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宝修真在都市》 第一章 入世 “城东去吗?” “哪儿?” “城东别墅区,三清宫……” “不不不……不去!” 这已经是第十一个拒载汪文迪的司机了。 只要一听他说要去的地点是‘三清宫’,无一不是慌忙拒绝,脸上的表情就像活见了鬼似的。 他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伸手去拦下一辆车。 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 “大爷,三清宫走吗?” 大爷点了点头,笑着示意他上车。 车里放着京剧,大爷跟着咿咿呀呀的唱腔摇头晃脑,让汪文迪不由得有些担心大爷的车技。 到三清宫还有一段路程,汪文迪索性翻起书来,但不知为何,眼前虽是看着自己平常最喜欢的漫画,耳边却全是那字正腔圆的戏曲—— “曹孟德差蒋干千差万错……” “周都督用计谋神鬼不觉……” “这件事天下人我都瞒过……” “怕只怕瞒不过南阳诸葛……” 这戏唱得他拧了眉头,抬起头来时正对上大爷的目光,那目光中的探寻陡然不见,全数变成了对戏曲的沉浸。 汪文迪来不及捕捉,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大爷,这唱的是哪出啊?” 大爷又唱了两句,方才回答,“现在的年轻人对这感兴趣的可不多哩,这出哇,叫‘群英会’。” 对戏曲无甚研究的汪文迪砸了咂嘴,望向了窗外,搭话道,“跟您打听打听,那些师傅怎么都不跑三清宫?离市区远,赚的钱也多啊!” “嗨,你这娃娃一看就不上道!”大爷将音乐关闭,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这三清宫,最近……闹鬼哩!” 汪文迪一听,当即捧腹大笑,“哈哈哈,‘神算子’住的地方怎么可能闹鬼!” 原来所谓‘三清宫’并不是什么寺庙宫殿一类,而是城东外最大的一片别墅区,这儿只建了一栋别墅,却建的宛如人间仙境,五脏俱全。 它的主人,就是当年一卦值万金都不为过的‘神算’张乘风,‘三清宫’一名,也是张乘风亲自取的。 “小娃子知道的还不少!当年张先生还住这儿的时候,三清宫的确像个世外桃源,现在可不一样咯,老先生都十几年没露面了!” “仙人虽去,余威犹存,”汪文迪眼中一闪而过的深邃,但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明朗,笑道,“就算是搁置了十几年,也不至于出闹鬼的事儿!” “嘿你这小子!” 大爷反而急了,“就一个月前,章家想把这块地儿改建,刚动土伐了外头的桃木林,那一个个的就全病倒了!后来好多人都说,听见过屋子里传出来怪物的叫声!凡是靠近的,走在路上都能自己烧起来,你说吓不吓人?” “哦?有意思。” 汪文迪又打量了一遍描述的绘声绘色的大爷,问道,“您不怕?” “不做亏心事,谁怕鬼敲门呐?” 大爷一个刹车,稳当的停在了小道边上,不远处有醒目的警戒带,旁边还有警示的标语,上头写着‘闲人勿进’。 “小伙子,我就送你到这儿了,里头就是三清宫。” 群英会的戏腔再度响起,汪文迪付了不菲的车费,挎起背包下了车。 月光照耀下,小径彼端的确矗立着一栋颇有风格的建筑,那精雕细琢的吊脚楼,鳞次栉比的琉璃瓦……一草一木,看得出是极其巧夺天工的,加上那夺目却不张扬的朱砂红,确实不负盛名。 前头还有一片荒废的地带,里头可见些许桃树的残枝。 他快步走近,眼中微动,心下便有了计较,这桃木林留下的处处痕迹相连,竟然在三清宫的外围画出了一个极大的八卦形! “难怪……”汪文迪摇了摇头,“桃木镇鬼,其型一破,阴邪之气侵体,普通人不生病才怪,能活命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他越过警戒带,能感知到还有一些残余的阴冷气息,不由得吐槽了一句,“三清三清,怎么一点仙气都不沾?” 自小道至三清宫大门口,汪文迪并没花多少时间,大门上扣着一把暗金大锁,锁上的花纹浮雕而出,盘旋成一个连接锁孔的小托盘。 夜风掠过,汪文迪并指为刃,朝自己另一手的掌心上这么一划,便拉开一道口子。 鲜血被他滴入托盘之中,顺着中空的管道渗进了锁孔里。 紧接着,大锁上的花纹似乎活过来一般,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他手上的伤口转眼愈合,锁亦被那持续的光芒吞没,最后消失,恍若这大门上本就没有锁一般。 吱呀。 “嚯,阿风还是挺会享受的嘛!” 看着里头富丽堂皇的装饰和璀璨明亮的光线,汪文迪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后头便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 同时,他感到有一个冰凉的物件抵上了自己的后脑勺。 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了一股好闻的柔和香味。 一定是这股香味让自己的警惕放松了,一定是的。 “这是我的地盘,这话应该我问你。”汪文迪的语气镇静无比,将话茬抛了回去。 男人冷笑一声,“小子,你敢胡说八道?这儿明明是神算先生的住处,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不信?”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兀自将背包转到面前,从里头抽出一个档案袋打开,取出一份文件,朗声念道,“我自愿将名下一切财产留给关门弟子汪文迪,为其个人所有。”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包括具有法律效力的盖章、公证者和时间。 身后的人明显怒沉了一下,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音调,“遗嘱?给我!” 他正要伸手来抢,却中了汪文迪的下怀。 汪文迪趁此机会,眼疾手快的扼住他的手腕,一个用力轻松给他来了个过肩摔,他手中的物件猝不及防的和他一起落在地上,并不是什么手枪一类。 而是一支口红。 至于口红的主人,汪文迪想,应该就是面前这个冲自己傻笑的女生了吧。 第二章 来龙去脉 这女生个头高挑,一双星眸一对柳眉,完全可以说是俊眉修眼、顾盼神飞了,加上玲珑有致的身段,属于典型的人见人爱类型。 如果不是她咧着嘴傻笑的话,这一眼足以让汪文迪心头一动了。 “嘿嘿……”女生傻愣愣的朝汪文迪伸出手来,“你、你比巍哥哥……还厉害呢!” 汪文迪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女生的手,弯下腰去捡起了那支口红,转身大方的坐在了沙发上,冲地上还没爬起来的人道,“说说吧,一个莽夫,带着一个傻子,大半夜到这儿干嘛来了?” “霏霏小姐她……不是傻子!”大个子脱口反驳,连忙咬牙忍痛站了起来,依旧挡在女生跟前,显然还没有放下对汪文迪的警惕。 “我知道,”汪文迪把玩着手里的口红,气势压人一大截,“她染了鬼气。” 话音一落,对方的眼神跟着变了,惊道,“你是说,小姐是因为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才……?” “我来的路上听说了,没猜错的话,你们是章家的人吧。”汪文迪语气十拿九稳,自信得让人觉得仿佛天下都尽在他手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这里的新主人。”汪文迪将口红抛给他,不悦道,“要是没别的话说,这里不欢迎你。” “等等!” 那人抿了抿嘴,看着身后神志不清的人,终于开了口,“我叫熊巍,小姐她也是从一个月前变成这样的。” 章氏医疗用品及器械集团,是本市最大的医用器械供应商,一个多月前,集团进口了一批全新的器械,并且研发了一种新的药品。 新药品的进一步研究生产和器械的存放,急需一个大厂,但是本市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扩建出一个那样大规模的厂房了,思来想去,章家把目标瞄准了十几年未有人烟的三清宫。 三清宫在上一辈眼中,是本市的标志性建筑,也见证了张乘风的大半辈子,在规划完毕之后,章家打算不动三清宫的主建筑,将厂房改建在三清宫的周围。 这头一个动的,就是周围一片大面积的桃木林。 而章霏霏作为章家大小姐、章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成为了这个项目的监督负责人。 离奇的是,工程还没告罄,章家的工人们先一个接一个的病倒了。 “接着遭殃的就是小姐,一个月前我想和她一起去向老爷子建议停工,她就突然着了魔,痴痴傻傻,就像回到了三岁一样。” 熊巍叹了口气,继续道,“小姐一倒,老爷子想尽了各种办法医治她,但都没用,工程也就被迫搁置了。” “那你们今晚为什么会来这?”汪文迪看了一眼花痴似的盯着自己的章霏霏,扶额道。 “我也不知道,”熊巍面露难色,“本来到了睡觉的点,不知怎么,小姐今晚非要哭着闹着出门,怎么哄都不好,只能由着她,一路把我领到这儿来了。” “看来是有些因缘。”汪文迪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遍章霏霏,接着问道,“我还听说附近还发生过自燃的情况,有这回事吗?” “对对!工程停了之后,这儿就给拉上了警戒带,没多久就接二连三的有火灾,警戒带都给烧了好几回,还有几次路过的人,走着走着就着起火来了!” “有趣……有趣极了!” 有趣? 熊巍挠了挠后脑勺,这人的脑回路怎么跟正常人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着,面上却对汪文迪多了一二分敬意,追问道,“听、听您的意思……您是不是有办法救小姐?” “嗯?”汪文迪挑了挑眉,“这会儿不觉得我是个‘小子’了?” 熊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立马端正了态度,“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您、您要是有能救霏霏小姐和咱那些工人的法子,事成之后,就是要我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尽管汪文迪不排斥他的转变,但却一码归一码,道,“做牛做马就算了,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给我磕个响头,称呼我一句‘先生’,也就够了。” 谁知熊巍竟然没有丝毫迟疑,果断答道,“好说!只要小姐和我那些兄弟不再受罪,我磕个头算什么!” 嗬!这傻大个! 汪文迪摆了摆手,转了话锋,“她既然是章家大小姐,我要救她,当然要问章家拿报酬了。” 熊巍当即反应过来,激动地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太好了!我、我……还请先生明天就去见我家老爷子!” “不,”汪文迪起身,居高临下道,“要你家老爷子亲自来见我。” 还没等人应下,他将视线投向门外的夜幕中,眼神沉了沉,“今晚时间不早了,在我这住下吧。” “啊?”熊巍反应过来,推脱道,“这怎么好打扰先生?” 汪文迪并不说话,扭头朝二楼走去,示意自己要歇息去了。 “小姐,咱们也回家了。”熊巍不明所以,领着傻笑的章霏霏就要往外走。 哪想章霏霏刚走到门口,脸上便突然大惊失色,慌张躲往熊巍背后,大喊道,“不!不要过来!啊走开!”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好多眼睛……好多!不要啊!不!”章霏霏捂着脑袋大哭起来,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落,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还是在楼梯当间的汪文迪出声,像是早就料到这一幕似的,“一楼随便找一间客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再大的事也大不过他要睡觉。 但他没想到,一听到他的声音,章霏霏当即撒开了熊巍的手,快步的跑到了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就不肯松开,眼泪鼻涕什么的蹭了他一身。 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要跟厉害哥哥在一块,呜呜……厉害哥哥保护我……” 熊巍同样大跌眼镜,赶忙跑过来赔礼,但无论他怎么拉扯劝说,章霏霏就是不肯放手,活像个牛皮糖。 第三章 因果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念道,“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倦’字心间绕……” 他还没念完,一边的熊巍就忽然失了精神,脚下一软便倒在地上,似乎是沉沉睡了过去。 反而是扒拉着自己的章霏霏,在他来回念完三遍口令之后,还可怜兮兮的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这回轮到汪文迪惊了,“不会吧?!” 他又难以置信的念了两遍,章霏霏还是没有受到一丁点儿影响,他这才不得不选择暂时相信,这个女生对自己的力量好像有某种奇特的免疫能力。 “厉害哥哥,咱们睡觉觉吧?”章霏霏在他身上蹭干净了眼泪,一脸无辜的问道。 “等、等一下!” 汪文迪满脸黑线,撇下了睡着的熊巍,又回到了一楼,“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他自问纵横道法,但或许他真的不擅长对付女人。 摇了摇头,今晚看来是没法睡觉了,桌上的遗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他倚着沙发靠垫,喃喃道,“不知道阿风怎么样了。” “厉害哥哥,阿风是谁呀?”章霏霏倒是自觉,直接枕在了他大腿上,手却仍旧扣着他一只胳膊。 “这……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 汪文迪想起临离开前,张乘风还给了他一封书信,并且强调到了三清宫才能打开。 他一把拉过不远处的背包,翻找了一阵。 信上刚劲有力的字跃进他眼里,“我这一生,所种因果无数,自恃功成,借‘三清’之名安身,却不想命格凋零,镇压不足,败己有余。” “好在上天眷顾,指点我救得道祖,若能助道祖飞升混元,也是洗我业报,还馈天机大道之理,又感道祖待我以同门之谊,故而辞世前我以精血为卦,卜得一词。” “溯洄返源,必有暗险,若无福相,十死无生。天机所在,四象得现,十二风华,一聚成仙。” “我将毕生所得尽数赠与道祖,除此之外另有一机缘之事,被我藏于三清宫地下,道祖一见便知。” “张乘风绝笔。” 书信不算长,汪文迪反复将其中卦辞看了好几遍,随后手中一扬,便窜起一阵明火,将信烧了个灰都不剩。 “哇,厉害哥哥,你还会魔术呢!”章霏霏更精神了。 他没应话,目光已然沉沉,颇有一种寂灭的味道。 张乘风信里所称‘道祖’不是别人,正是对他的尊称。 实际上,他是一位修道者,千年前突破瓶颈正在渡劫飞升之时,遭了敌手暗算,圣人之力足以令天地色变,一瞬时间与空间全然扭曲,灵体意识再度苏醒的时候,便化生到了汪文迪身上。 还没等他捋清境况,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即刻便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地震牵连到地脉中的灵力,这显然是暗算他的人要置他于魂飞魄散之地,他无法立马脱身寻找下一个寄生体,只能利用刚刚复苏的一丁点法力送出一道求援符咒。 而接收到这条仙音的正是张乘风。 师徒的名义不仅能让他免于流言安心休养,还能让他暂且摆脱天机之下的业报。 虽然现在的灵气远不如千年前那般充沛,但只要他还没有成功飞升,就仍然处于天道限制之中,按他的资质复原本不是难事,可十几年来他潜心闭关,自身法力也不过只恢复万分之一,其中缘由他也想不明白。 至于张乘风,实力与道法虽然都与他差得远,但这算卦的本事,倒的确让他刮目相看。 这次出山,张乘风没跟他多说什么,只让他直奔三清宫来,不过汪文迪也能理解,张乘风究竟是一介凡夫俗子,虽然有窥探天机的本事,但却不敢擅自言说、随意理解天机。 不过看这卦辞里的意思,他倒是凶多吉少了。 既要飞升,成就混元,修得大道,那必然是要渡劫的,千年前他没能成功,而在今世灵魂转生,这天道之劫肯定还是迟早会来的。 “……十二风华,一聚成仙……”汪文迪紧了紧拳头,眼神狠厉起来,“一旦我力量复苏,定要找到那个接二连三暗算我、还将我灵力打散之人,叫他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得复生!” 狠话是这么说,但眼下面对一切还是未知数的天劫,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 “厉害哥哥,你怎么不理霏霏?是不是霏霏让你这么生气的?”章霏霏显然听不懂汪文迪的话,委屈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嘟囔道。 “天劫什么的……可比女人好对付多了啊!”汪文迪欲哭无泪,只得拿出毕生所学,摆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尽量温柔道,“大小姐,很晚了,你睡觉好不好?” 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像是确定了他生气不是因为自己一样,又往他怀里蹭了蹭,这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唉。” 第二天一大早,汪文迪是被闹醒的。 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滑来滑去,质地挺水润丝滑的,还有点冰凉。 本来就睡得浅,这种触感越来越清晰,他最后不得不睁开了双眼。 怎么说呢,一点也不意外,果然是章霏霏。 章霏霏还是在傻笑着,手里拿着口红,在他的脸上作画。 “你他妈……!”汪文迪还没吼完,就对上章霏霏那瞬间可怜巴巴的小表情,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三岁小孩,到嘴边的脏话又活生生咽了回去,“你在干嘛?” “厉害哥哥你醒啦,”章霏霏认真的解释起来,“你的脸太白了不好,那是体虚……” “停停停!”汪文迪直接打断,噼里啪啦来了一顿连珠炮,“我低血压,一被吵醒就会生气,我一生气我就会吃人,尤其是小女孩,吃起来最补气血!” 气氛有一瞬间微妙了起来。 章霏霏瘪了瘪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出来的样子,手上拿着的口红拧上也不是,继续画也不是,总之就是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第四章 会面 汪文迪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犯不着,犯不着,她还是个三岁的孩子,犯不着!不跟她计较,何况她现在是个傻子,咱好歹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必跟一个傻子计较,实在不必…… “哇!” 不必她奶奶个腿! 他心里还没劝完自己,章霏霏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这一嗓子贯穿,只希望老天赶紧把她收了! 章霏霏这一哭,甚至直接把楼梯边睡得不省人事的熊巍给震醒了。 “小姐您怎么了?!”以为她受欺负的熊巍三两步赶了过来,正想发问,却看见汪文迪双颊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昨晚不可一世的形象荡然无存,憋笑道,“您、您这是……?” “呵呵。”汪文迪一声冷笑,无奈起身去了盥洗室。 他直在里头待到听不见章霏霏的哭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熊巍刚打完电话,冲他道,“先生,我刚刚把情况和老爷子说了,他说立马过来见您。” “哦。”汪文迪不以为然,又掏出自己的漫画书看了起来。 “厉害哥哥,你在看什么呢?”已经收了眼泪的章霏霏又扯着脖子往他这边瞅,讨好问道。 汪文迪没回答,她不罢休,偷偷往他身边靠,偷偷瞄他手里的书,偷偷看他。 这一来二去,干等着的熊巍坐不住了,好奇问道,“先生,昨晚您为什么会留我们住下?小姐昨晚失态,是因为看见了什么吗?” 汪文迪推开章霏霏差点要贴自己书上的小脑袋瓜,却没有拉开更多的距离,答道,“你不是道门中人,听这些可能会很难理解。” “我简单地说,正常人有三魂七魄,三光护体,眼界所及皆为阳界,也就是都能看见阳间的东西,至于另外的、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一般有两种人能看见。” 他一边看漫画一边继续道,“第一种,拥有超凡的修道天赋的人,也就是你们嘴里所谓‘开阴阳眼’,这种人上九世都跟玄学打交道,精神力足够强大的情况下,就会‘开眼’,接触非阳间之物。” “第二种,缺魂少魄的人,也就是正常人嘴里的‘傻子’‘疯子’,他们三魂七魄不足,三光不明,眼界所及阴阳混淆,经常性能看到诡异的东西。” 熊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更多了一分崇拜,追问道,“三清宫外怎么会有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毕竟是当年尽人皆知的‘仙人住所’啊。 提到这个,汪文迪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解释更多,只是若有所思的吐了一句,“镇压不足,败己有余啊……加上外头的八卦大阵一破……” 熊巍不解,就在双方重新归于沉默的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动静。 听着细微的脚步声,汪文迪合上书本,那副主导者的姿态又回到了他脸上,与他所料无二,前后迈入的有两个人。 头一个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但浑身收拾的干净利落,眉目之间可见和蔼亲近。 一看见他,熊巍便起身招呼,恭敬道,“老爷子。” 老人微微点头,将视线投向了章霏霏,不知为何,章霏霏似乎对他陌生的很,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读出他眼神里的悲戚,熊巍连忙引他走近,冲汪文迪介绍道,“先生,这位就是章氏集团的董事长章德音先生,也是霏霏小姐的爷爷。” 汪文迪并未起身,视线的关注点也越过了章德音,定在他身后跟着进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这人看上去也就是个不到三十的年纪,他穿着白大褂,内里也是一件白衬衫,有些过于一尘不染,头发柔顺的向后梳着,在后脖颈绑着一个小辫,眼神的凌厉又被一副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所中和。 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 他注意到汪文迪的目光,径直与他视线相撞,语气平平,却自带一股锋利如电的气息,“幸会,我是董事长助理,江宇,还没请教您?” “汪文迪。” 两人气势的交锋被章德音打断,“我听阿巍说,汪先生有办法叫霏霏恢复如常?” 他虽是开门见山,但语气里仍然存有一丝疑虑,眼前的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子,要不是听熊巍信誓旦旦的语气,又说这人轻易入主三清宫,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赶了过来。 汪文迪声音更冷了,“你要是不信,大可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董事长不是不信,只是小姐这病症持续一月,中西药用尽、偏方也找了不少,丝毫不见起色,你……”江宇接过话茬,勾了勾嘴角,“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否则丢脸的可是自己。” “说得好。”汪文迪没有否认,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也笑了起来,“我看你印堂黑气萦绕,显露凶光,三日内必有见血之灾,你信不信?” 江宇毫不恼怒,嘴角弧度更深一分,坦然道,“我信。” “哎哟,就别耍嘴皮子了,小姐早些好起来,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吗?”一边的熊巍被他俩弄得摸不着头脑,插话劝道。 汪文迪将目光重新投向章德音,像在等他开口。 “霏霏是我唯一的孙女,她爹走得早,眼下她才十八,往后的日子还长,要是这样痴傻一生,我老头子就是到了地下,也死不瞑目啊!” 章德音说的眼眶泛红,颤声道,“只要先生能治好霏霏,报酬条件,先生只管开口!” “那就好说了。” 汪文迪指了指外头,自信道,“明天正午十二点,早一分不行,晚一秒不行,在那儿捡够四十九根桃木枝,太长的不要,太短的不要,带叶儿的不要,捡够了再来找我。” “为什么不能今天捡?”熊巍望了望外面,问道。 “明天天气好。”汪文迪从章霏霏手里夺过自己的书,让它免于被涂鸦,又道,“今晚我也有些东西要准备,你们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第五章 朱雀苏醒 明白他有下逐客令的意思,熊巍点了点头,拉起嘟着嘴的章霏霏,以美食诱惑道,“小姐咱们先回去吃东西好不好?” 他列举了好几样菜品,才让不舍的章霏霏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起身,回头又冲汪文迪傻笑道,“厉害哥哥,我吃饱饱再来找你玩哦!” 章德音长长的叹了口气,客气的对汪文迪颔首,“一切仰赖先生了。” 走在最后的江宇却没有着急离开,反而略低了声音,“敢堂而皇之的在空了十几年的三清宫住下,想必阁下同张老先生关系匪浅吧?” “你敢这么问我,当个助理怕是屈才了吧?”汪文迪看着已经走远的三人,再度打开了漫画书。 “十五年前有一场旷古绝今的大地震,强烈程度足以让周围的群山为之倾动,那村庄中无人生还,唯有张老先生救出一人,还收为徒弟。”江宇平静的叙述,转而道,“只是我觉得,你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弟子。” “究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还是……” “你功课做的倒挺足,但可惜了,我就是那个‘普通的徒弟’。”汪文迪头也不抬,似乎任他怎么说都不为所动。 “那我冒昧多问一句,”江宇眼里像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看不见任何情绪,“张老先生现在什么地方?” “怎么?你找他有事?” “的确有一道困惑多年的难题,想请‘神算’一卦。” 汪文迪沉默了一会儿,也难得直言了一回,“那我可不知道了,他给了我分配财产的遗嘱就把我赶到这来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有两口气,现在大概是咽了。” “张老先生死了?”江宇忽的眯了眯眼。 “或许吧,”汪文迪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他就算没死我也不可能带你去见他。” “为什么?” 四象苏醒,红月环食,鬼门关开,方得一见。 这是张乘风催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只有这三个条件同时满足,他才能再见到张乘风。 “你怎么还在这?老爷子喊你呢!”门口传来熊巍去而复返的催促声音。 江宇没得到汪文迪的回答,只得作罢,扭头同熊巍一块走了。 “先生不是说我有血光之灾吗?问问有没有什么解法。” 汪文迪听见离去的江宇如是说道。 世界终于安静了。 “天机所在,四象得现……四象苏醒,红月环食……”汪文迪扔开书,揉了揉太阳穴,“看来这四象,是关键啊。” 所谓‘四象’,一般指的是东南西北四大星宿,古时常有修道者借助星宿之力,于自己提升大有裨益,这点他也是知道的,但要这四大星宿同时出现,从古至今,还没有过。 那么可能是其他的延展意思吗? 汪文迪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四圣兽啊?” 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若是修道者能得四圣兽相助,更是平地飞升,他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有过这种待遇—— 九天玄女。 阴阳风水派系尊为宗师的人物,地位在修道者中也是至高无上如同信仰。 所谓‘恭行天律,部领雷兵。如有下界精邪,北阴午酉,出没岩穴,蟠踞山林,窥阚家庭,损伤人命,神威所到,一切扫除,福佑生人,肃清魔魅’,说的就是九天玄女。 玄女跟他并不是同时代的人,但如果单论道法,千年前飞升之时的他,可能毫不逊色于九天玄女。 想到这个他就心痛,道行一朝散,现在还在复苏中。 “对了,阿风不是说地下室藏了好东西嘛!”汪文迪摁下万千思绪,决定先从眼前的着手,便直奔地下而去。 三清宫的后方别有一处地下室,足足有三层,头两层空空荡荡,画满了各类符咒,汪文迪能看懂,那都是用来镇压精怪的强力咒文。 直到第三层,他刚走进,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炽热得叫人感觉身处火山口似的。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野兽一般的嘶鸣。 不,那吼叫不能用‘野兽’二字形容,那是来自天神的怒意。 汪文迪再度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的眼神不自觉的变得像一个猎人,期待于见到这只足够强大的猎物。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运力抵抗这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热力。 最深处的结果没有让他失望! 那里有一团刺目的红色,究竟是腾腾燃烧的火焰勾勒出令人眩目的形状,还是一只浑身着火的大型飞禽,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他看见统共七条足有胳膊粗的铁链,依次穿过了这飞禽的双翅、双足、尾翼、身体和修长的脖颈,将它悬空锁住,全然动弹不得,在它的足底有幽幽的清光汇聚而成的八卦阵。 “七星八卦锁,”汪文迪满意的点了点头,“阿风果然有点本事!” 他刚说完,那火鸟便发出一声宛若箫音的长鸣,似哀怨,似挣扎。 汪文迪恍若不闻,走到离它最近的地方,念了一串复杂的咒语,随后凝出一道金光,打在它天灵盖上。 “吾乃朱雀托身,尔等小儿将吾唤醒,吾历劫在即,禁锢未除,汝如此,吾必死无疑!”它发出更加剧烈的嘶鸣,但身上的七条锁链纹丝不动。 一股巨大的杀意迸发出来,化作一道彤色的火焰直直冲了过来,汪文迪一个抬手,将火焰瞬间湮灭。 “哈哈哈哈,朱雀?天助我也!” 汪文迪眼神兴奋起来,手里应声化出两把刃如秋霜的宝剑,手起剑落,那七条锁链纷纷被斩断,落在底下的八卦阵中,与清光一同化作齑粉,没了痕迹。 失去了禁锢的朱雀陡然变大了不止一倍,刹那间地动山摇,它一飞冲天,直给地上留下了一个大坑。 汪文迪紧跟其后,直冲朱雀的头颅而去,失了束缚的朱雀浑身的火焰都像在叫嚣一般。 它看起来体型庞大,实则又灵敏非常,感知到汪文迪的逼近后便主动折返,一双利爪霍然冲下,似乎想把汪文迪给撕裂。 第六章 收朱雀 两把宝剑仍旧在手,汪文迪凝力将朱雀整个挑开,随后双手一挥,甩出两道利落的剑气。 朱雀显然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反应速度快到这种地步,更不愿意承认他的实际力量在自己之上,但那两道剑气它却避无可避,身上应而出现两道颇深的口子。 它一声长鸣,那愤怒的火焰将半边天都照的火红,腹部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它二次振翅,双翼扇出无数火球,口中更是喷出熊熊烈焰,直冲汪文迪而去。 汪文迪不慌不忙,抛起两把宝剑,口中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那足以烧遍旷野的烈火居然尽数被他化在手中,而后两把宝剑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刺进了朱雀双翼之中。 趁它痛苦哀嚎,汪文迪借力一跃,自己锁住了它的脖颈,朱雀立时剧烈挣扎,尾翼跟着席卷而来,想把人给扫下去。 然终是朱雀气力先被耗尽,奈何汪文迪始终稳如泰山,朱雀坠落在地,引得一阵烈风扫开四周。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天空中乌云汇聚,乌云之中隐约可见紫色,不过片刻,那紫色越来越大,正在朱雀上方,汇聚成一团争鸣不休的雷电。 “雷劫已至……汝之小儿,为何害吾?!”朱雀不甘大叫起来。 汪文迪白了它一眼,“闭嘴!” 两把宝剑再度落在他手,他挣开朱雀的尾翼,纵身一跃,将两把宝剑合为一把,“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之天雷,以吾之名,渡其朱雀……” 宝剑直指就要落下的雷电,他猛地与之相撞,“斩!” 刹那间,飞沙走石,周围更是狂风呼啸,那电气经由宝剑缠绕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谪仙一般,电闪雷鸣尽数被他压了下去,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多时,竟是汪文迪技高一筹,胜了雷劫。 他收了宝剑,不着痕迹的擦去额边滑落的两滴汗水,这才落到朱雀面前。 “如何?” 朱雀看他,乃是不可忤逆的王者之姿,那雷电留下些许轻微的痕迹在他身上,更添一分出尘,恍若经过洗礼,灰烬重生。 半晌,朱雀又是一声高鸣。 “汝救吾于天劫之中,吾自当听命于汝,”朱雀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补充道,“只是今日吾方脱出禁锢,实力不济,待来日……吾必报今日双剑之仇。” 挑了挑眉,汪文迪捏着下巴道,“看来你的确是被关得太久,只会做白日梦了。” “哼,小子休要狂言。”朱雀别过头去。 “既要在我左右,以后便在三清宫呆着吧,”汪文迪感受着它周身不凡的热气,思虑道,“不过现世早非上古时期,你这副模样,行动太过不便,还是化个人形耍耍吧。” 朱雀没出声,但身上的火光逐而凝聚,逐而消散。 自最后一点火光中走出一个少女来。 她体态颀长,四肢匀称,一头张扬的酒红色大卷披散而下,化得一对羽玉眉,一双凤目眼角略带狭长,眉心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印记。 她身上穿着稍显复古的复杂服装,摇曳的裙摆边绣着一只腾飞于祥云之上的朱雀,煞是好看。 “哼,小子竟敢置喙吾之外形,真是不像话!”她的嗓音有些中性。 “这样好多了,”汪文迪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道,“还得取个名字……以后对外就说你是我的……妹妹吧……嗯……” 朱雀学着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就叫……陈月歆吧。” 看着他兀自下了定论,朱雀并不拒绝,“也罢,吾便听汝之言。” “哎哎哎,你这个说话的习惯也得改改啊!” 汪文迪还没说完,她便甩了衣摆,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只留下他对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发难,“这青天白日的,放了朱雀出来,还好是郊外,不过那么大动静,上新闻是少不了了,唉,这朱雀还是个傲娇性子,果然,女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不出他所料,当天下午电视上就已经有争相报道的迹象了。 “城东郊外疑似地震,目前还未找到当事者!” “三清宫成为震源,沉寂十数年的仙居或有惊天秘密?” “目击人称三清宫起大火,但没有丝毫浓烟灰尘!” 等等等等。 “月歆,看看,都在说你呢!”汪文迪一连换了好几个台,笑道,“看来世人还是很关注这里啊。” “光我弄的?没你的份啊?哼。”陈月歆说起话来还是毫不客气,反驳道。 “得,咱们不说这个,”汪文迪果断关掉了电视,接着道,“说说吧,关于你和阿风的故事。” “阿风?” “张乘风,一个小老头儿,没事儿老爱算卦写符啥的……” 他还没说完,陈月歆瞬间拍桌而起,“都是这个该死的老家伙,给我设了层层禁锢,让我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地方待了几十年!” “你说具体点。” “还具体?提到他我就想杀人,还具……” 汪文迪翻转手腕,将两把宝剑摁在了身边,发出铿锵的声音。 “具体就是,很久很久以前……”陈月歆好汉不吃眼前亏,立马改口。 “说重点。” “当年我觉醒了圣兽之力,本来想闭关修炼巩固,却遇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陈月歆想了想,皱眉道,“当时信了他的鬼话,他说教我一套增长修为的心法。” “起初我按照他的办法修炼确实提升很快,但后来就不可控制了,失去控制那段时间很可怖,我能看见我做的一切,但是我阻止不了我自己。” 陈月歆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我清楚地看见自己肆无忌惮的使用力量,给许多无辜的人和地方带去了火焰的灾难。” “再后来,就有人把张乘风请来了。” “他推算出我时常出没的地点,亲自与我对抗,但我其实不知道我是怎么输的……然后我就被他封印了,彼时我正要历当世天劫,所以你把我唤醒后,我是要继续渡劫的。” 第七章 过往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输的?”汪文迪重复了一遍,他不久前才和刚苏醒的陈月歆交过手,对她的实力心里已经有底了。 按理来说,当年她力量外泄,要比今天的她绝对更加厉害,而张乘风的战斗值有几斤几两,他也清楚的很,张乘风长于卜卦推演,真要动起手来,不可能是朱雀的对手的。 “不知道,好像有人帮他……”陈月歆眼神缥缈起来,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叹气道,“也许是因为封印的缘故,当时打斗的情形我的确忘了。” “那个传你修炼心法的奇怪老头呢?” “不认识。” “那套心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不记得。” 汪文迪直接战术后仰,好嘛,一问三不知! 陈月歆大概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一时不明从何辩解。 “我之前还听说,自从桃木林被毁之后,附近偶尔路过的人都会自燃,这应该是你的力量吧?”汪文迪周身的气场都沉寂下来,琢磨道。 “嗯,张乘风当年给我设下三道大锁,头一道就藏在桃木林中的八卦大阵里。”陈月歆更加认真了一些,“虽然我被束缚这么多年,但我还是应该感激张乘风,要不是他及时收我,当年我力量如果全部暴走,一定会有一场灭世的灾难。” “所以我潜意识里以为那些人要对三清宫和张乘风不利……”陈月歆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我可不是在保护张乘风,只是我禁锢还没消失,怕有恶人靠近而已!” 第二道锁是地下室头两层密密麻麻的咒文,第三道则是更为直接的七星八卦锁了。 “张乘风那小子呢?”陈月歆的主动提问吸引了汪文迪的目光,但只一瞬,她又自言自语道,“哼,估计是咽气了,要不然怎么舍得撇下这么好的宫殿不住?” “是,也不是,”汪文迪一抬手,两把宝剑又隐于青光之中,“四象苏醒,红月环食,鬼门关开,我或许还能再见到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按字面意思来说,鬼门关开是指中元节,七月半地官赦罪,正是鬼门大开之日,众鬼皆可离开冥界,”陈月歆坐到汪文迪身边,倚着沙发望着天花板道,“红月环食也不难明白。” 汪文迪本想等她的下文,却没想到她嘲笑了一句,“四象苏醒?你这毛小子能让四象齐聚?” “我觉得我应该时刻把剑握在手里……” “别别别,”陈月歆笑了一阵,清了清嗓子道,“我现在能在这里完全是张乘风送你的机缘,其他三个还不知天南地北呢!再说,从古至今,能让四象听命的只有玄女娘娘,我纯粹是欠你一个人情罢了。” “其他哥儿仨可就没这么好对付了。” 汪文迪思考了一阵,问道,“你既然已经苏醒,不能感知到其他三位圣兽吗?” “不能,我们四个本身不存在任何的联系,不能靠自身的灵力感知,上古时期天地之间灵力充沛无比,我们四个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可以察觉到彼此的存在,亦或是响应玄女娘娘的号召,才会同时出现。” “现在灵力涣散,灵脉稀薄,玄女娘娘更不可能现世,你想凑齐我们四个,”陈月歆挑了挑眉,“你也做起白日梦了?” “在我做白日梦之前,我一定先把你打趴下。”汪文迪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求之不得。”陈月歆眉心的烙印一闪而过的光辉。 “那其他三位圣兽,有什么特征吗?”对于四圣兽,汪文迪也确实了解的不算很多。 “特征?” 陈月歆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简短道,“白虎尾巴特长,玄武个头特大,青龙……” “青龙特欠打算吗?” “呵呵,朱雀嘴里吐不出狗牙。”汪文迪冷笑一声,不再发问。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陈月歆望着天花板的眼神也逐渐深远起来,她想起那些十分久远的日子,天清地明,万物生灵皆欣欣向荣的景象,美好得如同回不去的梦一样。 直到汪文迪给她来了一个当头暴扣,她的思绪才被强行拉了回来。 “你干嘛?!”陈月歆显然还没回味够那随意盘旋在天空中的自由。 “今晚我要在三清宫外作法,修复外面的八卦大阵,你得帮我盯梢。” “为什么要修那个?你不会又想把我锁回去吧?”陈月歆略有些紧张,那七星八卦锁的滋味她可是受够了。 “八卦阵型被破,周围邪气环绕,许多平民也染了鬼气,半死不活的,”汪文迪语气并无波澜,跟着道,“放心,我会稍作调整,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这还差不多!”陈月歆又活泛起来,“这法阵可不单单是为了锁住我的,张乘风那小子起卦太多,阴阳两界得罪不少,自从定居这里,无论活人死人,全来找他麻烦,哈哈哈哈!”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但没打断她的话,又听她继续道,“原本他还足以对付,可惜非要自以为是,给这儿取名‘三清’,这名字哪是随便能取的?自己命格不硬,哪里压得住‘三清’的名号啊!” 她将视线投向汪文迪,得意道,“你小子要越俎代庖,成为这里的新主人,也少不了要考虑考虑自己身板够不够硬,否则三清不成,仙气不进,反招鬼气,你可就成倒霉蛋了哈哈哈哈!” “我看四圣兽里最欠打的非你莫属。” 汪文迪移开了视线,却是不由分说的抬手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砸向陈月歆的脑门。 “什么东西?”陈月歆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 “我觉得还是给你加道禁锢比较好,以防你仗着四象之力,再这么放肆,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的力量会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汪文迪起身,淡然离开。 “什、什么?!”陈月歆也陡然起身,瞪大了双眼,一阵凝力,眉心的烙印暗淡无光,甚至逐渐隐去,她不得不着急追了上去—— “汪文迪你这个臭小子!快给我解开!!” 第八章 捡桃枝 第二天。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三清宫在光芒的照耀下更加熠熠生辉,但里头的人可就没那么精神了。 汪文迪昨天先与朱雀一战,再借自己的道行破了雷劫,又画了两仪穿心符控制朱雀,夜晚更是以一己之力修复蟠踞三清宫的八卦大阵且加以精进。 虽说这点法力消耗对于原来的他来说不过是皮毛,但是现在的他可吃不住这样的损耗速度,本想安生睡个好觉的,可一大清早外头就传来了急促的叫门声。 “厉害哥哥!” 汪文迪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窝里。 外头章霏霏不知疲倦,叉了个腰继续拍门,“厉害哥哥开门呐!” 皱了皱眉,汪文迪挣扎了好半天才选择起身快速将自己整理好。 刚打开房门差点没给自己吓一大跳,陈月歆怼着门口站着,黑着个脸,“给我解开解开解开……!” “卧槽!”汪文迪一句标准的骂街,随后理了理思绪,快步朝楼下走去,一边道,“你想的美,我劝你还是老实点,对本大人客气些!” 陈月歆呲牙咧嘴了一阵,气得跺脚,最终重重的哼了一声,但那语气词里明显有放弃的味道,而后也跟着他下了楼。 来的人比昨天多得多,除了章霏霏和熊巍,章德音和跟在身边的江宇之外,他们还额外带了十数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 “厉——害——哥——哥——!” 门一打开,章霏霏一见着汪文迪便笑逐颜开,径直张开双臂就要给人来一个熊抱。 汪文迪本想本能性的闪开,但不知怎么脑子里一闪而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自己闪开那章霏霏肯定会扑空砸在地上,一时间他竟没挪动步子,硬生生接住了扣到自己身上的章霏霏。 那股熟悉的好闻的香味窜入他的嗅觉之中,她和这香味一样柔软,像春日里的第一道阳光,和田野里那些毛绒绒的小野花儿一样。 不等众人反应,章霏霏视线撇到后头随意坐着的陈月歆身上,歪了歪头,疑惑道,“咦?厉害哥哥家里怎么还有个漂亮姐姐?” 其他人的目光跟着投向陈月歆。 汪文迪抽开章霏霏的怀抱,淡然介绍道,“这是我远房表妹……” “是表姐。”陈月歆突然开口打断。 两人视线相对,汪文迪知道她心里计较自己封了她的力量,松口道,“表姐。” 陈月歆把这视为自己的头一次胜利,主动起身,气势傲然,“陈月歆。” 作为中间人的汪文迪接过话茬,继续道,“这位是章氏集团的大小姐章霏霏,旁边是她爷爷章德音先生,还有管家熊巍,董事长助理……” 这次打断汪文迪的是已经换上了便服的江宇,他抬眸望向陈月歆,“江宇。” 陈月歆也将目光投向他,四目相对之间,惊绝寒夜。 “果然是姐弟,您身上的锋利比汪先生有过之无不及。”江宇推了推镜框,顺势收了视线,如是道。 “你们这是到我家来拆迁来了?”汪文迪把话题扯回到正事上,冲后头规矩方正站成两列的大汉努了努嘴,问道。 “先生说要四十九根桃木枝,老爷子怕人少了找起来太费劲,就多叫了些人。”熊巍解释了一句。 “你是保镖头子?” 见熊巍点了点头,汪文迪接着问道,“老爷子怎么亲自来了?” “小姐闹着要来,老爷子不放心。” 汪文迪不动声色,到底是不放心章霏霏,还是不放心他这半路冒出来的人给的偏方? 他转了转眼珠子,扭头又问江宇,“那你呢?” “我来见识见识汪先生的本事。”江宇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陈月歆,刚才有那么一刹那,他从她身上感到一种极其锐利的灼热感,但只有很短的一瞬,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他看她,恍若不谙尘事的仙人,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凌然众生的审判之感,加之那短暂的灼热,好像一把翻滚的烈焰,眨眼之间就能烧尽世上的一切。 陈月歆感觉到这人的探寻,声冷若兰,“他本事可大得很。” 直到午间十二点,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失去了桃木林遮掩的外围气温不可抑制的升高,熊巍得了命令,便领着手底下的人去翻找剩余的桃木枝了,其他人则躲在屋内乘凉。 虽不知三清宫内采用的究竟是什么消暑降温的手法,但里面和外面的确是天差地别。 汪文迪一如既往的在看他的漫画书,陈月歆坐在他身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自己的头发,章德音则坐在单个的沙发上,江宇站在他身后,像个尽职尽责的董事长助理。 章霏霏还是想和汪文迪搭话,尝试了几次都无果,章德音伸手想替自家孙女捋顺耳边的碎发,却被人警惕又陌生的躲开。 这一切被汪文迪尽收眼底,他在听见章德音长长叹气之后开口问道,“霏霏她跟你关系很差吗?” “霏霏是我一手带大的,平日里非常孝顺……”章德音低了眉眼,脸上毫无神采,叹道,“自从这样之后,就与我十分陌生,连爷爷也没再喊过一声!” “她这样之后,对其他人怎么样?”汪文迪似乎发现了又一个关键点,追问起来。 “唉!她偏偏……偏偏就是不认识我这个最亲的爷爷!”章德音嗓子里带出了颤音,再说下去,这个年近古稀的老者都要流泪了。 “那你这爷爷当得还真挺失败的。”陈月歆挑了挑眉,看着接过自己头发把玩起来的章霏霏,冷不丁的甩了一句。 她生性不亲近别人,但不知怎么,对于这个人畜无害的章霏霏,她倒没有觉得有多讨厌。 陈月歆话音才落,众人便看见章德音眼中砸落在地的眼泪。 “呼呼……!” 顶着外头大太阳进来的熊巍连连喘气,将收集来的桃木枝摊开,放在了地上。 “一、二、三……”汪文迪应声起身,走到跟前数了起来,“四十六、四十七、四十八……” 第九章 一波又起 熊巍一愣,自己也数了两遍,确实只有四十八根。 “这……我再去找!”他边说脚下边迈开了步子,往外道。 “不必!”汪文迪出声打断,皱了皱眉头,转而改了命令的语气,“足够了,姐,你带他们出去吧,霏霏留下就行。” 陈月歆对这个称呼非常受用,率先站了起来,“走吧各位。” 虽是放心不下章霏霏,但到了这地步,也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章德音抹了一把眼泪,在江宇的搀扶下起身,同熊巍一起齐齐走了出去。 门被陈月歆细心的合上。 “陈小姐,你既然是汪先生的姐姐,知不知道他师承哪派?医治霏霏又有几分把握?”章德音站在门口,不肯再走远半步。 “师承?”站在太阳底下的陈月歆扯了嘴角,光辉似精灵一般跳跃在她张扬的头发上,“恐怕这世上能当他师父的人,还没出生吧。” “您说笑了,汪先生年纪轻轻,还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凡是好玉,皆雕琢所出,怎么会没有师父呢?”同样在门口阴影里站着的江宇蓦地开口,语气里颇有几分把握,尤其说到‘名’时,更是加重了语气。 “我年轻时久闻‘神算子’大名,”章德音恍然大悟,“那张先生还是这三清宫的正主,听说他于天灾中救得一个小孩,那小孩要是长成,算起来就与汪先生差不多年纪。” “这么说来的确是了!”熊巍也突然提起,细细想道,“我头一次见汪先生的时候,他手里确有张老先生的遗嘱,上面写明了汪先生是‘关门弟子’!” 陈月歆既有朱雀之力,便对汪文迪底细清楚一二,起码知道他不可能是现世一个泛泛平庸的道门中人,以他出手轻易就能画出压制自己的穿心符来看,他的道行少说也有万年。 而且很明显还不是完全的水准。 所谓‘负其名,得其命’,若是给他扣实了‘张乘风徒弟’的名号,那也就等于定了他的命,对他的修炼百害而无一利。 她瞥了一眼江宇,周身的温度迅速降了下来,“强加之名便罢了,你们说的那位张先生我也见过,是个卜卦看相的小老头儿,‘神算’不假,可汪文迪长于修道驱鬼,二者本事都不尽相同,何来师徒之说?” “修道驱鬼?”江宇反而笑了,“看来您对这方面也是了解一二的。” 不是个普通的姐姐。 陈月歆嘴角的弧度彻底消失了,她从江宇深邃的眼中看不出任何别的东西,言语上却不甘示弱,怼了回去,“妄自揣测他人,先入为主,很多事情都容易失了先机,这个道理想必你应该明白。” “的确如此,若有机会能与您这样的佳人辩论一场,我想会非常精彩。”江宇转过身去,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道,“还说想见识见识汪先生的本事,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 他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汪文迪的高声呼喊—— “月歆!抓住它!” 与此同时,大门‘嘭’的一声被不知名的力量撞开,陈月歆反应迅速,眉心的烙印瞬间显形,她看见一团奇异的红色,直冲门口站着的章德音而去。 陈月歆闪身上前,却没想到被那东西狠狠撞开,它似乎不管不顾,只有章德音一个目标。 下一秒,所有的红色尽数没进了章德音身体里。 章德音闷哼一声,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老爷子!”熊巍也是赶紧上前,将章德音扶在臂弯里,但任凭他怎么呼喊,章德音都不省人事。 江宇看了一眼缓神爬起来的陈月歆,这才低下身子掐了一阵章德音的人中,没反应后又把手扣在了他的腕上。 “不好!”江宇脸色一变,“董事长脉搏很弱!” 汪文迪跟着三两步走了出来,拧着眉头,“熊巍,你跟我在这守着霏霏,她体内鬼气已除,马上就能醒。” 说完他又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沉声道,“姐,你跟他去医院,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 陈月歆看着兀自背起章德音的江宇,终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很快走远,熊巍自然也挂心章霏霏的情况,扭头便跟着汪文迪进了屋里。 章霏霏平躺在沙发上,看上去一切如常,地上的四十八根桃木枝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木柴烧尽后的黑灰。 “把那些泡水,分给参与这次工程病倒的工人,睡一觉之后病自然就好了。”汪文迪指了指灰堆,语气依旧冷静平平。 “好,霏霏小姐什么时候能醒?”熊巍关切的看了一眼章霏霏。 “半小时之内。” “那……老爷子是怎么了?” 汪文迪望着他,好像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你没看见?” “看见什么?我就听见您大喊一句,门就忽然开了,陈小姐冲了过来,但不知道撞到什么弹了出去,然后老爷子就倒了。”熊巍一脸迷茫,答道。 “没看见也好。”汪文迪半松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始终紧着眉头,回忆着刚才出现的那只东西。 桃木枝只有四十八根,也是他早就料到的情况,第四十九枝本是处在八卦大阵的中心,算是灵骨所在,八卦大阵一旦型破,这棵桃树必然不复存在。 他修复大阵,自然需要重塑灵骨。 再以自己道法为基,凝形化出第四十九根桃木枝,连同四十八根辅骨摆出招魂大阵,喊回章霏霏丢失于桃木林中的魂魄,她就能恢复原本。 可是就在成功的那一瞬间,汪文迪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抵抗,来自于章霏霏血脉深处的强烈抗拒,还带着更加强烈的鬼气。 他强逼鬼气出体,却逼出来一只奇怪的东西。 浑身火红,长得像刺猬似的,又带着一条老鼠一般的细长尾巴。 这刺猬速度极快,直冲外头而去,他想抓它,忙射出手中宝剑,却叫它身上一层金光晃了眼,让它闪躲过去,这才不得不喊外面的陈月歆帮忙。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玩意儿竟连朱雀都给撞开了? 第十章 他看见了 “该不会是月歆那家伙故意玩我吧?”汪文迪喃喃自语,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纰漏。 “唔……” “小姐!”熊巍眼疾手快的将人扶起,关切道,“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章霏霏听见熟悉的声音,睁开的双眸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聪慧知性,她微笑着坐起身子,略带疑惑道,“巍哥?我、我这是在哪儿?咱们不是说去向爷爷建议停工吗?” “太好了小姐!你总算没事了!”熊巍激动地喊道,扭头就要践行承诺,向一边的汪文迪下跪叩头。 汪文迪抢先一步将他拦住,不以为意道,“我已将她的三魂七魄聚齐,这段时间的记忆她也会慢慢恢复,但这件事还没完,你要磕头道谢,还是等事情彻底结束之后吧。” “这位是?”章霏霏盯着汪文迪看了一阵,脑海里依稀有一些破碎的片段,但她一时拼凑不起来,只得问道。 “姑且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汪文迪毫不客气,此时的章霏霏便浑然是个集团继承人的模样,简约涵雅又气质大方,他先移开了视线,“章老爷子在城东医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一起去看看吧。” “什么?爷爷他怎么了?”章霏霏立即站起了身,着急问道。 看着已经走到了门口的汪文迪,熊巍只能与她一起跟上,一面解释道,“路上我再和您说具体的,您别太担心了,老爷子那儿有汪先生的姐姐在,江宇也在那儿……” “宇哥也在?他在我才不放心呢!” 章霏霏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担忧道,“爷爷最近身体不如从前了,我跟医生商量过好几次,医生都说建议采取保守治疗,可是宇哥偏不同意,非要选择冒险去动大手术!” 三人纷纷上了熊巍的车,气氛陡然沉闷紧张起来,后座的汪文迪开口问道,“江宇这人什么来历?” 副座上的章霏霏倒觉得这位‘汪先生’年纪不大,周身气息倒是沉稳得很,叫她不自觉地产生一种信赖感,主动回答,“他的简历上写的是海外归来的药学博士,参与过很多一线药品的研发,现在是爷爷在集团的助理。” “性格呢?” “爷爷年纪大了,集团的事近几年都交给了我和宇哥打理,相处下来,宇哥这人处理事情确实果断利落,办事能力是集团里一等一的好。” 章霏霏思索了一阵,继续道,“但他更多的有偏执的一面,常常兵行险招,剑走偏锋,与我的管理理念也有一定的分歧,所以我才担心宇哥他擅自做主,爷爷现在的身体真的经不起太多折腾。” 回想起那日江宇一身白得毫无杂质的大褂和他字字都值得推敲的谈吐,汪文迪皱了皱眉,催促道,“开快点。” 另一边。 城东综合医院。 章德音被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了,直接就给推进了抢救室。 外头守着的陈月歆抱臂倚墙,也没想明白那冲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连她都没抓住。 与她同来的江宇坐在座椅上,神情闲适,并无明显的担忧。 不到半个小时,里头的主治大夫就出来下了第一道病危通知书。 江宇神色平静的接过,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你……” “你……” 双方意料之外的同时开口,陈月歆调整了一下站姿,道,“你先说吧。” “陈小姐家在哪儿?什么时候抵达三清宫的呢?”江宇折叠着手中的病危通知书,语气格外的轻松。 这叙家常一般的问题让陈月歆更加警惕起来,“家不远,昨天下午到的。” “昨天下午?”江宇像是认真想了一阵,语气里带出一丝挑衅,“昨天下午三清宫附近好像起火了,据说还有一阵短暂的地震,陈小姐和汪先生没伤着吧?” “我还以为你是个智者,新闻媒体无凭无据的报道谣言你也信?”陈月歆语调上扬,决计要在言语上先与他争个高低。 江宇把手中用病危通知书折成的纸飞机送出窗外,笑了笑,“说来也巧,那时我正好在附近处理一些工作。” 两人之间的空气温度骤降,局面一度剑拔弩张起来,陈月歆快步到他身边,刻意的压低让本就中性的声音显得愈发严肃凝重,“你看见什么了?” “我能看见什么?我不能看见什么?” 他反问起陈月歆来。 陈月歆在脑海里迅速回忆起自己脱离七星八卦锁到被汪文迪制服的全过程,普通人是无法看清二者相斗的情景的,因为那速度过快,常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唯一能被看到的只有她朱雀形态下庞大的身躯。 如果江宇是‘普通人’的话。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当时我和阿迪都在屋里看电视。”陈月歆赌了一把,干脆装起傻来。 “你对我其实不用这么提防,我从小就对这些超自然的现象和奇异的东西感兴趣,问这些只是因为好奇而已。”江宇转身,背对着窗沿,逆着光的他眼神更加让人捉摸不透,“我确实看见了令人震撼的……怪物。” 他没能准确的说出她的名号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不知道今天的怪物和昨天的是否有什么联系。”江宇自顾自的推断道,“汪先生是道家传人,你是她的姐姐,又一并在三清宫,对这些应该有察觉吧?” 不等陈月歆回答,他忽的凑近了她,语态有些暧昧,“陈小姐是怪物吗?” 四目相对的距离近到两人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陈月歆看见无数朵桃花在他嘴角开了又败,拉开了这个亲密的距离,否认道,“我说过,妄自揣测,会失了先机。” 抢救室的门一开一合,大夫再次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他的私人助理,”江宇推了眼镜应声,朝医生走去,经过陈月歆身边的时候,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淡然的说了一句,“我还看见你眉心那一瞬间燃烧的火焰,璀璨得令人炫目。” 第十一章 见血之灾 这家伙! 陈月歆拧着眉头,他却已走到医生身边去了。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体内多处器官衰竭,需要马上进行大手术,”医生递给他一份文件,快语道,“医院血库库存也可能不够,麻烦你通知家属尽快过来,做好输血的准备。” 江宇一面应下,一面目送医生再度回到抢救室内。 好巧不巧的是,抢救室的门刚合上,江宇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啊哦。”屏幕上显示是章霏霏的来电,他不慌不忙的将手机重新揣进口袋,眼中一闪而过狡黠的光。 陈月歆眼神一暗,“医生让你尽快通知家属,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事长忽然倒下的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场手术本就是注定要失败的,何必做无用功呢?”江宇与她僵持着,那语气理直气壮,活像在说他这么做没有任何不妥。 “你算哪根葱?哪来的权利给他人的生死下定论?!” 陈月歆不悦道,旋即出手。 即便没有朱雀之力的加持,然她同样是修炼多时,炼体的底子总还是在的。 却不想看上去一派书生气的江宇同样反应迅速,侧身闪过了这一拳,陈月歆紧着眉头,登时回身以掌为刃利落挥出,江宇抬起手臂与她撞上,面不改色。 “你这……竖子!”陈月歆顺势后撤,转而跃身跳起,一条腿凌空朝他的手臂扫去,她用了十分的气力,方才占了上风,将人踢开。 不知为何,落得劣势的江宇笑得好像更夸张了。 陈月歆灵巧借力,直冲他腹部踢出一脚。 江宇没躲,狠狠挨了一下,陈月歆像是火气上来了,不依不饶的拽住他的衣领,一拳砸在他脸上,力气大的直接把他的眼镜打落在地,碎成了玻璃碴子。 “我猜对了,你……不是普通人。”江宇跌落在地,依旧笑着道,“妄自揣测不会失了先机,气急败坏才会。”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平安长到这么大的。”陈月歆径直骑了上去,又是两拳。 他的嘴角渗出血来,看上去狼狈极了。 陈月歆停了手,在他口袋里翻找起手机来,迅速拨给了章霏霏。 “喂?宇哥,爷爷怎么样了?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那边很快接通,传来章霏霏清楚而忧心的声音。 “我是阿迪的姐姐……” “什么情况?”那头紧接着传来汪文迪镇定的声音。 “非常不妙。”陈月歆轻轻叹了口气。 “我马上到。”那边切断了电话。 江宇取回自己的手机,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又笑了起来,“你很重视人类的生命?” 陈月歆一愣,脑海里回想起那个极具有感染力、又温暖又强大的声音—— “万物皆有灵,众生皆平等,其义在生,不携一物来,其义在死,不带一物去,凡有灵者,死生自有其定矣,一视同仁,乃大成者。” 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磨平了她作为朱雀与生俱来的高傲,告诉她,就算是四圣兽之一的朱雀,也不过是万物众生之一,不具备肆意轻贱其他生命的特权。 “你太自作聪明了。”陈月歆语调沉了下去,从他身上下来,站到了窗边。 江宇爬起身来,瞥了一眼已经不可能修好的眼镜,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坐了下来。 “宇哥!” 章霏霏的声音远远的砸了过来,江宇闻声,也只是简单的冲她示意,人还在后头的抢救室里。 汪文迪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 熊巍也同样注意到了江宇身上明显的痕迹,侧边颧骨上有块淤青,嘴角也好像破了皮,而且他的金丝眼镜落在脚边,碎的不成样子,只是因此他眼神中的凌厉和冷漠没了掩盖,原本的规矩客气也就变成了天生的疏远。 “在医院跟人干架了?”熊巍凑到他身边,“不像你啊。” 江宇不着痕迹的拉远了距离,冷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见血之灾,果然灵验了。” 汪文迪同样冷笑一声,随即则走到陈月歆身边,低声道,“你打的?” “嗯。”陈月歆垂了垂眼,继续道,“当心点,这人心眼很多,而且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助理,他看见今天扑向章老头的怪物了,还看见了我……我的朱雀之印。” “他说话就让人很不舒服。”汪文迪眼神并无波澜,像是料到了一样,追问道,“怎么动手了?” 陈月歆如实的复述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刚说完,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便又把众人的注意力拉了过去。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这沉重的话语一出,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整个人似乎都被吊起来一般,巨大的手足无措、恐慌和悲伤一起淹没了她。 一边的汪文迪看她这样,视线不自觉的一变,上前一步,“死了?”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不客气,医生看了他一眼,“还没断气……” “哦?”汪文迪一如既往自信的语气,示意医生让开通往抢救室的路,“让我看看。” “你?”医生惊诧道,“我看你不像学医的,还是不要耽误病人交代遗言的时间了。” 汪文迪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一把拽住章霏霏的手腕,径直越过医生闯了进去。 他的掌心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让章霏霏原本失力的身体忽的感觉到一股力量,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偷偷抹了把泪,任由他引路,好像无论前方是什么,她都坚信能够披荆斩棘,迎来最终的光明。 室内善后的大夫见有人进来,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给病人和家属最后交流的时间。 章德音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仿佛短短时间他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双目失神,形容枯槁。 “爷爷……爷爷!”章霏霏控制不住的鼻酸,顾不得许多就跪倒在病床前,紧紧攥住他流失温度的手,带着哭腔道,“爷爷,爷爷你看看我!我是霏霏啊,爷爷……你看看我……你不要离开我啊爷爷……!” 第十二章 怪物与机缘 这时章德音才费力的微微转动眼珠,好似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够用尽他现有的所有力气,断断续续道,“霏霏……是、霏霏……太、太好了……” 一边的汪文迪凝神屏息,只一瞬间,果然听见一声嘶吼,看见那鼠头尖耳、状如丹火的怪物灵体一般匍匐在章德音的身上,周身散发着炽烈的红色气息,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看了章霏霏一眼,她显然是看不见这个怪物。 再一细看,那些灼眼的红色蔓延在章德音全身,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两把宝剑已然在手,汪文迪深吸一口气,尝试以神识与这怪物沟通,淡漠道,“我无意杀你。” “小子,多管闲事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意料之外的,他竟然很快得到了它的回应。 一股澎湃的灵力同时涌了过来,汪文迪明白,它不是一般的阴邪鬼体,而是真正的、修炼过的灵兽。 “这爷孙俩一介凡夫,你缠上他们,于你修为有何益处?”汪文迪紧了紧手中宝剑,追问道。 “黄口小儿不知前因,如何干涉后果?”怪物同样低了低身子,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自然要偿还这孽债!” 汪文迪耳边听见章霏霏痛心断肠的抽泣声,拧了眉头冲它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果断道,“这闲事落到我头上,也得有头有尾!” 锵!! 又是一道一闪而过的金光,怪物安然不动,剑气却已化在了金光之中。 “圣力?!” 这畜牲身上居然有他人留下的一道圣力加持?! 难怪连朱雀它也不逊分毫! “能驾驭这等剑气,汝也非等闲之辈,”怪物的语气和称呼也变了,收敛了自己周身的气息,沉声道,“既然机缘在此,便给你七日时间。” 它的身影渐渐隐入章德音体内,在完全消失之前有一道清光射进了汪文迪的眉心,几行字化在他脑海里。 汪文迪收了宝剑,走近病床边,朗声念道,“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怪病缠身,子孙凋零。真假得辨,祖训方遵,仁心健体,可传万世。” 他知道,这是那怪物留下的提示,神奇的是,他才念完,章德音的生命体征居然真的有了些许起色,足以吊住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了。 随后外头等候的熊巍也走了进来,他见章德音有所好转,脸上欣喜显而易见,转身又出去喊了医生进来。 医生们一阵忙活,给章德音接上了各种维持生命的器械,重新输上液,一边对汪文迪夸赞一边不住感叹,“这可真是奇了,简直堪称医学史上的奇迹啊!” 章霏霏红着鼻子,喜极而泣,“真的是……太、太谢谢你了……” “你爷爷现在还不算全好,先让他休息吧。”汪文迪语气并不轻松,建议道。 “好……” 章霏霏应下,刚起身要走,床上的章德音又费力的抬了抬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嘴唇动了动,仍旧艰难道,“霏霏……先祖、先祖遗训……你一看……族谱就知道了……” “族谱?我明白了,”章霏霏温柔的帮老人盖好被子,坚韧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找到让你痊愈的法子!” 点了点头,章德音这才闭了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离开病房,汪文迪格外瞥了一眼没挪窝的江宇,道,“老爷子这里需要人守着,有什么意外状况也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先生说得对,我会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随时守着。”经过这事,熊巍对汪文迪的语气是越发的尊敬了起来。 “对了巍哥,”章霏霏当然是事不宜迟,立马问道,“你知道咱家族谱,爷爷放在什么地方了吗?” “族谱?”熊巍略加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记得好像是在书房……” “在董事长房间暗门后面的保险柜里。”江宇毫不客气的打断熊巍,准确的说出了一个地点。 “宇哥怎么知道的?” 章霏霏不禁疑惑,虽说江宇是章德音的私人助理,但是一向管理的都是集团里的公务,不参与家事,而家里的大小事情一直都是作为管家的熊巍打理的,怎么族谱这样的东西,反而江宇会确切的知道在哪儿? 不过陈月歆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心道这家伙知道的还少么? “偶然知道的。”江宇明显敷衍了过去,跟着起身,语气冷冷,“既然董事长暂时没事,我就先回公司了。”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并没有给人追究的机会。 “走吧。”汪文迪打破了沉默,同样迈开了腿。 “去哪儿?”章霏霏赶忙跟上,生怕被他落下似的。 “你家,看族谱。” 汪文迪摆明了要插手帮忙的话语,让章霏霏的心情再度莫名好了起来。 最终四人到达的是一栋风格大众化的洋房豪宅,与三清宫相比气势和装潢都相差甚远,更毫无三清宫那种飘然缭绕的世外仙气,反而是奢侈华丽过头,高端涵雅不足。 一路将人领到了客厅,立即有仆人上前端茶递水,整个过程规矩而极快,没有多余的一丝声响。 章霏霏打发走了待命的一干仆人,又道,“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将族谱取来。” 又是暗门又是保险柜的,外人当然不方便进章德音的房间了。 等到章霏霏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汪文迪才放下手中的香茗,锐利的眼神直视一旁煮茶的熊巍,道,“当时伐木建厂的工程,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主要是调动人马,及时将情况汇报给小姐。”熊巍如实答道。 忽的,他像想到了什么一般,与汪文迪异口同声—— “我怎么没事?” “你怎么没事?” 熊巍停下手中的动作,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工程启动前一天晚上,我捡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东西?”汪文迪收了目光,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熊巍皱了皱眉头,起身道,“东西就在我房间里放着,我去拿!” 第十三章 族谱 “这一家子可真有意思。”汪文迪喝了口茶,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陈月歆明白他意有所指,也端起茶杯道,“什么意思?” “你知道老头子为什么没死吗?” “你把那怪物斩了?”陈月歆看着杯子里的茶叶翩然起舞,却感觉不到一丝悠闲的韵味。 “那怪物与这家子有渊源,与我过招之后说给我七天时间,了结业报。”汪文迪将杯子里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概括道。 “你是不是糊涂了?将别人的因果揽在自己头上?” 修仙问道者最讲究‘气运’,最忌讳的就是这‘因果’。 谁知汪文迪毫不在意,说得云淡风轻,“我既然决定出山,遇上的一切,也算我的历练。” 他顿了一下,喃喃道,“再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章霏霏这事儿……我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又怎么办呢?” 陈月歆眼底划过一丝惊诧,笑道,“啧啧,某人关心起别人来还真是挺别扭的。” 汪文迪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岔开话题道,“那怪物也不是省油的灯,身上有残余的圣力,想强行硬碰硬恐怕不是上策。” “圣力?”陈月歆嘴边的弧度立马消失,严肃了起来,“它什么来头?” “不清楚。” 他才说完,就见章霏霏抱着个木盒走了过来,她坐到汪文迪身边,将木盒打开,里边躺着的是一本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册子,封面被重新装订过,上头一个字也没有。 “应该就是这个了。”章霏霏拂了拂旁边不明显的灰尘,把册子小心翼翼的捧了出来。 打开封面,扉页上几个龙飞凤舞的草书大字跃入几人的眼帘—— 张氏族谱。 “张、张氏?” 汪文迪眯了眯眼,从错愕的章霏霏手里夺过了那本册子,翻动起来,头一页有些模糊的字迹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张姓的来历、起源。 陈月歆也凑了过来,“嗯?还真不是同一个。” 眼尖的汪文迪先注意到熟悉的名字,他指了指泛黄的书页,示意众人往下看,“医圣张青阳。” 顺着其中一条分支往下,果然看见医圣的大名,章霏霏哑然,像是怀疑自己拿错了族谱。 汪文迪皱眉,忽然将手中册子翻至最后记有姓名的一页,上面清楚的记录有‘张德音’同‘张霏霏’两个名字。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将目光投向了章霏霏。 章霏霏眼中的疑虑比之他人只多不少,她思索了一阵,最后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喂,宇哥,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电话那头江宇客气疏离的声音打断了章霏霏,直接了当道,“是关于族谱的吧。” “是。” “暂时无可奉告。”江宇语气里的温度再次降低。 “什么?”被拒绝在章霏霏的意料之外,她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质问道,“我是爷爷唯一嫡亲的孙女,有知情的权利,而且这关乎到治好爷爷的方法,宇哥你……?!” “时机不到。”江宇再次打断她,随即上扬的语调变得有些挑衅起来,“小姐身边不是有汪先生这位能人吗?我想他既然是神算子的关门弟子,多少也有些知天命的本事吧,治好董事长的办法,你不妨问问他。” “可族谱毕竟是家事,我怎么能次次倚赖外力?汪先生做得已经够多了,宇哥,你要是知道什么,还请你都告诉我。” 章霏霏依旧耐着性子恳求,但一旁被点名的汪文迪坐不住了,看她一副显然被为难的模样便当即起身接过电话,按下了免提。 “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宇的声音传出。 “老头子的命可吊不了几天。”汪文迪沉声道。 “哦?汪先生果然也在,看样子您对小姐的家事很上心嘛。”江宇又笑了起来,但他没给对方说话的时间,接着道,“我相信汪先生的本事,而且董事长对我有言在先,现在的确还不到能做说明的时候。” “你在等什么?” 江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等一个人。” “什么人?”汪文迪紧追不舍。 “一个在工程启动前给董事长算过一卦的人。” 算卦? 汪文迪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继续问道,“卦辞怎么说的?” “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怪病缠身,子孙凋零。真假得辨,祖训方遵,仁心健体,可传万世。” 章霏霏脸色一变,这不就是在急救室里,汪文迪冲章德音念的那一段吗? 见两人凝重起来,陈月歆暗自记下这段卦辞,开口打破压抑的氛围,问道,“你联系到这个人了吗?” “没有。”江宇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联系过,但没通上话,简讯没回,电话是关机的。” 说到这里,汪文迪把手机扔回给章霏霏,回身又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却已经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了。 见他放松,章霏霏会意道,“宇哥,我再联系你。” 她挂了电话,扭头冲汪文迪说话,语气里多了一分柔和,少了许多拘谨,“照宇哥这么说,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现身,可……爷爷还能撑多久?” “七天。”汪文迪如实相告。 章霏霏眼中的光黯淡下去,重重的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会帮你的,”汪文迪一语道破她心中所想,跟着也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唉,怎么有种还是傻傻的章霏霏更可爱的感觉? “谢、谢谢。”章霏霏脸上泛起一丝微红,低了低头,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汪先生!”熊巍的声音大老远的传来,他喊了一句,三两步跑进客厅,把一个物件捧到了汪文迪跟前,“可算找着了!” 那是一件可以称之为工艺品的精妙玩意儿,一眼望去象一座巍峨连绵的山脉模型,再细细观看,能看见山峰上形状各异,雕琢的十分细致。 “这是你捡来的?”汪文迪不动声色问道。 熊巍点了点头,不解的望向若有所思的汪文迪。 第十四章 出发 熊巍点了点头,不解的望向若有所思的汪文迪。 沉吟半晌,汪文迪递给章霏霏一个安心的眼神,决断道,“这东西不错,你们收拾收拾,明早会合出发。” “收拾什么?我们要去哪儿?”熊巍挠了挠头,更疑惑了。 “旅游。”汪文迪起身,一派凉薄的气息,“月歆,走了。” 陈月歆也随即起身,冲章霏霏客气的笑了笑,跟着汪文迪一块离开了宅子。 “有主意了?”两人一同踏着黄昏的余晖,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散步,陈月歆亦觉难得的安宁,打开了话匣子。 “你觉得要治好老头子,关键在什么地方?”汪文迪走在领先她半步的位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真假得辨,祖训方遵。”陈月歆背着手,也是一副不似外表的老成,“恐怕是真‘张’假‘章’吧,关键应该就在这祖训身上了,你已经知道祖训在哪儿了?” “在坤之地。” 汪文迪装模作样的卖了个关子,随后岔开话题道,“有趣的可不止这个,虽然老头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可是霏霏她……” 话题被扯到章霏霏身上,陈月歆竖起了耳朵,笑问,“她怎么了?我看她也挺正常的。”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鼻翼呼吸间恍若久久萦绕着初见章霏霏时她身上那好闻的气味,但这并不是‘有趣’所在。 而是他看不穿章霏霏。 他修道问仙至圣人之境,寻常人在他一双法眼下当即显形,甚至不需要费劲他就能洞察其人上下九世、来历如何、与仙道是否有何机缘,但章霏霏是个例外,无论他怎么看她,都看不到她的前世,看不穿她的灵魂。 更甚者,她痴痴傻傻的时候,还能免疫他的道法,实在不可思议。 可她的所有,又都摆明了她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见汪文迪久久没能得出结论,陈月歆也感到了一丝复杂,转了话锋问道,“熊巍捡到的那个东西,我感觉有点眼熟。” “你也看出来了?”汪文迪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捏着下巴道,“那的确是一件带有灵力的古器。” “七羽锥?”陈月歆皱了眉头,兀自道,“但也不像啊。” 所谓七羽锥,乃是一个具有八面的锥状器物,其中首面及底面刻有诸邪避退的道家咒文,剩下六面却不是简单的面体,而分别是六种不一样的羽毛,取自六种不一样的飞禽,它们身上尾翼中最长的那一根。 而后在器物主人的十指指尖取血淬炼,锻造之时还要加入夏至初雷时的无根之水,这样才算一枚真正的七羽锥。 炼成之后随身佩戴,可保其主百鬼不侵,灾病不闻。 “是不太像,那底座多得突兀,”汪文迪回想道,“但那山峰刻意雕出的形状,的确是七羽锥的模样。” “开工前一晚能捡到这么个东西,不会是碰巧吧?”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们此刻怀疑的,是同一个人。 ——江宇。 “他身上有些灵力,足以让他看到那怪物和你的神印,”这点汪文迪从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忽然道,“不过他身上也有很奇怪的一点。” 陈月歆疑惑的望向他,等着下文。 “那些灵力,不像是多年潜心修道积攒而来的,更像是被外力加上去的,”汪文迪镇定道,“我暂时也没看穿这股力量的来头。” “麻烦就麻烦在他这人心眼还多。”陈月歆叹了口气,将话题又扯了回来,“你刚刚说的坤之地……?” “坤者,阴也,坤之地,乃极阴所在。”汪文迪摇头晃脑的解释了一通,“极阴地有九,蛇多非人地、老屋殁人地、绝户荒村地、流火荒山地、祭祀风水眼、野外枯死洞、雷灭矮松地、骨骸为阵地。” 他声音一冷,“以及,死者长眠之地。” “你要去……?” “为了救霏霏,解开她的劫难,我不得不去!”汪文迪笃定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越界之事。” 话音落于最后一道余晖消散之时,夜幕渐起,混杂出一种摄人心魄的颜色来。 次日。 汪文迪和陈月歆到达章家的时候,章霏霏和熊巍也都收拾好,随时可以出发。 熊巍把一个特大号的登山包放进后备箱,一见着汪文迪便热情的上来招呼,问道,“先生,昨天的情况小姐都跟我说了,但是您还没说具体咱们去哪儿呢?” 相比之下,汪文迪和陈月歆可以说是绝对的轻装上阵了,还没等说话,后头出来的章霏霏也背了个不小的包,冲汪文迪暖暖一笑,“先生……” “你就别跟着叫我先生了。”汪文迪自然的接过她的行李安置好,勾了勾嘴角。 见状,陈月歆撩了一把落下的头发,自觉地先爬进了车里,在后排坐好。 “好,文迪。”她齿间摩挲出对方名字的时候率先移开了视线,脸上的红晕染开一片温软的气息,像羽毛一样,让人的心痒痒的。 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刚刚移不开眼的尴尬,转而冲熊巍道,“去宛城南城景区。” “宛城景区?”熊巍丝毫没有受到两人之间氛围升温的影响,惊讶道,“小姐不是说去找治好老爷子的方子吗?” “你只管开车去,方子就在那儿。” 四小时的旅途之后,一行人总算进入了景区的范围。 不过根据汪文迪所说,他们需要暂时找一个旅店安顿。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叫做‘阿月浑子’的民宿前,从外面看装修得温雅大方,走进大堂便能闻到一股清新的植物香味。 几人没有停留,登记好后便直奔订好的房间而去。 房间内也是简约的家居风格,有两个卧室、客厅及厨房,算得上是设备齐全了。 “汪先生,东西都放好了,咱们是不是休息一下立刻出发?”熊巍把行李放下,喘了口气,率先问道。 第十五章 进入景区 “出发?去哪?”汪文迪则悠闲的四处闲逛,最后散漫的靠在了沙发上。 “啊?找方子啊!”反而是熊巍一下被问住了。 汪文迪摇了摇头,解释道,“现在是睡觉时间,养好精神,晚上出发。 “晚上?”这次轮到章霏霏发问了,她给几人倒了茶,坐到汪文迪身边。 “你还是说说清楚吧,他俩对这些事不了解,现在可不是打哑谜的时候,汪大仙人。”陈月歆走到阳光正好的窗边,伸了个懒腰,打趣道。 “要治好老爷子的病,以及弄清楚‘张氏族谱’到底是怎么回事,取决于老爷子祖上留下来的祖训。”汪文迪摆正了姿态,以尽可能通俗的语言做起了说明,“老爷子之所以会一病不起,并不是什么绝症,而是他身体里有一只怪物。” “怪物?什么怪物?”听得聚精会神的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肉眼凡胎,当然看不见了。”陈月歆背着光,随口说了一句。 章霏霏眼里划过一丝失落,叹道,“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实在是给你们添太多麻烦了。” “咳咳,也不能完全说看不见,如果你想看见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汪文迪清了清嗓子,别开了脸道,“而且要找到所谓‘祖训’,没有你这个血脉至亲还真不行。” “原来是这样,”一边的熊巍深思熟虑的点了点头,更加崇拜起汪文迪来,“先生,那这个祖训到底在景区的什么地方?我们又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才能出发?”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墓里。” “墓里?!”熊巍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 章霏霏也有些错愕,“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挖别人的坟?” “不是别人,是挖你家的祖坟,”汪文迪耐心解释,又道,“不能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是为求祖训而来,不干那偷鸡摸狗还违法的事!” 气氛明显沉了一下。 “怎么了?害怕的话现在还能后悔,”陈月歆耸了耸肩,“只是那样的话,七天后老头子必死无疑。” “我不害怕。”章霏霏笃定道,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拜托道,“文迪,我不会拖后腿的,只要能治好爷爷,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会闯,你一定要帮我!” 汪文迪将视线定在她脸上,她目光坚定,让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我明白,不得不去。” “既然小姐都表态了,我当然也没意见了!”熊巍也将全部的惊讶压了下去,同意道。 “那好,”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宛如指挥战场的统帅,“我们晚上十点出发。” 一觉起来,时间很快到了晚上,深沉的夜幕笼罩下外头略显安静,几人先后到了客厅,做出发的准备。 “墓穴乃极阴之地,煞气集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你带上这个。”出发前,汪文迪给了章霏霏一张符咒,上面画的图案和咒文都叫人看不懂,“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保平安的。” 章霏霏点头照做,熊巍眼睛都快粘在这宝贝符咒上了,半天才嗫嚅着试探道,“先生,我、我呢?” “你捡到的那东西带了吗?” “带了!先生说它是好东西,也不大,我就随身带着了。” “有它就够了。”汪文迪神秘道。 “那歆姐呢?”章霏霏担忧的看了一眼身无旁物的陈月歆,问道。 “嗨,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成,怪客气的。”听她叫自己姐,总觉得别扭得很,陈月歆笑了笑道。 “好,月歆不需要这个平安符吗?” “你就放心吧,”汪文迪扯了扯嘴角,“我的姐姐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别耍嘴皮子了,走吧。” 在陈月歆的催促下,四人小队算是出发了,临行前汪文迪在行李中挑了几样用得顺手的登山装备,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踏着皎洁的月色,夜幕笼罩下的景区更加寂静,偶有几声虫鸣都像被放大一般。 “汪先生,我有个问题,”熊巍不自觉的压低声音,道,“您刚刚说咱们要去……小姐的祖、祖坟上,可我在老爷子手底下干管家这么多年,没听说老爷子宗祠在宛城的啊!” “哦?多少年?”汪文迪并不着急回答,转而问道。 “嗨,我是老爷子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的,在老爷子身边都二十年了。” “那是有段时间了,”就和他在张乘风身边的时间差不多,汪文迪顿了一下,继续道,“族谱上的名字你不是看见了吗,霏霏是医圣一脉的。”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是张青阳?”熊巍挠了挠头。 “你还记得宇哥说的那段卦辞吗?”章霏霏开了口,语气听上去也十分沉重,“假医之名,怒其先祖,所以‘怪病缠身,子孙凋零’,族谱记载先代中,恐怕也只有张青阳先生在医术方面造诣至圣吧。” “不仅如此,既然是‘假医’,指的不仅是医术,更是医德。”汪文迪接过话茬,进一步解释道。 “这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章霏霏重重的叹了口气,“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大夫,医术出类拔萃,后来我父亲去世,他才变卖家产白手起家,做了章氏医药集团,做大富裕起来之后,爷爷也经常做慈善的。” 照这么说,医德方面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可既然医术和医德都经得起推敲,那又怎么会因为‘医’之名惹恼了先祖呢? “这一切只有等拿到所谓的‘祖训’,才有分晓了。”汪文迪安慰了一句。 “但您怎么知道咱们该从哪……进墓呢?” “哈哈哈哈,关于张青阳之死,有一个故事,”汪文迪忽的大笑起来,解释道,“世人皆道张青阳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称他为医圣,他虽在宛城出生,做官却在潭州,无论是为官或平时,他都心系百姓,见老百姓没钱治病,他就自己支个棚子,为他们出诊。” 百姓亦同样对其感恩戴德,他在两地都享有极高的声誉。 第十六章 医圣祠 “俗话说得好,‘医者难自医,卦者不占己’,张青阳也是个普通人,也有去世的一天,他大病那年,潭州的百姓来看他,告诉他在当地找了一块风水宝地,用于他百年之后长眠。” “但是张青阳毕竟是宛城出生,宛城的乡亲也很尊敬他,一听这事儿就不乐意了,双方就争了起来。” “不是吧,古人连人家埋哪儿都抢?” 闻言,陈月歆也忍不住冲熊巍翻了个白眼,严肃道,“那时与现在不同,在他们眼里,丧葬仪制如何是很重要的。” “那后来呢?”章霏霏追问,把话题扯了回来。 “张青阳说‘吃过潭州水,不忘潭州父老情,生于宛城地,不忘家乡养育恩,我死以后,你们就抬着我的棺材从宛城往潭州走,灵绳在什么地方断了,就把我葬在哪里’,在他大病那年的冬天,他就去世了。” 汪文迪的语气也正经了起来,像是说到了重点,“那天正好是冬至,当送葬队伍走到当年他为大家搭棚出诊、急救病人的地方,灵绳居然真的忽然断了。” 章霏霏胆子不算大,大晚上的听这事多少有些脊背发凉,不自觉的往汪文迪身边靠了靠。 “按照张青阳的嘱托,就地安葬,两边的百姓自发为他建造陵墓,并且在他的坟前修了一座庙。” 几人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一座建筑前停下了脚步,陈月歆抬头看上方醒目的匾额,一字一字清清楚楚道—— “医圣庙。” “就是这里。”汪文迪清朗的声音给出了肯定答案,他看了一眼天上的银河星幕,最后把视线拉回到夜晚紧闭的庙门上。 一边的熊巍问道,“要进去?” “嗯,你们在这儿等我。”微微点头,汪文迪率先跨进了朱砂红的拱门,直奔后方的主建筑而去。 三人原地待命,章霏霏望了一眼无所事事的陈月歆,看着清冷的月光点缀在她个性的外表上,产生了一种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感觉。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生带着距离感,但这种距离感又叫人无法抗拒。 “月歆,你不怕吗?”章霏霏试图闯入她的亲密圈内,她就是想这么做。 “怕什么?”陈月歆似乎没有反感她的做法。 章霏霏嘴边漾开一个温柔的弧度,更近一步道,“下墓啊,你不怕吗?我感觉月歆你好镇定,镇定得有些帅气了!” “咳咳,我可是阿迪那家伙的姐姐啊,别小看我!”陈月歆听闻夸奖,不自觉的昂了昂头,站姿更加笔直起来,可靠道,“你也别怕,万一有什么……阿迪的保命符靠不住,还有我呢!” 短短时间,汪文迪便重新出现在几人视线范围内,摆了摆手道,“看过了,没什么特别的,这里虽然是张青阳陵墓的大致坐标点,但是我没找到‘门’。” “门?” “就是能通往墓室的入口。”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不过也是,张青阳都死了这么久了,地脉随时都在变化,再加上后人的修葺,看来得借力了。” 他说着,将目光投向了一脸悠闲的陈月歆。 “你看我干嘛?”陈月歆挑了挑眉,“当年神算先生可是风水算卦的好手啊,你怎么找个门都费劲?嗨,真是一代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汪文迪却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反讽道,“某些人不是南方星宿之主吗?该不会不懂观天星审地势的本事吧?” “呵呵。”陈月歆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偏偏自己最吃激将法这一招,顺势道,“我懂,上观天星,下审地势,天星风水地分吉凶,借星辰之力很容易就能找到准确的门了。” 虽然她知道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但是就目前来看是够用的。 剩下的两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汪文迪,他拍了拍章霏霏的肩膀,耐心道,“就是夜观天象嘛。” 话音刚落,陈月歆便会意的凝神屏息,眉心的烙印再度显现,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睁了眼,颇有把握的指出了一个方向,“跟我来。” 跟着陈月歆的步伐,几人换了一个方向,绕到了医圣庙的后边,又越过了一条静水流深的河,方看见一二连绵的小山丘。 汪文迪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检查了一遍自己让熊巍带的工具,“没有像样的铲子,挖门的话还是太慢了,直接炸吧。” “炸?!”熊巍瞪大了双眼,诧异道。 没人为他的吃惊做出解释,陈月歆周身气息陡然沉寂下来,“退后些。” 汪文迪上前一步挡在章霏霏面前,看着陈月歆径直走到了几米开外的山脚下。 陈月歆抬手贴近面前的山壁,掌心凝出忽闪的红光,尽数没入了土壤里。 随后只听几声微小得几不可闻的闷响,山脚的土块似乎有所松动,陈月歆皱了皱眉,抬手之间红光重新汇聚到她手上,随后消失不见。 “完事了?”汪文迪看着变化不大的山脚,问道。 她摇了摇头,示意三人过来。 众人走到刚刚发生小爆炸的地方,扒开上面覆盖的草木,随后轻轻一推,山脚下竟然出现了一个洞。 “这就是门了,”洞口深不见底,陈月歆严肃道,跟着指了指刚刚被她扒开的杂草,眉头一直紧皱,“你们看这些痕迹,已经有人来过了。” 熊巍和章霏霏来不及吃惊,一边的汪文迪抓了把土研磨了一阵,赞同道,“没错,还很新,最近才来的,只是恰好在我们之前。” “那我们还进去么?”章霏霏看着迟疑的汪文迪,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接着道,“难道解开劫难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 “的确如此。” 汪文迪说完便拉着其他人,齐齐冲洞口鞠躬,诚恳道,“为求古训,解灾祸,后辈有扰,但请见谅。” 其他人没有怠慢,纷纷心诚照做。 洞口的大小仅够一个人弓身勉强通过,四人很快决定阵型,由汪文迪带头,熊巍断后。 第十七章 进墓 汪文迪打开手电筒,带头走进了洞穴之中。 “这也太窄了。”章霏霏保持着足以看清前后人情况的距离,牢牢地跟在汪文迪后面,她抬手便能轻松触到头顶被照亮的墙壁,嗫喏了一句。 很明显,四人现在处于一个不知道还得走多长时间的甬道内,眼前能看清的范围不过只有两三米远。 即便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备好的手电筒,但这也不过让四人看上去像一团移动的光,却并不能将光芒扩散出去,而甬道内更像是充满了黑雾一般,缩短了四人的可见距离。 “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我们此行是带着目标来的,死者为尊,无论在里头任何地方发现了任何古玩明器,都不能碰,其他的所有东西,尽量不要多看、不要摸,尤其绝对不能带出去!” 汪文迪说到这些的时候语气颇为正经,令人不得不认真记下。 “原来这里头讲究这么多。”熊巍嘟囔了一句,将崇拜的目光也投向了前边的陈月歆,“不过没想到陈小姐您也这么厉害!” 他才夸完,汪文迪却忽的打断了他的话,“嘘,前面有动静。” 果不其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四人的耳里。 汪文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章霏霏赶忙靠拢了他,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虽然是在微微颤抖,但却没有出一口大气。 他微微举高了手中的手电筒,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往前探。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消失不见,但是四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在下一秒,一片巨大的黑影就黑压压的扑了过来,带着刺耳的鸣叫声。 “趴下!是蝙蝠!”打头的汪文迪大喊一声,率先护住章霏霏就趴了下去,后头的人反应过来,也纷纷照做。 成百上千的蝙蝠在带来巨大的骚动之后飞走,几人这才爬起来,章霏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呼,吓死我了,还好只是一些蝙蝠罢了。” 还没等汪文迪安慰她,又听陈月歆大喊了一声,“不好,它们又回来了!” 四人堪堪反应,再度趴下躲过了这一阵飞速掠过的蝙蝠。 眼见这蝙蝠又要掠来,心觉没完没了的陈月歆当即挡在了三人前面,一个凝力口中便吐出一阵烈焰,将那些扑来的蝙蝠接连烧成了灰烬。 “太多了,你退后。”汪文迪叹了口气,跟着念念有词说些咒语,手上快速在空中划出奇怪的形状,朝前一指,“着!” 随后空中竟然接连形成小型爆炸,而后更是烧出一片火海,将所有蝙蝠烧落下来,汪文迪便双指并拢,收了神通。 章霏霏显然心有余悸,动了动嘴,半天才道,“文迪……这也、太……” “你放心。”汪文迪捡了一只还能依稀看出形状的蝙蝠,回到她身边才接着道,“是猪面蝠,蝙蝠的变种,吃人肉,食人骨血,按理来说,只要看见这种猪面蝠,就表示这洞穴中一定有墓。” “因为只有久经尸气侵染的猪面蝠才会生出这种青黑利爪和青黑獠牙。” 随着汪文迪的说明,三人朝那蝙蝠望去,果然像是长了一张野猪一般的脸,看上去狰狞非常。 “而且这么多猪面蝠同时出现,我也是第一次见。”汪文迪倒并不紧张,仍旧镇静分析道,“我们进入洞穴不超十分钟,应该还处于很浅的地方,有这么多的猪面蝠只有一种可能,它们是出来觅食的。” 换言之,它们是受到了食物的诱惑才集体出动的,不远处,或许就在前方,有足以吸引这么多猪面蝠的东西。 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走吧?”汪文迪望了望前面黑得什么也看不清的路,问道。 众人都没有异议的往前走,没多久,甬道结束,两边的墙壁向四周远处延伸,虽然还是黑得看不完全,但可以感觉到空间已经大多了。 头顶依旧不是很高,举起手电筒就能照亮头顶的墙壁,仔细一看,也只是普通的山脉土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是什么?” 眼尖的陈月歆发现不远处仿佛有一个凸起的物体,四人齐齐靠近,原来是一口木制的箱子,上头挂着一把已经生锈的锁,但是锁已经被人打开了。 汪文迪上前,轻易的打开了箱子。 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散落的一些破旧泛黄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还有一些简画,粗略的能看得出似乎是一些花花草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略晃了一眼,将纸张放回了箱子里,又合上箱子,“继续往前走走吧。” 几人重新迈开步子,忽的闻见一股扑面而来的血气,腥甜得令人作呕,那股血气甚至浓烈的似乎都要把黑雾驱散。 “我跟阿巍去看看,”汪文迪被这气味熏得连翻白眼,“姐,你保护霏霏。” “好。” “小心。”章霏霏担忧的叮嘱了一句,安心的站在陈月歆身边。 两人离那股血气的源头似乎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许多烂肉的腐朽气息,让熊巍胃里也是一阵翻涌,还好现在已经是深夜,离晚饭有很长一段时间,否则非得把晚饭吐出来不可。 “嚯,我的妈!” 待到看清眼前的景象,两人更是异口同声的大喊了一句,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尸山,他们身上流出来的血让脚底下的土壤都变得黏糊糊起来,大约数下来,少说有二十个人。 每一个的死状都是惨不忍睹,伤口几乎遍布全身,大部分都是猪面蝠抓挠攻击造成的,还有部分是直接被咬死的。 “看这个。” 汪文迪恍若不闻,指了指那些人身上大同小异的地方,除了猪面蝠造成的伤口,所有人的心口处,衣服都被撕裂,无一例外的长出了奇怪的凸起,仔细一看,那凸起有些像是人手的形状。 “里头恐怕有东西……”汪文迪若有所思的说着,做了判断。 第十八章 幸存者 “这、这是?!” 熊巍蹲下身子扯下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衣物,那衣物本也被撕咬的破破烂烂,在微弱灯光的照耀下可见上面浓重的血迹,但在血迹之下,破布上还绣着一精细的图案。 没有人会在现代用这样古老的图案,那是一只形似公牛的野兽,长着人面,自两前腿边伸展出两角,尾似长鞭,十分骇人。 熊巍的手止不住的打颤,他又检查了几具尸体,眼中逐渐流露出惊恐和悲伤混杂的神色,“这些……这些全、全是家里保镖队的兄弟啊!!” “什么?!”汪文迪脸色一变,“你确定?” 眼泪在这大个子的眼眶里打转,他攥紧了手里的衣物,重重点头,“这是章家家纹……我不会认错的!” 见两人迟迟没有更多动静,陈月歆领着章霏霏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章霏霏真正看到眼前的情况时还是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什么情况?”陈月歆看着神情悲愤的熊巍,问道。 “阿巍说这些死者都是章家保镖。”汪文迪摇了摇头,有些沉重道。 章霏霏当即反应,强压下不适的感觉,蹲下身子查看起来。 不一会儿,她同样难以置信道,“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到底是谁……害我这么多兄弟?!”熊巍终于压抑着轻吼了出来,哑着嗓子道,“有什么他妈的报应冲我来啊!他们家里头还有爹妈老婆孩子……咱兄弟啥亏心事也没做过,凭啥死在这种地方啊?!” “巍哥……”章霏霏轻声安慰。 她知道熊巍一向把这些人当做亲兄弟似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他肯定难受。 “这事儿有蹊跷,我看十有八九给人当枪使了。”汪文迪拉远了距离,沉沉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站起身的章霏霏回过神来,说明道,“家里的保镖平常都是巍哥带队,所以向来只听爷爷和巍哥的指挥。” 陈月歆也很快也分析了一通,“老头子在病床上睡着,身边还有阿巍的人,不可能下这种命令的,而刚刚阿巍的反应……也不是他。” “这事儿先放放,”汪文迪保持思考,决断道,“眼下还是要先弄清楚这里的构造,究竟是个洞穴还是有别的路。” 正要迈步查探四周,就听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救我……救救我……” 那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丝丝冷气,让三人都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手中手电筒微光晃动之中,似乎照到了一个什么反光的东西。 随着逐渐接近光线的源头,汪文迪也逐渐看清了面前这个还勉强保留着人形的呼救者。 他体型看上去比自己更加瘦弱一些,一身衣服上布满了伤口,脸上也全是血污,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表明他似乎还能再抢救一下。 在这洞穴中时间如金,汪文迪很快做了决定,朝着没离太远的章霏霏挥了挥手中的手电筒,尽量用足够听见的声音道,“霏霏,过来,这儿有个活人!” 闻言,章霏霏朝他挪着步子去了,见她过来,汪文迪将那匍匐在地的人翻转到正面来,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他身体下盖着的东西也进入了两人的视线。 那是一颗足有巴掌大的珠子,此刻正散发着清幽的蓝色亮光,但它的光亮程度竟然足以跟手电筒带来的光媲美,更让周围瞬间亮了一个度。 “夜……夜明珠?”章霏霏脱口而出,瞪大了一双杏目。 正要伸手去摸,就被汪文迪在半空中将手扣下,“别动!” 他望了一眼这颗看上去的确极具诱惑力的夜明珠,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皱眉道,“没弄清楚来历的东西,暂时不要碰。” 章霏霏点头,将光照到眼前人的脸上,蓦然道,“孟春?!” “你认识?” “孟春也是队里的,跟巍哥关系特别好,死党似的!”章霏霏一边答话,一边伸手探了一下那人微弱的呼吸,发现这人已然昏死过去,赶忙冲那边的熊巍喊道,“巍哥你快过来!孟春在这!他还活着!!” 听到熟悉的名字,熊巍眼里闪过一丝光辉,三两步连跑带爬踉跄着走了过来,一把托起地上的人,“周孟春!你他娘的醒醒!” “他既然还有一口气,也是他福大命大,”汪文迪制止了熊巍的动作,跟着道,“不过他伤得很重,要想活命,现在就得把他弄出去送医。” 只是这样,那这一趟可谓一无所获。 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汪文迪拿了主意,道,“这个叫周孟春的一定要救,他是当事者,肯定知道些什么。” “这样,霏霏,我让月歆护着你俩返回,你们把他就近送医,我继续往深处查查,两小时后我们在民宿会合。” “这里面未知的东西太多了,你要一个人行动实在过于危险,我看还是咱们一起返回……”一边的章霏霏眉目之间写满了担忧,她将周孟春扶至熊巍背上,有些不愿意汪文迪单独冒险。 “相信我。”汪文迪笃定道。 陈月歆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拉着章霏霏去跟熊巍的步子,劝说道,“阿迪说的没错,咱们安心把这人送去医院救治先,在这里反而耽误时间,前头也不知道还有些啥,阿迪一个人也更容易独善其身,你说对不对?” “唉,我明白了。”章霏霏点头示意,叮嘱道,“那……文迪你自己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目送着三人消失在来时的方向,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重新蹲下身子查看起那枚周孟春带出来的夜明珠。 很普通的夜明珠。 起码在汪文迪见过的无数珍宝中,这枚珠子跟‘价值连城’四字毫无关系。 那些尸体身上的伤口明确是猪面蝠造成的,而他们心口的诡异形状……汪文迪起身,将手电筒投向远方。 在某一处,手电筒发出的光像是被那凝重的黑色给没收了一般。 不是被吞没,而是被斩断了。 第十九章 血尸 少了三人的陪伴,周围空气似乎更加寒凉起来。 汪文迪朝那个方向走去,在尽头找到了一扇门。 门的材料很特殊,隐在墙壁之中,似乎是完全不接收任何光线,黑得狰狞,但是又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这是一扇门。 他手中化出工具,直接将门撬开。 一股阴风扑面而来,但里头空间并不算特别大,手电筒的光足以叫人能大概看得清全景,汪文迪独自走进深处,暂时并没有什么异样。 离他几乎是伸手可得的地方有一个已经被打开的箱子,再往前些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箱子,箱子上没有锁,汪文迪毫无顾忌,径直打开了箱子。 一颗晶莹的夜明珠登时撞进眼帘。 “难道那些保镖已经进过这个地方了?”汪文迪想着,又已经寻到了下一个没有上锁的箱子,打开之后,仍旧是一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从颜色,到散发的光辉,都全然一致。 汪文迪脸上划过一丝了然,再往左便轻易发现了第四个没有上锁的箱子,同时发现了第三颗一模一样的夜明珠。 他转了一圈,扬了扬手电筒,可以看到每一口箱子后边一米左右,都有一口灵柩安静放着,总共四口。 只有一口棺材是被打开的,前头箱子里也是空的。 而那箱子里,本该也有一颗这样的夜明珠。 “看来那周孟春护着的那颗夜明珠,就是从这里拿出去的。”汪文迪看了一眼后头空空的棺材,推测道,“这些棺椁摆放的样子倒像是……四星拱月……” “难道这些棺材里有东西?” 但如果那些保镖已经进过这地方了,而这里看上去没有别的入口,他进来时门还是自己撬开的,那他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汪文迪环视了一眼这四个方位的四个箱子,并不愿意多费脑子寻思,果断撬开了又一口棺材板,露出里面的景象,但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跳出来。 里头空空如也,一眼就能看个干净,汪文迪皱了皱眉,一口气开了剩下的两口灵柩,也是一样,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随后又走回到了空箱子后那口棺材边上,掏出了一把精致的弯刀,“我来找找……” 他说着,就并了食指和中指,用指节在棺材的四面敲打起来,不知是在干什么,直敲到一处声音似乎与别处不同,像是中空的,他便用手中弯刀强硬破开,竟然找到棺材内的一个里层机关! 砰!! 随着一声巨响,汪文迪打开里层机关的同时,进来的门哐的一声就牢牢的合上,将这墓室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汪文迪忽的产生了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他并不在意,直接取出了里层中秘密摆放的一个木盒。 一道黑影伴着一声刺耳的嘶吼声传来,不知从何处就扑向了拿着木盒的汪文迪,汪文迪灵活闪身,退到门口,那道黑影扑了个空,撞在地上,显然这一扑用了极大的力气。 黑影很快重新挣扎着站起来。 汪文迪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个浑身猩红没有人样,莫名的毛发散乱的覆盖了一身的怪物,一双暗红如同沉淀着血块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果然,真的有护宝血尸。” 不等他动作,那怪物再度张牙舞爪的朝他扑了过来。 汪文迪极快的收好盒子,然后又念了一阵复杂的咒语,接着只在一刹那,他纵身上前,手中弯刀竟然直接划开了那血尸的喉管,将它整个头都割了下来。 随后,他手中出现七根银针,齐齐没入了血尸的心口和眉心之中,血尸在地上剧烈的挣扎了一阵,跟着幅度便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团四散的黑气,只有地上残余的形状痕迹表明刚才那玩意儿的确是存在过的。 所谓快刀,大抵也就不过这么快了。 汪文迪心知危机已经解除,随后又走到墓室的另一边,随着灯光靠近,他模糊的看见那墙上面画了一个八卦两仪的阵图。 暗自记下这个图形,汪文迪略加思索,“今天先撤吧。” 他已经知道了主墓室如何开启的重点,也就没必要再在里头耗下去,何况他与章霏霏约好了会合时间。 不想让她产生多余的担心。 汪文迪环视了一圈密闭的空间,一个抬手,掌心凝出一团逐渐剧烈的白光,他深吸一口气,将光团射向紧闭的墓门,那一片漆黑直接被简单粗暴的轰开。 “搞定。” 回到阿月浑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一推门,章霏霏便起身迎了过来。 “文迪,你回来了!”她领人进屋,转身又端了杯水递过来,“辛苦了。” 窝在单个沙发上的陈月歆闲适的晃着腿,单刀直入道,“有什么发现?” 同章霏霏一并坐下,汪文迪拿出那木盒子丢在几案上,喝了口水道,“没走太深,捡了个玩意儿。” 陈月歆坐起身来,将木盒子打开,木盒里是一张泛黄的纸张,纸张虽然很旧,但是没有任何破损,被保存的很好,除了能看出年代的久远之外,上面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文字。 “就这?” 汪文迪放下水杯,接过陈月歆手里的纸,手中飞快窜起一阵火光,焰色褪去之后他把纸张拍在桌上,抱臂道,“看清楚了。” 看着他的侧脸,章霏霏总觉得这一幕眼熟得很,心底蔓延出一股奇异的感觉,却挪不开眼神,只觉得他像个英姿勃发的绝代将军,风华卓绝。 经过火焰的洗礼,纸张上面显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陈月歆摆正姿态,端详半晌,“有点像……地图?” “太小了,”汪文迪看了上头复杂的线条,还有几个看不懂的文字,“不如说是地图的某一角。”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陈月歆凑近了看,但也看不出什么详细的东西,便转了话题,问道,“别的呢?” 汪文迪扭头,这才发觉章霏霏正盯着自己看,他不自然的垂了垂目光,提醒道,“霏霏……那个,周孟春那边怎么样了?” 第二十章 迟来的说明 “啊?”章霏霏回过神来,脸上飞红一片,立马低头掩饰道,“孟春那边巍哥守着,我就和月歆先回来等你了。” “我到了他拿走夜明珠的地方,看上去是一个陪葬墓室,”汪文迪做了个深呼吸,为免陈月歆看出异样,严肃讲述起来,“里头有四个箱子,三个都装了一模一样的夜明珠,只有一个是空的,还有四口棺材。” “棺材?用人陪葬?”陈月歆仔细听着。 “不像,棺材摆放的阵型很讲究,是‘四星拱月’,但是……没有‘月’,其中一口棺材里放着这个木盒子,还有血尸守着。” 汪文迪复述了一遍他独自在里头发生的一切。 “血尸?”光是听他讲述,章霏霏已经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了,更别说要是她当时就在现场,肯定得吓得不轻,她挨着汪文迪坐下,试图汲取一些温度,“你把血尸杀了?好厉害啊……” “这不算什么,你也不用害怕那些。”汪文迪摆摆手,继续道,“血尸护宝,护的并不是那些夜明珠,而是这个木盒子。” “那这么说来,洞中那些尸体心口诡异的手形,跟血尸没关系?”陈月歆问道。 “可能是某种诅咒,暂时还不好下定论,”汪文迪分析道,“不过等周孟春醒了,问清来龙去脉,应该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听到这,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孟春伤的太重了,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现在在重症室观察,医生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正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章霏霏的电话忽然响了。 她取出手机,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是江宇打来的。 接通电话,章霏霏大方的按下了免提。 那边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霏霏……” “爷爷?!”章霏霏紧张起来,江宇怎么会在那? “咳咳、咳……霏霏,你听我说,”章德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惹得汪文迪和陈月歆也通通专注起来,“关于这次的事……” “一个月前,我决定将新工厂建在三清宫附近一带,工程拟定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野兽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它长得鼠头尖耳,浑身火红,十分吓人。” “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阻止我建厂,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我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章德音无力的叹气,费劲道,“但我没想到……这灾祸竟然会加到霏霏身上……” “工程启动前,有个奇怪的人说要给我算一卦,我现在终于明白,他所说‘子孙凋零’的意思了,这怪病乃在血脉之中……若不是汪先生伸出援手,恐怕我们爷孙俩都躲不过这一劫。” “你梦见的怪物借桃木林中邪气四泄的时机,侵入霏霏血脉之中,”汪文迪嗤笑一声,一针见血道,“而霏霏痴痴傻傻时却不认你这个爷爷,笑话,她的爷爷当然不会是你。” 不是章德音,而是张德音。 “汪先生也在……太好了……”章德音对汪文迪的批判充耳不闻,欣慰中夹杂着一丝自私,跟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嗽过后,江宇客气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让董事长休息一会吧。” “宇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章霏霏咬牙,显然对目前的情况产生了巨大的质疑。 江宇不做回答,慢慢的讲了起来,“既是关于族谱,就从族谱说起吧,董事长原先确实居住于宛城,也与医圣同姓,具体来说,董事长正是医圣宗亲一脉。” “那时乱世,百姓苦不堪言,张青阳先生悬壶济世、医术精益求精,虽然享誉后世流芳千古,但传给子孙的只有一些大道理,毫无现实意义,董事长的父亲也是医术高超之辈,那时局势动荡,老先生不取百姓分毫为他们治病。” 说到父亲,章德音的话语再度激动而不甘的传了过来,“可是霏霏……你知道后来如何?父亲去世之时竟然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上,即使有人哭他哀悼他,但那又有什么用?” “父亲教我问心无愧,可这四个字在我的儿子患病之时也作不了救命良方!”老人的声音颤抖起来,带着哭腔沙哑喊道,“只有钱,只有足够的钱,和足够高端的器械,才能治好他,中医不过是自我催眠,西药才能治好他的病!”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救不了自己的亲儿子,那简直比让自己死了还难受。 “霏霏,你父亲去世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不顾众人反对带着你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宛城,那时候你才一岁,是我唯一的孙女,我必须要让你过上安康的好日子!” “于是我撇开祖训,先从诊所做起,累积了资本之后向高端药品和器械出手,最后发展成现在的垄断生意,可我不后悔,我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所以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惹怒先祖,我不明白,我没有做错什么,也在继续治病救人,只是赚了钱而已,如果继续待在宛城,抱着那些老旧的思想,难道要我们一家子都饿死吗?” 趁他情绪激动的咳嗽空档,陈月歆冷冰冰道,“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是怕了?甚至怕到改姓?一边清楚明白自己体内流淌着医圣之血,一边丢下医圣之姓,你不觉得很讽刺吗?” 章德音干瘪的笑了两声,“我怕什么?我已经是行将就木之人,我不过是怕子孙凋零罢了!霏霏她才多大?大好的年纪,怎么能染上这种怪病?!” “爷爷……”章霏霏的眼泪悄悄滑落下来,但她却没有哽咽,“这些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我怎么舍得告诉你啊,霏霏,你那么小就没有了父亲,母亲也因此改嫁,”章德音抽噎起来,“爷爷只想护着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幸福的成家,怎么舍得告诉你这些事情。”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关键 一边的汪文迪想伸手安慰章霏霏,手却停在了半空,他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陈月歆,与她目光交汇。 陈月歆会意,跟着他去了阳台,将门拉上,暂时给章霏霏一个独立和她爷爷沟通的时间。 “你还是太耿直了。”汪文迪不置可否的望着夜色,点出陈月歆不该说话那么直接伤人。 陈月歆无可奈何地靠在了门上,也将视线移到外边,高楼林立,街道宽敞而干净。 以前的人感叹生不逢时,现在虽然是个好时代,但迷惑人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若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章德音是一个不折不扣垄断企业家,一个赚了很多钱的商人,穷苦百姓平庸市民买不起他的药,他是一个站在利益尖端的人,甚至为了这种利益违背了他的祖训他也毫不可惜。 但没有人知道,他在成为章董事长前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记得,还在宛城的他,曾经也是享有名声的好大夫。 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是章德音,面对父亲的结局,面对儿子的伤病,也难保自己就能走正确的道路,何况这种道路本就没有对错之分,而他现在唯一所求,只是为了不再连累子孙。 他也许早就做好了一力承担后果的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后果并不是他一个人以死谢祖先就能平复的。 “直到威胁到霏霏,他才真的怕了,”陈月歆收回视线,回望汪文迪,语义绵长道,“也许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后代子孙,但他算得上是一个好爷爷了。” “你细想想,这事儿绝没这么简单,”汪文迪点头认可,沉了声音道,“就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来看,章德音的所作所为全然不至于让祖先对他做出子孙凋零这样严重的惩罚来,肯定有什么最为关键的点。”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夜风拂过,夜色更加静谧起来。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陈月歆撑着脑袋,考量道,“这一切都是从建工厂开始的……难道说这个工厂建不得?” “建工厂的初衷是为了存放一批新的医疗器械,这本身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弄巧成拙把阿风锁在桃木林里的阴煞之气放了出去,”汪文迪拧了拧眉头,“我记得……霏霏好像还提过,说是为了研究一种什么新的药品?” 他话音才落,就见屋里头的章霏霏放下了手机,掩面大哭起来。 陈月歆也感觉一阵揪心,冲汪文迪挤眉弄眼道,“你还不去哄哄?” “我……!”汪文迪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脚下却已经迈开了步子,吐槽道,“你们女人没一个好对付的。” 他坐到章霏霏身边,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默默的抽着纸巾递给她。 电话已经挂断,想来是积攒的情绪爆发了。 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章霏霏小声问道,“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 “爷爷从来没让我做过重活,也从来没对我说过重话,我却从来没有了解过爷爷的压力,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了,我还像个公主一样,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章霏霏拼命的抹着眼泪,“只会哭。” 汪文迪捧起她的脸,语气中的坚定让人无法忽略,“你想救你爷爷、救你自己吗?” 闻言,本来努力克制泪水的章霏霏忽的嚎啕大哭起来,眼泪一颗接一颗的顺着她的脸颊汇到汪文迪的掌心,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想啊!我想救爷爷!” 她也想要像一个强大的天使一般,拿起审判的双剑,亲手斩断这段因缘,了结业报,多年养育爱护,这一次,也该轮到她回报自己的至亲了。 “那就振作起来,我说过,只要你想,这件事一定会得到最好的解决,我一定会帮你!” 汪文迪语气和动作一样轻柔,直言道,“我也说过,这灾祸在血脉中,唯有你这个血亲后人,能解开这一劫,别小看自己啊霏霏!” 眼前人一字一字都落进自己心底最深处,她再度感到那股前所未有的名为‘信任’的力量,哭声渐弱,回握住汪文迪的手,“我一定可以。” 汪文迪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了纸擦去她的眼泪,询问道,“刚刚既然是你爷爷主动打电话来……他应该提到了那个给他算卦的人吧?” 上一次想从江宇口中打探族谱具体事宜的时候,他曾经以时机不到为理由拒绝告知章霏霏详细情况,而且也说了所谓的‘时机’,指的是他要等一个在开工前给章德音算过卦的人。 “嗯,”章霏霏想了一会儿,没有松开与汪文迪相握的另一只手,语气慢慢镇定下来,“那个人主动联系了爷爷,说是这两天就会跟我们会合,不过没说具体的时间。” “还有吗?” “爷爷和宇哥好像都很相信他,认为他可以解决这次的事情,据说他是个什么……摸金一派的,推演算卦、下墓抓鬼之类的很有手段。”章霏霏回想道。 摸金贼? 汪文迪心中冷笑一声,这人来的实在也太是时候了吧? 不过他能卜出与那怪物相同的卦辞,顶多不算江湖骗子罢了。 “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汪文迪不喜欢这样神神秘秘装逼的人,追问道。 “叫……瞿星言。” 说到这儿,见里头情势稳定的陈月歆也跟着走了进来,视线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移开,岔开了话题道,“我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暂时是两件事,”汪文迪没注意她的目光,答道,“第一要盯着周孟春,第二我还没摸到主墓室,不过我觉着快了,咱们时间不算宽裕,明晚得接着去。” 认同了他的话,陈月歆坐下提议道,“不如兵分两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汪文迪考量起来,“周孟春那儿得有人盯着,保镖队里的人死在墓里……这事儿没查清之前,队里的人暂时不要用,那边需要阿巍亲自盯着了,加上他看见那些兄弟的死状……情绪上也需要一些时间缓和。” “明晚我再去一趟。” 第二十二章 二进墓 “你又要单独行动?”章霏霏打断他的话,问道。 汪文迪没回答,但章霏霏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僵持良久,章霏霏叹了口气,态度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大方,她将眼神投向陈月歆,笑道,“月歆,可以麻烦你跟他一起去吗?你俩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两人行动多少有个照应,我留下陪陪巍哥也好。” 那眼神得体又真诚,直让陈月歆无法拒绝,撇了撇嘴道,“你都这么拜托我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咯!” “嘿,我说月歆,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汪文迪亦读懂了章霏霏的用心,没有再出言否决。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夜晚,周孟春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熊巍已经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天没有合眼,于是趁着汪文迪和陈月歆要再探洞穴,章霏霏也顺便去跟熊巍换班,带些热饭热菜的给他。 