的态度,在晋国历代皇帝中,都是少有的。 不仅女儿还未成年就要册封号,立封地,还准她自己挑选。 “怪不得澄澄愈发调皮,原来皇上这么惯着她,她心知自己背后有人撑腰,胆子越来越大了。”沈定珠假装娇嗔责怪,实则俏丽的面容,全然是幸福盈然。 萧心澄是他们俩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女儿,萧琅炎格外纵容一些。 “女儿家,当然是要大胆一点好,澄澄有勇有谋,以后她长大了,便不会吃亏,这样好。” 萧琅炎说着,见沈定珠朱唇红润,娇妻在怀,他自然是不想忍耐,刚轻轻扶住她粉白的后脖颈,就听外头传来沉碧的声音。 “娘娘,绣翠从宫外拿了花灯回来,说这一份是专门给娘娘带的,您可要奴婢帮忙挂进殿里去?” 沈定珠顿时笑着起身,避开了萧琅炎的亲吻:“要的要的,绣翠自己出去玩,还想着我。” 萧琅炎剑眉无奈地沉下,抱臂靠在美人榻上,等着沈定珠回来。 她拉开门,沉碧入内请安,手里提着一盏花好月圆的题诗花灯,沈定珠朝她身后看了看:“绣翠呢?” “她说出门一趟,人太多挤得累了,又不便打扰皇上和娘娘,方才将东西交给奴婢,在外头磕了个头就去休息了。” 今夜本也不是绣翠值守,沈定珠点点头,暗中与沉碧偷笑了一声:“是不是脸红着回来的?” 因着萧琅炎还在殿里,沉碧不敢像平时那样眉飞色舞的形容,只敢小声地说:“夜太黑,奴婢没瞧清楚,不过,她的语气确实支支吾吾。” 沈定珠没多想,只猜绣翠跟西追有了进展,她笑着轻轻拍了拍沉碧的肩膀:“行了,你也早点去跟宫女们抱彩蛛,绣翠的终身大事解决了,便轮到我操心你了!” 沉碧脸都白了,连连摇头:“奴婢害怕蜘蛛,娘娘又不是不知道。” 沈定珠笑着没说什么,从她手里接过花灯,提前放了沉碧去休息。 待关上门,她自己垫脚在桌子边,朝窗牖上方的倒钩上挂灯笼,奈何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挂上去,平时沉碧来挂,也要踩着矮凳。 萧琅炎原本静静地看着她,却在看见这一幕时,微微深了两汪黑冽的薄眸。 美人水墨色的衣裙单薄,因着夏日,又在内殿,隐约能瞧见薄纱下的窈窕,后腰窝下,微翘的曲线,让她微微披散的发,都充满了妩媚却不自知的娇意。 沈定珠正想拽来凳子,腰后却有一个火热的身影环抱了上来。 “朕帮你。”萧琅炎的声音,他顺势从沈定珠手中拿走花灯,待挂上去以后,他反手阖上窗子。 沈定珠正要扭头去看他,却冷不防被他俯首吻住,她唔了一声,紧接着感受到萧琅炎火热的大掌,从裙下轻轻抚了上来。 她微微侧首,朱唇被染着靡丽的红,美眸波光潋滟,漆黑湛湛,她被按在桌前,声音低软:“这里不行,去榻上。” “朕想在这里。”他用沙哑的语气,表达着他的强势。 沈定珠妥协,快被他身上的热度融成一滩水。 她被抱上桌子上的时候在想,自从她上次主动邀宠,愿意再为他生个孩子的以后,萧琅炎就好像将精力都用在了她身上,不知疲倦一样。 现在竟然都敢在桌子上玩出花来了。 第449章 西追求情? 次日,沈定珠自然是睡到日上三竿。 她还没起,绣翠却已经在门口准备等着伺候了。 沉碧端着托盘走来,跟她道:“今日真是太热了,娘娘等会醒来肯定要不舒服,我刚刚让人去了宫务司,他们等会就会送冰过来。” “不过皇上说了,娘娘身子娇弱,咱们也不能纵容她一直贪凉,今天下午我不当值,你伺候的时候记得帮娘娘瞧着,冰鉴里化了就别再添了。” “对了,娘娘为了沈大人的亲事,要在宫里召开清凉宴,之前我已经将邀请的帖子派人送出宫去,应当有十四名闺秀来参加,你到时别忘了提前备着用具。” 沉碧说了一堆,绣翠却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到最后,竟有些走神了。 “绣翠!”沉碧轻轻拍了她一下。 绣翠立刻回过神:“嗯?” 沉碧狐疑地瞧着她:“你怎么了,好像没睡好似的,是不是昨晚玩的太开心了?我知道了,跟西追将军在一块,你肯定回来以后都在回味是不是?” 沉碧的神情变得窃笑,眼眸都笑的眯起来:“好了好了,你如果没睡好,现在就继续回去休息,反正娘娘还没起来,我帮你盯着点。” 提到西追,绣翠眼底划过一抹异样,她腼腆地笑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你怎么支支吾吾的。” 绣翠抿了抿唇,声音也低了几分:“沉碧,你有没有听说过,西追将军从前有过婚约呀?” 沉碧一怔,摸着下巴仔细回忆:“很久以前听说过,但好像早就退亲了,哦~我知道啦,你一定是为这个吃醋担心了对不对?害怕西追将军心里有别人。” 她一副看穿绣翠的模样,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你干吗想那么多,西追将军都年近三十了,出身也不差,又是十六卫将军,可以说是年轻有为,有过婚约不稀奇。” “要是他从未定亲过,那才奇怪呢,更何况早就退亲了,也不会影响跟你的感情嘛。” 绣翠脸红了:“别胡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沉碧:“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让春喜去帮你打听呗,他在宫里的人脉广,什么消息都能给你打探到。” “这不好吧……随便打听将军过去的私事,有些不礼貌,算了算了。” 正当二人说话时,殿内忽然传来沈定珠的尖叫。 沉碧和绣翠都面色一变,急忙冲进去。 沈定珠抱着枕头缩在床角,白皙绝美的脸上,花容失色。 “娘娘!怎么了?”沉碧急忙询问。 沈定珠指着床褥旁的蜘蛛:“快拿走,刚刚都爬我鼻子上来了!” 她睡梦中觉得脸上痒痒的,抬手摸了一下,却感觉到一种活物的异样,睁开眼一看,吓得沈定珠差点从床榻上滚下去。 沉碧也害怕蜘蛛,跟着吓得大叫,绣翠立马冲上前,一把抓住蜘蛛,一不小心使劲大了,却给捏死了。 宋嬷嬷闻讯跑进来,连忙安抚沈定珠,沉碧吓得三魂去了六魄,还不忘赶紧拉着绣翠去洗手。 “娘娘不怕,奴婢曾听说,蜘蛛结网,象征着好姻缘,好福孕,您这是要生贵子了!”宋嬷嬷替沈定珠轻轻擦去额头上的香汗。 美人红唇微张,喘息片刻,才捂着心口缓过来。 她倒是不怕蜘蛛的,只是拇指大的一只,居然趴在她脸上,她再不害怕也惊着了。 “澄澄昨天抓了好几只,只怕是有一只跑出来了,一不留神上了榻。”沈定珠喝着宫人递来的茶水压惊。 宋嬷嬷便道:“夏日一过就要秋天了,那些蚊虫鼠蚁都钻了出来,奴婢去内务府领点驱赶蛇虫的药粉。” 中午萧琅炎来用膳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件事。 沈定珠受惊,他自然也跟着在意起来,于是拧眉,问道身边的徐寿:“朕记得最近几日,在乾元殿也总发现蜘蛛结网,是不是?” 徐寿跟着点头:“是的皇上,因着宫中处处都有,这么频繁,钦天监的大人们还专门来看过,都说是吉兆。” “听说太祖出生那日,就有蜘蛛倒垂在产房里,都被后人称之为大吉利,更有明君在世的意思,这不正好对上了皇上的圣明吗?” 徐寿将一番讨好的话说的漂亮,萧琅炎睨他一眼:“小小蜘蛛,还要扯去朕的身上?尽快叫宫人好好清扫,别再吓着皇后才是。” 说着,他握住沈定珠的手:“不用怕,至少不咬人。” 沈定珠被他的语气逗笑:“真被它咬了的话,我就该向你哭了。” 不一会,萧心澄从夫子那下了课,被宫人领着来陪父皇母后用午膳。 萧琅炎让她自己挑选封号,小姑娘看了看,随后毫不犹豫地指着“隆宁”,说:“我就要这个啦!” 萧琅炎和沈定珠对视一眼,倒是意料之外。 尤其是沈定珠,萧心澄小的时候,沈定珠带她熟读认字的第一本书,就是《观心澄净》,还以为,她会选择“宜福”呢。 “澄澄为何喜欢这个?” “因为宜福听起来,就是被宠大的公主,而隆宁意义更多,静水流深、光而不耀,是有大智慧的意思,澄澄要做父皇的好女儿,做晋国有用的公主,名垂青史,不想只做一个被千娇万宠的小公主!” 萧琅炎听得格外欣悦,挑起剑眉,顿时朗笑,将萧心澄抱在了怀里。 “好,澄澄有如此志向,不输男儿,也不枉父皇亲自教导你多日。” 见父女俩其乐融融,沈定珠也跟着莞尔。 萧琅炎用了午膳,又考校了萧心澄的功课,才回御书房。 他即将颁发赐予公主封号和封地的诏令,而且,禁军统领这个空缺,他得找个合适的人提拔上来。 有了陈衡这样的前车之鉴,萧琅炎再选人就多了一些考虑。 沈定珠知道他忙,也没有留他,只是心疼他日理万机,还总能抽出精力来“折腾”她。 下午的时候,她就让宫人炖了一盅补气养身的羹汤,让绣翠帮着送去御书房。 绣翠端着羹汤走到外头,却被徐寿公公拦下。 “绣翠姑娘,羹汤给我就好,皇上正在面见大臣,眼下不便。”徐寿笑眯眯的,分外客气。 绣翠忙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客气客气。”徐寿刚接过羹汤,绣翠就听到里面传来萧琅炎有些严厉的声音—— “总之,这件事无需你再求情,朕已下圣旨,没有转圜的余地。”他顿了顿,说:“你先退下。” 不一会,西追从御书房里出来,与绣翠打了个照面,两人都微微一怔。 绣翠觉得炎夏的日光不仅刺眼,这会儿,还像是炙烤着她的后背。 她忙福了福身:“娘娘还在等着奴婢复命,那就多谢公公了。” 说着,绣翠仓促离去,西追想跟她说两句话,也没能抓住机会。 西追走后,御书房的门再次关上,萧琅炎面前跪着的,是沈寒山,那个差点成为沈定珠义兄的人。 方才正是他为陈衡而求情,西追则是来汇报公务,但沈寒山一开口,萧琅炎就不准他再说下去了,于是先让西追退下。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恰巧让来送羹汤的绣翠看见。 第450章 寻找一个宫女 大殿内,冰鉴冒着丝丝寒气,垂在窗牖边遮阳的金丝纱,将刺眼的光收纳其中,变成朦胧的光斑。 沈寒山跪在御桌前,拱手垂头:“皇上,陈衡犯了大错,但他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对您的事知之甚多,只怕他此番去漠北,若是被有心人挑拨利用,会对皇上不利。” 萧琅炎没说话,只挑着冷冽的剑眉,龙冠下的薄眸神色严厉,没有一丝情绪外泄,也让人摸不透。 徐寿躬身将沈定珠派人送的羹汤端进来,瞧见瑶光宫的器具样式,萧琅炎眉宇间的凌厉就稍显柔和了些。 沈寒山意识到有人进来,止住了后话。 萧琅炎拿起汤匙,淡淡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想让朕把陈衡调回京城,关在眼皮底下?” 他说着,顺势揭开盅盖,看见里面飘着许多枸杞,萧琅炎眸光顿时沉了沉。 沈定珠这个女人…… 难道是嫌他精力不够? 沈寒山的声音传来,将萧琅炎的心思拉回了些许:“臣正是这个意思,请皇上思虑。” 萧琅炎尝了一口,羹汤的味道还不错,沈定珠明白他的口味,喜欢清淡一些的,故而汤熬得鲜美。 他多喝了两口,殿内静得很,甚至没有汤勺触碰瓷盅的声音,沈寒山觉得压迫感悬在脑顶。 终于,萧琅炎放下汤匙:“这些话往后不要再提,朕对陈衡已有决断。” 沈寒山最终只能告退离去。 他走后,徐寿进来收羹碗,没想到皇上竟然吃光了。 看萧琅炎靠在龙椅上慵懒的神情,想必是心情不错的,徐寿便多嘴了两句:“以前没见过这位沈中郎跟陈衡关系多么要好,没想到他竟是个重情义的,陈衡出事以后,他似乎是第一个来皇上面前为他求情的人吧?” 萧琅炎冷笑一声,将擦唇的手帕往旁边重重一放,身上那股轻松闲适的气息陡然一收,眨眼间就显露锋锐。 “他哪儿是真心为陈衡求情。” 徐寿被萧琅炎这么一点拨,顿时明白过来。 陈衡被罚,禁军统领这个职位就空了出来,自然是要选合适的人替补上。 沈寒山是武状元出身,他的家族跟沈定珠的家族并非同一宗,沈寒山全家尚武,四代以内,都出过杰出的武将。 也算是萧琅炎的心腹之一,只不过,如今皇上紧握朝权,说一不二,身边能人臣工也数不胜数,沈寒山的家族要想保留自己手中的兵权,就必须激流而上,进中求稳。 他多半是想顶替禁军统领这个位置,虽他是手握实权的中郎将,但这个职位,怎么比得过禁军统领更接近天子? 徐寿意识到,沈寒山方才那些话,都是因为知道,皇上留了陈衡一条性命,是顾念他过去的功劳。 故而他为陈衡求情,也是想讨好一二,顺带让皇上能想起还有他这个忠心耿耿,可以使唤的人。 只可惜,萧琅炎心思难猜,禁军统领这个位置最后会落到谁头上,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沈寒山离开以后,顺着宫道走的缓慢,他皱着愁眉,自然是因为没有打探出任何口风,皇上对他的态度,也很是模棱两可。 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沈家,就会被埋没在朝堂的激流中,到时候失了重权,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正发着愁,一抬头,看见前方,也有个宫女脚步缓慢,似乎一边在想事情,一边在走神。 沈寒山定睛一看,认了出来:“绣翠姑娘?” 绣翠立刻回神,朝后头看去,连忙行礼:“沈中郎大人。” 沈寒山快步走来,拱手问好:“免礼,原来你还记得本将。” 绣翠笑的有些勉强,这宫中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她是个细心的人,当然都认得脸。 倒是沈寒山,光看一个背影就认出了她,看来他平时没少留意瑶光宫中的人,尤其是伺候沈定珠的两个大宫女,沉碧和绣翠,他必然已经注意多次了。 沈寒山:“今年的上巳节,皇后娘娘举办宫宴,曾邀请我表妹入宫,她回去以后,向我夸赞了一位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原来,我表妹衣裙染了酒污还不知情,被那位好心的宫女提醒,才解决了她的窘迫,可惜我表妹情急中忘了问名字,不知绣翠姑娘知不知道这个人?” 绣翠有些惊讶:“奴婢不知情,也没听宫里的人说过。” 沈寒山一脸惋惜:“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此人,那就请绣翠姑娘平时留意一二,若有消息,请告诉我,感激不尽。” “中郎大人言重了,奴婢会帮忙留意的。”绣翠礼貌回谢,沈寒山才拱手离去。 本来她是在想西追这件事的,可是被沈寒山这么一打断,绣翠也没有再去想那回事。 她回到瑶光宫的时候,沉碧正到处找她,一瞧见绣翠,沉碧就笑的充满深意。 “你可回来了,跑哪里去了,有个人找不到你,巴巴地把糕点托人给你送到了这儿来。” 绣翠垂眸,看见沉碧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她抿了抿唇:“西追将军送的?” “嗯!”沉碧偷笑:“不然还能有谁?不过,你刚刚去御书房送羹汤,怎么去了这么久。” 绣翠不愿说自己心烦意乱,所以在外面走了一会,只道:“回来的时候碰到了沈中郎,他请我帮忙找个人。” 绣翠将沈寒山要找人的事大概说了说,沉碧听的微微沉默了起来,恰好此时宫务司来驱虫撒药的宫人来了,绣翠便立刻上前招呼。 至于西追送来的糕点,被她随手分享给了瑶光宫里其余的宫人。 …… 快到清凉宴了,宫务司反复确认瑶光宫送来的名单。 沈定珠举办此宴的目的,是给自家二哥相看妻子。 要来十四位姑娘,原本沈定珠意思是不用大肆操办,毕竟只是寻常的聚宴。 但是萧琅炎大手一挥,批了千万银两,让宫务司配合皇后好好办,简直是给足面子。 反正就一句话,知道沈定珠平时在宫中待的无趣,好不容易她愿意办宴了,自然是怎么豪华怎么折腾。 沈定珠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翻动手中薄薄的册子。 上面详细地写着十四位姑娘的出身与喜好,还附带了画像,堪称事无巨细,连三代内是否有过兄弟手足考取功名,亦或是否有人族中的亲戚曾作奸犯科被告去官府,都写的清楚明白。 这十四位姑娘,都出身不错,长得也都样貌标致,若说选,沈定珠哪里知道二哥沈游到底喜欢哪个类型。 何况,沈游还说过,他要看缘分,沈定珠也不想逼迫他,奈何沈母催的太紧,次次来见沈定珠都要提一嘴。 为了宽母亲的心,沈定珠只能帮忙仔细瞧一瞧了。 她抬起美眸,看着坐在不远处桌案后的萧琅炎,他正在用心看奏章。 此时夜幕低垂,星子寥寥地挂在空中。 最近边疆战书频传,将北梁和长琉国交战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萧琅炎不仅要暗中盯着,还要掌控局势。 所以他白天忙,晚上就将一些奏章带到瑶光宫里,就在沈定珠身边看。 沈定珠轻手轻脚走过去,绕到萧琅炎身后,她悄悄地伸出柔白的手,打算捂住他的眼睛。 却没想到,刚伸出手,还没等碰到萧琅炎,就被他一把抓住。 “哎呀!”沈定珠娇呼一声,眨眼间就被他拽去了怀里坐着。 “你的声音,在十步之外朕就能听见,还想偷袭,嗯?”萧琅炎压着沉沉的剑眉,笑的声音磁性动听。 沈定珠见没得逞,有些不满意的撇撇嘴,她坐正身子,将那花名册送到萧琅炎手里。 “你都看了好久的奏章,休息一会吧,不如帮我看看这些闺秀们,哪个更适合我二哥?” 萧琅炎笑了起来,颇为宠溺无奈:“给沈游挑的妻子,你怎么让朕看?” 沈定珠抱着他的脖子,眨着秾丽的眼眸,一张皎白漂亮的面孔,满是无辜的嫩粉色,她娇娇的声音拉长:“陛下向来圣明,眼光也从来不错,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 册子摊在桌上,萧琅炎眯起眼眸。 “朕看不进去,她们都不如你好。” 沈定珠轻轻推了他一下:“说正经的呢,又不是给你选妃,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好似我是母老虎一样。” 萧琅炎笑起来:“朕惧内,满朝文武都知道,你不知?” 沈定珠被他哄的欢喜,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萧琅炎愈发知道说什么话,将她捧的飘飘欲然了。 她拿走花名册:“你不帮我分担就算了,我自己去想。” 沈定珠刚要走人,又被萧琅炎按回怀里:“跑什么,朕看看。” 第451章 传闻 册子展开,沈定珠手搭在萧琅炎的肩头,美眸水润地瞧着他,时不时观察他的表情,时不时又看他在哪一页停顿的久。 但萧琅炎神情从始至终没有变过,都带着一种淡淡的漠然。 忽然,他提笔,将其中一个名字划去。 沈定珠嗳了一声:“你不选,怎么还去掉人?” 萧琅炎指着被他划去的名字:“此女跟钟家有表亲的关系,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将她再召进宫里来,你二哥也不适合选择她。” 沈定珠会意:“那我现在就让绣翠她们传达给宫务司,今日宫务司还派了公公来,三次确认名单,就怕给错了令牌。” 萧琅炎却压下那册子,转而一把将沈定珠打横抱起来,直接走向床榻。 沈定珠起先没反应过来,后来被轻轻放去被褥之中,她明白过来,细指抓住他作乱的大掌:“怎么又来?白天不是才在藏书楼……” 她说到这里,面颊滚烫,后面的话实在羞赧地说不出来了。 白天下了一阵雨,沈定珠恰好在外面散步,大雨来的突然,她被困在藏书楼里,绣翠返还瑶光宫中去拿伞。 但恰好萧琅炎来瑶光宫看她,得知她没伞,亲自去藏书楼接她。 然而,大雨噼啪,落在水中荷花上,气氛氤氲的恰到好处。 尤其是沈定珠衣裙被打湿了,见到萧琅炎的时候,面色娇白,淡荷色的衣裙,粉簪和耳坠,让她看起来犹如一朵含苞的娇芙,柔美可怜。 萧琅炎抱着她在藏书楼赏了一会雨,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个时辰后雨都停了,他们才迟迟出来。 沈定珠以为白天就让萧琅炎折腾了两回,他已经没精力了,没想到现在又要来! “你天天派人给朕送补汤,朕当然要向你证明,”萧琅炎说到此处,笑着停顿,俯身吻了吻她红透的耳垂,“证明你送的汤很好,有用,朕总不能让爱妻失望。” 沈定珠简直想叫冤,她本意是不想让他太过纵欲,所以伤了龙体,可没想到萧琅炎却觉得是她要的不够的暗示! 床帐落下,里面传来令人面红耳热的动静。 那个册子不知何时落在地上,夫妻俩也没留意。 外头很合时宜的又落下急匆匆的雨水,绣翠在自己的屋子里,刚关上窗牖,就见沉碧推门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娘娘今日允你出宫买东西,我看都快落钥了你还没回宫,生怕你被关在外头。” 沉碧心情愉悦,走起路来都像是心花怒放似的:“我不是好久没出宫了吗,所以多在外头逗留了一阵,其实早就回来了,但雨下的太急,就在摘星楼那边躲了会雨,后来实在不想等了,就冒雨回来了。” 可绣翠看沉碧身上衣服也没怎么湿,倒是没有追问,反而看见沉碧伸手收拾床铺时,手腕上突然滑下来一个白玉镯。 “咦?你今天刚买的?瞧着成色很好,是羊脂玉的吗?”绣翠凑过去打量。 沉碧有些得意,大大方方地伸出来给她看。 “那是当然,怎么样,不错吧?就是细了点,不过以后我……我再买大的。” 好的羊脂白玉,可不便宜,沉碧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自己的俸禄都是攒着,很少乱花。 绣翠觉得惊讶之余,也为她高兴,至少给自己买东西,那才叫对自己好。 两人熄了灯,各自躺去榻上,原本她们两个一人一间屋子,但因为感情要好,就又一起换到了现在的耳房里来。 沉碧没有睡意,不知在兴奋什么,她翻过身,轻声喊道:“绣翠,绣翠,你睡了吗?没睡的话,我问你一点事吧?” 绣翠正好也睡不着,听着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她声音温柔:“你问吧。” “你跟西追将军,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绣翠身上一紧,好在夜色掩盖,沉碧看不见她黯然的神色。 “你别想多了,我跟西追将军是普通的朋友,不是你们起哄的那种关系。” “什么?你可别骗我,若真的是普通朋友,西追将军为什么托人来给你送糕点?” “那是他为了答谢我,之前我帮他补了一件衣裳。” “堂堂十六卫将军,会穿着有补丁的衣裳吗?这都是他想见你的托词!我劝你,趁热打铁,遇到这么好的人就要主动,等嫁过去了,你可是将军夫人!” 沉碧越说越亢奋,撑着头看着她:“哎,你说,要是我们俩都出嫁了,娘娘一定会难过吧?能不能成婚以后,白日里在宫中做事,夜里再回家?” 绣翠觉得她越说越异想天开,何况西追的事让绣翠正烦恼着,她干脆翻了个身:“你别说了,这怎么可能,宫中就没有这样的先例,反正我不嫁,我守着娘娘做一辈子的宫女。” 她说着,像是怕沉碧再拉着她聊天,直接将被子盖过头顶。 沉碧哼笑:“你现在说得好听,我就不信,西追将军要娶你的话,你会不同意!” 她重新平躺下来,听见屋檐上那雨滴噼啪的脆响,轻轻摸上手腕的羊脂白玉镯,唇角浸润着开心的笑容。 她不理解绣翠,为什么不赶紧向西追示好,毕竟像她们这样做宫女的,就算有皇后撑腰,可是能嫁给高官重臣,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 夏雨最近几日总是来的很勤,怕耽误了赏景的雅兴,沈定珠将清凉宴的时间往后推了几日。 她想起萧琅炎划掉的人名,就将册子交给沉碧,让她去宫务司传话,去掉这个闺秀的令牌。 沉碧刚走,春喜仓促跑来。 “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被毒虫咬了!身上发起了高热,这会太医赶过去了。” 沈定珠面色一变,连忙带着绣翠和宋嬷嬷就赶去了东宫。 萧行彻被立为太子以后,身份就被宫人默认为,是皇子公主里最尊贵的,故而东宫的守卫也是最森严的地方,并且,光是贴身伺候的宫人,就有十个。 沈定珠去的时候,年仅五岁的萧行彻躺在榻上,俊秀稚嫩的脸上,满是高热烧出来的通红。 “彻儿。”沈定珠看的心都要碎了,坐在榻边,牵起小家伙的手,将袖子拉起来,果然瞧见胳膊上被毒虫咬出来的红点点。 “母后……”萧行彻童音低落,有气无力,“母后,彻儿身上好惹,好不舒服。” 为人母的,恨不得代他受罪,沈定珠听了这句话,顿时眼眶红了。 她将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绣翠连忙递过来湿濡的帕子,沈定珠将有些凉的手帕,搭在萧行彻额头上。 “彻儿乖,再忍忍,太医已经去熬药了,等会喝了药就好了,不会不舒服了,母后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不用怕。” 萧行彻烧的迷迷糊糊,好在沈定珠留在这里,让他充满安全感,小手一直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 等喂他喝了药,哄着他睡下,沈定珠才来到外殿。 她秾丽的眉眼满是森严,看着跪在眼前的数十名宫人,语气肃冷:“太子平时的日常起居都是你们在负责照顾,你们还能让他被毒虫咬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宫人们颤颤巍巍,个个害怕不已。 “皇后娘娘息怒,殿下的被褥每天都重新铺,宫女太监们日日清扫,不敢有丝毫怠慢,想来是之前宫中毒虫泛滥,好不容易宫务司洒了药,结果这几天下雨,都被冲没了。” 沈定珠沉着一张娇美的面孔,凤钗折射泠泠金光。 她想起来,最近蜘蛛也出现的频繁,真是怪异。 “那就等天晴了,再派宫人来,将东宫里上下清扫一遍,洒上药粉,别再疏忽伺候。” “是……”众人战战兢兢地应声。 然而,跪在最后排的一名小宫女,默默地抬起头:“娘娘,其实奴婢听到了一个传闻……” 沈定珠看向她:“你近前来回话,听见了什么传闻?” 小宫女走到她面前跪下来,有些不安:“有人说,蜘蛛对应娘娘的闺名‘珠’字,频频出现,是娘娘要有危险的征兆。” 沈定珠骤然拧眉,绣翠厉声呵斥:“大胆!娘娘凤体尊贵,岂容你冒犯!” 第452章 长庚伴月 小宫女吓得急忙磕头:“话不是奴婢说的,是奴婢上次无意中,听到钦天监的两位管事太监私下议论,奴婢对娘娘绝无冒犯之意,只是想为娘娘解疑答惑。” 沈定珠垂着美眸,内里一片冰冷,光泽如霜:“春喜,你去钦天监传话,让监事来东宫,本宫有话要问。” “是。”春喜连忙去了。 不一会,钦天监年过六十的王监事疾步赶来,花白的头发都有些凌乱,他身后跟着两名管事太监,一脸胆怯畏惧,想必,就是小宫女口中提到的太监了。 “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美人皇后端坐在椅内,抿着红唇的模样,让不苟言笑的神情显得既端庄又凌厉,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浸着一汪雪波。 见王监事一把年纪,跪起来还费劲,沈定珠昂了昂下颌,示意绣翠给他搬来个矮墩。 “王监事,本宫要问你的事,想必春喜在来的路上就告诉你了,听说前阵子宫中毒虫泛滥,钦天监唯恐有异样,专门勘测星象,还跟皇上说蜘蛛频现是吉兆,那为何你手底下的人,会有另一番说辞?” 王监事犹豫:“这……” 沈定珠纤细粉嫩的指尖搭在金线所绣的凤凰图样上,她微微厉色:“本宫是不是可以怀疑,王监事故意欺君,将真实的星象结果隐瞒了下来?” 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王监事急忙拱手,匆匆解释:“皇后娘娘明鉴,星象勘测的结果,是皇上亲口吩咐,让钦天监上下保密,绝不能外传,而且……” 他略有停顿,默默地抬眼,看了看沈定珠的面色:“而且,皇上这么做,是怕您知道了受到影响。” 沈定珠怔了怔,黛眉紧接着缓缓蹙起。 萧琅炎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必然是跟她有关,难道,这件事还真的跟她有点关系? 王监事不敢回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让绣翠呈递了上去。 “娘娘,这是臣呈报奏章前的草稿,具体缘由,都在其上了,请您过目。” 她展开纸张,王监事的字迹有些凌乱,但很好辨认,上面还有他勘测星象时的记录,以及他的判断。 沈定珠从上看到下,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错愕不已。 原来,钦天监早就夜观星象,发现长庚伴月,明星尾部如火坠,大有穿月之势,这在王监事的眼中,是极不好的预兆,代表着灾祸。 而他仔细勘测,发现对应紫微中宫的位置,隐有火色的星子连营,这证明是女人要引起灾祸,而中宫所对应的,便是皇后沈定珠。 王监事推测,沈定珠会引起战乱,而根据最近北梁与长琉的战事,他在给萧琅炎呈递的奏章中明说,他认为北梁与长琉两国交战的祸端,最后会被沈定珠引入大晋的王庭。 这个推测说来很是奇怪,大晋的皇宫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何况防守如此森严,沈定珠又怎么可能将敌人引进来? 但星象如此呈现,王监事不过是将自己所看到的,都写到奏章里,呈递给萧琅炎,让皇上早做防备。 沈定珠看完以后,抬起美眸,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王监事被叫来的时候,如此战战兢兢。 看来果真是没说她什么好话。 怪不得前几日,萧琅炎在她宫里批奏章的时候,她悄然绕到身后想去捂他的眼睛,他会那么快的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他当时就马上将奏章反着叩下,沈定珠也没留意,约莫那个时候,萧琅炎就在看王监事的奏章了。 见沈定珠不说话,王监事有些紧张地开口:“娘娘,星象只是预警,为的是早做提防,最重要的,是化解之法。” 沈定珠微微抬眸:“那你说说看,这件事,该如何化解?” “臣不敢说,只怕冒犯娘娘。” “本宫既然问,你就说,吞吞吐吐,反而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 “娘娘要有一次血光之灾,主动对应此次灾祸,才能解了这个局。” 沈定珠顿时皱眉,春喜立刻呵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王大人,你越说越古怪,是不是受谁指使?简直胆大包天,这跟谋反有什么区别?!” 王监事连忙叩首:“皇后娘娘,臣在钦天监为官四十余载,绝不敢有半点虚言,何况您为国母,您的事便关乎社稷子嗣,臣岂敢妄言?” 沈定珠已经平静了一番纷乱的心神,她缓缓抬眸,乌黑云鬓间的金钗,光泽闪耀。 “本宫相信王大人不会故意弄虚作假,只是常言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星象也并非是一定准确的预示,既然皇上命你秘而不宣,本宫也会当做没有听过。” “只是倘若今天走出了这个门,让本宫再从别人那听见如此言论,那么本宫就会将过错算在你王大人的头上,还望王大人回去以后,好好管教手底下的人。” “你此番来,本宫对外也只会宣称,是将你请来帮忙看东宫的风水,维护太子的安危,其余的,本宫一概不会向皇上提及。” 说着,她将纸张扔了回去:“春喜,送王监事回去。” 王监事一脸叹然,有些遗憾地告退了。 他一走,宋嬷嬷便道:“娘娘,王监事那番话显然冒犯,您应该告诉皇上知晓,怎么还帮着他隐瞒呢?” 沈定珠抿着红唇:“本宫不跟皇上说,皇上也会知道,你好好想一想,东宫的一个小宫女,都能听到钦天监两名管事太监的议论,这还需要本宫跟皇上说吗?” 宋嬷嬷恍然反应过来:“有人故意这么做的,难道,是朝中有大臣又要针对娘娘了?” “本宫不知,”沈定珠摇了摇头,站起身,打算再去看看儿子,“本宫只知道,皇上后宫不纳妃,唯有本宫一人,一定会有人在前朝坐不住,趁乱造势,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要是遂意,那才叫中了圈套。” 她走进内殿,萧行彻还在睡觉,小小的人儿脸上仍挂泪痕。 沈定珠坐在床榻边,心疼地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绣翠,你去替本宫多多留意,钦天监里的人,最近与谁来往密切。” “是,娘娘,可否要加派人手,密切关注王监事?” 毕竟,他方才那番话,实在可疑。 但沈定珠却眸色淡淡:“他只是个靶子,王监事为官多年,除了星象的事,别的他从不插手,所以,本宫猜测,星象多半是真的,只是有人要趁乱生事,你好好派几个人盯着吧。” 绣翠点头,转而离去。 萧行彻被毒虫咬了的事,很快传到萧琅炎耳里。 夫妻俩连续在东宫轮流照顾,对小家伙十分关怀,好在太医对症下药,萧行彻身上被毒虫咬出来的地方,颜色逐渐变淡,精神也跟着好了。 偶尔休息的时候,沈定珠坐在萧琅炎身边,听他说着有关于北梁和长琉两国的战事,萧琅炎具体做了什么,沈定珠并不得知。 但从他偶然透露的消息来看,他必然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让北梁和长琉两国的仇恨,直接被架在了不得不打的地步。 所以大晋的边疆也在不断增派兵力,以防这两国打红了眼,将晋国也拉入战火中。 第453章 清凉宴 一连多日连绵的夏雨,总算停了,天空展露出如同被洗过的澄澈碧蓝,随着骄阳露面,高温再次升腾,大地被蒸烤出层层热浪。 沈定珠的清凉宴,就办在荷花塘畔,临水的一座楼阁内,放置着四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鉴,隔绝了夏日的炎热。 此时,十四名闺秀已经到齐了,透过大敞的窗子,随时可见衣香鬓影,可听笑声清脆。 沈定珠昨夜跟萧琅炎闹的有些晚了,早晨起身时才想沐浴,故而眼下还没到,她就让绣翠和沉碧先过来瞧瞧,可有什么缺的东西。 然而,绣翠扫了一眼,就立刻将沉碧拽去一旁。 “娘娘上次不是说,要将钟夫人的那外甥女——秦小姐的名字剔除吗?还让你去宫务司传话,将令牌撤回来,她怎么今日还是来了?” 沉碧一惊,立刻看向阁内,秦朱眉果然来了,正跟两名闺秀交谈,团扇摇晃间,似乎还能看见她频频朝门口看来。 “坏了!”沉碧喃喃,有些慌张,急忙将绣翠拽去一旁,“我,我那天有一件事耽搁了,就将此事忙忘了。” 绣翠瞪圆了眼睛:“你!娘娘的吩咐,你也能忘?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沉碧咬着下唇,极其愧疚:“那天沈中郎进宫,要将我上次落下的东西还给我,后来我去了以后,他跟我说了些家中烦忧的事,我开解过后,便回了宫,当时听说太子殿下被毒虫咬了,高烧昏迷,我急忙就赶去东宫了,便将此事抛之脑后,我……” 她说着,都要急哭了,跺着脚说:“完了,绣翠,我头一次闯这么大的祸,这秦小姐入宫,肯定会为了钟夫人的事跟娘娘求情吧?要真是这样,我怎么有颜面去见娘娘!” 绣翠分外错愕:“你说什么?沉碧,你一直在跟沈中郎来往?” “是……”沉碧低下头,“之前你说,沈中郎正在找那位帮助过他表妹的宫女,其实就是我,我本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沈中郎知道以后,非要答谢,一来二去,便相熟了,就跟你和西追将军一样。” 平时沉碧看着绣翠那样,心中自然羡慕,她们做宫女的,能指给一个侍卫统领之类的人,就算高嫁了。 西追伤势十六卫将军,以后绣翠嫁过去,便是诰命夫人,沉碧羡慕,她便做起了梦,若她能嫁给沈寒山,那也是能争一争诰命的位置! 绣翠却急着道:“你糊涂啊,沉碧!沈中郎有妻儿,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 沉碧咬唇说:“我知道,可是沈中郎最近正为他妻子的事烦恼,他说他跟妻子是父母指婚,没有感情,而现在他们经常争吵,甚至……还分房休息,他妻子不顾他在外面奔波辛苦,回家以后也只有冷脸相对。” “绣翠,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敢有别的想法,我只是想,沈中郎人那么好,听见他这么说,我感觉他很可怜,才想安慰一二,没想到耽误了正事。” 绣翠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你连这番话也相信?他可是中郎将,娶回家的妻子,若真敢给他冷脸看,他们还会有两个孩子吗?” 沉碧急忙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别让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先别说这个问题了,帮我想想,到底该怎么解决这位秦姑娘的事吧,好不好?” “我没有办法,你只能找娘娘认错。”绣翠背过身去,故作狠心。 沉碧却怕了,她抓住绣翠的袖子:“我当然会认错,可绣翠,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吧,最近娘娘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我怕让她知道我为了沈中郎耽误正事,会让她失望。” 绣翠皱起眉头,想起沉碧平时对她的好,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这一次我先帮你隐瞒过去。”绣翠说着,主动走进去。 十四名闺秀看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纷纷站起身,个个都极有礼貌。 绣翠主动接过小宫女手中的茶壶,在给秦朱眉添茶的时候,一不小心手腕微歪。 “哎呀!”秦朱眉衣裙被浇湿,急忙起身跺了跺脚。 绣翠慌张:“秦小姐,实在抱歉,没烫着您吧?” 秦朱眉咬着唇,似是想怪罪,但对方又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只能咽下这口气,干笑:“不要紧。” 绣翠:“隔壁有偏殿,奴婢带您去更换衣裳。” 秦朱眉便跟着绣翠到了门外,沉碧站在拐角,看着绣翠三言两语,就说的秦朱眉微微皱起眉头,一脸黯然。 绣翠表示歉意,不一会,两人就走没影了。 片刻后,绣翠独自一个人回来,沉碧连忙迎上去,低声询问:“她走了?” “现在送她出宫,太显眼招摇了,让娘娘知道顶多是骂我们一顿,可若是让别人知道,会说娘娘不周到,将人请进宫又赶了出去,太明显了,所以我说通了她同意,让她等在偏殿里,等这边清凉宴结束,我再送她出宫。” 沉碧感激不已:“绣翠,多谢你了,以后你有什么错,我也替你担着!” 绣翠无奈地笑:“你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还有,沈中郎有妻儿,你可千万不要跟他纠缠。” “我明白,我明白。”沉碧连声答应,恰好此时,沈定珠盛装出现,由宫人簇拥着进了院子。 沉碧和绣翠便连忙迎了过去。 沈定珠一出现,便赢得了全场闺秀们的目光,众人无不惊艳地瞧着她。 美人一身白玉兰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金银对色步摇流苏,凤钗稳稳地插在乌黑的云鬓中。 即便为皇上生育过三个孩子,可身姿依旧窈窕,肤如白雪,唇如红丹,美的不可方物。 闺秀们齐齐请安,沈定珠落座后,才微微一笑:“免礼,都坐吧,今天既是避暑的清凉宴,也没有外人,大家权当家宴来相处,但愿尽兴而归。” 有个眼睛圆润,长得十分娇俏可爱的姑娘开口便道:“娘娘将小小的清凉宴都准备的如此丰盛,臣女能来此宴,简直是沾了娘娘的福气,听说娘娘擅长工笔,臣女这里有一幅自己所作的字画,想请娘娘指点。” 沈定珠瞧了她一眼,顿时想起了册子上有关于她的信息,这位是内阁学士的嫡孙女,姓唐,生的如满月般娇润丰腴,看着一团喜气。 沈定珠思考了一瞬间二哥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类型,下一秒,她已经笑着将人叫到跟前。 “擅长称不上,本宫倒是有一点见解,或许能帮你瞧瞧。” 唐闺秀顿时高兴地上前,旁的闺秀见她都敢主动表现,于是纷纷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东西。 就在大家气氛缓解,有说有笑的时候,偏殿忽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 沈定珠疑惑地抬起头:“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 绣翠和沉碧对视一眼,沉碧脸色白了白。 听声音,好像是那位秦姑娘发出来的。 一群宫女太监赶去了,片刻后,他们架着吓得面如金纸的秦朱眉回来。 小太监道:“娘娘,偏殿的房梁上,挂着好多蜘蛛,方才有两只掉下来,砸在了秦姑娘的身上。” 第454章 三等洒扫宫女 沈定珠怔了怔,随后有些严肃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沉碧和绣翠二人:“秦姑娘?” 绣翠连忙站出来,福身低头认罪:“是奴婢将秦姑娘暂且送去偏殿更换衣裳的。” 可沈定珠分明记得,萧琅炎划掉了秦朱眉的名字,她还让沉碧去宫务司,撤掉给秦朱眉入宫的邀帖和令牌。 眼瞧着绣翠站出来认错,沉碧在那边心虚地闪躲着眼神,沈定珠心下了然,她沉下声音,对春喜道:“你带人去看看怎么回事,若不严重,就将秦姑娘领到这里来。” “是。”春喜连忙退下了。 十几名闺秀坐在殿中,面面相觑,目光中都有些疑惑。 宫里最近在闹毒虫,她们作为高门内阁里的女子,不会没有听说过,只是哪里想到这么严重,好好地偏殿里,房梁上竟然有那么多蜘蛛? 虽然她们没有亲眼见到是什么情况,但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一会,秦朱眉苍白着脸,被两个小宫女搀扶着过来,手一松,她便膝盖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恕罪,臣女无意惊扰,实在是蜘蛛太大,突然掉下来,臣女被惊着了。” 沈定珠见她确实被吓着了,一张脸吓得毫无血色,便关怀询问:“你没被伤着就好,本宫传了医女,等会让她为你好好检查一番。” 秦朱眉深受感动:“谢娘娘恩典!” 春喜事情办的很利落,他回来的时候,暗中朝沈定珠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处理干净了。 恰好医女也为秦朱眉把脉完毕,两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医女躬身道:“娘娘,秦姑娘没什么大碍。” 沈定珠朝秦朱眉看去:“到底还是受惊了,本宫让人给你准备了一点压惊的药,绣翠,替本宫送秦姑娘出宫,回家后好好休息。” 秦朱眉心头一惊,面上的神色也焦灼起来:“娘娘,可是……” 她还想帮自己的姨母求情! 但沈定珠已经收回了目光,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绣翠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立刻上前,搀扶住秦朱眉的胳膊。 “秦姑娘,您不用谢娘娘了,往后等好全了,有机会再来谢恩也是一样的,走吧,奴婢送送您。” 秦朱眉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绣翠半扶半带地送走了。 虽有这场插曲意外,却没有影响到剩下那些闺秀参宴的热情,大家心里都如明镜似的,知道今天清凉宴的主要目的,是皇后娘娘要给自己的二哥相看妻子。 闺秀们铆足了劲表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沈定珠本以为这场清凉宴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但等到宴会结束,她还真瞧上两个姑娘。 一个便是那位内阁学士的嫡孙女唐姑娘,另外一个,则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嫡长女,姓陆,年纪比唐姑娘要大上三岁,但跟沈定珠的二哥年纪更接近。 何况,陆姑娘温婉贤淑,若说唐姑娘是娇俏美满的月季花,那么陆姑娘则像是开出幽香的山茶。 不过,沈定珠喜欢没有用,还是得她二哥沈游看中。 这些闺秀临走前,沈定珠都送了她们每人一块龙凤佩,意味着美好的祝愿,无论她们日后选择谁为夫婿,都盼望犹如龙凤佩般绞丝勾连,亲密难分。 沈定珠让沉碧和宋嬷嬷,去送各个闺秀出宫。 等沉碧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看见绣翠立在沈定珠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沈定珠娇美的面容隐隐浮动着怒火。 沉碧心感不妙,等她迈入殿中的时候,沈定珠朝她看去,厉色道:“跪下!” 沉碧面色一白,直接跪在了地上:“娘娘,奴婢知错了,这次秦姑娘入宫,是奴婢疏忽,没能好好按照您的吩咐去宫务司传话,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定珠一怔,美眸中翻涌着的乌黑,如霜如雪,她看向一旁,冷声道:“本宫的话,你也敢疏忽,平时确实是本宫太纵容你了,传本宫凤旨,即日起,沉碧贬为三等洒扫宫女,不得进殿伺候。” 沉碧豁然瞪圆了眼睛,抬起头来:“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呀娘娘,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沈定珠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经过她身边,沉碧一把抱住沈定珠的衣袖,彻底哭了出来。 “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谅奴婢一次吧,奴婢从小就跟在您身边伺候,娘娘!” 她含泪的余光,看见绣翠站在沈定珠身边,低着头,连求情的话也没为她说。 沉碧哭的更厉害:“绣翠,你帮帮我,你……” 沈定珠猛然甩开她的手:“自己做错了事,还妄想让绣翠帮你说情,沉碧,后宫不是没有规矩,你既执迷不悟,就去跪在宫道上,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起身!” 说完,她带着人直接离去。 春喜和宋嬷嬷看着沉碧,重重叹了口气,转而跟在沈定珠身后离开,徒留沉碧一人哭的无助至极。 半个时辰后。 沉碧跪在了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她眼中含泪,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路过的宫女太监,都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瞧上两眼,再窃窃私语。 沉碧从前是瑶光宫的大宫女,更是皇后娘娘的头号心腹,宫女们记得,从前沉碧走到哪儿,都趾高气昂的,遇到不喜欢的宫人,就不拿正眼看。 现在,她却如此狼狈潦倒,脸上的神气全然不见,跟之前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沉碧心里痛的厉害,更加后悔。 天空忽然传来阵阵闷雷的声音,又过了片刻,一场夏日的雷雨在黄昏之前噼啪而落。 哗啦啦的雨打在沉碧的身上,周围路过的宫女和太监少了,但是没有人敢为她撑伞,连过路的禁军,都一脸漠然。 沉碧许久都没有这种卑微低贱的感觉了,她记得,从前她陪在沈定珠身边吃苦的时候,也经常受人冷眼,可那个时候不管她犯了什么冒失的错,娘娘都不会如此严厉的惩罚她。 雨下的很大,把她的心也浇透了,一片冰凉。 这时,有人打着伞,走到了她面前。 沉碧抬起头,原来是绣翠。 “是娘娘让你叫我回去的吗?”沉碧心中燃起希望。 “沉碧,”绣翠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娘娘让你将沈中郎送的所有东西都交出来,由我替你还给他。” 沉碧浑身一颤,眼睛逐渐睁圆,她渐渐冷了神情,看着绣翠:“是你告诉娘娘的?” 她跟沈中郎的事,她只跟绣翠说过! 绣翠抿着唇:“我……你就当是我说的吧。” “绣翠!”沉碧崩溃了,哭着吼骂,“我平时待你好的像孪生姐妹,你竟在这个时候背后捅我刀子,你到底想干什么?逼走我,然后你能独享娘娘的信任?” 绣翠皱起眉头:“你别胡思乱想,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没有?呵,你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挑拨我跟娘娘的关系你将我和沈中郎的事告诉娘娘,娘娘该对我多么失望,现在你如意了吧?” 沉碧愤怒至极,泪水混杂着雨水流淌在脸上:“我看到你跟西追将军关系好,我满心只有祝福,而你呢?怕我跟沈中郎在一起,越到你头上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绣翠也跟着生气了:“你越说越过分了,别说我跟西追将军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你跟沈中郎,也不可能,我跟你说过,他有妻儿。” 沉碧将耳朵上的坠子狠狠一拽,摔在地上,任由雨水敲打着碎了的羊脂白玉。 绣翠看见她耳朵上有丝丝鲜血流出,她惊住:“沉碧!” 她连忙想掏出帕子,为沉碧擦拭耳垂,然而,沉碧却猛然挥开她的胳膊:“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拿着耳环去交给娘娘吧,绣翠,我真的错信你了。” 绣翠眼中冒出泪光,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终,她只是闭了闭眼,弯腰将耳坠捡走。 她没有将伞留下,飞快地走了。 沉碧再也忍不住,哀怨的哭声,传遍整条宫道。 一炷香后,春喜来了:“沉碧,娘娘允许你起来了,药是娘娘看在你从前伺候的份上赏你的,要我叮嘱你,往后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别再疏忽大意。” 他说着,丢来一瓶药膏,直接扔在沉碧的面前,那模样,好像施舍一般,恰好旁边有一队禁军经过,沉碧顿时觉得自己狼狈至极。 春喜说完就走,沉碧自己撑着地,踉跄地站起来。 她抓着药瓶,浑身已经湿透了,扶着宫道,凄凉地返回瑶光宫,这期间遇到过无数从前认识她的小宫女,却都不敢来上前搀扶一把。 第455章 你一直在躲我? 秦朱眉在宫中遇到蜘蛛的事,还是传了出去,京城里纷纷都有猜测,不知是谁走漏了钦天监的消息,说是宫中毒虫频繁,会不会跟皇后有关? 毕竟,皇上为皇后做出了许多破格的决定,例如六宫独宠皇后一人,不纳一妃一妾;又比如皇上提前册封公主,赏赐封地,其宠爱程度古今罕有,有的人认为,这是破坏了规矩。 萧琅炎为沈定珠做的种种,在坊间都有了不同的解读,愈演愈烈,仿佛背后有什么推手一样。 最后甚至说成是一种天象预警,有胆大包天的人,故意利用童谣传唱,将这件事夸张形容,起了个名字叫“蛛祸”。 实则蛛对应的正是沈定珠的闺名。 然而,没想到风向很快变了,有人发现那天在偏殿里被蜘蛛落在身上的姑娘,叫秦朱眉,名字里也带朱。 不知是谁提起她跟钟家的关系,议论纷纷,坊间开始流传,所谓的“蛛祸”,实则是天象暗示秦家要帮助钟家求情,而大家都知道,钟大人在外面养着许多外室,德行有亏,倘若为钟家求情,那才是破坏了规矩。 于是,原本钟大人一家要在月底前往幽州,但朝中不少大臣建议皇上尽快发落钟大人,以此来平息坊间纷乱不止的谣言。 萧琅炎“无可奈何”,决定顺从臣意,安排吏部敦促钟大人即刻离京前往幽州,不得再在京中逗留。 沈定珠根本不知道外头的风风雨雨,她只是觉得怎么过了两三天,宫内宫外有关于毒虫的灾祸,就彻底消失了。 随着钟家上路,前往幽州,竟再也没有声音议论此事。 这日下午,大雨纷纷,沈定珠让乳娘将萧不误抱来瑶光宫,哄着他睡觉。 之前为萧不误新找的那个乳娘,不愧是宫女出身,伺候起来很是体贴得当,这会儿她站在床榻边,看着沈定珠轻轻拍打着萧不误的小身子。 她跟着笑了笑,声音低柔:“小皇子在娘娘身边,就乖巧得很,都说母子连心,真是不假。” 沈定珠脸上浮起万般母爱,见萧不误睡着了,她将床帐放下来。 外头大雨倾盆,哗啦啦地浇着院子里的满池粉荷,夏日剩余的热气,被尽数扑灭,唯余阵阵闷风。 沈定珠去了外间,绣翠端来茶盏,她才对萧不误的乳娘说:“你伺候的不错,也细心,还没问过你,你本家姓什么?” 乳娘顿了顿,道:“回娘娘,姓陈,只是后来奴婢进宫为宫女以后,就被主子赐了新名字。” 沈定珠了然:“本宫以后还是唤你陈乳母吧,跟其余两个乳母一样,本宫打算给你放一天的假,你也几个月没看见自己的孩子了吧?明日准你出宫去探望。” 陈乳娘有些受宠若惊:“娘娘……奴婢不用出宫,只想安心伺候好三皇子,家中的孩子有人照顾。” 沈定珠含笑看了她一眼:“都是做母亲的,本宫知道,哪有不想孩子的娘?你不用担心,本宫已经跟皇上说过了,明日准你出宫探望,放心去吧。” 正说着话,门口帘影晃动,萧琅炎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身上还披着雨雾。 沈定珠诧异地笑,迎过去:“你下午不是有事要在御书房议政吗,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她将萧琅炎的外袍褪下,交给一旁的绣翠,萧琅炎拉住她的手往里走:“朕昨天就忙的没见到你,难道你不想朕?” 沈定珠眨了一下眼,萧琅炎忙的时候,还要派人来跟她说一声,让她想他了就去御书房找他,奈何沈定珠没有去。 她只是觉得,夫妻俩天天见,少见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去了,反而影响他办政。 “想了一点。”沈定珠看见他挑起剑眉,感觉到薄眸里陡然流泻而出的飒飒乌光,她若是说不想,萧琅炎恐怕就地能把她吃了。 听她这么说,萧琅炎薄唇才有了笑意,路过方才那个陈乳娘的时候,他侧眸看了一眼,神情一闪而过的冰冷。 “不误在你这?” “嗯,中午小家伙不肯好好吃饭,我就让陈乳母将他抱过来,他是最想你的,方才睡之前,还父皇父皇的喊。” 听沈定珠这么说,萧琅炎果断起身,去后殿看看自己的宝贝小儿子。 沈定珠坐着等他回来,余光却看见,院子里竟然站着一排排黑森森的禁卫,大雨顺着每个人的刀鞘缓缓滴下,竟让夏日也生出一股秋天般的肃杀。 她怔了怔,狐疑的目光,看向走回来的萧琅炎。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定珠有些担心。 萧琅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说着,他抬眼看向徐寿,徐寿会意,对陈乳母道:“皇上有话要单独跟娘娘说,闲杂人等都退下吧。” 陈乳母低头告退,徐寿跟在她身后离去,然而,沈定珠看见陈乳母刚走出去,就被站在门口的禁卫一把按住肩膀。 “啊——”她惊恐的叫声刚传出来,就被禁卫堵住了嘴,动作利落地绑起来套走了。 沈定珠错愕的睁圆了眼眸:“这……这是干什么?你抓她作何?” 萧琅炎沉着眸子:“她背景不干净,朕派去调查的人已经查出眉目了,最近毒虫频繁,是因为有人洒了黄粉。” 沈定珠一愣。 萧琅炎将查出来的事皆告诉了她,之前蜘蛛泛滥的时候,他没有多想,直到沈定珠的殿里和东宫竟然蜘蛛最多,他天生警醒,知道绝不会有这种离奇的巧合。 于是萧琅炎派人彻查,还真让他发现,毒虫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瑶光宫和东宫的墙角都有不起眼的黄粉,这种黄粉是坊间专门用来吸引蛇虫鼠蚁一类的东西,会专门有人要蛇皮,蜘蛛和虫子那些都是顺带的。 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萧行彻被毒虫咬伤了,因为这个姓陈的乳母,之前抱着萧不误出来晒太阳,萧行彻想念弟弟了,就让她将小家伙抱去了东宫玩耍。 沈定珠心中惶惶不安:“这种歹人,竟然一直留在不误身边,她会不会已经对不误下手了?” 萧琅炎抱住她,低沉安抚:“不会,朕昨日让她将孩子抱来的时候,已经让太医看了不误的身体,她是不会对不误下手的,因为这样容易引火烧身,怕我们怀疑她。” 沈定珠气恼不已:“宫务司那边选乳母的时候,明明已经彻查清楚了,怎么还是将这种不干净的人放进来了呢?” “因为这个陈乳母是崔家的人,她刚进宫的时候,就在娴妃那儿做二等宫女,但不过一个月就被调走,娴妃将她送到了别处做棋子,后来她如愿出宫,不过朕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有些眼熟,可当时到底没想起来。” 沈定珠喃喃:“娴妃……” 崔家的势力倒台那么久,竟还是有余孽想要入宫,可这么一个小乳母,就想掀起风浪,背后难道没有指使她的人? 萧琅炎看出沈定珠心中所想:“这些事朕在安排人继续查,你别为此费神。” 说着,他指腹轻轻地抚过她的眉头:“别皱眉,朕只想你心情愉悦。” 外面那些腌臜的手段,他都为沈定珠挡下,犹如一座可靠的大山,所有风雨都淋在了他自己身上,而她只需要在他的怀里,欣然愉悦地活着。 沈定珠默默地看着他:“这件事我可以不问,但是有一件事,我想知道……” “你问。”萧琅炎吻了吻她手背,十分耐心地等着她后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沉碧疏忽了我的吩咐,没有告诉宫务司将秦朱眉的名字剔除?” 萧琅炎挑眉,一声低笑。 与此同时,绣翠守在外间,皇上与皇后谈话,她是不需要待在里面的。 陈乳母被抓走了,不一会,绣翠看见一个伟岸的身影走进院子,她微微一怔,默默地侧开了头。 西追是来禀奏事务的,见绣翠在外,不由得问:“皇上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见我?” 绣翠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她感觉西追站的太近了,于是往旁边错了两步。 西追疑惑地看了她两眼,又靠近过去,绣翠依旧后退,见她真的在刻意保持距离,西追沉下了气息。 “绣翠,你为什么最近一直在躲我?” 第456章 朕什么都知道 绣翠没想到,就在瑶光宫的外面,西追竟敢这么直白地询问。 她犹豫的目光瞟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将军多虑了,奴婢一直坚守分内之事,没有躲着您的意思。” 西追皱了皱眉:“是么?明日你应该不轮值,上次你替我缝补了衣物,我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你,如果你明日得空,能否与我出宫,去……” 他话都没说完,绣翠就已经淡淡打断:“抱歉,将军,奴婢最近不得空,沉碧去做洒扫宫女,娘娘身边缺人伺候,我暂且不休息了。” 西追沉下眉头,看着绣翠好一会,他不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线,俊毅的面孔显得有些黑沉。 绣翠被他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侧头,避开了这样直白的眼神。 “你还说没躲着我,就是生我气了,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将军多想了。” 西追闻言,更加沉默,绣翠听见他深深匀吸的动静,想来是被她气着了。 “这里不方便说话,今晚我在霜露亭等你,你不来,我不走。”西追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根本不给绣翠拒绝的机会。 “将军——”绣翠不敢扬声,只皱着柳眉看着西追头也不回地走入雨幕。 她的心再次纷乱起来,到底,该不该去? 此时殿内,萧琅炎握着沈定珠的手把玩,也没打算瞒着她,便将他所作所为,皆告诉了沈定珠。 原来,萧琅炎虽然嘱咐沈定珠将秦朱眉的名字划去,但他习惯为她操心了,故而在清凉宴开始前几日,萧琅炎就安排人去宫务司查问过。 没想到,秦朱眉的名字依旧还在邀帖上,细查之下,才知是沈定珠身边伺候的人有了疏忽。 换做旁人,萧琅炎当然不会心慈手软,但那人是沉碧,看在沈定珠的面子上,萧琅炎饶恕了她疏忽的大罪。 不过,自然也要给点教训。 正好他需要帮沈定珠解决天象毒虫的谣言,就想到将错就错,利用秦朱眉入宫这件事,以她为切入点,到时候祸水东引,将错推给她与钟家身上,从而将沈定珠摘出来。 “朕当然知道沉碧的事,这皇宫里的一草一木,有什么动静,朕都会知道,否则,还怎么做这个皇帝?”他笑着,薄眸黑的纯粹。 沈定珠美眸颤动着水光,不仅惊讶,而且错愕。 “你怎能事事都掐算的如此精准?绣翠说过,秦朱眉出现,也是她意料之外,所以她将人请去偏殿,完全是临时起意,那房梁上的蜘蛛,如果都是你提前安排人放的,又怎么能确定秦朱眉定会去偏殿呢?” 萧琅炎浓墨般的眼眸里,夹杂着宠溺的轻笑,大掌顺着沈定珠柔软的乌发,抚到了她肩上搭着。 “沉碧和绣翠这两个宫女跟着你这么久,朕也对她们有些了解,想要猜测她们两个人的心理和举动,实在易如反掌。” 沈定珠红唇微张,惊讶的情绪渐渐淡去,心中了然。 萧琅炎是揣摩人心的高手,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王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九五之尊的地位,靠的绝不是运气,还有绝对的敏锐和城府。 他无非就是预判了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所以提早对应安排。 萧琅炎见沈定珠明白了,他扬眉,语气说的轻松淡然:“只是主殿房梁上也有蜘蛛,你们没有发现而已。” 他是做了两手准备的,确保星象传言的灾祸,能直接推到秦朱眉的身上。 而这些事,萧琅炎只是动了动脑筋,随后吩咐给底下的人去办,却就是这么简单犹如翻转手掌般的动作,决定了钟氏一家的命运。 怪不得坊间的风向转变的那么快,身为帝王,只要出手,就一定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沈定珠却想起钦天监监事所说的话,美人微微垂下细白娇美的面孔,眸中浮动着担心。 “其实我知道监事判断的星象,到底指的是什么,”她抬起头,认认真真瞧着萧琅炎,“你不怕我真的会带来不好的事?” 萧琅炎挑了一下剑眉,幽深的薄眸中,涌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他转而牵起沈定珠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朕如果怕,当初就不会留你在身边,你自己想想,在一起的这些年,你捅了多少篓子是朕摆平不了的?” 沈定珠听的无言以对。 用坊间的话来说,说句不好听的,萧琅炎就差为了她倒反天罡了。 见她咬唇不语,萧琅炎强势的将人拽到怀中抱着。 “不要去想钦天监到底说了什么,蜘蛛出现只是季节更替的缘故,跟你无关,外间的事无需你去担心,朕自会解决。” 他说着,耐心至极,声音低沉温柔,像哄着他最为珍视的宝贝般:“朕励精图治,全力把持朝政,事事亲为,为的就是现在这样,说一不二,哪怕一万个人说你有问题,朕都能一言定音,直接驳回他们的看法。” 萧琅炎要史书上能记载的,都是他与沈定珠相爱的痕迹,留给后世所欣赏的,也是他作为帝王的一颗真心。 沈定珠彻底动容,她转而投身,紧紧地环抱住萧琅炎的腰,把脸都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中,美人身姿柔软,声音闷闷的。 “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跟你一心,绝不惹麻烦了。” “你从来没有给朕惹过麻烦。”萧琅炎大掌扶着她后腰,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 沈定珠却还是有些黯然:“对了,我罚了沉碧……” 萧琅炎笑了一下:“朕知道,你做得很好。” “好?”沈定珠直起身来,轮廓漂亮的美眸瞧着他,“沉碧恐怕伤心透顶了,她从三岁的时候就被买回来做丫鬟,跟在我身边已有十几年的光阴,无论之前多么落魄,她都忠心相随,这次罚了她,其实我心里也不舒服。” 萧琅炎颔首:“朕知道,但你必须这么做,沈寒山是朝中重臣,也没有别的过错,朕不会为了沉碧就罚他什么,但他对沉碧,应当并非真心的,靠近她,也无非是为了讨好你,从而取悦朕。” 沈定珠也想的很明白,沈寒山一个有家室的人,还跟沉碧走的那么近,总不可能是因为爱吧?就算是喜欢,也是短暂的。 何况,让沉碧跟他在一起,嫁过去做妾?沈定珠若是同意,那才是害了她。 “所以我故意,让沉碧变成三等宫女,看起来她失去了我的宠信,沈寒山说不定会因此疏远她。” 陈衡的前车之鉴犹在,沈定珠不愿沉碧吃了苦才醒悟,否则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但愿沉碧懂得她的苦心。 萧琅炎大掌抚摸着她圆润小巧的耳垂,他薄黑的眼眸亮的惊人,唇也含着笑:“朕说你做得好,是因为,你这样的行事风格跟朕越来越像。” 沈定珠不置可否:“我当然都是跟你学的,虽有些不近人情,可都是为了她好。” 萧琅炎挑眉:“嗯,明显有朕调教过的痕迹。” 沈定珠眼角微扬着,半眯着眼眸瞧他,不知媚态横生,只顾着光芒流转,有些娇嗔的意味瞪了他一眼。 因为萧琅炎说的这个词太过敏感,她岂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萧琅炎自认为克制力极好,但在沈定珠这里,他就像随时会被情欲占据上峰的一团火。 沈定珠一边嗔笑,一边哼哼地瞧着他,萧琅炎想起她眼下多么矜持害羞,可轮到榻上,被他引导着沉沦以后,也会放纵,如同美艳的妖精,勾魂摄魄。 他俯身过来,捉住她小巧白皙的下颌,紧接着便覆唇吻了下来,沈定珠刚被他哄的心情不错,这会儿也没有反抗。 她习以为常地搂住他的脖子,娇躯透着桃子般的芬香,萧琅炎要再进一步时,沈定珠喘着红唇制止:“不误还在里面睡觉。” 萧琅炎低沉一笑,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那就抱会,你陪朕赏雨,半个时辰后,朕还要在御书房议事。” 沈定珠点头,将半垮的衣襟拉上乳白色的肩头,微微扶了一下云鬓,萧琅炎顺手将刚刚摘下来的金钗,重新插回美人的发髻中。 外殿的窗子半敞,夫妻俩相拥着欣赏潇潇雨幕,萧琅炎用一条薄披裹紧沈定珠的身子,随后有力的臂膀,便一直搂着她,供她取暖依靠。 雨声噼啪,打在瓦檐上,忽而风来,将院中一树梨花吹落万千白雨,又是一阵簌簌响声。 沉碧淋着雨,拖着一筐刚扫起来的花瓣,正想带去洒扫处,可雨下的太大了,她被浇的湿透。 正当沉碧顺着宫墙,拖拽着箩筐时,却见前方宫道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抬起头看去,沈寒山与两名官员经过,他们身边皆是撑着伞的小太监,看去的方向,应当是要到御书房等待议事。 沈寒山余光看见另外一条宫道上有人,看过来,并停下了脚步,沉碧心中一喜,连忙就想打招呼。 第457章 沉碧挨打 萧疏的雨幕里,沈寒山辨认了好一会,才看清楚确实是沉碧的模样。 沉碧招手,那声“沈中郎”还没喊出口,沈寒山就已经收回了目光,脸上漠然的神色,像是不认识沉碧一样。 旁边两名官员还问:“怎么,沈中郎认识那名宫女?” “不认识,看错了,还以为是宫务司的人,各位大人,我们快些走吧,别错过与皇上议事的时辰。” 他们离的不远,沉碧也听到了沈寒山的话,她怔忪地立在雨幕中,手中的箩筐掉在地上,捡好的花瓣散落一地,随着蜿蜒的水流,飘入水洼里。 沈寒山与臣子们走了,沉碧从未觉得雨下的这么冷,好像一瞬间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这些雨水竟直直地下到了她心里去。 萧琅炎与臣子们议事,一个时辰后才结束。 沈寒山最先出来的,他与同僚告辞,正要顺着宫道出宫回府,却没想到,在经过一处拐角时,看见暗色的雨幕下,按着一个落魄的人影。 沉碧湿透的眼神,透着冰冷的审视,沈寒山皱了皱眉,环顾四周,身边只有他的小厮,和给他撑伞领路的小太监。 若是让沉碧闹起来了,只怕影响不好。 “你们去前头等我。”他说着,从小厮手里拿走多余的伞,朝沉碧走去。 待他走到沉碧面前,还不等说话,沉碧已经冷声开口:“沈中郎,你看到奴婢,就像看到瘟神一样,这样的态度,跟先前的殷勤,简直判若两人。” 她说着,呵笑不已:“奴婢要问清楚,您之前对奴婢好,送奴婢东西,都是为了什么?” 沈寒山皱着眉:“沉碧,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之前对我表妹有过举手之劳的帮助,我是为了感谢你,你现在这个态度,是不是想多了什么?” 沉碧一怔,捏着的拳头微微发颤,不知是雨让她冷,还是沈寒山急着撇清关系的态度,让她心冷。 “想多了?如果是奴婢想多了,那么那日,沈中郎为什么要在湖边,牵奴婢的手,还说奴婢比您的妻子更体贴,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太大了,沉碧的性格又是冲动的类型,沈寒山皱眉,回头看了看身后,确保没有路过的同僚听见。 他没了什么耐心:“沉碧!我真是没想到,你误会的这么深,上次你安慰我,我当然感谢你,牵手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如果因为这个动作让你误会,那我向你赔罪,不好意思!” “可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再说了,上次你不是委托绣翠将东西都还给我了吗?我以为你应该明白了,我们俩不会有别的关系。” 