送走了章霏霏,汪文迪和陈月歆就朝着目的地出发了。 “喂,”陈月歆用手肘撞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汪文迪,打趣道,“你觉得霏霏这人咋样?” “挺好的。”汪文迪自顾自的带路,无心答道。 “可惜被猪拱了。” “什么被猪拱了……?”汪文迪越听越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反手给陈月歆头上来了一下,“你什么意思?你骂我是猪?” “啧啧,自己承认了。”陈月歆难得不恼,更乐了,“你该不会看上霏霏了吧?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啥事儿都替你想的这么周全,怕自己拖后腿还拜托我来保护你……确实挺好一姑娘。”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汪文迪作势要揍她,却被她抢先跑开。 “那你可得想好了,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陈月歆顿了一下,悲戚道,“普通人的生命终归是有限的。” 不等他出口反驳,两人已经到了地方,陈月歆客气的摆了个手势,“带路吧~汪大仙人~”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决定暂时不跟她计较,带头走进了洞穴。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直到那扇被汪文迪轰开的门前。 看着道路上堆起的石块,陈月歆砸了咂嘴,“你搞出这么大动静?” 汪文迪置若罔闻,进了墓室,“你说你要是在这种地方现出原形,是不是咱们都不用手电筒了?” 陈月歆骂了一句,不再接话。 “昨天我就是在这儿把血尸杀了的。”汪文迪指了指地上残余的一丁点儿痕迹,皱眉道,“不过很奇怪,我运力的时候……感到了一种压制力,和那怪物将我剑气弹开的力量是同一种。” “圣力?” “嗯,墓的主人看来并不欢迎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外人。” 所谓‘医圣’,虽然是后世千千万万的人给张青阳的称呼,但同样具备不可小觑的力量。 正如上古鸿钧乃修道成圣第一人,万千生灵尊其一声‘道之元祖’,他便从这称呼中汲取了数不尽的气运。 “你不是说知道怎么找主墓室了吗?我看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陈月歆这么一说,汪文迪也觉得她言之在理,便走到对面的墙壁上,指着那幅神秘的八阵图,道,“这里头的构造肯定与八卦有关,具体的我还没搞明白,但是现在就有很重要的一点,你看这些棺材的摆放。” “你说过,是四星拱月。”陈月歆扫视了一圈,认可道。 “对,准确的说,是没有‘月’的四星拱月。” 说着,汪文迪走到四口棺材的中央,将手电筒的光芒向上射去。 虽然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机关一类,但还是能够看出,中间这一块的土质和其他地方不同,汪文迪把手电筒丢给陈月歆,手中凝力,示意她躲开。 果不其然,只稍稍用力,便塌出一个圆形的入口来。 “走。” 陈月歆快步跟上,纵身一跃就轻易跳了上去。 上头是另一个空间,也很小,除了两人的立足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而东西方向延伸出两条同样黑黢黢的路,不知是通往什么地方的。 两人对视一眼,想法再度不谋而合,陈月歆又把手电筒还给汪文迪,眉心显形的烙印蠢蠢欲动,她勾唇笑道,“我走这边。” “没问题。”汪文迪比了一个ok的手势,转身往另一条路迈开了步子,他并不担心她的实力,更不怀疑自己的。 陈月歆感觉自己选择的这条通道并不算特别长,但是墙壁上面刻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壁画,画的内容她再眼熟不过了。 那只撞进章德音身体里试图夺取他生命的怪物,以及所谓‘章家家纹’上的怪物,正是这幅画的主角。 看完全景,画描述的似乎是两只怪物之间的争斗,至于谁占了上风,陈月歆却没看出来。 没走一会儿,她便到了狭道的尽头。 一阵阴风吹过,虽然不足以减弱一丝她周身的炽热气息,但还是让她更加警惕了一些。 空间忽的变大,只是空荡荡的,静谧的过于诡异了。 陈月歆不喜欢这种阴冷的感觉,她眯了眯眼,打算快速走完一圈,然后赶紧折回去和汪文迪会合。 啪嗒! 只一瞬间,以这一声起,陈月歆凝神细听之中,听见了接二连三的、简洁明了的,像是什么运作起来了的声音,但她可以肯定,这个空间里面不存在任何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东西。 她想了想,仔细辨认出声音的源头,开始一步步的朝某一个方向靠近。 不过两分钟,这些规矩的音色又断断续续的消失不见,紧接着,她竟然闻见了一股异香。 又是一阵冷风急速掠过,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个案台上亮起了两盏烛灯。 幽幽的光线发散开来,在光线里,她看见了蒸腾的水汽。 定睛一看,那水汽与异香来源于一处—— 案台上赫然摆着三碟正散发着热气的食物!! 陈月歆心里一沉,快步上前,保持了一个最远的清晰可视距离,足够清楚的看见那儿第一碟是一碗包子,第二碟是一碗肉粥,第三碟则是一块肉饼。 第二十三章 大打出手 “何不食肉糜?” 一个疑惑而低沉的男声传来。 “安敢不食?” 又一个恭敬而悲痛的男声传来。 随着声音的逐渐明朗,周围开始汇聚起幽蓝色星星点点的淡光,慢慢凝成两个人形。 第一个站在肉粥面前,头戴旒冕,捏着下巴作百思不得其解状,缓缓道,“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第二个站在肉饼面前,衣衫褴褛,抬手作长揖叩身行礼状,无奈道,“大王赐肉糜,安敢不食?” 这两人互相看不见互相,也不是在和对方说话,只是木讷呆滞的重复着嘴里的话,在陈月歆的耐心用完之前,他们俩居然双双回过身来,将那一碟包子递到陈月歆眼前,僵硬道,“食之,可以已疾。” 意思是吃了这碟包子,能治百病。 得,真就‘包’治百病呗? 陈月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她怒目圆睁,一个挥手直接将碟子掀翻在地,里头的包子还煞有介事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沾满了肮脏的灰尘。 “五谷皆无,何来肉糜?!”头戴旒冕的男人登时怒吼道。 “食子之肉,敢当圣人?!”衣衫破烂的男人同样悲愤道。 两道蓝光在这两句怨气冲天的话语中扭曲到了一起,随后四面八方传来数不尽的鬼哭狼嚎,无数裹挟着黑气的怨灵自幽蓝中冲出,张牙舞爪的朝陈月歆扑来。 陈月歆抬手一扇,挥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朱红色屏障,把那些黑气统统挡住,黑色很快融在这样炽烈的火色中。 但她很快就察觉了不对劲,这些黑气虽然在不断以怨灵的形式攻击她,可都不痛不痒,没有那种招招致命的狠劲,真要说的话,反而更像是在拖延时间。 “哼,装神弄鬼,我不奉陪了!”陈月歆后撤两步,手中化出一把血色羽扇,上头满是密密麻麻的咒语,“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一个凝力挥扇,一阵滚烫的烈焰咆哮着吞噬了那些黑气。 然果不出她所料,黑气消散的一刹那,她连喘气的功夫都还没有,就发觉了另一道气息。 光从这感觉上来看,她接下来要面对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虽然不至于和她相提并论,但对方占尽地利,也不能轻敌。 汪文迪说过,墓中乃九大极阴之地其一,四圣兽虽是灵力道法的集大成者,说到底力量也还是归阳界管的。 轰! 一只庞然大物出现在入口处。 陈月歆皱了皱眉—— 怪物长得形似野猪,背上又生有马牛一类的鬃毛,长出一条细长的尾巴,两条前肢上交错出独角一般的尖锐武器,更可怕的是,它仿佛长着一张人的脸,有眼鼻嘴耳五官,露出两颗凶狠的獠牙来。 这不就是章家家纹和那壁画上的东西吗?! 活动活动了脖颈,陈月歆周身瞬间迸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力,火焰似自体内燃烧起来一样,蔓延到她全身,宛如披上一层杀伤力极强的战铠。 对方愣了愣,说开话来,“原是朱雀大人到了。” 那语气里没多少恶意,陈月歆也暂且敛了锋芒,回问道,“你是何方精怪?” “吾乃彘身人首神,守墓于此,保其脉无恙。” 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下储存的知识,陈月歆很快反应过来,“既然是荆山山神在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出来拦我去路?” “大人有所不知,我底下犭戾得圣力脱逃,此乃我山神失职之责,然章氏得罪先祖,招血脉之灾,此亦是别家之事,我身负圣命,不得违背,若是大人就此罢手,则相安无事。” “我要是不呢?” “那只好向朱雀大人讨教几招了!” 彘身人首神语气一变,前肢上的独角骤然变化,化作一道道利刺剥离下来,齐齐冲陈月歆刺来。 陈月歆同样长鸣一声,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径直朝它冲去,像是根本没把那些利刺放在眼里。 意料之中,那些利刺还不等接触到她,就全部在那样浓烈的火焰里化作了灰烬,山神的神色严肃起来,扫出长尾。 长尾所到之处,无论何物都被一阵白光吞没,只是双方速度都太快,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红一白两道刺眼光芒在做缠斗,陈月歆不知这是什么招式,却不后退,仍旧口吐烈焰火球,挟带着如此密集的攻势而来。 白光不甘示弱,像是一张吃不饱的嘴,将陈月歆的火焰堪堪吞下。 陈月歆一向讲究速战速决,立时决定虚晃一招,羽扇化作九把锋利的羽刃,直指山神的心口。 吼!! 山神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九把羽刃震留在与自己不过一尺的距离,转而面上生出一只粗壮的大角,同陈月歆猛烈的气息对上。 二者僵持不下,之间的气流发出助威的嘶鸣声,那道屏障愈演愈大。 如果任由这两人的气力上升到临界值,屏障爆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利落的金光急急射来,毫无拖泥带水的斩断了山神的独角,屏障瞬间失力炸裂,带来一阵短暂的地震,周围亦落下不少碎石。 陈月歆也被震的连连后退了十几米,才稳住身形,看清地面上斜插着的武器。 那是一枚差不多手掌大的精巧金轮,上面花纹繁杂,周身又锋利非常,恍若能够割开一切东西。 记忆中,汪文迪没有这件东西。 在彘身人首神的悲鸣中,一道身影孑然落在二者之间,收回了地上的金轮,泠然面对没有卸下防备的陈月歆。 眼前的人一身黑衣,就连一双凤目中似乎也是倒进去潋澈的黑,深不见底,周身气息锋利非常,一对剑眉英气利落,鼻高挺,唇如血,气质活像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堕天使路西法。 按道理来说,这人算是救下了陈月歆,谈不上是友,但暂时肯定不是敌人,否则以他的水准,刚刚那个金轮可以直接切开陈月歆的脖子。 但陈月歆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 第二十四章 原来是他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那是一种嗜血的急促。 谁知来者毫无顾忌,竟然还若无其事的抬了手,挑衅的冲她勾了勾手指。 “我杀了你!” 刹那间,整个墓室再度颤动起来,为这一股无比强大的火焰气息,陈月歆身上的火焰越来越旺,最后蒸腾成了烟一般的红色雾气,她自雾气中不断壮大,陡然化出了火鸟的体态来! 长鸣声声,灵力荡荡。 …… 另一边。 汪文迪走进的是一条不知尽头的长廊。 长廊墙壁上干干净净,偶尔只有几张因为不曾有人烟而出现的蜘蛛网,这里甚至都不像是墓地,更像是一处久无人居的别院。 他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才终于到了终点。 终点是一扇古朴的门,没有落锁,他毫无迟疑的将门打开。 里面全然是别有洞天,空气进入的同时,四周或是檐上原本装饰用的油灯全部亮了起来,把整个空间照亮的几近于白昼,如果焰色不是沉闷的蓝紫,他真的要以为这是来拜访哪位朋友了。 小亭回廊,青石板桌,古色古香,应有尽有。 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往前走了没两步,脚下一响,跟着应起一声,“哎哟!” 是童子的声音。 他低头望去,自己的脚底下正踩着一张纸人。 “谁踩我?”那声音不依不饶道。 汪文迪才不怕这些东西,手中凝出一团火光,就打算把那纸人烧个干净。 “别别别,我只是个看门小童!”纸人挣扎着从缝隙里飘了出来,漫出一缕青烟,化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嬉笑道,“看来你不是普通人呀!居然不怕我!” “这里就你一个?” “我猜你也是来找我家主人的吧?”小童也不答他,却指了指更深处的一个大门紧锁的园子,继续笑道,“想见我家主人的人可太多了,你能不能见到,全看你的本事了。” 汪文迪一个闪身便移到了门前,抬手之间一道青光射在锁上,却不想那锁纹丝不动,他皱了皱眉,反复试了几次。 后头传来那小童‘咯咯’的笑声,他也不恼,回身平静问道,“小子,你敢耍我?” 那眼神不怒自威,令小童不自觉的一哆嗦,也不敢再笑了,认真答道,“我家主人说了,他有‘三不医’。” 医圣还有不医的规矩?汪文迪心想,等着那小童的话。 “为富不仁者不医,贫而自堕者不医,”小童摇头晃脑的念着,随即变回了纸人,趁着汪文迪不注意飘进了园子里,高声道,“不死者不医!” 打哑谜?逼急了我连你的墓都整个给你端了! 汪文迪没好气的骂道,但为了解除章霏霏的血脉业报,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正在园外踱步想办法的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面色立时凝重起来,“不好,月歆的穿心符怎么失控了?!” 而此时的陈月歆和那不知来历的年轻男人正在对战。 随着一声长鸣,朱雀登时火光罩身,仰头振翅,一个借力便噌的一声极快速的冲向了对面伸手挑衅的男人。 男人身后的彘身人首神身负重伤,虽是目睹这两者对战,也只能看着。 对手不慌不忙,手中化出一枚金铃,霎时金光四射,汇聚成无数把剑直指朱雀。 朱雀喉中发出一阵仙音,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穿透了这席卷而来的金色,她抓住空隙时机,再度发起攻击,一双利爪霍然冲来。 只听铃铛一响,竟有一道利气震出,与之相撞,将来势汹汹的朱雀弹开。 又见朱雀怒吼凝力,嘴中吐出紫炎,男人手中铃铛又化作方才那枚金轮,紫炎顿时融化在锋刃之中。 “你找死?”男人的声音冷冽锋利得丝毫不亚于他手中的武器。 那金轮收了周边的刀刃,恍若一个圆环,直冲朱雀命门击去,朱雀挨了这一下,径直被震飞出去,直狠狠砸在后方的壁上才停了下来,什么案台、蜡烛,全部碎成了渣渣。 朱雀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一下震烂,挣扎了半天,才稳住身形。 金轮回到男人手上,他渐渐凝力,仿佛打算下一招真的就要灭了朱雀。 汪文迪匆忙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化形的陈月歆无力的跌在后头,他从不认为身为四圣兽之一的朱雀,在这凡间还会有这样任人宰割的时候。 在陌生男人出手之前,汪文迪率先掷出两把宝剑,交叉斜在男人面前,挡住了他的路,跟着纵身跳到了朱雀跟前。 “两仪穿心……”本欲念动咒语的汪文迪很快发现,两仪穿心符已经消失,他皱了皱眉,不甘的朱雀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悲鸣了一声,匍匐下身子。 汪文迪手掌凝出一道温暖的青光,光芒缓缓注入朱雀的体内,将它恢复了人形。 陈月歆额发凌乱,浑身看上去狼狈极了,方一变回人类少女的模样,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是谁?”汪文迪将她扶起,转过身问道,他打量着不远处伫立的男人,以及身后躺着的那只巨大怪物。 男人瞥了一眼丝毫不友好的两把宝剑,语气仍旧冷冷,“瞿星言。” 是他?! 瞿星言盯着他身后的陈月歆,泠然开口,“要深入墓中,就不能贸然行事。” 汪文迪眯了眯眼,他确实非常不喜欢眼前这个开口就满满的装逼气息的人,挑衅道,“听说你是个摸金高手,现在看来,可能远不止此吧?” “此处名为圣人之墓,打伤山神,是大不敬。”瞿星言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指指陈月歆又指指后头的彘身人首神,声音更沉了下去,“前头的路,我可以带你们走。” 他话音刚落,汪文迪便瞬间调动两把宝剑,闪身化作一道青光冲了过去,“你?给我带路?哈哈哈哈哈!你配吗?!” 瞿星言同样飞身迎战,金轮架在两把宝剑中间,发出被扯碎的争鸣声。 第二十五章 加入 汪文迪毫不在意的大笑,背后刹那间化出九把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利剑直指瞿星言,他加大手上的力度,翻转手腕将人就势反扣住。 见状,瞿星言还是不慌不忙,镇定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 他身上顿时散出更加强烈的银光,光芒之中似乎汇聚出一个和他手上金轮一样的东西,但还没来得及看清,这道银光就把那九道利剑尽数吸了进去。 “我配不配,由你来判断。”银光散去,瞿星言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他收了力,一个漂亮的空翻拉开了与汪文迪的距离,瞥了一眼金轮上出现的痕迹,情绪化在眼底。 再僵持下去,他的金轮会折在那两把宝剑的剑锋里。 “阴阳神轮……?”汪文迪喃喃了一句。 “不是,”听见的瞿星言也不避讳,直言道,“还差一道工序。” 宝剑被汪文迪收回,他甩了甩手,下了结论,“既然是同行,你又帮章德音算卦在先,我就信你一次。” “咳咳……”花了一些时间愈合伤口的陈月歆走到汪文迪身边,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俩现在要非要分个高低的话,这墓就毁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分辨的出他的力量什么来头吗?” “像是纯粹的修道者,”陈月歆还没说完,却兀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感觉很奇怪,我好像见过他……也许是我记错了。” “你的伤怎么样?”汪文迪暗自记下,转而问道。 “很重。” 对立的瞿星言不以为然的答道,随后又补充了几句,“我的金轮能伤一切精怪的元神,刚刚击中她的要害,如果不及时补给修复元神,三天内她的灵力道法会慢慢发散,最后消失。” “这尼玛的是很重?你这不是要命吗?!”汪文迪没控制住,骂了一句,“你他娘的知道是自己人还下手这么重?!你是不是有病?” 现在这年头,上哪儿去找什么能补充元神的先天灵根或者先天灵脉啊?! “她以朱雀最炽烈的紫炎攻击我,也是冲着致我于死地来的。”他面不改色的为自己辩驳了一句,但很快给出了解决办法,冷声道,“医圣……可以救她。” 听他这么说,陈月歆眼神暗了暗,不知是在回味那失控的感觉,还是在责备自己不敌对手。 瞿星言没吭声,回头走到山神跟前,“你手下犭戾现在就在章德音体内,因果一解,它自然归位,我等皆为‘有缘人’,可渡此劫。” “原来如此。” 彘身人首神声音中透着疲累,身上的伤口亦在慢慢愈合,他将视线移向地上自己的断角,目中射出一道光,那断角蓦地化作一块碎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说着,它勉强站起身来,一阵长鸣之中,身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汪文迪眼疾手快,在瞿星言之前把地上的碎片捡了起来。 接触到的那一刹,他只感觉耳边似有生灵万千的声音,眼前炸开一片星辰大海,甚至可以看清其中每一颗星星忽明忽灭,再一眨眼,又是一片春回大地的景象,美不胜收,让人感觉呼吸之中都是生机盎然的味道。 再一眨眼,又什么都没了,眼前也还是那块完全看不出什么的碎块。 “你跟踪我?”耳边响起陈月歆的声音,汪文迪才把思绪止住。 “早些时候我已经进来过了,”瞿星言从容不迫道,迈开步子,“那一堆尸体,就是跟着我进来的人。” “什么?”汪文迪想起那些人的身份,刨根问底道,“你跟章家有什么联系?” “没什么联系,”瞿星言语气未变,但拿出了基本的诚意,“我为章董事长算卦,卜出他这一劫、如何起、解法何处,可他以为我在胡说八道。” “不过不久前,他突然联系我,开出天价,要我帮他找到祖训,我答应了之后,他就派了一队保镖,说护我下墓。” “章老头怎么找得到你这样的人?”汪文迪继续问道。 “缘分。” 他翻了个白眼,又道,“那你怎么会答应帮他?就因为天价?” “缘分。”瞿星言以二字概括,多言道,“天机如此,我必须接受这个委托。” 天机天机,算卦的人就是喜欢念叨天机! “我说过,那些所谓的保镖根本保护不了我,而且也完全应对不了墓里的突发状况。”瞿星言似乎丝毫不为那些人的死感到情绪波动,“可是章董事长一定要他们跟着我。” “头一次进洞,我们在岔路口兵分两路,他们找到了一个深处的墓室。”瞿星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有一个外行不懂,擅自打开了其中一口棺椁,里头蹦出来了一具血尸。” “那些保镖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一下就乱了阵脚,等我从另外一边赶过来的时候,只有一地的尸体。” 墓里不止有血尸,还出现过大规模的猪面蝠,普通人几乎可以肯定是无法生存的。 “你不救人?”汪文迪语气有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味道,皱眉道。 “这洞穴深处的主墓,是阴阳两仪的构造模式,阴对水,阳对火,只有这两个时间能找到的主墓所在,阴阳位面应时转换,当时时间不够是其一。” 瞿星言说着,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汪文迪,“他们不听我的警告,自作自受,是其二,救他们原不是我分内的事。”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他们也不过听上级命令,好心来保护你,怎么至于丢了性命?”陈月歆不服气,然受伤过度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底虚。 “为了不相干的事浪费时间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当年……”瞿星言顿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月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你已探清了主墓结构?”汪文迪及时转移了话题,如果仅仅只一次下墓,就能了解得这么详细,那这个瞿星言在摸金这方面的本事确实有点本事。 第二十六章 构造 “他们发现的不是主墓室,只是一个副室,四星拱月,其中的‘月’,高悬山体中央,指的是整个主墓室,阴时开启。” “按你所说,这座墓室依山傍水,温凉河环绕其外,若是阳火开主墓室,水火不容,就会有尸变,水阴开主墓室的话,能采天地之灵气,安后世万年荫庇子孙。”汪文迪挑了挑眉,思考了一阵,与瞿星言搭上了话。 “你对五行八卦也研究得不少。” 汪文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年虽然灵力没有收回多少,但其他的东西倒学习补充了很多。 没多久,三人返回了汪文迪遇见纸童的墓室。 “这锁哪儿来的?” 墓室口的门不知什么时候重新关上了,汪文迪看着上头那把原本没有的青灰石锁皱起了眉头。 上面总共就两条路,长廊和周围的景象都与脑海中的没有半点出入,他首先便排除了走错的可能。 汪文迪不得其解,抬手射出一道青光朝那锁劈了过去,想要强行破坏,但可惜的是,锁纹丝未动。 “解铃还须系铃人,”瞿星言上前摆弄了一阵,提议道,“看样子是时候借助后人之力了。” 他们已经差不多把这墓室摸了个遍,想要打开真正的主墓室,解开这场先祖留下的血脉死劫,必须得带章霏霏亲自前来了。 一边的陈月歆也表示赞同,咳嗽了一阵道,“不如咱们先回去做些调整,再带霏霏来。” 稍加思索,汪文迪点了点头,“好。” 三人回到阿月浑子的时候天还没亮,瞿星言跟着两人进了屋里,里头没人,但是细心的留下了一盏灯。 陈月歆率先坐下,闭目凝神调理内息,问道,“阿迪,你在主墓室里发现了什么吗?里面情况如何?” “我碰上一个看门的童子,是纸人所化,主墓室深处还有一个特别的园子,”汪文迪沉默了一会,继续道,“硬闯不进,那童子留下了一句话。” 他跟着坐了下来,正欲细说时,门被打开,章霏霏走了进来。 “文迪,月歆,你们回来了!”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随即注意到了冰雕似的瞿星言,问道,“这位是?” “瞿星言,一个盗墓的罢了。”汪文迪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 “原来是爷爷提过的瞿先生,”章霏霏收敛了一些笑意,客气招呼道,“你好,我是章霏霏。” 谁知瞿星言不为所动,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去了。 收到章霏霏尴尬的情绪,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别理他,他是个哑巴。” 闻言,章霏霏‘扑哧’一声乐了起来,她望了一眼陈月歆,关切道,“月歆,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是里面发生什么了吗?受伤没有?” 汪文迪将她拉到身边,示意她别急,“听我说。” 他这才把墓中如何又说了一遍,省去了瞿星言同陈月歆动手的部分,分析道,“接下来就回到我说的血脉问题上了,应该是需要你……” “我不怕!”章霏霏果断回答,坚定道,“我的回答也还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汪文迪不由自主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郑重其事的点头,转了话锋又问道,“周孟春那边怎么样?” “还是没醒过来,”她叹了口气,“巍哥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现在还是守着,我听说孟春也是个命苦的,一家子的生计都仰赖他,巍哥一直把他当家人……唉。” 气氛变得有些悲观起来,章霏霏做了个深呼吸,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个了,大家也去休息吧。” 说完,几人也就各自起身,打算回房间休息,见汪文迪正在交代章霏霏一些事宜,走在最后的瞿星言跟上陈月歆的步伐,低声开了口。 “跟着我一起下墓的那些人里面,是有一个叫周孟春的。” 陈月歆没当回事,语气也酸不溜秋,“你连他们死活都不管,难为你还记得这人的名字。” “这人倒是命大,要不是他见财起意,强行带队开棺找宝贝,触动机关,其他人大概率能活下来。”瞿星言语气冷漠,自顾自道,“贪婪之辈,更加没有救他的必要。” “别说得好像就你的命最金贵似的。”陈月歆不再细听,径直越过他,走进了房里。 瞿星言深深望着陈月歆,眼睛里的黑色更加凝重起来。 “巍哥不在,今晚还要麻烦瞿先生和文迪挤一挤……”章霏霏见他直挺挺的站那儿,也不挪窝,说明道。 她还没说完,瞿星言便打断她,“不用,我在沙发上休息就行。” “嘁,我还不稀得跟你挤呢!”汪文迪看他一脸嫌弃的表情,立马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第二夜。 医院那头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好消息,几人果断收拾,直奔所谓主墓室而去。 奇怪的是,原本应该横在主路中间的那一堆尸体,全部都不见了。 消失的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鬼打墙?”陈月歆扫视了周围一圈,问道。 瞿星言凝神感知,摇了摇头,“不是。” “我记得这附近有口箱子。”章霏霏想了想,提醒道。 依言,汪文迪在旁边迅速的找了两圈,肯定道,“没有,之前我们发现的木箱子没了。” 他将视线投向瞿星言,“你曾经说过这里头的主墓构造是阴阳两仪形的,主墓室存在根据时辰转换的情况对吧?” “嗯,但现在也是阴时,按理来说墓室是不会发生变化的。”瞿星言对自己的判断同样非常自信。 “有没有可能……不止阴阳两个墓室?”汪文迪推测反问道。 瞿星言眉头一皱,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八门墓阵?!” “八门墓阵是什么?”陈月歆不解道。 “就是说整个构造里有八个墓室,其中两个是主墓室,占‘乾’‘坤’二位,乾室为主陪葬室,多有秘宝,坤室为墓主长眠之所,其余六个应时而换,道路不明,内里全是机关陷阱。” 第二十七章 肉糜之室 瞿星言简要解释,恢复平静道,“八室相连,将盗墓者困死其中,称为八门墓阵。” “这么……危险?”章霏霏顿了顿,不由自主的扯住了汪文迪的衣角。 “别担心,如果真是这样,八门之中也必有生门。”汪文迪安慰道。 “我来带路吧。”瞿星言决定发挥长处,主动带着三人重新行进起来,这一次汪文迪也没有拆他的台。 走了不过片刻,脚下的路忽然变得泥泞起来,恍惚间更是自前头传来阵阵流水声,几人将手中光源往前探去—— 竟然有一条河横在面前! 奇怪的是,这河流看不到两头,不知它自哪里起源,又不知它流向何处。 河约有十来米宽,汪文迪举起手电筒照向对岸,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水好清啊!”章霏霏细看了一阵,只见河水果然清澈见底,只要有光,一眼便能望尽河底的全貌,里头的沙石什么的全能看清。 “换路?”陈月歆不喜欢流水,直言道。 “过去,往主墓室的路在对面。”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取出三张符纸顺着自己手电筒的光线掷向对岸。 符纸直飞过河流,砸在对岸不远处的墙壁上,炸出一道光线照不出的门来。 “妈的。”低声骂了一句,陈月歆蹲了蹲身子预备来一个利落的起跳,直接跳到对岸。 “等下……!” 瞿星言阻止的话还没说完,陈月歆已然如离弦之箭纵身跃了出去,然而正在她飞跃到河水正中间的半空时,忽的迎面刮来一阵罡风,罡风之中黑影重重,接近陈月歆时猛地自其中伸出一只黑手来。 陈月歆掌中霎时凝出火团,与那只黑手对上。 砰! 黑手连同罡风混杂着火星爆开,陈月歆紧皱眉头,借着这冲击力再次准备落到对岸,与此同时,河水迅速干涸,自河床上蓦地生出无数的黑手,纷纷要把空中的陈月歆给拽下来。 “月歆!”眼见这等吓人的景象就要袭向陈月歆,章霏霏惊恐大喊。 她话音未落,自陈月歆头顶的亦冲出一只黑手,这手比其他的要大上好几倍,足足有大半条河那么宽,速度极快,直要把陈月歆给摁下去。 见状,瞿星言眯了眯眼,瞬息跃出,以常人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抬手揽住陈月歆的腰,利落的将人带了回来。 两人落地的一刹那,那只巨大的黑手陡然停下了动作,转而化作一阵浓厚的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歆你没事吧?!”章霏霏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查看陈月歆的状态。 “还好。”陈月歆咳嗽了一阵,面色平静的掩饰着自己底虚的事实,转头想给瞿星言道谢。 不想他明显的拉开距离,目光深远的望向对岸,直接岔开了话,“想过去恐怕没这么简单。”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又见汪文迪挡在最前头,眼神变了变道,“有东西过来了。” 他才说完,对岸炸开的那道门里就传来一阵一阵笑声,紧接着自其中飘出来一张白得扎眼的纸人,停在对岸,尖锐而狠戾的笑着着,“我家主人说了,不死者不医……不死者不入……不死者不见……不死者……不死者……” 纸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汪文迪干脆甩出两道清光,将它切了个四分五裂,刺耳的话语戛然而止。 “看来这条河,活物轻易过不去。”瞿星言下了结论。 “一般的活物当然过不去,我们要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帮霏霏解开血脉之劫?”汪文迪反驳道,跟着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 “霏霏,你退后一些。” 陈月歆叮嘱了一句,而后做了个深呼吸,再度纵身跳了出去。 河床上的黑手果然同时活泛过来,直冲她而来,头顶也再次出现了那只巨大的黑手。 她手中捏了法印化出羽扇,口里念念有词,血色扇子倏忽变大,上头的符文燃起滚烫的烈焰,她一个凝力,将火焰全数朝地下的黑手扇了出去。 汪文迪的两把宝剑也握在手中,一个瞬步便斩下陈月歆头顶的黑手,回身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剑身上渗出越来越多的金光,将两人围绕起来,而后向四周扫开,顿时让所有的黑气都消融在光芒中。 陈月歆落在对岸,收了法器后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招呼剩下的人过来。 “你在墓中如此行事,惊扰天机……”瞿星言看着配合默契的两人,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悦。 “那又如何?” 汪文迪回到章霏霏身边,不想多做言语,转而冲早已钦佩得目瞪口呆的章霏霏指了指自己道,“到我背上来。” 夸奖的话语已经说过太多了,汪文迪的能力早已超出了章霏霏的预期,并且还在不断地刷新上限,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他根本不简单的是一个道家能人。 她觉得他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仙。 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好。”眼下没有时间感慨这份幸运,章霏霏应声爬到了汪文迪背上,两人也是顺利到达对岸。 瞿星言只得闭了嘴,快速跟上。 四人循着门走进了更加黑暗的深处,方站稳脚跟,又有一阵阴风呼啸卷过。 啪嗒。 陈月歆心中一紧,“这好像是那个……肉糜之室。” 果不其然,四周接二连三的传来密密麻麻的手工运作声。 “什么味道?好香啊。”章霏霏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在前面。”已经经历过一遍的陈月歆往前带了一段路,指了指不远处,那儿原本被打斗破坏的案台又重新完好无损的出现,上头依旧燃着香烛,摆着三碟子和上次一模一样的食物。 蓝光汇聚,还是那两个各有所异的灵体。 “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大王赐肉糜,安敢不食?” 陈月歆仍然是急性子,抬手就要烧了这些东西。 “等等,”一边看得入神的章霏霏将她拦下,“我看他们没有恶意……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与我先祖的意识有关系,我想弄明白爷爷被降罪的真正原因。” 第二十八章 灵身分离 “墓中出现的灵体都与墓主有所联系,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线索。”汪文迪也认同道。 “这能看出什么来?”陈月歆叹了口气,退后了些,吐槽道,“等着吧,一会儿就该问你吃不吃肉包子……” “她是张家后人,说不定这确实是张青阳给后人留下的提示。”瞿星言看了一眼章霏霏颇认真的样子,低声提醒道。 半晌,那两人一直重复着死板的两句话,神态却又栩栩如生,但总之就是没有端起那碟包子递过来。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章霏霏喃喃自语,伸手指着那头戴冠冕的男人,“这说的是晋惠帝对平民百姓穷困潦倒不闻不问,大臣汇报给他的时候他甚至还反问‘百姓没有谷米充饥,为什么不吃肉呢’。” 她转向另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继续道,“这个应该是周文王姬昌,他被百姓称为圣人,纣王就把他囚禁起来,期间将他的长子伯邑考做成肉饼送给他吃,如果吃了,圣人怎么会吃自己儿子的肉?” 汪文迪已经很久没有耐心地听人这样分析了,何况这两个都称得上是家喻户晓的故事,章霏霏专注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魅力,那是一种存在于灵魂深处的气质,摄人心魄,叫人移不开眼。 “看出什么来了?”他轻声问道。 “其一,先祖不过一介市井,却悬壶济世、拯救万千穷苦百姓,晋惠帝身为帝王,明明身居最高位,能做的更多,却昏庸无道,仅凭‘医德’二字,真的就能挽救、改变乱世吗?” 章霏霏娓娓道来,字字在理,“其二,圣人的界定在于何处?周文王开创周朝盛世先河,热爱黎民百姓,民心所向被称为圣人,可他却吃了用自己儿子的肉做的食物,仅凭‘医术’无双,就能被后世称为‘医圣’吗?” 两个疑问,两个张青阳留下的疑问。 她才将自己的理解解释完毕,那两个幽蓝的灵体便一致的停止了说话,机械僵硬的端起了第三碟包子,直直递到她眼前,语气减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期待,异口同声道,“食之?不食?” “看样子先祖是想知道我的选择了。”章霏霏愈发冷静,略加思索,便伸手探向碟子,要拿包子。 包子甚至还是热乎的,冒着热气。 “霏霏,我们再找找别的路吧,毕竟是墓里的东西,来得诡异,还是小心为上!”汪文迪抓住她的手腕,不免有些担心。 “先祖存疑降罪,既然我是血脉至亲,当答疑解惑,也好求得消除灾祸的方子。”章霏霏温柔的抽出自己的手,莞尔一笑,笃定道,“文迪,有你在,我很放心。” 说完,她拿到一枚包子正张口的一瞬间,那包子便凝成一道紫气,全数钻进了她的嘴里。 眼前两个灵体同时消失不见,碟子掉在地上,成了一滩碎石渣,还不等汪文迪问章霏霏怎么样,就见她浑身凝出淡光,光芒消失的刹那她便忽然失了力,整个人重重的砸了下去。 “霏霏!!”汪文迪接住她,喊道,“霏霏?!霏霏!” 陈月歆也有些慌乱,探向章霏霏的鼻息,脸色一变,惊道,“霏霏她、她没呼吸了!” “走!!”汪文迪打横抱起章霏霏,一面朝她逐渐失温的身体中输送至阳的真气,一面朝入口处走,想要尽快带她出去,离开这阴冷的地方。 嗵!! 入口处不由分说的落下一道石门,不给几人更多的时间,周围再度传来机械运作的声音,一时间,墓室颤动,整个空间都缓慢的转动起来。 还没等人稳住身形,墓室转动到某一处时,脚底忽的劈开一道裂缝,几人防范不及,纷纷坠了下去。 坠落的过程并不长,大概只有几秒的时间,足够清醒的三人反应了。 “这好像是个新墓室,”陈月歆站起身来,照了照周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带霏霏出去。”此时汪文迪的声音冷得不似平常,他眼眸沉沉,像是找不到出路就要毁了整个山体一般。 “你冷静点……” 汪文迪径直打断瞿星言的话,“我现在非常冷静。” “听我说一句,别辜负了章霏霏对你的信赖。”瞿星言见他神色有所缓和,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仔细看看她。” 闻言,汪文迪这才松了松紧抱着章霏霏的臂弯,凝神探查,不一会儿,眼神中的神采就恢复了几分,“原来如此……”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欺负我是外行?”一边的陈月歆憋不住了。 “灵身分离,”瞿星言抱臂解释,“就是魂没了,不是死了。” “那包子应该是介质,霏霏点破了肉糜之室设置的意义,我们仨都是外人,不出意外的话,现在霏霏的魂应该见到了她的先祖。”汪文迪的理智慢慢回到了脑子里,“能不能救章老头和霏霏自己,全看她的了。” “我就说嘛,这么简单人就没了那还找什么祖训?得罪了先祖,张青阳直接咒死他们不省事吗?”陈月歆也长舒了一口气,跟着挤兑起汪文迪来,“嗨,某些人也许是关心则乱吧~” “要不是你着急说霏霏没……没呼吸了,我怎么会……?!”汪文迪脱口辩驳。 “你们别高兴得太早了,”瞿星言打断了两人之间言语上的玩闹,沉声道,“虽然只是魂被招了去,但这里毕竟是极阴之地,灵身分离太久也会出现魂回不来的意外。”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章霏霏面对的到底是个死者阴灵,还是个几千年前的古人,二者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要是她冲撞了张青阳,死灵发怒,她恐怕要魂飞魄散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汪文迪细心的撩开章霏霏额前的碎发,重新将她的肉身背了起来,坚韧道,“我们眼下还是要破开这里面的机关,尽快找到霏霏的魂体所在,才好行事。” 第二十九章 面见先祖 另一边。 章霏霏感到自己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重新汇聚苏醒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这宝地之中了。 周围明亮异常,视线可及之处有一方楼台、一面凉亭、一张青石板桌。 更有花草绿植,像一个极具风雅的别院。 “文迪?月歆?你们在哪儿?瞿先生……?” 她刚踏出一步,便传来一声稚嫩的惊呼。 “哎哟!这回又是谁踩我!”一缕青烟自她脚底飘出,化作一穿着宽大道服的小童。 章霏霏愣愣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伸出手掐住了他胖嘟嘟的脸颊,柔声笑道,“好可爱啊!” “哼,你这家伙,说话倒比那个臭男人好听!”小童不耐烦的打开了章霏霏的手,昂着头拿鼻孔看人。 “哪个臭男人?” “一个踩我、凶我还想杀我的臭男人!脾气又臭又暴躁!”小童呲牙咧嘴的描绘了一遍。 “噗,你说的是文迪吗?”联想之前汪文迪所讲述的墓中境况,章霏霏笑的弧度更大了,她实在想象不出来他凶狠的模样。 “文迪?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文迪武迪的!”小童绕着她转了两圈,生气道,“你认识?不会是你男人吧?” “啊?当、当然不是啦!!”章霏霏急得跺脚,脸上不可抑制的染得通红,连忙转过身别开脸,羞愤道,“你说的什么话嘛!” 小童没注意她的变化,只是回想起汪文迪上次那个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神,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晃了晃脑袋岔开话题,“喂!那你也是来求见我家主人的吧?” 章霏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才重新接话,“是,我是来求祖训的。” “原来是你,”小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语气跟着认真起来,“我家主人叮嘱过我在这等一位后人,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通过了我家主人的考验。” “跟我来吧。” 小童示意章霏霏不要多问,带着她沿着小径走到了最深处的园子门口。 “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小童指了指门上挂着的锁,继续道,“你需要回答两个问题。” “请讲。”章霏霏也把多余的情绪驱逐出了脑外,专心对付起眼前的事。 “第一,你见我家主人所求为何?” 这个问题不难,章霏霏也是脱口而出,笃定道,“为救我爷爷,为解血脉之灾。” “很好,”小童回过身来直视她的双眼,“第二,为救你爷爷,你是否愿意付出你的生命、抛弃你的一切?” 章霏霏犹豫了。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是愿意的。 但她说不出来,在她心底有一把声音正试图摆脱束缚,冲破理智的枷锁。 那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无法忽略,直到她听见它,她明白过来,她不是舍不得自己的性命,也不是舍不得财团大小姐的虚名。 她舍不得的,是汪文迪。 “我的……一切?”她鼻尖一酸,眼睛有些湿润。 “是,你的所有,治好你的爷爷,世间不再有你,你会失去一切。”小童给她解释了一遍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这意味着,她甚至无法再见汪文迪最后一面。 可她是章德音唯一嫡亲的孙女,她责无旁贷。 就像汪文迪鼓励她时所说的—— “要找到祖训,没有你这个血脉至亲还真不行。” 章霏霏攥紧了拳头,才忍住了落泪的冲动,“我愿意。” 这是她第一次寄希望于来世,她此时竟然也想烂俗的说上一句‘如果有下辈子’之类的话,一想到要放弃汪文迪,她就只想立马见到他,以确定他还在身边。 所以她不能再想了。 话音刚落,小童低了眼眸,转而化作了一把锋利的纸刀,简短道,“取血,开门。” 章霏霏绷着神经,拿过纸刀划开一道很深的口子,似乎想用痛感来转移注意力。 血液自其中涌出,但并未滴落在地,而是凝成血珠悬浮在空中,一颗一颗的撞进了那把锁的锁孔里。 血气吞没了门上的锁,纸刀又化成青烟,拂过她的伤口,伤口转瞬愈合,门也应声而开。 里头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 和外面的鬼斧神工不同,里面简单朴素,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榻,章霏霏刚一走进去,身后的门便立时合上,仿佛隔开了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你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然的响起,桌边忽然出现一位坐着的老者,他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眉目之间稍显和善,手里拿着一本古书,正在钻研。 章霏霏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恭敬道,“您就是……张青阳先生?” 老人点了点头,抬眼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你的确是我的后辈。” “张老,我来这里是为了救我的爷爷,解开……” 不等章霏霏说明目的,张青阳便合上了书本,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语义深长道,“你可知你已死了?” 章霏霏一怔,但很快恢复沉着,“我明白,我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治好我的爷爷,我不在乎我的生死。” “如此,不可谓不孝顺。”张青阳略带赞许道。 “我想知道爷爷究竟做了什么,恼了张老,遭此大惩。” 张青阳起身,走到一方闭合的窗前,回身指了指床榻上,那里安静的躺着一方古朴的木盒子。 章霏霏上前取了东西,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纸,上头有八个大字,“勤求古训,博采众长。” “还请张老解惑。”章霏霏不明深意,追问道。 “其错有三,”张青阳语气也沉了下去,“独子重病,未能博采众方、不求精进医术,却埋怨中医无能,是为贫时自堕。” “父亲辞世,不念勤遵古训、未想恪守本心,却弃医从商、改‘张’为‘章’大发横财,是为富而不仁。” 她想起汪文迪曾经提过,他见到一个小童告诉他,医圣有三不医—— 为富不仁者不医,贫而自堕者不医,不死者不医。 听到这里,章霏霏叹了口气。 第三十章 罚入阴棺 “爷爷以前做大夫的时候十分崇尚中医,他没能救下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悲痛万分,这才转医为商,怎么能说他医术不精呢?”章霏霏仍是不解,反问道。 “至于大发横财……我听爷爷提过,太爷爷也是一代名医,可叹生不逢时,去世时连一口饱饭都没吃上,爷爷心疼我这个独苗……他经商有道,身家富裕起来之后,爷爷做过不少慈善……” “我亦生逢乱世,所阅病症、死亡无数!”张青阳打断她,背过手去,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却每每知难而进,刻苦钻研!张德音不思进取,逃避责任,更是直接放弃中医!” “我之后人,无论从医与否,必要有一颗赤子之心,张德音经商之后,所研药物等,自是天价,哪有百姓用得起?” “慈善?”张青阳嗤之以鼻,“以口言之,算何慈善?不过是逃避良心责罚的借口!” “要如何?!”章霏霏的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气势上毫不逊色,她将盒子重重放下,“爷爷也是个普通人,医术不如您何错之有?太爷爷清苦一生,我父亲也早逝,爷爷他进退两难,还要顾全我!” “不过更名改姓的确不该,却何至于‘怪病缠身,子孙凋零’?!” “你……!” “肉糜之室中,晋惠帝身为帝王却不问百姓死活,您只是一介医者,能救治的百姓有限,但您还是义无返顾的坚定信念,周文王食子之肉,却仍被尊为圣人,也是因为他深得民心。” “您对‘医圣’二字有这样的疑问,何曾想功过几多,尽是他人评判?”章霏霏句句紧逼,气势凛然,“您这般不依不饶,究竟是爷爷犯了天大的错,还是您对‘医圣’之名太过在意了?!” “小子强词夺理!”张青阳一甩袖子,怒道,“我本想给你和你爷爷一个机会,不想你竟满嘴胡话、颠倒黑白!” “我岂是在乎虚名之辈?!” 周围顿时冷风呼啸,原来祥和的摆设全数不见,飞沙走石之间,四周变成了一间冰冷的墓室,那床榻眨眼变作了一口棺椁,散发着不详的暗光。 张青阳也刹那不知去向,一瞬间自那棺椁中伸出九条铁索,将章霏霏来了个五花大绑,而后拖进了里头。 她想呼救,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丝毫声音,四肢也是动弹不得,只能认命般被困住。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冷冷响起,“此乃阴棺,灵体入其中,不消片刻,魂飞魄散。” 棺盖沉沉闭上的同时,带走了章霏霏最后一丁点儿视野。 话说汪文迪四人落到了一个新墓室,这墓室虽然不大,但没有发现什么门或者出去的路,倒是发现了一些早已看不清内容的破烂古书。 “看样子这里好像是主陪葬室。”瞿星言四处看了看,又发现了一些厨具碗筷之类的东西。 “张仲景不是做官吗?这么穷?陪葬室连金银珠宝都没有?”陈月歆捡起其中一枚杯具,那东西在她手里当即化作了一堆粉末。 汪文迪没有更多的耐心,抬手就打算炸出一道门来。 “等会,”瞿星言将他制止,简单道,“主陪葬室对应乾位,是为开门,没什么危险,只要找到机关就行了。” “这儿有口棺材!”陈月歆喊道。 贴着墙的地方有一口不大的铜棺,上头可见些许暗金色,瞿星言上前,干脆的撬开了它。 里面躺着一具女尸。 她衣衫整齐的平躺着,脸上的五官容貌也像活人一般,看上去一点不吓人。 “有宝贝了。”瞿星言戴上特制的极薄手套,一手捏住了女人的鼻子,另一手将她的嘴张开,自其中取出一颗小巧如丹药的珠子来。 珠子方一离嘴,女人的身体就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只剩一堆旧骨。 “她手里还扣着个东西。”陈月歆瞥了一眼,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瞿星言依旧小心谨慎,把尸体手下的东西也取了出来,那是一面圆形铜镜,镜面干净非常。 “驻颜珠,和青铜古镜。” “你还真是熟练啊。”陈月歆吐槽了一句。 他不以为意,把驻颜珠收好后扬起了青铜古镜,示意陈月歆将光打在上面。 一经折射,在不远处的墙壁上居然照出一个八卦的图形来。 “找到路了。” 说完,汪文迪便抬手对准了那处。 看着被炸开的出口,瞿星言不敢苟同,淡然道,“其实用不着大费周折,闭眼走出去就是了。” 陈月歆跟上步子,主动问道,“你一口一个天机天机,却面不改色的拿走驻颜珠,难道天机让你发死人财?” “你是猪吗?天机怎么会指引我去做这种蠢事?”瞿星言看了她一眼,无奈道,跟着概括了一句,“我所行之事,皆为顺天,只是此‘天’非彼‘天’。” “你骂我干嘛?!我就是问问,哼。”陈月歆没好气的在心里暗骂,快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再跟你说话我就是猪!” 汪文迪脚下生风,即便到了一个新的墓室,也没有闲心查看周围的情况。 所谓八门墓阵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只想赶快找到主墓室,时间拖得越长,他心里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 “根据刚才的八卦图案,这里应该是巽位,对应杜门,所谓杜门,火克木,坤二宫,有所变化,但无性命之忧。”瞿星言分析了一通,肯定道,“破开杜门后就是艮位,然后是坤位的死门,也就是主墓室。” 听到很快就能到达主墓室,汪文迪才终于再次开了口,“速度找门。” “找门可以,不过我要先说好,”瞿星言停下了步子,“前方艮位对生门,会接有一条出墓的路,章霏霏生死与我无关,我会从生门离开。” “随你的便。” 汪文迪制止了陈月歆想要跟他讲大道理的冲动,果断答道,本身几人也是半路拼伙,他的确有随时离开的自由,也如他所说,他没必要分担章霏霏的事。 瞿星言伸手指了指陈月歆,补充道,“我要带她一起出去。” 第三十一章 过关斩将 “什么意思?”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显然也完全没料到这句。 “救章霏霏你一个人就够了。” 他略显单薄的回答立即激怒了陈月歆。 “你是不是有病?!”陈月歆把自己刚刚才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破口大骂起来,“你不救霏霏就算了,还管起我来了?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你自己的伤有多重心里没数吗?”瞿星言冷冷的答道,“前方要面对的是圣人之魂,还有诸多变数,此行救章霏霏、解血脉之灾是首要任务,并非给你治伤的时机,你先跟我出去才是……” “我不同意。”汪文迪打断他在理的话,“我不会让你和月歆单独呆在一块的。” 短短时间,他不觉得上一次能对陈月歆下死手的人会变得关心起她来,在没彻底搞清楚这两人打起来原因之前,他不可能放任陈月歆与瞿星言一起离开。 “你怀疑我?”瞿星言明白汪文迪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我不会动手,也不会害她,更从不说谎。” 不等汪文迪应话,陈月歆便率先道,“我也不信你。” 闻言,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被他一贯的冷漠压了下去,“若要杀你,你早死了千百回了。” “你走吧。”汪文迪并未深想这句话的含义,决定道。 陈月歆也不再多说,转身时却瞥见章霏霏的脸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块黑色,“阿迪,你看霏霏!” 汪文迪连忙将章霏霏放平。 章霏霏的脸上有深浅不一的黑色,乍一看像是碰到了黑灰,可一碰才知道那并非脏了的痕迹,而是她皮肤的颜色在产生变化。 “怎么回事?!”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而抬起她的手臂,将衣袖向上卷起,果然在她洁白的手臂上也找到了一块块的黑色。 “她的魂体正在消散,”一边的瞿星言还未离开,居高临下的扫了两眼,“如果不赶紧让魂体回归,她就会魂飞魄散,直接变成一具干尸。” 汪文迪重新将人小心背起,低吼道,“我看谁敢打散她的魂魄!” “不要妄动!你在墓中闹出的动静已经太大了,眼下章霏霏十有八九是开罪了墓主,你要是还用暴力的手段,墓主会以为你是章霏霏找来破坏他的墓地的,对你和章霏霏都一点好处没有!” 瞿星言一面解释,一面也没有停下,他看得出汪文迪的着急,很快便找到了整个墓室中唯一亮着的一盏石灯,“机关在这灯里面,陈月歆,你来!” “我?”陈月歆也快步跑了过去。 “你五行属火,伸手进去把灯芯扯断,小心点。” “好!” 对于这话,陈月歆却没有怀疑,立马捅破油纸,把手伸了进去。 没有温度的火焰在周围跳跃,纷纷都避开了她的手,只有丝丝冰凉的感觉轻轻挠着她,像夏日大树带来的树荫一般舒适。 灯芯被拽断的刹那,四周蓦地忽明忽灭起来,紧接着传来一阵沙哑不断的嘶嘶声,跟着一些不明的气体被释放了出来。 “雾气有毒,别呼吸!” 瞿星言继续指挥,不过两秒,面前的墙整个下陷,墓室又转动起来,他指了指不远处一道清楚却忽远忽近的亮光,道,“就是那,跳过去!” 他刚说完,周边的墙开始向中间迅速靠拢,对面也缓缓升起一面墙,要拦住众人的去路。 “我、我的手拿不出来!”陈月歆忽的喊道。 “你真是只猪!” 瞿星言手中凝出金轮,刹那便切开了灯身,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跟着接住返回的金轮,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纵身跳了过去。 动静也在几人落地的一瞬间平稳下来。 陈月歆瘪了瘪嘴,看了一眼又救了自己一次的人,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我才不是猪,我顶多是朱雀,这俩可差远了。” “这里就是艮位生门了。” 瞿星言拿起陈月歆刚才被困住的那只手,上头缠绕着丝丝黑线,他用金轮将其尽数切断,黑线落在地上,化成了好几条黑色的死蛇。 这墓室里头啥也没有,只有最中间显眼的摆放着一口没有盖的棺椁。 四角点着四根蜡烛,里面黑黢黢的,像没有底。 “通灵棺,蜡烛一灭,就可以从这里进入主墓室。”瞿星言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边摸索一边道,“你们去吧。” 汪文迪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一甩手,一道清气同时将四根蜡烛吹灭,显得中间的颜色更加深邃起来,“月歆,走。” 陈月歆也没有多说,跟着汪文迪跳了下去。 只剩找出口的瞿星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我之间,何谈生死。” 下落过程约有十秒,亦不是完全的垂直下落,期间还有些许弯弯绕绕,汪文迪始终牢牢护着章霏霏的身体,陈月歆也十分担心她肉身的状况。 忽的,不知从何处射来一道叫人看不清楚的黑光,直直撞进了陈月歆眉心。 “什么东西?”陈月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好似并无异样。 “怎么了?”汪文迪关切道。 “没、没事。” 两人最终落地,霎时周围倏忽明亮起来,点着许多光芒颇盛的蓝紫色灯火。 “哎哟!这回又是……!” “是你?”汪文迪看着眼前由纸人变化而出的小童,眼里一闪而过的狠色。 “不是我!你认错了!”小童一溜烟便朝深处的园子跑去了。 “这里怎么……?” 汪文迪无心追他,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亭台楼阁早已不见,剩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灯火,唯一相同的便是深处仍有一个园子。 待到门口,大门竟然主动敞开,自其中飘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该来的终究要来。” “哼,装神弄鬼。”汪文迪同陈月歆对视一眼,前后大方走了进去。 内里也并非是什么卧房装饰,只不过一处冰冷的石室,同样的,除了一口缠绕着铁链的石棺,再没有别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解开心结 “石精鬼棺?”汪文迪上前两步,脸色骤变,“不好!” 此种棺椁乃阴棺之一,专收阳气,养恶鬼,普通人入内则必有尸变,灵体入内更是邪气熏染后魂飞魄散。 直觉告诉他,章霏霏的灵体就在里面。 宝剑在手,此时不撬,更待何时? “慢!”老人的声音砸了下来,白烟散去,一派超然的张青阳出现在石棺和汪文迪之间,“你这娃子,不仅在我这大肆破坏,如今还妄想救这女娃儿?” “让开!”汪文迪的语气里再无敬意可言,剑尖所指,气势桀骜而张扬。 张青阳不为所动,视线转向照看章霏霏的陈月歆,沉声道,“她亦有重伤在身,你不救她?” “救。” “张家女娃儿入阴棺已有片刻,”张青阳指着陈月歆道,“她伤及元神,若要救,老头子我只能帮你救一个。” “不过圣人残念而已,何时轮到你来威胁本尊?”汪文迪将剑对准张青阳的喉管,冷笑道,“本尊灭了你的魂识,便拿你最后一点精魄给月歆疗伤,再破开阴棺,以本尊三光亲救霏霏,你待如何?!” 片刻,张青阳让开了通往石精鬼棺的路,却是叹道,“你道法高强,实力非凡,却不知世间多有‘强’之一字解决不了的问题。” 砰!! 他的大道理还没说完,身后的石精鬼棺忽然爆炸,发出一声巨响。 上头的铁链被震得七零八落,棺身更是直接化成了齑粉。 章霏霏的灵体自其中升起,身上的铁索纷纷消融,她似乎并未恢复意识,但还是径直朝自己的肉身飞来,化作一阵淡光全部附在了肉身上。 灵身融合的一瞬,章霏霏脸上的黑色尽数褪去,恢复了原本的血色和温度。 “你今日放霏霏一马,我记下了。”汪文迪收了宝剑,冲张青阳微微点头,又赶忙回身查看起章霏霏来。 张青阳捋了一把胡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没过多久,章霏霏便转醒过来。 “霏霏!” “文迪……” 一见到这张熟悉的脸,章霏霏明明心中欣喜,但不知怎么就流下眼泪来,笑得比哭还难看,道,“太好了……文迪,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此刻汪文迪才真正感觉到心中的压抑烟消云散。 “没事就好嘛!”陈月歆也见不得章霏霏哭,赶紧插话道。 章霏霏与之相视一笑,点了点头,借力站起身来,直面张青阳,“张老,方才我一时情急,言语上有些不敬,我向您道歉,但我所说的句句字字都是我心里的话,我爷爷他……” “你这女娃娃,我先前说你爷爷错有三,才说其二,你就不由分说反驳起我来,”张青阳打断章霏霏的话,脸上的表情明显的缓和了,“这第三嘛……乃是他研究新药一事。” 章霏霏稍稍上前,“爷爷曾对我提过,那是一种延缓衰老、提高老人免疫力的保健品,效果功能都十分不错,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罢了罢了,不提这些了,”张青阳和蔼的笑了一阵,摆摆手,“你确实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不等再问,他又不由分说的继续开口,“勤求古训,博采众长,或许你说得对,我有执念于虚名,却忘了中医之路仍旧道阻且长,还需要更多的学习和更广的发展。” “医圣之名,实非我求,我只愿盛世太平、天下安定,百姓不为疾病所苦、有医可寻,为医者,当不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随着他的言语,周围阴冷的气息越来越少,跟着一道金光洒向了章霏霏,蔓延了她全身,而后渗入她骨血之中。 他转而朝向陈月歆,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汪文迪,挥手间见一道焰气打进陈月歆头顶,“怪病已除,灾祸已解,元神已愈。” 金光从张青阳身上散发开来,逐渐强烈之时,头顶似乎打开一扇天窗,他的身影越加缥缈,“我之心结也已解开,当即刻归天,你也回去看你爷爷去吧!” 光芒消散,四周也是缓缓恢复如常,只留下一句苍老深远的余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先祖放心,我一定牢记此言,不忘本心。”章霏霏冲那光芒消失的方向庄重的躬身,严肃道。 吼!! 紧接着,一阵嘶鸣声后,彘身人首神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这……这就是荆山山神?!”只是听汪文迪和陈月歆作过说明的章霏霏头一次见到放大版的自家家纹,震撼道。 山神受伤的角也已修复,它微微点了点头,略带恭敬道,“多谢诸位解除业报,使我底下犭戾顺利归位,圣人已然飞天,从此之后此处便是圣人肉身长眠之所,非天机所指勿要再踏入此地,我送诸位离去吧。” “也好,省得我们再费力返回生门。”汪文迪点头,但依旧皱着眉,转而提起,“山神,我有一事要问你。” 彘身人首神示意三人站到一起,让他施展空间传输之术,听汪文迪此言便答道,“先生请讲。” “你底下统共几多精怪?是否皆在其位?” “我底下自有十大精怪,除犭戾得圣力离去之外,其余九位不曾离开半步,”山神神念一感,认真答道,“且犭戾也在方才复命归位,不知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前些天有一队人死在墓中,他们的死状像受了某种诅咒,心口皆有人手形状,你可知一二与此有关的线索?”汪文迪眉头更紧了。 山神神情同样疑惑,“我却不知了,那十位精怪无有此能力者,我护此墓已久,也从未见闻这种情况。” 略加思索,汪文迪压下了这件事情,平静道,“那这便送我们回去吧。” 短途的空间传输法阵并不算什么大法术,山神施展起来也不麻烦,所以三人不过片刻,便重新回到了地上。 时间正是次日清晨,还未见朝阳。 第三十三章 周孟春醒了 不远处便竖立着医圣庙的大门。 若是再眼尖一点,就能看见有个人斜倚着长柱,为极其庄重的朱砂红添上了一抹黑色。 “瞿星言?”距离一近,陈月歆便将那人辨认出来,她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没走?” 他没答话,但衣服面上凝结着露气,表明了他在外头一直等了一夜。 “你不会在担心……?”汪文迪解决了章霏霏的事儿,语气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挖苦道。 “看样子你的伤也全好了。”瞿星言打断汪文迪的话,扫了一眼陈月歆,眼中还是那般深不见底。 “的确如此,我感觉我现在就能把你打趴下。” 不知怎的,看他看久了,陈月歆反而有一种越看越想揍他的冲动。 “你可以试试,”他脱口而出的还是挑衅,但很快扯了扯嘴角,“马上景区就要营业了,我敢保证那些人一定没有见过朱……!” “瞿星言你再说话我就用订书机把你的嘴巴订起来!!”陈月歆惊慌失措的看了一眼身边等着下文的章霏霏,连忙快步上前将人的嘴捂了个严实,骂道。 他的皮肤触感冰凉,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如出一辙。 他拽下陈月歆的手,轻咳了一阵,移开了视线,“他们肯定没见过猪打人。” “噗,”闻言,章霏霏忍俊不禁,“没想到瞿先生和月歆关系这么好了。” “我呸!!”陈月歆不服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我看啊,不是冤家不聚头。”汪文迪也看了一眼叫人捉摸不透的瞿星言,点评道。 正在此时,章霏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熊巍的电话。 “小姐,孟春他醒了。” 听到这话,章霏霏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明明熊巍在那里守了那么久,在她想象中,周孟春醒过来时熊巍的状态应该是激动不已,然后欣喜的给她汇报这个消息,但熊巍说这话时的语气明显太过于平静了。 平静之中,还有一丝悲哀。 “巍哥,你怎么了?是孟春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还是你太累了?” “不、不是。”熊巍同样也很少出现这种支支吾吾的样子,犹豫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孟春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而且他什么也不肯说,一直说他要是说了,有人会杀了他,小姐……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好,我知道了,我们这就过来!” 电话挂断之后,几人便预备朝周孟春所在的医院出发了。 “现在老头子的因果已经了了,你的委托也算结束,”汪文迪冲一边的瞿星言道,“就不用再跟我们一起行动了吧?” “我说过,我的所有行动,都是因为‘天机’,”瞿星言还是没有做彻底说明的打算,他否认了汪文迪话,继续道,“现在天机未明,我的使命未完,还不是跟你们分道扬镳的时候。” “在身边安插一个定时炸弹,我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至少目前为止,我是绝对安全的。”瞿星言望了一眼天边升起来的朝阳,拉近了与汪文迪的距离,以极小的声音道,“你的双剑完全可以制住我,我还是那句话,天机所在,使命未完,我不会离开。” 他顿了一下,仍低声强调了一句,“我不会离开陈月歆的。” “如果不是知道你明白她是朱雀托身,你这句话听上去让人觉得你在向她求爱。”汪文迪与他视线相撞,天边的光辉洒在两个人中间,“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 “文迪!该走了!”前边的章霏霏停下了步子招呼道。 两人这才跟上。 “你俩怎么还说上悄悄话了?”陈月歆瞥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瞿星言,一贯阴阳怪气道,“咱们瞿大高手还没拿到那天价的报酬,怎么舍得走呢!” 瞿星言没跟她计较,顺手梳理了一番自己微湿的碎发,轻声道,“老实点,蠢猪。” 阳光透过他指间的缝隙落在他头发和脸上,和那些雾气露珠浑然一体,让他看上去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见他这幅模样陈月歆骂人的话竟全数咽回了肚中。 到达医院的时候,熊巍正在病房门口坐着,一副极其苦恼的神情。 他脸上可见的疲累与憔悴,但眼神仍旧炯炯有力,不减血气,只是眼中明显的血丝叫人看了也不免担忧他的状态。 “巍哥!” “小姐,你来了!”熊巍站起了身迎来,客气道,“汪先生,陈小姐……这位是?” “这位就是爷爷所说那位算卦的能人,瞿星言瞿先生,这次下墓他也帮了很大的忙。”章霏霏介绍道。 这次倒是瞿星言主动上前,冷声道,“你好。” 打过招呼,便有护士从病房内转出,叹息道,“病人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他还在恢复期,暂时不要太刺激到他。” “我知道了,谢谢。”章霏霏道过谢后,几人就跟着熊巍走进了病房。 称得上是死里逃生的周孟春躺在病床上,身上有用来固定防止他大幅度挣扎的装置,手上还在输液,眼神正呆滞的望着窗外,床单与棉被的洁白同他晦暗的神态形成极大的反差。 “孟春,小姐来看你了!” 听见熊巍喊了一句,他才缓慢迟疑的转回头来。 “先、先生?!真不是我!不是我啊……!兄弟们都死了!全死了!”他眼神蓦地惊恐万状,浑身剧烈的抖动起来,直勾勾的盯着瞿星言,恐慌道,“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我……不能怪我!” “听闻下墓,旁人避之不及,只有你主动请缨。”相比之下,瞿星言的冷静更是被放大,“贪财之辈,死有余辜,但惟独你又活下来了。” “啊……啊!这不能怪我!” 周孟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熊巍赶忙上前将人摁住,见状,汪文迪皱了皱眉头,一把扯过瞿星言,将人带到了病房外面。 “他们跟你下墓,前后到底怎么回事?”汪文迪开门见山。 第三十四章 隐藏的真相 “我问过荆山山神,它对此毫不知情,那些保镖的死状绝不简单,你又知道些什么?” 章霏霏和陈月歆随后跟了出来。 “章董事长病重后才主动找我,要我下墓取方,当天夜里,就是这个周孟春联系我,说章家派了一队保镖跟我一起,保护我的安全。” 瞿星言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来龙去脉,“他对墓中古玩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发现岔路时他主动要进四星拱月室,我也嘱咐过里头多有机关,叫他顾全大局,保命要紧,随后我们分头行动,再见时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 “难怪你说他贪婪无度,这样看来那些人的死,大半责任在他。”陈月歆若有所思道。 “可孟春极力否认不是他,他又在否认什么?”章霏霏也思考了起来。 “剩下的问周孟春就能明白了,你就在外面等着,”汪文迪又拧起了眉头,“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从不说谎。” 重新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周孟春的情绪没有刚才那么强烈,但是止不住的流泪,嘴里一直不知在碎碎念些什么东西。 汪文迪走到他面前,示意熊巍撒手,转而并拢二指贴近嘴边,念道,“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忘’字心间绕……” 话音一落,周孟春立时不再挣扎,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 “周孟春。” “是我。” “你带队下墓,是谁的命令?” “是……江宇。” 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熊巍也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汪文迪与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问道,“章家保镖队不是只听章德音和熊巍的吗?” “不、不是……现在……现在也听江先生的。” “解。”周孟春的精神状态太过脆弱,再追问下去很有可能会导致他精神崩溃,汪文迪摇了摇头,一道清光化在他额头上,他的眼神也即刻恢复了原样。 看见章霏霏和熊巍都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周孟春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道,“小、小姐……大哥,你、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孟春,我希望你能说实话。”章霏霏搬了张椅子坐到他床边,语气尽量平静而柔和的与他对话。 “什么?说什么实话?”周孟春很明显的在用大声掩饰心虚,他望了一眼熊巍,磨磨叽叽道,“我能说的……都、都和大哥说过了。” “你他娘的说的那都是些屁话!”熊巍暴躁道,“你这条命捡回来容易吗?现在还不说清楚?你跟我搁这儿打啥马虎眼呢?!你对得起那些折在里头的兄弟们吗?!” 提到那些死去的人,周孟春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拼命否定道,“不是我啊!真不是我!我不能说,说了我也会死的大哥!有人会杀了我的!你也说我这条命活着不容易,大哥!我真不能说,放过我吧!” “谁他吗敢?!”熊巍一锤桌子,上头的热水壶都震了两震,他不是那种憋得住话的人,吼道,“我看谁他吗敢?江宇敢吗?!他凭什么?!” 听到江宇的名字,周孟春的神色再度变了,他缩成一团,又开始了让人听不清的碎碎念。 汪文迪的耐心被耗得差不多,他手中化出一把利刃,直指床上颤抖不已的周孟春,凶狠道,“还是不说?我告诉你,江宇那小子并不知道你还活着的事,你现在说明白,我们在场的人都会保护你,你要是不说……” “我现在就让你滚回阴曹地府见你那些兄弟去!” “啊!不要!不!不要!” 效果居然意外的立竿见影,周孟春登时又大喊起来,一面躲闪着剑刃上的寒光,一面艰难开口,“我、我说……!” “章家保镖队为什么会听江宇的命令?” 他眼神飘忽,偷偷瞥了章霏霏好几眼,才垂下眼睛,无奈道,“其实、其实集团内部董事会……还有很多实权部门,权力都已经在逐渐向江宇倾斜,他野心勃勃,早就不满足于做一个董事长助理了。” “什么?!”章霏霏陡然起身,眉头也拧了起来,“不,不会,爷爷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宇哥也不会觊觎整个财团……这太夸张了!” “小姐,商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不说您已经病了一月有余,就是您学习接管集团大小事务,那里头……里头做主的还是江宇啊!尤其是董事长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明面上大家都尊您为接班人,但处理起事情来……” “有哪个部门主动问过您的意见啊!”周孟春自己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加上董事长特别看重他的才能,那什么……那个新药,从研发到建厂,全是他在办,家里的保镖也、也早在董事长授意下听他的了。” “我去他妈的!”熊巍直接怒了,“真尼玛看不出来,让老子的兄弟去干这种玩命的事儿,老子还一点都不知道,真是……那个词怎么形容来着?!” “斯文败类。”陈月歆接话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什么斯文败类!”熊巍撸起了袖子,火冒三丈,“不行,这口气我今儿咽不下去,我必须得找他问清楚!” “慢着!”汪文迪淡然拦下,建议道,“现在他手里有实权,混淆黑白是很简单的事,你贸然去找他理论,只会打草惊蛇,等把事情弄明白,回去当着老头子的面对质,不怕他不现出原形。” “没错巍哥,你冷静点!”章霏霏眼中也沉着情绪,拉了熊巍一把。 “靠他娘的!”熊巍没法,只能一拳又砸在了墙上。 “他叫你带队下墓,只说是为了保护瞿星言?”汪文迪趁热打铁,问道,“没说别的?” “对、对啊……”周孟春瞟了汪文迪一眼,简短道。 “孟春,关于那个新药,你还知道什么吗?” 章霏霏也从没料到,章家的事情她作为大小姐竟然知之甚少。 第三十五章 远方的噩耗 反而是江宇一个外人包揽了里外所有活计,加上这新药还是张青阳特意提及的东西,她不得不多问两句。 “小姐,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小保镖,”周孟春挠了挠头,“就听说是他一己之力开发研究的,然后得到了董事长的支持,好像是一个什么保健品吧,吹得挺神的。” 章霏霏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把话茬又抛回给了汪文迪,“文迪,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嗯,”汪文迪走到窗边,光辉将他的影子投了进来,“你再说说你们下墓之后具体遇到了什么吧。” 说到这个,周孟春瞳孔颤动,面色煞白,哆哆嗦嗦道,“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虽然……确实没听瞿、瞿先生的话,擅自打开了墓室里头的箱子,拿了里头的夜明珠,可、可我拿了之后也没发生什么,就、就是……” “然后呢?”汪文迪捏着下巴。 “那夜明珠价值千金啊肯定,然后我、我就寻思……棺材里的陪葬一定更多才对,我、我就叫人打开了后面的棺材……” “孟春啊孟春!死人的东西你也敢贪?!”熊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哥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了!”周孟春哭喊着,“结果那棺材里蹦出来一只没人样的怪物,把打开棺材的兄弟直接咬死了!” “其他兄弟哪见过这玩意儿,血拼不过,那东西速度又快,咱们兄弟也跑不过它……” “那是血尸,正常人铁定跑不过,你说重点!”汪文迪又催了他一次。 “后来我们就在里面瞎跑,几个兄弟都被它弄死,跟着我绊了一跤,倒在地上,磕到了脑袋。” 回忆到这,周孟春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昏、昏过去之前……看见、看见那怪物一巴掌拍在一个兄弟心口处……” 破碎的心脏和破碎的肌肉组织混杂在一起,一招毙命。 “你确定你看见那只血尸这么干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是一只护宝血尸了,而是一只邪气十足的怨体了,可汪文迪解决的那只,的确是血尸。 看见汪文迪手上宝剑的寒光,周孟春苦思冥想了半天,才恍然道,“不、不是,拍死我兄弟们的那怪物和棺材里跳出来的不一样!” “它明明有手……但它不是人,绝对不是人!!那是怪物!!”周孟春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疯狂的抓挠着,然后不一会儿便背过气去,陷入了昏迷。 几人神色各异,熊巍慌忙起身去外头喊大夫了。 “山神没有说谎的必要,周孟春的反应也不像是在编谎话。”陈月歆给大夫让了路,几人也都回到了外面的过道上。 汪文迪收了武器,仍旧是沉思的状态,“你说的不错,但如果是‘怪物’之力,荆山山神多少会有些感知,毕竟那处是它的领域,可它也像是对这事毫不知情。” “那只剩一种可能了,”靠墙的瞿星言早把里面的对话内容听了个彻底,接话道,“这个怪物的本身实力超过山神,且有意隐藏气息。” “或者像犭戾那样,得到某种力量,比如圣力的加持。”汪文迪也点头道。 四人正在讨论的时候,章霏霏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座机号码。 “喂?您好,请问是章霏霏女士吗?” 接通后传来客气的女声,章霏霏应道,“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东综医院的护士长,很遗憾,您的爷爷章德音先生刚才去世了,请您节哀……” 手机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音。 “霏霏?怎么了霏霏?”汪文迪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问道。 章霏霏木然的回望着他,眼中的泪水越来越多,直到绝提,她才用沙哑的、呜咽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回话,“文迪……我、我没有爷爷了……” 文迪,我没有爷爷了。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瞬间,来往的人和周围的景象全部变成了单调而灰白的线条,毫无感情可言,那些线条杂糅在一起,化作锋利的刀片,齐齐刺向她的心口,唯一支撑她没有倒下的,是汪文迪传输给她的温度。 陈月歆和瞿星言讨论的声音也识趣的戛然而止。 “你还有我,有我们。”汪文迪轻轻的搂住章霏霏,“对不起……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他转而叮嘱陈月歆,“月歆,周孟春这里你和阿巍盯着点。” “好,你们赶紧回去吧。” “嗯,不要单独跟瞿星言呆在一起。” 说罢,他领着章霏霏就往病房里走。 “你走错……”瞿星言不屑的提醒。 “他没走错,”陈月歆叹了口气,随意道,“你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要瞬移回去啦,我说过了,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瞬移回去?”瞿星言冷笑一声,“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太张扬了。”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阿迪办事很稳妥的,”陈月歆虽然也担心章霏霏忧伤过度,但还是忍不住吐槽,“就是一遇上霏霏的事儿吧,心思全在脸上了,完全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 人的生命,终归都是有限的,有限之于永恒,何来相守之说? 没多久,熊巍从里头唉声叹气的走了出来,“孟春的病情有些恶化,再这么下去,大夫说可能会成植物人。” 他出来才发现汪文迪和章霏霏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孤零零躺着的手机,“这不是小姐的手机吗?小姐和汪先生人呢?” 见他满头雾水的捡起手机,陈月歆并未作答,瞿星言也没有多说。 另一边。 汪文迪非常成功的带着章霏霏空降在了城东综合医院的停车场内。 她红着眼睛,红着鼻子,却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她害怕自己一松手,就不再有站稳的力气。 距离护士长通知的时间不过两分钟,她一定可以再见爷爷一面的。 第三十六章 遗嘱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章德音所在的特护病房。 可惜的是,章霏霏想错了。 病床上空空如也,显然是遗体已经被带走了。 “小姐。”被安置在病房照看的保镖们见到章霏霏,纷纷起身,恭敬称呼。 然此时称呼已经不重要了,章霏霏着急的拨开人堆,带着哭腔道,“我爷爷呢?啊?你们把我爷爷送哪儿去了?!爷爷!” 汪文迪感觉心都被揪了起来,语气跟着不善,“让你们照看老头子,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你们就是这么照看的?!” “汪先生好大的脾气。”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那些保镖闻声也是板正起来,“江先生。” 进来的果然是江宇,他披着白大褂,又戴了一副全新的眼镜,气质仍旧淡雅文静,那杀人的锋利他一向掩藏的很好。 “江先生好大的派头。”汪文迪同样讽道,“章老头去世,唯一的孙女连遗体都看不了一眼?这是哪里的道理?” “难道是老头子的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你江大助理这么快就把遗体处理了?” 章霏霏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掉落,她微微上前,不停的恳求道,“宇哥、宇哥,让我看看爷爷吧……啊,就、就一眼……让我看看爷爷……我想见他……” “很遗憾,董事长的遗体已经依照遗嘱送去火化了。”江宇不为所动,眼神锐利疏远,语气冰冷平静。 “那我现在就赶去火葬场,一定还来得及的,宇哥,你让那边等等……等等好不好?” “小姐,不要胡闹。” 汪文迪鄙夷的啐了一口,骂道,“你他妈是人吗?” “我只是按照董事长的遗嘱行事,董事长寄很大的希望在小姐您身上,他如果还在,肯定不希望看见小姐这么不懂事的模样。”江宇朝外头招了招手,“薛律师,你进来一下。” 随即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冲章霏霏点头示意,紧接着抽出一份文件递过来,说明道,“这是老先生的遗嘱。” “上面写明了他手中章氏集团的所有股份转交给霏霏小姐继承,其名下所有财产也全部交给霏霏小姐,董事会已经同意由您继任董事长的位置,但章老先生希望您留用江先生,继续担任董事长助理。” “另外,章氏研究新药的研究所,章老先生将所有权和新药的研发、使用及其他权利全部交给了江先生,从此以后,研究所同章氏集团不再有关系,为江先生个人所有。” 章霏霏的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文件上,晕开叫人心碎的形状,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那上面有章德音的私章,可以肯定不存在造假一说。 只是她再也没机会同爷爷说上两句话,没机会再为爷爷做些什么了。 “我不见爷爷……但、但我总能问问爷爷是怎么离世的吧?” “肿瘤恶化,你知道的,这两年董事长的身体原本就一天比一天差了,”江宇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说明天有雨,“尤其是今年工程开动前,已经进了几次手术室了。” “我知道,可医生明明跟我说过……保守治疗的话,爷爷他最少也还能撑三年啊!”章霏霏蓦地睁大了眼睛,拉过一边的一个保镖,质问道,“爷爷到底怎么没的?你说,他是不是动手术了?是不是?!你说啊!” “小、小姐……老爷子没……没动手术……” 章霏霏不肯罢休,又扯了另一个保镖到跟前,“我不信!你来说!” “小姐你别这样,老爷子他真没动手术!” 她把这人推开,力气大得叫人踉跄了几步,她眼中的泪落成线,接着一连指了好几个保镖,“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小姐节哀,老爷子已经不在了!” 那些人想来劝她,见她忽的指向孑然而立的江宇,悲痛欲绝道,“是你!一定是你让爷爷冒险动手术的!为什么?!为什么!!那是我的爷爷啊!我唯一的亲人,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动我爷爷!” “他们的话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医生和护士,或者直接问院长查记录。”江宇后退了一步,他眼中的章霏霏如今像一个疯婆子,他摊开手,“我觉得我的权力还没大到让整个医院都替我说谎吧?” “哼,我们当然会去问。”一边的汪文迪冷声反击,拉过章霏霏护在身边。 “那最好,”江宇推了推眼镜,岔开了话题,“如果小姐对遗嘱没什么别的问题的话,集团三天后召开董事大会,小姐可以继任董事长的位置,其余的事我也会慢慢帮小姐适应的。” “不,我有问题!” 章霏霏紧紧反扣住汪文迪的手,吸了吸鼻子,义正言辞道,“新药研究所,不能交给你!!” “这是为什么?”江宇与她的眼神对峙,看出她有所顾虑后便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嘴边扬起一抹客气的笑,“看来小姐对我似乎有什么很深的误解。” “有些话我本想当着爷爷的面问你,”章霏霏抹了一把眼泪,垂下手道,“爷爷现在不在了,这些事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清楚的解释,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江宇瞥了汪文迪一眼,“小姐的性子倒是越来越锋利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姐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族谱的事你知道的一清二楚,那爷爷这次忽然病倒与我们家血脉之劫,你是不是也全都知道?” “知道。”江宇给了出意料之中的回答,他面不改色,“董事长为了不让你操这份心,所以什么都没告诉你,可惜血脉之劫却也只有你能解。” “我在墓中见到了张青阳先生的残念,他告诉我爷爷之罪与那新药有关,”章霏霏给出理由,语气越发强硬,“所以新药研究所我不会答应交给你,这款药物必须立刻马上停止研究,进行销毁!” 第三十七章 后话 “死者遗嘱为大,”江宇语气更冷了一个度,让周围的气压一下变低,“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以后研究所与章氏集团没有半点关系,是我私人的研究所。” 章霏霏脸上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你如果不愿意放弃研究所,那就放弃集团董事长助理的位置,研究药物是一件费心费力的事,集团里的事就不劳你多费神了!” “董事长遗嘱里还说了你要继任董事长须得留任我……” “没错,但爷爷说的是章氏集团,”章霏霏不屑的冷哼一声,“三日后董事会我会宣布改‘章氏集团’为‘张氏集团’,恢复祖姓,怎么,这点实权我还是有的吧?” 二选一,总不能让他全都握在手里! 汪文迪眼里闪过狡黠,暗自欣喜章霏霏的小脑袋瓜还挺好使,并未因为爷爷的去世完全冲垮了理智。 恢复祖姓是件无可厚非的事,也是江宇没理由干涉阻止的事,他一旦否定,就相当于他承认他有掌握集团的野心,而他一旦答应,就失去了集团里的位置。 “不愧是霏霏小姐。”江宇忽然笑了起来。 “你有三天的时间思考,不少了。”章霏霏微微昂了昂头,紧了紧自己的手,像是在确认汪文迪的手还握在手里一样,她接着开口,“还有另外一件事,墓中发现一队咱家保镖的尸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还是笑,反问道,“除了尸体,没有别的了吗?”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那些人下墓会死?” “这件事的回答,小姐不妨也三天后再来问我要吧。”江宇兀自笑了一阵,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确认他离开,章霏霏这才松了一口气,“文迪……” 她一放松,便感觉袭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砸了下去,昏过去前的最后一丁点儿意识也全部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入夜。 这里树木环绕,白天时定是一块风景极佳的野餐处,黑夜抹去了它的热闹,增加了神秘与安静。 “你不记得汪文迪跟你说过的话了?”瞿星言立在空地中央,语气里难得的有一丝饶有兴致,重复道,“他让你不要单独和我呆在一块。” “当日我不曾防备,现在正是状态极佳之时,”与之相对的正是跃跃欲试的陈月歆,她眼神中的张扬与眉心的烙印交相辉映,“你既知我朱雀之身,我必要与你再决雌雄。” “我看你就是手痒了想找人打架罢了,”瞿星言不以为然,“你这个……狂热分子。” “你反正又不怕我,切磋一下怎么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 “跟我切磋……我要的就是你这股杀了我的劲!”陈月歆话音未落,便带着肆意的笑与炽烈的焰气冲向了另一端的人。 瞿星言一个灵巧的闪身,直接闪过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招。 陈月歆不慌不忙,蓄力回身又是一拳,他闭着眼睛,抬手就挡了下来,随即稳住身形晃身到她身后,弓起手肘给她背部来了重重的一下,她微微踉跄,站稳脚跟,跃到空中,由上而下进攻。 “这就是你的状态极佳?”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也不出招,但愣是让陈月歆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摸着。 “你什么意思?”陈月歆唤出自己的九转流火扇,挥出三道烈焰,“你瞧不起朱雀?” “我确实瞧不起现在的朱雀。”瞿星言语气忽的严肃了起来,睁眼的一瞬间,银芒再现,融化了烈焰。 接着金轮在手,一击与人对上,笑道,“下次别说切磋,叫请教。” 陈月歆敛了笑容,眯了眯眼,浑身裹挟着危险的红色气息,“我还没输。” “我乐意指点你。”他笑容更深了一个度,随即撤步出拳,落在她的腹部,再扫出一脚,将她踢出老远,“别动不动就化形,那样只是个头大了而已。” 卷起一阵烟尘的陈月歆咳了一阵,但没有反驳他的话。 刚才在愤怒的状态下,她确实有些感觉控制不住自己的灵力,若不是瞿星言这醒神一脚,说不定现在她真的又化出了原形来。 “你还需要多加练习。”瞿星言走上前,伸出手来。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收了武器,打开他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她神色一变,正视他道,“阿迪传音来了,霏霏那边情况很复杂,三天后集团要召开大会,在那之前我们要赶回去。” “这不难,怎么安排周孟春?” “照他所说,章家他暂时是回不去了,”陈月歆考虑道,“阿巍跟他关系铁,问问他怎么打算吧。” “你觉得他真的说出了所有的真相吗?”瞿星言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问道。 “怎么说?” “起码江宇派他们下墓只是为了保护我这点,十有八九是假的。”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说,往来时的路走了。 第二天。 一吐心声之后,周孟春的病情恢复起来果然快了许多。 鉴于章德音对熊巍也算有养育之恩,为免他情绪波动更大,陈月歆还是决定把老头子去世的事暂时瞒住,等回到章家,再说不迟。 “阿巍。”她推门而入。 里面的熊巍正在烧水,见人进来便应道,“怎么了?” “阿迪发了消息,让我们这两天回去,”她望向病床上的人,问道,“他病情怎么样了?” “陈小姐不用担心,”周孟春主动答道,脸色看上去不错,“我和大哥刚才也在说这事,医生说我伤势复原的差不多了,感觉没有大碍就可以办理出院,出院后我打算先回老家一趟。” “嗯,孟春是汝南的,离宛城也不远,”熊巍点头道,“我会把他送回去,确认安全。” “也好,这样也算能避开江宇。”陈月歆赞同了这个提议,“那我和瞿星言先行一步。” “没问题。” 三天后。 章氏集团作为本市最大的医疗药品及器械垄断商,开展董事长换届的股东大会,会后的对外发布会自然吸引了全市基本所有媒体的目光。 第三十八章 关于做饭 平台上只摆了一张用来发言的高桌,上头简单的竖立着集团新任董事长的名字—— 张霏霏。 这表明了她今天要独自一人面对媒体大军。 “请问集团为什么要突然改名?” “这是家事,无可奉告。”张霏霏言语中透露的锋利果然与平日不同,她脸上没有一贯大方的笑容,似乎在用周身强大的气场告诉他人,她独一无二的身份和地位。 “请问集团研究的新药何时发售呢?” “新药的研究已经和我们张氏集团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了,以后我们也不再做药品生意,”张霏霏摆了摆手,撞得手上一对镯子叮当作响,“但集团之下会新开一家诊所,先治病后交钱,所有病人一视同仁。” “这样的想法不会影响集团的盈利和商业价值吗?” “集团盈利问题是我们董事会操心的事,你们要做的只是真实、准确、可靠的传递消息,这一举动原本目的也不是为了盈利。” “请发表一下您对继任董事长一职的感想吧。” “感谢大家对集团的支持和信任……” 张霏霏说了一通官方的惯用客气话,随后在人潮外找到了那个一直在等待、凝望她的目光,相视一笑间更加大方。 发布会结束后,媒体散场,她迫不及待的跑到了那个目光的源头身边。 “呼,文迪,我答得怎么样?” 汪文迪笑而不语,但毫不吝啬的伸出了大拇指。 无论经历的是悲是喜,人都要由经历中进步,方叫成长。 失去了爷爷的庇护,张霏霏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给人一种更加坚强,更加能独当一面的感觉,所谓的悲伤,不是消失了,而是永远的变成了生命的烙印之一,永远的陪伴着她。 “走吧,月歆和瞿星言在三清宫等咱们。” 如今的三清宫屹立在暖阳下,少了破败荒芜,更添色泽,陈月歆和瞿星言也在头一天就返回。 车子仍旧停在外围,两人才走近大门,就闻见了一阵令人胃口大开的香味。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瞿星言坐在一边,仍旧像个冰雕似的。 “月歆呢?” “厨房。” “不是吧?她还会做菜?”汪文迪凑近擦了擦眼睛,像是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不会,这些都是外卖。”瞿星言毫不客气的拆穿,“她只是负责把外卖拿出来装盘了而已。” “谁说我不会的!!给我等着!” 陈月歆暴躁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 “外卖也不错,不重样!”张霏霏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她望见桌上摆着两瓶香槟,问道,“咱们今儿这是什么宴?” “这都是给你准备的,”汪文迪拉着她坐到主座上,柔声道,“这几天……你辛苦了。” 闻言,张霏霏也是会心一笑,猛地吸了一口菜肴的香气,“真好。” “等等……你们有没有闻见……好像什么烧焦了?” 瞿星言跟着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便起身冲进了厨房,而后里头传来他的鄙夷声,“你是猪吗?!西红柿炒鸡蛋开这么大火?!” “你再骂?!你再骂我连你一起烧了!” 最后上桌的是陈月歆想用来证明自己会做菜的一道—— 名为‘西红柿炒鸡蛋’的菜。 在瞿星言的抢救下,所幸只是烧干了汤汁,边角上隐约有不少焦黑色,整体来说还是能看得出是一盘什么菜的。 “愣着干嘛,尝尝啊!”陈月歆叉着腰,似乎还十分满意自己唯一的作品。 “吃这个能被毒死吧?”汪文迪用筷子把菜推到了离自己极远的地方。 见陈月歆就要发作,张霏霏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示意她坐下,跟着果断下筷无差别的夹起了第一口。 “怎么样?”陈月歆期待道。 “……还不错嘛!”张霏霏咽了下去,鼓励道,“月歆还是很有天赋的,下次开小火,少放点盐就行了!” 在她的言语下,瞿星言夹起了第二口。 汪文迪夹起了第三口。 下一秒,汪文迪就把菜给吐了出来,“得,不会被毒死,会被咸死!” “你不乐意吃别吃,没让你吃,你这辈子也别想吃我做的菜了!”陈月歆叭叭叭说了一堆,抢过盘子,自己尝了一口。 沉默。 微妙的沉默。 “要不还是倒了吧,吃外卖挺好的。”陈月歆欲哭无泪,就要起身。 “放这吧,”瞿星言指了指他跟前的位置,“我觉得还能吃。” “你什么口味?” “我重口。”他简短道,一把将菜夺到了自己眼前。 几人碰了杯,简单的聚餐也算正式开始了。 “阿巍什么时候回来?”汪文迪先打开了话匣子。 “他送孟春回去,”张霏霏应声答道,“给我发了消息,今天就会回来。” 她转向瞿星言,“瞿先生,你之前和爷爷约定的报酬方便告诉我吗?我付给你。” “不是钱,”瞿星言难得悠闲的吃着饭,“是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张青阳墓里的东西,我打算拿的时候墓室转换,后来再去东西就没了。”他平静的说着,视线停在对面的汪文迪身上,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东西我没办法付给你,但你帮了我们,不如你再开个价?” “他开个屁,”汪文迪一面给张霏霏夹菜,一面道,“他赖在我三清宫不走,白吃白喝,我这么好的地方是白给他享受的?还好意思要价。” 瞿星言移开了视线,点了点头。 “我有个问题……”陈月歆试探性的看了一眼张霏霏。 “没事,你问吧月歆。” “老头子的死因你们查了吗?” “查了。”汪文迪语气变得不悦起来,“和江宇说的一样,从院长到护士,都说老头子是病情恶化,没有开过刀。” “保镖们的口径虽然也没有出入,但整个医院都帮他说谎的可能性为零,”张霏霏失落的摇了摇头,“也许真的是爷爷年纪到了,身体不行了,我也再没有尽孝的机会。” 汪文迪动了动嘴,但没说话。 第三十九章 疑点重重 桌上的饭菜忽然有些食之无味,陈月歆望了沉了沉眼眸,起身拉起瞿星言,会意道,“我俩吃饱了,先去厨房收拾!” 瞿星言愣了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放下了筷子。 “我去帮忙……!” 张霏霏起身时,手被汪文迪摁住,他看着她,眼中划过一丝愧色,“……对不起。” 对于救她爷爷这件事,他明明说过那么多确定。 可从结果来看,她爷爷还是死了。 “文迪,我没有一秒钟怪过你。”张霏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抬起另一只手贴近自己的心口,“多亏有你我才能坚持下来,这次的劫难没有你也解不开,爷爷只是到了天命的年纪,重病难医,难逃寿终。” 汪文迪情绪更低了。 没错,她爷爷是普通人,她也是。 以为他沉于自责的张霏霏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拍拍胸脯道,“还记得我在阴棺里的时候吗?要不是你给了我这张保命的平安符,说不定我也……” 她兀自摇了摇头,“没那回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也一定可以救我。” 有你在,我很放心。 说到这,汪文迪的思绪才被平静的拉扯回来,他凝神细感,脸色忽的一变。 他给张霏霏的保命符还在!! “怎么了文迪?” “没、没什么。”汪文迪不想让她操心,压下了疑虑,认真道,“从今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谁知张霏霏将手抽出,转而放在他肩膀上,否定道,“我不要一直躲在你后面。” “我要与你,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厨房里其实只有瞿星言在认真的收拾卫生。 “哎你说他俩说啥呢?”陈月歆在门后扯着个脖子往外探,但还是啥也听不清。 瞿星言无奈的叹了口气,“反正又不是骂你,你管那么多干嘛?” “好奇啊,我说你这人连一点人类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吗?” “你是人吗?” “那你也不是啊?”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视线移到大门口,“阿巍回来了!” 进来的熊巍看上去似乎有些脱力,他扶着门框,“小、小姐……” “巍哥?!”张霏霏连忙上前,同汪文迪一起才把这大个子扶起来安置在沙发上,又给他倒了杯水,“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有些狼狈,脸上有不少污渍汗水,嘴角还有块淤血,身上就更别提了,衣衫脏乱,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可以说是伤痕累累了。 熊巍喝了口水,这才缓过些劲来,“有人、有人偷袭。” “你慢点说。” “我把孟春送到汝南,然后返回,刚进入咱们城东地界,车就爆胎了。”他闻见饭菜的香味,肚子咕咕的响了起来,起身坐到餐桌边,也没客气,边吃边继续说,“我一下车,旁边小道里就窜出来十几个人!” “那一个个跟地痞流氓似的,上来就问我认不认识周孟春。” 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熊巍补充了食物,就了口酒,越说越来劲,“我说我不认识,他们又问我是不是熊巍,我问他们是谁找来的,他们还冲我指手画脚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还骂我爹妈!” “这家伙给我气的啊!我当时我就是一个黑虎掏心……!” “说重点。”汪文迪又给他满上,没好气道。 “然后我就跟他们干了一架,只是他们人多!我没占多少便宜!”熊巍说着,又比划了两下,“把他们都撂倒以后,我就一路跑了过来。” “可以啊,你这体力!”厨房里的陈月歆也走了出来,将手里盛好的饭递到他面前。 “没大碍就好,”张霏霏看他吃东西那劲儿,长舒了一口气,夸道,“巍哥从小就能打!” “打小也吃的多,力气大点,都是老爷子把我领回了家,给了我接受专业训练的机会,”熊巍自嘲的傻笑了一阵,随即关心道,“对了,老爷子咋样了?” 众人的眼神皆暗了下去。 最终还是张霏霏走到他身边,几不可闻道,“爷爷他……去世了。” 笑容僵在脸上,熊巍一怔,“你说什么?” “老头子病情恶化,没了。”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默然道。 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熊巍才慢吞吞嚼了嚼嘴里的饭,吞咽下去后站起了身,平静的令人揪心。 他放下碗筷,朝大门走去。 “巍哥,你去哪?!”张霏霏有些着急,她从没见过熊巍这样。 熊巍抬手制止其他人跟上,脚下的步子却没停,踏着阳光带着还未处理的伤口,径自离开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略加思索,张霏霏担忧道,“文迪,万一……巍哥他想不开,我还是跟上去看看,开导开导他,有什么事随时联系。” “好,你去吧。” 老爷子之于熊巍,恐怕眼下除了张霏霏,也没人能插手他的情绪了。 “这样找周孟春,也太明目张胆了。”陈月歆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人,也不免叹了口气。 “除了江宇,找不出第二个会这么做的人了。”汪文迪随手将电视打开,上面正在重复播报张氏集团的新闻。 “他倒是知道阿巍和周孟春关系好,”陈月歆将手一挥,把餐桌上的碗碟全部稳当的送进厨房,疑惑道,“但他是怎么知道周孟春还活着的?” 汪文迪的目光投向厨房里还在忙活的人,“这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他皱起了眉头,严肃道,“霏霏从阴棺中遁出,她以为是我给她留下的保命符救了她,但我以为是张青阳把她放出来的,现在想想……大有蹊跷。”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确实不像是张青阳收手了……而且霏霏出来以后,他对霏霏和咱们的态度忽然就变了,哪怕提及第三罪,也好像变得可以不再那么追究。” “我的保命符可以救她于生死之中,但是会被消耗掉,可现在保命符还在,如果也不是张青阳……”汪文迪恍然,眼底划过一丝有趣的光,“那只能是她自己的力量了。” 第四十章 打起来了 “哎哎哎,扯远了啊,”陈月歆表示反对,“除了你看不穿她这点,霏霏哪里不像普通人?你这说法说给她听,她估计自己都能被吓一大跳!” “我看不穿这点还不够不普通吗?” “那明明是你道行不深,学艺不精……” 汪文迪一个眼神,把她后续嘲讽的话全部扼杀。 见瞿星言走出,汪文迪把话茬丢给了他,问道,“刚刚霏霏提到的报酬,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 “你想要的,是山神独角所化的碎片?” 如果真是那一块仿佛蕴含了无边自然灵力的的碎片,汪文迪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拒绝的话了。 “不是,”瞿星言走上前来,从容道,“是四星拱月一室中,血尸所护。” 汪文迪手中应声化出一木盒,“你要这个干嘛?” “不是我要,”他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转而道,“只要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就行了。” 汪文迪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抱着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的心态,还是大方的将盒子打开。 “就这?” 觉得耳熟的汪文迪翻了个白眼,收起了东西,不客气道,“就这!” 他才说完,便收到了张霏霏的消息—— “文迪,不好了,巍哥和江宇打起来了!” 根据信息中附带的地址,汪文迪三人很快赶了过去,最终到达的是一处北郊外的废弃厂房,周围景象偏僻荒芜,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孤零零的厂房建筑上布满了斑驳的锈迹。 面前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上,有两个身影正扭打在一起,一边的张霏霏无法将两人分开,只能看着干着急。 熊巍不愧是条汉子,使的是拳拳到肉的劲儿,江宇也不是吃素的,平日里一派书生气质的他此刻也有些面目狰狞,一直避开硬碰硬,使得巧劲,让熊巍吃了不少苦头,这才老半天没分出个胜负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老爷子对你不好吗?!”熊巍边打边骂,被对方躲过的一拳重重砸在满是砂砾的地上,当即渗血,他像不知道痛似的,“小姐是他唯一的后人,你凭什么连遗体都不让她见?你对得起老爷子吗?!” “你在老爷子身边这么久,就安得这种心?!老爷子到底怎么没的,你背地里还干了多少老爷子不知道的勾当,今天全都给我说清楚了,不说老子活活打死你!” 江宇借力抬腿,撂开熊巍,又马上被对方缠上,不得不与他缠斗,冷笑道,“前董事长培养我是因为我有才能,有药学天赋,为什么不给你集团里的职位,只让你带着一堆头脑简单的人当保镖?因为你就是个饭桶懂吗!” “有人会跟饭桶解释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汪文迪上前,手中甩出一道清光,强行将两人架开。 众人纷纷跑到熊巍身边,“没事吧?” 他低着头,不说话,拳头上的血迹顺着肌肤汇聚到一起,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 江宇稳住步子,仍旧冷笑看着,“挺好,人都到齐了。” 他身上的伤口细看下来便能发现,正在缓缓的愈合。 “三天前我留下的问题,你也该给我回答了。”那冷嘲热讽的语气对张霏霏完全无效,她一边查看熊巍的伤势,一边同样冷声道。 “董事长对我的研究所视若眼中钉、肉中刺,那我也只能放弃董事长助理的位置了。”江宇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泰然自若的答道。 “我不知道你研究的到底是什么药物还是保健品,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既然坚持,我也只能警告你不要引火烧身了。”称呼与双方的语气里都有显而易见的疏远,张霏霏沉静道,“关于墓中的保镖队呢?” “前董事长担忧瞿先生的安危,我才好心派人跟去的。”江宇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瞿星言,继续道,“但墓中毕竟是阴邪之地,煞气集中,难免会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吧……就算死,也是因执行命令,死得其所咯。” “你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熊巍再度握紧拳头,所幸汪文迪将他按住,他才没有其他动作。 “没别的了?” “董事长还想听什么?” “爷爷已经不在了,死无对证,你就算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爷爷,说是他做的主,我也无从查访。”张霏霏眼底压着一丝心痛,“所以我只想听实话。” “难道失去了爷爷之后,董事长连辨别真假的能力都没了吗?”不想江宇又是一个反讽。 “辨别真假是一回事,你说不说是另一回事。”汪文迪拉了一把张霏霏,轻声道,“跟这种人,没什么动之以情的说法。” 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接着开口,“你怎么知道周孟春还活着?” “难道规定张青阳长眠之所,只准你们下,不准我的人下?”江宇间接承认了他找人埋伏熊巍的事,随后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该说的我也说完了,咱们……后会有期。” 没人阻止他的离去,陈月歆这才得空仔细看了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发问,“怎么打架打到这种地方来了?” “三清宫桃木林工程失败后,这里是研究所的第二处选址,但后来这事儿好像也被搁置了,所以现在研究所到底建在哪儿我也不清楚。”张霏霏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随即转向熊巍,“巍哥,你的伤有些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良久,他才抬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不用,我想去跟老爷子说会话。” 熊巍的悲伤和张霏霏一样,并没有持续到走不出来的程度,他们都是属于那种能够在时间的修复下逐渐向钱,可以把负面情绪转化为自己的力量的人。 这种品质本身就已经很难得了。 初任董事长的张霏霏有些忙,在她的耐心和汪文迪的陪伴下事业也逐步走向了正轨,她处理事情越发成熟老练,很难想象本市最大的财团董事长不过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 第四十一章 私下见面 陈月歆则日复一日的在三清宫静谧处,四下无人时进行修炼,几乎是废寝忘食,只求能早日恢复到自己原本的水准。 瞿星言一直跟在三清宫,偶尔会同她切磋一二,不过陈月歆还没赢过。 至于江宇,他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后会有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也没有再闹出任何动静,好像这人离职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过也大概率可以猜到,他或许一心投入药物的研究中了。 一月后。 “呼、呼……” 泡在健身房很长一段时间的熊巍完成了今日的训练,如今的他更加精壮,浑身都是实打实的肌肉,如今他还是管家,但辞退了家里所有的保镖,一人负责起了张霏霏的安全问题。 随手拿过外套,掏出手机,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是周孟春打来的,两人也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正想打过去关心关心对方的近况,那边便先打了过来。 “喂,大哥?你干啥呢,咋不接电话?” “刚刚训练,没听见,”熊巍擦了一把汗,拧开水,又道,“有事儿啊?最近过的咋样?” “挺好,”周孟春顿了一下,结巴道,“也……也没、没啥事,就咱哥俩好久没说话了,这不给你打个电话嘛。” “没事就行,你搁老家干嘛呢,找着工作了不?要没找着就跟哥说,哥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熊巍五大三粗惯了,也没注意那头的语气。 周孟春无心寒暄,打断道,“大、大哥,问你个事儿哈,那个……瞿、瞿先生你还有联系不?” “哪个瞿先生?” “就是头前儿给董事长算过卦的,那个那个瞿……瞿星言!瞿先生!” “你问他啊?”熊巍这才反应过来,“有啊,一直有联系,你找他有事?” “其实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孟春搪塞中又略显慌张,“你能不能把他电话给我?” “这我得经过人家同意,我一会帮你问问,你到底啥事儿啊?” “大哥你也知道,我……我老家村子里有点迷信,最近出了点事,我不是寻思瞿先生算卦挺神的,想找他给村里头算一卦……” 熊巍还没细琢磨,远远地便见张霏霏同汪文迪两人朝自己这边来了。 “巍哥!”张霏霏喜上眉梢,快步走了过来。 “小姐你怎么到这找我来了?”熊巍不由自主的跟着笑道,“你等会儿啊,我接个电话。” “嘟、嘟、嘟……” “嘿这个孟春,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孟春打来的?”张霏霏顺势问道,“是有事儿找你帮忙吗?” “嗨,他说想找瞿先生算卦,我看他是没事找事,神神叨叨的,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啥事,不管他。” 熊巍随口答道,转了话题,“小姐今天遇上啥喜事儿了?开心全在脸上写着!” “是啊巍哥,今天集团谈了个大客户,要购买一批进口的器械,”张霏霏神秘的伸手比了个数字,“要是拿下,起码这个数!” “七千万?” “七亿!!” “我的天哪!”熊巍也是又惊又喜,“合同签了?” “对方对器械的质量和精度要求非常高,据说他刚从国外回来,我已经联系到了他,这个单我要亲自去洽谈,”张霏霏一副自信得势在必得的模样,“约了三天后,我去见他。” “约在哪儿?” “深衣襕衫。” “好,我明白了,行程的一应事务都交给我,”熊巍朗声应下,“汪先生也和我们一起去吗?” “是啊,这段时间跑来跑去,我都快成你们半个董事长助理了。”汪文迪不禁笑道。 “那不挺好的嘛,合作愉快!”张霏霏回身俏皮笑道。 夜晚的某处。 惨白的月光哀怨的描绘出周围的断壁残垣,阴风簌簌,吹得枯草沙沙作响,隐约看得出几条小径通向一处,栏杆上曾用来防护的铁丝七零八落,无一不在诉说此处的偏僻萧瑟。 “你果然来了。”低沉的男声在其中一条小道上响起,月亮丝毫没有保留的将光芒分给了他。 正是仍然穿着白大褂的江宇。 另有一人自阴影里踏出,“棺中之物不过一残片,没有你说的药方。” “那残片呢?” “在他手里。” “为什么不带来?”江宇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看来你的诚意不够,瞿先生。” “我这次来不是来表明合作诚意的,”瞿星言黑目潋澈,毫无多余的情感,“我是来拒绝合作的。” “拒绝?这么优厚的条件,想来瞿先生应该舍不得放弃,”江宇的语气里仍有八九分把握,“不然也不会把棺中之物为何,现在谁手里这些消息告诉我。” “只有一点,”瞿星言不受言语挑衅,声音更冷一分,“阴阳神轮乃天家灵物,如何修复、浇筑、相融,不会是你这种人能知道。” “我这种人?我是什么人?” “当然是一般人,很一般的人。” “瞿先生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话这么不客气,当心死的很难看。”这回答显然戳中了江宇的脊梁骨,他一向自恃才高,‘一般’二字,是对他最大的侮辱了。 瞿星言趁热打铁,冷不丁开口道,“谁教你用阴阳神轮的条件来跟我合作的?叫他来见我。” 江宇一愣,又恢复了笑意,“哈哈哈,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一阵黑风刮过,江宇整个人都隐没在这阵风里,他的笑声逐渐尖锐而飘远,“即便你猜出了我背后另有其人,那人也不会来见你这样的小角色的……放心,我不会让咱们之间的合作这么容易就被你切断的,瞿星言。” 三清宫。 “啧啧啧,咱们汪大仙人还知道回来呢?”陈月歆一副欠打的样子,尖着嗓子笑道,“张家那么大的宅子,怎么连一间房都空不出来?实在不行,咱们汪大仙人也可以凑合凑合,跟霏霏挤……” 下一秒汪文迪手边的盆栽就砸了过来。 “卧槽!”陈月歆惊呼,但稳当的接住了绿植,又把它摆回原处,“开个玩笑嘛!” 第四十二章 村中哀乐 “先说好,开我玩笑可以,霏霏那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女,别开她玩笑!”汪文迪也不再计较,瘫到沙发上,久违的捧起了漫画书。 “对对对,人家是财团董事长、商业一枝花、大家闺秀、沉鱼落雁……”陈月歆嬉笑道,“你是能开玩笑的老流氓呗?哈哈哈哈!” “某些人还输给了老流氓,雷劫还是老流氓帮她过的。” “你这老翻旧账就没意思了啊!”陈月歆坐到他旁边,瞟了一眼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漫画书,问道,“你这看的啥啊?” “我给你说,这个,叫奥特曼。”汪文迪指了指上面的人物,“就是拯救世界的光、英雄!可好看了。” “拯救世界?”陈月歆听不明白,沉思道,“那应该和玄女娘娘差不多,我怎么没听说过?”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汪文迪岔开了话题,“瞿星言呢?” “找我有事?” 与他话音刚落的同时,门口便出现了瞿星言的身影,他踏着夜风,周身颇为冷冽锋利。 “你去哪儿了?” “找人。” “找谁?” “不知道。”瞿星言走进来,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也没找到,没事我去睡了。” “有,”汪文迪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步子,待他转过身来便继续道,“三天后跟我去一趟深衣襕衫。” “我?” 陈月歆也疑惑道,“我呢?” “你留下守家。”汪文迪布置道,随后解释起来,“霏霏拿下了一个七亿的大项目,对方约她去一家名叫‘深衣襕衫’的咖啡厅谈,和对方确认之后发现这家店不在本市。” “在汝南。” “周孟春老家好像是在那吧?”陈月歆找到了脑海中储存的记忆。 “对,这还不算,最巧的是今天周孟春主动联系了阿巍,”汪文迪的视线自书上锁在瞿星言身上,“指名道姓要找你,他说村子里发生了点事儿,想找你算一卦,我不觉得这完全是巧合。” “那我也去啊!”陈月歆就差没跳起来,“你用朱雀守家,是不是杀鸡用牛刀了?” “你虽然有能力,但有时候人多未必是好事。”汪文迪瞥了她一眼,似乎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我赞同。”瞿星言想了一会儿,表示自己可以跟汪文迪一行人同去。 “这个周孟春身上,还有不少有趣的事情。” 事实上,深衣襕衫是一处几乎融于自然中的咖啡厅,坐落于森林公园里,入口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木牌,藏在花丛里头,标明方向。 每一张座椅餐桌都形态各异,上边甚至还有缠绕的藤蔓,有的开着颜色不一的小花,桌与桌之间有些距离,颇有意境,很是风雅。 汪文迪与张霏霏穿梭其中,咖啡豆的香气与自然的清新混杂在一起,叫人忘却疲累,心旷神怡。 他们订好的是最里头的座位。 对方也没有因为给什么下马威而迟到,早早的等在了里面。 意料之外的,开出这样大单子的商人看上去是一个不过二十有余的年轻男子,他棕发碧眼,似乎带着混血儿的特点。 张霏霏正在犹豫是否需要说英文来打招呼时,对方已经客气的站起了身,主动道,“你好,我叫高槐夏,很高兴见到您,张董事长。” “你好,高先生,幸会。” 招呼毕,高槐夏打量了一阵张霏霏,称赞道,“张董事长比我想象中更加美丽动人,希望我们今天会谈顺利。” 说完,他又转向一边的汪文迪,笑道,“这位是张董事长的先生吗?真是一表人才……” “咳咳,”汪文迪打断了他套近乎的话,细心的帮张霏霏拉开椅子,“别站着说话了,坐下谈吧。” “好。” 高槐夏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规矩礼仪处处到位,如果不是他特别的外表,真能称得上是个地地道道的传统中国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因为知道此次行程在驻马店市,熊巍也是早早定下了顺路探望周孟春的计划,将张霏霏的人身安全托付给身边唯一的汪文迪,他并不担心。 加上听说周孟春要找自己算卦这件事,瞿星言也是顺理成章的跟住了熊巍。 真要说起来,周孟春的老家所在地并不能说是汝南,而是其北部的西陵县,与城市相距甚远的一处小村庄,道路崎岖,与外界少有往来。 也因此经济条件不如人意。 两人在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到达这个小村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还挂在天上,但也有西下的趋势了。 这并不是熊巍第一次来这里,他与周孟春在张家相熟,知晓他家里条件困苦,曾有一次拎了不少东西到他家拜年,他家住在村尾的一间砖瓦房里,徒有四壁,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父母年纪都大了,父亲常年卧病,又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担子全落在了他身上。 自那以后,熊巍也时常接济周孟春,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路上不见行人,也没有玩耍打闹的孩子,熊巍心下纳闷,领着瞿星言走了进去,“这头一户就是村长家,咱们先去问问情况。” 过了两块田地,风中忽然飘来了一阵阵哀恸的哭声。 又走了没两分钟,不知什么东西迎风糊在了熊巍脸上。 熊巍手忙脚乱的把那东西扯下来一看,瞳仁微缩,“纸、纸钱?” 那哭声果然越来越清楚,远远望去,能看见大面积的白色占据了一户人家的门面,灵堂就地而设,棺材静静的躺在高台上,但没有封住。 一张十分醒目的黑白照悬在棺后。 照片里的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中发齐肩,文静服帖的垂落下来,两弯柳眉一对杏目,笑起来一双甜甜的酒窝,杏脸桃腮楚楚动人。 只可惜这样美好的笑容出现在黑白照片里,再美也只剩下瘆人了。 “孩儿她妈?!孩儿她妈你别吓我啊!” 人群中爆发一声惊呼,只见一个有些年纪的大娘哭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死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死因 众人皆慌忙将她背进屋内,便听有些旁人碎语,惋惜道,“多好一姑娘,怎么说没就没啊!” “是啊,姑娘出了名的懂事,手又巧!这一没还不要了爹妈的命!” 耳边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熊巍半天才算找到了在中央主持丧事的村长。 “赵村长!”熊巍挤到前面,略低了低声音喊道。 认出来者是谁,赵村长也是笑容满面,把手头的活计交给了身边的人,走到熊巍跟前拉起了他的手,热情道,“巍子啊,老久没看见你了!今天怎么有空来了?找孟春吧,真是多亏了你,孟春一家子才算熬出了头啊!” “哪里的话,我不过就是出了点小力,作为朋友这都是应当的!” “你这娃子还谦虚呢!”赵村长拍拍他的肩膀,笑得露出两排牙,“孟春那小子这次回来可给家里盖了两层洋楼呢!他爹那病,村上大夫都说没得治,他愣是给人送省里住院去了!还有他开回来那车……那叫啥……咱都不认识!” 听了这话,熊巍脸上的笑容才算绷住,他就算再接济,周孟春也不可能有这么丰厚的财力一下完成这么多件事啊! 趁熊巍哑然的时间,一旁的瞿星言开了口,探道,“村长,这过世的是谁家的?我看来的人挺多。” “唉!你是不知道,”赵村长也收敛了笑容,连连叹气,“莺时可是咱村里最好的女娃儿了!” “怎么说?” “这老宋家只这一个闺女,打小就跟掌上明珠似的疼啊,莺时也懂事,家里人没啥文化,她也就辍学去学裁缝,那手艺那叫一绝!不仅缝缝补补不在话下,还会养蚕抽丝,她做出来的衣服,顶级啊!” “人又长得漂亮,提亲的门槛都踏破了,莺时愣是没有看上的,一心做活补贴家用,”赵村长哀痛道,“谁知祸从天降,一周前莺时外出,就不见回来了。” “谋杀?”瞿星言听得仔细,问道。 “哪里的话!咱们村邻里之间连架都吵得少!更何况莺时娃儿心善,从来没跟谁结过梁子!”赵村长摆了摆手,继续说起来,“爹妈以为她去串门了,一开始也没在意,谁想到能出这档子事儿?” “莺时两天没着家,老宋跟他媳妇儿一合计不对劲,这才到处找人,村里大伙都来帮忙,最后在村子后头那口湖里找着了莺时的尸体,湖边上还有她一双鞋,哎呀,真是要了老宋两老的命!造孽啊!” “这么大的事儿咋不查?”熊巍不解道。 “查了!这片儿的治安队查了两天,说是意外溺死,”赵村长摇了摇头,“真是可惜了这么好个闺女!” 瞿星言不露声色,瞥了一眼没合盖的棺材,顺口问道,“为什么不封棺?” “你问这个啊,这是咱们这儿传下来的习俗,要是溺死的娃子,头七天一律不封棺,要等下葬那天哩!” “我方便看看吗?”无心再听赵村长后头惋惜的碎碎念,瞿星言打断道,指了指那口高台上的棺材。 赵村长面露难色,“倒不是方不方便……娃儿实在是没有人样了!” 溺死不比正常死亡,尤其现在尸体已经停放一周,变化之大的确难以用言语描述。 熊巍也拉了他一把,“我说这有啥好看的,咱还是去找孟春吧。” 瞿星言执拗不依,愣是往前走了几步。 这时,屋内跑出来一满脸胡茬的憔悴男人,眼中哀光沉沉,直奔赵村长这边来了,嘴里还一边哭喊,“村长啊……咱家命苦啊!你一定要给时儿做主啊!我媳妇儿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没法活了!” 还没等他喊完,他先瞅见了打量棺材的瞿星言,一看见那身边的熊巍,当即脸色一变,抄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就挥了过来,“你个狗东西你把周孟春那个天杀的玩意儿藏哪儿了啊?!敢做不敢当?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 “快让他滚出来,老头子我今天就要打死他给时儿陪葬!” 听见这话,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瞿星言反应迅速,一个后撤步轻易躲开,但熊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还在愣神,肩上就挨了这重重的一下。 只是熊巍也是个练家子,这一下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他反应过来连跑带躲,一边解释道,“不是啊叔,我啥也不知道啊,叔你冷静点!” 要搁平常,熊巍当然不能受这气,让人撵着跑,可听他的意思像是跟周孟春有关,他一时无从辩驳,又不能否认自己和周孟春的关系铁,也就只能暂时被动挨打了。 周围的群众有不少热心劝架的,赵村长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宋莺时的父亲拉住,夺过他手里的扫把扔到地上,安抚道,“老宋啊,你痛失爱女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冲巍子动手啊!” “好好好,我现在也没啥别的要求,”老宋一甩手,把鼻涕眼泪随意擦在了身上,说起话来却还是止不住的掉眼泪,“只要你把那挨千刀的周孟春给我交出来,啥都好说!” “关键我……我也是来找孟春的啊!”熊巍无奈的摊开手。 “老宋你冷静点,莺时的死是意外,”赵村长也有些心疼眼前苍老消瘦的人,不断安抚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得节哀……这事儿它跟孟春也没啥大关系,你不能迁怒于人哪……” “没关系?这他娘的就是有关系!”老宋挣开赵村长,鬓边跳出来的白发格外刺眼,“时儿出门前就见了他!在座的都知道,那镇蛟湖是什么地方,时儿怎么可能没事跑到那儿去?还这么巧她头一次去就发生意外?!” “各位给评评理啊!