沉碧怔住,她简直不敢相信,沈寒山竟能将自己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她嘴唇冷的发乌:“那你……你上次抱我,也是……” 沉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得到的,只有沈寒山怀揣着歉意的摇头:“我说了,是我当时情绪上头,冲动下的行为,不能当真,沉碧,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收着吧。” “我听说你因为办清凉宴出了大错,已经被皇后娘娘责罚过了,现在应当过的很不易,你也不要怪我,拿了银子,对自己好一点。” 沈寒山从袖子里掏出一点碎银,塞进了沉碧的手掌心里。 沉碧回过神来,哭的绝望,直接将银子甩在他身上:“谁稀罕你的东西!” 她转身离去,背影充满悲伤和愤怒,一路雨点就像小石子一样,敲在她的脸上。 沉碧已经冷的有些麻木了,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流泪。 原来,绣翠说的没错,沈寒山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能看上她?靠近她,恐怕也不过是为了通过她,来得知皇后娘娘这边的消息,讨好和取悦皇上。 沉碧嘲笑自己真傻,傻的为什么现在才明白沈寒山的真面目。 但说什么都晚了,她闯了祸,那么糊涂,娘娘将她贬为三等洒扫宫女,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 “呀,那不是沉碧姐姐吗?”旁边传来几声嘲笑。 沉碧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原来是浣衣局的三名宫女,在附近的亭子里躲雨。 她们看见沉碧落魄,没有怜悯的意思,只有嘲笑的笑声:“我一定是看错了,沉碧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怎么会像个落汤鸡一样?” “哎呀,你没看错,那真的是沉碧,你还不知道吧,她惹了皇后娘娘大怒,如今已经是三等洒扫宫女了,一个破扫地的,连我们都不如呢!” 沉碧心情不好,脾气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她盯着这三名宫女:“你们得意什么?之前我得势的时候,不过训斥过你们几句,如今我落了难,你们就敢排着队来嘲笑我?可是你们够格吗?” “我至少还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一阵子,而你们呢?生下来就是洗衣服的贱命!敢笑我,姑奶奶风光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搓皂角呢!” 浣衣局的宫女听言,顿时恼怒。 她们从脚下的喷子里,拿起刚被打湿的脏衣裳,直接扔去沉碧的脸上:“得意什么?这么伶牙俐齿,还不是被娘娘抛弃的没用的东西,跟我们有什么区别!” 沉碧没躲过去,被重重地砸了一下脸颊,她顿时被点燃愤怒的火星子,扑过去就抽了其中一个宫女一巴掌。 “你还敢动手!”宫女尖锐的叫了一声,随后伸手来拽沉碧的头发,其余两个人顿时上来帮忙。 沉碧是不肯服软的个性,一打三也绝不退缩,可到底力量悬殊,很快她就被按在地上,宫女的巴掌狠狠地落在她脸上,啪声清脆,连头发也被拽的生疼。 “叫你嚣张!叫你目中无人!看不起我们,你现在却跟我们一样!”宫女怒骂着,沉碧护着自己的头,紧紧咬牙。 就在这时,一道厉色的呼喝声传来。 “住手!” 宫女们抬头,竟见西追赶来,她们面色一变,急忙站起身,哆哆嗦嗦地立在一旁。 沉碧踉跄着爬起来,脸颊被扇肿了,连嘴角都破了,流着一缕血。 西追当然认得沉碧,知道她跟绣翠情同姐妹,于是严厉的目光看向那三名宫女:“你们好大的胆子,无视宫规,竟敢在宫中动手打骂!” 浣衣局的宫女们吓得急忙跪下来,期期艾艾地说:“将军恕罪,都是沉碧动手在先。” “是啊将军,您瞧,她把奴婢的脸都抓出血印子了。” 西追去看沉碧,却见她眼神狠狠的。 他收回目光,冷冷道:“本将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你们将她按在地上打,已经触犯了宫规,一会本将找到宫务司的管事公公,一定好好跟他说说你们的恶行!” 三个宫女慌了:“求将军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都是这沉碧欺人太甚,奴婢才,才……” 西追:“给沉碧道歉。” 她们连忙转向沉碧,再也没了方才嚣张的模样。 “沉碧,对不起,跟你动手,是我们不对。” 沉碧擦着唇角的鲜血,没有理她们,西追这才让三个宫女退下:“赶紧滚,再被本将发现你们欺负沉碧,绝没有好果子吃。” 她们灰溜溜地走了。 西追这才看向沉碧,见她浑身落魄,衣服都破了一个口子,他微微皱眉:“你也别生气了,你们这属于互殴,真的告到管事公公面前,你也落不着好。” 沉碧摸着疼痛的脑袋,从中拽下来一缕头发,是方才被那些宫女拽掉的。 她没有怪罪西追什么,因为她知道宫规,但她刚刚就是勇敢的还手了,因为她受够了委屈。 “谢谢将军,”她声音冷冷的,更像是有些失魂的往前走,还不忘撂下一句,“绣翠其实很喜欢你,但是她以为你要帮跟你有过婚约的钟大小姐求情,你如果心里也有她,就跟她解释清楚,她是个好姑娘,你不要欺负她,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西追一愣,眼睁睁地看着沉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他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绣翠这些天都避着他,原来是那天在月老庙中,还是让她看见了,并误会了! 看来,今晚他得好好解释清楚。 他可没有要帮忙求情,且已经私底下拒绝过对方了。 第458章 沉碧要自尽 傍晚过后,沈定珠用过晚膳,见绣翠时不时瞧向外面,噼啪的雨水顺着瓦檐不断流下来,汇聚成一道天然的水晶珠帘。 只是晚风渐起,沈定珠觉得,绣翠自从晌午过后,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晃动手中的团扇:“绣翠,你怎么频频走神?” 绣翠连忙低下头,一脸歉然:“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只是在想……” 她刚要说话,春喜却端着一盘切好的果块,快步走进来,顺势接了绣翠没说完的话。 “害!你实话告诉娘娘吧,难道娘娘还能拦着你不去吗?” 绣翠一怔:“春喜,不是这回事。” 春喜只当她害羞,凑到沈定珠跟前,双手捧着果盘放下,才道:“娘娘,今天奴才守在院子里的时候,西追将军来过,还邀请绣翠今夜当值完毕后去霜露亭一见,这不,方才还委托宫女带话过来,请绣翠一定要去,他会一直等着。” 说着,春喜啧啧摇头:“绣翠,你可比沉碧运气好,遇到的这个西追将军,好歹是真心的啊!” 最近沉碧的事,让沈定珠颇为苦恼,想必是绣翠的姻缘顺利,也让沉碧看的心生向往。 这原本没什么好怪罪的,只可惜,沈定珠必须要帮沉碧这一把,否则她的下场,绝不会比陈衡好。 “春喜,”沈定珠红唇淡淡,娇美的脸上,有了一丝严厉,“有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即可,但也要适可而止。” 春喜连忙告饶:“娘娘恕罪,奴才多嘴了。”他还顺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见他如此,沈定珠当然也舍不得再责罚几句,便挥挥手,让他先退下。 旋即沈定珠看向绣翠:“之前你跟西追将军相处的挺好的,听说后来不怎理会他了,反倒是西追将军,多次借着来给皇上禀政务的机会,悄悄地来看你,你们二人到底怎么了,那日七夕节晚上,不是还一块出去拜月老了吗?” 绣翠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说了自己那日在月老庙的所见所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沈定珠有些惊讶的笑了,“绣翠,那么你当真误会西追了,他可没有帮助钟小姐的忙。” 这件事,沈定珠是知道些许的。 前一阵子西追秘密递信给萧琅炎,说钟家的两个姐妹在到处走关系,试图让人求情帮忙,将无辜的钟夫人留在京城,甚至还求到了西追的头上来。 西追担心钟家会在这个时候添乱,所以答应钟小姐,只是为了稳住她,然而他一转身,就将这件事告诉了萧琅炎。 后来的结果,当然是萧琅炎利用天象的事,快刀斩乱麻,将钟家全部人等送往幽州的路上。 萧琅炎私底下跟沈定珠说起此事时,还说西追是个做事干净利落的人。 “他确实跟钟大小姐有过婚约,不过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听皇上所说,那时西追远不是十六卫的将军这么威风凛凛,只是青云营里的先锋副尉,只能算是小有成就。” “在大晋镇压寇乱的时候,整个青云营都被派去做援军,然而西追在乘胜追击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坡,至此消失无踪,消息传回京城,钟家马上将所有聘礼如数退回。” 绣翠听的沉默,沈定珠眨着纤秾的睫毛,说话的声音温柔,且慢条斯理。 “钟家的做法也能理解,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还没出嫁,就变成孀居的寡妇?或许西追也是这么想,回来以后没有纠缠,更没有怪罪,两家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 直到萧琅炎发展势力,将西追收拢为自己人,跟着萧琅炎,再加上西追身手过硬,带领过几次小型的战役,不仅打赢了,还赢得十分漂亮。 就这样,西追年近三十,虽未娶妻,仍旧是孤身一人,但他却是凭自己的能力坐到了现在的位置。 一番说完以后,沈定珠道:“只怕他也不知道被你听去了,若是你愿意问,他肯定愿意解释。” “当然了,本宫更在意你的感受,倘若你对他根本无意,你今夜也就不要去赴这个约,一切以你自己的心情为主。” 说完,沈定珠就站起身:“宋嬷嬷,宋嬷嬷,为本宫准备热水沐浴吧,皇上一会也要回来了。” 宋嬷嬷从外头进来,她刚去收拾过杂务,这会抖动着裤腿上的雨水:“这雨下了一整日,怎么还不停呢。” 沈定珠回头,瞧着绣翠,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声调:“是啊,下了这么久的雨,外头又黑风又大,总不好让别人一直等着。” “绣翠,这里有宋嬷嬷服侍就好,你今日当值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宋嬷嬷扶着沈定珠去了屏风后,借着朦胧的云母屏风的间隙,沈定珠看见绣翠说了一声告退,便转而离开。 漆黑的斜雨,不断敲打在油纸伞上,绣翠手中提着的油皮宫灯,晃动的像雨幕里的飞蛾,很快就要被雨水抹杀了般,灯火摇动的厉害,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她顺着宫墙下往前走,脚步急促,眼神不断张望四周。 沈定珠以为绣翠是去霜露亭赴约了,然而,她实则是在到处找沉碧。 方才在殿里,绣翠看见哗啦啦的大雨,就在想,沉碧是洒扫宫女,可她下午出去以后,绣翠就没再看到她回来。 这么大的雨,绣翠担心她的安危。 于是一路顺着宫道找了过去,到处都没有沉碧的身影,待问了几个小宫女和太监,绣翠才听说,原来沉碧跟浣衣局的宫女发生了冲突,之后就气冲冲地走了。 “应该是朝西边去了。” 小宫女说完,绣翠连声道谢,连忙提着灯笼,向西边的宫殿飞奔而去。 因着整个后宫只有沈定珠一位皇后,所以其余给妃嫔们居住的宫殿,平时都是空着的,更少有人往这里来。 眼下,唯有绣翠自己快速奔走在宫道上的脚步声。 很快,她走进了西宫里,有个较高的假山,上面有个观景亭,因着那里地势高,所以绣翠一抬头,就看见黑梭梭的雨夜里,那亭子中有个晃动的身影。 绣翠不敢确信是不是沉碧,快步顺着台阶爬上假山,果然看见沉碧踩在椅子上,头已经放在了悬挂的绳索中。 她竟想自尽! 绣翠惊呼一声:“沉碧!”她飞扑过去,将沉碧拦了下来,两人一块跌倒在地上,沉碧发出痛呼。 油皮灯笼在地上滚了一圈,刹那间熄灭,飘出缕缕白烟。 “为什么我死也死的不安生?你不要拦我了,让我死!我真蠢,居然会被那种男人利用,为了他还在娘娘身边犯了错,我不死,无言回去见娘娘!” 沉碧不断挣扎,绣翠不敌她力气大,可还是尽全力紧紧抱着她的手臂。 “他骗你是他不对,你不该寻死,反而要漂漂亮亮的活着,沉碧!难道你忘了陈衡抛弃我时,你怎么劝我的吗?你说,只是区区一个男人,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你跟沈中郎只是几面之缘,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啊!” “不一样,这不一样的,阖宫都知道我丢人了,现在我犯了错,更是被娘娘赶了出来,”沉碧痛哭,“绣翠,你不要再劝了,我死后,请你将我枕下的遗书带回给娘娘,沉碧此生伺候她实乃有幸,如果有来世,还愿当牛做马,回报娘娘的恩情。” 说完,她推开绣翠,直接想从假山上跳下去。 这个高度若是摔下去了,真的会出事! 绣翠踉跄两下,连忙又去抱住她,然而两人挣扎推搡间,绣翠脚底一滑,不慎摔下假山。 一声尖叫,随着坠地的动静,戛然而止。 沉碧眦目惊惧:“绣翠——!” 瓢泼的大雨打在毫无反应的绣翠身上,苍白的脸上,眼眸紧闭,身上梨花纹的淡色衣裙,渐渐被雨水湿透成深色。 此时,西追还在霜露亭等着。 第459章 下下签 西追的手里,攥着一根玉白的簪子,是他专门为绣翠挑选的,早就做好了,只是他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手。 就怕绣翠太害羞,他这么主动,会吓着她。 西追立在亭子里,看着湖面上,被雨水敲打出圈圈涟漪,细细密密,夜风不断吹起他的衣袍,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但半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说了,绣翠不来,他不会走的,所以等多久,他都愿意坚持。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远处的宫道上有阵阵脚步声,朝那边眺望过去,只见是一队队禁军手持火把,还有几个仓促的宫女和太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西追皱了皱眉,难道是皇上那边出事了?可看方向,是去西宫那边的,只怕是有什么宫女或者太监犯错了吧? 他听说,最近皇上才抓了三皇子身边的乳母,她竟是当初崔家遗留的棋子叛徒,这次可能是一样的事情。 西追犹豫了一下,若是宫里出了事,他作为十六卫将军,责无旁贷要去帮忙。 虽然现在不是他当值的时间,可他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他看了看另外一边的宫道尽头,那里雨幕萧瑟,夜色孤寂,绣翠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那里。 西追怕自己走了,她来了看不到他,还以为他没来过。 于是,他将自己的伞用石头压在石桌上,随后匆匆追向方才那一队禁军。 “发生什么事了?”西追赶到最前面,问着领队的禁军校队。 对方拱手请安:“听说有宫女从那边的赏景山上摔了下来。” 一个宫女,为何动用了这么大的阵仗。 直到对方补充了一句:“似乎是瑶光宫的宫女,来报信的小宫女说,好像叫……沉碧?” 那小宫女吓坏了,言辞急促慌张,禁军校队也没听的太清楚,但因为是瑶光宫的人,就赶紧来了。 西追一怔,旋即皱眉。 居然是沉碧?西宫的赏景山夜里都没有人去,下着这么大的雨,她去那做什么? 想起今天他看见的沉碧的遭遇,猜测她不会是去寻死的吧? 西追立刻沉声吩咐一旁的宫人:“先去太医院知会一声。” 随后,他步履匆匆的跟着禁军,赶往赏景山,这一路上,西追心里庆幸自己来对了,若是他不管,让绣翠知道沉碧的遭遇,只怕绣翠一定会不忍的。 毕竟她那么善良,且一直将沉碧当做亲姐妹。 西追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前方已经围着不少宫女太监,还有凄厉的哭声不断传出,听到这个声音,西追跟着皱了皱眉。 他身边的禁军校队立刻挥手:“都让开!” 宫人们见西追竟来了,默默地让去两旁,这一瞬间,西追却见,他以为摔下假山的沉碧,竟跪在地上,怀中还抱着一个面色死白的人。 哭的人,是沉碧。 那摔的人是谁? 西追目光一扫,顿时瞳孔紧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围的大雨好像都变成了悬停的水珠,沉碧极其悲伤的哭声遥远的像从天外边而来,西追听着她一直在喊—— “绣翠,绣翠你不要死,你醒过来啊,绣翠!!” 西追脑袋里“嗡”的一声,禁军校队从他身边赶过去,按住了绣翠脖颈上的脉搏,他微微皱眉。 “好像……” 然而,他话都没说完,西追已经回过神来,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快步跑去。 “绣翠!”他一把将沉碧推开,将绣翠抱在怀里时,触手竟是湿腻的感觉,还闻到了淡淡的铁锈味,被雨水不断冲刷。 西追上过战场,对这样的气味非常敏感。 是血…… 他微微抬起扶着绣翠脑袋的手掌,看见掌心中,满是刺眼的红。 西追慌了,声音都在抖:“快让太医院准备救人,快——!” 他抱起绣翠就跑,在雨中犹如一头狂奔的猎豹,西追一直喊着:“绣翠,绣翠不能睡,绣翠!” 雨幕湿了红润的宫墙,让从前看起来漂亮鲜艳的颜色,此时看起来微微发黑,一切都透着沉沉的死气。 消息还没传到瑶光宫里。 萧琅炎在半个时辰前来了,这会儿正在宫殿里陪沈定珠,一般这样的时候,便是帝后温存的时间,不需要人伺候。 所以宋嬷嬷就去了绣翠的房间,帮她整理沉碧的东西。 之前绣翠就拜托过她,沉碧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收走,绣翠就帮她留着,但因为她没什么时间,所以委托给宋嬷嬷帮忙归纳整理。 宋嬷嬷发现,绣翠其实都整理的差不多了,也就剩下一个半敞的匣子,里面放着一些首饰,看起来好像是绣翠自己的。 宋嬷嬷帮她全部拿出来,用帕子擦了一遍,再放回去。 “嗯?这是什么……”在箱匣子的最底下,竟然有一根木签,宋嬷嬷疑惑地拿起来一看。 只见签文极不好,是下下签。 宋嬷嬷念叨着:“血光之灾……恐天人相隔,镜花水月一场空……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丫头,起了这样的签该烧掉才对。” 她正想帮绣翠烧了签,却有人重重砸门,吓了宋嬷嬷一跳,手里的签也跟着掉在地上。 春喜急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嬷嬷,出事了!” “来了来了,”宋嬷嬷开门,还向往常一样训斥,“春喜,你声音小些,皇上在娘娘殿里,你怎能喧哗。” 春喜却一脸苍白,身上都被淋湿了,透着一种惊惧。 “嬷嬷,真的不好了,绣翠从西宫的赏景山上摔下来了,刚刚送到太医院,说是……说是快咽气了,咱们要不要告诉娘娘,前去看看啊!” 宋嬷嬷瞪圆了眼睛:“什么?!” 此时,殿内,外间雨色瓢泼,但影响不了内里的温情,宫灯的色泽,让垂在地上的纱帐,都透出潋滟的淡淡光泽。 榻上,萧琅炎一手持书,一手揽着在他怀里睡着的沈定珠,轻轻地抚着她的肩。 沈定珠睡颜恬静美好,因为她梦到了过去一段静谧美好的日子。 那时她以侍妾的身份入宫,萧琅炎还不是王爷,她陪着居住在玉衡宫里。 因着她不是正妃,再加上当时后宫各路势力虎视眈眈,就想从她身上找出点错误,由此来对萧琅炎下手。 所以总是会碰到有人刻意找麻烦,这不,绣翠去宫务司领东西的时候,被娴妃的宫人给打了一巴掌,理由是绣翠对娴妃娘娘不敬。 沉碧和绣翠一起去的,绣翠当着她的面被打了,沉碧哪里忍得下这口气,于是反手也给了对方一巴掌。 这下事情闹的不小,待告到沈定珠面前,绣翠低着头,半张脸都红肿着,看的极其委屈,但她性格内敛文静,不会解释,只会说:“都是奴婢的错,跟沉碧没有关系。” 沈定珠当然相信她,也知道她这么说,是怕沉碧受罚。 沉碧也挨了打,跪在地上昂着头:“主子,是她们不敬,口口声声说您只是侍妾,奴婢气不过,就动手了,她们还想颠倒黑白,污蔑绣翠和奴婢。” “一会娴妃娘娘若是派人来找,您就将奴婢交出去,反正奴婢皮厚,不怕打,但是这件事跟绣翠没关系,都是奴婢冲动。” 看着她们两个互相维护,沈定珠严肃的神情也绷不住了,最后化作一抹笑。 沉碧和绣翠都不解地看着她。 沈定珠将她俩的手拉在一起,紧紧握住:“你们这样互相维护,我当然高兴,只要咱们的心拧成一股,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放心好了,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让你们两个独自面对,若是娴妃娘娘来找,我也跟她们对峙到底!” 沉碧和绣翠都松了口气,两人眼睛却还是泪汪汪的。 “谢谢主子。”沉碧抹泪。 绣翠万分愧疚:“给主子惹麻烦了。” 沈定珠笑道:“这算什么,咱们三个以后要互相帮助,走更长更远的路呢,好了,你俩都去洗洗脸,王爷刚刚让人送来一盘雪梨,我们分着吃,等娴妃派人来。” “好!”沉碧高兴地站起身,与绣翠一起出去。 绣翠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来。 她缓缓回过头,朝沈定珠浅浅地笑了,像一股春风,只让人感觉到温柔美好。 沈定珠:“怎么了绣翠?” “主子,谢谢您照顾奴婢。”绣翠说完,福了福身,转而走出门外,一片光影璀璨里。 不过一会,沉碧回来,俩人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绣翠回来。 沈定珠问:“绣翠呢?” 沉碧一愣:“是啊……绣翠呢?怎么这么久了,她还没回来?” 难道是被娴妃的人抓走了? 沈定珠这么想着,渐渐醒过来,嘴里还困倦地嘟囔:“绣翠?” 她伸手一摸旁边,萧琅炎躺过的地方,冰冰凉。 沈定珠彻底清醒过来,坐起身撩开帘子,发现殿内一片漆黑,而外头火光微明。 第460章 绣翠你醒了? 她披上衣裳,待拉开门扉,迎面扑来雨腥味满满的夜风,将她蓝白色的裙摆吹拂的犹如夜海里的波浪。 沈定珠看见院子里,站满了把守的禁军,他们气势森严,让她不由得微微一怔。 “娘娘,您怎么醒了?”快步赶来的,是一名二等宫女,名叫春柳,平时一直跟着宋嬷嬷历练。 沈定珠抬眼环顾四周,雨势已经减弱不少,看见春柳,她更为疑惑:“怎么只有你?绣翠呢?” 春柳张了张嘴,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绣翠姐……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沈定珠皱起黛眉:“那宋嬷嬷呢?春喜呢?” 春柳支支吾吾地低下头,也都说不知道,但她没有忘记规劝:“娘娘,外头下着雨,别让寒气侵扰您凤体,您回殿去休息吧,奴婢这就去叫宋嬷嬷他们来。” 可她说话遮遮掩掩,沈定珠又不是瞧不出来,她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于是也懒得再问春柳,转而叫来一名禁卫。 “皇上去哪儿了?” “回娘娘,半个时辰前,鸿胪寺卿大人仓促进宫,听说是北梁国贸然将他们的四公主乔装打扮,一路秘密送到了京城,直接送到了鸿胪寺卿的宅子外,鸿胪寺卿不知如何处置,皇上便去吩咐安排了。” 北梁国四公主? 沈定珠回忆起来,那年萧琅炎为了来北梁救她,用火炮将北梁帝打的害怕了,最后他们退兵的时候,北梁帝还派了使臣来交涉,并称自愿将最宠爱的嫡公主和亲给大晋,以图两邦交好。 当时萧琅炎拒绝的严厉,让人把使臣扔了出去,也带话给北梁帝,命他趁早歇了和亲的心思。 怎么这回竟然不顾意愿,强行将自己的公主送了过来?萧琅炎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就不怕萧琅炎被激怒,杀了四公主? 沈定珠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她猜测,肯定是北梁国和长琉国的战况不容乐观,这个四公主必然是来找大晋,求援军的。 春柳试探着打量沈定珠的面色:“娘娘,皇上现在应该在御书房,是否要奴婢帮您更衣梳妆,过去一见?” 沈定珠并不想现在去,这种涉及两国的事情,她等着萧琅炎回来跟她解释就可以了,否则去了也只是添乱。 “不必了,你盯着点动静,绣翠一回来就让她来找我。”沈定珠说这话时,心中还很疑惑。 难道绣翠与西追定情,便不管不顾地在一起过夜去了?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沈定珠撇开。 绝对不可能,绣翠是非常守规矩的人,而且西追也是正人君子,绝对不屑占人便宜。 可到现在这个时辰绣翠还没回来…… 想起方才的梦,沈定珠走回内殿的脚步变得缓慢。 “不对……”她猛然回忆起来,梦里发生的事,是颠倒错乱的。 那次得罪娴妃宫女的人,是沉碧,明明是沉碧挨了一巴掌,怎么梦里面变成绣翠了? 而且现在沈定珠回忆起来,梦中的绣翠,那脸红肿青紫,简直不像是挨了打,倒像是……磕碰了一下。 如今想来,那伤势怪瘆人的。 她的心犹如打鼓,砰砰不安,漫天的雨丝纷乱的让她有些心焦,沈定珠顿时转过身,吩咐禁军:“你们现在就给本宫去找绣翠,无论她在哪,在做什么,让她即刻回来见本宫。” 禁军与春柳对视了一眼,似乎皆有难色。 沈定珠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的神情:“从方才本宫要找绣翠开始,就都支支吾吾的,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本宫,若不肯说,本宫将你们发落去暴室,自然有办法能让你们开口!” 春柳先害怕了,急忙跪下来,哽咽着说:“娘娘,并不是奴婢不说,而是皇上交代了,怕您受惊,让奴婢们明早再告诉您。” “为何?” “因为绣翠姐姐她,她从赏景山上掉下来了,一个时辰前,太医院那边就说她快咽气了,皇上开恩,让宋嬷嬷和春喜都去看望,送她最后一程……” 春柳还没说完,身边就掠过去一道窈窕倩影,她惊愕回头,只见沈定珠提裙,疾奔下白玉阶,乌黑的长发和蓝白的衣裙,划过淡淡色泽。 “娘娘!哎呀!”春柳直呼不好,急忙冲进殿里拿起披风,转而去追沈定珠的脚步。 禁军是皇上留在瑶光宫,守护皇后安全的,见状,也派了一队人紧跟上去。 太医院亮着明亮的灯火,不少飞虫为了躲雨,围绕着房檐下的宫灯扑飞,却一不小心燎伤了翅膀,如一缕烟般掉了下来,落在沈定珠仓促的脚步边。 她披着一身雨雾闯入门内,乌黑的云鬓沾着透明雨丝,正堂内安安静静的,刚刚煮过的药炉已经熄了,散着渺渺药味。 沈定珠快步走向后堂,却听到沉碧的哭吼叫骂声。 “不准给她穿,她还没有死,她还有气!谁敢碰她,我就跟谁拼命!” 沈定珠绕过屏风,只见两名今夜值守的太医,一脸为难地站在旁边。 而宫中负责为宫女收殓尸体的宫务司,派来的三名太监,手腕上搭着乳白的衣裳。 这便是宫中不幸死去宫人们的“寿衣”了。 沉碧护在绣翠的床榻前,宋嬷嬷坐在榻边,给她擦拭脸上摔出来的鲜血,哭的无声无息,而春喜帮着沉碧,阻拦太监给绣翠穿寿衣。 宫务司的太监一脸为难:“沉碧姐姐,你就别为难奴才们了,按照规矩,她要是不穿这种寿衣,一会没法给她‘下葬’啊,而且死在宫里不吉利,得提前拖出去。” “她没有死!”沉碧头发散乱,像个疯子,歇斯底里地吼骂,“刚刚她还喝了点药,太医都说了还有气儿,而且,而且西追将军已经出宫去请岑太医来了,你们不许带走她。” “这……”太监们为难,“沉碧姐姐,你这样做,到时候她要是真死在宫廷里了,奴才们会倒大霉的,若是管事公公怪罪,谁担得起?” 一道颤抖的声音从后传来:“本宫担着。” 众人抬头,只见沈定珠扶着屏风,娇美的面容上,呆呆地望着绣翠,美眸里满是惶然。 “娘娘……”沉碧凌厉的神色渐渐消退,看见沈定珠,犹如看见他们的靠山,她顿时跪了下来,哭着说,“娘娘救救绣翠啊!” 一旁的太医看见沈定珠来了,连忙上前请安。 并拱手,说了实情:“娘娘,绣翠的脉象虚弱无力,呼多进气少,微臣斗胆,她可能过不了今晚。” 沈定珠眼眶泛红:“这些你们无需管,本宫一力担保,一切都等到西追将岑太医请进宫,你们现在尽全力保住绣翠的性命,用最好的药材,也在所不惜。” 太医顿时垂首:“是。” 沈定珠走到竹榻边,宋嬷嬷连忙起身让开,她方才已经帮绣翠擦干净了脸上的血,可沈定珠看着绣翠半张脸青肿的模样,满脸死白,了无生气。 这还是她的绣翠吗? 那个温和体贴,细心至极的绣翠。 宋嬷嬷在旁边抹着眼泪:“太医说,主要磕伤了脑袋,脸颊的伤是从假山上掉下来磕碰的缘故,胳膊也有轻微的骨折。” 听着这样的惨状,沈定珠分外不忍地闭了闭眼。 沉碧一直跪在身边,低着头哭泣:“都怪奴婢,如果不是奴婢一心想寻死,绣翠也不会为了阻止奴婢,跌下假山。如果绣翠真的死了,奴婢会后悔一辈子!” 沈定珠什么也不想说,更不想责怪沉碧什么,绣翠拼命阻拦了沉碧自尽,她是个绝对善良的好人。 也是这时,沈定珠才意识到,绣翠之前急匆匆的出门,原来并非是去找西追了,只有她留意到沉碧一直没有回宫。 等了片刻,太医们将刚熬好的人参汤端来,沉碧用勺子吹凉,一点点地给绣翠喂进嘴里,只喝了一点,大部分都从嘴角里吐了出来。 太医们看着直摇头,沈定珠却吩咐:“再去熬,一点点的喝没关系,只要能喝的进去,就继续喂。” 皇后都这么说了,太医们只能照做,太医院里支起了四个炉子,都是为了给绣翠拿人参水续命。 方才,太医还在绣翠的舌根下,压了一片人参。 也不知是不是沈定珠这样的强灌参水的办法奏效了,半个时辰后,沉碧握着绣翠的那只手,被绣翠有气无力地捏了捏。 沉碧豁然抬起头,含泪的眼眸充满欣喜:“绣翠!你醒了?” 第461章 北梁国四公主 沈定珠也连忙走到竹榻边,绣翠那虚弱的目光,在看见沈定珠出现的时候,眼底隐隐有了泪意,她微微张唇,似乎说着什么。 但因为实在是太虚弱了,沈定珠弯腰,握住她的手:“绣翠,你想说什么?别着急,本宫在这儿,太医们都在尽力为你医治呢!” 然而,绣翠有气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汇成一句话,落入沈定珠耳里。 “娘娘……让他们……把我,抬出去……别死在……宫里……” 沈定珠浑身一怔,她连忙看向绣翠,瞧见她眼神里,是满满的湿热。 沉碧也听到了,哭着骂,满是心疼:“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还有得救呢,娘娘在这里,你别害怕,一会岑太医来了,就能治好了,绣翠……呜呜呜……” 沈定珠当然明白,绣翠为何这么说,她知道自己没有救了,哪怕残喘着,也要把自己交代清楚,因为她最害怕给人添麻烦。 这一次,沈定珠真的忍不住了,握着绣翠的手,眼泪涟涟:“绣翠,你这个傻瓜,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为别人着想?本宫在这里,谁敢不救你?你给本宫撑住了!” 春喜也在旁边抹着眼泪,说:“就是啊,绣翠,以前我们俩总是用打水漂来决定,谁夜里值守,你总是故意让着我,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总说我是弟弟一样的年纪,要好好长身体,可是绣翠啊,我其实比你都大一岁呢……早知如此,我还争那个输赢干什么?” “你快点好起来,以后我都让着你,你小命金贵着呢,不能就这么交给阎王爷啊!” 大家都给绣翠鼓劲,她显然是想露出一个安抚众人的笑容,奈何嘴角刚牵扯起来,又觉得身上疼的厉害。 旁边的太医低声交谈:“恐怕是回光返照了。” 沈定珠只当没听见,轻轻拍着绣翠的手掌:“你撑着,我们陪你聊天,一会岑太医就来了。” 沉碧也跟着说:“西追将军看见你这样,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疯了一样去想办法,你瞧,你的命这么好,他是真正珍惜你的人,所以你要赶紧好起来……” 绣翠听见西追的名字,目光虚弱地抬起来,朝周围看了一圈,应该是在寻找西追的身影。 沈定珠立刻吩咐春喜:“你脚程快,赶紧去看看,西追跟岑太医是不是已经进宫了。” 春喜忙不迭跑出去,宋嬷嬷则去帮着医童煎药,两个太医轮流上阵,将太医院里那些名贵的好药,全都给绣翠用上了。 然而,这遏制不住绣翠渐渐沉重的眼皮,她觉得自己困极了。 可她舍不得闭上眼睛,因为她害怕这样睡过去,就再也见不到沈定珠和沉碧了。 沈定珠和沉碧一直握着她的手,陪伴着她,但绣翠发现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含着泪,声音微弱地道—— “告诉西……西追,别等,别等……”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头一歪,闭上了眼睛。 “啊!!”沉碧痛苦地悲鸣,“绣翠!绣翠你不要死!我把我的命换给你,绣翠——!” 沈定珠急忙喊太医过来,两名太医仓促地赶来,把绣翠放平,伸手摸上她的脖脉。 “还有气息,只能施针了。”两名太医顿时决定,沈定珠脚步虚浮,眼前一阵阵的冒金花。 宋嬷嬷连忙过来扶着她:“娘娘,去那边坐一会吧,您脸色苍白的厉害。” 沈定珠借着宋嬷嬷的力道,朝一旁的椅子走去,她不知是不是被绣翠的状态吓着了,心跳的特别快,眉心也突突地发涨。 见沈定珠难受的说不出话,宋嬷嬷忙道:“也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吧?” 沈定珠摆摆手:“绣翠要紧,本宫无妨,只是来的时候有些着急,可能经着风了,你去端来一碗参汤给本宫。” “是。”宋嬷嬷转身正要走,忽而听见身后软物扑倒的动静。 她回头一看,吓得面色发白:“不好了,娘娘晕倒了!” 与此同时。 御书房里,门窗紧闭,闷的密不透风,肃杀的气息,自御桌后的九五之尊身上,不断蔓延而出。 跪在萧琅炎面前的,除了鸿胪寺卿,还有一名年轻貌美的姑娘,她虽然穿着不起眼的衣裙,但生的圆脸杏眼,皮肤细腻,一看就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女子。 这便是一路隐瞒身份,跑来晋国搬救兵的北梁四公主——姜颂宁。 萧琅炎低着头,看她带来的北梁帝的信,姜颂宁时不时悄悄地抬起眼睫,偷偷地打量这位传说中,比天神还要俊美的帝王。 她对萧琅炎了解的不多,在这之前,她甚至有些厌恶他,因为他为了一个女人,就不惜用火炮,打开了北梁的国门,占城池,欺百姓,敌国之君,岂能是好人? 可是,现在看见萧琅炎的模样,姜颂宁微微改观了,或许对晋国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好君主,对昭元皇后而言,他恐怕更是一个好丈夫。 真是全天下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姜颂宁思考间,萧琅炎已经看完了信件,倒扣在桌上,姜颂宁连忙低下头,本本分分地等候发落。 但,萧琅炎一时间也没开口,薄黑的眼眸,凝着沉思。 信中,北梁帝的言辞恳切,原来长胜王趁着战乱,发动了政变,北梁国现在内忧外患。 所以,北梁帝让自己最为疼爱,也是最杰出的四公主,带着他的信,来到了大晋,求萧琅炎出手干预。 只要晋国出兵,长琉国被牵制,北梁帝就有机会腾出手来,治理朝内的政变,不然,北梁帝的下场,只会是亡国之君,谁让长胜王的兵权太过强势了。 信里,北梁帝承诺,只要萧琅炎愿意帮忙,他愿意割舍城池十六座,这等于将大半江山拱手送人,但北梁帝只想保住他们正统皇室的社稷。 并且,他还愿意让四公主留在晋国服侍萧琅炎,可北梁帝也听说过晋国帝后伉俪情深,所以他也在信中补充了一句,若萧琅炎不愿意接受此女,那么就请随意发落她,北梁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也是北梁能给的所有诚意了。 萧琅炎的沉默,让姜颂宁心里渐渐紧张起来。 晋帝会答应她父皇的请求吗?若是答应了,又会怎么安排她?他与昭元皇后那样相爱,她会不会被他随便指给一个官员? 这样想着,御书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寿守在外边,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徐寿眼神惶恐地入内:“皇上。” 萧琅炎回神:“怎么了?” 徐寿拱手:“您留在皇后娘娘身边的禁军来报,娘娘她半夜忽然醒了,得知绣翠的事,便去太医院看望,但绣翠命不久矣,娘娘受到了惊吓,方才晕……” 话都没说完,萧琅炎已经豁然起身,拔腿就走。 鸿胪寺卿一惊,跪着追了两步:“皇上!那这位四公主如何处置?” 萧琅炎头也不回,撂下一句:“先带回你府里!” 他说着,带着大批侍卫,身影快步走入夜里。 鸿胪寺卿见状,无奈地叹气。 让他带着北梁国的四公主进进出出,这算怎么回事呢?不过,他也猜得到,皇上肯定不会将四公主留在宫里,否则让皇后娘娘怎么想? “四公主,你跟我走吧。”鸿胪寺卿说完,姜颂宁连忙跟在了他身后。 一路出宫,风雨飘摇,姜颂宁想起方才萧琅炎豁然变化的眼神,明明之前那样沉稳冷静的一个人,却在听到皇后晕了以后,马上就神色大变。 “大人,请问……绣翠是什么人?”难道是他们的孩子吗? 鸿胪寺卿心里正想着别的事,随口就回答了一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 姜颂宁没在开口,只是心里暗暗惊愕。 昭元皇后果真如传说中那般,是晋帝放在心尖上的人,区区一个宫女,皇后在乎,就能劳动皇上亲自过去查看。 这在北梁国,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第462章 保住性命 沈定珠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站在瓢泼的大雨里,亲眼看见绣翠从赏景山上摔了下来,沈定珠飞奔过去,连忙将绣翠扶起来。 正当她将绣翠的身子正过来的时候,却看见,她的脸喷涌出许多血水,最终变成了一个骷髅。 “绣翠!”沈定珠惊慌失色地醒来,猛然坐起身,直接被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搂住。 “别怕,别怕,都是梦。”是萧琅炎的声音。 他大掌安抚着沈定珠的秀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有朕在这里,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岑太医来过了,绣翠的情况已经暂时稳住了,方才天亮之前,朕也派人去了沈府,请你二哥出面将鬼医带进宫来,你放心,她有得救,也死不了。” 沈定珠听着他这番话,狂跳不止的心,才渐渐的缓和下来,一张皎白的面孔还透着不安的惶然。 她紧紧地依靠在萧琅炎的怀里:“绣翠差点咽气的模样,吓坏我了。” 萧琅炎抱着她,声音低沉,却不舍得怪罪分毫:“朕没有吵醒你,就是怕你受惊,本想事情安排妥当再告诉你这件事,谁成想,你倒是自己醒了。” 他怀中的温度火热,沈定珠方才做了噩梦,身上冷汗冰凉,她又往他怀中钻了钻,从萧琅炎这里,汲取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这会儿,才敢长舒一口气:“谁让你不在……我当然醒的很快。” 听到这句话,萧琅炎先被她哄的眉头舒展,他垂眸,漆黑的眼底一片欲燃的浅笑:“看你这么会讨朕高兴的份上,朕可以减轻对沉碧的惩罚。” 沈定珠闻言一怔,连忙直起身子瞧他,水润的美眸里满是迟疑。 “沉碧也要受罚吗?她……她应该不是故意的。” “朕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可她先有自戕的念头,才会连累绣翠摔下山去,朕罚沉碧,既是罚她自戕的行为,更是一种警示震慑,若不然,宫中所有宫人遇到不如意,便似她那样寻死觅活,岂不是乱套了?” 沈定珠听后,默默地低下头,柔顺的黑发贴在刚露点粉色的脸蛋边,显出几分清冷的美艳,她微蹙的黛眉,暴露她心底淡淡的担忧和哀愁。 沉碧做的不对,沈定珠当然知道,可沉碧到底伺候她多年,个中情分,沈定珠哪里舍得? 萧琅炎看得出来:“朕只对她小惩以戒,不会过多为难,何况,是沉碧一直跪在外面,求朕处罚,想必她也知道自己行为有错,故而朕这么做,你无需担心。” 听到这里,沈定珠重新靠在他怀中:“那就都听皇上的。” 萧琅炎低头,吻了吻妻子的秀发,举止之间,满是对她的爱怜。 沈定珠忽然想起来,昨晚听到禁军所说的,有关于北梁国四公主的事。 她抬眸,直截了当地问:“你见过北梁四公主了?” 萧琅炎怔了怔,一笑:“你怎么消息这样灵通,见是见过了,但朕还没决定她的去处,让鸿胪寺卿先带回他家去了。” 沈定珠惊讶:“一国公主,你就这么随便把她塞到鸿胪寺卿手里?” “一国公主又如何,北梁帝送她过来的时候,也做好了她一去不复返的准备,他们孤注一掷,朕何必为他们的事而紧张应对,于朕而言,她不过是一件价值不高的物品。” 萧琅炎对北梁的态度十分漠然,沈定珠却听出一点弦外之音。 “价值不高?就是还有价值。” 见沈定珠眸光中露出些许探究,萧琅炎当然认为,这是她在乎他的证明。 他一笑,揽着沈定珠,更加耐心地解释:“北梁帝将她送来和亲,让朕随意处置,与她一起送来的,还有北梁国的十六州城池。” 十六州,那就是将近五个郡的地盘,北梁帝竟然愿意如此割让领土。 沈定珠咂舌,美眸翻涌着潋滟波光:“他愿意付出这么高的代价,肯定是要你这时出兵,阻拦长琉国的进攻,可是,如果你真的这么做了,不就将他们之间的仇恨,转而接到咱们自己的头上了吗?” 萧琅炎薄眸中陡然乌黑一亮,他笑起来:“不错,你现在都能想到这个层面了?” 他高兴不已,亲吻沈定珠的眉心,语气里满是笑意:“懂得不少,越来越像朕的贤后了,嗯?” 沈定珠觉得他开心的莫名其妙,挥开他轻轻捏她脸的大掌:“这有什么好高兴的,莫非你觉得我从前很笨,现在终于聪明一点了?” 萧琅炎挑眉:“朕可没说。” 可看他薄眸中明晃晃的笑意,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沈定珠撇撇嘴,萧琅炎便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哄了哄,说到四公主的去留,萧琅炎神情就淡冷许多。 “那十六座城池的价值,值得朕再好好思考几日,先留着她吧,不急。” 反正是北梁国正面对棘手的问题,又不是大晋。 正好这时,宋嬷嬷端着温热的药汁进来,原来沈定珠受了惊,这是太医开给她的压惊药。 她喝了两口,就觉得药味太苦了,哪怕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最后苦的一直在干呕,还吐了一点出来。 萧琅炎用手给她擦去唇角的药汁,宋嬷嬷递来帕子,又认认真真给沈定珠擦了一遍,他一直皱着剑眉。 “岑太医开的这是什么药,苦的皇后更不舒服了。” 宋嬷嬷有些迷茫为难:“这……这就是岑太医开的压惊药,没有别的。” 她说着,还端起碗来闻了闻,苦虽然是苦,可没有那么让人难以忍受才对。 萧琅炎甚至接过沈定珠的药碗尝了一口,他皱起剑眉,目光转而看向沈定珠:“朕怎么觉得淡淡甘苦味?” 沈定珠捂着心口,还一阵阵犯恶心:“不可能,苦的舌根发麻,这药我不要喝了。” 萧琅炎自然顺着她的意愿,放下碗就吩咐宋嬷嬷:“鬼医进宫以后,让他顺道来给皇后请脉,开新的压惊药来。” 他安排妥当,才离开瑶光宫,去御书房办政。 沈定珠看了看天色,原来已经天亮了,方才萧琅炎在这里的时候,她不好多问,等他走了,沈定珠连忙叫来宋嬷嬷。 “绣翠怎么样了?沉碧又得了什么罚?” “娘娘放心,咱们绣翠真是福大命大,岑太医和几名圣手轮番开药针灸,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半个时辰前才醒过一次,喂了点药粥,又睡过去了。” 宋嬷嬷说着,叹气:“但是岑太医说,她伤的有些重,短期内应该是起不来了,身上的伤不仅要好好养着,尤其是头上的,还不能受累。” “至于沉碧,娘娘就更不用担心,皇上只是罚她扫一个月的御花园,还要每隔四日去法华塔里跪着念诵经文祈福,绣翠出了这样的事,沉碧心里本来就很愧疚。” “现在皇上这么安排,沉碧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方才奴婢看着她,巴巴地赶去法华塔了。” 沈定珠点点头,由于放心不下绣翠,她还是亲自去太医院看望了一眼。 恰好岑太医还在太医院中,沈定珠询问了绣翠的病情,岑太医没有隐瞒:“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后期的康复非常重要,毕竟伤在脑袋,得每天都有人按摩经脉,更要配合施针,让淤堵的污血顺利的排走。” 绣翠现在动都动不了,真是个难事。 沈定珠去的时候,绣翠还没醒,昏昏沉沉的睡着,令她意外的是,西追居然还守在床榻边。 岑太医压低声音道:“西追将军怎么都不肯走,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夜了,都没合过眼。” 第463章 双胎 沈定珠安静地看着西追与绣翠,只见西追时不时就给绣翠轻轻搓一搓手,大概是因为绣翠身上凉,他需要握着她的手,确认她的体温,更像是怕她睡着睡着,忽然离去。 西追的真心,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极为分明。 沈定珠挥挥手,岑太医便暂且告退。 她走进屋内,西追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沈定珠,他连忙站起身:“参见皇后娘娘。” “将军免礼,方才来时听岑太医说,你已经一整夜都没休息过了,现在绣翠的情况已经稳住,将军不如去休息片刻,以免耽误正事,这里本宫会派人轮流看守照顾。” 然而西追却拱了拱手:“多谢娘娘关怀,末将已经跟皇上奏请过,要请三天的假期,还请娘娘宽容,让末将能在这三天里,能亲自照顾绣翠。” 他如此诚恳,沈定珠又岂会拒绝,便无奈一笑,点点头:“好吧,本宫答应你,但绣翠若是醒来知情,只怕也要心疼你的辛苦。” 西追的目光转而看向沉睡的绣翠,再坚毅冷峻的人,这会脸上也有化开的淡淡柔情,他叹了口气:“绣翠心地善良,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忍在心里不说,她总是心疼别人的付出,却忘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沈定珠也很认可,绣翠就是这样一个为别人着想的好姑娘。 西追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忽然转身,跪在了沈定珠跟前。 “皇后娘娘,末将想求一个恩典,请您将绣翠许给末将为妻!” 沈定珠一怔,美眸漾着无措:“什么?” 西追低下头:“绣翠差点出事,末将心中惶恐无比,经此一事,末将才意识到自己不想错过这个好姑娘,所以,恳请娘娘成全。” “岑太医说,绣翠有可能因为脑袋受伤,影响之后的行走,更有可能不良于行,但这些末将都不在乎,愿意娶她为妻,余生都将细心照顾她。” 沈定珠惊讶无比,绣翠伤成这个样子,还不知会恢复几成,可西追便愿意在这个时刻,将她的余生包揽。 西追的语气诚恳,掷地有声,那高大的身形跪在地上,恳求沈定珠的成全时,就像一座只为绣翠遮风挡雨的山,让人动容。 而沈定珠也知道,西追之所以现在急着表明心意,除了他真的喜欢绣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西追知道,绣翠只是宫女的身份,是绝对不能留在宫里好好休养的。 哪怕她是皇后的宫人,萧琅炎一定会为她开恩,可如果有了先例,那么后面的宫人就不好安顿了。 就算沈定珠跟萧琅炎都愿意,绣翠这样生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也不会同意,对她来说,在宫里休养,反而是心理上的一种负担。 西追将这些都考虑到了。 见沈定珠不说话,只瞧着他的神情,西追连忙低下头:“皇后娘娘,末将说这些话,绝非是一时冲动。” “本宫知道,也瞧得出来。”沈定珠轻轻点头,她当然看的出来,西追眼里的认真。 恐怕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在想,如果绣翠能好转,之后她的生活该怎么办。 沈定珠为绣翠能遇到这样的好人,而感到高兴。 她有些感慨:“本宫当然会同意,不过这件事,还是要问绣翠的意见。” 西追脸上有了难色:“若让绣翠知道,只怕她一定会拒绝末将,还恳请娘娘等到绣翠醒来,告诉她,您送她出宫休养身体,末将会将她接回去,待养好了,如果到时候绣翠还想回宫伺候,请娘娘还会允准她回来。” 沈定珠余光瞧见他身后的绣翠,眼睫微颤,她不动声色地询问:“西追将军,你至今没有婚娶,如果让你把绣翠带回家,对你们二人的名声来说,都不是好事。” 西追颔首:“末将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打算为绣翠在城里租一个宅子,给她好好休息,她若问起来,还请娘娘说是您赐给她暂时养身体的。” 如此一来,既保全了绣翠的名声,还能让她有地方好好休息,并且更顺理成章的接受。 沈定珠对西追感到满意,几乎已经将他认定为绣翠以后的夫婿了。 这时,十六卫的副将找来,要跟西追禀奏事宜,西追便向沈定珠拱了拱手,快步走到外间去沟通。 趁着这个时间,沈定珠坐在了绣翠的床榻边。 她看着绣翠,温柔喃喃:“绣翠,你的命很好,千万不要这么放弃了,要好好撑住,你瞧,西追为你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他用心在珍惜你,千万不要因为误会,就错过了这段缘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绣翠,你的福气就要来了,本宫愿意成全你们,他也愿意等你,你呀,什么都不要想,跟着他去养好身体吧。” 沈定珠说完,绣翠的眼角滑出晶莹的泪水,眼睫颤动的更加剧烈,沈定珠拿出帕子,轻轻为她擦了擦。 回瑶光宫不久,鬼医就来了。 沈定珠正准备午睡,玉手撑着头,另外一只手让鬼医搭脉检查。 鬼医沉吟良久,随后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沈定珠脸上扫视了好几个来回。 沈定珠被逗笑:“江伯伯,你是不认识我了吗?” “那倒没有,草民只是在看,皇后娘娘的孕相,娘娘眉眼有神,方才见您舌苔发红,眉势走高,而配合脉象滑而跳跃,应该是双胎之象。” “双胎?”沈定珠惊讶。 她身边的宋嬷嬷喜笑颜开:“哎呀!娘娘真是好福气,一下孕育两位皇嗣,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沈定珠连忙坐直身子:“江伯伯,你的意思是,我又有身孕了?” “是啊,刚两个月,不是很稳,尤其是皇上,娘娘得告诉他,要节制。”鬼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淡定地说。 沈定珠脸颊顿时滚烫无比,她早就知道鬼医医术精湛,没想到连这个都能把出来? 可这个倒是错怪萧琅炎了,因为不是他不知节制,而是沈定珠也想为他继续诞下骨肉,所以缠的紧了些。 沈定珠拿帕子遮了遮粉白的脸蛋,一双美眸转动着黑湛的光芒:“确定是双胎吗?” “当然了,草民行医四十年,不会连这点都把不准,只是娘娘身体不算特别好,怀上双胎以后,更要小心。” 鬼医开了几服药,都是强身健体,且也不伤害胎儿的,让沈定珠按时服用。 宋嬷嬷毕恭毕敬地将鬼医送走后,返身回来,笑着道:“哎呀,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不知该多么高兴。” 沈定珠忽然抬起亮晶晶的美眸:“先别告诉他,我记得下个月月底,应当就是皇上生辰了吧?” 宋嬷嬷一愣:“娘娘,您该不会打算瞒到那个时候吧?这,这怎么行,何况根本瞒不住,咱们熬药吃药,都要过皇上的眼啊!” “最近绣翠也在喝药,你就去太医院偷偷地煮,皇上不会知道的,等他生辰时,再给他一个惊喜。” 沈定珠都能想到萧琅炎又惊又喜的表情,不由得跟着甜蜜笑了出来。 第464章 要不你嫁给我吧 沈定珠有孕后,发现自己吃什么东西都不香了。 这次跟之前的几次怀孕尤其不一样,她往常最爱吃的一些甜软的糕点,现在吃起来,味同嚼蜡。 尝到酸辣开胃的饭菜,倒是喜欢得很,以前她是个不怎么能吃辣的人,现在吃起来面不改色。 怕萧琅炎看出来端倪,更怕伤到腹中的孩子,沈定珠还是控制着口欲,只是饿的太快,宋嬷嬷便想了个办法。 她将鸡肉切成薄片,放到蒸笼里去蒸一遍,再放在屉子上,送到阳光下去烤晒。 将水分彻底烤去,变成了鸡肉干以后,又刷上两遍油,送到通红的炉子里去炙烤,配上剁碎的花椒粉末和盐巴,味道喷香四溢。 宋嬷嬷做了一些,当做给沈定珠解馋的零食,随时让她能拿两个出来打牙祭。 萧琅炎因为北梁国求助的事,变成更加忙碌,偶尔夜里来,也只是抱着沈定珠好好地睡上一觉,沈定珠便更加专心下来养胎。 白天她散步去太医院,看着宋嬷嬷将她的药,跟绣翠的药用两个煮壶熬出来,喝了以后才回瑶光宫。 经过鬼医和岑太医联手治疗,半个月后,绣翠总算好了点,只是出行都要坐着木制的四轮椅。 西追便经常过来,推着她去阳光底下晒一晒,还从岑太医那学了一些按摩穴位的手法,蹲在四轮椅边,给她捏着腿脚,帮她舒筋活络。 绣翠好几次都劝他不要再来了,但西追却总不同意:“你别有负累,我最近事情少,以后事情多了,便要靠你自己恢复了,怎么说我们也是相识一场,放着你不管,我于心不忍。” 听了这话,绣翠默默地低下头。 “谢谢将军。” “说谢就生疏了,阳光很好,我扶着你走出去晒晒阳光,岑太医说,你总是依靠四轮椅,不利于恢复。” 绣翠顺从地嗯了一声,可她胳膊骨折了,没办法借着力道自己站起来。 西追弯腰,自然地将她的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随后他的大掌便提着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轻轻松松地拉了起来。 绣翠稳稳地站住,西追还道:“你要是站累了,可以靠着我。” 她哪里好意思靠着他,只觉得现在他扶着自己的动作,都太亲密了,绣翠耳垂微红。 “谢谢……” “走慢点,一步步来。”西追很有耐心,扶着绣翠,一点点地挪到了太医院外。 第一次离开四轮椅,靠着自己的力量站在阳光下,绣翠满腔肺腑,都长舒一口气。 虽是夏末,还有点炎热,但眼下正好是早上,清晨的阳光最为和煦,落在她身上,浑身暖洋洋的。 绣翠一抬头,却见西追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她微微怔住。 忽然想起来,方才西追在她旁边,帮着忙前忙后,又是帮忙煎药,又是跑着去叫太医开新的药方来。 而且他一早过来,就把她坐的四轮椅扛在肩上搬出去,敲敲打打一番,确认更加稳固以后,还不忘打磨一遍,避免木头上残存倒刺,扎着绣翠。 做完这些,他又给她按摩腿肚子后面的穴位,也看着她吃了点早膳,又喝了药。 这么一通忙活,他根本就没怎么休息,就扶着她来晒太阳。 绣翠心中感动,面上却不表,只一双眼眸,闪烁着感谢的水波。 西追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还在考虑要不要帮绣翠换个方向站着,没想到,一只柔软的手,忽然伸过来,替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他一怔,低头看去,绣翠捏着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 两人四目相对,绣翠缓缓收回手,有些不自然地说:“将军……太辛苦了。” 西追俊毅的面孔,朝她露出了一抹健朗的笑容,剑眉星目,透着愉悦。 “不辛苦,你能恢复好,我做的这些就值得。”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十六卫侍卫跑来太医院门口:“将军——” 他欲言又止,约莫是有话要汇报,西追连忙扶着绣翠,让她暂且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你先别动,我很快就回来。” 绣翠轻轻点头,看着他跑向门口,她在想,听娘娘和宋嬷嬷说,这些日子,西追一直都是忙完公务,就来陪她。 他这么用心,绣翠感觉得出来,也难免去猜测西追这么做的意图,是因为喜欢她吗? 正如娘娘所说的那样,命运将真正爱她的人推到了她的面前,她应该好好珍惜。 西追跟侍卫交待:“让底下的人都警醒着点,北梁国能将他们的四公主送来,也要小心他们图谋不轨,宫中巡逻虽然历来都是禁军的事,但我们也不可在此刻掉以轻心。” “是,卑职明白。”侍卫说完,抬起头,余光扫到西追身后,突然瞪圆了眼睛,大喝一声:“小心!” 西追回头,瞧见原本好好坐着的绣翠,竟然提着一壶茶,从太医院内跌跌撞撞走出来。 她身上伤势多,走的并不稳当,这不,她脚下磕磕绊绊,顿时朝地上摔去。 绣翠惊呼一声,还不等她摔到地上,有个身影就飞快地奔来,直接搂着她,却因冲的太快太猛,自己转而摔在地上,绣翠趴在他身上,好在是没有受伤。 茶壶“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将军……将军没事吧?”绣翠才发现,西追竟然拿自己当她的垫子! 西追急的坐起来,握住她的手:“你没摔着吧?” 本来就伤的那么重,再有二次伤害,西追都不敢想后果! 绣翠轻轻摇头:“没事,我是想……” 她话都没说完,西追已经急促严厉地道:“你怎么能这么大意,还没完全恢复好,就自己去拿茶壶,你要是渴了可以喊我,我来帮你,要是再摔出个什么问题来怎么办,你好好在乎自己的性命,可以吗?” 绣翠被他一通训斥,眼睫颤颤,她从未见过西追发火的模样,而与其说他在发火,不如说他言辞中满是紧张和在意。 西追也很苦恼,绣翠可是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她怎么能这样不小心? 那名十六卫的侍卫见状,连忙跑来,无声地帮忙收捡地上的碎瓷片。 绣翠眼眶渐渐红了,低下头来:“对不起,给将军添麻烦了。” 看到她这样,西追再坚硬如石的心,也要软了,他看着绣翠,也放低语气:“我不是凶你,我只是……快被你吓死了,绣翠,我不希望你再出事了。” 绣翠点点头,声音嗡哝:“我明白。” 她也有些难过,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将军去忙吧,记得喝口水歇一歇。” 西追一愣,想到什么,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瓷片。 “你是想让我喝水,才去拿茶壶的?” “嗯……”绣翠低下头,“将军忙了一上午了,一口水都没喝,是我太没用了,现在什么都做不好。” 西追看着她自责的模样,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感受。 就好似有无数藤蔓破土发芽,发疯一样汹涌长出,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心,让他满眼满脑都在想着绣翠,她红了的眼,和她关怀的眼神。 绣翠是内敛的性格,嘴上从不说什么,但是眼中的温柔,永远闪耀明亮,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他。 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也或许是热血一下子冲上了头。 他下意识就说:“绣翠,要不你嫁给我吧。” 刚收拾好碎瓷的侍卫愣住,连绣翠亦诧异地抬起头。 西追眼中,满是赤诚认真。 夏末的热风拂过二人的衣摆,当空的太阳下,照耀出坦荡荡的心意。 第465章 日子明媚 两人凝视相望,绣翠忽然默默地移开目光,看向旁边已经傻眼的侍卫,西追也看了过来。 侍卫这才回过神,猛地一惊:“卑职告退!” 他飞速退着走了。 绣翠一脸为难,咬着下唇,似乎在想怎么拒绝的话。 西追也觉得自己说的太突然了,连忙在她开口前,抢先一步道:“那个,你可以不用急着拒绝,等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我。” 正好此时,门口传来请安的声音,原来是沈定珠来了。 美人永远穿着光鲜亮丽,今日一身紫金色的衣裙,用金线在裙摆绣着朵朵盛放的栀子,雍容富贵。 听说沈定珠这衣裙的底料,跟萧琅炎的龙袍是同一匹布,行走间金纹闪耀,如流云飘动,仪态甚美。 绣翠连忙请安:“奴婢参见娘娘。” 沈定珠带着宋嬷嬷和春喜进来,上前便扶住绣翠,仔细打量她的面色,有些惊喜。 “绣翠,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你瞧,如今都能不坐四轮椅就可以出来晒太阳,再过半个月,你定能恢复不少。” 宋嬷嬷在沈定珠身边笑呵呵地接话:“绣翠自己有福气,不过,也离不开西追将军的功劳。” 绣翠跟西追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定珠看出些许端倪,只觉得他们当中情愫涌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西追拱手:“既然娘娘来了,末将就先告退,绣翠,晚点我再来看你。” 得了沈定珠允准,西追才离去,他一走,宋嬷嬷和春喜便过来帮忙,扶着绣翠回了太医院里。 宋嬷嬷立刻从袖子里拿出沈定珠的药包,前去在绣翠的炉子边煮药,而沈定珠则坐在绣翠的榻边,跟她笑眯眯地聊天。 “西追将军天天都来照顾你,绣翠,这可是份大恩情。” 春喜跟着帮腔:“只有以身相许才能还了!” 绣翠红着脸,羞赧地斥了春喜一声:“别胡说……将军那样的身份,我现在又跟废人没什么两样,怎好意思去耽误人家。” 沈定珠眨着明丽的眼眸,立刻反驳:“话可不是这样的说的,郎有情妾有意,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你担心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春喜附和:“娘娘说得对!再说了,绣翠你这又不是康复不了?” 绣翠勉强地笑了笑,随后有些走神,因为她知道自己伤的很重,胳膊骨折做不了事,腿脚也错位了,鬼医倒是给她正骨掰了回来,可还要长久的锻炼恢复。 尤其是磕伤了脑袋,让她偶尔会有些糊涂,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但岑太医说这都是正常的,要等身体里的淤血全都排走,才能慢慢好转。 总之,她现在就觉得自己像一块破破烂烂的衣服,这里要缝补,那里也要缝补,西追却将她当个宝贝,要披在身上,他愿意,可她怎好意思。 沈定珠环顾四周,现在绣翠暂时居住在太医院给伤员准备的小隔间里,很是窄小不便。 她想起西追的请求,想了想,就道:“本宫在宫外给你租了个宅子,等你再在宫里养半个月,就把你送去宅子里好好休养。” 绣翠一怔,眼眶红了:“娘娘是不要奴婢了吗?” 沈定珠连忙握住她的手:“傻姑娘,怎么会呢!这太医院里,太医们来来往往,还有各司的宫人,你没法好好休息。” “给你租宅子,一来是为了让你好好康复,二来,也有个地方休息,本宫已经跟几位太医谈妥了,他们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会轮流去给你把脉。” 除此以外,西追似乎还给绣翠配备了丫鬟伺候,可真真儿是将绣翠当做宝贝似的呵护。 绣翠一脸为难:“娘娘……奴婢休息那么久,您身边谁来伺候?” 春喜顿时拍了拍胸膛:“还有我呢!再说了,沉碧虽然糊涂了一回,可皇上和娘娘开恩,没有罚的太狠,再过半个月,她也能回到娘娘身边来伺候了,你就放心吧。” 想到沉碧,绣翠便很记挂她。 可是,她自从清醒以来,一次都没看见沉碧,听太医院的人说,沉碧总是等到她睡着了,才敢进来,坐在她身边无声地落泪。 “娘娘,若您见到沉碧,请替奴婢说一声,奴婢不怪她,让她不要自责。” 沈定珠感慨万分地瞧着她:“你真是处处为人着想,自己还没好全呢,就先想着安慰起别人来了?” 绣翠轻轻一笑:“沉碧只是性格冲动,可是心地却是极好的,以前都靠她帮奴婢出头,发生这种事,不知她心里会多么愧疚。” 正说着话,宋嬷嬷将熬好的安胎药端来了,沈定珠一边被苦的直皱眉,一边跟绣翠道:“好,你且放心。” 绣翠瞧着沈定珠喝药,有些纳闷:“娘娘喝的还是安神压惊的药吗?” “唔……”沈定珠回答的含糊其辞。 绣翠便想到,她伤成这个样子,一定把大家都吓坏了,没想到娘娘喝了半个月的压惊药,她顿时更加内疚。 娘娘是个心善的人,看见她伤的这个样子,恐怕是会不好受。 或许,出宫疗养是对的,等她回来的时候好全了,娘娘看见了也会更高兴一些。 半个月很快过去。 帮绣翠出宫的这日,宋嬷嬷帮绣翠收拾好了她平时穿的衣物,沈定珠连赏了许多药材和首饰,让她出宫也能用。 大家来太医院送她,西追帮她提着那些东西,沈定珠瞧见,笑着说了句:“若是我们来送嫁的就好了。” 绣翠脸色一红:“娘娘又拿奴婢打趣。” 沈定珠拉着她的手,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去,绣翠低头一看,那敞开的一角,竟然透出许多银色。 竟是满满的银叶子。 绣翠连忙推辞:“娘娘,奴婢不能收。” “拿着吧,是本宫对你的一些心意,你在宫外住着,身上有银钱傍身,也让人放心些,等本宫得了皇上允许,出宫看看你。” 绣翠万分感激,连声谢恩。 一众人走到门口,沈定珠看见有个身影,在宫道拐角探头探脑。 她红唇抿起,眯眸瞧了瞧,扬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好好送一送她,本宫不怪你。” 绣翠跟着看去宫道尽头,沉碧缓缓从拐角走出。 这还是两人自从绣翠受伤后,头一次见面,沉碧一直愧疚自责,不敢在绣翠醒的时候来看望她。 得知她要出宫养伤,终于还是来了。 沉碧上前,向沈定珠行礼后,又看着绣翠,拿出一个包袱。 “绣翠,这是我攒的所有的银子,还有这个月的俸禄,也有我给你做的两件衣裳,还有一份我在法华塔抄写的经书,是供过香的,能保佑你早点康复,之前的事……对不起,连累你伤的这么重。” 绣翠却什么也没说,伸手直接环抱住沉碧。 她也哽咽了:“好沉碧,你不是说过吗,我们是没有亲缘的姐妹,是一家人,看见你寻死觅活,比我自己受伤要更难受,你以后不许犯傻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回到娘娘身边要用心伺候。” 沉碧原本想忍着,可终究还是哭了。 “我知道了,你一定要好好恢复,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见她们二人相拥而泣,沈定珠也无不感慨。 她开了恩,绣翠乘坐软轿,被西追送出皇宫,待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时,绣翠还趴在窗口回头看。 沉碧啜泣的双肩,抖个不停。 沈定珠从旁边走过,留下一句:“皇上让你扫了一个月的御花园,应该也结束了吧?明日起,回来瑶光宫伺候,再犯糊涂,还让你去扫花园。” 沉碧一愣,旋即急忙擦去眼泪,追了上去:“奴婢现在明白了,娘娘都是为奴婢好,奴婢再也不做傻事了,多谢娘娘和皇上宽恕。”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定珠,走在夏光铺满的宫道上,沈定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当初刚入宫的时候,也是与沉碧一起,那时她们势单力薄,低着头走路的时候,阳光都是发暗的,而现在,前方光芒万丈,日子正好。 然而,没过几日,沈定珠得知消息。 封靖竟然大大咧咧地派了一队使臣,来拜谒萧琅炎! 第466章 出宫过生辰 一众位高权重的肱骨大臣,聚集在萧琅炎的御书房里,吵得不可开交。 有一派官员,坚持主张萧琅炎接见这一群使臣。 “长琉国能有此举动,正是说明他们在北梁国里有内应,而内应告诉了长琉国,从而得知北梁国的四公主,已经来到咱们晋国寻求帮助了!皇上,若是此番不见长琉的使者,难免有我们偏帮北梁的嫌疑,这就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萧琅炎坐在御桌后,高大的身影,因身上的龙袍而显得气势非凡,冷峻沉稳的脸上,透着极其强势的英武不凡。 他沉默地微眯着眼,没有说话。 于是,另外一派主张不见使者的官员,便开口道:“皇上,北梁和长琉国的战局至今胜负未定,而他们竟接连派人来大晋示好,这未免太过巧合,臣就怕是陷阱,所以,皇上不应接见这些使者。” “最好现在就下令给他们即将过关的州郡传达圣旨,令他们就地返回,不能进京。” 方才主张接见使者的臣子们不乐意了。 顿时反对:“此话不对,北梁国的四公主都在京城里安安稳稳地住下来了,我们反而将长琉国的使者往外赶?让长琉国知道,肯定认为我们已经选择偏帮北梁了!” 臣子们争吵个不停,各执一词,文人激动起来,讲的唾沫横飞,最后各自都开始引经据典,将过去历史上曾发生过相似的事迹,拿来铺开来阐述。 徐寿立在萧琅炎身旁不远处,臣子们吵得像油锅沸腾一样,噼啪全是响,而以徐寿对萧琅炎的了解,应当很快就要不耐烦的发火了才对。 可是,徐寿悄悄地看向自家主子,却见萧琅炎看似在听大臣们说话,实则沉黑的目光,已经瞧着不远处大敞的窗子。 窗牖外,是一片秋阳和煦的晚枫美景,估摸着,皇上又在想皇后娘娘了。 徐寿知道,皇上最近忙的不可开交,等回到瑶光宫的时候,往往已是夜半,那时皇后娘娘都睡了。 