周孟春仗着有几个臭钱,来我家向时儿提亲,时儿拒绝他第二天人就不见了,这……这再找到就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了啊我的时儿啊!” 他哭的撕心裂肺,踉踉跄跄跌倒在棺木旁,痛心疾首的一遍遍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都怪爹啊!爹没有保护好你啊时儿!” 第四十四章 不在家 “叔你、你节哀,”熊巍大概听明白了缘由,上前道,“我跟孟春是哥们,我了解他,只是被拒绝了他不会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来的。” “人心隔肚皮,你凭什么跟我这么保证?”老宋丝毫没有听进劝。 瞿星言拉了一把熊巍,淡然道,“他现在正是悲痛的时候,你跟他说什么都不管用的,除非你能找到证明周孟春清白的铁证。” 熊巍还没答话,又听他冷冷来了一句,“不过他几天前慌慌张张要联系我,或许他跟宋莺时的死真的脱不了干系。” “不会的,孟春不是那种人。”熊巍抿了抿嘴,走到了老宋跟前,语气更坚定认真了几分,“叔你放心,如果孟春跟这事儿没关系,我一定会查清楚其中的误会,再来解释——” “如果他确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一定会把他带过来,让他亲自给您一个交代!” 老宋大有心如死灰的架势,木然的点了点头。 临行之前,瞿星言向赵村长打听了一下所谓的‘镇蛟湖’。 这湖年头比村庄更久,可以说这村落就是顺着镇蛟湖建立起来的,湖在整个村子的后面,湖水清澈,但却是村子里一个不能随便去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赵村长没有具体说明,只是说这是村民们默认的习惯,从不打那里的水,也不会在那里洗衣,平常更是没人靠近。 瞿星言在心里记下这一点,跟着熊巍七拐八拐,最终找到了一栋突兀醒目的小洋楼。 小洋楼在周围的平房中鹤立鸡群,里面的摆设装饰要多奢华就有多奢华,院子里还有模有样的停了一辆跑车。 定睛一看,好嘛,迈巴赫! 难怪赵村长说不认得呢! “孟春这小子哪来这么多钱?”熊巍带着瞿星言果断走进了院子里,抱着要抓个正着的心态。 一阵冷风刮过,吹得熊巍在这本还算热乎的傍晚愣是打了个寒颤。 “奇怪。”瞿星言吐了一句。 “哪里奇怪?”熊巍望了一眼镇定自若的他,抚了抚自己的大臂,问道,“你不觉着冷吗?” “不冷,”瞿星言脚下步子没停,继续道,“这房子……阳气不足。” 这话说的熊巍脊背发凉,他连忙走到紧闭的大门前,叩响门铃,“孟春?孟春你在家没?” 里面没有传来动静,瞿星言沉着性子,又问道,“你刚刚看见宋莺时的尸体没?有两点很奇怪。” “不是吧瞿先生,你跟我聊这个?我还没吃饭,还指着来孟春家蹭顿好的,一会我连饭都吃不下了。”熊巍不想回想那尸体令人作呕的模样,不耐烦的又摁了几遍门铃。 瞿星言自顾自的回想,那尸身皮肤皱缩、膨胀,尸斑算是明显,溺死的变化非常显著,但是正常人意外溺死、或失足掉进水里,一定会挣扎,这就造成尸体指甲缝里也一定会有沉淀物。 但宋莺时那具尸体没有,她双手双足的指甲缝都很干净,没有挣扎的迹象。 半晌,里头才响起细微的动静,随着大门被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她笑的有些力不从心,“哎呀……是巍子来了……快、快进来坐……” 熊巍看了她半天,惊讶道,“您、您是……孟春妈妈?!” 没算错的话,周孟春的妈妈也就撑死六十岁,但眼前这个老妇人看上去显然像个八九十岁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是、是啊……”李氏笑的满脸褶子,让开了通向里面的路,不好意思道,“人老了,身体不行了。” “家里就你一人?” 看着开满了灯,明明应该是亮堂堂的屋子,瞿星言却总感觉有一丝说不出的寒凉和阴暗,他不禁问道。 “老头子被春儿送到大医院治病去了,春儿还给我找了十几个佣人呢!”提到周孟春,李氏的脸上更开心了。 “那些佣人呢?” “他们呐,一个个都是些懒骨头,想不干活光拿钱,哪有这好事儿啊!”李氏移开了目光,起身又去泡茶,简短道,“都给辞了!” “孟春不在家吗?”不知怎么,熊巍也有一种闷闷的压抑感,忙直奔主题。 “他、他啊,你来得不巧,春儿去市里玩了。” “去市里不开车吗?” “也、也不远……”李氏脸上的笑容渐渐小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有事找他。”瞿星言追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氏把两杯茶递到面前,茶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香萦绕,口齿留香,她喝起茶来,掩去了脸上的神色,“最快也得……明、明天吧。” “明天?” “咱家孟春可多亏了你啊巍子,”李氏直接无视了瞿星言强调的重复,冲熊巍拉起了家常,“你看看这明晃晃的屋子,没有你,咱家可过不上这种好日子!” “大娘你太客气了!”熊巍见她满脸欣慰,也就不太好说出这些钱财并不是自己赠给周孟春的,只得端起香茗品味。 那香气扑鼻而来,他心中忽然一动—— 宋莺时死了一周了,棺材没封,怎么灵堂现场一点臭味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将视线投向瞿星言,只见对方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清了清嗓子,再度泠然开口,“既然周孟春不在家,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只是今晚……你很难熬过去了。” 他语意深长的留下一句,随后给熊巍使了个眼色,作势起身要走。 熊巍虽是不明所以,但也跟着放下了茶杯,探道,“这次原本也是孟春找我们来的……既然没事,他也不在,那我们就明天再来拜访吧。” 闻言,李氏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而后一个不留神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等……等一下……!”李氏顾不得许多,扭过头来,“你说今……今晚熬、熬不过是什么意思?” “这屋子里邪气肆虐,你周身生气不足,双目浑浊无光,气虚体寒……恐怕多多少少已经见过‘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第四十五章 我要他陪葬 瞿星言居高临下,讽道,“把母亲一个人留在这样的房子里,周孟春也不算什么孝子。” “你胡说!”李氏气的上下牙齿打抖,说出来的话却仍旧中气不足,“春儿对我好、好的很!” “那他为什么逃跑?” “他没有逃跑!他是去庙里……!”李氏情急之下,竟说出了关键词。 “庙里?什么庙里?”熊巍见她磨磨蹭蹭的样子连忙上前,着急道,“大娘,我跟孟春这关系,我肯定是来帮他的啊!我能害他吗!?你有啥你就说啊!” “跟宋莺时有关?”瞿星言抱臂,一针见血。 “没有!”李氏猛的与之对视,最终败下阵来,埋怨道,“都是那个死丫头的错!人死了还祸害别人,让咱家不得安生!” 两人这才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等着李氏的下文。 “发现宋莺时尸体的那天深夜,我睡得正熟,忽然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敲门声,那敲门声不急不缓,不像是那种大半夜有急事喊人帮忙的敲门。” 随后门缝里灌进来阵阵阴风,愣是把李氏的睡意吹的荡然无存。 李氏把灯打开,正准备下床开门,就听见‘砰’的一声响,房间里的灯直接炸了,周围又陷入了寂静的漆黑。 “那敲门声一直在响,而且很清楚不是大门,是我房间的门。” 李氏的脸色更加煞白起来。 她纠结了好一阵,决定去开门。 离门口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空灵缥缈的哭泣声,紧接着传来少女的声音,“开门……开门啊……我是莺时……” “这我哪敢开门呐?!” 白天的时候作为街坊邻居,她亲眼看见宋莺时的尸体给抬回来装进棺材,门外头的是人是鬼那肯定不用想了! 当时她就感觉周身都是冰凉冰凉的了,再也走不动一步。 那声音继续道,“李大娘……你让我给你做的衣服……做好了……我可以不收钱的……你让我进去吧……” 李氏哆嗦了半天才大着胆子应话,“莺时啊……我不能给你开门……你走了我也很难受,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的,那衣裳我不要了……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外面的声音倏忽之间停了下来。 就在李氏以为宋莺时已经离开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更加疯狂的敲门……不,砸门的声音。 哐、哐、哐! 还有那一声声尖锐而刺挠的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要钱!!你们母子俩没一个好东西……大的倚老卖老道德绑架!小的……小的有娘生没娘教害我清白……你们还我命来!!” 新装修的门锁被她愤怒的砸得竟然开始有些松动,李氏心都到嗓子眼儿了,赶忙找东西抵住门。 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不依不饶,就是想要破门而入。 李氏哪见过这场面,当时就吓哭了,跟着喊起来,“莺时你得讲理啊你得!我们娘俩啥也没做啊!这样,我明天就把这几年做衣服的钱送到你家里去,让春儿明天上门给你道歉,他就是一张嘴喜欢瞎说,可啥坏事儿也没做啊!” 外头的宋莺时似乎不不甘于此,加大了力度,语气也更加恶狠狠起来,“我不要钱……不要道歉!我要你们给我赔命!!” 李氏手上力气越来越小,透过拳头宽的门缝,她见到了宋莺时。 准确的说,是死后的宋莺时。 那张脸是吓人的惨白,平日里温顺懂事的她竟然也可以露出这种凶恶的表情。 她一看见李氏从门缝里看着自己,突然一改狠戾,手上的力度虽然丝毫不减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大娘……让孟春跳镇蛟湖给我陪葬……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他要是不跳……我就帮他一把!!” 她一边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一边脸开始扭曲起来,嘴唇大幅度开裂,眼珠子也被从眼眶里挤了出来,紧接着是她的四肢,全部膨胀爆裂开来,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在笑。 然后李氏就被吓得背过气去,当晚的记忆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害她清白?”整个过程听下来,瞿星言很快找到了重点,“她死前跟周孟春发生了什么?” “巍子你、你们要相信大娘啊,”李氏又哭了起来,泪水在她干枯的脸上蔓延,“春儿真的什么也没干,这孩子老实,他干了什么也瞒不住我的!” “莺时是咱村里村花,长得好看,手艺好,春儿打以前就喜欢她,这次回来总算是赚了钱,才有勇气去向莺时提亲的。” 也就在宋莺时死前,周孟春的确是约了宋莺时见面,还带了一大堆贵重的礼品以表诚心。 “可那丫头拒绝了咱们春儿啊!” 瞿星言思索了一阵,“然后呢!” “然后莺时就没了。”李氏哭声渐弱,又颤颤巍巍的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来。 熊巍有些看不过去,上前帮忙,道,“大娘,我相信您,但是照您的说法……宋莺时这姐们怎么不去找孟春,来祸害您呢?” “不错,有冤屈在身,死后化为怨气,修成厉鬼,讲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她这么记恨周孟春,甚至口口声声要他陪葬,按理来说应该先找他。”瞿星言也点了点头。 “这……我倒是没听春儿提起,只是他这几天睡眠也不好,整夜整夜睡不着。”李氏被熊巍扶在沙发上,哀叹道。 “他去了哪个寺庙?” “哦,是个地方庙,离这儿不远,就在五里路外的山上。”李氏想了想,答道。 “今天是宋莺时的头七。” 瞿星言语气略凝重了一些,转手之间掌心里出现三枚铜板,上有些磨损,应该是使用了很久了。 他随手一抛,三枚铜板落在地上。 “七日回魂,大凶。”瞿星言一扬手,三枚铜板又消失在他手中,“这屋子久遭阴邪鬼气侵蚀,无辟邪破恶之物,你今晚要是还呆在这……必死无疑。” “那……我、我要去哪儿?” 瞿星言没理她,走到熊巍身边,“咱们得兵分三路。” 第四十六章 三路 “哪三路?”熊巍认真道。 “第一,保护周孟春的母亲,第二,去庙里找到周孟春,”瞿星言眯了眯眼,“第三,留在这里……抓鬼。” “可、可我们人手不够啊!” 瞿星言扬了扬手中电话,很快找到了汪文迪的号码,“够。” 另一边。 张霏霏和高槐夏的洽谈意料之外的顺利,两人在对医疗器械和中国文化方面一拍即合,聊的十分投机。 “想不到张董事长小小年纪,说起话来竟然能有这般见地,”高槐夏起身,三人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道,“看来我这次真是找到了极佳的合作伙伴。” “我也是,没想到高先生比我大不了几岁,经商投资手段快、准、稳,我今天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张霏霏同样客气称赞。 “实不相瞒,家父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非常热爱中国文化,我也是从小时候就受到他的熏陶,”高槐夏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有机会一定请张董事长到我家去做客,你和我父亲也一定很聊得来!” “谈生意还是公私分明的好。”一旁的汪文迪并不待见这个说话一套又一套的混血儿,直言道。 “那咱们今天就到这里,期待跟张董事长的下一次合作!”走出公园外,高槐夏礼貌的笑了笑,伸出手来,打算给今天的谈话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张霏霏还没伸手,汪文迪便一步踏在了前头,握住了对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慢走不送。” “哈哈,下次汪先生一定要一起来我家做客,”高槐夏依旧爽朗的笑着,“我父亲最欣赏的就是汪先生这样有魄力的人。” 他说罢便将手抽出,转身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总算是拿下了!”张霏霏扯了个懒腰,身上顿时没了董事长的架子,她冲汪文迪粲然一笑,“合同也签了,我刚刚的表现还可以吧?” “还不错,不过要是更高冷一些会更好。”汪文迪拍了拍她的头。 “谈生意嘛,我倒是觉得文迪你对他好像有种莫名的防备。”张霏霏掏出手机,找到了最近的一家高档餐厅,“走,文迪,我饿了,咱们去吃这个吧!” 汪文迪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应话道,“中国有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哪有头一次见面谈生意就邀请对方去自己家的?” “哎呀,中国还有句古话,叫做‘礼多人不怪’。”张霏霏俏皮的笑容更深了。 汪文迪不再与她争辩,无奈的笑了起来。 但心底隐隐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一直觉得这个高槐夏过于规矩了,可看了这么久他也没看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最重要的是刚刚和他握手的那一瞬间,汪文迪心底不好的预感似乎被一下放大,但又只有那非常短暂的一下,那种感觉随着他的离去也就消失了。 或许是自己神经绷的太紧了。 两人饱餐一顿之后,张霏霏又赖着要他陪她去附近的游乐场,直玩到傍晚时分。 “对了文迪,巍哥和瞿先生呢?”到了吃晚饭的点,张霏霏才想起来这茬,笑问道。 “他俩说去找周孟春了。” 汪文迪话音才落,电话就响了起来,他冲张霏霏耸了耸肩,“啧啧,说曹操曹操到。” “喂。” “是我。”瞿星言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继续道,“给你个地址,过来一趟。” “你在教我做事啊?” “周孟春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他忽然暴富,可能跟之前的事有关,我和熊巍人手不够,处理不了。” “你早说你能力不足不就完了吗?”汪文迪笑了起来,义愤填膺的拍拍胸脯,“你瞿星言办不到的事,我来!” “那东西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少说废话,地址发来。”汪文迪挂断了电话,思考道,“周孟春这家伙果然有事瞒着,先前我就觉得他没吐干净。” “孟春怎么了?”身边的张霏霏关心道。 “你记得他之前说下墓是为了保护瞿星言吧?”汪文迪的手机很快接收到了地址,他眼神凌厉起来,“瞿星言是什么人?用得着那一堆干啥啥不行送死第一名的普通保镖给他垫背吗?” “……有道理。”张霏霏也来了劲,“文迪,我跟你一起去!” 被挂断电话的瞿星言面不改色的转向熊巍,“他很快就来。” “好,那咱们怎么分工?” “你保护周孟春的母亲吧。”瞿星言闭目凝神,身后显现出耀眼的银光,那光芒从他身上剥离出来了一部分,化作四把剑,落在李氏周围。 而后四剑相连,将她与外界隔开,划出一个正方形来。 “站进去,一会儿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也不能出声,”瞿星言叮嘱道,“我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明白了。” 汪文迪带着张霏霏赶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人推门而入,就看了沙发上闭目凝神一动不动的瞿星言。 再一转眼,跟着看见了似乎是被迫一动不动的熊巍和一位老大妈。 “来了。”瞿星言还是没动。 “巍哥?”张霏霏走上前来,好奇道。 熊巍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瞿先生,巍哥怎么了?旁边这位是?” “他没怎么,边上那个就是周孟春的母亲。”瞿星言周身微微松泛了一点。 依瞿星言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大费周章的再把详细的经过再说一遍,汪文迪也走到熊巍面前,问道,“阿巍,你先把具体的跟我说说。” 熊巍又转了转眼珠子,没说话。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你说一下吧。” “不是你让我别出声的吗!”熊巍大喘了口气。 瞿星言的脸黑了黑,又道,“现在可以说话。” 把汪文迪和张霏霏乐的当场笑开了花。 熊巍这才把经过说了一遍,问道,“小姐,你俩来的时候应该看见了,就村口没多远,那户办丧事的,就是宋莺时家。” “嗯……我留意了一下,她家人看上去个个都挺淳朴,”张霏霏稍加回忆,道,“看照片……她也是个文静娴淑的姑娘。” 第四十七章 宋莺时 “但眼下事情已经这样了,”瞿星言打断她的评价,“最重要的是今晚,还有找到周孟春。” “今天是头七?”得到肯定回答后汪文迪继续道,“新鬼本不算特别难对付,但听你们这么说……她怨气的确有些重了。” “什么是……新鬼?” “顾名思义,就是刚死没多久的。”瞿星言答道。 “她身上的怨气超过了新鬼的范畴,因为新鬼还保留有大部分人的情感意识,怨气相对容易被化解,”汪文迪接过话茬,“而当她历经七七阴时,冤屈难消,就会变成厉鬼,凶恶程度根本是天差地别。” “今天是第一个七阴之时,”瞿星言一如既往的冷静,“也就是说算是她一个小巅峰了。” “你留在这对付她?还是你去找周孟春?”汪文迪问道。 “你去找周孟春吧,说不定他那边比我这儿更难对付,”瞿星言下了结论,道,“三管齐下,叫她难逃天网,必现原形。” “没问题。” 汪文迪应下,扭头带着张霏霏再度出发。 “文迪,我有个问题。” “你说。” “上次从南阳到东综医院……” 她还没说完,汪文迪就知道她想问什么问题了,“你想知道咱们现在为什么不能用瞬移了?” “嗯,虽然这本身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夜风阵阵,张霏霏不由得靠近了他。 “我简单解释,瞬移是需要节点的,这个节点你可以把它理解为‘锚’,就是船锚的锚,”汪文迪尽量说的通俗易懂,“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个锚,当我下次要再去的时候,就可以进行瞬移,准确落地。” “那这个‘锚’是永久存在的吗?” “锚存在的时间长短,和留下锚的人有关,那个人道法越强,锚存在的时间就越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锚是可以永久存在的。” 汪文迪眼神暗了暗,如果他当年成功飞升,他就完全可以凌驾于时空间之上,不仅能在现世处处随意来去,甚至能纵横古今,横跨过去未来。 可惜,他失败了。 “还有一种情况,”他把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诉张霏霏,“就是和我建立灵力联系……用你们的话来说,就像是契约,只是没有那么正式。” “那我可以和你建立这种关系吗?”张霏霏眼里划过一丝期待。 “普通人接收无能,不过你也许可以……” 汪文迪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座鸟居,而后延伸出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幽深无比,看不见尽头。 “我们到了,离我近点,”他扣住张霏霏的手,神秘道,“你知道这座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吗?” “是什么?”张霏霏脸上的红晕与浅淡的银色月光交融,眼中的喜色暗藏于心底。 “为了提醒人们,即将进入……神的领域。” 是夜。 周孟春家里的挂钟钟摆晃了一晃,面上十二点的指针一过,一阵阴风呼啸而来,夹杂着鬼哭狼嚎,吹的屋子里的灯通通发出‘滋滋’的声音,忽明忽灭起来。 瞿星言面不改色,端坐于前,却是一挥手,银光忽灭,熊巍和李氏应而消失在原地,由里到外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察觉到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他凛然起身,金轮在手中化成一枚金铃。 院子里忽然开始飞沙走石,冷风阵阵。 他往外走去,摇起手中铃铛,又自其中射出一道金火,顺风而上,缠绕出风的形状来。 火焰逐渐变成蓝紫色,而后与风一同褪去,再自地上一摊灰烬中逐渐抽起一个人形来。 瞿星言与之对立,手中握出锋利的金轮。 黑影越来越近,化做一个文静女孩,圆脸杏眼,指若削葱,只是她过于惨白,飘着的裙摆下方空空荡荡。 “你就是宋莺时?” “你是谁?为什么……多管闲事?”她嘴里发出幽幽的声音。 “身死为阴者,为何缠上阳界之人?” “哈哈哈哈!”宋莺时扯着嗓子大笑起来,眼神异常凶狠,“周孟春这个畜生也会怕!他也会怕!居然找你这种无名道士想要收我……哈哈哈……痴心妄想!!” “你既然与他有恨,为什么要找上他的母亲?”瞿星言跟她讲了两句道理,“何况人鬼殊途,他若有罪,自有阳间法则治他,你何必越界,耽误自己轮回转生?” 这两个问题让宋莺时明显短暂的楞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了戾气,语气甚至更加恶毒,“子债母偿!他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善怕恶,该死!!” “我最讨厌你这种假惺惺的人,”宋莺时嘲讽起来,气质跟‘贤淑静好’这几个字完全不沾边,“装模作样的问一大堆,最后你谁也救不了!” 瞿星言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温度骤降,“避开周孟春害李氏,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听了这话,宋莺时立马怒了,张牙舞爪的扑杀过来,叫道,“你要多管闲事,就跟他们娘俩一起去死吧!!” 瞿星言闪身上前,手中金轮横扫而过,将宋莺时的鬼魂拦腰切开,对方面上划过一丝惊色,随即自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黑气,又把她完好无损的缝合在了一起。 她凝力上前,手上指甲猛的变长,和瞿星言的金轮撞在一起,谁也不肯退步。 瞿星言将她短暂的架开,身后银光中化出三条锁链,他把一道青光射在她头顶,锁链顺着金光缠绕住了宋莺时,“锁!” 白光刹那笼罩下来,宋莺时极度痛苦的叫喊起来,紧接着身上和脸上的皮肤快速发生变化,膨胀脱落,一下显出了死前的惨状。 瞿星言面不改色,抬手将金轮的锋刃刺进了宋莺时的身体。 一阵仿佛肉被绞碎撕裂的声音传来,十分刺耳,宋莺时也更加剧烈的挣扎,而后化作一团黑影,“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难道真的……恶无恶报?!” “熊巍!过来!”瞿星言回身冲屋子里大喊了一句。 第四十八章 庙宇 闻声,熊巍立时从银光中现身,跑到了瞿星言身边,后头的李氏同时现形,孤立无援的站在剑阵当中。 宋莺时不明所以,但却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立即裹着这团黑气冲向屋内。 “瞿先生你……?!” 瞿星言伸手拦住熊巍,谁都不知宋莺时这一举动正中他下怀,他收了金轮快速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化四剑,四剑结死阵,阵起归阳,万魂皆可破……收!!” 一脸惊恐的李氏来不及反应,就见自己周身的四把剑发出剧烈的银光,紧接着那团叫嚣着的黑气冲了过来,把自己撞了出去。 白光包围的黑气又堪堪化作宋莺时,她浑身是血,表情中恨意冲天,一下一下的扑向李氏,但都没能破阵而出,只能在里面绝望的咒骂起来。 “你去把周孟春的母亲带到外面,她身上生气不足,容易受到宋莺时怨气的影响。”瞿星言领着熊巍走了进去。 “莺时,别造孽了!”李氏不知是吓得还是歉疚,颤抖着哭道,“我们娘俩真的冤枉啊……你要我们娘俩咋样啊你才肯走?” “我要你们给我陪葬!要你们下十八层地狱!你尝过这种锥心刻骨的无助吗?!你配说话?!”宋莺时疯狂的撞击法阵,每碰到一次阵壁,她身上就会传来撕裂的声音。 瞿星言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金轮,锋刃对准挣扎的宋莺时,“阴阳有序,不可随意乱之。” “瞿先生,”熊巍也有些心惊肉跳,看了一眼他的武器,多嘴问道,“宋莺时会怎么样?” 眯了眯眼,瞿星言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永无轮回。” 宋莺时眼中的情绪被黑暗淹没,她突然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道士,就可以逆天改命,执掌乾坤了?!” 瞿星言皱了皱眉,在金轮要刺入她身体的一瞬间,她骤然大喊一声,“月宫救我!” 刹那间宋莺时消失不见,原本的位置换上了一脸惊诧的熊巍,瞿星言收手不及,锋刃没入了熊巍的身体。 熊巍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四剑剑阵瞬间解开。 “怎么样?!” 金轮化作金光隐去,在熊巍肋骨处留下一道口子。 “没、没事……!”熊巍捂住伤口,咬牙道,“怎么回事?宋莺时呢?” “没想到她居然留了后手,月宫……竟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我暂时也想不到什么,”瞿星言语气里带上些许歉意,“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沿着这月色掩映的小道,汪文迪和张霏霏最终到达的地方的是山腰中的一处庙宇。 说是庙宇,其实只有一间看起来像寺庙风格的建筑,在丛林掩映之中,没有人路的人带路很容易迷失方向。 寺庙确实不大,符合地方庙的规模,阵阵香火气从中传出,安人心神。 大殿中央供着三尊佛像,从左至右分别是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和普贤菩萨。 “三大士?”汪文迪若有所思道,“这庙有点来头。” “什么是三大士?”张霏霏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金身佛像,问道。 “自佛教传入中土后,信徒颇多,由信徒从众多菩萨中选出三位代表,分别是代表大智的文殊大士、代表大悲的观音大士、代表大行的普贤大士。”汪文迪沉声解释,“不过……这里还少了代表大愿的地藏大士。” “阿弥陀佛,地藏菩萨供在此方偏殿。” 自旁边走出来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他满面油光,看上去丝毫不像常年吃斋吃素的样子,他抑扬顿挫的念了一句,随后又道,“我看施主非我佛门中人,懂得却不少,善哉,善哉。” 汪文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手势走进了偏殿,果然供着地藏菩萨。 注意到周围的梁柱有些发旧的痕迹,他又问道,“大乘佛教五大标征,大智、大行、大慈、大悲、大愿,你这庙里只有其四,不见大慈。” “施主好眼力,”和尚笑眯眯道,“待来日扩建,弟子再迎大慈弥勒佛。” “哼,油嘴滑舌。”汪文迪语气里的厌恶更甚,不再跟他周旋,转而道,“我是来找人的。” “请问施主所寻之人姓甚名谁?” “周孟春。” 和尚转了转眼珠子,笑容里生出一丝不怀好意,“想来施主是个明白人。” “你这样的人剃度出家,不会是想去给佛祖当私人会计的吧?” 汪文迪边说也边笑了起来,转手之间手里多了一颗鹌鹑蛋大的通透珍珠,“敢问我讨钱的,你是第一个,说吧,周孟春在哪儿?” “承蒙夸奖!”那和尚盯着他手里的珍珠眼睛都直了,正想据为己有,又见汪文迪将东西收进了怀里,他会意,谄媚笑道,“施主跟我这边来。” 带上张霏霏,汪文迪跟在了和尚后面。 “文迪,你刚刚说这寺庙有点来头,是指什么?”张霏霏压低了声音问道。 “看完刚刚那四尊菩萨,你发现什么没?” 稍稍想了一会儿,张霏霏便给出了答案,“正殿里的三尊菩萨金身都很新,偏殿的那尊好像有些旧了,颜色也不自然。” “阿巍说了,这儿是座地方庙,所谓地方庙类似于土地庙,规模不大,里面供奉的神祇数量也不如香火鼎盛的大庙,一般只会供奉一尊主神,和一些小神。” 汪文迪对她表示肯定,解释道,“那三尊金身是新修葺的,而且是纯金打造,旁边的地藏王菩萨应该是这庙里原本供奉,身上的金色也是最近才漆上去的。” “原来如此,”张霏霏若有所思,“可是我看这庙里也没什么香火啊……” “施主,”和尚带着他们停在后院,伸手指了指其中一间独立的厢房,“周施主就在那里。” 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散着贪财之光,汪文迪冷笑一声,一把将和尚拽过死死抵住脖颈摁到身后的墙上,狠厉道,“还敢问我要钱?纸钱你要不要?!” 第四十九章 诡异的纹身 汪文迪所用力度之大,和尚脸上很快就见了红紫色,他涨的喘不过气,感觉自己离死只有一步之遥,赶忙低声下气,“大、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小的、小的不要钱……了!” “滚!”汪文迪一甩手,和尚直接摔在地上。 他一边连滚带爬的跑了,一边还感恩戴德的喊,“感谢、感谢大侠饶命!” “过瘾!”一旁的张霏霏笑弯了眼,乐道,“我还以为你真要把那么好的珍珠给这种人呢,那可不是暴殄天物了!” “这和尚肚子里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两人随后走到了那座厢房前。 这屋子与其他不同,门口贴着古老的符咒,两边的窗户上也有相同的符纸,左右摆着两根灯柱,里头烧着滚烫的火焰。 汪文迪细看一时,便轻易点明此法,“离火护心阵……我还以为这庙里都是草包,看来……有高人在此啊。” 不等张霏霏发问,他主动解释起来,“这是一种高阶阵法,以明火为信,符文为主要阵型,能辟万鬼,只要火不灭,就没有邪祟一类能闯进去。” 张霏霏认真点头,心里默默记下他所教给自己的一切。 汪文迪不讲客气,径直走到门口,一脚就把门给踹开。 然后在角落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周孟春。 周孟春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剧烈的抖动,脸色煞白,形销骨立,好像这分别的一个月里他受尽折磨,瘦的跟个猴儿似的。 见到进来的人是汪文迪和张霏霏,他抖动的幅度才略微小了一点点。 “小、小姐……汪先生……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浑身上下只披了一件道袍,更显得他瘦骨嶙峋。 “我们还没问你。”汪文迪皱了皱眉,对他的精神状态非常不满意。 “别、别问我……” “孟春,你别紧张,没事的,我们是来帮你的……”张霏霏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想要安抚他。 “别碰我!!”他十分抗拒的立马拍开了张霏霏的手,大吼道。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汪文迪一把拽住他的手,意外地发现这人轻得离谱,轻松就把人提了起来,周孟春身上的外袍顺势滑落,露出另一幅景象来—— 他身上……有纹身! 而且不止一个! 汪文迪把他拖到灯光底下,这才辨认出,他身上纹满了纹身! “这图案怎么好像是……是那什么……”张霏霏也是一脸诧异,尤其这密密麻麻的图案看得她有些头皮发麻。 “弥勒佛……!!” 汪文迪瞪大了眼睛,一时心头再度涌起不舒服的感觉,那弥勒佛又称‘笑面佛’,原本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可这一下在身上纹满弥勒佛,数十个眉目清晰的弥勒佛齐齐冲着自己笑,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回响起来—— “你这庙里只有其四,不见大慈。” 大慈就是弥勒佛! “这下好了……五个凑齐了,”汪文迪又开始皮笑肉不笑了,“我问你,这庙里头新添的三座菩萨金身,是不是你捐的钱?” 周孟春愣了愣,目光闪烁道,“是……是我,大师说了……这样我就能辟邪防灾,我再把弥勒佛……纹、纹身上……” “难怪宋莺时不敢近你的身,你这五佛护体,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敢来啊!” “宋莺时?什么宋莺时?!”周孟春大叫起来,“我不认识宋莺时!宋莺时是谁?!跟我没关系!”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敢做不敢当,留下这么个祸患去害你娘?!” “嘿嘿……我娘?”周孟春又诡异的傻笑起来,“我娘是……大师说了,我娘可以替我受罪……我娘是自愿的,她是自愿……!” 他还没说完,汪文迪直接一拳给他撂出几米远。 他身上的纹身重叠出残影,拉扯出的黑色晃得人眼晕。 见他咳出血来,汪文迪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一步步逼近道,“不想挨打就给我老实说,那个叫你这么做的大师现在在哪?你跟宋莺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死的?” “大师在哪……宋莺时……不认识……不知道……”周孟春眼中的恐惧之色满溢,拼命摇头。 张霏霏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拉了一把汪文迪,自己上前耐心道,“孟春你别怕啊,要是真的与你无关,我们都会帮你的,你知不知道来之前我们见到你的母亲,她可被折磨惨了!没有谁愿意活着受这种苦的!” 听到这话,周孟春死气沉沉的眼里才算有了一些波澜,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手不停的揪着自己的裤子。 “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汪文迪没那么好的耐心,作势往门口走去,边道,“我现在就给你把这个离火护心阵破了,宋莺时要是找上你了,我们也不管了!” “不行!!”周孟春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扒拉着汪文迪的裤脚,“不行啊汪先生,我不想死!” 他突然大哭起来,“我也不想我娘死啊……呜呜……!他妈的……有什么冲我来……我娘吃了一辈子苦,有什么冲我来啊!” 哭了老半天,他才终于断断续续的说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莺时不见的头两天,我提了一堆东西上她家……打算向她求婚,但她那天不在,接了手工活儿出门去了,她爹妈收了我的礼,我在她家等到晚上。” 到了晚上,宋莺时按点回家,一进家门就看见了等在那儿的周孟春,两人客气的攀谈了会儿,周孟春瞅着时间也不早了,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不好意思啊孟春,我不能答应你。”宋莺时低了眉眼,也没拐弯抹角,明明白白拒绝了他,“我还年轻,我还想再专心干几年活,没心思想结婚生子的事儿。”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宋莺时指了指那一堆贵重的奢侈品,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也用不上。 第五十章 年轻的大师 周孟春就算再喜欢她,也不能强人所难,硬娶宋莺时,没法子,只能拎着东西又从她家出来。 “气人的是,我前脚刚出来,后脚就有个年轻男人进门了,”周孟春说到这个眼中就尽是怒色,“都那么晚了去她家能安什么好心?!” 周孟春越想越不对劲,就蹲在外头,直等到凌晨,也不见那人出来,他一时怒上心头,便生出不好的念头来。 “妈的,什么货色?我看上你还给脸不要脸,扭头把别的男人迎进门?” 隔天早晨周孟春就在村里大肆传扬,说村花宋莺时表面纯情,背地里勾引男人在家过夜,是个被无数人穿过的破鞋! 俗话说得好,坏事传千里,不过半天,这事儿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你也真是缺德。”汪文迪没好气的呸了一句。 周孟春怯怯的笑笑,继续道,“那天下午,莺时就主动约我,说要跟我讲清楚,把误会解开。” 也是,这种有损名节的谣言传久了,在这种小村庄里,宋莺时就是再美再有手艺,那以后也嫁不出去了。 当天下午,宋莺时把周孟春约到了村子后头没人的地方,要求周孟春去向村里人解释清楚。 原来那人并不是留宿在宋莺时家,而是外村慕名而来的一个向宋莺时请教编织手法的学者,宋莺时这人哪儿都好,偏偏在这做衣服上固执又有极高的兴趣,这才整整教了那人一夜。 第二天早晨那人还在她家客厅里睡着了。 听闻真相,周孟春的脸上也挂不住,但又死要面子,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嫁给我?我有的是钱,你嫁给我你想怎么做衣服就怎么做,拿金子做都行!” 宋莺时对钱财不感兴趣,加上周孟春毫无妥协的意思,语气里也有些不客气,“钱买不来的东西多了,没想到你是个这么俗气的人,我以后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这样整天把钱挂在嘴边的人!” 说着,宋莺时一把推开周孟春,气得扭头要走。 周孟春则不依不饶,拉住宋莺时,两人一来二去情急之下竟然扭打起来。 “然后……然后我没留神……”周孟春支支吾吾道,“把她推在地上的时候,她的头撞到了地上一块突起的石头,昏了过去。” “误杀?”张霏霏追问道。 “不是啊小姐!”周孟春慌忙解释起来,“我当时查看了她的情况,她还有气,她肯定有气,然后我想着我要是那么把她背出去了……那村里人指不定以为我把她咋了!” “然后你就不管她了?”汪文迪冷声道。 “我是跑了,但是我没有不管她!”周孟春提高了一些声调,“我跑了没多久就碰上了其他人,我跟那个人说了,我说小路那头有个女孩子晕倒了,我去找人帮忙,你赶快先去把她背出来……” “按你说的,宋莺时怎么还是死了?” “我、我真不知道啊汪先生,小姐,你们要相信我啊!”周孟春又哆嗦起来,“后面一个小时都不到我就又去看过,莺时根本没在那儿了啊,我就以为那人把她救了,或者是她自己醒了,已经回家了!” 可照宋莺时父母所说,那日宋莺时彻夜未归,后来就在镇蛟湖捞起了她的尸体。 “等等,你跟宋莺时……不是约在镇蛟湖见面的吧?”汪文迪皱眉道。 “不是啊先生,我俩就约在村后头一个小林子边上,没到镇蛟湖啊!” 那她的尸体怎么会在湖里? 汪文迪狐疑的看了一眼周孟春,“保证你说的是实话,我们才有法子救你。” “你要是真的害了人,一命抵一命,最是公平。” 他声音愈冷,像执掌生死的审判者。 周孟春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低下头去,“我说的……都、都是实话。” “还有一个问题,”汪文迪追究起第二个关键点,“那个教你做这一切的大师是哪儿冒出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莺时尸体捞起来那晚,有个年轻人上我家来,他跟我说我鬼气缠身,不解就会全家死绝!”周孟春陈述道,“我看他像个江湖骗子,就把他赶走了。” “他走之前,硬塞给我一张符,我也没注意,就随手丢在了房间里。” 奇怪的是,当天夜里,周孟春真的失眠了。 本想出门开着自己的迈巴赫兜风去的他起身才发现,自己房间的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他心里暗骂,脚下却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见地上不知怎么,多了一滩水渍。 接着,那水平面像是在往上涨,不一会儿水就没过了他的脚踝。 门还是打不开,更叫他害怕的是,他的脚底好像被牢牢的吸附在水里,也无法动弹了。 不等他有更多思考的空间,下一秒,从水里直冲出来一只手,指尖无比锋利,刺向周孟春的双眼,他防备不及,往后一倒,重重的跌坐在了地上。 水仍在增多,他浑身感到一股沉重的束缚感。 其中一道水流爬上了他的身体,化作一只女人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宋莺时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响起,“别怕,孟春,一点都不疼。” 那只手的力度倏忽加大,窒息感席卷而来,他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给我陪葬来吧,周孟春!” 千钧一发之际,床头的那道符发出剧烈的金光,仿佛将四周的黑暗全部驱散,随着宋莺时一声惨叫,房间里的水也和黑暗一同消失不见。 剩下的只有周孟春自己脖子上留下的一道黑色掐痕,让他再也不敢小看这事儿的严重性。 “然后我、我就打电话给大哥,”周孟春说出缘由,“想找……瞿先生给我算卦解劫,谁知没联系上,反而是那天给我留符的年轻人又来找我了。” “他告诉我宋莺时怨气未消,变成女鬼肯定要来找我麻烦,就让我在庙里躲起来,还让我把弥勒佛纹在身上,再给这小庙里捐三尊菩萨,他再给我设下什么护心……离火什么阵,我在里面呆着,就可以没事。” 第五十一章 主动招魂 “他有没有说要你在里面呆多久?” “他说……四十九天吧。” “四十九天?!”汪文迪惊呼出声,“他现在在哪?!” “汪先生,这、这有什么不妥吗?”周孟春被他吓了一大跳,说话又不利索了。 “你知不知道四十九是极阴之数,放任宋莺时的鬼体在外活动四十九夜,她怨气有增无减,会变成极其凶恶的厉鬼!”汪文迪拧着眉头,“这是哪门子大师?带我去找他!” “啊?!他、他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周孟春也是一脸懵逼,惊慌道,“他还告诉我,说莺时八字属木,我妈属金,金克木,她就算迁怒于我妈……我妈也不会有大碍的!” “呵呵。” 汪文迪给他一个白眼,“真是好一个大师啊。” 金克木不假,但宋莺时现在是个鬼啊! 而且她死于镇蛟湖中,湖水湖水,所谓逢水之木,生生不息,哪是李氏单纯一个属金的命格就能克得住的?! “那这么说大师他、他要害我?!”周孟春大叫道,“汪先生,我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善恶到头终有报,”汪文迪冷冷道,“得看你是不是诚心了!” “诚心!我当然诚心了!只要能让我和我娘活命,需要我做什么,汪先生您就说吧!”周孟春到头来还是怕死,思量了半天,连连叩头道。 “我要你离开寺庙,自己去见宋莺时!” “什么?!” 一边的张霏霏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文迪,你让孟春主动去找宋莺时?这不是……叫他送死吗?” “你不去见她怎么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原谅你?”汪文迪反问道,随即给出了具体的做法,“让寺里的和尚给你多拿点纸钱来,你从大门口出,往镇蛟湖的方向走,三步洒一把,九步喊一句。” “喊、喊什么?”周孟春的额边滑落几滴冷汗。 “吾欲寻你,请速来见。” 周孟春光是听着都觉得背脊发凉,又问道,“我记住、记住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一定要经过宋莺时的灵堂和你家,”汪文迪强调了一句,不忘叮嘱道,“你要是见到宋莺时,她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在暗中盯着。” 听完这些,权衡罢利弊,周孟春最终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手里拎了两沓厚厚的纸钱,不得不离开了寺院。 而那满脸横肉的和尚自始至终没有再露面,许是被汪文迪给打怕了。 暗自在心里记好了路线,周孟春磨蹭半天,总算是从寺院大门出发,直奔宋莺时灵堂而去。 汪文迪和张霏霏隐在某处,目光也是牢牢跟着他移动。 阵阵阴风从周孟春身边肆虐着刮过,像是哀怨,更像嘲讽,他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相信汪文迪,颤抖着喊道,“吾欲寻你,请速来见。” 夜晚乡村间的道路不比城市的灯火辉煌,仅有的光源来自于天上的一轮明月,还有偶尔几户人家门口会亮着一小盏灯。 “瞿星言来短信了,”汪文迪瞥了一眼手机,简短冲张霏霏道,“他们那边刚完事,但……让宋莺时的鬼体跑了。” 不等张霏霏询问,汪文迪又得意道,“哼,还不是得我亲自出马!” 张霏霏有些忍俊不禁,下一秒却被他捂住了口鼻,听他惊道,“嘘,来了。” “什么来了?”张霏霏扒下他的手,低声凝神。 汪文迪指尖凝出一团金光,撞进张霏霏的眉心。 一瞬间,她眼界所及之处景物虽没什么大变样,但她却在周孟春身后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浑身半透明,双脚诡异的离地,紧紧贴着周孟春的后背。 “宋、宋莺时?”张霏霏头一次见这样离奇吓人的画面,不由得攥紧了汪文迪的手。 “应该是,但是看她这个样子……好像很虚弱。” “我们现在出手?” “等一会,再等一会。”汪文迪拧着眉头,脚下步子更轻,更加谨慎起来。 那宋莺时的鬼魂一直就这么贴着,再没有其他动作。 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她家的灵堂了,倏忽之间,她居然从周孟春的背上消失了! 灵堂前头仍旧跪坐着没日没夜的哭的老宋,他一边烧纸钱,一边冲上头的遗照说些父女间的体己话,叫外人看了也难免触景生情。 闻声,老宋这才发现周孟春一步一个脚印,洒着纸钱朝这边来了,他立马变了脸,哀恸里添上更多愤怒,抄起根木棍又冲了过来,“我打死你个天杀的!你终于敢露面了啊?!狗东西,我打死你!” 暗中的汪文迪先跳了出来,拦住了老人家,皱眉道,“老头你冷静点,别坏了式法!” “什么狗屁式法?!你别拦我,我今天非打死这个小畜生!”老宋眼里尽是血丝,显然一副疲累忧思过度的模样,喉咙也哑了。 周孟春当然害怕啊,见这副架势他本想扭头就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还是在重复着撒纸钱的动作,不断地靠近宋莺时的棺木。 “汪先生……汪先生我动不了了!!” “水?哪来的水?!”张霏霏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她开口大喊,“文迪,涨水了!” 汪文迪一个闪身,手中一道金光砸向周孟春,随后利落的拉起张霏霏,三人纷纷落到了高处的屋顶。 自上而下看去,果然是平地涨水,看不到边际,而且速度肉眼可见,再一细感,汪文迪将目光锁定了宋莺时的棺材。 她的棺材里没水,但是她的棺材底下在漏水,水流和地面上的接触,一下加快了地下涨水的速度。 “时儿?时儿,是不是你回来了?时儿,我是爸爸啊,时儿!”老宋完全不知道害怕,爬到宋莺时的棺木边,朝她一动不动发烂的尸体心如刀割的喊。 “文迪,这么下去他会被淹死的!”张霏霏提醒道。 “真是麻烦!”汪文迪没好气道,一个干脆的往返,在半空中便又使了一个漂亮的手刀,将老宋暂时劈昏了过去。 安置了老宋,汪文迪看着水面的高度,“怎么还没有村民求救啊?!” 第五十二章 蛇 水面直没过棺材面,速度才见减缓,那棺材本就摆在高台之上,这水的高度足有那些砖瓦房三分之二个房子那么高,正常人怎么可能在水里睡着啊? “有、有鬼啊……有鬼……”周孟春抖个不停,手里的纸钱早洒了一地,他捂住脸,五官都被他抓得变形,“她这么厉害……她、她会杀了我的……她一定会杀了我的!!” “孟春!你冷静点!”张霏霏正欲安慰,却猛地咳嗽起来,又连忙捂住了鼻子,“好、好臭啊!” 果然,空气中传来一阵强烈过一阵的腐臭气息,那味道苦涩腥臭、令人恶心,似乎就是水里散发出来的。 “这哪是水,这简直是臭沼。”汪文迪以法术封闭了自己和张霏霏的嗅觉,否则一定会被臭晕过去。 而周孟春已经陷入了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干呕的状态。 “那些村民怎么办?”张霏霏问道,“他们毕竟是无辜的!” “无辜?” 风中传来女人惨淡的声音,“我现在变成这样……他们哪一个都不无辜!!” 声音的源头就在身边,汪文迪护住张霏霏拉开了距离,屋顶上的纸钱随风扬起,汇聚到一块,杂糅出人的模样来。 宋莺时轻笑着,问道,“孟春,你说是吗?” “啊!!” 那好似从深海中打捞出来的冰凉声音瞬间刺激到了周孟春脆弱的神经,他瘫倒在地,想要努力的控制自己不去注意,但那骨髓深处的害怕还是让他败下阵来。 某处的潮湿感更是让他处于极弱的角色上,他居然被宋莺时直接给吓尿了,“对不起啊莺时我不应该造谣的你饶了我吧对不起我他妈不是个东西……!” 他一连串的道歉、否认和骂自己没能换来宋莺时神色上一丁点的变化,宋莺时仍旧笑问,“孟春啊,你说说,我为村民们做手工,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任劳任怨?怎么你无凭无据的两句话,他们就全信了?” 宋莺时的语气突然变了,“要不是他们的愚昧助纣为虐,我身正不怕影斜,何须费力求你去向他们解释?!要不是求了你这么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我又怎么会丢了性命,惨死镇蛟湖底?!” “你知道湖里有多冷吗?” 几句话完全击溃了周孟春的防线,他连连磕起头来,“莺时都是我的错,你要我怎样?别再折磨我了我受够了、我妈也受够了莺时……!” “你还记得你说过……愿意为了我去死吗?”宋莺时桀桀的惨笑起来,“我要你去跳镇蛟湖!!尝尝那绝望的滋味!!” “我不想死,求你了莺时,我不想死,”周孟春的额头渗出血来,他磕头的力度却丝毫不减,“只要不让我死,别的什么都可以啊莺时!!” 宋莺时挥手,一阵阴风掠过,一把匕首‘哐当’落在了周孟春跟前,“那你就用这把刀在自己身上划口子,直到我说停。” “好!!”周孟春咬牙,捡起了刀。 原本边缘看戏的汪文迪到这时才飞身上前,一把摁住了周孟春就要对自己下手的动作,“不能划!” “冤有头债有主,你凭什么插手?!”宋莺时冷冷盯着汪文迪。 “说得好听,”汪文迪手上一个用力,刀子自周孟春手中滑落,顺着瓦缝沉闷的落进了下面的水里,“他身上纹着弥勒佛的佛像,这也是为什么你不能近身加害的原因,以阴刀破坏,人血浸佛像,是对神佛的大不敬!” “宋莺时,你恐怕不止想报仇吧?!” 半晌,宋莺时又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甚至到了人类无法做到的地步,“周孟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一个两个的……都来帮他?!” 汪文迪心中明白,看来宋莺时刚刚在瞿星言那儿也吃了不小的苦头,他手中投出三道清光,直冲宋莺时而去。 清光将她穿透,但不过化作了一堆纸钱,她又不见了踪迹。 底下的臭水并没有褪去的迹象,周围的气氛诡异的安静。 略加思索,汪文迪手中闪过一道灵光,昔日在张仲景墓中寻得那一方灵气盎然的碎片出现在手里,他将东西交给张霏霏,安置道,“保护好自己。” 他话音才落,水面上便开始出现沸腾一般的气泡,他手上化出双剑,做出迎战的准备。 水底下的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直到冲出水面,他才明白这并不是一只庞然大物,而是无数条小蛇! 那蛇呈灰黑色,齐齐向汪文迪冲来。 然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剑气挥出,所到之处,黑蛇尽数石化为齑粉散去,只是数量过多,不断地从水里涌出。 “文迪!蛇的源头……是、是宋莺时那口棺材!!” 张霏霏指着水里某一处大喊,那些蛇立马分出一支,汇成一条只有头部的巨蟒转而攻向张霏霏。 不等汪文迪动手,她紧握的碎片忽然发出一道更加剧烈的金光,直接将那蛇头震散,把那些黑气全数保持在与她相隔两米之外的安全位置上。 “果然好宝贝!” 汪文迪叹了一句,但没有更多的时间,他将两把宝剑悬于眼前,双手捏出法决,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乾坤阴阳……移山大法!” 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夜幕中的某处像被拉开了一道口子,自中缓缓落下取之不尽的土堆,填于水中,在棺材的左右两侧分别堆起两座山丘。 两把宝剑在他手中化成两条缠绕着金光的金链,随着他手一挥,链子陡然射入水中,“以土填水,以金化木……起!!” 费了些力气,他总算把装着宋莺时尸体的棺木捞了起来,神奇的是,棺木一离水,沼泽迅速褪去,那些蛇也不见了踪迹。 “太好了文……” 张霏霏庆贺的话语才说了一半,棺材里的宋莺时蓦地睁开了双眼,随后浑身打皱的皮肤都破裂开来,极速的蜕皮过后,化作一人面蛇身的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冲了过来。 第五十三章 讲究 “真他妈丑。”汪文迪收回金链,一个瞬步上前,剑刃直接斩断她两颗三寸长的獠牙。 她发出痛苦刺耳的声音,回身不依不饶的又冲向汪文迪,可惜的是,她虽然看上去是个可怕的庞然大物,但灵敏度和实力都和汪文迪差了十万八千里。 既然是蛇,那就打七寸。 汪文迪一个跃身,当即找准了位置,一剑斩了下去。 “嗷!!” 她身上并无坚固的防御,挨这一下,身体断裂开来砸在地上,毁坏了两边不少房屋。 里面的村民也显露出来,但全部都没有反应,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跟着他一个甩手,上前开口,“宋莺时,我劝你也说实话比较好,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眼角余光不由得瞥向那灵堂上高悬的遗照,那里面的宋莺时笑得温和如初。 “我如今这个下场,足以说明这世道黑白混淆,我无话可说。”宋莺时不肯就范,但从她话语中能听出,她仍保有人类的理智。 “世道自有黑白,此事也必有定论。”汪文迪凝神细感,果然又在她周身看见许多盘旋不去的狰狞妖气。 后头的张霏霏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她虽然觉得宋莺时现在的模样吓人,但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 她将碎片归还给汪文迪,冲宋莺时友好道,“恶有恶报,但要是一心报仇反而因此被别人谋算利用,做出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来,岂不是不值得?” “利用?”宋莺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很快又变成了愤怒和恨意,“那又如何?!只要能助我报当日惨遭凌辱之仇,利用我又何妨?!” “哪怕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必要拉周孟春一起!!” 凌辱? 这词要是用来形容言语造谣,那可就过了! 张霏霏赶忙追问,“难道不是孟春祸从口出,造谣毁你清白名声?” 闻言,宋莺时周身的妖邪之气越发浓厚起来,她大笑,“口口声声黑白正义,到头来你们自己却是被那恶人欺骗瞒害之辈,实在是叫人笑掉大牙!!” 两团裹挟着无数怨灵的黑气应声,一前一后的冲汪文迪和张霏霏袭来。 黑雾被打散之后,面前哪里还有宋莺时的影子? “孟春,你老实说……” 再一扭头,就连一直大气都不敢喘的周孟春也不见了踪迹。 “还是先去看看那些村民吧。” 汪文迪不禁摇了摇头,一把揽过张霏霏,带她落到了那些沉睡不醒的村民身边。 “还有呼吸……”张霏霏发扬医者传统本能,先探了探鼻息,而后伸手掐住了一人的手腕,“脉搏很弱……这个也是,脉象虚、气不稳。” “不用看了,他们身上全都染了死者的怨气,”汪文迪看了一眼湿漉漉的村民们,“我们先去跟瞿星言和阿巍会合。” “好。” 回到周孟春家的时候,一楼已经是一副整个被水淹过的样子,汪文迪和张霏霏便直奔二楼去了。 二楼的主卧原本是周孟春的房间,负伤的熊巍半躺在床上,瞿星言则站在窗户边,面对无垠的夜幕。 “巍哥,你怎么了?”张霏霏上前查看,问道,“孟春妈妈呢?” “没事儿,一点小伤,”熊巍笑了笑,摆摆手,“我一受伤就容易饿,孟春妈妈给我做吃的去了。” 汪文迪走到瞿星言身边,“看什么呢?” “看你刚刚弄出来的动静,”瞿星言仍是冷冰冰的盯着远方坍塌的房屋方向,若有所思道,“这东西恐怕有点来头,你也让她跑了?” “什么叫‘我也’?”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催促瞿星言把周孟春家里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月宫?有意思。”跟着,汪文迪也将情况与他交换,而后陷入了沉思。 “照你所说,让村民染上怨气的中介载体应该是那突然涨起来的水了。”瞿星言推测道,“但短短时间,宋莺时一个才死没多久的,怎么就能妖鬼化?” “镇蛟湖。”两人异口同声,汪文迪眯了眯眼,肯定道,“这湖有古怪。” “不止,你说周孟春提到的那个大师,也是个关键点。” 瞿星言微微变了脸色,用手以夜幕为背景构出那离火护心阵的图来,与汪文迪讨论道,“你描述的离火护心阵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仔细想想,前头供奉镇压邪祟的四尊佛像,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败金身。” “可周孟春把弥勒佛纹在身上,不说黑色不对了,数量也不对。” “我想过这点,纹身本就有讲究,”汪文迪也认真起来,“龙身、佛像一类是不能随便带在身上的,如果本身八字不硬,驾驭不住,龙成蛇、佛不正,很容易招来晦气和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错,倘若宋莺时一心报仇,她不会多此一举要破坏周孟春身上的佛像,”瞿星言用力在离火护心阵的后方中央一点,“周孟春身上的佛像被破坏后,五佛护体不攻自破是其一,这离火护心阵原本以‘弥勒佛’为重心一旦变化……” 汪文迪与他对视一眼,一挥手将图案冲散在风里,“护心不成,反结死阵。” “宋莺时是个没读什么书的手艺人,”瞿星言转过身来,半张脸埋在月色投下的阴影里,“这么高明的害人手段,一定是别人教她的。” “而且关于宋莺时的死因……”张霏霏也走上前来,叹气道,“孟春肯定没说实话。”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立马找到周孟春。” 啪嚓! 门口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众人纷纷投去目光,只见佝偻着身躯的李氏惶恐的站在那儿,看样子是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姨,您不是说孟春啥事儿都不瞒您吗?”熊巍急的率先开口,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劝道,“您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咱们也好找突破口啊!” “春儿……我的春儿咋样了?”李氏眼眶里又涌出泪来,颤颤巍巍道,“他不能死啊,老婆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的春儿啊!” 第五十四章 凌辱 “他还没死,但你要是再隐瞒不报,”汪文迪顿了顿,“他就离死不远了。”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李氏终于不情愿的说出了掩藏的真相。 原来宋莺时没回来的那日,周孟春和她并非约在村后小道上见面,而是约在了周孟春的家。 宋莺时叩响他家的大门,是李氏迎她进屋。 “莺时啊,你坐这儿等会,孟春他出门买水果了,很快就回来。”李氏照待客之礼给她泡了杯茶,还吩咐了两个佣人随侍,这才又进了厨房忙活。 如她所说,宋莺时不过等了五分钟,周孟春就回来了。 见他进门,宋莺时当然着急起身,连忙问道,“孟春,你怎么没凭没据在人前造谣我?你不知道这些话对我一个姑娘家影响多大吗?” 周孟春不以为然,斜视了她一眼,没个正形,“怎么?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敢做不要脸的事儿就别怕被扒出来啊!” “不是,孟春,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宋莺时放下茶杯,心急如焚,“我什么时候做了你说的那些……说出来我都嫌丢人的事儿了?你不能因为我昨天拒绝了你的提亲就……” “哎哎哎,你可别太高看自己啊,”周孟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刻意拉远了距离,“我都看见那男的大半夜进你家就没出来过,孤男寡女的能有什么事儿?我就是要把事实说出来,省得村里好青年都被你外表骗了,你个狐狸精!” “孟春,你误会了,”一听这事儿,宋莺时长舒了口气,解释道,“那小伙子是听说我手艺好,想给他媳妇儿亲手作件衣裳,一路打听过来跟我学习来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儿一提到做衣服的事儿就来劲,这才连夜教他,我爸妈那可都在家看着,我哪能做那些不要脸的事儿啊,你误会……” 不等她说完,周孟春就变了脸,叫道,“我才不信,大半夜一男的和一女的学手艺?你糊弄三岁小孩儿呢?” “我真没糊弄你……”宋莺时苦恼道,转而又在自己的布袋子里找了半天,找出来一张纸条,“哎对,他还给我留了号码呢,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他嘛!” 周孟春狐疑的接过纸条,上面确实有一串电话号码。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不就是爱做个破衣服吗,为什么不嫁给我?”周孟春把纸条丢在几案上,走近道,“我有的是钱,就是要拿金丝银丝来做,也随便你!” 听了这话,宋莺时脸上也有些不悦,压下脸来,“做衣服是我的爱好、梦想,你一口一个钱的,咱俩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主要谣言是你说出来的,你得负责,希望你能去跟村里人讲清楚,我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不堪、肮脏的女人。” “我要是不呢?”周孟春转身悠闲的坐在了沙发上。 “你为什么不?”宋莺时反问道,“你得为你说的话负责啊,你不能平白无故污蔑一个女孩的名声……” “哎呀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至于生这么大气?”周孟春拉住她的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咱坐下说。” 宋莺时没好气的甩开了他的手,但思来想去,还是坐了下来。 “要我去澄清……也不难。” 见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周孟春摇头晃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只要你答应嫁给我,这谣言嘛……很容易就消除的。” “你……!你要挟我!” “不嫁也行,”周孟春转而露出了贪婪的目光,接着道,“那就陪我睡……” “你个畜生!” 宋莺时听着这不堪入耳的话,顿时火上心头,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周孟春脸上,他脸上应声红肿起来,模样还有些滑稽。 “贱人!你敢打我?!” 周孟春不由分说,当即拽住她的手腕,顺势将人压在沙发上,又拖过她另一只手。 宋莺时当然不从,骂道,“你滚开!放开我啊周孟春!你不是东西!” 两只手被摁在一起,周孟春则得意的开始上下乱摸。 宋莺时力气不如他,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扭脱束缚,眼泪不争气的掉落下来,只得向旁边两个仆从求救,“你们帮帮我啊!” 奈何碍于周孟春的眼色,那两人均未上前,宋莺时求救未果,只能努力提高了声音喊道,“阿姨!阿姨,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听到这里,众人的脸色都黑了下去,尤其是熊巍。 他想起老宋那句‘人心隔肚皮’,几乎无法把他认识的周孟春和这故事中正在猥亵女性的周孟春联系起来。 “然后你救了她没?”汪文迪问道。 “我、我……”李氏咽了口口水,“我当时在厨房做饭啊,抽油烟机和烧水的声儿太大了……又是关着门的……” “你没救她?” “我没听见……我当时真没听见,这不能怪我啊!”李氏连连否认,“我也是后来出来才、才知道的。” “继续说。”如果眼神能杀人,李氏早已在汪文迪这一眼里死了几百遍了。 宋莺时一个姑娘家,力气哪有常年干保镖工作的周孟春大,没多久她就使光了浑身的力气,只能无力的哭泣,眼睁睁看着周孟春强占了自己的身体。 完事之后,周孟春才意犹未尽的穿起衣服,看着沙发上自己的‘杰作’猥琐的笑了起来。 宋莺时怨恨的瞪着他,脸上遍布泪痕,嘴唇干裂,头发凌乱,恨恨道,“周孟春你这个王八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放过我?”她沙哑的声音助长了周孟春嚣张的气焰,“就凭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没答应嫁给我了?” “哼哼,就算全世界都没男人了,我也不会看上你!”宋莺时保持着最后一点自尊,骂道。 “死鸭子嘴硬你是!”周孟春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刻意道,“你说我要是把这幅模样的你丢出去……村里那些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不知道你爸妈看见你这样会不会羞愤到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第五十五章 镇蛟湖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宋莺时激动起来,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你不能让我爸妈……!” 她还没说出完整的话,不知怎的浑身突然开始颤抖起来,随后眼黑上翻,嘴中溢出白沫,昏死过去。 从里头出来的李氏看见这场景当即吓得跌在地上,“儿、儿子……莺时咋了这是?你别吓妈啊,杀人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啊……” 周孟春也慌了,赶忙摸了她的呼吸,“妈,没、没事,还……还有气……” “那咱赶紧送她找大夫啊!”李氏慌慌张张爬起身来,就要招呼人来搭把手。 谁知给她穿衣服的周孟春忽然否定道,“不、不行啊妈,咱这么把她从咱家送医院去……老宋那两口子把莺时看得跟宝似的,指不定怎么掰扯咱们,咱们反而成凶手了,这可不行……这不行……” “儿啊,人都这样了,你还想咋办啊?!”李氏夺过宋莺时的衣物,继续给她整理起来。 周孟春思索半天,恍然道,“对了妈,咱们屋子后边,不是有一条小道吗?我把莺时背、背那儿去,然后过一会儿我再假、假装发现她昏倒了,去喊人把她背去医院,这样就、就跟我没关系了!” 闻言,沉默久久的熊巍抬起一拳砸在了门框上,门框被他捶得有些凹陷,他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还是我兄弟周孟春吗?” “不想着救人弥补罪责,反而掩耳盗铃,真没想到孟春居然做出这种事。”张霏霏也失望的摇头,上前拍了拍熊巍的背。 “巍子你别这么说,春儿是个好孩子的,他只是一时情急……” “别解释了,说重点,”汪文迪冷声打断李氏的辩驳,“最后呢?” 而后就如周孟春所说,他确实把还有气的宋莺时安置在了小道边,而且有叫人进去救她。 可是等他没过多久再进去确认宋莺时是否被救走时,她就不见了。 “你确定你把真相吐干净了?” “真的……真的就是这样!”李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接着跪了下来,打起了苦情牌,“求求你们救救春儿吧!求求你们了!要是真落到宋莺时手里,那怕是比死还难受啊……求求你们……” “那也是他活该。”汪文迪不觉得她可怜,直言道。 “说的没错,”张霏霏站在了汪文迪一边,但仍是理智分析道,“可是文迪,咱们找孟春更主要的,是为了揪出那个指导宋莺时害人的幕后黑手,孟春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可是这整个村子里的其他村民,罪不至死。” “我一定要找到孟春,当面问个清楚!”熊巍收拾了情绪,笃定道。 汪文迪望了张霏霏一眼,决定再为她这一番话,多管一次闲事,“行,我明白了,但是过程中周孟春是死是活看他自己造化,我不会护他。” 向李氏打听了去镇蛟湖的路,临行之前,考虑再三,为防宋莺时调虎离山,返回对李氏下手,加上李氏自己的恳求,众人还是决议留一个人下来照看她。 “不行,我呆不住,我再待下去胡思乱想我要憋疯了,”熊巍就差没跳起来了,“我现在就要去找孟春,你们去镇蛟湖,我去寺庙,看看他是不是回那儿了。” 汪文迪将视线投向瞿星言。 “我不会在不相干的事上浪费……” “浪费你的精力,”汪文迪接过他后面要说的话,满脸黑线道,“你他妈你的精力是钻石做的吗?浪费点怎么了?” “我不会在不相干……” 瞿星言还没重复完,汪文迪就给了他一个停止的手势,无奈道,“别念了别念了,我不让你留下还不行吗?这时候要是月歆也在……” “文迪,要不……我留下来吧。”张霏霏掩了笑意,主动建议道。 汪文迪悄摸在自己嘴上拍了一下,心里暗自吐槽自己又直男了,转而开口道,“不行,你不能留下来……” “没事儿的文迪,我看这天也快亮了……”张霏霏却丝毫不介意,明媚笑道,“而且我不是有你给我的保命符吗?” 略加思索,汪文迪又重新将那碎片取出交给她,“那你把这个也带上。” “好。” 说着,汪文迪往那碎片上打进一道金光,叮嘱道,“遇到危险第一时间冲着它喊我。” “我知道了,你去吧。” 汪文迪瞥了一眼瞿星言,对方会意,三人纷纷出发,熊巍赶往庙里,剩下两人则去到这村子里最神秘的地方—— 镇蛟湖。 说是湖,其实真正看来比湖的面积还要大出很多,周围树木葱郁,另一边与山相接,晃一眼便是一幅优美的山水画卷。 水清如镜,旁边不远处立着一块牌子,上书‘镇蛟湖’三个大字,十分醒目。 经过湖水的洗礼,这儿的风似乎更加冰冷一些。 “光这么看,好像看不出什么来。”汪文迪左走走右走走,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将目光投向沉思的瞿星言,提高了一些声音,“小瞿同学,想啥呢?!” “我没聋。”瞿星言捏着下巴,盯着湖面,“你说宋莺时化成一条大蛇,那水涨成臭沼,我总觉得听起来……有点耳熟。” “什么耳熟?”汪文迪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看湖面,“你知道那是什么怪物?” “有一种蛇,专门食人吃土,它吐出来的水自成沼泽,那臭味苦涩恶心,不说常人难以忍受一二,就是飞禽走兽路过也要活生生给臭死,水里更是寸草不生。”瞿星言收回目光,“我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了。” “我懂,你说的是上古凶兽……” “相柳。” 根据《山海经之大荒北经》的记载,所谓相柳,侍奉共工,生得九头蛇身,体型庞大无比,大的能够同时在九座山头吃东西,它吐出来的水堪称毒液,形成恶臭无比的沼泽,臭味足够杀死野兽,可以说是十分恐怖了。 “但是,”汪文迪来了个转折,“特征是有些相像,但是体型对不上,实力就更别提了,相柳当年可是大战过禹的。” 第五十六章 相柳亡魂 “当年大禹治水,惹怒共工,双方武力对拼,共工被赶回天庭后,禹诛杀相柳,它的老巢是一片沼泽地,禹前后填了三次土,都陷了下去,有人说是相柳亡魂作怪。” 瞿星言并指为刃,凝出锋利的光,他接着道,“所以禹只能把相柳的老巢挖成一个大湖泊,再在周围建造了五处祭台,作为封印,称为五帝台。”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镇蛟湖、镇蛟湖,镇的是相柳吧?!” “是不是……试试就知道了!” 瞿星言在自己的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将几滴新鲜血液滴入镇蛟湖。 那一瞬间,汪文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在瞿星言身上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那力量十分强大,甚至让他都忍不住兴奋起来,但还没等他捕捉到具体,这感觉就随着瞿星言伤口愈合而消失了。 短暂的让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血液与无边的碧色融为一体。 “你这是干嘛?” 汪文迪话还没说完,忽然之间周围狂风骤起,将他的声音尽数吞没,地面上散落的石子亦开始不安分的动摇起来,水面激荡不停,恍若要沸腾了一样。 他们好似处在风暴的中心,虽然能感觉到周围飞沙走石、气氛阴冷,但自身却又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看仔细了!” 瞿星言也没有轻举妄动,湖面上开始蒸腾起丝丝若有若无的雾气,透过雾气那碧绿的湖水更加深沉起来,活像一只巨大的碧绿眼瞳。 他又冲汪文迪道,“你看水里,有东西要出来了。” 汪文迪凝神一看,的确看见了一团形状奇特且越来越近的黑影,随着黑影逼近的,还有巨大的妖鬼之气。 “有意思!”汪文迪扬起了嘴角。 他话音才落,自水中沸腾的气泡中射出无数水弹,直冲两人而来。 瞿星言自觉后退,汪文迪一个抬手,便形成一面屏障,轻易挡下了第一波攻击。 那怪物露出水面,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个湖泊,赫然是一条长有三头的青灰色大蟒,三头方一展露,汪文迪便兴奋的化了双剑冲上前去。 双剑以极快的速度在这大蛇的三头上各留下一道叉型印记,他借着后头的峭壁回身,正欲将三头斩落。 不想那怪物忽然浑身涌起一道金光,三头沿着伤口立时化作了九头! 下一秒,九头怪物果然口中吐出暗绿色的水刀,那水刀散发着奇臭无比的味道,数量和速度都与之前不是一个层次。 观战了一会儿的瞿星言纵身而起,以银光挡去了所有攻击,汪文迪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手中便又化出金铃,射出无数金光利刺,分散了怪物的注意力。 汪文迪则悠闲的操控自己两把宝剑,这样的打斗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随手掷出一把宝剑。 只听‘咻’的一声,宝剑刺入了怪物一头,他飞身上前,握柄利落一划,斩落一头。 宝剑重新在他手里化作一把大弓,他借风力拉弓,天边的微白色在他身上勾勒出绝代将军的色彩。 咻!咻!咻! 三箭并发,又射落三头。 “我们得想办法让它离水!”瞿星言发现怪物的伤口涌出的并非是血,而是冒着泡泡的水,而且过一段时间,伤口就会恢复如初。 正当汪文迪想要速战速决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了下来。 吼!! 那怪物忽然大叫一声,甩开两人的攻击,不顾一切的重新回到了水底下。 “真是相柳?”汪文迪收了武器,两人纷纷落到湖边。 “相柳的亡魂,”瞿星言望了一眼天边升起的朝阳,继续道,“准确的说……是相柳亡魂的一部分。” “你不能把它再整出来?” “不能。”瞿星言将视线锁在恢复平静的水面上,淡然道,“太阳即是阳界,是鬼体最怕的东西。” “你刚才要用血唤相柳,那我的血行不行?”汪文迪好奇道。 “你晚上可以来试试。” 不等汪文迪嘲讽他没情调,手机便接到了张霏霏的消息,他拉了瞿星言一把,“走了,霏霏那边有新情况。” 两人很快返回周孟春家中,回去的时候熊巍还没回来,张霏霏正在沙发上等。 “霏霏,怎么了?”汪文迪快步走进,直看到毫发无损的张霏霏才略微放松了一丁点儿,“怎么就你一个?” “孟春妈妈在房间休息,刚才……天亮之前,有个怪物袭击我们。”张霏霏回响起来也有些胆战心惊,手里紧紧的握着那块碎片。 “怪物?!你没受伤吧?!你怎么不叫我!”汪文迪连忙又仔细上下看了她一圈,一把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没、没受伤,那怪物没得手,它冲着我俩来的时候,这宝贝又保护了我一次。”张霏霏庆幸道,“就是孟春妈妈惊吓过度,我就扶她回房间休息了。” “你看清楚是什么样的怪物了吗?”瞿星言冷静问道。 张霏霏重重的点了点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开口,“那怪物长得太吓人了,它整个看起来像一只怪异的山羊,但是比山羊要大出很多,头上只长了一张嘴,露出里面两排獠牙。” “而且它的四肢都是人手的模样,只是指甲非常长和锋利,”张霏霏喘了口气,嗫喏道,“最可怕的是……它、它的脖子有些长,脖子和胸口相连的地方……长、长了张人脸……” 说到这,张霏霏不自觉的干呕起来。 汪文迪赶忙给她倒水,不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去,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线索太少,我也不清楚。”瞿星言皱着眉头,问道,“但熊巍那边……不管找没找到周孟春,他应该都比我们动作要快才对啊?” 可至今为止,熊巍那边一条短信都没传来。 “我去一趟吧。” “哟呵,难道咱们小瞿同学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啊?”汪文迪酸道。 “你走的开?”瞿星言瞥了一眼一门心思全在张霏霏身上的汪文迪,一句话直接反杀。 第五十七章 寺庙邪化 “好你个瞿星言,牙尖嘴利,赶紧麻溜的滚!” 汪文迪面上有些挂不住,连忙催促瞿星言离开。 从周孟春家到寺庙,瞿星言在路上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只是等站到寺庙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凡寺庙者,不分大小、不分所敬,只要不是断了香火的荒山野庙,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一丝清气环绕盘旋,所以求神拜佛者心静神安是也。 但这座寺庙外,清气下沉,邪气上升,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他上前两步,周围仅有的丝丝缕缕仙气纷纷朝他周身汇聚,如怨如慕。 “居然有结界?” 瞿星言眉头一皱,他没听汪文迪说进去的时候有破过什么结界啊,而且在汪文迪的描述中,这寺庙香火还算不错才是。 可现在这个大门口居然平白生出一个加持阵法! 还有这一股若有若无仙气,不像是在阻挠他深入其中,反而像是在引导他,催促他快些进去一般。 周身银光忽现,他很快感知到这个结界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性,是一个典型的五行防守结界,要打破它并不难。 金轮在手,结界径直被他割开。 方才踏入鸟居,上了不过一个台阶,便有三道煞气来势汹汹,一刹那便将围绕着他的那薄弱仙气打散,而后化作怨灵,冲他攻来。 瞿星言一个利落的动作,一道青光便将怨灵煞气浑然冲散。 “我还以为来的是谁呢,”一个明显经过机械处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气息慵懒而优雅,嘲讽道,“原来是他的跟班。” 瞿星言微微抬头,看见台阶末尾彼端上站着一个凭空出现的人,那人浑身黑袍,深深的帽檐盖住了整张脸,叫人难以识别他的一丁点外貌。 “谁的跟班?”瞿星言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手中金轮的光芒越发强烈。 “我说你,是汪文迪的……跟班。” 歘!! 一道比方才耀眼数倍的青光自金轮中刺出,直接贯穿了那人的身体。 “那你要是连他的跟班都打不过,”瞿星言声如冰霜,“岂不是更废物?” 一瞬间,黑气爆开。 瞿星言跃身而起,落到后方,那黑气再度归于一处,重新化成那黑袍人的模样出来,语气里多了不少威胁和防备,“若再向前……” “你该不会是个空壳吧?” 瞿星言不客气的打断男人的话,对方只守不攻,起先三道煞气也对他完全无法构成威胁,现在看上去反而越像是在装模作样,拖延时间。 他纵身以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朝那人刺去,对方堪堪闭嘴,连忙又化作黑气的形态,这才与他手中要命的金轮擦身而过。 双方一路缠斗进了寺庙,瞿星言眉头一皱,察觉到一股十分微弱但熟悉的气息,登时决定速战速决,手中金轮瞬间化作九道锋刃,从不同的方向,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围攻那团黑气。 对手自然退无可退,而后瞬间便被斩碎,所有的黑色消失在青光中。 与金轮被收回的同时,有一个东西飘落在了地上。 是一方女人用的手帕。 瞿星言将东西捡起,脚下不曾停留,进了主殿。 里头供奉的神佛仍旧威严肃穆,他扫视一眼,又分别到左右偏殿查看,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香客,没有和尚。 他循着那心底已经有了答案的气息,一路往后厢房去。 后院中头一个醒目撞入眼帘的那所谓‘大师’设下的离火护心阵。 还不等他强行破门,屋子里头忽然传来一声惊恐万分的喊叫。 “大哥!大哥你……你别杀我啊!!” 好像是……周孟春的声音。 瞿星言眼色一变,掷出手中金轮,金轮劈开厢房的门,又收了周边的刀刃,化作金环,与那正要落到周孟春脑门上的、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相撞,将其弹开。 地上的周孟春连滚带爬的跑来抱住了瞿星言的大腿,“瞿、瞿先生救……救命啊!” 他不加回应,眼神投向那挨了金轮一下,现在正爬起身来的—— 熊巍。 熊巍的个头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大上一圈,身上锻炼出来的肌肉此刻是布满青筋,没穿衣服,但披了一件不知从哪儿来的黑色道袍,直勾勾的盯着周孟春,眼神里的杀意活像一头嗜血的野兽。 他的眼神里没有情绪,也没有人的理性。 稍加凝神,便能发现他周身萦绕着妖鬼之气,那气息并不完全,像是还在尝试占据他整个身体和灵魂。 “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晚上还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大哥怎么要杀我……”周孟春害怕道。 确实,就熊巍这状态下,刚刚那一拳头要是砸在周孟春头上,那就真是爆头了,脑浆子恐怕都能给打炸出来。 扫了一眼周孟春怀里牢牢抱着的物件,瞿星言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抱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熊巍仅有的护身符,那件精巧无比的雕刻品。 想来十有八九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为了保护他,熊巍才把这东西给他的。 瞿星言踹开赖着自己的周孟春,一个瞬步,金轮再与熊巍的胳膊撞上。 若僵持下去,熊巍不过凡人之躯,肯定会被他的神器所伤,瞿星言口中念咒,金轮应声而动,扣住了熊巍的手腕。 而后瞬间一分为四,其余三个分别扣住了熊巍的双脚和另一只手。 瞿星言撑着他的肩膀,顺势翻身到他身后,锁住他的脖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放平在地上。 随后三道银光打进他的身体,“破!” 银光四散,将妖鬼之气转而吞噬,熊巍也随之慢慢恢复了正常。 “感觉怎么样?”瞿星言收了法宝,伸手在熊巍眼前晃了晃。 “瞿、瞿先生?你怎么在这?”熊巍一脸懵逼的坐起身来,挠了挠头,“我这是在干嘛?” “大……大大、大哥?你没事了吧?”周孟春仍旧躲得远远地,试探道,像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命了似的。 第五十八章 七羽锥 熊巍望向他,眼里显露出失望来,“孟春,你做那些事真的太无耻了,我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跟宋莺时她爹保证,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没想到她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甚至……即便不是你亲手杀了她,你也是个间接凶手,她就算要向你索命,我也没法管了!” 一报还一报。 “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周孟春这才跪着挪动到跟前来,一边声泪俱下诉说,“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啊,我是喜欢莺时的,我没想害她!我是真的想娶她的大哥!大哥你不能不管我啊!” “我不想死,我爹卧病在床,我还有个老母亲,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我畜生,我不应该……!大哥,我真的知道我错了,我愿意忏悔一辈子,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是我不想死啊大哥,你得救我,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 “唉!!”进退两难的熊巍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庙里的人呢?”瞿星言拉起熊巍,岔开了话题。 “我也觉得奇怪呢,我来找孟春的时候,这庙里就好像没人。”熊巍同样有些疑惑,又问道,“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瞿星言顿了一下,随后一把夺过周孟春手里的东西,又交给熊巍,“这东西是个宝贝,上面有灵气,以后不要随便交给别人。” “汪先生也说这是个好东西,所以我才一直带着的,”熊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瞿先生也认识这宝贝吗?它有名字没?” 略加思索,瞿星言拉长了声音,答道,“姑且……叫它七羽锥吧。” “七羽锥?七羽锥……这名字不错,”熊巍把宝贝好生收了起来,叹道,“幸亏有这宝贝,否则……不堪设想啊。”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回去再说。” 熊巍点了点头,一把拽过周孟春,“孟春,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然的确做了错事,就要承担后果,现在宋莺时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活命全在于你是不是诚心向她忏悔,而不是在于我们救不救你!” 周孟春任由他拽着向前,低声吐槽了一句,“切,说得好听,我上哪儿跟女鬼讲道理去?” 尤其是在一路上他看见那些不省人事的村民时,心中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没有汪文迪等人帮他,他肯定必死无疑。 宋莺时那不讲理的婆娘,连村民都不放过,还会放过他? 一进门,已经醒过来的李氏便蹒跚向前,哭喊道,“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两人抱头痛哭,却丝毫没能影响到其他人。 “不错嘛小瞿同学,还让你把人给找回来了!”汪文迪手里拿着一个刚剥好的橘子,打趣道。 瞿星言面无表情的抢走他手里的橘子,站到窗户边,“你还是先关心关心发生了什么事儿吧。” “卧槽,那是给霏霏的!”汪文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又抄起另一个橘子,扭头问道,“阿巍,庙里发生了什么?” 熊巍走上前来,向张霏霏点头示意自己无恙,而后才说了起来,“昨晚我直奔寺庙去了,奇怪的是里头一盏灯都没有,只有烛火的光,我找了两圈,也没见着人。” 没有带路的,熊巍费了些时间,才找到后院的厢房。 走近一看,门没关,周孟春正不省人事的躺在里头的地板上。 他一下又气又急,顾不得许多,径直闯了进去。 “孟春?孟春!” 熊巍使了半天劲,周孟春才悠悠转醒,一脸茫然,“大哥?我这是……” 待到完全清醒,他环顾四周,“我怎么又回到庙里来了?大哥,你怎么在这?我记得……宋莺时……鬼、鬼啊!大哥救我!宋莺时她、她不是人……!” 回想起先前种种,周孟春不可控制的呕吐起来,但他本就茶饭不思,吐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 熊巍把他拉到一边,沉声道,“这里没有宋莺时,你冷静点!” “我就要你一句实话,你是不是强……污了她的身体?” 说起这个,周孟春愣了愣,心虚道,“大哥你、你听谁说的?” “你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你还想侥幸隐瞒?!” 看他胆怯的反应,熊巍不禁觉得有些心寒,甩手追问,语气愤怒不已,“你不会要了她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抛尸镇蛟湖了吧?!” “我没有啊大哥!我哪敢啊,我再缺德也干不出杀人抛尸的事儿来啊!”周孟春也急了,“我是、我是不该对她来硬的,但是她抽过去之后,我……我真的把她只是放在了道路旁,还叫人进去救她了的大哥!我真没害她!” “你叫谁救她去了?” “就、就邻居小钱啊,他可以作证的!” “那你后来问过他没有?他到底找没找到宋莺时?” “不是,后、后来不就从镇蛟湖里捞起了她的尸体吗?老宋家办葬礼,他也去参加葬礼去了,”周孟春欲哭无泪,“我、我哪儿敢上那问他去啊!” “后来咱家就开始闹怪事,我想联系瞿先生,但没能成……我就碰上那大师了,他让我躲庙里,我听他的再没出来过啊!” “你啊你,怎么做出这种事来啊!”熊巍这会子算是失望透顶了,“平日里你也就是有些贪小便宜,现在条件也不差了,没想到你还学会霸王硬上弓,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真是看错你了!” “大哥你不能这么说啊,那宋莺时各种拒绝我,扭头却对别的男人抛媚眼,还说些难听的话羞辱我,”周孟春自己却越说越来劲,“她不就是个臭娘们吗?我能看上她是她……” 啪! 还没说完,熊巍实在听不下去了,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甩在他脸上。 熊巍力气本来就大,这一下直接把人撂倒在地上,左边鼻孔和嘴角都流出血来,脑子里回响着嗡嗡的声响。 周孟春费了好大劲才缓过神来,哭喊道,“大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走吧,跟我回去,这件事因你而起,你不能躲在这!” 第五十九章 黑袍人 “别啊大哥,我不去!宋莺时就在外头,她会杀了我的,大哥你别……”周孟春瞥见熊巍满眼对自己的嫌弃,吸了吸鼻子退了一步道,“大哥这样,你起码让我在这待到天亮好不好,天亮我就跟你回去……” “毕竟我也不能放任她在外头,再去害我妈啊对不?大师跟我说了,这儿她进不来……” 他话都还没说完,一阵怪风忽然刮了进来,随即飘来一句,“是吗?” 两人脸色瞬间变了。 哐!! 房门应声合上。 熊巍本身怒意未消,冲着门的方向就喊,“来啊宋莺时,我兄弟就在这,你要怎么处置他你一句话!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跟变戏法似的!直接来!但是你不能祸害他老娘,不能祸害那些普通人啊!” 闻言周孟春急哭了,“大哥你怎么这就把我卖了?!” 他声音一出,封闭的屋子里就刮起一阵诡异的微风,那风越来越大,自其中卷出阵阵黑气,然后化成了一个黑袍怪人。 “你们兄弟俩,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两人这才注意到,这根本不是宋莺时的声音,而是一个机械的男声。 “装神弄鬼,我日你大爷!”熊巍起身就挥出一拳,大着胆子朝他砸了过去。 要碰上宋莺时,那是咱理亏,但既然不是,熊巍就要跟他撞到底! 拳头与他的身体碰到的一瞬间,熊巍一直挂在身上的那件宝贝突然发出极其强烈的青光,青光融于他的拳头上,直接将那人打散。 但那人没多久又重新恢复了形状,语气里却添了几分惊讶,“你一介匹夫,竟然有灵宝护体?” “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再吃我一拳!!”熊巍略有些得意,立马发动了第二波攻势。 对方没有选择跟他硬碰硬,而是把目标转向了毫无防备的周孟春。 黑袍人虚晃一招,陡然不见了踪迹。 “孟春!你后面!” 不知什么时候,黑雾附到了周孟春背后,黑袍人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双手抓住他的双手,扬起其中右手,手中跟着化出一把弯刀,冲着他身上众多纹身中的一个刺去。 周孟春凭自己的力量与之艰难对抗,手不可控制的离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慌乱喊道,“大哥……快帮我!!救救我,把他弄走啊!!” “就凭你们,也想跟我斗?”黑袍人强行扣住周孟春的身体,蔓延的黑气瞬间侵入了周孟春的大脑和四肢,他的手立马失去了对抗的能力,果断朝自己的身体划去。 危难之际,熊巍迅速做了决断,摘下了自己的护身符扔向周孟春。 “唔!” 那黑袍人果然痛苦的闷哼一声,离开了周孟春的身体。 “孟春,带上它!” 对峙片刻,那黑袍人有些怒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随后,四面八方传来压抑的鬼哭狼嚎,黑袍人周身汇聚起越来越多的黑雾,黑气散去,有无数幽魂形状的东西张牙舞爪朝两人飘来,令人窒息。 那些东西果然无法接近佩戴了宝贝的周孟春,一旦撞到他不过两米的位置,就会消融在青光中,不断发出撕扯的哀呼。 黑袍人自己则冲向了熊巍。 熊巍再次挥出他现在唯一的武器——自己的拳头,可惜的是,这次拳头竟然直直从黑袍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 “哼,凡夫俗子,怎能与神对抗?!”黑袍人得意起来,以极快的速度飞来,直把熊巍抵到了后头的墙壁上,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既然你着急送死,我就先成全你,再杀他!”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熊巍胡乱的抓着,但没法对他造成一丝威胁。 “你没有知道的机会了。” “大哥!” 那头的周孟春喊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缥缈,熊巍失去意识之前,黑袍人不知念了一串什么咒语,一道黑光打进熊巍的眉心,随后又是狂风呼啸,黑气竟然消失了。 过了不知多久,周孟春才敢上前查看瘫倒在地上的熊巍,探了探呼吸道,“大、大哥……你还活着……大哥,你醒醒啊,大哥你别吓我……” 讲到这,本来在和他妈絮叨的周孟春凑上前来,激动道,“真的把我吓死了,然后大哥就跟着了魔似的,要杀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后面发生的事我完全没记忆了。”熊巍叹了口气。 “而且我想用那宝贝防身,谁知道它对我大哥完全没用啊!” 瞿星言斜了周孟春一眼,立马让人闭了嘴,他接着道,“然后我就到了,我到的时候熊巍差点把他给打死。” “有意思,走了个宋莺时又出来个黑袍人,霏霏这边也遇到了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怪物,镇蛟湖里还竟然存有相柳的亡魂……”汪文迪眼神一下变了,那种王者的气概再度涌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借宋莺时的事儿想收渔翁之利。” “宋莺时显然是得了相柳之力才妖化的,但是相柳的亡魂已经被封印了这么久,不会无缘无故出来作祟,我不觉得宋莺时死后的怨气足够强到动摇五帝台的封印,影响到沉睡的相柳亡魂。” 瞿星言吃完橘子,语气仍旧平平,“月宫……会不会是这个人,唤醒了相柳亡魂?” 汪文迪锐利的眼神射向周孟春,“你说的那个大师,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见周孟春支支吾吾,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说,我现在就把你丢进镇蛟湖喂蛇。” “我、我这就给大师打电话!”周孟春这才利索的摸出手机,找了半天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先生……是、是空号……”周孟春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下一步怎么办?”瞿星言望向汪文迪。 “我看还得从镇蛟湖入手,”汪文迪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周孟春,“不解开村民身上妖化的怨气,他们活不过明天,那个小钱最后到底救没救上宋莺时,就永远成为秘密了。” 第六十章 乾坤凤点头 说着,他回望瞿星言,“你负责把相柳弄出来。” “我有办法让它主动出来,”瞿星言否决了要效仿上一次的做法,移开了目光道,“相柳生前是凶兽,最喜制造臭沼、涂炭生灵,而它现在之所以只能呆在湖里,是因为有五帝台的封印,我们只要日落之后解开封印,它自然会出来。” 汪文迪眼色暗了暗,最终把情绪盖了下去,假意夸道,“真是……好主意。” “需要我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熊巍积极道。 “你……你就带上你的护身,今晚在这保护霏霏吧。” “那是不是没我啥事儿了?”周孟春喜上眉梢。 “你不想干活?”还没乐起来,就听汪文迪冷声道,“你现在死了就不用干活了。” 瞿星言上前,接过他的话茬,继续安置道,“今晚从这儿出发,经过你安置宋莺时的地方,到镇蛟湖,撒纸钱,再把宋莺时叫出来。” “孟春,你不能老是仰赖别人为你做的事买单啊,”张霏霏叹气摇头,“只要心诚,或许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 “小姐,不说这些了,”熊巍坐到张霏霏身边,掏出那护身符献宝似的摆弄起来,“小姐,瞿先生给这取了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字!” “嗯?叫什么?”张霏霏浅笑道。 “叫……对,叫七羽锥!” 闻声,汪文迪脸色微变,视线不由自主的投向瞿星言,哪料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四目相对之间恍若孤鸿穿云,清冷凛冽。 日落时分总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夕阳的余晖洒在镇蛟湖碧色的水面上,粼粼波光像一尾出水的美人鱼,鳞片上细腻而精巧的纹路,勾勒出非凡的美丽。 日落月升,是人世间自创世而来的规矩,昼夜亦由此而分。 “你认得七羽锥?”汪文迪紧紧跟着瞿星言,无心去找封印所在。 “我是道门中人,认得这个法宝很正常。” “不,不正常,”汪文迪摇头,初见时的警惕又回到了他眼中,“因为那根本不是七羽锥,只能说它雕刻的样子,非要与能保护主人的法宝相联系的话,只能让人想到七羽锥。” 瞿星言回身,眼中并无波澜,“那我换个说法。” “这枚七羽锥,是我仿造的,也是我在工程头一天,特意让熊巍捡到的。” “是你?”汪文迪此前曾经怀疑过是江宇,但最终没有找到进一步的证据,也没有想出他这么做的动机。 同样的疑问涌上心头,汪文迪逼近一步,“你口口声声不在无关的事上浪费时间,居然仿造一枚七羽锥去保护熊巍?” “你保护他干嘛?” 瞿星言此前曾给张德音算过卦,他知道血脉之劫,也知道工程启动会成为导火索,而七羽锥本身是一件辟邪驱鬼的宝物,目的只能是用来保护,可他为什么要保护一个张家保镖队的队长? 为了报酬的话,他应该去保护董事长或者大小姐才对啊! 顿了一下,瞿星言收回目光,淡漠道,“时机不到,总之我不会害他,而且至今为止,我也没有做过害你们的事。”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的实力。”瞿星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我初次交手时,我的金轮曾经被你的双剑剑锋割裂过,我很清楚,你的实力在我之上。” 也许人一被吹捧就容易上头,听他这么说,汪文迪决定暂时放下关于他身份来历以及目标动机的怀疑。 但他还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明明割血就能引出相柳,瞿星言会选择大费周章的去破坏封印?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猜到了。 瞿星言不想让他发现自己隐藏的东西。 “陈月歆没和你说过吗?”瞿星言的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七羽锥不过是后人给这个宝物取得名字罢了,世界上真正的七羽锥只有一枚,也不叫七羽锥,名叫‘乾坤凤点头’。” “乾坤凤点头凝铸所用乃是凤皇、鸾鸟、九凤、窃脂、比翼,还有……”瞿星言停了一下,继续道—— “朱雀。” “朱雀?!” “用头五位的尾翼中仅有的一根彩羽,加上朱雀化生之时掉落的第一根羽毛,炼成乾坤凤点头,乃是一件绝世灵宝,这世上也只有一位,能驾驭此宝。” “谁?” 瞿星言眼里有一丝敬意稍纵即逝,“九天玄女。” “我也可以,”汪文迪自信道,“回头拔两根月歆的羽毛来试试。” 另一边。 如果可以,周孟春愿意花大价钱雇人来替他撒纸钱。 “汪文迪这伙人也真是缺德,让我大晚上干招魂这种事儿,”周孟春一边掂量着手里的纸钱,一边吐槽道,“不行,好赖我得拉上我大哥跟我一块!” 想到这,周孟春立马变了一副哭脸,回身就给熊巍跪了,“大哥我真的害怕,你跟我一块行不行?你让我单独面对一个女鬼,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啊大哥!” 见儿子这个样子,李氏也跟着跪了下来,“是啊巍子,你就陪他一块吧,远远地壮壮胆也是好的啊,我就这么一个独苗啊……呜呜呜……” “你们娘俩别这样,这本身就是孟春要去解决的事啊!”熊巍想去扶老太太,可对方愣是赖在地上不起来,他焦急道,“不是我不去,我还得留下保护小姐啊,我要走了小姐这边出点什么事咋办呢?” 见求他不成,李氏转而跪到张霏霏面前,哭道,“你们有能力、有宝贝,我们春儿可是一个普通人啊,他啥防身的都没有,这一去就是死一百回也不够的!您发发慈悲,别让他去送死啊!” 张霏霏是个菩萨心肠,见不得这些,但也不想可怜那犯了错的周孟春,实在是受不了老人家哭着求自己。 思索半天,张霏霏主动起身,“要不咱们都在后边跟着,人多也就没那么害怕了,巍哥只有一件宝贝,不能离身。” 第六十一章 报仇 “这、这……”李氏抽泣了一会儿,道,“我就不去了,老婆子我身体不好,经不住吓,还是你们陪春儿去吧。” “可是大娘,你一个人呆在这也不安全啊!”张霏霏提醒道,“你忘了那天晚上那个怪物了?!” 半晌,不知李氏在想些什么,但从她的话里似乎能听出,面对怪物和面对宋莺时二者中,她选了前者。 “没……没事,我还是留下吧……” 张霏霏和熊巍对视一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赞同。 两人随周孟春出了门,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不情愿的撒纸钱,纷纷叹气。 这种事原本旁人只能帮他到这份上,何况汪文迪也没有帮他的义务,只是看在张霏霏的面子上,未免那些并无大错的村民被连累,这才出手查访。 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两人不禁怀疑他所说‘真的知错了’是真是假。 周孟春重复着自己已经做过一遍的动作,引着两人一步步走到了自己丢下宋莺时的小道里。 道路越来越窄,周围的景色也从砖瓦房逐渐变成了灌木丛,还有一些村民平日里种下的蔬菜,篱笆栅栏,如果不是晚上,这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纸钱有的挂在枝头,显得更加阴森。 “吾欲寻你,请速来见。”周孟春嘴上喊着,心里早不知道吐槽了多少遍了。 忽的,一截树枝发出断裂的声音,重重的砸了下来。 “小心!”熊巍反应过来,拉着张霏霏往后退了两步。 那树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那样诡异的横在道路中间,巧妙的隔开了他们与周孟春。 闻声,周孟春回头问道,“怎么了大哥?” “没事儿,一根树枝!” 熊巍高声回话,像在给他壮胆,说着便一面护着张霏霏一面往前跟上,然而正当他想要抬脚迈过这根树枝的时候,一阵黑光自其上射出,紧接着瞬间扩散,再看时,俨然成为了一道屏障。 要不是熊巍脚收的快,此时他已经是个残疾了。 黑色的屏障极速蔓延,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结界,独独把周孟春困在了里面。 “大哥!!大哥救我!!” 周孟春哪还顾得上撒纸钱,当时就扔开了手里的东西,连爬带滚的跑到了熊巍跟前,但当他一触碰到黑色时,便痛苦的大叫一声,手上像是遭受了极其严重的烫伤。 “大哥!!小姐!!救救我啊!!”周孟春慌了,“大哥,你、你不是有宝贝吗?!快点用宝贝救我啊!!” 熊巍当然是当机立断,赶紧把七羽锥取了下来,尖端对准那黑色的结界,“你等着啊孟春,马上就好!” 七羽锥砸下去的那一刹那,像是遭到了极大的反作用力一样,连带熊巍一起被弹了出去。 “巍哥!”张霏霏大惊失色,连忙过去将人扶起。 “怎么会……宝物居然也没用……”周孟春浑身失力的跌坐在地上,魔怔一般喃喃道,“没用……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孟春,你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对,对,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文迪……”张霏霏摸索出手机,一边去安慰周孟春。 不等拨出电话,她忽然脸色一变,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孟、孟春……你……你后面……” 只见周孟春的后边不知何时凝聚起了无边的黑雾,从那黑色中挣扎着爬出来的正是面目狰狞的宋莺时。 此次宋莺时不仅没有以她生前完好的面目示人,更是直接显出溺死时的模样,双目突出、皮肤皱得快要撕开,自黑雾中拖出一地的水渍,让人浑身的汗毛都倒立起来。 周孟春像是没听见一般,还是自顾自的在重复,“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周孟春……”宋莺时嘴里吐出幽怨的话语,“你还敢来寻我……” 他这才微微有了些反应,扭过头去,正贴上宋莺时的脸。 “啊——!!”周孟春吓得连连后退,可没后退两步,就又撞上结界,后背的衣服登时‘滋’的一声被烫得只留下一道白烟,他前后为难,只得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你别过来……!!别过来啊!!” “镇蛟湖底下好冷啊孟春,你上我家提亲的时候明明说过……愿意一生一世陪着我的,你怎么还不来?”宋莺时又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人浑身冒冷气,“没关系……我这不是来接你来了吗?” “宋莺时!”熊巍大喊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你能不能……给孟春一个机会?” 这机会,本没有理由问她要。 宋莺时不恼,笑得越来越夸张,“你想救他?” 见熊巍点头,她又朝他手里的七羽锥示意,“把那东西丢了,自己走进来。” “巍哥别去!”张霏霏拦道,“你没有七羽锥斗不过她的!” 熊巍苦笑了一下,将宝物留给张霏霏,“小姐,孟春做这些事他的确错了,我不应该替他求什么原谅。” “但是要我看着我的兄弟死在我面前,而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做不到。” 留下这句话,他便义无反顾的走进了黑色结界。 “巍哥!!”带着七羽锥的张霏霏无法闯进去,只能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跌倒在地。 宋莺时见人进来,眼底漾开一抹不明的情绪,她一双脚登时化作蛇尾,结界内应而开始涨水。 “那你们两就一同品品绝望的滋味吧!” 水很快就没过了两人的脖颈,宋莺时眼里闪过一丝狠色,手里扬起一把匕首,一个纵身便直冲周孟春而去。 她抬起另一只手将他往水里摁,匕首则对准了他身上的纹身。 “唔……宋……宋莺时、唔……”周孟春剧烈的挣扎却也敌不过此刻宋莺时的力气,那明晃晃的刀子映出他脸上无助的表情,他不断呛水,但无能为力。 一刀。 她避开了要害,只是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血色瞬间蔓延开来。 她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周孟春!!你也有今天!!” 第六十二章 周孟春死了 “你住、住手……!”同样泡在水里的熊巍想要游向周孟春,但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像在原地踏步,始终靠近不了一步。 红色闯进了他的视线,“宋莺时你住手啊!” 又是狠狠的一刀,她将冷冽的视线转向熊巍,“别着急,他死了就轮到你了!” 这话比这水更加冷的刺骨,熊巍这么大个铁汉子的声音里居然带出些许颤抖,“宋莺时你住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孟春他知道错了,你别这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啊宋莺时!!” 划过第三刀,宋莺时听见这句话忽然愣了愣,她眼底那抹不明的情绪扩散开来,疑惑道,“为了救他?你什么都愿意?” “是啊!我什么都愿意!!” 宋莺时把手里沾满周孟春血的刀子扔到他面前,居高临下道,“那……你替他死。” “不要啊巍哥!”外头的张霏霏无力的呼喊,捏紧了手机,“巍哥不要,你再坚持一下……一分钟、两分钟就好,文迪他很快就过来了!!” 可是周孟春坚持不了了。 熊巍眼神暗了暗,只当是没听见张霏霏的话,立刻拿起了刀子,对准了自己。 就要刺进身体的一瞬间,一道黑光突然自宋莺时手里射出,打断了他的动作,她又是一个扬手,将熊巍丢出了结界外,手里把周孟春往水里摁的力度却有增无减。 周孟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四面八方的冷水席卷了他的伤口,瓜分了他的生命。 “我跳进镇蛟湖的时候……可是从未挣扎过。” 潮水褪去,宋莺时又化在黑雾中,冲外头的熊巍轻声说了一句,“你是好人……本不该死。” 说完,结界连同她一起消失了。 急忙赶来的汪文迪和瞿星言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两人本在镇蛟湖周围找寻五帝台的封印,接到张霏霏的消息后就立马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半步。 周孟春死了。 就死在熊巍眼前。 他丑陋的尸体躺在那一堆湿漉漉的枯叶中间,身上的每一道刀口都是宋莺时冲天的恨意,他四肢都扭曲的过分,显然是被外力强迫所制,又因窒息,整张脸都是恶心的紫红色,他的眼睛惊恐万分的睁着。 死不瞑目。 “文迪……”张霏霏悄悄抹去眼泪,轻轻的叫了一声,生怕打扰到跟前愣神的熊巍。 她冲赶来的人伸出手去,迫不及待的要触碰到这一丝温暖。 汪文迪赶忙伸出手与她相握,“我在。” 后头的瞿星言自是完全理智完全冷静的那个,上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周孟春的尸体。 “宋莺时干的?” “嗯,”张霏霏移开视线,将方才的经过复述一遍,低声道,“我们怎么跟孟春妈妈交代?” 熊巍这时终于有了动静,他爬向周孟春的尸体,“孟春?孟春……醒醒!” 大叫无果之后,他又捞起冰冷的躯体反复摇晃起来,“你他娘的给老子醒过来!周孟春,咱可是在关老爷面前起过誓的兄弟啊!你快给老子醒!” 半晌,怀里的人越发冰凉。 熊巍摇晃的幅度也越来越小,终于埋下了头。 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来看,他应该是哭了。 瞿星言起身,走到汪文迪身边,“他身上的纹身……全部被划开了。” 闻言,汪文迪也皱了皱眉,略细致的看了一阵,点头道,“得赶紧埋了,然后办场大法事超度……否则,必有尸变。” 接收到身边张霏霏疑惑的神色,汪文迪又接着简单解释了一番,“平常人寿终正寝,则可安眠万世,一般有四种情况,会导致发生尸变。” “第一种,埋人的时候所用的棺木材质不对,会导致阴阳无法循环,第二种埋人的时候所选的地址不对,也就是风水上说的凶煞之地,会导致煞气集聚,这前两种都是属于外力因素。” “后两种则与死者本身有关,”瞿星言接过话茬,继续解释,“第三种是死者受冤屈而死,或者生前对某物有极大的执念,则死后徘徊人间,化作凶灵。” “第四种是最恶的,也是最难对付的,就是其他人通过某种术式和中介,诅咒死者,以死者死时为起始点,强行令死者尸变……这种难就难在要么一开始就要找到术式破坏,要么最后必须弄死施术者,才能解除诅咒。” “那孟春是哪一种?” “现在还不好说,后两种都有可能,所以我们必须立刻处理他,起坛祭天,告慰亡灵,希望……能直接把意外的苗头扼杀。” 汪文迪看着尸体身上被破坏的纹身,原本温和可亲的弥勒佛染上这样的血色,与血肉交融,再掺杂那令人不适的黑色,越看越觉得它笑的十分诡异,好像在嘲讽自己似的。 呼!! 眨眼之间,周围再度卷起狂风,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嘶吼,一只怪物忽然从林子深处蹿了出来,直冲众人而来。 定睛一看,正是之前袭击张霏霏的那只长着人脸的怪羊! 它利落的抬起两只前爪…… 不,不是前爪,是人手! 汪文迪眉头一皱,甩出两道清光,将它弹开。 沙沙! 周围传来更大的动静。 自林子深处又冲出来一只怪物! 这怪物长得像野牛一般,头上有交错的四只长角,又长了一对人的眼睛和猪的耳朵,行动迅速,看上去非常凶恶。 瞿星言手里也化出金轮,一道青光抵挡了它的进攻。 “不止,好像还有!!” 汪文迪话音刚落,又自深处跳出来两只怪物。 一个身形也是像牛,但又浑身通红,长着人脸和马蹄,发出如同婴儿一般的声音。 另一个看上去却没有这三只凶,但也长得如同大型猎犬,它一站定,周围的狂风更加张扬起来,吹得周围的植物接连拔地而起。 汪文迪护着张霏霏纹丝不动,瞿星言也摁住熊巍稳如泰山。 “有意思,”汪文迪看着四只怪物有序的将几人包围起来,冷笑道,“这是打麻将来了。” 第六十三章 处理尸体 他嘴边勾起一个弧度,与瞿星言交换了眼色,一个闪身便冲向其中一只怪物,手里陡然化出双剑,一个漂亮的瞬击就将那怪物割开,挑眉道,“很可惜,我天胡的牌。” 身后的瞿星言知晓这等阵仗在汪文迪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便提醒张霏霏拉起熊巍,带上周孟春的尸体,随时准备打完回家。 汪文迪话音才落,又是一声嗤笑,心念一转一跃而起,从上而下地将手中一把利剑斩在了又一只怪物的天灵盖上,狂暴的力道直接把这怪物劈成两半,回身一脚便把它踹飞了出去。 余下两只怪物见己方队友这么快就没了生息,顿时有些面面相觑,焦躁的挥舞着前蹄,却不敢贸然进攻。 显然这些怪物也是略有修为在身,害怕上前送死。 最后那只怪物再度招来烈风,汪文迪念动法咒,应声空中出现无数水滴,水滴又汇聚成冰锥,卷入烈风中。 他一个扬手,这挟带着无数冰刺的狂风转了方向,朝那两只怪物攻去。 一时间,气势恍若百兽暴走,将它践踏得七零八落。 正在汪文迪要出手解决最后一只怪物的时候,瞿星言出声拦住了他,“留个活的,让它带个信回去。” 稍加思索,汪文迪点了点头,收了手,手中凝出一道清光,射入那怪物的眉心,“滚吧!” 那怪物早没了来时的气势,发出几声哀鸣便落荒而逃。 临走前,瞿星言走到那山羊怪物的尸体身边,端详半晌,“你有没有觉得这怪物,像是周孟春提到的,在张青阳墓中杀人的那只?” 汪文迪也多看了两眼,不由得点头道,“看这怪物长着人手,是有点那意思,怪丑的。” “如果真是这样,”瞿星言下了判断,“那看来这人老早就盯上我们了。” “会不会是江宇?他和阿巍打起来那天曾经承认过……他额外派了人下墓,还获悉了周孟春活着的消息。” 他话音才落,面前又猝不及防的升起一团黑气,将那三只怪物的躯体尽数吞噬,而后消失了。 “又是这股黑气?”瞿星言皱眉道。 “是有些蹊跷,还有那黑袍人,也是如此……”汪文迪也有些费解,扭头瞥了一眼像一坨烂肉一样趴在熊巍背上的尸体,摇头道,“可惜这周孟春一死,江宇要费力找他的原因,我们恐怕也很难查到了。” “等等!”他眼色一变,快步走到熊巍身边。 周孟春身上的血迹不见了! 伤口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纹身更加浓烈的黑色。 更叫人吃惊的是,那些黑色正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往他全身蔓延。 “怎、怎么回事?!”张霏霏这才注意到,有一些黑色已经爬到了尸体的脖子上。 “得赶紧烧了,走!” 汪文迪斩钉截铁,熊巍也顾不得独自悲伤,几人连忙风风火火的又返回了周孟春家。 没进屋,张霏霏把李氏带到了院里来。 “春儿!!春儿我的儿啊!!” 在她眼里,这副尸体不论丑陋到何种程度,眼下都是她唯一的儿子。 李氏哭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痛心断肠,她无力的摇着周孟春的尸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把我丢下了啊!!春儿!!” “大娘,节哀……” 张霏霏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李氏反而哭得更歇斯底里了,“我节什么哀啊?!老婆子我就指着我的春儿活着,我怎么节哀?!我的春儿啊……!你把妈也带走吧!我苦命的孩子……!” 汪文迪拍了拍张霏霏的肩膀,也上前道,“周孟春身上不祥之气很重,我们必须马上处理,带他回来也是为了让你看最后一眼……” 李氏又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最后一眼?干什么?你们要对我的春儿干什么?什么不祥之气?我看你们就是胡说,一个个的没本事保护我的春儿……还让他去送死,老婆子我真是瞎了眼相信你们啊!” “你们还我的儿子来啊!”李氏一边不肯离开周孟春的尸体,一边伸手来拉扯张霏霏。 也是,其余三个大男人,哪一个她也不敢上手。 没等汪文迪发作,张霏霏压下了他的脾气,好心道,“大娘……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得保重身体好好活着,未免孟春死后还被恶人利用,还请您把他的尸体交给我们处理。” “不行!谁要再动我的春儿,就从老婆子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再说!!” 见状,瞿星言冷笑一声,“在林子里就该把他处理了,先斩后奏,我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要是真出什么事,后悔就晚了。”张霏霏看着油盐不进的李氏,也是长长叹气。 汪文迪可没她那么好的脾气,不由得语气加重,“我们大可以不管你们,就任你们母子俩日日夜夜遭受宋莺时的折磨,永无休止!” “你这老女人好不讲理,周孟春缺德在先,不思悔改在后,怎么就偏偏你的儿子是你的心头肉?难道死去的宋莺时不是她家的宝?” “现在周孟春尸体有异,我们一心想着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解决,你倒好?地上一赖,骂起好人来了?好坏不分,你就造吧,迟早你们这个村子都给你一个人造完!” “我们走!” “哎哟我的儿啊!!你看看你都托付了些什么人呐?!现在你一走,他们也不管你娘的死活了啊春儿啊!!” 一听了汪文迪这顿连珠炮,李氏也不哭了,索性大闹起来,但却没有再护着周孟春的尸体。 汪文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示意熊巍把她拖开。 “我看啊,她就是个老油条!”他凑到张霏霏耳边低声骂了一句。 惹得张霏霏憋了好半天笑,连连摇头,“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你呆在屋子里,接下来交给我了。” “需要帮忙吗?”瞿星言扬起眉梢。 “要,”汪文迪也不客气,笑道,“辟邪驱鬼的符还是你擅长画,另外还要借你占住阵眼。” 第六十四章 你不会后退 张霏霏跟着熊巍拉扯着李氏退到了屋里,只见那尸体被摆在偌大的院子中央,汪文迪站在西方,手中握出两把宝剑,面对尸体,一声厉喝。 面前出现一方盖着红布的高台,上有香坛,插着九支香,左右两方烛台,白烛静静燃烧,与之相对的瞿星言则站在东方,凝神睁眼,手里多了几张符咒,他洋洋洒洒在上边画些看不懂的图案,随后掷给了对面的汪文迪。 “……今吾于此升坛祭天,百祸可消、百邪可避、百鬼可驱、百无禁忌……”汪文迪手中宝剑接住符咒,一面以香烛引火其上一面继续念道,“以极阳之火,御万阴之咒……阵起!” 随后一阵白光自两人脚底迸发,汇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形,周孟春的尸体正在中间,两人分别站在黑白阵眼上。 符咒上的火越烧越旺,凝成了一团火。 忽的,中央的周孟春似乎动了一下。 “快点!”皱着眉的瞿星言冲汪文迪喊了一声。 汪文迪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对,又往火团中加了一把力,以催它快速成型。 黑色以周孟春为中心,向整个八卦蠕动起来。 咯吱,咯吱。 那是来自周孟春身上关节发出的声音。 下一秒,周孟春的尸体猛地剧烈抽搐扭动起来! “春儿!!”后头的李氏当然也看见了这动静,不管不顾的就拼命挣开了熊巍的手,直冲院子里来。 她不顾阻拦,径直扑进了阵法里头。 火团瞬间消失,八卦图形随后失去了光辉。 周孟春动作虽然僵硬,但速度并不迟缓,他脸上仍旧是死前那副表情,可却目的非常明确的直接撞开了李氏,一个纵身冲向了熊巍。 汪文迪面前的高台也陡然不见,他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起来,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救下熊巍,瞿星言的金轮随后而来,打中了周孟春的后脑勺。 但周孟春不过小幅度的愣了一下,紧接着周身黑气缭绕,他三两步便闯进了屋子里,借着后头的窗户破窗跑了,身影也消失在未知的方向。 李氏被没轻没重的撞了这一下,也陷入了昏迷。 “这下糟了。”汪文迪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神情并不紧张。 而他的不紧张,正来自于他的‘强’。 “孟春这、这是诈……诈尸了?”张霏霏和熊巍查看了李氏的状态,她并无性命之忧,又问道。 “现在很明确了,周孟春属于第四种。”瞿星言望着破碎的窗户,语气也仍旧平静,“以所谓的离火护心阵为术式,以纹身为中介,构成一个一触即发的诅咒,这种尸变还有另一个名字。” “人傀。” “人傀?”这名字不算好听,听着还有些让人后怕。 “就是把人变成傀儡,”汪文迪说着恐怖的事情,脸上又出现了笑意,“有意思……有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借刀杀人,借宋莺时的手……把周孟春做成人傀……有点本事啊。” “周孟春的手机呢?”汪文迪望向熊巍,“你存一下那个‘大师’的号码。” “我去村子里看看,宋莺时大仇已报,按理来说怨气已销,那些村民就算没醒,身上的邪气也应该慢慢消退下去。” 而在他意料之外的是,事实正与他所想相反。 村民们不仅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身上的邪气也一点儿都没有消失。 汪文迪忽然产生了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恰巧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感觉,他眼色沉了下来,也不再说话,兀自又朝村后的镇蛟湖去了。 他盘腿坐在湖边,思索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怪物、黑袍人、黑气、黑雾、伤口复原…… 他记得打相柳亡魂的时候,蛇三头化作九头,涌现出的并非是什么黑气,而是金光。 如同犭戾身上加上去的金光一样,而且相柳本身就是九头,那时初现却是三头的模样,是金光忽现,才助它恢复了九头的样子。 沉思冥想之中,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灵力。 他很快找到了灵力的源头,正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一块碎片。 那灵力竟然与他自身的道法相融,逐渐抚平了他焦躁的心神。 歘——嘭! 平静的湖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溅起一阵巨大无比的水花,水花过后,自其中走出来一个女人。 宋莺时!! 她脸色平静,凶恶之气已去了大半,只是浑身仍旧黑气缭绕,但她自己却好像无所谓这些。 “来得正好。”汪文迪立时起身,“周孟春已死,你还有何怨难消?” “他死了我当然痛快!我借力报仇,为的就是这一天,为的就是亲手杀死他的那一刻!”宋莺时还是有些咬牙切齿,但相比之前态度已经好了很多。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轮回转生?也免去其他人受苦。” 她望着汪文迪,慢慢开口,“李氏……她是个老奸巨猾之人,想来你今日到此这样质问我,她必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村民之难,原也不单单在我头上。” “帮我那人告诉我,这世上唯有一人能解此灾。” “难不成是我?” “我并不知晓是谁……”宋莺时转身欲退回湖里,“只是有感你方才周身灵力迸发……与我、与相柳一战……我虽然没本事,但觉得世上难再找出灵力强于你的人。” “仅此而已?”虽然汪文迪并不否认这一点,能者多劳,这话还是没错的。 宋莺时低了低头,“我觉得你……不会后退。” 说完,她再度沉于镇蛟湖里。 事不宜迟,汪文迪没空品味这些夸奖自己的话,赶忙回去要找瞿星言给自己算上一卦。 他沉默下来的时候,周身的气场会变得异常锋利,叫人不敢轻易同他搭话,那与生俱来的气质如同端坐云台的杀伐之神,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沙发上的张霏霏自他进来起就一直盯着他。 汪文迪直冲窗边的瞿星言而去,“你不是会算卦吗?给我算算。” 第六十五章 最深的隐瞒 瞿星言也不多问,只是看他沉寂的眼神,便依言照做,变出那三枚铜板来。 “你不问我要算什么?”反而是汪文迪先问起来。 “不需要问,只要你想知道的东西在三界之内,我这三枚铜钱,就能给你算出来。”瞿星言简单回答,随后凝神细念,将铜板抛在了面前的地上。 叮铃! 清脆的声音传来。 与三枚铜钱全数落地的一瞬间,原本应该安静躺在地上的铜币忽然一致发出争鸣声,嗡嗡响个不停。 “什么意思?” 瞿星言收了铜板,望向汪文迪,“你所问之事非常人也,乃是……” “是什么?” “天神。”他静静的吐出这两个字,周围的气氛一下庄重起来。 好半天,张霏霏才敢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过来,试探道,“文、文迪,没事吧?” “没事。”他接过苹果,和瞿星言一样斜倚着碎了玻璃的大窗,面色毫无波澜,好像真就刚刚那一幕翻篇了似的,他意兴阑珊的吃着苹果,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村民们怎么样了?”熊巍跟着问道。 “没醒过来,身上的邪气还在。” 汪文迪也没卖关子,直接说,“我去镇蛟湖见到了宋莺时,她说她心结未消、村民们没有恢复正常的原因……跟周孟春的妈妈有关,她还有事情没有全部说出来。” “怎么会这样?”张霏霏有些无奈,“前前后后咱们已经听了好几个版本了,而且这关乎到孟春的性命,他妈妈有什么好隐瞒的?” “或许说出来,她自己会坠入深渊吧。”汪文迪敛着目光,没有多做评价。 “先生,不能像审问孟春那样,也让他妈妈说出实话吗?” 熊巍问道,周孟春已经没了,这件事应该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才对,再放任下去,背后的搅屎棍不知道还要干出什么事来。 “那个方法和被审者的精神力有关,他母亲现在的状态,强用此法,有性命之忧。”汪文迪随手把苹果核精准的扔进垃圾桶里。 “我去看看他妈妈醒了没。”盘旋在几人上空的低气压昭示着事情陷入了瓶颈,这让熊巍也难受起来,主动道。 不等他起身,李氏便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从过道那头的卧室里走了出来,脸上毫无神采,木然的坐到了沙发上,而后把手里攥着的一截碎布放到了茶几上头。 那碎布虽是碎了,但看得出做工非常精细,尤其用手一摸,这料子触肌生温,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蚕丝织就的。 “……对不起……我不该侥幸隐瞒这件事……”李氏眼泪直直掉落下来,仿佛她一夜之间便垂垂老矣,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我以为比起春儿所做……我只不过是毁了她这件服饰……” “没想到……一件衣服而已,竟、竟然触怒神灵?” 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呆呆的讲述起这件事来。 原来村子里有一个十分古老的传统祭礼,名叫先蚕礼,是先祖流传下来,为了纪念织造神女娘娘的仪式。 先蚕礼在每年春分前后,春蚕结茧抽丝的时节,按照习俗,村民们要集体到专供织造神女的庙里去,选出一人给娘娘披上手工纺织的新衣,再叩头跪拜,祈求此年地方百姓安居乐业,无论男耕或是女织,都能有所成就。 而自从宋莺时制衣手艺了得出名以后,村里每年的先蚕礼,神女娘娘的衣服都是交由宋莺时完成,完成后交给村长保管,待行礼之时再由宋莺时亲自去给换上。 可是今年,村子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提出废除先蚕礼的想法,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封建迷信,毫无意义。 李氏知晓宋莺时手艺好,以往也是喊宋莺时给自己做衣服,而且每回都赖账,不给工钱,宋莺时敬她是个独居老人,也没有计较,只是每每便说记账罢了。 那日。 周孟春回来已有大半个月了,外出打牌的时候正巧宋莺时上门。 “姨,您要的衣服我给您做好送来了!”甜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李氏起了身开门,只见宋莺时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又一把夺过她递给自己的,当场拆了看起来,“你这手艺也不怎么样,上头怎么一颗珍珠宝石都没有?现在咱可不差钱了,你还拿这来糊弄谁呢?是不是看不起人?” “姨我没那意思,我这就是按照之前的标准给您做的,不会差的,您摸摸,还是蚕丝,没掺假!”宋莺时仍然笑着,又道,“您看您每年几件新衣裳都是我给您做的,莺时能不能求您个事儿……” 她还没说完,李氏以为她是讨账来了,登时叉腰道,“咋了你个小妮子?几天不见掉钱眼里了?你那点钱我还能不给你不成?等着,春儿一回来,我就让他结账去,看你下次还敢拿这种衣裳打发我,当我是叫花子?!” “不是姨,我不是说钱的事儿!”宋莺时连连打圆场,急道,“你看这不是村里要取消先蚕礼吗,过几天就投票了,您和孟春能不能不同意取消啊?” “为啥不同意?