以他家主子这个习惯来说,没有跟皇后娘娘说话,那就是相当于没见面! 确如徐寿猜测的那样,萧琅炎看见时辰已近晌午,估摸着沈定珠要用膳了,现在去陪她吃个午膳还来得及,否则再晚一点,她又要午睡。 一群大臣们吵的唾沫横飞,直到萧琅炎轻轻叩了叩桌,在如此嘈杂的声音里,竟一瞬间让臣子们安静了下来,仿佛那轻叩的声音是多么震耳欲聋一样。 众臣拱手,纷纷归位,对着萧琅炎躬身,听凭吩咐。 萧琅炎一脸漠然:“朕已有决定。” 臣子们安安静静地等待下文。 直到萧琅炎道:“劝返长琉使臣,同时杀北梁四公主立威,以慑四海。” 众臣:…… 方才还各执一词,吵的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顿时惶恐不安,团结一致地劝说起来。 “皇上三思啊!这无异于是在战局上火上浇油。” “是啊,皇上,不如且先放着,以不变应万变。” “皇上不见即可,臣派人暗中盯着,咱们大晋不给态度,他们自会知难而退。” 这些话,正中萧琅炎下怀,这才是他真正决定的处理方式,只是若直接说出来,这群瞻前顾后的臣子,便又会有的抗议。 会很耽误他的时间。 何况,长琉跟北梁的战事,绝不能因为他们各自派人来求援,就让大晋站在棘手的问题之上,萧琅炎绝不是受制于人的性格。 不管是谁将球踢过来,他都不接球,让场上的两国先互相争斗,静观其变。 萧琅炎拍板定论:“就依你们所说,派人盯着两方,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他说着,让众臣自行离去,随后大步如流星,离开了御书房,摆驾瑶光宫。 他刚到殿外,就听见里面沈定珠的笑声传来—— “不误,再喊一声母后听听。” 紧接着,奶呼呼的声音响起:“母后,母后。” 萧琅炎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沈定珠将萧不误抱在怀里,满眼都是母亲对孩子的爱意,娇美的容颜透着真心实意的笑。 “真乖。”沈定珠亲了亲他肉乎乎的小脸。 萧不误已经一岁半了,正是可爱的时候,非常黏人,只要看见沈定珠了,就要靠在她身边,不管是玩还是睡,都不能离开母亲半步。 宋嬷嬷在旁边说:“三殿下长得可真快,几日不见,又觉得三殿下小手小脚都跟着长了不少。” 沈定珠碰了碰萧不误的小鼻尖:“能不快吗,乳娘都说,这小家伙得天天吃八顿。” 萧不误抓住自家母后的指尖,就想往嘴里放,众人哄笑不止。 沉碧端着茶水进来,最先看见萧琅炎,连忙请安:“奴婢参见皇上。” 沈定珠一抬头,看见萧琅炎就站在门口瞧着她和孩子玩闹,他薄眸里像是染上了和煦的秋阳,笑意浅浅荡荡,连冷峻凌厉的眉宇,也显得温和。 众宫女连忙福身请安,沈定珠笑着抱起萧不误:“皇上今日终于得空了?” 萧琅炎大步朝妻子走来,先是从她手中接过儿子,在怀里掂了两下,笑着道:“果真沉了,朕今天朝务不忙,想起许久没有好好陪你用膳,故而来看看你。”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伸出大掌,扶着沈定珠的脖颈,就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沈定珠倒是仍旧害羞,旁边的宫人都习以为常地低下了头。 萧琅炎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拉着沈定珠坐下,快到饭点了,一看萧琅炎有留下来用膳的意思,沈定珠吩咐宋嬷嬷去让小厨房加菜。 萧不误白胖可爱,在萧琅炎的怀里,不老实地扭动身子,总是想去沈定珠怀里趴着。 萧琅炎强势地搂着儿子,并道:“你母后累了,让父皇抱一会怎么了?” 小小的人儿,不知是听懂了话,还是听懂了语气,顿时不闹腾了,但趴在萧琅炎的肩膀上,还在拿小脚来回踩他的腿,表示自己的不配合。 沈定珠想起一件事:“正好皇上来了,早上的时候,宫务司送来了册子,让我制定你生辰宴上的受邀臣子,礼部已经拟了一些名单,我再让沉碧拿来,给你过目瞧瞧?” 毕竟是皇帝的寿宴,能来参宴的臣子,都是心腹重臣。 但,萧琅炎却说:“朕也正想同你商量,今年朕的寿辰,不准备在宫里大办了,朕打算带你出宫,去丈母家里过,你不是正好说,好久没陪他们好好相处么,借着朕寿辰那天,带你微服出去,也陪陪他们。” 沈定珠美眸顿时漾起惊喜:“真的?可是……会不会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你还怕什么?”他说着,握住沈定珠的手,拉过来亲了亲,声音低沉温柔,“最近你为了绣翠的事也累了,朕不想你操办的太辛苦,今年就回你家过吧,你什么都无需管,朕来安排行程,你只管跟着朕。” 沈定珠抱住他的胳膊,娇美的脸上洋溢着动人的浅笑:“太好了,那我还能顺道去看看绣翠恢复的如何。” 就在这时,萧不误开始哼唧了,小家伙应当是饿了,将头凑向沈定珠,像是要找奶喝,沈定珠便唤来乳母,将孩子抱走。 她一回头,发现萧琅炎瞧着她的腹部,剑眉薄眸沉静,若有所思的模样。 沈定珠笑了:“你瞧什么呢?” “还没动静吗?”萧琅炎将沈定珠拽到怀里来搂着,低声说,“最近是朕太忙,不够努力了。” 沈定珠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说孩子的事。 她脸颊白里透红,表情藏着微妙的偷笑,看着萧琅炎道:“顺其自然,你急什么,我都不急。” 萧琅炎微微扬眉,好整以暇看着她:“你不急?之前是谁坐在朕身……”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沈定珠捂住了嘴,美人一脸惊慌羞恼,看了看外面,幸好宫人都离得远。 萧琅炎笑的有些恣意,沈定珠暗暗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第467章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不过七八日过去,那群长琉国的使臣就到了晋国的京城,他们先是在入城的时候,被连续盘问了一整日,半夜才被守城官放进来。 除此以外,萧琅炎没有任何招待,更没有安排鸿胪寺卿来迎接,而只是有两名五品的迎官来接他们,将他们送到了最近的驿站去居住。 长琉国的使者一行人,加上两名使臣和各个部下,一共来了十六人,一下子占据了驿站大半的房间。 他们接连两日都跟迎官表达出,想要求见萧琅炎的请求,可迎官屡屡回绝,都说皇上忙的无暇脱身,请他们等待。 总之,除了见不到萧琅炎,也得不到应有的礼待,别的倒是都没有限制。 这两名迎官,几乎每天都会来驿站,看似带着他们出去品鉴大晋的景点和享用美食,实则是为了点他们的人数。 明着是陪伴,暗地里却是满满的坚实。 私底下,那长琉国的两名使臣互相交流,都说:“晋帝这是想我们知难而退啊。” “听说北梁国的四公主,至今也是遭到冷待,与我们境地相同。” 如此一来,见萧琅炎一面,更似难如登天,但隔了几日,这两名长琉国的使臣,便对大晋的迎官说:“马上就是晋帝的万寿生辰了,我们想作为礼宾留下来,一同庆贺这个节日。” 迎官回去请示了上头的意见,才能回答他们:“自然没有问题。” …… 绣翠在宫外恢复的很好,那两个伺候她的小丫鬟,比她年纪还小几岁,一个活泼一个内敛,绣翠在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与沉碧的影子。 于是对她们两个非常体贴,几乎将她们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这两个丫鬟也跟绣翠越来越熟稔,用心的伺候,直到有一次,那个稍微活泼点的红儿,当着绣翠的面道:“小姐对我们这么好,以后我与蓝儿是不是都能一直跟着小姐,哪怕小姐出嫁了,我们也能当陪嫁,跟着走?” 彼时,绣翠正在晒太阳,闻言,感到疑惑地笑了笑:“我伤的这个样子,身体都没养好,你怎么就想到出嫁那份上了?” 红儿捧着茶壶到她面前:“小姐不用害羞,奴婢看得出来,那位将军大贵人,隔三差五就来看您,还给奴婢和蓝儿那么多银子,百般叮嘱要伺候好您,您肯定是要嫁给他的。” 绣翠顿时一怔:“怎么是他给你们银钱?” 蓝儿在晒衣裳,听见她们的话,急忙赶来,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手,就岔开话题:“小姐也晒了许久太阳了,奴婢推您进去吧,否则一会要头晕了。” 绣翠却按住她的手:“蓝儿,你们到底是娘娘指派给我的,还是西追将军安排来的?” 红儿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们伺候的这位小姐,不知道谁才是操办这一切的人! 蓝儿马上说:“小姐说的娘娘是贵人,奴婢跟红儿都是粗人,怎么会有那个福气跟娘娘接触,当然都是西追将军来安排,不过想必也都是皇后娘娘的嘱托。” 平时西追来,也会带宫里的糕点给绣翠,有时候是沈定珠写的一封慰问信,鼓励绣翠好好配合吃药。 所以,红儿和蓝儿都知道,绣翠原本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因为受伤不能留在宫里伺候,才出宫的。 听了蓝儿的话,绣翠显然没有全然相信,皱着眉陷入沉思。 她开始想,之前她昏迷时,听到西追跟沈定珠的剖白,原来不是她迷迷糊糊时做的美梦?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西追安排的,如此大的宅子,体贴的下人,还有每日都来轮流问脉的太医,西追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仍记得,她刚搬进这里的时候,西追就提着一小摞工具,将每个有台阶的地方,都给她涂上了泥,变成了小坡地,方便她坐在四轮椅上下。 到了下午,西追果然来了。 蓝儿和红儿都习惯他到来,上了茶,她俩就退下,守到门外去。 “我今天在宫里遇见岑太医了,他说你这几日恢复的极快,相信要不了半个月,你就能脱离四轮椅,靠着自己慢走恢复了。” 西追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撸起袖子,准备给她按捏腿上的穴位。 绣翠瑟缩,躲了一下,西追愣了愣,抬起赤诚乌黑的星目:“怎么了?” “将军,我这既然快好了,以后就不要劳烦将军总是跑来跑去,耽误您的正事不说,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西追笑了一声,眉目舒朗:“别这么见外,你在宫外又没有亲人,皇后娘娘特地嘱咐我好好照顾你,难道我看见你快好了,就直接撒手不管?那像什么话。” 绣翠指尖轻轻卷着裙上的络子,听到西追说是皇后娘娘的嘱咐,她似是有些失落,又很快掩盖了神情。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开口,西追觉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对了,我来的时候,前院的黄桂花都开了,你瞧了吗?” 绣翠温柔笑起来:“早上蓝儿她们推着我去看了,满树芬芳,她们还说要折下来,插在房间的瓷瓶里,可惜那些枝头生的高,我们还够不着。” 西追:“这有何难?一会给你揉过穴位,我带你去摘。” 他说着,伸手过来,这一次绣翠倒是没再躲开。 西追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大掌揉搓细嫩的小腿,不轻不重,他专门跟岑太医学了些按摩的手法,天天用心照顾,所以绣翠才会好的这么快。 等揉捏完了,西追果然推着绣翠,去了前院的黄桂花树下。 刚刚夏末初秋,桂花开的不多,一根根褐色的枝头上,不过只绽放了点滴黄色的花蕊,但只是这么一小点,就浓香烈烈,若是等深秋时节,恐怕整个院落都盈满冲天的香了。 绣翠乖乖地坐在四轮椅里,等着西追去摘桂花,没想到,西追却向她伸出手:“来,我背着你,你伸手去摘。” 他说着,那边蓝儿就拿来一个筐子,西追直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摘了就往篮子里扔。” “啊?”绣翠一愣,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西追主动抱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大掌扶着她,就这么歪着头,托着绣翠的身子。 绣翠惊愕无比:“将军,这太没规矩了,您放我下来!” 西追反倒是笑出一口白牙,朗朗至极:“这有什么,你实在是瘦了些,扛着你不费事,你摘吧,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摔下来。” 绣翠心中砰砰大鼓,心跳加速,她不知为什么,竟然想起从前沈定珠教过她的一个成语——小鹿乱撞。 难道心里真的会生出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将她撞的耳根通红,清秀的面孔也跟着红的像樱桃。 她便想着,赶紧摘,摘完了好下来。 于是伸出手,才发现,之前坐在四轮椅上,觉得遥不可及的树梢,也变得如此之近。 她一边摘,西追一边仰着头看她:“今日天色很好吧?” 绣翠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夏末初秋,天空澄净如碧洗,丝丝缕缕的白云像是仙女无意中落下的绸缎,飘然地挂在空中,不一会随风散了,带走了心底的郁郁,只留下宁静的平和。 生病以来,绣翠偶尔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担心,她会不会就这样变成残废,然后用这残破的身体,活一辈子? 可这一刻,她不知为什么,觉得日子美好的过了头,也对康复变得充满希望。 人生对于她而言,是刚刚开始芬芳的好天气。 绣翠笑眯眯地点头,万分感慨:“天气真的很好,万籁俱寂,唯有日辉。” 她正说着,西追笑道:“那你也别光顾着赏景,把桂花都簪本将头上了。” 绣翠回过神,低头看去,顿时歉意的呀了一声。 她只顾着看天气,手上采的桂花,都落在了西追的顶冠和黑发上,他抬眉笑着,俊毅成熟的面孔,因着一点桂花小黄蕊,而显得那么平易近人。 绣翠手忙脚乱地摘下来:“对不起将军……” “又说对不起了,怎么不夸本将簪花别有风味?” 一旁的蓝儿和红儿都被他说的话逗笑,绣翠一愣,也跟着想笑,可是又觉得不好,于是努力忍着,脸颊微微鼓起来。 “笑吧,我不怪你。” 他说完,绣翠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轻轻捻起落在西追唇上的那一朵小桂花。 “将军不管怎么样,都有一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美好。” 她说的是心里话。 强大如高山的他,怜惜她,像是怜惜着一朵小花、一棵小草。 绣翠弄完以后,才意识到刚刚碰了西追的唇,她顿时脸色一红,甚至不敢去看他眼中渐渐深长的乌黑。 “绣翠,你不是什么路边的草,也不是什么给花陪衬的木头,你就是你,”西追很认真地说,“你勇敢善良,看似脆弱,实则很坚韧,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绣翠低了低头,看见一缕光,斜着铺洒,照亮西追的眼底,也让绣翠的面颊,红的更像花儿一样好看。 绣翠无比确信,这一刻,西追在她心里或许投下了什么东西,否则,为什么那样多的心中涟漪都为他而起。 第468章 见西追的母亲 沈定珠经常给绣翠去信,嘱托她什么都不用多想,好好将养身体,宫里的大家也都等着她完全康复后回去。 西追来的更加频繁了,偶尔带一些衣裳首饰,都说是沈定珠赐的,要么就说是沉碧拜托他转交的。 实则,西追自己大概不知道,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每次解释那些衣裳珠宝的来历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摸一摸鼻尖。 绣翠心思细腻,哪里瞧不出,这些东西,根本就是西追自己花银子给她买的呢? 只不过,她装作不知道,也愿意接受他的这一份心意,闲来无事的时候,更帮他纳几双软底的鞋靴子,好让西追能勤换勤穿,这也是她回报他的方式。 绣翠也渐渐发现,她从心底上开始接受西追了,若是西追再主动跟她提起成亲的事,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答应。 两人感情升温,或许西追也有这个感觉,于是趁着一个晴好的天气,西追将自己的母亲跟妹妹,都带来看望绣翠。 西追没有提前说,绣翠并不知情,等到蓝儿来汇报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下了马车,到宅门口了! 绣翠急的连忙撑着身子,从四轮椅上站起来:“他怎么也不说,哎……我这腿还走的不够利索,叫将军的家人看见,该怎么想?” 蓝儿宽慰道:“小姐就放心吧,将军说了,她们是专程来探望慰问您的,既然如此,一定早就知道您的病情。” 绣翠听言,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也不矫情扭捏,安安稳稳地坐在四轮椅上,让蓝儿和红儿推她出去迎客。 蓝儿和红儿分工合作,一个给绣翠整理裙摆,一个推着她的四轮椅。 刚走到前院,却见西追已经扶着一名笑容慈和的夫人进门,想必就是他母亲——西夫人。 西追跟陈衡的身世有些相似,都是年幼丧父,由母亲一力带大,如今西夫人年近五十,大概是年轻的时候操劳多了,乌发中已经生出了几根银丝,发髻抿的一丝不苟,行走间背脊挺直,步伐利落。 绣翠想起来,从前西追提过一句,他母亲是一名小武官的女儿,年轻的时候学过一点招式,性子爽利干脆。 “参见夫人。”绣翠连忙要起身请安。 西夫人立刻上前两步,按住了她,圆脸浓眼,笑容平易近人:“好姑娘,你且坐着,这儿不是宫中,虚礼就免了,可怜见的,伤的这么重,这下颌尖尖的,怎么也没有好好补补?” 她十分热情,握着绣翠的手,来回打量,眼里的心疼,就好像看着自家姑娘一样,真情难掩。 绣翠有些腼腆,柔柔笑着说:“承蒙将军照顾,每天都吃的不少,补药更是没停过。” 西追在他母亲身边哈哈笑道:“看来下次得跟厨娘都说一声,得给你一天准备四顿饭,多吃多补。” 西夫人重重点头:“对咯!宝芝,将东西拿过来。” 她说罢,身后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亭亭玉立的上前,她手里提着一个礼盒,里面放着草药八大件,都是大补的灵芝人参一类。 绣翠见这位姑娘穿着最时兴的流仙裙,眸光流转之间顾盼神飞,一看就不是什么婢女,她正想着怎么称呼的时候,西追体贴介绍:“这是我妹妹,曾宝芝。” “多谢曾姑娘。”绣翠见礼,她心中却有些疑惑,既然是他妹妹,怎么反而姓曾? 曾宝芝笑的灵韵十足,有一种未被世俗打磨的天真:“绣翠姑娘不用客气,自从你病了,我大哥这心呀也都跟着住在了外面,我还好奇呢,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让他这么上心,今天他总算舍得把你介绍给我们瞧瞧了,之前宝贝的呀,捂的紧紧地!” “宝芝!”西追佯装严肃地呵斥了一声,曾宝芝连忙朝绣翠吐了吐舌头,很是俏皮地躲去了笑眯眯的西夫人身后。 绣翠白皙的脸颊上已经粉红一片,她忙让蓝儿领路:“花厅里备了花茶和点心,夫人与曾姑娘不嫌弃的话,请移步享用吧。” 西夫人越看绣翠仿佛越满意:“绣翠,你跟我们太客套了,一板一眼,都是宫里调教出来的规矩,但跟我们相处,你只管将我们当成你的家人,别拘束,我们也就不跟你客气,我确实渴了,留下来尝尝你这儿的茶。” 她这番话一下子打消了她们之间的生疏,也更是因为相中绣翠了。 曾宝芝扶着西夫人,跟着蓝儿走在前面,她指着外院的那棵黄桂花树,跟西夫人叽叽喳喳地讨论。 绣翠一直跟在后面,偶尔回答一声西夫人的询问。 原本是红儿在推着绣翠的四轮椅,西追见状,不动声色地将红儿替换了下来。 “宝芝是我二姨母的女儿,她一岁那年,被我二姨母与姨丈带着回祖宅,却遭遇山洪,我姨丈将她和姨母绑在高树上求生,自己却掉进洪流里身亡,等官差搜捕到她们的时候,我姨母已经被曝晒而死,她死前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放在宝芝的口中,才能保证年幼的女儿活了下来。我母亲得知消息以后悲痛万分,就将宝芝抱回了身边,当做亲生女儿抚养。” 所以,曾,是宝芝自己父亲的姓氏。 绣翠感慨万分,看着前方亲如母女的两个人,想到西夫人将西追拉扯大,然后为了照顾妹妹家留下的女儿,又亲自抚养照顾,这么多年,她没有再嫁,为了两个孩子不断奉献,可见是多么坚韧的一个人。 “西夫人真是个好人。”她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西追听见,轻轻一笑,低下头跟她道:“我母亲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所以当她得知你受伤,是为了阻拦好朋友自尽时,顿时对你的勇气钦佩不已。” “她主动提出想要来看望你,跟我的想法一拍即合,我便立刻带着她来了,但现在才想到,这个举动实在是过于冲动,忘记问你的意思,有些失礼了。” 绣翠仰眸看向他,笑容温柔:“将军,刚刚西夫人还说不要在这里讲见外的话,你们来看望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不存在失不失礼。” 此时,西夫人回头,看见西追弯腰,耐心与绣翠说话的样子,都笑的合不拢嘴。 曾宝芝眨着眼睛道:“娘,大哥平时在家里总是板着脸,自打进了绣翠姑娘这院子,你可见他瞪过一次眼睛?” 她跟西追差十几岁,这个哥哥很是严肃,因为怕将她养出坏性子,平时都故意板着脸,实则非常纵容她,但曾宝芝都习惯他在家里严肃的那个样子了。 没想到,她大哥也是会一直笑个不停的,肯定是怕吓着绣翠那样温柔似水的女子。 西夫人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就别取笑你大哥了,他好不容易动了想成亲的心,绣翠姑娘又这么好,咱们等着办喜事吧!” 绣翠谈吐温和懂礼数,西夫人热心肠,曾宝芝活泼灵动,吃糕点的时候,她们就相处的格外融洽。 西追做主,去酒楼里定了几个好菜,带回家里一同用午膳。 饭席间,西夫人一直主动给绣翠夹菜,总是心疼她清瘦:“你要是跟我回家,照着我的办法养,保证不到一个月,就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曾宝芝朝绣翠挤眉弄眼,小声说:“我小时候,就被我娘养的像个球,去私塾念书,族里的孩子们都给我起外号,叫我圆铃铛!” “所以绣翠姑娘小心些,等胖起来,还得想办法再瘦下去,我可是瘦的极不容易!” 绣翠被逗的笑个不停,她跟西夫人道:“不劳烦夫人了,平时已经让将军够辛苦了,怎么敢再去打扰夫人。” 西夫人却马上道:“没关系,你尽管去找他帮忙,宫里的事情也不多,清闲得很,他成日里无所事事,你找他,正好让他充实些。” 绣翠忍俊不禁,敢说十六卫将军清闲的人,也就只有西夫人了。 用完膳以后,西夫人闲不住,要去厨房看一看他们平时都给绣翠准备什么吃食,要亲自给她制定一个补身体的食谱。 西追怕她操心太过,让绣翠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跟着去了。 临走前,他不忘吩咐曾宝芝:“晌午了,你将绣翠推去院子里,陪着她晒一会太阳。” 绣翠忙道:“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曾姑娘。” 曾宝芝却已经走到她四轮椅后:“你就别跟我客气啦,我哥都亲自交代了,我若是不做,他等会又要瞪眼睛呢。” 曾宝芝推着她,来到院子里,绣翠笑着说:“还没见过将军发火。” “真的?”曾宝芝感到不可思议,“他竟然没在你面前发过脾气?我大哥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是严厉,眼睛一瞪,心虚的人在他面前就得吓破胆,有时候生气了,那脸黑的像泼了墨,之前那个钟玉珍就被他吓着过。” 绣翠的笑容顿住。 钟玉珍,好像是钟大小姐的名讳。 第469章 如果说命运难算 曾宝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急忙找补:“不过还好他们早就断了联系,更没再来往过,我也不喜欢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很久之前,他们有婚约的时候,还跟我大哥说,她身体不好,只能为他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女,不会再生了。” “我大哥是一脉单传,她怎好意思不给我大哥生个儿子?”曾宝芝试图将钟大小姐贬的一文不值,来向绣翠表明,她站在绣翠这边。 但是,曾宝芝说得越多,绣翠就越沉默。 最后曾宝芝自己也意识到了,她默默地舔了舔唇,一脸为难:“绣翠姑娘,你别多想,我嘴巴笨,有时候太着急了却什么都表达不清楚,总之,那个钟玉珍,真的跟我大哥没关系了。” 秋阳照进绣翠的眼底,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白皙,她微微一笑,宽慰曾宝芝:“曾姑娘,你不用自责,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曾宝芝果然松了口气:“你都知道?那就好,否则让我大哥听见我跟你说这些,一定要骂我,好了好了,咱们不说那些人,绣翠姑娘,我大哥真的是个很负责任的好人,你若跟他成婚,他会待你一辈子都好。” 绣翠笑着,含糊过去了。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说起自己遇到过的趣事,曾宝芝听的津津有味。 不一会,西夫人与西追都回来了,西追跟绣翠朗笑说:“我娘写了一份食谱给厨娘,说是极补身体,我已经安排厨娘去准备了。” 绣翠连忙道谢。 西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别客气,你父母去的早,如果他们还在世,看见你这个模样,得多么心疼?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更不忍看你瘦的可怜,所以你好好养着,有什么缺的,就派人来找我,将我当成你在宫外的亲人,知道吗?” 绣翠心中大为触动,竟有些想流泪的冲动。 “知道了,谢谢伯母。” 听见这一声呼唤,西夫人高兴不已:“真是好孩子,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叨扰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下回再来看你。” 西追和绣翠将她们送到门口,本来西追想让西夫人和曾宝芝先回去,他再帮绣翠按一按腿脚,但宫里忽然派了侍卫来寻他,皇上似乎有要事安排。 于是,西追只能跟绣翠说了一声,就匆匆进宫。 西夫人她们走了以后,当天晚上,绣翠居然失眠了。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辗转反侧过,今夜格外难熬,脑海里,不断响起曾宝芝说的话。 西追一脉单传,那他娶妻以后,定然会希望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其实这本就是正常的开枝散叶,但绣翠却对自己能否生育,十分心虚不安。 她的手在被子下,放进衣服里,缓缓地摸到了腹部一条微微凸起的长疤。 当初她从赏景山上滚下来,被一根锐利的木刺扎进腹部,她浑身上下有七八处伤,三处骨头错位,木刺的伤只是其中一处。 有一次,她昏沉欲睡的时候,曾听到鬼医跟岑太医讨论她的病情。 他们就提到那根在腹部的木刺,可能会伤了她的阴元根本,影响生育,但具体会怎么样,还要先看她恢复一阵再说。 因为她受的伤太多了,绣翠甚至觉得跟骨头断了来比,这根木刺带来的伤微不足道,可今天曾宝芝的话,莫名地让她开始想起太医们说的话,于是腹部的这个伤,成了现在她最担心的心病。 如果她不能生育,嫁给西追,岂不是连累他? 陈衡母亲说过,女人最大的功劳就是相夫教子,这句话像紧箍咒一样,让绣翠渐渐头疼得厉害。 她不敢再去摸自己平摊腹部上的那道伤疤,甚至觉得开始烫手,在宫外养身体的这些日子,那样难能可贵的宁静,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破碎。 绣翠缩起了身子,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她根本做不到。 她甚至想到,就连那么爱皇后娘娘的皇上,也因为跟娘娘共同孕育他们的孩子而感到幸福喜悦。 那么西追呢?他怎么会不希望有自己的孩子,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不希望? 月凉如水,照耀出淡淡的蓝色,像霜一样,覆在绣翠的被子上,却映出她忍着眼泪的颤抖。 过了些日子。 西追忙的很,去看绣翠的时间大大减少。 因为他得到萧琅炎私下吩咐,得知皇上要在生辰那日,微服出宫,与皇后娘娘去沈家过寿。 皇帝微服出宫,即便少有人知,却并不能掉以轻心,西追作为十六卫将军,要坚决维护好皇帝的安危,现在禁军统领的人选也没有定下来,故而西追还临时兼管了禁军。 这夜,趁着还早,西追连忙来看望绣翠,但是蓝儿却说绣翠在沐浴,不方便见他。 西追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口说:“宫里有点事,我得提前统筹安排,接下来几天都不能来了,我怕你一个人待久了无趣,过几日我让我娘和我妹妹来陪你说话,好吗?她们俩也想你了。” 屋内,没有沐浴的水声,他等了片刻,才听到绣翠不近不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谢谢将军,也请替奴婢向夫人和曾姑娘传达感谢关怀之意,但奴婢最近想清净养伤,只怕没有精力接待贵客了。” 西追皱了皱眉,感觉绣翠的声音很古怪,而且她很久没有自称奴婢了,西追是不希望她总是这样自称的,因为做奴婢是别人的附属品,他却希望她在宫外的时候可以做自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西追错觉,绣翠的态度很是生硬冷淡。 可他没有时间纠结,因为他立刻就要赶回宫去,安排帝后即将微服出宫的事宜。 “绣翠,那你好好休息,等我忙完了,我再来看你。”西追说罢,转而又看了看房门里温橙的光,才转身离去。 屋子内,绣翠孤坐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眼下的乌青,她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睡好了。 却不愿让西追看到她这个样子。 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神情黯然地低下了头。 蓝儿的声音响起:“小姐,将军离去的时候,留下了一条檀木手串,这个是从国寺开过光的,能保身体康泰,奴婢给您送进去可好?” 绣翠微微一怔,抬起眼来,清澈的镜子倒映出她渐渐红了的眼眶,可她缓了好一会,才说:“你替我收起来,下次将军回来,再还给他吧,我已经快好得差不多了。” 第470章 长生经 八月底,萧琅炎生辰已至,京城中四处悬挂彩灯,街上的夜市,还有各个酒肆,从这一天开始,为了跟着一起庆贺皇帝的生辰,夜夜舞龙,会持续半个月! 这日天晴,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挂着悠悠的云。 三辆罩着缂丝的马车,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从京城中驶出,上了山道,直奔国寺的方向。 侍卫乔装打扮过,原本很不起眼,但其中一人眼神实在凌厉,那便是西追。 他一马当先,在最前面开路,如鹰眼般敏锐的眸子,不断扫视着两旁的密林。 帝后微服出巡,自然是不会只带一点侍卫的,只是为了不惹人注目,才明面上只有几个人,实则三辆马车,只有一辆是帝后乘坐,其余两辆中,各坐着四名武功高强的十六卫。 沈定珠与萧琅炎坐在最中间的马车内,一行侍卫成包围拥簇之势,护着他们。 两人都是一身常服,最为普通不过,可难掩气质尊贵,沈定珠一身淡紫色秋裙坐在车厢内,绝美无瑕的脸蛋,正浮动着一抹淡淡的粉红。 她时不时挑帘,看向外头的山路,显然很是期待。 萧琅炎在她旁边看书,余光见她几次挑帘,便抬头笑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国寺又不是没去过。” 沈定珠放下垂帘,漆黑清澈的眼眸,潋滟波光:“今日是你生辰,难道你不知道,国寺向来会在皇帝生辰这一日办抄经的活动,只要能抄上十遍《长生经》,就能为皇上祈福的同时,也能沾染一点龙气庇佑,所以老天爷会保佑抄经的人今年事事圆满,平安顺遂。” 她说着,纤秾的睫毛眨了两下:“而且是规定数量的,国寺只会收前面九十九个人抄的经,咱们出发的不算早,我还怕去迟了呢,那些阿婆阿公可都是天不亮就在寺庙外头等着了。” 他们出来的晚了,此时已经快接近晌午。 因为沈定珠这次有孕以后,比较嗜睡,见她早上睡的香甜,萧琅炎就没舍得叫醒她。 所以,原本两人商定,中午的时候就要去沈府用膳,但因为沈定珠起晚了,去沈府用膳的时间则改到晚上。 萧琅炎闻言,笑了笑,握住沈定珠的指尖,轻轻揉搓着:“旁人去争这个好彩头就罢了,你天天跟朕在一起,与朕亲为夫妻,何止是龙气庇佑,朕与你几乎是同身共命,休戚与共。” 他之前倒是听说过这个传统,不过,他从未放在心上。 毕竟他就是皇帝本身,众人眼中无法靠近的九五之尊,底下的人怎么想求他庇佑保护,都是他们的事。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皱起眉头,因为他最近总觉得,沈定珠身上畏冷,在马车里坐着,指尖还温凉的厉害。 索性直接将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捂着。 沈定珠习惯于他的照顾体贴,这会只顾着理直气壮地说:“那不一样,我不止是为了所谓的龙气庇佑,我是为了亲手抄经书,毕竟今日特殊,何况这也是一种信力,能为你增添福气。” “再说了,”她红唇咕哝,“别人抄的,和我抄的,本就意义不同。” 这句话,让萧琅炎舒展眉宇,薄唇边也跟着溢出浅笑。 他将沈定珠拉进怀里抱着,低头在她耳边,用动听的声音耐心地说着:“朕知道,皇后是为了朕才全心全意,只是《长生经》不短,你一定要抄?” “要,”沈定珠点头,乌黑的美眸扬起光彩,她自信百倍,“只十遍,也没什么难处。” 萧琅炎没有急着回答,剑眉下的薄眸,忽而沉吟起来。 沈定珠瞧了他两眼,她猜到萧琅炎在想什么了。 于是开口嘱咐:“今天是好日子,大家来国寺,多数都是为了给你抄经祈福的,你可不许将人都从国寺里赶走,只留我一个。” 竟被她看出来了,萧琅炎失笑:“好,朕全都依你。” 沈定珠想做的事情,萧琅炎从来都是纵容她达成所愿。 她做不到的,他会帮忙做到,而那些做不到的事,就算拼了命也会为她做到。 这就是萧琅炎。 沈定珠有孕后畏冷,国寺又坐落在山野间,怕被风吹着,她特地将多年前萧琅炎送给她的白狐围脖戴上了。 此时,她靠在萧琅炎的怀里,汲取着温暖,感受着甜蜜的宁静,心中更是被幸福盈满。 她想到,今天晚上陪父母用膳的时候,可以当众宣布她再次有孕的这个消息了。 而且萧琅炎一定会很高兴,因为这一次,她是双胎。 “你在偷笑什么?”萧琅炎忽然挑眉发问。 原来他已经静静地垂眸,看着她好一会了。 沈定珠一怔,舔了两下红唇,掩盖心虚:“有吗?” 看来是心里的幸福溢了出来,才会情不自禁地在唇角眉梢上流露。 恰好此时,马车渐渐停稳,西追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主子,国寺到了。” 沈定珠正好借着机会,直接糊弄过去,免得萧琅炎提前发现她的心虚。 “将澄澄喊起来吧,她都睡了一路了。” 夫妻俩说话的时候,萧心澄就躺在他们身后呼呼大睡,最近小姑娘长高不少,太医们请平安脉,都说公主到了快速长身体的时候。 萧心澄平时功课上勉力认真,连萧琅炎给她安排的两名武师傅,都说她有用不完的精力。 但是,沈定珠这个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女儿。 她并非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而是太要强了,绝不肯在外人面前露出半点软弱,这点简直跟萧琅炎一模一样。 萧心澄不管做什么事,都要求自己必须做到最好,所以当着夫子师傅的面,她一直在进步,也没有主动要求休息的时候。 沈定珠却是心疼的,尤其是孩子多了以后,她单独陪伴萧心澄的时间大大减少了。 于是这一次,他们出宫的时候,沈定珠让萧琅炎安排两队护卫,她再派沉碧和宋嬷嬷跟着,将萧行彻和萧不误提前送去了沈府。 而单独带着女儿萧心澄一起,来国寺进香。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来的时候还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才一会就困的直接在马车上睡着了。 萧琅炎去碰了碰女儿,语气耐心温柔:“澄澄,到地方了。”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半睁着水雾空濛的黑眸,瞧了两眼,又咕嘟一下趴了回去。 “娘亲,阿爹,你们去吧,澄澄再睡一会就来找你们。”她边说着,边张开樱桃小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西追见状,主动道:“主子,可以将小姐留在马车上,一会末将带着小姐去找您。” 在外面,他们都用词谨慎,就怕被别人听去了。 沈定珠还没开口,萧琅炎已经摇了摇头,随后将萧心澄抱了起来,让女儿靠在自己怀里睡。 “朕抱着她就是,若将她留在车上,夫人她又要担心了。” 沈定珠在他身边听言,脸色微微一红,萧琅炎竟这样了解她,方才她都没说话,他就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怎么总是猜我猜的这么准?”她说着,挎着他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模样,贴在萧琅炎身旁。 夫妻俩带着女儿一起上石阶,萧琅炎笑了:“不了解你,怎么做你丈夫?” 沈定珠眨了眨眼睛,带着笑说:“可是这世间还有好多夫妻,他们之间也并没有好好地互相了解,就稀里糊涂地过上日子了。” 萧琅炎却皱了皱眉:“那样的关系,在朕这里称不上夫妻,要么不要成婚,要么,用尽一切,好好对待妻子。” 沈定珠听的感慨颇多。 萧琅炎言行一致,他说过的,和他没有说过的,只要是对沈定珠有利的事,他几乎都做到了。 越这么想,沈定珠越是情不自禁地抚上还平坦的小腹。 等会抄经的时候,她要向老天爷好好求愿,为萧琅炎诞下一对可爱聪明的双胎。 第471章 封靖,是你? 国寺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占据着山巅的视野,若要去寺庙里,必须先登过犹如天梯般的千级石阶,来表示自己拜佛的诚心。 一路上,萧琅炎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拉着沈定珠,他体力太好,走到寺庙门口的时候,面不改色,大气都带喘的。 反观沈定珠,娇美白皙的面庞,已经因为攀爬而生出香汗,她拿帕子轻轻沾了沾汗水,半个人都靠在萧琅炎身上。 萧琅炎还不忘笑道:“是不是没力气了,等会还要抄经吗?” 沈定珠喝了西追递来的水囊,倔强地点头:“要……” 为了他们都好的事,沈定珠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只是,今天是帝王的生辰,时近晌午,国寺里人满为患,每个殿宇内外,都站满了人。 尤其是专门用来抄《长生经》的佛堂,已经坐满了人,外头还有不少香客排着队。 看来,能沾一点皇上的龙气庇佑这件事,对百姓们而言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人头。 沈定珠在佛堂外认真的排队,她生的太美,而萧琅炎也足够英俊,他们两个哪怕站在人海里,旁边还是有不少百姓停下脚步,投来打量的目光。 西追对此早有准备,他拿出两个戴着罩纱的斗笠,分别递给萧琅炎和沈定珠,戴上以后,既能遮挡别人的目光,也能遮阳。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前进了三个人,沈定珠哪怕全身力量都靠在萧琅炎身上,也觉得有些累了。 萧心澄也睡的有些不舒服,在萧琅炎的怀里动来动去。 见状,萧琅炎直接让西追带着人,去找寺里的方丈,想办法挪一间禅房出来休息。 不一会,西追回来,果真让方丈想办法,腾了一间禅房出来。 萧琅炎捏了捏沈定珠的指尖:“让西追带人跟着你,你和澄澄都去禅房里休息。” 沈定珠仰眸,看着他:“那你呢?” “朕在这里帮你排,等快到了,再派人去叫你回来。”萧琅炎说的很是自然。 因为他知道,抄经要诚心,倘若让侍卫代为排队,只怕沈定珠会觉得不够虔诚。 所以他亲自来。 沈定珠却不愿意,她当然也心疼他。 “你跟我们一起去休息吧,让侍卫轮流在这里排着。” 萧琅炎却抬手,替她摘去兜帽上的落叶:“你休息便好,朕不累,何况一想到你要自己写十遍《长生经》,朕便觉得辛苦,你总要让朕也为你做点什么,嗯?” 沈定珠见他坚持,也不再反对。 跟着西追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那排到你了,你一定要叫人来找我,不许偷偷帮我抄了。” 萧琅炎笑了起来,帽纱下,剑眉俊朗,英俊的面孔也透着对妻子的柔和。 “好。” 沈定珠抱着萧心澄,跟西追还有三个侍卫一起去了禅房的方向。 “方丈说,因为今日香客太多,所以那间禅房原本早就被定给一个香客了,但对方暂时没来,就先让您用着,但方丈的意思是,若那位香客来了,就要将禅房让回去,”西追压低声音,“娘娘,可需要末将再跟方丈说一说?好让您跟公主放心地在禅房里休息。” 沈定珠摇头,只道不用。 “人家先定的,我们能暂时用一用,已经很好了,今日特殊,我也不做让人为难的事。” 西追颔首:“末将明白。” 巧的是,那间禅房,在寺庙后院的最里面,依山傍水,因着是休息的地方,所以香客没有那么多了,也更为古朴静谧。 西追提前进屋子检查了一圈,没什么问题,他才侧身让沈定珠抱着萧心澄进屋,之后西追站在门口道:“娘娘,您好好休息,末将就站在门外,有什么吩咐,您尽管告诉末将。” 沈定珠点头道谢,他就礼貌地阖上了门。 萧心澄如今已经八岁多了,因为长高不少,也更重了些,沈定珠抱着她走来这一路,已经累的胳膊都跟着发酸。 她将女儿放在床榻上,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粉红的小脸,盖上被子以后,萧心澄睡的更熟了。 禅房内很是静谧,还透着好闻的檀香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整齐的念经声,更让沈定珠感到心旷神怡。 她感到有些口渴,便打开门,跟西追吩咐了一声,让他拿水囊来,关门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也将水给相公送去一点。” 西追拱手:“是。” 门扉关上,沈定珠一回头,突然看见房里多出来两个身影,她吓得面色一白。 待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时,她立刻就伸手握住了门扉上的木柄,要喊西追回来。 然而,封靖却料到她要做什么,抢先一步开口。 “你要是这么做,朕不保证不会伤了你女儿。” 沈定珠看向他身后,那个被培养出来的死士小少年——鹿匪,正站在竹榻边,拿锋利的匕首,对着萧心澄的小脸。 “你如果敢伤害我女儿,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晋国。” 封靖听言,微微一怔,旋即黑厉的眉头拧起来,凤眸中裹挟着雾一样的冷息。 他啧笑:“一年不见,姐姐,你说话更无情了。” 如他所说,一年不见,封靖也变了样子。 沈定珠离开时,他还是个英俊的略有些青涩的少年,而今他年满二十,这一整年的朝权历练,让他瘦了点,脸型更为瘦削冷峻,一双凤眸比从前更闪烁着坚定的光。 少年君主,到底还是成长了起来,从一棵小树苗,渐渐要长成不可撼动的大树了。 “封靖,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封靖上前,坐在萧心澄的竹榻床角处,他语气淡淡,垂着凤眸打量萧心澄的长相,“就是来看看你。” 沈定珠警惕起来:“我夫君就在附近,你跑不掉,我劝你趁我没有喊人进来之前,立刻离开。” 封靖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反而嗤笑一声,还如从前那样,恣意的不可一世,浓烈的少年气自他的神情里,一闪而过。 他看着萧心澄,语气莫名,听不出喜怒地说:“原来你们的第一个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么看,你跟萧琅炎,也相爱快十年了?” 沈定珠不说话,只沉着一张美丽至极的面孔,盯着封靖的一举一动。 封靖看了萧心澄一会,收回目光:“她跟你长得很像,但是眉宇间,萧琅炎的影子更多。” 沈定珠心中渐渐升起疑惑,封靖这么说话,按理说会吵醒萧心澄才对,可是小丫头怎么一直没反应,睡的很香甜的模样。 她顿时反应过来,萧心澄被下药了,什么时候的事? 沈定珠飞快地思考,她知道,封靖吃软不吃硬,现在跟他正面交锋,没有好处。 想到这里,她主动上前,坐在了他旁边不远处。 见她忽然放下防备,封靖凤眸里划过一丝不可思议,他微微挑起眉头:“你不怕朕直接把你绑走了?” “你办不到,我说过,我夫君就在附近,你绑了我,根本出不了寺庙的门。” 封靖笑了起来。 她对萧琅炎,还真是十足的信赖。 “朕原本只是想看看你,毕竟一年没见了,朕想过你会不会改变,会不会一见面,就让朕讨厌你,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思念都是笑话,可是现在见了,发现你和从前一样,让朕喜欢。” 沈定珠语气冷冷,微微昂着雪白娇美的面孔:“但我不喜欢你。” 封靖沉了一下目光,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好一会才说:“朕知道。” 但这不影响他喜欢她。 “其实来见你之前,朕也犹豫过,天不亮的时候,朕就在寺庙里等着,因为知道你会来,但朕没想好,要不要与你见面。” 封靖自顾自说着,看着沈定珠的目光,讳莫如深。 “等你来之前,朕去神佛面前求了签,让他们来决定要不要见你,”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有些自嘲的意味,“真是没想到,一百六十八根签,签签都要朕放弃,可是刚刚你进寺门的时候,朕却抽到了吉,这说明什么?” 沈定珠没想到,他居然求了一百六十八次签? 求签要虔诚,跪着摇签筒,她不敢想封靖长跪了多长时间。 他是疯子吗? 沈定珠回过神,对他依旧十分冷淡:“这只能说明,你是个有耐心的人。” 封靖:…… 他故作出来的成熟,那些伪装出来的风轻云淡,一瞬间破碎。 封靖气的直接站起身来:“你这毫无心肝的女人,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肯跟朕说,你以为朕很想你吗?朕后宫三千佳丽!” 鹿匪一直不说话,这会,忽然冷冷开口:“是三十。” “闭嘴。”封靖呵斥。 鹿匪竟然不怕他一样,继续说:“想效仿晋帝遣散后宫,可被大臣阻拦,遂失败,剩下三十名妃,赶不走。” 沈定珠噗的一下笑出声了。 封靖凛冽的凤眸,顿时朝她看来。 沈定珠笑声戛然而止,她看见封靖眼中明晃晃升起的烈火,心中只道,糟糕。 果不其然,下一秒,封靖大步朝她走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第472章 我有孕了,经不起折腾 沈定珠美眸扬起漆黑的慌张,她正要朝门外呼救,然而,下一秒,封靖便将什么东西,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随后,他才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见沈定珠绝色面孔透着苍白,红唇微微喘息,封靖凤眸眯起:“怎么,你以为朕真的会伤害你?全天底下,只有你沈定珠最没良心。” 沈定珠缓缓低头,才看见,封靖放在她掌心中的,原来是那根签子。 是一个上上大吉签,写着心想事成四个字,这就是封靖跪在佛前,求了一百六十八根后求来的? 封靖闪耀漆黑的眼睛,看着沈定珠的面容,等待着她流露出一丝欣慰愉悦的神色。 但她久久没有开口,神情复杂至极。 封靖见状,便故作冷哼,道:“听说你们的国寺求签甚灵,求到好签,就会鸿运昌隆,现在朕将这个好运让给你。” 沈定珠闭了闭眼,再睁开美眸的时候,眼底一片冰雪霜冷。 “我不想要。”她说完,猛地将签子往桌上一掷。 木签哒哒两声,掉在封靖的靴前。 他凤眸瞳孔微微一怔,旋即皱起黑厉的眉宇,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封靖,你别再发疯了好不好?你是长琉的君主,我是大晋的皇后,我们俩根本就不可能,而且我深深爱着萧琅炎,没有一个人能替代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沈定珠语气疏远陌生:“长琉国正是跟北梁交战的时候,作为君主,你此时此刻,应该在最安全的地方指挥方遒,而不是跑来晋国,做这么危险又没有意义的事!” 封靖沉默了一瞬,低头看着地上的签子。 “有意义,”他声音跟着低冷下来,“看见你,是朕觉得有意义的事情之一。” 沈定珠沉默了,因为她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样的话,来伤害封靖,从而让他死心。 外头好像有香客请了一些沙弥在念经,他们的争执声,反而被淹没在一堆梵音当中。 屋内翻动着光的尘埃,檀香与禅房,分明是一个足够让人心神宁静的地方,可是封靖却久久平复不了他的心情。 沈定珠长吸一口气,红唇吐出冷淡的话语。 “你不要再来了,只会给我带来困扰,封靖,我再一次好好地跟你说明白,不管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都不想在乎,因为你于我而言,只是萍水相逢的过客。”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为狠心的话。 封靖听后,果然浑身一僵,俊秀的面容笼罩着一层乌黑的云一般,他恰好立在了光线之外,显得浑身气质冰冷。 “萍水相逢?那我们在长琉国的时候,彼此依靠的那些瞬间,还有共同谋划的每个日夜,什么也不算?” 从小到大的玩伴会离他而去,被他当做亲人一般的婢女,会背叛她,他以为只有沈定珠对他尚存几分真心,能令他感受到久违的家庭的温暖,至少她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沈定珠摇头,皱着黛眉,很是不喜欢的样子。 “我当时身份敏感,尤其是在摄政王的眼皮底下,我急需一个你这样的人物来替我挡去不少麻烦,封靖,你就当我是利用吧。” “利用……”封靖沉着冷白的面孔,将这两个字反复在唇齿间喃喃。 沈定珠的话,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像个笑话。 他的心里好像住着一只小狗,叼来一根他觉得最好的骨头,放在沈定珠面前,摇着尾巴等她夸奖。 而她并不喜欢。 当然了…… 她不喜欢他,所以就算他送来多么好的东西,于她来说,都像是一根骨头一样,没有任何用处。 想到这里,封靖抬起锐利如刀的凤眸,“朕讨厌利用。” 他豁然一步上前,隔着那白狐围脖,扼住沈定珠的脖子,她低呼一声,封靖即便没有用力气,却还是让沈定珠感受到了压迫感。 他凤眸通红,像极了之前不理智的时候,沈定珠就怕他伤害女儿澄澄,她当即呵斥:“封靖!唔……” 没想到,封靖忽然抬手,转而揪住她腰后的衣裳,大有将她强行扛走的架势。 沈定珠终于慌了,她急促地道:“我有孕了!经不起折腾!” 封靖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于是,借着机会,沈定珠挣脱他的束缚。 封靖浑黑阴翳的目光,望着她的小腹,好一会才说:“你的身体好全了?他竟舍得又让你怀上身孕。” 沈定珠揉着微微发酸的脖子,她发现,还是不能完全逆着封靖的脾气来。 她只能目光充斥着盈盈,像是要哭了,却还有些倔强,语气却低软了些。 “生下我跟他的骨肉,是我想报答萧琅炎爱我的方式之一,我身体很好,也心甘情愿。” 封靖沉默地盯着她。 他很想生气,可是,看着沈定珠眼中的泪水,他又心软了。 方才他应该是太过用力,以至于沈定珠那雪白的狐狸围脖都染上了一个淡淡的灰手印。 他是翻墙来的,手上轻微灰尘,只是碰了一下,就将狼狈带给了她。 “封靖,你走吧,不要再来了,看在我们从前互相帮助的情分上,我不会告诉萧琅炎你来过,但是你也不要逼我,否则,我宁愿当做从没认识过你。” 封靖看着她良久,心中的怒火和刚刚见到她的那种激动,已经如同潮水般褪去。 剩下的,竟只有淡淡的酸涩:“朕出现的这一会,你已经催促了无数次让朕离开,朕也可以走,只要,你诚实回答一个问题。” 沈定珠抬眸看着他:“什么问题?” “回到晋国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朕,哪怕只是一瞬间,哪怕就是一个念头。” 封靖太想要一个肯定了,哪怕沈定珠只是点点头,什么也不说,都足够给他希望。 这一年,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摄政王虽已死,可留下来的朝政犹如一团乱麻。 他应对各方势力,如履薄冰;为了能将自己培养的人调去关键的位置,他多方筹谋,一天只睡两个时辰;单单是沈定珠离开的那个月,他就遭到了六次刺杀。 去年中秋时,他中了毒箭,意识混沌的时候,恍惚间看见沈定珠坐在他床榻边,握着他的手,让他撑住。 如果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死了也好,至少会一直沉睡在美梦里。 封靖凭借着对她执念,醒了过来,然而等彻底清醒以后,他才知道,这是他的幻想而已。 他想见沈定珠,想再跟她像从前那样,笑着说说话,想看她坐在紫藤花架子下,闭着眼睛晒太阳。 所以趁着北梁使臣进京的时候,他也跟着混入城内。 他做了很多努力,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所以他渴望沈定珠能给一个温暖的回应,让他知道这一路的困难,和那些不为人知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但她没有。 沈定珠看着封靖,缓缓吐出一口兰息。 她娇美的面容,经由闪烁着尘埃的阳光抚照,却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冰冷的金雾,只有眸子黑的发亮。 “我没有。”她摇摇头,回答了封靖的问题,“回来以后,我过的很幸福。” 封靖闻言怔了怔,旋即自嘲一声呵笑。 也对,她最爱的人就在眼前,孩子们都围在身边,这里是她的家,她回到家里了,怎么还会想起他这个外人? “是朕强求了。”封靖语气有些低落。 沈定珠看着他,想了想,又道:“如果说真的想到谁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个人的——景猗,他现在还好吗?” 封靖一顿,冷下脸来:“他帮你逃了,朕岂能留他?早就处死了。” 沈定珠心里跳漏一拍:“真的?” 封靖还没说话,那边的鹿匪已经幽幽开口:“假的。” “闭嘴。”封靖再次呵斥了他,随后飞快地转过身,“这一趟,是朕一厢情愿了,往后再不会来找你,鹿匪,我们走。” 封靖走到窗牖处,鹿匪回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放在萧心澄的枕头边。 鹿匪对沈定珠语气僵硬冰冷地道:“景猗留在长琉镇守朝务,让我带一封信,有机会就交给你。” 封靖气的扭头就骂:“朕不是说了,不许给她?” “说过吗?”鹿匪一张冰山脸毫无表情,歪头想了想,才诚恳说,“忘了。” 封靖正想发怒,沈定珠的声音却传来。 “你现在就走,还能离开,否则一会我们也下山了,附近的暗卫一定会发现你们。” 封靖陷入沉默,抬头看着沈定珠,她刚刚已经第一时间扑去了女儿的身边,将孩子护在怀里。 几番犹豫,封靖还是闭上眼,多嘴提醒了她。 “北梁国的内乱,不止是长胜王夺权那么简单,他们当中有一个人,似乎特别恨你与萧琅炎,如果北梁帝想要退让,可能会跟他交换条件,但这个人一直躲在幕后,朕还没查到是谁,听说北梁的四公主在这里留下来了,你自己小心。” 封靖说罢,带着鹿匪翻窗离去。 沈定珠微微拧眉,不由得思索,北梁跟她结下死仇的人,还有谁? 第473章 指痕 沈定珠顾不得去仔细深思,便连忙检查女儿的情况。 她摸了摸萧心澄软嫩的小脸,小丫头呼吸均匀,睡的香甜,可封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萧心澄睡这么久? 会是迷药吗? 沈定珠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窗牖又响了几声,去而复返的鹿匪重新翻窗进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封靖。 “忘了给她闻解药了,”鹿匪语气依旧生硬冰冷,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摘了盖子,就放去萧心澄鼻下,“皇上让我转告你,不用担心这迷药有问题,这是‘金天香’。” 鹿匪说完,就收回了瓷瓶:“好了,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她一定会醒,再见。” 他又利落地翻窗离开。 沈定珠黛眉凝起,金天香这个药,她是知道的,以前在长琉国的时候,她听摄政王议论过。 他说,封靖有一个弱点,就是时常会梦魇,他小时候就会恐惧入眠,常常撑着两三天不睡,人也憔悴的厉害。 那些保皇党为了小皇帝的龙体健康,就让太医院专门研制出了这样的药。 金天香只要闻两下,就能快速使人入眠,什么也不用想的睡一场好觉,天雷轰鸣都吵不醒,只是需要再闻清醒香,才能彻底醒来。 没想到,封靖至今还保留着这一味药? 既然萧心澄没什么事,要等会才醒,沈定珠便打开了景猗的信,仔细阅读。 信中字句寥寥,大概是春天时写的,只写了两三句,都围绕着他种的花,景猗说,它们都已经开的很好看了。 信的末尾,只有四字叮嘱——“万望安好”,沈定珠正想将信收起来,却没想到,有三四片已经微微发黄的花瓣,缓缓从信封中飘落。 她怔了怔,弯腰捡起来一片,拿起来闻了闻,发黄的花瓣,还带着残存的芬芳,她眼前的情景,好像一下子被带入了那个春天。 仿佛看到景猗站在花海里,擦拭着汗,看着眼前的美景,分外高兴,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所以只写下了短短几句,但,偏偏是这么简单的文字,却能透露出他的喜悦。 景猗应当已经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爱好和兴趣,所以他在看见漫山遍野的鲜花时,第一个想要告诉给沈定珠知道。 如今,花瓣漂泊千里,来到了她的手中。 沈定珠心中万分感慨,既是为景猗能找到喜欢的事物而高兴,更是因为得知他还活着,封靖到底没有狠心地将他处死,而且听鹿匪说了景猗镇守朝务,看样子过的还算不错。 她站起身,用房间里的火折子点燃烛火,将那封信烧了,至于那几片花瓣,她其实不应该留下,但想了想,还是放进荷包里。 不过一会,萧心澄揉着眼睛醒了,小丫头伸了个懒腰,眨着灵动的大眼睛,说道:“这一觉,睡的可太舒服啦!咦?娘亲,我们怎么在这儿,你跟阿爹拜完神了吗?” 沈定珠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着说:“没呢,你阿爹心疼我们,让娘亲带着你在这儿休息够了再去找他,既然你已经醒了,便将鞋子穿好吧,我们去找你阿爹。” 萧心澄顿时一个咕噜坐起身,有了精神的小丫头,果然对什么都感兴趣了,还嚷嚷着也要给菩萨进香。 沈定珠牵着萧心澄离开禅房,西追和那几名护卫依旧守在外面,那些在院子里念经的沙弥们,四人一排,围着银杏树坐了一圈,一边敲木鱼一边念经。 萧心澄指着他们,感到分外有趣:“娘亲,他们在做什么呀?” 沈定珠看了一眼,笑道:“这是祈福经,他们在为你阿爹和天下苍生祈福。” 有不少香客,站在沙弥们的身后,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模样。 萧心澄觉得有趣,顿时松开沈定珠的手,哒哒跑过去,观察着香客们的样子。 趁着这个时候,沈定珠问道西追:“将军方才给皇上送完水囊就回来了吗?” 她让西追去拿水囊,但是他一直没有敲过门,沈定珠心中存着一丝疑惑。 西追顿时点头:“是,因为娘娘在房中休息,末将不便入内,便在回来之前,让一位沙弥代劳送水,末将把水囊给了皇上以后,就马上回来了,娘娘是又渴了吗?” 沈定珠短暂地走神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不渴,没什么事,随便问问。” 她又转而问起来绣翠的情况,西追逐一回答,见他充满耐心,也听说绣翠恢复的越来越好了,沈定珠由衷为绣翠感到高兴。 “将军对绣翠,真是恩重如山,正巧绣翠也分外在意将军,依我看,快有好事将近了,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别忘记请我与皇上喝一杯喜酒。” 西追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可是紧接着浓眉就微微皱了起来。 “娘娘,其实绣翠最近有点……” 他话都没说完,萧琅炎身边的人快步跑来:“夫人,排到主子了,让卑职带您过去。” 沈定珠顿时将萧心澄叫了回来,母女二人被护着走向寺庙前院。 西追连忙跟上去,心中叹了口气,他本来想问问皇后娘娘,或许她能明白最近绣翠忽然情绪变得低落是什么原因,但既然不凑巧,就别问了。 沈定珠牵着萧心澄赶到萧琅炎身边的时候,恰好轮到他们。 萧琅炎立刻将沈定珠揽过去,他剑眉压着轻笑,声音低沉悦耳:“朕问过方丈了,可以夫妻同抄,功德更为殊胜,朕陪你进去,将澄澄交给西追带着。” 沈定珠点头,抬眸一看,萧琅炎额头上一层薄汗,她想到他在这里排了许久,不由得心疼地掏出帕子,踮起脚轻轻地给他擦了擦。 萧琅炎垂眼,笑的眉宇愉悦,正想说什么,却目光一挪,看见沈定珠白狐围脖上的黑灰色痕迹。 “围脖脏了?” “嗯?”沈定珠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顿时有些慌乱地摘下来,“应该是刚刚在禅房休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萧琅炎淡淡薄眸多扫了两眼。 那痕迹为何看起来像掌痕? 第474章 萧琅炎察觉 沈定珠将白狐围脖摘下来,交给了西追,见他带着萧心澄去不远处看佛灯,便收回目光,跟着萧琅炎进了佛堂。 佛堂内非常静谧,有不少香客跪在案前埋首抄经,虔诚无比,只能听到他们落笔书墨的沙沙声,沈定珠和萧琅炎被小沙弥领着,去了一张短桌前坐着。 纸笔和金墨都是在佛前开过光的,沈定珠拿起笔的那一刹那,浮躁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外面是排队香客们的喧闹声,夹杂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梵音和古钟作响,秋日的阳光铺满了整个佛堂,显得内外光明澄净。 萧琅炎在她身边坐下了,夫妻俩人手一份,静静抄经,沈定珠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于是念头也更为专注。 她愿…… 愿夫君万岁,与她白头偕老; 也愿腹中孩儿健康,平安降世。 沈定珠与萧琅炎所抄的经,恰好是第九十九份,一行人准备离开国寺,萧琅炎却在登上马车之前,道:“你在马车上等朕片刻,朕去找方丈,为太后续一盏长明灯。” 沈定珠彼时已经抱着女儿坐进马车里等着了,闻言轻轻点头:“你去吧。” 太后刘氏的牌位虽供奉在皇陵祠堂里,但国寺里,也有晋国历代帝后的长明灯。 萧琅炎将西追和几名护卫留下来,陪着沈定珠,自己则带着几个人,返回国寺中,他没有如言去找方丈,而是去了沈定珠休息过的禅房。 彼时,一名小沙弥正在清扫禅房里的灰尘,萧琅炎扫了一眼,看见小沙弥的扫帚下,有一些烧出来的灰烬。 “施主,您有事吗?”小沙弥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萧琅炎的目光从那堆灰烬上收回,问道小沙弥:“方才我妻子在房间里,可能遗落了一支钗,你可曾见过?” 小沙弥连忙摇头:“没有,您说的是方才带着孩子的那位夫人吧?她刚刚走了以后,小僧就进来打扫了,并没有看见什么发钗。” 萧琅炎沉默了一瞬,漆黑的薄眸看向地上的灰烬。 “这些也是房间里留下来的?” “是的,”小沙弥用扫帚,将那堆灰烬拨开,道,“确实没有遗落的发钗。” 萧琅炎说话的时候,他带来的护卫,已经上前一步,去窗牖附近检查。 这会,护卫回过头,朝萧琅炎喊了一声:“主子。” 萧琅炎上前去看,只见窗牖下,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踩着后阶青苔,向后山去了,而窗外的台子上,也有一半黑色的淡淡手印。 一瞬间,萧琅炎剑眉凝起森冷的气息,一张俊美逼人的面孔,透着凛凛寒气。 马车里,萧心澄拿着一个小小的护身符,给沈定珠瞧。 “娘亲你看,这是西追伯伯给我的。” 沈定珠看了两眼,笑着挑帘,对外面的西追道:“这是平安符,将军破费了。” 请一道,要不少香油钱。 想必是刚刚她跟萧琅炎抄经的时候,将女儿交给西追带着,那时候买的。 西追却连忙拱手:“娘娘实在客气了,平安符若能保护好公主,更是因为公主福气绵延。” 沈定珠含笑,意味深长:“给绣翠买了吗?” 西追俊毅的面孔划过一抹不自然,只是一瞬,他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沈定珠笑容加深:“她肯定会喜欢的。” 说完,她放下帘子:“来,澄澄,娘亲帮你把这个平安符塞好。” 不一会,萧琅炎回来了,两人相处过许多个日日夜夜,所以当他刚坐在身边,沈定珠就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她忍不住问,“给太后娘娘的长明灯点上了吗?” “嗯。”萧琅炎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询问,“方才朕给太后点灯,有个沙弥说,你在禅房里落了东西,被烧坏了,让朕问问你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定珠一怔,她黑润的美眸晃了晃,这一瞬间,她是想过要告诉萧琅炎,她见过了封靖。 可是,以萧琅炎的个性,封靖敢来京城,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挑衅,沈定珠担心萧琅炎会直接下令追杀封靖。 她虽然不喜欢封靖,可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何况,她已经跟封靖说清楚了。 于是,沈定珠凝了凝心神,才说:“肯定不是我的,我没有东西落下,对了,我进禅房的时候,沙弥说那间屋子本来是被另外一个香客定下了,说不定是我们走后,那香客去了留下的呢?” 她素有细枝末节的反应,都被萧琅炎收入眼底。 他微微昂起冷峻的面庞,薄眸中的黑色,就像冬天的夜一样,仿佛刮着寒风。 沈定珠被他看的渐渐心虚,她的指尖轻轻攥住内襟里的衣袖,正当她以为萧琅炎已经全部知道了的时候,他却忽然笑了一下。 “朕也是这么想的,应当不会是你留下的。” 他说完,转而就将萧心澄拉到了身边,与女儿谈笑玩乐,还不忘指着连绵的群山,告诉她那山后,都是什么样的风景。 萧心澄听的津津有味,在看向自家父皇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对父亲的崇拜。 “我以后也要像父皇这样,走遍山川,做一个很厉害的人!” “好,朕等着澄澄长大的那一天,”说完,他道,“父皇累了,澄澄去找你娘亲玩吧。” 萧心澄果断乖乖地蹭到了沈定珠的身边,靠着母亲的肩膀坐下来,随手拿了一本马车角落里的书籍阅读起来。 沈定珠抬眸,看着萧琅炎已经抱臂,靠在了一旁,他微微侧靠的容颜,英俊至极,然而,那微凝的剑眉,却透着一种冰冷疏远。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定珠主动拿起角落的两个软枕送过去:“靠着睡吧?” 萧琅炎睁开眼,只是看了看抱枕,便嗯了一声,继而又闭上了眼睛。 不对劲…… 沈定珠默默地瞧着他,萧琅炎的态度很奇怪,难道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其实说来也是她不对,夫妻之间,不应该有隐瞒的事了,可是她怕萧琅炎对封靖下死手。 但,萧琅炎才是她丈夫,隐瞒他终究是不对的。 沈定珠内心百般纠结过后,决定今晚在沈府用完膳,等回到宫里,两人独处时,再好好告诉他。 然而,沈定珠没想到,马车到了沈府门口,萧琅炎忽然要回宫了。 “你跟澄澄留下来,陪岳丈和岳母用膳,戌时之前,朕会派人来接你们回宫。” 沈定珠看着他,美眸晃动着忧心忡忡的色泽:“你有要事要去忙吗?” 萧琅炎点头:“有一些棘手的朝政,朕需得尽快回去吩咐安排。” 沈定珠只好带着女儿下了马车,萧琅炎不忘嘱咐萧心澄:“听你娘亲的话,乖一点。” 萧心澄稚嫩的声音高兴地扬起:“我知道,父皇放心吧,表哥,我来咯!” 小丫头兴奋地像一只出笼子的小鸟,跑进沈府里,恰好沈家老夫妇也出来迎接了,沈老国公一下子将小丫头抱起来,花白的胡子笑的上翘。 “哎哟!外祖的小澄澄,居然又长高了,外祖父再老一点,就要抱不动你咯!” “没关系,外祖父,等我长大了,我来背着您,到时候您想去哪儿,澄澄就带您去哪儿。” 一番话,将沈老国公哄得大笑不止,连站在门口的女儿也忘了,抱着他的宝贝大外孙女就进了院子。 沈母见沈定珠还立在门口,不由得走过去:“珠儿,瞧什么呢?” 萧琅炎的马车,已经出了巷子,看不见影了。 沈定珠收回目光:“娘,皇上从前将我送回家的时候,是不是都要看着我进门才走?” 沈母闻言,轻轻一笑:“你呀你,平时被宠惯了,他一不做,你就不习惯,哪有这样的道理,皇上是男人,不是圣人,这些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说着,她拉起女儿的手:“你二哥被我催着相看姑娘催怕了,好几日都不回来住,今天听说你要回来用膳,他才回家一趟,你一会见到他,可要好好帮我再跟他说说,公务再重要,也别耽误自己成家。” 沈定珠跟着母亲的脚步进了府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时近黄昏,天色却像是铅灰色一般,仿佛也染上了秋天特有的低沉,余下的日辉竭尽全力,也只能透过夜云,洒下微弱而苍白的光芒。 不久后,灯笼点上,风中飘零的落叶,打着旋儿从沈府门口经过,落在水洼里,惊动了一汪朦胧破碎的影。 第475章 红儿闹事 哒哒的马蹄声踏破宁静的小巷,西追将马匹勒停在绣翠的院子外,还不等停稳,他就翻身下马。 丫鬟听见马蹄的声音,便知道是西追来了,每次他来,才会有这样风风火火的动静,吱呀一声将门打开,西追捂着怀里的东西,问道丫鬟:“绣翠睡了吗?没睡的话,你替我说一声,我有东西送给她。” 丫鬟连忙去了。 不一会,竟是蓝儿来回话,一脸歉意地福了福身:“将军,绣翠姑娘今晚喝了药,歇下的早,她身上不便,就不能起来见面了,让奴婢跟将军说声抱歉。” 西追一愣,转而想到绣翠的身体,确实虚弱,也不想折腾她,便将怀里的东西递给蓝儿。 “你将这个平安符交给她,我问过方丈了,让她压在枕头底下,保平安康健。” 他刚从宫里出来,忙了一整天,还没有回自己家中休息,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正是为了给绣翠送来这个平安符。 因为在寺庙里,跟着小公主的那一份一起开过光,西追当时便想着,得赶紧给绣翠送去。 然而,蓝儿却没有收东西,反而更加为难地从袖子里掏出檀木手串,也是西追上次送给绣翠的,她竟没收! “将军,姑娘说,这个东西她用不上,身体也快好了,请将军将此物收回去。” 西追一愣,微微皱起眉头:“她真的不愿收?” 蓝儿点点头,站在不远处的红儿,忍不住上前,接腔道:“将军,姑娘还说了,过几日身体好了要搬出去,哎呀,奴婢们怎么劝都不听。” 蓝儿立刻瞪了红儿一眼,让她别多嘴。 西追沉默不已,他真想知道绣翠怎么了,可他想破头,都想不出原因,上次他娘和妹妹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蓝儿,我方才没说明白,这东西是皇后娘娘给的,你让她收着,不然到时候娘娘问起,我不好回禀。” 听言,蓝儿连忙毕恭毕敬地接过来:“如此,那奴婢先代替姑娘谢谢将军了。” 西追走了,红儿连忙送到门口,不一会回来,瞧见蓝儿还站在那盯着她。 红儿摆弄着胸前的一缕黑发:“你看我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东西给姑娘送进去。” 蓝儿抿着唇,说:“你刚刚跟将军说那些话干什么?” “哪些话?”红儿装傻。 蓝儿气的不想理会她:“我真不愿意管你的那点小心思,我都看得出来,别说将军了,你别以为挑拨将军跟姑娘的关系,将军就瞧不出来!” “反正,你要是连累我,我马上把你的罪行告到姑娘面前去。” 红儿一听,顿时撒开抚摸辫子的手,一双眼睛也瞪得溜圆,黑少白多,显得有些刻薄凌厉。 “你说呀,你去跟姑娘说,就说我想爬将军的床,你看姑娘相信你吗?平时跟你一起伺候,给你两分和颜悦色,你还真以为可以摆弄我了?” 红儿抱臂,也不顾蓝儿被气的煞白的脸,转身就走。 蓝儿朝地上一啐:“还想爬床,也不看看自己货色。” 她回了绣翠屋子里,本来已经忍住了一腔怒火,但绣翠没有睡,只是在灯火下给西追纳鞋底子。 蓝儿进门,还没开口,绣翠就问:“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姑娘……您,您都听见了?”蓝儿诧异,随后,也不再隐瞒,像倒豆子一样,把红儿做的事、说的话,都告诉给了绣翠。 蓝儿为此气愤:“红儿跟奴婢都是将军从人牙子那买来的,她不本分,对做奴婢的来说,真是大忌,姑娘,等将军下回来,您跟将军一说,红儿肯定就会被发卖了。” 绣翠皱了皱眉头,她虽然没有勇气跟西追再进一步,但她也无法忍受红儿大大咧咧地说出要爬床的浑话。 西追是个极好的人,不能被这种丫鬟败了名声。 “不用等到下次将军来了,你现在就找家仆将她绑了,看管起来,等明天把将军请来,让他亲自发落红儿。”绣翠果决道。 她在宫里见过老嬷嬷收拾人的手段,更陪着沈定珠经历过后宫的波云诡谲,对付红儿这样不老实的婢女,绰绰有余。 蓝儿立刻就去了。 绣翠做完了两双鞋底子,便觉得眼睛酸涩发疼,她吹灭烛火,打算歇下。 而沈定珠那边,则是带着孩子们,踏着月色乘车回宫,萧不误早就呼呼大睡了,小小的奶娃睡起来沉得很,让奶娘抱着回去了皇子殿。 萧行彻还强撑着清醒,最后跟沈定珠分别的时候,小小的孩子一板一眼的行礼:“母后,儿臣告退。” 随后,他才在一群宫人太监的拥簇下回了东宫,萧心澄还玩的没有尽兴,缠着沈定珠:“娘亲,澄澄今晚想跟娘亲一起睡,还想听娘亲讲以前跟父皇遇到的故事。” 今晚在席上,众人说起萧琅炎对沈定珠的宠爱,沈定珠的大哥本是沉闷的个性,都忍不住多夸赞了几句。 沈家的人都知道,皇上对他们家沈定珠的爱,称得上是天地可鉴。 所以,萧心澄就听入迷了,这不,还想缠着沈定珠讲。 然而,沈定珠却想着萧琅炎情绪不对劲的问题,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安抚说:“今晚不行,娘亲要陪你父皇,你回芳草洲吧,等得空了娘亲再跟你讲故事,好吗?” 萧心澄噘嘴,但也很听话地同意了。 看着她被宫人带走,沈定珠这才回了瑶光宫,沉碧和宋嬷嬷立刻迎了上来:“娘娘,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出去一天您辛苦了。” 沈定珠却环顾四周:“皇上早就回来了,这会儿还没来吗?” 春喜在旁边道:“奴才刚刚听说,皇上一直在御书房里忙碌,不曾出来过。” 沈定珠脱钗环的玉手微微顿住,娇美的容颜被烛光照出一圈淡淡的难过。 “看来是真的很忙,罢了,那就等皇上得空了再说。” 原本,她今夜是想告诉萧琅炎,关于有孕的好消息的。 真可惜,不凑巧。 夜色已深,浓雾蔓延起来,遮住了青石板上的路,一轮孤月悬挂半空,看不见星子,只觉得月光苦寒。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黑雾的弥漫,巷子里一家紧闭门扉的院子,忽然冲出来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脸上还带着一圈淤青。 “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女人一边尖叫着,一边跑向前方。 蓝儿带着两个家丁赶出来,见红儿已经跑出巷子,还不停的吵吵嚷嚷,周围原本已经死寂的夜色,伴随着被她吵醒的家家户户亮起的灯光,让整个夜都醒了过来。 “这可麻烦了,你们真是没用,怎么让她跑了,也不按紧一点!”蓝儿训斥家丁,可现在人都跑了,真是无可奈何。 她按照绣翠的吩咐,本要将红儿绑起来,可没想到,红儿力气大得很,还砸碎了花瓶,拿着瓷片发疯。 两个家丁也没有受过什么训练,当时就怕了,若不是蓝儿眼疾手快,将凳子砸中了红儿,还绑不住她。 然而,红儿依旧挣脱了束缚,踉跄地跑了。 这都怪他们院子里没几个伺候的人,加上蓝儿他们,统共就八个仆从。 红儿跑到大街上,看见附近的打更人闻声赶来,也有人家揭开窗子,生气地吼骂:“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眼睛一转,看见蓝儿已经带着家丁追出来了,于是当即扬声大喝—— “我本是一个婢女,勤恳伺候,可我家姑娘却要打杀了我!大伙来评评理啊,只因为她嫉妒我比她年轻,比她健康,而她浑身伤痕,且不良于行!十六卫的西追将军对她多有照顾,可她怕我勾引将军,居然让人趁着夜色动手。” 听到十六卫的名号,更多的百姓探出头来。 这在京城里,那可是响当当的存在。 红儿声音尖锐:“可笑姑娘她自己跟西追将军什么关系都没有,占着将军的好,安心地住着将军的宅子,还容不下将军身边的任何一个女子,连我这样的小婢女都要打杀了,大家伙为命苦的小女做主啊!” 她哭着拜倒。 百姓们当即议论纷纷—— “这意思,不就是说,西追将军养了个外室?” “还是个来路不明,身患重病的,结果心眼比针还小。” “将军难道不知道她真面目?” “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这是一个毒妇,将军怎么可能喜欢她?” 众人一言一语,越说越过分,恨不得将还没出现的绣翠,一脚脚踩进了泥里。 甚至,渐渐地,众人气愤起来,将绣翠当成欺负婢女的刻薄主子。 “姑娘别怕,我们跟你一起,去找她要道理去,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群人乌泱泱的挤进巷子里,蓝儿和家丁们根本拦不住,还被一些群情激奋的百姓推倒了。 蓝儿见事态发展快要控制不住,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脚步仓促地跑向西府。 第476章 西追赶来 绣翠是在一阵喧闹叫骂的声音被惊醒的,她刚坐起来,还不等叫蓝儿来问问发生了什么,房门就被人砰的一声踢开。 披头散发的红儿,就像厉鬼一样闯进来,带着一大帮子人,指着绣翠:“就是她,想要草菅人命,活活把我打死!” 绣翠顿时皱起眉头:“谁要将你打死了?还有,你们是什么人?谁准你们乱闯民宅,再不出去,我就报官了!” 她身上只穿着单衣一件,可红儿带来的人,男男女女一大帮子,个个脸上昂扬着愤怒的情绪。 “你还好意思报官?这位姑娘,我告诉你,做人可以不讲道理,但不能缺德,否则天打雷劈的!”一位大叔指着她就骂。 绣翠拧起眉头,看见红儿在那边添油加醋地诉说着她的过错,简直颠倒黑白! 直到此时此刻,绣翠的心还镇定的下来,她声音严肃平稳:“你们被她给骗了,事情根本就不是她说的这样,且容我换好衣裳,跟诸位说个清楚。” 这倒不算是什么无理的要求,百姓们对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闯进了别人姑娘的房间里,真是失了体面。 红儿见到他们有退缩之意,岂能就此放手,恨不得将心里的怒气,还有刚刚挨打的疼痛,全都还到绣翠身上去。 毕竟,说穿了,都是做奴婢的,谁比谁高贵?绣翠无非就是命好一点,能遇到皇后,她红儿时运不济罢了! “乡亲们别走,你们瞧瞧我头上这伤,这可是正儿八经被她丫鬟打出来的,她现在当着你们的面撒谎,平时也就是这么糊弄将军的。” 红儿说罢,有好事人顿时叫嚷道:“我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让这种人爬上去做了主子,比恶鬼还可怕呢,必须得给点教训,让她以后不敢欺负人。” 他的话,被好几个人附和。 “咱们就将她拖去院子里,让她好好地给这位挨打的姑娘道个歉,就算了结了!”不知是谁说的,众人顿时觉得有理。 因为在这房间里,是人家的私寝,他们在这里闹,传出去不占理,但若是将人拽出去,便什么都可以谈得了! 方才那位指着绣翠的大叔,对她道:“姑娘,请吧,上外头去给她道个歉,我们这些人做个见证,来日你们报官还是私了,我们都不会说些什么。” 绣翠见到红儿梗着脖子,有些挑衅地瞪着她,绣翠那文静秀气的脸,顿时变得冰冷。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认识这婢子红儿?” “不认识,”百姓们说的理直气壮,“但你欺负人,就是不行,这里是皇城脚下,我们既然碰上这事,就不能坐视不理。” 绣翠眸光乌黑,少了平时的温润,多了一点清醒的独绝。 她声音虽柔,可却如刀般尖锐:“你们甚至还没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光听她一面之词,就不由分说地闯入我家,在我的房间里大呼小叫,到底是我欺负她,还是你们欺负我?” “这,这……”众人被她说的无言以对。 “不过是,看我势单力薄,又是一女子,才假借着打抱不平的名义,来欺压比自己弱小的人。” 绣翠的话,彻底刺痛了人群中那些好事者,他们觉得羞怒,当心思被揭穿,岂会承认? 有人指着红儿的脸:“但她确实是被你的人打伤了,好伶俐的一张嘴,说到底,就是不肯道歉!” “直接将她揪出去,在这儿说话,她还要反怪我们欺负她呢!” 说罢,好几个人冲了上来,竟不管绣翠是女子,拽住她的胳膊就把她从床榻上拖了下来。 绣翠身上有伤,腿脚还没好利索,从前胳膊骨折过的地方,被人猛地一拽,她发出一声惨痛的叫声。 门口有些百姓见她被拖着走,一点挣扎的力气也没有,确实是个不良于行的病人,顿时有人慌了。 “这么做是不是太粗鲁了,我们还是报官吧。” “你们报吧,这件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这人说着,连忙仓促离开。 看有人走了,其余一些人也不敢留下来,纷纷跟着离去。 绣翠被扔在冰冷的地上,秋风像刺一样刮过来,她浑身都疼,剧烈地咳嗽不断,却没有得到那些人的怜惜。 他们按着绣翠的脖子,非要逼她给红儿道歉,宅子里留下的那些伺候的小丫鬟和小奴仆,看见这一幕吓得都跌坐在地上。 “姑娘没有让人打红儿,是红儿自己要逃跑,才受伤的。”小丫鬟急的大喊,上去拉拽,却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直接挥去一旁。 绣翠挣扎,没想到,按着她的那个男人被她的指甲划伤,顿时生气地失去理智,将她往地上一推。 “像你这么缺德的人,应该扭送去官府,好好地打上十几个板子!”他理直气壮地怒骂绣翠。 然而,绣翠往地上这么一撞,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一动不动。 红儿瞪圆了眼睛,早在一旁吓傻了,她本来只是想给绣翠一个教训,可是没想到,这群人失去理智以后,真敢动手! 而她伺候绣翠这么久,是绝对清楚绣翠的身体到底有多么虚弱的。 那几个男人一开始还凶神恶煞,叫嚣着,让绣翠爬起来道歉,可见她一动不动,心里便有些犯嘀咕了。 她单薄的白色里衣,是黑夜中唯一的惨白,看起来极为刺眼,犹如风中零落的花儿。 “绣翠!” 那群人正想上前去查看绣翠是死是活,门口传来一声暴呵,他们连忙后退,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衣服还是寝衣,一瞧便知是仓促赶来的。 西追跑进院子里,看见绣翠倒在地上,他目眦欲裂:“绣翠——!” 他急忙跑上去,将她翻过来,却见绣翠面色死白,嘴角磕破了,流着鲜红的血,任凭西追怎么喊,她都不应。 那些动手的人,在看见西追这样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时,早就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眼见着绣翠好像被他们打的半死不活了,有人害怕地说:“这可跟我们没关系啊,是她自己没站稳摔倒的。” 西追几近崩溃,吼得青筋毕露,脖粗脸红:“她曾经浑身十七处伤,养了一个月才好了点,连自己走路都困难,你们这么对她,跟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那几人面面相觑,西追平时是个冷静的人,也上过疆场,早已不是热血冲头的少年了,可他还是愤怒至极。 尤其是那几人还想支支吾吾狡辩,将过错都推给绣翠自己的时候,西追再也忍无可忍,操拳就冲了过去,顿时将几人打的惨叫不断。 蓝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西追骑马比她速度快,现在她才赶到,一回来瞧见将军打人了,而红儿不知所踪,她急忙去检查绣翠的伤势。 “将军!”蓝儿一声急促地呼唤,“姑娘她气息太弱了,咱们快请郎中吧!” 西追陡然回过神,快速将绣翠抱起,送回房内。 夜色已深,天黑月明。 瑶光宫里,沈定珠睡的并不安稳。 外头的风声扑打在窗子上,都能让她从浅浅的睡眠中马上醒来,她心中一直记挂着萧琅炎的情绪,也更想跟他当面好好地聊一聊。 她睡不着,干脆平躺着,睁着空洞迷蒙的美眸,瞧着繁杂富丽的床帐。 就在这时,沈定珠听见了外头沉碧压抑着嗓子的一声惊呼:“什么?绣翠怎么忽然那么严重,不是一直在宫外的宅子,好好地养着吗?” 绣翠…… 沈定珠豁然坐了起来,她挑帘,急匆匆询问。 “沉碧,绣翠出什么事了?” 第477章 他去哪儿了? 沉碧没想到,沈定珠竟没睡着,连忙进来,将绣翠的事说了:“西追将军让仆从拿令牌进宫,想请岑太医出宫帮忙诊治,但是仆从见不到皇上,就又求到了瑶光宫来。” 沈定珠轻轻皱着柳眉,还没反应过来,绣翠居然被一些闹事的百姓们给打了?西追还跟着动手了! 岑太医今夜正好在宫中当值,沈定珠作为皇后,也有资格直接放太医出宫,她顿时让沉碧去拿自己的令牌:“传本宫的凤谕给岑太医,请他务必好好诊治。” 沉碧连忙拿着沈定珠的令牌去了,沈定珠瞧着茫茫黑夜,秋风一阵萧瑟过一阵,宋嬷嬷上前为她披上外袍:“娘娘回去歇着吧,奴婢来盯着,这儿风冷,别吹着您。” 可沈定珠目光凝望着漆黑的庭院,白皙面颊边的一缕碎发,随风轻轻扫动。 “宋嬷嬷,西追作为十六卫,他的令牌等同于本人,既然他的仆从拿着令牌去求见皇上,皇上怎么会不见呢?” 宋嬷嬷听言,也有迟疑了一下:“会不会是皇上正在处理棘手的政务?” “再棘手,也不会连十六卫的人都不见,”一想到自打回宫,萧琅炎就没有出过御书房,沈定珠决定不再等,“宋嬷嬷,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御书房。” 夜色很黑,也带着秋意独有的冰凉,沈定珠的心沉沉坠坠。 她坐的轿子犹如暗夜里的一盏明灯,迎着顶头的风,飞快地行走在高大巍峨的宫廷中,直奔亮着光的御书房而去。 沈定珠到的时候,朝前望去,高如登天的白玉阶上,站满了守卫森严的禁军,一层接一层,而御书房就在最上面,象征着帝王如天,高不可攀。 徐寿守在门口,看见沈定珠来了,急忙揉了揉眼睛,赶着上前请安:“皇后娘娘,这个时辰您怎么来了,皇上还在处理政务。” 沈定珠轻轻点头:“本宫知道,所以才来看望皇上,只待一会就走,公公你且去忙吧。” 她说完,就准备直接进门,之前萧琅炎曾下令,沈定珠可以自由出入御书房,甚至不用通传,给了她全部的皇后之尊。 但没想到,徐寿公公却拦在了她的身前。 “娘娘……这,皇上不太方便。”徐寿满脸堆笑。 看他站在门口的动作,明摆着是不想沈定珠进去。 沈定珠本来心里就存着疑窦,瞧徐寿如此,她更加疑惑地皱起黛眉:“公公,你说话吞吞吐吐,本宫不想质问你到底有什么缘由,今日这个御书房,本宫是一定要进的。” 她说完,就直接绕过徐寿,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哎!娘娘——!”徐寿一声惊呼,可他也阻拦不及,沈定珠到底还是将门打开了。 她走进去,环顾四周,怔在原地。 御书房……是空的。 萧琅炎竟然不在这里? “皇上呢?”沈定珠回头,问道徐寿。 只见徐寿一副无奈的表情,他拱了拱手:“娘娘,奴才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去哪儿了,皇上只有傍晚的时候回来过一趟,之后就出去了,让奴才守在这里,无论谁来,都说不得空相见。” 沈定珠心里陡然跳漏一拍,转眼看向茫茫夜色,犹如无边无垠的天空,到处是苍凉。 萧琅炎去哪儿了? …… 绣翠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她睁开眼,听见西追在外面跟岑太医说话,讨论她的病情。 因为绣翠这次有轻微的擦伤,西追担心让原本就没有完全康复的身体,更加脆弱。 在商量药方的时候,岑太医说:“还有一件事,绣翠姑娘身上的伤,或许会影响她生育,至于骨头上的伤,除了好好养着,没有别的办法。” 屋内的绣翠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紧紧地攥住了被子,那一瞬间,她觉得她的难堪,被彻底赤裸地展露在西追眼前。 门外的西追却很快地回答岑太医:“那就辛苦岑大人了,绣翠之前伤的严重,幸好她这次没有什么大碍,闹事之人,我也已经扭送去官府了。” 岑太医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将军动手打了百姓,这在大晋的律例里,恐怕要受罚。” 绣翠听见,浑身一僵,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西追的语气却很是自然,仿佛早有打算。 “我会主动向皇上陈述己过,绝不求包庇。” 岑太医拱手:“将军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既然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还要回宫给皇后娘娘复命呢。” “好,岑大人,我送送您。” 等西追回到房间里,想看看绣翠醒了没有的时候,一推开门,发现绣翠已经坐在床榻边了。 她脸色苍白,西追见了便心疼,立刻大步走上去:“你怎么起来了,快躺着,岑太医说了,你至少要卧床休息三日,才能起来走动。” 然而,绣翠却抬起头来,看着他:“将军,请不要对我那么好了,送我走吧。” 西追一怔,转而沉下眉头:“你说什么呢?” 绣翠缓缓垂首,语气压抑着低落:“我浑身都是病,岑太医即便说的很乐观,可我还是听得出来,我的身体好得很慢,要想向从前那样,健康的生活,还不知要过多少年。” “可是将军,你是好人,我不想拖累你,也应该……”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西追握住了手。 他的手掌很滚烫,带着常年练武的薄茧,握着她的力道,强势的正如西追本人。 绣翠微微一愣,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西追皱着俊毅的双眉:“你之前不开心,都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所以才故意冷着脸对我,是吧?” 绣翠想避开他灼灼的视线,没想到西追却立刻道:“看着我!就算你不回答,我也看出来了,可是绣翠,我如果在乎那些,为什么我要把你接到宫外来,并且好好地照顾你?你想过没有。” “我希望你健康痊愈,不是因为我想娶一个健康的你,而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承受身体上的痛苦,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再也好不起来,哪怕以后瘸着退,哪怕以后永远要坐四轮椅,我都不在意。” “你可能觉得我提出要娶你的话,太突然了,你或许害怕我出于怜悯才这么说的,但是绣翠,我说要娶你是真心的,是那种无论你是什么情况,我都愿意的真心,不然,我也不会带着我母亲和我妹妹来看望你了。” 绣翠被他的热烈触动,眸子盈润泪水,她出声苦涩:“可是,可是……我不能生,而将军家三代单传,我……我如果嫁给你,愧对西家列祖列宗。” 她越说到后面越不好意思,脸都因尴尬而通红,西追也跟着愣了愣。 可没想到,西追居然直接笑出了声,让绣翠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西追扶着床沿笑的直弯腰,绣翠抿着唇:“你取笑我?” “不是不是,”西追急忙摆手,“我是高兴啊,你竟肯为我想到生儿育女那一回事了。” 这话说的,绣翠当即涨红了脸:“你……” 西追立刻正色,生怕将绣翠气的坐着四轮椅跑了。 “可是绣翠,生不生孩子,对我而言不重要,我是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人,我深知所谓留下血脉,不如自己好好活着,陪在爱的人身边更重要。” “所以就算我们婚后你不能生育,我也不会责怪你,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去三盛楼寻一个好的孩子领养,再不济,也可以从族中过继一个。” 绣翠为难地咬唇:“即便你愿意,我愿意,那伯母会愿意吗?” “我娘?我娘早就知道你伤的重,上次她来看你之前,我就已经如实说过你的身体情况了。” 绣翠彻底愣住。 原来,西夫人竟然知道她可能生不了孩子?那还对她那样好! 绣翠万分惭愧:“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我妄自揣测,以为……”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那种生怕给人添麻烦,生怕被人嫌弃的自卑,在之前的夜里将她裹挟,缠绕的她不能呼吸。 而现在,听了西追的话,她一切都了然了,原来都是她的心在作怪。 如果她能早一点勇敢地跟西追说出自己的想法,或许就不用难过这么长时间。 西追握紧她的手:“所以,绣翠,你嫁给我吧,让我名正言顺地对你好。” 他大掌替她擦去眼泪,这次,绣翠没有犹豫,轻轻点了点头。 西追高兴不已:“你先歇着,我要立刻回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娘,让她尽快准备聘礼提亲!” 他说着,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还因为高兴过头,差点被门槛绊倒。 绣翠吓了一跳:“你小心点!” 西追扶着门框站稳,回头朝她笑的朗朗:“好,你以后都这样管着我,最好。” 绣翠红着脸,西追快步走向门口,又小跑了两步,他真想马上将聘礼抬过来。 然而,刚走出巷子,就见自己的随从在那等着,一脸焦急。 看到他,急忙跑过来:“将军,您总算出来了,您……您打的那个王三,他刚刚死了!” 第478章 他亲自去抓人了 沈定珠等了一夜,不见萧琅炎回来,她身体吃不消,在宋嬷嬷的苦劝下,先回瑶光宫休息,直至清晨,她睡的并不安稳,听见有人在外帘窸窣交流的动静。 她微微睁开眼眸,窗牖上富丽堂皇的花纹,将投射进来的阳光,割成一道道光柱,尘埃在其中翻飞。 沈定珠美眸适应了这样的光亮,才缓缓坐起身来:“宋嬷嬷,皇上回来了没有?” 水晶珠帘外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不过几瞬,宋嬷嬷与沉碧接连入内,含笑道:“娘娘醒了?皇上刚巧派人来询问过娘娘,奴婢们回禀说还睡着。” 见沈定珠要下床,两人立马赶来伺候。 沉碧:“春喜刚刚去瞧过了,皇上天不亮回来的,在自个儿的乾元殿歇了会子,到了早朝的时辰就上朝去了,娘娘可以放心咯。” 沈定珠的心,却还是七上八下的,有着淡淡的不安。 萧琅炎到底去哪儿了? 她起身更衣,顺带询问起绣翠的情况。 宋嬷嬷答:“岑太医方才来回过话了,不过娘娘睡着,就没有吵醒您,岑太医说绣翠受了点皮外伤,不算严重。” “只是西追将军大概气狠了,为了绣翠跟那几个闹事的百姓动了手,皇上应当还不知道这回事,所以不知会如何处置。” 沈定珠坐去雕龙画凤的鎏金铜镜前,看着沉碧一双巧手,将她乌黑的云发绾成美人髻,她微微垂下纤秾的睫毛,若有所思:“大晋历来有规矩,士官大夫,不得与民相争,若随意打杀辱骂,应当处以棍罚。” 这个惩罚,沈定珠倒是不怎么担心,她玉手拢了拢发髻,道:“西追是个明白人,动手之前他应该考虑到了后果,何况他身为十六卫,不罚也说不过去,几棍子罢了,他受得住。” 宋嬷嬷点头:“娘娘,奴婢这就让小厨房传膳吧?您多少吃一点,昨晚在国公府就用的不多。” 沈定珠却没有胃口,她见沉碧为她梳妆得差不多了,便道:“皇上应当还有一会才下朝,本宫去御书房等着他,他肯定也没来得及用早膳。” 如此,瑶光宫的宫人们又是一通准备,陪着沈定珠摆驾去了御书房。 这一次,徐寿不在门口,禁军倒是也没有拦着沈定珠,让她进去等着了。 整个御书房里弥漫着好闻的书墨香,此际窗牖大敞,秋天熟透的枫叶,就在一扇窗前随风轻摇,萧琅炎喜欢的竹丝香,如今也换成了沈定珠偏爱的沉水香。 沈定珠坐去枫叶窗下的罗汉床上,伸手捡起一片片飘落进来的红叶,眼前临窗的美景,令她不由得想起一年之前的某一回。 萧琅炎是个冷情冷性的人,对于窗户外种什么花、有什么草,他从来不在意,可沈定珠生长于闺阁,她喜欢一切有雅兴的东西。 好几次她来御书房,觉得窗外望去,一片光秃秃的景致,甚是孤零零的,便跟萧琅炎随口抱怨了一句。 没想到,萧琅炎竟记在心上,于是没过多久,四面窗牖外,皆让人种了对应四种季节的树木。 春天的是桃树,夏天则种栀子,秋天是红枫,冬天的那一面窗,可见沾雪剔透的火红腊梅。 从此以后,沈定珠来,处处都有景可赏。 她将枫叶拾好,想到萧琅炎这个体贴她的行为,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 御书房明明是他常在办公的地方,他却按照她的喜好来布置,墙上也挂着几幅沈定珠的墨宝,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就在她回忆之时,门口传来萧琅炎与人说话的声音。 “他也办这样的糊涂事?”萧琅炎的声音,带着些许严厉,“那就让他先蹲两日大牢,好好冷静冷静。” 跟在萧琅炎身边的那人,是大理寺卿,一般唯有官员犯错,才会轮到他们主审。 沈定珠眨着美眸瞧见,心中便猜测,一定又是哪个官员做错了事。 萧琅炎迈步进来的时候,看见沈定珠在等他,剑眉下的薄眸,仍是一片寂寂的沉黑。 大理寺卿连忙请安:“见过皇后娘娘。” 沈定珠起身:“皇上……” 她话还没说完,萧琅炎声音有些冷淡地打断:“你也是为了西追的事来的?无需求情,他徒手打死布衣百姓,朕正要想着怎么罚他,你不用开口了。” 沈定珠娇美的面容陡然一惊,神色惨淡起来:“什么?西追打死了人?” 看她的反应,竟是还不知道。 萧琅炎微拧了一下眉头。 这么说,沈定珠当真是为了他,才主动来的? 他回眸吩咐大理寺卿:“你先退下,西追的事,暂且压一压。” “是,臣告退。”大理寺卿走后,徐寿入内,阖上了门窗。 帝后如有话,自然得关起门来讲。 沈定珠连忙上前,有些心急地询问:“西追真的将人打死了吗?绣翠的事我昨夜听说了,其实真要论起来,怪不得西追生气,那些人强闯宅院,将绣翠扔在地上扑打,换做旁人也会……” “你就只有这些话跟朕说么?”萧琅炎再一次打断了她。 沈定珠漆黑的眸色怔了怔,她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英俊逼人的面孔,依旧那么熟悉,是她的丈夫。 可萧琅炎的脸上,却多了一层淡淡的阴翳晦暗。 凭借夫妻几年的了解,沈定珠看得出来他不高兴。 “我今日来,是担心你,昨夜你出宫了?”沈定珠声音柔软,她立在桌子边不远处,身上的熟悉的芬芳,透着淡淡的吸引力。 萧琅炎却用冷淡的脸色对着她:“朕出宫与否,皇后真的在意?” 沈定珠愣了愣,黛眉轻轻皱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夫君,我当然会在意。” “你还知道朕是你丈夫!”他勃然大怒,所有压抑的情绪,仿佛在此刻爆发,萧琅炎猛地站起身来,拳头伴随着凛冽的话语,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沈定珠娇躯一颤。 萧琅炎用冰雪般锐利的目光看着她:“你既然知道,还骗朕,朕体贴你,让你带着女儿去禅房休息,你却与封靖禅房中幽会,沈定珠,你对朕到底有没有过半点真心?!” 沈定珠错愕地睁圆了眼眸,原来,萧琅炎已经知道了。 她急声解释:“我确实是瞒着你见了他,可我没有跟他幽会,是他突然出现还挟持澄澄,我……” 萧琅炎闭了闭眼,事情经过如何,他早就了解清楚了。 “朕要听的,不是你的狡辩,不是你的诸多理由,而是你明明有机会告诉朕,为什么不说?” 沈定珠张了张红唇,哑口无言。 她缓缓垂下纤秾的睫毛,语气酸涩:“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包庇封靖的行踪,是因为我不愿看到他死在这里,你可以怪我、罚我,但是你别生气。” 萧琅炎握着她的肩膀,剑眉压着一双充红的寒眸,像发怒的狮子,他一声声的诘问,充满失望。 “朕怎么能不生气?你怕他死,是你同情他?还是心疼他?他都敢找到大晋来,在朕的眼皮下挑衅,朕不可能放过他。” 沈定珠自知做错了,惨白的面容像白牡丹一般,挂着清泪。 萧琅炎声音严厉:“他在你面前,或许装的十分伪善,但你别忘了,他到底是一国之君,封靖比你想象的要更复杂!他接近你的目的有很多,若有朝一日长琉得到机会攻打大晋,他不会手软,也绝轮不到你来可怜他。” “朕已经决定,不再对长琉手软。”他说着,松开了沈定珠,对外吩咐,“将人带上来。” 不一会,两个禁军压着一个血人入内。 沈定珠看见对方伤的这么重,吓得浑身一颤。 第479章 忍不住,完全忍不住 若不是那不肯服输的眼神,太过倔强和熟悉,沈定珠绝对认不出,这个身形清瘦的人,居然是鹿匪。 沈定珠怔怔地看着,美眸睁圆,里面闪烁着惊愕。 所以,萧琅炎在发现了端倪以后,当即亲自率人去追封靖他们了?看样子,双方一定有一场恶战,鹿匪应该是保护封靖的时候被俘。 鹿匪被禁军按在地上,即便是跪着,浑身是伤,他也不肯屈服,用嘶哑的声音叫嚷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琅炎看向沈定珠:“你有什么想说的?” 沈定珠睫毛颤了颤,她美眸漆黑如两汪水波,藏匿着无数复杂的情绪,见她面色软白的立在那,仿佛受到惊吓一样,萧琅炎袖下的拳头,微微握紧。 他提醒自己,不要在此时心软,更不要忍不住上前去抱着哄她,要让她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沈定珠张了张唇,只问了一句:“你没有受伤吧?” 萧琅炎一怔,立刻撇开头,不去看她柔软发红的眼神。 真是该死,沈定珠随便一句话,就能拿捏他的所有情绪,让他不战而降。 萧琅炎负手,冷哼一声:“朕没事,有事的是他,封靖虽然跑了,但这个小护卫,朕记得是他的贴身死士。” “所谓死士,是不怕死的,朕若赐死他,反而便宜了他,”萧琅炎对徐寿吩咐,“将他交给城防巡司,令他们每日将其拖行两条街,以此示众,警示天下,未敢来犯,如有违者,朕定不轻饶。” 徐寿领命,与两名禁军一起,将鹿匪拖下去了。 临走前,鹿匪那带血的眼睛,黑白分明,紧紧地盯着沈定珠,才九、十岁的身子,清瘦的厉害。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被拖行,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不过,这也不是沈定珠要担心的事了。 她缓缓看向萧琅炎:“你生我的气也好,但不应该就这么草率的决定,放弃长琉,跟北梁合作。” “封靖来的时候,跟我说北梁国有一个藏在幕后的人,对你我有深仇大恨,他手中有交谈的筹码,若是北梁帝选择跟他合谋,会引你进陷阱的。” 萧琅炎却并不看她,侧颜冷峻无比。 “这件事,朕自有主张,封靖说了什么,不重要,朕也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否则喊几次,朕都会记住,待长琉国破时,朕斩他几次!” 见萧琅炎对封靖气恼至此,沈定珠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只是枉然,还会激怒他。 故而她垂下乌黑的睫毛,娇美的面容黯淡无光,她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沈定珠窈窕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台阶下,萧琅炎没有出声挽留,只是用森黑的目光看着她的身形远去。 他薄眸中,像是遮上了一层漆黑的雾一般,让人看不透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瑶光宫里,沈定珠就换了衣裳,躺回榻上。 方才受了点惊吓,她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到如今是双胎,应该更小心点。 于是她叫来宋嬷嬷:“你去跟全宫吩咐下去,即日起,本宫闭门不出,宫务司的人若有什么宫务要处理,都暂且交给你和沉碧来管。” 宋嬷嬷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娘娘……您是不是跟皇上起了争执?您有没有告诉皇上,您有孕的消息。” 沈定珠一身水墨色的衣裙,靠着软枕,轻轻揉捏眉心,有些烦恼的模样:“本来是打算讲的,可后来……不合适再说了。” 萧琅炎生气成那样,她若是这个时候说她有孕了,不就像是拿孩子来逼迫他原谅自己吗? 沈定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对封靖的心软,让萧琅炎心里不是滋味,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他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她正好静一静心神,顺带养好身子。 至于有孕的事,沈定珠不想隐瞒,等到下一次岑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应该就会发现有孕之事,萧琅炎也自然会知道。 现在,让两个人都冷静冷静吧。 沈定珠没有忘记绣翠的事,她写了一封信,叫来春喜找机会送出宫去。 她知道绣翠这个时候,可能也知道了西追被抓的消息,故而写信安慰她,萧琅炎就算生气,但也不会就这么放弃这样一个心腹。 西追肯定是要受点皮肉苦的,但他肯定不在意,最在意的定然是绣翠的身体,沈定珠叮嘱她要好好休息。 又安排沉碧每五天带着东西,出宫替她看一看绣翠,如此一顿安排云云,沈定珠才放下心来。 从这一天开始,她果然安安分分地在瑶光宫里,哪儿也不去。 只有瑶光宫里几个亲近伺候的人,才能知道皇后的状态。 萧琅炎起先也借故政务繁忙,不来瑶光宫,但快半个月了,他发现沈定珠竟比他还沉得住气。 这些日子,竟一天都不曾来找过他。 萧琅炎心中烦躁,一日不见她,都觉得难受,这快半个月了,他早就要忍不住了。 但这次,他有心想让沈定珠知道他为什么而生气,故而想再冷落她几日,可渐渐地,萧琅炎坐不住了。 他让徐寿去打听,沈定珠日日不出宫,都在做什么。 徐寿便去跟瑶光宫的人套近乎,沉碧经过上次的坎坷以后,现在嘴巴变得严谨的很,任是徐寿说破嘴皮子,沉碧都笑哈哈地圆了过去。 从她这儿打听不到消息,徐寿就只能去找宋嬷嬷,春喜比沉碧还像个人精,这俩奴仆,要是没有沈定珠发话,他俩肯定不敢往外乱说什么。 好在宋嬷嬷不忍心,多少还是跟徐寿透露了,于是徐寿如实给萧琅炎回禀。 “娘娘多数时候看书练字,闲来的时候,也在院子里赏花,但听宋嬷嬷说,娘娘睡觉的时间更长了。” 萧琅炎手里拿着一个奏折,看似一边批阅一边听,然而,在听到徐寿这么说以后,他顿时放下奏折。 “她不舒服吗?” “这个……宋嬷嬷没说。” 萧琅炎抱臂略略沉吟片刻,问:“岑太医下一次去瑶光宫诊平安脉是什么时候?” 徐寿算了算日子,连忙道:“回皇上,就是明日了。” 萧琅炎当即语气淡淡:“明日朕也去瑶光宫。” 徐寿心道果然,皇上再生皇后娘娘的气,也绝不会超过这么长时间不理娘娘。 这不,还是要巴巴地赶去探望了。 第二天,萧琅炎到的比岑太医都早,已经是辰时过半了,沈定珠还睡着。 萧琅炎进去的时候,一众宫人吓了一跳,连忙请安。 得知沈定珠在睡着,他点点头:“你们不用通传,朕坐坐就走。” 他刚进门,沈定珠就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嘴里喊着:“宋嬷嬷,倒杯水来。” 她玉手挑帘,朝外看的一瞬间,跟站在屏风旁边的那高大身影,顿时四目相对。 萧琅炎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沈定珠将自己闷在殿里快半个月,整个人雪白透粉,但他看着,怎么小脸都好像消瘦了点? 第480章 是怀了 沈定珠只是走神了一瞬,便默默地披上了外袍,她不知萧琅炎消气了没有,只能如常般询问:“皇上忙完政务了?” 听见她平静的语气,萧琅炎心中更多了一丝烦闷,她怎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他这几日来的夜里辗转,在沈定珠淡然的神情下,显得分外可怜。 萧琅炎语气冷下来:“托你的福,朕跟北梁帝密切来往,政务比从前更加繁忙。” 沈定珠听的默然,低了低头:“皇上辛苦了。” 她的话,听来不温不火,实则这几日,沈定珠已经知道错了,不仅将自己锁在瑶光宫里反省,想等着萧琅炎消气了,再去道歉。 可现在听萧琅炎的口气,她知他心中还有怒火。 萧琅炎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瞧着她:“朕这次来,并非原谅你了,而是想告诉你,封靖的事,你错的实在过分。” “一会岑太医就来诊平安脉,朕倒要看看他怎么说,倘若你是装病不出门,趁早打消这个心思,朕不会因为你故作身体难受,就心疼退让。” 沈定珠豁然抬去盈盈黑眸看着他,与她的眼神对上,萧琅炎仿佛从中看到了一簇簇落下的雪花。 她似乎有点伤心,因为他说的这番话。 沈定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皇上跟我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还不清楚,我不屑装病博取同情?” 萧琅炎微微拧眉,正要说什么,沈定珠却转过身,坐去了雕花鸾镜前,她拿起白头梳,轻轻理着自己的黑发。 “皇上走吧,不用等着岑太医来诊脉,我身子好得很,所谓不出门,也是想图个清静罢了,并非装病博皇上的同情。” 萧琅炎听出她逐客的意思,剑眉顿时皱的更深,他几番开口,想说点凌厉的话训斥她,可看着她娇瘦的背影,到底什么也没说。 最终,萧琅炎甩袖,侧过身去不再看她,语气更是端的冰冷疏远:“朕当然会走,朕说了,听了岑太医诊脉的结论以后,你求着朕,朕还未必留下!” 沈定珠什么也没说,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心尖好像被什么划拉出了一条口子,这会儿往里面呼啦啦地灌着冷风。 她眼底竟生出滚烫的酸涩之意,沈定珠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 不准哭,也不许当着他的面哭。 否则他会认为,她的眼泪是博取同情的武器,是要他心软退让的要挟。 沈定珠这一瞬间有些恍惚,都说至亲至疏夫妻,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她做错了事,萧琅炎便也会这样猜测她了。 这些日子,她看似平静的生活,可没有一天是好受的,心里的煎熬,远比身体上的不舒服,来的更要严重。 因为萧琅炎选择跟北梁帝合作,共同针对长琉,这不是玩笑话,沈定珠已经有所耳闻,大晋这边已经开始善待北梁四公主了。 沈定珠难免想到了当日钦天监说的天象鉴词,她难道真的是会把灾祸带进大晋宫廷的祸星吗? 萧琅炎侧眸,看着皎白面容陷入阴影沉默的沈定珠,她身姿饱满,光影恰好落在她的背脊上,却让她像一樽不会说话的瓷美人一般。 想到她的消瘦,大概是担心绣翠跟西追的事有关吧? 萧琅炎便薄唇微启,语气还是那样冷冷的:“那人的死,跟西追没有关系,他是在得罪西追以后,回家的途中失足滑倒在河道里了,朕已经派人彻查清楚,还了西追清白。” “不过,西追也并非全无过错,朕将他停职半个月,命他在家里好好反思。” 所谓停职,实则也是萧琅炎对西追的偏心罢了,知道西追想全心全意照顾绣翠,故而看似停职,实则是给他们留了相处的时间。 萧琅炎说完,瞧着沈定珠的神色,她竟像没听见一样,依旧沉默地坐在光影里,脸颊白嫩的肌肤,被照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沈定珠。”萧琅炎走到她身后,大掌直接按在她的肩上,“朕是不是将你宠坏了,连朕的话也充耳未闻?” 沈定珠被他拍了一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吓得面色苍白,回头看去,见是萧琅炎,她才缓缓松了口气。 “皇上方才说什么?” 萧琅炎皱起眉头:“你刚刚在想什么?” 她在想钦天监所言,如果是真的,该怎么破解。 正当沈定珠想说的时候,门口宋嬷嬷传报:“皇上,娘娘,岑太医来了。” 萧琅炎立刻宣见。 岑太医带着医女,提着药箱,恭恭敬敬地入内请安,随后如常地坐在沈定珠身边,开始搭脉诊断。 他一边感受着脉搏的跳动,一边抚须说:“娘娘平日里思虑深重,也没有好好休息,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而且请恕臣斗胆,娘娘在宫务司登记的月事已是两个月之前了。” 萧琅炎闻言,顿时皱眉,看向沈定珠。 岑太医继续道:“娘娘似乎有些体寒,微臣还是照着方子给您调理,另外……嗯?” 他说到后面,忽然长长的疑惑了一声,抚须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下来。 萧琅炎跟着紧张拧眉:“怎么了?” “这脉象……弹滑而有力,跳动如珠而均匀……”岑太医顿时看向沈定珠,却见貌美的皇后娘娘一脸平静。 萧琅炎之前治腿的时候,自己读过一点医书,他当然听得懂这是什么脉。 “她有孕了?”他清冷的声音都跟着变了调,问了岑太医还不够,转而看向沈定珠,紧接着追问,“你有孕了?怎么没告诉朕?” 岑太医再三确认过后,连忙站起身,拱手笑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又喜怀龙胎,简直是大晋之幸事。” 沈定珠收回手腕,将袖子拉了下来,她回答的语气很是淡然:“一个月前就让江伯伯看过,他说有可能是双胎。” 萧琅炎一怔,岑太医更是连声笑道:“江老先生医术精湛,得他诊脉,那一定是双胎之象了,皇上,娘娘,微臣这就去开药,确保娘娘龙胎无虞。” 萧琅炎顾不上岑太医,只用漆黑无比的薄眸,怔怔地看着沈定珠,好一会,他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来,望着她细白娇美的面容。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朕?” “原本是想在你生辰那日说的,后来你走了,没找到好机会。” “那你见到朕的那日,总该有机会说的。” 沈定珠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轮库漂亮的美眸,眨着纤秾的睫羽,静静地看着他。 萧琅炎忽然反应过来。 他今日进门之后,就说了她休想装病祈求原谅的话,那虽是故意说出来的气话,可现在想起来,萧琅炎分外后悔。 她一定是都想到了,怕她说了有孕的消息,反而让他心软,她不愿让他看在这件事上退让。 沈定珠比以前更在乎他的感受了。 可恨他还在意什么他知不知道错了的事? 萧琅炎豁然站起来,冷峻的面色,还如之前一样冰冷,但已经吩咐外头的徐寿:“去收拾一下,朕今日起搬来瑶光宫睡。” 沈定珠一愣:“皇上若是来,我们都睡不好。” 萧琅炎却不准备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回眸看着她,气势霸道果断:“那要么你搬去乾元殿,跟朕同吃同住。” 不用太医说,萧琅炎也知道,怀上双胎,肯定更辛苦。 他还没有完整地照顾过沈定珠怀孕,故而,这次一定要将她看在眼皮底下。 沈定珠无奈地摇头:“又不是第一次怀了,干吗这么紧张。” 萧琅炎干脆不跟她商量,对徐寿和已经懵了神的瑶光宫一众人等,吩咐说:“将皇后的东西收拾一下,直接送去乾元殿。” 乾元殿比较宽阔,风景秀丽独特,最重要的是,守卫森严,刚好够沈定珠活动。 接下来的日子,萧琅炎除去忙政务的时间,便都陪在沈定珠的左右。 他总是故作一副冷脸的样子陪着她,实则做着所有为她好的行为,无论大事小事,只要跟沈定珠有关,萧琅炎事事亲为。 夜里睡觉之前,他端着木盆来给沈定珠泡脚,还次次都亲自上手,为她搓洗轻揉,沈定珠要躲的时候,他便强势地按着她两只不懂事的小脚,抬起冷冽的薄眸看着她:“再动朕生气了。” 到了入寝的时候,他非要将沈定珠抱在怀里,她有孕后总是容易觉得热,尤其是萧琅炎从背后贴着她的时候,就像一座滚烫的火山。 她每次都想躲,又被他拉回了怀里去。 好多回都是如此,萧琅炎冷淡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再跑?” 紧接着,他大掌轻轻地落在她屁股上,像是惩罚般,力道却极轻地打了一下:“老老实实在朕怀里待着,好好睡。” 沈定珠费劲的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气喘吁吁的,额头上都是闷出来的细汗。 “萧琅炎,”黑暗里,她的声音柔软,好像妩媚不自知的妖精,带着一点娇怒的抱怨,“你是不是在用这个办法惩罚我?” 第481章 极尽讨好的四公主 萧琅炎挑起剑眉,薄眸在黑夜里,闪烁着幽幽的光,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冷峻:“朕照顾你,怎么还是惩罚了?” 沈定珠想拉开些距离,又被他搂着腰抱了回去。 她热的很,身上汗哒哒的,忍不住在被子下轻轻踹了他一脚。 “你就是在惩罚我,锢着我不许做哪个,不许做这个,还把我拽到你眼皮底下看着,可是封靖那件事,我都跟你道歉了呀。” 晃荡着月色的床帐里,萧琅炎嗤笑了一声:“朕知道,但是你现在有孕,以防前车之鉴,朕当然要好好看着你。” 沈定珠无可奈何,推不开他,还被他搂的死死地。 “可我热,你身上像火炉,我都出汗了。” “朕叫徐寿传热水来,帮你沐浴?” 沈定珠沉默半晌:“那还是先睡吧。” 她安安分分地在萧琅炎怀里,虽然没再说话,但是萧琅炎感觉得到她气鼓鼓的,借着夜色的掩盖,他薄唇边的笑意更甚于方才。 渐渐地,沈定珠睡着以后,萧琅炎才放开了她,只用有力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上,半夜里她若是嫌热踢了被子,萧琅炎便马上有感觉,伸手又帮她拽紧被褥。 随后,他单手撑头,支着身子,借着柔和蓝白的月色,打量着沈定珠酣睡的容颜。 他早就消气了,或者说,在发过脾气的第二日,他就已经对她消气了。 只是吃醋的一颗心,不停在作怪。 他当然不想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所以想让沈定珠长长记性。 然而,不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已经彻底不责怪她了,甚至心里开始反思,让她看见鹿匪浑身带血的样子,那一刻有没有吓坏她。 …… 秋末,瑟瑟的风扫过一栋华美的二楼小院。 沈游如竹松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一抬头,就看见二层楼上,那坐在扶栏边的一位佳人。 对方看见他,连忙起身,含蓄地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院子里站满了晋国的将士,负责看守这位住在阁楼里的北梁四公主——姜颂宁。 因着萧琅炎跟北梁帝谈和,两国正在洽谈携手共同抵御长琉国的事,所以一开始,这位四公主原本只能住在驿站里,如今也得到了较好的待遇,暂时住在城中一处隐蔽的宅院内。 每日由不同的言官来作为看管的主官,过来盯着四公主一个时辰,便再离开,回去以后还要将她的行为拟造成折,交给内监省去整理归档。 总之,这位四公主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约束。 来看管的主官名单都由吏部负责,但沈游因最近在京城事务轻松,也不想回家去听沈母的催婚,故而递折,自告奋勇,愿意来帮忙看管四公主。 萧琅炎甚至没有反对,直接批了。 由于沈游是第一次来,吏部的人怕他不懂规矩,还派了一名侍郎,来为他讲解。 这会,吏部侍郎陪在沈游身边,点头哈腰,十分恭敬讨好的模样。 “沈大人,我们看守的这一个时辰,其实是很无趣的,四公主什么都能做,只是不能出这个阁楼,若要出来,必须得向皇上奏请,所以通常之下,我们只需要在院子里等待便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其余言官之前记录的册子,给沈游看。 上面写着四公主姜颂宁都做过什么,不是绣花,便是弹琴,要么作诗,颇有雅兴的样子。 沈游淡淡的一眼扫过,随后点头,语气了然:“我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吏部侍郎看了看左右,手遮在嘴边,压低声音说:“这四公主软性子,好拿捏,一心想讨好咱们大晋,您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大人若是觉得无趣,可以让她弹琴唱曲,四公主可是有一副好嗓子。” 沈游皱了皱眉,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他,身上顿时透出凛冽的气息。 吏部侍郎立刻改口:“下官开玩笑罢了,大人切莫当真,这儿是您今日的册子,按规填便是了,走之前交给门口的管事。” 一番交代云云,吏部侍郎仓促离去。 沈游收回眼神,让自己的随从搬来准备好的桌椅和遮阳的木棚,搭在了院子里。 二楼的姜颂宁眨着明丽的眼睛看着,这位大人跟之前来的那些刻薄的言官都不一样。 那些言官来了,必然是要进一楼来,让她的丫鬟伺候喝茶捏肩,先摆一通盛气凌人的架子。 而这个沈大人,却只坐在庭院里,甚至没有再抬眼看过她。 姜颂宁站起身,有些殷切地询问:“沈大人,您想听曲吗?这儿有琵琶和古琴,我都会弹。” 沈游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沏茶,他没有抬头,只是用悠闲清冷的声音道:“你是一国公主,哪怕现在境地不容乐观,也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讨好。” 姜颂宁神情僵了僵,见沈游开始品茶不理会她了,她默然地想了想,还是转身,去拿了琵琶出来。 她抱着琵琶,坐下来,素指轻轻一拨琴弦,一段清幽之音,缓缓流泻而出。 优美的曲调,伴随着秋末的阳光,随风一起,和煦地拂过每人的面孔。 姜颂宁连续弹了三四首,沈游没有喊停,也不抬头看她,瞧起来,就像不在乎她做什么一样。 不得已,姜颂宁停了手上的动作,她抱着琵琶站起来,有些歉然地说:“沈大人,今日的典簿上,烦请您写下我奏琴一事。” 原来,她那么卖力弹琴,是为了让沈游在审查的典簿上,有事可写,就像之前那些言官一样。 姜颂宁语气充满渴求:“听说晋国的皇后娘娘喜欢听曲,我知道典簿每隔几日,就会被呈给晋帝查看,也许有机会,我能从这个小院出去,给娘娘弹奏一曲。” 沈游喝茶的动作顿住,他这才抬起头来,拿正眼看着姜颂宁。 秋阳下,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杏色的衣衫,发丝纷飞,眼中的恳求闪烁熠熠。 她原本是北梁帝最受宠的嫡女,但为了拯救家国命运,长途跋涉来到晋国,受了好一番磋磨,展现给沈游的,是个没有脾气的公主。 “皇后娘娘,不爱听曲。”沈游摇了摇头,重新品茶,眉宇间神色淡然。 姜颂宁抱着琴一愣:“怎么可能呢?第一次来的那位言官申大人亲口说的,还以此为理由,反复让我弹琴,检查我的琴音。” 沈游扬起眉梢:“你被骗了,或许他自己爱听曲音。” 姜颂宁皎白的面色陡然变得难堪起来,她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这才明白自己被戏弄了一番,心中再气,也无可奈何。 现在北梁有求于人,她的父皇正处于内外焦灼的局面,她身为公主,能做的唯有讨好,尊严在社稷面前,不值一提。 沈游正品着茶,忽然又听到曲音弥漫,他抬头,见姜颂宁再次弹起了琵琶。 少女的面容很是坚韧,眼里透着光,她有她自己的坚持。 沈游便没再阻拦,任由她去了,只是不知道第几首的时候,突然听到琴弦绷断的音响。 姜颂宁疼的顿时缩手,她身边的婢女瞧见,急忙上前:“公主,您手指受伤了,您怎能弹琴不戴甲片,快别动,奴婢这就去找药。” 十指连心,姜颂宁感受着钻心的疼,可她一抬眼,却发现沈游已经让随从收了桌椅,原来时辰已到,他准备离开了。 甚至没有跟姜颂宁交谈一句。 姜颂宁心中黯然地想,这位大人只有一点好,不会故意出题刁难她,可也太冷漠了。 过了三日,又是沈游来负责做主官看着她。 让姜颂宁诧异的是,这次沈游带来了一副甲片,供她弹琴用。 “沈大人……”她在二楼,扶着栏杆,看着沈游将甲片派婢女送上去。 沈游照旧那副君子如松的模样,淡泊宁远。 他这次给自己带了一本书来解闷,手持书卷,朝上看的时候,秋阳都落在了他那张儒雅清俊的脸上。 “身不由己的时候,更应该保护好自己。”他说完,就坐了下来,没再跟她交流。 姜颂宁凝眸看着他,好一阵走神,秋风吹来,佳人一张明媚的面孔,变得多了一丝感谢的温情。 自从她来到晋国,受到了许多冷眼和戏弄,她不敢争执,一切都只能默默忍受,所以即便沈游说了不用弹琴,她也要坚持。 因为她会的不多,但只要她会的,都必须要展现出来,哪怕只是讨人欢心,却也能证明她有用。 而这位沈大人,知道她的不易,明白她的苦衷,他说的那句话,今时今日,在姜颂宁的心中,犹如种下了一颗种子。 秋日其实很和煦,这还是姜颂宁第一次觉得不冷。 第482章 缘起 吏部侍郎说的没有错,北梁的四公主,拥有一副天籁般的好嗓音。 沈游去了好几次,姜颂宁每回不是弹曲给他听,要么就是唱曲吟诗,她的声音犹如黄鹂般清脆,婉转时带着独特的尾音。 二人虽然不怎么交流,但姜颂宁最喜欢沈游来的时候,因为他不像其余晋国官员那样,对她严厉苛刻,他就像一片淡泊的云,在她的院子里暂时歇歇脚,之后又离开。 于是,姜颂宁便更愿意跟他相处,沈游再来的时候,听到她的歌声,都比之前更为开朗明媚。 这日阴云笼罩苍穹,还是晌午过后的天,却已经黑沉的厉害,姜颂宁居住的华美小院,也早早地点亮了两盏灯笼。 姜颂宁一早就站在二楼翘首以盼,直到沈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抹天青色的大氅,瞬间点亮了姜颂宁眼中的湛黑。 “沈大人,”姜颂宁率先开口打招呼,“今日寒风呼啸,您就别坐在院子里吹风了,我让婢女在一楼备下了热茶,给大人驱寒。” 沈游抬头:“如此?那就多谢公主了,若是公主也有闲心,不妨下楼一同品茶吧。” 说完,他便撩袍,进了阁楼,沈游是随口的邀请,于姜颂宁来说却乐不可支,她匆匆地提裙,就要往一楼跑。 在经过雕花铜镜前,姜颂宁特地停下了脚步,对镜抿云鬓,理发钗,掸了掸衣裙,才抱着琵琶施施然走了下去。 沈游已经在桌边坐定了,他的小厮正在帮忙布茶,婢女提来热乎,红泥小火炉架在桌子上,恰临窗牖,他们临窗而坐,瞧着外面黑压压的天,眼前一点茶壶下的红火,却显得格外温馨。 姜颂宁坐在他对面,沈游自己提壶斟茶,将第一杯给了她。 “谢谢大人。”姜颂宁受宠若惊。 见她还抱着琵琶,沈游笑了,是那样清隽,看起来平易近人。 “四公主要抱着琴喝茶吗?” 姜颂宁脸色一红,连忙将琵琶递给身边的婢女:“沈大人见笑了。” 沈游:“休息一日也无妨,哪怕典簿上什么也不写,只一次,皇上不会因此怪罪。” 姜颂宁脸色犹豫,杏眼里含着连绵的忧愁:“这……大人,或许您不理解我的行为,还觉得我一昧的讨好,十分可笑,休息一日虽能喘口气,但我休息了这一次,前面十几次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已经忍气吞声了这么久,大晋已经答应帮北梁伸出援手了,她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努力,让有心人以此挑拨就不好了。 姜颂宁说着说着,脸上多了几分苦涩。 “而且不瞒大人,我出生以来至今,头一次尝到如履薄冰的滋味,其实我也想过放弃,遇到不公和苛刻,也想放声大哭和责骂。” “可是我凭什么呢?我是北梁的四公主,从小衣食无忧,享受的是父皇的宠爱,还有百姓们的供奉,是社稷养育了我,如今北梁需要我站出来,我责无旁贷。” 沈游端着茶盏,眸色如远山缭绕的云,透着淡泊和深沉,他打量着姜颂宁雪白明媚的面容,一阵沉默。 姜颂宁低着头,动听的声音,娓娓道来:“大人,您应该没有体会过,被家人哭着送别的心情。” “我来大晋的时候,我的母后,我的王弟,他们哭成一团,拉着我的手,将我送上了来大晋的船只。” “其实我们都知道,前路艰难,可早已没了后路,北梁内忧外患,我此行即便牺牲了,但若是起了作用,哪怕很微末,也值得了。” 她的身后,是她在意的家人。 每当她在晋国受到屈辱,夜里痛哭失声的时候,闭上眼,想到的全是父皇那年迈含泪的双眼。 父皇也很爱她,为了求援,却只能将身份最尊贵的她,作为交换物品送到晋国来。 姜颂宁不怪他,只责怪自己为什么是女子。 她眼圈微红:“倘若我是男子,如王兄他们一样,也可以上阵杀敌,可我能做的,真的太少了,给人弹琴唱曲,或许很蠢,也是自贱,但我别无长技,沈大人……让您见笑了。” 沈游看着她良久,什么也没说。 “你会下棋吗?”终于,他开口。 姜颂宁捧着已经凉了的茶盏,愣了愣,随后点点头:“会一点,但是下的不好。” 沈游语气淡然:“下次不管是谁来做主官,你只下棋便好,不用再唱曲弹琴,皇后娘娘也对棋艺颇感兴趣,你下的好了,有机会能被皇上看中,叫去陪皇后解闷,也算你自己的造化。” 姜颂宁惊讶地睁圆了杏眼:“可是……可若是别的官员大人要求我……” 那些大晋的言官,有的实在过分,将她当做青楼里的艺伎一样,让她唱曲弹琴。 因为拿准了姜颂宁不敢抱怨,也不敢抗议,所以变着法地折腾她。 听到沈游这么说,姜颂宁心中很没底气。 但,没想到沈游却道:“倘若他们要求,你就拒绝,告诉他们,若有疑义,来找本官。” 姜颂宁睁圆了杏眼,错愕之后,是受宠若惊的讶异。 “大人……您……”她激动万分,磕磕巴巴之后,连忙起身谢恩,“多谢沈大人今日照拂之恩,他朝若有机会,我一定涌泉相报。” 沈游依旧面不改色,他永远是那样一副春风和煦的样子,眉宇间透着亘古不变的疏冷。 “你不用谢我,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沈游低头,把玩着手里已经空了的茶盏。 他似乎有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或许女子身在漩涡里,本就不易。” 姜颂宁睫毛翩跹两下,试探着问:“那人……是大人喜欢的女子吗?” 沈游没说话,只是给她添了一杯茶。 他想到的,当然不是他喜欢的人,而是他的亲妹妹,沈定珠。 姜颂宁如今举步维艰,又何尝不是当年沈定珠的情形?那时,他跟双亲和家人,被流放漠北,靠着妹妹一个人在京城筹谋,才为他们换来一线生机。 沈定珠从不说自己受过多少苦,但沈游想想都能猜到,这个世道,对一个孤立无援的女子,会有多么苛刻,尤其是当她拥有漂亮的容颜时,遭遇到的不公只会更多。 所以,今日对姜颂宁的这点怜悯,全是因为妹妹沈定珠而起。 见沈游沉默,姜颂宁没再追问,二人静静品茶,直至沈游离开,像从前那样,没有多余的言语,却让姜颂宁盼望着他下次来的时光。 过了几日,沈游不知为何不来了,原本该是他来做监督主官的日子,却来了一位言官。 姜颂宁无从打听,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询问看守的官差,得到的回复却是:“沈大人本就是临时来帮忙的,听说现在又有别的差务要去忙了。” 所以,是他不会再来了? 姜颂宁心中升起淡淡的失望,像咕噜噜的苦水,随着沸腾溢出了心扉。 她对沈游的依赖,全是因为,他是大晋第一个对她展露善意的好人,他不来,她就好像重新掉回了冰窟里。 为此,姜颂宁着实难过了好几日,不管哪位言官再来,要她唱曲弹琴,她都不肯听从了。 这天,那位难缠的言官申大人又来了,他年过六十,说话犀利刻薄,是最难伺候的一位官吏。 申大人喜欢听曲,让姜颂宁唱,她不肯,申大人便声音严厉道:“公主若不从,今日这典簿上,本官只能写你态度傲慢了。” 第483章 命运的棋子 姜颂宁坐在二楼的扶栏边,她垂着杏眼,脸色恹恹而显得苍白,樱唇吐露出的话语,也带着几分不愿伺候的不耐。 “笔在申大人手里,想怎么写,还不都是您一个念头的事?只是我很好奇,申大人自己没有女儿,没有孙女吗?您也愿意让自己的亲人,被如此拿捏于他人之手?动则赔笑唱曲,大人怎么不怕自己的家人有朝一日,也被如此轻贱。” 申大人瞪着眼,脸上须发冲冠,恼怒训斥:“四公主真是没规矩,且不说我申家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就说你眼下在这院子里,难道,听从晋国的话,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吗?” 还不等姜颂宁回话,门外就传来一声儒雅温冷的薄笑。 “申大人,借着大晋的名义,强迫她人满足自己的爱好,皇上可知道这件事?” 申大人回头,竟见沈游来了,他顿时慌张拱手:“沈大人。” 姜颂宁立刻站起身,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去,瞧着那洞门里,迈靴踏来的熟悉身影。 果真是沈游。 他一袭藏青色衣袍,外罩裹银大氅,翎毛将他一张俊白儒雅的面孔,衬托出更加斯文的和煦,但眉宇间噙着的似笑非笑,分明是冷的。 这天阴沉,却因为他的出现,点亮了姜颂宁眼中的光芒,她展颜莞尔:“沈大人!” 那厢,申言官对沈游慌张解释。 “沈大人别误会,下官方才一番恫吓,不过是怕这北梁公主有异心,毕竟,她非我族类,还不知有什么目的,沈大人可不能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就对她心慈手软啊。” 沈游负手,气势颇为凛然淡漠:“皇上如今已经准备发兵,前往边疆,助北梁与长琉一战,大晋与北梁的关系,已是盟友,皇上之前更是有言,要妥帖善待四公主,而申大人此举,却与皇上的决定背道而驰。” 申言官神情惶恐:“下官岂敢!” 沈游微微昂起冷白的下颌:“你不敢?可本官以为申大人胆子大得很,是你跟别人到处宣扬,皇后娘娘酷爱听曲,以皇后的名义,强迫四公主弹琴给你听?” 这下,申言官彻底吓得跪了下来,双手告饶:“沈大人!下官那番言辞,当时只是权宜之计,不过是看这北梁来的公主,性子太傲,恐她有异心,故而想法磋磨历练,但下官绝无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 借他几个胆也不敢啊! 沈游垂下眼睫:“我也不愿将事情宣扬,闹的申大人你脸上不好看,但既有今日之教训,下次万万不可如此。” “是,您说的极是。” “你退下吧,今日的典簿,交由我来写。” 沈游没有过多为难,申大人如蒙大赦,马上双手递交典簿册子,随后躬身快步告退离去。 姜颂宁提裙,脚步飞快地走到一楼,可她不能随便离开阁楼,只能扶着门框的位置,看着萧瑟寒风中立着的那一抹清隽身影。 “沈大人……好久不见了,近来您可好?”她心都跟着跳的厉害。 沈游从随从的手里,接来一套棋子,进门给了姜颂宁。 “前几日本官为皇上外出办事,恰好路过章郡,那里的黑白棋子做工出名,买了一副恰好送你,闲来无事时,你可与自己对弈解闷。” 沈游前段时间出门,还是为了妹妹沈定珠。 沈定珠这一次怀的是双胎,萧琅炎比从前都更加谨慎,所以没有大肆宣扬,唯有身边亲近的官员知道。 大概是双胎的缘故,沈定珠口味大变,偶尔要吃酸梅子汤,有时候又要吃辣的炒甜糕。 这不,前段时间她说想梅花烙,萧琅炎一定要她吃最新鲜的,奈何才刚刚入冬,梅花还没怎么开呢。 后来萧琅炎派人打听到,章郡有一片山郊,有一片野绿梅绽放,于是沈游当夜便出发,快马加鞭带了一批人去采梅。 新鲜的梅花连带枝头一起砍下来,运送进了京城,沈定珠抚摸的时候,那梅花上还带着保鲜的露珠。 姜颂宁捧着两盒棋子,高兴的脸上不断洋溢着笑容:“谢谢大人。” 她不怎么会下棋,原本也没什么兴趣,但从这一刻开始,姜颂宁非常想要好好学一学。 “沈大人,您可有雅兴?我想请您跟我对弈几局。”她主动邀请了沈游。 沈游倒是没有拒绝,淡淡扬眉,稍作点头:“好。” 他脱下外袍递给小厮,跟姜颂宁坐去窗下,她执着黑子,他为白,一炉好闻的檀香,在两人身边燃起丝丝缕缕的烟雾。 室内很安静,只有落子的声音,但姜颂宁确实不怎么会,前几局都被沈游一步步逼到了绝境。 可沈游是个很好的老师,她虽然输了,但每一局结束后,沈游都会教她方才输在了哪里,姜颂宁听的很认真。 更漏的水滴,缓缓落着,两人一坐,便是一个晌午过去,直至外头天色变得阴沉,寒风呼啸间,像盐粒子一样的雪花,夹在风中噼啪而落。 