我看取消挺好的,每年都去给她磕头,也不见她保佑保佑咱家,我给她磕头,我还不如去给春儿单位上董事长磕头呢!” “姨你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得好,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何况咱们给神女娘娘磕头是个传统,先蚕礼也是为了让咱们后人记住今天的好日子来的不容易,祖先们吃了多少苦,这织衣服可是个手艺活,要没有神女娘娘……” “得得得,赶紧闭嘴吧,你念的我头都大了,”李氏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眼睛盯上她手里另外的衣服袋子,“不就是想拉票吗?你把你那些衣服都给我,我就跟孟春投你这边。” “这不行啊姨,我这些衣服就是专门拉票准备的,都是传统手艺……” 谁知李氏一把将那些袋子抢过来,“你反正能做,再做几件不就得了?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让春儿叫老孙小吴老郑他们全部同意取消先蚕礼!” 第六十六章 灭杀相柳 闻言,宋莺时手里的劲儿一松,衣服便给李氏全部抢了过去。 “好吧姨,那你记得到时候投不同意。”宋莺时瘪了瘪嘴,叮嘱了一句。 还没转身,她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反手揪住了其中最大的那个袋子,“等会,姨,这个不能给你,这个是神女娘娘来年先蚕礼上的衣服,我准备给村长送过去,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修……” “这怎么不能给我?”李氏不依不饶,“这离先蚕礼还这么长时间,你再做一件不就得了,难道神女还非穿你这件不可?照我说,随便买一件套她头上得了,每年都整这么大阵仗,也就你不嫌麻烦……” 说到这,宋莺时有些生气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姨,这个真不能给你,先蚕礼上神女娘娘的衣服很讲究的,不然就是不敬神明……别的都可以给你,这个真不行,姨,你还给我!” 看这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跟自己较劲,李氏当然怒上心头,冲屋里头就喊,“来人呐!!” 屋子里一下跑出来十几个佣人,在李氏的示意下就把宋莺时给抓住了,她甩开那些袋子,从最大的袋子里掉出来一件极其华贵的礼服,是传统鞠衣的样式,上面用珍珠勾勒出大片的祥云,还有金丝的流苏穗子。 这让李氏更生气了,她扭头走进屋里,拿出来一把大剪刀。 “姨你要干啥?姨你放开我啊!”宋莺时慌了,但是被那么多人摁着,她也没法反抗。 “我要干啥?我告诉你,现在这些衣服都是我的了,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还不信治不了你个小贱蹄子了!” 李氏一边说,一边叫人展开的那衣袍,随后剪刀和手并用,把那件礼服变成了碎布。 听到这,众人的目光皆变得有些鄙夷。 “就、就剩这一块布了?”张霏霏捧起那块碎布,那清凉的触感令人有些流连忘返,更觉得李氏简直是疯求了。 “其他的我让人丢垃圾堆了……”李氏的声音越来越小。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你是真敢。” “这样看来,你家里的那些佣人恐怕也不是被你辞退了吧。”瞿星言冷冷发问。 李氏如死灰的脸上这才划过一丝深深的惊恐,“我不知道……反正、春儿强要莺时那天……在场的那两个……都死了……” 众人感觉有些脊背发凉,汪文迪接着问道,“后来呢?投票的结果。” “先蚕礼被取消了。” “你和周孟春投的是什么?” “……同意取消。”李氏颤抖道。 “你们娘俩是真敢。” 正在众人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进行的时候,她忽然很小声的说了一句,“要是我早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的春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是。”汪文迪没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直截了当道,“他对宋莺时所做所为,以命相抵,是意料之中。” “大娘,你真正的错误不在于隐瞒这件事,而在于当初没阻止孟春,如果你能意识到宋莺时也是她家的掌上明珠……能意识到传统习俗也是文化瑰宝的一部分……”张霏霏轻轻摇头,“只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了。” 做了,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和后果。 张霏霏说完,李氏终于哭出了声。 “我去一趟镇蛟湖,”汪文迪站直了身子,又冲瞿星言道,“你留在这里,以防暗箭。” “很庆幸咱俩之间的信任度好像有所增长。”瞿星言点头应下。 再到镇蛟湖的时候,汪文迪的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甚至有点糊涂,他应该先找宋莺时,还是先找相柳亡魂。 然而还没等他做出决断,水面上就再度抢先传来了动静。 沸腾的动静。 吼!! 汪文迪手中同时化出双剑,他注意到这次出现的相柳并非三头,而是九头。 “汝之小儿,不敬神灵,破开五帝台,”相柳以神识与他沟通,怒道,“受死吧!!” 等等! 他什么时候破开五帝台了? 更奇怪的是,相柳被五帝台封印,若真的破开封印放它出来,它不应该感谢自己才对吗?怎么上来就让他小儿受死? 嗵!! 九颗巨大的臭水弹接二连三的极速攻向汪文迪。 只见他不慌不忙,手中双剑汇聚起无数水滴,水滴又化为玄冰,两两刹那相撞,又瞬间炸裂开来,只剩下空中弥漫的冷冽气息。 “看来你这小娃有几分……” 不等相柳表示肯定,一道利落的剑气就直冲它其中一头而来,相柳想要闪躲,却见那剑陡然化为九把,纷纷对准了它的九个头。 相柳凝力对抗,与九剑强行对抗起来。 双方不过维持了两秒,就听汪文迪大叫一声,“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敢与本尊叫嚣?!” 他蓦地发力,九剑刺穿了双方僵持的屏障,贯穿了相柳九个头。 相柳仰天悲呼,痛不欲生,但慢慢的又有一道金光覆盖上了伤口,缓解了它的伤势。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另一个声音空灵传来,“若是天选之人,便来寻我。” 汪文迪还没找到气息的源头,那声音就完全消失了,相柳的伤口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再度凶狠的朝他冲来。 他未想闪躲,提起双剑迎起而上,口中吐出无数金光,每一道都准确的在相柳身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相柳勉强稳住身形,一个扫尾,镇蛟湖中的湖水化为龙卷,朝他攻来。 汪文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点程度的招式根本不在话下,他只消挥剑,一招一式犹如演绎一门剑的艺术,便统统将龙卷切开,九剑被他召回,从不同的方向包围了相柳,叫它退无可退。 紧接着,他将手中两把剑抛出,随后身影化作一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分别推出九剑,切开了相柳的九个头,而后两把宝剑落在手中,他一个漂亮的回身,在相柳庞大的身躯上化开两道巨大的口子。 他不想给相柳伤口愈合的时间,立马落到了他身躯上,收了宝剑将手贴上冰凉的蛇鳞,“天地玄黄,万法归一……” 第六十七章 织造神女 “哈哈哈哈……”相柳忽然大笑了起来,那笑里还有一丝玉石俱焚的味道,“小子,你想灭我元神……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蛇鳞陡然突起,相柳的身体变得大了一圈,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大,汪文迪皱了皱眉,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砰!! 果然。 相柳亡魂炸了。 它自爆了。 而汪文迪就处在这个爆炸的中心。 周围的山体为之而动,上面的山石滚落到镇蛟湖里,引起无数巨大的水幕。 水幕之中,有一道清光忽明忽灭。 水幕褪去,汪文迪毫发无损的落到水面上,带着水滴的残留,面上冷峻无比,“拿相柳这样的上古凶兽来当炮灰,有意思。” “但还是不堪一击。” 水滴顺着他的发丝落下,里头映出周围水天一色的景物,最后落到水里,又归于无形。 嗵!! 就在他凝神寻找周围多余气息的时间,又炸开一声巨响,湖面忽然掀起一阵巨浪,将他整个吞入了湖底!! 四面八方汇来幽幽的蓝色,汪文迪头一次见到这么纯粹的颜色。 他看见自己的灵力混杂着自己的血液,那种带着金色的罂粟红向四周散开,把这一方蓝色染得狰狞极了。 水中闭气之术是基本功,但他想到自己的道行发散消失这一个念头时,脚下竟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一瞬间,冰凉的液体侵入了他的肺腑。 “咳咳……!!” 他连忙专注起来,他想挣扎,可挪不动一步,他忘了自己在哪儿,忘了自己在什么时间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好在这股力量只是在束缚他,并没有要伤他的意思。 有一个人影踏过幽色,渐渐清晰起来。 “量劫在即,成圣者只能是我!”人影发出熟悉却冰凉的声音,他手里攥着一柄长枪,散发着昏暗的黑光,“这天下的规矩也合该由我一人制定,妄想阻止我,你就灰飞烟灭!!” “不!我不会输给你的!!” 可惜下一秒,那柄长枪就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伴随着极其真实的痛感,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千年前偷袭自己的人!! 不等他仔细回忆,人影一瞬又湮灭不见,留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痛楚,他尝试活动四肢,想找回属于自己的感觉。 “只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才是我真正的追求。”陈月歆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他猛地抬头,发现她正以一种俯视蝼蚁的姿态看着自己,不等他开口,便见她化出原形,振翅远走,留下的是溢满失望的眼神,“我一定会获得比你更强的力量,你又凭什么让我心甘情愿助你?” “月歆……!” “厉害哥哥~”张霏霏清脆如铃的声音透过湖水传来,面前再度出现一个人影,和张霏霏傻乎乎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厉害哥哥要永远保护霏霏哦~” 人影又化作温柔大方的张霏霏,伸出手来,“文迪,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你也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她话还没说完,汪文迪欣喜的回应还卡在喉咙当中,就见她蓦地瞪大了双眼,她的身体被无数把长枪贯穿。 汪文迪甚至可以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溅到了自己脸上。 “霏霏!!不要!!” “文迪……你救不了我……” “你救不了任何人!!” “你不过是个废物!!” 所有的声音都化作尖锐的利刃,刀刀扎在汪文迪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啊——!”汪文迪的眸子刹那变得猩红。 即便是在湖底,这样剧烈的灵力变化,也是难以压制的,他身上的清光有一瞬间的转黑,但很快又在一道更加强的金光安抚下,恢复了清明。 他虽然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但是他知道,是那块碎片,又护住了他的心脉。 “娘娘,收手吧……这么下去他、他可能会死的!” 耳畔逐渐传来清晰的女声。 “天选者,何能不经磨练?”另一个庄重肃穆的女声沉沉说道,“要是这关都过不了,天机大事,本座怎敢托付于他?!” 砰!! 她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震天巨响,一股巨大又霸道无比的力量炸裂开来,挣开了束缚。 汪文迪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才看清,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洞天福地内,脚底有一六芒星法阵,但已经失去了效力。 从那法阵的形状和构造来看,他稍加思索便得出了结论,“黄泉星阵。” “不错,”那板正的女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黄泉星阵借星尘之力,湖水之灵,被困阵中者若无法挣脱,即入彼岸黄泉,下无间地狱,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你没事吧?”这个声音他熟,是宋莺时。 汪文迪抬眸,瞥见宋莺时后头的人。 那女子立于高台,仙袂飘飘,虽然不苟言笑,但眉目之中有几分和善亲人,明眸皓齿间谈吐有度,手中执一丝带。 “没事。”他点头示意,完全恢复理智的同时,眼里的血色才算褪去,他又看了一遍周围,压下心底的情绪,不敢再回想刚刚在阵法里看见的一切。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自认道法高强无比,但就是在这种前提下,在他说过要保护好张霏霏的前提下,如果她真的死在自己眼前…… 不!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能轻易让我坠入黄泉星阵,想来阁下就是……织造神女了。” 女子不答,但身份已然明了,她望向宋莺时,“你先去吧。” “是,”宋莺时恭恭敬敬,“信女告退。” 她说完便不见了踪迹,想来接下来所谈之事有关所谓的‘天机’,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听的。 “在黄泉星阵里看到什么了?”神女走下高台,一下显得更加和蔼起来。 正好汪文迪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答道,“看见人。” 他顿了一下,眼里的光明显暗淡了,重复道,“人,也不是人……看见了很多人。” “你害怕?”神女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第六十八章 托付 汪文迪语噎,但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于是硬着头皮回忆道,“看见我被暗算的时候,看见一个……朋友离我而去,看见……她死了,看见我失去修为,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浑身发冷。 神女的眼中则是了然,她微微靠近他,传递给他一些暖意,“你知道这世上最强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神女与他一起望向清澈的水面,“心魔。” “心魔?”汪文迪陷入了沉思。 “滚滚历史长河中,所有败者,细细想来,皆输给心魔二字,沦为世俗欲望的奴隶,尝遍折磨苦痛,仍不悔改。” “而胜者,无一不是战胜自己,打败心魔,而后平地飞升,直入凡尘之外,不受世俗所苦,不为生命所累,得道飞仙。” 神女如是解释了一遍,见他久久没有出声,又道,“在黄泉星阵中,你所看见的,既非幻术也非事实,黄泉星阵能够映出令被困者产生动摇、恐惧、迷茫等最脆弱的负面情绪,而这些都来自于被困者的过去和未来。” 过去和未来? 他有些不敢想象下去,他知道自己被偷袭,道行涣散实力大减,这是过去的事实,他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的模样,但是记得他狂妄又贪婪的语气,和那句要规整天地的大话。 那……陈月歆的离开呢? 张霏霏的死亡呢? 难道是未来的事? “怎么可能……不过黄泉星阵罢了……怎可知过去未来?” 汪文迪慢吞吞道。 “你在害怕。”神女一语道破,语重心长道,“你的能力世所无双,可你害怕的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又如何消除害怕,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做到,所谓战胜心魔的过程,大抵如此。” 他想他已经很幸运了,对自己的修为一筹莫展之际,得神女如此指点。 千万年来,飞升之人越来越少。 他,能做到吗? 心口前散开一片金光,那碎片发出轻鸣,他眼前再度出现那万物生长的奇妙场景。 那是理想世界。 “我从未有一刻想要放弃证道之路,”汪文迪压下碎片的力量,恢复了笃定,“剩余未来之事,既然还没发生,也不该成为我的阻碍!” “天不生我,圣道万古如长夜!” 他感到周身的灵力刹那充沛了好几个度,回望眼中有期许无限的神女,“逆天改命,证道飞升,我就是这世界的绝对力量!” “好!!” 神女回身端坐高台,衣袂飞扬间芳华无限,她放松了神情,道,“你要证道,需解一劫。” “此劫因你而起,你亦是天选之人。” “还请神女明示。”汪文迪语气里也多了一分尊敬。 “千年前,你道法大成,得飞升混元之际,于不周山遭人偷袭,敌手力量与你不分伯仲,一时间天地色变,才有了如今的你。”神女娓娓道来,“你可知当日你二人灵力迸裂,震碎了藏于不周山的一件至宝。” “我的确不知。” “你身上所携碎片,正是那宝物的一部分,你可凝神细感,便知它是何物。” 闻言,汪文迪盘腿而坐,将碎片浮于眼前,双手捏出法印,一道清光自他眉心射出,照中宝物,一刹那碎片更是熠熠生辉。 半晌,他脸上划过一丝惊诧之色。 “这……这竟然是……河图洛书?!” 所谓河图洛书,乃是上古天庭之主帝俊之宝,助他修炼后传于人祖伏羲大圣,伏羲更是通过河图洛书,把自己的推演之力升华到极致,变化出凝星辰之力的周天星斗大阵来,这宝物威力由此可见一斑了。 更甚者,后世有传——河图洛书,图尽千秋,书遍万世,此宝一出,混沌天地,重整秩序,得此物者,超脱三界,飞升混元。 汪文迪额边掉落一滴冷汗,好家伙,这么大个宝贝的碎片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感觉? 碎片绕着他盘旋一圈,带着金光重新落到了他手里。 “你既是修道之人,便知灵宝认主,尤其是这般先天至宝。”神女又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日宝物裂为十二片,随着被打开的时空缝隙落于当世,唯有重铸河图洛书,才能找回你失散的灵力。” 所谓‘十二风华,一聚成仙’。 “原来如此……!”汪文迪将宝物好生收进自己神识中,“那其他的碎片在什么地方?” “你这娃儿,倒是有几分贪心,既是天劫,哪能如此简单让你知晓宝物何处?”神女笑了起来,神秘道,“不过确有一块碎片,在我这里。” 看他一脸期待,神女笑的弧度更大了,又道,“我此身不过一残念,碎片不在身上,想要找到它,还需你自己亲力亲为了,哈哈哈哈!” 听闻这话,汪文迪也笑了,“你说的对。”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汪文迪看着她逐渐缥缈起来的身形,快言快语道,“关于相柳亡魂……” “它的确是我唤出,试探你的虚实的,”神女直接承认,继续道,“只是五帝台乃借五帝之名而成的封印,人族五帝皆是非凡之人,你不该破坏五帝台,此举稍欠考虑……” “我并没有破坏封印,”汪文迪当然不是那种给别人背黑锅的人,“我与朋友的确想过可以用这种办法与相柳一战,但是我们连封印具体在哪都还没找到!” 言至于此,神女脸上的神色也变了变,她是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的。 “难道是时儿那丫头有事瞒着本座?”神女皱眉思考,但剩余的灵力不足以支撑她更多的时间,只能开口道,“我念时儿淳朴心善,年年与我亲礼,她生前受辱无人帮忙,故而死后怨念难消,我才借她些许报仇之力。” “不过最近,我亦察觉时儿身上有一丝邪气。” “实不相瞒,此事错综复杂,背后恐有恶人利用她……” 不等汪文迪说完,神女的身影便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句,“小子,此事一同托付于你了!!” 好嘛,什么活儿都他干了! 第六十九章 再斗黑袍人 另一边。 自汪文迪走后,屋子里的气氛更沉闷了一个度。 李氏不停地哭,抽抽搭搭,大有要把眼睛哭瞎的劲儿,剩下的人无从劝起,张霏霏和熊巍两人大眼瞪小眼,本想拉着发呆的瞿星言也加入眼对眼的行列,奈何对方不买账,自顾自的对着窗外那一堆碎玻璃碴子冥想。 事实上,瞿星言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想那块自黑雾中掉落下来的女人手绢。 月宫,也像是女人的名字。 或许基于汪文迪对他增长的信任,他应该把这条线索共享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氏就着沙发沉沉睡了过去,脸上尽是未干的泪痕,张霏霏这才敢喊熊巍把她背进房间,而后打开了话匣子。 “唉,但愿不要再连累其他无辜的人。”张霏霏起身走到门口,张望道,“文迪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 轰隆!! 院子里忽然炸开一道黑气,定睛一看—— 原来是天空一声巨响,黑袍人闪亮登场! 啊不对,是黑袍人乌漆抹黑登场! 与此同时,瞿星言一个极速闪身,一手将张霏霏拉过,甩到了后头的熊巍身边,然后以比来者更猛的气势,砸在了黑袍人面前。 “又是你?”仍是那般机械的声音,“几次三番坏我好事?” 瞿星言眯了眯眼,“不过是个傀儡,何必还特意处理声音?”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陡然之间,对方便先行出手,三道黑气直冲而来。 瞿星言俯身跃起,一飞冲天,径直躲过了黑气,转而手中金轮射出三道金光,将黑气尽数吞没,反攻向黑袍人。 黑袍人不甘示弱,闪身避开,整个人都化作一团黑气,吞噬了金光。 紧接着,天空上方乌云密布,黑袍人以黑气汇在云中,调出九道闪电,直击瞿星言。 闪电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炸开裂缝,碰到的房屋、树木全数化为了灰烬。 黑气未消,闪电不止,瞿星言将金轮化为金铃,对准天空念动咒语,气势如虹,“收!!” 应声,那铃铛陡然变大了一圈,把闪电带乌云都给吸了进去。 而完成这之后的一瞬间,瞿星言更是以对方不能及的速度闪身到了他身后,金轮的锋刃瞬间展开,刹那划开了那团黑气。 利落的动作,逼得那人再度从黑色中遁出,整个人痛的扭曲起来,与他化形的同时,瞿星言早已甩出金轮,将他整个横向切开。 “休要得意!!” 黑气又从四面八方聚集,黑袍人借力后退,一面恢复自己的伤口一面咬牙道。 待到一个合适进行远攻的距离,他才堪堪抬手,面前形成一股散发着黑光的气团,随后念动一串咒语,自其中冲出两条巨大的黑蛇,黑蛇浑身都包裹着带毒的雾气,再度冲瞿星言攻来。 瞿星言仍旧从容不迫,手中金轮陡然变大,站定于前,锋刃一扫,一道青色加于光芒之中,直接反杀了那来势汹汹的黑蛇! 就在黑袍人想要再度隐于黑气之中逃跑的时候,瞿星言已经以更快的速度贴近了他,青色划开黑雾,“别想跑!” 他用金轮驱散黑光,一把拽住了黑袍人,反手就将其往地上狠狠一砸。 地面应声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 瞿星言拳头凝了力,目标直指黑袍人的脑袋。 “月……宫……救我……” 黑袍人费力的发出最后的求救。 锵!! 倏忽之间,黑光邪气暴涨,笼罩了黑袍人的全身,形成一道坚固无比的屏障,更甚者,黑光一面抵挡瞿星言的进攻,一面缓缓注入黑袍人的身体,将他所负之伤迅速愈合。 又自里头射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极细的黑针,像要把瞿星言捅成个马蜂窝。 瞿星言心叫不好,一道明显的青色开始覆上他全身。 就在这一瞬间—— 远方天边射来两把利落的宝剑,将那些黑针全部融化。 青色迅速退去。 一见到这两把剑,瞿星言就知道,是汪文迪回来了。 果不其然,那锋利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上前将宝剑握在手里,顶着浓重的黑光便把剑尖仍旧对准了黑袍人的脑袋,几乎可以说是完成了一场无缝衔接的接力。 嘭!! 地面的凹陷瞬间大了两圈。 汪文迪皱了皱眉,同瞿星言一起落在坑边,坑中空无一物,再看时,黑袍人又完好无损的站在己方对立面。 不难明白,这是那所谓的‘月宫’带来的恢复力。 “你看我干嘛?”瞿星言发觉汪文迪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不由得问道。 “我救了你,你不应该跟我说句谢谢吗?”汪文迪的语气倒像完全没把对面站着那么顶大个黑袍人放在眼里。 瞿星言脸上爬满黑线,“……谢谢。” “你跟我用不着这么客气!”汪文迪在他肩上重重的来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笑道。 “有病。”瞿星言翻了个白眼,退后了半步,把中心舞台交给了自己的队友。 汪文迪会意,面上仍是笑着,转向那黑袍人,“哥们,不会是长得太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吧?” 不等他回答,汪文迪又翻转手腕,耍了个漂亮的剑花,问道,“还打吗?” “想来我说不打,二位也不会放我走吧?”黑袍人轻笑起来。 “你找麻烦在先,要是不想打,”汪文迪语气玩味,“就将背后之人供出保命,再给本尊跪下磕三个响头,道个歉,认个输,如何?” 黑袍人周身的气场明显沉了下去,半晌才反驳道,“毛小子,这话还是留到你将我打死之后再说吧!” 闻言,瞿星言当然明白,这是要接着动手了,他三两个纵身跳进屋内,同张霏霏、熊巍占据了最佳的观战点。 “好啊,玩下。” 汪文迪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真要说起来,倒是那背后的人能让他认真一二分。 对方主动飞身来战,汪文迪随意对付,手中两把宝剑却仍把他打的是连连后退,既无招架之力,更别提从中找机会攻击了。 第七十章 主动提示 “我怎么觉得……文迪好像更厉害了?”张霏霏聚精会神的看着,自言自语道。 “小姐,你能看清他们两人出的招?”熊巍揉了揉眼睛,惊讶道,“我……我只看见了汪先生身上的金光和黑气缠斗在一起,啥也看不清啊!” “不会啊,你仔细看!”张霏霏不以为意道。 一旁的瞿星言闻言,眼底也略微发生了变化,她所说汪文迪变得更强了不假,他也能感知到汪文迪身上的灵力,自镇蛟湖回来之后变得更加纯粹、强大了,给人的感觉像是受到了净化和加强。 这个暂且不提,但是张霏霏能看清二者之间的打斗,是他没想到的。 正如熊巍所说,普通人,只能看见两道光缠在一起,最多能分出其中的身形,至于招数,是根本看不清的。 他扫了一眼全神贯注的张霏霏,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头的黑袍人艰难的稳住身形,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空隙唤出几道煞气进行攻击,谁想汪文迪面不改色,迎之而上,宝剑直接吸收了他的攻击。 下一秒,剑尖抵住了黑袍人的喉管。 “其实我这个人,真的很不喜欢杀生。”汪文迪笑了笑,却宛如地狱修罗,“但我就是很讨厌别人在我跟前装逼,你的命是你自己不要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相信我,我真的很随和的。” 他继续笑着,将手里的剑推出。 就在对方要一命呜呼的时候,黑光乍现,下一秒,面前的黑袍人忽然被换成了瞿星言!! 锵!! 好在汪文迪反应极速,加上瞿星言一直心里对这一手有防范,那一瞬间,金轮应声而出,撞上汪文迪的宝剑,汪文迪也偏转手腕,才避开了致命要害。 金轮的锋刃被削去了两个角。 瞿星言眼眸微张,这一剑要是扎在自己身上,那他就…… 收回宝剑,汪文迪张口骂了一句标准的卧槽。 再一看,黑袍人果然不见了踪影。 “月宫……”瞿星言念道,严肃了不少,“真不能小看这个人,同样的招数,我们又中招了。” 汪文迪捡起地上的金轮边角碎片,递给他,“你的阴阳神轮,恐怕……” “没事,慢慢修就是了。”瞿星言好生收下碎片。 “还好是你,要是阿巍或者……霏霏……唉!”汪文迪语气里有一丝庆幸,两人交换了眼色,回到屋内。 张霏霏也早连忙跑了下来,“没事吧?!” 汪文迪点头示意她安心,刚倒了杯水,又听瞿星言道,“好在那月宫是个贪心之辈。” “何以见得?” “我们四人之中,只有我们两人能对付那些歪门邪道,他想同时除去我们两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借你的手,杀我。”瞿星言冷声道,“借刀杀人,这不正好也是他最擅长做的事吗?” 听到这,熊巍先骂了起来,“呸!只会躲在背后的狗东西!” “骂的不错,”汪文迪点头补充,“但这正是他的优势所在,一旦不躲在暗处,他就必输无疑。” “而且我这次去镇蛟湖发现,五帝台的封印被破坏了,我刚到那儿,相柳亡魂便与我动手,口口声声说我破坏了封印。” “坏了封印,相柳不应该感谢你吗?”瞿星言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汪文迪犹豫半晌,还是说出了部分实情,“其实那相柳亡魂是织造神女所召,神女重视人族五帝之名,以为我破坏了封印,故而要……教育教育我。” 瞿星言没有追根究底,了然道,“那这就更明显了,破坏五帝台,把你拖在镇蛟湖,然后好让黑袍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有道理,”汪文迪欣然同意,“这就说明他怕我嘛,刚才要不是我,你就成筛子了。” 他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瞿星言,看他喜形于色的神情,瞿星言并未应声,却也长舒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对了,关于月宫,还有一样东西,这是我去寺庙里寻熊巍那次,杀了一名黑袍人之后,自黑雾里掉出来的。” 汪文迪接过他递来的手帕,端详了一阵,“这是女人的东西吧?” “黑袍人是傀儡,或者是灵体分身,”瞿星言简短道,“要操纵它,须得有一灵力介质。” “介质还必须是对其主人非常重要或意义非凡的东西,照这么说,这个‘月宫’很有可能是个女人?”汪文迪接过话茬,吐槽道,“果然,是女人就没有好对付的。” 他才说完,又清了清嗓子,补充了一句,“霏霏除外。” “咳咳,”张霏霏脸上的笑意掩盖了红晕,把话题拉了回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咱们现在所掌握的唯一线索了。” “咱们接下来做什么?”熊巍问道,“那些村民怎么办?” 思索了一阵,汪文迪概括回答,“宋莺时的问题还没解决,关键点在织造神女身上。” 汪文迪并没有说出自己遇见神女残念的全部过程,众人又纷纷陷入了沉默。 是夜。 小洋楼里虽然没了佣人,但房间不少,几人也就凑合收拾了,起码先补个好觉再说。 关于碎片在哪,汪文迪也仍旧没有头绪。 正在难以成眠之时,突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个声音,“我能进来吗?” 汪文迪没过脑子,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进来吧。” 一瞬间,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厅内,是宋莺时。 她幽幽的飘来飘去,似乎没有半分恶意,默然开口,“应该没吓到你吧。” “嗯,”汪文迪站起了身子,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眼光打量她,“你来做什么?” “神女娘娘让我来转告你,你只需要再探镇蛟湖底,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宋莺时认真讲述,又道,“村民们受到的惩罚……我自会帮他们解开。” 她正要离开,汪文迪出声拦住了她,“宋莺时,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对方顿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汪文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你身上怨气早已消去大半,剩下支撑你灵体的是一股邪气,你自己一定注意到了。” 第七十一章 阴谋布局 “神女也注意到了。” 宋莺时转过头来,眼底埋着一丝惊讶和愧疚,“我所行之事,我会付出应该的代价,这事儿就不需你……” “并不是我要插手,”汪文迪上前一步,打断道,“是神女,她不愿看你自陷泥沼。” 宋莺时鼻尖涌上一丝酸意,没再说话。 “神女告诉我,她借给你报仇之力,”汪文迪沉下声音,“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止借了神女的力,还有另一方,以助你报仇为名,行黑恶之事。” “第一,你千方百计要破坏周孟春身上的弥勒佛纹像,而后才溺死他,这应该是那一方的授意,第二,相柳亡魂是神女唤出,你所化蛇身,亦是神女之力,但助你逃脱,所谓‘月宫’,定然不会是神女的名讳。” “你敬重神女,怎么可能直呼对方名讳?而且在你杀了周孟春之后,曾有四只怪物袭击我们,那并非神女所召。”汪文迪尝试直视她的目光,“第三就更明显了,你身上邪气侵体,大有掩盖神力之势了。” 宋莺时还是没说话,大约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神女跟我说过,我想要的东西被她藏于某处,想要找到东西,只能靠我自己,怎么会扭头又叫你跑过来提示我?”汪文迪逼近道,“要么是神女曾经跟你提过这东西所在,你自己跑来告诉我,要么就是有心之人……” “是我自己!”宋莺时终于开了口,她低了低头,“我死后怨念铸灵,久久徘徊于镇蛟湖,娘娘灵念有感,知我乃年年与她献礼亲近之人,对我很好,不仅借力给我报仇,助我早日轮回,也曾向我提及她在等一位天机之人。” “所以我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知它在何处。” “你知道神女原话是怎么说的吗?”汪文迪望向窗外天边最明亮的那颗星,重复道,“‘时儿淳朴心善,年年与我亲礼,她生前无人帮她,死后才得以借我之力’,她亦察觉你身上有一丝邪气,唯恐伤了你,又将此事托付给我。” 淳朴心善,温文柔丽。 宋莺时落下泪来,猛地跪在汪文迪面前,颤抖着哭腔道,“汪先生,救命啊!” 虽然说宋莺时作为一个鬼魂下跪起来也是没有重量的,但这句话却是实打实的重重砸进了汪文迪的脑子里。 “你先起来,说具体的,就从……”汪文迪稍加思索,笃定道,“从周孟春丢下你之后开始说吧。” 这也是一直有疑问的一点,按理来说,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受到刺激昏厥过去,只要送医及时,本不会危及生命,周孟春更是口口声声前后那么多个版本,都不忘强调他确实有找人进去救宋莺时的。 宋莺时抹了一把啪嗒啪嗒掉的眼泪,慢慢讲来,“那日我昏过去之后,没多久,隐约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我醒过来。” “我分辨不出那声音是谁,但在听见一二声后,我便当真恢复了意识,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小道边,脑子里全是自己受辱丢了清白的事,不知怎么回去面对父母,越想越觉得自己死了算了。” “我正想着,迎面便走来个人,”宋莺时仔细回忆着,“我一看,那不是前几天来找我学做衣服的外乡人吗?” 宋莺时这个样子当然不想被认识的人看见,可还没等她把自己藏起来,那外乡人就先注意到了她,径直走了过来。 原本以为对方是个好人,会搭把手把她带出去送医,可是没想到那人走过来便是一副戏谑的样子。 开口便道,“没想到宋小姐是这么开放的女人!” 宋莺时一愣,又听他继续说,“我都听周先生说了,你这副模样要是被爸妈知道了,爸妈该多伤心啊,他们肯定没想到自己养大的女儿竟然是个荡妇!” “我没有,我不是!”宋莺时着急为自己辩解起来。 谁知那人根本不听,满口胡诌,“你不能看周先生发了财了就迫不及待的爬上人家的床啊,你说你不是,谁信呢?你一个做衣服的,做这么些年赚了多少钱?人家这回可是大发财,怎么会缺女人?谁信呢?” 骂得宋莺时是直掉眼泪,又不知怎么反驳。 “还想趁机装死勒索别人?你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被多少人尝过了吧?”他骂人简直是出口成章,最后还补了一句,“我要是你,我就死了算了!不过也是,像你这样的,哪有那个勇气呢?” 一时间,宋莺时脑子里只剩下,只有死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一个想法了。 汪文迪听得都生气,又觉得她傻,闷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鬼使神差的走到镇蛟湖去,跳了湖了。” 她死以后,便一心想着要周孟春血债血偿,她的怨体受到织造神女的灵力影响,飘到了神女身边,知晓她的遭遇以后,神女便表示自己可以借力给她报仇,而后她也好早些入轮回,转生一世。 可是神女虽然借了力给她,却没有教她具体的做法,她听神女念了两天经,耐心早就被用光了。 “就在这时,有一个自称‘月宫’的人找到了我,他告诉我怎么让周孟春受尽折磨,最后再死于我手,他说他会布置好一切,我只需要照他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是男是女?” “是一个黑袍人,我不知道他的模样,而后的一切也都如他所布置,一步一步的发生了,他还说,只要有人阻止我报仇,我不敌对方,只要大喊‘月宫救我’,他自然保我无恙。” 既然是黑袍人,那看来仍旧不是‘月宫’本人了,不过也是,与他相斗都不见得真身,只是要把宋莺时作为棋子,自然也用不上本人亲自前来了。 宋莺时继续道,“还有,他曾经让我把熊巍先生抓去带给他,就在我报仇那一天。” “你确定是熊巍?” “我确定,”宋莺时苦笑了一阵,“那日熊先生拼命要救周孟春,我没能下手,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该死。” 第七十二章 月宫是神 汪文迪沉默了一阵,切入了重点,“你今晚突然来找我,想必也同样是良心发现,说说吧,你要我救谁?” “是这样的,我身上邪气未消,仍徘徊不去,我想定然是那月宫搞的鬼,便主动去他曾经跟我说好的地方找他,许是我没有提前告知,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行尸走肉,好多行尸走肉,”宋莺时抿了抿嘴,像是有些害怕,“其中就有周孟春家里的那些佣人,还有我曾经去寺庙上香见过的和尚,还有……” “还有周孟春。” “然后呢?” “为免打草惊蛇,我就跑了,看见他们身上与我相似的黑气,我才明白过来自己真的遭人利用,还到了这么深的程度,那些人会变成这样,有我的责任,我是助纣为虐的一方。” “也是他们自己心术不正,给了恶人趁虚而入的机会。”汪文迪若有所思答道。 宋莺时摇了摇头,严肃道,“汪先生,有时候助纣为虐的人,比直接的施虐方更可怕。” 汪文迪望向她,良久才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想要我救他们?” “我自知没什么本事,定然打不过月宫,但又不能坐视不理,如果任由他做这样的事,就还会有更多的人被他利用,”宋莺时有些低落,“如果娘娘知道我做了这样大的错事,一定对我很失望。” “我说了,你现在回头,还不算晚。”汪文迪加强了语气,重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我帮你,阻止月宫继续扩展阴谋?” “是!” “哪怕其中有直接导致你死亡悲剧的周孟春,你也希望我让他得到解脱?” “……是!” “就凭你这句‘是’,神女不会对你失望的。” 闻言,宋莺时眼里头一次涌起了微光,“汪先生,谢谢……谢谢你!” “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在小道边遇见的到底是谁?确定不是你们村里的邻居小钱吗?” “我确定不是,”宋莺时肯定道,“就是向我学手艺的年轻人,那人长得很有特点,很好记。” “我记得……他说他姓高,棕发碧眼,相当儒雅。” 高?! 棕发碧眼?! “张董事长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美丽动人……” “家父就是欣赏汪先生这样有魄力的人……” 脑子里回想起高槐夏所说的一切,汪文迪眼神不禁暗了下来。 没给宋莺时发问的时间,他继续道,“你在哪儿看见的那些行尸走肉还记得吧?” “记得!”宋莺时不敢怠慢,立刻准确的说出了地点,“就在镇蛟湖往东五里外,那儿有一个亭子。” “很好。” 汪文迪隐去眼里狠戾的光,吩咐道,“事不宜迟,你先去解开村民们身上的邪气,需要帮忙的话就找瞿星言……” “就是那个面瘫。” “我明白了,”宋莺时点头记下,“那汪先生你呢?” “当然是……速战速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忽的消失了。 自镇蛟湖往东,五里路对汪文迪来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很快便找到了宋莺时所说的那个亭子。 亭子不大不小,大约能站下十个人,中间虽有一方青石桌,但并不像是给人休息乘凉用的,上头摆放着一镂空的铜制香炉,那色泽昭示着它年代已有些久远的事实。 再一抬头,正有一匾额。 “五帝亭。” 汪文迪喃喃念道,走进亭中,原本小道上限制的视野忽的豁然开朗,似乎处在一个完全的制高点,即便极目远眺,也能将景色看的一清二楚。 在前方不远处,不难看见有一方祭台似平地而起。 祭台中央有一座石像,九头蛇身,面目狰狞而痛苦。 “原来此处就是封印所在,”汪文迪细细端详,还没等他夸奖这个封印的选址如何占尽风水之优,他却先发现了不对,“五帝台以五帝封印相柳亡魂……光有相柳,不见五帝,看来封印就是这样被破坏的。” 他一个瞬步,落到相柳石身旁边,在他落地的一刹那,脚下的地忽然颤动起来! 霎时间,黑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汪文迪大手一扬,挥出金光,立时驱散了黑雾。 待到视野清晰的时刻,他看见了更为诡异的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他周围出现了一群面上表情僵硬、浑身动作机械的人,他们浑身散发着不正常的黑气。 他被包围了。 “居然被你找到这地方来了。”黑袍人出现在面前,阴沉的声音响起。 “借五帝台的灵力来掩盖邪气,好算盘啊,”汪文迪耸了耸肩,“看来你的确不是个草包……高大师。” 听闻他的称呼,黑袍人明显的沉默了一阵,而后撩开深深的黑色帽檐,露出那一对幽绿的眼眸来。 “这样看来,是宋莺时告密了。”高槐夏轻笑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此地培养人傀,就不怕遭到神明的惩罚?” “哈哈哈哈!”高槐夏像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一样,疯狂的大笑了一阵,随后眼中蔓延出贪婪却带有一丝憧憬的光,反问道,“神的惩罚?!” “汪先生,我所做之事,本就是‘神’的授意!!” 高槐夏双手高举,恍若一个最为虔诚的信徒,大喊道,“月宫!就是——!神!!” 闻言,汪文迪也笑了起来,是那种纯粹的嘲讽的笑,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头,化出双剑,“要不你拜我吧?那样的话……本神能让你死的好看一点!” 然不等他金光挥出,高槐夏便又隐于黑雾之中,消失了踪迹,只留下一句,“不巧,汪先生,今天还是让他们陪你玩玩吧。” 周围的人像得了命令,朝他一步一步移动而来。 速度虽然不快,但很恶心。 汪文迪皱眉,却迟迟没有动手,因为这些人并不像周孟春那样,不完全是死灵傀儡,他们身上还有仅剩的一丝生气,他们是活的。 一扭头,他还看见了个老熟人。 第七十三章 消灾解难 当日在寺庙中管自己收钱的那个油腻和尚,也在其中。 他尝试念咒驱散这些人身上的邪气,但并未成功。 念咒之时,他感到了和在张青阳墓中一样的压制力,而且他可以肯定这股力量来源于月宫,但这里并非是极阴之地,加上也根本感知不到月宫的气息。 那么……肯定有一样东西,作为压制他力量的介质存在于周围。 汪文迪凝神静气,将两把宝剑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之人傀,以吾之名,寻其……月宫!” “定!” 天地间忽的仿佛响起一道肃穆的钟声,与汪文迪命令落下的同时,一道金光以他的双剑为中心散开,四周的人傀应而停止了动作。 只有其中一个,在这样大的威震之下,还艰难的动了动手指。 “找到你了!!” 宝剑破空而出,直冲那人而去。 砰!! 那人周身黑气骤起,但来不及抵挡汪文迪的利刃,只一瞬间,他便融在了剑锋之中,周围的人傀接着全部倒地。 自黑气中又飘下来一片女人的手帕。 他捡起手帕,端详了一阵,但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很快,他找到了被破坏的五帝碑,将其修复之后留了一道清气给那些无辜群众,确保他们的安全后便离开了。 回到周孟春家里的时候,他看见宋莺时正站在大树底下,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你这鬼当的,可比人自由多了。”汪文迪上前出声。 “汪先生,”宋莺时虽是眉开眼笑,但多少还是有点瘆人,她期待问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晚了一步,只救下了其中一部分人,他们只是被邪气所控,现在应该没有大碍了。”汪文迪眼色微暗,若有所思道。 “没事的汪先生,”反而是宋莺时开导起他来,“我相信你,后续一定也没问题的。”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因为神女娘娘说,你很可靠。”宋莺时简单回答,又俯下身子在周围找起什么东西来。 “你在这找什么呢?”汪文迪扯着脖子看了看,但什么也没看见。 “其实是在找孟春妈妈剪坏的衣料,”宋莺时腼腆的挠了挠脑袋,“就是给娘娘做的那件……我需要那个。” “那个啊,好像被扔后院垃圾桶里了吧,你要它做什么?” “不是我要,是孟春妈妈要用当初她剪坏的衣料重新制成成衣,亲自奉给神女娘娘,娘娘才愿消去村民身上的邪气。” 正在说话间,张霏霏便搀着李氏走了出来,李氏手里捧着一堆碎布,眼中泪光闪烁,不见一丝对宋莺时的害怕,全是愧疚与忏悔。 “这、这是我……连夜收回来的……” 宋莺时看了她一会儿,并未从她手中接过衣料,继续道,“……姨,要你亲自缝好。” “可……可我不会针线活……” “姨你忘了,我会呀。” 宋莺时将手放在那些衣料上,强调道,“把这些缝好只需要一天时间,关键是你的心意。” “我、我明白了。” 李氏没有推脱,眼泪掉得更凶了,进屋前仍是小声问了一句,“我的春儿……还能回来吗?” 汪文迪与张霏霏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果断道,“周孟春已死……我最多能把他的尸体抢回来,好好安葬,也免得他死后还不得安宁,遭人利用。” 半晌,李氏才哑着嗓子说道,“……谢谢。” 两人在屋内忙活着针线教学,倒是空前和谐,剩余的人静静看着,时不时的发出对宋莺时手巧的赞叹。 为了不破坏这短暂的安宁,汪文迪把瞿星言拉到了屋外。 他取出不久前获得的手帕,与瞿星言的那块做了比对,得出了是一模一样的结论。 “我顺便修了五帝台的封印,”汪文迪望着太阳的方向,接着道,“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 “‘月宫’,不是背后那人的真名。” “你怎么知道?”瞿星言眼里划过一丝惊色。 汪文迪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指明道,“我之咒语中‘寻其月宫’,是因为我肯定那股压制力是来自于月宫的,如果那人真叫月宫,我命令一出,他的力量会当即显形,根本用不着我再用宝剑补刀。” “这种咒语只对‘真的东西’有效,而且威力比我平常所用道法强十倍。” 在这种力量下,作为力量介质的手帕会当即粉碎而出,可是没有。 反而是因为那人拥有足以对抗的力量,还在压制下做出了其他的动作,这才让他发现了目标,将手帕斩出。 “这就说明,‘月宫’最多只是那人的一个代号而已,绝非真名。” “照你这么说,那人很强。”瞿星言捏着下巴道。 “强?这世上还不存在我所认同的强者。”汪文迪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惯会耍些阴谋诡计的罢了。” “那高槐夏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张霏霏?”瞿星言抛给他一个眼神,没有否定他的话。 “村民身上的邪气一解,我就会告诉她,”汪文迪从没想过隐瞒什么,又道,“之后我还要去镇蛟湖一趟,湖底有一个我不得不拿的东西。” “需要帮忙吗?” 汪文迪伸出手指,做了个否定的手势。 第二天。 在宋莺时的指导下,李氏花了一天一夜终于把衣服重新缝合了,她虽然没合眼,还扎破了好几回手指头,但这回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讲。 看着那有些别扭的针脚,和尚未处理至完美的线头,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要不我、我再改改?” “不用了姨,随我一同去神女娘娘的庙里吧。” 宋莺时说着,跟着目光停到了张霏霏身上,为难道,“我……我也想再给娘娘献一回衣,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无法触及娘娘神像,不、不知道张、张姑娘……我能不能借你的身体一用?” 张霏霏回望她,看见她眼中纯粹的信仰,上前一步道,“可以。” 第七十四章 宋莺时归天 “那就一起去吧,”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拿了主意道,“一会儿你上霏霏的身,但咱们先说好,最多三分钟。” “好!”宋莺时感激应下。 一行人沿着村口处的一条岔路小道,没多久就到达了织造神女的供奉庙。 匾额上书‘织造娘娘’,旁边的门框上还有一副略有些脱漆的对联。 上联是——种桑养蚕立衣礼之规。 下联是——抽丝编绢创汉服之始。 几人纷纷感叹,方才进了正殿。 正殿中的装潢点缀十分普通,只有高台上站着的织造神女雕刻的栩栩如生,她半步向前,手执丝带,另一手半抬起,托举一片桑叶,面上更是芙蓉似玉,嘴角微扬,好一派仙家之风。 左右两边皆有可以上到高台去的台阶,宋莺时望了一眼张霏霏,示意她要开始了。 眨眼间,她飘向张霏霏的身体,轻柔的缠绕住对方,可魂体就是不见没入张霏霏的身。 又试了一次,宋莺时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张姑娘的身体对我非常抗拒……而且很强硬,我没办法附身……看来我没法给娘娘献礼了……” 张霏霏有些懊恼自己没能帮到对方,正要开口,就听汪文迪率先说道,“没事,这儿不是还有别人吗?” 宋莺时一愣,跟着把略带期许的目光投向了熊巍。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熊巍。 “不、不是,你们都看我干嘛?”熊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那不摆明了吗,剩下的三个人中,汪文迪的身她上不去,瞿星言也不可能答应,这不就剩自己了吗? 张霏霏上前怂恿道,“巍哥,帮帮忙!就一会儿!” 纠结了半天,熊巍还是没能违背张霏霏的命令,不情愿的绷直了身板,冲宋莺时道,“你……你来吧!” “谢谢!” 再度睁眼的熊巍握了握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冲众人报以感激的微笑。 但是这用熊巍的身体发出宋莺时式的笑,在其他人看来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汪文迪和张霏霏已经笑开了,只有瞿星言勉强清了清嗓子,把笑意强压了下去。 “哎呀,你们、你们别笑了!”熊巍那大高个,急的跺脚,让人笑得更开心了。 “姨,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开始吧。” 发现他们根本笑得听不进自己的话,熊巍没法子,才冲李氏道,示意她和自己一左一右上到神女身边。 两人站定,将衣服拉开,便听他念道,“神女娘娘在上,今我等先行亲蚕之礼,感娘娘织造之德,奉宝衣一件……求娘娘为我等解病消灾,祛除邪祟……先蚕之礼当年年如今,岁岁不变。” 他一念完,又喊李氏再念了一遍,两人才共同把那件针脚别扭的华服换到了神女身上。 一系列的动作完成后,宋莺时就离了熊巍的身体,一同下了台阶,其他人这才慢慢的把笑意收了回去。 看着衣服总算到了神女身上,宋莺时一度哽咽,悄悄的抹了把眼泪。 三人才离台,忽的便有一阵剧烈的金光自神女的雕像上散出,神女灵身自其中走出,脚踏祥云,身上还披着那件别扭的衣服。 李氏更是瞠目结舌,跟着宋莺时拜了下去,“神、神女娘娘……!!” 张霏霏和熊巍也跟着跪下身去,她还回身拉了一把汪文迪,“文迪,这……这是真的神女娘娘!” 汪文迪看了一眼她满怀期待的虔诚表情,妥协着盘腿坐了下来。 “无妨。”神女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拘于小节,眼神在同样没跪的瞿星言身上停留了一秒,转而冲李氏道,“李氏,你可知错?” “神女娘娘!我、我知错了!”李氏叩头,细细将自己的忏悔道出,“我不该欺善怕恶,强迫时丫头为我免费制衣,我不该纵子行凶,害了时丫头清白性命,我更不该不敬神明,惹来诸多报应!娘娘,我真的知错了!” “既知己错,可想过日后如何自处?” 李氏沉默了一阵,随即果断答道,“此次我痛失独子,自己连累旁人皆受百般折磨……如今神女娘娘亲临教诲,我甘为信徒,此生愿削发为尼,春来秋往,无论何种艰苦,为娘娘驻守此庙,还我孽债。” 闻言,神女点了点头,一挥手,只见李氏已是尼姑打扮,“如此,也算你诚心悔过了。” “其余村民,我自当亲去。” “娘娘,您的衣服……”宋莺时提醒道。 “哈哈哈,此衣原不在手艺,只在心意,若李氏忏悔心意不到,这衣服……却也上不了本座的身。”神女又是一阵大笑,一刹那,她身上歪歪扭扭的衣服变得完全合身,精细程度自是与宋莺时所做原件相同了。 见自己的手艺又出现在了神女身上,宋莺时再也忍不住眼中热泪,大哭起来,“娘娘……!莺时也有罪……我没告诉您……我!” 神女与汪文迪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手里的丝带自宋莺时周身划过,竟将缠绕她身上的不多的邪气抽了出来,“时儿,你心性纯良,难免糊涂遭人利用,好在你迷途知返,否则这股邪气本座也无法帮你去除。” 宋莺时整个灵体变得更加透明起来,逐渐化作一点点清光消散,“娘娘……多谢娘娘,莺时明白了……” “何必道谢?速速入轮回,投胎去吧!” “多谢娘娘!” 宋莺时趁着自己的魂灵还没完全消失,又把一方小巧的手帕递给了汪文迪,“这个……请你转交给我的爸妈,汪先生……多谢你……” 清光随风而去,宋莺时也消失了。 “走吧,便随你们去救村中村民。”神女收起了眼神里的欣慰,道。 “我就不去了,庙中少有人烟,我既要留下守候此处,就先把里外打扫一遍吧。” 李氏柔声开口,眼神平静不似从前,只将最后的一缕光芒托给了汪文迪,“汪先生,此前我多有得罪……孟春的事……还请你上心,若寻回尸体,便烦请赵村长为他立坟,我会在庙里给他日日祷告的。” “好,我明白了。”汪文迪应下。 第七十五章 共话桑麻 随神女一路来到村中,汪文迪与其并排在前,张霏霏、熊巍随后,瞿星言走在最后。 且神女并未凌空踏云,反而是双脚落地,时不时与汪文迪攀谈些什么,减少了许多距离感。 随她一路走,丝带一路散出金光,村民们身上的邪气纷纷消散,转醒过来。 神女这才飞到空中,把抽出的邪气完全驱散。 这时,不知是谁率先大喊了一句,“快看!是神女娘娘显灵了!!” 村民们接二连三的望向半空中的神体,通通跪拜下去,似乎从未如此发自内心的叩拜过。 “今日之报全因你们听信谗言,以谣传谣,误人性命,”神女一开口,底下即刻鸦雀无声,“更是愚昧无知,称传统‘先蚕礼’为无用之俗。” “先蚕礼乃是祖先传下,目的并非在于供奉神灵的形式,而在于后世子孙能够铭记当日祖先所受风吹日晒、久经考验才寻得养蚕制衣的法子,将我汉服之文化流传万世,发扬光大。” “你们如今可知罪?” “知罪!我们知罪了!”底下村民纷纷响应。 “此次便当你们长个教训,西陵地处,乃是我当年降生之所,望你们日后不忘今朝,不忘吾之箴言。” “多谢神女娘娘!” 神女点头,又冲汪文迪微微招了招手。 汪文迪一个纵身便落到她身边,“还有何事?” “第二块碎片和关于第三块碎片的线索,都在镇蛟湖底,但要得到它们……”神女神秘莫测的伸出手指,“你得同他一起去。” 顺着指尖望去,正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被指的瞿星言。 “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若没有他,你拿不到宝贝。” “难道他也是什么天选之人?”汪文迪心中吐槽。 神女摇了摇头,“并非如此,但……天机不可泄露……” “可上回他问我要不要帮忙,我才说了不要,这会子又要我去开口……” “你这娃儿,还讲上面子了?”神女笑道,“也罢,我帮你开这个口,你叫他来。” 神女话音刚落,汪文迪只扭头看了瞿星言一眼,他便同样果断纵身,跳到了面前来。 “有何吩咐?” “镇蛟湖底,底有蛟龙,龙口有宝,宝因你出。”神女也没避讳汪文迪,这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瞿星言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我明白了。” 神女看着一脸懵逼的汪文迪,朗声笑道,“祝你们好运,吾去也!” “她什么意思?”汪文迪转而问瞿星言。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字面意思。”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你们算卦的是不是都喜欢搞这种一套一套的,听起来显得自己怪有文化的。” “卦辞本身就很有讲究,若是太过浅显易懂,那人人都可以当卦师了。”瞿星言没给他解释,但末了还是很有义气的补充了一句,“镇蛟湖底,我跟你去。” 两人再度落地的时候,便听见那些村民在讨论修建毁坏房屋和恢复先蚕礼的具体事宜。 汪文迪走到宋莺时父母身边,二老苍老的面容不禁惹人侧目,他正不知从何说起,一边的张霏霏便走到他身边来,开口道,“二老节哀,莺时得神女娘娘眷顾,怨气已消,已转世投胎去了。” 她简单叙述,将来去说了一二,二老虽然悲痛难当,但还是连连感激神明,情绪也没有此前那么激动了。 她冲汪文迪使了个眼色,汪文迪便顺势得以把东西取出奉上,“这是宋莺时托我交给二位的。” 两人接过方帕,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破开的蚕茧。 原来这是宋莺时初识养蚕时所收获的第一枚蚕茧。 气氛沉沉之时,张霏霏的手机忽然响了。 眼角的余光瞥到是高槐夏的来电,汪文迪当即眼色一变,抢过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你想干嘛?” 大概过了两秒后,那边才想起那尔雅的声音,“汪先生,我只是想和张董事长谈谈生意上的事。” “这项目我们不做了,”汪文迪一锤定音,威胁道,“你最好少找霏霏,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 “文迪?哎,项目……”一边的张霏霏当然摸不着头脑,想要抢回手机的她奈何身高不够,被对方一直摁着。 “汪先生,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高槐夏笑道,“你好像忘记了,我还有一个‘生意人’的身份。” “无论如何,这生意我不会让霏霏跟你继续做下去。” 电话那头的语气变得极有把握起来,挑衅道,“哦?但我相信,无论如何,张董事长都会愿意和我继续合作下去的,等着看吧,汪先生。” 然后挂了。 “文迪,高先生说什么了,让你那么生气?竟然直接就要取消合作了?你忘了咱们双方合约都签了,”张霏霏接过手机,叹了口气,但仍旧关心道,“出什么事儿了吗?你可以和我说说。” “高槐夏,”汪文迪眯了眯眼,“就是那个黑袍人。” 他将具体事宜说出,惊得张霏霏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不会吧?居然、居然是高先生?!” “所以我才说人不可貌相,”汪文迪声音低了低,思索起来,“这次怪我,疏于防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虽然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但没能察觉到这股气息……” “但他凭什么那么肯定你一定会跟他合作?他有什么筹码?他帮月宫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旦找到他,千刀万剐也不过分,可他偏偏这么有把握?” “我也想不明白,”张霏霏自然是完全信任汪文迪的,她也跟着深思起来,“这个合作不可能继续的,这样,我现在立刻发出终止合约的申诉,就算违约,我也不会继续这个交易的。” “嗯,先这样看看他那边什么反应。” 汪文迪把视线投向瞿星言,“我们马上去镇蛟湖一趟,拿到东西之后返回三清宫,再作商议。” “走。” 两人潜入湖底,不多时便迅速发现了一个中空向上的阶梯,沿着楼梯上去,就到了一处无人的洞穴。 第七十六章 得宝 放眼望去,很容易就能看见深处有一尊坐着的雕像。 汪文迪先行走了过去,雕像慈眉善目,正是织造神女的模样。 等他一靠近,雕像身上便发出嗡鸣的声音,与此同时,自己的身上也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灵力波动。 河图洛书的碎片之一从自己身上脱出,发出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洞穴。 “等等,这洞里的构造有些奇怪。” 身后已经将洞穴探了一圈的瞿星言出声提醒,“你看那雕像左方,正对镇蛟湖汇入的一缕流水,前方又是地势突降,形成一方小塘,右边有一条长形回廊,后面倚靠墙壁,你知道这是什么构造吗?” 汪文迪摆了摆手,不甚在意,“这儿又不是墓地,你那一套不起作用,神女指点我来这里拿宝贝,哪会有错?” “再说了,你看这碎片,显然是被相同的灵力吸引,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慢!” 瞿星言不依不饶,仍旧解释起来,“左边有流水,谓之有青龙,右边绕长廊,谓之白虎轩,前方聚池塘,乃是朱雀临,后方靠山丘,乃是玄武地,四象齐聚,此原为最贵地脉。” “但是……”他顿了一下,指出奇怪之处,“简单来说,四象都不够大气,所谓大气,流水成瀑之势、长廊连绵不绝、池塘生生不息、山丘跪伏低头。” “所以一定有机关。” “那你倒是把机关找出来嘛!”汪文迪听他说的有些道理,焦急道。 “也很简单,就在你面前,”瞿星言指了指那座雕像手中抱着的桑叶,“灵气汇聚之处,正是机关所在。” 他话音刚落,神女雕像手里的桑叶渐渐褪去灰色的石渣,活络过来,最后汇聚金光凝成了一片与空中那碎片一样的物品。 “一旦拿走这块碎片,就会触动机关,看来这是神女给你留下的考验了。” 瞿星言微微勾了勾嘴角,叹道,“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也只能知难而进了!”汪文迪运力,应而把第二块碎片逼了出来。 那碎片方才出来,便与自己的那块陡然合在了一起,然而还不等两人细细品味其中澎湃的灵力,洞穴就立时剧烈颤动起来。 轰!! 随着一声巨响,一道不可抗拒的灵力翻涌起来,直要把整个洞穴和镇蛟湖都挑起一般。 两人反应迅速,趁着潮浪双双离开了湖底。 灵力平复下来的同时,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这是……” 原先矗立在镇蛟湖那岸的高山陡然甩去了上头的土壤,与那怪物相接,变化成粗壮蔓延的……角。 “龙。” 瞿星言眯了眯眼,看着盘旋而出的庞然大物,答道,“蛟龙。” 汪文迪则一眼就看见了蛟龙的巨口中散发着不同寻常的霞光,“嘴里有宝贝!” 不等瞿星言阻止,他便一飞冲天,手中化出双剑,直冲蛟龙的脑袋去了。 “也罢,便让我再看看你的本事。” 瞿星言低声呢喃,弹出一道隐没在周围巨大灵力的青色,融进蛟龙身上。 蛟龙口中喷出洪水,与双剑相撞,双方弹开,它凝视汪文迪,发出庄严而肃穆的声音,“你是何人?竟敢擅自拿走神女娘娘所托之物?” “不止,你口中之物,该一并交给本尊。” 汪文迪双手持剑闲适回答,让这场对峙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一场极尽凶狠的杀戮。 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势,让蛟龙不得不认真起来。 刹那间,蛟龙呼云唤雨,雨成冰刺冲汪文迪攻去,又见数道罡风齐发,叫人几乎是退无可退。 汪文迪却也并没有闪躲的打算,只是架起双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周身金光四溢,将那些招式尽数化解,而后向四周炸开一道极其霸道的灵力,竟把那蛟龙震退了几步。 没再给蛟龙出招的机会,汪文迪一个闪身上前,两把宝剑直直而去,蛟龙亦来不及闪躲,只得凝力化出一道灵光屏障,与之防御对抗。 见此,汪文迪脸上划过一丝冷笑,加快了撞向那屏障的速度。 一丝不起眼的青色铺上那道屏障。 “有意思。”汪文迪又笑了,显然以为这是蛟龙本身带有的力量,双剑与其僵持中,竟然占不到上风。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忽的略过狠戾之色,周身清光汇聚,转而暴动起来! 他一面与屏障对峙,一面将顶着压力的宝剑合为一把。 一刹那,仿佛天地之间灵力四方来朝,凝集于剑尖,那令天地臣服的灵力散发出无限的暴虐之气,其中恍若有百兽争鸣、龙虎争斗之声。 砰!! 屏障破碎在眨眼之间。 紧接着就有一道紫雷自剑气中劈出,直冲蛟龙身体而去。 “你输了。” 蛟龙挨了这一下,发出痛苦的哀鸣,瞬间坠落在大地上,金光自它身体中散出,缓缓的愈合它所受的创伤。 汪文迪落到它跟前,“若非神女留了一道神力与你保命,你早见了阎王爷了,还不速速把宝物交出?” 面不改色的瞿星言随后跟了上来,平静道,“它应该是留守此处的灵兽,属蛟龙一族。” 蛟龙没了大部分的气力,但仍然不肯松口,惹得汪文迪怒道,“难道你就毫不惜命?非要我屠龙取宝?!” “不可!”瞿星言伸手阻拦,上前两步,“此龙身负护宝之命,你要是杀它取宝,有损天机神颜,切不可为。” “还是我来试试吧。” 他说完,兀自走到蛟龙跟前,背后散发出银光,自其中剥落一缕,汇入金光,加速了蛟龙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 蛟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然张开了口,吐出一方木盒,“拿去吧,此后镇蛟湖乃神女娘娘肉身飞升之处,无事莫要再来烦扰。” 它恢复了一些气力,一声长鸣,遁入镇蛟湖中。 瞿星言捡起地上的盒子,扔给了汪文迪。 “哟呵,小瞿同学,可以啊!”汪文迪心满意足的接过东西。 第七十七章 研究所 本想上前揽他的肩,却被人一把拍开,汪文迪便又笑着搭话,“你说我实力完全碾压它,它为什么就是不肯妥协于我呢?” “龙是一种生来高傲的神,水中之龙,称为蛟龙,它也是龙,没那么容易就低头的。”瞿星言冷声道。 “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今天真的就下杀手了,它宁愿不要命也不妥协?”汪文迪捏着下巴假设,自顾自道,“的确是个有气节的。” “我说了,龙是神,你要杀它,与杀野兽怪物不同,将触怒天机,背负业报,于你百害而无一利,所以神女才让我跟着你来的吧。” 瞿星言眼里骤起微光,补充了一句,“龙族群分甚多,而每一龙在没有遇到自己所认同追随的信仰之前,它们本身就是它们的信仰,不会对任何事物妥协低头。” “龙还有信仰?”汪文迪也好奇起来,追问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龙的信仰啊?” “举个例子,”瞿星言清了清嗓子,吐出一个名字,“黄帝。” “黄帝立华夏文化,上古时期与众天神对抗,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在神统治下硬生生划出人族的生存空间来,这样的人,足以成为龙的信仰。” “彼时龙族中有应龙一脉,生性好战嗜血,应龙生有双翅,可翱翔于天际四海,无拘无束,后黄帝败应龙,施以仁德大道,应龙有感,自废双翅,不要天神之名,臣服于黄帝,助其灭蚩尤、征伐四方。” 言止于此,瞿星言望了一眼汪文迪。 却听对方主动开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武力值的确不是评判强者的唯一标准。” “那刚刚那只蛟龙为什么对你这么乖?”他忽的转了话题。 瞿星言一愣,移开了视线,“它与你一战大约也是为了试探你的能力,既知你是强者,当然不会过于执拗。” “天机如此,神女既叫我来,自然有她的道理。” 拿了东西返回,村庄已紧锣密鼓的开始了重建工作,汪文迪一行人便告别了邻里,火速回到了三清宫,也好稍作休整,接下来还有更费神费力的事儿要做。 刚进入三清宫的地界,汪文迪就能感受到一股炽热的灵力。 不用想,又是陈月歆那家伙在废寝忘食的修炼了。 果不其然,往前不过走了两步,一团火球便从天而降,汪文迪凝力挥手,将火焰驱散,才见那端站着的人赔笑走了过来—— “嗨呀不好意思啊,霏霏也来了~”陈月歆当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连忙来套近乎,打马虎眼道,“别放在心上哈,我跟阿迪闹着玩儿呢!” “我懂得,月歆~” 张霏霏心情也算愉悦,主动上前轻轻抱了抱陈月歆,温柔笑道,“好久不见啦!” “是啊,怎么样?你们这一去还顺利吗?”陈月歆领着一行人进了屋子,从里头的整洁程度来看,她这个看家的活儿做的还不错。 “我们的事儿说来话长了,家里没出什么事吧?”汪文迪随手从厨房里取了几罐饮料,分给在座的几人。 说到这个,陈月歆脸色沉了下去,却也径直开了口,“事儿倒是没出,但是有个人来找我了。” “谁?” “江宇。” “他?他找你干嘛?” 陈月歆看了一眼张霏霏,又道,“他要带我去那什么新药研究所,说跟我谈什么互利共赢的合作。” “你去了吗?” 不等陈月歆回答,接完电话的熊巍便拉着一张脸从外头走了进来,一副不妙的神情,冲张霏霏道,“小姐,公司财务出事了。” “什么事?”张霏霏骤然起身,皱眉问道。 “我已经让人把财务总监扣下了,你回公司问问就知道了,好像……和老爷子留下的股份有关。” “好,”张霏霏拿过汪文迪递来的外套,点头示意道,“我先回公司一趟。” 待到人走后,陈月歆才长呼了一口气,“我可不想让霏霏知道我的真身是……怪物。” 江宇是知道这一点的。 “接着说。” “你们走没两天,江宇就亲自上门,我以为他来找你,但他说他是专门来找我的。”陈月歆喝了口水,继续道,“还是大晚上,我寻思能有啥好事儿啊,他说他带我去个地方。” “本来我是拒绝了的,但一听他说要去那个研究所,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你们绝对想不到那研究所在什么地方,真的,我到那儿我都惊呆了!”陈月歆手脚并用,脸上表情一同夸张起来,叫人听得十分入戏,“它居然建在地下,就在咱们去过的那个废弃工厂,地下就是研究所!!” 那夜。 江宇一路带着陈月歆到了荒郊野外的废弃工厂。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玩我呢?”陈月歆始终没放下警惕,开口道。 “马上就到了。” 听着他镇定自若的语气,陈月歆索性不再计较,跟了上去,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结果谁能想到,自废弃工厂往后,窗边的两块木地板竟被打开,引出一条无尽黑暗的密道来。 密道很窄,仅够一个人通过。 内里墙壁上隔三差五有人为放置的磷,他每走过,就照亮了甬道,九曲十八弯之后,他终于停在了一个木门前。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刚好,回身问陈月歆,“陈小姐,准备好见识超前的科学了吗?” “超前科学?”陈月歆冷笑一声,“哼,我看你这地方像在搞什么生化毒药研究。” 江宇只是笑,紧接着木门正中央传来一阵机械启动的声音,随机出现了一个密码输入器,他熟练的输入一连串符号数字后确认,显示器又被隐藏入木板中,门很快应声而开。 眼前瞬间豁然开朗,好似进入了宇宙飞船的内部一般。 冰冷的机械金属,先进的仪器摆设,与外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里面忙活的人对江宇和陈月歆的进入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手里或是器械、或是试液的摆弄,十分专注。 第七十八章 借她之力 他们无一例外的穿着纯白的防护服和头罩,只有江宇是一身简便的白大褂。 这白色白得令人压抑,桌柜也是一律的白色,上面摆了数不清药物柜,里面尽是一些颜色不一的液体。 另外还有消毒柜,里面则是一些普通的试管、空瓶之类的实验用具。 “随我来。” 江宇带着陈月歆进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那里也不例外的摆着几台先进的仪器,还有一张素色的病床。 不,不能说是病床,应该是实验床。 “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反而是转身冲外边招了招手,轻松道,“小韩,你过来一下。” 应声,走过来一个从头到尾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研究人员,江宇又示意他把防护头罩取下,这才露出一张极年轻的脸来,从五官颜值到肌肤状态,包括他的精神劲头,看上去大约只有二十岁。 “小韩,你告诉这位陈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那人友好的笑了笑,点头道,“我今年……” “五十八。” “什么?!”陈月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五十八?!” “是的,五十八。”小韩自信的重复了一遍。 “你吃了唐僧肉吧?”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看着他。 小韩又重新戴上防护头罩,答道,“咱们江老板研发的这款,效果不比唐僧肉差。” 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江宇这才冲陈月歆开口,“如何?” “看上去是挺不错的,”陈月歆客观评价道,但很快转了话锋,“可这和你找我来有什么关系呢?你不会来给我推销产品的吧?” “你也不需要这些人类用的东西。” 气氛一度变得危险起来,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冲她摆了个请坐的手势,抛砖引玉道,“这药是我一手研发的,做了数不清的实验,才到了今天这个成果。” “只要吃下我的药,延年益寿不过是最基本的效用。” “但是,这药有唯一一个缺点。” “嚯,这么好的东西还有缺点呢?”陈月歆继续保持着酸不溜秋的语气,讽刺道,“那可就不能叫缺点了,那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哇!” “自服药起,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 “要是停了呢?”陈月歆反问道。 对方神秘的笑了笑,“咱们的合作关系还未开展,这些不属于能告诉你的范围。” “你绕了这么大圈子,也该说说想要我帮你做什么了。” 江宇语气平淡的切入重点,“我想借陈小姐特殊的力量,修复这药的缺点,增强这药的效用。” “你也真是够贪心的,人都快六十了,看上去跟二十似的,你还嫌这药不够猛?” “也许这就是人类独有的性格吧,我要将这件事、这种药研究到极致,一旦成功,举世震动、千古留名!!”江宇笑了起来,仿佛他的理想就在眼前。 陈月歆眯了眯眼,打断了他的沉浸,“你就不怕我的力量无法与药相溶?不怕我的力量非普通人所能承受?” “只要你肯出力,我自有办法让它融入药里,至于无法承受……” 他的语气陡然变冷,“若是这都无法承受,那也不配拥有极致的永恒。” 永恒? 陈月歆暗骂他是个疯子,连对方提出的交换条件也不愿意多听一个字,便起身要走,“我对你研究的东西不感兴趣,咱们的合作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陈小姐不会是怕了吧?”江宇见她起身,眼神暗了下去。 “我?怕?”陈月歆如他所料停下了脚步,“我怕什么?” “怕你曾经说过否定我的话,全部被此药的成功推翻,”江宇细细说来,“怕你借给我力量之后,自己会变弱,怕失去对人类的绝对力量优势。” “笑话!” 陈月歆回身逼近他,“难道吃了你的药,普通人就能与我对抗?” “说不定以后,陈小姐连我都对付不了。” 他话音才落,一道利落的拳风疏忽袭来,陈月歆出手快而狠,一拳砸在了他身侧的墙壁上。 墙壁凹陷的程度让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与此同时,隔间的门被瞬间落下,将两人与其他人完全隔离开。 “你要是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到这,陈月歆瞥了一眼听的认真的汪文迪和瞿星言,概括道,“我本以为我闷在家里修炼这么久,总算能拿他活动活动筋骨了,但可惜,我还没热身呢,就发现了问题。” “你那猪脑子还能发现问题?”瞿星言挑了挑眉。 “你什么意思?想打架?”陈月歆扬了扬手,却被汪文迪拦了下来,只得憋着口气继续道,“你别小看人!” “我当时正想动手,凝了力飞起一脚,他往后面躲,我就一脚踢在了那实验床上。” “然后呢?”汪文迪问道。 “那床不仅没被我踢塌,反而我感觉那一瞬间,我身上的灵力在被它抽取!”陈月歆提高了音调,表情也紧张起来,“所以我就立刻施术,把他实验室的门轰开,遁走了。” “你倒是难得冷静一回。”瞿星言抱臂道。 “你这说的是人话?”陈月歆更生气了,“我这段时间一直认认真真修炼的力量,能就这么白给对方拿走吗?” 提到这个,汪文迪再度开口,点头表示赞同道,“从你刚刚随手砸出的火球来看,我一细感便知,你的道行的确比之前提升了一个档次。” “不过这儿既没有灵脉辅助,也没有高人指点,这么短的时间,我倒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还不是本大人天资聪颖、潜心磨练得来的?要像你们每天游山玩水的,哪能进步呢~” 陈月歆得意完,又凑上前来,“那你们这次去汝南,都发生了什么?” 听她发问,汪文迪这便全盘托出,包括神女要他收集碎片之事。 “看来吾之天劫,便在这些碎片身上了。”汪文迪将两块碎片化出,二者之间虽然互相吸引难舍难分,但并未完全融合在一起,只是方一展露真颜,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力。 第七十九章 线索与危机 “这也太炫了吧!”陈月歆兴奋不已,追问道,“还有吗还有吗?” 汪文迪又取出那一方木盒,“这是从镇蛟湖湖底蛟龙口中得到的,那蛟龙言行举止,我也有些欣赏。” “蛟龙?龙?”陈月歆耸了耸肩,摇头道,“龙有什么好欣赏的?一群无聊又固执的一根筋生物罢了,不若我朱雀神鸟一类,又强又自在!” “我看你是家猪一类,蠢还不自知。” 瞿星言仍旧我行我素的吐槽她,但没给她回嘴的机会,便又催促汪文迪将木盒打开。 盒中之物乃是一张泛黄的纸张。 觉得眼熟的汪文迪立刻以火焰包围了它,而后取出先前在张青阳墓中所得的那张‘地图一角’来。 纸张经过火焰一烧,果然呈现出不一样的面目来,上面也是一些纵横的图,但看不出什么。 两张纸轻易的合二为一。 “这是什么啊?” 各种纵横的线条合到一起之后竟然变成了一幅画,其上内容十分繁复。 “你们看,要是只看其中的主要线条,是不是……有点像一把剑?”汪文迪伸手将几根主轴勾勒了一遍。 经他这么一说,上头的确有一把剑的形状,而且那剑柔中带刚,描摹的神乎其神。 “那花纹呢?”陈月歆问道。 “花纹像是地图,我看看,”瞿星言仔细分辨了一阵,当即得出了结论,“像是阳翟。” “阳翟?” “既然神女说这是第三块碎片的线索,不管是否真的是指阳翟,也不管阳翟到底有什么,你总是要亲自去看看的吧?” “不错。”汪文迪沉声应下。 “这回不会还让本大人守家吧?”陈月歆眨巴着一双杏目,心里所想全在脸上了。 汪文迪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禁笑道,“一起去吧。” 此次汝南之行的确出现过人手不够的情况,加上三清宫本身也有他修复的八卦大阵,安全事宜倒是无须担心。 “不过我得先问过霏霏那边情况……” 他还没说完,电话便先响了起来,拿出手机一看,正是张霏霏打来的。 “啧啧,这就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没好气的瞪了起哄的陈月歆一眼,汪文迪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这才接起了电话。 “嗨,还避着咱俩呢!” 瞿星言倒不像陈月歆这般起劲,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句,一门心思仍在那两张碎纸合成的地图上。 “你还看呢?你那一双眼睛也不能把它看出花儿来啊,不是已经说了是阳翟的地图吗?”陈月歆瞟了一眼,只觉得复杂繁琐。 “不是,你看这把剑。” “这把剑怎么了?”应声,她的目光又被轻易地拉了回去。 “你觉不觉得这把剑画得……”瞿星言捏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道,“特别好。”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好你个头!” “你仔细看!”瞿星言伸手拉住要离去的她,把她拽到自己身边,伸手指着那幅画,“不是特别好,简直每一笔都是神来之笔,你看看这,再看看这……要是加上个剑柄,感觉这柄剑都要给画活了。” 陈月歆耐着性子看了一阵,眼神跟着变了,“卧槽,真、真的有点……” “我觉得这剑身有点眼熟……” ‘眼熟’二字在瞿星言脑海中划过,他忽然道,“这好像是……凝波剑。” “凝波剑?”陈月歆凑得更近了,睁着眼睛看了半天,否定道,“不对,凝波剑剑身有碧海之波的纹饰,这画上没有。” 半晌,汪文迪的声音砸了过来。 “你俩研究啥呢?” “来来来,你来看看,”陈月歆一把扯过汪文迪,“他非说这像凝波剑。” 汪文迪半信半疑的端起纸张琢磨了半天,也否定道,“应该不是。” “所谓‘凝波剑’,乃是一千五百年前唐朝公孙大娘所执神兵,她以此剑开创剑舞,堪称盛唐‘第一佳人’,故而有诗曰‘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倾城动四方’。” 汪文迪略略解释了一番,“凝波剑乃天家所赐,神兵大师所造,上有碧海之波的纹饰,还该有皇家的一二印记。” 瞿星言不语,仍是盯着那画像出神。 “霏霏说啥了?”陈月歆索性由他去,转而问起汪文迪来。 “为了抓回财团内部的实权,在很多部门里霏霏都提拔了自己看好的人,”汪文迪简单回答,“其中的财务秘书照她所说暗中核对财团近几年的财务状况,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霏霏爷爷原本留给她的股份占整个财团的24%,但是经过核对,霏霏现在手里所持的资产只有10%,另外14%全部变现流向了一个不明域名,而经过调查,这域名来自于公司内部,是原本的财务总监的账户。” “这么狠?!” “还不止,”汪文迪脸色一冷,“阿巍和霏霏赶过去,一通威逼利诱之后,那个人全招了,那笔钱他一分没拿,全部通过他的私人账户……” “转给了高槐夏。” 话音一落,惊得陈月歆是哑口无言,只想当场把高槐夏这人的脑袋剁下来当球踢。 “难怪当日他那么有把握,这本是霏霏爷爷留下的遗产,莫名其妙到了他手里,霏霏哪有不追回的道理?何况不追回的话,整个财团都即将陷入危机。”汪文迪冷冷道,“一旦要追回,就意味着主动权又到了对方手里。” “好嘛,合着人家拿着你的钱跟你做生意!”陈月歆吐槽道,“这可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对方已经主动联系过霏霏了,要霏霏约个地方见面谈。” 汪文迪当然不可能让张霏霏单刀赴会,更不喜欢这种让出主动权的感觉,“所以我让霏霏把地方定在了阳翟,对方已经同意,这笔账,也要算算了。” 陈月歆按下骨子里的兴奋,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汪文迪斩钉截铁,跟着把那地图也收了起来,冲瞿星言道,“你也一块去。” 第八十章 阳翟之行 当夜。 研究所。 这里的时间似乎与外界不同,即便外面已经是美梦当头的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那高端灯光的刺眼光芒,把这里的白色反射得像大白天似的。 里头的人也没有一个倦怠,仿佛已经专注得忘记了时间一般。 只是这统一的白色,多少有些静谧的叫人恐惧了。 隔间内。 实验床的床尾多了一个奇怪的仪器,仪器是中空的,空出来的部分里有一团彤色的光芒,整个仪器连接着屋子中央一个更大的机械,前头放置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头的数字和符号都叫人看不明白。 仍旧一身白大褂的江宇正站在屏幕前,沉思着什么。 “拿到了?” 伴随着推门而入的,是一个斯文的男声。 江宇并未回头,应声道,“太少了。” 后头的人走到他身边,显示屏上的蓝光打在脸上,叫他那一双碧色的眼瞳幽深而魔魅起来。 不是高槐夏又是谁? “这只是一切的开始,能拿到这点已经是很好的开头了。”高槐夏勾了勾嘴角,回身躺到了那张实验床上,继续道,“给我吧,月宫大人让我把它带回去。” “他最好是真的能从这股力量中找到补全我药物的办法。”江宇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按键上一顿操作,但语气却带有一丝不敬,淡漠道。 否则,他可不是那种平白给人利用之徒。 紧接着,仪器中的灵体顺着不知名的导管淌入实验床,转而被高槐夏所完全吸收,他感受着这股力量,答道,“你最好在我面前也对月宫大人尊敬一些,别忘了你制药的灵感和身上的力量,是谁给你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瞬沉了下去,但很快高槐夏就转移了话题,“你查了这股力量吗?” “查了。” 江宇语气毫无波澜,在显示屏上投出本市的地图来,又将时间调回到桃木林工程中林子被破坏时,本市整个地脉一目了然。 他指了指其中一处显目的红色,“这里,原本有巨大的灵力波动。” 所指正是城东三清宫一处,而那灵力的数值,已经到达了此仪器的顶峰。 “后来有新闻报导那儿发生什么火灾地震,我曾目睹怪物飞天,这件事之后,那边的灵力就消失了。”江宇把时间线又拉回来,红色果然消失不见了,他又补充道,“这两股力量……是同源之物。” 换言之,他几乎可以肯定,当日那只一飞冲天的怪物就是陈月歆。 但他想不明白,月宫是怎么想到指示自己去找陈月歆合作的? 仪器中的灵力完全消失的一瞬间,一声刺耳的长鸣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响起,随机高槐夏猛地睁眼,眸中惊诧的光转瞬即逝,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眼底。 “怎么回事?”江宇问道,关闭了仪器。 高槐夏起身,利落翻身下床,有一刹那从他身上少见的散发出一股寒气,“这力量……不肯与我相溶,我只能尽力抓住它。” 细看之下,果然见他周身浮着一层彤色,十分怪异。 江宇忽的笑了,讽道,“不过万分之一就足以让你无措?若月宫也无法控制这力量,又谈何帮我将它融于药里?” 高槐夏摇了摇头,扫了一眼立在面前的人,“万分之一?不错,这玩意儿对月宫大人来说,连万分之一都不够。” 闻声,江宇这才暂且敛了笑容。 又听高槐夏继续道,“此次阳翟之行,大人要你跟我一起去。” “阳翟?”江宇摆弄起仪器和药物来,问道,“要我去做什么?” “拿一样东西,我会帮你牵制他们,给你制造机会。” “我劝你还是找别人做这件事,我在他们面前面具已经撕破了,他们对我的防范意识绝不会低。” “正因为如此,你做才最合适。”高槐夏冷笑一声,不做具体解释。 第二日。 一大早众人便收拾了赶往阳翟,阳翟的景色与之前的倒没什么大的差别,但这座城市绿化做得确实令人称赞。 进到城中心区划前,还能看见不少起伏的山脉,其中更有一座东西向延绵不绝,上头又少见植被,乃是与霞色浑然一体的土壤状态,有种别致的好看。 这次他们住宿的是一家独栋的高档民宿,名叫‘奈落之处’,除去第一层的前台大厅,共有十九楼。 见有客人,前台的老板热情非常,忙迎上前来,“几位住店呐?住几天啊?咱这儿环境好、服务好,总之就是啥都好,包您体验家一般的感觉,来了一次还想来第二……” 汪文迪直接打断他的话,果断道,“咱们五个人,先订一周的吧。” “这位年轻人,看你肯定是头一回来咱奈落之处吧,咱这儿有规矩,一人一间房,住几楼也是随缘定的。” “哦?怎么个随缘法?” 老板满脸笑意,指了指大厅墙壁边摆放的特色人形座椅,答道,“这是本店的创意玩法,只要您坐上去,旁边的显示器上就会显示出您住的房间号。” 那个人形座椅设计的有些滑稽,手上拿着一支笔,另一手托着显示器,像是在写什么似的。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儿?” 熊巍说着,头一个便坐了上去,不多时那显示器上就真的出现一串数字—— 0003。 “老板,0003是几楼啊?” “00就是二楼,咱们这一楼不住客人,二楼没有录入编号,是从三楼算01的。”老板解释道。 “我也来试试!”陈月歆三两步走过去,也坐在了上面。 果然,显示器上又出现了一串不一样的数字——0712。 老板凑过来一看,笑容更深了,“您呀,在第九楼哩,不过没事儿,咱们电梯上的标号也是根据房间号来的,不用担心走错。” “我怎么一下跑九楼去了?”陈月歆嘀咕了一阵,也没多想,让开了位置。 “老板,您很喜欢花草吗?”一边传来张霏霏柔和的声音,她正蹲在一簇花丛前,看着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 第八十一章 不祥之花 “是啊,这儿的花都是我亲手种的!” 闻言,瞿星言才抬眼扫了一眼大厅内种植的不少花朵,皱了皱眉,自己也坐到了那个椅子上。 0713。 他松开眉头,望向陈月歆。 陈月歆显然不想跟他做邻居,连忙拉过张霏霏摁在了椅子上,“霏霏你也试试,七、七、七……” 张霏霏忍俊不禁,笑着念出显示器上的数字,“0004,看样子我和巍哥在一层了,文迪,就差你了。” 汪文迪也跟着意思性的坐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的耐心都要被用光的时候,显示器上才出现了一串数字。 0005。 “哇,凭什么啊,我也要跟你们仨在一块!”陈月歆大叫一声。 她还没埋怨完,就听老板道,“几位的房间已经定下了,房间是不能随便换的哦,否则后果自负。” “还有,你们没事也可以互相串串门啥的,但是晚上十一点电梯会停,最好还是呆在自己房间里比较好,”老板转身回到前台给几人做登记,刻意补充强调道,“否则……后果自负哦。” 没法子,陈月歆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了。 几人正要上楼先各自安置房间,还没等走到电梯口,便见外头又进来了两个客人。 那两位一男一女,一前一后。 前头的男的似是十分阔气,又高又壮,魁梧得很,能跟熊巍相提并论,但见浑身上下全是贵重的名牌,却生的一对短眉鼠眼,总总透露出一丝丝猥琐的气息。 后边那女的就完全不一样了,打扮的朴素静雅,瘦削单薄,但身材是极匀称的,算得上小巧玲珑,五官也是小家碧玉那类型,只是眉目之间十分悲戚。 她全身上下唯有手上戴了一对白玉镯子,略显吸睛。 见大厅中只有那一个人形座椅,男的也没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坐了上去,口中大叫老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众人瞥见显示器上的数字又发生了变化—— 0901。 老板减少了笑容的弧度,随口答道,“住店呐?” “不是我住,给朝儿……” 那女人明显的给了他一个眼神,便听他连连改口,“给杨小姐住。” “咱这儿的房间号登在这机器上,还麻烦您起来一下。”老板催促那男人起身,转而让女的在上头过了一遍。 0006。 扫了一眼,老板转身边去登记,问道,“姓名。” “杨花朝。”女人从包里取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老板自顾自做着登记,听似无心的说了一句,“让这么漂亮的老婆一个人住民宿,您心也够大的。” “我跟吕大哥不是夫妻。”杨花朝立马纠正道,脸上的悲色更重一分。 “哎哟,误会,误会了,”老板笑着送回身份证,又道,“吕老板真不住吗?人姑娘一个人住也挺害怕的不是?” “你倒是会拉生意。” 吕竹秋摆了摆手,回身又对杨花朝安置道,“杨小姐,你安心在这里住,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你放心,过两天我一定把清和带来!” “吕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杨花朝感谢了他一阵,垂头丧气道,“你一定好好跟清和说明白,我也不是那种强求之人,拜托你了。” 电梯边的几人将来龙去脉听了个全,瞿星言移开留在那对镯子上的目光,望向陈月歆,“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陈月歆见他难得跟自己好好说话,同样提了兴致道。 “赌他俩的关系。” “有得玩当然要大家一块玩了,”汪文迪接过他的话茬,看了一眼正在下落运行的电梯,继续道,“拿什么当赌注?”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赢了的人出题。”张霏霏也提议道。 “我同意!”熊巍赞同道,率先开口,“我猜是好朋友的关系。” 话音一落,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恰巧电梯来了,众人便进了电梯,按下了00的按钮。 “那我就猜是第三者插足的关系吧。”陈月歆道。 略思索了一阵,张霏霏跟着道,“我觉得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不过看样子那姑娘好像对男的无意。” “在霏霏的基础上我增加一点,”汪文迪从电梯里走了出去,继续道,“三角恋吧,他们嘴里还有个关键人物没出现呢。” 众人先进了张霏霏的房间,正要关门时,走廊那头杨花朝刚从电梯里出来。 她与滞留在门口的众人擦肩而过,低头而迅速的走了过去,似乎心事重重。 “看来她住我隔壁。”看着她走进0006的房间,汪文迪说了一句。 瞿星言把话题扯了回来,“那男的虽然打扮的有模有样的,但浑身没有财气,反而是这个朴素的女人,身上有一丝贵气。” “所以我猜是雇佣关系,是女人有事托给那个男的。” 五人各自记下答案,赌约就此成立。 经瞿星言一提‘贵气’二字,汪文迪也稍稍思考了一会,点头道,“她身上那点贵气,应该是来自于她那一对白玉镯子上。” “不错,”瞿星言沉了声,略停顿了一下,随即将想法说了出来,“但……那对镯子,绝非生人之物。” “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注意力全被拉了过去。 瞿星言索性解释了个透彻,“那东西十有八九是墓里带出来的,但上面又不见一丝阴气,反而曲曲如活,似乎戴在那女人手上非常契合,这点很奇怪。” “还有这家民宿,更奇怪。” 他望向张霏霏,“你还记得在大厅中看见的花,都是什么花吗?” “我记得好像有杜鹃、昙花……” 不等张霏霏说完,瞿星言便接着道,“不错,而且还有罂粟和曼陀罗。” 汪文迪脑子转的最快,“杜鹃啼血、昙花期短、罂粟有毒、曼陀罗致幻……这老板种的这、这全是不祥之花啊?” “嗯,一般做生意的人要种花,一定是选择金钱树、石斛、石榴这种寓意吉祥,招财进宝的花草,不可能会选那些寓意不祥、凶煞的植物。” 瞿星言眼色更冷,“还有,店名‘奈落’,乃是黄泉地狱的意思。” 第八十二章 街边的画家 “其名出自佛经中的梵语,尤指无法脱离的地狱。”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不就是无间地狱吗?” 无间地狱,在十八层地狱之下另设,一入无间地狱,永世受苦,不得超生。 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变,张霏霏连忙拉开了房间的窗帘,让外头的光线跳跃进来,缓和气氛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说不定那老板就喜欢这几种花,也许是咱们想多了。” “就是嘛,”看着一下明亮了许多的空间,熊巍也道,“我看这儿采光还挺不错的。” 瞿星言同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暗自留下心眼,熊巍说的的确没错,这屋子采光、面向都比较讲究,人站在里面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压抑和不适。 汪文迪转身坐在沙发上,取出了那张剑形地图,又让张霏霏在手机上找到了阳翟城市布局的高清地图,开始对比起来,以确定更加具体的范围。 对比了好一阵,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便道,“我看还是要找一张纸质地图来。” “也行,我这就出门去买。”熊巍应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瞿星言跟着开口。 闻言,陈月歆想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要是留下,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电灯泡的嫌疑,于是也跟上了步子,笑道,“我也去,顺便把咱们的饭买回来!” 三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剩下俩人在屋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话说这买地图的三人出了民宿便直奔文化用品店去了,只是离他们最近的店也得跑上将近两公里,还没等到地儿,就见马路边不知为啥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好像有什么好戏看似的。 陈月歆向来喜欢热闹,也没问其他两人的意见,自己就喊了停,迫不及待的下车挤进了人群。 “嚯,这手艺,真是活灵活现!” “是啊,我瞅着都是佳作!画得那叫一个绝!” 人群正中央被围着的是一个青年人,还有一方几案和一些出自他手的画作。 那些水墨画无论是勾勒山水美景还是花鸟虫鱼、男女老少还是神佛仙人,都是跃然纸上、惟妙惟肖,堪称炉火纯青之笔。 那画画的青年却与画不同,只在提笔时眼中有几分神采飞扬,放笔时却略显颓废,又见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墨水颜料弄得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也不见他擦洗,紧抿嘴唇,一心只在作画上,任旁人来去言语也不为所动。 陈月歆一眼就看中了桌边一幅已经完工的百鸟朝凤图,尤其那凤凰所展双翅上染上了些许朱砂色,更得她心意,便开口问道,“这画什么价?” 身边拥挤的感觉跟着松泛了一些,原来是瞿星言和熊巍站到了左右两边。 那青年头也不抬,半天才答了一句,“我的画只卖给懂画的人。” 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了。 “什么话,懂画的行家哪会来买你这路边摊的画?” “就是,就你这样自恃清高的,早晚被饿死。” “人家好心买你的画,你还装起来了,我看你大半天了一幅也没卖出去啊!” 还没等陈月歆说话,周围的看客就先起了哄,那人不急不恼,只做未闻,仍旧专注于笔上的功夫,这样有生意不做,叫人不由得觉得他有些木讷。 “还请先生说明白些。”瞿星言出声,那股凛然的气势登时压了周围人一头,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声音全数压了下去。 “那幅百鸟朝凤图是我仿的,并非真迹,其破绽有三,你要是能找出来,我就将我所藏珍品送你。”他仍旧抿着嘴唇。 “什么珍品?”熊巍也开口问道。 然还不等青年回答,周围人就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又七嘴八舌的嚼起舌头来了,“他这样的能有啥珍品啊?他要有真迹不拿去卖钱拾掇拾掇自己?瞅他那一副穷酸样。” 听了这些话,那青年才把手里的笔拍在了几案上,略有一丝愠怒道,“好的作品只有到懂它的人手里才会有它的价值,不是用钱就可以衡量的!” “我家藏有碧落九仙图真迹,但遇懂画之知音,我就拱手相送,分文不取!” 场面一度顿住了,但很快周围人渐渐散开,一边走还一边骂道,“这人真是傻逼,画画画魔怔了,赶紧走赶紧走,免得一会被傻逼传染了。” 见人群一一离去,青年失落的叹了口气,又捡起笔继续作画。 现场一下只剩下三人了。 “什么是碧落九仙图?”陈月歆看青年方才慷慨激昂的模样不像作假,偷摸的冲瞿星言问了一句。 瞿星言凑到她耳边答道,“韦寒食听过吗?碧落九仙图是他的成名之作。” 陈月歆惊道,“啥?!画、画……画圣?!” 那青年微微抬眼,有些不悦,回嘴道,“的确是韦公的碧落九仙图,我知道你们也不信我有,那也没必要还在这儿杵着了。” “信不信的是另外一回事,”瞿星言走到那幅百鸟朝凤图前,略收了锋利的气息,漠然道,“但确实想买先生的这幅画。” “其一,真正的百鸟朝凤图中所画鸟类,不少于三百种,你这幅省去了部分,其二,真品自然灵动、妙笔盎然,不论动静虚实都有大气磅礴之感,你这幅一看便是仿笔做旧所得,呆板少神。” “第三,真品上作者的印章留款除了姓名外还注明了表字,你这幅没有。”瞿星言轻而易举说出三处破绽,随后又肯定道,“但你的笔锋沉着有力,细节也画的一处不落,其他的画作亦高低错落、富有韵律。” “感觉有几分韦公的特点。” 他才说完,那人眼里便果然来了兴致,“先生说的一字不差!” “那就把这幅画卖我吧。”瞿星言指了指那图。 “先生为何不要碧落九仙图?”青年不解。 “我不是收藏家,那画对我没有意义,还是留给知画也知你的伯乐吧。” 第八十三章 新的发现 青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先生,这图我也说了,是个仿品……” “不碍事,她喜欢。”瞿星言指了指陈月歆。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假……” 她劲儿还没来完,就见那青年转向了自己,打断道,“既然是先生为佳人所求,我可以为姑娘另作一幅百鸟朝凤图送你,姑娘觉得如何?” 陈月歆又改了口,问道,“那个,百鸟它只能朝凤吗?朝朱雀行不行?朱雀你知道吧,也是你们神话故事里那个特别猛的神鸟,比凤凰猛得多的……” “朱雀?姑娘是指四象之一朱雀?” “对对对,就是那个!” “没问题,那在下就为先生和姑娘另作一幅‘朱雀飞天图’!”青年一口应下,将手机号码写下递了过来,真诚道,“我姓乐,家就住在这条街后面的胡同巷里,最里边那屋,两天后二位就可以来取画了!” 接过卡片,又听一边翻阅画作的熊巍道,“这是啥图?” “哦,那个呀,那是我闲来无事翻阅古籍的时候勾出来的,古阳翟山脉地理图,随手画的。” “那图能卖给我们吗?”瞿星言瞥了一眼,问道。 “先生想要拿去就是,谈什么卖不卖的,刚才是我有些冒犯了,”青年将图画取出,拍了拍上面的些许灰尘,“这个送给先生也不要紧,就当咱们认识,交个朋友。” 才接过图,就听传来一阵引擎声。 一辆跑车停在了熊巍车子的后头。 司机打里边下来,边快步冲摊子这头来了,嘴里边叫道,“哎哟我的好哥哥,你怎么又跑到马路边来摆地摊了?!” 三人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不久前在民宿大厅碰见的那个吕姓青年吗? 他一看见在摊边站着的三人,脸上便有些警惕提防起来,连忙问道,“他们是干嘛的?” “竹秋你是不是傻了?当然是来买画的客人啦!” “买画?你的画卖给他们了?!”吕竹秋脸上更不好看了。 “没呢,不过我答应给他们画一幅新的朱雀飞天图,两天后才交货。”青年喜色不减。 “哦、哦……这样啊,”吕竹秋朝三人赔了笑,又一把拉过那青年的胳膊,仔细叮嘱起来,“不是我说你清和,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搁路边摆摊的吗?你的画只管放心交给我处理,我已经在帮你联系买家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乐清和傻笑了一阵,“我知道你为我的事挺上心的,我这不是在家里呆不住吗?也不好一直麻烦你,我坐享其成,心里过意不去。” 人俩对话,三人自然也不好站那多听,陈月歆便提声打了招呼,“乐小哥,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到时候取画见!” 闻言,乐清和也转过头来挥了挥手,“好咧,到时候见!” 三人上了车,又奔文化店买了幅地图,回去的路上还打包了本地的特色小吃,方悠闲的返回民宿。 一路上陈月歆都心情大好,只要一想到有人帮她画朱雀图,她就忍不住的开心。 “收敛点,不知道的人以为你精神失常,”瞿星言满脸黑线,扶额提醒,“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哼,本姑娘今天不跟你计较,”陈月歆大步流星的走向电梯,“你就是羡慕、嫉妒。” 瞿星言跟上她的步子,“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说了他画画的手法是韦派的风格,你知道韦寒食最擅长画什么吗?” “什么?” “韦寒食最擅长画虚拟之物,比如神佛、仙女、天宫、仙境一类,”瞿星言顿了一下,语气刻意诡谲起来,“尤其擅长……地狱之画,我这就打电话给乐清和,让他画一只死朱雀给你。” “你……!”陈月歆咬牙切齿,果然少了许多喜色,恨恨道,“瞿星言你就不能盼点好!” “我总算想起来了!”熊巍恍然道,“这个乐清和,是不是就是咱们打赌的那个关键人物‘清和’啊?” “你才知道?”陈月歆和瞿星言异口同声,冲熊巍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张霏霏给三人开了门,瞿星言头一个走进去,把手里两幅图扔在了桌上,“这有两幅,我建议先对对那幅手绘的。” 陈月歆则把张霏霏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好奇问道,“你俩搁里头都干了点什么?” 张霏霏脸上一抹飞红,没好气的拍了一下陈月歆,假意嗔怪道,“月歆你想啥呢!我俩能干啥啊,就聊了会儿地图和高槐夏的事嘛!” “哦——?”陈月歆拉长了音调,满脸的不信,随即也拍了她一下,使眼色道,“我知道霏霏你不好意思说,那咱就不说了,没事儿!年轻人嘛,我懂!” 那头熊巍也将食物一一摆了出来,跟着听汪文迪略带惊讶道,“这手绘图真绝了,你们从哪儿弄来的?看看,这几根主线条直接和我这个重合了!” 陈月歆带着张霏霏也凑了过去,细看之后很快又有了新的发现,“还真是的!你再看这些花纹相汇的地方,像不像云?” 与她所说无二,汪文迪手中的图,在叠上乐清和的手绘图之后,在中部偏左的位置上真的呈现出一二朵流云的景物,那两朵云重叠的部分又刚好在图上勾出一个地点来。 “姑洗山,”瞿星言眼尖,立马说出了地点,“就是咱们进城前那座上面几乎没有绿色的山,也是东西横向贯穿古阳翟的主山脉。” “姑洗山?这名字也太特别了。”熊巍挠了挠头。 “律曰姑洗,以示洁清。”汪文迪出声解释,“古阳翟多出才子,自上而下最重气节品性,曾有帝王在姑洗山上祭祀,这句出自祀文里,自那以后,山就被叫做姑洗山。” “这幅手绘图是我们今天在街边拿到的。”瞿星言接过话茬,回答起这图的来历,顺带将路遇乐清和一事做了说明。 “能凭古书手绘地图的,在古时候那可是难得一遇的奇才,”汪文迪不吝夸奖,“我看这个乐清和也不是泛泛之辈,如遇伯乐,必成大器。” 第八十四章 第七层 “我见他第一眼只觉得是个潦倒的书生,”陈月歆插话道,“后面聊了两句倒感觉他品行清高,画作也是极品,连我这个外行看了都要夸……” “你的那些彩虹屁还是等拿到了飞天图再说不迟。”瞿星言立马给人泼了盆冷水,随即道,“他虽有些才华,只是现在伯乐实难遇,知音更难寻。” “但愿他不必碌碌一世,至死无成吧。”张霏霏点了点头,好言道。 “嗯,”汪文迪收起了地图,率先开动,一边吃一边布置了起来,“咱们也免不了要去姑洗山一趟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出发。” 众人并无异议,填饱肚子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瞿星言与陈月歆则同乘电梯前往九楼。 “你肯定是上辈子跟我有过节,这辈子才处处与我为难,唉,出来玩一趟还要跟你做邻居,真是的。”陈月歆一面吐槽一面不情愿的走进了电梯。 “跟我做邻居有什么不好吗?” “哪儿都不好。” 瞿星言微微勾了嘴角,否定道,“起码很安全。” 但下一秒,他脸上立马爬起一丝凝重,“你有没有感觉……” 他还没说完,随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自00变成01,陈月歆的神情也立马沉寂了下来,低声道,“灯暗了。” 电梯里用来照明的灯果然暗了一分,随着电梯上升,周围更是蔓延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灯光也越来越暗,越来越幽深。 叮! 九楼到了。 电梯门应声而开,但映入眼帘的是和二楼无异的走廊过道,除了莫名多了一股阴冷的气息之外,再没有别的不同。 走廊一条到底,可以看见对面的窗户不知为何没有关上,白色的窗帘随风而动,灌进来的风让周围更冷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走出了电梯,口前便裱着一张非常显眼的画。 而画上的内容更叫人摸不着头脑,只见灰暗之色大面积铺底,中央以入木三分的笔法勾勒出一座山来,山脚左右两个脸色发绿的人,手执令牌铁鞭。 “这人怎么脸都绿了?长得也太奇怪了。”陈月歆扫了一眼,评价道。 “那不是人,倒不如说是鬼怪更为贴切,”瞿星言则凑近了两步,又指着那山冲她说明道,“你再看这山,上头布满荆棘利片,乃是一座刀山,其中还有不少赤身攀爬者,遭千刀万剐后横死其中。” 陈月歆看了看,连连摇头,“店家怎么把这么瘆人的画摆在电梯口啊?” 瞿星言皱着眉头,没有答话,带着她找到了各自的房间。 意料之外的,两人并非住在左右,而是正对面的位置,瞿星言在左,陈月歆在右。 瞿星言走到她身边,利落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看上去就是一间普通的房间。 陈月歆眯了眯眼,走了进去。 跟进来的瞿星言当即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房间和二楼布局完全不同,二楼的房间敞亮舒适,可这间房显然是背阳向阴的! 同样的,瞿星言很快查看了自己房间的布局,也是南北错乱,阴气逼人。 “我先把这儿的情况告诉阿迪吧。”陈月歆也皱起了眉头,手忙脚乱的操作起基本不用的手机。 瞿星言瞥了一眼,“没信号,发不出去的。” “走,先坐电梯下去。” 等到两人返回电梯,却发现怎么都按不亮那操作按钮,也就谈不上等来电梯了。 “嘿,这什么意思?”陈月歆脾气急,登时便来气了。 瞿星言示意她冷静,镇定道,“没事,我们走楼梯。” 接着更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绕着九楼转了几遍,根本就没找着楼梯! 换言之,上下通行,只能依赖那一部电梯。 这一来二去,陈月歆更急了,视线陡然瞄准了那开着的窗户,也不顾这儿是九楼,不顾外头的路人要是看见作何感想,一个助跑便冲了过去,“逼急了老子跳窗户总行了吧!” 然而,还不等她靠近床边,就有一道金光相对而来,把她狠狠的撞了回来。 瞿星言纵身上前将她牢牢接住,助她平稳落地,又道,“看样子只能在这里面过一夜再作打算了。” 陈月歆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气愤,重重的哼了一声便转回了自己的房间,‘哐’的关上了房门。 是夜。 十一点整时,似乎整栋楼都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钟响。 陈月歆时而在里头来回踱步,时而在床上翻来覆去,怒意是一丝未消。 直到这钟声响起,她屋子里的灯忽的灭了。 “好啊,终于来了!”陈月歆翻身而起,周身顿时焰光迭起。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能照亮周围的空间,只能感觉到愈发浓厚的阴气。 半晌,陈月歆面前汇聚起形态不一的阴灵,从老鼠到大象,各式各样的都有。 她保持警惕,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咋,到我这来耍杂技来了?” 那些阴灵没有敢带头攻击她的,只是不停地围绕在她身边,发出鬼哭狼嚎的叫唤,她一挥手,以火焰驱散阴气,但没多久,那些东西又重新凝聚起来,还是蠢蠢欲动的包围着她。 紧接着,阴气种汇聚出人形来,那些人也是男女老少皆有,脸上皆是惊恐而不甘的表情,不等陈月歆烧他们,他们自己身上便带出几缕火焰来。 他们在火焰中拼命挣扎,然后一同涌向陈月歆。 房间里的床发出巨响,竖立起来,瞬间化作一块刀板,上面利刃遍布,而那些怨灵正在齐心合力的把陈月歆往这刀板上推。 陈月歆口吐金火烈焰,翻涌着卷上那些人,可是他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怎么都烧不尽一般,他们无一例外的愤恨盯住陈月歆,像要置她于死地。 “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手里化出九转流火扇,挥出一道紫色焰气,刹那席卷了所有的阴灵。 然而还不等她稍稍喘口气,只见一道幽绿色的光芒忽现,两道身影落到了她身边。 定睛一看,正是电梯口那幅画上的那两个绿脸怪人! 第八十五章 刀山地狱 此时细看,更见二人青面獠牙,凶恶非常,腰间皆有令牌,手中化出巨大的黑色镣铐来,抬手便要锁住陈月歆。 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制力自头顶落下,叫她一时间竟动弹不得,更别提反抗了,只能任凭那俩怪人把那看上去重达千斤的铁铐锁在了自己身上。 刀板上的利刃刹那变长,进而覆上一层阴气。 那俩怪人伸出手来,一把拽住了陈月歆的衣服。 “不是,喂……!”陈月歆心叫不好,大喊起来,“能不能给点尊重?!受刑不带脱人衣服的啊……!!” 再说瞿星言那头。 一直盘腿调息的他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声钟响。 他的床正对一面全身落地镜,钟声一落,镜中便散发出不一样的幽光来。 不多时,镜面开始扭曲,其中隐约出现了可视的景致。 透过光芒望去,瞿星言可以看见一座石洞,虽是石洞,但仙气缭绕,一派不俗的气息。 而后画面转到了石洞内部,只见中央一座鬼斧神工的雕塑孑然而立,那乃是一神女模样,手中捏着印,左右各有一雕塑小童,面前有一供桌,可见香火。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停在了石洞外,只有前方领头的人自一顶简易的轿子上下来,理了理衣冠,接过随从所奉一概贡品并香烛,走进了石洞。 这人也是一派天家气概,眉目之间英姿雄风,他将东西一一落好,抬眸之际却瞥见神女仙颜。 画面再转,此人取了石剑,于洞中寻得一空白墙壁,抬手刻下——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妖艳,芍药笼烟聘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看到这,瞿星言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而后镜中刮出一道阴风,再出现画面时,已是那题诗之人兵败山倒,于一宫殿中点火自焚的场面。 画面消失,狂风骤起,一个声音尖锐而肃穆的不断重复道,“你可知罪?!你可知罪?!” 瞿星言沉着非常,连金轮也未曾祭出,只是答道,“我何罪之有?” 那声音继续道,“不敬神明,该受九天紫雷、十二道罡风加身之罚!” 他话音刚落,狂风果作十二道,其中更是带上无数看不清的刀片,齐齐冲瞿星言而来。 “商纣不敬女娲,题淫诗犯之,后自失了江山,自焚而死。”瞿星言身上散出剧烈的银光,冷声对答,“我与他不同。” “我之敬意,岂是你辈能解?!” 银光之中染上扎眼的青色,将所谓罡风消融,其中刀片更是粉碎不见。 “你所奉何人?!”那阴冷的声音不依不饶,紧紧追问。 “无极元尊!” 刹那间银光四射,将阴气全部驱散,青色回到瞿星言身体里,周围一下恢复如常,他猛地睁眼,将情绪尽压眼底。 他起身,拉动房门把手。 门开了。 瞿星言知道,他过关了。 还不等他感知陈月歆的气息,对面的房里便爆发出一股极强的阴气。 他脸色一变,破门而入。 手中金轮比人更快出手,径直切断了束缚陈月歆的镣铐。 没了束缚的陈月歆自然暴动,长鸣一声,一阵凝力,口中吐出灼人紫炎,将周围的一切全数烧蚀干净。 发泄完毕,陈月歆眉心的烙印这才缓缓隐去光芒。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吐火啊?!”她没好气的白了赶来救自己的瞿星言一眼。 对方同样翻了个白眼,抬手扯下自己的外套,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拢在完好的衣服里,别过脸去骂了一句,“白痴!你他妈没穿衣服!” 什么意思? 陈月歆一愣,低头才看见自己刚刚被撕扯下来的上衣正静静的躺在地板上。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 随后她顺手裹紧了对方的外套,以一种楼都能被她震塌的气势大骂回去,“我——去——你——奶——奶——!!” 闹剧以窗外传来的一声鸡鸣结束。 已经换回自己衣服的陈月歆用手指戳了戳瞿星言,笑道,“那什么,刚才谢谢你救我,真不是故意骂你的,我那会儿正急着呢,没注意哈。” “再说了,你不也骂我白痴了吗?顶多咱俩算扯平,谁也别记仇啊!” 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不买账,陈月歆撅了撅嘴,嘀咕道,“明明是你占便宜了,怎么还较上劲了?真是的。” “我占便宜?”瞿星言终于冷声开了口,反问道。 “不不不,不是,你消消气,嘿嘿。”陈月歆连连摆手,小心翼翼的坐到他身边。 良久,瞿星言才叹了口气。 听见他叹气,陈月歆便知他大约已经不计较了,自顾自道,“这屋子到底什么个玩意儿啊?又是钟声又是鸡叫,又是怪画又是刀板的,出还出不去。” “钟声夜半十一点响,是为阴时开启,”瞿星言态度依旧冷冷,但起码说开了话,“所谓‘鸡鸣一声天下白’,便是天将明,阴时结束之意。” 闻言,陈月歆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恢复了信号。 “我们虽在九楼,按编号却是第七,如果……”瞿星言思索起来,“按照地狱划分,第七层正好是刀山地狱,正与电梯口那幅画的内容一致。” “据冥界律定,生前不敬、亵渎神明者,随意杀生者,犯此二罪之一,死后入刀山地狱,剥光衣服,爬上刀山,受千刀万剐之刑。” “杀生?”陈月歆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什么时候杀生了?” 她又将房中发生的景象如实告知了一遍。 瞿星言一声冷笑,“你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看他严肃的表情,陈月歆不禁细想起来,这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一跳,她还真的随意杀生过! 不提上古修炼时期,那时她好战成性,败在她手下的生灵数不胜数,死的、没死的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就近世,确有一事是她随意杀生。 早在张乘风封印她之前,她学了一心法之后,力量暴走,烧死了不少无辜之人。 第八十六章 租车 怪不得那些阴灵惊恐又不甘的看着她! 怪不得他们恨不得把她推到刀尖上去! “原来……真、真有……”陈月歆鬓边滑落一滴冷汗,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那时的她,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有些害怕。 瞿星言将她的神态一览无余,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要给予她一些安慰。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停在半空,眯了眯眼,“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那么肯定我有杀生之罪的?你见过我肆意杀生?”陈月歆后挪了半步,拉远了原本没有间隙的距离。 瞿星言顺势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目光。 两人僵持不下,或者说正是他在想要如何作答之时,张霏霏打来的电话骤然缓解了气氛。 “月歆,收拾好了没?我们要准备出发咯!” 陈月歆应了一声,挂断电话,起身时望了一眼瞿星言,随后飞快的收拾了自己。 电梯已恢复正常运行,瞿星言沉默无语的跟在她后头,盯着电梯的按钮兀自出神。 如果什么都不说,在他身边很安全这句话看上去就成了个笑话,他与她、与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都会因为误会的存在而荡然无存。 “我的确见过你肆意杀生。” 话语加剧了电梯下落的失重感。 陈月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蓦地说了一句,“该不会是以前我无心失手烧死了你的哪位亲人,你来找我寻仇来的吧?!” “你……?” “我怎么了?”陈月歆对着干净的电梯镜面,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脸,皱眉道,“不会我说对了吧?!” 电梯自01降到00,刹那又恢复了明亮宽敞之感。 “你真是只猪。”瞿星言无奈道。 电梯门开之前,他听见陈月歆愉悦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没选择撒谎骗我。” “白痴!” 瞿星言脸上爬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快步向前,抢先走了出去,只留给陈月歆一个笔挺而疏离的背影。 “你老骂我干嘛?”陈月歆也撒丫子追了上去,“我要是说中了,我可以向你的亲朋好友道歉的嘛!向你道歉也可以啦!” 其余三人已经在奈落之处门口街边等待了。 “咱们这是准备走路去吗?”陈月歆看了看一身运动打扮的张霏霏和熊巍,又不见车辆,问道。 “往姑洗山的路开车很不方便,刚才向附近的居民打听过了,要省脚力上山最好骑摩托,”汪文迪答道,“我们商量了一会,决定先去租车,我带霏霏,阿巍单租一辆,你俩怎么说?” “我带她……” “不要!”陈月歆直接打断对方的话,压低了声音神神叨叨说道,“不行的,我是他的仇人,他要带我肯定会公报私仇!” “你什么时候又成他仇人了?”汪文迪挑了挑眉,“难不成昨晚你占人家便宜了?” “啥?!”陈月歆暗自鄙视他这记自己为难张霏霏的仇,一面叉腰道,“就他那样的,连笑都笑不利索,我能看上他……哎哟!” 她还没说完,就被瞿星言扯到了身后,冷声道,“那就别浪费时间废话了,出发吧。” 几人正欲出发之际,又见那辆眼熟的跑车拉风的停在了酒店门口,从里面下来的正是吕竹秋,他似乎打算上楼,却被民宿的那位老板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啊,咱们这儿没有登记入住的是不允许上楼的,”老板礼貌的语气里有一丝不可抗拒的强硬,“您要是找人的话,还是麻烦您打电话喊人下来。” “这什么傻逼规定?怎么你楼梯是用金子铺的?”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就想动手去推那老板。 听到这,陈月歆‘噗嗤’一声没憋住笑。 “月歆,你笑什么?”张霏霏好奇问道。 陈月歆笑得更欢了,答道,“笑死,这家民宿根本没有楼梯。” 再看那老板,只见他轻轻抬手,十分随意的扼住了吕竹秋的手腕,脸上仍挂着礼貌的微笑。 一丝痛苦显现在吕竹秋的脸上,他连声呼喊,“痛痛痛……大哥错了错了,我不上去,不上去了!” 老板这才松了手,吕竹秋又扭头打起电话来。 几人没有继续看下去,纷纷朝着街那头租车的铺子去了。 “我看啊,这姓吕的一趟一趟的往这儿跑,铁定喜欢那杨小姐,”陈月歆八卦起来,“至于那杨小姐喜欢哪个,就说不清了。” “我倒是感觉杨小姐钟意那位清和先生,要真是这样,那咱们的赌约就是文迪赢了。”张霏霏搭话道,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汪文迪。 点了点头,汪文迪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问起陈月歆来,“你刚刚说奈落之处没有楼梯?” “对啊,怎么了?” “不应该啊,这栋楼二十层,没有楼梯?要是万一发生火灾什么的,电梯用不了,没有逃生楼梯的话,上面的住客只能等死?” 陈月歆沉默了一会儿,严肃问道,“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 “挺不错的,我一觉到天亮!”熊巍意犹未尽的扯了个懒腰。 瞿星言给了陈月歆一个眼神,陈月歆会意,没有提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 租车的地方离民宿也不算太远,几人大概走了十分钟不到的样子就到了地方。 这个时间点街上少有行人,来往车辆往往疾驰而过,所以街道上这一排有新有旧的机车电瓶车就显得格外显眼起来。 树荫下的小报亭外连着一台老式的台扇正咯吱咯吱的转着,风都扑在外边躺藤椅上打盹的老爷爷身上,他倒是凉快,手里还拿了把蒲扇,只穿了件白色的汗衫,嘴里不知道哼着什么小调,声音若有若无的。 看了一眼旁边的车,汪文迪上前询问道,“大爷,您这车怎么租的?” 大爷微微的睁了眼,看到是几个像要租车的年轻人才完全把眼睛睁开,慢慢悠悠的答话,“加油哩一公里七块,充电哩一公里五块,车上头有路程表,押金三百,押身份证,留电话。” 第八十七章 传说 一股浓重的口音蔓延开来,说着大爷指了指报亭柜子上的一本本子,上面是租车的人名字和电话,细看下来来这儿租车的人没几个。 “大爷,您看我们能不能多给点押金,这车我们一定还,但我们要去郊区,万一那边有什么景区买票要用身份证的……您看身份证能不能不押?”汪文迪上前一步,商量道。 “不中,不中,规矩是我定哩,现在哩年轻人说假话哩太多咯,这车你们租就租,不租就走,没得多说哩!”大爷加快了手上摇扇子的速度,似乎不打算和这个年轻人讲道理。 闻言,熊巍也上前耐心道,“大爷规矩改改呗,我们是外地来的,就是来姑洗山那块玩的,开车不方便进去……” “开车了不起?有钱了不起?现在哩毛孩儿真是木足足儿,我说咯,租就租,不租就走,押金身份证一个也不能少!” 说着说着大爷差点急眼,熊巍赶紧住口。 “去姑洗山,不需要身份证也不买票。” 身边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到了声音的源头上。 那人背了个黑色的小背包,戴着个减龄的鸭舌帽,礼貌的笑着,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友好。 “是你?!高槐夏!” “怎么?见到老朋友,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高槐夏见几人完全没有要领他情的意思,便自顾自的走到登记本的旁边,留下了自己的身份证、电话号码和押金,转身冲那大爷道,“东西都放在这了,麻烦您起来看看。” 大爷这才悠悠闲闲的起了身,脸色也高兴起来,摇着扇子夸奖了一句,“这娃儿是个人尖子儿!” 说着又扫了一眼信息,就从柜子后边取了一串钥匙,“中,大爷给你开锁,要哪辆你说!” 高槐夏租好了车,跨步而上,便要扬长而去之际,被汪文迪拦了下来。 “你去姑洗山做什么?”汪文迪语气同样既不紧张也不让人觉得轻松,“我们约在阳翟的时间还在两日之后,不会这么巧吧?” “汪先生不要多想,我只是顺道路过而已。”高槐夏也不着急离去,自顾自的调试起机车来。 “顺道路过姑洗山?再顺道路过这租车的地方?”汪文迪冷笑道,“还顺道告诉我们姑洗山不用买票?又顺道租了辆机车?” “我只是一个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西洋人而已,”高槐夏摊了摊手,“姑洗山从古至今见证了阳翟的历史,乃有灵之山脉,我想研究研究,这不犯法吧?” 他又瞥了一眼舒适乘凉的老大爷,笑道,“汪先生难道想在这里动手?” 这语气不难懂,张霏霏立马按下了汪文迪的手臂,气场却毫不逊色于高槐夏,“还请高先生不要太过招摇了,属于我的东西我迟早会拿回来,你也会为你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其余事宜咱们两日后再谈,祝你们登姑洗山之行玩的愉快。” 高槐夏发动机车,依旧保持着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僵硬的笑意,“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个好玩的事情。” “从古至今,还没有人能够登上姑洗山的顶。” 话音一落,他便绝尘而去。 “他什么意思他?”陈月歆活动了手上的筋骨,气愤道,“光听他说话我都想把他的头拧下来。” “瞎说的吧?”熊巍也不解其意,“那姑洗山咱们来的时候看上去也不像那种直破云霄的巍峨高山啊。” “而且古时既然有帝王率众在山上行祭祀之礼,迎帝王的祭台一般都会设在山顶,怎么能说从来没有人上去过呢?”张霏霏也捏着下巴思索道。 “他说的没错,”瞿星言突然出声,神色冷冷讲述起来,“姑洗山有一个古老的传说,甚至早在它得名‘姑洗’之前,世人便久有传言,能登此山山顶者,若求功名,则必高中状元,若求钱财,则必生财不止。” “不论所求为何,只要登顶此山,所求皆达极致之境。” “但从未有人登顶过。” “祭台一般设在山顶,正是为了上向苍天,下临大地,以增强祭祀的庄严性,不过姑洗山是个例外。” “姑洗山上的祭台并不是建在山顶上的,当时祭台初建之时,众工匠就发现了没法到达山顶的问题,帝王不信此言,率众登山,爬了三日三夜,不见山顶,抬眼望去,仍有延伸向上的道路。” “因此那位帝王更加相信此山乃是有灵之山,在他停下的位置继续向上走了九十九步,建出了祭礼所用的祭台。” 陈月歆爬上他的机车后座,“真有这么神?我却不信,只是人未有双翅,不能一飞冲天,否则登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人生有翅膀,他们所求怎会是功名钱财等现实之物?”瞿星言反驳道,“正因为有这个前提,姑洗山的传说才能在人族中流传下来。” “真就没有一个人上去过吗?”张霏霏自然的依附在汪文迪后背上,也忍不住问道。 “其实这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开起了冷玩笑道,“说不定有人登顶之后就没下来过,所以没留下世人登顶的记录。” 比如,登顶后就死在了上面。 这话说的气氛一下冷了,熊巍搓了搓手,打岔道,“咱们还是出发吧,有没有这么神,去看看就知道了。” 几人路上未有耽搁,道路也从宽阔的大马路变成了只够两辆电瓶车勉强挤过的小道,周围的景色也逐渐从高楼大厦变成了野花野草。 直到进入荒芜的黄土地带,才算真正的站到了姑洗山的山脚下。 不远处有一个停车用的亭子,但看上去有些破旧,许是这地方根本就没人会来。 上山的口子不算难找,有明显人工修筑的台阶作为指引。 台阶梯度不大,但蔓延向里,不见尽头。 抬头之时更见巍峨之势,大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摧枯拉朽之感。 第八十八章 凌空祭坛 品味过风中的苍凉,汪文迪头一个跨上了台阶。 他伸手将张霏霏接到身边,后边的人也一一跟上。 与别的山脉不通,姑洗山上植被稀疏,虽然是走在林间小道,但眼光所及能看十分之远,没有那种深山密林的幽谧景象,倒因为年代久远,留下了不少植被更替、物竞天择的痕迹。 爬台阶的过程略有些无聊,陈月歆踢着小石子,找起了话题道,“你们说那个高槐夏不会也奔着姑洗山来了吧?” “不会,他走的方向跟咱们完全相反,”瞿星言面无表情的答道,“而且听他说的话,他更像是已经来过这里了。” 汪文迪微微皱眉,不禁心想,他们此行是为了寻找第三块碎片,高槐夏提前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是姑洗山上另有秘密? 还是他也知道了宝贝的事情? “要是碰上了也省事,他身上背着那么多孽债,还妄想控盘霏霏的集团,正好把他斩草除根了!”思索了一阵,汪文迪暂且压下了心里的疑问。 “而且无论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都有最充分的理由出现。” 张霏霏无奈的耸了耸肩,叹气道,“因为本身就是咱们约他到阳翟来的。” 道路又蜿蜒了一阵,但仍旧看得出是向上的。 几人爬了大半天,张霏霏的体力逐渐有些跟不上的时候,面前才出现了一个额外的开阔建筑。 这也是一路来唯一见过的一个凉亭。 亭内有长椅,应该是专供休息所用。 汪文迪见张霏霏香汗满身,面上两坨绯红,又听她心跳如打鼓,便主动顾虑道,“咱们也爬了这么久了,停下来稍作调整吧。” 熊巍也有些喘气,连忙给坐下的张霏霏递了水,应道,“是有些累。” 其余两人体力自然不见衰减,只是站在凉亭外边,极目远眺。 远方的山脉确实横向延绵不绝,高度也并不很高,虽说与姑洗山同属一个山系,但群山之中唯有他们所在的这座姑洗山是看不着绿色的,其余的都是碧绿万顷、植被茂密。 瞿星言手中化出一枚罗盘,些许光芒缠绕其上,指针反复运转,却不停下。 “你这指南针不行啊!”陈月歆挑眉道。 “这是罗盘,蠢猪。” “你这人就不能有点幽默细胞?我看它跟指南针没啥区别。” “区别大了。”瞿星言凝神道。 “啥区别?”陈月歆叉腰道。 “最起码的一点,指南针只能指示方位,测不出灵场,而这个罗盘要是不定位,十有八九附近有很强的灵力波动。” 瞿星言略微拉回了一些目光,果然在高处看见了一方奇特的建筑物。 “那里,应该就是祭坛所在了。” 收回罗盘,他将视线投向了汪文迪。 张霏霏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额上的汗也已收去了一些,她不愿自己拖累团队的进度,果断道,“我休息好了,咱们继续往上走吧。” “不用勉强,”汪文迪柔和道,跟着在她面前半蹲下,“到我背上来。” 她记得上一次他说这话时,她只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神仙,此时她却更觉得—— 也许他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礼物吧。 众人重新迈开了步子,经由盘旋而上的路径后,不久便抵达了瞿星言所观测到的那一处。 这里恍若将姑洗山横向夷平了半截,视野比之前还要开阔好几倍,轻易便能看出是一个祭礼之地的基形,所有的人工修葺久经风霜洗礼,但哪怕是坍塌在地上的一方石台,也仍旧保留着些许复杂的纹路。 可见当初祭坛初建之时,工匠的手艺有多巧夺天工了。 “这儿有块牌子!” 陈月歆喊了一句,不远处的确立着一块因满满现代气息,而与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的指示牌,上呆板的刻着提示语—— 姑洗山古祭坛。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人及之顶,勿要再前。 还不等众人思考这八个小字的意义,一股天地间最纯粹的清气波动便扑面而来,循源望去,乃有一座玉柱,矗立远方。 众人更是迫不及待的走近观摩。 只见玉柱之后另有一方天地,地面下塌了大约两级台阶的高度,而后是一处圆形祭坛,地面闪烁着点点微光,似乎有不真切的云雾笼罩,显得宛如人间仙境一般。 最中间的部分放置一长方祭台,祭台四周却开满了殷红色的花朵。 祭台所指,亦是远方圆形的边缘处,更有一座偌大的雕塑。 那雕塑通体纯白,似是一只鸟正做振翅起舞状。 众人皆面露不等惊叹之色,张霏霏亦感觉自己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自汪文迪身上下来,快步走近了那一方祭台,细细品鉴起来。 祭台的材质叫人无法细辨,但上面的花纹流云行水,精巧非凡。 “这花……” 瞿星言脸色微变,冷声道,“是彼岸花。” “黄泉之花?”汪文迪也凑近细看,随即声音也冷了下来,那簇拥着祭台的,确是彼岸花无疑。 “据载,彼岸花开在黄泉路上,又称死人花。”张霏霏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佛经》中说,其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汪文迪略加解释,“千万年来彼岸花被视为不详花之首,不仅因为它开在阴处,更因为它有诅咒相爱之人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的意思。” 一边的陈月歆步子早走到了那雕塑身边。 “卧槽!” 她一声高呼,其余人便也纷纷靠了过来,“怎么了?” “这、这祭坛……你们看底下!” 陈月歆所站的位置正好已经是祭坛的边缘,众人闻言往下伸脑看去。 底下竟然是万丈悬崖! 也就是说,这座祭坛并被建在姑洗山中,而是突出于姑洗山外,是真正的上顶苍天,下临大地! 而且几人一路并未感觉山脉有多高,但直到站在这里,底下甚至连远方的阳翟都找不到,向下看去,只觉得凝视深渊一般,根本无法想象祭坛竟在如此之高的地方。 第八十九章 凤求凰 这,还没到姑洗山的山顶。 熊巍有些恐高,先收回了探寻的目光,不禁冷汗直流,“我的天哪,这祭坛当初是怎么建起来的啊?”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鬼斧神工’几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古人的智慧远在你想象之外,”瞿星言简单的举了个例子,说明道,“五千年前的金字塔也是这样,百万块巨石,没有科技,纯靠人力,让它们叠压咬合在一起,堆出了百米高的通天塔,被列为现世未解之谜。” “看这个雕塑,”汪文迪出声,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指着它的头顶道,“这有浮雕一‘德’字,隐于羽毛纹路中间。” “翅膀上也有,”张霏霏跟着发现了第二个字,“好像是……‘顺’。” 紧接着,又在雕塑的背部、前胸和腹部发现了另外三个字—— ‘义’、‘仁’、‘信’。 “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这是……”瞿星言皱了皱眉头总结道。 “凤凰。” “怎么又是凤凰?”陈月歆嘀咕道,“没人供朱雀吗?” “凤凰能与人共处,自在的饮食、自由的歌舞,所以人们赋予它‘见之则天下安宁’的寓意,”瞿星言又拆她的台,“朱雀呢?人们见了朱雀,躲还来不及。” “那叫威慑力,你懂个屁!” “凤凰寄托了人们对大同安宁世界的向往,自然也和朱雀天神不同,”汪文迪补充道,眉头并未松开,“另外据载,凤凰‘五采而文’,身上的羽毛纹路斑斓,有五彩之色,这雕塑却白白净净,没有杂色。” “嗯,而且所谓凤凰,出现时必是一凤一凰、成双成对出现的,这里仅有一只。”瞿星言点头道。 “听你们这么说,总觉得这儿……”熊巍扫视了一圈周围,咂嘴道,“把凤凰和彼岸花这两种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东西放在一起,有些怪了。” 一个极祥,一个极不详。 汪文迪看着湛蓝的天空,打破了众人之间的沉默,“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往上走?” 众人没有反对的声音,或者是大家都想看看这姑洗山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让人出现了这么多的意想不到。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根玉柱也很奇怪?” 返回时经过玉柱的时候,张霏霏突然开口,疑惑道,“以我从商学习的眼光来看,这玉石绝非俗品,放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安全保障措施,居然就没有人想把它拿去卖钱的吗?” 前头有人工竖立的牌子,起码证明人们是可以毫无阻碍的上到这个地方来的。 这玉柱说是柱,却不是圆形,而是方形,纹路清晰,最重要的是,它非常之大! 要是找个什么机械上来把它搬下去,卖个好价钱是一定的事。 而如果要把它当成文物来看,不说多复杂的保护措施了,起码也得在旁边立个警示语,起到一点威胁的作用吧?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块巨大的玉石就这么立在这,也不知道立了多久。 张霏霏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汪文迪当即动了验证的念头,射出一道清光绕住玉石底座,尝试把整个玉石抬起来。 半晌,玉石纹丝不动。 陈月歆眼神微沉,在其上又加了一道力。 玉石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仿佛个千斤顶似的,就是不挪窝。 “有意思。”汪文迪收了力道。 “这有个孔。”瞿星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不由得上前上下查看了几遍,又在其纹路之上,发现了四个不起眼的小孔。 那孔横向排列,却没有贯穿玉石,倒是头一个与第二个之间、第三个与第四个之间是通气的,大约有一指粗。 汪文迪手中再度射出两道清光,分别穿过孔中,仍是想要把玉石抬起。 铿锵!! 两道清光还未发力,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从中弹了出来。 “看样子这东西咱们暂且动不了了,先往上走走吧。”眼瞅着在这也是浪费时间,瞿星言开口提议道。 不过向上之路并没有几人想的那么简单,因为人工修建的台阶仅仅只是修到了到达祭台处的路,若要越过此处再继续往上,就没有固定的路线了。 “人及之顶,”汪文迪凛然道,“原来是这个意思,祭台处就是人们可以到达的顶端了。” “那勿要再前呢?这话明显有警告的味道,”张霏霏望着崎岖的山路,“难道前面有危险?” 她话音刚落,空气中便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紧接着,随风飘来一阵歌声——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那歌声凄婉哀凉、如泣如诉,一声一声扣人心弦,叫人听了忍不住驻足凝望,久久沉思后潸然泪下。 细感之下,汪文迪仍无法寻到这歌声的源头。 倒是张霏霏闻声生情,偷偷抹泪,低声道,“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 汪文迪捏紧了她的手,附耳道,“你放心,我必不叫你与我日东月西。” 那歌声仍旧不断,一遍接一遍,瞿星言听出了所以然道,“这歌是凤求凰。” 周围的气氛除了这引人入境的歌声之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哀伤,像深海的海水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叫人怆然失神、压抑非常。 望了一眼天色,熊巍也提醒道,“有些晚了,不如我们先回去?” “走。” 几人顺利下山,回去的路上也显然受到了这歌声的影响,空气并不轻松。 张霏霏只是紧紧扣住汪文迪,使自己整个人都依附于他,那温暖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而可靠。 瞿星言则带着陈月歆一路猛飚,路经一座景观桥时速度才稍稍慢了一些。 桥边停着吕竹秋的那辆跑车,吕竹秋本人就在桥上站着。 第九十章 地狱之罚 在他身边与他保持了些许距离的,正是那位同住奈落之处二楼的邻居,杨花朝。 不过一日不见,她像是更加憔悴了,也更显得楚楚惹人怜。 “都这么晚了,这两人在这干嘛?”陈月歆不禁问道。 “那两人是不搁这儿约会来了?大晚上总不能来这儿看风景吧?”不过慢了一会儿,熊巍便从后头追了上来,他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人,推测道,“孤男寡女的。” 没有多做停留,三人率先抵达了奈落之处。 摩托车预租了两日,几人把车锁了,刚进大厅,老板便迎上前来,冲瞿星言和陈月歆道,“两位请留步。” 瞿星言自觉向前一步,淡然问道,“有事?” 老板赔笑,直接道,“二位可以移到0007和0008号房间居住,麻烦二位了,这是二位的房卡。” “为什么?”瞿星言明知故问,想趁机套这老板的虚实。 “我也是依授意办事。”老板仍旧保持着笑容,看不出别的情绪。 “谁的授意?”陈月歆也上前一步,追问道。 老板却不明说,只是伸手指了指大厅中的那个人形座椅,“它自有主张。” “它?那不过是个呆板的机器罢了!”陈月歆绕着它转了两圈,完全没有看出特别之处。 老板摆了摆手,兀自笑着走了。 “你们都在这站着干嘛?” 后头响起汪文迪的声音,回头一看,他和张霏霏手里正拎着丰盛的食物。 香味钻进熊巍的鼻子里,他的肚子没经受起诱惑响了起来,连忙道,“走走走,累一天了,先回房间吃点东西再说嘛!” 瞿星言看了一眼时间,默不作声的跟着走进了电梯。 众人还是集中于张霏霏的房间,头顶的灯散发着热情的光芒,她将食物取出在桌上摆好,紧接着又把凳子挪开,给地毯上空出了一个足够大家席地而坐的位置来。 “你不吃点儿吗?”陈月歆望着站在窗边的瞿星言道,他正聚精会神的对着手里的那张房卡,不知在研究些什么东西。 “人是铁,饭是钢,”熊巍又念叨起了这句话,随后抽出两串烤腰子递了过去,“咱今儿爬山消耗大,给,瞿哥,多少整点!” “房卡怎么了?我们也有。”汪文迪接过熊巍手里的串儿,跟着起身走到瞿星言身旁,一边问一边把食物送到了跟前。 瞿星言意思性的接过一串咬了一口,随即收回了房卡,泠然开口,“可我和月歆住九楼的时候,明明没有房卡。” 陈月歆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会,答道,“对哦,确实没有!” “你们换房间了?” 瞿星言便把方才大厅里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跟着补充道,“而且那老板说了十一点电梯停电,我们刚刚上来的时候是十一点零二分,电梯明明还在运行。” “但是我们昨晚想从九楼下来的时候,电梯怎么都按不亮。” 陈月歆突然感觉手里的食物不香了,愣愣的点了点头。 回想了一阵大厅里的那个人形座椅,张霏霏也不明其意,道,“我看那椅子也只像个有创意的机器,看不出别的来了。” “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汪文迪问道。 “昨晚那叫一个刺激,我差点人无了,”陈月歆利索的从地毯上爬起来,眉飞色舞道,“我们刚上去就看见了一副画……” 她把自己所经历的恶灵、刀板细说了一遍,最后概括道,“然后他就救我来了。” “昨晚……这么大动静?”汪文迪不禁皱眉,他们二楼的三人确是一夜好眠,“我竟然一点都没感觉到!” “若以二楼为界,上面所属是阴司冥界的话,你没感觉到也是正常的。”瞿星言冷声道,把自己关于地狱的推测又重复了一遍。 “照你所说,三楼及其上……是整个十八层地狱?”张霏霏也放下了碗筷,浑身冷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七层刀山地狱,入此间者或亵渎神明,或杀生不悔,”汪文迪将身子转过去,面对窗外,声音随风而逝,仅仅传到了瞿星言耳里,“我知月歆过往有杀生之罪,那你呢?你也曾肆意杀生?” 瞿星言同样压低了声音,“真要算起来,我属于前者,但此不敬神明之罪也属强加,故而我并未受罚。” 回想起当日在织造神女庙中,瞿星言并不下跪行礼一事,汪文迪心中了然,不再追问。 转而便恢复了音调,继续探究起此事,“那为何仅仅一晚,便将你们俩移到了二楼来?” “这不是好事儿吗?”熊巍一边吃饭一边不解道,“难道要在里头继续受罚,那可太瘆人了!”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知地狱所设由来,简单地说,”汪文迪回身解释道,“十八层地狱并非单纯的空间分层,而是由其刑罚的严重程度和需要在其中服刑的时间长短来区分的。” “仅仅是第一层的拔舌地狱,受小鬼无尽拔舌之苦,将时间换算到现在来,也要在里面服刑一百三十五亿年之久!” 熊巍吃饭的动作这才怔住了,“啥玩意儿?!” “你别吓他,”瞿星言摆了摆手,说明起来,“地府律例虽然如此,但是十八层地狱设立之初并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更主要的目的是劝导人们来世向善,只要心诚忏悔之辈,也是可以减刑,早日投胎去的。” “不错,唯一不能离开的设在十八层地狱之后,称为无间地狱,生前罪大恶极者,打入无间地狱,永世受苦,不得轮回。”汪文迪笑了笑,补充道。 “那这得犯多大罪啊?”熊巍又扒了口饭,感觉自己还是适合当一个无情的干饭机器,啥坏事儿也别干。 见张霏霏也投来了些许好奇的目光,汪文迪便继续讲述道,“地府立时,有两件至宝入主其中,一为判官笔,二为生死簿,判官笔评判生前功过,生死簿记载万灵寿命几何,又唯有判官笔能改生死簿。” 第九十一章 深夜酒醉 “这个我懂,《西游记》里有,孙悟空改生死簿!”熊巍插话道。 汪文迪点了点头,又道,“地府设立十殿阎罗和判官职位,亡魂入地府,须得评功过几何,而后决定入六道转生或是入地狱受刑。” “一直听你们说六道,我倒没了解过,到底是哪六道?”张霏霏赫然已是一副求知学子的模样,眨巴着眼睛问道。 “六道分别是指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及地狱道。” “那十八层地狱呢?” “第一层,拔舌地狱,第二层,剪刀地狱,第三层,铁树地狱,第四层,孽镜地狱,第五层,蒸笼地狱,第六层,铜柱地狱,第七层,刀山地狱,第八层,冰山地狱,第九层,油锅地狱。” “第十层,牛坑地狱,第十一层,石压地狱,第十二层,舂臼地狱,第十三层,血池地狱,第十四层,枉死地狱,第十五层,磔刑地狱,第十六层,火山地狱,第十七层,石磨地狱,第十八层,刀锯地狱。” 瞿星言将后八层地狱补充完毕,打断了正在传授知识的汪文迪,冷声道,“别科普了,我想到那个机器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 “它就是此间奈落之处的……判官。” 陈月歆也捏着下巴,难得的思考起来,“是有些像……那那个老板呢?他能开这样一家店,想必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吧?” “确实,吕竹秋那么大个子,被他一捏就求饶喊痛,这老板肯定不简单。”瞿星言点头赞同道。 “咱们运气不会这么好吧,这家店是我来阳翟之前也有看过评价,基本是零差评,我才让巍哥开车奔这儿来了的。”张霏霏干笑了几声,掏出手机泛起浏览记录来。 汪文迪凑到她身边,很快发现了明显的不对,“共两层?怎么个意思?” 几人纷纷凑了过去,只见上头的图片和说明,以及曾经住过的用户都是口径一致,奈落之处是一家总共只有二楼的小型民宿。 而他们住的这家,平白无故的多了……十八楼! 再一看地址周边,明明就是这家没错! “你看一眼最新一条评论的日期。” “是两个月前。”张霏霏指着最底下那条最新的评论。 只见那条评论上写了一堆夸奖奈落之处的话,末尾还有一句,“老板两口子真的非常热情,预祝老板娘生产顺利,复业了一定还会再来入住这家的!” “老板娘?” 陈月歆不禁发问,他们入住两天,不说老板娘了,连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服务员也没见着啊! “咱们老办法,兵分两路,今天在姑洗山上听见的那阵歌声也不寻常,我找不到它源头所在,这个老板和这家店,也不得不查。” 汪文迪布置道,“我跟小瞿同学去姑洗山,霏霏你留下套一套那个老板的话,阿巍就跟着你,月歆也留下保护你,以防有未知的变数。” 众人纷纷点头,还没等应话,忽然便听门外似是自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细听之下,还有时不时抽泣的声音。 现在已过了深夜十二点,汪文迪将门开了条缝,观察起来。 只见店老板搀着一女人自电梯出来,看见那女人手上的一对玉镯子便认出来,正是杨花朝。 不过并不是清醒的杨花朝,而是酩酊大醉的杨花朝。 她满脸泪痕,身形不稳,本就瘦削的她看上去十分单薄,叫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老板脸上也确有一丝恻隐之色,叹道,“杨姑娘,你大好的年纪,不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何苦折磨自己呢?” “大哥,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杨花朝泪流不止,哀声道,“我不明白清和为何会到今日……连见也不愿意见我一面的地步!” 她哭到有些脱力,差点跌在地上,“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谁来提点提点我啊!” 老板将她搀稳,摇头道,“想来你如此深爱那位,就是天大的误会,他也该给这份爱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这样实在叫人猜不透。” 杨花朝不语,只是哭。 老板替她开了门,关切道,“你歇会,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来。”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一声鸣笛,随后还能听见跑车远去的引擎声,老板又回身叮嘱了几句,“不过有一点,我看这个姓吕的不是什么好人,哪有大半夜带姑娘去灌酒解闷的?我也是男人,那点贼心思可太明显了。” “你看他坚持要送你上来那样,生怕到嘴的天鹅肉飞了似的,听大哥一句劝,少跟这种人来往,当心害了自己!” 明知对方心有所属,还妄想强占之人,人品的确有待考究。 “我明白你的考虑,谢谢你,大哥,”杨花朝勉强的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道,“吕大哥对我也真的很好,他一直很尽力的在帮助我和清和,以后我自己也会留个心眼的,谢谢,真的谢谢!” 老板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便离开了。 汪文迪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重量—— 除瞿星言外的其余三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此刻正像叠罗汉似的,一排眼睛填满了门的缝隙。 “嗨呀,我怎么感觉咱们的赌约我好像要赢了,这杨花朝和乐清和原本就是一对的吧?”陈月歆头一个得瑟起来,“第三者插足,不愧是我啊!” “那我选大冒险!”熊巍跟着道。 “我还是选真心话吧!”张霏霏也笑着捧场。 “那可不行,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得我说了算……” 陈月歆还没得意完,就听汪文迪的声音砸了过来,明显是压抑着火气,“你能不能先起开再说?”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一时之间有点忘我了!” “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打得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汪文迪理了理衣襟,站直了身子。 陈月歆笑的呲牙咧嘴,故意道,“我要是真赢了,我就让你大冒险,到大马路上对着路人大喊三声‘陈月歆是我爹’!” 第九十二章 姑洗山上的怪物 “找打!” 他正要抬手,便见陈月歆跳到了瞿星言身后,扯长个脖子,“怎么?玩不起嘛!略略略!” 后来没多久,店老板真的依言又送来了一碗醒酒汤给杨花朝,几人也纷纷回了各自的房间,只是在杨花朝左右两侧住着的汪文迪和陈月歆就没那么安宁了,愣是听了一晚上发泄似的哭声。 直到第二天天将将亮起,那哭声才慢慢弱了下去。 按照汪文迪的分配,他和瞿星言两人起了个大早,再次直奔姑洗山去了。 两人未有停歇,一路到了祭坛所在处,却未闻一丝歌声。 “昨天歌声出现在我们尝试搬动那玉柱之后,要不故技重施一次?”瞿星言望向汪文迪,指了指不远处的玉柱。 点了点头,汪文迪手中当即凝力。 然只等清光忽现的一瞬间,那歌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双翼俱起翻高飞……” 歌声依旧凄美哀婉,似远在天边,又像就在耳旁。 “看样子只需要有灵力涌动便可,”汪文迪兀自判断,但仍是摇了摇头,“我还是寻不到源头在何处。” 面对祭坛后众多通往上方却又错综复杂的小路,瞿星言再度掏出了他的三枚铜板。 他将铜板以天女散花般的极大力度甩到了空中,不一会儿,三枚铜板却纷纷落到了其中一条路上。 汪文迪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手中保持着那团清光,踏上这三枚铜板所选出来的路径。 瞿星言收了东西,自然也是紧跟其后。 “这人怎么一直唱凤求凰?唱不腻的吗?”汪文迪问道。 两人虽是在向上,路上的云雾却越来越多,那歌声不止,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曲调和歌词。 不等瞿星言开口,前方不远处的矮小灌木丛后忽然传来一阵动静。 见他金轮已然在手,汪文迪才稍稍正了身形,摆好了应战的姿态。 随着一阵像是演奏管乐器发出的声音,自迷雾中似乎有什么走了出来。 定眼一瞧,是一只仿佛野牛一般的生物,但它长了两颗牛头,上头的角锋利坚硬,其下四条腿的末端又额外各分出一条,统共竟有八条腿! 而那似乐器一般的声音,正是从这怪物嘴里发出来的。 “好家伙,自带伴奏?”汪文迪翻了个白眼。 “唱歌的应该另有其人。”瞿星言凝神道。 那音乐并不缓慢,更多的带有一股挥马肃杀的气息,好似十面埋伏那样的四面楚歌之境,随着它的鸣叫不断,它身后忽然出现了数十个黑影! 那些黑影个个皆是人形,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戟是样样都有,齐齐便冲两人攻了过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这样的攻击他显然没有放在心上,抬手便挥出一道清气,刹那间将黑影通通割裂。 瞿星言瞅准时机,一个箭步扬起手中金轮上前,便要切下那怪物的一个头颅。 怪物忽然扯长了声音,刺得人脑袋发痛,瞿星言手上力度偏离,只将它头上的角切下来一对。 它扬起前蹄踢向瞿星言,后者闭了听觉迅速反应,拉开了身位,紧接着,汪文迪的宝剑自后头飞来,直指怪物的心脏。 “休伤天神!” 一道浑厚的声音刹那响起,脚下传来一阵短暂急促的剧动,好像整个姑洗山都颤动起来了似的。 但这极其短暂的动静消失之后,那两头八腿的怪物却忽的不见了踪迹。 “什么天神?哪有天神?”汪文迪收了神通,疑惑道。 “不是天上的神仙,而是刚才那只怪物,它的名字,就叫天神。” 瞿星言眼底有一丝肯定,简单解释道,“有野兽曰‘天神’,八足二首,这种怪物的叫声就像乐器。” “不是吧?它……”汪文迪满脸黑线,吐槽了一句,“它好丑。” “那后面那个救走它的呢?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但那一瞬间,的确有一股非凡的压制力。”瞿星言捏了捏下巴,摇头道。 稍加回想,汪文迪也跟着道,“而且那股压制力与圣人的力量不同……不像是灵力上的压制,更像是自带的一种气场……我从未感受过这种压制力。” 瞿星言眼色暗了下去,这种压制力他倒是知晓一二,只是……但愿不要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种吧。 “不过管它什么来头,只要敢现身,必然是拳头底下见真章了!”汪文迪不屑道,论力量,他的确还没怕过谁。 云雾散去,瞿星言猛地皱起了眉头,看着周围的景象眯了眯眼,“我们居然……在原地踏步。” 闻言,汪文迪这才抬头,果见后头没两步正是那一方祭坛。 歌声未止,更添一丝悲哀幽怨,汪文迪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开始凝力。 “你要干嘛?” “那玉柱,定然是关键所在。” 他如是回答,扭头将手中这股强劲的力量对准了不远处的那一方玉柱。 轰!! 结果玉柱一动没动,倒是把方才拿到浑厚的声音给炸了出来—— “何人在此如此放肆?!” 压制力随之而来。 祭坛的中央出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那怪物浑身赤色,后背生有两对可遮天的翅膀,又生有六只脚,气势虽然非凡无比,但又略有些恐怖。 因为这样的一只庞然大物,居然没有脸! 它面部一团模糊,完全辨不出五官。 瞿星言眼色微变,似是认出了这怪物的来路。 “你是何物?!”汪文迪则纵身跳到跟前,沉声道。 “我道是谁,原来还是你们,欺天神在先,我将它救下,也就不与你们两个奶娃儿计较,”怪物的声音中气十足,愠怒道,“现下又要强行毁坏神物,既要送死,我便成全你们!” 汪文迪手中应声化出双剑,面色更冷,“大言不惭!!” 第九十三章 好宝贝 双剑上皆覆上一层涌动不息的灵力,汪文迪如风驰云卷一般冲向了那怪物,他速度极快,利落的手起刀下,大有要把一切都劈开的气势。 见此阵势,怪物仍是原地不动,只是将身后的四翼振起而前,形成了一个两两叠起的盾牌,竟硬生生的架住了汪文迪的这一招,它虽然没有脸,但想来现在的心态该是十分从容,完全感觉不到费力。 “你别跟它硬碰硬,它的肉身很硬的!”后头的瞿星言一面出声提醒,一面将手中金轮投来,趁机攻击它的脚下,想叫它应对不暇。 “阴阳神轮?你乃……” 怪物没有更多说话的时间,只得率先做出反应,翅膀凝力扫开汪文迪,随后在他不备之际卷走了两把宝剑,又以宝剑击退瞿星言的金轮,后退几步后稳住了身形,正要继续开口,却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吼。 “呃——!” 原来是汪文迪的宝剑在被它握住时忽然射出强烈的黑光,直直穿透了它两个手掌! 它忙将两把宝剑丢开,两人的武器各归其主。 “能握住吾之双剑剑柄的,世仅本尊一人!!” 汪文迪冷笑一声,瞬间再度出手,只在半空中双剑又催出无数道剑气,几乎将怪物包了个水泄不通。 “你这小子……!” 怪物不服,震出一圈紫气与剑气对抗,虽然暂时防住了那些剑气的攻击,却没能防住灵活而迅速的汪文迪,只见他凝神破开紫气,眼见一剑就要刺入它模糊的脸庞。 千钧一发之际,那怪物竟然倏忽之间便消失了。 汪文迪扑了个空,下一秒便听见后头的瞿星言处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动静,回头看时,那怪物不知怎的居然到了瞿星言身后,抬起双足就从空中落下,似乎想把瞿星言踩扁。 瞿星言反应迅速,举手抵抗时身上就燃起那道银光,与怪物对上。 汪文迪回身飞来,陡然之间,怪物再度凭空消失。 两人背与背靠在一起,聚精会神的感知着周围最细微的变化,汪文迪沉了沉声音,道,“我怎么觉得这招有点眼熟?” “看起来像是空间转移,也与空间有关,但让咱们吃亏的那位‘月宫’却不简单的是自己能进行空间转移,而是能在别人身上进行空间对调。” “换言之,月宫可以同时操纵好几个物体进行空间转移。” 瞿星言同样沉声分析了几句。 “来了!” 怪物再度骤然出现,伴随着一道将两人强行分开的灵光。 两人不动声色,纷纷躲开,正当瞿星言落地的一瞬间,怪物同时落到了他身后,手中已然握拳,离他不过半米的距离! 谁知瞿星言竟毫不慌乱,顺势趴倒在地! 噗! 眨眼之间,汪文迪的一把宝剑已经刺入了怪物的手臂! 趁怪物吃痛后退,瞿星言应而翻身,掷出金轮,将其翅膀划伤后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起身落到了汪文迪身边。 “我俩猜得没错,它果然想先解决你。”汪文迪点头笑道,“没想到咱们预判成了!” 怪物伤口愈合的速度明显慢了,瞿星言提醒道,“速战速决吧,说不定它知道一些关于这里机关的线索。” “好!” 汪文迪再度甩出九道寒光阵阵的剑气,其中四道贯穿了怪物的四翼,两道贯穿了它两只前足,两道贯穿它硕大的身体,最后一道将它震出十数米远,重重砸在地上。 它身上的伤口这才开始淌血,气势也大不如方才。 “你若知晓有关姑洗山谜团之线索,就告诉……” 嘭!! 不等汪文迪耐着性子问完,又听怪物一声仰天怒吼,周身蒸腾出深紫的雾气,巨大的力量忽然暴动起来,气势恍若山崩地裂一般,更见一道紫红色的暗光将其围绕,随后向周围猛地炸开。 那股力量仿佛要吞噬一切,在即将碰到汪文迪时,怪物不依不饶的又嘶吼了一声,喷出三道罡风,与这力量杂糅在一起,压缩成一片夹带着紫雷而极其绵密的…… 飓风!! 要是被这阵飓风挨着了,恐怕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快走!!” 听到瞿星言大喊一声的时候,汪文迪皱了皱眉,但没理他,只是收了双剑,闭了双眼,喃喃道,“躲我是躲不过去了,正好试试宝贝……” “汪文迪!!” 及时躲避的瞿星言回身才发现那家伙好像根本没想躲,等他想要以银光保护汪文迪的时候,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飓风已经将人吞没了。 瞿星言略瞪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紧紧的盯着汪文迪所在的那处。 撕裂感侵蚀了汪文迪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深入皮肤、渗入血液细胞骨骼,直达心脏。 他在那感觉贯穿心脏之前动了动手指,随后另一股灵力自内而外散开,与这飓风进行不停地碰撞。 “真是……好宝贝。” 动静完全停止之后,汪文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他身上覆满金光,仿佛每一处都是新生。 瞿星言这才松了口气,“命好玩吗?” “还不错。”汪文迪的语气又不正经起来,他扬了扬手中的宝贝,金光全数归于其中,正是那两块河图洛书的碎片。 紧接着,他抬起手掌,自掌心蔓延出一根锋利的冰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穿了怪物的身体。 “这不可能!”怪物大叫一声。 汪文迪到它跟前,冷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安静的空气让那从未停止的歌声更加突出起来。 “祭台后那方凤凰雕塑,”思索半晌,怪物才慢慢开口,“乃是一只凰……” 它吞吞吐吐,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又示意二人靠近。 只等两人靠近的一刹那,它便拼尽全力,凝力撞向那方巨大的玉柱,在它接触到玉柱的霎时之间,它便完全消失了踪迹。 “妈的!让它跑了!”汪文迪骂了一句。 “它知晓你实力强劲,必然不会再与你硬碰硬了,”瞿星言微微摇头,但很快给出了新的希望,“不过我已掌握了它的来历。” 第九十四章 画眉鸟 此时的奈落之处。 话说汪文迪和瞿星言出发之后,余下的三人也一一起了床,洗漱毕便奔着一楼去了。 今儿外头天气极好,太阳当空,空气干燥而温暖。 老板就在大厅中最显眼的位置——那人形座椅上悠闲的倚靠着。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和周围那些花儿的身上,却也十分和谐。 “老板好像睡着了。”张霏霏走近了两步,见人闭着双目,呼吸绵长。 “他把那职业假笑拿掉以后长得还挺斯文的,”陈月歆也上前,评价了一句,本在显示屏上的目光随即移到了他手上,“诶,他手里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能瞧出那的确是一张不大的照片,而手覆盖在上头,遮去了几乎所有的内容。 熊巍不过才靠近一步,老板便猛地睁开了双眼,那一瞬间他的视线锐利而极具防备性,叫人不由得背后一凉。 见到来者是店里的客人,老板刹那又恢复了一贯礼貌的标准笑容,问道,“几位有什么需要吗?” “啊、哦……是这样的,”张霏霏赶忙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圆场,套近乎道,“我看这店里里外外就您一个人照顾,挺辛苦的,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成想吵着您休息了,真是不好意思!” “姑娘太客气了,我也就是看今儿天气好,在这闭目养神一会,这店我一人能忙得过来。”老板笑道,但显然有些油盐不进。 陈月歆接过话茬,打趣道,“二十层楼呢,那么多房间,打扫都费劲!” 老板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有点像在看傻子,不过还是笑,“三楼和三楼往上都不需要我打扫,很省事儿,而且统共也没几个客人。” 陈月歆不恼,顺势装傻,“老板,楼上的房间晚上可睡不安稳,没有客人来跟你提过意见吗?” 这次老板嘴边的笑变了,添了几丝讽刺,拉长了音调,“能一晚上就从楼上搬下来的,您和那位小伙子是头一例。” 不等陈月歆追问,他脸色冷了几分,直接打断道,“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买单。” 见陈月歆被噎得一时接不上话,张霏霏紧跟着再度开口,直接岔开了话题,假装赏花,问道,“老板,您是阳翟本地的吗?” “是啊,一眨眼在阳翟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一家子都是这儿的,对这儿感情很深。” 老板把目光望向窗外,但外头的阳光怎么也照不进他的眼底,他眼色晦暗,深思道,“我原先以为阳翟山好水好人也好,可后来才知道阳翟的水不仅养好人,也养了不少恶人。” “恶人?这话从何说起呢?”张霏霏听见了关键词,趁热打铁道。 对方摇了摇头,把目光移回到手上的照片,眼神更悲戚了。 一边的熊巍伸了伸脖子,可惜老板没给他瞥清楚照片的机会,径直把照片就给翻上了,又道,“想知道上面是啥?” 三人齐齐点头。 “那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请说。” “我这儿有一谜语,要是能猜中谜底,我就将这照片给几位过目。”老板起身,转到前台后,拿出了一张纸来。 只见那纸上字迹隽丽清秀,写着—— 四季酿麦香,魂化雀鸟翔,飞过秦淮河,寻觅他模样。 看得陈月歆和熊巍两人是一头雾水,惟有张霏霏过了几眼,胸中感觉憋着一口气,开口时便唱出了一句,“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不是吧霏霏,难道你是个隐藏的音乐天才?”陈月歆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又道,“那姑洗山上的凤求凰咱们只听了一回,你就会唱了?” “你们去过姑洗山了?”老板主动问道。 见几人点头,他又默默归于沉寂,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这个谜底了吗?”陈月歆把话题拉了回来,吐槽道,“答案不会是凤求凰吧?” 张霏霏淡淡摇头,把纸张递给老板,叹气道,“是画眉鸟吧。” 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老板沉寂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灿烂的光辉,他惊喜的抬起头来,“你……你为什么觉得是画眉鸟?” “画眉鸟成双,比眉伴天荒。” 老板重重的点头,随后把照片翻转回来,颤抖道,“只可惜饭淡茶水凉,灯灭……催魂亡。”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女的五官秀气,眉眼温和,笑得柔美而幸福,而不难看出她幸福的来源,正是她挺着的大肚子带给她初为人母的喜悦。 男的则是眼前这位老板,他正一脸好奇而欣喜的将耳朵贴在女人的肚皮上,感受着里头小生命的反馈。 只是照片上的他更加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如今的他沧桑而苍老。 “这位是……老板娘吧?”想起在手机上看见的那条评论,张霏霏几乎可以肯定照片上女人的身份。 “嗯,这是她怀孕八个月时,我陪她去拍下的记录照片。”老板细细的摩挲着照片,动作温柔的就像对待一个新生儿。 张霏霏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等老板回答,外头的街边忽然响起一阵更大的动静,抬眼望去,只见十数辆超跑整齐划一的停在了奈落之处的门外,那颜色,整的跟彩虹似的! 吕竹秋自正对着大门的那辆跑车上下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 不对,是用人民币叠成的玫瑰! 他搞这么大排场,趾高气昂的便走了进来,见到老板也用下巴看人,不屑道,“老板!你去把朝儿……不是,杨花朝小姐叫下来!” 老板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神色立马恢复如常,收了照片,但没有要挪窝的意思,其余几人的脸上和眼睛里同样都写着大大的一个‘俗’字。 “告白来了?”熊巍低声道。 “俗。”陈月歆低声回复,翻了个白眼。 “那是求婚来了?”熊巍又道。 “更俗。”张霏霏也低声回复,白眼翻得如出一辙。 第九十五章 表白失败 不过没等吕竹秋摆脸子,杨花朝便从电梯里三两步跑了出来,脚上还穿着拖鞋,显然一副没准备的样子。 她人还没过来就先摆手拒绝开了,“吕哥,你这是做什么?我昨晚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但吕竹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大有一副‘爷现在就是主角’的气势,更是无视了周围所有人,一个跨步把花捧到了杨花朝跟前,深情道,“花朝,跟我在一起吧!我一直被你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你就是我这辈子的真命天女!” 意料之中的杨花朝当然不会接东西,面露难色道,“吕哥,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清和……” “可是他已经拒绝你了啊花朝!我哪点比不上他?”吕竹秋打断道,继续高谈阔论,“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难道就想不明白吗?” “吕哥,我这人拗,只认感情,只认心意,我这辈子唯有跟清和在一起,才叫婚姻,要是嫁给了别人……迟早会成为坟墓的。”杨花朝后退了一步,拒绝道。 “花朝,感情这东西咱们可以培养的,我这么爱你,你也能感觉得到,”吕竹秋不依不饶,讲事实摆道理,“我已经给了你和清和这么长时间的机会了,你难道不应该给我哪怕一丁点的机会吗?” 他不想听到杨花朝继续拒绝的话,随后立马又道,“你们两人之间出了问题,你为了他放弃了工作只身来到阳翟,可是他呢?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你,花朝,你爱他没错,但你也该擦亮眼睛了,他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感情的!” 闻声杨花朝便哽咽起来,“我、我不相信清和突然会变成这样,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了解他,他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他不是这样……” “花朝,清和也是个男人,外面的诱惑太多了。”吕竹秋定定的看着她,“正因为你们俩和我关系这么好,我之前才一直压住自己的心意,我也想成全你们的啊,但是花朝你清醒点,结果呢?” “结果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跟着他是不会有未来的,你在他后面这样穷追猛打,他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你一眼啊!” “你别说了!”杨花朝低吼出声,瘦小的她整个颤抖起来,哭道,“不要再说了,吕哥,不要说了!” 这时吕竹秋才堪堪上前,语气又恢复了深情,“花朝,所以……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会让你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的,好不好?” 好半天,杨花朝嘴里才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吕哥……对不起……在、在没有见到……清和之前……我、我是不会放手的……对不起……” 吕竹秋明显有一瞬间的愣神,眼神很快暗了下去,捧着花的手也无力的垂下,“为什么?” “吕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我一直只把你当清和的好兄弟、帮助我的恩人来看……对不起吕哥,我真的没办法与除了清和以外的人……培养爱情……” 即便再不甘心,吕竹秋也似乎不得不接受眼前被拒绝的事实,他将呆板的目光移到杨花朝的玉镯子上,忽而道,“花朝,你给我个机会,我们赌最后一次。” 杨花朝一边抹泪一边应道,“吕大哥,你说。” “你那对镯子是清和送你的定情信物对吧,”吕竹秋平静道,“我拿着你这对镯子再替你传一次话,如果他还是不肯见你,你就……起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吧,你看怎么样?” 稍加思索,杨花朝吸了吸鼻子,把镯子从手腕上退了下来,笃定道,“好,吕大哥,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清和!” 吕竹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了杨花朝的镯子又带着他那声势浩大的牌面黯然退场了。 他这前脚刚走,后脚汪文迪和瞿星言便悠悠闲闲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看三人都在大厅站着,尤其陈月歆更是不知为什么一见着汪文迪就笑的乐开了花,他便上前问道,“啥事儿这么开心?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喜当爹。”陈月歆吐出三个字。 “你当爹了?” 后头的瞿星言轻咳出声,明示道,“看来应该是赢了咱们的赌约了。” 汪文迪瞬间懂了,黑着脸挣扎道,“凭什么她说她赢了她就赢了?” 一边的张霏霏也笑道,“文迪,没跑了,我和巍哥都能证明,刚才吕竹秋来向那位杨小姐表白,话里挑明了原本杨小姐和那乐清和是一对。” “那这就水落石出了,”瞿星言轻松道,“咱们上去再说吧。” “哎,等会,我还有事儿没听老板说完……”张霏霏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重要的事,回身时老板早就不见了踪影,“人呢?” “刚刚还在这的啊!”熊巍也纳闷道。 “看样子咱们两边都有些进展,不着急,先上去捋捋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汪文迪决定道。 几人前后便上了电梯。 “月歆,你想好给咱们出什么题了吗?”张霏霏问道。 “哎呀,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陈月歆装腔作势道,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汪文迪觉得她有些欠揍,没好气道,“过时不候!” “嘿,阿迪,你这人怎么输了还这么狂?”陈月歆叉腰道,“那我想好了,你大冒险,冲窗户外头喊三声‘陈月歆是我爹’,去吧!” 终究还是汪文迪服软,调整了语气,道,“换一个行不?” 陈月歆心情大好,连蹦带跳的头一个进了房间,哼哼道,“一个一个来哈,先从阿巍起,你把咱们接下来两周的一日三餐带零食都包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熊巍憨厚的笑了笑。 “爽快!下一个到霏霏了,那我就问你个问题吧,要真心回答哦!” “好。”张霏霏配合的笑道。 陈月歆贼笑了两声,一把拉过张霏霏,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张霏霏的脸蓦地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第九十六章 真心话大冒险 “陈——月——歆——!”汪文迪咬牙切齿的喊道,捏紧拳头克制住自己想揍她的冲动,“你又问霏霏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对灯发誓!我问的绝对是非常正经、简单、一点儿不越界的问题!!”陈月歆并起三指,指着天花板上的灯,一脸慷慨激昂,似乎想把眼底的一丝狡黠给掩盖过去。 汪文迪完全不信她鬼灵精怪的话,扭头去安慰张霏霏,“霏霏,没事,你要是觉得不想回答你可以……” “没、没事!愿赌服输嘛……”张霏霏别开眼睛,拉住陈月歆的手,好半天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月歆你可不能把这个问题告诉别人……我的答案是……是有。” “有?奈斯!”陈月歆能感觉到她抓紧自己手所用的力度,兴奋便也转瞬即逝,拍了拍她的肩膀,讲义气道,“放心吧霏霏,我绝对守口如瓶!!” 说着她扭头又去招惹汪文迪,“学着点,看看人家,这才叫说话算话!” 汪文迪抄起手边的一卷纸砸了过来,不耐烦道,“去去去,要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你就说吧!” “那也问你个问题吧,”陈月歆灵活躲过,语气稍稍认真了一些,“假如你下一秒就死了,你有没有什么话是遗憾没有说出来的?” “我下一秒就死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 汪文迪稍加思考,又道,“我下一秒就无了,那我肯定一堆话没说啊!” “最遗憾的呢?” 话音刚落,汪文迪这才陷入了非常严肃的思考之中。 “有,”他瞥向张霏霏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不自然,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会后悔没有对霏霏说三个字。” 被点名的张霏霏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陈月歆脸上更是喜形于色,催促道,“阿迪我没想到你有这么直接的勇气啊,快说快说,哪三个字?” “快。” “点。” “逃。” “啊?”陈月歆感觉自己头顶粉红色的泡泡被他这三个字给硬生生的戳破了。 “为什么?”张霏霏也不禁问道。 他却仍旧颇为认真,“现世你们几个是与我联系最紧密的人了,我如果要死,一定不会是正常的自然因素死亡,一定会引发更大的、不可收拾的危机危险。” “那样的事如果真的发生了,”汪文迪垂了垂眼睛,叹息道,“霏霏,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文迪……”即便与想象之中的三个字有些出入,听完这些,张霏霏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 他笃定道,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信服感。 “好了,就剩你了!”陈月歆望了一眼抱臂的瞿星言,把空气中的活跃因子重新带动了起来,“你既然说你从不说谎,那就不问你真心话了。” “你去探探店老板的功底,作为大冒险吧。” 瞿星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我会找机会做的。” 见几人惩罚一一结束,张霏霏便清了清嗓子,将他们先前在大厅中与老板交流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看样子他是知道楼上的房间,一到夜里就会发生怪事,”汪文迪捏着下巴,“但他不仅没有停止营业,也没有对住客的任何提醒。” “提到他夫人的时候,他似乎非常难过,”张霏霏仔细道,“之前评论上有提过老板娘怀孕生产的事,我怀疑两月前到现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还有他那道关于画眉鸟的谜语,总让我觉得十分悲切。” “所谓画眉鸟,意指画眉,”汪文迪接过话茬道,“画眉乃是自古以来夫妻之间最见心意、也是最浪漫的事情。” “古有一高官,经常耽误一二分上朝时间,百官不解,故而问他,他这才说出,自己每日上朝之前,总要给清晨梳妆的娘子亲手画眉,因此耽误,朝中同僚笑他惧内,他只当耳旁风,仍旧日日如此。” “那时男子地位高于女子,能得夫君亲手画眉,必是琴瑟和鸣,共成佳话。” 张霏霏眼里流露出一丝向往,但很快想起了老板说的另一句话,“可是他还说‘可惜饭淡茶水凉,灯灭催魂亡’。” 瞿星言微微皱眉,“你打听过他夫人现在何处吗?” “还没来得及,吕竹秋就大摇大摆的来了。” 几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瞿星言再度问道,“你说你们去找老板的时候,他正在那人形座椅上靠着,那你们有没有注意显示屏上的数字?” 正在熊巍摇头之际,陈月歆却恍然道,“有!那机器给我判去九楼,我一直记着,所以过去时特意瞅了一眼,不过上面没有显示任何数字,我觉得应该是老板把开关关了吧,也没多问。” 推断一时之间似乎卡在了瓶颈,汪文迪按下了所有的疑虑,“我们可以先来捋捋这次去姑洗山上的情况。” 他把山上的经历复述一遍,概括道,“总的来说就四件事,第一,那歌声的源头完全察觉不到在何处,第二,山上有叫‘天神’的异兽,第三,祭坛处那块巨大的玉柱定然不是凡物。” “第四,根据后面那个大家伙的话,祭台边缘的雕塑只是一只凰,凤在什么地方也不得而知。” “是的,有凰必有凤,凤凰乃交颈之夫妻,一生只认彼此,若其中谁先死了,另一只一定悲鸣而亡,所以不存在单独出现的情况。”瞿星言补充道。 “这么贞烈啊……”张霏霏叹道。 “那你们遇见的那只大家伙,什么来头?”陈月歆兴致勃勃的问道。 “小瞿同学,该你科普了。”汪文迪悠闲的把话茬抛给了瞿星言。 “说这只怪物之前,我要先提一下有关于远古洪荒期的事情,”瞿星言面对众人,平静叙来,“混沌初期,有盘古大神凭一己之力,使开天斧划开混沌,开天辟地,其后盘古身化万物。” 第九十七章 试探老板 “什么左眼变成太阳星,右眼变成太阴星……盘古元神化三清等等,这些你们可以自己去了解,重要的是,盘古大神的精血同混沌戾气结合,演化而出的十二祖巫。” “三清我知道,老子、元始、通天嘛,不过十二祖巫是指?”熊巍搭话道。 “十二祖巫没有元神,且只尊盘古,又因为精血的力量,完美继承了盘古大神的强韧肉体,其坚硬程度世所罕见,难以估量,每人还掌握一种法则,将法则之力与自己的修为结合到极致。” 瞿星言继续道,“他们自下而上分别是土之祖巫后土、雨之祖巫玄冥、天气祖巫奢比尸、电之祖巫翕兹、雷之祖巫强良,风之祖巫天吴、火之祖巫祝融、水之祖巫共工、金之祖巫蓐收、木之祖巫句芒。” “时间祖巫烛九阴,以及空间祖巫……帝江。” “你是说你们遇见的是祖巫帝江?!”陈月歆反问道。 “不,并不是初代空间祖巫,初代降生的十二祖巫在后来的巫妖大战中几乎全军陨落,”瞿星言停止了历史讲述,肯定道,“但我们遇上的的确是帝江。” “所以你我感受到的那股压制力……”汪文迪笑了笑,“来自于盘古大神的血脉。” 比起盘古,汪文迪倒可以大方承认自己确实稍逊一筹,那毕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道至圣啊! 天道都还在大道之下呢! “不错,如今的帝江,你要说它是一只实力非凡的灵兽也可以。” “那帝江怎么会出现在姑洗山?”张霏霏震撼之中也不免产生疑问。 “姑洗山上有天神,天神的鸣叫声就像是管乐的击打伴奏声,而帝江也有一个特点,”瞿星言推断道,“它识舞好歌,能辨音乐。” “所以我认为,天神和帝江是被同一个东西吸引去到姑洗山上的。” 汪文迪点头道,“凤求凰。” 兜兜转转,疑点最后还是集中在了姑洗山上那道哀婉的歌声上,几人也没了别的头绪。 比起在房间里呆想,瞿星言选择了先去履行自己大冒险的任务,知会了一声后便又出门去了。 到达一楼的时候,老板正在前台后边翻看着一本略显老旧的本子。 瞿星言能够完美的做到悄无声息,他随手凝力,指挥脚边的一盆花砸了过去。 快要砸到老板的花盆在半空中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柔化,无力却稳当的落在了前台上,他甚至根本没有看见老板出招。 老板抬眼,笑道,“我还以为是那女娃儿要来听我继续讲我与夫人的故事呢,怎么,您也想听故事?” 瞿星言顿了一下,但还是顺势答道,“愿闻其详。” “可是我却不想说了,你和你们几人……天机加身,不必卷入无关的因果。” 天机? 一个小老板能掌握天机? “能化解我的招数,你绝非普通的民宿老板。”瞿星言转而探道。 “你既说我不是一般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老板摇头晃脑,却不进入正题,“这有什么意义?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要做什么也与你无关,横加干涉,没你好果子吃。” “阴阳有序,不可随意乱之!”瞿星言一语道破,单刀直入,“三楼及其上,必属冥界。” “我说过了,不要插手此事,”老板的语气忽然变得不客气了,但又让人感觉到无边的苍凉,“做完这一切,我亦会为我所为付出代价。” “我对你在做的事倒是毫无兴趣,但的确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 瞿星言还没说完,老板便拍桌而起,一个飞身自前台后边跳了出来,推出一掌,怒道,“何必冥顽不灵,纠缠不清?!” 瞿星言抬手应战,与人对上,直视老板那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轻松道,“这样吧,我若是在三招之间将你打败,你就回答我三个问题,不算多吧?” “那就拿出些本事来吧!” 老板与之架开,又重新出掌,他这一招虽然看上去已经是他能使出的极限力量了,但在瞿星言看来的确是破绽百出的雕虫小技了。 瞿星言轻易以手掌为刃,直接用手去挡老板这一掌,随后撤手一跃,立马反客为主由高处进攻。 没有任何迟疑,老板也借力将对方挑开,一瞬间自己脸上的表情便更加认真且提防起来。 老板再度进攻,不愿被瞿星言的招式牵着鼻子走,瞿星言顺势半蹲,一掌直逼他腹部,他收招一跃稳当的落在瞿星言身后,又提腿朝对方侧身劈去,瞿星言一个灵活偏身,手掌一挡,直接将人击退,紧步上前又朝他左肩打去。 不得已之下,老板只得用左手小臂挡住攻击,眉间一皱时,两人竟不约而同纷纷跃起。 只见寒光一闪,再落地时,瞿星言已经并指为刃,直抵老板的喉头了。 僵持半天,老板妥协后退,叹了口气道,“你问吧,但我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瞿星言也不勉强,同意后便开口道,“第一个问题,我说了,上十八层属于冥界,这力量非常人所能驾驭,你的力量从何而来?” “我……我拒绝回答。” “好,那第二个问题,”瞿星言挑了挑眉,语气依旧,“你所说的代价、报应一类,指的具体是什么?” “我也拒绝回答。” “那么第三个问题我问的简单点,你只需要给我是或不是的回答,行吧?” 思索了一阵,老板松口道,“你问。” “你的夫人,是否已经离开人世了?” 周围的气温骤降。 “……是。” 老板眼里明显有眼泪打转,他答完便赶忙背过身去,又回到了前台后头,低下头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来,一个字也不愿再多说了。 瞿星言也不再同他说话,返回了房间。 第二日,正是汪文迪与张霏霏约好阳翟会见高槐夏的日子。 一大早便收到了对方的通知,将碰面的地点选在了市中心繁华地段的一家大饭馆—— ‘郗后’饭店。 第九十八章 我要雕塑 原本赴宴的只有张霏霏同汪文迪两人,但因为熊巍坚持保护张霏霏是他的本职工作,为了不那么光明大的抢人家饭碗,汪文迪也只好把他带上。 把他带上之后,陈月歆是一脸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看着他,并表示姑洗山上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硬是把自己也挤进了赴宴队伍中,还煞有介事的问瞿星言要不要一起。 这一来二去的,本想简单、精确、迅速的解决这事,愣是拖成了五人全员出动。 等他们真正到了市中心,才发现郗后不仅仅是一家饭店,这大半条街几乎都是郗后的牌面,从吃喝玩乐到美容、服装、按摩spa是应有尽有,而其中饭店居于中央,店面大,招牌也非常有设计感。 高槐夏订了二楼的包厢,几人跟在服务员后面,一上二楼便能发现,自左往右数的第二家包厢门口非常扎眼的站着四个保镖样的人物。 汪文迪冷笑一声,在他看来,高槐夏自然是不需要这些装模作样的东西的。 这次高槐夏也同样先在里头等着了。 门在几人身后合上,高槐夏一身笔挺的西装,抬手示意几人入座,随后把菜单推了过来。 仍旧那样彬彬有礼,也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多来了几个人。 “张董事长和汪先生我已经认识过了,”高槐夏的眼神一一在其余三人身上停留,别有深意道,“这几位不介绍一下吗?” 在宋莺时一事中,他应当是见过瞿星言同熊巍的。 熊巍并不入座,头一个挑破,不悦道,“这里就我们几个,你用得着这么装吗?脸都扯破不止一回了,你还在这跟老母猪穿胸罩似的?” “老母猪穿胸罩?” “一套又一套呗!”熊巍完全不讲客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意思真的,直接点!” 高槐夏却不觉得是在骂他,脸上更多的是有趣的神情,“对对对,你们中国的这个叫什么……歇后语,我也非常感兴趣。” “高先生,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做合伙人了,这点请你明白,所以直接点对大家都好……”张霏霏摁下熊巍,自己开了口。 谁知高槐夏仍旧不买账,“谈生意的时候我有我的规矩,既然各位是来赴约的,还请按我的节奏来。” 张霏霏又按下正要发作的汪文迪,有礼道,“好,那就希望咱们最后一次会话能好聚好散。” “这位是我的保镖,熊巍。” 高槐夏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贪婪,随后把视线移开。 “这位是我的朋友,瞿星言。” “瞿星言……好名字啊,”高槐夏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自顾自道,“星言夙驾,想来瞿先生应该身负重托吧?” ‘星言夙驾’之意乃指踏着星辰连夜急速赶路,瞿星言知他卖弄学问是为了刻意套话,便不上当,只道,“人名之深意自只有取名命名者知晓,高先生若问我,我却不知。” 又听张霏霏转向了陈月歆,“这位是我的姐姐,陈月歆。” 闻言,高槐夏起身,或许是想在陈月歆处找回一些场子,伸出手来,“陈小姐倒是人如其名,堪比皎月。” 陈月歆并不理会,不客气的将他的手打开。 两两相撞的一瞬间,陈月歆虽未感觉异样,高槐夏却接收到了一股叫人莫名狂躁的灼热力量,他眼中的贪婪更深一分,但很快恢复如常,像是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叫人再也看不清其中的东西。 “我们这次会来赴约,所为两件事。” 汪文迪自如开口,气势上又压他一截,“第一件,是为人傀之事。” “nonono,”高槐夏砸了咂嘴,摇头摆手道,“今天只谈生意,要是谈别的,就恕我不奉陪了。” “制造人傀丧尽天良,尤其以诅咒的方式引起死者尸变,有损阴德,你就不怕遭天谴吗?”汪文迪逼近一步,不愿就此放过他。 “天谴?汪先生忘了我说过的话了!”高槐夏与他对视,收了笑容,“我说过,我所作所为,本就是神的授意!!” “那看来我只好替天行道了!” 汪文迪手中正要化出双剑,便见他从口袋中取出一个按钮形的物件捏在手里,从容不迫道,“你要多管闲事?我就让众生为你的愚蠢陪葬。” “整个郗后的每一家店里,我都叫人安置了五颗炸弹,汪先生尽管动手试试。” 这便是高槐夏敢明目张胆赴会的底牌了。 汪文迪气的咬牙,捏紧了拳头。 还是张霏霏将他安抚平静下来,她又继续冲高槐夏道,“那就直说第二件事吧,财团14%的资金都在你手里,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所以呢?” “开条件吧。” “哈哈哈,果然,我喜欢与张董事长谈生意!”高槐夏忽的朗声大笑。 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他终于幽幽说出了交换的条件,“我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姑洗山上有一处祭坛,中有凤凰雕塑,我要那尊雕塑。” “你要雕塑做什么?”汪文迪拧起眉头追问道。 “这问题不在我回答的义务范围之内,”高槐夏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比起刚才更加悠闲了,“那只是一尊雕塑罢了,张董事长觉得呢?” “真要说起来,那是国家文物,属于国家财产,我无权答应你。”张霏霏一脸正色。 高槐夏叩了叩桌子,笃定道,“不,张董事长,我向你保证,那绝非国家文物,若是国家文物,你只管上交给国家,所有资金我仍旧全数奉还,但只要不是,你就必须把它交给我,如何?” 见她仍旧举棋不定,高槐夏又接着道,“没关系,我再给你一点考虑时间。” 他跟着扬了扬手中的控制按钮,笑的更加张狂了,“炸弹拆除也是一项费时费力的活儿,我就不帮忙了,麻烦各位去把这活给做了吧?” “不过我只给各位两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 “boom!” 他夸张的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表情。 第九十九章 突兀的好意 即便高槐夏再卑鄙,他再次拿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做挡箭牌,但不得不承认,在没有万全的办法之前,他都是胜利的。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没有人认为自己的速度可以快过高槐夏按下那个按钮。 那不过是毫秒之间的事情,便要赌上这么多条人命。 “你他妈真是个狗东西!”汪文迪骂道。 高槐夏脸上不以为然,又有模有样的看了一眼时间,笑道,“你们还不快去吗?计时已经开始了哦。” “走。”瞿星言皱了皱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镇定道。 他说完,便第一个走出了包厢,众人也一一跟在后头离开了这里。 五人本就没有任何拆弹专业知识,更别谈实战经验了,加上高槐夏没有给出任何关于藏匿炸弹地点的提示,给搜索的难度更是加了把火。 捣鼓了一会儿手机,张霏霏得出了结论道,“我查过了,郗后在这一条街上总共有十八家店,每家店五颗炸弹的话一共有……” “九十颗?!” “也就是说我们平均八十秒就得成功拆下一颗。”瞿星言沉声强调。 “这怎么可能?!他现在已经开始计时了,我们却连炸弹在哪都没头绪!”陈月歆摊开手,声音也不由得有些大,“我看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嘘!”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瞿星言连忙让她噤声,又道,“这条街是市中心人流量最大的,不要在这里随便提‘炸弹’两个字。” 陈月歆半捂了嘴,着急应道,“我知道了,但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暂时分头行动吧,总比大家一起一家一家找快一些。”瞿星言默然摇头。 “好,我们分成四队,你们三个单独行动,”汪文迪也应下,果断道,“但我得跟着霏霏,以防他趁机使什么调虎离山的诡计。” 其余三人足以自保,他必须护好张霏霏,他说过的。 “行动!” 按照计划,几人迅速行动起来。 瞿星言走进了其中一家男装店,他刚一进去,便看见几个闲着的导购偷摸打量他,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脸上还时不时出现一些娇羞的神态。 “你看他好帅啊!” “是啊是啊,长就长了一张禁欲脸,还这么高冷,太酷了!” “是你喜欢的类型吧,你还不快去?” “你去嘛,我得矜持点,记得问联系方式啦!” 众人你推我搡,自然有人抢占先机。 正当他无视那些人的目光时,就另有一位导购迎上前来,热情道,“这位先生您好,您可以随便挑一挑选一选,不知道您喜欢哪种风格的?休闲的?正式的?浅色系还是深色系,我也可以帮您推荐……” 瞿星言抬手打断她,随手指了一件黑色外套。 导购连忙应声取了衣服,又带他到后头一排试衣间前,他接过衣服,便要走进第一个空着的试衣间,却被导购拦了一手。 “先生,请用这间。”导购冲着中间那个位置摆了个‘请’的手势。 他斜了对方一眼,依言走进了中央的试衣间。 不过瞿星言当然不是来试衣服的,要在郗后这种地方安装炸弹,炸弹一定要在每个店最不显眼的位置,试衣间则是一个可以被列入怀疑的地点。 他将衣服挂在一边,开始在这个不大的空间中翻找起来。 虽然地方不大,但郗后不愧是整个阳翟最吸金的地方,只是一个小小的试衣间,都有很多非常有设计感的小细节。 但在他意料之外的是,他只是简单地敲打了一阵,还真的在镜子边的墙壁上敲出一个中空的地方来。 仔细一看,原来有一个小小的拉环与墙壁的颜色合为一体,将拉环向外一拽,就能扯开一方可以存放物品的小橱柜。 小橱柜里什么都没有,瞿星言将手伸了进去,果然发现顶上的玄机。 啪嗒一声,一个重物落在了他手上。 真是炸弹! 瞿星言眯了眯眼,将第一个炸弹藏在了自己身上。 他带着外套从试衣间里出去的时候,那个导购还在外头等他。 见他出来,导购嘴边忽然漾开一抹不明的笑意,轻声道,“看样子先生顺利拿到了东西。” 瞿星言面不改色,反问道,“你是谁?” 对方并不回答,只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似的自顾自道,“我看这件外套非常适合先生,先生不如买下来?收银台在这边,请跟我来。” 闻言,瞿星言仍是跟了上去。 导购在电脑前操作时又开始了职业推销,“先生有咱们郗后的vip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考虑办一张哦,折扣非常诱人,而且郗后全场通用……” 她自己还没说完,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电脑怎么坏了?” 她耸了耸肩,眼神不经意的瞥向收银台下方,又问瞿星言,“先生,您懂电脑吗?能不能帮我看看?” 瞿星言当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还是耐着性子走进了收银台后方,假意查看电脑。 一低头,果然在底下半空的隐秘地方看见一个黑影。 他蹲下身子,竟真的找到了第二颗炸弹! 将炸药收起的一瞬,他又听导购自圆其说道,“嗨呀,应该是电脑太久了卡住了,重启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瞿星言心里的疑惑有增无减,但随后这位导购以同样不起眼的方式引导他找到了这家店里剩下的三颗炸弹。 一颗不多,一颗不少,他最终也只在这家店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你到底是什么人?” “快行动吧,还有十七家店呢。”导购如是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他,转身投入了工作中。 瞿星言在心里将主次顺序计较明白,只得先按下这事,扭头去了第二家店。 第二家店里面很简单,是两排小窗口型的小吃店,无论是本地还是非本地的特色小吃,只要是很有名的,基本都能找到对应的窗口。 这头一窗是糖人,除了传统的经典造型外,店家还提供照图画糖画。 第一百章 没接电话 看着那些金中透红的色彩,瞿星言竟难得的停留了脚步。 “小伙子,这可是地地道道的糖人,要不要来一串尝尝?”老板招呼瞿星言,一个劲儿的吹捧自家的作品,“瞅瞅这鸡、猴、兔,多妙!” “咱家做这个可二十年了,甭管您想要啥样儿的糖人,我都给你画出来!” 略加思索,瞿星言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图片,递到老板跟前,“我想要这个,你能画吗?” “嚯,这是个啥,我瞅瞅……”老板煞有介事的戴上一副老花镜,研究了一阵道,“画是肯定可以画的,但时间会比较长,要不你一会儿来拿?” “多久?” “一个小时。” “行,那我一个小时之后再来。” 老板连连点头,跟着从旁边抽出一块扁形的长木盒,笑道,“这是咱家糖画的模板,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不用了,我只要那一个。”瞿星言摆手道。 老板却不依不饶,眼神也变了变,催促道,“给你就拿着,看看又不损失什么!” 瞿星言这下心里犯嘀咕了,将木盒接了过来。 打开之后,和他心里想的一样。 众多模板的底下,压着漆过木色的炸药。 他不敢怠慢,把危险品拆了出来,又赶忙打了个电话给汪文迪。 对方也是很快接通,“喂?出什么事了吗?” “你们进展如何?” 那头汪文迪叹了口气,“不怎么样,一颗都还没找到,你呢?” 瞿星言眼底划过一丝惊色,说话时语气仍旧平静,“我也还在找,有事再联系,拜。” 而经过和其余两人的确认之后,瞿星言肯定了只有他一个人受到了莫名其妙帮助的事实。 但,为什么是他? 他把木盒模板还给老板,又听老板一面进行制作手艺,一面强调道,“小伙子,不是我吹,咱们这儿的手艺那都是有名的,你可得尝尝!” “比如那夫子豆腐脑啊、三丝眉毛酥啊、神仙钵饭啊、盐金花菜啊,那味道,真的绝啦!!” 瞿星言冷笑一声,随后果然在这老板提到的四个窗口获得了剩下的四颗炸弹。 更奇怪的是,随后他去的三家店也都会冒出莫名其妙的人来帮他,不过花了半小时,他一个人就排去了二十五颗炸弹。 心里不好的预感逐渐强烈起来,他决定先结束自己的单独行动。 “嘟、嘟、嘟……” 陈月歆没接电话。 “嘟、嘟、嘟……” 熊巍也没接电话。 瞿星言捏紧了手机,拨出了最后一个号码。 “喂,什么事?”汪文迪接通了电话。 “月歆和熊巍,没接电话。” “什么?!” “抓紧时间吧,分头找,我去找月歆。”瞿星言拧起眉头,切断了电话。 按照分配,陈月歆负责排查炸弹的区域是郗后的娱乐区域,那部分包括ktv、酒吧、休闲网咖和电玩城。 这个时间段,前两家光临的顾客会稍微偏少一些,后两家则会固定多一些,考虑到这个原因,陈月歆先去了略显冷清的酒吧。 白天店里也没有开灯,只打开了一两扇通气的窗户,里头的光线有些昏暗,加上天花板本就不高,令人不禁感觉有些压抑,舞池、卡座、吧台……一眼就能看清楚这空旷的店里有几个人。 事实上,里头只有三个店员。 一个在吧台后边擦拭着各式各样的杯具,另两个瘫在卡座里正操作着手机端的游戏。 “你好,”吧台后的店员冲陈月歆打招呼,“不好意思了,这个点咱们还没营业。” “我不是来喝酒的。”陈月歆淡漠道。 “那你是?”店员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语气里的客气也没了。 “找东西。”陈月歆仍旧言简意赅。 店员不耐烦的把抹布拍在台上,指了指入口处的一块公告栏,上面贴着不成文的酒吧规定,其中有一条就是,如果有什么东西落在里头,只要人离开了,该店一律不负责。 “咱这还没听说过回来找东西的,你走吧,东西你是找不着了。” 陈月歆冰冷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径直朝着深处去了,那儿有一方帘子,后头应该是员工休息室、值班室一类的去处。 “喂!”店员显然不想承认自己被这年轻姑娘的气势压了好几头,只得提高了音量,从吧台后追了出来。 见此动静,那打游戏的两个人也交换了一下眼色,收起了手机追了上来,吼道,“说你呢bitch!站住没听见吗啊?!” 闻声,陈月歆依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其中一个便快步冲陈月歆跑过来,伸手就要拽她。 陈月歆感知敏锐,反应迅速的直接抽下身边一个扫帚的把手,回身一棍子打在那人小臂上,直接把这棍子给打折了。 “啊——啊!!”那人应声便痛得鬼哭狼嚎起来。 “狗崽子还敢碰我?!”陈月歆撂开已经断了的武器。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咽了口口水才齐齐扑了上来,“上!把这疯婆娘抓起来!” 陈月歆向后跃起,直接一个漂亮的踢腿,一脚一个,便把另两人踢出老远,摔下时还砸坏了店里的桌椅。 那两人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其中吧台的那个店员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个对讲机,艰难道,“有人闹事……有人闹事!” 他话音才落,不过五秒,陈月歆便听见一阵杂乱不一的脚步声,随即就有一小队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铁制的棒球棍,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头一个最为显眼,纹着花臂,叼着根雪茄,胡子拉碴,颇有些老大的意思。 见到他来,地上喊疼的人连忙挣扎着连滚带爬的到了他脚边,告状道,“冯哥……冯哥,就是她!把咱们打成这样!” 眨眼之间,陈月歆便已经被包围了。 那个被叫做冯哥的扫了她一眼,不屑的冲自己手下道,“你们三都虚成这样了?对付不了这么个小娘们?” 第一百零一章 再遇周孟春 “冯哥,您别小看她,她下手可忒狠了!” 冯哥朝前一步,个头上倒实打实的比陈月歆高,“在咱这片做生意的,都听过我的名字,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砸我的场子,你是哪块的?” 说实话,陈月歆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她也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哼。” 只闻美人冷哼一声,身形似灵蛇出洞,一个闪身便到了大汉跟前,捏紧一拳重重砸在了那位冯哥的面门上。 他嘴里还没抽几口的雪茄掉在地上,陈月歆又下腰拾起,反手将点着的那头摁在了他的背上。 衣服瞬间被烫穿,冯哥也是嗷嗷大叫起来,“上啊!愣着干嘛?!都给我上!!” 周围约摸有二十个人齐齐攻来,陈月歆动作如鬼魅一般在其中穿梭,时不时借力挑开了面前挥舞过来的棍棒。 转而又是一个漂亮的后撑翻身,匀称的双腿便将几人以蛮力踹开,落地又是一个毫无停留的闪身,打手手中的棍棒正贴着她白净的脸上划过。 她索性后翻,迅速的稳了身形就是一个扫腿撂倒两个想要偷袭的人,抬手就霎时挥了手刀,气锋刹那便在那些人身上留下一道血痕。 剩余的人再度拥上,她一个用力跃到半空,向下之时扫开一腿,将所有人全数撂开。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打手们便和那三个店员一样,倒在地上哪哪儿都疼。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声破空的闷响。 再看时,冯哥的手里拿着一把装了消音的枪,枪口似乎还有残余的烟。 子弹猝不及防的穿过陈月歆的肩膀,射入了后头的墙壁。 陈月歆仿佛并不觉得痛,只是定定的看着冯哥,眼神可怕得像下一秒就能张口把人吃了一般。 一瞬间,她的伤口极速愈合。 “怪、怪物……这女人是怪物……”冯哥握枪的手颤抖起来。 “区区蝼蚁,安敢伤吾?!”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以同样不可捕捉的速度闪了过来,重重的撞在了陈月歆身上。 陈月歆将这一团东西甩开,细看之下,眼底划过一丝惊色。 黑影显出人形,浑身布满漆黑的咒文,其上又有一层白色毛发,五官发青,表情狰狞。 “周、周孟春?!” “鬼啊!!有鬼啊!!” 周围的人顿时慌乱的喊叫起来,爬向门外。 只见周孟春恍若感受到了身边的活物,快、准、狠的就捞起其中一个打手,紧接着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的手臂塞进了自己嘴里。 陈月歆微微瞪大了双眼,一个箭步便要去救人。 没想到周孟春的灵活程度已经堪比怪物,见她要来夺取自己的‘食物’,他立马将人叼住,跃到天花板上,贴在上头,快速移动的时候仿佛一只蜈蚣。 他的嘴部没有停止咀嚼,被害人的血液混杂着组织液滴落下来,滴到下面的人的身上、脸上。 空气中传来一股难以启齿的味道。 陈月歆皱了皱眉,但却可以理解,大白天的见到这样毫不逊色于恐怖片现场的景象,没被当场吓死,只是被吓尿已经算不错了。 她顾不了许多,眉间烙印一瞬显形,凝力吐出烈焰铺满了天花板。 周孟春再度落地,趁此机会,她又甩出一道火团,打在他与被害人中间。 与他松口的一刹那,陈月歆连忙飞身上前将人接住,此时那人的整条手臂都已经废了,甚至危及到了肩膀部分,上面可见些许残余的淡粉色肌肉,而因为失血过多,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陈月歆先用自己的灵力吊住了那人的精气神,又给他止血,便见周孟春还想要攻击其余的人,赶忙大喊道,“快憋气,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憋气!!” 众人哪敢不照做,但这一招却真的有效,周孟春好像一下就失去了目标,空洞的眼神又移回到了陈月歆身上。 “好样的,你的对手是我!”陈月歆低了低身子,危险道。 周孟春嘴里发出怪异的吼叫声,血液残渣又掉了一地,他猛地便朝陈月歆挥来了利爪。 与此同时,从他的身体里射出三根竹筷一般粗的黑针,一齐攻向陈月歆。 直到快要接近她时,黑针顶端居然又生出一根乌黑的刺来,陈月歆眯眼运力,周围跟着凝结出星星点点的火焰之光,她抬手接招,二者之间出现一道令周围空气都陡然升温的灼热屏障。 不一会儿,黑刺融化在火焰里,周孟春也被这股力量弹开,摔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姐们,我憋不住了……”冯哥有些绝望的出声,他和其他人一样,憋得是满脸通红,青筋暴起。 果不其然,他才一出声,周孟春便迅速的反应过来,张开那血盆大口就扑了过来。 锵!! 一道金光陡然参战,在周孟春的手臂上拉开一条极长的口子。 那道金光正是瞿星言的金轮,金轮回到他手里,他三两步快速上前,从周孟春嘴底救下了冯哥。 冯哥也得以偷偷换了口气,给他投去了一个感谢他八辈祖宗的眼神。 周孟春从地上缓过神来,见到来者是瞿星言后便又怪叫了几声,随后浑身的咒文都开始散出黑色的雾气,不过霎时,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走了,没事了。” 直到听见陈月歆说这句话,那些人才敢大口大口的汲取新鲜空气。 “感谢大哥的救命之恩,”冯哥率领众人九十度诚恳鞠躬,又冲陈月歆道,“也感谢大嫂的不杀之恩!” “谁是你大嫂?”陈月歆翻了个白眼。 “我也不是你大哥。”瞿星言拉远了距离,警惕道,“今天的事,你们最好一个字也别往外说,否则……刚刚那东西你们也见到了,要想活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明白!!”冯哥连连应声,一点刚才的气势都没了,又递来一根雪茄,“大哥抽烟不?” “还搁这儿抽烟?”陈月歆瞪了他一眼,朝地上昏迷的人努了努嘴,“你不送你兄弟去医院,等着他自愈呢?” 第一百零二章 重逢按摩店 “哦对对对!对、对不起,我一时吓傻了!我的错,我这就送他去医院,这就去!” 冯哥显然也是惊魂甫定,动作都还没完全利索,又冲手下的人吩咐道,“伤的重的都去医院,其余的留下收拾,快点去!” 他底下的人虽然不经打,但听了命令办事的效率却还不错,立马分成了两边。 “底下人多,走后门,哥儿几个的车都在后头停着,别被人看见了!”冯哥又叮嘱道,从腰间掏出一串车钥匙丢了过去,“小韩伤的太重了,用我的车送,宽敞些。” “是,冯哥!” 安置完了手下,剩下的人也开始着手打扫卫生。 “你还在这愣着干嘛?”陈月歆望着傻笑的冯哥,指了指他脸上的伤,“你也等着自愈呢?” “大……” ‘嫂’字被扼杀在陈月歆的眼神里,冯哥连忙改口,“大、大美女,我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有啥我能帮得上忙的不?” “没有,哪儿凉快哪儿呆着,”陈月歆果断否定,高傲道,“我们要搜查酒吧,能配合吧?” “能能能,太能了,随便搜,您请好吧!”冯哥点头哈腰,完全没了方才叫嚣的气势。 陈月歆也不和他多费口舌,拉着瞿星言就进了帘子后面的长廊。 “你怎么找我来了?”她又问身边的人。 长廊左右都有房间,第一二间的确是员工专用的休息室。 “你没接电话,”瞿星言回头看了一眼外头一片狼藉,轻声叹息道,“看来不应该让你单独行动。” 她这好斗又容易受到挑衅的性格,即便是在现世,只要踩到了她的雷区,她也不会介意将真面目展示人前,必要争个高低才肯罢休。 “他们阻拦我找炸弹在先,你怎么还帮他们说话?”陈月歆眼高于顶,自然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顾虑,随后便岔开了话题,“咱们现在还剩多少时间?你找到炸弹了吗?” “前五家店的二十五颗我已经全部排去,”瞿星言镇静道,“现在大概还有七十分钟的时间。” “卧槽!你找这么快?”陈月歆不禁惊道。 瞿星言抿了抿嘴,低身仔细翻找起来,转了话锋道,“给我讲讲刚才的事,周孟春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陈月歆点了点头,一边帮忙寻找一边将刚刚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 “你还知道让他们闭气?看样子也不完全是只蠢猪。”瞿星言难得夸赞道,但这夸奖让人听得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都觉得还是在骂自己。 不等陈月歆回嘴,那冯哥又陪笑着走了过来,谄媚道,“刚才我小弟跟我说了,咱们都是误会一场哈,听说二位是来找东西的,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昨晚有个送货员来送货,除了新到的酒之外,他还交给了我几个包裹,说今天会有人来取,我也没注意,答应他之后就把那几个包裹扔仓库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二位的东西?” 两人闻言,交换了一下眼色,站起身来,示意冯哥把包裹取过来。 冯哥应下,没多久就把看上去并不重的包裹拿了过来。 总共五个。 瞿星言颜色一暗,并指为刃,划开了上面的胶带。 只打开了一条小缝,两人便能确定,里面的东西就是炸药。 “高槐夏……他到底想做什么?”瞿星言捏着下巴,皱眉道,“恐怕……熊巍有危险了。” “你说什么?!” “他之前也没接我的电话……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要轻举妄动,我已经通知汪文迪了,照他的速度,一定能赶上。” 另一边。 计划中熊巍负责的区域是护理区域,包括美容spa、按摩泡脚等等。 他虽然粗手粗脚惯了,但对于张霏霏的命令,每一次都是一丝不苟的,何况这次牵扯到无辜群众的生命,他当然更加认真起来。 只是苦于没有线索、没有经验,所以平白耗去了许多时间。 这儿的按摩店也不是那种灰色产业,都是很正经的中医理疗按摩,他一进店,店员也是相当礼貌。 “欢迎光临~!” 其中一个穿着不同制服的女人迎上前来,她大约有三十岁出头,胸口前别着店长的职位牌子。 “这位先生,按摩还是针灸?第一次来做吧?我带您看看业务。”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阵熊巍,又道,“我看先生身高体壮的,但是肌肉有些僵硬,适当的做点按摩有助于您放松哦!” 熊巍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同她攀谈才不会暴露自己是个钢铁直男的事实,只能摆手,小声道,“我、我不是来按摩的。” 女人向后头站着的两位女性技师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连忙围了过来,同她一起磨起熊巍来,“先生,按摩对您自己身体有好处的,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就按一下嘛!” 熊巍全然抵抗不住,拒绝的话更是在这样的攻势下如鲠在喉,支支吾吾半天,又不好对女人动手,只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推进了后头的服务间。 他嗫嚅道,“但先说好,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哎呀没事!您就是只有两分钟,咱也给您按舒服咯!”女人毫不客气,“您啊,就当体验体验,要是觉得好,下次有空了再来!” 另一个女人接过他的外套,一眼就看见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七羽锥,嗲声道,“大哥,这按摩带着首饰按可影响舒适度了,我看还是我帮您把这个先存放起来吧,你放心,咱们这儿安保系统保准没问题!” 说着便要伸手来把七羽锥取下。 “哎哎,这不能碰!”熊巍本能性的护住宝贝,“你们要按抓紧时间,这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拿走,不按我走了!” “别介啊,先生,您戴着就是了。” 三人相视一眼,冲他道,“先生您稍等一分钟,我们去把要用的东西取来。” 熊巍点头,见三人先后离开,自己便转身坐到了软椅上。 他还没把椅子坐热,随着推门就传进来一个耳熟的声音—— “熊巍,好久不见。” 第一百零三章 熊巍完败 进来的人推了推镜框,将门反锁。 熊巍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叫道,“江宇?!” “听你的语气好像对这场故人重逢,不怎么开心啊?” “开心?江宇,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从老爷子去世起,你跟我之间是关系最差的陌生人,”熊巍脸色沉了下去,捏紧了拳头,探道,“你不顾着药物研究所,到阳翟来有什么目的?” 对方逼近一步,“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不感动吗?” “我看你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熊巍从他的话语里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将外套穿回了身上,便要离开,“不说算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是我不说,”他晃了晃头,一手撑在墙面上,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凭饭桶的智商,很难明白我的话。” 同样的话,熊巍再次怒了。 他紧了紧拳头,嘴角明显的抽了一下,“那你就……输定了!” 两人之间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对于双方来说,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范围。 应声,熊巍出拳,毫不留情的攻向江宇,但对方早有防备而来,轻松闪身避开。 随后江宇凝力回击,两人掌风相接,复又弹开。 他出手快如寒冬凛风,让原本占据体格优势的熊巍不禁皱了皱眉。 “上次我就觉得奇怪,我在小姐身边当保镖这么多年,你不过是个天天坐办公室的助理,凭什么能跟我打上一场?”熊巍略有些惊讶,“在你刚入职财团时,你连扛一桶水都费劲,怎么可能短短时间就能到现在这个地步?!” 据他所知,江宇全部的时间几乎都在工作上边,财团工作结束还要扭头去忙新药的开发,就算是有心挤出时间来练习,也不可能达到他这种程度。 江宇笑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我与从前的我,当然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你到底在说什么?”熊巍稳住身形,但那股对眼前人的陌生感却越来越强,“难道我看错你了?难道老爷子也果然看错你了?!” “听不明白吗?那我直白点,”江宇冷笑一声,猛然出击,“输的那个,是你。” 他一边出手一边还不忘刺激熊巍绷着的神经,“忠于财团,忠于张氏,忠于他人,是最愚蠢的行为,最后你会和财团、和张霏霏……一起灭亡的。” 熊巍的理智被刺激的不堪一击,对方言语中似乎提到了某样他非常看重的东西,他出拳向江宇扫去,却不料对一个迅速的闪身到他身后,上前回击,他闪躲不及,背脊上被划开一道凌厉的口子。 熊巍踉跄着向前,背部的痛感随后传来,“难道你非要跟我们彻底反目?” “反目?”江宇挑眉,再度淡淡开口,“我何时站在你们那边过?” 熊巍不知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还是莫名的心有不甘,带着那不算小的伤口就又攻了过来。 江宇依旧以完全处在上风的速度闪躲着他有些失了心智的攻击,不多时他的指尖就轻易地指在了熊巍的咽喉处。 “困兽之斗,不堪一击,这就是绝对碾压,”江宇眼中得意,收了招式凌然又道,“我无意取你性命,跟我走一趟吧。” “我不会跟你走的。” 熊巍斩钉截铁,补充道,“要我跟你走,除非我死!” “你不仅是个饭桶,还是个一根筋,”江宇眼里划过一丝不悦,“你我胜负已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打死你。” 他才说完,熊巍便主动上前要继续此次战斗,他则退后几步,宛如蓄势待发,周身凝滞出不一样的气息,这股气息与熊巍心口挂着的七羽锥展开强烈的碰撞。 江宇明显比刚刚手速要更快出手要更狠,而熊巍也发觉七羽锥有意保护自己,双方的打斗更加激烈起来。 原本面对熊巍攻击次次保守迎击后退的江宇突然将一道黑光凝于手刀之上,定住步伐转而迎上对方的掌风。 只是二人刚对上没多久,江宇又突然撤了力往后退去,可只退到一半,还没给熊巍迎上来的机会,他又极快的闪到了侧面,狠狠地一掌,黑光划破七羽锥带来的淡光,直接击裂了熊巍的右肩胛骨。 江宇再度凝了力,毫不留情的回身又是一个锋利的扫腿,直打在熊巍本就在流血的背脊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感一瞬侵入熊巍的神经,他的气势同时被削弱了不少,他捂着右肩,却又顾及不了伤口扩大的背部,“咳咳!” 他不可抑制的吐出血来,新鲜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滴落在冰凉的地上。 “看在咱们曾经共为一主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活着走,还是死了走?”江宇眸中沉静,语气冷淡。 熊巍眉目之间多了一丝恨意和不理解,不料自己刚一聚力,却是带动了伤口更加痛苦起来,只得停下又缓了口气,“原来是我没看出来,你竟然是如此恶毒的人。” “过奖。” 熊巍听他回答,更是不甘,咬了咬牙,一闪身直直冲向江宇。 然后是衣服撕裂的声音。 熊巍的动作直接被江宇打断,转而背上又挨一掌,咳出更多的鲜血,江宇没有丝毫停留的接着在他右侧一击。 “咳咳!江宇,你、你这个……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要辜负老爷子?!千万、千万不要和……姓高的一伙啊你……千万别啊……”熊巍面上的血色逐渐流失,他跪伏在地上,手还在苦苦的向江宇伸着。 江宇只愣神了非常短暂的一秒,随后就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熊巍,只俯身一拳,把他从地上挑了起来,紧接着又在他腹部补上了最后一脚。 一直到撞到身后冰凉的墙壁,熊巍才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重重摔在地上,嘴中剧烈的吐出更多浓稠的血来,七羽锥也失去了光泽。 江宇的确没下死手,但凡用了更多一成的气力,只怕熊巍就要死在这里了。 “阿宇……你记不记得……” 第一百零四章 被耍了 他每说一个字,就会带出更多的血,熊巍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动了,“你第一次……提出新药的研究方案的……时候,激动坏了……大半夜非要拉上我去喝酒……咱俩喝到天亮,我一直夸你聪明……” 江宇又晃了晃头,似乎根本不想再听他说这些陈年往事,依然冷声打断道,“恐怕你再也没机会和我同坐饮酒了。” 他刚说完,熊巍只觉得自己的力气逐渐流失,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痛,直到闭上眼,最后一刻也都是江宇冷漠无情、毫不动摇的脸。 屋子外头传来店员急促的声音,“先生、女士,那边不能擅自闯进去,那边是服务区,先生……!” 屋里的江宇眯了眯眼,视线一直停留在重伤的熊巍身上,随即掏出手机飞快地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 “瞿星言那小子发现了。” 回复很快传来,“熊巍呢?” “没得手,汪文迪来了。” “撤。” 这个字出现的一瞬间,黑气瞬间笼罩住了江宇全身,让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捉摸不透,随后他便不见了踪迹。 嘭! 门被不客气的踹开。 “阿巍!” “巍哥!” 两人赶忙上前查看熊巍的状态,张霏霏冲后面的服务员说话时也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喊道,“这就是你们的‘服务’?还不叫救护车?!巍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会告你们的!!” “外伤比较严重,”汪文迪粗略下了结论,皱眉道,“别急,先送医院,不会有事的,我打个电话给阿瞿说明一下。” 救护车来得很快,路人也非常配合的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使熊巍得以平稳的被运上车里。 “喂,找炸弹的事需要你跟月歆来处理了,”汪文迪拨通了瞿星言的电话,简单道,“阿巍受了重伤,我和霏霏现在在急救车上,医院需要我们守着。” “我明白了。” 瞿星言眼中的黑色更重,挂断电话后便冲身边的陈月歆道,“熊巍送去抢救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们……被人耍了。” 见陈月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又摇头道,“先把炸药处理了吧,其他的事情等我们会合再说。”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两人的找炸药之行似乎格外的顺利,每去一家店都会收到或多或少的提示,因此剩下的七十份炸药也被处理干净,离高槐夏约定的时间还多出了二十分钟来。 不过两人回到郗后饭店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去楼空了。 高槐夏并不在,倒是在桌上找到了那个炸药的控制按钮,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恭喜几位成功拆除炸弹,我就不与各位分享喜悦了,还要麻烦张董事长拿到雕塑后再来找我,具体的地点嘛,雕塑一到手,各位自然就知道了。” 陈月歆扫了两眼内容,感觉她气得头发都能烧着,“我他妈现在也感觉被耍了。” “这里既然没事了,咱们去医院吧。”瞿星言依旧皱着眉头,心里总觉得这次的炸弹事件有什么是他没有考虑到的。 而这个被遗漏的考虑点,或将成为大患。 瞿星言和陈月歆到达阳翟市中心医院的时候,熊巍已经从急救室里移到了观察室,抢救算得上成功,只是他受伤太重,一时半会很难恢复。 汪文迪和张霏霏就等在外头静谧的过道里。 张霏霏显然是掉过眼泪,但也大松了一口气,毕竟人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月歆小步跑上前,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送去一些属于自己的温度。 瞿星言站到面前,把那张纸条和按钮递了过来,开门见山道,“炸弹危机已经解除了,熊巍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不清楚,”汪文迪接过东西看了,冷哼一声道,“现场有残余的灵力,不是普通人所为。” “那应该是高槐夏授意的了。”瞿星言判断道。 “你猜测的不无道理,不过需要等到阿巍醒过来,给咱们一个准确的定论。” “不需要。”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怎么说?” “你们知道月歆在排查炸药的过程中,在郗后酒吧里,跟谁碰上了吗?” “谁?” 陈月歆靠在座椅上,望着天花板,一字一字道,“周孟春。” “谁?!”张霏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月歆你、你说的是……周、周孟春?” “没错,”陈月歆叹了口气,又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次,道,“还好你没见到他,他现在面目全非,吃人血肉,完全已经沦为怪物了。” 张霏霏光是听描述都感觉胃里一阵翻涌,顺了顺气道,“天、天哪……不过为什么月歆你让那些人闭气,周孟春就不去攻击他们了呢?” “霏霏,”汪文迪把她的手紧紧拉在手里,尽可能温柔的问道,“你知道……僵尸吗?” “僵尸?”张霏霏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咽了口口水小心道,“我只知道恐怖片里的僵尸……” “实际上,僵尸算是对死物的统称,但‘僵化’和‘尸化’,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汪文迪往她身边挨得更紧一分,继续道,“先说‘尸化’吧,以人为例,死后如果尸化,有十八种结果。” “分别是血尸、荫尸、肉尸、皮尸、玉尸、行尸、诈尸、汗尸、毛尸、走尸、醒尸、甲尸、石尸、斗尸、菜尸、绵尸、木尸,和僵尸,你可以这么理解,僵尸是死物尸化之后,其中能够继续进行僵化的一类。” “其中除僵尸外最凶恶的是血尸,怨气最大的是荫尸和斗尸,攻击性最小的是肉尸和醒尸。” “那……僵、僵尸呢?”张霏霏也不由自主的挨近汪文迪,问道。 “僵尸的能力在这些所有之上。” 瞿星言接过话茬,“僵化则有八种,飞僵、紫僵、白僵、绿僵、毛僵、游尸、伏尸、不化骨。” 第一百零五章 犼 “其中的飞僵,在吸收日月精华、融合天地妖气之后,就会变成犼。” “变成犼后,僵尸身上的毛发会逐渐发生颜色上的变化,”汪文迪与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确定了周孟春当时的状态,继续道,“据此又能划为六个等级,黑毛犼、白毛犼、绿毛犼、紫毛犼、赤毛犼以及金毛犼。” “犼性情凶恶好斗、手法极其残忍血腥,生吃人和其他动物对它来说不过是小儿科,前三种的攻击力比异兽更甚,但仍属于僵尸的范畴,一般对付僵尸的办法,对它也同样有效,比如闭气。” 陈月歆点了点头,“周孟春的状态属于白毛犼,但他身上的咒文与之前不同,我感觉他还在向更高等级的犼变化。” “当绿毛犼修炼成为紫毛犼,对付僵尸的办法就会对它完全无效,而且紫毛犼的实力比前面几种是质的飞跃,”汪文迪拧起眉头,“如果月歆的感觉没错……不除掉周孟春,人间将有大祸。” “是的,其后的赤毛犼体型继续增大,拿过往遇见的相柳与它相比,它一爪子就能把相柳那样的凶兽掀翻,”瞿星言应道,“最后的金毛犼更甚,它是犼的最高级别,一般来说没有一、二个元会的时间,达不到金毛犼的境界。” 但现在周孟春显然是被人控制利用了,时间上也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金毛犼有这么可怕?”张霏霏撩开自己额上的碎发,顺便抹了一把冷汗。 瞿星言的眼神陡然变冷,沉声道,“金毛犼神通广大,一只金毛犼可与三龙相斗。” “三……三、三龙?!” “不止,犼与龙相斗,胜利之后便将龙……” “生吃。” 张霏霏闻声,一时哑口无言,这恐怖程度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不过它也有一个弱点,”汪文迪安慰似的揽住了她的肩,补充道,“凡金毛犼,脖颈皆有白毛,只要能攻击到那个地方,再厉害的金毛犼也得乖乖给我嗝屁。” “的确如此,”瞿星言同意道,“包括那得道飞升的金毛犼,也仍然保有这个弱点。” “金毛犼这东西还能飞升?”张霏霏好不容易消化了上一个知识点,有立马来了新的。 “观音菩萨的坐骑,就是一只金毛犼。” 陈月歆简短叙述,“也就是《西游》中,孙悟空在朱紫国遇见的赛太岁,他对唐僧肉丝毫不感兴趣,只把目标放在金圣娘娘身上,有一串紫金铃,那铃铛叫孙悟空都无法对付,正是菩萨赠予他,让他戴在脖颈上藏匿弱点的宝物。” “我明白了,”张霏霏眼中了然,“不过这正说明,再强大的人或物,都会拥有无法弥补的弱点,只能遮盖,无法消除。” 说到这个的时候,汪文迪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原以为那月宫只是想制造人傀,没想到居然将周孟春利用到了这个地步,”汪文迪想起李氏的托付,有些不悦,“看样子尸体是没法给他妈带回去了,只能捎些骨灰了。” 尸体一旦成僵化犼,不以天火烧绝,是死不了的。 “今晚阿巍这里需要人守着,咱们四个两两换班,我和霏霏守前半夜,你俩守后半夜。”汪文迪又道。 “好。” 另两人应下,便先行返回民宿去了。 出了医院,瞿星言看了看天空,忽然拉住了大步流星的陈月歆,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回去,我去一趟郗后。” “你还去那儿干嘛?”陈月歆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瞿星言移开了视线,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跟你一起去!”见他似乎回答不出个所以然,陈月歆便顺势道。 瞿星言的视线成功被拉了回来,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拒绝的话,“你……” “我……?”陈月歆拽过他,催促道,“走啦!” 他任由她拽着,沉默了一路。 两人最终的目的是瞿星言去过的那家糖人店。 一见到他来,老板便招呼道,“小兄弟,你要的糖画我给你做好了!” 说着便从那窗口递出来一串糖人,丝毫没注意瞿星言脸上神情的变化。 那是一只精致的…… 飞禽类动物。 “老板,你这画的是什么?”没等瞿星言问,陈月歆却先开口了。 “怎么?不像吗?我是按照这位小哥给我的图片画的啊,画糖画我还从来没失手过!”老板自信满满道。 陈月歆回身叉腰,脸也垮了下来,“好啊,瞿星言,你不会故意画只凤凰来气我吧?” “不是,不是凤凰。” “诶小哥,不对啊,你给我看的明明就是凤凰嘛!” “这不是凤凰!”瞿星言有些着急,重新掏出手机递到老板跟前,“凤凰是五彩的,这只是红的,怎么是凤凰呢?!” 老板这才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嗨呀,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只火凤凰呢!” 陈月歆正想凑到跟前看瞿星言的手机,对方却已经将手机收回,又接过那串糖人,平复了语气,“是我没跟老板讲清楚,这是个失败的作品。” “嗯?我还以为是送我的呢。” “本来是打算送你的,我觉得这个糖的颜色很衬你。” “我也觉得,”陈月歆应话,一把将他手里的糖人抢了过来,“我看画的挺好的,扔掉可惜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把它吃了吧。” “随便你。” 瞿星言闷闷的应了一句,扭头又去跟那糖画老板搭话,问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儿。” “好咧,你说就是。” “我来这里之前,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来找过你?” 老板思索了一阵,笃定道,“没有啊!” “真的没有吗?你跟我说的那几家店里找到了……” 这回瞿星言还没说完,老板便打断了他,“咱们这里每天人流量很大的,我只专心做生意,也没心思和精力去观察客人的,要是没啥事儿,我要继续工作了,二位请回吧。” 心中有了谱,瞿星言也不再追问,转而带上吃得津津有味的陈月歆返回了。 第一百零六章 明天再来 “你问老板那些干嘛?”陈月歆看着深思的瞿星言,主动问道。 瞿星言并不隐瞒,将自己在前五家店内的经历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些帮我的人来的蹊跷,联系了你和熊巍,你们俩的电话都没打通。” “你和周孟春碰上了,熊巍被打成重伤,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调虎离山?”陈月歆也想了一会儿,但很快自我否定道,“不应该啊,如果是因为忌惮你和阿迪实力要拖住你们的话,怎么还会特意找人去告诉你炸弹在哪呢?” “或许这样就能让我相信,这些店里是真的有炸弹,我必须先顾及无辜的性命吧。” 陈月歆忍俊不禁,要是幕后黑手知道瞿星言是个完全可以不顾他人死活的人,他所做的这一切单纯的只是因为他现在与汪文迪等人为伍,不知会作何感想。 “还是不对,”深入思考之后,陈月歆立刻止住了笑意,严肃道,“那也应该给阿迪他们一些指示,也让他们专心拆炸弹才对啊!” 但是汪文迪从头到尾没有收到任何提示,他和张霏霏也是找了半天,一个炸弹都没找出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瞿星言又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循环。 “但这些给我提示的人一定有问题,第一遍问那老板的时候,他很果断的说没有,可第二遍我描述的再详细了一点,他就立马找借口说客人太多,他记不住。” 陈月歆表示赞同,手里还没吃完的糖在夕阳的照耀下更加熠熠生辉。 “听你这么说,我原本对找炸弹也毫无头绪,可你来之后,提示就变多了,也更顺利了。” “所以我想不明白,高槐夏设计这两个小时拆除炸弹的行为,到底是针对什么。”瞿星言有些愠怒,冷声道。 针对熊巍,他虽然受了重伤,但被汪文迪所救。 针对陈月歆,自己也及时赶到,周孟春明显是选择了撤离。 针对他和汪文迪两人,那就更不可能了,两边都毫发无损。 最后炸弹也没爆炸,今日之行除了提及雕塑一事,再没有更多的意义了。 “我们见招拆招即可,”陈月歆挑了挑眉,看着他脸上严肃的神情,问道,“想不明白就算了,你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瞿星言一愣,停住了脚步,瞥了一眼在她嘴里的糖,又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只留下一句—— “我当然生气,连朱雀都做不出来的人,也敢出来开糖画店?” 一夜相安无事,只有在瞿星言和陈月歆到后半夜去医院换班的时候,在奈落之处外头的街道上,仍能看见二楼属于杨花朝的房间还亮着灯,而那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两人自然猜测她失眠缘由乃是为情所困,不过也无从证实,便没放在心上,朝医院去了。 次日上午十点,汪文迪和张霏霏赶来医院,顺路还给医院守着的两人带了份早饭。 熊巍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也没醒过来,身体上连了许多医疗器械。 陈月歆倒也不怎么需要依靠睡眠来保证精神,不过瞿星言似乎也同样如此。 两人记得,今天是他们和乐清和约好取那幅所谓‘朱雀飞天图’的日子。 在与汪文迪说明之后,两人便离开了医院,直朝乐清和留下的地址去了,期间瞿星言给对方还打了个电话,但是并没有接通。 根据乐清和所说,找到那条深巷也费了些时间,这儿地理偏僻,如果不是因为与人有约,很难想象在城市里还会有这种破旧的地方存在。 乐清和说他住在最里面的屋子,小巷只有一条勉强能挤过两个人的小道,两人对视一眼,决定上门去到他家拜访。 “等等!先生、姑娘!二位留步!”一个熟悉的粗狂声音在两人踏入小道之前砸了过来。 两人循声望去,居然是吕竹秋。 “有事?”两人态度皆是无感,淡漠问道。 “哦、哦……那个,二位是来找清和的吧?”吕竹秋搓了搓手,笑道,“我是他的挚友、好兄弟,我叫吕竹秋,之前也和二位打过照面的,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瞿星言。” “陈月歆。” 两人会告诉他名字,也纯粹是看在乐清和的一丢丢面子上。 “幸会幸会,”他将手伸出来,但对方并没有要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又尴尬的把手缩了回去,继续道,“是这样,清和跟我说了,他跟二位约好了,今天是有一幅画要交给二位。” “不过他今天临时有事,约了一个有名的艺术品鉴大师,出门去了,所以特地叮嘱我在这等着二位,让我转告二位,明天再来。” 瞿星言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很快有了主意,单独朝巷子里走去。 “哎哎,瞿先生,清和不在家!”吕竹秋迈开步子就要追他,喊道,“你这人怎么不信我是吗?!” 后头的陈月歆抬手拦在他面前,转手抄起地上半块砖头,在另一只手里捏得粉碎,“就是不信你,有毛病吗?” “没、没没没,没毛病!”吕竹秋立马规矩了。 过了大概十分钟,瞿星言才从里头出来,冲陈月歆道,“屋里头确实没人。” “您瞧瞧,我根本没理由骗您二位不是!”吕竹秋笑道,但却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透着一股子猥琐的气息。 “那就明天再来吧,等一会儿他看见电话应该会回过来。”陈月歆并不理会吕竹秋,径直道。 见两人离去,吕竹秋却长松了一口气。 快到医院时,两人便收到了熊巍醒转的消息,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被转到普通病房的熊巍看上去仍旧苍白虚弱,没什么血色,他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突然这般浑身是伤、哪哪儿都痛的躺在床上,实在叫人有些心疼。 不过好在有人守在身边,不至于醒来时还要面对无边苍白的孤独。 “我……” 四人听他艰难开口,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我饿了,想吃饭。” 第一百零七章 突如其来的火灾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也完全不出众人的意料。 张霏霏知道,但凡他还能说出要吃饭的话,就说明他的伤势不会再危及生命,会慢慢恢复,只是这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再来说这句话,她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发酸。 “好,巍哥,我这就去问问大夫,给你弄些吃的来。” 不多时,张霏霏便端了一些普通的流食回来。 “我来吧。”汪文迪接过她手里的碗碟,坐到床边一小勺一小勺的喂给熊巍。 即便是在这样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熊巍还是一连吃下了七八碗食物,喂完第二碗的时候,他已经可能半坐起身,自己吃东西了。 “阿巍,你在按摩店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把你伤成……” 汪文迪的话还没问完,熊巍就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名字,“江宇。” 没人看见他眼底划过的一丝悲愤。 “怎么是他?”陈月歆皱眉道,“他想做什么?” 熊巍缓缓把按摩店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沉声道,“他要我跟他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看来和高槐夏脱不了干系了。”汪文迪判断道。 “不会!”熊巍蓦地提高了声调,略显得有些维护江宇,“高槐夏的行径人神共愤,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什么地方搞错了……江宇他很聪明,不会跟那种人牵扯不清的。” 汪文迪眯了眯眼,似乎想把熊巍的理智找回来,认真道,“第一,记得在宋莺时一事中,宋莺时就和月宫有某种角度的合作关系,她曾经跟我说过,对方要她把你带过去,但她良心发现,放过了你。” “第二,我和霏霏找到你的时候,现场有明显的力量残余,气息与高槐夏身上黑色所散发一致,属于同源的力量,我原本还以为是高槐夏另外派人去算计你,却没想到是江宇那家伙。” 熊巍沉默不语,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 “高槐夏设计这次拆炸弹的事,我们四组中,是月歆和阿巍与对方产生了正面冲突,”汪文迪接受了熊巍的沉默,继续分析道,“如果说江宇是为了把熊巍带给对方,那么月歆碰上周孟春的目的是什么?” 经他一提,瞿星言便想到了什么关键点,皱眉开口道,“月歆与酒吧的人起冲突在先,期间周孟春一直没有出现,他出现的时候……” “是那个冯哥伤了我,我伤口愈合之际……”陈月歆回忆道。 “换句话说……”汪文迪眉头一紧,“是你的力量外泄的时候。” 思及之前江宇将她带去研究所,之后发生的一切,陈月歆突然也沉默了下来,使得整个气氛陷入了一个僵局。 “我要出院,”熊巍打破了这个沉默,“我不会放过江宇那小子的。” “巍哥,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还是再休息两天吧?”张霏霏上前,安抚似的将手放在了他肩上。 “不行……” “阿巍,你别意气用事,这两天我们会去把线索捋清,到时候你出院再查不迟,”汪文迪手中凝出一道金光,打在他的七羽锥上头,“宝贝我做了些加强,以后你也更好防身。” 毕竟他们遇到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今夜依旧是瞿星言和陈月歆守后半夜,这次从电梯出来时,倒是碰上了一个新朋友。 还是凌晨将近四点的时间,吕竹秋竟然鬼鬼祟祟的走进了奈落之处。 而更加奇怪的是,他并不是来找杨花朝的,而是来住店的。 依照店里的规矩,他在老板的指示下,坐到了那人形座椅上。 瞿星言与陈月歆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正巧看见上头显示的数字—— 1502。 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在老板的注视下前后离开。 1502对应的是第十三层楼,按照他们之前的推测,对应的是第十三层地狱,血池地狱。 两人心中都明白,后九层的恐怖程度自不必说,而第十三层血池地狱,专门关押的是生前不尊敬他人、不正直、专耍阴谋诡计、惯用歪门邪道的人。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等到第二天上午,陈月歆心里记挂着她那幅朱雀飞天图,自然头一个就要赶去乐清和的住处,先把东西拿到手再去看那吕竹秋的好戏。 瞿星言和她赶到小巷口的时候,这儿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里头的居民、看热闹的行人各色各样,啥人都有。 陈月歆往里头一瞥,还看见了几个人脸上黑不隆冬,活像刚刚挖完煤回来。 “什么情况啊?”她拉过外围一个路人,问道。 那人一心看热闹,顺口答道,“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了,巷子里着火,据说烧了一夜呢,大半条巷子都给烧没了,你瞅瞅那些,都是刚从里头救出来的轻伤居民,还送走了不少重度烧伤的!” “就是说呀,这种地形里头一烧起来,里面的人就没地跑了,这地方也早该改建了,连像样的灭火设施都没有!” 瞿星言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烧起来的?什么时候扑灭的?火源找到了吗?” “不知道啥时候烧起来的啊,这地儿偏僻的很,今早才扑灭的!” “真是造孽啊!据说火源是最里边那户人家,暖炉没关!”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乐清和家?!” “走,去看看!” 瞿星言拉起陈月歆,趁人群不注意挤了进去。 最里头已经不能用一片狼藉来形容了,那简直是烧得面目全非,四周的墙壁上全是火焰肆虐后留下的黑色。 唯一能证明那就是乐清和家的,正是随处可见的、但烧得只剩残骸的画框和一些放在高架上的颜料盒。 陈月歆扫视了一圈,很快找到了床上还勉强看得出人形的尸骸。 “乐、乐清和?” 她上前查看,尸骸的身侧半压着一幅烧焦了的画。 “怎么、怎么会着火?!”陈月歆扒拉着那已经烧焦了的东西,她知道无论这是不是她的朱雀飞天图,这样的大火都足以吞噬任何画作,着急道,“又不是冬天,用什么暖炉啊?!” 第一百零八章 可疑的痕迹与蹩脚的演技 被称为罪魁祸首的暖炉也就在一边,不过也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来完整的样子了,里面还有很多纸张被烧毁后留下的黑色灰烬。 但起码陈月歆提出来的这一点肯定是有问题的。 “月歆!”瞿星言在屋子的墙角发现了高高挂着的一个特大号画框,上面也有火舌蔓延的痕迹,但毁坏的算比较轻的了,“你来看这个。” “什么东西?”陈月歆连忙起身走到他旁边。 画框里面的画已经被烧去了大半,露出的后头墙壁上有一丝光洁的白色。 又见他把画框取下,后面的墙壁上明显留下了一块少受火焰侵蚀的地带。 仔细看来,像是原本摆了一幅尺寸更小的画在此处。 “这大小……好像与碧落九仙图的大小差不多。”瞿星言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拿走了碧落九仙图,然后为了掩盖痕迹,找了一副更大的画把此处盖住?”陈月歆按照他的思路补充,“那这可就是……谋财害命了!” “乐清和家徒有四壁,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那个被烧毁的暖炉和咱们头顶的吊扇,可能是他家最贵重的东西了。” 瞿星言冷静分析,坚持自己的看法,“如果这里原本挂的真的是碧落九仙图,无论是真迹还是赝品,很有可能就是导致这场火灾的动机。” “不过那天那些路人的态度你也看见了,根本没人会相信乐小哥他藏有真的碧落九仙图。”陈月歆在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跟着道。 “除非是真的见过那幅画的人。” 他话音刚落,陈月歆果然想到了与他同样的怀疑对象,“吕竹秋?” “吕竹秋自称他的挚友,见这幅画不是难事,他昨天还说乐清和约过一个艺术品鉴大师,也有可能把画带给了这个大师,”瞿星言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一个人,原本跟乐清和是亲密关系的杨花朝。” “走吧,先回去,剩下的尸检勘察,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两人的查访到此结束,他们自然没忘记昨晚大半夜看见吕竹秋匆忙入住奈落之处的事,便打算先返回民宿寻找吕竹秋。 等他们到达民宿的时候,大厅的一个壁挂型电视正在播放热点新闻。 “日月水青小区前的胡同巷子于昨夜发生特大火灾,全巷共二十户人家,其中十户人家受到火灾不同程度的侵蚀,火源目前已经找到,是巷子最里面的一户人家,暖炉未关所致,所有伤者皆已送往医院……” 两人默契驻足听了一段,新闻声紧凑播报道,“……经现场勘查,唯一的死者正是火源所在的户主,独居、肺部检测有大量烟尘,不排除窒息死,现场有很多画作遗迹,据推测,暖炉应该是死者想用来烘干潮湿的作品而开……” “有烟尘?”瞿星言皱了皱眉,回想起尸体在床上的模样,道,“这么说,乐清和不是先失去意识,被人抛尸火海,而是……意识清醒的状态下,被浓烟火灾活活熏死的。” “那他不逃命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据悉,火灾发生的时间应该在昨晚三点半之后……”一本正经的女声仍旧从新闻中传出。 听到这里,陈月歆也皱起了眉头,“我们离开的时候不到四点,如果要纵火再逃到这里……时间不够,也就是说,吕竹秋他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不等瞿星言应话,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大惊失色的杨花朝便惊慌失措的从里头跑了出来。 她身形踉跄,手里紧紧的捏着手机,嘴里一直喃喃重复着‘清和’二字,大约是刚刚知道了对方的死讯。 陈月歆叹了口气,但并没有做出阻拦的行为,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远方,她才摇了摇头,“为情所困呐。” 她才说完,电梯门再度打开,从里头出来的正是吕竹秋。 瞿星言瞧他,周身黑气凶光缭绕,面色无神,三光晦暗,乃是大灾之象。 吕竹秋掏出电话,一遍一遍的拨打,那头才好不容易接起,他连忙捏了个哭腔,“花朝你千万别做傻事啊,人死不能复生,你等我,我马上到……” 经过瞿星言二人身边时,可能因为是认识的人,他脸上才夸张的显出悲色,作势抹眼泪,“清和死的太惨了,朝儿,你还有我……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陈月歆就默默的看着他打马虎眼,等他走过去又冲他背影啐了一口唾沫,“我看这个狗崽子就算有不在场证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确实,就他这个演技,十八线都算不上。”瞿星言也冷讽道。 当天下午,受不了医院憋屈环境的熊巍还是选择了出院。 几人都听说了乐清和家起火灾的意外,除了略表惋惜,也没什么能做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当晚众人在吃晚饭的时候,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后,那边传来沙哑的女声,“喂,请问您认识乐清和吗?” 那声音还透着一丝熟悉感,瞿星言按下了免提键,回话道,“认识,你是哪位?” “我叫杨花朝,”对方自报姓名,很快又哭了起来,“是清和……没过门的妻子。” 众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吃惊,瞿星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杨花朝一边抽泣一边回答,“我在清和的手机通话记录里找到了您的记录,想确定一下您的身份。” 她在说完这些的时候,还能听见那头大声说话传来的男声,“花朝,你问他们这些干嘛?我都……哎,花朝你别走啊,你说你查这个……这就是个意外……” 瞿星言略加思索,答道,“乐清和答应给我画一幅画,给他打电话时是约好上门取画的时间。” 一边的陈月歆心道这杨花朝倒像是在深查乐清和的死因,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乐小哥他没接,就是昨天,他那时也不在家。” “谢谢……谢谢……”杨花朝连连道谢,切断了电话。 第一百零九章 消失的碧落九仙图 不多时,瞿星言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扫了一眼内容,直接道,“杨花朝明天要给乐清和办葬礼,她说乐清和的朋友很少,希望我们也去参加,送他一程。” “我反正感觉乐清和这人挺真诚的。”熊巍评价道。 “同感。”陈月歆也道。 “只是杨姑娘这样根据通话记录来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张霏霏不禁叹气,“已经判定是电器使用不当起火的。” “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失去乐清和吧,”汪文迪给她夹了口菜,又冲对面的瞿星言道,“不过听你和月歆的讲述,吕竹秋这小子肯定背了事儿。” “我还挺好奇他怎么能从十五楼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出来。”陈月歆砸了咂嘴,当时她不过是在九楼,那程度都将她磨了一磨,何况是十五楼? 第二日,众人决定以萍水相逢的‘有缘朋友’身份,同去参加乐清和的葬礼。 小巷深处白布飘飘,乐清和家看得出已经被规整过一番,门口挂上了白帆,正对着屋内灵堂。 屋子本身就不大,一口棺椁直挺挺的摆在中央,台前插着香烛,还有一张乐清和的黑白照片摆在那块,前方竖着一块灵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断断续续的喑哑哭声从棺材那头传来,素装的几人跨进门内,便能看见一身白衣的杨花朝正跪在盆前,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晚上,嘴唇都干裂了。 见几人进来,她才艰难起身,因长时间的跪姿双腿有些不稳,哑着嗓子招呼道,“感谢几位能来看清和最后一眼,也实在对不住各位,我与清和因一些原因分开了一段时间,不识几位音容,还请见谅。” “不必客气,”张霏霏将几人一一简单说了姓名,安慰她道,“杨姑……夫人也是识礼得体之人。” “你叫我什么?”杨花朝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光辉,一把拉住了张霏霏的双手,迫切道,“姑娘……你刚刚,叫我……叫我什么?” “夫人,”张霏霏强调道,“你自己既承认是他的妻子,我自然叫你夫人。” “是、是了……”杨花朝松开手去抹那汹涌而出的眼泪,悲戚道,“我此生非清和不嫁,哪怕如今……我必不再与他分开,我就是他的妻子……!” 张霏霏看她这般模样,心中更为触动,却说不出话来,唯有几句在脑中徘徊—— 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 杨花朝对乐清和之情,堪比于此了。 哭了一阵,杨花朝也没忘有客在旁,又是表示歉意,冲桌上的几盘水果示意几人可以随意些,不必拘束,“葬礼办的仓促简陋,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几位不要客气,尽管同我提。” 陈月歆看她眼下一圈青黑,便也知她辛苦,上前安慰道,“节哀,乐小哥是个有福的人,有你这样劳心费神。” 瞿星言视线瞥到角落的画框,试探问道,“这场火灾有没有烧毁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或者有没有珍贵的东西遗失?” 听他发问,细心的杨花朝对答如流,“有的,瞿先生,清和的传家宝不见了。” “什么传家宝?” “……就是画圣韦大师的碧落九仙图,”她脸色有些卑微,也是怕众人不信她的话,“我记得很清楚,清和曾经给我看过。” “那你知不知道那幅画原本放在什么地方?”汪文迪出声追问道。 “我不知道……”杨花朝又哭了起来,解释道,“与我争执之前,清和家根本不在这里,我只知道后来他就搬了家,如果不是听见新闻……我根本不知道他搬到这里来了。” “那你是为什么这么肯定,那幅画是被人拿走了,而不是被烧没了呢?”一边的熊巍不解,也忍不住问道。 “真的碧落九仙图,所用宣纸不怕大火,可保三千年不变。”瞿星言淡然出声说明,但事态显然更复杂了。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认为是谋财害命,”杨花朝失声痛哭,“可是清和的手机里也一点线索都没有!” “冒昧多问一句,你与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了个过不去的坎儿?”汪文迪把桌上的抽纸递给张霏霏,示意她给杨花朝递过去,自己则沉着追问道。 他一提起这茬,杨花朝更是失声痛哭、泪如雨下,让人觉得那抽纸就是再来两包也不够她擦眼泪用的。 又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哽咽道,“我、我从未有一刻……觉得清和配、配不上我,从未有一刻……觉得我与他没有、没有未来!” “清和竟然因为这种事情……要与我分开!我从未有一刻这么想过啊!” “我自幼便也喜欢诗歌与画作,只是从小被弃养,在孤儿院长大,很少有接触这些的机会,”杨花朝一边擦泪一边哀恸回想,“我在孤儿院长到十八岁,就出来工作,赚到的第一桶金,我买了一张当代国画大家的画展门票。” 她与乐清和的相遇与缘分就在这次画展上展开。 彼时的乐清和还没有现在这般贫穷,有一份兼职、又偶尔替人润笔的他还算能养得活自己。 两人的邂逅毫无目的性,只是碰巧在画展里的同一幅画前说了同样意思的话。 “这画笔法呆板,不够洒脱豪迈,没有我国传统山水画的泼墨之感,实在可惜。” “这画看上去总觉得有些粗糙,风格也不够鲜明,总觉得杂糅了好多种风格。” 两人相视,四目相对,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乐清和主动与她搭话,“看来是同道中人,你也和我看法一致?” 杨花朝腼腆的笑笑,“我倒不是专业品鉴家,只是心中的确这么认为。” 不过这样好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正在两人攀谈甚欢之际,画展的安保工作负责人员就走了过来,把乐清和连同乐清和的画齐齐丢到了外头。 杨花朝这才知道,原来乐清和这次是来谈工作的。 第一百一十章 争执 对自己的笔法相当有自信的他以为能百分百得到所谓大师的赏识,从而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画,不为钱、不为名,只为了自己毕生所爱的理想。 可惜的是,他与大师的风格截然不同,回到画展中的他,每每到一幅画前,总能指出细微的不足之处,这才惹恼了大师,叫人把他丢了出来。 杨花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这样说他,他当然不能忍了,估计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我以后要是有能耐了,我就得当着大家的面把他的场子砸了。”乐清和不怒反笑,挠了挠头,说得理直气壮。 惹得杨花朝笑得更开心了,她捡起地上被人当破烂的画,陡然眼中一亮,如获至宝般,“这、这是你画的??!” 乐清和把画作一一整理,点头道,“是我画的,怎么了?” “这画的也太好了!”杨花朝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连连夸道,“真的画的太好了,你这线条流畅,这仙女画的,跟活过来了似的,这衣服的褶皱……还有这幅山水,太好了画的!” “是吗?”乐清和也乐开了花,欣喜道,“你是第二个说我画的好的人!” “那第一个是谁?” “我的邻居兼好兄弟,吕竹秋!” 回忆到这,杨花朝泪落如珠,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早就知道他爱画如命、惜画如珍宝,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画作受潮,每次都会等大晴天,以阳光烘烤,从来没出现过开暖炉烤画的情况,清和绝不会这么做的!” 众人的疑虑同样有增无减,但不等他们再多说些什么,便听一声—— “花朝!我回来了!” 随后,吕竹秋就喘着大气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盒子。 “怎么样?!吕大哥,找到了吗?”杨花朝焦急放下抽纸,起身上前问道。 “呼,你就放心吧……”吕竹秋进来便瞥见了一屋子的人,随即脸色变了变,拉着杨花朝走到了外头,避开众人,才把盒子递过来打开,“还好店员帮我收着了,不然这东西丢了上哪儿找去?” 盒子里是一对精巧的玉镯。 杨花朝失而复得的心情自然难以言喻,赶忙看了又看才要戴在手上。 “花朝,”吕竹秋伸手摁下她的动作,叹气道,“这镯子毕竟也是清和的传家宝,俗话说得好,财不外露,咱们还是好好保管,不要这么张扬的戴出来好些,免得有些人起了贼心,那就不好了。” 想他话里意有所指,杨花朝不解道,“吕大哥,里面那些都是清和的朋友,人都很好。” “哎花朝,你这话就不对了,即便是跟清和认识,咱也摸不透他们的心思不是,你以为人人跟清和都像我跟清和那么好呢?该提防的还是得提防着点,免得再把东西丢了,你又要伤心了!”吕竹秋继续摆谱道。 