有的掉在窗台上,就像老天洒下来的白沙。 半敞的窗牖开始摇晃,经不住雪风的摧磨,也在婢女关窗的动静中,沈游落下了最后一步棋,他又赢了。 姜颂宁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真是有点不聪明,方才那一步棋若是不走错,或许还能再争一争生机。” 沈游笑起来:“公主已经进步很快了,方才我教过的,你就再未出过错,相信要不了多久,公主在棋艺上定能精进。” 他站起身,姜颂宁知道,他是要走了,于是她连忙起来相送。 为着下一次可以见面,她鼓起勇气询问:“沈大人,我想请您下回来的时候,带两本对弈的棋书给我,不知可方便?” 随从伺候着沈游穿大氅,他没有拒绝,温和地点了点头:“好。” 姜颂宁一直将他送到门口,看着外面飘飞的雪花,沈游身边的随从顿时撑开了伞,而他清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 “下雪了……”姜颂宁没有急着回去,反而坐回了沈游坐过的地方,将手伸出窗外,去接那落下来的雪花。 看着渐渐融化在掌心中的白雪,姜颂宁想到,晋帝就算答应出兵,可也不会选在大雪纷飞的时候,否则,对行军的将士们来说,是一种磨难。 故而,晋帝一定会选择别的时机再派出援兵。 但愿父皇那边能撑得住吧。 “看来,我要在大晋待很长时间了。”姜颂宁托腮,喃喃思考。 不过,想到隔几日就能见到沈游,接下来的日子,竟让她有些期待起来。 沈游的马车,回了沈府,没想到,恰好碰见他大嫂送一位姑娘出来。 “沈大人!”那姑娘认出他来,顿时脸红着打招呼。 沈游看了一眼,礼貌地颔首,对方是内阁学士的嫡孙女,姓唐,他妹妹沈定珠之前来信里,提到过她,说是个很开朗的姑娘。 可沈游相处了几次,都觉得跟对方实在聊不上天,故而就渐渐逃避了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对方会被邀请到家里来做客。 他大嫂笑着说:“二弟回来了?今日我邀请唐姑娘来府上喝花茶,正要送她回去,既然你回来了,不如你替我再送唐姑娘一段,这雪下的不是时候,唯恐路上滑呢。” 沈游却道:“不凑巧,大嫂,我这次回来是要去书房取公务的信件,赶时间要回府衙,没有时间,唐姑娘,抱歉了。” 他说完,拱了拱手,便大步走入了府邸。 唐姑娘一脸失落,沈家大嫂连忙安抚:“唐姑娘莫伤心,我二弟绝不是针对你,他一向对公务十分上心,否则也不会为了仕途,耽误到现在也没有成家。” “我知道了……大少夫人,我先回去了。”唐姑娘福了福身,被丫鬟搀扶着上了马车,临走前,还挑帘,不忘看了看沈游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有些懊恼。 沈家大嫂回了花厅,看见自家婆婆——沈夫人,正拉着刚回来的沈游唠叨。 “人家唐姑娘是被你大嫂请来的,怎么样你也要给几分面子,我瞧着她就挺好的,嫁入我们家,在你身边做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好吗?” 沈游淡定地喝了一杯暖身的茶,才放下茶盏。 “母亲,我对唐姑娘不是没有接触过,只是我相信缘分,对她没有想成家的感觉,所以您和大嫂以后别劳烦人家姑娘,我没打算娶,何必耽误人家,给她错误的希望?” 沈夫人被气的瞪眼:“缘分缘分,就知道念叨缘分,我跟你爹当年也是父母指婚,不也是过的好好地?” 沈游哭笑不得:“您那是没得选,我说的缘分,是如妹妹和皇上那样。” 沈家大嫂捂着嘴笑了:“像小妹那样的缘分,全天下也挑不出第二个人呀。” 沈游说的语气十分淡然,却莫名让人觉得铿锵有力。 “他们各自克服困难,最后依然走到了一起,这就是缘分,母亲,大嫂,我还有事,先回公衙了,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他说罢,放下茶盏就走。 沈夫人无奈地指着他:“你真是,哎,我管不得了。” 沈家大嫂忙上前安慰沈夫人。 这时,沈青山恰好跑到门口:“二叔!啊?二叔,你又要出门啊?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和表妹都想让你带我们上街玩呢。” 沈游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那你得问过你皇姑父和姑姑才行,他们同意,我才能接澄澄出宫。” 沈青山一口答应下来:“我爹都答应我了,明日就带我进宫去看望姑姑,到时候我就跟姑姑说,二叔,你可一定要来啊,你不在,我爹不让我单独带着表妹出去玩。” 沈游想了想,也道没问题,他正好有一阵没好好见那几个乖巧可爱的小外甥了。 第484章 纵容着她,无论何时 初冬的雪比往年来的都要早,足足下了两日,像是老天爷要将整个京城翻手覆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好在第三天的时候放晴了。 沈定珠抚着孕三个月的肚子,站在半敞的窗牖下看院子里新栽的梅花。 前段时间她想吃梅花烙,萧琅炎就让她二哥沈游带人,去砍了几株开的正好的绿梅回来。 可沈定珠孕中心思变化的快,看见那绿梅绽放的极漂亮,花蕊嫩黄,一时间又不忍心吃了,便让花匠在乾元殿的南边一侧,将梅枝移花接木,重新栽种下去。 她日日临窗赏景,心情也好。 萧琅炎还真是做到做到,将她养在自己眼皮底下,在照顾她的那些事上,他事事亲力亲为。 只不过,大概萧琅炎不愿意就这样松口说原谅了她,故而每次还刻意板着冷峻的脸,只偶尔失笑两声,便又很快端起严肃。 沈定珠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态度,知道他对封靖来的事很不满,所以也尽量顺从,不去招惹他。 但她越是淡定应对,萧琅炎就偏要逆反她的一些决定,最好是看见沈定珠瞪他一眼,他才肯罢休。 萧琅炎最是受不了她对自己一副顺从的模样,会让他觉得冷淡疏远,他们是夫妻,她可以对别人如此,但对他怎能冷淡。 这不,沈定珠站在窗前赏雪和绿梅的时候,萧琅炎被一群宫人簇拥着回来了。 他在门口掸去龙袍上的尘雪,将鎏金龙紫的大氅交给了徐寿,萧琅炎阔步去了暖路边,先将一双大掌暖热,等着一会抱沈定珠时,别冰着她。 沈定珠回眸,依旧站在窗子边,没有迎上去。 上次她迎上去了,可萧琅炎非说他身上冰凉带着风,凶巴巴地将她说了一顿,又拿被子给她裹了起来,放到床榻上抱着好一会才松手。 为避免他折腾,这次,沈定珠学乖了,她也不凑上前。 “皇上这么早就忙完政务了?”她看了看旁边的更漏,按着这个时辰,他应当刚下早朝没多久才对。 萧琅炎暖着手掌,侧眸看着她,低沉的声音,听来悦耳。 “一会你二哥沈游带着你侄子沈青山入宫看望你,朕正好有事要跟沈游说,故而一同过来交代。” 美人今日一身湘色衣裙,外头罩一件火狐小袄,裙摆上的金线绣着朵朵盛放的金梅,艳绝中又透着梅的清雅。 她立在窗子前,漆黑明润的美眸,便兴致盎然地看着外头的树梢挂雪,又抬头瞧了瞧那房檐下的冰棱子,在难得的阳光里,晶莹剔透。 沈定珠想到自己小时候,会踩着大哥的肩膀,调皮地去摘房檐下的冰锥,有时候被母亲发现,少不了一顿训斥。 但通常挨骂的都是大哥,沈定珠自幼长得漂亮可人,全家人娇宠都来不及,父母更是舍不得责骂一句。 想到小时候,沈定珠看着房檐下的冰锥,红唇边浮起清浅的笑。 自然而然就忘记了还坐在那边烤手的那位。 见沈定珠一直站在窗牖边,也不过来,萧琅炎微微直起身,挑着剑眉问:“你站在窗边不冷?” 沈定珠的目光从外头的冰棱子上收回来,指着身边三个火盆:“有这些东西围着,哪里还感觉得到冷?” 殿内地龙又烧的旺,她想喊热都来不及。 这里可是乾元殿,宋嬷嬷和沉碧她们,拿出了十万分的小心来伺候,更别提其余的宫人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服侍。 萧琅炎听言,却还是拍了拍腿上的位置:“过来坐下,歇一会。” 沈定珠见他的动作,一时脸红耳热的,黑眸里升起明晃晃的嗔怪。 萧琅炎还真是愈发不注意,这么多宫人都还在,他偏要抱着她坐在腿上去。 可沈定珠知道,现在萧琅炎脾气倔强,越反抗他,他越坚持。 于是便如同顺一只狮子的毛一样,凡事顺着他。 沈定珠走过去,萧琅炎便自然而然搂着她的腰,将她按在了自己腿上抱着。 他大掌已经烤的温热滚烫,一掌就能抓住沈定珠两只白嫩的手,萧琅炎一摸,温度微凉,他剑眉就沉了沉。 “还说不冷?”磁性的声音,透着一股霸道的气势。 沈定珠哭笑不得:“我向来手上温凉,才不是方才赏梅冻得呢。” 萧琅炎不听她的,招来徐寿去关窗,沈定珠咬着红润的唇,一脸不悦。 看出她的不高兴,萧琅炎道:“岑太医说了,你体虚偏寒,平时就要注意添衣,若染了风寒,岂不更难受?” 沈定珠低下头,摆弄着小袄衣摆上的璎珞:“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她又这样不动声色的抗议,萧琅炎沉了沉面孔,将她抱起来,自己站起身,随后把沈定珠送到了距离暖炉最近的赏景软榻上去。 他什么也没说,就大步地离开了寝殿。 宋嬷嬷端着茶在一旁伺候,朝外瞧了两眼,忍不住向沈定珠递眼色,压低声音:“娘娘,您怎能把皇上气走呢?最近皇上气不顺,您多顺着一点也好。” 沈定珠扶着一旁的红木小桌,探头朝外看了看,隔着屏风,什么也瞧不见,她红唇嘀咕:“这便真的生气走了?宋嬷嬷,他大氅还没穿,只怕要冷着,你快让春喜跑着送去。” 宋嬷嬷应了一声,连忙去追。 然而没过一会,沈定珠却见她笑意无声地走进来,身后便是萧琅炎高大的身影,大掌还托着个铜盆,里面放了一些冰锥。 沈定珠睁圆了美眸:“从房檐下摘的?” 萧琅炎将铜盆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眉宇噙着几分冷哼的意味:“光盯着看,朕还能瞧不出来?” 不管沈定珠为他生了几个儿女,她内心始终有一份少女的天真,萧琅炎也乐得去维护这样的赤纯。 凡事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沈定珠开心了就好。 他摘的几个冰棱子,都戳掉了尖锐的地方,一共四个,并不多,让沈定珠解了想出去玩耍的心痒痒,也保证她不会受寒生病。 萧琅炎在她身边坐下来,让徐寿将炭盆搬的稍微离近了点。 “朕只纵容你玩冰一次,下次你即便哭着求,朕也不允,快玩吧,一会化了又要可怜巴巴地看着朕,好似朕欺负你一样。” 沈定珠伸手,拿起一根冰锥,这种感觉就像她小时候那样,有人护着、宠着,有人为她所有幼稚的想法兜底。 她忍不住笑了,看向萧琅炎。 “萧琅炎?” 这一声喊的,殿内的宫人们都心惊肉跳。 普天之下,敢直呼皇上名讳的,唯有皇后娘娘了。 偏偏皇上还不介意。 这不,萧琅炎斜睨看她:“怎么?” 半点不怪罪她失了规矩的错。 沈定珠将冰锥放回铜盆里,笑靥如花:“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嘴上凶巴巴的,其实做着爱我的事?” 萧琅炎眯眸:“那你指望朕不爱你?” “温柔点呢?” “朕之前不温柔吗?”萧琅炎抱臂,瞧着她,冷笑一声,“你不还是瞒着封靖的事。” 他果然还气着,沈定珠只能无奈地轻笑。 一旁的宫人习以为常。 皇上和皇后娘娘,就是互相哄对方,才将日子越过越甜蜜,真如民间许多普通的夫妻那样,情深意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通禀的声音—— “隆宁公主到,沈大人到。” 话音刚落,萧心澄这个小丫头的身影,便兴奋地从门口跑进来,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到沈定珠面前。 她如同一只小鸟,正准备扑回母亲的怀抱。 身边的萧琅炎却出声制止:“澄澄?” 萧心澄急忙刹住脚步,侧头看去,自家父皇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孔,正含着一抹淡淡的警告。 小丫头这才想起来,她的娘亲怀着弟弟妹妹呢! 她连忙规规矩矩的,在沈定珠面前站好,却忍不住撒娇般拉着沈定珠的手:“娘亲,二舅舅带着表哥进宫了,我可不可以跟他们一起出宫外?今天街上有冰雕展,我想去看看。” 说话间,沈游也牵着沈青山进殿,正在拜见萧琅炎。 第485章 鹿匪 沈青山如今已满十岁,初具小少年的模样,脸上的稚嫩中,透着沈家特有的清俊。 面对萧琅炎的时候,小少年非常局促紧张,跪着请安行礼的动作,一板一眼,将身边的沈游都逗笑了。 “青山,你的请求,自己跟皇上说吧。” 萧琅炎的目光落在沈青山身上,小少年顿时更加紧张,眼神只敢盯着地上铺着的猩红祥云毯子,身姿绷的笔直。 “皇姑父,青山……青山想邀请表妹一起出宫玩,去街上看冰雕和雪花灯。” 萧琅炎微微挑眉,刚刚女儿进来恳求沈定珠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 “只有你们二人么?”他问。 沈青山顿时规规矩矩回答:“还有二叔陪同一起。” 萧琅炎面色沉稳淡然,半晌的默然后,他又问:“几时回来?” 萧心澄靠在沈定珠身边,正在吃橘子,闻言就想直接回答,却被沈定珠用一瓣橘子堵住了嘴。 沈青山在家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性格大大咧咧的,遇到萧琅炎总像是转性了一样,软趴趴的。 沈定珠有意让他多跟萧琅炎说说话,练练胆子。 那边沈青山已经磕磕巴巴地回禀道:“戌时之前一定回来。” 他说着,微微抬头,听见萧琅炎嗯了一声,立刻紧张起来,马上改口:“傍晚之前,一定把表妹送回宫。” 萧心澄在旁边嘟着嘴抱怨:“那可玩不了一会。” 沈定珠笑起来:“现在才不到晌午,让你出去玩一天,还不够?” 萧琅炎也没打算拘束着萧心澄,他的女儿,偶尔出宫转转,也是体察民情。 “有沈游陪着,朕可以放心,但沈青山,你是男子汉,要记住你给朕的承诺,傍晚之前,需将澄澄送回宫。” 沈青山顿时站直身子,学着自己父亲沈澜的方式,行了一个武将的跪地礼:“是!” 这一声喊的,中气十足,逗的沈定珠都跟着笑了笑。 “娘亲,我能带上彻儿一起吗?”萧心澄还惦记着自己的弟弟呢。 沈定珠却看向萧琅炎,只听萧琅炎否决道:“他今日无暇出宫。” 萧心澄一脸沮丧:“好吧,彻儿真可怜,天天要学的那么多,何时才能松快一下呢?” 沈定珠笑的无奈,其实萧行彻的功课以及六艺礼学,都已经是萧琅炎调整过了的。 但他毕竟是太子,一国储君,要学的比寻常皇子要多许多。 沈定珠不是不心疼儿子,只是觉得,该历练和培养的时候,要好好培养,否则是害了他。 好在萧心澄自己能出去玩,不一会就高兴地撒了欢。 小丫头亲了亲沈定珠的脸,又跑去抱了抱萧琅炎,这才让沈游牵着手,带出宫去了。 萧琅炎朝徐寿看了一眼,后者便了然,不动声色地安排了一队暗卫跟了上去。 沈定珠方才坐了好一会,觉得困倦,便伸展腰身:“皇上去忙吧,我也去躺着休息会了。” 却没想到,萧琅炎站起身,跟着她走进内殿。 “朕今早没有政务要忙,倒是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朕怎么不温柔了,嗯?” 他大掌锢上她的后腰,直接将人带去了里间。 水晶珠帘因二人经过,撞出噼啪清脆的动静,伴随着沈定珠娇嗔的抱怨:“你还说自己不凶?” 夫妻俩的声音渐行去床帐里。 宋嬷嬷和沉碧见状,与其他宫人一起退到了门口。 …… 街市上热闹非凡,银装素裹的世界,因着沿街栩栩如生的冰雕,多了丝烟火气。 小贩们站在各自的冰雕前,叫卖着自己的生意。 这是大晋的特色,各家小贩一到冬天,就会迫不及待地做各种各样的冰雕,来吸引顾客购买摊子上的东西。 萧心澄和沈青山在前头跑跑跳跳,沈游带着人跟在他们后面,不一会,两个小朋友手中,就多了不少炸糕、糖葫芦和糖人。 跑了一段路,两人又被路边的皮影戏吸引,跟着一群孩子站在一起,仰头看着摊主手里的大将军,挥刀将敌人斩下马,那铿锵的声音犹在耳畔,看的萧心澄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她先听到远处传来叫骂的声音,伴随着鞭子抽在地上的戾响。 萧心澄扭头,看见道路的尽头,有一个浑身是血、头发凌乱的人,被官兵们拿鞭子催赶着,踉跄走过来。 那人瘦的厉害,好像只有一把骨头了一样,因着离得远,萧心澄看不见他的样貌,只瞧见他双手和脖子,都戴着镣铐。 明明是冬天,极其寒冷的雪天,哪怕艳阳当空,却也是北风阵阵,而那个人,竟光着脚,没有鞋穿。 随着他渐渐走进,萧心澄能看见他身上遍布伤痕,触目惊心。 百姓们在旁边匆匆走过,都掩住口鼻,人人的表情,都分外唾弃的样子。 她拽了拽身边沈青山的衣袖:“表哥,表哥,那是谁?为什么要这么惩罚他?” 沈青山正被皮影戏的精彩所吸引,看了一眼萧心澄指着的方向,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哦,那个人,是长琉国的奸细,来我们这儿偷情报,被皇姑父的人抓住了,这不,他是在游行受罚呢,听说天天要挨打鞭刑,谁让他偷情报来着?” 萧心澄雪白的脸蛋上,洋溢着了然。 “那确实是个坏蛋……”可是,也很可怜。 她看着对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人,想了想,还是跑了过去。 沈青山没有留意表妹已经走了,倒是刚跟过来的沈游,在孩子堆里寻找萧心澄的身影,却只看到了沈青山。 他目光一紧,朝四周看去,便找到萧心澄跑向鹿匪的身影。 “沈大人,那是……”随从惊声提醒。 沈游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抬步追了过去,还不忘留下两个人,护在沈青山身边。 萧心澄已经跑到了鹿匪跟前,她穿着锦衣玉袍,官差顿时认出了她腰上悬挂的玉佩,非王孙贵族不能使用的图腾——天凤。 如今皇上只有一个嫡长女,隆宁公主。 官差们顿时请安:“参见公主殿下。” 萧心澄却看着鹿匪,好一番好奇打量,原来他跟自己差不多大,看着瘦瘦的,眼神漆黑的吓人。 “给你,吃点甜的,你就记住教训,下次别做坏人了,否则被抓住了,还要受皮肉苦。”萧心澄把自己的糖人,大大方方地递过去。 鹿匪看着她,脏污挂着血的发,凌乱的在他眼前耷拉着,将他凌厉如野兽般的眼神,切割成一道道的深邃。 眼前的隆宁公主,身穿绫罗绸缎,围脖是赤狐裘,脚下的流苏白靴不染尘埃,他们就好像一个天上云,一个地里泥。 鹿匪开口,声音嘶哑,是长时间挨打造成的。 “凑近点,我咬不到。” 萧心澄单纯地相信,小手抓着糖人递到他嘴边,没想到,鹿匪忽然张口,就想朝她的手背上咬去。 “小心!”沈游已经赶到了附近,将萧心澄往后一拉,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鹿匪自然也没咬到。 萧心澄惊魂未定,睁圆了大大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鹿匪目露凶光:“再敢靠近我,我就把你当做猎物吃了,人血我不是没尝过!” 他刚说完,身上就挨了官差重重的棍打,几个官差围着他殴打,嘴里大骂斥责:“混账东西,敢对公主不敬!” 鹿匪被打的在地上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护着头。 沈游护着萧心澄:“澄澄没吓着吧?” 萧心澄看见打鹿匪的棍子都断了一根,她这才回过神来,对那些官差扬声:“算了!” 官差们这才收手,萧心澄解下自己的赤狐围脖,走过去放在了鹿匪身上。 鹿匪眼皮肿起,嘴角渗着血,抬头看着她。 萧心澄语气带着一种怜悯:“这个赤狐围脖,让他们给你换一身衣裳,哪怕换一双鞋。” 她说完,转身就走,鹿匪拧起眉头,他踉跄着爬起来,赤狐围脖便落在了他满是鲜血的手掌中。 就在这时,远处一辆失控的马车仓惶撞来,沈游身边的护卫顿时出手,将发疯的马匹斩杀于街市,却没想到马车侧翻,直接带倒了旁边的油锅。 眼瞧着要扑向萧心澄了,沈游当即快步奔前:“小心!” “哗啦”一声响,黑色的大油锅在地上滚了一圈,啪嗒两声才彻底停下来。 萧心澄睁开受惊的眼眸,抬头看去,自己被舅舅抱在怀里。 可她错开眼神,看向眼前,方才浑身是血的鹿匪,竟半个手臂都挡下了滚烫的热油。 第486章 他会死吗? 热油混杂着血水,顺着鹿匪原本就伤痕遍布的胳膊落下,在脚下的污雪里,绽出一朵又一朵暗红色的花。 很快,胳膊上的皮肤冒起血泡,看起来十分骇人。 鹿匪微微回眸,与萧心澄对视了一眼,小丫头还是被吓着了,捂住眼睛惊声尖叫,鹿匪连忙将头低下来,下意识地藏起了胳膊。 沈青山仓促跑来,看见萧心澄在沈游的怀里,吓得小脸苍白发抖。 他看向一旁,还以为鹿匪做了什么事,害的萧心澄害怕了,于是沈青山当即举起拳头:“你这长琉国的贼人,敢欺负我表妹!” 沈青山正想动手,被沈游一声呵斥制止。 “青山!够了,不是他惹的麻烦,澄澄受惊了,我先送她回宫,你也回家去。”沈游将萧心澄抱起来,安抚地拍打着小丫头的后背。 又吩咐随从,把沈青山送回沈府,沈青山垫着脚,皱眉担心不已,跟在沈游后面一直喊:“表妹,表妹你没事吧?别害怕了,没有坏人!” 官差训斥鹿匪:“真会惹事,快走!” 不过,他们的鞭子,没有再抽在鹿匪身上,因为方才情况那么危急,他们都没料到这个小少年的身手能反应的这么快。 几乎是一个眨眼,他就冲了过去挡下热油。 为公主挡下灾祸,皇上若知道,或许会对他网开一面。 沈定珠午休起来以后,萧琅炎已经去御书房办政了,萧行彻来给她请安,明明还是三四岁的孩子,却一副稳重的模样。 他进乾元殿的时候,原本很拘束,但看见萧琅炎不在,只有沈定珠以后,稍稍放松了些。 饶是如此,也是沈定珠问,他答,一口一个母后,规矩十分板正。 宋嬷嬷拿了孩子们都爱吃的芝麻糖上来,但是摆在他面前,萧行彻却一个也不碰。 “彻儿,你不吃吗?平时你姐姐来,可都要吃上半盘子的。” “母后,太傅说,君子要知欲止欲,任何会上瘾的偏好都不能有。”萧行彻回答的有板有眼。 他小身子端坐,五官虽还稚嫩,却已经透出了萧琅炎的眉宇间的影子。 沈定珠听了他说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平时教导太子的那些太傅和太师,都是一帮规矩严苛的大臣。 总让萧行彻跟着他们学习,真怕孩子长大以后,感情寡淡浅薄,真成了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 沈定珠笑道:“你不吃,那母后可吃了。” 她拿起一块放进嘴里,感慨说:“芝麻香和糖块的甜,恰到好处。” 萧行彻睁着乌黑澄澈的眼睛看着她,沈定珠将盘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吃吗?” 小家伙这次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母后,儿臣不吃,您吃吧。” 他越这样,沈定珠越心疼,孩子小小的年纪成为了储君,看似荣耀,可何尝不是给他身上套了一层枷锁呢? 萧琅炎总说她是慈母心肠,可要用对地方,对于萧心澄和萧不误的宠爱,便不要紧,但对萧行彻,他总要她严厉一点。 因为储君不仅肩负社稷百姓,还代表着大晋以后的国运,一代又一代的帝王托举,才能维护好一个国度的长久兴盛。 要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不容易,守好盛世更不容易。 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萧行彻却敏感地听见了,他顿时皱了皱秀气的长眉,关怀地看着沈定珠:“母后,您生气了吗?儿臣不吃芝麻糖,是怕满足了口腹之欲以后,就止不住了,母后不要生气。” 沈定珠一怔,反而笑道:“没有呀,母后当然不是生你的气,而是心疼你。” 她伸手:“让母后抱抱你吧。” 自从生了萧不误以后,她便很少再跟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亲近,因为没有机会,作为太子,他身边始终仆从环伺,各种各样的师傅夫子层出不穷,每日要学的东西也十分多。 孩子渐渐长大,也明白了规矩,小时候还总是黏在母亲身边的小太子,如今已经学会克制自己对母亲的依赖了。 萧行彻听了沈定珠的话,起先有些犹豫和纠结。 但,母亲的怀抱,没有一个孩子能拒绝。 所以萧行彻只是想了想,就果断从罗汉榻上下来,走进沈定珠的怀里,两只小手抱住母亲的肩,轻轻地把头靠了过来。 母子之间的血缘,在这一刻激发萧行彻心里对亲情依赖的渴望。 他没有再隐藏情绪,而是很高兴地说:“母后,其实儿臣前天晚上做梦,也梦到被您抱了,这是不是梦想成真?” 母亲的怀中,还是那样的芬芳,让他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母后也会这样抱着他,在无数个夏日虫鸣或冬日飘雪的夜晚,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一些原本已经想不起来的记忆,又重新翻涌在脑海中。 沈定珠更加心疼了,摸着孩子的后背:“彻儿,以后你累了,就回来母后身边歇一歇,在母后身边,你永远不用做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你只做让你开心的事,好吗?” 萧行彻重重点头。 三个孩子秉性各自不同,萧心澄是沈定珠亲手带到了四岁,所以她对从小没见过的父亲——萧琅炎更有依赖感,跟萧琅炎待在一起的时候,小丫头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萧不误还小,要吃奶的时候知道找奶娘,其余时候看见沈定珠和萧琅炎,都会坐着拍手,笑的咯咯不停。 不同的是,这两个孩子都会撒娇。 只有萧行彻,从小就被套进了储君的框架里,还没体会过被父皇母后溺爱的滋味,就要先学着君臣父子的规矩。 一个来自母亲的拥抱,都能让他高兴上一整天。 萧行彻坐回了沈定珠对面,显然比方才健谈多了,他开始讲他这些日子都学了什么,又都悟到了什么。 沈定珠听的津津有味。 忽然,沉碧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娘娘,不好了,公主殿下跟二爷出宫玩,被惊马吓着了。” 萧行彻顿时皱起眉头,沈定珠紧张起来:“他们回宫没有?澄澄可受伤了?” “公主没有受伤,只是有些受惊,奴婢已经让春喜去太医院请太医了,这会儿二爷抱着公主,马上就到乾元殿。”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嘈杂的声音,伴随着萧心澄的啜泣声。 沈游得了允许才抱着萧心澄入内,清隽的脸上一脸沉重,沈定珠连忙从哥哥手里接过来女儿,抱在怀里安抚。 “澄澄,是不是被惊马吓着了?不怕不怕,娘亲在这。” 萧心澄小手搂着沈定珠的脖子,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啜泣,也不说话。 一旁的萧行彻见状,把芝麻糖的盘子推过来:“皇姐,吃糖吧,很甜的。” 萧心澄依旧埋头哽咽,不说话。 沈定珠担心的目光看向沈游,听沈游说:“回来的路上就这样了,不管问什么也不说话,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更为稳妥。” 宋嬷嬷想着沈定珠还怀有身孕,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嘴里哄着:“娘娘身体不舒服,让老奴来抱公主吧。” 沈定珠却不愿放手:“本宫没事。” 然而,萧心澄还是乖乖地伸手,让宋嬷嬷抱走了,显然是也顾念着母亲的身体。 她坐在萧行彻旁边抹眼泪,萧行彻就主动喂了一颗芝麻糖到她嘴边,小丫头砸吧两下嘴,还是将糖吃了,之后就不哭了,红着眼看着地毯。 沈游将发生的经过跟沈定珠说了一遍。 沈定珠听说是鹿匪用身子挡下了热油,那么滚烫的油锅泼在胳膊上,估计是皮开肉绽了。 萧心澄还是孩子,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肯定是被吓着了。 大家都围着小丫头安慰,不一会,张太医带着医女来了。 把脉以后,也都是说萧心澄受惊了,开了点压惊的药,沈定珠又揽着女儿,好好地哄了一会。 萧行彻要见夫子的时辰到了,他跟沈定珠拱手告退,还不忘跟萧心澄道:“皇姐,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去探望你。” 说完,小太子被一众宫人簇拥离开。 缓了片刻,萧心澄才忍不住问沈定珠:“娘亲,被热油泼过以后,人会死吗?” 第487章 是不是你故意的 沈定珠跟沈游对视了一眼,果然小丫头还在担心这个问题。 她只能搂着女儿娇弱的肩,轻声安抚说:“肯定不会的,只是会疼一些,但是上药的话,养一阵就能好了。” 萧心澄低下头,稚嫩的声音饱含落寞:“谁会给他上药呢?表哥说了,他是偷情报的罪人,鞭子每天都要打在他身上,本来就一身伤。” 沈定珠听的沉默,她不是没想过为鹿匪求情,可是萧琅炎因为封靖的事,还没完全消气呢。 她本想找机会再说,但现在鹿匪伤的估计不轻,没有萧琅炎发话,那些看守的官差肯定也不敢给他上药。 不一会,萧琅炎也闻讯来了。 女儿果然是依赖父亲的,看见他,原本不哭的萧心澄,娃娃大哭着跑进了萧琅炎的怀里,一口一个阿爹,喊的人心都要碎了。 萧琅炎非常疼爱女儿,将孩子抱起来,大掌给她擦去小脸上的泪水:“朕都听说了,被马匹吓着了是不是?可朕的澄澄不是最勇敢的公主吗,小小的马驹摔倒,别为它一直掉眼泪。” 萧心澄却果断摇头:“不是,不是……阿爹,那个犯人,犯人不上药会死了,他的皮都被热油烫掉了。” 小丫头哭腔浓,鼻涕眼泪齐流,说的话也含糊不清。 萧琅炎看向沈定珠和沈游,沈定珠美眸中神色无奈,倒是沈游解释了一句:“帮忙挡热油的人是鹿匪。” 萧心澄听见他的名字,连连点头:“鹿匪,就是他。” 萧琅炎剑眉一挑,薄眸中喜怒不辨,气息却比方才沉了两分。 萧心澄抱着自家父皇的脖子:“阿爹你可以让人给他治伤吗?” 萧琅炎看了一眼沈定珠,才安抚地将萧心澄放下来,让她坐在椅子上,大掌为女儿拂去脸上的泪水。 “他犯了错,但现在救了你,父皇自然是要帮助他的,澄澄先别哭了,一会父皇派人去看望他,可好?” 得到萧琅炎的允诺,萧心澄才止住了哭啼,乖乖地点头。 沈定珠上前拉着女儿的小手,见她也哭累了,便想带她去擦一擦小脸。 母女俩在里间的时候,沈定珠就听到,外头萧琅炎跟沈游压低声音说话。 她微微靠近镀金云母屏风,听见自家二哥道:“这个时候派人去看望,可能会影响皇上的计划。” 萧琅炎沉沉的声音传来:“朕再想想。” 沈定珠心下困惑,他俩商量什么呢? 说来奇怪,她二哥沈游应该在十月份就启程回成州,怎么到现在还留在京城? 看似闲赋家中,可他偶尔又会入宫述职,单独见萧琅炎一面。 萧心澄喝了压惊的药,情绪缓和不少,将那盘芝麻糖吃了一半,沈游也放下心来,这才告退离去。 萧琅炎让宫人将萧心澄送回芳草洲,好好地休息。 他们走了,沈定珠才问萧琅炎:“皇上跟我二哥,方才商量什么呢?” 萧琅炎挑眉,神情不露半点心虚慌张,反而坦然淡定地道:“一些政务,你感兴趣?朕说给你听。” 沈定珠抬手捂着耳朵:“不听了不听了,后宫不得干政,我说了不管就是不管。” 萧琅炎失笑:“没出息,管了又如何,你是朕的皇后。”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将自己跟沈游商量了什么告诉沈定珠。 原本以为这件事便这样过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宫外传来喜事,西追跟绣翠定亲了,沈定珠早就特赦了绣翠的身份,让她好拿着身份玉牒,跟着西追去户部府衙登记。 两人的大喜事定于来年春二月办酒席。 绣翠的意思,是她什么都不要,哪怕以小妾的礼进门,都愿意,因为她看中的是西追这个人。 但西追却不同意,他一定要给绣翠应有的礼待,从三媒六聘,再到十八抬聘礼,一样都不少。 沈定珠也非常慷慨,直接赏了绣翠一间小院,作为她出嫁的宅邸。 聘礼如同流水般,送到了这个小院子里来,绣翠将蓝儿留在了身边作陪嫁,蓝儿天天帮着清点聘礼,看的眼花缭乱。 越看,越忍不住说:“姑娘,将军这是拿心尖来疼您呢,这些个东西,得是将军把自己大半家底都给您了!” 绣翠心中感动之余,更有感恩。 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是从前她想都不敢想的,命运没有薄待她,给了她一个沈定珠那样好的主子,又给了她这么一个好夫君。 绣翠将西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孝顺,跟西追的表妹曾宝芝,更是好的如同亲姐妹。 这不,趁着今日天气晴好,沉碧来看望绣翠,还有萧心澄也跟着一起来了。 自打上次鹿匪的事,萧心澄在宫里待了半个月,沈定珠才同意让她出来散散心。 几人进门,绣翠走来迎接,沉碧看的睁圆了眼睛:“呀!绣翠,如今你都可以不用四轮椅了,恢复的真快!”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了泪花,直接哭了起来。 绣翠哭笑不得,给萧心澄请了安,又连忙挽着沉碧的手:“看我好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还哭成这样。” 沉碧:“我当然是为你高兴了,之前我害你那样,绣翠,我应该给你跪下来,叩谢你的救命之恩。” 她说着,当真要跪,绣翠连忙扶着她:“好了好了,你可别这样做,我快要好全了,你往后不要再做傻事,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说完,她引着两人进屋,萧心澄主动提起自己带来的糕点。 “都是宫里的点心,绣翠,我娘亲说你爱吃,我就给你带了许多出来,祝你和将军伯伯百年好合。” 绣翠连忙双手接过:“奴婢多谢公主殿下。” 邀请萧心澄落座后,绣翠连忙奉上茶水,关怀道:“听说前一阵公主上街遇到惊马,差点被油锅泼伤,现在应当是好了吧?” 萧心澄大大方方地点头:“没事儿啦,父皇说,勇敢的公主不能被这一点小小的惊吓给震住。” 绣翠跟着笑起来:“那就好,替公主挡热油的那个孩子好像是长琉国人,奴婢听将军说,因为这件事,他也算得了好处,之前还要游街示众挨鞭打,现在只是关起来教训,但总归是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萧心澄正在喝茶,闻言皱起好看的黛眉:“什么?还在受罚,那有人给他上药吗?” 绣翠感到古怪,反问:“怎么会有人上药呢,这样的犯人,肯定是被关起来好好教训才对,他救公主,那是他应该做的,可说到底,依然是个罪人啊。” 沉碧立刻出声制止:“绣翠,先别说了,你这儿的茶好喝,你再去给我添一杯。” 绣翠正要去,萧心澄却比她先站起身,小丫头一脸惊怒的气愤:“父皇怎么骗我呀?” 她说着,转身就跑,像是要回宫去找萧琅炎质问,沉碧连忙追了上去:“公主殿下,等等奴婢!” 沉碧跑到门口,还回头看向绣翠:“哎!你跟公主说这个干什么,公主要救这个小恩人,皇上不允,却没告诉公主呢。” 绣翠一脸懵懂后悔:“是吗?我不知道呀,那怎么办?” 沉碧来不及说什么,叹了口气,甩袖就赶紧去追萧心澄的脚步了。 回到宫里,萧心澄果然是找萧琅炎闹了一通。 然而,平时宠爱女儿的萧琅炎,竟然板起脸来训斥,还要将她禁足三日,当时御书房里的臣子们,纷纷劝说皇上息怒,萧琅炎都没有改变主意。 萧心澄哭着被宫人带走了,一路上还喊着:“父皇答应我的,为什么不践诺呀?父皇答应了的!” 小丫头的倔脾气随了沈定珠,禁足的三天里,她不肯好好吃饭,宫人们急的团团转,把沈定珠请来,沈定珠也劝不好。 公主绝食抗议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萧琅炎耳朵里。 第四日,萧琅炎终于松口,放下旨意,说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许太医好好给鹿匪看病治伤。 如此,才算是哄好了女儿。 夜里,沈定珠靠着床榻看书,萧琅炎从外入内,照旧在外面脱下外袍,把一双冰冷的大掌烤的火热,才走进内殿。 沈定珠看见他,便放下书卷,玉手轻扶着后腰,玉面在温暖的烛光中,显得格外绝色动人。 她美眸漆黑,荡涤着清澈的光:“皇上是故意的吧?” 萧琅炎正在净手,侧颜冷峻英武,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解:“什么故意的?” 沈定珠噘嘴:“绣翠是个嘴很严的人,怎么会忽然在澄澄面前说闲话,还讨论跟鹿匪有关的事,所以我猜,是皇上故意将消息透露给澄澄,故意让她闹,让大家都知道,才好让皇上看起来,像迫不得已才救治鹿匪一样。” 萧琅炎拿帕子擦手,挑眉看着她,一双薄眸噙着深邃,他冷笑一声:“朕有那么好心么?为了一个鹿匪,折腾这么大一圈?你想多了,朕只是心疼澄澄。” 他说着,坐到了沈定珠的身边,大掌习惯性地去轻轻抚摸她的腹部。 然而,沈定珠的手,却直接钻进了他的衣襟,按在他的心口处。 萧琅炎笑了:“想要?” 沈定珠脸色一红,即刻瞪了他一眼:“我是想看看,皇上怎么撒谎都能脸不红心不跳,我都瞧出来了,你怎么还嘴硬不承认?” 第488章 别宠坏女儿 萧琅炎面色淡了淡,抓住她的手拿了出来,才说:“朕确实只是心疼澄澄而已。” 他说完,转眸看向她:“朕没有对鹿匪心软,你也不要想着为鹿匪求情的事,可以医治,但不可能宽恕他。” 沈定珠噘嘴,满是打量地瞧着他:“我没有想着求情。” 她只是在想,就算这是萧琅炎的计划,故意让女儿当着大家的面闹起来,可对澄澄也实在是太纵容了。 夜里躺在床榻上,月色幽凉如水,冬夜凛冽的风,偶尔呼的一声扑打在窗子上。 沈定珠睡不着,翻了两个身,就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去了他火热的怀中。 “睡不着?”萧琅炎仍旧闭着眼,语气带着淡淡的慵懒困倦,“朕哄你。” 沈定珠将他的胳膊推了推,以免他搂的太紧不舒服。 “我是在想,咱们两个人,不能都纵容澄澄,否则会把孩子惯坏的。” 萧琅炎闭着眼,薄唇溢出一声笑:“这是咱们唯一的女儿,为何不能惯着?看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不正是你最开心的事吗?” “何况,这一点她且是随你,总是对敌国的人心软,当初那个景猗,不也是你做主留他一命?” 听了这话,沈定珠万般无奈。 “哪有这么比较的。” “因为事情是一样的,”萧琅炎语气淡淡沉稳,“景猗的事,朕不也纵着你的性子,同意医治他了?” 沈定珠有些不满地咕哝:“救他倒是也没有错。” 毕竟,后来若不是景猗,她差点从地道里走不出来。 可女儿却不一样,她还太小了。 沈定珠美眸在暗夜里流转着光泽,她眼中是为人母的担忧。 “话虽如此,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刺激澄澄,让她当着臣子的面,为了鹿匪跟你求情,不管是真是假,澄澄已经被你宠的太过骄纵了,现在若不管,以后她长大了,我们才会头疼呢。” 萧琅炎对女儿太宠了,又因为萧心澄自幼跟沈定珠在南州吃过苦,所以不管萧心澄怎么做,萧琅炎都纵容她,像是想将那四年他没有出现过的时光,通通用浓烈的父爱弥补回来一样。 可是,在御书房里,当着几位肱骨大臣的面,小丫头气的拍着桌子跟萧琅炎发脾气,那就是不对了。 之后又不吃饭来抗议,萧琅炎很快妥协,沈定珠若是再不好好管一管,只怕小丫头再碰上别的事任性一番,那可怎么办? 萧琅炎抱着沈定珠的腰,回答的语气低沉懒散:“澄澄是姑娘家,再任性,也有朕宠着,她总不会捅破天去,骄纵一些又有何妨?” 沈定珠不满他的这句话,于是不接腔,好一会,萧琅炎微微睁开薄眸,看着怀中的美人粉白的脸上,满是不悦。 他只能失笑:“那你就找机会,同澄澄好好讲一讲道理,不过也不要太严格,她平时乖巧得很,是不敢跟朕拍桌子的。” “知道。”沈定珠自然是不会多么严厉,因为萧心澄的性格有点随萧琅炎,吃软不吃硬。 而且,女儿的自尊心很强,若是因为这件事训斥她,小丫头恐怕还不服呢。 沈定珠决定,找个好一点的机会,母女俩坐下来聊聊。 但没想到,第二天沈定珠派人去叫萧心澄来乾元殿,小丫头还兴致缺缺的不肯来。 沈定珠无奈地揉着眉心,扶着后腰,跟宋嬷嬷道:“瞧瞧,我就说了,皇上宠坏了她,鹿匪也派人去医治了,这小家伙还摆着脸色。” 宋嬷嬷送上养生的甜羹,笑着说:“娘娘,公主这八九岁的年纪,正是想法独立的时候,她又被您和皇上保护的太好,哪里懂这敌国探子什么的道理,公主心地纯善,只觉得对方为她受了伤,所以想救对方罢了。” 沈定珠按着眉心不说话,连眼前的甜羹也没有胃口吃。 宋嬷嬷又宽慰她:“娘娘可还记得,公主殿下六岁的时候,被春喜牵着去玩,经过御膳房的时候,看见御厨抓着活兔子要杀了做成御菜,她还哭着跟您和皇上跺脚,那时皇上就说公主天性率真,脾气有点倔强,却绝对心地善良。” “善良归善良,她跟皇上拍着桌子表示不满,还让大臣们看见了,我再不管,这小丫头要翻上天去。”沈定珠发愁。 宋嬷嬷也没什么好主意。 因为公主的性格,既像皇上,要强好胜,也像娘娘,倔强认死理。 若不是彻底说服她,就算训斥她,她还会觉得自己委屈。 主仆俩正说着话的时候,沉碧的声音从水晶珠帘外传来:“咦?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儿站着,不进去呢?” 沈定珠这才看向隔间,她坐在里殿,一道水晶珠帘隔开了外殿,萧行彻的身影就站在那,像是来了有一会了。 宋嬷嬷连忙将人请进来,沈定珠伸手,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怎么来了也不喊母后?”沈定珠说着,摸到他小手冰凉,想来是今日天气寒冷冻得,于是她又询问太子身边的随从,语气稍有严厉,“怎么也不给太子带个手炉,东宫伺候的人,都是如此不上心吗?” 随从连忙低下头告饶,萧行彻笑了笑,眉宇间透着清雅矜贵,一双眼睛澄澈乌黑。 “母后,不要责怪他们,是儿臣不想拿手炉,因为今早太师和太傅一同讲课,学的东西多了些,父皇说过,冬天的暖炉可以给人温暖,却也会让人觉得困倦,儿臣怕犯困,就让人撤了一些。” 沈定珠想到,萧琅炎自己在御书房办公的时候,就会窗牖大敞,明明冷的像冰窟一样,他却说能保持清醒。 也只有每次沈定珠去了,他才紧闭窗子,以免冻着他。 没想到他们的儿子也开始效仿他这点。 沈定珠万分心疼地摸了摸萧行彻的小脸:“真是辛苦了,来,母后的手暖和,给你暖一暖。” 她纤细柔软的手掌包裹着儿子小小的手,萧行彻就坐在她身边,依偎着母亲的胳膊,一张稚嫩的小脸都因为这样难得的宁静,而多了几分笑意。 “母后,刚刚儿臣进来有一会了,因为看您和宋嬷嬷在说话,所以没有打扰你们,不过儿臣斗胆听了片刻,母后是在为皇姐的事发愁?” 看来,连小太子亦有耳闻。 沈定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是呀,你皇姐现在正是调皮的时候,她太有自己的主见,母后在想怎么跟她聊这件事呢。” 萧行彻仰起稚嫩的脸庞:“母后,倘若你不介意,可以让儿臣去试试,儿臣有办法劝说皇姐知道自己的错误。” 沈定珠黛眉扬了扬,感慨于小家伙的体贴,虽然她也没有当真,只笑问:“真的?你有什么办法?” 萧行彻站起身来,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母后不用细问,等着瞧结果便是。”他说着,拱手告退,带着随从离开。 宋嬷嬷上前跟沈定珠道:“太子殿下越发像皇上了,别看年纪小,那谈笑间气势凛然的模样,简直跟皇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不定,还真让公主自己想开了。” 沈定珠无奈地笑:“彻儿虽有本事,可还是年幼,澄澄未必能听他的。” 第489章 看望鹿匪,行彻受罚 上好的烟萝树只在春天绽放,但因为萧心澄酷爱烟萝树的花朵,所以萧琅炎聘请花匠巧匠,在萧心澄居住的芳草洲里,引来温泉水,栽种了一圈烟萝树。 这会儿芳草洲中,饶是沐浴着冬日的寒风,可也白雾缥缈,奇异的花朵随处可见,芬芳随风而飘,长廊下的金铃铛,也跟着发出一碰一碰的轻响。 金碧辉煌的殿瓦,仿佛住进这里的人,便会永远没有烦恼。 萧行彻来的时候,守在殿外的宫人连忙请安:“太子殿下,您可是来看望公主的?可不凑巧,公主她……她说自己不太舒服,不想见任何人。” 宫人解释的时候,神情有些为难。 萧行彻点了点头,稚嫩的脸色有些沉稳,他对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道:“皇姐,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想来看看你。” 一开始极其安静,没有人回应,只有一旁搭建出来的小桥流水,哗啦啦的响叮咚。 萧行彻也不生气,继续说:“我平时功课繁忙,这次是专门从太师那请了一点休息的时间来探望你。” 听到这句话,里面总算传来萧心澄恹恹的声音。 “彻儿,你快回去上课吧,等我过几天心情好了,我再去陪你念书。” 萧行彻微微一笑:“皇姐给我一口水喝也不行吗?这外面可真冷。” 他刚说完,不一会,听见里面鞋履撞在地上的动静,紧接着眼前的门被人从内拉开。 萧心澄精致饱满的小脸出现在门后,她先是朝萧行彻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别人,才说:“彻儿你进来,让你的随从待在外面。” 萧行彻进来以后,萧心澄又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看着她的举动,萧行彻有些纳闷:“皇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就是不想给宫人看见,免得又有什么闲话,传到父皇和娘亲耳朵里。”萧心澄一边给弟弟倒水,一边噘嘴表达不满。 两个小家伙,挨着窗子下的软椅子坐下来,萧行彻握着温暖的茶杯,看着她:“父皇已经答应了给那个敌国的探子疗伤,皇姐怎么还生气。” 萧心澄低头嘟囔:“父皇不讲信用,一开始答应我了要救他,没想到,却还是没管他,若不是我闹了一通,只怕父皇还想瞒着我呢!” 萧行彻没说话,只用那双极像萧琅炎的眉眼看着她。 萧心澄跟弟弟的关系很好,两个小家伙在一块,她便向弟弟大倒苦水。 “彻儿,你是没有看到那个人受伤的胳膊,半个手掌上都被烫出了血泡!皮都掉了。” “可那又不是你的错,皇姐怎么还一直惦记着。” “但他救了我啊,他是为了我才挡油锅的,而且,如果不是他,那油锅就算泼不到我身上,也会泼到二舅舅身上。” 萧行彻抿着唇想了想:“那确实是立功了,可惜是个敌国人。” “敌国人也不应该这么糟践,他已经受过罚了,你知不知道,一开始得知没有人管他伤势的那几天,我还做梦,梦见他活生生的疼死了,还来找我索命。” 萧心澄说着,小脸都跟着煞白,反而让萧行彻忍不住微微一笑。 “皇姐真是善良,不过,也不该再生父皇和母后的气了才对。” 萧心澄低头,摆弄着衣服上的穗子:“我就是怕,父皇虽然说,真的找人去救治他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父皇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萧行彻看着她片刻,压低声音道:“皇姐,那你想不想亲眼去看看?” “想!”萧心澄眼中都亮了,但,很快她又泄了气,“我之前也想过去探望,但父皇不允许,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被关在了哪里。” 萧行彻笑了:“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你?”萧心澄犹豫,皱起好看的小柳眉,“算了吧,他们将你看管的更严,会罚你的。” 萧行彻摇摇头:“不会,太师让我下午在东宫写御论,我早已完成了,趁着这个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皇姐别的都不用担心,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去。” 萧心澄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 城中大理寺幽暗的地牢里,多了两个衣着锦丽的小身影。 看守的官差根本没想到太子和公主会驾临,故而这会儿跟在他们身边,一群人簇拥着两个小家伙,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您二位要看的那人今早刚上过药,身上不流血了,就是那伤看的吓人,就怕玷污了您二位的眼睛。” 他越这么说,萧心澄越担心对方:“那更得看看了,我告诉你们,别因为他是囚犯,就对他很差,我父皇下令要给他治好的。” 为首的官差连连点头:“小官当然明白,这每天给那人上药,一天三次,次次不落,只不过这人性子烈,一不小心就被他咬伤了,像个没驯化的野兽似的,府衙里好几个官差就被他咬伤了,一会公主和太子殿下看的时候,可千万别靠近他。” 正说着话,他们就到了甬道最后面的一间牢房前。 萧心澄一瞧,只见鹿匪被绑在架子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血都变成了暗红发黑的色泽,但看着,确实是没有再流血了。 鹿匪耷拉着脑袋,像是睡着了。 官差拿棍子狠狠敲打栏杆:“醒醒,有贵人来看你了。” 鹿匪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先看向了萧心澄,棕黑色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身边的萧行彻。 这是大晋皇帝的一双儿女,太子和公主,身份何其尊贵,他们站在那,就像是站在了光的偏爱里。 鹿匪有些烦躁地低下头,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骂了一句:“别吵,天王老子来了都别吵!” 萧心澄连忙上前两步:“你叫鹿匪,对吧?他们都跟我说了,之前你替我挡下油锅受伤,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鹿匪没有搭理她。 官差帮着叫嚣:“喂!混账东西,公主殿下跟你说话呢!” 萧心澄抬手,制止他的辱骂,求助的眼神看向萧行彻。 年幼的萧行彻会意,语气清冷淡定地跟官差们说:“留下两个人在这,剩下的你们去门口守着吧。” 他说着,也转身离开,临走前不忘道:“皇姐,我就在外头等你,我们出宫突然,时间不能太久。” 萧心澄点点头:“我知道了。” 待萧行彻带着人离开以后,萧心澄才走上前,靠近栏杆,看着牢狱里的鹿匪。 他挡下油锅的那只胳膊,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下,依旧伤痕明显,刚长出来的粉色的肉,跟旁边翻裂的伤口对比鲜明。 萧心澄忍着胃里翻涌的难受,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恩人。 于是,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蹲下来扔了进去。 骨碌碌的动静渐渐停止,瓷瓶掉在了鹿匪的脚边,他沉着眼看了看。 萧心澄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救我,我都谢谢你,这药是我从宫里带来的金疮药,对伤口治愈恢复有奇效,一会我走的时候,也会跟官差明说,请他们帮你上药的。” 鹿匪依旧低着头不说话,根本不想理她的样子。 萧心澄白嫩的小脸上,有些苦恼地皱了皱柳眉,她忍不住说:“如果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满足你。” 说完,鹿匪终于抬起了头:“我要一身干净的衣裳。” 萧心澄一怔:“没了?” “没了。” 他竟然没有恳求她放他离开。 萧心澄对他终于开口说话的态度感到欣喜:“好,我让人去准备。” 她此行的目的完成了,便高兴地蹦跳离开。 鹿匪看着她的背影,干裂的嘴唇边,不久后溢出一声冷哼。 萧心澄和萧行彻回宫,一路上心情都很不错。 萧行彻道:“皇姐,你看,父皇当真安排人给他医治了,所以,你再跟父皇和母后生气,实属不应当。” 萧心澄眼神变得有些心虚愧疚:“知道了彻儿,我会跟娘亲好好地说说,陪我出去这一趟,也辛苦你了,你快回东宫去吧,改日我去陪你上课。” 姐弟俩分别以后,不久,沈定珠却听说萧琅炎罚了萧行彻的消息。 第490章 好皇帝,好丈夫,好父亲 沈定珠赶去御书房的时候,提裙一路走的风风火火的,一进门就瞧见,萧行彻小小的身影,跪在御桌前。 萧琅炎站在一旁,大概是刚训斥了两句,脸色还十分严厉。 扭头一见沈定珠来了,他神情稍作缓和:“跑的这样快做什么。” 萧琅炎上前,想拉住沈定珠的手,将她按去软椅上坐着。 沈定珠不仅不理他,反而直奔萧行彻:“彻儿,怎么跪在这里了,快起来。” 她伸手扶孩子,然而,小家伙却跪的笔直,一动不敢动。 萧行彻抬眼看了看萧琅炎的脸色,跟沈定珠说:“母后,是儿臣有错在先,不怪父皇生气,儿臣瞒着您和父皇,把皇姐带出宫,去大理寺的监牢里看望那个敌国的犯人了,儿臣有错,父皇罚的应当。” 看着他稚嫩的小脸一片软白,说话还充满童音,却已经懂得了这么多道理。 看来,除非萧琅炎发话,否则萧行彻是不会起来的。 沈定珠护子心切,站起身来就跟萧琅炎道:“你平时严格管教就罢了,儿子这么小,你也舍得让他跪在这地上!” 萧琅炎眉梢微挑,转头吩咐徐寿:“给太子送个软垫。” 意思是,这样就不会跪坏膝盖了。 沈定珠气恼,红唇呵斥:“萧琅炎!” 她甚少这样直白地去喊他名讳,夫妻俩相处这么久了,萧琅炎将她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看见她美眸晃动着的恼怒,便知沈定珠是真生气了。 萧琅炎生怕她气狠了伤身体,将她拉去一旁沉声,好言解释:“他自己做主,带着澄澄私自出宫,朕难道不管?” 沈定珠看着他:“那彻儿跪多久了?” 萧琅炎抿着薄唇:“不久,半炷香。” “你——!”沈定珠瞪圆美眸。 他还好意思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萧心澄的声音:“父皇,娘亲,不要责怪弟弟,是我非要弟弟带着我出宫的!” 说罢,小丫头的身影闯了进来,看见萧行彻跪在那,她也提起裙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萧行彻身旁。 “皇姐!”萧行彻为她担心。 萧心澄却眼眶红红的,看着萧琅炎认错:“父皇,我知道错了,之前我来御书房大闹,本就不对,父皇不跟澄澄生气就罢了,我还绝食惹父皇生气。” 她语气哽咽:“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父皇也原谅彻儿吧,他是被我连累的,是澄澄任性了。” 萧心澄说着,后悔地低下头。 萧琅炎面色不悦,语气更是沉冷:“你们私自出宫,本就是犯错,倘若是你教唆彻儿带你出宫的,朕会一起责罚,不会心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听言,萧行彻先急了,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要为萧心澄辩解的慌乱。 “父皇,不是皇姐逼迫彻儿,是彻儿自己……”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萧心澄一把握住手,姐弟俩眼神坚定,彼此护着,非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萧心澄笃定地说:“就是我缠着彻儿,让他带我出宫去看望鹿匪,既然澄澄做错了,就不怕被责罚,请父皇降罪吧,只是别怪彻儿。” 沈定珠看着他们,心疼的目光转而望向萧琅炎。 只见萧琅炎沉着脸,走到御桌后,缓缓坐下。 “你们二人都有错,澄澄错在不该闯入御书房,跟朕胡闹,彻儿则错在不该一意孤行,出宫也不上禀。朕可以不罚你们,但倘若你们下次再犯了同样的错误,怎么办?” 萧心澄急忙抬起头:“绝对不会!” 萧行彻也跟着表明态度:“父皇,儿臣再也不会冲动鲁莽了。” 沈定珠观察着萧琅炎的面色,见他薄唇虽微微抿着,剑眉拧起,看起来十分严厉的模样,可抱臂的动作,却无不显出他压根没动怒。 萧琅炎沉吟半晌,戴着玉扳指的大掌,在桌子上轻轻地敲动。 “咚”的轻响,让眼前的两个孩子,都感受到了父亲的威严,于是更加低下头去,可是姐弟俩的手,却牵的更紧了。 沈定珠看着这个架势,两人大有一副,有难一起受,有福一起享的模样。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萧琅炎很快朝她瞥来一眼,沈定珠压下红唇嘴角,递了一个眼风给他。 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萧琅炎道:“这样吧,念在你们都是初犯,朕可以轻饶,但如果还有下一次,不管是你们当中谁犯了错,朕都会一起罚你们二人,明白了吗?” 这招非常管用,萧心澄顿时打了个激灵,连连表示:“我绝对不会犯错连累弟弟了。” 萧行彻也乖乖点头:“知道了父皇。” 萧琅炎又一番警告叮嘱云云,沈定珠则是慈母心肠,拉着两个孩子好生安抚了一通。 终于,两个小家伙都露出了笑颜,萧琅炎允许他们告退的时候,姐弟俩还牵着手,一起离开的御书房。 他们走后,沈定珠坐在窗牖下,身穿如意桂枝襟子的她,美的不可方物,脖颈处围着一圈白毛领子,更显得她孕中的脸,依旧精致艳绝。 萧琅炎瞧着她含笑不语的目光,微微挑起眉梢:“皇后又有什么高见?” “没有呀,我只是在想,皇上这做什么事都能一箭双雕的本事,到底怎么练来的?” 既让女儿澄澄知道了错误,以后不会再任性,又让姐弟俩的感情更近一步,萧行彻虽为储君,可修的是帝王心。 做一个合格的帝王,必须是断情绝爱的,至少不能优柔寡断。 所以,萧琅炎也给儿子上了一课。 见沈定珠看了出来,萧琅炎自然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了,只笑了笑,朝她勾了勾手。 沈定珠起身走去,被萧琅炎抱在了怀里。 “不是你说朕很凶吗?”他的嗓音,低沉动听,大掌轻轻抚摸着沈定珠的腹部,“所以朕就改一改方式,这下你应该挑不出错了吧?” 沈定珠捧着他的脸,半坐在他腿上,还有些怨怪:“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彻儿跪着,还以为你当真动怒了。” 萧琅炎不置可否:“嗯,是有点生气,彻儿太大胆了,自己就敢策划出宫,若不好好警告,只怕他们下次还敢。” “这能怪谁?你找的那些老臣太师太傅,一个比一个厉害,天天教他策论和统御,上次碰见太师请安,他说彻儿比他那十二岁的小孙子还要聪明。” 萧琅炎闻言,笑声朗朗,格外开怀,说着:“不愧是朕的儿子,他是太子,若不优秀,未来如何顶起晋国的大梁?” 沈定珠娇嗔地睨他一记眼风:“再过两年,彻儿肯定就更心思缜密,咱们想管都管不了了。” “他再厉害,也总该越不过朕去。”萧琅炎俊美威武的面容,笑的亲和,薄眸深处,颇有一种为子骄傲的恣意。 两人互相倚靠着,殿内的铜盆里,炭火噼啪作响,蒸腾出来的热浪,让御书房如春般温暖。 望着沈定珠被热出来的粉白面庞,萧琅炎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其实朕这么做,也是希望多年后,朕与你共赴黄泉时,他们能互相帮助,绝不能出现手足相残的情况。” 沈定珠听的心头一惊,情不自禁地想起多日前的一个梦。 她梦到萧不误统领军队,萧心澄也占据了朝堂势力,做了一个幕后指挥的有权有势的公主,便有臣子在萧行彻耳边挑拨教唆,说他们分权,意图篡位。 梦里,萧行彻便要剥萧不误的兵权,兄弟俩的大战一触即发。 沈定珠当然不愿看到那种情况出现,她将头靠在萧琅炎的肩膀上,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汲取到所有的安全感。 “孩子们不会的,我们不在了以后,他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她说着,纤细的手掌覆在腹部上。 萧琅炎察觉到她的动作,握住了她的手。 “朕会用所有精力,去铺垫一个好治理的盛世,不会给他们留下烂摊子,你所担心的事,朕都会安排好,现在你除了有孕的事,什么都不用想。” 沈定珠闻言,心中如暖流经过,驱散了她对未来的点点不安。 她转而抱住萧琅炎的脖子,主动将柔软的樱唇送上,萧琅炎紧紧锢着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火热的气息纠缠,彻底化开了两人之前因为封靖来时的矛盾。 任凭外间寒流涌动,御书房内,春意流淌。 第491章 他要走了 十一月初,寒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了,城中街道随处可见红梅竞相开放。 这日天气阴沉,沈游披着银狐大氅来到姜颂宁居住的小院,他最近有点忙,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每看见他,姜颂宁脸上都是一脸喜气的笑。 “沈大人!”这次也不例外,沈游刚一进院门,阁楼内的姜颂宁就听到了脚步声,连忙跑出来,看见是他,美丽的面庞盈满笑容。 她穿着一身应景的红梅白雪衣,墨黑的头发用简单的发钗挽着,松松垮垮地坠在胸前,更显她杏眼娇俏灵动。 沈游进门,将外袍交给她的婢女,姜颂宁就递来一杯热茶。 “沈大人,您送我的那些棋书我都倒背如流了,今日您得空,不妨来考校我的‘功课’,如何?” 姜颂宁说着,眨着明丽的眼睛,期待着他的回复。 沈游清俊的脸上,依旧是不温不淡的神色,他轻轻点头:“好。” 姜颂宁顿时让婢女去窗下支桌,又摆上热茶甜点,沈游看了一眼,她让人摆上来的点心,还是松竹糕。 虽然姜颂宁什么都没说,但沈游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细心。 她居然将他的喜好都暗自记在了心里。 茶是沈游喜欢的碧螺春,点心是松竹糕,这些沈游从未提及的喜好,只因为他每次来她这儿的时候,稍微多用了一点,她便细心地观察到了。 沈游不动声色地敛眉,与姜颂宁持子对弈。 阁楼内静静的,只能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的动静,还有二人时不时落子的声音。 连续下了好几盘,沈游以白子落下,赢了一局。 “多日不见,公主真是聪慧,棋艺精进非凡,下了这么多盘,我只赢了公主一局,看来,以后公主要找更厉害的人对弈才行。” 姜颂宁连忙道:“这都是沈大人谦让我,其实我瞧得出来,沈大人棋艺精湛,只不过不愿打击我的热情,所以才一直让我半子。” 沈游笑了笑,他看着姜颂宁,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姜颂宁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她不知怎么回事,脸红了,耳垂滚烫,伸手去摸的时候,都怕被他看出来。 沈游却在这时说:“公主,我日后恐怕不来了。” 姜颂宁甜软的微笑,顿时僵在嘴边,她怔怔地抬起头来,有些无错地问:“不来了?大人……大人是有别的要事去做吗?” 沈游轻轻点头:“我只是因为暂时闲置在京城里,被安排来帮忙的,但不久后,我就要回到成州去,所以在临行前,我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安排,就来不了了。” 他说罢,扭头示意随从,拿出来一副卷轴,递给姜颂宁。 “这是什么?”姜颂宁疑惑地接过来,展开一看,忽然定住,一双水润乌黑的杏眼,渐渐盈满泪水。 “是……是我家,是北梁的冬天!”她惊喜不已,又觉得受宠若惊。 画上,白雪皑皑,画的正是北梁的都城,姜颂宁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城中最高的紫藤楼,冬日挂满白雪的时候,还会有长长的红绸随风飘扬。 这会,画中栩栩如生的故乡之景,让她眼泪止不住般,顺着粉嫩的面颊滑落。 沈游淡淡一笑:“之前我在成州任职时,官府查抄上一任郡守的私库,得到了不少珍稀的宝物,这卷画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前朝大家的遗作,本来我是准备上交国库的,但想起你一直被关在这里,应该看不到今年北梁的冬,所以我向皇上请求,把这幅画赏赐了给我,由此送给你,以慰思乡。” 姜颂宁抱着画卷,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她飞快地擦去,生怕毁了这幅画。 “谢谢沈大人,”她哽咽,含着泪看他,“我永远不会忘记您。” 这一刻,沈游在她心里留下的好感,达到了巅峰。 姜颂宁低下头,啜泣后,又轻轻笑了笑:“沈大人,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沈游显然有些意外:“果真?” 姜颂宁点点头:“我没有说,是因为不重要,但是沈大人的礼物,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谢谢。” 沈游略微沉吟,清隽的薄眸看着她片刻,才说:“你想不想出去走走,看一看大晋的冬天。” “我?”姜颂宁一愣,抱着画有些迷茫,“我若是出门,得向晋帝禀奏申请,得到允许才行吧?” 沈游:“我来帮你说,我知你不容易,在这个小小的院落中,已经关了快三个月了,你应该也很想出去走一走吧。” 姜颂宁笑容微微酸涩,没有否认。 “我会在几日后离开京城,到那时,我会向皇上提前禀奏,请你来送我,公主便可以借着这个名义,好好地透口气了。” 听完,姜颂宁一怔,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大人……”她是多么不想他走啊。 可是,她也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她心里那样依赖的感情,可能会给沈游造成负担。 而且,她是北梁的公主,有责任在身,他却是晋国皇后的亲哥哥,他们之间有山海一样的阻隔。 姜颂宁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我一定会赴约的。” 她想着,哪怕,能亲自送他离开也好,虽然舍不得,但他最后离开京城时,是跟她在一起的。 姜颂宁无怨无悔。 沈游颔首:“到时候我来接你。” 他说着,站起身来,姜颂宁知道他要走,连忙站起来,主动帮他披上了大氅。 沈游看着她通红的泪眼,没有拒绝,穿好大氅,他走的毫不犹豫。 阁楼内,依旧残存着沈游身上好闻的竹松香,可是,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姜颂宁埋首哭泣,她心中难过,为什么他们的缘分这样短暂? 为什么在她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 沈游坐在马车上,他的手指微微摩挲,因着刚刚姜颂宁帮他穿大氅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 上面有她擦拭的泪水,有些滚烫,那一下,他觉得烫在他手心里了。 于是,想到姜颂宁无助的面孔,和听见他要走,真情实意流露出来的落寞。 沈游闭了闭眼,耳边回响起萧琅炎的叮嘱—— “这条线拖着一条大鱼,该收网了,你不是很会钓鱼么?这个时候再不抬手,就要放走那条鱼了。” 马车忽然停住,外头传来一道腻人甜软的声音:“沈大人,真的是您的马车呀?” 沈游睁开双眸,湛黑的眼中,弥漫着一种沉冷的雾气。 他微微挑帘,原来又是内阁学士的嫡孙女,唐姑娘。 沈游的马车都没能驶出巷子,就被她截住了。 唐姑娘笑靥如花:“沈大人,真是好巧,我刚从乐鼎斋过来,您怎么会在这儿呢?是来走亲访友的吗?” 她好奇的目光,朝马车后面张望,却见巷子深处,有一个小院前,站满了看守的护卫,气势森严。 沈游的声音带着漠然:“唐姑娘,我公务在身,不便过多解释,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他说罢,放下帘子,马车即刻离去,连一丝留恋都没有。 唐姑娘连“哎”了两声,得到的,却是马车远去的影子。 “气死我了!”她跺脚,不满极了。 她看见沈游的第一眼就喜欢他了,他清俊儒雅,年纪轻轻就已经位高权重了,而且又是皇后的亲哥哥,嫁给他不知是京城里多少姑娘的梦想。 所以她特地打听到,沈游的马车今日会经过这里,来这儿等着,果然看见他的马车从巷子里出来。 可是,他去巷子里见谁了,那么长时间才走? 唐姑娘招来丫鬟:“你去打听打听,这巷子里住的是谁,为什么沈大人来这儿。” 第492章 有情饮水饱 半个月后,姜颂宁等来了沈游。 “皇上虽不允你送我出城,但却开恩,同意我提前一日带你出去走走。”沈游立在门口,天青色的大氅,如同他将下雪过后的淡青苍穹,披在了身上一样。 他一边交代,一边负手而立:“公主换衣裳吧,出行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再送你回来。” 姜颂宁连忙应声,其实她早就穿着打扮好了。 因为早前沈游就派人来递消息,所以今日天不亮,她就醒了过来,确切地说,是她昨晚兴奋地一整夜都没怎么好好睡。 她万般珍惜这次机会,所以今日穿着也极为隆重。 一套珍珠秋白曳地裙,两袖由交扭的金丝绣了竞相开放的栀子花,就连领口露出来层层叠叠的衣襟,也因镶嵌着珍珠而闪烁着微光,裙摆上的流云波纹,如梦似幻。 沈游正在等待,听到门扉被推开的声音,他侧眸看去,薄眸微微一怔。 只见一名精心打扮过的佳人,黑鬓如云,垂挂流苏步钗,唇色是极其粉嫩的樱红,杏眼微微抬起的瞬间,便瞧见其中光泽流转。 姜颂宁也挑了一身天青色的外袍,此际,因着天色的阴沉,寒风呼啸,她却像是最为明亮的一抹色彩。 沈游回过神:“可以走了?” 姜颂宁缓步走到他身边,抬眸一笑:“嗯……今日得劳烦沈大人了。” “无碍。”沈游说罢,两人一同离开,乘坐马车前往街市。 一路上,姜颂宁都好奇地挑开帘子,朝外张望。 她最初来到晋国的时候,十分仓促,也抱着逃命和求救的心情,所以并没有怎么好好欣赏的晋国的美景。 