杨花朝这才被他说服,把盒子盖了起来,重新回到了屋内。 见她回来,张霏霏再度追问,想让她把方才的故事讲完,“夫人,后来呢?” “夫人?”一听这称呼,吕竹秋不乐意了,拦在杨花朝跟前问道,“你叫她夫人?她是谁夫人?” 汪文迪当然不甘示弱,上前凛冽道,“当然是乐清和的夫人,难不成是你的夫人?!” “嘿——你们这群人什么意思?花朝什么时候跟清和结的婚?我怎么不知道?”吕竹秋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顿,“再说,清和现在已经死了,你们这样叫她,这不是咒她?你们说说,安得什么心?” “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人家杨夫人跟乐小哥天造地设、佳偶天成,两人情比金坚、可跨生死,你呢?就你这样的也想追求杨夫人?”陈月歆也来气了,骂道,“建议你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品种的癞蛤蟆!” “自己‘最好’的兄弟死了,不想着怎么处理后事,把他的后事都交给杨夫人一个人扛着,你却在想怎么把人家的妻子拿下,你这是好兄弟能想出来的事?还问我们安得什么心?那你呢?你又安得什么心?!”汪文迪跟着骂道。 “你、你们……!” 不说吕竹秋本就是没事找事,理亏得很,就是对骂人数,他也丝毫占不到优势,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还是夹在中间的杨花朝劝架,两边这才消停下来,她又冲吕竹秋坚定道,“吕大哥,现在清和没了……但我的心意不会改变的,自他送我定情玉镯之后,我就只属于他一个人,所以……我坚持成为他的妻子。” “我俩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我不会动摇的!” “花朝,你也帮着外人说话?”吕竹秋后退了两步,眼里的一丝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强硬道,“我对你的付出你看不见?即便你不顺从我,也不能站在外人那边,我是那种龌龊的人吗?你这是在侮辱我!” “吕大哥,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等杨花朝解释,他就伸出手重重的点了点张霏霏、陈月歆和熊巍三人,高声道,“我向你表白那天,他们三个都在场!都可以作证,当日你曾经答应过我,如果见到镯子清和还是不肯见你,你就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我来回跑路替你传话,毫无保留的对你付出,现在呢?!现在站在这儿,就当着清和的在天之灵!你跟外人站在一边对付我?!” “不是啊吕大哥!我、我真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表达……!” 瞿星言伸手将她拦下,直视态度恶劣的吕竹秋,冷冽问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你一心为了他们二人,那么就请你配合回答一下,昨晚……你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又为什么会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到奈落之处办理入住?” 闻言,杨花朝显然对这事毫不知情,惊道,“吕大哥你……?你不是说你在家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乐清和的语音 在所有人的眼神逼问中,吕竹秋显然是骑虎难下,尤其面对杨花朝质疑的眼神,这个问题他注定躲不过去了。 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吕竹秋眼中狠戾起来,咬牙道,“那晚……我和清和在一起!” 杨花朝更不明白了,反问道,“吕大哥你不是说那晚你去酒吧了……?难不成清和也跟你去……喝酒了?!” “什么他跟我去喝酒啊,那就是他叫我去的!” 吕竹秋一甩手,恨恨的看了一眼等着他下文的几人,转了转眼珠子又继续答道,“我跟你说实话吧,花朝,我拿着你的镯子找清和第一回,他就说他不会见你,并且表示要把镯子收回。” “怎么会?!”杨花朝身形不稳,往后跌坐在椅子上,抬眼时落泪不断,“清和不会这么对我的……” “我骗你干嘛?我本来要把这话带给你,但思来想去,清和的话和镯子被收回,这两件事你肯定都接受不了,我就又来找他,跟他说好歹把镯子还给你,留个念想,也不枉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 一旦收回作为定情信物的镯子,那就代表亲自斩断这段缘分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杨花朝接受不了。 “然后呢?”汪文迪不想听他描述多余的感情,也不想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催促问道,让他赶紧说重点。 “哼,”吕竹秋用鼻孔扫了一眼汪文迪,好似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娓娓道来,“我联系了清和,他就约我去酒吧喝两杯,我听他也挺苦闷的。” “到了酒吧之后,清和已经喝了好几杯了,一见到我,他就开始跟我诉苦。” “他说他联系的一个品鉴大师,也不承认他的画技,说他那是纯粹仿造手法,还说他这辈子也别想靠仿画出名,他画画这么多年,日子过得怎么样?你和我都看在眼里,痴迷画画,原来的工作也丢了。” “结果呢?一心画画,又没画出个名堂,把自己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钱没赚到,还倒贴了不少!” 杨花朝更伤心了,冲他强调道,“吕大哥,我知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但、但清和所画并不是全然仿照韦大师的风格,他笔法鲜明生动,不输给当代的那些大师!清和被这样说,肯定很难受……”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没什么的,”吕竹秋连忙打断了她继续为乐清和辩解的话,跟着道,“清和喝了不少,后面就开始说胡话,说什么他过了快大半辈子,不仅一事无成,还要拖累别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其实……我怕你太伤心,没敢跟你说,那晚他还说……” “清和还说什么了?”杨花朝猛地拽住他的手,略有些歇斯底里,“吕大哥你告诉我!” “他还说,你这样死缠烂打,让他压力更大了,如果你还是不肯理解他,他就……他就干脆去死,反正活着也没有盼头。” 话如晴天霹雳,众人皆皱眉,杨花朝闻言怔了一下,抓住吕竹秋的手滑落下来,她眼泪几乎都要哭干,就在下一秒,她忽然扑向了乐清和的棺材,跌在他棺材前头,冲着那黑白照片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和……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是我逼死你的……我真的没想到,我的执着在你看来是一种莫大的压力……清和……你回来、你回来!换我去死啊清和!!” 见势,吕竹秋那十八线都不如的演技再度上线,他连忙上前拉住杨花朝的手,用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喊道,“不是的花朝!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爱他了,要怪就怪我,我应该早点把清和的态度跟你传达清楚的……!” “都怪我!是我怕那些话伤到你才……才每次都委婉……!” 杨花朝已经听不进别的话了,眼中的光也越来越暗,重复着,“是我害死清和的,是我……” “送他回来之后,我就离开了,”吕竹秋却还在讲述,他掏出手机,得意的展示一条来自乐清和的语音消息,接着道,“本来我是想回家的,但清和突然给我说了这么一句——” 清朗的男声从手机里传出,“替我转告她,永别。” 那声音里的情绪说不出的复杂,时间点也和吕竹秋说的能对上,就在火灾发生之前。 “不要!!”杨花朝听见乐清和的声音,突然疯狂的大叫起来,“不要清和!!我不要跟你永别!!” 吕竹秋强硬的把她禁锢在怀里。 “你的好兄弟连这种听起来就像是临终遗言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就没心思返回这里来看一眼,确认他的安全?”汪文迪眯了眯眼,不客气的挑骨头。 吕竹秋先播放了下一条语音—— “成全你和她,去找她吧。” 意思极其明确的一条语音,但陈月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可她就是捕捉不到这一丝不对劲。 吕竹秋紧接着道,“所以我当时一门心思里只有朝儿,才在那么晚去了奈落之处,打算第二天告诉她,但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不等众人责备他,他自己就先给自己找好了理由,道,“我这顶多是重色轻友,一心只顾着找朝儿了,清和的死……不能怪到我头上吧?” 有语音为证,又给他的不在场证明上了一层保障。 闻言,杨花朝又开始无神的重复起来,“不怪你,怪我,是我害死了清和,不怪你,怪我,是我……” “杨……”那甜蜜的称呼哽在张霏霏的喉间,说不出来,她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不要这样,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的。” “未来?”杨花朝突然挂着眼泪笑了起来。 “对啊,清和不就是为了不再见到我才死去的吗?我只能活着……我怎么忍心再到黄泉去逼迫他呢……?” 她绝望的说着,回眸冲吕竹秋道,“只要是清和说的,就行。” “我爱他,只要是他说的……他不是说成全你和我吗?那就按他的意思就好了,只要是他的意思,我都会照做。”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孤坟与冥界众生相 “那消失的碧落九仙图,你也不为他找回来了吗?”张霏霏只觉得这样的杨花朝比刚刚哭泣的她更让人揪心,努力试图为她找到一点重振精神的动力。 杨花朝并未开口,倒是护着她的吕竹秋挡在了她面前,冲几人凶了起来,趾高气扬道,“你们还在这问问问、问什么呢?!朝儿都这样了,你们还想问啥?我以乐清和唯一挚友的身份告诉你们,这里不欢迎你们,都给我滚!” 熊巍冲他捏了捏拳头,他的语气这才客气一点,改口道,“都给我离开!慢走不送!” 趁他气势转弱,瞿星言眼眸一冷,刻意留下一句,“但愿你在奈落之处住的舒心。” 他果然脸色煞白,眼中惊恐,匆匆起身把几人推出了门外,重重合上了门。 “嘿,这人是真欠揍啊!”熊巍没好气道。 “无论如何,杨花朝一时半会很难恢复过来,我们也暂时单独接触不到她了,”汪文迪带着众人重新迈开步子,泰然道,“不过关键点应该就在碧落九仙图上。” “还有那对镯子,”瞿星言补充道,“今天吕竹秋替她找回来了个盒子,你们也都看见了,一直刻意避着我们。” “看他最后的反应,他在奈落之处定然也见识到了不一般的东西。”陈月歆也思索道。 来了阳翟这么多时间了,但关于碎片,还是一筹莫展,就像有无数个线头,完全不知该顺着哪里继续下去。 “先回去吧。” 众人返回奈落之处的时候,远远地便在街拐角看见店老板从里头走出来,带着一个黑色的帽子,还戴了宽大的口罩,整个把自己遮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束白花,上了一辆出租车。 “跟上!”众人极有默契,拦车上车的时间不过几秒。 老板左绕右绕,最后到了一条非常荒芜的小道,他下车后便往小道深处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跟着他。 五个人目标还是太大了,汪文迪决断道,“我进去看看。” 其余四人皆表示同意,他也就快步且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又绕过了好些路,若是没人带,这些小道的布局足够错综复杂到令人迷失其中了,汪文迪一直牢牢跟着那老板,凝神屏息。 深处的深处有一块绿地,上头排列着四座孤冢。 汪文迪在大树后头看着,那四块墓碑上没有刻任何字。 老板眼底悲戚不已,脸上却强笑着,到头一个墓碑跟前跪了,磕头道,“爸,儿子来看你了。” 说罢起身,又到第二块墓碑前跪了磕头,“妈,女婿来看你了。” 跟着又走到第三块墓碑跟前,把白花放下,嘴角笑容弧度虽是大了,眼泪却禁不住的掉了下来,语气宠溺道,“阿缘,我来看你了,你看,这是你喜欢的白樱,我还用它做了一根簪子,戴在你头上肯定最美了……” 他盘腿坐下,把东西从口袋里取出来,放到墓前,扭头冲着第四块墓碑,哄道,“辰儿乖,这是给妈妈的,你要记得帮妈妈戴上哦!” “这是给你的,好看吗?”老板又从大衣里取出一双婴儿袜,摆到最后一块墓碑前,“也叫妈妈帮你穿上!” “爸爸为什么不帮你穿啊?”老板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眼泪一颗一颗的涌出来,但还是努力的笑着,“原谅爸爸,爸爸答应你,我很快就会来陪辰儿和妈妈的,好不好?” 他似是安慰完了旁边的孩子,又转回了面前,似是起誓,“阿缘,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我一定,一定会帮你们报仇!” “你?你怎么报仇?”汪文迪自后头转圜而出,但却没有走得更近,只是开口,“若是被人害了性命,自有法律……” “法律?!”老板已经无心追究他是怎么来到这的,大喊道,“没有用的!没有用的你知道吗?!” “有用,如果这几位真的是被人所害,法律是最公正最有效的武器,”汪文迪面色平静,似乎想把他拉回正途,“私仇……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老板忽然无力的哭了起来,跪倒在地,眼泪鼻涕全在脸上,崩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啊!你防不住那些恶人……防不住的!!” “我告过,我也告过他们!可是一次两次,都是证据不足……我眼睁睁,我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毫发无损,我明明知道他们就是凶手!” “所以我必须、我只能亲手把他们送进地狱!!” “等等,”汪文迪蹙眉,右眼皮跳了跳,“他们?……团伙作案?” 老板浑身都颤抖起来,慢慢抬起头,紧咬着下嘴唇才愤恨的说出一句,“八个、八个人哪!” 他吸了吸鼻子,自我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很快就……只、只差最后一个了……!” “最后一个?”汪文迪很快反应过来,逼问道,“你在借奈落之处报仇?!” “奈落之处是我和阿缘毕生的心血,用它作为复仇的场所,阿缘也会支持我的。”老板整理了现场和自己的心情,拉低了帽檐,不打算再多说。 “但这期间有无辜的人入住,你待如何?” 老板瞥了他一眼,把属于‘阿缘’的那块墓碑擦拭干净,平静道,“你也是奈落之处的住客,自然知道二楼是没有任何惩罚措施的,凡是被判去三楼及之上,皆是有罪之人,怎么会无辜?” “冤有头债有主,即便他们有罪,也无需你出手给予他们惩处,你这样只会把不想关的孽债也背在自己身上,又何谈日后黄泉之下与你所说的‘阿缘’坦荡相见?”汪文迪尝试把话题往阿缘身上带,以获得更多的线索。 “这就是代价啊,这就是代价!”老板好像丝毫不怕,“自从我获得‘冥界众生相’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我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洗净阳翟的罪恶!不管来日有什么样的后果落到我头上……!” “只要能亲手为我的家人报仇!只要能再让阳翟重现我记忆当中的清明洁净!我在所不惜!” 第一百一十三章 黄泉路 汪文迪心道这人看上去像是为了要报仇而魔怔了,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道,“‘冥界众生相’是什么?” 这名字听起来还有点耳熟,不等对方回答,耳畔就先传来了瞿星言的声音,“韦寒食最著名的画,就叫《冥界众生相》。” “文迪!”张霏霏等人也随后赶来,想是在外头等了太久,不见汪文迪返回,担心意外,这才进来找他。 “哦——我想起来了,”汪文迪给张霏霏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又了然道,“但那不是被列为禁画了吗?” “禁画?为什么?”陈月歆好奇问道。 “现在不是回答这个的时候,”瞿星言将她按下,转而问那老板,“你为什么会持有地狱众生相?从哪儿来的?” “天意!!当然是天意!” 老板的脸色突然变了,冷冷道,“既能屡探姑洗山而平安返回,又能一夜便出刀山地狱,我知你们不是寻常之辈,本也无意与你们为难。” “尤其这位小姐,知我画眉鸟之意,实属难得。” 他望了一眼张霏霏,脚下却缓缓后退,又道,“我的家人生前所受之苦足矣,死后未免仇家寻仇,我才找了这样一个地方,弯弯绕绕,甚至连碑文都不敢给他们刻!” “你们如今擅自跟踪我至此,为了不让你们宣扬此处所在,只好请你们……永远的闭嘴了!!” 他才说完,便从衣服里快速的掏出了个不知名的东西,只有短暂的一瞬,一团黑气便似张开了一张大网,将五人全部笼住。 那股黑气中自带颇为强硬的压制力,加上速度极快,汪文迪也只能先护住了张霏霏和熊巍,五人眼前一黑,恍若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但这下落过程非常奇妙,几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是在下坠的,但没有风,甚至身体十分平稳,还能跟旁边的人聊天。 趁此机会,暂且没有察觉到危险气息的陈月歆旧事重提,不罢休道,“你还没告诉我冥界众生相怎么就成禁画了?” “那并不是单独的一幅画,画如其名,内容正是韦寒食关于阴司冥界的场景想象图,所以一共有几十幅,合称为冥界众生相,当时一经发出便举世震惊,此画更是奠定了后世关于‘地府’的基本想象。” “当时的皇帝以黄金万两、珠宝玉器百箱、良田千亩以及赐给韦寒食‘御画之首’的名号,要收这幅画入国库,”瞿星言冷静且快速的说明道,“寻常收藏者即便想要这画,当然也不敢冒昧与天家相争,所以这画最终还是落到了皇室。” 汪文迪时时刻刻注意着身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道,“皇帝拿到画册后把它放在了后宫,然后怪事就发生了。” “根据传说,后宫中每天都有人要消失,或是妃子、或是皇子公主、或是宫人,无论大小,但他们消失前都接触过这幅冥界众生相。” “没多久,后宫里出现了第一具尸体,据传,那尸体死状可怖,尤其舌头被人拔了去,正对十八层地狱中的第一层,拔舌地狱,那宫人生前一张嘴也恰最爱搬弄是非,说谎害人。” “这么吓人?”熊巍也凑近了些,问道。 “不止,而后出现的尸体,死状一一都能与十八层地狱中的刑罚对上,渐渐流言四起,冥界众生相就背上了不祥之画的名号,但它作为画作的精妙程度和成就都是其他画作无可比拟的。” 汪文迪感觉四周的黑色慢慢的淡了,又比喻道,“简直就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长着锋利的倒刺,叫人只能远观,不可有别的想法。” “那这画害了后宫这么多人,皇帝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吧?”陈月歆推测道,“韦寒食后来是不是很惨?” “这正是韦寒食最为世人追寻的地方,没有人知道韦寒食最后的下场,他似乎在某一个历史节点上,猝不及防的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了‘画圣’的美名。” 瞿星言快语道,皱了皱眉,转了话题,凝视眼前的场景,“那老板这是把我们送到什么地方来了?” 抬头便是漆黑的夜幕,黑得看不到尽头,五人都在一条仅够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上,下坠的感觉也陡然消失,身边两侧是同样看不到尽头的河流,水是黑色的,叫人感觉藏匿着无尽的危险。 “那边有什么东西?”张霏霏拉长了视线,终于看见了不一样的颜色。 红色。 红的狰狞。 就在这条道路远处的两边,是无边孤寂苍凉的红色。 “……是彼岸花。”几人前后走近,得出了结论。 只见身旁开着妖冶的曼珠沙华,一簇一簇,是这地方唯一的颜色。 “这里是……”汪文迪拉紧了张霏霏的手,“黄泉路!” “卧槽!”陈月歆不禁骂了一句。 熊巍也紧张起来,“不会吧?咱们可什么也没干,怎么这、这就来走黄泉路了?” “奈落之处的老板在用冥界众生相给他的家人报仇,店里的十八层地狱,就是他从这画里具现化出来的,”汪文迪沉稳分析,“看样子他可能把我们装进画里了,只是不知道这个画和这份力量他是从哪儿来的。” “要真是这样,只能往前走了,冥界众生相中唯一的生门,就在六道轮回中的人道之后,从人道出去,我们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瞿星言捏着下巴,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又问前面的汪文迪,“他的那股力量,你有没有感觉有点熟悉?” 经他一提,汪文迪立即反应过来,“对了,与我在张青阳墓中的压制力一致,都是圣人的力量。” “韦寒食的?”瞿星言自顾自道,又不解其意,“但画圣为什么要帮他一介凡人去了私仇?” “那只能先出去,再问个清楚了。”汪文迪决断道。 几人保持着竖列前进的队形,汪文迪领头,瞿星言断后。 不知走了多久,便能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处黑压压的建筑,城墙高耸,向两边蔓延。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奈何桥 也不知究竟有多大,唯有正对着这条路的大门之上,以刺眼的暗红色洋洋洒洒的写着‘鬼门关’三字。 “小心些。”汪文迪叮嘱了一句,随后把两道清光分别汇入张霏霏和熊巍的眉心。 刹那间,他俩齐齐看见身前身后出现了不少飘荡的魂灵,他们个个低着头,却非常有序的朝鬼门关前进。 “一入鬼门阴阳隔,一踏黄泉不可返。” 汪文迪如是说道,地府由来如何,也是天机天道所定,在大世界中开辟了一处给死者亡魂安居的地方,立地府,乃是大功德。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体验,人还没死,就先来地府走了一遭。 守门者乃是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他们凶神恶煞,看上去十分骇人。 “站住!”小鬼之一走上前来,拦住了要走进鬼门关的五人,恶狠狠道,“生人既入此处,便须识得此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城墙上方指了指,仔细一看,那儿竟然挂着一个金色的沙漏。 “一个时辰后,鬼门关闭,六道相合,生转死,汝等将永世困于冥界!” 说完这句话,他又回到了守门的岗位上。 “他什么意思?”熊巍挠了挠头,看着那开始运转的沙漏。 “沙漏里的流沙漏完之前,如果我们不能顺利离开,就会永远化作这里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了。”瞿星言冷声道。 事已至此,张霏霏也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的压迫感,她紧紧回扣住汪文迪的手,不等她发问,汪文迪便附耳冲她先安慰道,“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跟着他便拿了主意,“走!” 走进鬼门关,天空灰蒙蒙的,让人感觉十分压抑,道路两旁还有随处可见的店铺,不过贩卖的都是一些阴司所用之物,也有像人间一般的茶馆赌场,供那些生前未能享受的鬼魂停留。 不等细看,众人便能听见一阵阵凄厉不止的哭声。 “在那。”陈月歆向来听不得人哭,率先便发现了声音的源头。 她所指之处有一道盘旋而上的阶梯,有无数鬼魂排队有序一一登上,最高处是一方高台,台上搭着一个凉亭模样的建筑,鬼魂依次入其中,望着不同的方向便开始声泪俱下,嚎啕大哭。 “望乡台都给他画出来了,”汪文迪扶额叹道,“这幅冥界众生相确实不一般。” “望乡台?”张霏霏也觉得这名字耳熟,多问了一句。 “所谓‘鬼门一过望乡台,遥望亲人哭哀哀’,鬼魂来到地府之后,几乎人人都对故乡亲人十分挂念,为了维持冥界秩序,建立望乡台,让每个鬼魂都哭一哭,方才心甘情愿的去往后头阎罗殿报到。” 汪文迪解释道,脚下的步子却没停,“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往前走吧。” “好。”张霏霏乖巧的紧跟着他。 没走多久,便有一条长河横在面前,更为醒目的还有一座桥。 桥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以朱砂色染出几个大字—— 忘川奈何桥。 “以前听奈何桥奈何桥的,以为它就是座简单的石桥,”见眼前的景象和自己所知的印象不一样,熊巍不禁探寻道,“这奈何桥怎么还有三层?” “奈何桥本就有上中下三层,”瞿星言指了指桥前头的一块硕大的巨石,又道,“此乃三生石,上头记载过路鬼魂的前世今生来世,往它前边一过,就知你今生行恶还是行善。” “生前行善者走最上层,善恶参半者走中间,行恶者走最下层,上层红光,中层玄黄,下层漆黑,最下层里头很多投不得胎的孤魂野鬼,凶险无比。” 熊巍郑重的点了点头,一副涨知识的表情。 “六道还在之后,要过忘川,只能从奈何桥上过去了。”汪文迪镇定道。 五人刚走到桥前,正欲过桥,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女人。 她面无表情,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她腰间别着一把佩剑,手腕翻转间,手掌中便多了一个钵盂。 “要过奈何桥,须饮此汤,前世今生,转眼即空。”她拦在五人面前,将手里的钵盂递到打头的汪文迪面前。 众人眼中皆已明了,这女人不是别的,正是驻守奈何桥的孟婆,她手里的便是孟婆汤了。 一生爱恨情仇,一世高低沉浮,全在这一碗汤里,也只有喝了孟婆汤,才能过得奈何桥,往六道投胎去。 汪文迪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过这碗汤。 女人催促了一句,“若不饮汤,就请折回。” “文迪,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张霏霏低声问道。 他面上不露声色,却微微动了动嘴,答道,“地府孟婆汤与生死簿相连,万千生灵各自只有一碗,喝了就宣告今生结束,步入来世。” “这里的一切虽然和阴司别无二致,但别忘了,我们只是在韦寒食的冥界众生相中,并不是真正的地府,这碗孟婆汤,我们喝不得。” “不错,只怕是喝了就会失去反抗的力量,永远被困在画里了。”瞿星言也压低了声音,赞同道。 见众人久久不接汤,与其僵持的孟婆果然怒了,大叫道,“何不饮汤?!” 汪文迪握了握拳头,扬手便将钵盂打翻在地。 “黄毛小子,安敢在此造次?!” 下一秒,孟婆原本年轻的脸迅速发生变化,褶皱横生,身形也越来越佝偻,头发自头到尾全部花白,狂风骤起,她站在那里,活像一个要吃人的妖怪。 “退后!” 汪文迪将张霏霏托给其余三人,手中已然化出利剑,上前应战。 孟婆口吐黑气,只见凌厉的剑气自汪文迪手里喷薄而出,期间撞破黑雾,快得直接切断了周围阴冷的气息,下一秒就割开了对方的身体。 她费力的愈合伤口,又以黑气与汪文迪缠斗上,一面往奈何桥下层而去,似乎想把汪文迪引到那漆黑的去处。 汪文迪自不上当,飞身上前,利剑化作金链,顺势缠住了孟婆的脚腕。 第一百一十五章 阎罗殿 桥下无数冤魂挟带黑气而来,仿佛要给孟婆助阵,却被他抛出手中的另一把宝剑扫开。 他将人拉回,一脚踢在对方腹部,伸手拽回金链,把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腰间的剑从她身上滑落,掉在一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其他人这才得了空隙,观察到了那把剑的全貌,只见它通体纯白,像一块洁白的玉,虽然略微有些使用过度的磨损,但更添几分灵气,上面似乎还有一处烙印,但因为光线和距离,看不真切。 孟婆并不捡剑,张牙舞爪的再度攻来,远方似乎响起一声惊雷,二者一瞬间于半空对上,风也更加狂暴起来。 只在她一个吃力的短暂空隙,汪文迪剑与金链并用,一面扯住她的手腕,一面攻击,不多时,金链将她两只手锁死在一起。 只消往回一拉,利刃就贯穿了她的喉咙。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灭!” 剧烈的金光穿透了孟婆全身,把她彻底消灭了,与她消失的同一瞬间,地上的那把剑也化作一股烟雾,陡然不见了。 汪文迪收了武器,落在众人身边。 “看来你的判断没错,这儿确实与真正的地府有所出入。”瞿星言望着孟婆消失的方向,冲汪文迪点了点头。 陈月歆则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示意他不要打哑谜。 瞿星言把视线拉回到她身上,眼中一丝质疑的陌生感转瞬即逝,转而开口道,“之前说过的十二祖巫中,年纪最小的土之祖巫后土,得天机指引,身化轮回,立六道,功德圆满步入圣人之列。” “其成为天道圣人后化出元神,斩出三尸,其中一尸灵根不稳、心性不定,后土又赐给她一件宝贝,命她驻守奈何桥,见惯往来死者,以此磨砺心境,巩固修为。” “久而久之,阴司中人便称这一尸为孟婆,那宝贝乃是一个钵盂状的物体,她用它倒出汤汁,分给往生的鬼魂引用,这就是孟婆汤的来历。” “那钵盂是圣人之宝,不管如何使用,但威力必然不一般,方才你也看见了,她打斗之中,不用武器回击,这便不是真正的孟婆了,只是画中想象而已。” 他说完,汪文迪也不置可否,“时间不多,先过桥吧。” 众人纷纷踏上最上层,走在最后的瞿星言拉了一把陈月歆,低声问她,“六道轮回之事,你不清楚?” “我为什么会清楚?”陈月歆没放在心上,随意答道。 朱雀乃上古圣兽,与九天玄女同期之物,自然也该知道这段远古的历史,她这一反问,反而让瞿星言愣了一愣,最终也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一边跟上了其他人的步子,淡然道,“没事,是我多虑了。” 过了奈何桥,又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另一座城池,像是城中城一般,矗立面前,好不威风。 观察间就有几个凶恶的鬼差上前,不由分说分别压住了五人,拖进后头的城中。 五人按兵不动,任由鬼差将自己带到了一处昏暗的大殿里。 似乎是一个光线无法到达的地方,但又隐约可见内部房梁柱子雕着暗金,奢华贵气却只是过于阴沉了。 高台之上有一方属于正主的宝座,鬼差把束缚解开,纷纷退到了两侧。 “台下何人?身负何罪?”正上方砸下来一道极其庄严雄伟的声音。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端坐宝座之上,面前的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他浓眉大眼,戴一高帽,留着粗犷的络腮胡子,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身边有一个紫衣古服的人,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本册子。 乍一看…… “旁边那个好、好像奈落之处里的那把椅子啊!”熊巍小声道。 “阎罗大殿,速速噤声!”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怒道。 刹那间便有两个鬼差上前,压住了熊巍,又听他继续道,“本王自有定论,尔等只须听判!” 熊巍一脸欲哭无泪,但却没再开口。 汪文迪却不忌讳,只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蒋子文在此。” “蒋子文又是谁?”陈月歆也大着胆子问道。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答道,“十殿阎罗之一,掌管大殿的秦广王,蒋子文是他成为阎罗王之前的名字。” 胡子男拍桌而起,气势翻涌,怒目圆睁道,“竟敢直呼本王人界名讳,判官何在?!” 身边拿笔的男人立刻应声,“在此!” “此人以下犯上,将他送去三殿宋帝王处听判!” 话音刚落,又有鬼差上前。 “谁敢动我?!”金光自他身上炸开,把那些鬼差弹开十数米远。 “此乃阴司冥界,由不得你放肆!!” 一瞬间,周遭又是黑气盘旋,自中跳出源源不断的小鬼来,手持刀枪斧钺,攻向汪文迪。 “我今日偏要在此放肆!!” 这些小鬼只算得上是些虾兵蟹将,丝毫伤不了他,也摸不到他一根头发丝儿。 秦广王蒋子文见状喊道,“速传黑白无常!!” 他才说完,那黑气便扩大成一个口子,随着一阵阴风,里头飞出来两个人。 与民间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打扮别无二致,白无常身材瘦高,口吐长舌,官帽上写着‘一见生财’四字,黑无常身材矮胖,面容阴冷,官帽上则写着‘天下太平’四字。 见到民间勾魂使,张霏霏不由得捏了把汗,握紧了手心。 白无常率先闪身出击,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而细的招魂幡,直朝汪文迪心口而来,“凡冥界犯上闹事者,皆入地狱受罚!” 反应迅速的汪文迪借力一跃而起,眼中陡然变化出锋利冷冽的寒光,就同他手中的宝剑一样。 白无常虽然是扑了个空,但也轻松的稳住了身形,紧接着便与黑无常配合的天衣无缝,预备给汪文迪来个前后夹击,汪文迪从容收力,闪身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正中白无常的后背。 黑无常不甘坐以待毙,转手扔出几支黑色的利刺,跃身帮助重心不稳的白无常落地,趁汪文迪闪躲黑刺之时,凝力一掌打向他的左肩,汪文迪只得以宝剑相抵,复又弹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画中轮回 汪文迪腹背受敌,那黑白无常也不着急上前与他分个高下,又有无数鬼差不断搅和,瞿星言眯了眯眼,甩出金轮,冲汪文迪道,“他们在拖延时间!” 闻言,汪文迪脸色一沉,将一道剑气加持在金轮之上,随后跃然而起,另一把宝剑同时割开黑白无常两人,就在这一霎时,他回身一脚,将带着剑气的金轮踢向高台之上的蒋子文。 砰!! 黑气一瞬消散,高台也被炸了个七零八落,后方显出一条宽阔大道,只是蒋子文和判官也不见了踪迹。 金轮回到瞿星言手中,他皱了皱眉,“快点走吧,我们只剩半小时了。” 汪文迪重重的点了点头,拉过张霏霏温热的手掌, 这条道路走得到比之前的顺利得多,期间也未有什么更多的阻拦。 张霏霏看着汪文迪可靠的背影,忍不住好奇道,“文迪,他刚刚为什么要把你送到那什么……宋什么、宋帝王那里去?” 汪文迪保持着行进的速度,简短答道,“地府有阎罗,职责不同,分居十殿,分别是一殿秦广王蒋子文、二殿楚江王厉温、三殿宋帝王余懃、四殿仵官王吕岱、五殿阎罗王包拯。” “六殿卞城王毕元宾、七殿泰山王董和、八殿都市王黄中庸、九殿平等王陆游、十殿转轮王薛礼,大殿蒋子文总理人界生死,统管吉凶,三殿宋帝王专管以下犯上、作乱、制造纷争的人,将这些人送去地狱中受罚。” “别的我没听过,但包拯我知道……”熊巍也跟着应声,“十殿阎罗不会都是从人界选来的吧?!” “嗯,可以这么说。”汪文迪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熊巍忽然觉得有些瘆人,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没多久,众人站在了六道轮回之前,面前六个无比巨大的圆轮,其上花纹各有所异,复杂而气势恢宏。 又有六座轮回桥,紧紧与六道相连。 瞿星言当机立断,取出三枚铜币,“人道何在?” 三枚铜币应声落在第二道桥前。 “走!” 那桥也只够一个人通过,五人前后上桥,通往轮回之中。 “抓紧我。”汪文迪冲张霏霏叮嘱道。 谁都不知道跳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我抓住你了。”张霏霏认真点头。 恍若坠入无边的深渊之中,周围唯一能触碰到的只有浓重的黑色和冰冷的寒意,好似能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剥离出来,变到自己面前,变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大黑狗,一口就能把自己吞噬。 或许轮回转生,真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张霏霏想,还好汪文迪在自己身边。 她手上唯一的温度斩开这无尽的黑色,熟悉的脸庞闯入她的视线,汪文迪正捧着她的脸,对她无比认真的说道,“专心点,这里面有股巨大的力量,会影响进入其中的人的心智,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要落地了。”一边传来瞿星言的声音。 “嗯,但我怎么感觉还是很黑?”陈月歆的声音也清晰的能被听见。 “小姐,你感觉还好吗?”熊巍也关切问道。 张霏霏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但她极力的抑制住了这股情绪,冲几人笑着示意,“我很好,你们都在。” 下坠感消失,脚底传来真实的触感,可正如陈月歆所说,这地方并没有现实世界那般明亮。 环视周围,汪文迪脸色一变,“我们……又回到黄泉路上了!” 几人纷纷朝四周看去,果然,小道两旁的彼岸花还是那般殷红,就像在迎接他们。 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鬼门关前,城墙上的沙漏还在,但里头往下消耗的沙子只剩下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陈月歆不解问道。 “难道人道不是生门所在?”此刻瞿星言也对自己产生了莫大的怀疑。 “那就换一条路!”汪文迪一阵凝力无果,眉头皱的更紧了,“这里头……瞬移无效!”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走啊!!”陈月歆头一个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其余的人一时理不出头绪,也只能跟了进去。 谁知五人才刚走过望乡台所在之处,自鬼门关那儿就传来一阵极大的机关运作之声。 众人回首循着这刺耳的声音望去。 “鬼门关闭了!!”陈月歆看着那重重合起来的两扇巨大无比的铁门,语气也不免有些着急。 “我们出不去了吗?”熊巍抹了把冷汗,捏着拳头问道。 不等汪文迪回话,一边的张霏霏脸上浮现些许痛苦之色,她捂着胸口,艰难道,“文迪,我、我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这里已经与阳界彻底不通,再待下去,她会变成活死人,”瞿星言的脸色也不好看,又多望了熊巍一眼,补充道,“你也是。” “我们也会在里面活活耗死的。”汪文迪将自己的灵气灌输给张霏霏和,同时也通过七羽锥分了一些给熊巍,暂缓了二人的痛苦。 “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漏了的……”瞿星言则抓紧时间冷静思考起来,“既然人道不是出口,那轮回就不是指阴阳轮回,而是这画里的轮回了……” 陈月歆也急的来回踱步,“画……画……画,我们居然被区区一幅画困住了?” “对了,你刚刚说,这里并非真实冥界,说到底也还是画里的世界,”瞿星言灵光一现,猜测道,“画乃是韦寒食所作,他肯定留了不一样的线索在里面……我想起了一个不起眼的物件,不知道是不是关键所在。” 汪文迪与他对视,冷声道,“孟婆的那把剑。” 真正的孟婆所持灵宝乃是那个产出孟婆汤的钵盂,即便这个虚构的孟婆不会使钵盂,但那把剑确实有点多余了。 “剑……剑?!”瞿星言上前,笃定道,“你还记不记得指引我们来阳翟的那张地图,就像一把剑!” “我记得!”陈月歆赶忙停止了胡乱猜测,严肃道,“上头还有个流云的花纹,我记得很清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冥界各主 “走,找那孟婆去!!”汪文迪拉过张霏霏,又将她背了起来。 因为张霏霏和熊巍的原因,几人的速度也不得不放慢,走了好一会儿,才又到了忘川奈何桥旁。 但这里已经人去楼空一般,寂静得让人心慌。 而无论瞿星言或是陈月歆如何来回在桥上走动,那位佩剑的孟婆也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这怎么办啊?”陈月歆第无数次从桥上下来,张霏霏和熊巍的脸色越发难看痛苦,她摊开手,完全想不到应对的办法。 瞿星言拧着眉头,提议道,“只能找她的上司,逼她出来了。” “上司?”张霏霏无力的伏在汪文迪背上,微弱的气息吐出这两个字,似乎想以此来证明自己还能撑住。 汪文迪感到一阵揪心,重新迈开步子,温柔道,“地府冥界与现世一样有无数规矩,自然也有统领各处的领导官职。” “阴司自上而下有天齐仁圣大帝,通俗来说我们称之为冥帝,掌管这里的一切,下有酆都大帝,权力类似于副帝,下有五方鬼帝,是五个不同区域的老大,下还有罗酆六天,分居六宫,也各有不同。” “那十殿阎罗呢?”熊巍也艰难的喘了口气,问道。 “十殿阎罗还要在罗酆六天之下,其下便有二位首席判官,崔府君和钟馗,黑白无常听判官之令,勾魂夺命,虽无具体等级,权力也能排得上号,牛头马面则是鬼差中的领头人物了。” 瞿星言接过话茬,继续道,“至于孟婆,她虽因身份不同,是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之三尸,受冥界敬重,但归根结底,其仍在阎罗王之下,若能让阎罗王命她现身,她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可、可我们刚刚才把这里头的蒋子文得罪了!”陈月歆叹了口气。 “蒋子文虽称为十殿阎罗之首,我们却也不是只能找他。”瞿星言换了个角度。 汪文迪点头道,“不错,我们要去找的,乃是第二殿阎罗王,厉温。” “为什么去找他?” “因为他是十殿阎罗中掌管范围最广的一位,而且这人虽然严厉十分,但也光明正大,非常讲理,让他出面,我们是最有胜算的。” 事不宜迟,几人这便去了先前到过的鬼城,不等鬼差上来压人,汪文迪就主动出声,“我等要面见二殿楚江王。”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凡亡者鬼魂入地狱后,如何判定皆有地府为主划定,还没听说过上来就指名道姓,明说要去哪里听判的。 故而他话音刚落,周边鬼差的数量就瞬间增加了好几倍,把五人团团围住。 汪文迪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不耐烦道,“速带我等前去二殿,若误了时辰,就叫你们魂飞魄散!” 鬼差并不听他言语,纷纷扬起了手里的兵器,攻了过来。 汪文迪扫出一道清光,将那些鬼差炸开,随后清光在众人周围形成一道鬼差根本不能触及的屏障,他维系着灵力,一路硬闯了进去。 “文迪,我……我有点冷……”张霏霏努力的清楚咬字,她感觉眼皮有些沉重,缓缓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就丢下我,自己……” “没有这种如果,区区一幅画而已!”汪文迪低吼道。 陈月歆听得一阵心疼,咬了咬牙,掌心凝出一团温热的火光,汇入张霏霏背部,“霏霏,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无论何时何地,明亮的火焰总是最炽热的东西。 “嗯,月歆,谢谢你,”张霏霏挤出一个微笑,又颇为认真道,“但……你、你不要太勉强了,我……我没关系……” 见状,瞿星言顿住了脚步,冲汪文迪道,“你也保存些体力,我先进去看看,熊巍也交给我吧。” 他说完,便拉住了熊巍,轻松拎起后一个跃身就带着熊巍出了屏障,率先跳去了远处黑雾环绕的城中。 “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还逞强单独行动!”陈月歆抿了抿嘴,不悦道。 汪文迪的负担一下轻了不少,皱眉反驳道,“他……不是在逞能。” 停止前进后,他又把周围的鬼差瞬间就灭了个干净,只等瞿星言返回再做决定了。 瞿星言倒没花多少时间在里头,很快又带着熊巍回到了三人身边,熊巍的脸色看上去竟比张霏霏的还要好上一些。 注意到这点的汪文迪似是想要发问,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里面没人,十个大殿全是空的。”瞿星言凝重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就继续往上找。”汪文迪笃定道,既不想后退,更不想放弃。 “不,我们有可能想错方向了。” 瞿星言很是镇定的盘腿坐在了地上,望着周围阴沉的环境,道,“冥界众生相的主宰不应该是这里面的冥帝。” “应该是韦寒食。” “什么意思?” “韦寒食最擅长画神鬼地狱、仙魔佛妖这类的虚拟之物,而且他画作最讲究刚柔并济,阴阳相持,地府属阴,画里一定会有一个属阳的来平衡这一点。” 瞿星言看了一眼张霏霏的状态,加快了语速,“而且必须是原本就属于画中的,属于冥界之物的。” “冥界何来阳属者……?”汪文迪嘴里才吐出这几个字,眼中便划过一丝光芒,恍然大悟道,“我想到了!它也是韦寒食非常擅长画的!” “你倒是说啊!!”陈月歆跺脚道。 “……地藏王菩萨。” “应该没错,地藏王菩萨发大愿,要渡尽六道,尤其是地狱受苦众生,拯救诸般苦相,始愿成佛,因此他一直驻守地狱,称‘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瞿星言的语气也沉了下来,“阳属者,大约就是被寄托在菩萨身上了。” “那我们应该去哪找这里头的地藏王菩萨?”熊巍体力不支,挨着他坐了下来。 “地藏王菩萨曾经说过,地狱不空,他不会离开……” 不等瞿星言说完,陈月歆又着急道,“难道我们还得给他把地狱搬空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狱之门 “不用,”瞿星言微微松开了眉头,“这幅冥界众生相里……应该是没有地狱的。” 汪文迪亦是一点就通,“是啊,这图里的地狱被奈落之处的老板……搬出去了啊!!” 瞿星言点了点头,“只能侥幸,尽力一试了。” 他以眼神示意其他人通通盘腿坐下,汪文迪轻柔的把张霏霏放下,询问道,“你感觉怎样?还能说话吗?” 张霏霏稳住身形,“我、我可以……” 五人落定,瞿星言抬起双手,一手掌心向上,另一手掌心朝下,众人皆照做,他两手分别与陈月歆和熊巍的接在一处,陈月歆与张霏霏相合,张霏霏又与汪文迪相合,最后汪文迪与熊巍相合,形成一个闭合的环路。 “闭着眼睛,注意集中精力,跟着你们脑海里的声音走,”瞿星言轻声叮嘱道,“接下来要念地藏十轮咒,咒语一旦生效,就能感应到地藏王菩萨。” “好。”四人应声。 闭眼之际,地面上浮现一个圆环,将五人圈在里头,又浮出一个金光不断的五角星,五人分别占住五角。 瞿星言开口道,“……千千普阿迦舍、千普法揭洛,千普楠钵洛……千普伐罗、千普伐折罗,千普阿路加……千普淡摩、千普萨地摩、千普萨地尼诃罗,千普毗婆路加、茶婆千普,乌钵达摩千普……奈也诺千普、钵拉诺三摩……” 其余的人纷纷跟上念咒,一时间竟然金光迸发,几乎照亮了半边灰蒙蒙的天空。 随着咒语的声音不断扩大,周围的阴气一扫而空,更是自头顶降下无数朵金莲来,耳畔梵音阵阵,肃穆无比。 其中有一朵莲花逐渐变大,直接悬于众人头顶,化作一朵千叶青莲,上头端坐一人。 庄重的声音自其上传来,“因何来此?” 瞿星言又示意几人不要睁眼,将需要回答的话通过神识传给了张霏霏。 几人立刻感觉一阵清流涌过全身,好像血液都干净了一般。 脑海里出现一头戴宝冠璎珞的形象,左手持宝珠,右手持锡杖,好似地藏王菩萨真的就在眼前一般。 “因人设计,误入此间,我等已知晓离去之法,还请菩萨唤其中孟婆出来一见。”张霏霏按部就班,不卑不亢的答道。 菩萨的声音顿了一下,又道,“能知此法,确是‘有缘之人’。” “但离去之法并不全在孟婆之身,也罢,便传她与你们见上一面。” 话音一落,青莲消失,几人这才睁了眼,却见那剧烈的金光似乎是不甘心一般于头顶盘旋,久而久之,竟然凝出一只飞禽的形状。 飞禽的嘴里传出高亢的鸣叫声,恍若无奈,又像哀痛。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五色之光从它身上发出,晃了几人的眼。 视线恢复之时,几人不知何时已返回了奈何桥旁,那位佩剑的孟婆也等在了桥头。 瞿星言上前,孟婆就主动交出了腰间多余的佩剑,又冷声道,“此剑可开地狱之门,但需要咒语。” “咒语是什么?” “无可奉告。” 她说完,便化作一缕黑烟,猝不及防的消散了。 他将剑带回,果见上头那处烙印,正是流云的形状,汪文迪更将那幅地图拿出来对比,又发现二者完全一致。 众人拿着这把精致的宝剑一通乱念,却没有丝毫反应。 “按地藏王菩萨所说,孟婆的剑应该只是离开的要点之一,”瞿星言尝试冷静下来,“这咒语……得仔细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 “那只金光色的鸟,为什么会出现?” 众所周知,地藏王菩萨的坐骑乃是一只名为‘谛听’的神兽,绝不是什么飞禽。 “五色……金光、鸟……” 汪文迪与张霏霏对视一眼,忽而道,“那只鸟好像是凤凰。” “但也只有一只。” 张霏霏喘了口气,借着他的力气站直了身子,冲那把剑轻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她将凤求凰唱完一遍。 周围忽然刮起狂风,风中传来低沉的男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男声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杂乱,越来越多,直到出现无数的重音。 好似有无数个人,在耳朵边反复不断的唱着这一首凤求凰。 那把剑剧烈的抖动起来,挣开了瞿星言的手,悬于空中。 银光四起,直冲鬼门关而去。 随后光芒扩大成一道刺眼的光柱,而后于鬼门关之上拉开一道光幕。 其中有一道男声这才痛苦万分的说了不一样的话,“地狱之门已开,尔等速速离去,恳请诸位……开九霄之门,使吾与……一见……!!” “走!”暗自记下这并不清楚的话,汪文迪揽起张霏霏的腰,一刻也不能停歇便飞入了光门之中。 瞿星言也同陈月歆一齐将熊巍架起,飞进了最后一丝光芒之中。 那光芒果似直通人界,没过多久,众人周身皆传来清晰而踏实的触感,一一落在了黄土地上。 张霏霏和熊巍大口的呼吸着人世的空气,这才感觉流失的生命又一点点回到了自己体内。 “这里是……姑洗山?”瞿星言率先注意到周围熟悉的景象,道。 替张霏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汪文迪这才应话,“那画怎么会与姑洗山相通?” “最后唱歌的那男的是谁啊?”陈月歆也恢复了些许轻松的神情。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韦寒食。”瞿星言捏着下巴。 张霏霏也回身替汪文迪理了理衣襟,思索道,“但他怎么会在自己的画里?而且他的声音听起来痛苦万分,仿佛不能自控的感觉……” “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一样。”汪文迪接话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老板的原则与苦衷 “他说什么地狱之门,又是什么九霄之门……这都是啥?”熊巍精神振作的格外迅速,不解道。 “地狱之门的钥匙是那把剑,能开出从冥界众生相离开的路,”瞿星言分析道,“还有一道九霄之门……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通往哪里,但听那人的意思……打开九霄之门,他就能见到谁。” “那把剑呢?”汪文迪问道。 “我本来也想带出来找线索的,但抓不住它,它很是抗拒,像认主似的。”瞿星言摇头道。 “我们既然被送到这里来了,十有八九跟姑洗山有关系,”汪文迪也不再追究那把剑,提议道,“我有个想法,不妨带着冥界众生相,再爬一次姑洗山。” “不过冥界众生相不是在店老板手里吗?”熊巍问道。 “是,”汪文迪面色一冷,“正好算账。” 回奈落之处的路上,众人对了时间,离他们被关进冥界众生相刚好过去了三个小时。 还没等几人进大厅,就先看见了那辆醒目的跑车。 吕竹秋的车。 里头传来叫骂的声音,“嘿——你这老板别给脸不要脸啊,我跟花朝现在名正言顺了,怎么不能住一间了?” “本店规矩,一人一间。”老板冷淡道。 吕竹秋加大了音量,“你什么意思?!故意刁难老子是不是?” “我说我要退房吧,你不让,说什么那显示器我没显示00不能退房,你雇个机器当老大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那我不退吧,我说我搬下来或者花朝搬上去都行,你也不让?!哪个旅馆有你这样的规矩?” 往里瞥了一眼,杨花朝并不在场。 “本店就是这样的规矩,你为什么住到高楼去,你心里清楚,”老板的声音更冷了,“你为什么在上面住不下去了,你心里更清楚。” 吕竹秋脸色难看了些,但还是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咱在阳翟这路的关系,你敢得罪我?当心你的店都保不住!!” “用钱砸出来的关系我还不稀得计较,没别的事你可以麻溜的滚了。”老板语气里多了一丝不屑。 “退房!退房!”吕竹秋本欲动手,又想起那日老板的身手,摁住了自己的想法,嚷嚷道。 “退房可以,你订了一周的房,钱是不会退给你的,想来您都开那样的豪车了,也不差这点钱。” 老板阴沉的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你就算退房,接下来的每夜,仍会重复你在楼上夜晚所遭遇的,直到你赎清你的罪过!” 闻言,吕竹秋的脸色变得比吃了屎还难看,一巴掌拍在前台上,那桌子好像都震了两震,“你他妈的瞎说什么东西?!我赎罪?我赎什么罪?!老子还不相信了,你这店老子就不住了!” “你给我等着,他妈的!赶明儿我就找人来砸了你的招牌!!” 吕竹秋见自己的气势丝毫吓不到这位面不改色的老板,只得没好气的甩了甩手,灰溜溜的跑了。 张霏霏拉了一把汪文迪,道,“我看老板还挺嫉恶如仇的,肯定有什么误会,咱们也别太为难他了。” “我自有分寸。”汪文迪向来有仇必报,他冲张霏霏点了点头,率领众人走了进去。 方一出现在老板跟前,老板却并不惊讶,只当没看见他们。 “看样子画中之事与你精神相连,我们成功逃出也在你所知范围之内了。”汪文迪直接道。 老板抬了眼,眼中情绪复杂,半天才道,“如你所说,是我小看你们了。” “念你一心顾及离世的家人,此事我可以不同你太过计较,”汪文迪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但有一样,你的冥界众生相,给我一用。” “不行!”老板猛然起身,激动道,“它是我报仇的全部依托,不能给你,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还差最后一个!!只要让我报完仇,这东西对我也就没有意义了!” “你需要多久报仇?”汪文迪冷声问道。 老板无力的跌在座椅上,干笑了几声,“不知道……我不知道,其余几人早被我笼在地狱之中,只有这最后一个……没有线索……所以,这图不能给你们……也只有报了仇,我才能安心去……”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后面的内容众人都没有听清楚。 “我们可没那个时间跟你耗,”汪文迪眼里划过一丝狠色,“你要是不肯,我就只能硬抢了!” 谁输谁赢,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张霏霏上前一步,尽量柔声道,“老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唯独最后一个一点线索都没有?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阳翟多才子,最重品行,我看你对那吕竹秋的态度,便知你也是个正直之人,那画眉……想来你与老板娘之间定然是琴瑟和鸣的,你不如同我们说说,或许……我们能帮你解决此事。” 老板想了半天,才慢慢掏出了怀里珍藏的照片,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上头。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一家人遭此横祸!” “阿缘……”老板抱着相片嚎啕大哭,断断续续道,“老婆……!我好想你……!!” 他的夫人全名桃缘,与他自幼是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自情窦初开之始,两人心中便认定对方,共同学习,共同成长。 毕业后他开了这家奈落之处,等生意步上正轨亦越来越红火之际,他顺势向桃缘求婚,桃缘早知他心意,一口应允。 一切看上去都像童话故事里一般美好,令人向往。 婚后一家子住在一起,他与桃缘,还有自己的父亲,桃缘的母亲。 没多久,桃缘传来了怀孕的喜讯,全家人更是喜不自胜,从未想过意外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直到桃缘生产期的来临。 那日,桃缘在产房待产,爹妈和他都守在旁边,但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提出要给奈落之处投资,总金额是他们现在市值的五倍,要他立刻去约定的地方面谈。 第一百二十章 连环扣 原本想要拒绝的他,在听到这个令人没法不心动的数字之后也动摇了一二分。 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升值,他们以后的日子光想想都不用再劳心费神,完全可以富足一生了。 询问过二老和桃缘的意见,加上医生和护士都说桃缘状态很好,预产期也是在今晚,医院也有两位长辈护理,足足有一下午的时间让他去拿下这个合作。 于是,他就出发了。 临行前,桃缘还笑着给他削了个苹果,说他此行一定平平安安。 对方约定的地方有些远,他光是在路上就花了一个小时的驾驶时间。 但他却不知道,他以为的美梦与理想生活,实际上是一家子无尽噩梦的开端。 他离开之后,临近预产期的桃缘小腹开始出现正常的下坠感,她自然知晓无论是腹痛还是规律的宫缩,都是她与他的孩子要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征兆。 在母亲的陪同下,征得护士同意的她先去了趟厕所。 妇产科在这家医院的四楼,等两人小心的挪到厕所的时候,女厕非常不巧的已经满人了。 两人在门口等了几分钟,桃缘小腹的下坠感越来越强,总感觉不上厕所一会在产床上肯定要出洋相,因此,她便决定到楼下去一趟。 母亲考虑周全,说自己先下去看看,以免厕所满了又白跑一趟,这边也随时可能空出位置来。 桃缘便扶着门框,自己勉强能站住身形。 “可是、可是……!谁能想到,短短的时间,居然就能接二连三的发生意外?!”老板抱头痛哭,口沫横飞,“阿缘的妈妈下楼的时候,撞到了迎面上楼的一个病人。” “那病人顺势摔倒在地,非要索赔!” “医院楼梯口是有监控的,她妈纠缠不过,只能要求查监控,后来医生出面调解,表示监控里的确看见咱妈根本没有推他,那人面子上不好看,拉着咱妈就吵了起来。” 这听上去不过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口角事件,汪文迪眉头紧锁,问道,“后来呢?” “然后看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其中有一个跑上楼告诉阿缘,说咱妈被人欺负了,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阿缘怀着孕,心情本来就敏感,这一听能不急吗?” 老板锤了一阵桌子,“那人领着阿缘到楼梯间去看情况,这边吵架的动静又越来越大,人又多,阿缘一急,从人群里进去的时候没注意,就那么踩空了一级楼梯啊!” 张霏霏听得一哆嗦,咽了口口水,“这……这也……太……” “她摔在人群中,也好在人多,有些缓冲的时间,但她落地的时候已经见了红,羊水也破了……”老板吸了吸鼻子,自责道,“那时候我还在那么远的地方谈什么狗屁生意……我的阿缘啊……!!” “医生不是就在旁边吗?”陈月歆问道。 “是啊,他们把阿缘推进了手术室,立刻进行手术,可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妇科主任值班的日子,主治医师却不在!剩下的一两个……没经验……一直拖在里头,不见出来……” “后来没法子了,才出来跟咱爸妈说,阿缘的情况很不乐观,要保住大人小孩,就要立刻转院,送到中心大医院去!” 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都不由得纷纷紧张了起来。 “中心医院派来的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这边也派出一辆救护车送去对接,以保证能用最快的速度将阿缘进行转院……” 说到这,老板哭的更大声了,“那天头一个路口就发生了车祸,堵住了交通,为了不耽误抢救时间,载着阿缘的救护车只好绕路。” “这么巧?” “是啊!!就是他妈的这么巧!!” 老板用极其肮脏的话语咒骂了一遍,愤恨道,“在小路上,迎面杀出来一辆货车,撞上了阿缘的救护车!!” 众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货车要是发生车祸,生还率极低,这点在座的各位都清楚。 “接到爸妈电话的时候,我生意也顾不上谈,就往回赶,可是……”老板几近疯狂,“等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一句冰冷的节哀了啊!!” 桃缘和明明已经成形却未能到世上来看一眼的孩子当场死亡,车上的医护人员和司机也没抢救过来。 “爸妈同在车上,虽然还剩一口气……好不容易救过来之后……得知阿缘和孩子的死讯,两位老人哪能缓的过来?!” 也就是说,两个老人是心境大落之下,没挺过来,也过世了。 须臾之间,从原本人人艳羡不已的生活,到失去一切。 在老板眼里,占了四楼厕所的三个人、与母亲发生口角的人、通知桃缘的人、没来上班的妇科主任、十字路口发生的车祸、货车司机……构成了八个人的团伙犯罪。 而且这八个人之间的确互相不认识,除了最后的肇事司机,其余七件事拆开来看是完全不违法的。 但就是这样一连串巧合,放在一起,就夺走了他一家子的性命。 “肇事司机呢?”瞿星言冷静问道。 “没找到。”老板双目无神,显然早就心如死灰了。 “……你说的还差最后一个就是说他?”汪文迪追问道。 “是。” “重大交通事故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肇事司机?就算说那条路偏僻没有监控摄像头,但货车车辆信息等等,应该不至于毫无头绪吧?”张霏霏也分析道。 老板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但是……事实就是没找到,一点线索都没有,到现场的时候两辆车子都撞烂了,只有货车司机不见了。” 他这一声笑的张霏霏头皮发麻,闻言更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其他的人,都在奈落之处里?”陈月歆望了一眼电梯口,问道。 “我把他们都骗来了,他们很好骗,一群唯利是图的小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了要下地狱的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期 “说到底,里面最需要抓到的还是那个逃逸的司机……”熊巍也跟着叹气,“这七个人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是无心的……而且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桃……” “你有什么资格评述?!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老板陡然起身,他这样一个斯文的书生极难发这么大的火,声音都在颤抖,“从阿缘离开,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巨大的煎熬和愧疚之中,我想过无数次就这么死了算了!你以为我就能原谅我自己了吗?!” “所以只要报仇,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去做,没了阿缘,我不过是烂命一条罢了!!” 熊巍默然的闭上了嘴,认同了他说的话。 汪文迪捏着下巴,略表同情,但仍理智道,“你不觉得,你漏了一个人吗?” “谁?!” “那天叫你谈这么大生意的人,他难道只是恰好选在那天吗?真要算起来,这人才是这场祸事的开端。” 老板陷入了沉思,喃喃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他为什么那天约我……?如果不是,他为什么约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按照老板所说,两辆车子都在现场,货车上肯定会有牌照、指纹什么非常具体的信息的,但怎么就能这么诡异的跑了一个怎么都找不到的司机? “约你谈生意的是谁?”汪文迪皱眉问道。 “他……他是个相当斯文的外国人……姓高……”老板仍是喃喃失神道,“那、那他就是第九个……” 外国人?! 高?! 几人脸上出现了同样的神情,但都默契的摁下了呼之欲出的名字。 “那你又是怎么得到冥界众生相的?”瞿星言跟着问道。 事已至此,老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答道,“在我败诉之后,我想一了百了。” 奇怪的是,他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无论是割腕还是吃药,都能被及时送医,上吊绳子断了,至于跳楼…… 奈落之处本就只有二楼,摔不死不说,倒有可能摔成残疾。 后来他铁了心了,索性一想,阳翟不是有个姑洗山吗? 传说没人能登上那山的山顶,那他就两手空空去爬山,不管能爬多远,那里总归是荒郊野外,就算横尸山头,也总没有人能救下他了吧? “然后我就去爬姑洗山了。” “后来呢?” “我爬了不知道多久,日夜轮回我也毫不在意,但不知到了一处什么地方,周围不见天日,阳光透不下来,”老板回忆道,“我倒在其中一棵树下,想以此自绝。” “我刚一挨地,就有一个东西好像是从天上落下,砸破重重禁锢,掉在了我面前。” 老板抬了抬眼睛,笃定道,“是一本画册,就是冥界众生相。” “有一个男声,告诉我,我可以用它报仇,用它里面的十八层地狱!!” “你上去的时候没有经过祭坛吗?”张霏霏细心的问道。 “祭坛?我知道姑洗山上有祭坛,但我没有经过,我只是一直向上。”老板否定道。 随机他提高了声音,“我获得了报仇的方法,而且是真正有用的方法!!现在,现在只差最后两个人,很快!!我就可以给阿缘一个交代了!!” “你就没想过冥界众生相为什么会落到你一个凡人的手里?”汪文迪反问道。 但老板完全无动于衷,眼里只有报仇带来的狂热,答得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这东西我不会给你们的!!谁都不能阻止我为阿缘报仇!!谁都不能!!” 汪文迪一把拽住他,周围的景象瞬间发生变化,几人刹那回到了桃缘的墓地所在。 “你看看你现在这失了智的样子!”他指向桃缘的墓碑,气势凛然,“也让你老婆看看!!” 一看到桃缘的墓碑,老板又咬牙哭到失声,自责道,“老婆,是我没用!这么久了还找不到仇人!是我没用!!” 他挣开汪文迪的束缚,跪着爬向桃缘的墓碑,整个人都伏在上面。 众人为了让他自觉交出冥界众生相,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汪文迪动了动筋骨,意欲动手。 不等他上前,老板却先停止了哭声,跟着到墓碑后头扒起土来。 “你这是干嘛?!”张霏霏头一个注意到他的动作,心中不免惊道,这人该不会是想模仿祝英台跳坟吧? “不要啊……”老板动作未停,眼中慢慢的绝望起来,“是谁?!到底是谁?!” 张霏霏摁下众人,独自上前,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放在这里的东西……阿缘最喜欢的几支眉笔,不见了……一支都没有了……” 几人闻声上前,只见老板坚持在土里翻找,碎碎念着,“那是阿缘最爱让我给她囤的眉笔了……怎么会不见了……?” 瞿星言率先注意到四角边不一样的痕迹,眼神一冷,“土有动过的痕迹。” “什么?!” 汪文迪脸色也变了,随即示意熊巍上前制住老板,自己则跑到后头,手里凝出一道清光,瞬间将土坑炸开。 “你要做什么?!”老板大叫起来。 汪文迪眯了眯眼,指着坑底,以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自己看!!” 众人齐齐往土里望去。 里头没有棺材,什么都没有。 “阿缘?!阿缘……老婆,辰儿,我的儿子……!!”老板撕心裂肺的扯着嗓子,又不可置信的直接跳了进去,数米深的深坑,真的看不见一丁点儿尸体、棺木还存在的痕迹。 他用手继续扒拉,指尖很快就见了血。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略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从下面把人带了上来,将他摔在一旁的地上,“够了!” “我且问你一句,你老婆产期是两个月前,记不记得生产那天具体是几月几号?”瞿星言也居高临下的冷声问道。 老板话都已经说不利索了,但仍能听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好、好像……是八月、二……二十二……” “麻烦了,”瞿星言皱了皱眉,凌然道,“今年八月二十二,正好是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舞姬与画师 中元节,别名七月半,民间又称鬼节。 道派认为七月半属地官诞辰,冥界赦罪,阴曹地府会放出全部鬼魂,与家人团聚等等,又同上元节、下元节并称为三元节。 “什么、什么……意思?”老板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颤抖着问道。 “你的老婆孩子枉死于七月半,阴气将比寻常更重数十倍不止,现在尸体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有心人挖去,设计更深的阴谋。”瞿星言简单解释,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 老板整个人都懵了,他张着嘴,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颤抖着,随后在手中化出一本画册。 画册封面是无可比拟的深黑,正是冥界众生相。 “救……救命啊……救命啊……!!” 画册掉在地上,他摔倒在它跟前,不停地喊着救命,仿佛希望里面的神明能听见自己的祈求。 不,魔鬼也行,只要能听见,他就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汪文迪上前,身姿笔挺,神情淡漠,“等价交换,你给我冥界众生相,我帮你把老婆孩子带回来。” 闻言,老板猛地抬起头。 他那不可忤逆的气势之下,周身皆是金色的阳光,更显王者之姿。 老板忙把地上的画册扒拉起来,双手奉上。 他,就是神明。 拿到冥界众生相后,几人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便出发赶往了姑洗山。 到祭坛的路上几乎不用花什么时间。 然此次方一靠近祭坛,那悲惋的凤求凰之声就又响了起来,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汪文迪手里的冥界众生相。 还不等几人分析,歌声只唱了两句,又倏忽停了下来。 忽远忽近的女声紧接着传来,“寒哥,是你吗?寒哥……是你吗?” 黑气从冥界众生相的表面散出,且源源不断。 那女声又道,“寒哥,你为何不来见我?” 汪文迪抓紧时间,立刻以灵力将声音向四周发散,尝试与之对话道,“我等并非韦寒食,但手持冥界众生相,望现身一叙!” 声音忽的没了。 就在所有人的耐心几乎都要被用光的时候,那声音似乎又近了些,哀道,“我无法脱身,既是高人在此……便来祭坛后,凰之雕塑边寻我。” 几人没有耽误,立马依言到了那雕塑身边。 环视四周,汪文迪严肃道,“吾已至此,你何不显形?” “高人恕罪,我被困于此,实在无法抽身,”女声恍若盘旋在四周,清楚了不少,“若要与我一见,需得打开九霄之门。” 九霄之门?! 汪文迪抓到了关键点,继续道,“如何能开九霄之门?” “你们身后那方玉柱,实为九霄之门,”女声并不卖关子,坦然道,“要开九霄之门,必要一件灵宝。” “要门上的门环归位,才能大开此门。” “你可知门环现在何处?” “辗转颇多,我实不知宝物在哪,”女声带出些许哭腔,又苦苦哀求道,“高人,千百年来唯有你能与我对话,我日日夜夜于此等候,只等一个能让我见到寒哥的人,求求你,若能开九霄之门,让我与寒哥一见……” “我花飞月愿倾己所有,做牛做马,报答高人!!” “花飞月?!”汪文迪和瞿星言同时异口同声道,“你是花飞月?” 女声愣了愣,答道,“我名花飞月,不知高人何意?” 汪文迪沉默了一会儿,岔开了话题道,“为什么只有开九霄之门,你才能与韦寒食一见?” “高人认识寒哥?!”花飞月喜出望外,好似看到了新的希望,“此事说来话长,但……只有开启九霄之门,才能到达姑洗山的山顶……” “能到山顶?!”张霏霏和陈月歆也不禁同时出声。 “嗯,我……我能肯定,寒哥就在山顶!” 啥玩意儿? 韦寒食在山顶? 汪文迪干笑了几声,道,“姑娘,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知道不?韦寒食就算在山顶,也怕是一具白骨都不剩多少的尸体了……” 花飞月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不!不是,只要能开九霄之门,我就能见到寒哥!”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瞿星言问道。 她叹了口气,“就凭我如今,还能在此与诸位说话。” “我给诸位讲个故事吧。” “以前,记不得是多久以前了,”花飞月幽幽的讲述起来,“有一位舞姬,她长于宫中,是宫里一位女官的女儿,她每日的生活就是给皇室宗亲、达官贵人献舞,然后拿到属于自己的银钱。” “后来的某天,宫里来了一位画师,他被封为御画之首,授予封号那天,皇帝也为他大摆筵席,舞姬奉命于宴上献舞。” 宫宴之上,原本配合数遍的舞伴出了问题,跳错了两个节拍,众臣之中当然不乏精通音律歌舞者,当时的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 舞姬踏着错乱的节拍,示意众人尽数退下,随后以广袖卷走侍卫的一把长剑,独独舞了一段极其精妙的剑舞。 “她成功救场的同时,那位御画之首也对她一见倾心,”花飞月温柔的讲述,“画师在宫中住了下来,每日除去为各宫娘娘作画,便画些花花草草讨得舞姬欢心,又时时为她作画像,一来二去,两人也就互表衷肠。” “可好景不长,为画师带来一切荣誉、名声……一切的一切的那幅画,出问题了,龙颜震怒,又碍于天家之丑不可张扬,便打算叫人暗中处理掉这位画师,再作打算。” 舞姬的母亲在宫中有些实权,探得此消息后便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女儿。 花飞月的声音陡然变得哀伤起来,“舞姬急忙通知了画师,收拾了细软,打点一切,又计划了逃走路线,让画师连夜出逃,画师临走时带走了那幅罪魁祸首的画,并且对舞姬说……” “三年后,我一定名满天下,回来娶你。” 不难理解,这故事中的画师便是韦寒食,舞姬是指花飞月,而那幅画,就是冥界众生相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恨他 众人心知肚明,关于一代画圣韦寒食的句号,究竟划在他生命的何处,那时又发生了什么,至今是无人知晓的。 花飞月很快将下文细细讲来,“因为有舞姬母女的帮助,画师逃亡之路并不算难。” 离开皇宫之后,画师便按照计划,打算先回他的故乡阳翟,在这边他有许多亲朋兄弟,自然也更易伸出援手。 可舞姬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因找不到画师的踪迹,皇帝把这罪名迁怒给了舞姬母女,给她二人又加了包庇之罪,拷打之下,舞姬的母亲不忍女儿受罪,便将画师所说的三年之约全盘托出。 “有时候我想人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花飞月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们明明害怕冥界众生相,但又因为它举世无双要将它据为己有。” “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将舞姬母女扣在宫里,三年不过弹指眨眼间,待三年后,一切都将浮出水面。” 被关起来之后,舞姬母女受尽折磨与非人的待遇,但始终留有一条性命,以待来日好逼迫画师交出他卷走的冥界众生相。 “三年后呢?”汪文迪问道。 “两年后,满心记挂画师将来该如何逃过此劫的舞姬不甘困于宫中,”花飞月语气里的忧思更甚,“眼看三年之期越来越近,她只想如何脱身,把这一切告诉画师,好叫他不要中计受难。” 可是那时的舞姬母女早不同于前,宫中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帮她们了。 舞姬很快想到了她如今所剩唯一的值钱物件。 花飞月抽泣起来,“画师曾因她殿中作一剑舞而赠她一把宝剑,又唱一曲凤求凰,作为定情,那宝剑刃如秋霜,更有琥珀点缀流云印记,因此价值连城。” “流云?剑?” “舞姬与他共为此剑取名为山河流云剑,此后舞姬便只为他一人剑舞,他曾说每每观她之舞,便能获得不少作画的灵感。”花飞月索性哭了起来,“可是当时情势所迫,舞姬不得不变卖山河流云剑。” “她拿着这笔不菲的数目去找与母亲交好的宫人,宫人念她心意难得,答应帮她调开南门的守卫,帮她最后一次。” “舞姬如约同样离开了宫里,一路上不敢有任何耽搁,直冲阳翟而来,”花飞月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她按照画师曾经给她的地址,找到了画师的一位朋友,作为传话之人。” “没多久,她便也成功见到了画师。” 听到这里,仿佛一切都格外的顺利,汪文迪不禁又问了一句,“然后呢?” “那时的他于家中苦心磨练画技近三年,技艺早就比当年更有过之无不及,他隐姓埋名中又结交了数位国画圣手,只待三年之时一到,就要一鸣惊人。” 花飞月说到这,才改了称呼,“我将事情原委尽数告诉寒哥,他虽可惜那柄山河流云剑,却也明白我是为了他考虑。” “考虑之后,他仍不愿意交出冥界众生相,便决议带我私奔,找另一个地方躲一阵子再说。” “他将我托在朋友家中,说要三天整理物件,三天后的夜里,让我在城门外等他的马车。” 好事多磨,意外也终于发生了。 那阵子关于姑洗山山顶的流言四起,传言只要能登上姑洗山山顶,就相当于昭告天下,此人有绝世之才,万载难逢。 “寒哥自认画技无双,却不知为何,仍旧对这个流言变得狂热起来,”花飞月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察觉他的情绪变化,曾经好几次阻拦他因要去爬姑洗山而耽误大事。” “直到我们约好私奔的那天夜里。” 花飞月在阳翟城外从黑夜等到白天,也不见韦寒食的踪迹。 更甚者,韦寒食的家人、陪朋友自那天起也开始对她闭门不见,只字不提韦寒食之事,只说韦家不再有韦寒食这个儿子。 “我心中猜测寒哥大约是去爬了姑洗山,便日日往返于姑洗山与阳翟城外,可是依旧没有丝毫线索,山我也无法爬到尽头。” “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大约一周之后,寒哥的家人开始处理他留在家里的画作,”花飞月加快了语速,“而且购买者络绎不绝,一幅不加修饰的随笔都卖到了万两纹银的价格。” “怎么会这样?”瞿星言皱了皱眉头。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称寒哥为‘画圣’,就连朝廷也取消了对他和冥界众生相的追击,只是又出了好几倍的价格,希望能回收到冥界众生相。” 花飞月似乎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有一二分肯定,“我想起了关于姑洗山的传言,料想寒哥大约是到了山顶,便又来爬山。” “但这次……我没下去。” “什么意思?” “正如几位高人所知,我那次爬山止步于此,无法再向上一步,我只能逗留于此,唱起那首凤求凰来。” 花飞月继续说道,“那方九霄之门,原本是打开的,我唱凤求凰之时,起初也能听见寒哥的回应,虽然模糊不清,但我能保证,那就是从山顶的方向传来的。” “可后来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某日门环忽然飞遁而去,九霄之门合上之后,我就再也听不见寒哥的气息了。” “这真是奇了怪了,门环还能自己跑了?”汪文迪挑了挑眉,捏着下巴道。 “他有负于你在先,姑洗山上险象环生、怪事连连,你为什么不先行离开,再想别的办法?”张霏霏也不禁问道。 “我不愿离去!!” 花飞月突然失控的喊了起来,“我一定要亲自见到寒哥,一定要亲口问他,为什么不顾与我的约定,坚持要来爬这没凭没据的姑洗山?!” “我要听他亲口说出原因,为什么……” “难道比起‘画圣’之名,我……我和我的爱、和我的心,都是他可以放弃的代价吗?!” 她突然凄厉的哭了起来,叫道,“我恨他!!我恨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奇之处 周围同时刮起剧烈的狂风,一阵熟悉的鸣叫声自四面八方不断的传来,自中更有无数同花飞月一样的女声哀怨的重复道——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只听花飞月呆呆的重复道,“我一心为他,在他眼里……我却是可以放弃的?!” 吼!! “抓紧我!!”汪文迪一把捞起张霏霏,跳出祭坛的范围之外。 瞿星言和陈月歆同样反应迅速,架起熊巍也离开了漩涡的中心。 那一声拉长的鸣叫结束以后,一道烈风应而砸在了祭坛中央。 “是帝江。”瞿星言看清来者的面目,镇定道。 而且此次的帝江,周身明显有一层不弱的怨气黑光。 它张开巨大的翅膀,一边扬起狂风,一边扇出烈火,直冲五人而来。 汪文迪飞身上前,单独迎战,却是轻松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着!” 刹那之间,只见他以风对风,以火挡火,那局面好不壮观! 见状,自帝江黑光之中即刻化出无数把利剑,纷纷朝他攻来,又将一团黑雾自周身分离,冲其余四人而去。 瞿星言反应迅速,示意陈月歆保护余下二人,自己也跟着上前,以金光驱散了黑雾,跟着道,“它身上的黑雾中有妖气,能勾魂摄魄!” 闻声,帝江自己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迹,转眼间凝力于拳头中,陡然出现在了瞿星言面前,与此同时,黑雾又凝于身后,自其中化作无数身形极小而不易捕捉的毒蜂,朝其余三人攻去。 然根本无需陈月歆出手,一道剑气扫来,毒蜂尽数融化。 局势仍旧十分明显,仅仅面对汪文迪一人,帝江都完全占不到便宜。 不过它既然敢再度现身,便也比上次更加强一些,只闻它又大吼一声,身后化出两条巨大的黑蛇,自己则紧跟其后,分别对付汪文迪和瞿星言。 一时间天地恍若色变,无数冰雹夹杂闪电再度袭来,眼见汪文迪再度出手,宝剑中射出无数闪电,将冰雹砸了个粉碎。 紧接着,一道剧烈的金光凛然划过,把黑蛇双双割裂。 汪文迪双剑化为金链,前后一瞬将帝江锁住,帝江虽然无法施以灵力反抗,但它的肉体本身就足够强硬,更是力大无穷。 它正欲强行折断身上的金链,汪文迪又陡然加大了力度,使得他声声哀嚎,更叫它担忧的是,它的空间之法似乎失灵,整个都被困在了这金链之中。 瞿星言与汪文迪对视一眼,即刻扬出三道符咒,召唤两道九天之电,顺着金链导到了帝江的身上。 局外人看来只道是风云涌动,惹得整个大地都在颤动一般。 汪文迪不给它反应的机会,趁势问道,“姑洗山上究竟有何秘密?!九霄之门,门环究竟又在何处?!” 帝江强忍痛楚,以极微小的动作朝那玉柱挪去,那玉柱上自是灵力充沛,只要接触到一些,它便即刻能以空间之法脱身。 见状,汪文迪反应过来,强拉金链,一个用力,就把帝江整个都抬了起来,又摔出老远。 帝江这才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吾实不知你们所问秘密是指何事,只是吾不得不如此行事,”帝江喘了口气,艰难道,“九霄之门门环飞遁,吾只知它仍在阳翟城内,具体何处也不得而知。” 双方既无冤无仇,听它语气也不像在骗人,汪文迪略加思索,主动收了宝物。 帝江活动了身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九霄之门本就是至宝,若门环能在其附近,便该自动归于一体。” “那当年门环为什么会脱门而去?”见对方几乎也没了敌意,汪文迪又问道。 回想了一会儿,帝江才迟疑道,“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但姑洗山……山顶……原本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盘旋其上,即便是在山脚亦能感知到。” “后来门环脱走,九霄之门关闭,那力量便半点不再外泄,最近才又活络过来。” 气氛一度陷入了沉默,半晌汪文迪才道,“没你的事儿了,你走吧。” 帝江会意,又消失了踪迹。 汪文迪示意众人按兵不动,自己则跳到了雕塑边。 他似乎不剩多少耐心,催促道,“花飞月,你最好认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而直到他凝出金光,直指那尊凤凰雕塑,女声才幽幽传来—— “我永生永世,只有这一个愿望。” “开九霄之门,听一句答案。” 汪文迪收了灵力,沉声道,“你心可鉴,不然也不会日复一日,千百年来只认凤求凰,甘愿化作雕塑,也要守候在此。” “但是天神与帝江……皆因你乐音而来,甚至因你情绪所控,你可知那是不是你自己的力量?” 花飞月明显怔了一下,“我从未考虑过此事。” “也罢,还有一个问题,”汪文迪的语气更凝重了,“你一个姑娘,跋山涉水不说,往返于姑洗山与阳翟城外这么长时间,如何能无病无灾、不眠不休?” 更别说后来,韦寒食的亲朋好友都不愿再见花飞月,她一个普通人,没有食物水源等一切生存必需品,是怎么做到存活这么长时间的? 除非她是死后化魂,因执念太深不肯离去,故而驻守在此。 “我……”这问题好像又问在了花飞月根本不知的点上,对方思考了许久,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也不知,只是那段时间……我并未感觉饥饿、口渴之感……反而精神格外的好……” “后来年复一年,我知道自己如今肯定是非人之身,但那时……我并无异样。” 汪文迪一无所获,只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关键还是在这对门环上……” “我有一法……或许可以找到九霄之门的门环。” 花飞月缓缓道,“寒哥送我山河流云剑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那剑有灵,能引灵气来朝,既然门环也是灵宝,二者相吸……只是现在也不知山河流云剑的下落……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斩缘 此时的汪文迪已经基本上可以肯定,山河流云剑就在冥界众生相中。 但问题又来了,当年花飞月将此剑卖给一位不知名的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画里?还不肯出来? 略加思索,他便决定还是先去找到那对门环要紧。 毕竟如今已知山河流云剑的下落,又知门环就在阳翟境内,要找出完整的灵力映射对他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我还会再来的。” 他冲花飞月留下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回到奈落之处的几人不见老板的踪迹,倒是又在门口看见了老熟人吕竹秋。 他正焦急的等在前台,双眼布满血丝,嘴角也发黑,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疲惫,之前的趾高气昂完全消失不见了。 两边打了个照面,思及之前他扬言要退房、还放话要砸了这家店的模样,几人心里大约也能猜到一二分—— 肯定是这两晚的情况丝毫不见好转,没办法才来求老板的吧。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具体做了些什么事,竟有如此大罪在身上。 汪文迪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刻意装模作样道,“我听说这家店可邪乎了,三楼之上晚上都闹鬼!” “是吗?还有这事儿?”一边的张霏霏眉飞色舞的配合道。 “是啊,据说住的楼层越高,就越那啥……”汪文迪面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你说这人要是每天都这么给折磨,那不得疯了?说不定离死都不远了!” 听到这,吕竹秋的脸更黑了,随后脸上表情一横,快步离开了此处。 瞿星言点头会意,跟在了他后面。 “这种人铁定最怕死,阿瞿跟着他应该能获得些线索。”汪文迪则带着剩下的几人上了楼。 “文迪,我有个问题想问,”张霏霏坐到他身边,开口道,“刚刚一直没机会,是关于老板的夫人桃缘,她的尸体,会不会也是高槐夏搞的鬼?” “嗯,原本我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那天设计支开老板,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在准备非常可怕的东西。” 汪文迪平静道,“方才也说了,死于中元节那日,阴气与怨气都会成数倍增长,尤其是这种枉死者。” “更重要的是,桃缘是一尸两命,连带她未出世的孩子,一旦集天时地利,数阴合一后,起咒化尸,就能造出非常恐怖的尸母和尸童王。” 不等其余人发问,他便接着道,“尸母不仅战斗力极强,而且速度极快,神出鬼没,更重要的是,一旦被她伤到,三分钟之内即化作死物傀儡,听命于她。” “尸母又听命于尸童王,所谓尸童王,必在最阴之时、地炼出,原形需是幼儿,越小的越好,自然最好的就是这刚出生又还未出生的,可以说是难得一遇,基本都是人为才能制造出最好的本体。” “你们也知道,孩子未经尘世之事,灵魂最为纯净,如果在他有意识之始就给他灌输阴鬼之气,那他自然就会成为最纯粹、最邪恶的尸童王。” “看你这么淡定,肯定也知道解决的办法吧?”陈月歆挑了挑眉,面上也没有像其余两人那般的紧张。 “斩缘,”汪文迪喝了口茶,深不可测道,“斩缘之法。” “这是什么意思?”张霏霏追问道。 “字面意思,斩缘斩缘,就是斩断缘分。” 汪文迪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只要切断尸童王和尸母之间的联系,再分别超度,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还没等他人松一口气,他又大喘气道,“不过嘛……尸童王和尸母之间本身就有血脉关系,死后的纽带也会得到巩固,所以联系非常之坚固。” “那我们需要怎么斩?” “简单来说,施展斩缘之法必须由修为高于操纵尸童王的人来进行,斩缘之法进行中时,只要尸母和尸童王同时出现,就能看见二者之间有一条联系的黑带,斩断它,就可以了。”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概括道,“总之,靠我就行了!” “这我倒是不担心,只是你们说那高槐夏到底想做点什么?”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又是人傀周孟春,又是尸母这些……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会就单纯觉得好玩,要造出来玩一玩吧?” 汪文迪皱了皱眉,喃喃道,“他曾经说过……他做这一切都是……” 那时高槐夏狂热的面目实在过于夸张,导致他至今记忆犹新—— “我所做的一切,本是神的授意!!” “月宫,就是神!!” 换言之,不是高槐夏想干什么,是月宫让他做这些想干什么。 张霏霏担忧的望了一眼熊巍,心道,而且难以想象的是,江宇还和这一切有不可细谈的联系。 正在沉默之时,汪文迪的手机传来了动静,是瞿星言发来的消息。 上头附了一个地址,看上去是某处居民住所,还附了一句,“这地方没有预约进不去,我现在就在铁门外,下一步?” 汪文迪迅速回话,“想办法进去。” 再说那头的瞿星言,他只扫了一眼回信的内容,手机都还没收起来,就见一个保镖打扮的人从里头走了出来。 那人径直朝他来了,礼貌客气道,“请问您是瞿星言,瞿先生吗?” 瞿星言并不做声,只是看着他。 “我家主人说了,请您到屋内一叙。”那人又道。 “你家主人是谁?” 对方也不再回答,只是示意旁边的守门者打开铁门,又冲里头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瞿星言没有犹豫,走了进去。 他方一跨进铁门内的领地,便能清楚的感知到周围一切的不对劲之处,这里头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灵力虚化而出,只有中央的一间屋子是真实存在的。 与此同时,他不意外的发现了自己手机失灵的情况。 这股力量并不陌生,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属于高槐夏的。 对方似乎毫无在此隐藏的打算。 领他进来的人带他到了那扇门前,示意他自己进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间计 屋内传来阵阵悠扬的小提琴声,空气中混杂着丝丝沁人心脾的茶香味。 落地窗前,一身白西装的高槐夏就坐在那里。 “什么风把瞿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吹来了?”高槐夏话音一落,立马有仆人奉上香茶,他自顾自的望着窗边挂着的金丝雀,笑道,“这样倒显得我招待不周了。” “我是来找人的。”瞿星言不想跟他客气,冷声道。 “我知道瞿先生定是跟着吕竹秋那小子到这儿来的。” 高槐夏反客为主,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个干净,继续道,“不过您呢,应该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才是。” “我什么处境?”他亦不把高槐夏放在眼里,反问道。 高槐夏一个闪身就到了他面前,道,“自然是身陷敌营的处境了。” 瞿星言眯了眯眼,仍是按兵未动。 “比起吕竹秋那样的傻小子,我们若能得瞿先生的助力,想必会非常精彩,”高槐夏转了语气,嘲讽道,“听说瞿先生质疑神的力量?”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神’做不到的,包括修复、重铸您的阴阳神轮。” “我想你误会了关于‘神’的定义,”瞿星言以更加不屑的语气反讽回去,“月宫,不配称为神。” 自然,关于江宇背后那人,他便也能肯定就是月宫了。 一瞬间,高槐夏手中的茶杯便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投来,直直朝着瞿星言而去。 瞿星言眯了眯眼,闪身躲过,茶杯应而砸在了后头的墙壁上,碎成了渣滓,上头震出一道裂痕,看得出高槐夏十分不悦。 “我对瞿先生这样不懂变通的人,着实欣赏不来。” “你的欣赏也只会令我觉得恶心罢了。”瞿星言周身冷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上前两步,立在与起身的高槐夏不过一桌之隔的地方。 一身凌然,面似雕琢,孑然独立。 “瞿先生当真也对阴阳神轮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看了一眼后头墙壁上留下的痕迹,高槐夏嘴角的弧度更深一分。 跟着,他打发了屋子里所有的侍从,又转过身去,兀自关上了窗户,恍若把光线全部阻隔在了外边。 瞿星言眼中并无任何情绪波动,漠然道,“看来你不打算放我走了。” “正如家父所说,你当真是个明白人。”高槐夏回过身来,脸上仍旧挂着笑容,眼里却深不见底。 “那你的父亲也应该告诉过你,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高槐夏的笑容似乎更开心了,“你虽然是个明白人,但也猜错了我的意图。” 两人对峙良久,如他所说,他果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空气中陡然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高槐夏才冷冷开口,“既然瞿先生不肯主动就范,那我们只能用我们的方式了。” “装神弄鬼。”瞿星言语气中的冰冷程度更甚,话音一落,他便甩出一道金光,金轮蓦然冲高槐夏去了。 高槐夏也不闪躲,任由金轮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刹那间,黑气四散,高槐夏同时消失不见,自其中又滑落一方女人的手帕来。 紧接着,炸开一道更加猛烈的黑色浓雾,弥漫了整个空间。 “麻烦瞿先生老实呆在这儿了。” 声音逐而远去,瞿星言凝神闭气,再度操纵金轮化开黑色。 他仍在房间之中,但很快发现门窗上分别落下了三道不一样的符咒。 “锁心咒……”上前细看,瞿星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拧紧了眉头。 这是一种十分强力的咒式,于空间中瞬间落锁,困住目标物,凭他的能力,破开这道锁也起码需要几个小时。 对方对他的确不见丝毫杀心,但为什么一定要把他困在这里呢? 瞿星言眼神暗了暗,心中已经有了某个不好的答案。 他不肯合作对高槐夏等人来说,等同于他选择了站在汪文迪那边,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如果坚持要瞿星言改变想法,那就只能从…… 离间他和汪文迪等人下手了。 包括他先前能够莫名其妙的顺利拆除炸弹,也只是其中一环罢了。 假如他这次明明找到了这个地方,却在无法联系上的情况下在这儿待了这么长时间,那就是有十张嘴也不够他说清楚的了。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半路上才加入汪文迪他们的一个半吊子。 加入他们的原因他也只以‘天机’二字概括,信任度……本身就不高。 “如果真是这样……倒的确不需要跟我动手,只要把我留在这里就行了。”瞿星言站在符咒前,语气中寒意逼人。 另一边。 再说那吕竹秋来见高槐夏,却是被他安排在了别处。 他满心的心事,自然也没心思喝茶,更是坐立难安。 直到见到高槐夏悠闲自得的从外头走进来,才连忙起身,急的声音也不禁大了起来,“高先生,你之前可没告诉我,做这些事会危及到性命啊!!” “你做了那么多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呢?”高槐夏直接无视他的表情,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坐到了后头的主座上。 吕竹秋心里纳闷,脸色更不好看了,转了转眼珠子又调整了语气道,“您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哪做了什么事儿啊,不就高先生您嘱咐的一件事儿吗?” “让我八月二十二那天,帮您联系一辆货车嘛!” 高槐夏挑了挑眉,“是啊,那我只是需要一辆货车运货,这违法吗?” “别忘了,我给你的报酬……你这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是……可是……”吕竹秋咬了咬牙,思及在奈落之处听见的话,发狠道,“但我联系的那辆车那天不是撞死了个人吗?!这事儿冤有头债有主的,我只是个中间人,不能全赖我头上吧?!” “高先生,你说过,出事我可以来找你的,你一定会帮我解决的,你答应过的,而且这……我也只是个中间人而已啊!” “要是与这件事有关,我的确说了会帮你,”高槐夏却不客气的拆了他的台,“但你要是想借机让我帮你处理别的事儿……那就是两码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宝灯 “嘿——高先生,你这是黑吃黑……!” 不等他说完,高槐夏一个闪身就到了他跟前,威胁道,“你身上背了多少债我不管……想要我帮忙,那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来!” 吕竹秋一被吓就没了胆子,问道,“什、什么代价?” “把你……私吞的东西,都给我交出来。” “什么东西?”吕竹秋眼神闪烁,不住后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高槐夏挑了挑眉,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可就没法帮你了。” “来人,送客。” “等等!!”这回吕竹秋是真的急了,喊道。 他想要拽住高槐夏的手,反被人不着痕迹的嫌弃撇开,他一咬牙、一跺脚,问道,“我要是把东西给你,你是不是真的能帮我摆平这事?” 高槐夏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旁边的置物架子上随手取下了一盏油灯丢给他,戏谑道,“今夜,用你的血点燃油灯,有没有效果,立见分晓。” 那是一盏未燃的灯,其上覆着一层幽幽的深绿色,灯芯好似一分为二,一黑一白,又交织缠绕,恍若两生之花。 吕竹秋如获至宝一般收下这东西,方才离去。 他回到乐清和家时,杨花朝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几日她操劳、伤心过度,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 见她这般,吕竹秋面上反而不悦,又瞥到她紧紧将那对镯子护在怀里,神情更是狠厉了些。 方一进门,微弱的动静便足以把杨花朝吵醒。 “吕哥,你回来了……”她迷糊的叫了一声,打了个困乏至极的哈欠,堪堪站起身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是说去趟超市吗,怎么去了那么久?” 吕竹秋别开眼,搪塞道,“附近几家店要么关门,要么买不着,就跑远了点。” “你也在这守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不去休息一下?” 他又岔开话题道,“你可不能把身子搞垮了,我家就在后头小区,嗯?” 不知怎的,杨花朝突然想起奈落之处老板对她的叮嘱,犹豫了一下,拒绝道,“不了,吕哥,这几天我想在这陪……就当是我最后一点私心吧,如果撑不住了,我会去休息的……” “花朝,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这守着有什么意义?”吕竹秋看似苦口婆心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清和他对你……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呆在这里了,人总得向前看,你亲口说了你会跟我……” “我知道吕哥,我知道!”杨花朝将他打断,又重新坐下,逃避道,“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吕竹秋捏紧了拳头,忍耐道,“先吃东西吧。” 杨花朝也闷闷的‘嗯’了一声。 屋子里只剩下动筷的声音。 良久,杨花朝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吕哥,有件事……我、我想跟你说一下。” 她将那镯子推给吕竹秋,小心的问道,“这副镯子……好像不是我原来那一副……” “嗯?”吕竹秋也不接东西,大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是不是酒吧那边搞混了,”杨花朝也提高了声调,笃定道,“这绝对不是清和送我的那对,那对镯子我戴了那么长时间……而且你看,这里头的纹路也有细微的差别,戴在手上触感也不一样……” “杨花朝!”吕竹秋直接开吼,“你够了!!” “我怎么知道那副镯子是怎么样的?!东西丢了我去给你找,你要来我给你安排,你想见乐清和我帮你传话,还要怎样?!”吕竹秋把手里的筷子一甩,“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然后一点甜头都不给我,真是够了!!” 杨花朝一愣,记忆中吕竹秋似乎从未这样叫过她的全名。 她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坚定自己的看法,道,“可这明明就不是我的镯子,我要它也没用啊,我要的是清和送我的定情信物,不是旁的物件!” 吕竹秋咬了咬牙,似是一腔怒火没处发泄,只得将桌上的碗筷一扫落地,发出剧烈的碰撞声,他愤愤的瞪了杨花朝一眼,将那镯子一把夺过,随后便夺门而出。 他的家就在日月水青小区,原本他的对门,正是乐清和原来住的地方。 拿走镯子的他径直回了家,将那镯子和高槐夏所赠之灯放在一处,心情烦闷之下便又取出几瓶白酒,自己喝了起来。 当夜。 吕竹秋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墙上的钟正指向半夜十二点一十。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桌上的酒杯、远处的摆件,都一动不动,安静而阴森的呆在属于它们各自的位置上。 那盏暗绿色的灯也在离他不过两米的位置上。 咯吱—— 忽的,门口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动静。 吕竹秋一僵,酒劲瞬间去了大半。 一阵阴风在屋内盘旋,他坐着的沙发似乎陡然变软,让他整个人都塌陷下去。 他脸色一变,连忙拽住了面前的几案,把自己拉了出去。 回头再看时,正如他心中所想,沙发处已然是一片红色,汇聚凹陷的地方,翻涌成一片血池,血色甚至要溢出,他不敢犹豫,连连后退。 然不过退了两步,就撞在一个梆硬的物体上。 视线随着僵硬的脖颈后移,看见的正是这几日都让他不得安眠的—— 鬼差。 两个并立,冰凉而阴冷,一位牛头,一位马面。 他们手里拿着锁链,一把扣住了挣扎的吕竹秋,不顾他撕心裂肺的叫唤,手里的一把钩子尖端正对他的天灵盖。 似乎想用这把钩子,把他从头到尾剥皮抽筋。 极强的求生欲让吕竹秋不停的反抗,他的目光移向那盏离自己还有一些距离的灯。 不知为何,就在下一秒,那盏灯便发出一道黑光,击中了牛头马面,落到吕竹秋的手里。 他趁机拉开几步距离,抢过桌上的白酒瓶子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随后果断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拉开了自己的手掌。 鲜血顺着落进那盏灯的灯芯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脱困 正在此时,牛头马面自然也不会干看着。 二位鬼差眼中双双射出一道凌厉的绿光,吕竹秋不得已撒开了握着灯的手,手面上还被这其中一光燎伤,另一道绿光眨眼化作一根绳索,眼见便要将吕竹秋束缚住。 原本偌大的客厅中,沙发、几案、电视柜等等各处一瞬纷纷化作大小不一的血池,冲天的煞气血色喷涌而出,让吕竹秋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说时迟那时快,那盏灯倏忽之间散出狠戾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的黑光,覆盖了屋内所有的血色,其中丝丝缕缕黑气将吕竹秋平安无恙从绳索中解脱出来。 再看时,灯陡然浮于半空,黑光四散,恍惚之中似乎有一道虚影,那虚影比牛头马面更加巨大,一晃眼便伸手分别掐住了二位鬼差。 不过一霎时,周围的景象便恢复如常。 哐啷。 灯又似失去依托一般立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周围恢复深夜的寂静之后,好半天死死盯着那盏灯的吕竹秋才缓过劲来,爬着便到了灯的跟前,一把抄起自顾自道,“这、这么神……这么厉害……高、高槐夏没骗我……” 他被此物的威力震撼,完全无视了顺着手指直达心脏的那一丝阴冷感觉。 但很快,想起对方所提条件,吕竹秋又泄了气,“但……怎么能让我鱼和熊掌……二者兼得呢?” 他眼中蔓延出贪婪的光来,转头盯上了那一对杨花朝不要的镯子。 另一边。 却说那瞿星言被高槐夏所设锁心咒困住,已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 期间他尝试以各种不同的方法强破此咒,都没能成功,他也基本可以肯定,这几道符咒上头的力量,应该是直接来源于月宫的。 数次间接的交锋,无一不在说明月宫定然是具有几分实力的。 看了一眼时间,瞿星言把手里的金轮收了起来,反而是平心静气坐了下来。 不知喝了第多少碗茶,空间中才传来一个被处理过的声音—— “你就不怕茶水有毒?” “若要杀我,何必关我?”瞿星言冷冷回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声音继续道,“你说你的伙伴们,他们有没有把你当成伙伴呢?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无论你平安归去与否,你们之间都会不复以前一般,与其这样,何不与我成就一场互利的交易?” 这话便正是瞿星言心中所虑,但他面上仍旧泰然自若,丝毫不影响自己喝茶的进度,“你的确耍得一手好计谋,但那又如何?” 因为他在等,等他相信的人。 “难道你连死都不怕?”对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再给你扣上和敌人狼狈为奸的罪名,让你死都不清白?” 瞿星言的食指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眉目之间的寒意更甚,语气中竟与汪文迪有几分相同,傲慢道,“杀我?就凭你?” 对方没有当即回话,好似被气势震住了一般。 瞿星言将杯盏扣下,自顾自的说了一句,“早知我绝不会与你们站在一边,不如在此处杀了我,帮你那位月宫减少一些威胁,你如此犹豫行事……连一条称职的狗都算不上。” “你!” 那声音被炸了出来,恶狠狠道,“你如今被锁咒中,别逼我,否则别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怎么?又要派出傀儡来与我一战?”瞿星言冷笑一声,嘲讽道,“也是,就凭你的实力,若真身对战,几千回都不够你死的。” 对方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也不用激我,今日只要困住你,就是我胜了。” 那声音随后又得意道,“此锁心咒乃是月宫命我布下,即便你看不上我这个对手,也没办法敌过月宫的力量。” 瞿星言眯了眯眼,强破锁心咒不是不行,但那样的话……他一直苦心孤诣所隐藏的东西,就要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了。 依天机所言,现在,还不到时候。 他索性闭了眼,不再同对方言语。 见此,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语气变了变,跟着传来一道完全不一样的声音,“毛头小子,也该让你吃些苦头。” 这话音刚落,屋内果然起了黑雾。 瞿星言不得不集中注意力,不过片刻,自黑雾中便生出无数极细、速度又极快的木刺来。 与此同时,脚底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众多盘根错节的树枝自地底破土而出,给那些毒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温床,更叫人无处可逃的是,这些树枝好似活物,纷纷攻向瞿星言,仿佛要把他牢牢绑起。 眯了眯眼,瞿星言一个凝力拍在地上,刹那又震碎无数树枝。 只是那些树枝不断新生,他只得悬于空中,口中念咒,引出更多的电流,覆上这些树枝。 谁料此不过是虚晃一招,树枝被湮灭的一瞬间,黑气凝聚,自中生出一只一头、一足、一翼的怪物来,怪物头、足、翼又紧紧与锁心咒的符纸连在一块,张口便是吐出一道能够席卷一切的烈风来。 瞿星言以银芒护体,躲过一劫,转手甩出金轮,想切断这力量的维系体。 其中一条被他很快斩断,但这怪物的速度与之前遇过的那些也全然不是一个等级,瞿星言正欲去往第二条链接,怪物便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来,差点将他割伤。 见他苦苦在咒式中支撑,那得意的声音再度响起,“哈哈哈!!你是无法同时切断三条的!” 还不等瞿星言皱眉,他先听见了一道剧烈的破门声。 随后两把冰冷的宝剑利落的射来,伴随着那道桀骜至极的声音,“他不可以……本尊可以!” 三条链接迅速切断,怪物哀嚎一声消失在黑色中,门窗上的锁心咒符文也融化在剑锋中。 “这锁心咒,不过尔尔罢了!” 跟着是那个逆着光进来的人,孑然独立,宝剑上的寒意与他眼里的寒光如出一辙,好似碧落黄泉之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兄弟 “你来了。” 瞿星言站直了身子,语气平静便似意料之中,他定定的看着来者,眼中若雪,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是啊,我来了。”汪文迪利落的收回武器,顺手理了一把额前的碎发,英姿非凡。 他望向一切痕迹消失后,屋子里桌上留下的茶具,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戏谑,玩笑道,“看来咱们小瞿同学在这儿待遇挺好的嘛,有的茶喝,有的天聊。” “还有的架打。”瞿星言接过话茬,勾了勾嘴角。 汪文迪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旁若无人道,“走吧,还愣着干嘛?舍不得这里的茶了?” 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声音似乎将这一切看得、听得清清楚楚,转而沉了沉语气道,“你二人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了?” “自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汪文迪气场明显压过对方一头,笑容更是陡然转冷道,“这样不明不白的扣住我的好兄弟,你又是什么意思?” 好兄弟? 瞿星言清楚的听见他这么说了。 “兄弟?”对方依旧保持冷静,暂且没有其他动静,“据我所知,你们认识的时间本就不长是其一,认识的机缘更有待考究是其二,怎么如今就成好兄弟了?汪先生对好兄弟的定义也太过随意了吧?” 汪文迪继续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是再随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我兄弟的,比如你这样的,给我当孙子我都嫌丢人。” “汪先生一向牙尖嘴利,我不跟你计较,”对方声音也冷了下去,刻意道,“只是我想提醒你一句,日后你可别被你所谓的好兄弟给卖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利落的黑光径直刺来。 汪文迪剑刃一转,寒光将其吞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为了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独自闯进我这里,就不怕有诈?” 房间的门瞬间在汪文迪背后合上,又听这声音继续道,“要是他此时反水,你有把握能不损分毫的离开?” “看来你对本尊的实力一无所知。” 汪文迪也是个聪明人,他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瞿星言本就不是普通人,若是真的和对方站在一边,的确会成为一个敌人,而且日日都在自己身边,更甚者会变成一个致命的把柄也不一定。 但是他还是来了。 “我说过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我的兄弟的。” 他既然说出口了,就说明他某种程度上非常认可瞿星言这人。 看来双方是谈不拢了,那声音也不再开口。 下一秒,两个人傀破空而来,汪文迪闪身一躲,与瞿星言分别对上一个。 汪文迪灵敏非常,用剑架开面前的人傀,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回手便点在人傀后背中央的位置上,又以更快的速度将一道清光注入其中,把邪气轻易驱散。 再看瞿星言,他亦是闪身到了人傀身后,手中金轮牵制住对方的动作,另一手并指为爪霍然冲下也将一道清光打进了人傀体内。 见两人对付这些东西完全不在话下,霎时间,半空中出现一面土黄色的旗帜,人傀纷纷化作黑光被吸进了其中。 转而屋内刮起一阵更加剧烈的妖风,一道更强的黑光吞噬了那面旗帜,落在两人跟前。 “又是你这家伙!” 汪文迪率先认出眼前的‘东西’,正是周孟春。 此时周孟春身上的毛发已经变作了似绿非绿的颜色,只待白色完全褪去,便要化作更强的绿毛犼了。 但瞿星言却皱了眉,这东西也明显不可能是他二人的对手,对方这时候放他出来做什么? 周孟春早已没了人的神智,吼叫一声就扑了过来,瞿星言顺势半蹲,轻松化解了攻击。 他又转身攻向汪文迪,汪文迪也是不慌不忙作势后退,虚晃一招重新刺来,正是步步紧逼之势。 汪文迪果断出剑,在周孟春手臂上划开一道极长的口子。 血液瞬间蔓延开来。 是殷红殷红的鲜血。 “不对啊,他的血怎么……会是这种颜色?!”瞿星言提醒道。 汪文迪自然也很快注意到了这点,却一时想不出所以然。 但紧接着,周孟春手上的血液便从伤口中浮出,在空中凝成一滴一滴的血滴,而后有无数黑气附着于其上,化作更多的人傀,纷纷冲两人攻了过来。 更要紧的是,两人再尝试祛除邪气的办法,却是已经对这些人傀没有作用了。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死死的盯着周孟春,随后又示意瞿星言退到自己身后。 他将两把宝剑握于手中,眼中一闪而过的嗜血之色,宝剑上便散出庞大的紫气,好似暴虐一般,他扬起宝剑,利落的挥出两道足以扫清一切障碍的剑气来。 一念,皆斩。 其中周孟春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随后被慌乱的收进了那面旗帜中。 与旗帜消失的一瞬间,那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许怒意道,“汪先生,你竟然为了他差点毁了神的作品!!” 闭着眼的汪文迪并未出声,手中宝剑上的剑气仍在暴动,倏忽之间,他以极快的速度射出一把宝剑,宝剑径直破空而去,朝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本尊还能……毁了你!” 不过眨眼之间,宝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 汪文迪这才睁眼,收了武器,“这一剑……偏了要害,高槐夏跑了。” “月宫在暗处一直助他,不摁住月宫,我们不便杀他。”瞿星言望了他一眼,冷静道。 “走吧,先回去。” “嗯。” “你这么严肃干嘛,没想到我会来救你吗?”汪文迪用胳膊肘子撞了撞他,笑道。 “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瞿星言语气里难得有一丝明显的赞赏,他再度肯定了汪文迪的实力。 汪文迪收了收笑意,“不过周孟春进化的速度确实有些出乎意料的快,还有他的血滴……不像是寻常的犼,月宫到底还有多少阴谋?” “不知道,但我有预感……月宫本体,应该快要现身了。” 第一百三十章 假货 “那倒是,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是骡子是马,总该拉出来溜溜了。”汪文迪不以为然道。 瞿星言想了想,不禁问道,“刚才高槐夏所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汪文迪回过身来直视他的眼睛,“担心?我要是信了他说的话,那我脖子上这个东西就不叫脑子了。” “我有眼睛,我相信我自己看见的东西。” 深夜。 汪文迪兀自出了奈落之处,手里握着那幅冥界众生相。 此时的街道上寂静无人,只有路灯发出的灯光,与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在这座城市中留下些许的亮度。 他双手贴于唇边,默默念动咒语。 脚底蓦地生出一股淡然的雾气,随后一眨眼,他便以极快的速度飞到了整栋楼的楼顶。 “以此处为聚灵阵眼,找到门环应该很快。” 他自言自语道,跟着将手里的冥界众生相抛到更高的空中,又把灵力注入。 冥界众生相陡然变大,里头的画面也扭曲起来,看上去像一个无底的黑洞,随着他的灵力增加,冥界众生相越来越大,直到看不见边际,好似覆盖了整个阳翟的上空。 月光被阻隔后的阳翟颇有几分死城的味道。 汪文迪倒是悠闲的坐了下来,只是并着双指,细细感知。 忽的,一阵剧烈的黑光自城中某一处照了出来,直直汇入冥界众生相。 他皱了皱眉,喃喃道,“门环既是灵宝,合该是祥和之光才对啊。” 不等他仔细找到那源头所在,那黑光便猝不及防的消失了,好似昙花,不过只是一现罢了。 而后,才有一道灵气盎然的淡光燃起。 汪文迪很快确定地点,而后也迅速的将冥界众生相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纷纷落在了他身后。 “找到了?”陈月歆的声音率先传来。 “嗯,”汪文迪回身,眯了眯眼,思索道,“那地方是阳翟人民银行,门环怎么会在那儿?” “什么时候去取?”瞿星言的声音跟着传来。 “现在。”汪文迪斩钉截铁的拿了主意,“我一个人去。” “方才我还感知到一阵不同寻常的黑光,这城中十有八九藏有邪物,你们俩留下……做个保护。” 余下的二人对视一眼,点头异口同声应下,“好。” 话音刚落,汪文迪便化作一道清光,一瞬千里。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陈月歆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平静道。 瞿星言看着她线条凌厉的侧脸,摇了摇头,“我不是听他的话,我是听命于‘天机’,而且……你也不会听他的话。” 准确的说,不是陈月歆不会,是朱雀不会。 “天机天机,真叫人头大。” 陈月歆收回目光,沉了沉语气,“他……很厉害。”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他帮我灭了天劫紫雷,我总得帮他做点什么,否则我心不安。” “待来日此恩一笔勾销之时,”陈月歆回望瞿星言深不见底的双眼,轻笑起来,“就到了算账的时候了,我还是那句话……” “必报当日双剑之仇。” 瞿星言定定的看着她,认真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可能一直都打不过他?”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你是不是太小看汪文迪了?” 陈月歆被他问的一愣,随即扭头离开,轻声道,“我从未小看过他,但这世上,我只能允许一个人胜过我。” “毕竟我可是朱雀啊。” 瞿星言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知道,朱雀最引以为傲的实力和它那高贵的自尊,在这两个问题中……动摇了。 不过汪文迪并没有在银行浪费太多时间,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成功的把东西带回来,只是带回来了一些消息。 “那对门环被放在银行最高级别的保险柜里,我不便取出,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存放在那里的。” “放银行里?”瞿星言也有些不解,道,“那只能去蹲着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说着,他又挑了挑眉,道,“月歆没等我吗?” “她……”瞿星言垂了垂眸子,“她自闭了。” 次日。 高槐夏住处。 一大清早,便有一人鬼鬼祟祟的赶来,又是一顿冲守门的人点头哈腰,才被放了进去。 再一看,不正是贼眉鼠眼的吕竹秋吗? 他怀里还抱着个包裹,真是怎么看怎么猥琐,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在主厅等了快俩小时,高槐夏才慢悠悠的走来见他。 “东西带来了?” 对方一来,也是直奔主题。 “带来了带来了……”吕竹秋连连应话,像极了一个狗腿子。 说着他便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摆到了明面上,打开一看,正是杨花朝的那一对镯子。 可谁知,他面上讨好的笑容还挂着,高槐夏却先变了脸。 “吕竹秋……”高槐夏一字一顿的喊出他的名字,随后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狠厉道,“你找死?!” 吕竹秋立马被吓软了,赶忙辩解道,“大哥你啥意思啊,我咋不明白呢,咱有话好好说行不?你先放开我……” 他的头下一秒就被摁在了那对镯子边上,高槐夏冷笑一声,“你竟敢拿假货来骗我?!” “不是啊大哥,这我哪敢……” “还想狡辩?”高槐夏手上一个用力,便崴断了吕竹秋一只胳膊。 吕竹秋大叫一声,疼的是冷汗连连,只得心中暗想莫不是碰到了玉器行家? 却知高槐夏定然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连忙改口,“大哥我真不知道这是假的啊!你让我把我私藏的东西都拿来……我就看上了这对镯子,刚从那娘们手上薅下来就给您送来了啊……” “哼,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高槐夏不禁觉得他像个小丑,随意道,“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我只要我要的东西,否则……我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我我……我明白了大哥,大哥你饶了我这次吧,我、我一定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镯子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汪文迪和张霏霏一大清早就蹲在阳翟人民银行,不过中午过后,便蹲到了结果。 这个点也正是人少的时候,可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左顾右盼之后便直接走进了这家银行,好像有什么急事似的。 “那不是吕竹秋吗?”张霏霏显然也注意到了他。 “跟上。”汪文迪点了点头,两人随后也走了进去。 只见手上打着厚厚石膏的吕竹秋与柜员沟通过后就被迎到了贵宾室,两人也只得在外头寻了个座位坐下。 眼瞅贵宾室的门合上,张霏霏望向胸有成竹的汪文迪,问道,“文迪,你能听见他们里头说什么吗?” “嘘,”汪文迪神秘的笑了笑,随后在她耳畔一划,柔声道,“仔细听。” 果然,吕竹秋的声音清晰的传来—— “我是来取东西的。” “您是要取走那对镯子是吗?”职员客气回话,又道,“吕先生,您虽然是咱们这儿的贵宾,但我之前也跟您说了……咱们办事也有流程规矩,要取走那个东西,只能寄存人亲自来,或者有寄存人的盖章委托书或亲笔证明……” “别废话了,委托书我带来了。”吕竹秋不客气的将人打断,跟着把一份文件丢到了对方跟前。 片刻,职员便改了口,“不好意思啊吕先生,这东西实在太贵重了……既然您把委托书带来了,那我这就联系经理,让他把东西给您取出来。”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另有一职员就从那最贵重的保险柜里取出了吕竹秋要的东西。 汪文迪皱了皱眉,“那不是杨花朝的镯子吗?” 九霄之门的门环竟然是她的那对镯子?! 这是怎么回事? 金贵的玻璃盒子中衬着一双眼熟的白玉镯子,张霏霏也不禁多看了两眼,严肃道,“好像真的是……我们去参加葬礼的那天,她手上就没有戴镯子。” 那既然是乐清和送她的定情信物,她是不可能离手的。 “不过吕竹秋去奈落之处向她告白的那天,的确带走了她的镯子。” 可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还要委托书,就说明不是吕竹秋存放在这儿的! “走,先出去。”汪文迪看着吕竹秋接过镯子,一把拉起张霏霏,往门外走去。 随后,吕竹秋便抱着宝贝愁眉苦脸又恨恨不平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重重的关上车门,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真是死了都叫人烦!” “谁死了让你这么烦?” 后座上传来凛然的男声,把吕竹秋差点吓出心脏病。 下一秒,冷冽的剑刃贴上了他的脖子,让他完全不敢动弹,只能望了一眼镜面,认出后面坐的到底是谁。 “二、二位,咱们无冤无仇的,你们这、这是干什么?” 汪文迪手上微微用力,剑锋轻易的划破了吕竹秋不堪一击的皮肤,渗出的血迹让吕竹秋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登时明白过来这二位可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回答问题。”张霏霏催促道。 吕竹秋一咬牙,“乐、乐清和!” 汪文迪并不吃惊,追问道,“这对镯子是乐清和存进银行的?” 对方转了转眼珠子,硬着头皮答道,“是!”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汪文迪指了指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快语道,“把它交出来。” “哎哟汪先生,您就别为难我了,”吕竹秋变脸之快,跟着便鬼哭狼嚎起来,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清和没了,花朝可就指着这对镯子活着啊!你们不是朋友吗,你们忍心夺走花朝最后一点光明吗?” 汪文迪当然不吃他这一套,道,“我可不信你会老老实实把这对镯子还给杨花朝,交出来!!” 他手上又加大了力度。 僵持了没多久,吕竹秋自是天大地大保命最大,不得已松开了摁着宝贝的一只手,哭丧个脸,“你们误会我了……我对花朝的心日月可……” 不想再耽误时间欣赏他这拙劣的演技,汪文迪示意张霏霏把东西拿走,随后两人便下了车。 车子当即极速扬长而去。 “不对啊文迪,”张霏霏把东西交给汪文迪,忽的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道,“爷爷在世时,也曾在银行寄存贵重品……这委托书是有时效的!” “如果真是乐清和存放的,那……他已经离世接近一周,不可能给出有效的委托书的!” 汪文迪又拧起了眉头,“你确定?” “我确定!” 汪文迪抿了抿嘴,带着她返回了银行。 “你好,”他很快找到了方才为吕竹秋服务的柜员,“我们是吕竹秋先生的好友。” 柜员亦是礼貌回应,“原来是吕先生的朋友,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吗?” “是这样的,他委托我们去给这个东西做一个最终鉴定,”他亮出手里的东西,继续道,“但鉴定方那边需要一份这镯子主人的证明,他又临时有事,把这件事托给我们了,所以我们想来问问,这对镯子是谁存放在这儿的呢?” 有镯子在手,可信度自然高得多。 柜员想了想,认真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记得好像是……乐先生存在这儿的,对,乐先生。” “你说的这个乐先生是不是叫乐清和?” “对对对,就是他!” 正在两人陷入沉思之际,又听那柜员补充道,“不过他也挺奇怪的,他说要以别人的名义存取这对镯子,说是他的夫人……姓杨,叫杨花朝。” “所以刚才吕竹秋带来的取物委托书是……?” “啊,委托书是杨夫人的,这对镯子的主人是杨花朝,杨夫人。”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的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想法—— “杨花朝有危险。” 再说那丢了镯子的吕竹秋,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无奈回到家中,再想应对之法。 方一进家门,一股阴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高槐夏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就站在窗边等他。 他不禁顿住了步子,哆嗦道,“高……高大哥,您、您怎么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飞月现身 高槐夏不语,只是看着他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眼神跟着投向了后头一个没有关门的房间。 能清楚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身影双手与双脚皆被绑住,正是不省人事的杨花朝。 “吕先生做事……这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倒是很适合与我合作。” 吕竹秋面色一紧,眼神躲闪的快步移到了房间处,把房门重重的合上了,才道,“没、没有的事。” “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她的,”高槐夏笑的更不怀好意了,“你放心,我对这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要的东西呢?” “东西……没拿到……” “嗯?” 闻声,吕竹秋连眼都不敢抬,生怕遭殃的他连忙焦急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拿到,是本来我都已经取来了,可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把东西抢走了,我要不给他,他就要把我杀了啊,那东西再重要也不可能比我的命……” “抢走东西的具体是谁?”高槐夏不悦的打断他。 “他叫……叫什么……汪文迪,对对对,就是他,他和张霏霏,之前还跑来参加什么乐清和的葬礼,碰上他们可真是晦气……!” 没心思听他后头的吐槽,高槐夏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阵,但面上神情却好似丝毫不在意,转而道,“既然东西丢了,那这两阴碧色灯……我看我还是收回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吕竹秋伸出手来。 “不行,不行啊大哥!你把这灯要回去了不就等于要了我的命了吗?!”吕竹秋拼命否定摇头,叫喊道,“我再也不想受那种折磨了,没有这灯我怎么办啊大哥?你不能拿走……!” 听他哭喊了好一阵,高槐夏才装模作样的把手慢慢收了回去,回身阔气的靠在了沙发上,翘起腿来,轻蔑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你我认识一场,我当然也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吕竹秋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接着道,“但我是个生意人,没有白白给你帮忙的道理。” “既然东西已经被抢了,那我们就换一件东西,你说如何?” “您说,您尽管提,只要我能给您,我绝不推脱!”吕竹秋凑近了些,奉承道。 “我要你找到奈落之处的那位老板。”高槐夏也拉近了双方的距离,随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吕竹秋时而点头,最后答应下来,“包在我身上了,那您看这盏灯……?” “自是留在你那儿,保你无虞了。” 另一边。 有了想法的汪文迪和张霏霏也是刻不容缓,立即便去到了乐清和家。 然此处已经人去楼空,屋内只有一张遗照和一副棺木安静的待在那儿,既无人料理后事,也没人前来哀悼。 重要的是,杨花朝也不见了。 事不宜迟,他立马打给了瞿星言。 “你联系一下杨花朝,我们这儿出了点状况,她很有可能有危险。” “行。” 瞿星言也不磨叽,转头念了一串号码,示意一边的熊巍拨过去。 半晌,他给出回复,“打了,没人接。” 张霏霏想了想,道,“报案吧,起码现在手机还是开机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信号定位。” “有道理,这样,”汪文迪应话,冲那头的瞿星言布置道,“让月歆和阿巍去找杨花朝,你跟我俩二十分钟后在姑洗山山脚下会合,灵宝已经到手,我们仨先上去看看状况。” “好。” 三人很快依言碰头,再度踏上了上山的路。 瞿星言也认出了那对镯子,略感意外道,“我起先就觉得这对镯子不是凡物,但没想到居然是开启九霄之门的门环。” “是啊,”汪文迪点了点头,问道,“它现在上头还有那股死气吗?” 瞿星言将手覆上玻璃盒子,微微叹气,“嗯,的确还有。” 三人方一进入姑洗山的领地,那镯子便在盒中发出嗡鸣的声音,似乎在催促几人快些前进。 更甚者,还不到凉亭处,玻璃盒就整个炸裂开来。 眼见那对镯子自汪文迪手中飞遁而去,两人对视一眼,带着张霏霏迅速跟上。 果不其然,它自动合于那玉柱之上,双双扣住上头的小孔。 天地间忽然响起巨大的钟声。 总共九声,庄严而肃穆。 门环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将玉柱一分为二,便好似一扇大开的玉门。 一道灵风骤然扫过。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两句哀怨而幽婉的歌声骤起骤落,几人这时才能清楚的感知到那歌声的源头,纷纷将视线投向了门后的祭台。 祭台上无数彼岸花的中央,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一身百蝶镀花大摆纱裙,举手投足间优雅不止,她活动了自己的四肢,这才从上方下来,站定冲几人行礼,道,“小女子花飞月,多谢几位高人开九霄之门大恩。” 她脚下微微透明,张霏霏心中暗叹,却也知她此刻是灵体状态。 “你曾说开九霄之门是为了助你见到韦寒食,他现在何处?”汪文迪问道。 “不急,恩人,可否借我冥界众生相一用?”花飞月的眼神有些晦暗,反问道。 汪文迪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却将画卷取出,抛给了对方。 她利落的接住冥界众生相,眼中又露出一丝悲戚之情。 而后她把画卷展开,手中凝出一团蓝光,重重拍在了中央,又念了一串咒语,才道,“山河流云剑,此时仍不归主,更待何时?!” 周围狂风萦绕,冥界众生相中黑光暴起。 下一秒,她竟然硬生生把那把山河流云剑从画卷里头抽了出来! 汪文迪镇静上前,“你为何现在唤出宝剑来?” 这次轮到花飞月不回答了,她掩了脸上的神情,又将冥界众生相还了回来,手中牢牢握住山河流云剑,那把剑看上去便与她浑然一体,寒光四散之间动人不已。 紧接着,她扬起衣袂,随着她举世无双的剑舞,她的身姿越来越透明,而后化作一缕青烟,尽数汇入后头的凰之雕塑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两个韦寒食 “几位恩人,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那负心汉!” 她话音刚落,只见天边五色霞光忽现,那雕塑身上蔓延出五彩之光,随即覆盖了整个雕塑。 又闻凰音一绽,雕塑陡然转生,振翅而起,每一根尾翼都散发出不同寻常的仙家之光。 只是那声音也愈发的悲切。 凰鸟在三人上空盘旋了一阵,随后便向山上飞去,光辉在它身后留下一条明显的道路,三人心中明意,纷纷跟在后面。 光辉所到之处,掩映的树林统统望而却步,给它让出通往顶上的路来。 若无此凰鸟引路,寻常人又怎得一见姑洗山的山顶呢? 汪文迪见张霏霏专心沉思,不禁问道,“霏霏,你在想什么?” 张霏霏并不隐瞒,担忧道,“先前高槐夏让我把凰之雕塑带给他,我以文物为由拒绝他,但按如今的情况看来,这雕塑还真的不是文物。” 而是一只活物。 换言之,高槐夏要的并不是雕塑,而是这只活过来的凰鸟。 这想法在三人心中皆留下了一个疑问,但他们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眼前的状况看起来却是更为复杂。 山顶开阔非常,甚至大过一个飞机场的规模,头顶便是青天白日,好像一伸手就能碰到云彩一样。 但是山顶什么都没有。 凰鸟哀鸣一声,停在三人身边,定定的看着中央。 汪文迪看了它一眼,问道,“你是说,韦寒食就在那里?” 张霏霏揉了揉眼睛,疑惑道,“可、可这儿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闻声,瞿星言腾空而起,很快便绕着山顶转了一圈。 “有一道很强的结界,”他回望汪文迪,果断道,“靠你了。” 他说完,手中化出九张符纸,落成一个大圈,贴在了中央的地上。 汪文迪眼神示意其余人后退,眨眼间双剑已然在手,他一个俯身,剑身上燃起一层金光,随着他的瞬移,划出两道利落的痕迹。 周围忽然传来滋滋的声音。 嘭!! “月儿……快走!!” 与炸裂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男声紧接着传来。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地面缠绕而上,汇入顶上的天空,在中央扩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周边瞬间飞沙走石,自口子中照出一道黑光,让景象倏忽之间发生了巨变。 结界的能量碎片向四周炸开,汪文迪自成一方天地,丝毫不为这能量所动。 再看时,有九条锁链突破瞿星言的九张符咒,骤然而出,缠绕而上,在中央形成一个人形。 九条锁链牢牢的扣住那个浮于半空中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浑身黑气,又动弹不得。 “寒哥!!” 花飞月自凰鸟中抽离出身,不顾一切的奔向他。 “月儿!别过来!!”韦寒食亦是大叫。 刹那之间,一道冷冽的黑光扑面而来,正中花飞月的腹部,将她摔出去十数米远。 “月儿!!” 汪文迪连忙护在张霏霏身前,手中射出一道清光,在韦寒食身前打出另一个人形来。 “怎么回事?!”瞿星言皱眉,冷声道,“两个韦寒食?!” 出现在韦寒食身前的,的确是一个和后头一模一样、半分不差的人,只是这人身上衣冠楚楚,通身的气派既贵气又优雅,像极了…… 成功人士。 而且这两人身上的气息没有任何不同,叫人分不清究竟是灵力胜过的邪气,还是邪气吞噬了灵力。 他高高在上的看着来者,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又绕着后头的韦寒食走了一圈,得意道,“幸会,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韦寒食……” “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画圣。” 不等几人开口,被束缚的韦寒食先骂了起来,“你是个狗屁的画圣,你……呃!” 对方不必出手,身上的铁链便猛的收紧,痛的韦寒食根本无法再发出一个完整的音符来。 他不予理会,继续自顾自笑道,“好了,既然各位能到达山顶,那咱们就进入正题吧。” “不知几位所求……是什么呢?” 他的嗓音好像有一丝魔力,叫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深陷其中,“无论所求为何,我都能帮各位实现。” 凰鸟飞到吃痛的花飞月身边,低颈蹭了蹭她,又将她扶起。 花飞月稳了身形,这才缓过劲来,仍要拼命向前,“寒哥,寒哥……!” 那人笑的更加狂妄,一个闪身就到了花飞月跟前,“寒哥?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你给我滚,你不是我的寒哥!”花飞月意欲伸手推他,但又被他一道掌风打在地上。 他俯视她道,“别急,让我猜猜,你之所求……不就是与意中人坦诚相待、白头偕老吗?” 一道剑气干脆的砸了过来。 他回身躲过,这才把视线移向了汪文迪,砸了咂嘴道,“毛头小子,急什么?马上不就轮到你了?” “轮到我?”汪文迪也笑了,笑的更加夸张,“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轮到我……去死吧你!” 一剑,径直刺入那人的身体。 瞿星言皱了皱眉,是的,那人根本没躲。 噗! 后头的韦寒食却蓦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寒哥!!”花飞月挣扎着叫喊道,“恩人,不要啊,恩人!!不要!” “哈哈哈哈!我说过了,我就是韦寒食!!韦寒食就是我!!” 那人化作一团黑气,离开了汪文迪的剑,后撤了几步又再度化出韦寒食的模样来,仍旧毫发无损。 “他、他说的不错……”韦寒食艰难开口,恳求道,“杀了我……我与他确是一体,杀了我……” “不要啊寒哥,不行!”花飞月拖住汪文迪要行动的腿,哭喊道,“寒哥不要,我还有好多话……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你啊寒哥!!不要!” “恩人,我求求你了,不要,不要杀他!” 瞿星言拧着眉头,示意张霏霏将花飞月拖开,随即又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神,金铃在手,迅速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阳一成,两仪方现……乾坤两仪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魔 他将金铃抛向那人,霎时间金铃变大,化作一枚三角金字塔,随后将对方整个困住。 对方皱了皱眉,浑身忽然爆开一股巨大的邪气。 瞿星言掐紧了手里的印记,再以三道银光加固了封印,转而冲汪文迪道,“抓紧时间,他的力量与圣人之力纠缠在一起,我封不住太久。” 后头传来花飞月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恩人不要啊!你们对他动手,寒哥也会魂飞魄散的!不要啊!” 闻声,张霏霏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悲道,“文迪,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汪文迪甩了甩手里的宝剑,一面解释一面走到封印跟前,严肃道,“看样子……是个心魔。” ——胜,则平地飞升,超脱凡尘俗世之外。 ——败,则沦为欲望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难为的是,韦寒食居然和这股邪力纠缠了千年之久,虽未取胜而被困于此处,却也叫对方无法随意离去,必要与他在此耗着。 这是何等强大的执念。 听到‘心魔’二字,封印中的人忽然怒气冲天,凝力一掌排在了封印壁上,大喊道,“我就是韦寒食!!我就是画圣韦寒食!!” “快点!”瞿星言再度催促道。 汪文迪上前,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兀自抬手,覆上了封印屏障上,力量瞬间充盈,将里头的人动作完全束缚住。 双方之间不过隔了一道单薄的封印,汪文迪挑了挑眉,“停手吧,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对方死死的盯着汪文迪。 良久。 终是对方的耐心先被耗尽,再度大喊道,“你是哪根葱?竟然叫我停手!?” “哈哈哈!我知道,你拿我没办法,你顾及她……”他指朝花飞月的方向投去一个眼神,又大笑起来,“你不敢动我,哈哈哈哈!” 汪文迪笑了笑,回身之间将手里的宝剑射出,竟直接斩断了束缚韦寒食的九根铁链,又以强力将他一同丢进了乾坤两仪印中,自顾自道,“既是你的心魔,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韦寒食深深的望了花飞月一眼,对方也正紧紧的看着他,似乎生怕错过一眼。 “多谢。” 心魔盯着自己眼前的韦寒食,像看着敌人一般,冷笑一声,“你又想说什么?” “千年前我上山顶时,你问我几个问题,”韦寒食强忍痛楚,语气里倒像是老友重逢,“如今,我才想出真正的答案。” “哼,千年前你利欲熏心,如今又有何不同?” 韦寒食又看了花飞月一眼,轻叹一声,“如今,这里有我爱的人。” “所谓画技之极致,可成画圣,若没有她,圣又算什么?” “其实,你已经败了,那时月儿坚持在此为我守候之际,我与她灵念有感,才能支持我千年来与你抗衡……否则早在我登顶那日,就被你吞噬了。” “寒哥……”花飞月眼中涌出热泪,跌坐在地上。 “千年的时间,月儿连此处都能为我而来,我还有何理由、有何脸面弃她不顾?”韦寒食同样悲戚,深情道,“我自然也可以为她,战胜你,至于这个画圣,谁爱当谁当去吧!” 心魔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挣扎道,“你被她骗了!韦寒食,我才是真正的你,我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看看,你看看她手里的剑!你看见没,她是为了杀你来的!什么狗屁等候,什么爱情?!你被她骗了!” “画圣,这个世界上只有韦寒食配得上这两个字!” “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帮你,不会对你好!!你看着我,看着真正的你!你还能说得出这些话来吗?!” 韦寒食逼近一步,“我现在,就在看着你。” 距离的拉近让心魔忽的暴躁起来,他跃然而起,手中凝出黑光,直冲韦寒食击来。 韦寒食不闪不躲,接招出掌。 两人相撞结果不言而喻,双方本就力量一致,连招数和套路都是出奇的一样,方才对上,心魔便干脆一转手收了掌风,转而勾出一脚。 韦寒食与之相同,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 心魔再度攻来,似乎想要一掌拍开韦寒食的天灵盖,怒道,“我倒想看看,不过上来一个花飞月,怎么就把你给洗脑了?!” 韦寒食脸上却蔓延出明朗的笑意,好似听见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他站定身子,抬手与他迎击,一瞬间,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爆开,汪文迪同样出力,加固了乾坤两仪印。 心魔愈加愤怒,一个用力把韦寒食架开,又虚晃一招到他身后想要偷袭,被韦寒食灵活躲过。 韦寒食握紧了拳头,不想再跟他迂回,一脚踢向他的后膝盖,坚定道,“这次,说不服你,就打服你。” 他主动攻击,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力度之大,完全是要置对方于死地,根本不考虑这痛苦会转移到自己身上。 事实上,他现在并不觉得痛。 心魔逐渐扭曲起来,不甘的叫喊道,“你竟然想放弃我?!韦寒食!!我就是你!!你竟然想放弃我?!” 随着扭曲加深,心魔已经没有了人样,转而化作一团黑气,又自其中射出无数道利落的黑光,强行爆发破开了乾坤两仪印。 随后黑气尽数朝汪文迪袭去。 不过片刻,黑气又自动退出了他体内,叫喊道,“毛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心里怎么会没有弱点?!” 汪文迪又挑了挑眉,好像在嘲笑它。 它不肯罢休,又想扑向一边的瞿星言,奈何瞿星言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身上便散出剧烈的银光,将它击退。 离了韦寒食,它的力量竟然有所消退。 下一秒,它将目标瞄准了花飞月。 花飞月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下,身上炸开一道黑气。 汪文迪上前,将张霏霏拉到自己身边。 “月儿!” 花飞月忽然站了起来,她脸上仍旧挂着泪痕,但表情已经完全变了,变得有一些冰冷,更多的还是剧烈的恨意。 她抄起山河流云剑,剑尖直指韦寒食。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重逢 为什么? 为什么要等这个负心汉? 明明是他有负于你在先,为什么到头来苦苦守候的却是你? 你原本是宫廷里舞冠一方的舞姬,原本是女官的女儿,原本衣食无忧……原本只要到了年纪,就能寻一良缘,一辈子幸福美满。 可是韦寒食出现了。 因为他,你一头扎进这没有结果的情爱之中。 因为他,你失了身份,连累母亲一同受苦受难。 因为他,你苦苦守候千年,香消玉殒。 现在,剑在你手里,他就在你面前。 刺死他。 刺死他!! 倏忽之间,花飞月迅速出招,直冲韦寒食而去。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韦寒食自然不与她对上,一面闪躲一面问道。 见状,一旁的张霏霏也不由得担忧起来,她捏紧了汪文迪的袖口,道,“文迪,这么下去他俩之间必有一伤,咱们总得做点什么吧?” “这孽果是韦寒食种下的,自然要由他来解决。” 汪文迪答道,又看了张霏霏一眼,毕竟他可不是谁的闲事都管的。 “要想救下他俩,须得制住心魔,眼下我们几人它都没法近身,只能突袭还保有怨念的花飞月。” 他再度开口,想了想,仍是决定出手。 “恩人!请听我一言!”那头的韦寒食倒先开了口,他躲过来势汹汹的一剑,反手扣住了花飞月的手腕,又冲这边道,“我说过,我能与这怪物缠斗许久,乃是因为我有感月儿之灵,是她支持我,给我的力量。” “现在轮到我将月儿,救出深渊了!” 花飞月挣开韦寒食的束缚,拉开距离后转手刺出更加利落的一剑。 韦寒食迎着剑锋而上,用自己的身体接纳了这一剑。 然后伸手紧紧抱住了花飞月。 “恩人!请速开冥界众生相!!” 汪文迪闻声皱了皱眉,把画册展开,抛了出去,又在其中注入一道更加强力的道法。 冥界众生相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牢牢锁住了两人。 韦寒食这才心满意足的看着花飞月已然无神的双眼,情深如许,缓缓开口道,“月儿,我不愿负你。” 姑洗山上有魔,却被愚昧奉为神。 谣传凡能登顶之辈,所求皆达极致。 在韦寒食约好与花飞月私奔之际,他内心纠结万千,不甘万千。 他之画技,世所无人可比,但就因为皇家追杀,使得他名财两空,还要连累所爱之人,但一想到以后便可日日与花飞月相守,即便要隐居偏僻之地,无人问津,他也并不感到难受。 可就在那一晚。 突然有一个人找到他,要与他切磋画技。 “那人是谁?”汪文迪抓住关键点,即刻发问。 韦寒食摇了摇头,“心魔所化,也就是我的心魔。” 那时的他追求极致画技,早已如痴成魔,心中生出无限忿忿不平之意,结果可想而知,那人的画技竟让他自叹不如,殊不知,他这便落入了心魔的圈套。 “他不断地告诉我,只要登顶姑洗山,就能获得超越他的画技,”韦寒食叹息道,“他还说,月儿连同山河流云剑的秘密……都在姑洗山上。” 于是韦寒食越发钻起牛角尖来,陷入内心崩坏的无限循环,直奔姑洗山而去。 “我也觉得奇怪,此前我作画时观察过姑洗山,山上少有植被,但那日我上山之时,却走了一条树林掩映、阴暗非常的路,一丝阳光也见不到。” 但是等韦寒食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所求为何?” “你为所求能放弃几何?” 癫狂的韦寒食冲着那一团黑光,回答道—— “我所求乃画技之极致!” “为此我能放弃一切!!” 然后黑光轻易的侵入了他的身体,占据了一切。 “但在它想利用我下山入世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了月儿的气息,听见了她的声音。” 韦寒食知道,花飞月要上这危机四伏的姑洗山,所求没有别的,就是为了自己,在那一刻,他心底才涌出一丝清明—— 得知己者如她,还要什么画圣之名? “而后,我便与这心魔展开了对抗,没多久,我就发现月儿她没法上来,她的气息一直徘徊在祭坛之处。” “后来,我莫名其妙的有了画圣的名号,我与心魔的力量同步增长,谁也不肯放松一步。” “心魔想要下山去为祸世间,我必然不能让它得逞,又为了保护月儿,我分出一丝力量,使得九霄之门的门环脱落,再无人能通过祭坛到达山顶。” 汪文迪听着也摇了摇头,身边的张霏霏却抢先道,“你可知她为了你,在这里念了千年的凤求凰?” “你口中先入为主的保护,可曾想过,月姑娘她并不想要这种保护,可曾想过……月姑娘她想要与你共渡难关、共解此难?!” 被张霏霏气势所感,韦寒食愣了一愣。 半晌,他才抚上花飞月的脸庞,温柔道,“我知道,月儿,我现在知道了,所以这一剑,是我欠你的,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到哪儿,我们永不分离。” 话音一落,花飞月身上忽然开始蒸腾出剧烈的黑气来。 后面的凰鸟也忽的振翅而飞,盘旋在二人头顶高空,口中不断发出悲鸣,叫听者落泪,见者伤心。 韦寒食把花飞月抱得更紧,身上的伤口也就越大,“月儿,我们之间……跨越千年,终于……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月儿,我再不负你。” 黑气蓦地从花飞月身上炸开,汇成那心魔。 与此同时,韦寒食身上也浮现出剧烈的霞光,五色之光脱身,直冲头顶那凰鸟而去。 赫然是一只彩凤!! 二者交颈高鸣,似久别重逢之喜悦,周围更是涌现无数祥光,洒落下来。 恢复神智的花飞月看着韦寒食身上的伤口,眼泪又涌了出来,“寒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好想你……!” “傻月儿,我说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不分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交易 韦寒食身上的伤口被那金光中所蕴含的灵力覆盖,逐渐愈合。 两人久久的相拥在一起,恍若眼中天地春秋都在对方身上,叫人不禁动容。 但那心魔就没这么轻松了。 它被强行剥离出花飞月的身体,如今放眼望去,已经没有它可以寄宿的主体了。 “是你们将我创造出来!如今却满口大爱、大义!”它不甘的嘶吼着,叫喊着,“阳翟之人个个自视清高,造就了我,如今却要本末倒置,哈哈哈!也罢也罢,我既见不得光,你们便同我一起归于地狱吧!!” 它一面叫着,整个姑洗山似乎都颤动起来,随后有无数黑气从四面八方缓缓汇聚而来,再与它融为一体后向四周炸开。 刹那间,天空失色,周围一下暗淡无光、不见天日,其中更是找不到这心魔的踪迹了。 “小心。”汪文迪谨慎的护住张霏霏,随后又收了冥界众生相。 那头的韦寒食自然也是牢牢的护着花飞月,众人皆警觉的处在这个被封闭起来的空间内。 恍然间,周围传来无数鬼哭狼嚎的声音,夹杂着扭曲的笑声。 在扭曲的笑声中,黑雾好似产生了无数的变化,汪文迪看见无数人的脸,或自大狂傲、或贪婪无度、或悲戚消极,等等等等。 心魔,就是这些的集结体。 只要在这个空间里的人,心绪上产生哪怕最微小的动摇,都会被心魔利用,反过来控制自己。 忽的,只见三道利落的黑光破空而来,让空间内的几人根本避无可避,那锋利的气息好似可以割开一切,加上那未有停歇的嚎哭之声,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痛苦侵袭着几人的神智。 瞿星言率先抛出金轮,又向汪文迪使了个眼色。 汪文迪向前一步,挡在张霏霏跟前,随后千钧一发之际,两把宝剑随心而动,气势上便完全盖过了这黑光,其中恍若有无数仙音,生生压下了那些不堪的阴暗之语,剑气漫过黑光,更是仿佛要穿透一切。 道法之强,只在眨眼之间就终结了心魔最强大的这一招式。 剑气划开那看上去根本挡不住的黑光,紧接着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威压,将四周的黑雾完全摁了下去。 汪文迪飞身上前,收手接剑,随后画出一个圆形,逼得周围所有黑气尽数收纳其中,再度化作那心魔的样子,“本尊要你灰飞烟灭,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他话音刚落,正欲动手,一道黑光却横在了他与心魔中间。 众人丝毫没有察觉外人的到来,但这人却是实打实的忽然之间便出现了。 “江宇!?”张霏霏率先惊呼出声。 就在汪文迪皱眉的短暂空隙,那心魔用尽气力,丝丝缕缕全数化在了江宇身上。 但众人很快发现了不对。 他晃了晃脑袋,眼神仍旧疏离锋利,一点也不像被占据心智一般,还饶有兴致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世间所谓‘心魔之力’,确实不弱。” 汪文迪迅速拉开了距离。 瞿星言盯着江宇打量了一阵,凑到汪文迪身边提示道,“他心口有灵,看样子是戴了什么宝贝才来的。” 张霏霏憋着口气,上前质问道,“你为什么将巍哥伤成那样?!你知不知道,他差点就被你……!” “哦?看来熊巍命大,还活着呢。” 江宇不以为然,如此答道,“但你跑来怪我可就不对了,他身为张家保镖,这点本事都没有,被我当沙包一样暴揍,难道不是他太弱了的问题吗?” “你……江宇!”张霏霏心中为熊巍所不值,亦觉得眼前人早与她记忆中爷爷的助理大相径庭了,深呼吸平静道,“你选哪条路都与我们无关,但你要还是个人,就该有基本的判断力。” “高槐夏,所做之事皆非人为,你要是还有一丝常人的良知,便不该与他这种人为伍!” “哈哈哈哈,”江宇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道,“不与他为伍,难道……与你为伍吗?” 汪文迪拦了一手张霏霏,道,“不必跟他多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说吧,你今天到这儿来,不会为了试试姑洗山上的心魔,力量有多强这种无聊的事情吧?” 江宇收敛了几分笑容,眼里还保留有一丝对汪文迪的兴趣,“自然,还是跟汪先生这样的人说话省事。” 他话音刚落,手里便射出几道利落的黑光攻来。 几人皆灵活躲过,招架之际才发现,另有一道黑光,攻去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是那对凤凰。 汪文迪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飞出了手里的宝剑,挡下了那道黑光。 即便有心魔的力量加持,但汪文迪对付他们还是戳戳有余,不过片刻,江宇便败下阵来,不得不停手调整。 汪文迪又晃出一道清光,将凤凰揽到了自己身边。 那一刹那,张霏霏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高槐夏的声音—— “郗后地下拳馆,三天之后,拿凤凰与我交换你爷爷的遗产。” 观察到张霏霏脸上表情的变化,江宇站起身来,毫不避讳道,“看来张姑娘心里已经有谱了,那就期待你带来好消息吧。” “再会。” 他话还没说完,汪文迪便一剑刺了过去。 刺啦! 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再看时,剑刺中的哪里还是江宇? 只见那儿安静的躺着一方手帕,手帕上还有一张正在燃烧的符咒。 “又是月宫。”瞿星言皱眉道。 微微点头,汪文迪收回宝剑,暂将这事按下不表,跳到了被抛下的心魔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它。 此时的心魔积累的力量早已虚耗过度,但仍是不屑笑道,“哈哈哈,即便我力量归于虚无,只要阳翟还有人、这世上还有人!只要有人!我必有东山再起之日,你能奈我何?!” “难道你能教世上所有人心无杂念,弃恶从善?!” “还是你能屠尽世间所有屈于欲望之辈?!” “我不信!!我不信!哈哈哈哈!!所以我不会死!我不会消失!!”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代价与离魂 汪文迪在它意料之外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高高在上,丝毫看不起眼前这团肮脏的东西,冷声道,“本尊向来也无如此宏愿,不过处事随心所欲而已。” “眼下,我要随心所欲,便是一剑斩了你,哪管后话如何?” “你记住了,本尊能斩你一回……” “就能斩你千千万万回!” 说罢,他便利落抬手,叫这心魔霎时淹于无形,所有黑光皆消失在他剑锋里头,不复存在。 周围也是应声恢复清明。 韦寒食与花飞月对视一眼,双双上前,朝三人拜了下去。 “今日我二人得以重逢相会,全仰赖恩人,多谢恩人相助。” “且先起身,我有问题要问你。”汪文迪微微抬了抬手,凌然道。 “恩人请问。” “你可曾将冥界众生相托给别人?” 韦寒食稍加思索,坦然答道,“我的确将画册托给他人,我为了防止心魔冲破封印下山作乱,故而与它对抗时还去除了九霄之门的门环,但随着时间的沉淀,它的力量有增无减。” “姑洗山上有阴阳二路,阳路需开九霄之门,得凤凰灵兽指引,方能登顶,另有一阴路,寻常人无法得见。” “千年前,我心智杂乱、败于欲望之际,所走的那条,就是姑洗山的阴路。” 同样的,奈落之处的老板走的,也是阴路。 汪文迪皱了皱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去除九霄之门的门环,加固阳路上的封印,又以冥界众生相控住阴路,但随着它力量的增加,我逐渐力不从心。” “就在最近几个月,我忽然感到有一股强大的执念强行闯入阴路,所以我将冥界众生相托给他,借他力量,但同时嘱咐他,要他寻世间能人,来姑洗山相助于我。” 韦寒食摇了摇头,“若找不到能人,就要他报仇之后为我所用,共抗此魔。” “他报了仇,代价如何?”汪文迪追问道。 “世人追寻公平,但此间最公正所在,却是地狱。” 韦寒食紧了紧搂住花飞月的手,两人靠的更近,他才接着道,“无论他报仇原因为何,他所作所为,皆是他的因果,地狱不问情面,只讲报应。” “他所背负,足以补全冥界众生相。” 他委婉的说法让空气中蔓延出一丝不妙的味道。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直言道,“你是说,他要下无间地狱?” 是的,冥界众生相内,并没有画出无间地狱来。 张霏霏不由得一愣,“可、可他也是情非得已,那些人害了他全家……何至于他竟然、竟然要入无间地狱?!” “地狱就是如此。”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些人对他做了什么,同样也是会有报应的,他……也一样。” “现在姑洗山上心魔已除,只等他报完仇,他便要身入无间地狱,”韦寒食也有些惋惜,又道,“这画不祥,也不该继续存于人间,到时候还请恩人将它烧毁……” “烧了岂不可惜?”汪文迪反问道,自信非常,“无论何种宝物,皆要看驾驭之人。” 韦寒食看着他,又行了一礼,“恩人言之有理。” 言下之意,便是愿意将冥界众生相拱手相赠了。 “还有一个问题,”汪文迪将目光转向花飞月,“当初既说山河流云剑卖给那位助你出宫的宫人,为何如今又在画中出现?” 说到这,韦寒食的眼神冷了下去。 “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怎么说?”瞿星言眯了眯眼。 他捏了捏拳头,而后看着花飞月,眼中尽是柔情。 好半天,他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开口道,“月儿,你可知……你被那人骗了。” “当日宫中,你与阿妈早已众叛亲离,怎会有人真心助你?” “他不过是看中了这把山河流云剑的铸造工艺,看中了它的价值,才虚与委蛇,与你周旋,将山河流云剑骗到手之后,就在圣上面前,把你要逃跑的事情一一揭穿,害得你与阿妈……!” 花飞月一惊,脑海最深处似乎有什么冲破了禁锢,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席卷了她全身。 她剧烈的颤抖起来,表情好像在害怕什么,难受得蜷缩成一团,紧紧贴在韦寒食怀里。 那些鲜血淋漓、痛苦不堪的画面终于…… 终于想起来了。 “那月姑娘是怎么逃出来的?”张霏霏看她痛苦难当的模样,不忍问道。 汪文迪嘴里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离魂。” “执念过深,以至于离魂,后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出来的并不是花飞月,或者说……从她逃出来那一刻,她就已经是一缕残魂了。”瞿星言补充道。 原来当日的真相,正如韦寒食所说,宫人夺取山河流云剑后,便将花飞月行踪告发,龙颜震怒,将花飞月和她的母亲一同打入天牢。 可就因为花飞月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见到韦寒食,要告诉他不能赴约。 要保护他。 花飞月魂魄离体,朝阳翟而来。 真正的花飞月在天牢中大病一场,不久后就与母亲两两西去了。 那些痛苦加在如今的花飞月身上,叫她怎么承受? 大约唯一的好,就是此刻韦寒食仍在身边罢了。 “难怪她当日跋涉千里,又往返于阳翟与姑洗山间,不见劳累,”汪文迪若有所思道,“原来当真有情深如许,以致离魂。” “我上山之时,那心魔将这一切告知于我,”韦寒食不断轻抚花飞月的后背,懊恼道,“我心性不坚,入了圈套,被心魔控制。” “后来月儿为我守候于祭坛处,我心智才渐渐恢复,只是我无法将这一切告诉月儿,只能借冥界众生相先为月儿报仇,夺回山河流云剑罢了。” 沉默许久,待到花飞月情绪稳定一二,汪文迪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为何彩凤又寄在你体内?” 闻言,花飞月揉了揉头,依附韦寒食的力量定住身形,默然道,“恩人,这个问题就由我来回答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夫妻礼成 当日花飞月势要登上姑洗山,以求韦寒食能给自己心中的疑问做一个回答。 难道相比于不可一世的名气,自己和他们的爱情、未来,都是可以放弃的代价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根本到达不了山顶,只能日复一日的徘徊于祭坛处。 祭坛边缘有一凤一凰两座雕塑,实为守护九霄之门封印的灵兽。 随着时间迁移,花飞月对韦寒食的恨意也慢慢被压在了心底。 她只求能再见韦寒食一面,确保他的安全。 哪怕他要放弃她,只要是他亲口所说,她便可以不再纠缠。 她能感受到韦寒食就在山顶,所以开始没日没夜的重复凤求凰一曲。 那对凤凰对此有感,主动化形而出,表示可以帮她。 “彼时的我已是灵体残念,为了不使封印松动,彩凤将我宿于凰鸟之中,它则飞上山顶,替我去见寒哥。” 韦寒食接过花飞月的话茬,继续道,“不久后彩凤便找到了正与心魔对抗的我,它见我略有不敌对方,故而化作一道彩光加持于我。” “我也因此才有余力操控冥界众生相。” “原来如此。” 汪文迪疑惑已解,自然快速切入正题,询问道,“你在姑洗山上千年,可知这山上是否有什么灵宝神器一类?” 众人的注意力也跟着集中,韦寒食沉思了一阵,很快给出了答案,“这山上确实灵力充沛非常,恩人请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了远方一块耸立的大石,“那块石头能采日月之精华,我与心魔皆尝试过破开顽石,但都没有成功,不知是否与恩人所说灵宝有所联系。” 汪文迪打量了一阵大石,没有作声。 瞿星言也扫了一眼那块石头,随后又冲韦寒食岔开了话题,“如今后事已完,你二人执念已解,也可转世去了。” 他刚说完,韦寒食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眼神。 好半天,紧紧握着花飞月的手,他才清了清嗓子,颇为庄重朝几人一礼,“实不相瞒,在下还有一事,望几位恩人成全。” “何事?” 他望向花飞月,“我……我欠月儿一场婚礼,还请几位恩人,做我的主婚人。” 三年之约,直至跨越千年。 “寒、寒哥?!”花飞月又惊又喜,眼中盛满泪水。 韦寒食将她拥入怀中,轻叹道,“月儿,委屈你了,这地方既无喜堂,又无……” “这有何难?” 汪文迪随手一挥,四周草木皆欣欣向荣,其上缠绕红线,又选了后头最大的几颗树木,纷纷挂上大红花,光芒照耀下,喜庆无比。 两人见此场景,早已激动地不知言语。 汪文迪又指了指边上那对凤凰,笑道,“若是还要歌舞伴奏,这儿也有现成的。” 凤凰明意,应声振翅,仙音袅袅,舞姿翩翩。 “恩人……真、真是……!!” 韦寒食还没说完,汪文迪就照着他没好气的踹了一脚,脸上喜色不减,“你可真是个傻小子,愣着干嘛?求婚啊!” 他这才敛了神情,真诚而肃穆的转向了花飞月。 “月儿,从今以后,唯有生生世世我皆追随于你,方能弥补一二。” “若没有你,功名利禄皆是浮云。” “以天为媒,以地为聘。” “月儿,你可愿与我共结连理、白首相携?” 花飞月早已泣不成声,“我、我愿意,寒哥……我愿意!” 汪文迪也紧紧握着张霏霏的手,三人纷纷走到后头中央,满目喜色,“既然准备好了,就来行礼吧。” 说着,他又撺掇瞿星言去当证婚人,“人家好歹也是千年前的人了,跟现在的词儿那可不能一样,霏霏不会,只能麻烦你啦,小瞿同学~” 他又是一挥手,两抹红色加在了韦寒食和花飞月身上,看上去十分和谐,他欣然点了点头,自己却不愿离开张霏霏半步。 韦寒食和花飞月相互理了理对方的衣襟,眼中深情撼动天地。 两人上前,跪了下去。 “今日大喜,你二人于此成礼,姑洗山山顶为喜堂,天地草木为宾客,另有我三人为见证者。” 瞿星言面无表情道,“一拜天地。” 那二人便纷纷叩了下去,同声同心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 “我韦寒食。” “我花飞月。” “一朝结连理,世世情不移。” “二拜恩公。”瞿星言将视线投给后头专注的两人。 韦寒食同花飞月又是深深一叩。 张霏霏偷偷的抹了一把眼睛,开心道,“今日一切从简,能见证你二人比翼,我打心底里……打心底里为你们高兴!” 汪文迪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也道,“有相守者如此,定是三生石上写好的良缘。” 瞿星言情绪上依旧没有太大波动,平静道,“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 “夫妻对拜。” 两人仅靠一缕红线,认定彼此,闻声更是不敢怠慢,妥妥起身,相视许久,将万千心意,尽数化在最后一拜里头。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瞿星言提高了一些声调,以显示此事的庄重性,“礼成——!” 声音一落,韦寒食便迫不及待的将花飞月拥入怀中。 头顶凤凰和鸣不断,张霏霏与汪文迪也是上前道贺,恭喜之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美满了。 至此,两人的灵念才逐而缥缈起来,“几位恩人的大恩大德,我夫妻二人永世难报,若有报恩之时,我等万死不辞,惟愿几位事事顺意、鸿福齐天。” 方最后一刻,他们的眼中只剩彼此。 周围的红色随着他们的消失而褪去,汪文迪看着飞向底下祭坛的凤凰,又将视线投向了张霏霏。 张霏霏会意,主动开口,“刚才你将神鸟拢在身边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高槐夏的声音。” “他让我三天之后,在郗后地下拳馆,跟他交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梦引魂 “他要这对凤凰做什么?”瞿星言问道。 “不清楚,”汪文迪自顾自的走到了那块大石边上,皱眉道,“但只要是他高槐夏想要的,我都不会给他。” “神鸟还要回去守着九霄之门吗?”张霏霏对他的想法表示赞同,跟着走到他身边,问道,“心魔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 正如蛟龙仍要镇守镇蛟湖湖底一般,这乃是天机赋予它们的使命。 汪文迪略加思索,答道,“这世间有黑有白,古阳翟以气节品行闻名,却并不是没有阴暗之面。” “只是人们不愿意相信、不愿意坦诚面对阴暗,一味的想要剔除、压制,反而适得其反,邪气集中于姑洗山山顶,铸造心魔一物。” “不过这也恰能证明,这山中定有宝器,”瞿星言补充道,眼神也移到了大石头上,“若无载体之力,心魔无法汇聚。” 铿锵!! 两道剑气砸在大石上,大石岿然不动。 不过没一会儿,上头便有金光四射而出,震碎了表面厚重的青苔与石渣,露出一块光滑的底盘,上面似乎还有闪着点点红光的字迹。 “以无光之极火,启灵物之大门。” “无光之极火?”张霏霏不解道,“火怎么会没有光?” 瞿星言与汪文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黑色的……火。” 心中已有了计较,三人便没有在姑洗山上逗留,方才出了这荒芜的范围,陈月歆那头便传来了新的消息。 杨花朝的手机定位有了结果,查到了日月水青小区。 三人很快赶到,陈月歆和熊巍正在小区门口等着。 “我和阿巍一直在这蹲着,没看见什么可疑人物,”陈月歆迎上前来,道,“这小区就这一个大门。” “哦,对了,吕竹秋就住这里。” “果然又是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汪文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领着几人就往里走,“走吧,别让他跑了。” 陈月歆点头应下,又拉了一把走在最后的瞿星言,好奇道,“你们去山顶找到宝贝了?” “没拿到手,”瞿星言略略低了低声音,道,“这次……恐怕需要你的帮忙了。” “哦?”陈月歆兴致更高了。 “无光之极火。” “极火?”陈月歆重复了一遍,跟着道,“这我知道,世间唯有一物能称为极火,那就是本大人的紫炎。” “不错,朱雀之紫炎,内有朱雀之精,能灼尽一切,乃万火之王。”瞿星言斜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太得意,继续道,“但是没有光的极火……你有主意?” 陈月歆果如当头被泼了盆冷水,愣了愣道,“这、这我还真……不清楚。” 见两人闲聊,前头的汪文迪回身望了她一眼,笃定道,“你俩就别花心思了,我已有了主意,当务之急是先保证杨花朝的安全。” 不多时,几人便已到了吕竹秋的家门口。 瞿星言一语道破,“里面……只有一个人,但阴气很重。” 汪文迪微微点头,朝锁里射去一道清光,门锁应声而开。 整个房间昏暗无比,给人一种浓重的压抑之感。 循着那一丝生人的气息,众人还未到主卧室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惊恐万分的闷声。 皱了皱眉,陈月歆头一个破门而入。 床上躺着的是被五花大绑的杨花朝,她的嘴和眼睛都被黑带子封住,不住的挣扎,不住的呼救,却都于事无补。 张霏霏心中一惊,不免急于上前,将她束缚解开。 又见她仍是闭着眼的,诧异道,“她这是怎么了?” 汪文迪的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她在做梦。” “那咱们赶快把她叫醒啊!” “不行,在这屋子里呆久了,阴气侵体,梦与现实界线混淆,如果强行把她叫醒,很有可能让她永远都醒不过来。”瞿星言亦是沉声道。 熊巍一面拉开窗帘,想让阳光洒进来,一面问道,“怎么办?” “入梦引魂。” 汪文迪眉头仍未松开,解释道,“就是到她的梦里去,让她明白自己正在做梦,主动离开梦境。” “但……这种方法只能施在与梦主同性别的人身上。” 在场的女性,不过陈月歆与张霏霏两人。 “那还等什么?肯定我去啊!”陈月歆上前一步,慎重道,“总不能让霏霏冒这个险吧!” 瞿星言附耳低声,强调道,“但你不是人,你闯入杨花朝的梦境,会以原本朱雀的样子出现,风险太大了。” 张霏霏与汪文迪对视,拍拍胸口,自信的接过话茬,“还是我去吧,让我也表现表现。” 汪文迪有些犹豫,但眼下的确没有别的人选了。 “文迪,让我去吧。” 他想起张霏霏曾经说的那句‘并肩作战’,眼中犹豫突然一扫而空。 “我知道了,”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置道,“你躺在她身边就行,然后全身放松,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我。” “你会进入杨花朝的梦中,一定要时刻清楚的记得,你是在梦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害怕,记住,我在这里等你,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梦里的她唤醒。” “好,”张霏霏同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望着汪文迪做了个深呼吸,躺到了杨花朝的身边,沉声道,“我准备好了。” 汪文迪示意其余三人退到房间门口,随后指尖凝出金光,注入张霏霏的眉间,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阴阳相依,万物相合……今之入梦术,所为引魂来……咒起,咒起……” 张霏霏感觉一股暖意流遍全身,眼皮也随之越来越重,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无尽黑暗褪下之后,张霏霏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再度睁眼时,周围是热闹繁华的街道,街对岸的一个场馆内传来争吵的声音,吸引了她的视线。 下一秒,一个人被从里面扔了出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散落一地的画作。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里头跑了出来,紧张的扶起地上的人,声音如春风拂面,“你没事吧?” 这女人正是杨花朝。 第一百四十章 定情 “你这人也真是较真,把大师那几幅画说的一无是处,”杨花朝一面忍俊不禁,一面从包里取出湿巾递给他,笑道,“他当然气不过了,估计以为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乐清和也跟着笑了起来,接过湿巾擦了擦身上的灰尘,仍是自信道,“他画的本就不够完美,等我哪天有能耐了,我一定当着大家的面儿把他的场子砸咯!” 杨花朝并不附和,眼里却对他的志向与神态有一丝钦佩,转手捡起地上一幅画作看了起来。 与她曾经与张霏霏说过的一样,不过片刻,她果然惊喜问道,“这、这都是你画的?!” 听着她嘴里的赞美,不远处的张霏霏也开始思考,该怎么过去开启一段会话。 却听乐清和道,“你是第一个把我的画说得这么好的人!” 等等! 第一个? 张霏霏皱了皱眉,按照原来杨花朝所说,第一个明明是吕竹秋啊! 想到这,她面上便摆了一副焦急的样子,上前打算假意问路。 谁知还没等她走到两人跟前,就跟另一个人撞上了。 “哎哟!” 张霏霏连忙客气道歉,拉开了距离,定睛一看时,差点没把自己下巴惊掉—— “吕、吕竹秋?!” 那人跟吕竹秋是完全的一模一样,闻声也诧异道,“你认识我?” 张霏霏心叫不好,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你听错了!” 对方虽是眼神狐疑,但好在也没跟她计较下去,只是走向了乐清和同杨花朝二人,好似要帮忙捡起散落一地的画作。 他一边捡还一边说,“先生,你这画手法很不错,我想买下来,你出个价吧。” 他这语气,也是一副根本不认识乐清和的样子。 张霏霏赶忙上前,伸手夺过最后一幅画,莞尔一笑道,“这画我也看上了,还请先生卖给我!”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吕竹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明明是我先来的!” “买画可不分先来后到,”张霏霏气势上完全不输给他,讲得有理有据,“顶级的画作一定要到懂它的人手里,才能被赋予最大的价值!” 这话一下说到了乐清和心坎里,他将手也放上那幅画,笃定道,“姑娘,你说的不错,我交你这个朋友!” 他说完,手上一个用力就把自己的画夺了过来,交到了张霏霏手里。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这哪里是乐清和的画? 这画中仙雾缥缈、慧深莫测,又见其中有点点绿色,仿佛腾云而起,更加奇妙的是,里面所画女子个个精妙无双,衣裙翻飞之间,好似那九天之上的谪仙! 这分明就是韦寒食的那幅碧落九仙图!! 张霏霏的手指微微抖了抖,没有完全接过画作,试探问道,“这幅画……是您画的吗?” 乐清和一愣,手上一松,那画又掉在地上。 再看时,已经变成了一幅完全不一样的画。 他将画捡起来又递给张霏霏,“是啊,这是我自己画的,怎么了?” 张霏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好像在乐清和的眼里看见了一丝奇怪的恳求。 吕竹秋则以更大的声音打断了二者之间的交易,不悦道,“这幅画明明是我看上的,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懂画?” “卖给我吧,我可以出比她高十倍的价钱!” 听见他的话,张霏霏立马回过神来,一把接过画作,肯定道,“这幅画已经卖给我了,我也已经收下了。” 对方皱紧了眉头,哼了一声,“真晦气!” 说完便扭头离开了。 等他一消失在街道的远方,杨花朝忽然冲张霏霏温柔一笑。 随着她的笑容,四周的景象迅速扭曲起来,只有张霏霏手里还牢牢握着的那幅画,证明刚刚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这回,她被带到了一个公园里头。 不远处有一个长椅,上面是依偎在一起的乐清和同杨花朝。 张霏霏想要过去,可她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乐清和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快递盒。 杨花朝则在他的示意下将盒子打开,里面并非是寻常物品一类,而是一个缠绕着无数线条的定时炸弹! “怎么回事?!”杨花朝惊呼出声,不敢轻举妄动,道,“清和,咱们报警吧!!” “不行,来不及了,”乐清和严肃道,“就剩两分钟了,还好这里没有别人。” “只是要连累你跟我一起……” “别这么说,一定有办法的!”杨花朝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时间太少了……花朝,我……”乐清和将大盒子端平,又道,“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杨花朝紧张、害怕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我……我喜欢你。”乐清和一脸认真,又道,“虽然我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臭画画的,但……我,我爱你。” 杨花朝的心跳声更大了,支支吾吾问道,“为、为什么喜欢我?” “我是个孤儿……” “因为你做的饭很好吃。”乐清和笑道,仿佛从来没笑的这么阳光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杨花朝瘪了瘪嘴,却先落下泪来。 “你还没给我回答呢,如果……如果我们今天能够活下去,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过一辈子?” 十、九、八……五、四……三…… “愿意,我愿意!”杨花朝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不断地重复道,“我也喜欢你,清和,我也爱你!” 砰! 张霏霏的‘不要’卡在喉咙里,那头意料之外的并没有什么大型爆炸,只是炸出了一串漂亮的小火花。 然后盒子底下的一小串满天星探出了头,而后便全是杨花朝的肖像画。 有认真工作的杨花朝、吃饭的杨花朝、看书的杨花朝…… 乐清和笑得深情,将其中一个精巧的盒子递给杨花朝。 里头有一张卡片—— 快递: 乐清和一个,祝牵手到老,幸福到老! 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做工非常细腻、触肌生凉的白玉镯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假镯子 乐清和微笑着,“花朝,这对白玉镯子是我家的传家宝,我妈还在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要交给我未来媳妇儿的!” 见杨花朝久久愣神,他又心疼道,“你吃了很多苦,以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花朝,你都说过‘我愿意’了,可不能反悔啊,赶快把我签收了吧!” 杨花朝哭得更大声了,“傻瓜!你这个笨蛋,你不知道刚刚真的吓死我了!乐清和你是猪吗!”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嘛……” “那你还不帮我戴上!”杨花朝胡乱的抹着眼泪,却主动伸出了手。 后头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张霏霏也不禁捂住了嘴巴,心情经历如此大起大落后,好像更能理解他二人之间的感情了。 她知道,这是二人定情的一幕。 镯子被贴合的戴在了杨花朝手上,随后上头闪出剧烈的白光,周围的景象再度随之而变。 变化之间,张霏霏好像听见了一道空灵的声音—— “霏霏,梦主被困梦中,定有一执念所化之物,称为‘梦眼’,找到梦眼,就能成功带出杨花朝。” “别害怕,我们都在等你!” 是汪文迪的声音。 话音随着画面的定格戛然而止,张霏霏不住的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加油,专心于眼前又一个全新的场景来。 但这个场景却看不真切。 模糊的可以看见,这是一个非常空旷的教堂,最前方的十字架上头有一个极美的天使张开双翅。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洁白,那么纯粹。 张霏霏虽然看不清楚,但却能从座无虚席的宾客中感受到丝丝喜悦,空气中充满了生机盎然的味道,令她感觉浑身都被洗涤了一般。 她脚边是平整铺开的红毯。 眨眼间,最前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看不清脸的西装男人,他拿着话筒,周遭悠扬的音乐一起,他便朗朗开口—— “有请今日婚礼的主角,乐清和先生、杨花朝小姐!!” 掌声雷动,张霏霏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两人应该是不存在结婚一事的。 正确的事实发展顺序应该是,乐清和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伯乐,画作卖不出去,越来越穷困潦倒,然后开始觉得自己会耽误杨花朝的未来,而跟她提出分手才对! 紧接着,她唯独能看清楚的两个人缓缓登场,杨花朝挽着乐清和的手臂,好似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一般。 张霏霏上前一步,拦住了杨花朝的去路,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杨……” 对方却径直打断了她的话,面带微笑道,“是那天买清和的画的姑娘,很高兴你也能来参加我和清和的婚礼。” “还请你好好保管清和的画。” 她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与婚礼完全不搭边的话,随后竟然伸手拨开了张霏霏,继续向前走去。 画? 张霏霏正想着,手里便应声出现了一幅画作。 赫然是韦寒食的碧落九仙图!! 再看杨花朝,她已经走到了司仪跟前,司仪说完祝福语,道,“请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原本一门心思扑在画上的张霏霏被那头传来的一声大叫吸引了注意。 “你不是我的花朝!!” 张霏霏猛地抬头,却见乐清和紧紧掐住杨花朝的手腕,那股狠劲好似要把她的手腕都给掐断,他另一手指着杨花朝吼道,“这镯子是假的!!” “这镯子是假的!!我的花朝绝不会弄丢我们的定情信物!!” 刹那间,乐音转低,天使后头的天窗陡然打开,冷风不停的灌进来。 周围的宾客纷纷机械起身,连同那位司仪一起,开始冷声重复道,“你弄丢了镯子!你弄丢了镯子!” 他们僵硬的朝中间移动,势要把杨花朝给围起来。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挤出去,张霏霏当然不能坐视不理,抓紧了手里的画便冲了进去,一把拽住了杨花朝的另一只手。 “跟我走!!” 哪想杨花朝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泪流满面的看着张霏霏,怆然道,“我弄丢了清和送我的镯子,我不能走……我有罪……” “你得跟我走!你不能呆在这!!” “我弄丢了清和送我的镯子啊……”她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落下来。 看着周围挤得越来越紧的人,张霏霏丝毫没有放松杨花朝的手,劝慰道,“杨姑娘,你跟我走先!” “他说你不是他的花朝,我看他才是假的乐清和!” “你想想,你跟乐小哥如此深厚的感情,他会因为这对镯子这样对你吗?吼你,还要取消婚礼?他会吗?!” 狂风骤然变大。 杨花朝终于在被人潮淹没之前,抽出了乐清和扣着的手,跟着张霏霏一同冲出了人群。 “谢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叫我霏霏就行,”张霏霏带着她直跑到了阳光照耀下的街道上,喘息道,“张霏霏。” “霏霏?”杨花朝兀自品味着她的名字,喃喃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张霏霏见她沉浸于悲伤的气氛中,平复了呼吸便打算将她仍在梦中一事和盘托出,“杨姑娘,我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救……” “我的镯子!” 杨花朝大叫一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问道,“霏霏,你见过我的镯子吗?” 张霏霏的视线移到杨花朝的手腕上,那儿确实还戴着一对镯子。 “这对镯子是假的,那真的呢?” 她自言自语道。 周围的景象又变了。 “杨姑娘,这……” 张霏霏一回头,哪里还有杨花朝的影子?! 这里明显是一家酒吧。 她很快在吧台看见了熟悉的人—— 吕竹秋。 他在这儿干嘛? 他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 吕竹秋将一个盒子推到对方面前,又用手比了个数字。 “三百万?”对方低声反问,张霏霏却听得一清二楚。 “您仔细瞧瞧,”吕竹秋怂恿对方验货,加重了语气,“这货怎么可能只值三百万?我要三千万!” 对方半信半疑的打开了盒子,不出意外,正是那对通透的白玉镯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梦中遇险 真的镯子怎么会到了吕竹秋手上? 张霏霏的大脑飞速的运转起来,忽然想到那日奈落之处吕竹秋大张旗鼓的告白,最后的确以‘再探乐清和’为名,带走了杨花朝的镯子。 梦眼即梦主的执念,那么杨花朝的执念…… 难道就是她一直强调的这幅画和这对定情信物?! 那边的买家鉴赏过后,咬了咬牙点头道,“三千万就三千万!” 张霏霏心里一紧,她必须要拿到这对真镯子才行! 但眼下她除了硬抢,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紧了紧拳头,拔腿冲了过去,眼疾手快的将手摁在了盒子上,扣起盒子,厉声道,“这镯子不能卖!” “凭什么不能卖?!”吕竹秋抬眼,见到是张霏霏,火更大了,“又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数次堵我财路,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当然不能卖!”她瞪了吕竹秋一眼,好言劝起坐在一边的买家,“先生,这对镯子本就不是他的东西,咱们做买卖讲究信誉坦诚,他拿别人的东西来卖给你,这于情于理都不……” 没那闲工夫听她说完大道理,吕竹秋早就怒目圆睁,抄起吧台边的烟灰缸就冲张霏霏额头砸了过来。 她心下一惊,还好反应迅速的躲了过去,又灵敏的趁机抽出了装有真镯子的盒子,撒丫子就往外跑。 “站住!!死丫头,等我抓着你非打死你不可!!”吕竹秋也顾不得许多,迈开腿就追了过来。 张霏霏心知自己体力定然不如后头这个块头还挺大的男人,于是又急中生智,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票往空中那么一洒。 酒吧最不缺的就是客人,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见着有钱白捡,纷纷一拥而上,多少也给她拖延了逃跑的时间。 现在杨花朝梦中的碧落九仙图和玉镯子都在自己手上,接下来就差找到杨花朝了! 等她冲出酒吧,明亮路灯照耀下的街边有一幅显眼的画。 她快步走近,那儿摆着的是一张杨花朝的肖像画。 好像就是乐清和送给她的那些画中的一幅。 随即,她在不远处发现了另一幅。 放眼望去,每隔数米,就摆着一张画,好像在引张霏霏通向未知的远方。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跟着这些画走,就能找到杨花朝。 “死丫头!我看你往哪儿跑!!” 思索之际,吕竹秋已经追了出来。 他的速度有增无减,逐渐的在逼近自己。 张霏霏不敢松懈,加快了步伐。 却说那屋内守着睡着的张霏霏和杨花朝的几人。 操控入梦引魂术的汪文迪自是每分每秒注意着床上人最细微的变化,熊巍也在一旁紧张的看着,瞿星言亦并未离开,就在门口盯着。 陈月歆则是有些心事的站在窗边。 她之心事不为别的,却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她与张霏霏颇为投缘,想与之深交,可每每都会想到自己与张霏霏,真身上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普通人怎么会同朱雀做朋友? 普通人只会把朱雀当做怪物罢了。 “先生,这都俩小时了,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熊巍看了一眼时间,不自觉的捏了把汗。 “应该快了,方才梦境扭曲时我能与她传话,说明她梦中之行还比较顺利,再等等……” 汪文迪话还没说完,脸上神色忽的就变了。 与此同时,张霏霏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血色渐消,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不好,霏霏遇到危险了!” “啊?!那怎么办,先生,你一定要让小姐平安啊!”毫无办法的熊巍也只能干着急,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干扰到梦境里的人。 瞿星言将视线投了过来,也皱起了眉头,“你别冲动,别说你是个男的,本就不能入杨花朝的梦,就算你也进去了,入梦引魂术无人操控,你们三个都有可能出不来!” 他的话将陈月歆的思绪扯了回来。 陈月歆眼睛正对上汪文迪锐利的双眸。 “你不必以这种威逼利诱的眼神看我,”她大步上前,沉静道,“就算你不吩咐,我也愿意去救霏霏。” 哪怕要她原形毕露,或将与张霏霏之缘就此结束,也比不上救她这回事更重要。 不等汪文迪再说什么,她就自觉地躺到了张霏霏身边,“来吧。” 咒语念起,陈月歆侵入梦境。 再说那张霏霏一路循着画像狂奔,最终却是到达了一条小巷子前头,微风阵阵往里吹去,好似在催促她快些躲进去一般。 毕竟身后还跟着一个仿佛要把她剥皮抽筋的吕竹秋。 这个巷子略显眼熟,张霏霏一边往里走一边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乐清和家在的那条巷子吗?” 她话音刚落,后头突然传来一声非人的怒吼。 回头看时,吕竹秋脸庞已然扭曲非常,身上邪光阵阵,夹杂着暗红色的焰气,眨眼之间体型又暴涨数倍,早没了人的样子。 她脚下不稳,跌在地上。 只见吕竹秋于焰气中不断变化,最终化成了一只暗红色的独脚大鸟。 张霏霏只感觉身后越来越热,竟有一股烈火从巷子最深处窜了出来,刹那间便将大半条巷子都烧着了。 她冷汗已浸湿了自己的后背,连忙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但此时她是进退两难,前有变成了怪物的吕竹秋,后有不知怎么烧起来的大火。 大鸟振翅,口中吐出无数火团,目标直指张霏霏而来。 她知道自己完全无法对抗这怪物的招式,只能本能性的抬手护住自己,慌乱喊道,“文迪!!”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比之更加剧烈的火焰自张霏霏头顶上空席卷而来,径直盖过了攻向她的火团。 大鸟吐出的这极具杀伤力的火团跟这道火焰一比,确是小巫见大巫了。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张霏霏这才放下了手,抬眼望去。 头顶一只巨大的火鸟,浑身的火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 火鸟长鸣一声,口中吐出数道利落的火焰金光,朝那怪物刺去,它自己更是追随火光之后,利爪直直扑向了怪物。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针见血 在这等激烈的攻势之下,原本猖狂非常的怪物根本无力还击,没过多久,就嘶喊着被这烧蚀一切的烈焰吞噬了。 跟着,气势凌然的火鸟化作一道红光落在张霏霏身边,发出一个熟悉又高傲的声音,“不是文迪。” “是月歆!” 张霏霏此刻的表情何止是目瞪口呆。 她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神话书上的朱雀?! 简直是呆若木鸡、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就好像完全被定住了一样。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应的陈月歆有一丝失望,原本想伸出去把她拉起来的手也定在了半空中。 陈月歆握了握空落落的掌心,回过身去,却仍旧护在张霏霏面前,自顾自道,“现在没事了,去找杨花朝吧。” 半晌,后头才传来张霏霏的声音,语气竟是一如既往的俏皮,“拉我一把嘛,月歆!” 没有质疑,没有恐惧,没有疏离。 “真是的!”陈月歆瘪了瘪嘴,故作生气的把她拉了起来。 “别生气嘛月歆,你总得让我适应适应你这么……”张霏霏顺势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小迷妹的模样,夸奖道,“这么帅气酷炫的出场方式吧?!” “那你现在适应了?” “嗯嗯,绝对适应了!” “你不害怕?” “你这么拉风,我怎么会害怕?” 陈月歆昂起头,又道,“哼,我看刚刚那货你可怕得很,我比它还大、还恐怖,你会不怕?” “这不一样啊,你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你是月歆啊,”张霏霏理所应当的回答,自信得又靠近了陈月歆一分,“我相信你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陈月歆眼中的失望与迷茫一扫而空,不由自主的被她笑容所感染,跟着咧开嘴笑了起来,赞同道,“嗯,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她望着眼前火光熄灭后又恢复原状的深巷,问道,“你确定杨花朝在这里面吗?” “应该没错,她就在乐清和家里。”张霏霏取出碧落九仙图和白玉镯子,“只要把这两样东西交到她手上,再跟她好生讲清楚来龙去脉,她就能离开梦境了。” “好,那我们走吧。” 张霏霏点了点头,又主动问起刚才的怪物,“月歆,我看你好像认得那只怪鸟?” “是知道一些,不过却没放在眼里,”陈月歆平静答道,“它被称为毕方,与我同属火鸟一脉,只是朱雀乃圣兽之一,地位独一无二不说,能力也高出它许多。” 毕方,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杨花朝的梦里怎么会有毕方?”张霏霏不解道。 “记得乐清和是怎么死的吗?”陈月歆难得的动起了脑子,继续道,“所谓毕方,代表诡异的火,杨花朝一直对乐清和家起火的原因持有怀疑,如今被吕竹秋绑架,恐怕是认为这火就是吕竹秋放的吧。” “执念所化,万物都有可能出现,而且如果不是她执念太深,又久久处于阴气环绕的空间中,她的梦境也不会强大到能困住自己,还要我们进来救她了。” “有道理,那怪物的确是追杀我的吕竹秋所化,”张霏霏若有所思道,“还有一点很奇怪,这梦里,杨花朝好像根本就不认识吕竹秋,她还和乐清和举行了婚礼……” “人做梦的最终意义都是为了逃避现实,她或许认清了吕竹秋的真面目,希望乐清和从一开始就不认识吕竹秋,”陈月歆感慨这对苦命鸳鸯所托非人,叹道,“只可惜乐清和已死,这事和结婚都只能到梦里来实现了。” 梦里可以躲开吕竹秋,还能如愿以偿嫁给乐清和,乐清和也不用死,他们俩人可以在梦里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样的梦,杨花朝怎么愿意离开?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乐清和的家门口,里面亮着灯,从窗口还飘出来一阵阵饭菜的香味。 叩响屋门,里头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正是杨花朝。 “二位……?”她一脸疑惑的看着杵在门口的两人。 张霏霏皱了皱眉,梦里她和杨花朝不是已经认识过了吗? 这怎么又不认识了? 陈月歆看见里头桌上摆着一桌子的好菜,主动岔开了话题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杨花朝脸上微微泛红,笑道,“不是,等我先生回来一块吃。” “我们就是来找你先生的,”陈月歆轻笑一声,不可一世的神态在她脸上契合非常,“你先生是叫乐清和对吧?”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显然还不知道陈月歆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是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陈月歆就不得而知了。 “乐清和吃不了你做的饭了,”陈月歆面上转冷,语气笃定,“他已经死了!” 张霏霏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骤降。 杨花朝愣神片刻,手紧紧的扒拉着门框,嘴唇苍白,“你瞎说!!清和明明活得好好的!!” “他上班前还跟我说了今天想吃糖醋鱼!!” “他一定会回来陪我吃饭的,你们给我滚!!我不要听你们胡说!!” “我胡说?”陈月歆气势凌驾于她之上。 说着,又将张霏霏手中的碧落九仙图和镯子摆到她面前,冷声道,“你倒好,自己在这做什么春秋美梦,把这些事情托付给别人?” “怎么?我们是你的佣人吗?” “他乐清和喜欢的你、到死都要把镯子为你存进保险柜,你就是这么个人?只会躲在梦里?!” “你怕了吕竹秋?!” 张霏霏怕这样过激的言语伤害到本就脆弱的杨花朝,悄悄扯了扯陈月歆的胳膊肘,但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不想这两样东西落到吕竹秋手里,你他妈就给我醒过来,跟他正面刚!”陈月歆把东西摔在她面前,果断道,“怕什么?他要敢对你怎么样,老子一口火烧死他!” 话音才落,天边响起一道惊雷。 景象迅速发生变化,原本完好无损的屋子变得只剩断壁残垣,桌上哪还有美味佳肴?尽是一些残羹冷炙。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回到现实 最为扎眼的,还要数那张高高挂起的—— 乐清和的遗照。 杨花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的崩溃,泪如决堤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清和……我不想你离开我啊……!!不要离开我……”她单薄的环绕住自己,用力的将哀痛全部发泄出来,“没有你我怎么活,清和……清和!” 对于杨花朝来说,乐清和就是她的世界。 张霏霏蹲下身子,温柔道,“回到现实中去吧,若他是被人所害,他的仇,要由你来报。” 是啊,否则他日黄泉奈落相见,杨花朝怎么面对他呢? 随着她哭声渐弱,梦中的碧落九仙图和白玉镯子慢慢化为两道缠绕在一起的光线,在三人身边扩开一道空间之门。 她抬眼,看着柔和注视着自己的张霏霏。 她想起乐清和对自己,也永远都是这样温润如水的眼神,那眼中的爱意将她填满。 爱就是这样,即使闭上嘴,眼睛也会把它说出来。 杨花朝伸出手,张霏霏欣慰的将她拉起。 陈月歆断后,三人纷纷走进了这扇门。 不过片刻,她们便都转醒过来。 “霏霏!”汪文迪细心的将她搀起,关切道,“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张霏霏对他嫣然一笑,“多亏了月歆。” 一旁的熊巍也朝陈月歆投去感谢的目光。 瞿星言上前,搭了把手把陈月歆拉了起来,她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同样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杨花朝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她已经很久没有从他人的眼神中获取过关心了,但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看见眼前的这些人—— 这些自己的恩人,都在或多或少的关注她的情况。 张霏霏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阻止了她又要落泪的冲动,点头安慰道,“没事就好。” 她垂下眼眸,缓解了自己的情绪,随后爬起身来,冲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 道完谢,也客套完了,汪文迪自然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你为什么会被绑来这儿?具体知道些什么,可以都说出来。” “我们既然是乐小哥的朋友,这事就会管到底。”怕她仍有所顾虑,张霏霏也是跟着补充了一句。 如今‘朋友’二字对杨花朝的触动实在太大,她回握住张霏霏的手,嗓音中还是有些哭腔,“同为朋友,有些人所作所为却是狼心狗肺。” 众人知道她意有所指,都不说话,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清和葬礼那天,吕竹秋替我找回来一对镯子,此定情信物对我的意义非凡,所以我很快就发现,他带回来的那对,是假镯子。” 汪文迪眯了眯眼,当日几人都在场,也是见过杨花朝的镯子的,难怪吕竹秋要躲着他们,原来是怕里头有识货行家,当场给他拆穿了啊! 但他错了,他以为杨花朝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却不知她偏偏认得这对镯子中的心意!! 不过似他那般贪婪之辈,怎么会有心呢? 又听杨花朝继续道,“我将这事向他托出,他与我大吵一架,带走假镯子后,再没露面,只留我在清和处守灵。” “后来,他突然找到我,要我在一份文件上摁手印。” “我觉得事有蹊跷,起了疑心,就哄他喝了几杯酒,趁他睡下的时候,看到了文件的内容。” 正是那份贵重物品取出的委托书,杨花朝心中更觉不快,欲要先去银行找到自己的镯子,哪想吕竹秋本就是装醉,当场把她抓了个正着。 “好你个杨花朝啊,真有你的,”吕竹秋块头本来就大,摁住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在这给那短命的守这几天想开了,愿意跟着老子了,怎么?你也找死不是?” 许是酒精有些作用,他说起话来完全的口无遮拦。 杨花朝略有些害怕的看着露出真面目的吕竹秋,咬牙道,“镯子……你知道镯子就在银行……为什么不、不带我去拿出来?这镯子是清和送给我……” “是啊,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嘛,我知道,我还知道那就是乐清和存在银行里的呢,以你的名义,笑死人了,”吕竹秋夸张的大笑起来,眼里凶光丝毫不减,“以他夫人的名义,哈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活都没活到娶你那天,就敢以‘老婆’的名义,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你什么意思?!”杨花朝只要一想起乐清和已死的事实,就足以落泪,却还是倔强的追问道。 “你知道这对镯子值多少钱吗?” “三千万呐,三千万!如果是我的东西,我就拿它去拍卖会,又何止三千万?!”吕竹秋凑近杨花朝,砸了咂嘴,“可惜,不是我的,只能私下找买家,太可惜了。” “三千万只是一个数字罢了!怎么抵得上我跟清和之间的情谊?” 杨花朝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乐清和竟然曾经称之为‘好兄弟’,她提高了音调,“你到底对清和做了什么?!你把我的镯子……还给我!!” 她的手挠在吕竹秋身上,久未修剪的指甲划破了他的皮肉,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吕竹秋一下怒了,完全抛去了对她的假情假意,一把将瘦小的她提了起来,砸在后头的墙上,摁住她的双肩,叫她即便因为背脊撕裂伤口吃痛也动弹不得,恶狠狠道,“还给你?!这对镯子现在就是我的命!” “它能保我的命,你能吗?” “杨花朝,你给老子听明白了,乐清和死了,你要是跟他一样是个傻子,就继续跟老子叫板,我弄死你一个孤儿就像踩死一只蟑螂一样简单,明白吗?!” 孤儿的身份,本就是杨花朝自卑之处。 亏她还天真的以为,吕竹秋是真心为他们俩好的。 “你要是聪明,就老老实实跟着老子,老子可以不计较这些事情,还能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过得潇洒自在,毕竟我马上就要成为首富了,你跟我斗,是自不量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极恶之人 这时,杨花朝的眼里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呸了一口唾沫在他脸上,骂道,“首富?!做你的白日梦吧,就你,连首富这个词的尾巴都摸不上,没我的指纹,你休想取出我的镯子!!” 吕竹秋抹了一把脸,不怒反笑,“你确实和他一样蠢,哈哈哈哈,傻子配另一个傻子,真是绝了!” “难道区区三千万,我就敢这么张狂的叫出首富的名号吗?” 杨花朝脸色一变,就连原本火辣辣疼着的伤口都感觉一凉,难以置信道,“九仙、九仙图……碧落九仙图,你、你拿了清和的碧落九仙图?!” “怎么可能?这场火……这场火来得突然,你怎么能拿到他家里的碧落九仙图?” 吕竹秋又笑了,那嘴角夸张的弧度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魔鬼,幽幽道,“因为……这场火,就是我放的啊。” 听到这,暴脾气的陈月歆一脚差点没把门框给踹下来,骂道,“这畜生落我手里我迟早给他烧死!”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镇静道,“不对,那晚在奈落之处我们遇见了吕竹秋,我和月歆曾经算过时间,他要在这里放火之后再赶过去,时间对不上。” 汪文迪见杨花朝全然不像撒谎的样子,便暂时摁下了瞿星言,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杨花朝摇了摇头,“当时我听见他那么说之后,只感觉气血上涌,喘气都喘不过来,然后就昏过去了。” “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绑到这里来了。” “他说我如果不从他,就杀了我。” “有意思,这小子还敢口出狂言?把杀人这样的事说得云淡风轻的?”汪文迪冷笑一声,“还有吗?” 杨花朝想了一会儿,皱了皱眉道,“期间有一个人曾经来找过他,但我被遮住了眼睛,没看见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好像特别怕那人……” “还特别客气的叫他……高大哥。” 嚯! 不是冤家不聚头,上次瞿星言才跟着吕竹秋找到了高槐夏,这不,又碰上了。 “高槐夏最近活跃的紧,可能有什么大事。”瞿星言冷声提醒。 汪文迪点了点头,又问杨花朝,“他来找吕竹秋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好像吕竹秋有什么命门握在他手里,”杨花朝仔细回忆着,道,“那高大哥要拿走什么什么灯,吕竹秋死活不让,说只要把灯留下来保他的命,让他干嘛都行。” “什么灯?” “什么阴……碧色……什么阴灯?”杨花朝也有些不确定。 “两阴碧色灯?”瞿星言出声试探道。 “对对,好像就叫这么个名字。” “什么是两阴碧色灯?”张霏霏问道。 “邪器……”汪文迪拧起了眉头,喃喃道,“难怪那日冥界众生相寻出一道强力黑光来,原来城中居然有两阴碧色灯,原来如此……” “两阴碧色灯又称‘百鬼之灯’,两个灯芯缠绕在一起,都属极阴,要用极恶之血才能点燃,一阴燃起时,百鬼听令,二阴同醒时,尸王当现。” “尸、尸王?!” “传说如此,两阴碧色灯还没有两阴同现的时候,毕竟极恶之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汪文迪安慰了一句。 虽然没起到什么安慰的效果,但聊胜于无。 “吕竹秋当日在奈落之处,被判去了血池地狱的楼层,现在看来,高槐夏确实一直有意庇护他。” “给他两阴碧色灯这种东西,谈不上庇护,”汪文迪讽刺道,“他利用乐清和对自己的信任,终有一日也要死在他人的利用里。” “奈落之处……”杨花朝揉了揉脑袋,“对了,那人还让吕竹秋去找奈落之处的老板!” 闻言,汪文迪和瞿星言脸上的神情同时变了变。 “月歆,你和阿巍留下保护霏霏和杨姑娘,我和……” “你要去找吕竹秋?”陈月歆眼神沉了下来,头一次拒绝道,“我要亲自去收拾他。” 瞿星言望了她一眼,跟着道,“我留下。” 众人交换了眼色,汪文迪将手放在陈月歆肩上,只一瞬间,两人便不见了踪迹。 二人瞬移的落点是桃缘的墓地。 也是老板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但环视四周,显然非常静谧,不见一个人影。 汪文迪开始寻找起蛛丝马迹,又问道,“霏霏见到你的真身了吧。” “明知故问。”陈月歆语气平平,已经可以直面这件事了。 因为张霏霏给过她她想要的答案了。 “霏霏……她和一般人不一样。” “你可以说准确点,”陈月歆挑了挑眉,“她和别的女人对你来说不一样吧?” 汪文迪没抬头,也没否认这句打趣的话。 陈月歆走到他身边,盯着这几座孤坟,又补充道,“霏霏她对这些事接受能力的确比普通人强得多,尤其这些道法在她身上,经常产生不一样的化学反应,但我也探过她的底子,与普通人无异,不像那种玄学天赋超凡者。” 汪文迪默然的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有意培养她,我想看看她最后能学成什么样。” “你这可是……为了一己私欲,就要拉霏霏走这条路?” 陈月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语气里带出几分严肃,“但你那时看我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就好像以君上的身份,在命令我非去救霏霏不可。” 汪文迪捻起一抔土,轻笑了一声,气概仿佛傲然万物,“这样又有何不可呢?” “本尊难道不够格成为你的主人吗?” 陈月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吾乃圣兽朱雀,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本座的主人。” 汪文迪站起身来,与她对立,两人气势竟在一瞬间交锋,耳边似有千军万马的厮杀之声。 “看来本尊那时对你下手还不够狠。” “既要与我同行,必要奉本尊为主,你不例外,其余三圣兽也不会例外。” 陈月歆眼中蔓延出嗜杀的狂热,语气跟着兴奋起来,“那你就得想个办法,叫本座心服口服才行!”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换一 她身上的灵力瞬间澎湃起来,径直冲向了汪文迪。 与此同时,周围爆裂出一股邪肆的黑气,汪文迪勾了勾嘴角,往旁边闪身躲开了陈月歆的攻击,并恰好让她同冲出来的那道黑光相撞。 不,远不止纯粹的黑色。 那狰狞的黑之中,还有一缕揉碎了的幽绿色。 一道冲击波朝四周炸开,震落了不少不远处的树木的叶片。 双方弹开,陈月歆并不吃力,望了一眼便认出那物,“真是冤家路窄啊,周孟春。” 她将眼神移向一脸闲适的汪文迪,他手里的砂砾中有几缕不起眼的绿色毛发。 陈月歆眼角抽了抽,弄半天这家伙早就知道周孟春在附近,搁这儿玩她呢! 汪文迪潋澈的笑容灌进眼底,砂砾自他指缝中簌簌落下。 随后便是一道割裂一切的剑气劈来,直接斩断了周孟春的一条腿。 但那周孟春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眼里只有陈月歆一个目标,又朝她狠狠扑了过来。 手中化出流火扇,陈月歆眼疾手快扇出几道烈火,一边的汪文迪掌心同时射出清光。 那道清光一分为六,攀上周孟春的身体同胳膊,刹那之间,光芒扩散,将他的身体切成了数块。 他落到陈月歆身边,盯着它体液中渗出的紫色。 “你看他身上的咒文,已经完全和他的身体融为一起了。” 陈月歆细看了几眼,点了点头,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的肉块就又蠢蠢欲动起来,借着不知名的力量缓缓聚拢。 汪文迪在空中画了一阵,随后果断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话音刚落,几道金色的锁链自周孟春头顶砸下,阻止了他的进一步恢复,把他完全控制在原地。 至此,他还能勉强被称之为嘴的部位才发出刺耳的哀鸣。 简直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陈月歆皱了皱眉,“你扣住这团肉块干嘛?直接灭了不省事吗?” 汪文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凝神传出一道话语,“高槐夏,若是不想月宫的‘杰作’毁在我手上,就带奈落之处的老板来此见我。” “我要一丝未损的人。” 他才说完,地上的落叶陡然动了一下。 接着是石子。 所有的杂碎纠缠在一起,让空中出现了风的形状。 高槐夏和他的声音都如同烟雾一般,倏忽便从风中显形,“没想到竟有与汪先生做交易的一天。” 他站在离汪文迪五米远的位置,脚边躺着昏迷不醒的老板。 汪文迪不露声色,显然他的出现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你一向说自己是个生意人,用他来换周孟春,对你来说,是赚的。” “如你所愿。”高槐夏说着,后退了半步。 汪文迪扫了老板一眼,确定了他浑身未伤半分的结果,跟着自己也后退了半步,又示意陈月歆也往后退。 陈月歆眯眼,冷声道,“不如就在此地了断。” 她正欲出手,却被汪文迪拦住,强行扯到了后头。 两人眼神对视,汪文迪在告诉她不要轻举妄动,他自有主张。 周孟春的束缚被解开,肉块又恢复了愈合的动作,高槐夏手里投出一条黑线,拴住了他。 同时,汪文迪手中也射出一道清光,连住了老板。 双方的交换恍惚即将顺利进行。 一霎时,陈月歆忽的飞身上前,接住了老板。 汪文迪紧随其后,甩出一道剑气,割开了高槐夏与周孟春之间的纽带,随后背后显出九把利剑,齐齐扎进了周孟春的身体里。 周孟春的身体被清光侵蚀,发出‘滋滋’的声音。 高槐夏眼色一变,骂了一句,随即化作一团黑雾围向周孟春,又大喊了一句,“月宫救我!!” 那团黑雾猛地扩大了好几倍,硬生生把清光挤出了黑色中。 “月歆!”汪文迪沉声叫道。 陈月歆跃身上前,手中收了流火扇,早早捏出法印,只待站定之时便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一道紫炎自她口中喷出,随后也是暴涨数倍,顿时包裹住了黑雾,又将后头的林子直接烧穿。 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痛快!” 紫炎散去,却不见任何痕迹。 “跑了,”汪文迪回身,依旧镇定,“不过如此一击……他不死也离死不远了。” 陈月歆也跟着望向不省人事的老板,皱眉道,“你不是说来找吕竹秋吗?怎么把他捡回来了?” “因为他就是高槐夏把两阴碧色灯交给吕竹秋的真正原因,”汪文迪解释道,“极恶之人,有他就凑齐了。” “他?他是被害者,怎么成极恶之人了?”陈月歆追问道。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唯有地府判断最为公正,无论他是受害者还是加害人,他私用冥界众生相报仇,便成为了他的业债,下无间地狱之人,就是‘极恶’最好的诠释者。” 汪文迪眯了眯眼,详细道,“一个从血池地狱捞出来的吕竹秋,一个要下无间地狱的老板,用这两个人的血点燃两阴碧色灯最合适不过。” “一盏破灯,还用两个凡人的血,就能召唤尸王?”陈月歆质疑道,“尸王不要面子的?” “能不能召唤尸王我不知道,但要召出一道尸王虚影,是绰绰有余的。” “虚影?”陈月歆不屑的笑了一声,“虚影能做什么?” “散播尸气与邪气,让活人跳过死亡这一环节,直接尸化。”汪文迪捏着下巴道,说完又一挥手,躺在地上的老板就没了踪影。 “你又把他弄哪儿去了?” “神识空间,”汪文迪白了她一眼,“咱们总得把他弄回去吧,我可不想背他,难道你想?” “我忘了神识空间这回事了,哈哈哈……” 听她尴尬的笑了一阵,他眼底划过一丝疑虑,稍加思索还是开了口,“若不是与你真身交手,真叫人怀疑你的身份。” “我印象中的圣兽朱雀,傲慢非常,从不管人类死活,更谈不上把人放在被害者的位置上考虑,也不会对修道常识屡次一无所知,你……很奇怪。”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父亲大人 陈月歆一愣,但很快回嘴,“你才奇怪,你全家都奇怪!” “那我换个形容词好了,”汪文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道,“你很笨。” “我哪里笨?”陈月歆走在他后头,嘟囔道,“我只是觉得动脑子这件事太费劲了!” 汪文迪作充耳不闻,等她跟上便要施展瞬移之术,又道,“你还很容易中激将法。” “你这个臭小子!” 两人互怼之间,汪文迪已将情绪压在了眼底。 众人选在了奈落之处会合,杨花朝也多少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一些力气和精神。 见到汪文迪和陈月歆成功的把老板带了回来,张霏霏自是头一个上前,点头道,“辛苦了。” 瞿星言望了一眼还未转醒的老板,又跟着问道,“吕竹秋呢?” “不急,”汪文迪还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手中化出了冥界众生相,勾着嘴角道,“今晚便将他拿下。” 陈月歆与瞿星言眼神交汇,补充道,“我们是从高槐夏手里把老板救出来的。” 说着汪文迪接过话茬,复述了一遍方才的经过。 那杨花朝虽然听不懂他们具体说的是什么,却并不吃惊,对于他们并非常人这一点她已经是可以接受,毕竟也算见识过冰山一角了。 “如果能够抓住吕竹秋,我想亲自问出当日真相,以及碧落九仙图的下落,”她起身说话,眼中诚意十足,“恳请各位恩人答应。” 汪文迪挑了挑眉,问道,“你不想拿回你的镯子?” “想,但是,”杨花朝坚定答道,“我一定要先弄清楚真相,找回清和珍视的碧落九仙图,才有资格追回我的镯子。” 众人交换了眼神,默契的决定暂时摁下镯子乃是九霄之门门环一事不提。 汪文迪点头应下,接着又见躺着的老板醒转过来。 看见奈落之处熟悉的布景,老板当即明白自己脱离恶徒之手,开口道谢,“多谢几位将我救回。” “大仇未报,我怎敢身先死?” “当日你把冥界众生相交给我,我就说了,等价交换,我会把你的老婆孩子带回来,你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汪文迪以一种不可忤逆的姿态命令,跟着道,“我们已经可以肯定,眼下对方的目标就是你。” 老板默然的点了点头,他还是愿意相信眼前这些人一回。 “阿巍,”汪文迪将视线移向熊巍,安置道,“你带他俩先去休息休息吧。” 熊巍应下,把老板与杨花朝带离了现场。 “我跟月歆又见到周孟春了,”汪文迪把玩着一边的摆件,随口道,“是一只完全的绿毛犼,而且不久应该就能成为紫毛犼了。” “不过他和高槐夏都挨了你俩的合招,”瞿星言在心里暗自估摸了一下,也道,“离死不远了,变成什么也掀不起大浪。” “嗯,但重点是他身上的咒文,因为已经和他的身体完全融合了,我看不清具体的内容,”汪文迪皱了皱眉,推测道,“我觉得他之所以能以这么快的速度进化,跟这个咒语有很大的关系。” 上一次见他,是陈月歆在郗后的酒吧里,那时他还是一只白毛犼,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有这么大的修炼变化,完全成倍的超出了常规的速度。 “说不定能从这个咒文中,找到与月宫真身有关的线索。” “有道理。”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几人除了赞同他的说法之外,也同样都想不起来周孟春身上的咒文具体的样子。 另一边。 某处。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亭台楼阁、花鸟绿植,应有尽有,叫人目不暇接,小径上的每一块鹅卵石都透着一股子恬静的幽深气息。 想来院子的主人定然是一个极具风雅之士。 但屋内的氛围却和外面截然不同。 绣着孔雀的巨大屏风后边传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夏儿,这是你头一次做出令为父失望的事。” “父亲大人,这次是孩儿考虑不周,请父亲大人责罚……” 跪在屏风面前的,正是灰头土脸的高槐夏,他态度低微,还没说完便又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吐出两口黑血来。 “罢了,你也伤的不轻,”这声音里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的关心,兀自道,“也是我小看他了。” “父亲大人不必忧心,”高槐夏反而进言安慰起来,“尸母与尸童王成型在即,定叫他们措手不及!” “嗯,”声音久久停顿了一下,沉沉道,“恰今日得闲,便随你去看看。” 高槐夏费劲起身,触动门边的一个机关,屏风后头的墙壁上应声打开一道暗门。 昏暗的道路,两旁的墙壁上挂着摇摇欲坠的烛火,安静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被放大,地上的骷髅随处可见,有的上面还带着粉白的肌肉和血丝,恐怖感席卷着每一个角落,令人无法在这儿多呆一秒。 高槐夏紧紧跟着前面的人进入这里,那人坐在科技化的自动座椅上,双腿上盖着一块昂贵的貂皮,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忽的,一只手陡然从栏杆内伸了出来。 那手形容枯槁,一把拽住了貂皮的下摆。 接着是一个沙哑如同行尸的嗓音,“求你了……放我出去吧……我会干好多好多活,求求你……” 那人偏头瞥了一眼,语气平静非常,却冷冽如霜,“什么东西?” 他眼里射出一阵短暂而急促的绿光,求生的人瞬间变成了一具焦尸,手也断裂开来。 暗门最深处,是一间阴暗的密室。 随着密室门的开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烂肉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里头摆着一个大缸和一个小坛。 缸身上绕着三圈足有胳膊粗的铁链,上头扣着一把赤黑色的大锁,锁眼上又贴着一条近两米的封条,写满了叫人看不明白的咒文,隐隐散发着晦暗的光。 小坛上同样如此。 这二者也是气味的源头。 腥红的血水盛在里面,由于十分浓稠,那颜色红的发黑。 最叫人毛骨悚然的,是血水面的中央,分明有一颗头颅。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找到吕竹秋 借着微弱的光线,能看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头。 长发同样泡在里面,脸是冰冷的白灰色,眼睛即便是紧闭着的,却也显得瘆人。 旁边的小坛子里则浸泡着一个小孩。 透过小孩头顶的胎发,能看见他的天灵盖上有一个奇特的纹饰。 座椅上的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品味空气中浓厚的邪气,跟着点了点头道,“后天就是九九之期,我很期待尸母与尸童王为我带来的好戏。” 他一甩手,又往里头分别打入两道黑光,扭头对后面站着的高槐夏道,“这事儿算你办的不错,我给你两滴精血助你疗伤。” “但愿你不要辜负为父的期望。” 他一边说着,托起的手掌中凝出耀眼的红光,而后从中汇聚化出两滴精血,交给了高槐夏。 高槐夏将姿态放得更低,才双手接过如此馈赠,感受着其中强烈的血气波动,欣喜万分道,“多谢父亲大人!两阴碧色灯之事,我会尽力补足!” “孩儿绝不会忘记,我生来就是神在世间的代理人!” “我甘愿为神奉献我的一切!” “这便最好。”男人瞥了高槐夏一眼,视线也不曾停留,便往离开的方向去了,接着道,“周孟春遭此重击……复原也非易事,你就无需再管他了。” “那朱雀之力……是否需要孩儿……?” “不急,”他声音沉了沉,拉长了语调,“四圣兽方见其一,就再等等。” 还没等应声,又听他接着说道,“另有一件,关于凤凰神鸟。” “您有何吩咐?”高槐夏紧紧跟在他身后,补充道,“明日我约了张霏霏在郗后地下拳馆,以张德音的遗产同她交换。” “你身负重伤,短时间内不要露面了,明日之事交给他人去做,”前头的人皱了皱眉,语气中多了一丝不悦,“这几个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明日赴约,汪文迪那小子定会随张霏霏同来,便在拳馆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是,孩儿明白。” 入夜,奈落之处。 手持冥界众生相的汪文迪再度来到楼顶,不过这次却不止他一个人,可以说是全员到齐了。 他于空中展开画册,注入一道寻灵清光。 “你这样真的能找到吕竹秋?”陈月歆看着轻松的他,不禁问道。 倒是一旁的瞿星言替他作了回答,“吕竹秋会把老板带给高槐夏就是为了保住两阴碧色灯,他在血池地狱中的折磨还未完,只能靠这盏灯保命,一旦入夜,他必定要取血点灯,渡过难关。” 他话音刚落,就听汪文迪肯定道,“找到了。” 果然,某处的黑光产生了回应。 事不宜迟,他即刻收了画卷,将另一头示意杨花朝握住,随后利落冲众人道,“走!” 当然,老板不能无人留意,瞿星言和熊巍便留了下来,没有与其余几人同行。 依托灵力感应,汪文迪瞬步千里,陈月歆带着张霏霏,四人很快落点。 这里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公园,不远处空地上摔在那儿的吕竹秋不断地后退,好像在闪躲着什么,又哆哆嗦嗦的取出了两阴碧色灯,拿刀子要在自己身上开口子。 汪文迪皱了皱眉,注意到他手掌上本就有一道新鲜的伤口。 但此时的两阴碧色灯是灭的。 既然能与寻灵之光相呼应,就说明刚才这盏灯一定是燃起过的。 可怎么会难关还没过,这么快就灭了? “他在干什么?”杨花朝没见过吓成这样的吕竹秋,问道。 然其余三人是都能看见的。 吕竹秋的周围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全是大大小小翻滚着红色的血池,怨灵围绕着他,一声声刺耳的鬼哭狼嚎让他完全无法保持思考,他只要稍微靠近血池,就会有凶恶的小鬼从中探头,想要把他拖下去。 蚀骨削皮,吃肉抽筋。 “退后。” 汪文迪上前一步,铺开冥界众生相,从里头召出一道更为浓厚的黑气,将那些小鬼等等,尽数收回了画卷之中。 吕竹秋还拿着两阴碧色灯在胡乱的挥舞着。 这正是他精神最脆弱的时候。 “大半夜的,吕首富这是回不了家,还是不敢回家?” 吕竹秋显然脑子没跟上嘴,痴痴道,“家?不行……家里有鬼……哪、哪儿都有鬼……首富……?” “对,首富,我马上就要成为首富了,我要换房子,住最大最豪华的,再请几个法师……哈哈哈,只要钱多,老天爷也会庇佑我的……!” 啪! 后头的陈月歆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巴掌打了下去。 清脆响亮的声音过后,吕竹秋愣了愣,脸上红肿了半边。 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回过神来,看见眼前的两位对头,他紧紧的握住两阴碧色灯,眼神闪躲,“你、你你你……你们找我干嘛?!” “哼哼,吕老板一夜之间就成首富了,当然是找你问问怎么发的财啊?”汪文迪冷笑一声,步步逼近。 “说!碧落九仙图在哪儿?!”到吕竹秋无路可退的时候,他陡然直接发问。 夜风阵阵,吹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我不知道……别问我……” 他还没说完,汪文迪就眯了眯眼,甩出一道剑气,径直切开了旁边的一棵树,重复道,“你没有拒绝回答和说谎的权利。” 吕竹秋哆嗦的更厉害了,上次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汪文迪的对手了,他四面楚歌,无论面对汪文迪还是高槐夏,他都无法与之抗衡。 相比之下,握在手里的钱财当然是最可靠的了。 他的情绪被逼到了爆发点,疯狂的大叫起来,“碧落九仙图是我的!!” “碧落九仙图是我的!!” 汪文迪不以为然,虽是笑着,口吻却如同审判者,“看来你是忘了地狱之罚,这样,从现在起,你每说一句假话,我就放一只小鬼出来,咬断你一根手指头,帮你回忆回忆那种锥心刺骨的折磨,你觉得怎么样?”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刚刚才显过威风的冥界众生相。 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离间的爱 吕竹秋本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听闻此言,他积攒的情绪一下去了大半,但还是不甘心的咬着牙。 “把你谋财害命所作所为,一一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说可以……”吕竹秋低声道,“我说完之后,你们要放我走……否则横竖都是一死,我也不会让你们得意的!” “放你走?你没有资格跟我们谈条件,”汪文迪声音更冷,又道,“何况放不放你走——” “她说了算。” 说着,他把视线投给后面的杨花朝。 一见到完好无损的杨花朝,吕竹秋眼里先是划过一丝狠毒。 但很快他就变了脸,好像见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哀求道,“花朝,你就放我走吧,我全都告诉你,看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放我一次?” 现在杨花朝看见他这副嘴脸便觉得恶心,但他是真相的唯一知情者。 百般纠结之下,张霏霏陪着她上前,杨花朝失望至极道,“你还有脸提相识多年的情分?” “你做的每一件事,有哪件是考虑到和清和、和我之间的情分的?” “这么说,你是不肯放我一条生路了?”吕竹秋咬紧牙关,眼底的狠色却不可抑制的蔓延,活像要把杨花朝杀了似的。 汪文迪照着他的脸上踹了一脚,命令道,“我们没工夫跟你废话,快说!” “好,好……!”吕竹秋咬着牙笑了,自言自语道,“杨花朝,你也别想好过!” “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这就全部告诉你!” 早在乐清和把吕竹秋当成自己最好的兄弟,而给他观摩了自己家传的碧落九仙图后,吕竹秋的小算盘便已经开始了。 他知道乐清和喜欢画画,更知道乐清和很擅长画画。 他以帮乐清和联系买家或大师的名义,私自扣下了所有的画。 却扭头对乐清和说怀才不遇,没有人看得上他画作的价值。 偏偏乐清和是个倔脾气,偏要为理想奋斗,可这样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日子,很快就如吕竹秋所料,拖垮了他。 房子、工作,慢慢的,乐清和全都没了。 吕竹秋把他安置在偏僻的小巷子里,一面以动人的词汇哄骗他继续画画,一面转手将他的画作联系卖出,自己的生活是风生水起,丝毫不管这个‘好兄弟’有多拮据。 听到这的陈月歆都有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骂道,“你是不是有病?” 她想起那日在街边碰到摆摊的乐清和,吕竹秋生怕别人买了他的画的模样,还有乐清和对他好言相向的模样,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原来他根本不是心疼乐清和吃苦受累,而是怕自己事迹败露,财路就此断了! “是他太信任我了,”吕竹秋不要命的挑衅起来,“总觉得不利用这份信任做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他这么信任我,哈哈哈哈哈!!” 是啊,他最终的目标还是那幅碧落九仙图。 杨花朝捏紧了拳头,她不想就这么轻易被吕竹秋激怒,努力控制情绪道,“然后呢?” “我本来只想拿到碧落九仙图的,”吕竹秋盯着她,道,“谁让你成天戴着那对镯子招摇过市?我一时兴起托朋友帮我瞧了一眼,那竟然是一对古玉!” 知晓这个之后,吕竹秋又产生了更加大胆的想法,只感觉未来的美好奢华生活已经近在眼前了。 于是他很快就开始了他的离间计。 杨花朝并不在阳翟工作,两人异地这一点对他的计划非常有利。 “你……?离间?!”杨花朝语气显然激动了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是你……?” “对啊,就是我,是我告诉乐清和,没有女人想过贫穷的日子,你和他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吕竹秋一脸得意道,“我劝他专心画画,将来出人头地,再回头找你。” “他只会耽误你,谁知道这个傻小子这么较真,你又和他一样,都那么相信我,所以我只好做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传信人’了。” “可你还偏偏愿意跟着他这个穷小子吃苦,一吵架就立马缠着我,要来阳翟,要我带你去见他!” “我怎么能让你俩见面?!” 吕竹秋把执拗的杨花朝安排在奈落之处,假意传信,但实际上并没有告诉乐清和杨花朝辞去工作,不远千里而来的事实。 乐清和所说拒绝之词,也全是吕竹秋瞎编的。 一边的张霏霏稳住杨花朝的身形,叹了口气问道,“你就不曾给乐小哥打过电话,确定……?” “打过,”杨花朝已经哭了起来,“没有接通过,所以我才信了这畜生不如的……!!” “我跟他形影不离,要用他的手机拉黑你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吕竹秋更得意了。 陈月歆抿了抿嘴,忽的伸出手去提起他的衣领,把他重重的反扣在了地上,皱眉道,“你再笑一下,我就让你尝尝万火焚心的滋味。” “继续说。”汪文迪也皱着眉,冷声道。 “你有什么好哭的?”吕竹秋声音中还是不服,但他也只能冲着杨花朝叫唤,“为了糊弄你,我可是陪着你在桥上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再说了……真正让乐清和死的人,是你!是你啊!” “如果不是你非要来找他,果断点和他断干净,把镯子交回来,后面不就没这些事了?!” “说不定等我成了富翁,还能抬他一手……” “说重点。”汪文迪声音更冷了,借着陈月歆摁住他的姿势直接拧断了他一条腿。 那腿扭曲的挂在那儿,几人对他的痛苦大叫只当是听不见。 事情败露于吕竹秋骗走杨花朝镯子那天。 他早早的准备了一对假镯子,想好了说辞,把心情抑郁的乐清和约到了酒吧。 “清和,”几杯酒下肚,氛围正是合适的时候,吕竹秋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可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听他的意思,乐清和自然知道他要说的肯定和杨花朝有关,虽是心痛,但还是哀哀应声,“你说吧。” 第一百五十章 兄弟反目 吕竹秋将假镯子拿出,“杨……她、她把镯子退回来了,说劝你死心。” 乐清和眼里化开浓重的哀痛,握着酒杯的手持续用力,指尖也因此泛白。 为了偷偷把眼泪抹掉,他连灌了自己好几个满杯的酒,原本酒量就很一般的他脸上很快变红,眼睛也雾蒙蒙的。 吸了吸鼻子,乐清和才轻声说出一句,“退、退回来也好……跟着我确实没什么前途,我也希望她未来能过的幸福美满,什么都不缺。” “那这镯子……?”吕竹秋轻易得逞,眼中不禁闪过喜色,面上又不得不跟着难受,假意问道。 乐清和盯着镯子看了一阵,伸出手去想触碰到它,兀自想着,或许上面还残有她的体温呢? 可是他又不敢碰,因为一旦碰到镯子的真实感,就再一次证明了,她是真的离开了。 永远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吕竹秋不明其意,把镯子又往他面前推了推,跟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乐清和一咬牙,握住了那对镯子。 眼中划过一丝疑惑,细细将镯子端详半晌,乐清和才把镯子重重拍在桌上,把话耿直的问出了口,“不对啊竹秋,你确定这是花朝亲手交给你的?” “哪儿不对?这就是她交给我的。”吕竹秋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眼珠子飞快的转起来。 “这不是我送她的镯子啊!”乐清和揉了揉眼睛,反复看了好多遍,仍旧得出这般结论。 吕竹秋捏了捏拳头,“你那对镯子可值钱的很,莫不是她……” “她若如此贪财,我镯子已经赠给她,她何必再还一对假的回来?这不是掩耳盗铃吗?”乐清和一口咬定,说的有理有据,强调道,“况且花朝也不是这样的人!” “她怎么会给我一对假镯子呢?难道是在暗示我什么?她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不行,我得去找她……” 乐清和一顿脑补,一边说一边就要起身。 吕竹秋自然不会让自己前功尽弃,计划a行不通,他还有计划b! 他更快起身,摁住乐清和,威胁道,“你不能联系她!你要是联系她,就是害她!” “害她?!”酒精让乐清和的脑子慢了一拍,他反抓住吕竹秋的手腕,激动道,“花朝怎么了?!是不是真的遇到危险了?!你告诉我啊竹秋!!” “不是,”吕竹秋一甩手,把他摔在座椅上,脸上也终于不需要再维持虚情假意,凶狠道,“她已经不在家了,在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竹秋,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明明我比你优秀那么多,我暗自喜欢她这么多年,她却正眼都不肯看我一眼,所以我只好用点非常手段了!”吕竹秋眼色晦暗,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极短的录音。 “……呜呜……清和……!” 虽然极短,但能听出是杨花朝撕心裂肺的哭声。 至于具体是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哭,还是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哭,此刻的乐清和已经顾不上了。 长久的思念在这一声‘清和’中完全爆发出来。 乐清和看着吕竹秋,但好像已经不认识眼前的好朋友了。 “只要你敢现在离开这里,我就保证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吕竹秋红了眼,继续道,“你想想,你能给她的我都能给她,你不能给她的我也能给她,不是吗?!” “竹秋你是不是疯了?!”乐清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着就要起身往外冲。 “我疯了?你不信是吧,”吕竹秋一把扯住他,这才取出那真正的镯子来,“你自己看看!哈哈哈哈,她如果不在我手上,这东西要怎么解释?!” 乐清和愣住了,他夺过其中一枚镯子,心仿佛坠入了冰窖。 “怎样?你现在还要去找她吗?!” “好好……!”乐清和嘴里连连答应,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让对方做出什么伤害杨花朝的事来,谨慎道,“我、我不去就是了!你不要冲动!” 但很快他又察觉了不对—— 既然真镯子本就在他手里,为什么要做一对假的骗自己? 乐清和知道,要救杨花朝,自己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竹秋,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试探道,“你想要什么?你既然也爱花朝,肯定舍不得伤害她对吧?” “总算你小子还聪明了一回。”吕竹秋抬手欲要把乐清和手里的镯子抢回来,却不料被他牢牢勾在手里。 吕竹秋眯了眯眼,直接道,“我要的很简单,你把碧落九仙图交给我,再把花朝让给我!” “你!!”乐清和加大了手里的力度,“竹秋,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叛我?!” “背叛?”吕竹秋笑了起来,道,“若不是你能帮我赚钱,让我发达,谁会跟你当兄弟啊?” “吕竹秋!!” 乐清和跟他在一枚镯子上互不相让。 然僵持半晌,思及杨花朝的处境,还是乐清和先松了口,退步道,“放了花朝!碧落九仙图……我给你就是!!” 比起杨花朝,碧落九仙图算什么? 只是吕竹秋显然打算得寸进尺,又道,“听清楚了,我要的是碧落九仙图和杨花朝,这对镯子你也别想要回去!” 乐清和眼光恨恨,其中更多的是无奈,他手上力气不肯松懈,尝试抓住吕竹秋最后一点人性,“你知道这镯子不仅是我的传家宝,还是我跟花朝的定情信物,对我的意义非同一般,我连碧落九仙图和花朝都……” “只要你对花朝好!!难道你连我最后一点活下去的支撑都要拿走吗?!” “你别忘了,她现在在我手上,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吕竹秋不肯让步半分。 乐清和总算也硬气了一回,趁他不备一个用力,抬手又是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然而乐清和长期处在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情况下,又因为时时刻刻都在画画,缺少锻炼,在他想要打吕竹秋第二拳的时候,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只要她好 吕竹秋抬手后摔,直接把瘦弱的乐清和像烂泥巴一样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夺走了镯子,一脚踩在他胸口,“找死?!” 乐清和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镯子,吃痛也不肯罢休,咬牙道,“找不找死我不知道,你我今日已是割袍断义……” “不给我镯子,你就是把我家翻过来也休想拿到碧落九仙图!!” “你再拿花朝威胁我……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俗话说得好,兔子逼急了也要咬人,虽然乐清和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要真的发起狠来,那也是自损一千伤敌八百,怎么也得咬下吕竹秋一块肉来。 这并不是吕竹秋要的结果。 说白了,碧落九仙图的价值远高于这对镯子,而且即便是现在把这镯子还给了乐清和,他日也自然有别的办法再拿回来。 毕竟他本来就没打算留下乐清和的命。 周围看热闹的人在吕竹秋似要吃人的眼神下渐渐退去不少,他这才保留乐清和体面一般把人拉了起来,还客气的理了理对方的衣襟。 “镯子可以给你,但是清和啊,你知道我这么多事儿,我实在不能放心,”吕竹秋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轻蔑道,“这万一哪天你一不小心透露出去了……那花朝就一不小心会没命的……” 那眼神活像在说—— 你懂我意思吧? “我保证不会乱说一个字的,”乐清和挣开手,但对方显然不信这句话,他只好攥紧了拳头又道,“你不是口口声声也说你喜欢花朝吗?你怎么舍得伤害她?!” “话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就是再喜欢她,当然也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了,”吕竹秋的眼神更加不屑,“我伤不伤害她,可完全取决于你。” “你要我怎么做?”乐清和重重的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吕竹秋刻意凑近了他耳边,低声道,“这世上嘴巴最牢固的,便是死人。” 闻言,乐清和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猛地灌了一口酒,速度之快,以至于让自己剧烈的咳嗽起来。 “穷酸画手死于无名火灾,想必也足够霸占一日的新闻了。”吕竹秋勾了勾嘴角。 乐清和一直想着以画技闻名世界,可没想到唯一一次被人认识的机会竟然会来自于自己的死亡。 他不得不佩服吕竹秋将这一切设计的如此圆滑。 “你把镯子还给我,明天上午我要亲眼确定花朝的安全。” 乐清和十分平静,眼神却很陌生,冷漠道,“能做到这两点,我就告诉你碧落九仙图何在,并且配合你这场……滑稽的火灾。” 吕竹秋望了他一眼,从他的表情中知道他已经不会再对自己做出更多的让步了。 不过自己的目的已经算是达到了,他便以胜利者的姿态道,“没问题,明天上午,你可以远远的看一眼杨花朝。” 言至于此,杨花朝早倚着张霏霏泣不成声了。 她因为吕竹秋的谎言,几乎日日以泪洗面,吕竹秋更是以开解为由带她去买醉,要弄到那个录音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 而这一切都来源自她自己的不曾防备! “要我说,判你血池地狱之罚,还是轻了!”陈月歆照着他已经断掉的腿上又踩了一脚,感觉火气都要把自己眉毛燎了。 不过乐清和还留了一个心眼,次日上午,他早早的去了银行,熟记杨花朝一切的他把‘夫人’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交给了她。 用她的名义将那对镯子锁在了保险柜中。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样也是一种永恒了。 他会不会期望某一天,杨花朝识破吕竹秋的面目,最后还有机会见到这对镯子,现在几人已经不得而知了。 但那时的乐清和,一定是希望杨花朝平安一生的。 只远远的一眼,他要压住万般思绪,压住千言万语,压住一切一切…… 尤其要压住,他明知道这是最后一眼的念头。 一眼,便成永诀。 “我还有一副朱雀飞天图,要交给我的朋友。”回到家中的乐清和对吕竹秋如是提出。 说到陈月歆一直记挂的东西,她自然第一个接话,“图呢?你不会连这幅图都敢贪心吧?!” 见陈月歆愤怒的模样,吕竹秋反而更加扭曲的笑了起来,好像他不好过,就所有人都别好过一样。 “什么狗屁飞天图?” “还不是一把火就没了?!哈哈哈哈!!” 原来取画那日,乐清和叮嘱过要把这唯一答应过别人的一幅作品交到瞿星言的手里,只是吕竹秋根本没把它当回事,随便编了个借口就打发了不知道具体情况的瞿星言和陈月歆。 可以说陈月歆和乐清和的死几乎是擦肩而过。 家里的暖炉打开,乐清和把自己的画一一铺在上头。 把画好的朱雀飞天图交给了吕竹秋,然后吞下了安眠药。 “竹秋,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也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乐清和躺在床上,“拿到碧落九仙图之后……照顾好花朝,对她好点。” “我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并不快乐。” “我只要她好。” 吕竹秋没答话,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看着坦然面对死亡的乐清和。 他突然来了兴趣,开口问道,“你一点儿都不怕死?或许你求求我,我还能饶你……” “呵,不必说这种话。” 乐清和直接打断了他,看着他不悦的脸庞,沉重的睡意袭来,只平静说了一句,“因为花朝,因为我爱她,我不死她的安全就没有保障。” “我对她的爱胜过我对于生命的执着,我对她的爱胜过……我对死亡的……恐惧。” 在最后一刻,乐清和好像赢了,满意的合上了双眼。 吕竹秋气得牙痒痒,把手里的朱雀飞天图砸在了乐清和身上,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说出全部真相的吕竹秋直勾勾的盯着差点没哭背过去的杨花朝,得意道,“你说说,难道不是你害了清和?啊?哈哈哈哈!!他就是为了你才死的,你这么爱他,也陪他一起去死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吕竹秋之死 陈月歆已经不再以看‘人类’的眼神来看吕竹秋了。 在她眼里,他是猪狗不如、丧心病狂的败类。 知道触及她逆鳞的汪文迪带头后退了两步,叮嘱了一句,“留口气。” 陈月歆眼神彻底暗了下去,那是比天上冷冽锋利的新月更具杀意的存在。 她活动了筋骨,语气毫无起伏,问地上的吕竹秋,“你刚才……说什么飞天图?” 吕竹秋是死鸭子嘴硬,怼道,“狗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月歆一把从地上拎起抛在空中,回身一脚直击他的腹部,将他踢得更高。 她跃身跟到同等高度,在他脸上又来了好几拳,打得飞溅的唾沫星子里尽是血色,这才提住他的肩,又狠狠把他摔回了地上。 跟着,她扇出两团火焰,打在吕竹秋背上。 吕竹秋浑身散架似的哪哪儿都痛,加上火焰的炙烤,他不得不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来回打滚,却始终没法减弱火焰的气息。 那火上闪过一丝光辉,转而顺着他的毛孔渗进了他的身体,集中于他的心口,让他顾不上后背烧坏的皮肤,又去胸口抓挠。 陈月歆落到地上,“好好尝尝滋味吧!” 真的难以想象,这人的心到底有多恶毒,才能逼迫自己昔日的好兄弟乐清和,睡死在火海中。 汪文迪看着仍不解气的陈月歆,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扭头追问命悬一线的吕竹秋,“碧落九仙图到底在哪?” 吕竹秋嗷嗷的喊痛,似乎没听见他的话。 “杀人偿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杨花朝已然哭的声嘶力竭,低吼道。 挣扎的吕竹秋几不可察的愣了一下,眼里蔓延出更多的不甘心和恨意,很快他就抬手把自己手掌上那道新鲜结疤的口子擦开,咬着牙一把抓住了掉在一边的两阴碧色灯。 “下地狱!我要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血液竟然顺着灯身逆流进了灯芯里头,那场面伴着昏暗的碧光和他扭曲的脸庞,看上去诡异极了。 看着自那伤口中不断流出来的血液,汪文迪拧起眉头,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不仅宝器有灵,邪器也同样有能感神念。 吕竹秋数次以血驱使两阴碧色灯,助自己逃过地狱之罚,同时也是这灯在吸收他的血气。 直到方才,那一点点血已经不足以让邪器得到满足了,所以才会半途失灵,导致吕竹秋想要划开第二道口子。 “文迪,他……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张霏霏也看出了些许端倪,连忙扶稳杨花朝,靠在了汪文迪的后边。 汪文迪微微点头,“这灯,已经认同了吕竹秋为灯芯之一的极恶之人。” “他会怎样?” “被两阴碧色灯……吃掉。” 吕竹秋疯狂的神情飞速变成了害怕,他想甩掉手上的灯,但那灯就好像与他的肉胶合在一起了一样,他大叫起来,“不、不要,救命……救命啊!!” 血要被一盏奇怪的灯活活抽干,这是个人都得害怕。 汪文迪不情愿的出手甩出一道剑气,毕竟他还没说出碧落九仙图的所在之处。 锵! 一道黑光利落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威压。 黑光抵消他的剑气,跟着以更快的速度在吕竹秋身边扯开一道恍若深渊的空间口子,把两阴碧色灯连带吕竹秋一起吸了进去。 最后的刹那,几人还能看见吕竹秋脸颊凹陷,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 陈月歆跺脚,“妈的,还不如让我把他烧死得了!” 看见吕竹秋如此下场,杨花朝自知碧落九仙图的线索断了,巨大的悲伤袭来,使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汪文迪神色也不轻松,“先送医院吧。” 几人将杨花朝送了急诊,一经治疗也并无大碍,只是过度劳累、忧心导致的急火攻心。 唯一的坏消息便是医生所说,不知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 “唉,”张霏霏叹了口气,哀婉道,“多重打击,她也是心力交瘁了。” 陈月歆看得出张霏霏的难受,主动拉住了她的手,劝道,“霏霏,你就别太操心了,就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沉思了许久的汪文迪点头插话道,“嗯,明天咱们在郗后地下拳馆还有一场硬仗,你得养好精神,我明天跟你一块去。” “我知道,可……”张霏霏柔和应下,但还是放心不下眼前脆弱非常的杨花朝。 “这儿就交给月歆吧,”汪文迪继续耐心劝道,“我一会儿让小瞿同学也过来……” “你让他过来干嘛?”陈月歆翻了个白眼。 “又不是为了陪你,你激动什么?”汪文迪笑着斜了她一眼,说明道,“我把情况跟他大概说了一下,关于碧落九仙图的线索,他说他有办法弄到。” “他能有什么办法?”陈月歆移开视线,不相信似的嘟囔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不是很擅长推演算卦、摆阵破邪的吗?”汪文迪带着张霏霏从陈月歆身边走过,“你别小看人家啊!” 见此,张霏霏也知道得先调整好自己的精神状态,处理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才是要紧的,脚下虽是跟着走了,也不忘回身招呼,“那我就先回去了,月歆,这里拜托你了!” 瞿星言到病房的时候,陈月歆正坐在里头,一会儿托腮盯着杨花朝身上连着的医疗器械,一会吐几团小火球玩玩,好像不亦乐乎,又好像无聊得很。 她托腮的时候难得脸上的肉凑在一起,与个性又高傲的红发形成明显的反差,让人不禁好奇她究竟走的是冷艳御姐风还是哥特萝莉风。 甚至让他产生了想捏一捏的冲动。 感觉像小笼包? 不过他不爱吃小笼包。 她吐出火球的时候,注意到门口站了个人,连忙扇灭手里的火星子。 但看清楚是瞿星言后,她马上就变了脸,小声骂道,“卧槽,你这人走路怎么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吓谁呢?真是的!” 瞿星言脸上仍旧是冰雕似的表情,走进屋子道,“不就只有一只猪被吓到了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梦中再会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这句话对瞿星言显然毫无杀伤力,他扫了一眼杨花朝的状况,把话题扯入正轨,“我听说……飞天图没了。” 话题的切入点选的并不那么好,陈月歆冷哼了一声,挪到旁边,没好气道,“你不会是故意来气我的吧?” “不是,”瞿星言刻意坐到她身边,语气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反而有一种尝试的放松,“你好像很喜欢那幅画。” “……像你说的那样,以前的人都很怕我,总觉得有人给我画朱雀图,我好像就离人类更近了一步呢,”陈月歆歪了歪头,摊开手,“可惜,烧成灰了。” “或许我注定不能和人类拉近距离吧。” “你是天神,”瞿星言认真道,“为什么想着与人拉近距离?” “这是不对的,月歆,朱雀天神该有的是神性,不是人性。” 神性,不为七情六欲所累,生杀予夺皆遵循天机大道,超脱凡尘俗世之外,是凡人不可到达的高度。 人性,独有七情六欲,贪、嗔、痴所左右,易行错事,故而世世受轮回之苦,是神仙不必经受的惩罚。 “我……我不知道。” 陈月歆一愣,又被问住了。 “但、但我觉得人性也没什么不好,也并不一定要区分的这么清楚,随心所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她虽然说得在理,但自己又觉得不在理,所以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好似没有底气,又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没问题。”反而是瞿星言果断冷静的说了一句。 自己好奇的事,总要自己一层层揭开结果,才会有成就感。 “那不就得了。”陈月歆不以为然,耸了耸肩,把这话题自动跳过了。 “不是说你有办法找到碧落九仙图的线索吗?” 听见她发问,瞿星言跟着起身,把房间里的门窗统统合上,点头道,“是有办法,但是没有十成把握。” “我所习道法中,有一种特殊的回魂术,专门针对肉体不全的死者,比如乐清和这种,身体被火烧毁,导致无法正常引魂的情况。” “这种术法要借人的心头血一用,”瞿星言的眼神望向杨花朝,“而且必须是和死者生前联系最紧密之人的心头血,以血引魂,让乐清和的魂魄到她梦中相见。” “那她会怎么样?”陈月歆的眼神也跟着望了过去。 “正常来说不会怎样,但她现在状态很差,”瞿星言化出金轮,补充道,“而且乐清和的魂魄最多存在五分钟的时间,为了稳固梦境,我会在术上加施入梦引魂术,你最好去她梦里助她度过这五分钟。” “超过时间会怎么样?” 瞿星言脸黑了黑,没回话。 陈月歆看了他一会儿,顺势躺下,催促道,“那就快点。” 应声,瞿星言手中的金轮化作一枚锥子,直指杨花朝的心口,陈月歆亦带着对他的信任进入了梦乡。 永远也走不完的长街。 和低得像漩涡一样的天空。 陈月歆看见杨花朝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这条根本没有人的路上,向不知名、也完全看不见的远方走着。 没有人,但是有花。 就开在道路两侧,开在杨花朝的旁边,而且随着她越往前走,花就越来越多。 那是不可触及、不容侵犯的红色。 是彼岸花。 “杨花朝!”她直接大喊出声。 温度透过这声音直达杨花朝的身边。 杨花朝顿了顿脚步,趁这短暂的时间,陈月歆纵身跳到了她右侧,“我和霏霏已经救了你一次,你还想让我们救你第二次?” “不是……”她躲开陈月歆气势凌人的眼神,心虚的低下头,“我、我想去陪清和,我……” “当时是谁口口声声、信誓旦旦非要找到碧落九仙图不可的?”陈月歆不太会安慰人,只得讲起道理,“乐小哥到死都在考虑你的安全,你就这么轻易就想放弃了?” “可是……可是吕,他已经死了。” 从杨花朝的语气中,听不到任何希望,她心口传来一阵绞痛,但她浑然不觉,好像如今的她眼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沿着这条路,找到她的乐清和。 陈月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力度之大甚至在她肌肤上留下红痕,“这条路你不能走!跟我回去。” “我知道。”杨花朝彻底停住了脚步。 她微微昂起头,艰难的挤出一个令人心疼的微笑,“陈姑娘,我知道,彼岸花,黄泉路。” “但是我不害怕,你看这孤寂的红色,虽然带着花叶永不相见的诅咒……可它是黄泉路上唯一的色彩,是人们通往鬼门关唯一的作陪。” “这红色很热烈,很温暖。” 对于她和常人不同的理解,陈月歆只摇了摇头,语气仍旧坚定,“乐小哥希望你活着。” 杨花朝一愣,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飘落在了自己眼前。 她伸出手接住一朵。 是柳絮。 “清和他……最爱春日里的柳絮,他喜欢在柳絮里写意,”杨花朝把柳絮捂在心口,“这是春天的雪,没有冬雪的冰冷,有的是无尽的、属于春天的缠绵。” 柳絮落在彼岸花上,溶解了耀眼的红色。 天空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 “朝儿,我希望你活着。” 那熟悉又温柔至极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传进杨花朝耳朵里的,和柳絮一起,绵密的亲吻着她的感官。 杨花朝猛地抬眼。 眼泪溢出的同时,她迫不及待的迈开了步子。 “清和……清和!!” 陈月歆站在原地看着,看出两种极其矛盾的情绪—— 欣喜若狂、小心翼翼。 乐清和接住了她。 “朝儿,”他紧紧的拥抱着眼前的人,不断低声重复这个亲昵的称呼,像要把她融进骨血,“朝儿,你没事就好。” 陈月歆一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见证这样的场景。 她甚至有那么一下下怀疑瞿星言那家伙,让她进来只是为了让她来当电灯泡的。 毕竟她很讨厌当电灯泡。 