就连住在驿站的那些时日,她都被心头的乌云和忧愁笼罩,像现在这样的闲情逸致,真是少有。 姜颂宁看了一会,惊叹道:“为何没在晋国的街上看到过乞儿?” 沈游大掌覆在膝头,如竹松般的身姿正襟危坐,闻言,他淡淡启唇回答:“皇上担心乞儿成群结队的在城里晃荡,会给百姓们造成威胁,所以前两年就已经颁下了新的谕旨,每到夏、冬这样的季节,乞丐不允许上街乞讨。” “朝廷出资,让官府在城郊额外置办了一些屋舍,收留这些乞丐所用,那边安排了专人巡逻,也有官府定时开棚施粥,还会定期教授他们耕田水利的事,成效显著。” 姜颂宁连连赞叹:“晋帝真是一位明君。” 不仅让乞丐们有处可去,还教他们种植兴修的技能,也怪不得晋国的实力日益强盛。 她越想越觉得敬佩:“等我回到北梁,也向父皇建议,效仿此法。” 说完,姜颂宁的笑容却僵在了唇角,愉悦的神情很快淡了下来。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她未必能回得去家了。 北梁跟长琉的战争没有停下来,她的前途未卜。 如今,她跟父皇压在晋国的一块棋子没有区别。 回家?遥遥无期。 沈游看出她的落寞,只淡淡说了一句:“会有机会的。” 再也没有其余的安慰了。 但这对姜颂宁来说,已经足够,沈游是大晋里,唯一一个能让她不安的心,稳下来的人。 沈游带着姜颂宁去了城中景色优美的地方。 他们去了湖边走了走,岸边光秃秃的柳枝被冻出晶莹的冰雪,姜颂宁伸手去捏,听的“啪嚓”碎响,柳枝上的冰晶便都哗啦啦地掉下水中。 姜颂宁连忙躲开,却冷不防还是让后脖颈里进了霜雪,她被冻得跺脚蹦跳,沈游在旁边笑了笑。 等她玩完,沈游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暖手炉递给她。 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京城里观景的三层小楼,名叫望月台。 姜颂宁感慨:“听说这个望月台,跟晋帝皇宫中的摘星楼一样高,那我站上去,能看得见皇宫里面吗?” 沈游笑道:“皇宫更高。” 当站在望月台第三层的时候,姜颂宁眺望远方。 半个京城都能收纳眼中,错落有致的屋舍和四通八达的街道,天气虽然寒冷,但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平静喜乐。 姜颂宁心中无不羡慕。 北梁现在深陷内忧外患的战火中,她作为公主,心疼自己的子民。 她目光稍稍转动,看向了皇宫的方向,才知道沈游没有说谎,望月台已经很高了,可是从她的视角看去,也只能看见皇城巍峨的城门黄墙。 虽然离得远,可依旧能瞧见城墙上隔三步就站着一个守卫的士兵,让人觉得宏伟,且高不可攀。 别说摘星台了,她只能看见黄墙,连宫内的一片檐角都瞧不着。 吹了一会风,姜颂宁觉得心旷神怡,因为站在这儿,仿佛忧愁都可以跟着远去。 但不过片刻,就觉得冷了。 沈游带着她离开,一同去了附近的茶楼。 姜颂宁第一次来茶楼,之前在北梁的时候,也很少去,因为她的父皇说,茶楼里有说书的,还有暂时歇脚喝茶的挑夫,也有南来北往的商客,总之鱼龙混杂,公主是不应该去那种地方的。 但是她见沈游如同常客一样进了茶楼,便忽然觉得,这个地方也没有父皇说的那么不堪低俗。 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负责挑开厚重的挡风毡帘,姜颂宁跟着沈游走进去,就听见一阵爆发的掌声。 “好——!”看客们激烈地鼓掌,还有人激动地往台上扔银子,叫嚷着继续说,台上的说书先生拱手,感谢客官们的打赏。 台下座无虚席,姜颂宁抬起头,看着二楼也有一圈雅间,对内镂空的门房,每一间都带着看台,用屏风隔成了单独的空间。 这会儿,上面也坐着不少衣着华丽的看客,其中也不乏一些看起来出身世家的闺秀少女,姜颂宁心中暗想,原来大家都愿意听书,雅俗共赏。 沈游在旁边对店小二道:“我还是要二楼的老位置,姓沈。” 店小二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沈大人,失敬失敬,请跟小人来。” 沈游显然是经常来,他在这里有一个只属于他的雅间,还是对着说书先生正中场的位置。 姜颂宁与他一起坐在看台上,沈游让店小二上碧螺春,茶楼还专门送了他们两盘糕点。 “沈大人经常来吗?”店小二离开后,姜颂宁忍不住问。 沈游淡淡一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喜欢来捧场,在这里能安静些。” 安静?姜颂宁有些不理解,台上台下都是叫好的喧闹声,不是挺闹腾吗? 不一会,碧螺春上来了,沈游主动帮她倒了一杯,渺渺茶烟如白雾腾升,沈游才说:“去别的地方,总容易碰见同僚,往往碰上,免不得寒暄客套,在这里碰到他们的机会少。” 姜颂宁闻言,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她的注意力,渐渐地被台下说书人吸引,说书人正在讲一出富家小姐为爱私奔穷书生的故事。 听到最后,因为富家小姐的阻挠,穷书生去京城赶考的途中被猛兽吃了,富家小姐因此殉情,台下的客人们无不摇头叹息,为这样的故事纷纷落泪。 姜颂宁也差点被故事感染了,却听到对面的沈游冷冷地道:“不值得。” 她一愣,朝他看去:“沈大人觉得富家小姐不该为穷书生殉情?” “当然不该,”沈游眉宇神色淡淡,“父母爱子则为其计之深远,爱情当头的时候,会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成亲以后,光靠爱情就想过上好日子,是远远不够的。” “都说有情饮水饱,但我从没见过,谁能真的喝水便饱了的。” 姜颂宁闻言,也跟着轻轻点头,还不等她仔细去想这个故事中到底谁对谁错,就听到雅间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叩门声。 “沈大人,有一位姑娘,说是您的朋友,今日楼中没有座位了,想跟您拼一桌。” 第493章 走水了! 门扉打开,店小二身边,站着一位俏生生的女郎君。 姜颂宁转眼打量,对方穿着宝蓝朱红对襟的冬袍,脖颈间一圈兔绒更显得模样娇俏,姜颂宁看着她的时候,对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两眼。 “唐姑娘?”沈游微微凝眸,姜颂宁听言,便了解他们二人果然是认识的。 那位唐姑娘笑着走进来,裙子是质地上好的锦绣制成,模样华贵非凡,行走时如流动的霞云,姜颂宁收回了眼神。 唐姑娘走到沈游身边,桃粉的脸颊含笑:“沈大人,我今日也是来听书的,可苦于没有座位,方才看见你的小厮守在门口,我便猜测是沈大人来了,不知可否匀我一个坐席,好让我一起坐下听书。” 沈游微微沉下眼神,像是准备拒绝,唐姑娘连忙撒娇:“沈大人,拜托你了,这个说书人五天才来一次,我等了好几回,都是座无虚席。” 听言,沈游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今日我有贵客在,你先坐下,我替你去找东家问问,还有没有多余的雅间。” 说着,沈游看向姜颂宁:“你在此稍等我片刻。” 姜颂宁轻轻点头,看着沈游跟店小二离去。 唐姑娘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雅间内,唯剩她们二人,姜颂宁并不尴尬,自幼被娇宠长大的公主,身上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气韵。 唐姑娘余光看了她片刻,才一笑,收回目光看着台下,她声音悠扬:“我打听过了,你就是北梁四公主,因着战事,来大晋求援助的。” 姜颂宁神情不变:“是又如何?” 唐姑娘端起茶盏,撇着茶沫说:“我也不想瞒着你,我早就跟沈大人相看婚事了,沈夫人也对我极其满意,所以我跟沈大人,多半是要成亲的。” 听到这话,姜颂宁笑了:“真的如此,你就不会追到这儿来。” 唐姑娘到底年轻,沉不住气,柳眉折皱,娇俏的脸上顿时有些怨怒之色。 “那是因为,沈大人总被公务缠身,我们总是没有时间好好相处,别以为沈大人总是去看你,就代表他对你有什么别的心思,都是公务迫不得已罢了。” 姜颂宁平时不是个较真的人,可这一回,还真想好好地气一气眼前这个小姑娘。 她慢条斯理摸着胸前的一缕黑发,说:“都是公务要求吗?也不见得吧,我本不被允许出来,但沈大人见我郁郁寡欢,特地向皇上求请,今日是特地带我出来散心听书的。” 唐姑娘果然被气着了,将茶盏重重一放:“你!” 幸好台下说书人的故事讲到了高潮处,人声鼎沸,喝彩的声音此起彼伏,也没有人留意她们二人的争执。 唐姑娘缓缓平息怒气,想着沈游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一声冷笑:“我也没有必要跟你置气,你们是过路人,是公主又如何?你是北梁人,你们注定不会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是残忍的事实,就这么被唐姑娘直白地说了出来,姜颂宁心中跟着一痛。 她没有说话。 唐姑娘继续道:“我跟沈大人门当户对,我祖父是大晋的两朝老臣,位列内阁,是皇上器重的八大老臣之一,我父亲乃国子监祭酒,如今是太子殿下的文师傅,放眼全京城,只有我配得上他。” 姜颂宁看着台下,说书人正在抹着眼泪,将他口中的故事,带上了一个悲伤的调子,惹得台下听客跟着纷纷啜泣。 她的情绪好像也被感染了,情不自禁地问了句:“家世如何相配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喜欢他吗?” 唐姑娘感到她的问题很古怪,一声嘲笑。 “那是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再三地找他?” 姜颂宁心想,也对,沈游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有姑娘喜欢他,才是正常的。 “祝你们百年好合。” “什么?”唐姑娘没料到,姜颂宁这么快“投降认输”了? 姜颂宁看着她:“我说,祝你们百年好合,你真心喜欢他,家世又能帮助到他,我当然祝福你们。” 不然还能如何呢?她又没办法跟沈游在一起,难道还要嫉妒他能找到更好的姑娘成亲吗? 说实话,刚刚那一瞬间,她很羡慕唐姑娘,羡慕她能大大咧咧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姜颂宁这样,反而让唐姑娘不知所措了。 “你……你是真心的?我以为你也喜欢沈大人。” “喜欢呀,”姜颂宁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更多的是欣赏。” 唐姑娘撇了撇嘴:“还不敢承认。”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隐约的骚动声,好像有人呼救。 唐姑娘四处寻找,抱怨:“这个茶楼里的味道真是太难闻了,窗子也很少,只有一个门,怪不得通风不好,若不是为了沈大人,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姜颂宁微微皱眉:“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 “什么?” “好像是糊味……”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底下有人恐慌地喊道:“后厨走水了,快跑啊,快跑!” 底下方才还沉浸在说书人故事里的客人们,顿时蜂拥而起,一群人挤向门口,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唐姑娘显然是娇滴滴的闺秀,被这种情形吓得呆住了。 “他们在说什么,真的走水了?” 姜颂宁立刻站起来,扶着栏杆朝下头张望,只见后厨的方向,火光大作,隐约就要烧到这边来了,浓烟透过帘子往外溢,她面色一变。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她连忙跑向门口,唐姑娘吓得立刻跟上,雅间里不断有客人仓惶地跑出来,跟他们一样慌张的挤在一起。 通往一楼的木梯上站满了人,有的人等不及,直接从二楼想翻下去,却没想到直勾勾地摔下去,将桌子都砸成两半。 一声惨叫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唐姑娘亲眼看见这一幕,扶着栏杆,浑身发抖,面色吓得苍白:“他死了……死了吗?” 周围太过嘈杂混乱,连沈游的仆从也不见了,姜颂宁连忙要跟着人群下楼,回头一看,唐姑娘竟然还抱着最上面的木头,吓得蹲了下来,一动不敢动。 姜颂宁本不该管她,可是想到,她以后会是沈游的妻子,想了想,还是咬着牙返回去,一把揪起唐姑娘。 “走啊!” “我,我腿软了……” 姜颂宁没有办法,只能扛着她的胳膊,两人踉跄下楼,还总是被后面赶上来的人推搡。 浓烟越来越大,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姜颂宁和唐姑娘咳嗽不断。 眼前的黑雾蔓延,都快找不到出口的地方了。 好不容易到了门边,却被前面人山一样慌乱的客人们堵住,人人都想出去,可门就那么大,谁都挤不出去,后面的人不断向前推搡,门口的人想退都退不出来。 店小二和掌柜一脸火灰地在那边叫嚷,让大家后退,却没有人听他们的。 “快!那边被砸出了一个缺口,我们从那边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姜颂宁回头看去,果然不远处有一道亮光,有人在茶楼那开了个洞。 她立刻拉着唐姑娘过去,先把她往外推。 唐姑娘顺着洞爬出去以后,伸手回来,要把姜颂宁也拉出来,但是姜颂宁却转身要走。 “你去哪儿!快出来呀!”唐姑娘趴在地上,惊慌地看着里面。 姜颂宁说:“我不知道沈大人出去了没有,我得去确认一下,我怕他找不到出路,你先走吧,去叫官差来!” 说完,她果真又跑回了人群里,唐姑娘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疯了吗?她是疯了吗!”唐姑娘踉跄爬起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 有人大喊:“不好了,里面好像烧塌了!” 第494章 求见皇上 茶楼里一片混乱,黑烟夹杂着火雾,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到处都是呻吟和求救的声响。 姜颂宁趴在地上,她耳边嗡嗡作响,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怎么会摔倒在地上了,只记得刚刚她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婆婆,差点被烧断的一截木梁砸中,她飞扑过去推开了他们。 然后…… 她记得脚踝突然一阵剧痛,她就倒了下来,现在踉跄着爬起来,却觉得左脚的脚踝剧痛无比。 一定是刚刚被掉下来的木梁砸着了! 周围的火势似乎愈演愈烈,姜颂宁强撑意志,扶着旁边的桌子踉跄站起来,拖着左脚行走。 “沈大人……沈游!”她没有放弃,还在呼喊沈游的名字,到处寻找他的身影。 黑烟越发浓烈,像是要淹没所有人的生路,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顺着鼻咽钻入姜颂宁的五脏六腑。 她弯着腰,剧烈咳嗽。 忽然!耳鸣的声音,被一声巨大的响动给冲破,一缕光非常突兀地照射了进来,乍破层层火雾烟尘。 一阵带着火星子的飞尘扑起,姜颂宁抬手掩着眼睛,抬起头去看。 原来是一群官兵拿千斤木撞开了茶楼的墙,剩下被困的百姓们得以得救,纷纷逃了出去。 姜颂宁踉跄几步,重新摔在地上,正当她要撑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一只冷白的大掌,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了愣,下一秒,已经被对方拽了起来,打横抱在了怀中。 “沈……沈游……”姜颂宁觉得眼前都是虚影,她视线模糊不清,努力地去辨认对方的样貌。 可抱着她的人,逆着光,看不清他的样貌,却看得见他束发的青玉冠,还有他肩颈上锦绣罗衣的绣纹。 是沈游…… 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姜颂宁就往外走。 姜颂宁无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胳膊搭着他的肩膀,她前所未有的觉得安心。 只觉得他好像带着她,从一片迷雾中,走到了光明里。 外面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泼水灭火的动静不断传来,姜颂宁喘息着,有气无力说:“你没事就好,就好……” 她说完,歪头昏了过去。 沈游面色复杂地将她放去了自己的马车上。 他看着姜颂宁脸上的黑灰,她出门时所穿的精致昂贵的衣袍,也早就被大火烧出了好几个洞。 她运气好,摔倒在地上才扑灭了身上的火,否则,就要危及生命了。 一张原本雪白的面孔,这会儿蹭着黑灰,狼狈不已。 焦急的唐姑娘,看见沈游把姜颂宁救了出来,她连忙跑过来:“沈大人!她,她没事吧?这个四公主,真是个傻瓜,她明明都有机会跑了,却让我先走,还返回火场去找你。” 唐姑娘是大家闺秀,哪里遇到过这么惊险的情况,差点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烧死了。 这会,她抹着眼泪,忽然想起来,看向沈游:“沈大人你没事吧?” 沈游毫发无损,身上连一点烧过的火烬都没有。 好一会,沈游的目光,才从姜颂宁身上收回来:“我没事,你今日也受惊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唐姑娘愣着点了点头,沈游安排了三名护卫,送她回家。 而他则将姜颂宁送回了她居住的小院,安排了郎中为她诊治。 郎中说:“这位小姐左脚脚踝骨折,方才老夫已经帮忙固定好了,从今天开始要好生服药,避免剧烈行走。” 沈游点头:“她没有性命之忧吧?” 郎中抚着胡须:“没有,只是火雾伤了眼睛,醒来以后,恐怕会有短暂的失明,但不严重,配合服药,不出两日就能好转。” 闻言,沈游的心情,跟脸色一样沉重。 郎中开了药以后,他交给院子里伺候的婢女,让她们熬药,伺候着姜颂宁喝下去。 也没忘记嘱咐她们,打热水来为她沐浴。 紧接着,他靴子一迈,大步朝门外走去。 随从紧跟在他身后:“大人,您是要去审那几个抓住的纵火犯吗?” “不,我要进宫面圣。”他天青色的大氅袍角,划过门槛上的积雪,带起一道弧度冰冷的匆忙。 …… 宁静的乾元殿里,助眠补气的香烟渺渺,从鎏金紫炉中缓缓溢出,渲染了一室的安稳。 层层垂帘落下来,将殿内遮的半明半暗,绞丝富丽的床帐后,一位黑发雪肤的美人,睡的正是香甜。 萧琅炎靠在床榻边看战况密报,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沈定珠的睡颜,时而帮她拽一拽被子,时而又把她压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轻轻拿开。 她这两天没有睡好,大概是双胎艰难,又已经三个多月了,孕中的反应开始剧烈,夜里时常莫名其妙地醒来,半点声音都不能有,否则便会立刻醒来。 为此,萧琅炎都已经让人将窗牖上包上了棉布,只为了能彻底隔绝音色,连风声鸟鸣都透不进来。 这不,中午的时候他从御书房回来,专程哄着她午休一会,有他在,沈定珠睡的很快,也更安稳。 此刻,她面容红润,哪怕外面天色变幻,也根本扰不了她的清梦。 萧琅炎将她护在身后,天底下的风风雨雨,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都绕着她走。 就在这时,门口的位置传来叩门三声。 萧琅炎顿时抬起目光,剑眉冷蹙。 这是他跟徐寿的吩咐,如果有急事找他,就轻轻叩门。 萧琅炎动作轻缓的从床榻上起来,沈定珠微微翻了个身,他便立刻僵住不动,见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才披上外袍,脚步无声地出去。 打开门以后,徐寿弓着腰立在门口:“皇上,沈大人有要事求见。” 萧琅炎知道,沈游约莫是得手了,抓住了那批北梁派来的密探,但是他曾叮嘱沈游,在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前,无需向他汇报。 怎么这会沈游就急着来了? 萧琅炎回头看了一眼殿内,隔着屏风,床帐后,沈定珠的身影依旧在熟睡。 “传他去偏殿等朕。” “是。”徐寿告退。 片刻后,穿着宽松衣袍的萧琅炎,在偏殿接见了沈游。 他冷眸一扫,见沈游神情凝重,便问:“怎么,她被烧死了?” “没有……”沈游低了低头,“臣将四公主救出来了。” 萧琅炎面色看不出喜怒,坐去了御桌后,凛冽的气势尽显,短暂的安静以后,萧琅炎才点头。 “你做的对,不能让她死在晋国。” 说完,他看着沈游:“你找朕,是有别的话要说吧?” 沈游抿紧薄唇,微垂的目光里,满是复杂。 “皇上,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长胜王在北梁掀起叛乱,逼着北梁帝对外求援,目的是为了让北梁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选择对他退让,所以,这一批一直跟在四公主身边的密探,既然是长胜王的人,应该也是准备在这儿将她灭口的。” 萧琅炎挑眉,不置可否。 这些他早就知道。 沈游继续说:“如果她一旦死在这,北梁帝会以为是皇上不满四公主的出现,毕竟天下人皆知,皇上对皇后爱的深沉,绝不允许别的女子出现扰乱,四公主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来时,带着必死的决心。” 萧琅炎神色有些意外,抱臂笑了一下:“你还为她说上话了,怎么,你想替她求情?” “臣,”沈游稍顿,“臣想娶她。” 第495章 愿不愿意嫁给我 沈定珠闭着眼,白嫩的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床榻。 她缓缓睁开美眸,眼中还残存着没有完全消退的睡意,扫视了一圈,都没看见萧琅炎。 “皇上?”她坐起身,掀开垂帘,殿内一片安静,只有远处两门之隔的偏殿内,隐约传来人声。 难道他又在处理政务了吗? 乾元殿是皇帝的寝殿,但为了方便皇帝随时处理政务,便在寝殿跟偏殿打了一条通道,平时两扇门关着,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打开。 沈定珠披好衣服,踩着鞋走去,刚要伸手推开门,却听到偏殿里传来萧琅炎的呵笑—— “娶她?你疯了!” 沈定珠微微皱起狐疑的黛眉。 他在跟谁说话? 没想到,下一秒响起的,竟是沈游的声音。 “皇上,臣这么说,是有理由的。” 沈定珠捂唇,惊讶地睁圆美眸。 竟是二哥! 偏殿内,萧琅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威武不凡的气势,任是谁看了都会胆寒。 他盯着沈游,等着他的一个解释。 沈游:“长胜王的儿子齐靖西如果没有死,那么他一定对皇上皇后恨之入骨,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夺权篡位,否则一旦让长胜王掌管北梁,那么日后,北梁就像埋伏在大晋背后的一条毒蛇,定会反扑撕咬。” 沈定珠惊愕无比。 齐靖西,那个被她拽着一起掉下悬崖的人,竟也没死吗?! 萧琅炎也是最近才彻查到这个消息,那时他发疯捕捞沈定珠的尸身,却捞上来一具被水泡的腐烂的男子,看了腰间悬挂的玉佩,仵作断定是被沈定珠撞下山崖的齐靖西。 可现在才知,那应当是他为了逃生,把衣服套在了一个无辜的人身上,从而逃脱了追捕。 这么多年不出现,必然是休养生息去了。 萧琅炎支手撑头:“朕知道,所以朕既不想北梁赢,也不能让它输,这就是为什么朕依旧留着北梁使臣的原因,虽然朕的确会派兵支援北梁,避免长胜王篡位成功,但也不用你娶他们的四公主!” 沈游拱手,单膝跪下。 “皇上,臣欠她一份恩情,此娶并非真心实意的成亲,而是给四公主一个容身之所。” 萧琅炎沉着眼神,犹如威严的雄狮:“何意?” 沈游低下头:“臣知道一旦两国交战,混乱之下,北梁帝恐怕难以自保,四公主身在他乡,如棋子一般的身份更是敏感。” “火势起来以后,她没有出去,反而返回救臣,四公主并不知臣的计划,却有如此的心肠,臣……想还她此恩。” 萧琅炎眯着薄眸看他。 “朕听懂了,朕让你靠近她,揪出北梁使臣中的密探奸细,而你却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沈游没有否认。 他想到姜颂宁不顾自己的生死,就越发觉得他带着目的跟她相处,十分可耻。 但一个政客,一个官员,是不应该以这样的事为耻的,毕竟他是为了大晋,为了皇帝的吩咐。 可看见姜颂宁那受伤的模样,他终究是不忍了。 若姜颂宁成为他的妻子,摆脱北梁四公主这个尴尬为难的身份,也许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沈游补充道:“等时局稳定后,臣会跟她和离,将她送回她的家国。” 萧琅炎嗤笑一声,按了按眉心:“你问过她的意见了,你觉得她会同意?” 沈游一愣:“没有,臣会努力说服她。” 听到这里,萧琅炎站起身:“那你就去吧。” 沈游抬起头,看着萧琅炎的身影,观察着他冷峻侧颜上的表情,但猜不出帝王的心思。 “皇上……同意了?” 萧琅炎侧眸看他:“朕有什么不同意的,对你放心,你不止是朕的臣子,还是朕妻子的哥哥,只要要求不过分,不影响计划,朕都随你去。” “不过,”萧琅炎话锋一转,笑的莫测,“朕可好心提醒你,公主并非是寻常女子,你这样的好心,她未必愿意接受。” 沈游听后,面色复杂,拱了拱手就告退了。 他走后,萧琅炎看向一旁链接寝殿的门,挑眉幽幽:“还偷听?朕都看见你贴在门扉上的耳朵了。” 门后的沈定珠浑身一个激灵,圆眸眨了眨,像个被抓住的小狐狸,有些无措。 她缓缓推开门扉,见萧琅炎坐去了窗牖下的靠榻上,沈定珠有些纳闷:“你真的瞧见了?” 这木门扉也不透光呀! 萧琅炎看着她,笑的眉眼微眯,满是宠溺。 “朕骗你的也信?但确实听到了你的脚步声。” 沈定珠撇撇嘴,坐去他身旁,便被萧琅炎抱在了怀里,他自然而然地用特殊的掌法,给她推着腰后的穴位。 “方才你二哥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想阻拦么,想的话,朕现在派人去拦住他,还来得及。” 沈定珠沉吟了一下:“我不想,二哥从来不是冲动行事的人,或许这个北梁四公主,是真的值得,而且我方才听二哥说,她在火场里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返回去救他,二哥是我的家人,我应该感谢这位公主才对。” 萧琅炎笑了:“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澄澄就是随你,以情立事,不够狠心。” 沈定珠感受着他大掌按摩的舒服,噘嘴表达不满:“要那么狠心多没趣味?不是有一句话叫,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吗?” “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齐靖西居然还活着,看来封靖所说的,北梁背后搅乱朝堂,又特别痛恨我们二人的幕后黑手,必定就是他了!” 就在这时,萧琅炎的大掌稍稍用力,沈定珠娇哼一声,回头用水盈的美眸瞪了他一眼:“做什么呀?” “不许提封靖。”萧琅炎语气低沉,占有欲大作。 沈定珠只能无奈地收回了目光,这是他的逆鳞,她可不打算碰。 萧琅炎薄眸漆黑,犹如藏着刃刀冷光。 “齐靖西也没什么,朕只会亲手再将他杀一遍。” 他说着,将沈定珠打横抱起,沈定珠连忙搂住他的脖子:“去哪儿?” “你再睡一会,朕知道你容易困乏。” 沈游的马车,第二日停在了姜颂宁的院子外。 她已经醒了,正是晌午时分,她吃过药,面色是淡淡的粉红,除了有些病弱的疲倦感,精神看起来倒是还可以。 看见沈游来了,姜颂宁的神情从落寞变得惊喜。 “沈大人,您……您今日不是要离开京城吗?” 沈游脱下大氅,走到她身边坐下。 “不走了。”他说,“我留下来陪你。” 听见这话,姜颂宁惊喜地睁圆了美眸,很有些受宠若惊。 “沈大人,昨天您是提前离开了火场吗?” 沈游沉默地点点头,姜颂宁竟松了一口气,旋即朝他笑道:“那就好,你没事就好。” 沈游反问她:“你不怪我,为什么忽然把你留下?” “不怪,沈大人又不是故意的。” 沈游看着她明媚澄澈的杏眼,沉默半晌,忽而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姜颂宁立即坐直身姿:“大人请说,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事吗?” “算是吧,”沈游抿着薄唇,“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姜颂宁手里把玩的一颗棋子,顿时啪嗒一下从床上滚落下来,伴随着她渐渐错愕睁圆的眼眸。 “什么……” 第496章 犹如野红梅,凌寒独自开 沈游看着她怔忪的眼睛,轻轻一叹。 “你知道长胜王在你身边安插眼线的事么?找到机会,他们就会动手,让你死在大晋,从而恶化我们与北梁的关系,挑起矛盾以后,大晋就不会选择出兵援助了。” 姜颂宁愣了愣,旋即皱起细长的柳眉:“我离开北梁之前,父皇曾秘密告诉过我,使臣队伍中有两人,是长胜王安插的心腹,可我来的路上,已经想办法将那两人赶走了。” 竟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茶楼的那场火灾,正是他们动的手,我需得为这件事,先向你道歉,因为我明知他们有异动,但还是带着你去了,目的是为了将你身边的那些眼线,一网打尽。” 姜颂宁听的沉默下来。 他明知道有危险,还是带着她去了,不过…… 她再开口,声音是带着包含和理解。 “沈大人,我不怪你,国与国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能理解你和晋帝的考量。哪怕用我做诱饵,让我以身涉险,我也不怕,因为我的责任,本就是要帮助父皇,带着北梁度过难关。” 说到这里,姜颂宁有些苦涩的笑了。 她作为公主,在来之前就知道,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可是没关系,如果这是她注定的命运,她毫无怨言。 沈游望着她的眼睛:“人虽然是抓住了,但是长胜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想……” 他话没说完,姜颂宁就接道:“所以大人想娶我,借给我沈夫人的这个身份,保证我的安全?” 沈游沉默地点头。 她现在是北梁的四公主,如果以这个方式死在大晋,长胜王在北梁就有借口游说众武将,应当联合对外。 到时候晋国派去援兵,就格外危险了,很容易被北梁摆一道,何况现在北梁帝在朝中的大权,尽数被长胜王控制。 那些王侯贵族,都捏着手中的那点权利,等着看事态发展,再做投靠的决定。 所以姜颂宁绝不能死。 可如果,她成为了沈夫人,等同于晋国北梁联盟,晋国出兵援助,则更加顺理成章。 但有一个缺点。 姜颂宁缓缓抬起长睫,认真地看着沈游。 “如果我同意了,到时晋国的将士们进入北梁,也可以打着我的名义,大肆与我父皇谈条件。” 沈游颔首,没有隐瞒:“是,我不想骗你,不管怎么做,晋国都是受益的一方。” 这也是为什么萧琅炎在听到他说要娶姜颂宁以后,根本没打算阻拦的原因。 萧琅炎从不做亏本的事,他知道无论怎么做,晋国都是坐收渔利的那个渔翁。 姜颂宁目光复杂起来。 沈游薄眸漆黑,容颜俊雅,饱含平静。 “我们是假成亲,等这件事的风波从你身上转移以后,我们可以和离。” 姜颂宁恍然抬头,错愕地看着他,好一会才一声无奈地苦笑。 “原来沈大人都思虑好了,是皇上让您做的这个决定吧?” “是我自己的决定。”沈游淡淡说完,姜颂宁愣住。 沈游:“皇上深谋远虑,但绝不会用这种手段方式去搏一个机会,是我想保你的命。” “为何?大人这么做,难道是喜欢我吗?”姜颂宁樱唇色泽温淡,想要装出不在意答案的模样,可眼神中熠熠的光,还是透露出了她的半点心思。 沈游看着她良久,终究一叹。 “茶楼那日,我不该让你涉局,想到你后来返回去找我,所以心有亏欠。” 姜颂宁原本泛起涟漪的心,在听到这句话以后,渐渐地止息。 她看向窗外的景致,天色阴沉,早前几日下过的积雪,还白皑皑的覆在墙头院角,空气中飘忽的,是极致冷冽的气息。 院角的那棵红梅树,竟然经不住寒冷的冬日,才刚开出来的花苞,不知何时从枝头落了许多,如今枝丫残存积雪,看起来光秃秃的。 姜颂宁目光盯着那株梅树,意味深长地说:“沈大人,墙角那棵野梅树在我来之前就有了,此前一直没有人照料,是我见它独枝难倚,在寒风中像是随时要折了一样。” “我怕它冬日里活不成,所以让人在旁边栽了根木棍,然后用绳子固定住了它的树枝,免得它被零落吹散在北风里,可我忘了,它是梅啊,本就是属于冬日的。” “我太精心照顾,才让它在本应享受寒冷的日子,被裹住了根部,梅花凌寒独自开,我给的这点温暖,对它而言是负累,你瞧,它的花败了,我才知道我做错了。” 沈游顺着她的言语,看向窗外,凝眸的容颜,俊雅非凡,更像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看不出心里所想。 姜颂宁看着他:“我或许也正如这墙角的野梅花,多谢沈大人的贴心,愿为我设想那么多,可是我要拒绝您了。” “做沈夫人很好,但是,我首先得完成父皇的心愿,那就是……平息战事,为北梁争取一线生机。” 所以,她不能同意嫁给沈游,于是偏了偏头,狠下心来:“沈大人,您走吧。” 沈游看着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姜颂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无言地摇了摇头,沈游眼中沉黑,轻叹一声。 很快,姜颂宁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他拉开门扉的一瞬间,寒风经由对敞的窗子吹入内。 虽然沈游很快就走了,婢女来关上了门,可姜颂宁依旧觉得身心冰凉。 她靠着椅子,收起腿来蜷缩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澄澈的杏眼,走神地看着面前桌上,沈游刚刚走之前留下的一个东西。 竟然是一枚出城的令牌。 姜颂宁伸手拿起来,指尖缓缓摩挲着上面的暗纹,眼眶渐渐红了。 沈游真是个好人,哪怕她没有答应他,他还是给她留下了退路。 倘若北梁跟大晋的关系,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她也可以用这个令牌,仓皇离开京城。 姜颂宁开口,声音哽咽:“可是沈游,我是公主啊,父皇送我来的目的,就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不能让晋国在这个时候跟北梁交恶,否则,我父皇真的应对不了。” 所以,她怎么会走呢,她就算死,也要为北梁而死。 也正因为如此,她不能答应沈游,因为晋帝如果借着她的名义,跟她父皇大肆提条件,亦或是晋兵入北梁城的时候,打着她公主的名号,对百姓们予取予夺,那她就成了北梁的罪人。 她可以嫁给沈游,也想嫁给沈游,但绝不能是现在这个时候。 姜颂宁握着令牌,将头埋在臂弯里,压抑的哭声隐约,就像那寒风中不被人注意的一缕落梅幽香。 沈游乘坐马车回府。 光影随着马车的波动起伏,落在他冷白儒雅的面庞上。 他心情沉抑,也想起了萧琅炎的话。 姜颂宁果然是不会轻易同意的,看来皇上早就料到了。 马车停在沈府门口,他下车时,被一道声音喊住—— “沈大人!” 沈游回头去看,原来是唐姑娘,她的马车一直停在拐角处,看他回来了,她便连忙从马车上下来。 “唐姑娘,不好意思,我有公务在身,眼下不能……” 沈游搪塞的话都没说完,唐姑娘便连忙打断:“我只是来跟沈大人说几句话,就耽误您一小会,说完我就走。” 沈游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唐姑娘关怀地询问:“那位四公主的身体怎么样了?我之前想去探望她,可是守卫森严,不让我进。” 沈游眉宇一敛:“没有皇上允许,其余人不得与公主会面,你无需担心,她正在养伤,需要静养。” “我明白,我明白……”唐姑娘眼眸中光泽流转,“今日我来,就是想明白了,我想告诉沈大人,我会跟祖父说明我不想再与大人结亲,所以大人以后也不必烦恼我会来打扰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宁愿在门口等着,也不想让沈夫人接待她。 沈游一怔。 唐姑娘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说:“因为,四公主为了大人的性命,竟都不害怕返回火场,大人很好,可我自认为,我断没有公主那样的勇敢,沈大人,您应该好好珍惜四公主。” 沈游微微走神后,才问:“你今日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第497章 致命囚笼 唐姑娘点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太过唐突了,毕竟,沈游娶谁,其实跟她没有关系。 她连忙解释:“沈大人,您别误会,我并非是想插手您的感情,只是在茶楼的时候,跟四公主聊天,言辞间能感觉得到,四公主心中也是喜欢您的,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表达心意。” “我与大人相识一场,知道沈大人是个极好的郎君,四公主勇敢坚韧,你们若能在一起,真是皆大欢喜,沈大人……我,我的话好像有点多了,但都是心中所想。” 说完,唐姑娘见沈游面色复杂,她自知有些冒昧,便说了声抱歉,转而匆匆告退了。 后来,唐家果然派人来跟沈国公交涉,两家原有意向的婚事,也就此作罢。 这可把沈夫人烦恼好一阵,原本瞧着唐家的姑娘明媚大方,心里属意她做儿媳了,没想到人家姑娘忽然不愿意了。 沈夫人进宫的时候,看见沈定珠便跟她诉说自己的烦恼,了解真相的沈定珠,也只能笑笑,拿别的话来安慰母亲。 她要是跟沈夫人说,她二哥想娶北梁国的四公主,那沈夫人可得吓得昏过去。 不过,沈定珠也从萧琅炎那听说了,沈游果真失败了。 萧琅炎谈论此事的时候,语气饱含淡定,显然是意料之中。 “无论姜颂宁现在的处境如何糟糕,她心底深处始终有身为公主的觉悟,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她是不会觉得自己需要嫁给沈游来脱困的。” 说到这里,萧琅炎挑眉:“除非推她一把。” 沈定珠彼时正在给未出世的两个孩子,挑选襁褓的花纹,闻言当即抬起盈盈美眸,朝他看去。 “你别使坏,我二哥要是知道了,也不想皇上用不好的手段帮他。” 萧琅炎一笑了之:“根本不需要朕动手,长胜王坐不住的。” 他说着,低头品了一口茶,沈定珠见他薄唇边含着意味深长的嗤笑,便更加困惑了。 …… 沈游没有再去姜颂宁居住的小院。 姜颂宁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沈游虽然不来,可也有别的主官日日来看守她。 只不过,他们都跟从前不一样了,再也没有人为难她,也不怎么主动跟她开口交谈。 往往都是姜颂宁在窗边坐一整日,自己与自己对弈,那些言官走之前,便在当日的主簿上记录下她的行为,之后离去,毫不纠缠。 沈游不来,萧琅炎也像是忘了她一样,姜颂宁难得宁静了一些时日,却觉得自己活在暴风雨的前夕。 这日,跟随她一起来大晋的使臣——吴大人,来拜访她。 在大晋决定帮助北梁的时候,姜颂宁就从驿站,被转移到了这个小院子里生活,而陪着她的那些使臣,则被萧琅炎另外安排,在别院居住。 就算这群使臣来见她,也需要得到萧琅炎的允准,吴大人显然是已经打过申请了,故而来看望她。 屏蔽左右,只剩下姜颂宁玉吴大人以后,吴大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公主殿下,您只这样耽于安稳,是绝对不行的,朝中局势瞬息万变,皇上他处境艰难,您什么都不做,难道要看着北梁遍地死伤,连皇上的江山亦受到威胁吗?” 吴大人的面色有些严厉:“臣收到了飞鸽传书,长琉国的将士,竟冒着雪色,将边塞闽城打下来了,闽城后面则是水路,倘若给他们机会占领水路上的两个关口要塞,长琉的船只便可以顺流而下,直达京城!” 都说冬天的时候,河道会结冰,但大江大河却不会,只是天气无常,长琉国的那些将士,竟都如同不怕死般,一路攻城掠池,占地则开始抢夺当地的民财,贴补军用。 他们越打士气越高,而朝廷的兵权早就被长胜王控制,现在长胜王按兵不动,非要逼她父皇将他封为摄政王。 姜颂宁脸色雪白:“我也想要出力,可是吴大人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机会跟晋帝交涉,求他立刻派出援兵。” 吴大人拧眉:“公主就应该按照我们来时的计划那样,用尽全力爬上龙榻,一旦成为晋帝的妃子,长琉国自然会忌惮!” “我不肯!”姜颂宁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议,“且不说晋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夫妻二人伉俪情深,再说晋帝又并非三岁的孩童,我去爬龙榻,只怕事不成,就先被他杀了。” “我不是不可以死,但是我的死必须要有价值!”她甩袖,背对着吴大人,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梅树,“吴大人,我并不想以嫁给谁的方式,来为北梁获取便利,不然,早在沈大人提出可以娶我的时候,我便会答应他了。” 说到此事,姜颂宁还是有些难过,她低下头:“吴大人,你是我父皇的心腹,也看着我长大,你一定明白,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我父皇和北梁更重要,如果有机会,我肯定会请晋帝立刻出兵,只是现在……”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阴恻恻的一声反问:“公主殿下,您说沈大人要娶您,难道是那个沈游吗?” 姜颂宁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原本印象中和蔼好亲近的吴大人,满是沟壑的老脸上,竟让她看出一丝阴险的意味。 “我已经拒绝他了。”姜颂宁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她立刻道,“吴大人,我有些不舒服,请您先回去吧,父皇的事,我再想办法。” 吴大人却冷笑一声,摆摆手,顿时有人从柜子里跳出来,还不等姜颂宁尖叫,她就被控制住了。 “唔!”口中被堵上了抹布,挣扎的双手双脚,也很快被反绑起来。 姜颂宁被扔去了榻上。 那名动手的男人,站去了吴大人的身后。 只见吴大人缓缓上前,负手说:“四公主,最简单的事,您却让它变得复杂了,您也别怪老臣动手,怪就怪皇上糊涂,并非中兴之主,我已弃暗投明,所以,更不能让您嫁给沈游,幸好公主并没答应!” 姜颂宁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 吴大人作为她父皇的心腹,为官已三十多年,竟一朝叛变,成为了长胜王的人! 她忽然想到沈游所说,原来她身边,早已遍布长胜王的眼线。 此行来大晋,长胜王就是想找机会让她死在这里,所以,直到此刻,吴大人终于忍不住了。 “公主放心的去吧,故事老臣已经替您编好了,您自打来了大晋,就屡屡被大晋的臣子们羞辱戏弄,晋帝不仅对此置之不管,还任由臣子们调戏公主,将您当成青楼里的歌姬,甚至还不如!” “这日,公主清白被毁,身体受辱,终于忍受不了打击,自缢而死,临死前,给皇上留了这封绝笔书,恳请皇上为她报仇,恳请北梁不要接受大晋的援助,因着大晋包藏祸心,其实跟长琉本就是一伙的。” 吴大人说着,将手里的绝笔信,给姜颂宁看了一眼。 竟然是跟她一模一样的字迹,找人提前伪造好了! 姜颂宁唔唔的动静,气的呼吸急促。 她目眦欲裂,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她猛地去撞旁边的桌子,试图引起外面看守的动静。 没想到,吴大人却说:“公主别白费力气了,今日谁都不可能来救您,您可知道,老臣用什么理由,向晋帝申请见您一面?” “老臣说,公主请婢女偷偷给老臣送信,您说自己被关在宅院里,心情郁闷难抑,一度想到了死,所以,老臣今日其实是来宽解您的,那些守卫,也都去了院子门口了,不在这屋外。” 姜颂宁恨不得唾骂他王八蛋! 吴大人招招手,身后的暗卫便上前,暴力的撕开姜颂宁的衣服。 “动作快一点,将她清白坏了以后,把她吊去房梁上。”吴大人说完,转而走去一旁,还悠闲的拿起姜颂宁的棋子观察。 那模样,仿佛知道姜颂宁跑不掉了。 “唔!唔——!”姜颂宁感受着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带来的冰冷颤栗。 那暗卫紧接着解开自己的腰带,她心急如焚。 难道她姜颂宁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第498章 沈游!! 就在陌生男人的手掌,落在她肩头的时候,姜颂宁绝望地闭上眼睛,清泪自眼角滑落。 她若清白被毁,不用吴大人动手,她本身也会不想活了。 然而,突然之间,门扉被人从外面直接踹开。 “哗啦”一声巨响,木屑碎片纷飞,落了一地。 屋内的吴大人和暗卫顿时惶然看去门口,沈游飘忽的衣袂,在寒风的裹挟中,闪烁着暗银色的光影。 他的眼神比寒冬还要可怕。 “唔唔!”姜颂宁看见他,拼命地涌动着被捆绑起来的身子,她通红的眼睛流出泪水。 吴大人顿时想要狡辩道:“沈大人?您怎么来了,可别误会,公主一心想要寻死,我不得不让人将她捆了起来。” 沈游阴沉的目光扫过狼狈的姜颂宁,她朝他拼命摇头,含泪的眼中满是希冀渴求。 “寻死?你将守卫支去外面,在屋内锁起门来,扒了堂堂一国公主的衣裳,你说她要寻死?”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发凌厉。 沈游身后的院子里,站着数十名手持寒刀的近卫,而地上,吴大人带来的那些放哨的眼线和随从,早已倒在了血泊中。 吴大人感到胆寒。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的?竟连一点动静都未发出! 沈游反手将门一关,袖中软剑陡然滑落,被他大掌紧紧握住。 紧接着,姜颂宁亲眼看见,沈游这个看似文弱的权臣,身手武功竟还不错。 他不仅三两下就将暗卫捅了个透心凉,那软剑在他修长的手掌中,变幻如蛇影,时而如游龙,直接将手无寸铁的吴大人逼至墙角。 “沈大人,饶命啊沈大人!我不过拿人钱财忠人之事,可我到底不是真心想害公主殿下啊!”吴大人吓得双膝发软,直接给沈游跪下了。 沈游手中的凌厉剑锋,已经横在了他的脖子上,看着吴大人求饶的模样,他微微冷笑。 “北梁帝将你当做心腹,派你护送公主来大晋,是为了背水一战,而你,竟早就背信弃义,我沈家最厌恶这种两姓家奴,而你好歹是一国使臣,为了活命,竟好意思舔着脸给我下跪,可笑至极!毫无骨气!” 话音一落,沈游手中剑锋猛地横了过去,唰唰两下寒光,只听得吴大人数声惨叫,在血泊里疼的打滚。 吴大人的手,就像是断了一样,又犹如一团烂肉,耷拉在手腕边。 姜颂宁看的微微心惊肉跳。 沈游……留了吴大人一命,但挑断了吴大人的手脚筋。 他的动作如此娴熟,就好像之前也干过这样的事一样。 可姜颂宁对他没有恐惧,只有万念俱灰时,重新看见曙光的依赖。 沈游将吴大人提起来,扔去门外,并吩咐随从:“将他捆好,留着他的性命,随后我要带他去向皇上复命。” “是。” 沈游再次将门关上。 他快步走向姜颂宁,她方才踉跄着爬起来,这会儿坐在榻边,仰着头,那双杏眼红润满是泪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沈游叹口气,飞快地脱下外袍,将她弱柳般的身子裹住。 随后,他手中的软剑割断了她手腕脚腕上的麻绳。 “沈游!呜……”获得自由的一瞬间,姜颂宁就迫不及待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如同倦鸟归林,她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头埋进去流泪,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姜颂宁哭声发闷,像个无措的孩子般:“吴大人怎么能背叛我父皇,这些年来,我父皇提携他多少次,他怎么敢!在北梁最需要他的时候,使臣竟然叛变,沈游,我不敢想,如果长胜王的手都能伸到我身边,那远在北梁的我父皇,到底面临着什么样艰难的局面……” 她说着,哭的更加痛心疾首,对前路的迷茫,和对北梁的担忧,尽数在流不尽的眼泪中体现。 沈游缓缓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沉稳温和,像是有着治愈万物的力量。 “不用去想他的难处,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为他帮忙。” 紧接着,沈游声音低了两分:“当年先皇在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沈家尽数下狱,我与爹娘还有大哥,被流放去漠北以后,四处遭受欺凌。” “你知道吗,当时漠北的官吏们,对待我们这群戴罪之臣的流放之人,就像对待畜生都不如的东西,我们只能吃剩饭,毫无尊严地活着。” “我大哥曾摔断一条腿,我父母年长,身体也早已受不住漠北的凄苦,所以,我曾为了多拿一个馒头,被逼下跪,被要求一路狗爬,从东到西。” 听着他的话,姜颂宁的哭声渐弱,忍不住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俊白的面孔。 那样温和的沈游,提起过去,眼里满是痛恨。 “你……你做了吗?” 沈游低头,朝她平静地笑了笑,儒俊至极。 “做了。”他眼神复杂,“身处绝境的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我的家人活下来,我一定要回京洗刷冤情,我一定要,亲手将那名为难我的长官的人头,亲手砍下。” 沈游说的轻描淡写,可那段时光,想来必定血腥残忍。 “那个时候,我跟你一样,在每个睡不着的寒冷夜晚,我身上盖着妹妹托人送来的被褥,我都会想,我都这么惨了,那我妹妹那样一个娇弱的姑娘,她在京城该怎么活?她有没有受到跟我一样的屈辱?我们得到她的救助,那她又是求了王爷多少遍才换来的?” 姜颂宁听的沉默,也为沈定珠难过起来。 昭元皇后生的那样貌美,如果不是晋帝当年一力护着,真不知道她会遭遇什么。 沈游一笑:“那时我每天都很痛苦,我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一定要回京,当时在漠北,我不能为妹妹做什么,我能做的,唯有照顾好自己,还有家人,绝不出事惹乱。” 姜颂宁已经彻底止住了哭意,她听的入神,也渐渐被沈家团结一心的那种坚韧给吸引了。 “后来呢?” “后来,妹妹得皇上体贴优待,也恰好走了时运,冀州洪水决堤,全天下,唯有我修的好那边的水利,所以,借着这个运,和妹妹的努力,我们回来了。” 姜颂宁忙说:“我是问,你后来,有没有砍掉那位长官的头?” 她杏眼闪烁着晶莹,很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沈游能跟她说的,只是他遭遇委屈的极小一部分。 沈游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件事,于是一笑而道:“自然,砍下来,当球踢了。” 姜颂宁感到痛快,就像是自己也出了一口气一样,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沈游自然地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花。 “那就好,现在你苦尽甘来了,沈游,你们一家都是好人,能被沉冤昭雪,是应该的。” “所以你也会的,”沈游的声音很安静,就像是落在红梅上的白雪,不是为了覆盖芬芳,而是为了帮助它凛寒绽放,“你也会度过现在的难关,先别去想你父皇遭遇了什么,你自己尽力去做,上苍有见证,一切会圆满。” 姜颂宁轻轻点头,被他安慰后的杏眼,也重拾希望般,闪闪发光。 沈游扶着她站了起来,看向窗外墙角那红梅。 “这个地方,你应该是暂时住不了了,长胜王剩下的势力,可能还在京城里潜伏,我打算将你带走,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住下来。” “去哪儿呢?” “我家。”沈游说的自然,姜颂宁却微微一怔。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准备一口答应下来,可话到嘴边,还努力保持着公主的矜持:“会不会不太好?万一叨扰了伯父伯母……” “不会,”沈游弯腰,将她被撕碎的衣物捡起来,随后扔进铜盆里,用火烛点燃,“我提前跟他们说过了,他们没有意见。” 姜颂宁看着他烧了她的那些衣物,有些不解。 但是很快,她听到沈游对外吩咐:“北梁使臣吴大人想纵火烧死四公主,这件事立刻快马加鞭,回宫向皇上禀奏。” 原来,他是想保护她的声誉。 因为现在这个世道,女子的清白大过一切,世人才不会管她到底有没有被侵犯,他们只要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便会朝最坏的结果去猜测、去传谣。 沈游对她的体贴,让姜颂宁心中大为动容。 “你先换衣服,我在门口等你。”他说着,走到门口。 还没等开门出去,姜颂宁就扑上来,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沈游身上一僵。 一是因为姜颂宁的这个举动。 二是因为,姜颂宁身上衣服单薄,他刚刚又把外袍脱给她了,两人与肌肤相亲,也没有区别了。 他根本不敢乱动,后背的肌肉硬的像堵墙,紧绷绷的,越发衬托出姜颂宁身姿的柔软。 “沈游……谢谢你,我想问你,之前你向我出的那个主意,还作不作数了?” 沈游微微侧首,温雅的薄眸深处,暗流翻涌。 “作数。”他喉头一动,沙哑的声音,道出如同千钧般的承诺。 第499章 肃之,阿宁 吴大人的事,被萧琅炎得知以后,他立刻命人写一封书信,快马加鞭送去北梁。 信中除了四公主清白险些被毁的事没有说以外,其余的如实相告,吴大人叛变,已是既定的事实。 所以萧琅炎在信中称,他把人扣下来了,至于怎么处置,他等北梁帝的回应。 萧琅炎还不忘表达一番两国邦交的决心,他声称绝对不会因为这样拙劣的挑拨,就放弃对北梁的援助,年后初六,便是晋军举兵向北梁支援的日子。 同时,萧琅炎还在信里说,要告诉北梁帝一个好消息。 因为他的女儿四公主差点被吴大人纵火烧死,幸好沈游去的及时,现在四公主想要以身相许,沈游也与她两情相悦。 于是,萧琅炎先同意了这门亲事,并且决定择日为他们举办成亲礼了。 北梁帝怎么想不得而知,但长胜王等反叛的佞臣肯定要气坏了。 一番折腾,怎么还让北梁和大晋的关系越来越紧密? 十一月中旬,姜颂宁住进了沈府。 沈夫人十分和蔼可亲,提前命人收拾了一间院子来给她居住,吃穿用度上,也为她送来了最好的。 沈家人将她当成异国公主来礼貌对待,就好像姜颂宁只是来晋国做客一样。 每每让姜颂宁大为感动。 她跟沈游的婚期是急匆匆定下来的,因为情况特殊,所以,她就不能像寻常女子出嫁那样,三媒六聘,什么都有。 甚至,半个月后,也就是十二月初便要举办成亲礼。 对此姜颂宁毫无怨言,别说什么都没有了,哪怕只有一顶小轿抬着她,只要能跟沈游拜堂,就是她最开心的事。 但没想到,时间虽然紧迫,可沈家人还是给了她应有的尊敬。 沈家出了一百抬礼箱的聘礼,沈定珠作为皇后,与萧琅炎一起,以帝后的名义,又为聘礼增了三百抬。 一共四百抬聘礼,堪称十里红妆,闹的浩浩荡荡,满京城皆知,沈家那位如玉俊朗的二公子,要娶北梁的四公主了! 有一天夜里,沈游回府,专程去姜颂宁居住的院子看她。 两人对座灯下,他看书,她抚琴,婚后琴瑟和鸣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 姜颂宁时常觉得这样幸福平静的日子是假的。 她弹琴的时候走神,错了几个音,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一曲终了,坐在窗下的沈游放下书卷,笑问:“有心事?” 姜颂宁抬起杏眼看着他:“沈大人怎么看得出来。” “你擅弹曲,从前我们刚见面时,在那二层小楼里,你紧张万分,但都没有错一个音节,可现在短短一曲,却弹错两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想说?” 沈游心思缜密,姜颂宁没想到他观察的这么细致。 于是放下琵琶,主动走到他对面坐下来。 “沈大人……” “我不是说了,私底下,你可以唤我的字——肃之。” “肃之,”姜颂宁声音柔软,喊起来显得十分亲昵,沈游面色不变,她倒是有些不习惯的脸红了,努力克服了一下,才继续说,“你们给的聘礼太丰厚了,我什么都没有……” 光影摇晃,沈游笑起来,丰神俊朗的面容,犹如天上谪仙般,既清冷又温淡。 “自古以来,没有人规定,必须要新嫁娘给嫁妆,何况,让你一国公主,嫁我这样的书生臣子,不已经是委屈了吗?” “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姜颂宁急忙否认,皎白的面孔,浮动着明媚的粉红,“能嫁给你,哪怕是假的,但有过这样一段体验,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 沈游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但那俊雅的脸上,浮动着深邃专注的轻笑。 他的目光,像是春日里的太阳,跟他对视久了,脸就跟着红了。 姜颂宁舔了舔樱唇,鼓起勇气说:“你也可以唤我阿宁,我父兄他们都这样喊。” “阿宁……”沈游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喃喃琢磨。 不知为何,姜颂宁看的面红耳热。 “我记住了。”沈游点头,看时辰不早,他便打算离开,“你早点休息,我方才去见过母亲,他说白天你陪着青山一直玩耍,也累了半日了。” “一点也不累的,青山非常聪慧好学,挥舞刀枪起来,简直就像一名小将军,假以时日,他必然能像你大哥那样,在战场上挥斥方遒。” 也是今天她才知道,沈家的儿郎,都要文武双全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看起来是文臣的沈游,功夫竟也不差,只能说沈国公培养的极好。 “现在大嫂又怀有身孕了,还说多亏了你,陪着青山玩闹。” 姜颂宁送他走到门口,沈游转过身来,却没料到她贴的那么近,姜颂宁的鼻尖一下子撞上他的胸膛。 她踉跄后退,下一秒,他的大掌便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后腰。 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心跳加快了。 沈游立刻不动声色地放开手,姜颂宁低下头,声若蚊蝇:“你要走了吗?那,那抱一抱好吗?” 沈游没说话。 姜颂宁原本都张开手臂了,忽然有些打退堂鼓,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 “不抱也……也行,你早点去休……” 话都没说完,她已经被沈游拉进了怀里,稳稳地抱住了。 这样坚实温和的怀抱,在晋国冬日平和的夜晚,是如此的让人难忘。 檐下轻微摇晃的橙黄灯笼,在宝蓝色地毯上倒映出二人相拥的影子。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们,都捂着嘴笑着跑开了。 姜颂宁脸上的滚烫,节节攀升。 沈游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阿宁,你早些休息,过几天我得空,带你去赏花。” 姜颂宁心中的甜蜜一下子被灌满,她轻轻点头。 她看着沈游的身影走到院子门口,还回头看了看她,朝她招手,让她回屋里去。 姜颂宁便掩上门,实则还是借着缝隙,用目光送他离开。 她心中的愉悦和甜蜜,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的怦然。 目光一转,她看见院子里,被沈游派人移栽过来的那棵野梅树。 经由专门的花匠照顾,它现在重新开花了,一树红梅,暗香缕缕不绝。 姜颂宁捧着脸颊,想起沈游将野梅花从小院移栽过来的那天,跟她说的话。 “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它。” 从这天开始,每回沈游来看望姜颂宁,临走前两人都会好好地抱上一会。 姜颂宁也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沈游对她纵容宠溺,她便越发会撒娇了。 有人滋养的花,就会开的格外美艳。 她都敢坐在沈游的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说一会悄悄话了。 这一日,沈游来了,一进门就笑着让姜颂宁去换衣裳。 “带你进宫,去见皇上皇后。” 姜颂宁刚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闻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般,吓得一个激灵。 “啊?可是……可是我害怕晋帝。” 她对萧琅炎的印象,只有那天狼狈进宫,晋帝看着她的眼神,简直像看着一只可以交易的牛羊,还是没有什么价值的那种。 而且,昭元皇后沈定珠,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她。 万一她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沈定珠觉得她不配嫁给自己哥哥怎么办? 姜颂宁跑去榻上,用被子埋住自己的头,屁股一晃一晃的,看起来像是瑟瑟发抖。 “我忽然有点不舒服,要不然改日再去?”她闷闷的声音可怜巴巴的。 沈游走到她身边,将她从被褥里拉出来,如同白玉般骨节的手掌,拨开了她眼前的碎发。 他笑:“宫中太医院圣手颇多,不管你是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好。” 姜颂宁抱住他的脖子:“肃之,我真的害怕,要是我做错了什么,皇后娘娘不让我嫁给你怎么办?” 沈游挑眉:“我妹妹平易近人,不会为难你,而且,也是她主动邀请,希望带你一起赏花。” 毕竟,只有宫里在冬天的时候,才会还能看见百花盛开的景象。 姜颂宁眨着杏眼,犹犹豫豫。 “那皇上,皇上呢?晋帝总是冷着脸,说一句话我都怕。” 沈游更是笑容俊朗:“皇上只有在谈论正事的时候才威严了些,其实私底下很好,尤其是皇后在的时候,他会更好,不信的话,你跟我进宫看看就知道了。” 最终,姜颂宁鼓起勇气,一番盛装打扮,跟着沈游进了宫。 第500章 莫非沈大人要假戏真做? 萧琅炎和沈定珠在宫中倚梅园设宴款待沈游与姜颂宁。 还没进倚梅园的园子门,便可以看见茂密的红梅枝头,探出墙院,挂冰积雪,仍带幽芳。 姜颂宁跟在沈游身边,一进园子,便被眼前铺天盖地的姹紫嫣红所吸引,她满目震惊。 整个园子里,被种满了不同品种的梅树,有玉骨冰清的淡翡翠绿梅,还有娇腻可人的黄梅,也有品种特殊的紫梅,最多的,是那开的一簇接一簇的红梅花蕊。 这些梅树葱茏茂密,简直像是天底下所有的梅花,都站放在了此处一般,每个枝头上坠坠的花骨朵,都显得沉甸甸的。 让人每走一步,都以为徜徉在梅花神的寝宫中。 尤其是整个园子里,挖了沟渠做清泉流水,泉水潺潺,混杂着冰雪流淌,偶尔发出碎瓷般的动静,煞是好听。 姜颂宁虽为公主,却也难得见到这么多名贵的品种,开满了整个园子。 “这紫梅叫昆山玉碎,我曾见过,父皇的院子里栽过两树,可惜开的不够明艳,但晋帝的园子里,我方才数过,紫梅竟都有二十株之多,难道是晋帝格外喜爱梅花一些?” 她小声地询问沈游,却得到他轻声一笑。 “皇后喜欢,”沈游提起自己妹妹,语气里也有淡淡的宠溺,“皇后爱美,喜爱所有美好漂亮之物,也喜好风雅,花与树自然都算在其内,所以宫中奇花异草比比皆是,你只看了倚梅园,还有更多的园子没带你去看过,以后有机会,一一带你观赏。” 姜颂宁点点头,叹为观止。 她只知道晋国皇帝皇后伉俪情深,没想到晋帝竟是如此宠爱昭元皇后。 待二人穿花拂蕊,才渐渐看见一处直通四面敞亮暖厢的小石子路,里面已经人影绰约,大约是萧琅炎和沈定珠先到了。 果真如此。 沈游走近,率先拱手请安,姜颂宁也连忙跟着福了福身,分外有礼。 一道爽朗低沉的笑声传来,她认得,这是晋帝萧琅炎的声音。 “这里没有外人,虚礼且免了,你二人进来坐,无需客气。” 沈游牵着姜颂宁,她才敢跟着他亦步亦趋地入内。 “二哥,你早说心有所属,也省的母亲进宫,总在我耳边念叨。”女子娇嗔的声音含笑,音调柔软轻快。 姜颂宁知道这是沈定珠在说话,她好奇地抬了抬眼,顿时愣在原地,眼中的惊艳之色,不加掩饰。 只见巴掌大的白皙面孔,五官生的精致绝艳,今日一双柳叶眉,让那双乌黑水眸,更显得熠熠生辉。 她面若芙蓉,肤白唇红,云鬓中是简单却不失昂贵的发钗,跟晋帝萧琅炎龙袍同色的一袭朱红凤袍,更让她通体的贵气扑面而来。 尤其是眉宇中,还带着孕中的一股娇态,这般明艳照人的模样,可见平时多么受宠! 同为女子,一眼就能看出,昭元皇后沈定珠这样的美,是真正的被人照顾得当的漂亮。 什么也无需她操心担忧,眉宇间从未有过愁容,以至于娇面饱满,笑起来两颊飞粉,好不幸福的模样! 只是,沈定珠美是美,可是她怎么会觉得有点眼熟?好似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沈游都坐下了,姜颂宁还待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沈定珠的容颜。 “阿宁?”沈游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姜颂宁这才回过神来。 她发现,萧琅炎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盯着她,那模样,好似一个狮子在自己的领地里,打量着来者是否不怀好意。 姜颂宁连忙实话实说:“真是抱歉,我刚刚看见昭元皇后,便被她的美给惊着了,这样的美人,我在北梁生活了十八年,也从未见过。” 沈定珠噗嗤一声,掩唇笑了出来。 “四公主,不管你说这话,有几分恭维的意思,本宫都先谢谢你的赞扬了,快坐吧。” 姜颂宁点点头,提裙坐在了沈游的身边,与萧琅炎和沈定珠对坐。 萧琅炎见沈定珠没有生气的意思,脸上的神情,便依旧是淡然和煦的:“这不怪你,朕当年第一次见到皇后,也觉得她漂亮。” 沈定珠好奇地眨眼,看着他:“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我八岁那年的中秋节吗?皇上那个时候就觉得臣妾漂亮?” 萧琅炎垂眸望着她:“是又如何?那时朕已十二了,情窦初开有什么不可?” 沈定珠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大掌还在桌子下,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指。 她立刻脸红着抽回手,小声嘟囔:“二哥还在,你好好说话。” 沈游习以为常地笑了起来,萧琅炎越爱护沈定珠,他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就越放心。 还有什么是比帝王情爱长久更为珍贵的东西? 倒是姜颂宁听的认真,忍不住赞叹起来:“这么说,皇上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了?怪不得都说缘分天注定,原来早从一开始,就注定您二人要白头到老的。” 沈定珠笑的眉眼弯弯,萧琅炎也被她这句话说的大为愉悦。 萧琅炎:“沈游,你这个求娶的决定,很正确,四公主的为人,朕觉得与你合拍。” 沈游笑了起来,跟姜颂宁对视一眼,姜颂宁耳朵都红了,她害羞的低下头,沈定珠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四人窗下烤火取暖,赏梅喝茶,时而高谈阔论,时而说起沈游小时候的事,众人欢笑一堂。 一开始姜颂宁还很紧张,后来觉得果然如沈游所说,昭元皇后在的时候,晋帝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那日她在御书房看见的冷戾杀伐的帝王,竟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一直在笑的男子。 姜颂宁实在是庆幸,她来晋国之前,说服了自己父皇,不要打着和亲的盘算,晋帝能留她一命就不错了,哪怕把她赐给底下的臣子,她也毫无怨言。 现在想想,真是做对了选择。 沈定珠有孕,不能饮酒,但赏雪是美事,所以萧琅炎和沈游面前,一人一壶温热的梅子酒。 坐了一会,沈定珠觉得腿脚发麻,她本就是双胎,怀的艰难,岑太医也建议她经常站起来走一走,避免生产困难。 “沉碧。”沈定珠喊了一声,沉碧便连忙从外面进来,扶着沈定珠的手。 萧琅炎见状,放下酒盏:“朕陪你去园子里走走?” “不用了,皇上陪二哥就好,我让沉碧扶着我去转一转。” 姜颂宁情不自禁地问:“娘娘,我也跟着去吧?” 沈定珠看着她,乌黑的丽眸染上笑意:“好呀,正好四公主来了这么一会,还没好好地在梅林里赏景吧?那就一起走走。” 二人前后离开,萧琅炎见沉碧和宋嬷嬷,还有春喜等一干宫人都跟了上去,才收回目光。 沈游看见他细微的神情变幻,忍不住轻笑:“皇上放心,这里是皇宫,阿宁她又是个稳妥的人,不会伤害到皇后娘娘。” 萧琅炎挑起眉梢,大掌持着酒盏,渺渺升起的白雾,将他英俊威武的面孔遮的朦胧,薄唇边含一丝玩味的调侃。 “朕怎么记得,一开始你跟朕说,你就是为了给四公主留一条活路,所以才以娶妻的名义,将她带在身边,你还说,其实你们二人是君子之交?” “是。”沈游点头。 萧琅炎低沉的笑声溢出喉头:“君子之交,方才你帮她敛衣裙的时候,她还坐下来挽着你的手臂?沈大人,莫非要假戏真做?” 沈游一凛,一向淡然温和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缭乱。 “皇上,绝不可乱说。”他低头,连忙将手里的酒水喝了。 见他这个反应,萧琅炎但笑不语。 第501章 短发小狼 满园的梅花盛景,看的人目不暇接。 沈定珠带着姜颂宁行走在园子里,偶尔询问她几个有关于家中的问题。 因此得知,姜颂宁是唯一嫡出的公主,上面还有三个哥哥,她的大哥便是如今北梁国的太子,在她离开北梁的时候,她三位兄长依然在帮助北梁帝,应付焦头烂额的局面。 “长胜王说服武将反叛的时候,其实父兄都是既震惊又愤怒,母后一度想到将我先行送走,因为她害怕局势控制不住,可是我不肯走,因为我身为公主,一定要跟北梁共存亡。” 姜颂宁站在一棵梅花树下,捡起一朵刚刚飘落的红梅,放在手中端详,沈定珠听得出来,她谈及北梁的时候,连语气都透着淡淡的感伤。 她肯定很担心北梁的情况。 沈定珠便安慰说:“所以你是个很勇敢的姑娘,二哥能娶你这件事,不管真假与否,也不管出发点是什么,本宫都为你们感到高兴,因为你们其实很般配。” 她说着上前,接过姜颂宁捡起来的红梅,轻轻地簪在她发髻中。 姜颂宁面色明媚,笑容带了几分娇俏:“谢谢皇后娘娘。” “谢什么,说不定以后,本宫私底下还得喊你一声二嫂。” 这话彻底让姜颂宁红了脸,她低头支吾:“可我比皇后娘娘还小两岁。” 沈定珠笑容轻轻:“这也不算什么。” 两人朝前走去,姜颂宁很是细心体贴,看见前面有一座横跨在小溪流水上的短桥,便拦住了沈定珠。 “桥上看着像是有霜和水,安全起见,娘娘还是先别上去了。” 沈定珠轻轻拢着腹部,白狐裘裹着脖颈间,显得她眉眼格外温柔美丽,于是笑道:“好呀,四公主,你真是个体贴的人儿。” 她在想,也许这就是她二哥所说的,缘分吧? 姜颂宁的出现,确实让她二哥有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两人转而去了紫梅树下,沈定珠想了想,问姜颂宁:“你是北梁皇后的女儿,那么,许怀松许先生,则是你的……” 她语调拖长,姜颂宁立刻明白过来,说道:“是我表哥。” 沈定珠了然,跟她猜的一样。 姜颂宁:“我听说过,娘娘认识我表哥,后来有一次我见到表哥,还专门问了他,他其实早就跟我讲过,娘娘是个聪慧漂亮的好女子,有魄力且有勇气。” 所以,昭元皇后能帮沈府翻案,从落魄丞相之女,变成皇上独宠的皇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既幸运,又能忍。 姜颂宁羡慕她的运气。 沈定珠笑了笑,金色的流苏披帛挂在手肘间,让她精致饱满的芙蓉面,美的好似天上仙子。 “许先生现在还好吧?北梁战事,应该会影响他做生意了。” 姜颂宁诚实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离开北梁的时候,表哥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生意,在我母后的恳求下,把银子都用来帮助北梁平息叛乱了。” 说到这里,姜颂宁有些讪讪地低下头:“朝堂中不少人都被长胜王笼络,他们把持国库,既想控制父皇的兵力,还想他拿不出银子来激励三军,所以,表哥其实为我们帮了不少忙,他的家底,应该都要被掏空了吧。” 沈定珠听的感慨,长长的叹了口气。 “许先生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人,当初本宫在北梁落难时,全靠他君子一般的关怀照顾。” 后来,他更是…… 想到许怀松对她的帮助,沈定珠无不感激。 她便主动跟姜颂宁说:“本宫这里还有一些私房贴己钱,如果有机会,你与许先生通信,可以告诉他,倘若他要变卖那些收藏的字画,可以卖给本宫。” 这件事谈何容易,姜颂宁现在都跟自己父皇联络不上,书信也送不回北梁。 但是,沈定珠这么说,已经让她很感动了。 因为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 “我代表哥和父皇,先谢谢娘娘。” “都快是一家人了,四公主无需客气,咱们出来也有一会了,回去吧。” 两抹娉婷的身影并肩,有说有笑地回了暖厢里。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血腥臭气和长年累月的潮湿味。 时不时还有老鼠快速地从墙角飞奔而过,不知是哪儿的牢房里,不断地传来呻吟痛苦的动静。 牢狱的大门忽而被打开,一道娇丽的小小身影,穿着干净的鹅黄色冬裙,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隆宁公主,您放心吧,自从上次您发话,我们再也没有苛责那个犯人,皇上也并无调令过来,而且,沾了您的光,他现在顿顿有饭吃,可好着呢!”狱卒一脸赔笑。 在萧心澄身边弓着身子,还时不时抬眼,打量一下贵人的眼神。 萧心澄不过九岁,眉宇间的气势,已经颇有萧琅炎的影子,小丫头装模作样地背着手,煞有其事的模样,让跟着的狱卒们,纷纷感到一股威压。 “有饭吃算什么,我希望他每顿都有肉吃!” 狱卒一愣,旋即赔笑:“是是是,下官记下来,回头给他安排。” 说话间,萧心澄已经走到了封靖的牢房前。 这一次,封靖竟然没有被吊在架子上,而是背靠着角落的墙,闭着眼假寐,听到动静,他只有耳廓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萧心澄眨着水润的眼眸打量了他几眼,有些生气地问狱卒:“之前我交代过,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怎么他还穿着血衣?” 狱卒十分为难:“呃……公主殿下,他身上的,就是那件换上去的干净衣服,只不过他的伤口之前一直没好,反复开裂,这牢房里又不怎么干净,所以脏了。” 萧心澄没想到是这样,想了想,走上前,拍了拍牢笼的栏杆。 “封靖,你还想要干净的衣服吗?” “别费功夫了。”封靖终于开口了,这回,他幽幽睁开长眸,盯着牢房里,那小脸洁白如雪的萧心澄。 这么脏的地方,就像是泥潭,而她是一片飘雪,是不应该进来的。 封靖扯着唇嘲讽一笑:“怎么你又来了,不怕皇上再罚你?” 萧心澄这次理直气壮:“我这回可不是偷偷摸摸来的,而是提前询问父皇,得到了他的同意。” 她看了看封靖,见他又闭上眼睛,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萧心澄看向身旁的宫人们,稍稍点头:“你们进去吧,给他搓干净。” “是。” 狱卒连忙打开牢房的门,封靖豁然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宫人们,手里分别提着木桶木刷,还有皂角。 他疑惑地拧眉:“你们想做什么?” 萧心澄抱臂,眨着大眼睛:“你身上太脏了,一会可没办法帮我忙,所以我让他们给你好好清洗一番,我去外头等着,你们动作要快点,对了,注意不能把他弄伤。” 她说着,转而走出去,狱卒们又如同众星捧月般跟在她身后。 封靖见那群宫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跳起来。 “沐浴?我绝不要沐浴,滚开,都滚!” 然而,他双手被贴脸拴着,脖子上也挂着铁链,还不等他反击,就被这些链子拽着摔倒在地上。 为首的老太监一脸无奈:“这位犯人,你少折腾,就能少受点罪,省得我们力气太大了,反而伤着你。” “滚!”封靖的咆哮声,不断传来。 萧心澄在牢房外面等着,手里端着狱卒递来的热茶,悠哉哉地品尝。 过了半个时辰,那些宫人们鱼贯退出来:“公主殿下,已经给他收拾好了。” 萧心澄面上一喜,将茶盏放下,快步走回牢房中。 整个牢房回荡着封靖的叫骂声。 他似乎感到屈辱。 “这又是你们父女俩想出的什么损招害我!” 萧心澄走到他面前,眼中一亮。 因为封靖被收拾了一番,果然不一样了。 原本脏污的头发被修剪成了利落的短发,因为之前的都被血和污渍黏在了一起,根本就梳不开。 短发的封靖,配着小野狼一般的眼神,显得更加凶悍。 但他脸上早已被洗的白净,长相清秀,眉骨的位置有一点小小的伤疤。 身上也被换了干净的衣袍,大概是太瘦了,所以腰封都束了两道。 萧心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从现在开始,封靖,你就要教我武功了。” 封靖一愣:“什么?” 萧心澄笑眯眯的:“你没听错,我已经求过父皇啦,以后每三天我来找你一次,你教我几招把式,我父皇说了,你轻功特别厉害,还有反应也很敏捷,我那些武师傅,都没有你表现得认真,他们总是怕伤着我不敢教,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一样。” 封靖气恼,褐色的眼中翻涌起浪涛:“我不教,你滚!” 萧心澄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个反应。 于是,尊贵的小公主抱臂,有些淡定地说:“真的不教?我父皇说了,你如果教会了我,他就放你出去。” 封靖沉默了。 第502章 以后咱们不生了 潮湿的地牢,幽暗的光线,照不亮鹿匪一双黑褐色的眼,却让萧心澄看出了他的犹豫。 “你肯定很想出去,对吧?所以你就答应我吧,对你来说,也并无坏处,不是吗?” 萧心澄不愧是萧琅炎的女儿,将他的帝王心术学了个半成,知道怎么利用人心中想要的东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鹿匪沉默良久,才问:“怎么教?难道我能从牢房里出去?” 萧心澄摇摇头:“那自然还不能,他们不放心让你出来,所以,隔着牢房练。” 鹿匪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嘲讽的神色:“那能学个屁!” “要是真的很简单,我也不找你了呀,想要自由是会有代价的,如果很容易就能达成,那有什么意思?”萧心澄眨了眨圆润的黑眸。 小丫头生的水灵娇俏,一派天真的模样,鹿匪却觉得她有些狡猾。 他嗤笑:“随你吧,但我没什么耐心,能不能学会,就看你自己了。” 萧心澄顿时笑眯眯的:“能不能教会我,就看你了。” 她又将这句话还了回来,不一会,就高兴地离开。 并且在临走前,萧心澄还不忘告诉鹿匪:“会经常有人来为你更衣沐浴的,不用谢我哦。” 鹿匪冷冷睨她一眼,没说话,看着小公主迈着雀跃的脚步离去。 从这天开始,萧心澄竟然真的隔三差五就过来,找他学习武功。 隔着牢房,鹿匪能教她的其实很少,两个孩子商量了半天,鹿匪决定教她暗器。 “你先扎个马步来看看。”鹿匪背着手,站在牢房边,语气冷漠,但神情却很认真,像个小师傅一样。 萧心澄信心百倍,扎了个自认为漂亮的马步。 鹿匪看了,却毫不掩饰的嘲笑了出来:“这是谁教你这样的?” “我表哥啊,我大舅舅可是赫赫有名的沈大将军,我表哥的武功都是跟我大舅舅学的……怎么,你笑什么,难道我的动作不标准?” 萧心澄狐疑地看向旁边,一群狱卒和宫人都守在身旁。 “你们说,我的马步有什么问题?” 为首的狱卒立刻躬身表示:“公主动作标准,站如钟坐如松,哪有什么问题,就算有,也是对方眼睛有问题!” 宫人们附和起来,还有人击掌赞叹。 鹿匪见状,更是冷笑连连。 “你就让这群人哄你吧,你那表哥,我看也并非纯心愿意教会你什么,你要是真想学,就把你撅起来的屁股收回去。” 萧心澄自打被接回宫里,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过这样严厉的苛责。 好在她一心想要会点拳脚功夫,于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鹿匪的要求,吸气提臀抬头。 没想到,她动作标准以后,鹿匪靠着墙角坐下,开始假寐打盹了。 萧心澄惊讶:“你不管我了?我马步都扎稳了,下一步呢?” “没有下一步,你先保持这个姿势,如果能忍住半炷香的时间不动,我再教下一个。” 萧心澄气恼:“扎马步而已,用得着这么浪费功夫吗?你别瞧不起人!等着!” 然而,别说半炷香了,仅仅只是坚持了一会,萧心澄的身子就晃荡起来。 旁边的狱卒连忙走过去,想要帮忙扶着小公主,却被她瞪了回来。 “谁都不许帮忙!我偏不信,这扎马步,就有那么难?”看来真如鹿匪所说。 她身边的人,从来都只会吹捧她,不敢得罪她,所以不光是表哥不敢真的教,连父皇给她找的武师傅,都在糊弄她! 整整一个下午,萧心澄满怀期待地来到牢房,一脸黑沉郁闷地返回宫中。 傍晚时分,沈定珠与萧琅炎结伴来到芳草洲陪伴女儿用膳,没想到小家伙没吃几口,又跑去院子里扎马步。 沈定珠美眸瞧着夕阳下,小丫头的身影被拉的极长,凛冽的寒风时不时刮来一阵,萧心澄是最怕冷的,竟然忍着不动,坚持到了现在。 “这是怎么回事?”沈定珠讶异,问道萧琅炎,“你真的让她去跟鹿匪学武功了?这,这都教的是什么东西?” 萧琅炎往她碗里夹肉,还帮她将鱼肉里的刺都挑了出来。 相较于沈定珠对女儿的心疼,萧琅炎俊美沉稳的眉宇间,满是了然的轻笑。 “教的都是学武的基本,而且,朕不同意也不行,澄澄问了好几次,朕都一直拖着不回答。” 萧琅炎将鱼肉拨去沈定珠面前的盘子里:“朕考虑过了,既然她想学,给她找点事做也好,省得总是有别的奇思妙想,打的你跟朕措手不及。” “你看,她现在不是学的很好么,也很认真。” 旁边侍奉的宫人都跟着说:“是呀,今日奴婢跟着公主去了牢狱里,亲眼看见那小犯人认真教,公主殿下认真学。” 沈定珠知道女儿遗传了萧琅炎的性子,好胜心很重,认定的事若不达成,绝不会放弃。 既然这样,沈定珠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她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刚嚼两下,忽然娇容苍白,干呕起来。 萧琅炎当即放下玉箸,招手拿起清水的杯子,轻轻拍着沈定珠的后背,再将水盏递去她唇边。 “很难受么?朕已经让岑太医去研究止吐的药方了。”看她这样,萧琅炎嘴上不说,可剑眉已经紧紧地皱了起来。 沉碧拿来痰盂,沈定珠吐了不少,她虚弱的接过萧琅炎给的清水漱口,宋嬷嬷又来给她擦拭嘴角。 却没想到,帕子还没拿过来,萧琅炎就已经心疼妻子,用自己龙袍的衣袖给她擦了擦唇瓣。 沈定珠靠在他身上喘息,含了一颗糖渍酸梅,将那难忍的呕吐感渐渐压了下去。 “这才刚刚四个月,就已经这么难受了,朕要不还是让你大哥沈澜去问问,鬼医最近还在京城否,让他来给你想想办法,总这么难受,真是——”萧琅炎顿了顿,万千心疼的情绪,化作他眼中的在意。 萧琅炎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头吻了一下沈定珠的发梢:“辛苦了。” 沈定珠倒是笑了笑,娇美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怀孕生子本就不是易事,只是这胎约莫是双胎的缘故,格外辛苦一些。” 她经常会干呕恶心,喜欢的食物接二连三地吃不下去,腹部倒是渐渐圆润,可眼见着比从前瘦了点。 萧琅炎看着沈定珠,那剑眉皱起的弧度,就没有被抚平下去。 好一会,他才抱着她说:“等生完这两个孩子,我们就不生了,朕之前问过岑太医,也有可以让男子避子的药方,朕到时喝了,也省得你有孕辛苦,五个孩子,朕已经知足了。” 沈定珠瞪圆了眼睛,豁然看向萧琅炎:“皇上,您是说……您要……要阉了自己?” 怕在院子外的女儿听见,沈定珠还压低了声音。 萧琅炎一愣,薄眸豁然黑沉起来,他捏着她的手指,低斥怒喝:“沈定珠!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周围的宫人早已识趣地退去门外了,沈定珠美眸闪烁着错愕的光:“不是皇上说的,要……要避子……” 萧琅炎大掌扣住她后腰,将她拉近,恨不得咬她的唇作为惩罚。 这个女人竟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朕是说避子!”他咬牙切齿,低声询问,“避子并非绝育!” 沈定珠眨了眨长睫,这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无辜地问:“那不是……还得伺候皇上?” 只是不能有孕而已,但他还是可以折腾她。 萧琅炎挑眉,薄唇溢出一声嗤笑:“难道你不想伺候?这件事,你想躲也没地方躲!” 他说着,忽而压低声音:“再说了,朕看皇后,不是也分外喜欢和享受吗?” 沈定珠脸色陡然一红,即刻捂住他的嘴。 恰好萧心澄练完了跑回来,风风火火的,一口气喝了碗里的清水。 “明天我还要去,让鹿匪看看我的厉害……咦,娘亲,你的脸好红,是不是不舒服?” 萧琅炎顿时笑道:“你娘亲方才干呕了一会,是不太舒服,澄澄好好用膳,就别让你娘跟着操心了。” 萧心澄连忙坐去椅子上,拿起玉箸玉碗,乖乖地吃饭。 沈定珠私底下偷偷地掐了一下萧琅炎的大掌,却被他笑着抓住了手,揣在了怀里。 第503章 真夫妻 十二月初,沈游和姜颂宁,在沈家亲朋,以及帝后的祝福中,拜堂成亲。 虽为迎娶公主,但因为时候特殊,所以没有大操大办。 沈家只邀请了平时关系要好的王孙贵族及王公大臣,沈定珠因有孕害喜的厉害,故而无法出席。 萧琅炎让萧心澄和小太子萧行彻代表帝后出面,前往沈府恭祝沈游与姜颂宁新婚燕尔。 满堂华彩,红的耀眼夺目,在一声声贺喜中,他们拜天地、拜高堂,最后,姜颂宁披着盖头,被送入了洞房。 来参宴的宾客只是象征性的闹了闹洞房,也不敢闹的太过火,不过片刻就都走了。 沈游要去帮忙宴送宾客,临走前,他弯腰问姜颂宁:“饿不饿?” 她一早就被拽起来梳洗打扮,听说还什么都没吃。 盖头下的姜颂宁,脸上都是甜蜜温柔的笑,只为沈游这样体贴,注意到了别人都没有留意的事情。 “不饿,”想了想,她还是补充道,“饿也会忍着。” 沈游轻笑了一声,旋即,姜颂宁感到手中被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一阵栗子的焦香传来,姜颂宁一愣,捏了捏:“这是……栗子?” 沈游压低声音:“都替你剥壳处理好了,饿了就拿出来吃一点,我去送宾客,晚点回来,你若是累了,可以先躺着休息。” 他说完,门口传来小厮的声音:“二爷,西追将军与绣翠姑娘来了。” 沈游应道:“我这便来。” 随后他对房内的喜婆和丫鬟吩咐:“照顾好夫人。” 听到这一声自然而然的呼唤,姜颂宁芙蓉面微微粉红滚烫。 她眼前全然是鲜红的喜庆颜色,让姜颂宁都有些恍惚了,她跟沈游,怎么好像真的是一对有情人,终于拜堂成亲了一样? 沈游是一个时辰后才回来的,那时都已傍晚了。 他回来后,两人喝了交杯酒,沈游揭开盖头。 万千灿烂的金色夕阳中,姜颂宁月牙眉杏仁眼,娇俏的面颊透着粉红和羞赧。 她眸光闪烁:“肃之……你给我的栗子吃完了。” 沈游回过神,看见她伸出小手,荷包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他忍不住笑了,眼神温和纵容。 “对不起,是我留少了,饿着阿宁了。” 沈游说着,叫丫鬟传膳:“不过我早有准备。” 姜颂宁怔了怔,没想到他当真叫了一桌子晚膳进来。 见她还呆呆地坐在床榻边,沈游竟弯腰,将她直接抱起来,满屋的喜婆和丫鬟都掩唇偷笑了起来。 姜颂宁连忙羞赧地说:“我,我自己能走。” “是吗,我以为夫人要饿的没有力气了。”沈游轻笑,将她放在了椅子上。 一桌的佳肴,沈游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你饿了半天,先喝点汤,暖一暖肠胃。”沈游为她乘了一碗鸡汤。 姜颂宁不好意思总让他照顾,于是也主动夹菜给他。 两人相处融洽,好的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 直到一顿饭用完,沈游陪着她看书聊天,直至黄昏西去,夜幕初黑。 沈游传了沐浴的水来,屋内的丫鬟和喜婆便都退了下去,喜婆是不能走的,她得守在屋子外,明日一早要收新嫁娘的落红帕。 她们都走了以后,沈游便低声对姜颂宁说:“那帕子我准备好了,在枕头下,明日一早你给喜婆。” 姜颂宁一愣,情不自禁拉住他的袖子:“你不在这儿睡吗?” 沈游面容淡淡,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我在地上睡,但明天一早我需得进宫谢恩。” 他说着,不忘对姜颂宁道:“你且放心,方才她们都在,我才那么称呼你,平时私下相处时,不会占你半分便宜。” 姜颂宁默默地瞧着他,贝齿咬着樱唇,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忍住了。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沐浴的水送了进来。 沈游负手,淡淡道:“我跟夫人要一起共浴了,没有允许,你们不必再进来。” “是。”丫鬟们告退离去,掩上了两层房门。 层层的紫色垂纱落下来,屋内灯光潋滟,将一切都照的旖旎朦胧,木桶中的水温飘荡着渺渺白雾。 姜颂宁一抬头,发现沈游不知何时拿了白绸缎来,绑在了他的眼前。 他指了指一旁:“我去坐在窗下,你放心,我看不见,你且先沐浴吧。” 随后,沈游便扶着墙,一点点地挪到了窗下的罗汉榻上坐着。 姜颂宁站在木桶边,看着他的举动,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她不知为何,有些难过,更觉得心里头有一股火在横冲直撞。 方才人前的甜蜜,原来都是沈游假装的。 其实也不怪他,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是假成婚,是为了给她留一条退路,但外面不知有多少眼线盯着,所以沈游才会在人前对她宠溺非凡。 可姜颂宁就像是尝到甜头的蝴蝶,一旦感受到他的好,还有被他那双温柔至极的目光注视过,就再也不想离开这种感觉了。 她立在原地,默然许久,才缓缓走向沈游。 听见脚步声,沈游微微侧头:“怎么了吗?” 下一秒,一个柔软的身子,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沈游一僵,察觉到姜颂宁紧紧地搂住了他。 “肃之,你对我真的很好,我想回报你一点什么。” 沈游缓缓笑了:“你想送我东西?” 姜颂宁沉默一瞬,又道:“我想为你留下什么,以防万一,有一日我离开了……” 听见这句话,沈游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要留下什么?” “一个孩子。”姜颂宁搂着他,纤细的指尖摘掉沈游眼前的白绸缎,看着他错愕的目光。 她面颊通红,眼中的神情却熠熠:“我想有一个你的骨肉。” 沈游豁然站起身,将她推开些许:“别胡闹!” “我没有胡闹,沈游,我就是喜欢你,何况我们成亲,哪怕是假的,世人却也都知道我是你的妻子了。” 姜颂宁说着,抬手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绵软的绸缎簌簌声落地,沈游的目光渐渐深邃复杂。 直至姜颂宁一丝不挂,柔软饱满的娇躯,如花般绽放眼前。 沈游:“你太冲动了!” 姜颂宁摇头:“我不是冲动,恰恰我很清醒,而且我知道,如果今日不好好珍惜,以后……以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她伸出手:“肃之,抱抱我。” 摇晃的烛火,在沈游漆黑深邃的眼底跳跃。 屋内分明是热的,他却觉得自己身体内冰火交加,姜颂宁的身子软白如玉,无瑕美丽。 他自持力一向甚好,却在这时心生迟疑。 姜颂宁见沈游一动不动,她眼眶渐渐红了,因着身上只有一件宝红色的肚兜,这会儿冻得微微发抖。 她冷的嘶了一声,下一秒,沈游便已经大步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姜颂宁就好像悬浮于水中的人,连忙抱紧了自己可以倚靠的浮木。 两人气息纠缠间,沈游还忍着最后一丝理智,问她:“你要假戏真做?” 姜颂宁吻住他的喉结,轻轻抬起眼眸,说:“我要这一刻,我们是真夫妻。” 沈游眼眸一深,转而压下。 后来,红帐变成了红烛凝聚的一个光点,随着火芒的摆动,起伏不断。 这一夜,在姜颂宁和沈游的心头,都烫上了一个红点。 然而,有人却睡的并不安稳。 第504章 局势有变 萧琅炎的梦里,到处都是火光。 他不知来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被大火包围,身处于一座豪华的宫殿里。 想着沈定珠的安危,萧琅炎闯了出去,拿袖子捂着口鼻的同时,四处呼喊:“沈定珠!沈定珠你在哪儿?” 然而,无人回应,唯有不断掉落的房梁,被无情的火舌吞噬。 萧琅炎跑进院子里,入目所及,皆是大火绵延。 忽然,他好像听到了哭声。 “沈定珠?”萧琅炎心中一紧,立刻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柱子后面,果然藏着一个娇弱的身影。 沈定珠披头散发,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一双漆黑的眼睛泛着泪光,她显然是吓着了。 “皇上,我怕……”她护着孕肚,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别怕,朕来了,你不要动。”萧琅炎顿时朝她的方向跑去。 沈定珠朝他伸出了手,萧琅炎就差一步,就能握住她的手掌了。 可是忽然之间,轰隆的巨响,充斥着耳膜,沈定珠所躲身的柱子随着长廊轰然倒塌,竟然将她直接压在了下面。 “不要!!!”萧琅炎豁然惊醒,直直地坐了起来。 满室漆黑,原本的静谧被搅散,他大口喘息,向来沉稳的薄眸中,充满惊惧。 旁边的身影动了动,沈定珠睡梦中被吵醒,揉着朦胧的眼睛坐起来:“怎么了,皇上被梦魇了吗?” 萧琅炎豁然偏头看去,沈定珠好端端地在他身边,面容娇白透粉,一双美眸泛着迷茫。 “你怎么了?”沈定珠也看出来萧琅炎眼中的惊惧,刚伸手想提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却被萧琅炎直接拽住手腕,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沈定珠轻轻拍了他一下,语气带着不满的娇嗔:“哎呀,你慢点,我还怀着身孕呢,别挤着我肚子。” 萧琅炎稍微松了松劲,却满头冷汗,当抱着她,鼻翼间满是她身上的芬芳,萧琅炎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才渐渐平息了波澜。 “是梦就好,是梦,就好。”他的沈定珠,还好端端的活在他的身旁。 萧琅炎从来都是纵横睥睨的一个人,哪有现在这般苍白的时候? 沈定珠不由得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你怎么了?做什么梦了?” 萧琅炎闭上眼,梦中的大火,简直像是地狱业火一样,那灼烫的感觉,犹存指尖。 他埋首在沈定珠的脖颈间:“别问了,是不好的梦,朕不想也吓着你。”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徐寿轻轻的叩门声。 “皇上?皇上?奴才听见声音,您可是醒着?” 萧琅炎微微拧眉,薄眸中的神色重新变得深邃凌厉,他缓了缓神,才沉声回应:“醒着,有急事么?” 徐寿:“北梁方才送来一封三旗密信,您要现在看吗?” 沈定珠都跟着愣了愣。 所谓三旗密信,就是在信封外面贴上三个小旗帜,代表加急处理。 萧琅炎看向她,还没说话,沈定珠就主动道:“既然有急事,你快去处理吧。” 可是,想到那个梦,萧琅炎还是心有余悸,不愿离开她身边。 “朕将你哄睡了,再去处理,北梁的事再急,也比不过你。”他说完,果真搂着她重新躺下了。 也没忘对徐寿吩咐:“将信带去偏殿,朕一会看。” 殿内重新归于静谧,沈定珠被萧琅炎搂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带来的安心,她渐渐昏昏欲睡。 萧琅炎却已经毫无困意。 他不断回忆着,梦里着火的宫殿,是哪一处。 忽然,他似乎想起来,唯有他乾元殿的院子里,长廊下的柱子上才有腾飞的龙,而梦里,那根砸到的石柱上,雕刻的飞龙在火光中隐隐透着凶光。 萧琅炎豁然睁开眼睛,大掌摸了摸沈定珠的脸,她便抬起娇美的面庞,半睁着困倦的眼,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 “嗯?”她以为他还没缓过来,于是又靠近了一些,用胳膊搂住萧琅炎的脖子,像哄孩子的语气,“好了,不要怕,梦魇而已,明日醒来风一吹,就不见啦。” 萧琅炎垂眸,神色宠溺温柔,他忍不住一笑。 “你把朕当成澄澄他们?” 沈定珠鼓了鼓粉腮,没有否认。 萧琅炎轻轻揉着她的后腰,沈定珠果断舒服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他低声在她耳畔道:“快要年关了,最近政务也比较繁忙,明天开始,朕陪你在瑶光宫休息吧?” 沈定珠睁开美眸,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住在乾元宫,和瑶光宫,有什么区别吗?” 萧琅炎淡淡一笑:“偶尔政务棘手的时候,朕会漏夜传召大臣进宫,在偏殿商讨政务,会吵着你,你现在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 沈定珠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 “那好吧,明日我跟沉碧和宋嬷嬷说一声。” 萧琅炎这才搂住她,在她发梢中轻轻落下一吻:“睡吧。” 好一会,等到沈定珠睡着了,萧琅炎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去了偏殿。 徐寿已经在那等着了,一同等着的还有西追,今夜是他当值,三旗密信被送进宫以后,他便立刻赶来了,以便萧琅炎随时有什么吩咐。 萧琅炎将信拆了,只扫了一眼,神情登时冷凝起来。 “局势要变了。”他将信压在大掌之下,剑眉蹙起黑冷的折痕。 西追不由得问:“皇上,可是北梁的长胜王开始逼宫了?” 萧琅炎摇摇头,声音肃冷:“事情比朕想象的还要坏一些,北梁帝,死了。” 西追和徐寿都是一震。 萧琅炎手中的密信,是他安插在北梁的探子送回来的。 寥寥几句,说尽北梁的现状,北梁帝被毒杀,秘不发丧,现在皇子们将消息瞒了下来,但这件事如果是长胜王做的,他随时都有可能发兵逼宫。 萧琅炎按了按眉心,一阵长久的思考过后,他当机立断。 “徐寿,伺候笔墨,传朕旨意,让宣威和明武两将军,即刻领兵出发,按照之前朕的吩咐,不得有差池。” 西追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皇上,这个消息……” “不要外传。”萧琅炎果断地道。 北梁帝一死,北梁中的局势就难说了。 萧琅炎沉吟片刻,让徐寿去传旨,单独吩咐西追:“你去将鹿匪给朕带来。” 一匹快马仿佛追着夜色的浓影出宫,一路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孤寂森寒的宫道。 天星隐暗,漫天的薄云缭绕着惨白的月光,昭示着凛然的寒冬。 第505章 是谁失踪 没过几日,沈定珠发现,宫中巡逻的禁军变多了,不仅禁军在巡逻,偶尔还能看见十六卫在宫内行走。 沉碧还万分好奇地跟沈定珠道:“皇上忽然加强了巡防,是不是因为要到年节了?奴婢听说,这一次许多他国使臣都要进宫来参宴,大晋已经是万邦来朝的强盛之国了,奴婢都跟着与有荣焉。” 沈定珠正抚着孕肚,靠在栏杆边晒太阳,白嫩纤细的手,抱着温暖的手炉。 她敛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一举一动,皆是动人惊艳的美。 “皇上加强巡防是对的,否则到时候万邦来朝,人多眼杂,只怕不安全。” 想到这里,沈定珠喊来春喜,让他跑一趟。 “到了年节人很多,你让澄澄,还有彻儿不误那边的守卫,都警醒着点。” 宋嬷嬷笑着说:“娘娘且放心,奴婢得知,就算除夕那日大宴,有不少他国使臣要来,但都在外宫,内宫被皇上安排了许多守卫,一只可疑的燕子都飞不进来。” 沈定珠:“先准备着,以备万全。” 但不一会,春喜回来,笑道:“娘娘,您跟皇上真是心有灵犀,都想到一块去了,这不,奴才刚刚去东宫传话,却发现好几队十六卫的将士都在,一问才知道,皇上让西追将军把十六卫分成好几队,轮流在咱们瑶光宫,还有三位公主皇子殿下那边值守。” 沈定珠有些迟疑:“皇上也早就安排了?” “是啊!皇上真是考虑周到。” 宫人们感慨着萧琅炎的细致入微,对他们娘娘有多么体贴,可沈定珠心里却划过一抹疑窦。 萧琅炎好像格外紧张一些。 很快,到了除夕这夜。 宫中灯火通明,四处悬挂彩灯,为彰显大晋强盛的国力,每走五步便有一名宫女,十步内可见一名禁军守卫。 沈定珠身为皇后,陪伴萧琅炎出席了这样重要的场合。 当被萧琅炎牵着,立在金銮殿最上方的时候,她垂眸看着来参宴的宾客们,觉得他们渺小的好似她立在云端。 沈定珠微微走神,耳边回荡着无数使臣赞呵的声音。 这次的万邦来朝,只有北梁和长琉没有派使臣参加,因为这两国战事胶着,都不乐观。 今日来赴宴的宾客加上使臣,约莫有三百余人,场面宏大,萧琅炎龙袍衣冠,睥睨傲然地立在沈定珠身边,握着她的手,好似在审视他的天下。 他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开年的吉祥话,随后吩咐众人落座,大家这才敢坐下来。 沈定珠吃了两口蹄花汤,便微微皱眉,放下了玉箸。 正在给她挑鱼刺的萧琅炎察觉到她的动作,便问:“又不舒服了?” 沈定珠抚着心口:“胃里恶心的厉害,殿里人太多,且有些闷。” 她说着站起来:“我让宋嬷嬷陪着我,在外面站一会透透气,再回来。” 萧琅炎立刻放下玉箸:“朕陪你去。” 沈定珠按住他的手:“不用了,皇上还是留下来,不然咱们都走了,在这些来客眼中,会显得失礼。” 恰好小国丘荣的使臣来敬酒,沈定珠跟这几个使臣点头示意,这才让宋嬷嬷扶着她离开殿内。 萧琅炎不放心,嘱咐徐寿跟过去。 待走到了外面,沈定珠觉得腹部更是不舒服了,她有孕将近五个月,因为是双胎,腹部比六个月的看着还大点。 夜色漫漫,浩瀚的苍穹中,没有一点月的颜色。 周围不断送来的冷风,倒是让沈定珠缓了不少。 沉碧却有些担心:“娘娘看着脸色不好,昨儿个岑太医诊脉,也说了您现在得好好休息。” 沈定珠摆摆手:“本宫无碍。” 今晚其实是她陪着萧琅炎折腾的久了,下午的时候还在城墙上,代表帝后给前来觐见的百姓们赐福。 萧琅炎早就让她回去,但沈定珠自觉身为皇后,这种年节大事不能马虎逃避。 她撑到现在,确实有点疲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皇后娘娘,您不舒服吗?” 沈定珠回头一看,原来是姜颂宁。 她穿着一身鹅黄衣裙,脖颈间围着兔绒围脖,绾着鬓发,整个人看起来既娇美又端庄。 自打姜颂宁跟沈游成婚后,沈定珠也没有再见过她,但是偶尔沈夫人进宫,说起这个二儿媳妇,都是满意的不得了。 沈定珠本来以为,是姜颂宁本分,哪怕跟沈游是假成亲,可也面面俱到。 但现在一见,姜颂宁面色白嫩透粉,眉宇间昂扬着的,全是对生活的幸福憧憬,沈定珠便隐约有了猜测。 这位北梁四公主,跟自己的二哥,恐怕生了几分感情。 沈定珠面对姜颂宁,笑容和煦了许多:“殿里人太多,怀着孕有些烦闷,你怎么也出来了?” 姜颂宁挥了挥帕子,走到她身边:“方才喝了两杯酒,便觉得头脑昏沉,看来我真是不胜酒力,索性也出来透透气。” 她说着,因靠近了沈定珠,才观察到她面色苍白。 “娘娘,您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得传太医来看看?” 沈定珠伸手抚了两下面颊,才道:“没事,怀双胎以后,太医说过,我的身体底子弱,会随着月份大了以后体虚气短,得好好调养,下午去赐福的时候累着了,休息会便好。” 沉碧连忙跺脚:“哎呀!奴婢想起来了,娘娘,您下午的补药还没喝呢。” 沈定珠闻言皱了皱柳眉,她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有些难受,便让徐寿回去跟萧琅炎说一声,她先回瑶光宫休息会。 姜颂宁不由得道:“那我也帮着送娘娘回去吧,正好我走一走,也透透气。” 沈定珠没有反驳,打算到时候让宫女再送她回来。 瑶光宫依旧守卫森严,今夜除夕,内宫里巡逻的人更多了。 沈定珠进了宫门,便安排了两名小宫女送姜颂宁回去金銮殿上。 “今日多谢二嫂了。”沈定珠笑着打趣,把姜颂宁说的好一阵脸红。 “娘娘您……您好好休息,初二那日,我再同肃之入宫给您请安。” 姜颂宁说完,沈定珠看着她跟宫女走了,这才放心回殿内休息。 她喝了补药就来了困意,扶着腹部缓缓躺下,不一会就睡着了。 不知何时,沈定珠被殿外的嘈杂的动静吵醒。 她微微睁开迷茫的水眸:“沉碧,宋嬷嬷,发生什么事了?” “娘娘,”沉碧进来,忙道,“金銮殿那边好像闹起来了,似乎是谁动了手,奴婢已经让春喜去打听了。” 沈定珠没了睡意,坐起身来走去门口,朝院子里张望了一眼。 禁军与十六卫,都在她宫里留了不少守卫。 她隐约有些担心:“让他们不必在这留这么多人,金銮殿那边如果需要人手帮忙,就让他们过去吧。” 就在这时,春喜飞快跑了回来:“娘娘!是四公主不见了,沈大人在请皇上派人寻找呢!” “四公主?你说姜颂宁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刚刚不是还陪本宫回来了吗?” “是啊,听说她没有回去,娘娘派去的两个小宫女也不见了踪影。”春喜说着,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 沈定珠心里一沉。 姜颂宁莫非是遇到了意外? 第506章 声东击西 正在沈定珠担心的时候,萧心澄身边的宫女玉儿也仓促地赶来:“娘娘,公主殿下可是来了您这儿?” 沈定珠眸瞳一紧:“澄澄没跟着本宫,出什么事了,难道澄澄也不见了?” 玉儿一脸急色,在廊下摇晃的灯火照耀下,显得分外苍白。 “公主殿下方才要去金銮殿看热闹,奴婢几番劝阻,可没想到刚刚奴婢进屋去给公主殿下续茶的时候,才发现公主根本不在房内。” 因为今晚年宴,外来的使臣极多,萧琅炎担心人多眼杂不安全,故而他让萧心澄和萧行彻都无需出席。 没想到,萧心澄这丫头,竟然耐不住好奇,自己翻窗跑去金銮殿看热闹。 沈定珠修剪圆润的纤细指尖,按着突突狂跳的眉心。 “你去金銮殿问过没有?” “去过了,奴婢刚从金銮殿回来,皇上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奴婢也让芳草洲的其余几个宫人太监四处去找。” “你现在就去彻儿和不误的宫殿都跑一趟,兴许澄澄去了他们那儿。” 沈定珠说完,玉儿就连忙提裙赶了宫外。 宋嬷嬷都着急起来:“娘娘,公主殿下的胆子也太大了,要是被什么不长眼的人伤着可怎么是好?” “澄澄年幼,不懂危险的道理,平时本宫和皇上又将她保护的太好了。”沈定珠说着,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气闷得很。 宋嬷嬷连忙上前为她揉捏头部,嘴上劝着道:“娘娘先别想了,宫里那么多禁军守卫,今晚西追将军带人严格镇守内宫,想来公主殿下不会有什么差池。” 沈定珠却微微睁开漆黑的美眸,望着桌上铺着的花鸟橙绿色的蜀锦,皱眉喃喃:“可本宫总觉得不应如此,四公主不见了,现在连澄澄也不见了……” 她越想越担心,猛地站起身:“不行,本宫得去帮着一起找,宋嬷嬷,你提灯来。” “娘娘,万万不可,”沉碧连忙来劝,“且不说夜风寒冷,就说现在的情形,外头肯定一片混乱呢,您怀着双胎,理应在殿内等候消息,奴婢和春喜跑得快,奴婢们去找吧!” “是啊娘娘。”春喜也跟着附和。 沈定珠却仍放心不下:“本宫担心澄澄,在宫中坐立难安,不如帮着寻找,你们无需再劝。” 她让沉碧伺候她更衣,刚打开门走到门口,几名禁军和十六卫当即围上来。 “娘娘,您要去哪儿?” “本宫去找公主,你们也无需都守在这里,只留一批人,其余的都去各宫找公主的下落吧。” 那几名禁军和十六卫对视了一眼,感到为难。 萧琅炎让他们留守此处,无论发生了什么,哪怕外面着火,哪怕天塌了,都不准离开瑶光宫,务必要守在皇后的身边。 于是纷纷拱手:“娘娘,请恕卑职等不能从命,皇上有令,以您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沈定珠着急了:“那本宫现在要去找女儿,你们便跟着一起!” 她提裙就快步下了白玉阶,迤逦的宝蓝色的裙摆,绣凤画线,在夜色中隐隐耀眼。 守卫们不敢迟疑,留了六人在瑶光宫看守,剩下十四人皆跟上了沈定珠的脚步。 “澄澄,澄澄你在哪儿?”沈定珠挑选西宫的路,一路边找边呼喊。 因为西宫偏僻,少有人来,也更靠近外宫。 萧琅炎他们的金銮殿在东边,想必西宫这边还暂时没有人搜查过来。 沉碧和春喜提着灯笼,紧紧地将沈定珠夹在中间,禁军和十六卫,也呈包围之势,亦步亦趋地跟着沈定珠。 宋嬷嬷提着灯走在人群的最前头,她对宫中地形熟悉了解,哪怕灯火摇晃,风声渐起,她都能准确无误的辨认道路。 “娘娘,再往前走就要到皇城河了,公主殿下应该不会在这里。”宋嬷嬷停下脚步,回头说。 沈定珠担忧之际,忽而听到身边的十六卫大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暗夜中,竟有一名黑衣人扛着什么,在房瓦上飞快奔走。 春喜大惊:“他好似扛着一个麻袋……是刺客,刺客!” 沈定珠面色一变:“快追,绝不能让他带着公主跑了!” 这一刻,那些禁军和十六卫也忘记了萧琅炎的嘱托,连忙各自轻功掠上房瓦,用极快的速度追了过去。 “春喜,赶紧去通知皇上,派人向西宫的方向找过来。”沈定珠吩咐完,春喜撒丫子就跑。 沉碧和宋嬷嬷护着沈定珠,周围的宫道变得漆黑一片,唯有她们手中的两盏宫灯,摇晃着黯淡的光泽,好像随时会被风扑灭一样。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宫殿,无人居住的窗子空洞的犹如鬼怪的眼睛。 一阵寒风袭来,宋嬷嬷觉得不安:“娘娘,我们回瑶光宫等消息吧。” “不,内宫里可能还有别的刺客潜伏,我们得回金銮殿,待在皇上身边。”沈定珠有些慌乱的心神,强行安定下来,她站在这里等待,也无济于事。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四公主消失,是声东击西,主要是为了抓走澄澄? 主仆三人正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两个小太监抬着轿子,脚步飞快地赶来。 “皇后娘娘,可算是找到您了,皇上都着急坏了,还以为您也丢了,特地让奴才们抬着您回金銮殿。” 沈定珠恰好身子有些吃不消了,方才太着急,这会儿她觉得腿肚子发软。 沉碧跺着脚说:“你们怎么才来,方才有刺客跑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挑帘,沈定珠坐了进去,宋嬷嬷忽然询问:“你们是皇上派来的,哪宫的太监?” “自然是乾元殿的太监,嬷嬷您先别问这么多,皇上还等着奴才们将娘娘抬回去呢。” 沈定珠微微皱眉,她怎么觉得这两个小太监说话的声音,并不尖细? 尤其是方才赔笑的那两声,简直像寻常的男子一样。 可阉过的太监,声音都会不自觉的阴柔,恰如春喜那样的,说话带着尾调。 沈定珠察觉到不对,顿时掀开帘子:“你们去叫皇上来这儿找本宫,本宫哪儿也不去。” 然而,她刚说完这句话,想要离开轿子,眼前却忽然横着一柄锋锐的长刀。 “皇后娘娘,”两个太监露出阴森的笑容,“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他们果然是假扮的! 她余光看见,太监的脚下,宋嬷嬷和沉碧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沈定珠美眸漾起波涛,娇美的脸孔被地上的灯笼照的苍白。 与此同时。 萧琅炎快步走出金銮殿。 方才得知四公主和萧心澄几乎同时不见的时候,他便让禁军和十六卫将整个金銮殿包围了起来。 所有人都不准离开。 他现在要赶回瑶光宫,去找沈定珠,因为他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宫里。 然而没走几步,眼前降下一道黑影,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挣扎乱动的家伙。 萧琅炎脚步一顿,周围的十六卫们顿时拥护上来。 鹿匪冷着脸,将刚刚抓住的萧心澄,扔向萧琅炎。 萧心澄脸上有着擦灰,双手被捆住了,嘴也被手帕堵住了,活像个俘虏。 她唔唔的挣扎,瞪着鹿匪,好不服气的样子。 萧琅炎拧起严厉的剑眉:“怎么回事?朕让你保护她,你还绑了她?” 鹿匪语气冷的生硬,像石子一样,一颗颗往外蹦。 “她要跑出皇宫,看烟花,被我抓住,她不服,打了我两拳,所以绑了她,可她嘴里还骂我,故而封口。” 徐寿已经将萧心澄嘴里的手帕摘出来了。 这可是皇上的嫡公主! 萧心澄刚获得自由,便羞恼地说:“你,你,鹿匪,你太过分了,原来你跟我父皇,早就是一伙的!你之前受伤,都是苦肉计!” 鹿匪淡淡:“也不全是。” 萧心澄还想反驳,身边的萧琅炎,却赫然一声怒斥:“闹够了没有!” 小丫头顿时束手束脚地站好,只敢抬起眼皮一角,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琅炎。 一向疼爱她的父皇,忽然黑脸严厉起来,真的好可怕。 “朕叮嘱过你,今夜人多杂乱,让你不要离开芳草洲,你当朕同你说的玩笑话?” 萧心澄默默地低下头:“对不起阿爹,澄澄错了。” 萧琅炎负手怒喝:“你错的太多了,朕真是把你宠坏了,无法无天!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失踪,让多少人跟着害怕惶惶?你现在就回芳草洲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准出来!” 萧心澄灰溜溜地走了,鹿匪抱臂看着小丫头的背影,唇边挂着嗤笑。 再怎么张牙舞爪、自信盎然的小姑娘,在真正凶狠如晋帝这样的人跟前,也是乖乖的。 萧琅炎睨向鹿匪:“你还等什么,跟上去看着她,出半点差池,朕跟封靖那小子的约定就作废。” 鹿匪抿了抿唇,再不愿,也只能追向萧心澄而去。 他跟慌张跑来的春喜擦肩而过。 春喜看见萧琅炎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救星。 “皇上不好了!公主被绑了,刺客朝着西宫的方向跑了,娘娘让奴才赶紧来告诉您一声。” 萧琅炎眼神一凛:“刺客?皇后在哪儿?” “还在那儿等着奴才叫人过来。”春喜气喘吁吁地说,他刚刚从另外一条宫道跑来的,根本没看见方才萧心澄好端端地走回去了。 萧琅炎却沉默了两秒,赫然抬起锐利的薄眸:“传马来,赶去西宫!” 第507章 神像观音 宫里出了大事了。 短短一个年宴的晚上,昭元皇后丢了,连北梁国送来的四公主,也丢了。 十六卫抓住了六个潜藏的黑衣刺客,他们随身竟都配备迷药和毒药,有四人在抓住的当时就咬碎牙关后的毒药自尽了。 剩下两人,则是被萧琅炎关去监牢暴室中,严刑拷打。 两人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层皮,奄奄一息的时候,才松了口,承认他们是北梁派来的探子,藏在北梁公主带来的使臣当中。 除夕夜那晚,他们都是作为四公主的小厮入宫的。 姜颂宁嫁给沈游以后,沈府守卫森严,故而她从北梁带来的那些使臣,寻常也见不到她的面。 但年宴不一样,因着是重要场合,姜颂宁还是象征性的带了几个北梁人在身边。 但无非都是伺候的小厮和丫鬟,而且他们甚至不能跟着一起靠近金銮殿,只是没想到,问题出在了这里。 萧琅炎在除夕夜的当晚就封锁了京城,只许进不能出,连水路亦有把控。 只是至今没有沈定珠和姜颂宁的下落。 萧琅炎调令三军,前往北梁,既然是北梁的刺客带走的沈定珠,那么,他们的目的只会是要挟。 而萧琅炎只后悔上次没有给北梁致命一击,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沈游自己请缨,领了一队六千人组成的精兵,快速赶往北梁。 * 沈定珠这段时间,一直被蒙着眼睛,关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漆黑阴冷的感觉随时包裹着她。 她只能确定这在水上,因为能听到水浪的声音。 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醒来,她的眼睛就被蒙住了,起先沈定珠还期望萧琅炎能快点来找到她,可当她发现,自己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时,她就怀疑自己被格外藏了起来。 至少是藏在了什么箱子,亦或是什么可疑掩盖的东西里,才能躲过层层的检查。 她曾试图想碰撞发出点声音,奈何手脚都被捆住了。 每日过的毫无尊严,那群抓了她的人从不露面,单独让两个丫鬟来伺候她喂饭梳洗,之后就又被关进去。 沈定珠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不停地唔唔,但时间久了,她自己也累了。 尤其是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在狭小的空间里,连转身都困难。 她被关着的时间越来越久了,沈定珠都能推测出规律,每当遇到关口检查的时候,她被关的最久。 有一次她听到外面检查的士卒询问:“这一批观音佛陀像都是要送到哪儿去?” 有人赔笑说:“官爷行行好,这是我们准备送去北梁的货品,原本是一位贵人定的,但现在闹了战事,他不肯要了,我们只能送到崇州去。” 崇州距离北梁十分近,那士卒带着人,上传检查了一圈。 底部的船厢中,放置着四个一人高的佛像,两个观音和两个笑佛陀。 佛陀的肚子很大,观音手持净瓶,士卒见神像的彩绘做的十分精致,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哎!”跟在他旁边的船夫顿时紧张起来。 士卒斜睨他一眼:“怎么了,碰不得?” 船夫连忙赔笑,面上极力掩盖:“官爷别误会,这些都是陶瓷彩绘,一个造价就要黄金千两,我们是要给买家好好地送过去的,要是有一点损坏,我们都赔不起啊。” 士卒哼了一声:“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看看便罢了,不过你们这个神像做的倒是有意思,我之前只见过泥塑的,没见过陶瓷做的。” 他一边说,一边在放行的玉牒上盖了章。 突然,陶瓷神像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士卒一顿:“什么声音?” 船夫眉心一跳,指着外头说:“他们在隔壁放了刚刚捕捞上来的鱼,动静大了点,官爷别介意。” 他连忙塞了两个金锭子给对方。 士卒没有接金子,狐疑地走到隔壁船厢,果然看见两个人正在处理鱼篓子。 于是,他这才转身走出船厢,顺嘴道:“你的船不能停留太久,今夜子时之前不走,明日就要重新盖章,这是京城里传来的新规矩,所以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是是,感谢官爷,这是孝敬您的,去喝杯茶,歇一歇……” 沈定珠在神像里面,听着他们的对话声逐渐远去,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落空了。 如果快到崇州了,这证明她马上要被送到北梁去了。 看来就是长胜王和他儿子齐靖西搞的鬼! 方才那二人的话,也给沈定珠提了个醒,原来她被藏在陶瓷做的神像里。 可陶瓷都需要冶炼,这些人是怎么将她塞进来的? 船只航行在江河之上,大概是为了躲避大关口处的士卒,他们的船走了水波起伏的小路。 一路上颠簸不断,沈定珠本来躺的姿势就不对,还来回碰撞,她竭尽全力弓着身子,不想撞着肚子。 可一个剧烈的颠簸过去,沈定珠的头撞上了坚硬的瓷器内壁。 她疼的倒吸气,眼冒金星,还没缓一会,又被颠的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真是疯了,作为皇子,你不仅不想着复仇,还帮助长胜王那奸人谋害自己人,二哥,你真让我感到羞愧!” 是姜颂宁的声音。 沈定珠缓缓睁开眼,感觉嘴中干渴的厉害,她感觉得到,那两个伺候她的丫鬟至少很久没来过了。 正在她昏昏沉沉之际,外头传来严厉的男声训斥—— “羞愧?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如果你有用的话,赢得了晋帝的信任,早就让他派兵来支援,我何必投靠长胜王?如果晋帝早就派人过来,父皇根本就不会死!” “我现在不过是弃暗投明,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而你,姜颂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给了晋国的沈游,就是因为喜欢他,你动了心,早就不能算是北梁人了。”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用嘲笑我!”说着,男人挥手,“带走她,好好看守,还有那晋国的皇后,确保她还有气,一会给太子殿下送去。” 姜颂宁心头一惊:“你把昭元皇后也抓来了?姜承平,你简直混账!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晋帝发怒,会让北梁顷刻间被战火吞噬,你怎么敢无视百姓们的生死存亡!” “少废话了,我的好妹妹,能活着已是不易,还管的了别人?把她带走。” 他说完,姜颂宁叫骂的声音,逐渐远去。 沈定珠缓了好一会,觉得自己饿的厉害,她可以不吃东西,但是腹中的两个孩子不能被这样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所处的神像,被人搬了起来,不知要运送到什么地方去。 走了好一阵,忽然停了下来。 她听见外头,传来二皇子恭敬讨好的声音。 “太子殿下,那晋国的皇后,就在这神像中,若不是用此法,都瞒不过晋帝的眼睛,也将她带不出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砸开它,我要验人。” 第508章 齐靖西没死 哗啦啦几声巨响,陶瓷破碎,好几块砸下来,多亏沈定珠早有预备,用手护住了脑袋。 但她皮肤娇嫩,手指还是被掉下来的瓷片割破了。 不过,破开的大口子,涌入无数新鲜的空气,冷冽的冬夜,寒风刺骨,沈定珠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上前,一把抓住她胳膊:“起来!别装死,太子殿下要见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沈定珠藏着瓷片的右手,猛地朝男人刺去,直接扎进他的眼睛里。 鲜血迸射,男人惨叫。 他因剧痛而摇晃的身体,直接从台子上滚了下去。 因着这一遭,再也没有人敢上来,生怕沈定珠手里还藏着暗器。 她缓缓从破碎的神像中站了起来,本来就饿的头晕眼花,这会儿面对绑走她的人,她更是没什么好脾气。 当沈定珠站直身子的时候,底下的人便看呆了眼。 她站在高台上,冷风吹拂着美人的薄裙,隐约露出她隆起的腹部,可她黑发飞扬,面容皎白,绝色至极的脸庞上,一双美眸黑的清醒。 只是神情看起来有些疲倦不耐,可这张脸,哪怕狼狈,也足以叫人看呆了眼睛。 此起彼伏的倒吸气的声音响起。 沈定珠这才看见,原来,她面对的,是一群又一群拿着火把的北梁国将士,他们正仰着头,目含惊艳地看着她。 她微微转眸,目光落在最前面那人身上。 男子身形高大,披着墨绿色的大氅,眼神冰冷,像极了一条毒蛇。 他面容生的带一点硬朗,却因为眉骨上横至太阳穴处,有一道凸起的伤疤,而显得长相多了一点阴狠。 “沈定珠,”他先开口了,“真是没想到,你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还能活。” 沈定珠凝眸盯着他,也认了出来。 这就是当时,被她一起撞下悬崖的齐靖西。 当时他们两人落在水中,原本都失去了意识,可沈定珠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被齐靖西绑在了腰上,他正在朝岸边游去。 想着被他抓住,必然又成了人质。 故而沈定珠毫不犹豫地解开她腰间的绳子,随后凭借着自己会水性,一脚将毫无防备的齐靖西踹了出去。 他失去平衡,眨眼间就被湍急的河流吞噬。 沈定珠则朝岸边飞快游去,当时她爬上岸,已经精疲力竭。 可她回头看向水面,齐靖西早已毫无踪影。 “我以为你死定了,”她红唇喃喃,声音有些冰冷,眸光更是毫不留情,“真是低估你了。” 齐靖西被她不屑的语气激怒,他豁然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沈定珠吃痛一声。 她反手就抓着瓷片,刺向齐靖西,却被他一臂挥掉。 “相同的招数,你还想玩几次?”齐靖西冷笑,他的眼睛盯着沈定珠,眼中晃动着的,全是愤恨的色泽。 “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十分有理,当初我好心救你上岸,你却在背后想给我致命一击,沈定珠,你说萧琅炎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女人?” 齐靖西说着,扬起眉梢,有些嘲笑的意思。 “要是你当时知道,其实我是为了救你的命,你还会这么做吗?” 沈定珠听着他的指责,一点动容的神色都没有。 她反而冷笑:“我只恨当初手里没有刀,不然我还会捅你一下再走。” 沈定珠自认为,她自己虽然有时候笨,可又不是傻子。 齐靖西当初绑了她,用刀横在她脖颈的位置,以此要求萧琅炎退让。 现在却还好意思大义凛然地说,是想救她? 救了也是为了继续用她做把柄要挟萧琅炎罢了! 听了她的话,齐靖西勃然大怒,手里更加用劲:“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我如此狂妄,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吗?你好好看看,这里是北梁,你的萧琅炎就算率兵赶来,也要一个月以后了。” 沈定珠一点也不怕,之前几次的颠沛流离,早已让她学会如何面对这种人。 齐靖西留着她的命,绝不会是因为舍不得杀了她,而是因为她的性命,他一定另有他用。 所以她更加嗤笑,极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不然,你就等着我夫君,用炮火轰塌北梁的江山!你这犯上叛乱的逆贼,呸!” 她被他掐的有点疼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不过沈定珠早已没什么力气了,故而这一巴掌打在齐靖西的脸上,连个响都没有,反而让她手掌上因割破而流的鲜血,都抹在了他侧脸上。 齐靖西的眼神黑的可怕。 他看着沈定珠,强忍着的怒火,变成额头上暴起的青筋。 “我真想马上杀了你,但是还不行,萧琅炎杀了我三弟,我也要让他亲眼看着你和你腹中的骨肉,死在他面前,让他也感受一下无能为力的滋味!” 说完,齐靖西直接将她推给旁边的随从。 “把她关起来,严格看守。” 沈定珠顿时扭动着,脚腕被铁链锁住,她被扭动着,送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她坐在最中间,左右两边竟都有两个眼神狠辣的壮汉,抱着宝刀监视她。 沈定珠没有乱动,只是借着飘荡的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致,来判断自己到底要被带去哪里。 马车行了很久才进城,随后一路直奔东向,直至抵达某处城门,看见上来询问的守卫,沈定珠才确定—— 她被带到了北梁的皇宫里。 皇宫坐落在北梁腹地,萧琅炎他们就算打过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沈定珠情不自禁地在袖下轻轻抚住了隆起的腹部。 她一个人的话,怎么吃苦受惊都不怕,可现在她还怀着身孕,自然就要想办法了。 马车直接被放行入宫,这些人将她带去了一处守卫森严的院落里,院子中,站着数十个手持火把的守卫。 沈定珠被推进房间里,随后那些人就关上了门。 看来,确实如她猜想的那样,齐靖西的目的,是想让萧琅炎孤身涉险,他知道萧琅炎一定会来,所以在这之前,齐靖西不会要她性命。 沈定珠的肚子饿的厉害。 幸好房间里有水,她连续喝了一整壶,才靠着桌子边缓解了下来,红唇往下滴着水珠,美人的神情,显得格外疲惫。 没过一会,有两名宫女来了,她们来给沈定珠更换衣服,顺便留下来看守她。 “我饿了,我要用膳。”沈定珠跟那两个宫女说完,没想到,她们两个却对视一眼。 然后,纷纷张开嘴,原来,竟都是没有舌头的人! 沈定珠被吓了一跳,她们竟是哑巴。 两个宫女用手比划,沈定珠压根看不懂,她实在太累了,没有了折腾到底的心思,于是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立刻躺去榻上。 经历了将近一个多月的狭小的环境,再一次睡到柔软的床榻上,沈定珠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敌国。 她只是觉得很累,很累,盖着温暖的被褥,不一会就睡着了。 沈定珠不知道的时候,半夜时分,齐靖西专程过来巡查了一圈。 守在房里的宫女给他打开了门扉。 他本以为沈定珠会彷徨失措,在房间里抹泪害怕,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睡的正香。 连他走到跟前,沈定珠都没有反应。 齐靖西皱起眉头,疑惑了好一会,才离开房间。 他对门口的守卫道:“不管她现在表现的多么如常,都不要放松警惕,这个女人最会伪装。” “是,请太子殿下放心。”守卫拱手。 一连两日,沈定珠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补充体力。 齐靖西对她十分苛刻,连送来的饭菜,都是清汤寡水,白菜豆腐,或者小青菜,没有什么油水,也没有什么味道。 沈定珠担心腹中的孩子受不住。 但她几次跟守卫要求,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来,齐靖西是有意磋磨她,只要她不死就行,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管不着。 正当沈定珠想办法的时候,门口传来守卫严厉的声音:“站住,没有太子殿下允许,不能探望。” 第509章 姜颂宁受欺 “你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给的令牌,太子的话管用,还是皇上的话更管用?” 沈定珠仔细聆听,竟是姜颂宁的声音。 门口的守卫确认过令牌无误,只好放行。 门扉敞开,姜颂宁带着两个宫女,提着食盒进来,一看见沈定珠,她便红了眼眶。 “皇后娘娘,委屈你了,见你如此憔悴消瘦,我真的感到对不起。” 沈定珠看着她,发现姜颂宁的脸上虽然扑着胭脂,可还是有明显的巴掌印。 “他们欺负你了?”沈定珠拉着姜颂宁的手,用帕子轻轻碰了碰她受伤的地方,姜颂宁疼的微微一缩。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也控制不住,啪嗒啪嗒地落。 “娘娘……”姜颂宁伏在沈定珠肩头,痛哭出声。 沈定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两人相互依偎,都知道彼此的艰难。 姜颂宁刚失去疼爱她的父皇,从一国公主,沦落到这个地步,而沈定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跟阶下囚没有区别。 “先不说这些,”姜颂宁哭了一会,连忙擦去眼泪,她让宫女将食盒送过来,“我听说齐太子有意折腾娘娘,不给什么好的饭菜,所以我让小厨房特地做了这些,以后每天我都来给娘娘送饭,如果我来不了,我的宫女也会来。” 两个食盒打开,五菜一汤,极其丰富,看着就喷香可口。 但沈定珠却有些犹豫,望着那饭菜,久久不动筷子。 姜颂宁见状,连忙解释:“请你放心,我绝不会在其中投毒或者暗害你,我可以立誓,倘若我这么做,我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现在是北梁人,沈定珠就算怀疑她,也无可厚非。 可没想到,听了姜颂宁的话,沈定珠反而无奈地笑了。 “公主,不用发毒誓,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在心疼你,齐靖西既然有意折磨我,怎么会允许你送饭菜来,我想你能来,一定是付出了代价。” 听到这话,刚忍住眼泪的姜颂宁,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拿帕子捂着脸,哭泣的声音充满委屈和绝望。 “皇后娘娘,你不要管我了,趁着我现在还能管你的时候,你好好地生活,否则以后……” 沈定珠闻言,立刻跟着紧张起来:“以后你怎么了?他们要杀害你?” 姜颂宁抬起头来,脸上的胭脂水粉,已经被泪水洗去,露出一张本就苍白细腻的面孔。 她挂着清泪微微摇头:“长胜王……叛变,杀了我的父皇,抢夺来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他怕天下人指责,所以……” 说到这里,姜颂宁感到可耻地低下头。 “所以我哥哥逼我嫁给他,逼我承认我与长胜王情投意合,让他的皇位看起来名正言顺。” 沈定珠心里一震。 “你哥哥?!”她想起被关在神像里的时候,听到他们兄妹二人的吵架,想必,是姜颂宁的哥哥早就投向长胜王了。 堂堂一国皇子,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亲妹妹拱手送出。 “太恶心了!”沈定珠唾弃愤懑,漂亮的面容充斥着生动的怒火,“他怎么能这么做?长胜王都年近六十了!” 姜颂宁兀自垂泪:“我以死相逼也没有用,哥哥说,这就是我的宿命,我若是不同意,他们就会继续杀害我的手足亲人。既然我怎么做都拒绝不了,我只能同意,不过我提了要求,只要我在一日,就必须要他们不能苛待你。” “长胜王……不,他现在是皇帝了,他已经同意了,所以给了我令牌,我才能来,可这混账,昨晚竟想让我侍寝,我用还未举办大婚的理由,将他搪塞了过去,没想到他临走前,尤不甘心,还打了我一巴掌。” 听着她的哭诉,沈定珠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沈定珠连忙握住姜颂宁的手,压低声音:“你别怕,再忍忍,我夫君和我哥哥,一定会来北梁救我们出去。” 姜颂宁原本鲜活充满澄澈的杏眼里,此刻唯有苦涩和无奈。 她喃喃自语:“就算被救了,我也是亡国公主了吧,还不如一死了之,至少保全名节。” 晋国的铁骑会无情的踏遍北梁,跟长琉国一起,撕下一块肉来。 她父皇用尽生命想要保全的江山,终究是摇摇欲坠了。 沈定珠对此,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姜颂宁却还记挂着她,让她好好吃饭。 一顿美味温暖的佳肴下肚,沈定珠感到好多了。 吃完饭,沈定珠拉着姜颂宁的手,不断地给予她希望。 “你父皇最想保全的,除了江山,还有你的性命,如果看到你放弃自己,他会有多么心痛?” 姜颂宁很快振作起来,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容。 “娘娘说得对,我母后还在被软禁着,我不能就这么放弃认输,只是……” 她有些犹豫,眼眶红红的:“我已跟沈游是夫妻了,如今还要背着他,再嫁给第二个人,倘若沈游知道,会不会嫌我恶心?” 沈定珠连忙摇头:“绝对不会,我二哥他行事清朗,为人更是清风霁月,如果他知道这个结果,他只会心疼你的遭遇,为你出气都来不及,岂会嫌弃你。” 被沈定珠安慰过后,姜颂宁心里好受不少。 她擦着眼泪,说:“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娘娘,就觉得娘娘有些眼熟,还以为从前在哪里见过,可我总想不起来。” “但之前我为父皇整理遗物时,看到一幅画像,是多年前父皇梦到的一位神女,通过形容后,请画师将她的模样画了下来。” “梦里面神女为北梁带来了生机,可也带来了灾难,父皇说,他做的梦中,有一位神仙告诉他,若想要不招来灾祸,必须要善待神女,或是让皇室宗亲娶了她。” “看到画以后,我惊觉,这个跟皇后娘娘几乎一模一样,当时父皇信以为真,到处寻找这样的神女,闹的轰轰烈烈,最后却不得所愿,我怕这幅画给你招来无妄之灾,所以没有声张,想来大家都忘了。” 沈定珠听的心中感慨:“谢谢公主。” 有这样一种莫名的传言,还是先帝留下的遗愿,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她恐怕也要沦落成姜颂宁的结局,被迫跟长胜王或者谁成亲了。 姜颂宁等沈定珠吃完了饭菜,才离开。 之后真如姜颂宁所说,接连好几日,都有她的宫女来送饭,可沈定珠却疑惑,不知她为什么不来了。 问了她的宫女,却得知—— “公主她……被皇上当成玩宠般,因着公主不肯侍奉,皇上就要她夜里弹琴不得休息,所以公主无法亲自来了。” 沈定珠想着姜颂宁的处境,竟觉得她过的还不如自己,于是也跟着着急起来。 她反复找守卫要求:“我要见齐靖西。” 守卫却都冷着脸回答:“太子殿下忙得很,没有空见你。” 连续三四日,齐靖西都没有露面,但是沈定珠相信,宫人肯定会把这件事传到他耳朵里,是他故意不想见她罢了。 只是沈定珠没有想到,最后齐靖西没有来,反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510章 沈定珠你就是个疯子 “卑职等参见太子侧妃。”守卫的话音传来,勾起了沈定珠心中的好奇。 太子侧妃来看她干什么? 一道带着冷哼强调的女声旋即响起:“把门打开吧,是太子殿下让本嫔来的。” 短暂的核查令牌过后,守卫打开了房门。 冷风裹挟着昨夜的细雪吹入不够温暖的屋内,沈定珠裹着厚厚的衣裳,衣服的色泽极其朴素简单,一根木钗是她唯一戴在身上的首饰。 因为她现在是俘虏,哪怕住的地方还算过得去,可齐靖西绝对没有萧琅炎那样的好性子,衣服和首饰上,便直接按照下人的规格来对待沈定珠。 但反观来者,都冬天了,里面还只穿着粉色薄纱般的锦缎裙,披着色泽鲜艳的玫红色大氅,微窄的衣领上方,挂着一圈灰兔绒的围脖。 她乌黑的发髻上插满了五光十色的珠钗,耳边一对金做的明玉珰,浑身上下通体的富贵,却说不出的俗气。 女子捧着手炉,昂着头颅走进来,沈定珠与她对视的第一眼,便微微惊了惊。 她居然是…… 见沈定珠愣在原地,女子十分满意她的神情,不由得抿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眼里淬毒般闪耀着黑色的冷笑。 “沈定珠,没有想到吧,你害死了我姐姐傅云秋,我却还活着。”傅云芝说。 沈定珠怔怔地盯着她,好一番确认,确实是傅云秋的庶妹——傅云芝! 当初傅云秋被萧琅炎软禁,她的家人听说都被他处置了,怎么傅云芝竟还活着? 十年的光景过去,傅云芝年已二十五,只比沈定珠小一岁,可两人的面容,已经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傅云芝右边的脸颊上有着极其难看的伤疤,哪怕盖着明艳厚实的脂粉,也难以掩盖岁月留在她脸上的蹉跎痕迹。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定珠诧异。 傅云芝嗤的一哼:“你和萧琅炎,巴不得我死了,对不对?可惜啊,我命不该绝,当初萧琅炎让人赐我们傅家上下毒酒一杯,之后就把我们扔去了乱葬岗,可他绝对想不到,毒酒没能要我性命,我只是痛的昏迷过去,最后又醒来,我生怕被你们抓住,也不敢在大晋停留,苟延残喘着逃向北梁。” “不过,我真该谢谢他,如果不是他这么狠心绝情,为了你对我们一家赶尽杀绝,我又怎么会有机会,遇到现在的齐太子殿下,我知道他一定对你们痛恨非常,所以,我将我对晋国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接连两次都对晋国的宫廷那样了解?” 沈定珠冷眸幽幽,一声斥责:“丧家之犬。” 傅云芝被她的态度激的豁然龇目,神情恼恨:“沈定珠,你得意什么,今天我站在这里,就证明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现在的我,是太子侧妃,而你连阶下囚都不如。” 她说着,径直朝沈定珠走过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抬手就想打在沈定珠的脸上。 沈定珠早有防备,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反手就想先打回去。 没想到,她的巴掌还没落在傅云芝的脸上,傅云芝就尖锐的呵笑:“打!你现在就打,你以为这里是晋国吗?这儿是北梁,你也不是那受万千宠爱的昭元皇后了!打了我,你肚子里的孩子别想活!” 说着,傅云芝撩开自己的大氅,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沈定珠一愣,傅云芝得意地笑道:“你动了我,皇上都饶不了你,因为我肚子里怀的,可是太子的亲骨肉,新王朝的血脉,不知多么宝贵,沈定珠啊,你倒是动手啊。” 她眯起恶毒的眼睛,笑的咯咯,声音压低了几分:“你跟那四公主是好朋友吧,听说又是姑嫂的关系,啧啧,你打了我,你就得受罚,她要为你求情,还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种种威胁的话,响在沈定珠的耳畔,她终究没有将耳光抽在傅云芝的脸上。 没想到,傅云芝却见沈定珠心防不稳,趁机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引得门口的守卫都偏头看了一眼屋内,见没有闹出乱子,于是他们又收回了冷漠的目光。 沈定珠捂着面颊,娇嫩的脸庞刹那间红肿起来,她一双美眸漆黑的会渗水般,阴柔冷冽地盯着傅云芝。 傅云芝却高兴极了,抚掌笑起来:“舒坦,这一巴掌扇在你脸上,真是舒坦!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沈定珠,你这个贱人,当初破坏我跟周将军的亲事,后来又把他害死了,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个祸害!” “现在你落在我手里了,就别想再跳出去,我得好好想想,怎么折磨死你。”她虽然痛快,却好像咬牙切齿。 傅云芝说完,直接坐去了一旁的凳子上,她抚摸着胸前的一缕发丝,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我的发髻都有些乱了,沈定珠,过来给本嫔梳妆,否则,看本嫔怎么收拾你。” 沈定珠贝齿咬着下唇,袖下的指尖,深深地嵌入掌心。 见她迟迟不动,傅云芝斜睨过来:“怎么?你还想反抗?少摆出那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了,没有人能帮得了你,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天天来折磨你,毕竟,太子殿下同意了的。” 沈定珠闭了闭眼,缓缓匀气吐息,待平静了心绪,才走了过去,拿起梳子。 傅云芝看着铜镜里,沈定珠乖乖给她梳头发的动作,笑的更加得意了,那右脸上的疤,就显得格外狰狞。 “真是想不到啊,你沈定珠也会有这么一天,我本来以为你挺有本事的呢,原本是罪臣之女,怎么就你那么好运气,攀上了王爷,陪着他一步步登顶帝位,又把你宠的全天下独一无二。” “可惜呀沈定珠,你就是没福气的命,这才享受了几年,不还是落到了我手里?风水轮流转,懂吗?我方才走来这一路,脚上沾了雪,一会你把我的鞋底用袖子擦干净,以后你在我手底下伏低做小,我就把你当个人,否则,我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啊——!” 傅云芝喋喋不休的话,竟变成凄厉的惨叫。 门口的守卫听见动静,慌忙赶进来,却见绝色美人沈定珠,手里的木钗竟是一把隐藏起来的小细刀,她划破了傅云芝的左脸,鲜血淋漓! 傅云芝疼的抽搐,手指想碰又不敢,惊怒交加地大吼:“你这贱人!竟敢伤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她制服,这贱人想伤害我腹中的龙裔!” 她的丫鬟刚想冲过来,沈定珠手里的木钗小刀,就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顿时,丫鬟们不敢动了,守卫也只敢远远地站着大喊:“放下刀!” 沈定珠可不会听。 虽然,姜颂宁借着送饭的名义,将这藏在木钗里的小刀送给她,是为了让她找到关键时刻自保。 用在对付傅云芝这件事上,确实有点浪费这把刀了,不过,沈定珠权衡过,她不会受当下之气。 傅云芝这种人,倘若助涨一次她的气焰,往后她就会更嚣张。 沈定珠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绝不会是一个束手就擒的软弱母亲。 “沈定珠!你想干什么?”察觉到脖颈上锋利的刀锋,傅云芝声音都在抖,剧烈的喘着粗气,也不敢喊疼了。 沈定珠红唇抿着弯弯的弧度,笑了一下:“干什么?当然是跟你同归于尽,反正我现在是俘虏,而你既是太子侧妃,又怀着新王朝的血脉,你的命应该很金贵吧?” 傅云芝果然怕了:“你敢!倘若你……你真的这么做,你……凡事可以好好商量,你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你。” 沈定珠心下冷笑。 这傅云芝,就算十年过去,她还是像当初那样没用。 “我不想要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哪怕风水轮流转,依旧是我占上风,你给我记住了,我沈定珠不喜欢受欺负,不然当初傅云秋怎么死的,你的下场也会跟她一样,你也知道的嘛,我命大,我夫君萧琅炎,更是惹不起!” 她说着,一脚踹在傅云芝的腿上,收回了小刀。 傅云芝避之不及,摔倒在地,还紧紧地护着肚子。 她顾不得疼,被丫鬟们扶起来,就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之后,才敢回头瞪着沈定珠。 “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 傅云芝气的对周围的守卫连打带踹:“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都是饭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挟持我?要是我肚子里的龙裔有半点意外,你们担待得起吗?” 守卫纷纷低头拱手:“侧妃息怒,只是……太子殿下有言在先,要留着她的命。” 傅云芝更加生气了,有一种想弄死沈定珠,却无能为力的愤怒。 沈定珠在屋内缓缓坐下,纤细粉嫩的指尖,沾着一点鲜血,她却优雅地端起茶杯,娇美绝色的脸上,满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冷妩媚。 配着那血色的纤纤指尖,别有一番美感。 她如此镇定,倒是傅云芝气的破口大骂,可也不敢进屋来了。 “沈定珠你就是个疯子!”她骂完就匆匆走了,显然是受惊的厉害。 而沈定珠,虽然面上镇定,可她却暗中皱了皱眉。 方才抬脚踢傅云芝的那一下,感觉有点扯着自己的肚子了,小家伙们好像不满的动了动。 沈定珠轻轻地抚摸腹部,让宫女打水来,她擦洗手指以后,将木刀收好,便直接躺去榻上。 她要趁机好好睡一觉,因为她知道,傅云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齐靖西说不定还要来找她麻烦,她要养精蓄锐打一场恶仗。 至少要拖到萧琅炎来。 第511章 我会成为你的噩梦 令沈定珠意外的是,她睡到第二日,都吃过午膳了,齐靖西才带着哭哭啼啼的傅云芝过来。 “太子殿下,昨天从这里回去以后,妾身晚上一直做噩梦,肚子里的孩子好像还动的厉害,似乎也在诉说害怕。”傅云芝眼眶通红,脸上受伤的地方还绑着绷带,就迫不及待地跟过来,向齐靖西告状。 沈定珠下手真狠,太医说她再使点劲,就会戳破她的腮帮子,让小刀扎进她的口中,傅云芝被吓得不轻,也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可她也刚刚才能见到齐靖西,昨天他跟着皇帝忙了一整日,听说晋帝的大军还没压境,但长琉国已经改变了作战风格,忽然像不要命了一样,进攻着本就脆弱的北梁边防。 北梁整体兵力早已被消耗了太多,再加上之前朝内叛乱动荡的事,其实能调遣的兵将少之又少。 而且,那些支持长胜王登基的武将们,个个怀揣心思,现在都像是狮子大开口一样,找新帝索要好处,否则便按兵不动,真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以至于现在长琉国势如破竹,竟然连续攻占了边疆三城,再往前打,就快到北梁腹地了。 可恨那些武将,竟个个都想要加官进爵、封侯拜相,简直强盗之流! 齐靖西听着傅云芝的哭诉,烦躁的皱起眉头,她喋喋不休,他终于不耐烦了。 “你如今才怀有身孕三个月,你告诉我,孩子怎么动?” 傅云芝被他说的哭声一噎,默默地擦了一下眼泪:“都说母子连心,恐怕就是如此的心灵感应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院落,没想到,却在院子里看见,躺在躺椅上正在晒太阳的沈定珠。 美人闭着眼眸,身上盖着一条锦被,露出来的裙摆色泽,是最普通的淡青色,她一袭黑发用木钗绾着,一张绝色至极的容颜,因着闭着眼眸的样子,显得格外白皙平静。 阳光也好像只敢轻轻地落在她脸上,而舍不得用更为耀眼的光芒,去打扰她的浅眠。 沈定珠的周围站着一圈守卫,谁都没有开口制止。 齐靖西看见这一幕,脸色当即黑沉下来,还不等他呵斥,守卫们便连忙上前请安,慌乱地拱手解释:“太子殿下,她非要晒太阳,卑职等不同意,她就直接往外闯,卑职们不敢强行阻拦,想着殿下吩咐的……只要,只要她不逃跑,也不能伤害她性命,所以……” 说到最后,这群守卫自己也感到心虚。 这么一个大美人躺在他们眼前,光看着就痴痴的入迷了,她只要不乱跑,谁还会在乎她是在屋内还是屋外? 只瞧着她,都觉得赏心悦目。 “一群废物!”齐靖西怒喝。 他身旁的傅云芝,也跟着指指点点:“饭桶一样的家伙,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了,真是没出息!” 他们说话的声音,看似吵醒了沈定珠,美人皱了皱远山黛的眉头,实则,她一直没有睡着。 今日阳光好,她出来晒晒,顺便试探一下,齐靖西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她缓缓睁开漆黑的美眸,与齐靖西凌厉的视线对视上。 沈定珠扯了扯被子,往肩头上又盖了一下,娇软的声音也跟着懒洋洋的,透着冷淡。 “原来是齐太子来了,可惜我身子不便,就不起来迎接了,有什么事,你就站在这里说吧。” 傅云芝见她这副模样,更是气的火冒三丈:“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你还敢嚣张,你这个贱人……” 然而,她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见了齐靖西警告的眼神,傅云芝瑟缩着脖子,站去了他身后。 沈定珠见状,红唇微牵,笑的无声嘲讽。 齐靖西盯着她,最近被政务和战事纠缠的焦头烂额,他将这些麻烦,都算在了沈定珠头上。 “沈定珠,你真是半点自觉都没有,如今你是阶下囚,我肯给你一处遮风避雨的屋子居住,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你不仅不感谢,还敢伤害我的女人。” 傅云芝听言,得意地瞪了沈定珠一眼,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般。 沈定珠坐起来,被褥从肩头滑落,天青色的衣裙裹着她的身躯,让她在冬日的阳光与寒风的交错中,显得像一颗遗落尘世的仙露。 脆弱,美丽,却闪耀。 “我为什么要感谢,你将我从我的丈夫身边掳走,我没骂你,也是我对你的恩赐了,还要感谢你?做梦。” 她红唇吐出来的字句,像是带着尖锐的刺。 齐靖西彻底被她激怒了,他大手一挥,冷着脸怒道:“将她的手指割下来,给萧琅炎送去,让他尽快做决定,再不说服长琉退兵,下一次收到的就是沈定珠的人头!” 守卫们心下骇然,抬头看见日光下坐着的美人,那样一双纤细的玉手,指若削葱,若是砍了,真是可惜…… 傅云芝转了转眼睛,一个恶毒的计划从心头升起。 她拽了拽齐靖西的袖子:“殿下,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有个办法,可以让您出气,也能折磨她,虽然您要留着她的性命,但是没必要留着她的孩子。” “您看……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妾身来做,保证让她悲痛至极,却还能活着。” 齐靖西睨向沈定珠:“你现在求情还来得及。” 没想到,沈定珠却看着他,微微歪头,分明她身处劣势,竟还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宁静之感。 “齐靖西。”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让齐靖西一愣。 他知道她漂亮,可是没想到,这美丽的杀伤力,竟如影随形,那红唇一张一合,仿佛要吐出什么让他送命却甘之若饴的咒语。 沈定珠微微一笑:“我跟你打赌,你做不了我性命的主,而你身后的那个女人,也很快要被我踩在脚下。” 齐靖西回过神来,凌厉的眼神泛起杀气,他一定要给沈定珠一点颜色看看。 他要征服这样的美丽,首先要让她破碎。 “就按照你说的做,给她一碗落胎药,你怎么折腾她,我不管,但要留一口气,她不能死了。”齐靖西对傅云芝说。 傅云芝早就对沈定珠恨得牙痒痒,听言,高兴万分。 “太子殿下放心,妾身定不辱命。” 她盯着沈定珠,笑的狰狞得意。 沈定珠,还不是落在她手上了? 就在这时,门口跑来一群宫人,为首的太监,正是齐靖西父亲长胜王——新帝齐劈山的贴身侍从。 “太子殿下,”大太监跑进来,先拱手请安,随后笑眯眯地说,“皇上有令,让奴才带着这位沈皇后前去觐见。” 齐靖西和傅云芝都同时一愣。 沈定珠却十分平静地站起来,她拍了拍身上的衣裙:“公公,我等候许久了。” 大太监带着她离去,经过齐靖西身边的时候,他错愕的目光,落在沈定珠眼底,得到的,只有她红唇抿着的一抹冷笑。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齐靖西竟有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好似这个绝世美人,是比天底下最锋利的刀锋,还要可怕的东西。 第512章 条件 在北梁的近代战争史中,长胜王作为首屈一指的武将,名号绝对是响当当的。 他曾数次带领北梁对抗倭乱,平三番,替皇帝收服叛将乱臣,正因为他的功勋日益增加,早已盖过了皇上在民间的名声和威严,才会生出谋权篡位的心思。 沈定珠没有见过长胜王,但听说过他的事迹,她猜测,长胜王或许生的一副高大如山的样子,走起路来龙行虎步,至少看起来就像一个武将。 但是,当她真正见到长胜王齐劈山以后,都不由得愣了愣。 眼前坐在桌案后,穿着黄色龙袍,头戴玉冕的男人,黑瘦黑瘦的,只那双时不时眯起的眼睛,显出几分精锐的狡诈,尤其是盯着沈定珠打量的时候,黑渗渗的。 奸臣。 沈定珠脑海里一下子出现了这样的词。 北梁的这位谋反而来的新帝,没有长着一张传统武将的面容,而是像极了狡猾的谋士幕僚。 相比之下,齐劈山看见沈定珠以后,眼里却流露出惊艳,他没有吝啬夸赞,不断抚掌,甚至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 “漂亮,果真是漂亮,比传言中更为好看,昭元皇后,你真是让朕好生惊喜啊。” 他走进以后,沈定珠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浓浓的膏药味。 听说长胜王年轻的时候,为北梁战事出生入死,好几次骨头都被打断了,都是忍着疼带兵打仗,久而久之,他身边时时刻刻放着可以阵痛的膏药。 沈定珠收起多余的心思,微微敛眉,一缕发丝顺着她洁白光滑的脸庞落下,分外娇美柔弱。 “皇上肯见我,就说明相信了我说的话。” 齐劈山皮笑肉不笑,负手在她身边,缓缓地兜起圈子来。 “先不说这件事,朕只是在想,你胆子怎么这样大!敢派宫女来告诉朕,先帝所梦到的神女就是你,且不论真假,你就不怕,朕真的把你留下?” 沈定珠娇美的面容,一派平静,犹如风吹而不起波澜的湖面,透着静谧的美。 她语气淡淡:“自从被掳到北梁,我就知道我可能回不去了,齐太子是如何对我的,皇上你一定也有耳闻,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自己博一个更好的前程,无可厚非吧?” 齐劈山眼底的疑窦不知有没有打消,听了她说的话,倒是哈哈大笑起来。 “朕知道,你跟靖西有过一段渊源,跟他的侧妃傅氏,更是有解不清理还乱的恩怨,你想让朕名正言顺地将你留下,也让你不受苦,还护着你,可朕凭什么这么做?靖西是朕的儿子,傅氏是朕的儿媳,你让朕很难做啊。” 他说罢,摸了摸唇上的八字胡,虽然在笑,可那眼神分明让人觉得齿冷。 沈定珠知道,他是在等她提出能交换的条件。 “一个先帝都承认的神女噱头,皇上还嫌不够吗?” 齐劈山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摸着胡子,似乎在思考,没有说话。 沈定珠循循善诱:“我听说皇上要娶四公主姜颂宁为后,恕我直言,皇上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怕文人的口诛笔伐,说皇上的皇位来路不正吗?” 齐劈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沈定珠:“可皇上就算娶公主,天下人难道就不会说了?先帝残存的旧部,只会煽动百姓,说你不止谋权篡位、背信弃义,还将先帝最为疼爱的公主,逼奸成亲。” “放肆!”齐劈山怒喝一声,额头上青筋迸展,拳头也紧紧握起,像是被人解开了那一片遮羞布般恼怒。 沈定珠早有预料,她红唇微微抿起:“可皇上如果迎娶我,就不一样了,先帝留下来的神女画像,不管是不是我,那都是先帝亲口承认过的,那副画像已经送去了帝陵,四公主亲口告诉我,画像上的神女与我一模一样。” “娶我,皇上可以说成是天命所归,您觉得呢?” 齐劈山眯着眼,看着沈定珠良久,倏而他哈哈朗笑:“昭元皇后啊,你可真是个漂亮的珍宝,人如其名,是上天赐给北梁的定风珠。” 他说罢,拍了拍手,站在不远处的太监,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幅画卷,在沈定珠面前展开。 齐劈山:“方才朕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皇陵,将这副珍作找了回来,朕提前看过了,确实跟昭元皇后你,一模一样。” 别说他了,沈定珠看见画上的人,都忍不住一愣。 仿佛就是谁照着她的模样绘的一般,画中美人立在雕龙画栋前,目光似含水,仁爱怜悯的眼神,望着天际,层层叠叠的仙雾和百花拥簇着她。 沈定珠伸手想触摸一下,齐劈山却连忙伸手拦住,他皮笑肉不笑:“此画珍贵,朕要做一回小气的人,不能给昭元皇后瞧了。” 他说着,立刻让太监收起来。 仿佛就怕沈定珠使坏一样。 再看齐劈山的表情,方才还一脸躁怒的样子,这会竟已经变得笑呵呵了,变脸之快,犹如翻书。 可见他早就有了想法,不过是要试探沈定珠的目的,这下他不装了,直白地告诉沈定珠:“其实昭元皇后,你是个聪明人,朕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也不妨告诉你,朕娶定你了,你天生就是做皇后的命。” “怪不得先帝做梦,说你关系着北梁的兴亡,先帝因为没能得到你,所以才失去了江山,而朕得到了,这说明你就是朕的注定!朕之前还疑惑,晋帝萧琅炎身为一个小小的王爷,既不受宠,也没有强大的母族扶植,是怎么能一步步登顶为帝的,现在想来,多半都是你的功劳啊。” 沈定珠心下撇了撇嘴。 荒唐的齐劈山,竟然以为萧琅炎跟他一样,是饭桶? 齐劈山看见沈定珠穿着朴素,他佯装心疼地伸手:“哎哟,底下的人伺候不周,让你冷着了吧,穿的这么少,都是朕的不是。” 他差一点抓住沈定珠的指尖,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忍着反感和恶心,沈定珠娇美的面容,是不变的淡然清美。 “皇上别着急,您同意了,可还没听一听我的要求呢。” “哦?你还有什么要求?难道,朕护着你,不让靖西和太子侧妃欺负你,还不够?” 沈定珠笑了一下,有些嘲冷的意思,转瞬即逝。 “当然不够,毕竟皇上应该也听说过,萧琅炎待我极好,后宫不纳妃妾。” 她刚说完,齐劈山就迫不及待地道:“这个就不能由着你了,朕不仅妃妾众多,三宫六院满满当当,就连儿子,也有八九个呢。” 沈定珠:“我不是要求皇上也为我散尽三宫六院,而是珠玉在前,皇上也不能做的太差吧?都是做皇帝的,您也是人中之龙,我只有两个请求,您不会不答应吧?” 被她几句话吹得飘飘欲然,但齐劈山到底是篡位得来的皇位,刚笑了两声,就很快清醒过来。 他有些警惕地问:“你有什么请求?” “一,有了我,就不能娶四公主,把她送回晋国,她已与我二哥成亲,皇上别再落下不好听的口柄了;第二,我腹中的孩子,允许我生下来之后还给晋国。” 她说完,齐劈山沉默了,用黑渗渗的眼睛盯着她。 沈定珠知道,这两个要求,就凭她现在这个受制于人的境地来说,齐劈山完全有可能全部否决。 “第一个要求,朕不能完全答应你,可以不娶四公主,但是不能送去晋国,她是北梁的公主,生死都要留在这里。”齐劈山开口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你应该有孕五个月了吧,可朕若让自己的皇后生下别国的血脉,不好跟天下人交待。” “我可以不做皇后。”沈定珠果断地说道,在齐劈山再次开口拒绝之前,她抢先一步,语调幽幽,“皇上抢了我,一定已经触怒了我丈夫萧琅炎,要是再让孩子没了,只怕他肯定会帮助长琉国,与北梁为敌。” 齐劈山眯起眼睛,转而盯着她娇白美丽的面孔。 第513章 相依为靠 齐劈山思考了一会,才说:“朕可以答应你,不过,朕也有要求,你要亲自写信给萧琅炎,让他退兵,不可插手北梁与长琉的战事,否则,你跟你肚子里的孩子结局会如何,朕真是不好说啊。” 沈定珠听的微微敛眉。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萧琅炎。 齐劈山又道:“倘若他能做到这些,等你生产过后,朕会将你所生的孩子,派人送回晋国,以此来结两邦之好,若真的能顺利进行,保证两国百年的和平,昭元皇后,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功臣!” 他自己笑了起来,沈定珠心下却一片寒冷。 北梁抢了她,还等着萧琅炎息事宁人? 沈定珠面上依旧镇定如初:“好,我答应皇上,待回去以后,我就会给他写信……” 没想到,不等她说完,齐劈山就连连摆手:“不用等到你回去了,朕这里就有纸笔,来,你写,朕帮你看着,帮你磨墨。” 他笑起来,黑瘦的脸,狡猾至极。 如此迫不及待,仿佛怕她回去以后,找人告密一样。 沈定珠沉息半瞬,走上去,拿起了笔,在齐劈山的监视下,她写下寥寥数句—— “皇上,我决定留在北梁,不回去了,请您勿寻,今生情分,来生再续。” 写完以后,她看向齐劈山:“如此可以了吗?” 齐劈山的表情,显然不太满意:“就写这么点,如何让晋帝知道,我们北梁无意跟他作对?又怎么让他明白,倘若他遵守和平约定,等你生产过后,朕会践诺将你们的孩子送回去。” 沈定珠微微抿唇:“这便是你们两国君主之间的事了,皇上是人中之龙,这么重要的决定,光靠我的嘴来说,怎么会让人信服?” 齐劈山因疑惑而皱起的眉头,倏而舒展,指着沈定珠,哈哈大笑:“你说得对,朕应该亲自派人去跟晋帝说明白,好爱妃,你可真是老天爷送给朕的及时雨啊!” 他直接收走了沈定珠的信,派人送了出去。 这之后,齐劈山给沈定珠分了一座豪华宁静的宫殿,用来养身体,还安排了二十多名宫人伺候。 看似宠爱,实则沈定珠知道,这都是监视的眼线。 本来她以为,第一个会来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人,一定是姜颂宁。 可是没想到,姜颂宁没有来,怒气冲冲过来的人,竟是齐靖西。 “太子殿下,您不可如此贸然闯进去,珍妃娘娘还在休息,您……啊!”门口阻拦的宫人,被齐靖西一脚踹去了旁边。 所谓珍妃,自然是齐劈山给沈定珠的封号。 他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给沈定珠封妃,但这不妨碍他赐下封号,给她各种各样的珍宝首饰。 他给什么,沈定珠都收着。 齐靖西一路闯进来的时候,沈定珠靠在殿中的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一头乌发散落在肩膀上,殿内燃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她雪白的面颊被蒸腾出微微的淡红色,显得格外可人绝色。 齐靖西大步走到她面前,神情阴沉的可怕。 “沈定珠!”他喘着粗气,“你如果是什么先帝梦到过的神女,为何你不告诉我?” 沈定珠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感到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好看的黛眉。 “告诉齐太子有什么用,你只会帮着傅侧妃砍我的手指,害我的孩子。” 说着,她笑了,睁开漆黑水润的美眸,看着齐靖西身旁围着的宫人们,她挥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之后沈定珠才慢慢站起身,哪怕矮了齐靖西一个头,可面对他薄眸中的怒火时,她毫无惧怕。 “再说了,齐太子不过是太子,我就算要谈条件,也要跟权利最大的人谈吧?何况,你这个太子还坐的十分不稳当呢。” 齐靖西脸色一变,剑眉拧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定珠拢了拢衣领,姿态慵懒娇美:“你受重伤养身体的期间,听说是你庶弟齐争北一直被你父皇重用提拔。” 她说完,齐靖西的神情猛地沉下来。 沈定珠说的是实话,也说中了齐靖西心里最在意的事! “我才是父皇的嫡子,庶弟再出色,为什么不是他来做太子?”他说着,冷笑一声,“你挑拨的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沈定珠眨着纤秾的长睫:“是吗?我是不是挑拨,其实太子心里很清楚吧,否则,为什么你庶弟总是能领兵出去挣功勋和威望,而你只能在宫里,陪着皇上料理那些眼下根本解决不了的麻烦?” “够了!”齐靖西怒喝一声,“我今日来,是警告你,别以为花言巧语哄骗了我父皇,你就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想拖延时间,等着萧琅炎带人来救你。” 他说着,冷冷笑出来:“你得这些想法,都是妄想,但凡萧琅炎敢露面,我必叫他后悔。” 沈定珠漠然地看着他:“放狠话谁不会?你要真那么有本事,当初也不会输给他,差点死在他手上。” “你——!”齐靖西怒瞪双目,门口监视的宫人们,急忙冲进来,隔开了他和沈定珠。 “太子殿下息怒,皇上最近十分在意珍妃娘娘,您可不要冲动啊。” 齐靖西的手,渐渐团握成拳头,最终只能甩袖,冷着脸大步离去。 沈定珠看着他的背影,娇美的面容在满头珠翠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贵气。 与此同时。 姜颂宁的宫中,傅云芝不请自来。 彼时,姜颂宁一脸黯然地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伤心事,神情憔悴的厉害。 傅云芝进去以后,看着她的身影,露出嘲讽的笑容:“四公主,有一件事您听说了吗?沈定珠——哎呀,不对,是您的小姑子,竟然跟皇上说,她是先帝梦到过的神女,皇上一高兴,要将她封为妃子啦。” 姜颂宁回过神来,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 傅云芝抱着手炉,一边笑一边道:“听说这件事还是你告诉她的,没想到,她却巴巴地转头就告诉皇上,以此邀宠去了,我真是想为公主打抱不平啊,不过想想也是,沈定珠这个女人,向来势力,谁能给她好处,她就能认谁做相公——啊!” 她话都没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姜颂宁一巴掌,原本被沈定珠划破的脸颊,顿时被姜颂宁抠掉了刚刚长起来的血痂,鲜血直流。 疼的傅云芝嘶嘶抽气。 “你,你疯了!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还敢这么对我?” “好心好意?你以为我瞧不出你的惺惺作态么!赶紧滚,别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碍眼,否则我杀了你,你都算是白死!” 傅云芝真是气坏了。 沈定珠嚣张就算了,这个四公主都死了爹,还敢这么跋扈? “你给我等着。”傅云芝撂下狠话,捂着流血不止的脸,仓促离开。 她肯定是要毁容了! 在傅云芝走后,姜颂宁捂着腹部坐下来,眼眶情不自禁的湿润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才肯受这样的气……” 若不是沈定珠这么做,她还日日都在被那齐劈山折磨。 姜颂宁低头,豆大的泪水掉在花纹简单的衣裙上,染湿了并蒂莲花的纹路。 她轻轻护着腹部,却忍不住喃喃:“沈游,你快一点来,好不好……” 第514章 姜颂宁有孕 二月初,沈定珠已有身孕六个月余,每日犯困的时间变得更多了,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欢实的很。 只是,沈定珠心有余悸,因为齐劈山虽然答应,允许她在北梁生下孩子,可是距上次他们交换条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齐劈山一直没有安排太医来给她问脉。 她知道自己身体底子弱,如今又怀了双胎,最怕到了孕晚期,孩子会出现什么问题。 可她该怎么跟齐劈山开口要太医? 就在沈定珠沉吟之际,门口的宫女走进来:“娘娘,昌平侯带着郎中来了。” “昌平侯?”沈定珠疑惑地微微坐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能带郎中来她这儿的人,一定是齐劈山允许了才能来,那会是谁呢? 门口处,外头二月的春景摇曳,一个清冽的身影穿着熟悉的竹青色入内,白玉冠下,是一双向来温和平静的眼眸。 沈定珠心神一震,红唇喃喃:“许先生……” 许怀松身后跟着四个随从,还有一名低着头的老郎中。 他进来以后,便看着沈定珠,神色平淡如常,说话的口吻也不冷不热:“皇上让本侯寻一名老郎中,专门负责娘娘的脉象,从今天开始,每五日会来请一次平安脉。” 沈定珠颇为意外,因为齐劈山竟然主动肯给她找郎中?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会是许怀松来负责? 她有好多话想问,但许怀松却很快收回了目光,让老郎中去给她诊脉。 他看着老郎中搭脉,按在沈定珠的脉象上,之后才又淡淡开口:“最近晋国那边传来消息,晋帝萧琅炎,对昭元皇后失望无比,写了千字昭文,指责昭元皇后的无情叛心。” 说到这里,许怀松看着沈定珠:“晋帝说,他愿和你,此生不复相见。” 他的眼神漆黑凛冽,狭眸中,看不见一点波澜。 沈定珠听的微微怔住,旋即垂下长睫,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怪不得齐劈山肯给她找郎中了,原来,是萧琅炎那边给了态度,否则齐劈山也不会那么好心肠,帮别人养妻女。 老郎中很快把完脉,沈定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体虚,需要好好地补气血,他开了方子以后,刚交给许怀松,就被周围看守沈定珠的宫女们拦下来了。 “侯爷,不用您去忙,这些药方交给奴婢们,奴婢们去帮忙抓药熬制。”她们异常谨慎。 因为齐劈山一定对她们吩咐过,务必要保住沈定珠的性命,听说齐劈山将沈定珠收在后宫里,引起了前朝的不满。 好多势力怀揣不同的目的,但都觉得她是个祸害,不应留在宫中。 可神女的传言一放出去,民间的百姓们倒是开始相信了。 所以齐劈山不能让沈定珠出任何差池,她吃的东西,以防有毒,都得交给心腹去准备。 许怀松像是早就知道这一点,他微微点头,看着婢女们逐一离开,只剩下四个站在门口。 这时,他才用沈定珠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不用害怕,这个郎中是我的人,他值得信任。” 沈定珠闻言,看向一旁,老郎中已经低下头去,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一样。 她心神紧张不已:“许先生,你不是前皇后的表亲吗,怎么会成为齐劈山的人,难道,你也投靠他了?” 许怀松抿着薄唇,看了一眼外面。 他压低声音:“是先帝的嘱咐,他早就知道长胜王忍不住了,随时会要了他的性命,所以,他要我在他遇刺之前,带着所有的金银投靠长胜王,至少有自己人在这里做内应,才可以有机会保护皇上留下的家人。” 沈定珠不由得咂舌。 北梁帝当时该身处怎样的一种绝望中?齐劈山已经是大势所归,而他不过是苟延残喘的帝王,处处受制,怪只怪,长胜王当初屡战屡胜时,皇帝没有忌惮,反而大肆放了不少兵权给他。 帝王一旦不多疑,就会把自己置身在险境里。 许怀松:“我会找机会把你送走,在此之前,你先忍耐一番。” 他说着,将一份药包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她手中:“这是迷药,可以让人昏睡三个时辰,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 沈定珠犹豫了一下:“那四公主怎么办?” 她可以走,但是许怀松总不可能有能力,一下子带走她们两个人。 齐劈山怕她们二人勾结什么,现在已经不让沈定珠见姜颂宁了。 许怀松皱了皱眉,显然是感到为难:“表妹身为先帝的唯一嫡公主,如今先帝遗留的一些旧部,依然支持着她,所以她如果想离开,绝非易事。” 见沈定珠也跟着愁容满面,许怀松顿了顿,声音温柔的充满安抚。 “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他不能停留的时间太长,跟沈定珠没说几句话,就匆匆带着老郎中告辞。 临走时,还说:“下次老郎中来诊脉时,我就没法跟着来了,倘若我来的太勤快,会被齐劈山怀疑,你若有什么请求,让老郎中带话给我。” 沈定珠对许怀松充满感谢,没想到人生中三次波折,都受他相救。 可她想到萧琅炎放出来的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倒不是她相信他说的此生不复相见是真的,而是她知道,萧琅炎这样有仇必报的性格,故意这么说,必然是迷惑齐劈山的,难道他又酝酿着别的计划了? 他在赶来的路上吗?她还要撑多久? 沈定珠情不自禁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她已经尽全力去拖延时间了,他可不要来的太迟才好…… 过了几日,齐靖西又来了一次。 什么话也不说,就坐在殿里,在距离沈定珠不远的方向,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她。 沈定珠起先不在意,可她不管走到哪儿,这道目光如影随形。 他甚至也不走,光坐在那里。 沈定珠忍无可忍:“齐太子是没有事要做吗,一直在我的殿里待着,也不用避嫌?” 齐靖西看着她,薄唇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我是想看看,你这美丽的皮囊下,是不是一具红粉妖骨,我原以为只有萧琅炎为你失去理智,没想到,你跟长琉国那个少帝,也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他说封靖? 沈定珠微微拧眉:“你有话直说,少在这阴阳怪气。” 齐靖西:“长琉国的封靖前几日在他的军队里发布的诏令,能取我父皇项上人头之人,无论是将还是卒,皆扶为三品大员;能将昭元皇后带离北梁之人,封侯拜相。” 沈定珠一愣。 齐靖西站起身,脸上的神情,带着嘲讽的冷意:“能说动我父皇,还让两国的帝王,都为你魂牵梦绕,沈定珠,你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不过,就看你能拖延到几时。” 他森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沈定珠隆起的腹部,随后甩袖走了。 那样的眼神,让沈定珠心中警铃大作。 齐靖西要是想对她的孩子下手,他有的是机会。 这么说,她得先他一步动手了。 沈定珠咬住下唇,漆黑漂亮的美眸里,波光流转。 后来,她从小宫女们之间的交谈中,才得知,原来封靖的大军在被犒赏以后,人人都想争夺那封候拜将的殊荣。 所以长琉国的男丁,大部分都来参军了,他们跟不要命似的拼杀,很快闯出一条血路。 北梁国虽为巨兽,可腹部就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涓涓的淌着鲜血,而齐劈山坐镇京中,着急也于事无补。 恰好他的庶子齐争北手底下有一员猛将,愿为北梁出征,带兵抵抗长琉国的猛攻,齐劈山高兴不已,立刻封对方为雄武上将,给了他堪比天子近臣的权利。 齐争北因此也受到重用,齐劈山开始让他跟着一起上朝,处理政务,也怪不得齐靖西生气不已,来沈定珠这儿发疯。 他一定是也察觉到,自己这个庶弟很危险了。 这天,一直没有露面的姜颂宁,来看望沈定珠。 她几次欲言又止,眼神频频看向旁边那些属于沈定珠的宫女。 她们为了坚实,就站在不远处。 沈定珠会意,便找了个借口:“一会我该用安胎药了,你们去帮我热一热,换做别人我不放心。” 待这三名宫女离去,姜颂宁才压低声音,忙说:“皇后娘娘,我……我怀有身孕了。” 沈定珠娇美的面容陡然扬起惊喜:“真的?” 原来,姜颂宁跟她二哥,是真成亲呀! 可姜颂宁脸上没有喜色,只有惊惧,她抓着沈定珠的手说:“我的贴身丫鬟——敏儿,她知道我的月事两个月没来了,我本以为她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将我有孕的事告诉了她。” “本是想请她保密,可没想到,她竟趁机要挟我,让我想办法,把她送到太子身边去做良娣,否则就把我有孕的事告发给齐劈山,我这次出来,都是好不容易才摆脱她,娘娘,如果让齐劈山知道我怀了沈游的孩子,他就会找到借口,将我处死在大军之前以震声威,我该怎么办!” 沈定珠心里陡然跳漏一拍,她感受到姜颂宁紧紧握着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你别急,”她连忙安抚,“我来想想办法。” 监视她的丫鬟很快回来了,姜颂宁不能停留太久,匆忙离去。 第515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次日,老郎中来请平安脉的时候,沈定珠不动声色地将准备好的一包银子,递给老郎中。 老郎中惶恐:“娘娘,小人行分内之事,是万万不敢要您的赏银的。” 沈定珠极力要他收下:“老先生,我这一胎的平安与否,全都靠你了,五天跑一次,也足够你辛苦的,这写银子不多,你就拿着吧,于我心里也好受些。” “这……”老郎中犹豫两下,悄悄地抬眼看了看沈定珠的脸色,“那小人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娘娘的恩赐。” 他正要揣进怀里,负责伺候沈定珠的宫女便出声制止。 “等等。”她快步走过来,在老郎中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将他手中的荷包抢走。 宫女笑着说:“娘娘,老郎中是皇上特别安排给您看脉的人,照顾好您这一胎,就是他的本分,您怎么还给他赏钱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低头,在荷包里翻来翻去,像是在寻找可疑的东西,确认没什么可疑之物以后,她才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沈定珠。 沈定珠娇美的容颜万分平静:“我这一胎艰难,前一阵颠沛流离的路上,也受惊不小,为人母,当然是希望老先生好好地照顾我这一胎,无可厚非吧?” 她说罢,又从旁边的托盘上,拿出两三个提前准备好的,相似的荷包,递给宫女。 “不光是他有,其实你们的也有,照顾我,也辛苦你们了。” 那宫女喜笑颜开,将荷包塞回老郎中的手里,也接了沈定珠给她的好处,嘴上还赔着笑:“娘娘,您真是跟奴婢们见外,照顾您也是奴婢们天大的福气啊。” 沈定珠红唇抿着敷衍的笑意,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我也乏了,要休息会。” “是。”宫女与老郎中一起离开了。 待老郎中悄悄地去见许怀松的时候,他正在府中秘密绘制皇宫的地图,在捉摸着,最方便他将沈定珠救出来的路线在哪里。 老郎中一进门,许怀松就抬起头来:“似宝的脉象如何?” 私底下,没有当着沈定珠的面,他还是照旧称呼她。 老郎中连忙从袖子里拿出沈定珠给的荷包。 “娘娘的脉很好,双生胎儿在她腹中脉象强健,只是走之前,娘娘非要给小人赏银,小人原本不敢收,但见娘娘坚持,唯恐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侯爷。” 许怀松微微凝眸,接过荷包打开以后,将银子全部倒在桌子上。 确实都是一些碎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但,他忽然想起来,沈定珠精通绣工,他顿时道:“拿剪子来。” 将荷包顺着两边的缝线解开,锦布的夹层中,果然塞着一张小小的纸笺。 他立刻展开看了片刻,神情渐渐肃冷。 老郎中忙问:“侯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许怀松没有回答,看了片刻,他平静的眼底,波涛汹涌,好一会,他才用烛台引燃,让这片纸笺化为乌有。 “没什么,下次你再给她请脉的时候,就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她安心养胎。” “是,小人告退。” 如此过了五日,沈定珠没有得到许怀松的消息,也没有机会去见姜颂宁。 也不知道她的丫鬟敏儿,有没有将姜颂宁有孕的消息说出去。 这天,老郎中原本要来请平安脉,却没想到,到了时辰也不来。 伺候沈定珠的那群宫女,在门口探头,望了又望。 沈定珠心里虽有不安,可面上还要装的气定神闲:“是不是有什么事路上耽搁了,无妨,你们也不必急,再等等。” 宫女哪里等的了,齐劈山可是交代过她们,沈定珠这胎,必须安然无恙,该请平安脉的日子,老郎中却不来了,这怎么像话。 其中一人便赔笑说:“娘娘先好好休息着,奴婢去看看,后宫错综复杂,可不能让他走错了。” 说罢,这名宫女就匆匆出去。 等了好一会她才回来,气喘吁吁的,额头上冒着晶莹的汗丝。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原来,是老郎中来的路上,碰上四公主发疯,精神失常一般,到处刺人,还把她的贴身婢女敏儿刺死了!” “太医们还没到,老郎中正好路过,就被院子里的守卫揪过去,给四公主诊脉,要一会才能过来。” 沈定珠猛地一震,蹙起乌黑的黛眉:“什么?怎么会这样……” 姜颂宁疯了?不,绝不可能。 她向许靖西求助,这难道是许靖西给她出的主意? 短短几个瞬息,沈定珠心中的担忧,就渐渐消散。 如果这件事是许靖西给姜颂宁出谋划策的,那么也没错,因为敏儿可以死,但怀孕以后肚子会日益隆起,到时候可瞒不住人。 所以,不如借着发疯的名义,杀了敏儿,再等着被软禁,无人去探望,才能好好养胎。 果不其然,等老郎中来的时候,齐劈山的圣旨也送去姜颂宁那边了。 听说先帝的四公主疯了,齐劈山唯有嫌弃,让看守把她锁在屋子里,拿走了一切可以伤人的利器,也收走了她的簪子钗环,从此往后,若无允许不得出屋,也不许人探望。 敏儿的尸首,就那么被拉走了,没有人怀疑她是被刻意杀害的。 好在现在齐劈山还不想要四公主的性命,长琉国的猛攻已经让他格外头疼了,根本无暇去管姜颂宁的事。 沈定珠得知消息以后,总算能放心了。 许怀松将事情安排的很好,不过几日过去,沈定珠又听说,姜颂宁每日都要服镇定安神的药,虽名义是这样,但实则是安胎药。 老郎中说她的脉象不稳,大概是因为时时刻刻都担惊受怕,所以需要好好安胎。 姜颂宁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沈定珠也觉得自己是时候好好对付齐靖西了,省得总是有这样一个人,站在旁边虎视眈眈。 她绣了一个代表平安吉祥的瑞兽香囊,叫来宫女,说道:“听说二皇子齐争北最近住在宫里,他应当很是辛苦,皇上那边我帮不上忙,都需要他出力,这个香囊你替我交给他,盼望着他时时刻刻平安。” 宫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定珠:“奴婢一定会将娘娘的意思带到的。” 然而,次日晚上,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齐靖西从外面进来,让所有宫人都退去门口,沈定珠正要休息,此刻乌黑秀美的长发披在肩膀上,穿着的寝裙勾勒出她隆起的腹部,她立在灯火边,美的像是被绒绒的光芒笼罩。 她目光冰冷:“齐太子,你总是这样没规矩吗?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齐靖西冷笑,朝她走过来,举起手里的东西,竟是沈定珠委托宫女给二皇子齐争北的香囊。 她有些惊讶:“怎么在你手里?” 齐靖西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充满审视的漆黑:“你送这个给我庶弟,想讨好他?怎么,你也看他受父皇宠信,就迫不及待的示好了?沈定珠,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沈定珠悠悠挑起黛眉:“我示好,也没什么问题吧?马上要成为皇上的宫妃,我去讨好最有实力名望的皇子,是自保的手段罢了,齐太子,你怎么连这个也要管。” “能是齐争北为什么不能是我?”齐靖西陡然冷厉地问了出来。 第516章 只要你听话 听见他的诘问,沈定珠古怪地看着他,感到有些好笑:“我没有听错吧,齐太子,这是你说出来的话?你既想要我性命,还把我从晋国掳了过来,纵容你的侧妃要害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你?我又不是疯子。” 她说罢,有些不耐烦应对,漂亮的容颜,带着强势的貌美,站在那无法让人忽略她的存在。 可沈定珠从头到尾,都很少给齐靖西一个正眼。 她总是带着嘲笑和诋毁的态度看着他,齐靖西只要想到自己的庶弟都能得她两分青睐,而他却连个正眼也得不到。 真是可笑。 齐靖西长长的沉息,双眸幽黑深邃:“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盟友,你是先帝梦中神女转世的传说,已经被我父皇传扬出去了,百姓们颇为相信这样的传言,对你的褒扬和好奇日益剧增。” “沈定珠,我知道你是个不老实的女人,你绝对不是真心想要成为我父皇的妃子,所以你把主意打到了我庶弟头上,对不对?” 沈定珠靠去美人榻上,拢了拢衣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但她的态度,却让一向自负的齐靖西唇边绽出一抹冷笑,他觉得自己果然猜中了。 于是他上前,弯腰将两只手撑在美人榻的扶手上,将沈定珠困在自己面前,她没有躲,只是微微皱了皱黛眉。 那美眸里嫌弃的意味,简直要溢出来了。 齐靖西努力去忽略惹他不悦的神情,他盯着沈定珠漂亮的脸蛋,沉声道:“我庶弟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应该明白,我父皇更不适合你,只有我,才能配得上你神女的传说,也只有我,才能把你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跟我结盟,我给你庇护,你用心帮助我,我就不计前嫌,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听到这里,沈定珠轻轻笑了起来,她抬脚踢去齐靖西心口,因着怀孕,动作缓慢,力道也不大。 齐靖西根本不躲,挨她一踢,也没有退后,更没有计较。 沈定珠撑着脸颊,微微歪着脑袋看他:“我不稀罕,自从来到北梁,我发现你真是个爱说大话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值得我押宝?” 齐靖西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会知道的。” 他说完,转身离去,像是在心里做了某种决定。 沈定珠眸色幽幽,泛着潋滟的波澜。 她叫来宫女,宫女颤颤巍巍地跪在沈定珠面前,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但宫女竟就自己心虚了。 “我让你把香囊给二皇子,助他声威,为什么会到太子手上?” 宫女支支吾吾地辩解:“娘娘恕罪,奴婢是准备给二皇子送去的,但是路上碰见太子,他询问了奴婢,奴婢不敢隐瞒,就如实告知,没想到太子直接把香囊抢走了。” 沈定珠听言,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是啧了一声。 “你这样,我下次还怎么委以重任?算了,这事也怪不得你,退下吧。” 宫女低头,告退着离去。 沈定珠轻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若有所思。 没过几日,齐靖西又来了,但这一次,他是陪着侧妃傅云芝一起来的。 傅云芝气势汹汹地闯入宫中,簇拥在沈定珠身边的宫女们,顿时大呼:“娘娘正在休息,有什么事请等娘娘……” 宫女话都没说完,看见齐靖西跟在傅云芝身后进来,顿时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请安。 “你们都退下。”齐靖西说罢,宫女们果断逐一退离殿内。 沈定珠不慌不忙地靠着软垫,一身湘妃色的衣裙,宽大舒适,让孕中的她显出慵懒的娇美。 她抬了抬眼睫,伸手去拿茶盏,不紧不慢地说:“今天我没有心情,陪侧妃和齐太子闹,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别来我这儿折腾,否则泥人还有两分性子,除非傅侧妃的脸,是永远不想好了。” 傅云芝原本气势汹汹的,可听到沈定珠的话,她又想到沈定珠那日的疯狂,不由得捂上结痂的脸蛋,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抹刺痛。 她恶狠狠地盯着沈定珠的脸:“你别得意,沈定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今天叫太子殿下过来,就是为了揭穿你替姜颂宁隐瞒的谎言!” 沈定珠纤细的指尖捏着茶盖,动作顿了顿,一声呵笑:“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傅云芝得意地眯起眼,一副早就看穿的模样。 “昌平侯给你带来的老郎中开的安胎药,根本不是你喝的,而是你给姜颂宁喝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姜颂宁怀有身孕了,听说她在回北梁之前,跟你二哥沈游成了亲,怀的,就是你们沈家的骨肉吧?” 沈定珠没有说话,将茶盖丢下,噼啪一声响,美人怒火交加:“胡言乱语!” 傅云芝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齐靖西:“太子殿下,妾身没有撒谎,因为妾身总觉得四公主性情大变,很是奇怪,所以这几天让宫女在公主的居所附近多加留意。” “可没想到,还真让妾身查到了什么,四公主喝的定神安宁的药渣,竟然要让小宫女每天偷偷带走处理,妾身的宫女趁着她离开以后,捡了一点回来,妾身去问过太医,这分明是保胎药。” “姜颂宁怀有身孕了,正因为这个原因,沈定珠才会在皇上面前冒认自己为神女,以此帮助姜颂宁脱困。”说罢,傅云芝得意地瞟了沈定珠一眼。 而沈定珠虽然努力镇定神色,可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事如果真让傅云芝捅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下意识看向齐靖西,却见齐靖西用耐人寻味的目光也瞧着她。 沈定珠心下反应过来,语气平静地对傅云芝说:“那你就去告发到皇上那,请皇上来彻查清楚,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傅云芝都愣住了,没想到沈定珠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你就不怕保不住四公主?我告诉你,如果让皇上知道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到时候失去孩子的四公主,深受丧父和丧子的打击,她想不想活下去,也不一定了。” 说罢,傅云芝讨好地看向齐靖西:“太子殿下,现在都由您做主,这个沈定珠如此嘴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您正好有机会折磨她了,您来做这个决定吧。” 看她邀宠的样子,沈定珠真为她感到可悲。 齐靖西看着傅云芝,说:“你做得很好,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傅云芝点点头,听齐靖西对她的语气如此温和,她甚至有些小鸟依人地红了红脸:“妾身在外面等殿下。” 然而,她刚转身要走,齐靖西却突然出手,按住了她的脖子,以极快的速度,推着傅云芝的头,撞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傅云芝刚发出半声惨叫,便因齐靖西掐着她脖子,数次撞击,声音戛然而止。 扑通一声软软的响动,傅云芝倒在了地上,满头鲜血,受伤的位置皮肉刮破错位,看起来触目惊心。 沈定珠已经惊愕地睁圆了美眸,她看向齐靖西,而后者只是一脸冷漠地弯腰,捡起傅云芝的帕子,擦了擦他带血的手。 “齐太子,你这是干什么?傅云芝怀的是你的骨肉,你在我殿里杀了她,是要给我惹麻烦吗?” 齐靖西睨她一眼:“这事,怪不到你头上去。” 他说完,便有他的暗卫,从窗子外翻身入内,动作利落果断地将傅云芝的尸体抬走了。 地上和桌角的鲜血,也被他们快速处理。 就好像这里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沈定珠心中狂敲鼓点,觉得齐靖西跟当年比,已经多了一丝偏执的疯性。 “这就是你说的,你要我看到的你的价值?”她不可置信。 杀了怀着自己孩子的女人,就像杀一只鸡一样,这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齐靖西神情寻常,他走到沈定珠身边,缓缓坐在了她右边的椅子内。 “姜颂宁怀孕了,这是真的,我处理了傅云芝,除了你我,往后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拥有相同的秘密,是我向你示好的第一步。” “傅云芝就算怀了我的骨肉,那又怎么样,与你现在的价值相比,她的存在不值一提,如果杀了她,能让你投靠我,她的死就有所值。” 沈定珠抿紧了红唇,无言以对! 齐靖西靠着椅背:“怎么样,你现在觉得可以跟我同谋了吗?姜颂宁我可以为你护着,毕竟我要她的命也没有用,现在我更需要你帮我奠定我在父皇心里的位置。” 沈定珠张了张唇:“你想我怎么帮你?” 齐靖西垂眸,冰冷如蛇的视线,缓缓落在她的腹部。 沈定珠顿时护住了肚子,颇为警惕。 齐靖西笑了,抬起眼来:“你别紧张,我不是要你流产的意思,而是我需要你配合我,在生产后,告诉我父皇,承认这个孩子是我的。” 沈定珠愣住,哑然片刻,才拔高声调:“你疯了?皇上又不是傻子。” “我不用他相信,我只要他知道。”齐靖西把玩着沈定珠衣袖上的璎珞,看了两眼,重新放下了。 沈定珠错愕于他对她的态度,竟然能转变的这么快。 但是听了齐靖西的话,也能猜到他的目的。 齐劈山是个篡位登基的皇帝,他需要一个事实来说明他是顺应天命登基的人。 所以要么是迎娶先帝的公主,要么是娶先帝曾梦见过的神女。 沈定珠就是代表神女最好的名头,只要她承认孩子是齐靖西的,那么就算齐劈山知道是假的,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度,也会远超庶子。 想了片刻,沈定珠还是想拒绝。 但是她知道,如果拒绝齐靖西,以他的狠绝,恐怕转身就会把姜颂宁怀有身孕的事宣扬出去。 所以,沈定珠犹豫片刻,轻轻点头:“好。” 齐靖西满意地笑了。 他离开前,告诉沈定珠:“你身边的宫女,大部分都是我的人了,想要什么,就让她们带话给我。” “姜颂宁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听话,她一定不会有事。” 第517章 萧琅炎,你怎么才来 没过几日,齐劈山终于腾出空来,看望沈定珠。 他一来,就带给沈定珠一个消息:“晋帝萧琅炎果然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晋国的大军撤退了,现在只有长琉国颇为让朕苦恼,不过爱妃别害怕,剿灭他们,只是早晚的事。” 沈定珠敷衍地笑了笑,绝色面容配着上好的绫罗绸缎,看起来清美至极。 “皇上雄才武略,我自然是不担心。” 没有人能抗拒美人的夸赞,齐劈山也是如此,他又笑着说:“不过,神女的言论传扬出去以后,百姓们对你很是好奇,所以朕想,过几日可能要辛苦爱妃了,朕要带你出去巡街,体察民情的同时,施以天威圣恩,也让他们有幸,一睹你的容颜。” 沈定珠看了看自己将近七个月的肚子,面上带笑答应,心中却将齐劈山从头骂到脚。 她有孕后身子经常感到疲乏,这个老皇帝,不在乎她的身体就罢了,还要她陪着出宫,坐实神女的传闻。 沈定珠笑眯眯的,目光看向齐劈山的腰间,故作羞赧地问:“皇上,您怎么没有戴我亲手绣的香囊,是不是觉得我绣的不好看呀?” 齐劈山有些疑惑:“什么香囊?” 沈定珠也跟着愣了愣:“就是我前几日,请宫女转交给皇上的,难道皇上没拿到吗?” 她立刻就要喊宫女进来,查问怎么回事。 齐劈山却想到什么,抬手制止了她:“朕想起来了,应该是给朕了,只是朕事务繁忙,可能忘在哪儿了,爱妃别生气,回头朕好好找一找。” 沈定珠自然含笑答应,又给他斟了杯茶,余光却见齐劈山嘴角的笑意凝住,目光有些阴冷。 她只当做没看见。 没过几日,沈定珠宫里的宫女就被齐劈山都换了,齐靖西漏夜又来找她,一见面就问:“父皇说那些宫女伺候的不周,全都调走了,可还有别的原因?” 沈定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还是别问了。” “怎么了?”她越这么说,齐靖西越在意。 沈定珠蹙眉为难:“我当初让宫女带给二皇子的香囊,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上次他来,便问了我几句,我答不上来,他就怀疑到宫女的身上了。” “往后你别轻易来了,皇上既然都知道你将我身边的宫女收买了,这次换了一批人,再让皇上知道我们来往如此密切,会坏事的,你受罚又不用怕,我却还要仰仗鼻息呢。” 齐靖西闻言,脸色却重重地沉了下来。 他负手踱步,嘴里喃喃:“父皇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为庶弟排除一切障碍?生怕我跟你勾结么?” 沈定珠瞧着他的神色,没说话,齐靖西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见不了面,我也会派人送信给你。” 说罢,他匆匆离去,显然也是不想让周围的宫女看见,他跟沈定珠密切来往,只怕传到齐劈山耳朵里。 沈定珠抿了抿唇。 很快,到了齐劈山需要领着沈定珠出宫巡游的日子。 一大早沈定珠就被宫女们叫起来,簇拥着打扮,盛装出行。 原本沈定珠都等着出行了,没想到临到门口,齐劈山派来的太监匆匆赶来,告知她:“珍妃娘娘,刚刚二皇子替皇上巡查的时候遇刺了,皇上说今日便不出行了,请您在殿中好好休息。” 沈定珠惊讶不已,但心里却道,二皇子遇刺的真是好时候。 她正想让齐劈山怀疑齐靖西呢,竟然这么快就有人送来了机会。 让沈定珠没想到的是,齐劈山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还要快,甚至她都没有推波助澜,齐劈山就已经查出了眉目。 听说二皇子遇刺,还真的跟齐靖西有点关系。 但父子三人关起门来罚了一通,具体交流了什么,沈定珠不得而知,只知道齐靖西被禁足三日,齐劈山似乎对他十分恼怒失望。 这日,老郎中照旧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低着头的随从。 进门的时候,宫女拦住了,疑惑地打量着身形高大的随从。 “这位是?” “是我的随从,前些日子行医的时候伤了右手,不便开药诊脉了,于是带着我的随从一起来,侯爷知道此事,进宫的时候,也审查过了。” 老郎中说完,宫女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随从两眼,见对方有些佝偻着背,脸上好像还有疤痕,胡子拉碴的,似乎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这才放行。 但宫女还是跟在了他们身后。 宽阔的殿宇里,蔓延着清澈的香味,美人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 两个宫女围在她身边,一个帮忙捏胳膊,一个帮忙揉腿脚。 沈定珠面色红润,半点受苦的模样也没有。 听见脚步声,她不用睁开眼,就知道是老郎中来了,于是搭在榻沿的玉手晃了两下。 “老先生,最近我困倦的厉害,是不是又气血不足了?” 老郎中道:“小人给娘娘好好地把脉看看,不过最近小人行医的时候伤了手,今日带着随从,也是半个徒弟来给娘娘诊脉。” 沈定珠嗯了一声,毫不在意的样子。 毕竟许怀松安排的人,她放心。 但,当那只火热的大掌,握住她的手腕时,沈定珠浑身一僵,这熟悉的触感…… 她猛然睁开美眸。 老郎中带来的这位随从,正半跪在她的脚榻上。 二人四目相对,那样一双漆黑凛冽的薄眸,让沈定珠的叫声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萧琅炎,竟然混入宫了! 她刚发出一个音节,萧琅炎就垂下眼,沈定珠意识到周围到处都是眼线,连忙镇定下来。 可她的心,还止不住地噗噗跳。 把脉的时候,萧琅炎的视线,一直盯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沈定珠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她也猜得到,他必然是在想,分别的这些日子,她不仅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也保护了他们的孩子。 看到她,沈定珠那没出息的眼泪,就差掉出眼眶了,她只能故作疲惫地揉着眉心。 等到诊脉完了,萧琅炎装作不会说话,打了几个手势,老郎中会意,前去开药。 那些宫女依旧不放心别人抓药,于是她们自己去了。 等到殿里没有旁人时,沈定珠才迫不及待地扑入萧琅炎的怀抱。 他立刻扶住了她,也护住了她的腹部。 萧琅炎侧眸,看了一眼外面站在门口的守卫。 “别怕,朕来了。”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特有的力量,将沈定珠这多日来心中的空缺,都填补的满满的。 沈定珠哽咽说:“你要是还不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再拖延下去,萧琅炎,你快带我们走吧,四公主她有孕了,我怕我瞒不住了。” 萧琅炎却有些惊讶,但很快握紧了沈定珠的手。 “这两日走不了,朕将大军并入了封靖的军队,他最迟还要两日才能打到京城来,现在贸然带你走,只会伤着你,毕竟月份这么大了。” 沈定珠吸了吸鼻子:“那我还要等多久?” “不会超过一个月,朕向你保证,而且,朕找到机会,就经常会进宫来看你。” 老郎中看了一眼外面,低声提醒:“皇上,咱们得走了,侯爷说,绝不能多留,否则引起别人注意,害的只会是娘娘。” 萧琅炎不得不放开沈定珠的手,可她还舍不得,紧紧地抓着他的大掌。 看她如此,萧琅炎何尝不是心疼至极? 倘若不是顾忌她的身子,他早就将北梁的皇宫轰塌了。 “我等你,我等你。”沈定珠红着眼睛,反复说了好几句,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 这时,宫女们入内,沈定珠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泪水,老郎中这才带着沉默的萧琅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