第一百五十四章 拿到线索 “时间不多,快问碧落九仙图。”瞿星言的声音闯进陈月歆的脑海。 美好总是短暂的。 陈月歆摇了摇头,虽然她内心很不愿意打破久别重逢的场景,但身有要事,她不得不这么做。 “乐小哥,”她走上前去,眼前的乐清和看上去与街边那日无异,只有周身包裹一层淡淡的蓝色微光,像是最真实的幻觉一样,她接着道,“你与吕竹秋交易碧落九仙图,可知其后事?” 对方稍加思索,很快点头,“依他的性格,会把碧落九仙图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怎么说?” “我原来的家。” “我明白了,”陈月歆应下,好奇问道,“他对你所做……你为何一点都不生气?” 乐清和笑了起来,深深望着杨花朝的眼睛,满足道,“我与他不再是朋友,不必要与他计较,只要他未曾对朝儿动手,便够了。” “清和,你真傻,”杨花朝抚上他的脸颊,细细感受着他,语气舍不得再重一分,“何必为了我……” “你值得。” 这三个字把杨花朝想说的话全部挡了回去。 乐清和说完,拉住杨花朝的手,又冲陈月歆道,“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但我真的还有很多想对朝儿说的话……” “能否给我多一些时间?” 陈月歆一愣,立马将传话给了瞿星言。 对方却把问题抛了回来,“你想帮他?” “想。”陈月歆果断答道。 “那就快点。” 听着这话,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冲乐清和道,“尽快,我就在那边。” 她跟着利落跳到了街的另一边,百无聊赖的看着杨花朝梦中清澈的蓝天。 乐清和碰了碰杨花朝的额头,心疼道,“朝儿,你听我说。” “我最后悔的事并不是错信了吕竹秋,而是我没能尽早娶你,我一直执着于画画,总想让你看到我最好的、最极致的时刻,再来娶你,后来我才知道,离开你的每一刻,我的画笔都和我一样,失去了灵魂。” “我应该早早把你锁在身边的。” “我乐清和也同样只认你,做我的夫人。” “朝儿,我想过无数次,在结婚以后,我们家的院子里,摆满画架,我画画,你就在椅子上看着我,春天画柳絮和你,夏天画紫薇和你,秋天画翠竹和你,冬天画梅花和你……总之,一年四季都是你。” “我们还会有一两个孩子,或者更多。” “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人,我还会告诉他们,要他们好好地爱他们的妈妈。” 杨花朝靠在他的心口,眼泪一颗接一颗的砸落下来,手把他的手紧紧扣住,哭道,“清和,我一心属意你……我真的没办法像你一样,不恨吕竹秋……” 她的乐清和,自始至终的温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忽然有些讨厌他这样的温柔,这样的大方。 她希望他能自私一点,也许这样,最后她也能好受一些。 “我恨死他了,清和,清和!!我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削骨食肉……清和,我真的……我真的想亲手杀了他……!” “然后我立马就来黄泉路上陪你,清和,我真的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 乐清和不断安抚着怀里脆弱的人,“不要,朝儿,好好活下去。” “走完这一生,我在黄泉路上等你,朝儿,相信我,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走鬼门关?” “哪怕是地府,我们也要一起走。” 杨花朝哭声渐弱,用力的点了点头,“下辈子,清和,下辈子……一定要娶我。” “傻朝儿,”乐清和身体变得透明起来,他费力的勾起杨花朝的小拇指,笑道,“下辈子,一定要嫁给我。” 乐清和消失了,好像融在了飘零的柳絮里。 柳絮挂在她的脸上,替她带去了些许泪痕。 但她没有更多回味余温的时间,周围忽然颤动起来,整个梦境好像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支离破碎一般。 “快点出来。”瞿星言冷声道,在里头扩开一道口子。 陈月歆毫无怠慢,飞身上前,一把捞起杨花朝,跳了出去。 外头的瞿星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他背过手去,转身欲要离开病房。 却被陈月歆叫住,“你没事吧?” “刚刚维系术法有些消耗,休息一下就好。”他的语气更冷了,好像陈月歆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似的。 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陈月歆也没再留他,回身去查看杨花朝的状态了。 杨花朝也同样转醒,即便眼角还噙着泪光,但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底气,她望向陈月歆,微笑道,“我能感觉到……清和的力量。” “等天一亮,我就去要回碧落九仙图。” 第二天。 得知杨花朝转醒,并且也顺利获得了碧落九仙图可能所在的线索,张霏霏也就将这事安心的交给了陈月歆,自己则同汪文迪赶赴郗后地下拳馆。 说是地下拳馆,其实同时还是阳翟的‘地下交易所’。 “这里属于城市的‘黑色地带’,交易任何东西,唯一的条件就是足够的金钱,钱一到位,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熊巍称职的扮演着司机的角色,一面梳理自己从道上打听来的消息。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上次我把高槐夏打成重伤,就算因为月宫他能捡回一条命,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活动自如的出来和我们做交易。” “我总觉得拳击场这种暴力的东西,和他的外表……不沾边。”张霏霏坐在汪文迪身边,补充道。 “外表?他做的事,没一件跟他的外表沾边。”汪文迪笑了笑。 “也是,”张霏霏跟着笑了起来,又道,“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赶上所谓的‘地下交易会’,见识见识阳翟的新鲜玩意。” “小姐,交易会半年举办一次,日期不在今天。”熊巍出声提醒道。 “我倒是更好奇,今天高槐夏会以怎样的面目与我们相见,”汪文迪下了车,推测道,“亦或是……来的根本就不是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尸母现世 这并不是张霏霏第一次来拳馆。 张德音还在世的时候,为了培养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曾经带她去过无数不同的地方—— 拳馆,只是其中一个有可能会迎合到客户喜欢的地方。 但郗后的拳馆和她印象中的略有些不同。 也不能说是不同,实在是包含了太多其他的元素。 拳场、赌场、玉器古玩市场等等……应有尽有。 没等她细看,就有两个黑衣保镖上前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语气平平好似机械,“二位,这边请。” 汪文迪连正眼也不曾分给他们,牵住张霏霏便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前头去。 直到拳场后头的一个隔间前。 这个隔间也不是由实打实的门和墙壁隔开,而是由可以活动的一排帘子分隔了内外,只需把帘子打开,就是一个最佳的观拳位置。 两人不讲客气,长驱直入。 里头只有一个人,悠闲的吸着烟。 烟雾掺杂着黑光,让人有些不舒服。 “好久不见,张董事长。” 那人弹了弹烟灰,语气和他的动作一样的漫不经心。 “是啊,好久不见,”张霏霏脸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口中准确的吐出对方的名字,一字一字,磨牙吮血,“江——宇——。” 她眼前浮现出熊巍重伤的模样,让空气中的氛围更加紧张起来。 但那样的绝命场景,好像江宇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仍旧我行我素的轻松道,“看样子张董事长好像没把东西带来,这场定好的交易该如何进行呢?” “姑洗山上的凤凰雕塑乃是有灵神鸟,我不管高槐夏要它来做什么,都是觊觎天家之物,”张霏霏就事论事,不卑不亢,大气道,“从他提出这个条件的那一刻起,这个交易就已经失败了。” “我今日赴约,是为了要回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 “可是生意场上,何来白给的说法?”江宇勾起嘴角,又吐出一个慵懒的烟圈。 透过烟雾,汪文迪看见他手背上有一个奇怪的印记。 “你这话就有点好笑了,那财产本就是霏霏的东西,你们抢了她的东西,她要拿回来,是理所应当的事。”汪文迪眯了眯眼,想把那印记给看清楚。 “汪先生对张董事长的事情一如既往的上心,”江宇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那火焰发出不甘心熄灭的声音,随后化作黑暗的一部分,他接着道,“要是前董事长还在,怕是迫不及待要招您做上门女婿了吧?” “哼。” 汪文迪冷笑一声,光是张乘风留给他的遗产,换算下来足够买好几个张氏财团了。 “你别岔开话题,”张霏霏及时拉回了跑偏的势头,沉声道,“今天我们虽然空手来了,但绝不会空手回去!” “啧啧,张董事长气势足得很,正好,”江宇手背上的烙印一闪而过紫黑色的微光,嘴边的弧度更深,“我也没打算让你们空手回去!” 与他话音刚落的同时,黑雾将他围起,那帘子也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开,正对着的拳场…… 不,不止是拳场,整个地下场馆,所有的所有的部分,人全部都不见了。 一个人都没有。 空旷的圆形拳击场中央突然汇聚起一股更大、更浓重的黑气。 歘!! 有什么东西以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冲了过来。 首先出现的是一对诡异的利爪。 然后是惨白的女人的脸。 汪文迪抬手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经护住了张霏霏,宝剑霎时便出现在他手上,架开了这个怪物。 “桃、桃缘……”张霏霏揪紧了汪文迪的衣服,定定的看着那女人的脸,咽了口口水道,“她……她是老板的夫人啊!” “你确定?” “我确定,我见过照片……这怪物的五官,分明就、就是桃缘的样子啊!” “那就是尸母了。”汪文迪在心中暗自算了日子,正好九九八十一天。 “但是不对啊……” 他还没说完,碍于尸母又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他只得先行背起张霏霏,一边闪躲一边回答,“高槐夏,或者说月宫,你觉得他们会是那种顾及人民群众生命的好人吗?” 他这一说,张霏霏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之前说过,尸母速度快、战力强,一旦被她伤到,三分钟内完全化作死物傀儡,听她号令。 这地下拳馆本来是人最多的地方,在这地方放出尸母,说能创造出一支傀儡大军都不为过,怎么还可能特意疏散人群? 当然不可能! “汪先生,你的脑子果然很好使。”江宇的声音再度传来,他所藏身的黑雾覆于尸母身上,让人根本没法轻易抓到他。 这让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二分得意,“抬头看看吧。” 头顶另有一层空间。 “今天虽然不是交易所开放的日子,但是我为您准备了一场特殊的交易,交易的物品,就是这里的人类,看看到底是您救得快,还是尸母杀得快,如何?” 那空间的中心轴正对下方的拳击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机械运作的声音,而后便自上头运送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住的人类。 他或许是今天来看打拳的,或许是今天来玩牌的,或许是今天来赌石的…… 或许只是碰巧进了这里来看看的,但就变成了这样一位倒霉蛋。 “你……你是真的有病!!”张霏霏咬牙道,“亏得巍哥醒来之后还在维护你,说你不可能和高槐夏他们同流合污……你这样对得起巍哥吗?!” “人生在世,何须对得起别人?”江宇自大道,“我只要觉得无愧于自己就行了。” 他不再说话,尸母飞速朝那拼命挣扎的活人扑去。 汪文迪甩出两道剑气,一道冲着尸母而去,另一道则卡住运作的机关,短暂的护住上层空间的人。 尸母受了这一击,不仅没有得手,臂上还被拉开一条很长的口子。 但不过眨眼的时间,口子就完全愈合了。 “怎么回事?!”对汪文迪的实力一向很有信心的张霏霏不禁问道。 “唯有先斩缘,才能对付她。”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初次交手 斩缘,汪文迪之前也提及过,只要切断尸母同尸童王之间的联系纽带即可。 但不难看出,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尸童王根本没出现。 “我感知过了,这附近没有与她同源的气息,尸童王不在这里,”汪文迪皱着眉头,“尸母的力量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尸童王,如果不切断二者的联系,她……相当于能够无限复活。” 砰! 说话间,复原的尸母又是一挥爪,将整个拳击场地都拍塌了。 她与成人无异的身体大小,却能爆发出这般的力量,其强度可见一斑。 好在汪文迪速度仍旧在她上风,在她伤到那倒霉蛋之前就先把人从她爪子下捞了出来。 “那现在怎么办?”张霏霏眼睛也盯着快速移动的尸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要打拉锯战,首先要把这里的普通人排除在外。 依对方的脾性,就算尸母将这里拆了,再到外头去祸害别人,对方也不会眨一下眼。 汪文迪眼神微变,认真起来,只一念之间,便将所有被困住的人转移进了自己的神识领域,随后又将张霏霏放在观众席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叮嘱道,“乖乖呆着,等我一会。” “好。” 手中握紧双剑,借力起跳,飞速主动朝尸母攻去,力量之大甚至让他方才踩着的地面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痕。 “小子,你既是修道之人,一心修炼便也罢了,何苦屡次多管闲事,难道就不觉得耽误自己修行进度、平白无故给自己增加许多因果吗?” 一个低沉却非常厚实的声音传来,正在汪文迪一剑削下尸母一条手臂的时候。 那既不是高槐夏的声音,也不是江宇的声音。 “上一个叫我小子的,坟头草已经几米高了,我看你还不太清楚,提醒你一下,”汪文迪不以为然,继续道,“不如尽早出来与本尊手底下见真章,那样或许本尊一时兴起还能给你一个求饶的机会。” 言语间,尸母的手臂已经重新长了出来,汪文迪又非常随意的切开了她的身体和头颅,那场面有点像…… 切西瓜。 速度远在尸母之上的汪文迪每次出现都如同真正的鬼魅一般,在尸母反应之前就在她身上开出新的口子,对方连防守都做不到,也就失去了进攻的权利。 “小子大话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那声音也是不急不缓,又道,“难道你真以为这世上无人是你的敌手?” “我不解决你,并非打不过你,而是为了留你一条命,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等到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你是错的,胜利是属于我的!” 那语气里的狂热倒是和高槐夏所差无几,汪文迪也好久没遇见过这样敢跟自己正面对着装逼的人了。 “有意思,”一旦汪文迪这种时候笑起来,肯定就是那种令人后背发凉的皮笑肉不笑了,他挥出五道剑气,道,“你现在装得有多牛,到那一刻你就会死的有多惨。” 一击,又将尸母来了个利落的五马分尸。 “文迪!”后头传来张霏霏的惊呼,她指着尸母身体的一部分,竭力叫喊道,“你看她背上!!” 果不其然,她背后裸露的皮肤上有一个浮在上头的印记。 汪文迪凝神细看,那印记正是江宇手背上的印记! 而每一次尸母的伤口愈合,那印记都会额外引来紫黑色的光芒,仿佛在充能一般。 与此同时,自尸母身体中散出无数黑光,接二连三的汇聚成幽灵的形状,齐齐朝张霏霏冲去。 汪文迪当然不会让张霏霏毫无防备的就呆在那个地方。 张霏霏脸上同样几乎没有害怕和恐惧,那些幽灵还未碰到她,就通通被击碎。 显形在她周围的是一道金光结界,大小恰好够她容身。 没有停留,汪文迪操纵宝剑,划开一切,直冲那个印记而去。 刹那间,一股非凡的威压自头顶落下,时间好似忽的暂停了一样。 陡然停止晃动的帘幕、指着尸母背部的张霏霏、身体停止愈合的尸母、停止蔓延的黑气…… 在这种巨大的威压下,汪文迪的剑仍旧破开了束缚,只是速度减缓了些许。 紧接着,在他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空中,黑气汇聚,化出了四只模样各异的怪物。 时间恢复的一瞬间,四只怪物像受到了某种命令,默契而不管不顾的扑向了中央的汪文迪。 他反应迅速,破开包围,将手中宝剑投了出去。 虽是偏了分毫,但仍旧刺穿了那印记所在的肉块。 一刹那,黑雾暴涨。 这黑雾中带毒,汪文迪又自行摁住感官,可惜等到黑雾散去,尸母同江宇也不见了踪影。 回到奈落之处的时候,大家都在房间里呆着。 静默无言,好像在等待汪文迪和张霏霏的返回。 靠窗的两个是瞿星言和陈月歆,两人之间距离稍显拉长,瞿星言低头沉思,仿佛有些心事,陈月歆则与平常无异,眼中还有几分多出来的欣慰。 老板在冲咖啡,香气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张霏霏心中惦念杨花朝,一进门便率先开口问道,“月歆,你那边怎么样了?” 陈月歆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拍拍胸脯道,“放心吧,已经搞定了。” 原来今天一大早,杨花朝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同陈月歆一起去了乐清和给出的线索地点。 本是乐清和家的屋子现在住的是一对大爷大妈,人很是和蔼可亲。 听闻杨花朝来意之后,也是很快的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早在几天前,吕竹秋就上门希望他们俩老能帮忙保管一件东西,本着邻里之间互帮互助的原则,二老也没有拒绝,约好一周后来取。 今儿一听说这东西扯上了谋杀案件,二老当然不愿意惹得一身骚,没多费劲就把碧落九仙图取了出来,郑重其事的交给了杨花朝。 “后来呢,杨夫人去哪儿了?” “后来我又陪她去打扫了乐小哥的家,离开之后还带她去了一趟姑洗山。”陈月歆兴致勃勃的讲述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补全法器 “她认得那对门环,我又给她讲了韦寒食同花飞月一事。” 杨花朝因此大有感触,把轻生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说她要带着碧落九仙图回到乐清和原本出生的地方,为他赡养他的父母,然后认真且独自的过完这一生。 “我想她应该相信乐小哥,会在黄泉路上候着她吧。” 陈月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确是为杨花朝最后如此的选择感到些许欣慰。 她转了话题,询问起张霏霏来,“你们的事儿呢?处理的怎么样?” 汪文迪瞥了一眼神色沉沉的老板,并无忌讳的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哐! 咖啡杯碎了一地,里头的褐色均匀的洒出,弄脏了白色的地毯。 “阿缘,我的阿缘……怎么会这样……”老板已然是走投无路了,一个踉跄跌在了汪文迪面前,乞求道,“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吧,我不想看阿缘连死了都不得安生啊……!” 汪文迪伸手止住了他的声音,严肃道,“这事儿我一定会管到底的。” “就目前看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什么好消息?”陈月歆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制造尸母和尸童王有一规矩,九九之期,尸母出世,再过一七,尸童王醒,”汪文迪气势凛然,继续道,“今日与尸母交手,她是初醒之际,也就是说,尸童王现在还没醒过来。” “只要先找到尸童王,斩缘就是很容易的事了。” “那我们去哪儿找尸童王?”陈月歆追问道。 “这就是坏消息了,我们现在没有尸童王的下落。”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江宇手背上的印记又是什么东西?” “是尸童王的咒印。”一旁的瞿星言突然出声,给本就不轻松的空气添了更多的寒意。 “我还以为你今儿哑巴了,”汪文迪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揽过他的肩,笑道,“小瞿同学向来才识过人,继续说说你怎么看这事儿?” 瞿星言不着痕迹的抽开自己的身体,捏着下巴似在思考,半晌才道,“尸童王的咒印形似黑莲,三重十二瓣,能聚天地阴气,尸母只听命于尸童王,这个印记应该是月宫给他,为了让他今天能操控尸母的。” “你方才也说了,再过一七,尸童王醒,换言之,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找到尸童王,进行斩缘。” “既然是极阴之物,也属有灵,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找到它的下落。” 说到重点,连失神跌坐在地的老板也重新把视线移了过来。 瞿星言却不着急,又补充道,“只是月宫定然将尸童王层层保护了起来,从你今日与他一斗,他好像还拥有操控时间的力量。” 时空间相合,力量堪比圣人。 “加上我们从未与他正面交锋过,对他全部的底细一无所知,如果贸然行事,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这才有意思,”汪文迪甩了甩手,“老是打一些虾兵蟹将的,我的宝剑都不乐意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众人好像真的听见了那一对宝剑发出举世无双的争鸣声。 陈月歆看他一脸自信的样子,从他眼睛里看到了群鸟西鸣后留下的杀意,看到了天地在将暗未暗之间,看到了一切,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想要不顾一切的追随之感。 大抵那年少轻狂四字,就是他这幅模样吧。 但陈月歆知道,他有这个资本,这世间也没什么能挡住他的了。 汪文迪跟着望向那老板,两人目光交汇,汪文迪叹了口气,“你愿意……” “我愿意!!”不等他说出具体要做的事项,老板就挺直了腰背,底气十足的应下,还煞有介事的重复了几遍,生怕汪文迪不认账似的。 “只要能换我老婆和孩子安息,我也就……无憾了!!” “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汪文迪叹了口气,“要你立时投身冥界众生相中,补全此器,以血为引,带我们找到与你有至亲血缘关系的尸童王。” “你愿意吗?” 这第二次询问,便是摆明了这样做,自身将会万劫不复,永无见阳之时。 老板捏紧了拳头,笃定答道,“我愿意!” “你这么相信我们?”瞿星言难得的挑起了眉头,语气中有一丝好奇。 “没有什么比阿缘对我来说更重要了,”老板好似恢复了往日的斯文神采,缓缓道,“我曾经一度以为,冥界众生相不仅可以帮我报仇,还能帮我洗净阳翟的罪恶,把罪恶统统关进地狱受罚。” “后来听了你们在姑洗山上的经历,才知道罪恶是一直都存在的。” “逃避它、甚至想要消灭它,只会让它更加得意,更加壮大。” 老板走到汪文迪跟前,镇定道,“你把我救出来后,我才想起阿缘以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这世间有黑有白,但终归是好人更多一些的。 “我不是相信你们,我是相信阿缘,我想……我这次没有选错。” 话已至此,众人缄默不语,张霏霏不由得对他打心底里升起一丝敬意。 汪文迪也是召出冥界众生相,将它在地毯上铺开。 其中黑气纠缠而出,慢慢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老板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以祈祷的姿态跨入,毫无犹豫,“我真的好想再见阿缘一面。” 随着他的消失,冥界众生相中的黑气扩大,直接将奈落之处上十八层楼扭曲吸入,发出耀眼又餍足的剧烈光芒。 汪文迪收回冥界众生相,上头的黑光竟然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微微一感,心中便已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汪大仙人,”陈月歆知道他心里有了把握,出言道,“这次探尸童王,打算全军出击否?” “否,”汪文迪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你留下照看霏霏,我和小瞿同学……” 瞿星言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排兵布阵,“你和月歆去吧,我留下照应。”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祭祀风水眼 汪文迪有些愕然的盯着他看,还没开口询问,就被一边的陈月歆抢过了话茬。 “哼,我去就我去。”陈月歆瞥了瞿星言一眼,说完便没好气的直起身子走了出去。 与张霏霏交换了眼色,汪文迪快步跟上,打算先把尸童王的事处理掉。 “吵架了?” “跟谁吵架?”陈月歆依旧板着个脸,就差直接把‘不爽’两个字刻上头了。 汪文迪忍俊不禁,走到了她前头。 没多久,又听陈月歆自言自语的嘟囔起来,“你说这人什么毛病,我都不知道哪儿得罪他了,真是莫名其妙,一个大男人还像女人一样耍小性子,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嘛,真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我问他?”陈月歆更来劲了,“你是不知道,他巴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远,我还问他,我那不是热脸贴冷那啥?” “这就更说明问题出在你身上了。”汪文迪点了点头,笑得更开心了。 “你怎么也帮他说话啊,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陈月歆一边跺脚一边为自己辩驳,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突然停下步子的汪文迪后背上。 “哎哟,”她揉了揉自己的头,立马问道,“怎么了?” “怎么是这儿?”汪文迪的语气有几分迟疑。 “哪儿?”陈月歆从他背后探出头来,望着眼前开阔的街道。 街对面矗立着一所学校,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尤其街边各式各样的小贩,混杂着保安门卫与迟到学生的争吵,让人不由得陷入这一种别样的青葱气息里。 “怎么是学校?”汪文迪感受着冥界众生相愈发剧烈的反应,又不确定似的自问了一遍。 不等陈月歆发问,他便开口解释,“学校少年少女众多,阳气随人气聚集,与培养尸童王所要条件完全不沾边啊!” 听他这么一说,陈月歆也是不解,“不会是指引出错了吧?” “走,进去看看。” 冥界众生相能与有灵之物产生共鸣,前几次都从未出过错,这次老板已经身入其中,血亲加持,更不可能会出错了。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来,决定亲身进去一探究竟。 “在学校里找极阴之地,我还真是头一遭。” 陈月歆跟在他后面,好奇的打量着来去学生教师脸上不一样的神情,完全没把汪文迪的话放在心上,好像在逛动物园似的。 她张扬的红发很是引人注目。 他们看她的眼神,是看另类的眼神。 她看他们的眼神,则是看小白鼠的眼神。 来回将学校逛了两圈,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汪文迪捏着下巴,冥界众生相带来的灵力波动有增无减,显然是不想让他们就这样离开此地。 “看样子只能去找风水眼了。” “风水眼?” “在古时候,一般城池或者村庄,还有大型标志性建筑,在建造的时候都会选择设立一个风水眼,集生气、求平安,避煞气、祈吉祥。”汪文迪扫视了一圈教学楼的主体,“但我看这学校年头不久,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讲究。” “照你所说,风水眼应该是个好地方,跟‘极阴’有什么关系?”陈月歆望了一眼周围的人,无趣的收回了视线。 “你这脑子,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极阴地有九,其中有一个就是祭祀风水眼。” 汪文迪兀自走进了最高的楼,边走边说,“你学学霏霏行不?凡是我说的,一遍她就记住了。” “是是是,就她厉害,她脑子也比我好,行了吧?”陈月歆吐了吐舌头,还是跟在了他后面。 “风水眼设立的初衷虽然是好的,但如果是为祭祀所设,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祭祀讲究阵法,加上要用活人为祭,这种风水眼就变成了聚阴之眼。” 避开人群,二人轻松的到达了楼顶。 汪文迪很喜欢这种俯视众生的感觉。 他凝神屏息,铺天盖地的灵力好似张开无边无际的罗网。 陈月歆此时也闭了嘴,静静的看着对面大楼外挂的一面大钟。 不消片刻,他收了神通,手握冥界众生相,一个纵身便朝学校后方飞跃而去。 陈月歆紧随其后,两人最终到达的地方是一处荒山。 但很明显,这地方还没有超出学校的范围,只是处于未被开发的状态,搁置在此,不知是作为什么的选址,也很少有人主动涉足此处。 两人方一站到入口,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 交换了眼色,汪文迪率先走了进去。 “对了,上次你们击败心魔,从姑洗山回来后,不是说要以无光之极火,开什么灵物门什么的,”陈月歆运力轻松抵抗外部的严寒,问道,“你说你已经有了主意,是什么?” “等解决尸童王的事,你再随我去一趟姑洗山,就知道了,这个办法也和冥界众生相有关……”汪文迪同样悠然回答。 咯吱。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他脚底便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去,赫然是一方骷髅头! 只在陈月歆皱眉的一瞬间,那骷髅头又炸开强烈的黑光,瞬间遁入了地下,再看时已不见了踪迹,就好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呼呼…… 风声交错而过。 “什么意思?”陈月歆眯了眯眼。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机关。”汪文迪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继续往更深处走去。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在盯着我们。”陈月歆手里一阵红光闪过,武器已然化出。 她警惕的盯着四周,但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 “有没有东西我不知道,但我们应该没找错地方。”汪文迪脸上的神情则淡定得多。 不过也可以理解,陈月歆的力量属极阳之烈火,在这里呆久了自然会变得神经兮兮。 又走了片刻,汪文迪才停下步子,手中凝出清光,皱眉道,“咱们触动了阵法,在原地打转。” “你脚下又有个东西!” 这回不是头颅骨,而是另一根细长的骨骼。 陈月歆拽住他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踩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中计 砰! 汪文迪一道光砸了过去,但慢了一步,那骨骼又是炸开黑气,进入了地下。 “这到底什么东西?” 听陈月歆发问,他眼底倒是划过一丝兴奋,“我感觉……要跟月宫碰上了。” “玄阴御魂阵,一般人还真设不出来。” 他甩出两道利落的剑气,切开了面前竖立的一排树木,接着道,“所谓玄阴御魂阵,以骨骸为形,聚阴于心,一旦启动,就与外界完全隔绝,非死不出。” “要破这阵,就要同时炸开五个阵眼,即头与四肢,现在我们已经触动了两个阵眼,还剩三个。” “那尸童王在什么地方?”陈月歆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追问道。 “心,在心脏的位置,”汪文迪指着被自己剑气毁坏的树木,示意道,“你看。” 那些树木大多数是被这强力的剑气直接碾得粉碎,但唯有两棵,是被横断利落割开,切面完好无损,甚至能看见上面的年轮。 但年轮上却不是黄白色,而是鲜艳的红色,树桩周围的土里也跟着渗出血色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 对上他看白痴一般的眼神,陈月歆这才挠了挠头,不情愿的动起脑子来,思索道,“有点像那什么……北斗七星……” “七星酿血,”汪文迪勾了勾嘴角,手中化出宝剑,“的确是一场好戏,以木为星,星染血,全死绝。” “正好又对应玄阴御魂阵的‘非死不出’,用这个来保护还在化形中的尸童王,再合适不过了。” 换言之,这也绝对不是高槐夏能做到的事情。 “老样子,兵分两路,我去找剩下的三个阵眼,你去找尸童王所在,”汪文迪眼底漾开一抹张狂好战,吩咐道,“七星末端,即‘星眼’,星眼与心脏相合,尸童王就在那里。” “你找到它之后立刻传音给我,不要自己行动。” “那为什么不是我去找阵眼?”陈月歆挑眉道。 “你能同时控制三个阵眼吗?” 好吧,她不能。 陈月歆重重的哼了一声,三两个点地便照着明确的七星方位飞去了。 有汪文迪的开路,陈月歆很快找到了星眼的位置。 那层层掩映的灌木丛后头,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坛子。 浓重的血气和阴气扑面而来,让陈月歆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但仔细一看,那小坛子周围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石子。 她传了话给汪文迪,道,“我到了星眼的位置,但有一些石头,摆放得很奇怪。” “是不是一堆三个,一堆五个,然后总共有六堆?”汪文迪很快回话。 “嗯,就是这样。” “三五是推演所用基本之数,那是个六芒结界,中间放着的应该就是尸童王,果然不出我所料,除了这两个互辅的阵法之外,对方还留了一层保障。” “别讲大道理了,我现在怎么做?” “这布局定是月宫所为,未免你无法打破这结界,还是就先在那盯着,我很快过……” 听他这话说的,陈月歆当然不乐意了! “你小看我?!” 她没注意到那边汪文迪的声音也是突然中断,已然冲动出手,一把烈火撞了过去。 石子消融在这把烈火中,与此同时,她那股被什么盯着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铿!! 坛子碎了。 里面的血液流了一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谁?!”陈月歆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猛地回头,但后面只有无穷无尽的树林。 她一跃而起,挥舞手中流火扇,烧去一片偌大的空间。 吼!! 随着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怒吼,整个大地都颤动起来。 而且天刹那之间便黑了下去。 一道巨大的黑影直从自己头顶砸落下来。 陈月歆堪堪躲过,但仍被这动静带来的冲击波影响,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那黑影不是别的,正是这莫名出来的怪物的大爪子! 眼前这怪物足有半边天那么大,浑身缠绕着紫黑色的雷电,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最重要的是…… 陈月歆总觉得见过这东西。 “龙……这他妈山里怎么有龙啊?!”她大叫一声。 她最讨厌龙。 不近人情,自以为是。 但这条龙不止是拥有龙的外表,它比普通的龙还要大出好几倍,光是同它那一双眼睛对视,都能感觉到无边的压制力,再看它好似倒刺的鳞片,恐怕碰上一下就是被千刀万剐。 她试着联系汪文迪,但对方始终没有回音。 可她等不了了,因为眼前这怪物目标很明确—— 就是自己! 陈月歆收回流火扇,面对如此对手,她只能全力一搏。 一声长鸣,她身上的彤色光芒也足以照亮大半边天,朱雀化形而出,与那怪物对峙。 怪物嘴里射出三道紫雷,朱雀不甘示弱,即刻凝力,以紫炎回击。 刹那间,地动山摇,两股巨大的能量炸开,其中坠落的火星都足以令万千生灵涂炭。 但陈月歆吐出紫炎之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朱雀本是天地灵兽,能量无穷无尽,即便是用极火紫炎,自身的能量也能够非常迅速的恢复。 可这次,她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力量的缺口。 没有能量补充进来。 也就是说,在这里头,她使用紫炎的次数…… 竟然是有限的吗?! “朱雀小儿,与吾一战,乃是汝之荣幸!” 好巧不巧,那怪物居然还开口嘲讽起来了。 “你是什么湿生卵胎的怪物,竟敢直呼本座神名?我看你是找死!”陈月歆呸了一声,恼火的骂了回去。 张口之间,又是一道紫炎盖了过去。 对方迎着紫炎而上,口中吐出与之抵消的紫光,霎时间挥舞一对致命利爪,拍在朱雀背脊上头。 朱雀略有吃痛,回身咬住龙角,浑身盖上一层更加猛烈的热浪,顺着龙角烧上怪物全身。 双方缠斗,本是难分难舍,但陈月歆心中有感,自己的灵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为什么这怪物看上去丝毫没有消耗? 灵力难以继续维持化形,陈月歆虚晃一招,架开对手,再用一道紫炎掩盖自己身体,以人形跳入林子里头,不见了踪迹。 第一百六十章 喜当爹 陈月歆从来没有逃跑过。 但捉襟见肘的灵力限制了她的一切。 她藏匿于树丛间,但那怪物带来的气息从未远离过她。 “臭小子,你到底死哪儿去了?”陈月歆持续试图联系汪文迪,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为了保存仅剩的力量,她不得不停止这样的做法。 自从在三清宫被解除封印以来,她好像从未有这种真正孤军奋战的感觉。 哪怕以往与汪文迪兵分两路,也没有如此强烈的不祥预感。 好像天地间,只有她。 和那只怪物。 她抬了抬眼,看见远方大楼上的挂钟。 不久前她还在楼顶上与汪文迪侃侃而谈。 等等! 钟? 陈月歆猛地集中了精神,使劲揉了揉眼睛,“这钟怎么停了?刚才都还在转的啊!” 再仔细一想,时钟上定格的时间,就是她与汪文迪进入这座荒山的时间。 唰! 哐!! 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又是巨大的黑影扫来,把周围一片可以藏身的树林全部毁坏。 赫然是那怪物的巨大龙尾。 一道紫雷随后砸了过来。 陈月歆凝力闪开,再次陷入逃跑的境地中。 “玄阴御魂阵……七星酿血……六芒星结界……” 她嘴里碎碎念,脑子也跟着飞快的转了起来。 陈月歆一向讲究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没有绝对的力量碾压解决不了的事情。 恐怕只有在力量无法依靠的时候,她才会想到自己还有个脑子吧。 随着思考的深入,脑海深处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感,这痛感虽不至于让人无法忍受,但也让她没法忽略。 “难道真的像汪文迪那臭小子说的一样,脑子太久不用真的会生锈?” 她感到体内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奇怪力量,在压制她的思考。 但她也知道,这时候还不思考,她就真的要被那怪物拍死了。 坛子里并没有尸童王,结界也是一个圈套,如今看来,更像是唤醒这个怪物的按钮,她一打破,怪物便显形而出。 起先她就有一股被什么盯着的感觉,这怪物一定是月宫安排在此,为了看守尸童王,让尸童王能够顺利孵化而出的。 尸童王是一定在这里的。 “冥界众生相不会出错,”陈月歆滚进荆棘丛中,浑身被划开了多道口子,她自言自语了一句,“汪文迪……也没错过。” 那尸童王到底在哪? “星眼与心脏相合,心脏处乃是一个圈套,”陈月歆忽的大悟,回身刹住了逃跑的步伐,“第二心脏……第二心脏!!” 因为人的脚上有无数神经末梢与大脑紧密相连,并且与所有的器官、腺体相连,所以医学上把脚称为人体的‘第二心脏’,是经常被人们忽视的一个地方。 月宫设下的的确是玄阴御魂阵不错,而玄阴御魂阵是以人体骨骸为形的! “那就不是心脏了,是脚……星眼与脚……跟脚相对应的那颗星……”陈月歆眼中一亮,“卧槽,就是最开始就被汪文迪斩出的那颗星啊!” 她再度挥出流火扇,眼中已然神采奕奕,“死怪物,本座绝不逃跑。” 就算是死……! 以她现在还有的灵力来看,她还能操控三道紫炎。 陈月歆一跃而起,专注划出两道紫炎,将火焰催成屏障,拦在那怪物前后。 紫气暴涨,怪物倏忽遭此重击,一时却也闯不出来。 她利落收了武器,冲着原点急速而去。 就算是死,她也要先把尸童王给整出来。 那两棵相连的树桩安安静静的、毫不起眼的呆在那儿。 但底下渗出的红色仍在扩散,把周遭好大一块地方都染成了殷红。 陈月歆落到跟前,凝力于拳头上,重重锤了下去。 砰!! 树桩纹丝不动。 可陈月歆却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被我想对了,汪文迪,看你还敢说我没脑子,哈哈哈……!”这笑发自内心,且绝对张扬。 不知怎的,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你是猪吗?” “你真是只猪!” 是瞿星言。 “呸,真晦气,”陈月歆陡然收了笑容,手中握住自己的流火扇,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又认真道,“说了不是猪,是朱雀大人!” 但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他到底为啥不理自己。 好像有一点点不甘心。 一点点,一定只有一点点。 陈月歆咬了咬牙,退后半步,再度扇出一道耀眼的紫炎。 周围霎时响起极度刺耳的声音,就像尖锐物品划过玻璃瓷器,一阵一阵,其中好像还夹杂着无数怨灵的鬼哭狼嚎。 这种持续的声音逼得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片刻之后,眼前的树桩炸了。 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 又有一个坛子。 坛子上贴着许多陈月歆看不懂的符咒,但那些符咒也已经被紫炎烧了个七七八八,只剩挂在上头的形状了。 打开? 还是不打开? 陈月歆从没这么狼狈过。 思及再不打开,后头的怪物就要追上来了,她还是一狠心,费劲的爬起了身子,挪到了坛子前头。 “是尸童王还是陷阱,都他妈的来吧!”她一伸手,掀翻了眼前的坛子。 坛子碎了,没有血水。 但有一个光膀子的小孩。 小孩浑身彻头彻尾的紫黑色,眉心贴着一张符,此刻正睁着一双漆黑却非常透澈的大眼睛盯着陈月歆。 陈月歆扫了他一眼—— 啧,是个带把儿的。 小孩就那么看着陈月歆,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自己抬起手把头上的符咒揭了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么,不会说话很正常。 被他看着的陈月歆却也不觉得恐慌害怕,反而觉得这大胖小子挺可爱的。 因为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干净了,没有一丝杂质。 陈月歆伸手,小孩也伸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孩子的手虽然冰凉可怖,但她知道,他眼下对自己并无恶意。 “咿呀……咿……” 她好像能听懂他的意思了。 “啥?!” 陈月歆一脸黑线,大惊道,“你叫我爸爸?!”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等死 就算这玩意儿把他醒过来后看见的、接触的第一个活物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但也不至于管她叫爹吧? 自己从头到脚,怎么看也是个女的啊! “咿呀咿……阿咿呀……”孩子手脚并用,要往陈月歆身上扒拉,同时嘴里不停喊她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我……” 她还没说完,那孩子就嘴一撅,哇的一声撒起泼来。 陈月歆哪对付得了这阵势,当即手忙脚乱的把人抱了起来,慌张道,“得得得,我是你爸爸行了吧,被迫当爹,我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小祖宗别哭了行不行?”她一边说着一边检查了孩子头顶那枚好似镌刻上去的莲花烙印,自己更加欲哭无泪,“你不是尸童王吗?咱能不能拿出点魄力来?不许哭了听见没,再哭爸爸不要你了。” “阿咿,啊吧咿呀……” 闻言,孩子又往她胸前蹭了蹭眼泪,勾住她的脖子,生怕她真的把他丢了一样,嘴里还不停说着让她留下自己。 “唉……” 吼!! 陈月歆一口气还没叹完,又听后头传来一声破天怒吼。 霎时间,数道紫雷划破天际,冲破那紫炎的束缚,愤怒的朝她所在轰来。 其中两道紫雷又在半空中化成细密的雷针,一瞬间形成了极其密集的攻击,几乎把天空都盖了过去。 陈月歆心知自己早就没了对抗的力量,只能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吃力的闪躲起来。 歘! 轰! 一道、两道……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从背后传来,雷针仍是击中了陈月歆。 她猝不及防的往前摔去,落地前仍是费力的撑住地面,愣是让自己转了个面,使得怀里的孩子能摔在自己身上,不至于太痛。 但尸童王原本是不值得她同情的。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拼,仔细想想,这些事好像原本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或许是觉得这孩子确实有那么一点可怜? 连这个世界都还没见过,爸妈也没喊过,就被有心之人这样炼制成了尸童王。 “咿呀咿!阿呀……啊咿!” 孩子好像生气了。 他从她身上跳到一边,面对接二连三袭来的紫雷,抬起了他稚嫩非常的小手。 那一道剧烈又足有他身体十数倍大的黑色光柱从他手心中射出的时候,陈月歆确实是看呆了。 能量之巨大,与紫雷撞上,竟将其轻松抵消。 不过这冲击力过大,让本就没有完全成型的他也被冲击力向后弹出了好几米。 陈月歆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敌人给救了? 她缓了缓劲,背后的疼痛感没有减少,爬起身来的时候能看见她背后血肉模糊一片,全然无法愈合。 她看见尸童王头顶的莲花烙印失去了些许光泽,便知方才那一击也将他体内存有的力量消耗了,加上他已经出世,玄阴御魂阵也就不再具备为他聚集阴力的效果,短时间内他也是恢复不过来了。 “但那怪物的目标不是你,”陈月歆将孩子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道,“你带着这个跑,它会带你找到能保护你的人,这里交给我。” 她一边说着,一阵红光化在她手里。 是一根精巧细致、举世无双的红羽。 “咿呀咿……啊吧咿,咿呀……” “乖,听爸爸的话,爸爸不能跟你一起走,听话,跑快点。” 明明说出来是很煽情的话,但加上这个别扭的称呼,实在是一言难尽。 那根红羽上有她的朱雀精血,灵力足以带他找到汪文迪。 孩子显然不想丢下她,牢牢握住她的羽毛,另一只手却不自知的死死勾住她的衣角。 那漆黑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水。 一道紫雷又砸了过来。 陈月歆一把捞起他,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力量了,她一咬牙,把孩子往密林里丢了出去,“听话!快去!” 不知怎的,陈月歆竟然有一种完成任务的轻松感。 她挣扎着往相反的方向尽力移动。 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找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 学校、少男少女、言笑晏晏…… 那样正值风华的年纪,真好啊。 大地、生灵万物、肆无忌惮的打斗…… 那样自由美妙的时候,真令人怀念啊。 陈月歆笑道,“我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来了。” 也许是走马灯吧,可能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 她也的确在等死。 “汪文迪你这个臭小子,看来我是看不到你把四象齐聚的那天了,太可惜了,没能好好跟你打一场啊,”她抬头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黑色天空,“照顾好霏霏……” “如果偶尔可以想起我的话,就更好了。” 那怪物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算了,还是不要想起我,想起我,霏霏肯定会难过的。” 陈月歆握紧了拳头,咬牙道,“如果……可以来救我就更好了,臭小子,这么死我真的不甘心啊……!” 烈风呼啸而起,紫雷带着暴戾的气息毫不留情的席卷而来。 这样也好,干脆利落,应该不会有太多痛苦。 这么想着,她闭上了双眼。 但在感受到痛苦之前—— 她先察觉到了一股更加猛烈的气息,那气息足以凌驾于这紫雷之上。 然后是如潮水般翻涌而来的、自脑海心底最深处被唤醒的熟悉感。 那股气息拂过她的身体。 她猛地睁眼,双眼中再度燃起了些许火焰! 紧接着,那火焰燃遍了她全身。 吼!! 朱雀振翅而飞!! 重新与那怪物于高空对峙的同时,陈月歆立即注意到了另一道与她一同矗立的身影。 龙? 又是龙。 那条龙体型庞大又修长,纵使与怪物相比也不遑多让,浑身缠绕着令人望而生却的金光,底下则是十分庄重肃穆的青色,加上一对遮天蔽日的双翅更添霸气,叫人不自觉的生出无边敬意。 朱雀身上的火焰翻涌起来,一时之间竟没有立刻攻击那怪物,形成了三方对峙的局面。 因为她认得这条突然出现的龙,这条龙跟她—— 是仇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青龙现世 神龙之首,有名青龙。 四圣之一,佐定天下。 天地以设,四维乃通。 或生或死,万物乃成。 攒时造物,百灵是属。 天地之主,天神青龙。 吼!! 青龙率先振翅而去,其间挟卷无数金光利剑并暴虐狂风,直冲那怪物攻去。 是的,它无视了身边的朱雀。 但换个角度想想,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吗? 陈月歆略有不悦,但眼下她暂且接受了青龙与自己同一战线的事实。 她感到身体里的力量在逐渐恢复,她也知道,那是青龙的灵力。 青龙属木,极木之精,木之所在,生生不息。 怪物不甘示弱,唤出十二道紫雷,也冲了过来。 陈月歆知道,在这里头,那怪物不受灵力限制,以一敌二之时,即便没有了方才嘲讽她的那种狂妄,但也绝不会怕。 她运力吐出两道紫炎助阵,一面道,“这里能量无处补给,你不要太……!” 青龙与那怪物瞬间撞上,紫雷顺着它的鳞甲席卷而上,但它厚实又坚固的鳞甲竟然毫发无损! 眨眼之间,青龙身上沿着紫雷存在过的痕迹生长出无数的树枝,那树枝越长越长,反将怪物整个包裹捆绑了严实。 趁此机会,陈月歆当然不会边缘ob,口中吐出火球,焰气锋利得割在怪物身上,惹得怪物一阵哀嚎。 “你我同为神龙,何必因一邪物刀兵相见?” 庄严肃穆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从青龙嘴里发出,它的利爪深入怪物的肉里,这才说出那怪物的名号,“烛九阴。” 烛九阴,又称烛龙。 拥有对时间的绝对掌控力,也是神龙之一。 但陈月歆对它有什么能力、为什么在这里头不受灵力限制这些等等的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她一声长鸣,再开口时语气中是无边的压抑—— 压抑着愤怒、压抑着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吼道,“瞿——星——言——!” 青龙的视线投了过来,可不知是不是因为二者相斗导致周遭灵力暴起,它眼底的情绪也叫人看不清楚,只是语气依旧寒冷锋利,“哦?认出我来了,还不算太蠢。” 陈月歆甚至可以想象瞿星言那张冰雕似的脸戏谑的挑眉的样子。 “不过现在,我没空教训你。”青龙又把注意力转回了烛龙身上。 烛龙周身黑光乍现,挣开了青龙的束缚,答道,“各为其主罢了。” 它顿了一下,又迟疑道,“近世你从未露面,此次……难道是因为那位……苏醒了?” “若是那位现世,天地间浊气何至于日益增加?”青龙语气中多了一分尊敬,但还有一些明显的无奈。 “的确如此。” 赞同的话语方才落下,烛龙口中衔雷,重新发起了攻势。 朱雀正要参战,却被青龙拦在了面前,又听他道,“去找尸童王。” “怎么又让我去找那小屁孩?” 青龙切开紫雷,一面道,“他不是普通小孩,你放走他后,因为缘分纽带还存在,他一定会去找尸母。” “一见到尸母,尸母现在仍为月宫所控,你自己想想后果会怎么样。” 说实在的,陈月歆确实也已经见识过了尸童王的力量。 她转身正要离去,又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那……汪文迪呢?” 青龙又看了她一眼。 然后才平静答道,“你们俩都中计了,他现在不在这里。” “哦……哦,好吧。” 朱雀又化作陈月歆的模样落地,离去前仍是有些担心的回望了青龙一眼。 那家伙,还是那么强。 强到能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气息,在身边相处这么久都没被发觉他就是青龙。 现在想想他说的那些话,大约统统都变得可以解释起来了。 他既是青龙,一口一个天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 她叹了口气,好像对自己非常不满意的样子。 再说另一边。 早在陈月歆发现六芒结界而传话给汪文迪的时候,汪文迪是非常自信于自己的判断的。 层层保障,像是月宫做出来的事。 而他也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三个还未触动的阵眼,只等自己同时将其打破,再赶到陈月歆处,解开结界,尸童王还不是触手可及的东西了? 可惜在望的胜利并没有那么好获得。 控住三个阵眼的他,才一发力,便发觉了不对。 与此同时,他还感到有一股巨大的灵力爆发出来,但他还来不及告诉陈月歆,也来不及赶过去,周遭的空间便急速扭曲起来。 他这才知道那阵眼是个陷阱,而自己上当了。 空间变化结束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大院子里了。 “我只说借刀计将他瞒过,故命他聚铁山去把粮夺。” “又谁知诸葛亮藐视与我,必须要生巧计将他灭却。” 他皱了皱眉,这唱戏的声音是从面前正对着的主屋里头传出来的。 西皮摇板的唱腔,听上去散漫自由,腔调却是非常古典正宗的京剧。 不等他出声,那戏曲继续间,主屋的大门便应声而开。 一位背脊笔挺的老人正说着唱词,手势、身板无一不可圈可点,堪称完美。 老人转身,一脸笑意的看着汪文迪。 但却笑得让人浑身发冷。 “你……”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大叫道,“是你?!” 回忆如潮水般狂涌而来—— “大爷,三清宫去吗?” “我跟你说,这三清宫最近闹鬼哩!” 这不就是初涉人世之际,那位‘好心’搭载自己前往郊区三清宫的司机大爷吗?! 他清楚的记得当时车上放的那出京剧,甚至让他觉得手里的漫画书都看不进去。 群英会。 这大爷今天唱的,还是群英会。 “曹孟德差蒋干千差万错……” “周都督用计谋神鬼不觉……” “这件事天下人我都瞒过……” “怕只怕瞒不过南阳诸葛……” 他又想起他的追问,“大爷,说了这么多,您就不怕?” 那回答更是犹在耳畔—— “不做亏心事,谁怕鬼敲门呐!” 汪文迪也冷笑起来,上前一步,朗声打断对方的唱腔,“大爷,是不是该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姜还是老的辣 老者甩手之间,那老式唱片机便停止了运作,各式零件纷纷回到原本该待得位置上,意蕴深长的京剧戏曲戛然而止。 他踏步而出,与汪文迪对立与大院子里,对立于阳光之下。 “汪先生,幸得一见。” “我本姓高,名玉绳,”他白发童颜,说话时可感底子深厚,娓娓道来,“小字月宫。” “高玉绳?”汪文迪完全没把这名字往脑子里放,随意道,“没听过。” “你也姓高,高槐夏那小子也姓高,你俩是……?” 高玉绳面上也同样轻松的笑着,这场本该叫人极其紧张的会面,好像变成了轻松愉悦的熟人拉家常一样。 “正是犬子。” “哦?大爷厉害啊,”汪文迪耸了耸肩,“老婆是洋人?” 高玉绳不以为然,坦然答道,“不过义子罢了。” “我看高槐夏那小子可对你崇拜得很,你这么说他应该很伤心。” 汪文迪的气势在这一刻竟然压了对方一头,冷声道,“义子?我看……是棋子吧。” 他向来讨厌这种戴着面具的人,一面假惺惺装作高雅之士冠以父子的名号,另一面却拿捏着高槐夏,以其为刀,手不沾血的做尽恶事。 “现在的年轻人的确太过张狂了。” 高玉绳的眼神也变了变,掩去了对汪文迪的欣赏,化作狠戾而张狂,“你们遗忘的事情太多了,所有珍贵东西的传承,都断送在了你们这种人手里,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需要清洗。” 汪文迪神识中的冥界众生相忽然颤动起来,他想起奈落之处老板曾经说过的话—— 借冥界众生相,清洗阳翟。 “你确实病的不轻。”汪文迪眼神轻蔑起来,连老板那样的普通人最后都能发觉,这世界的罪恶是洗不干净的。 高玉绳这样一个显然是修炼多时的人,会不知道这一点? “看来汪先生也理解不了我,”高玉绳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能明白群英会的意思。” “现在群英会准备已毕。” “该打板唱曲了。” 他一说完,手里便在黑雾中化出一面幡旗来。 那旗子通体深紫,中央用红色勾着一朵莲花,但莲花整体却是黑的。 “化尸幡?”汪文迪嘀咕道,“尸童王未成型,你就算叫他出来,难道是我的对手?” “中国有句古话,”高玉绳作法,将化尸幡抛到半空,手中催出两道黑光汇于其上,接着道,“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即便你识得玄阴御魂阵,又知晓七星酿血等等,却不知从你踏入极阴之地的时候,就已经进了我的圈套之中,阵法启动,那处的时间便会静止。” “消耗自身灵力,却无处补给,但我却能使一物,在其间来去自如,不受此压制力影响。” 汪文迪想起他操控阵眼时暴起的巨大灵力,不由得眯了眯眼,“你可知随我一同前去的是谁?我劝你不要太得意,当心闪了自己的老腰……” “无论是谁,此次定叫你们损兵折将,”高玉绳毫无遮掩更加得意,“就算是四圣朱雀,我也叫她葬身其中。” 他知道陈月歆就是朱雀?! 汪文迪面上不露声色,“何物能与朱雀抗衡?” “并非抗衡,此乃智取,”高玉绳收了手里黑光,那旗子剧烈颤动起来,“我唤烛龙驻守其间,不受阵法影响,轻取朱雀!” 汪文迪握紧了拳头。 陈月歆的实力他不怀疑,但这并不是公平公正的对决! 紧接着,他还没来得及想应对的办法,神识中方才安静下来的冥界众生相又燃起黑气,似乎想要从他领域里飞遁而出。 哐!! 一道黑影从化尸幡内砸在了高玉绳面前。 是个小孩。 但汪文迪仍旧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紧紧攥住的东西。 一根红羽。 “看看,尸童王竟还带回了朱雀之精,这是天助我也!”高玉绳眼里蔓延出贪婪无比的光,同样盯着尸童王的手掌。 化尸幡上的黑光统统注入尸童王头顶的烙印中。 尸童王身形暴涨,但脸上却非常痛苦,好像短时间内实在接收不了这么多的力量,可高玉绳却不会停手。 一个好好的孩子陡然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巨婴’,明明还是孩子的模样,体型却已经比屋子还要大了。 高玉绳命令他把手里的红羽交给自己。 孩子恍若未闻,不肯松手。 “不听话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高玉绳沉沉道,并拢双指靠近嘴边,念动晦涩的咒语。 尸童王猛地捂住脑袋,痛苦嚎叫起来,又拿头四处去撞。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到高玉绳念完咒语。 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痛苦的情绪,反而是僵直的站定了身体。 然后松开了握着红羽的手。 汪文迪眼神复杂,瞬间动身,与高玉绳同时扯住了那片羽毛。 “放开!”他这次是真的怒了。 不只是愤怒,还有一点点担心,本就联系不上陈月歆,现在眼看着朱雀之精出现在尸童王手里,那陈月歆下场几何,怎么想也想不到多好的地方去啊! 高玉绳冷哼一声,手却不放,转身稳了身形反手朝汪文迪劈出一掌。 汪文迪巧妙躲开,一手压制住他手臂的动作,另一手又要去抢红羽,高玉绳提腿架开,凝力一掌想要打退他。 他轻松地接住这一掌,反手将高玉绳扣住。 高玉绳用力挣开,拉扯过红羽,又被汪文迪一脚踹开,争抢之际,羽毛被抛出空中。 汪文迪祭出双剑,两两刺向高玉绳,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红羽收在了自己手里。 高玉绳躲进黑雾,却没有消失,显然对这到眼前的朱雀之精不肯轻易错过,只是号令尸童王一掌拍了过来。 尸童王这一掌可谓是飞沙走石、速度又快,力量还大,所到之处竟连空气都划开一般,汪文迪闪身后,这一掌便落到后头的小楼上,更是直接把楼整个拍毁,令人瞠目结舌。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剑诛神,一剑镇天 “啊——啊咿——” 孩子愤怒的跺脚,地面哪经得起这折腾,顿时陷了下去。 又是一道黑光乍现,倏忽便出现在汪文迪身后! 汪文迪早有察觉,往更高处跳去,回身扫落剑气,划开那道黑影的身体。 定睛一看,确是尸母桃缘。 尸母的伤口愈合速度比之之前已不是一个档次,她又飞速落到尸童王身边,周围缠绕的黑气更加浓烈起来。 处在最高点的汪文迪面对眼前的尸母和尸童王,以及隐身于黑色之内的月宫高玉绳,却是一点也看不出吃力。 大约是参战者都到齐了,高玉绳操纵黑雾瞬间扩散,形成一道范围更广的结界以防止汪文迪飞遁而走。 “你就这么喜欢布阵?”汪文迪的语气高傲无比,周身已蒸腾出一层暴走的灵力来。 “我还喜欢看戏。” 这话刚一答完,高玉绳的气息就变得微乎其微,叫人难以捕捉他到底在何方位。 挑了挑眉,汪文迪剑尖一阵红光破晓而出,刹那之间形成四条金龙,直冲尸童王攻去。 尸童王不知其法,亦是完全凭借本能反应对战,抬手射出数道黑光与之抵消。 尸母即刻跟他配合,循着金龙消失的痕迹直冲高处的汪文迪而去。 不过汪文迪并不坐以待毙,一个瞬移就突然出现在了尸母后头,手中双剑赫然刺出。 尸母的速度也是名不虚传,尤其此时她已与尸童王力量相合,竟然能够在如此近距离反应过来,单单只被划伤了左手臂。 更是同时伸出右手,尖锐的利爪直指汪文迪的双眼。 汪文迪面色一冷,反手出剑,锐利的剑锋直接削掉了尸母的右手。 右手掌还未落地之前,就化作一道黑气消散,她的腕上更是接出完好无损的右手来。 她又想继续攻击,汪文迪不慌不忙,只身闪躲,仍把目标放在尸童王身上,甩出剑气中夹杂无数玄冰刺,其间似乎还有丝丝紫气缠绕。 尸童王扬起双手,射出更加猛烈的黑光,将玄冰炸开。 就在这一瞬间,其中的紫气炸成无数紫雷,不受阻挡的打在尸童王身上。 孩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随后自脚底涌上一层黑气,洗涤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雷电,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黑雾之铠。 汪文迪飞身而来,一剑挑开了妄图阻止自己的尸母,转而一个漂亮的后转,将另一把剑径直朝尸童王刺去,接近之时口中念动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随着他一声怒喝,尸童王身上的黑气竟全部被他的宝剑吸走,一剑利落刺进了尸童王身体里。 高玉绳的声音再度出现,“极阴之法,以镇天地……回!” 剑上的黑气又往尸童王身上拉扯。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汪文迪冷哼一声,将黑气朝声音的源头甩了出去,“本尊可不稀得你这恶心的东西,还给你!!” “好大的口气!”高玉绳厉喝道,接住这招,迅速将尸童王身上的伤口愈合,把宝剑挤了出去。 汪文迪不理他,抬手召回宝剑,气锋在尸童王身上留下一道硕大的血痕,又是一挥利剑,把尸童王射出的所有黑光轻易扫除。 他的眼神轻蔑无比,但还是多看了一眼尸童王,随后顶着对方的攻击而上,直接以剑气撞上了尸童王。 对方抬起双手护住脑袋,二者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尸母几次三番想要分散汪文迪的气力,但都没能得逞,她一靠近汪文迪,就被他身后召出的九道剑影打开。 抓住尸童王被他刺伤的一瞬间,汪文迪将双剑合二为一,仿佛化作一道血色的闪电,直冲高玉绳外泄的气息而去。 哐!! 高玉绳不得不显形而出,才能全力应对这一招。 “我认得你的剑。”高玉绳眯了眯眼,二者相斗,其能量之巨大,根本不是旁人能插手进来的。 “怨气不近、鬼气不侵、阴气避让、邪气退散。” “能聚天地灵气,号四方煞气来朝,掌杀伐之气,控无边血气。” “凡兵者,皆臣服。” “一剑诛神,一剑镇天。” 听完高玉绳对自己宝剑准确而详细的评价,汪文迪又笑了起来。 他之前就说过,这世上通天彻地,能握住这两把宝剑的,只有他一个人。 “三……” 他倒数起来,就算高玉绳再强,他也不认为能在宝剑合一之下撑过三秒。 就是这么自信。 剑锋中发出阵阵哀嚎,更多的则是利器摩擦的撕裂声音,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在剑气之下要爬出来,又被硬生生的拖回去一般,无数的杀气和煞气集中在剑刃之上,最后被汪文迪全部压制进入剑中。 只余那周边盘旋不去的一缕暗红色。 “二……” 汪文迪强大杀意似乎瞬间迸发出来,气压骤低,他那双幽深的眸子逐渐转向猩红色,明明没有风,他的外套却在空中翻飞,似乎要把天地间所有的血气尽数集中起来。 “一!” “去死吧!” 高玉绳想要施展空间之术,竟在陡然间发觉无法施展,全然是因为面前这个毛头小子带来的威压丝毫不弱于圣人! 他只能依靠存在于身边的化尸幡操控尸母和尸童王上前,为自己分去一些力量。 黑雾暴起,但也阻止不了宝剑刺进自己的身体。 高玉绳痛苦难当,拼尽全力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心口下方一些位置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的趋势,反而还在扩大。 与此同时,汪文迪看见了更重要的东西。 之前一直没出现的—— 缘分纽带。 那深不见底的黑色连接着尸母和尸童王。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今以吾道祖之名,施斩缘之法,化其尸性,阳归阳、阴归阴,一剑、一界……” 他并拢双指,贴近剑面,在上头拉出一道刺眼的红光,说着将宝剑指向了那纽带,“此缘,当斩!” 剑落,黑色扭曲时抽干了尸母与尸童王身上的黑气,随后果然干脆断开。 趁这空隙,高玉绳抽身而去,好似刚刚的一切大话,都变成了笑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家团聚 尸童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又恢复成了百天大的孩童模样。 更神奇的是,他头顶的莲花烙印逐渐浮起,而后消散在空中,他身上的紫黑色迅速褪去,变成了瓷器一般的雪白。 但他的眼中,仍是黑红一片。 是啊,他已经死了。 活不成了。 汪文迪叹了口气,将视线投向尸母。 桃缘亦恢复了正常人类女子的模样,唯有眼睛没有变化,已是死物的模样。 但二者身上的阴邪之气已不复存在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孩子。 “辰儿,辰儿!!” “呀咿,呀咿……” 桃缘奔向孩子,孩子也迫不及待的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向自己的母亲。 她一把拥住那小小的身体,即便不再具有生气,即便冰冷吓人……这一切都不重要。 良久,她才起身面对未曾打扰她母子重逢的汪文迪,感激道,“多谢恩人……我与辰儿已是长眠之物,多谢恩人还我母子清静……多谢……” “但不知……我的丈夫他……?” 汪文迪并不回答,只是看着她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也看着他。 忽的,孩子伸出肉嘟嘟的手朝汪文迪的方向抓着,嘴里含糊不清,“咿呀咿……咿咿……咿呀咿呀……” 汪文迪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手里化出陈月歆的红羽来。 果不其然,一见到这东西,孩子眼里如坠入星辰大海,竟亮了起来。 他隔着汪文迪的手,轻轻的触碰红羽,又冲他道,“阿咿……咿呀咿咿呀……咿呀?” 汪文迪能听懂孩子的意思,他是说‘这不是我的东西,爸爸让我把它交给你’。 “她跟你分开的时候怎么样了?”汪文迪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孩子额前,问道。 孩子又答,“那里有个好大的怪物,她让我快跑,让我来找你。” “我知道了。” 汪文迪应下,收回红羽,又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安抚道,“傻孩子,那不是你爸爸,想不想跟你的妈妈一起去找真正的爸爸?” 孩子愣了一愣,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汪文迪又扭头冲桃缘道,“你二人既为阴间之物,阳间定无容身之所,不过不必忧心……你丈夫他……你们一家能如此团聚,也算圆满,待见到他,你自知来龙去脉。” 他说完,飞身后退,将神识中那早就想飞出来的冥界众生相抽出,铺在地上。 黑光缭绕,老板的身形就在其中若隐若现。 只是他双脚深陷于画中,无法往外行走一步。 “……老公!”桃缘泪湿了双眼。 “阿缘,阿缘!!”他伸出双手,想要接纳二人,“辰儿,我的儿子……!” 三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冥界众生相中,自然有那母子可以待的地方。 桃缘格俗,得与君同。 但如星辰,伴君长留。 或许对他们一家子来说,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只要互相都在,那就是家。 高玉绳一跑,这周围的结界自然破除。 那一瞬间,天清地明,一股巨大的灵力被汪文迪所感知到。 他收了冥界众生相,立马便朝那稍纵即逝的灵力源头去了,眼神更加深邃,笃定道,“……青龙现世,必为吾用。” 赶到学校的时候,现场已经乱作了一团。 说是什么地震了,又说什么有台风,进入了紧急疏散的状态。 汪文迪知道,高玉绳收回了维持在后头荒山上的力量,使得那边的对战完全暴露,这才让这些人大惊小怪起来。 正往后头赶去,脚底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身边的人则更加恐慌起来,更是没人敢靠近那头。 迎面跑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歆?!” 闻声,陈月歆赶紧跑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把他继续往后头带,问道,“你没见着尸童王吗?” “我见到了,斩缘都结束了,”他跟上她的步子,两人又加快了速度,反问道,“你没事?” “我没事!既然你已经斩缘,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那孩子再被那谁,那个月宫利用……”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自己的崽嘛。”汪文迪这时候还有心情打趣。 陈月歆这回没被他带沟里,捋了捋思路焦急道,“不是,这不是重点,出大事了,里头出大事了!” “不就是青龙现世了吗,不用这么大惊……” “呸,你说的轻松,你他妈知道青龙是谁来的吗?”陈月歆一脸不悦。 “谁?难不成我还得认识青龙?” 看吧,连汪文迪都没察觉这人的隐藏!! 陈月歆心里暗自吐槽,没好气道,“瞿星言啊,青龙是瞿星言啊!” 好嘛,好家伙! 汪文迪眯了眯眼,还真认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荒山最中央。 高空中纠缠着两条龙。 一为烛龙,一为青龙。 但很明显,青龙占了绝对的上风,他牢牢掌控着烛龙的一举一动,几乎把对方的力量全数耗尽。 然而就在他周身化出一道金光,凝成四把利剑,将要斩杀烛龙之际,烛龙却不知为何,痛苦的哀鸣起来。 那哀鸣声好似响彻于九霄之上。 随后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便猝不及防的完全消失了。 青龙也不追究,很快就注意到了底下的汪文迪和陈月歆。 体型溶于青光之中,砸在汪文迪跟前。 正是瞿星言的样子。 “好你个……” 砰! 没等汪文迪说完,瞿星言竟然握起拳头,一拳朝他面门砸了过来。 本是能躲过的招数,但汪文迪生生挨了这一下。 瞿星言甩开陈月歆拉他的手,侧目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跟着逼到汪文迪面前,又扬起一拳。 这次汪文迪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打我可以,总得给我个让我挨打的理由吧?” “你既要聚四象,就该知道四象地位如何,不是轻易就能给你当棋子的,”瞿星言的声音比以往更冷,眼中似寒星纷纷陨落,“若今日朱雀在此丢了性命,我就叫你……!” 他咬紧了牙关,没说出后面的话。 但好像比说出来更严重。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教训 汪文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默默承受瞿星言难得一见的愤怒。 沉吟半晌,他垂下了手臂,显然是不想跟瞿星言动手,缓缓道,“我与他人不同,若得四圣相助聚灵成道,怎会将四圣当做棋子?” “我让月歆独自行动,是因为相信她的实力。” 说到这,陈月歆沉默了。 “既然你说不把我等当做棋子,那就该对我们四个有过了解后,再指挥布局。”瞿星言不接受他的辩解,语气依旧严肃非常,正经道,“朱雀是我们四个中最冲动、最不适合单独作战的。” “而且今天你不能否认,是因为你的自大,错估了月宫的心机,才导致……” “他用时间之力同玄阴御魂阵相结合,阵起之时定格了你们的灵力,所以在其间只有消耗,不见回补。” 汪文迪上前一步,仿佛是不愿将自己与瞿星言之间的距离再次拉大,接过话茬,尝试与他沟通道,“烛龙也听他的命令……?” “错,烛龙是神龙之一,不听任何人的命令,”瞿星言直接打断他,继续道,“烛龙出现在此,只能说明传唤烛龙之人——也就是月宫,力量远在烛龙之上。” 汪文迪皱了皱眉,他与高玉绳交手,虽知高玉绳手段众多,但实际对打的力量……不像瞿星言说的这么夸张啊! 瞿星言现在也不想跟他分析局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道,“你知道月歆今天伤的有多重吗?” “灵力耗尽,奄奄一息。” “我见惯了她受伤的样子,但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的。” “她以往受伤,眼中尽是高傲的不甘,如今却是情愿的绝望。” “这不是圣兽朱雀,不是我知道的朱雀。” 汪文迪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凝力将陈月歆的红羽变化出来,递给瞿星言,语气仍尽量心平气和,“这是朱雀之精,将它物归原主吧。” “是因为你,”瞿星言闷闷的说了一句,“我赶来为她注入灵力的时候,察觉她内心的想法。” “她的绝望与甘愿,都是因为你。” “她想要你来救她。” 汪文迪一愣。 随后越过瞿星言,把红羽抬到陈月歆眼前,“对不起。” 陈月歆望着他,没听见二者之间对话的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道歉。 如果自己能够更强一点,后头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红羽凝成一团闪着红光的灵力,遁入了陈月歆的身体。 汪文迪抬头扫了一眼恢复亮度的天空,又收回视线,目光清洌,恍若将澄澈的银河收进眼里,认真开口—— “以后,不会让我身边任何人陷入险境。” “以后,不会让我身边任何人为我让步。” “你们和我,我进一寸,你们便同我进一寸。” 天地间唯有周围绿树青松,与他身上不羁的疏狂共映出万丈光芒。 让本觉得他还有待考量的瞿星言都忍不住想要再次信任他。 瞿星言眼神慢慢沉淀下去,上前两步,挡在了他与陈月歆中间,死死的盯着脸上恢复血色的陈月歆,却是在同汪文迪说话,“给我一点时间。” 没等汪文迪应声,陈月歆先不乐意了,抿嘴道,“我会怕你吗?” 见状,汪文迪只得点了点头,答道,“你俩聊,我先回去找霏霏了。” 话音一落,人便不见了踪迹。 空地中央,又只剩下了瞿星言和陈月歆。 他不久前那句‘我现在没空教训你’言犹在耳,陈月歆额上的青筋不听话的跳了两跳。 这也正是他们明明同为四圣兽,陈月歆却说青龙是她的仇人的原因。 早在上古之际,二者之间交手无数次。 名为切磋,实际上每次朱雀出手都是奔着要杀青龙去的。 但可惜的是…… 瞿星言还是定定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可你从未赢过我。” 与他说完的同时,一道金光便利落的刺向了陈月歆。 她伸手化出流火扇,灭了这道金光,转手扇出烈焰,袭向对方。 双方拉开距离,陈月歆看着他,体内那股嗜血的冲动变得越发不可克制,她与青龙,乃是天性上的互不相容,到了一见面就要动手的地步。 “你教训我?你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身份教训我?” “你失了四圣神性,有悖元尊之言,这就足够了。” “玄女何曾给神性下过定论?!”陈月歆说出无极元尊的另一个称号,正是九天玄女,她语气里的不悦加深,“你还和以前一样刻板,难怪我看你就觉得你欠揍!” 不错,青龙在这世上只听一个人的命令。 那就是九天玄女。 青龙眼里的‘天机’并非寻常人所说的‘天机’,而是九天玄女的意愿,它尊这意愿为天机。 陈月歆不再多费唇舌,错开身形,避开金轮,左手倏忽出现在他握住金轮的手上方,一面以烈焰袭来,一面劈来一掌。 瞿星言周身冷冽如寒冰,回身背后便有银光吞噬火焰,又掷出金轮,两招相逼,反客为主。 她迎难而上,打算直接来个硬碰硬,右肩挨了金轮一下,划开一道口子,但同时她的手刃也打在了瞿星言臂上,两人再度弹开。 瞿星言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快于陈月歆,身体中迸发一道青色光芒,澎湃非常。 他虚晃一招,假意用金轮攻击。 陈月歆撤步后退,身后却忽然传来瞿星言的气息,他的身影猛地闪了出来,扼住她的手腕,提力一摔,就将她甩在了地上。 她正想回击,瞿星言趁势欺身上前,一手掐住她握着流火扇的手,另一手的小臂抵在她的咽喉处,使她一时动弹不得。 银光接着侵入她的身体。 好像在为她疗伤,又好像平抚了她想要暴动的灵力。 “为什么那么拼命?” “什么?” “尸童王的事,连你的朱雀之精都逼了出来,为什么这么拼命?” “他人所托,有始有终。” 瞿星言眼底微动,那一瞬间,好像冰冷的面具裂开了一个缝隙。 “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了。”他想要看到她的眼底。 第一百六十七章 久远的记忆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交手。 人族兴起,历史即将拉开新的序幕。 世间清明一片,九天玄女决定身入轮回,四圣兽亦因此而散。 四圣兽本就分属东南西北四方,聚乃是因为感应九天玄女之号召,助其以混沌四方星辰之力,重整天地秩序。 九天玄女一入轮回,它们自然也要归位。 金乌西沉,余晖落尽。 这一次,朱雀还是没能胜过青龙。 但每次输掉比试之后,它都会在青龙身边呆上一段时间。 因为青龙身上极木之精的灵力,有助于它的伤势迅速恢复如初。 “玄女为什么要入轮回?” 高耸入云的山峰顶上,盘旋着休憩的青龙同朱雀,是现在再也见不到的画面。 朱雀知道,玄女一直把性格规矩刻板的青龙当它们四个的老大哥,要问她为什么跳轮回台的原因,它们四个里,大概也只有青龙会清楚一二。 “这次大战我方虽胜,众神损失消耗惨重,世间灵脉有限,”青龙坦诚答道,“加上人族初生不久,遭此重创,也需要灵气蕴养。” “地府轮回聚有大功德,身入轮回受转世之苦,同时可以磨砺心境,积攒灵气。” “何必如此?人类弱小非常,根本无力与我们相争。”朱雀扇了扇翅膀,红色更加灼眼起来。 “不是争,是玄女让给他们的。” “玄女很看重这个种族,她说这个种族有无限的潜力,”青龙瞥了它一眼,语气平平,“尤其是看重那领袖公孙氏。” “公孙?公孙轩辕?”朱雀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毛小子罢了。” “你小看他了,”青龙目光拉的深远起来,“此次大战,公孙氏不仅率领人族参与了诸神之战,还在其中大创魔族,灭蚩尤,统领四方,他对于人族来说,与玄女的地位无异了。” “我也对这个人很好奇,不仅能让应龙甘心斩去双翅辅佐他,还能让众神相助于他。” “哼。” 朱雀打断了双方关于公孙轩辕的讨论,它那时当然也不会想到这位公孙轩辕真如青龙所说,创华夏文明万世之始,受人族万代传承尊重。 被敬称为‘黄帝’。 “我要回南边了。” “我知道。” “那你呢?”朱雀跃至空中,与青龙面对面,调侃道,“你不会要追随玄女去跳轮回台吧?” “我自然驻守东方,随天机而动。” 青龙与它对视,又道,“不知下次你能胜我否?” 朱雀顿了一顿,随后发出一声长鸣,跟着道,“你我棋逢对手,除你之外,我未曾输给任何人,他人亦不可能伤我性命。” “你的命,只能由我来取。”青龙突然接过话道。 朱雀辗转盘旋,紧接着凌空冲南而去,高声重复,“我的命,自然给你留着。” “你的也是一样。” 回忆到这,瞿星言皱起了眉头,盯着陈月歆近在咫尺的脸,眼如星河沉江,微风掠过,轻抚两人。 陈月歆也看着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风实在太过轻微,或是那银色的光芒太过温柔,她在他眼里反而看见了暗藏着的一场惊涛骇浪。 但她不能骗他。 所以下一秒,她就脱口而出,“我以前跟你说什么了?” 空气中的气氛随着瞿星言紧皱的眉头更紧张了。 他眯了眯眼,“你连这都忘了?还是不愿意想?” “什么意思?”陈月歆能感觉到她以前说过的肯定是很重要的话,但她确实想不起来。 她扫了一眼两人现在的姿势,语气也沉了下去,“你还要摁我到什么时候?” 风骤然冷了,周围一片寂然,瞿星言还是望着她,但眼中月色暗淡,星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秒,他蓦地化出的金轮,刃片离她的大动脉不过毫米的距离,冷声道,“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狂风忽然吹乱了他的头发。 陈月歆伸出手,拽住了他的手腕,自己的脑海里传来阵阵如崩裂般的剧痛。 但她已经没空管这个了,她趁他不备,将人掀开,一个飞身拉开了距离,随后一道紫炎猛地吐了出去。 但不得不说,自以前到现在,她这颗想杀他的心好似从未变过。 青色倏忽暴起,甚至因为速度过快在他身后留下了一条绵长的色彩渲晕,金轮此时无需他操纵,自动围绕在他周围,时不时便攻向陈月歆,可谓是非常玄妙。 陈月歆口吐金光烈焰,自己又从大面积的火焰中飞身而出,周身全是焰气,速度之快亦是宛如一道红光,快于闪电的朝瞿星言反击。 瞿星言手中青光汇聚,砸向陈月歆。 只见青光所到之处,火焰也被吞没,陈月歆闪躲不及,挨上这一道青光,青光陡然朝四方扩大,竟直接吞没了陈月歆,又朝远处飞去,直砸中后头的一个小山丘。 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 小山丘瞬间碎成了土渣。 但又从中爆出一道烈焰,打中了接近的瞿星言。 瞿星言拧着眉头,好像要把陈月歆生吃了似的。 “咳咳……”陈月歆躺在土渣中间。 她不是打不动了,她是头太痛了,实在不想打了。 脑子里的灼烧感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仿佛要把她拖进深渊里,让她挣扎于濒死之际一样。 察觉到她眼神的失力,瞿星言收了武器,俯身凑近她。 忽的,陈月歆抓起一掊土,糊在了他白净的脸上。 “哈哈哈哈!这样才公平!” 自己身上尽是打斗留下的污渍,瞿星言身上却还是那样干干净净,她不由自主的想破坏这纯色。 “弱智!” 他嘴里如是骂了一句,但另一边的脸颊上明显有淡淡的晕彩爬起,染向了整张脸,他别过头去理了理土渣,但还是朝地上的陈月歆伸出手来。 陈月歆笑了一阵,握住他的手。 瞿星言一个用力把她拉起,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托住她的腰肢,顺势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你真的是只猪。” 不同于平常,他的声音还是低低的,但有一丝柔和,像春日里在花丛间起舞的蝴蝶。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交易会 陈月歆抓住了这一丝柔和,安心的当起伤者来,嘟囔道,“不是猪。” 他将她裹紧一分,胸膛温暖如炬,迈开步子时那一贯冷冽的幽香钻进她的鼻息,就像枝头梅花上的白雪被北风拂落。 她又问,“你不是要帮我回忆回忆?” “不必,我忽然觉得你现在这样,”他移开视线,说得清清楚楚,“也挺好。” 两人回到住处的时候,陈月歆已经恢复了生龙活虎。 “月歆!”张霏霏第一个起身迎接她,眉宇之间隐有担忧之色。 陈月歆拉住她的手,笑嘻嘻道,“我没事,全好了!” 汪文迪看着后头进来的瞿星言,眼底染上一抹笑意,勾嘴轻松道,“你也回来了。” 他肯回来,就代表某种程度上,他还愿意继续相信汪文迪。 “我不喜欢一棍子把人打死,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瞿星言望了一眼陈月歆,兀自走到窗边,“去留还没有定论。” 汪文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随即又走到他身边,主动把话题拉到了高玉绳身上,“我与高玉绳交手,没觉得他有多厉害,但的确在他身上感到一股非常强的执念力。” “但当时斩缘在即,我先料理了桃缘与那孩子的事。” 这回瞿星言接了话,“他力量能轻松压住烛龙,借时间之力设下那般法阵,绝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他隐藏实力?”汪文迪思索了一阵,“我觉得不像。” “他既能运用空间之力,又能操纵时间之力,按理来说,实力……足够与你过上几招,这么简单让你占如此上风,只有一种可能。”瞿星言拉回视线,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两人默契如常,异口同声,“时间和空间……都不是他的力量?” “你们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高槐夏将月宫奉为唯一真神,前前后后那么多事,矛头都指向背后的月宫,怎么可能幕后黑手再有他人?”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插话道。 “而且能将操纵时间和空间这样的力量给别人,那他本身肯定具有更加强大的力量,又何必借月宫的手呢?” 说罢,一边的张霏霏也点了点头,“我觉得月歆说的有点道理。” “也对,只有真正斩了月宫,这些事情才能画上句号了。” 汪文迪又看向瞿星言,“再说那烛龙,你跟它交手,最后它消失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消失,是被强行传召。” 瞿星言语气冷了一分,似乎对对方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解释道,“被强行传召的下场只有一个。” “化为精血,不复存在。” “你的意思是……?” “你的确重创了月宫,导致他急需灵力补给。”瞿星言微微点头。 “那烛龙有多少灵力?我看你对付它,也很得心应手啊。”陈月歆无心吐槽了一句。 她才说完,张霏霏的手机响了,是熊巍打来的,说他买来的东西太重了,运不上来。 “你让他买什么去了?”汪文迪问道。 张霏霏也是一脸疑惑,“我没让巍哥买什么啊,就让他去买个晚餐而已。” “他这是把饭店买来了吗?”汪文迪汗颜,给瞿星言使了个眼色,“我们下去接一下他吧。” 瞿星言会意,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朱雀……”汪文迪沉声道。 “嗯,但我确认过了,她没问题。” “烛龙虽然身为神龙,强大至极,但绝不是四圣的对手,因为它有一个绝对的弱点,就像金毛犼脖子上的白毛一样。” 瞿星言明白他的意思,淡然道,“见星则惧。” 这一点在《景星赋》中甚至有非常明确的记载,“癸丑之秋,有星丽天,烛龙不敢张炬。” 四圣乃星宿始祖,控星辰之力,只要运用得当,轻取烛龙才对。 “我看她不会连战斗方法都忘了,只会靠蛮力吧?”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仔细道,“不用再查查?” “不必了,”瞿星言莫名笑了起来,“应该是真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楼下。 熊巍的车就停在门口街边,他本人则站在车旁边,一见到汪文迪和瞿星言从里头出来,赶忙招手,“汪先生!瞿哥!快来!” 车子的后备箱是开着的。 里面放着一块颜色还挺好看的大石头。 “咱们晚饭吃油炸石头?”汪文迪斜了熊巍一眼,不明其意。 “那怎么能呢,这石头不是晚饭,”熊巍挠了挠头,接着道,“不对,这也不是石头,这是一块翡翠原石。” “翡翠?你还有赌石的爱好?” “不是,我没那爱好,”熊巍摆手否认,又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去买晚饭的时候,看见街上的人都往郗后跑,我就好奇过去看了一眼。” “之前我提过的那个半年一次的交易会,本来离举办的日子还早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据说要提前举行了!” “那跟你抱着这块大石头回来有什么关系?”瞿星言也没听明白,追问道。 “历届交易会的参与者名单都是道上内定的,但听说这次交易的东西……不是钱的问题,还得看人能不能驾驭,所以额外给出参与拍卖的人员名额。” 熊巍详细解释道,“今天郗后在发放原石,数量不限,但只有在原石里开出东西来的,以此作为凭证,才能参加三天后的地下交易会。” 听是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对于郗后的交易会,两人并不太感兴趣。 看着两人意兴阑珊,没有要帮自己搭把手的打算,熊巍有些着急,问道,“汪先生,瞿哥,你俩就对拍卖的东西一点都不好奇吗?” 汪文迪给了他个面子,问道,“你知道拍卖的是什么?” “具体的都是要等交易会上见了才知道,但听说这次是个很有意思的东西,”熊巍一脸神秘,想将这事儿描绘的神乎其神,夸张道,“据说只要拍下它,这辈子都不用再倒霉了!” 两人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而且还能实现九个愿望!”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进入秘境 两人看了看天,似乎在数天上有几朵云、几颗星。 “你们不觉得很神奇吗?”熊巍叹了口气,失落道。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心道你会相信才神奇吧。 最终还是瞿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你就买回来一块原石,咱们可有五个人。” “谁说的!” 说时迟那时快,真有一辆搬家公司专用汽车开了过来! 打开一看,好嘛,里头又是四块原石。 事已至此,看着熊巍高涨的积极性,两人也不忍心打击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先帮忙把五块大原石统统搬回了房间。 搬重物对汪文迪和瞿星言来说算不得什么,当石头被尽数搬回房间的时候,张霏霏和陈月歆脸上的表情和他俩的几乎一致。 不能说是几乎一致,只能说是完全一样。 “巍哥,你这是……?” 汪文迪长扯了一口气,将其中缘由向张霏霏解释了一遍。 “九个愿望?!”张霏霏却抓住了不一样的重点,道,“阿拉丁神灯都只敢说三个愿望,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说能实现九个?” “确实还挺有意思的哈!”陈月歆跟张霏霏相视一笑,重重的点头。 “那既然这样……”汪文迪指尖凝出锐利的清光,“走一趟也无妨。” 他以极其巧妙的手法,割开了五块原石。 看着里头裸露出来的翡翠,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又转了话锋,“但在去郗后参加交易会之前,要先去姑洗山将宝贝取出来。” 以免夜长梦多。 几人并无异议,于是第二天大清早,几人便又同赴姑洗山。 那块巨石依旧矗立在山巅,光辉与那若隐若现的八字仍在,好似已经习惯了这千万年来的孤寂。 汪文迪与陈月歆一向主张迅速解决事宜,一到石头跟前,就摆好了阵势。 紫炎灼烧中,那几个字散发出更加剧烈的寒芒。 直到汪文迪铺开冥界众生相,从中轻易抽取一道更甚的黑光,浇筑在紫炎中。 一瞬间,二者力量相合,竟真的铸就了黑色的火焰! 旁边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那八个字把这黑炎吞没,又好像是被这黑炎吞没,整个石体猛地剧动起来。 “退后!!” 汪文迪一声大叫,携了看得聚精会神的张霏霏便往后撤去,其余三人亦是纷纷躲避。 嘭!! 石头炸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漫过山际的巨大灵力,然后灵力一丝丝往回收纳,最后只剩波动的清光。 清光之下,原本石头处在的地方扩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 洞口漆黑一片,谁都不知道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但汪文迪是铁了心了要下去的。 张霏霏不自觉的扣紧他的手。 “跳?” “跳!” 众人齐齐接近洞口,只待汪文迪一声令下,谁都没有犹豫,就一一往里跳。 这次下坠的过程与进入冥界众生相那次不同,这次是极其扭曲而痛苦的,就好像在与某种灵力进行对抗一般,叫人几乎要失去自己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汪文迪是第一个发现自己已经实打实踩在了地上,成功降落的。 手上还有熟悉细腻的温度,张霏霏就跌在旁边。 这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摇醒对方,“霏霏,醒醒。” 张霏霏惊坐起身,但看到汪文迪就在眼前时也是立马平复下来,周边已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借力站起,答道,“我没事。”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和他身上的泥土。 “其他人呢?”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听见一声叫骂,“他奶奶个腿!” 接着是一阵炽热的灵力,炸开了一个小土堆。 不用看,从里面爬出来的正是陈月歆。 “月歆,我们在这儿!”张霏霏朝她的方向呼喊,示意对方来到自己身边。 周围有一层清晰可见的环绕着的紫雾,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乱石堆,头顶还有些许形状各异的钟乳,光线并不明亮,却也不暗。 一切看上去都有一种特殊的、好似被灵力蕴养的舒心之感。 但并不代表这里就没有危险。 “还俩人呢?”走过来的陈月歆也是自顾自的理了理衣襟,问道。 四周显然没有瞿星言和熊巍的踪影。 “不知道。”汪文迪摇了摇头,说了个大实话。 “那我们往哪儿走?” “顺着灵力最充沛的点走吧。” 本想挽着张霏霏胳膊的陈月歆一低眼便看见这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心道自己怎么到了也没逃过当电灯泡的命运呢? 走了有一会,面前的小道弯弯曲曲的越来越窄。 最后完全消失在尽头一处反射着微光的地方。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竟是一块平整的水面,水边又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头。 “上面好像有字。”陈月歆毫无防备,径直走了过去。 上头也的确有字。 只是随着三人的走近,石头上才一一出现的字。 是他们的名字。 张霏霏拽紧了手,皱了皱眉头,凑近汪文迪,小心轻声道,“文迪,月歆,你们看水里,水底有东西。” 清澈如镜的水面很容易一眼看到水底。 水底仿佛有一棵树的形状,但不是长出来的树,而是沿着水面,只在水底横向生长的一棵树,但这棵树没有叶子,只有盘根错节的树枝。 陈月歆一甩手,火光将周围照的更亮,三人也得以完全看清水底的那棵树。 错综复杂的树枝中间,层层掩映着的—— 是一张人脸!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 汪文迪一面安抚她一面研究那张人脸,具体来说,那不单单是一张脸,底下明显有一个人,有身体,有四肢。 他抬手射出一道剑气。 但剑气消融在平静的水面里。 那人不出意料的醒了。 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张霏霏心头一颤,被汪文迪护在身后。 “若是来此求宝,就不必向前了,回去吧。”那人开了口,是一个苍老深远的女声,语气沉沉,没有更多的恶意。 “你是护宝者?”汪文迪与之交流。 “小子慎言!” “我乃不老仙翁!” 第一百七十章 一波又起 她一说完,石块上三人的名字就闪过一阵剧烈的刺眼光芒。 汪文迪一挥手,将这光芒驱散。 又听她继续道,“只要未能得道,皆受生老病死所苦。” “不似我,无病无灾,不死不灭。” “我且来问你们,可想悟此长生之道?” 意料之外,张霏霏是第一个回答的。 她正了正身形,压下眼中的恐惧,底气十足道,“什么长生之道?要如你一般日复一日锁于水底,这也叫长生?” 循着她的话语,汪文迪和陈月歆这才看见对方一头白发在水底与那些虬枝缠绕,根本就解不开,四肢也被层层扣在树枝里,那些树枝恍若生长成了一个坚不可破的牢笼。 “生老病死固然是苦,但人们正因此才学会珍惜眼前的时光,离别之际的百般不舍等等,你可知是什么滋味?” 被张霏霏说了一通,那自称‘不老仙翁’的怪物也不恼怒,眼底闪过一丝奇异,道,“女娃儿,你竟不求长生?” “这样的长生,我不稀得。”张霏霏认真答道。 不老仙翁仍不死心,转问另外两人,“你二人也不求长生?” 汪文迪冷笑一声,“看来你只知我等名讳,却不知我等底细,也配说自己是仙?” 他话音一落,石头中好似传来尖锐的摩擦声,再看时,那上面三个名字已被黑光削去了其二,独留张霏霏一人的名字。 “不求无疾……不求长生……为何来此?!” 不老仙翁陡然怒吼,眼中射出两道白光,将三人头顶的几块大石击落。 三人闪躲自是绰绰有余,而后整个水面都沸腾起来,那树枝急速生长,猛地冲出了水面,尖端直冲张霏霏而来。 汪文迪随手就将这来势汹汹的树枝化在了自己的剑锋中。 又见那些树枝纠缠盘旋,自不老仙翁口中吐出黑气,二者结合化作一只接一只枯木色的猿猴,再度扑了过来。 对手这是显然打算来个数量取胜,汪文迪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他带着张霏霏跃至半空,抬手形成一面那些猴子根本撞不破的屏障。 随后念动咒语,自掌心射出一道迅猛的剑气,直击水面。 水面被剑气破开,露出底下的不老仙翁来。 陈月歆会意,捏出法印,一道烈焰席卷而去,沿着所有的树枝烧上了她的身体和脑袋。 嗷!! 不老仙翁扭曲的叫喊起来,空中的猴子又化作黑气消散,剩下的树枝纷纷失力的掉落在地上。 直到那难听的痛苦呼喊完全消失,陈月歆才收手。 此时的水底已是一片焦黑,不老仙翁化作了一堆木炭,直接没了生息。 那刻有张霏霏名字的石头接着爆炸,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有路了。”汪文迪落地,指了指后头一条慢慢显形的小路。 踏上道路之前,陈月歆还特地在原地留下了一小团火焰,为的是给同在洞内却不知具体在何处的瞿星言和熊巍留下标记,好让大家早些会合。 这条道路并不蜿蜒曲折,很明显通往西方。 “快看!” 前方不远处悬浮有一团巨大的光芒。 陈月歆叫道,“是宝贝!!” 她那样子活像猪八戒见到了高小姐。 后头的汪文迪皱了皱眉,但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她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几乎被那光芒完全包裹住了。 汪文迪拉住脸上笑意上扬的张霏霏,叹气道,“我身上有宝贝的碎片,如果是同源之物,会跟我身上的产生共鸣,这显然是个陷阱。” “那月歆怎么办?”张霏霏敛了笑意,担忧的望着那团光。 汪文迪没说话,但也盯着那光,大约是打算静观其变,再做打算了。 闯进光晕的陈月歆的确在中心看见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碎片,她不做多想,抬手就握住了这一块散发着光芒的物体。 一瞬间,她眼前出现无数场景。 或是她修炼进度太慢,力量不足,惨死天劫之中。 或是她实力不济,再与青龙一战,死在其利爪之下。 又或是他日汪文迪聚四象飞升,她不再具备资格,遭到抛弃。 她看见天边有一轮血月,映着她无数的惨象。 然后是一个平静至极的声音,“你所求至高无上的实力,若求而不得,便会……” “既要追寻力量,怎能为世俗所累?” “杀了他,拿走他身上的一切,灵力也好,宝物也好。” “杀了他,你就拥有一切!” 那声音在脑海里不停的重复,随着那些致命的场景一起。 那一轮血月倒进她的眼眸里。 光芒散去,陈月歆手中什么都没有。 “月歆……?”张霏霏正要上前。 一团火球急速砸了过来。 汪文迪跃身在前,抬手将火球全数湮灭,沉声道,“看样子月歆着了道了。” 张霏霏这才注意到转过身来的陈月歆,她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面一点光也没有。 又是数道火焰袭来,被汪文迪统统挡掉,张霏霏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叮嘱道,“你……不要伤了月歆。” “你放心。” 汪文迪点了点头,双剑在手,那剑刃上的寒意反射进他的眼眸,让人感觉非常之可靠。 陈月歆周身蔓延出一股沸腾的灵力,再次吐出三道烈焰,直直刺向汪文迪,汪文迪携带张霏霏闪身躲过,烈焰所到之处炸开数道烈风,将碰到的地形等等尽数化作碎块渣滓。 这还不算完,她一声长鸣,凝力吐出一道紫炎,又在之上灌注无数金光之火,好似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一般。 汪文迪不慌不忙,将双剑置于身前,剑身上泛起更加剧烈的红光,“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自信将紫炎也尽数收住,而不到下一秒的时间,又以更快的速度闪身到了陈月歆身后,一脚径直踢在她背脊中央。 陈月歆摔出老远,又定定的爬起身子。 汪文迪刺出一剑。 一时间,剑身上的灵光和陈月歆眼里血月的月光融在一起。 陈月歆抬了抬手,倏忽之间又将手放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石塔 噗呲! 张霏霏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她从未想过汪文迪真的会刺向丝毫不想抵挡的陈月歆。 陈月歆脸上表情没有一丁点变化,还是那般死气沉沉,但嘴角却淌出血来。 汪文迪眯了眯眼,念动咒语,“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天下至清,御迷心之咒……” “解!!” 那实打实扎在陈月歆身体里的宝剑震出一道清光,清光涌遍她全身,好似将一股黑气驱逐出来了一般。 有一种破开咒法的霸道。 陈月歆眼里的血月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她看见眼前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 暴风雪。 雪很大。 在这场无尽白色的雪景里,朱雀终将回归它的宿命。 宿命的最终归属,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比如爱。 比如友情。 比如所有人的生命。 陈月歆猛地冲出暴风雪,猛地回过神来。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传遍全身的痛感,低头一看,汪文迪的剑确实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虽然完全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见了血。 “你……居然伤我?”她语气里有些疑惑。 “这是为了给你解咒,你中了迷魂术,差点把霏霏杀了。”汪文迪翻了个白眼。 可显然他所解答的疑惑,和陈月歆想问的疑惑,并不是同一个。 陈月歆眸子暗了暗,望向他身后正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张霏霏,深深的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那就没有更温柔一点的办法了吗?” “没有。”汪文迪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收了剑。 她又运起灵力,将伤口愈合。 面前再度出现一条新的道路。 “文迪,我们还要这样走多久?”面对未知的险境,张霏霏不由得问道。 汪文迪凝神细感,答道,“应该很快,我能感觉到我们与宝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这条道路又与前面两条不同,这乃是一条水路,水却不深,只到脚踝以下。 他不愿张霏霏淌水,将其揽过,让她爬上了自己的后背。 见状,生性恶水的陈月歆却只得硬着头皮踏了上去。 随着三人的前进,水路有目的性的引导他们,往前缓慢的蔓延。 一阵灵风拂过,轻柔而温暖。 随后自水中冲出一道水柱,有什么东西从水柱中化形而出。 那是一只雪白的鹿,毛发非常柔顺洁净,头顶生有四角,浑身缠绕一丝灵气,微微昂起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灵。 它踏了踏鹿蹄,溅起些许水花。 “夫诸?”汪文迪报出对方的名号。 所谓‘夫诸’,乃是一喜水灵兽,为灵物宝器所吸引,好洁净无瑕之物。 那灵兽晃了晃脑袋,与他交流起来,“汝等来此,为何而来?” 它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清冽的溪流、嘀嗒的山泉一般。 “为宝物而来。”汪文迪顺势答道,非常大方的展示了自己所持有的碎片。 夫诸观摩了一会,继续道,“既是‘有缘人’,便随我来吧。” “只是宝物所在处仍有一道难关,破解与否,全凭运气了。” 方一说完,它便扭头带路去了。 直到一处豁然开朗之地,面前一池净水,后头一条垂落的瀑布,水流速度极缓,夫诸的身体逐渐透明,随后又融为一缕蓝气,投入了水中,不见踪迹了。 池面上有四座石塔,成四方形矗立,石塔里头传来阵阵灵光,倒映在水面上,好似四轮明月在水中起舞之姿。 单论景色,还挺好看的。 “就这?”陈月歆绕着池塘走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出来。 汪文迪察觉这灵力与碎片有几分相似,又感其中善意,便主动上前,想借由灵力相吸的道理,把隐藏的宝物传唤出来。 但过了大半天,那石塔中的灵光仍旧源源不绝,却丝毫没有要往外漏的意思。 陈月歆不喜水,早是有些不耐烦,手里便甩出一道烈焰,击向其中一座石塔。 然而烈焰竟被那光芒所柔化,最后化作了点点火星子,坠落水面,激不起任何波澜。 张霏霏看着胶着的局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走近其中一座离岸边最近的石塔,伸手便能触到那灵力的光辉。 一霎时,她眼前出现一幅如梦似幻的场景。 汪文迪连忙把她从灵光波及中拉了出来,关切问道,“怎么了?” 张霏霏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答道,“我看见……一片干涸的大地,而后雷声阵阵,普降甘露。” “啊?”汪文迪和陈月歆同时诧异出声。 陈月歆走到石塔前,也把手伸了进去。 “没有啊,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手又在其中翻来覆去的搅动,似是起了玩心,“就是这灵气让人还挺舒服的。” 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一把将张霏霏打横抱起,跳到了水池中间,示意她去触碰另外的石塔。 张霏霏不觉危险,点头照做。 细感之下,道,“这会儿又是一个人独身奔赴他地,巧遇老友,热情寒暄的场景。” “第三个呢?” “这次乃是一人骑着骏马游街,金冠华服……”张霏霏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劳累。 汪文迪握住她的手收回,心中已有了计较。 “没事的文迪,我还可以继……” “不必,”汪文迪柔声打断她,又带着她落回岸边,将她放下,解释道,“这四座石塔,代表的是人生四大喜。” 张霏霏恍然大悟,“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她刚说完,一脸懵逼的陈月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夫诸的声音再度响起,道是,“石塔中唯有一处藏有灵宝,自行选择吧。” “一旦选错,阵法关闭,石塔下沉,灵宝将飞遁而去,此处亦将坍塌。” 汪文迪眯了眯眼,难怪这灵兽方才说要破这个难关不看实力,看运气呢! 这不就是四赌一吗? “这不是难为人吗?”陈月歆自言自语道,“我看这四座石塔中的灵力根本完全一致,怎么可能分得出哪个有宝贝?” “不,不对。”张霏霏盯着那些石塔,蓦地打断了她。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见的守护者 两人的目光皆集中于她身上,那股好似绝代女将的风范又回到了张霏霏周身,令她看上去恍若天人一般。 “文迪,你之前曾经说过,姑洗山上的心魔是借灵宝的巨大力量,汇聚邪气以及污秽欲望而成的,而这些东西,大多来源于人们不能正视自己‘恶’的那一面,想要摈弃自己的‘恶’,最终导致心魔的化形。” “那么所谓‘恶’的来源,不就正是与四大喜相对的‘四大苦’吗?” 这四大苦可谓囊括了一切不好的事宜,头一桩就是生老病死。 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可谁愿身体机能逐渐下降,又病痛缠身,最后撒手人寰呢? 第二桩谓之欲求不得,欲望本就是痛苦之源,更何况是欲望产生后得不到满足,就增添新的痛苦。 第三桩则是怨恨憎恶,人生不如意多半是由互相怨恨嫉妒所导致的,这种情绪更是让人如鲠在喉。 最后是爱不相守,有缘相识相爱,却无缘终身相伴,多得是人力所不能操控的外界因素,叫人痛心断肠。 “你也说过,凡是上品灵宝,都是有自己的意识的。” 张霏霏掷地有声,娓娓道来,“它既让我看见人生四大喜,会不会它本身……是想引导心魔向善的?” “或者说,它其实也希望人们能够看到更加美好的事物,直面自己的‘恶’呢?” 陈月歆虽然觉得她说的的确有道理,但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直接问道,“那你觉得宝贝在哪座石塔里?” “既然四大苦产生了‘恶’,那相对应的,四大喜当然是缺一不可的!” 汪文迪紧紧抓住了她话语中带来的一现灵光,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阵法关闭,石塔下沉……下沉……” “在下面?!” 他应声而动,一举飞到高空,凝神细看中,果见瀑布里有一道清光融在水流中,汇入四座石塔连线相交的地方。 指尖凝出金光,直直朝那一点射了出去。 蓝气蒸腾而起,夫诸又出现在水里。 不同的是,此次它的嘴里衔着一块灵力澎湃的碎片。 它越过汪文迪,将碎片递到了张霏霏手里。 “看守宝物的那位大人曾经说过,‘此等至宝,唯有最洁净的心才配得上’,今日交付于你。” 张霏霏受宠若惊,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宝物。 宝物只浮在她手心里,涌现一道接一道的清光,十分玄妙。 “那位大人?”汪文迪落到张霏霏身边,挑眉问道。 夫诸退回水里,点了点头,才道,“我只是那位大人的使徒罢了,原本这一关该由那位大人亲自考验诸位,然而……” “然而什么?”陈月歆也上前问道。 夫诸语气里有些为难,但还是说出了实情,“大人不见了,我也感应不到大人的一丝灵力。” “不见了?”汪文迪重复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身负看守灵物的使命,怎么会擅离职守?” “那位大人绝不是擅离职守之辈!”夫诸急躁的抬起了前蹄,辩解道。 “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在最近。” “他没跟你说什么吗?或者留下什么?” 夫诸叹了口气,又道,“大人给我留下一道仙音。” “‘吾近日参天机,灵宝之主不日便会来此取宝,此事全权交托于你,吾另有要事离去,此事七日即毕,若不处理,人间将有大祸’,大人没有说具体事宜,只留下了这样的话,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间将有大祸? 这么严重? 汪文迪有些不以为然,他上一次这么觉得的时候,是发现高玉绳要将周孟春炼成犼的那时候。 但后来发现,解决起来还不是洒洒水? “他跟你说七天解决,现在几天了?” 问到这个问题,夫诸的神情更难看了,“……已经十天了。” 好家伙,那么大个守护神就这么不见了? 汪文迪心中暗自记下这事,叮嘱道,“你且在此守候吧,如有消息,我会传音给你。” “多谢!” 夫诸连声道谢,随后做法,在三人脚底托起一团白云,只一瞬间,三人便返回了姑洗山山顶。 才一落地,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呼。 “小姐!!” 是熊巍。 他三两步跑了过来,一看见张霏霏就迫不及待的检查起她是否受伤,直看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都快急死了。” “是啊,你们再不出现,他急的能把姑洗山上本来就不多的草给啃完。” 一旁的瞿星言倒是冷静的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陈月歆,又问道,“宝贝拿到了?” 张霏霏回以安心的微笑,把紧紧护着的碎片取了出来,递给了汪文迪。 汪文迪将宝物合在一处,回身问瞿星言,“你俩是怎么回事?” “害,也不知道咋回事,”熊巍挠了挠头,率先答道,“咱们不是跳下去了吗,等一回过神来,我跟瞿哥还在洞外,没动弹!” 瞿星言跟着道,“然后我俩又试了好几次,还是下不去。” “还有这种事?” “一般来说,这种灵物之门一旦打开,会出现只接纳开门的人入内的情况。”瞿星言扫了一眼与旁人无异的张霏霏,没再说话。 按他的逻辑,能跳进去平安落地的应该只有合力开门的汪文迪和陈月歆,但又莫名多了一个张霏霏。 汪文迪却全然不在意,大方的揽过张霏霏的肩膀,夸奖道,“要是没有霏霏,这宝物还不一定能拿到呢!” 随后他又凑近了她的耳朵,轻声道,“夫诸说过那难关全凭运气,我算是想明白了。” “你就是我最大的运气。” 瞿星言看着护短的汪文迪,不再多言,扭头去问陈月歆里头的具体情况。 “他反正吃饱了撑了,又摊上一档子闲事,宝物的守护者不见了。”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将前后细说了一遍。 “咱们还是先下山吧,在这喝了半天西北风,怪饿的。”熊巍打断几人的对话,不好意思的傻笑了一阵。 众人没有异议,决定先行下山。 第一百七十三章 商品是人 顺利拿到第三块碎片之后,汪文迪心中的首要任务也算告一段落,因着要参加难得一见的地下交易会,几人又在阳翟多留了几天。 三日后,郗后地下拳馆。 五人全员出动,凭借从原石中完美切割出来的翡翠和熊巍兑换原石的凭证,成功进入了内部。 今天其他的部分似乎都暂停营业了,五人一进去,就有人领着到了赌石场后方的一个楼梯口前。 前头甚至还有特地搬来的一台安检机器,光是随便晃一眼,都能看见随处巡查的安保人员,可见今天交易会的严谨重要性了。 五人一一通过安检,除了他们之外,从这个楼梯口上楼参与交易会的人员屈指可数。 过了安检之后,五人的翡翠被一一换成了一个小型显示器,从外观看上去像银行的u盾一样,上头有两个按钮,一个刻着醒目的加号,另一个则是确认按钮。 “先生,小姐,这是您们的买家号码牌,如要加价,只需要按动这个按钮,”一位工作人员简单介绍了一句,随后对着旋转向上的楼梯朝几人摆了个‘请’的手势,“最低加价二百万起,楼上请。” 五人脸上都毫无波澜,这数字对汪文迪和张霏霏来说也本就不算什么。 楼梯设计的很有质感,一如郗后的风格,雕花栩栩如生,似是引人不由自主的忘却外头的烦恼,专注于眼前的交易物。 到了二楼之后,几人才看见什么是真正的座无虚席。 圆环式的观众席上坐满了人,虽然有细细交流说话的声音,但整体来说还是非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央的场地上。 最亮的那一束聚光灯照耀的地方摆了一个圆柱形的物体,但因为上头有一块巨大的红布遮盖,完全看不见里头究竟是什么。 五人纷纷入场,根据号码牌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比较靠后,但好在五个人都连在一起。 “这么多人?”熊巍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 “看来这个交易会名不虚传啊!”张霏霏赞同的点了点头,望向身边的汪文迪,“不知道今天被拍卖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汪文迪则十分轻松随意了,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随口道,“说不准还入不了我的眼,我见过的稀奇东西可多了去了。” 吱呀。 众人习以为常,这是入口被关闭的声音。 也同时意味着,今天的交易会即将开始。 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非常正式的走到了台子中间,他的声音能清楚的被所有人听见,“各位来宾久等了!” 霎时间,鸦雀无声。 “众所周知,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唯有一件拍卖的商品。” 他高抬起手,后退了几步,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红布之上,继续道,“各位请看!” 随后传来一阵机械运作的声音,红布被瞬间揭开。 所有的灯光和目光全部集中于出现的东西身上。 那里有一个足有两米高的金丝笼,笼子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宝石,看上去便华贵无双,但都不及笼子里出现的东西。 里头是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身上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完全起不到遮挡的作用。 在光辉下她身形错落有致,玲珑流畅。 但最奇怪的并不是这些。 最奇怪的是,她的眼睛生有双瞳。 而且不止如此,她眉心也有一条狭长的眼睛,耳朵拉的极尖,就像暗夜中的精灵一般,她的指甲更是锋利的诡异。 按理来说,被双瞳人看着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但周围来参加交易会的观众们却无一害怕,反而眼中都是一致的狂热与痴迷。 而她看上去却非常恍惚,非常疲累。 “这……人也能拿来拍卖?!”只看见一个人形的熊巍瞪大了眼睛。 “‘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这可是你打听来的消息。”汪文迪的声音也沉了下去,他凝视着笼中。 剩下的三人亦是视力极佳,完全能够看清那女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张霏霏皱着好看的柳眉,“她长得也太……还能算人吗?” “她的外形确实跟普通人类相差甚远,”汪文迪不知何时放下了枕在后头的手,语气更严肃了一分,“但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丝邪气……她绝不是凡物。” 陈月歆点了点头,显然也感受到了那一丝邪气,接话道,“她这样的东西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正常人的生活里?” “你看那些人眼里的欲望,完全没有一丝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瞿星言扫了一眼周围跃跃欲试叫价的人们,冷声道,“这场交易会,其实就是‘恶’最好的代表。” 这些人恐怕都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叫猪油蒙了心,一点也不知道这被拍卖的是个沾有邪气的东西。 “那之前传言她能实现拥有者的九个愿望……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个问题被淹没在台中男人的声音里,“起价,一千两百万!!” 周围的空气骤然升温。 最显眼的地方升起一块大屏幕,上面是实时的最高出价者。 “253号,一千六百万。” “78号,一千八百万。” “301号,两千万。” 汪文迪看着一闪而过的数字,将视线投向身边神色认真的张霏霏,“霏霏,你出两千万?” 张霏霏专注的盯着还在上涨的数字,抿了抿嘴,“我想救她,我觉得她不属于这里,我也不想让她落入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手中。” “12号,两千六百万!!”台中主持者的人再度传来激动的高呼。 居然已经有人出到了这样的高价。 “301号,三千万!!” “12号,三千四百万!!” 显示器上再没有出现过别的叫价者,似乎演变成了张霏霏和另一位买家之间的拉锯战。 砰!! 笼中传来巨响。 女人猛地跃起,扑向了牢笼,爪子与其相撞,而后又无力的坠下,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牢笼中的她跌在地上,好似这一扑已经用尽了她仅剩的所有力量。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二者相争,价高者得 她现在只能怨恨的盯着台下争抢她所有权的人们。 但这反而让人们更加躁动起来。 一时间,显示器上的数字再度水涨船高。 “301号,四千万!” “12号,四千二百万!” 张霏霏还要摁动手里的加价键,但手被汪文迪扣下,牢牢握在掌心。 主持者看着静止的显示屏,高呼道,“请12号买家到台上来!” 跟着,后台又转出一个正式打扮的高挑女人,手里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正是那牢笼的金钥匙。 12号买家站起了身子,有一束聚光灯打在了他身上。 那一瞬间,显示器上的数字再度变动—— “302号,五千万。” 主持者不禁扬臂大叫,“302号!!302号,五千万!!” 灯光师非常敬业的分了一束聚光灯给这位302号。 正是汪文迪。 他在万众瞩目下站起身来,脸上活像写着一句‘都给爷让开,爷要装逼了’这样的话。 他与12号遥相对视,目光相撞之间好似刀光剑影,鲜血淋漓。 张霏霏捂住嘴,惊呼出声,“江、江宇?!” 江宇在人群中孑然独立,与旁边的人显得非常之格格不入,他身上自带一股好似烟水晴岚的气息,但又在绝致之间增添有一分孤高的冷冽。 那是来自他偏执的冷冽,来自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位天才的冷冽。 他定定的看着汪文迪,手里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加价键。 两人一来二去,数值被汪文迪加到了六千二百万。 张霏霏轻轻拽住他的胳膊肘,小声道,“文迪,要不……” 放弃的念头还未浮起,汪文迪就将视线短暂的移向了她,那一双眼眸像是永寂夜里的孤星,看向她时温柔而坚定,“这不算什么,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让它完成,不必多想。” 江宇把价位抬到六千四百万,与此同时传出一道灵力,直击汪文迪的脑海,“汪先生要这个东西应该没用吧?” 汪文迪挑了挑眉,同样传音回话,“没用也不给你。” 那语气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对啊,我要这东西就是没用。 没用也不给你。 诶,就是玩儿! 他一答完话,利落将价格加到七千万。 江宇面上闪过一丝愠色,但很快消失于他一贯锋利的眉宇中,他抬了抬手,把手中用来叫价的东西随手抛了出去。 就像丢垃圾一样。 意思是他主动放弃了。 随后安静的坐了下去。 主持者自然见风使舵,一边鼓掌一边道,“那就让我们有情请302号买家上台!” 见汪文迪没有要挪动步子的意思,他又补充道,“看来这位买家是头一次来咱们交易会,您放心,这东西现在完全不具备攻击力,安全得很!” 汪文迪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朗声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我金属过敏,可以让我朋友代我上台吗?” 征得同意后,他又朝身旁使了个眼色,“阿巍,你去。” “我?” 熊巍虽然是疑惑的嘀咕,但还是起了身照做,踏着灯光上了台。 金钥匙被交到了他手里。 他走到牢笼跟前,那女人正怨恨的看着他。 没有悲哀、没有愤怒,有的是纯粹的恨意,加上她的复瞳,看得熊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用钥匙打开牢笼,这样近的距离,近到他已经不能忽略这女人曼妙的身体了,他脸上有些发烫,内心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覆在她的身上。 她眼里的恨意变得有些疑惑了。 熊巍朝她伸出手,尝试安抚道,“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不再看他,试图自己站起身来。 可是失败了。 熊巍走进牢笼,帮她盖好衣服,把她抱了出来。 这一场交易会最后在汪文迪一句霸气的‘刷卡!’中结尾,商品终究还是落到了他们手里。 回去的路上,未免女人惊吓过度,由熊巍开车,汪文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张霏霏则陪着她坐在后头,瞿星言和陈月歆另外一路走。 “你叫什么名字?”汪文迪见她眼中神采恢复了一些,不似方才开始时那般劳累,便如是问道。 她拢了拢身上属于熊巍的外套,愣愣的摇了摇头。 张霏霏把语气放得更柔,接着问道,“你是从哪儿到这里来的?” 她看着自己洁白的脚趾,有些局促的又摇了摇头。 “那我们怎么安置你?”熊巍叹了口气,开了口,他清楚的知道大家买下她并不是为了把她当佣人一类使唤,而是为了解救她,还她自由的。 她这对自己的底细一不清二不楚的,叫他们更难处理了。 听见熊巍问话,她才张了张嘴,似乎在努力的说话。 好半天才磨蹭出一句,“我、我……能不能跟着……跟着你?” “啊?” 熊巍一惊,随后再度发挥钢铁直男的本性,分析的头头是道,“不,那不行,你跟着我干嘛?我又不给你发工资,我还得保护小姐,照顾小姐……你跟着我不是白受罪?我是干保镖的,万一哪天打起架来,哪还顾得上你?” 她有些失望的低了低头,但很快又重新小心道,“打、打架?我……我打架很厉害的……” “你能不能带着我?我也不知道我还有哪里可以去了。” “你打架厉害?”熊巍差点没笑出声,“就你这样的我一巴掌就能把你撂下!” “哦,不对,我不打女人。” 张霏霏清了清嗓子,咳嗽出声,打断了熊巍的碎碎念,轻轻拍了拍身边女人的后背,道,“你别听他的,他的事我能做主。” “你就先跟着他吧。” “真的?!”她眼中亮起光芒,好似化作四轮玉盘,将银河都收进眼里。 “真的,放心吧。”张霏霏重重的点头。 她这才安心的枕着自己的胳膊,往张霏霏身边靠了靠,最后又抱紧了怀里的外套,好像那上面有足以令她安神的魔力一般。 她喃喃道,“你们……都是好、好人……” 随后竟是疲乏至极般睡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包围张家 众人将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暂且安置在了张霏霏的宅子里,见她睡得越发没有防备、越发香甜起来,张霏霏便特意安置熊巍留下照顾,自己则先回财团处理一些必要的事宜。 说到底,董事长的身份仍是摆在那里的,总不能没个音讯,多少也要给员工吃颗定心丸不是? 汪文迪与陈月歆、瞿星言二人则在三清宫再度会合。 如今的三清宫灵气复苏,即便是那几条小径也生机四溢,遥遥望去,一丛丛草木如翡翠之色,清碧无边,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缥缈的烟尘,大约是缕缕日光下的仙气。 “问出点什么了没?”陈月歆站在二楼,手臂倚着栏杆,朝下方随意瘫在沙发上看漫画书的汪文迪问道。 “没有,”汪文迪翻动手里的漫画书,答道,“而且我尝试过驱逐她身上的那一丝邪气,但没有成功。” 另一边坐在楼梯当间,以灵力擦拭着自己金轮的瞿星言接过话道,“那邪气与她血脉本源纠缠相连,非常之根深蒂固,要想消除,除非让她魂飞魄散。” “嗯,但我看她的底细也好像一张白纸,看不出她的过去和来历,只知她不是凡物,”汪文迪扯了个懒腰,视线依旧在书上,“不过不排除……是人为消去的。” “人为消去?还有这种术法?”陈月歆索性坐在了栏杆上,托腮继续问道。 “有,也并不难,主要是看被施术者的实力了,”汪文迪自信道,“像我这种水平的,基本上也就没人能对我施展此术了。” “所以我估计她原本实力也不会太强。” 说着,他又耸了耸肩,没把这人这事放在心上。 “别太掉以轻心了,毕竟来头不清不楚。” 听见瞿星言的叮嘱,他微微抬起了头,得意的扫了瞿星言一眼,语气更自信了,“四圣都有一半在我这儿了,胜利还会远吗?” 瞿星言和陈月歆同时翻了个白眼。 见状,他合起了漫画书,坐直了身形,捏着下巴道,“不过说到掉以轻心,确实还有另一件事。” “在交易会上,江宇利用灵力传音跟我交流,他的力量倒是比之前更强了一个档次。” 瞿星言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收了宝物,也道,“而且他出现在交易会上,要买下那女人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疑了。” 陈月歆脚下一个用力,直接从二楼跳到了沙发前,坐下道,“他一个药物研究人员,上哪儿修炼去?”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见江宇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他身上的力量很奇怪。”汪文迪瞥了她一眼。 “记得,他身上的力量像是强加上去的。” “换言之,”瞿星言也走了过来,三人之间气氛一时融洽非常,“他的这份力量是别人给他的。” “高玉绳。”汪文迪喃喃道。 “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都有那个接受灵力的资质的,常人要接收灵力化为己用,也起码要有一个媒介。” 陈月歆转了转眼珠子,直言道,“你是说,他的药?” 汪文迪点了点头,没再接话,只是道,“高玉绳不过也是手下败将罢了。” 他转而换了话题,冲瞿星言道,“说到力量,我与月歆初见你之时,丝毫没察觉你身上的青龙之力,却感觉到了另一股纯粹的道家之法,若不是介入霏霏爷爷的血脉之劫,你与我们也不会相识。” “我很好奇,在加入我们之前,你都在做些什么。” 眼下他身份已明,便也没打算隐瞒,稍加思考,瞿星言便沉声答来,“张德音向你们介绍我的时候也提过,我长于推演算卦,下墓抓鬼。” “我化为人身入人世后,一直以‘道士’的身份在学习人族中传下来的道法,对我的修行也很有帮助。” “我的金轮,也是在顿悟中凝形化出的。” 瞿星言没否认他人类的身份,汪文迪眼中划过一丝明了,接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世的?” “遵天机指引,五十年前入世。”他利落答道。 “五十年前?这么长时间了,那时候阿风也不过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罢。”汪文迪若有所思,心中不禁想起张乘风来。 也是,日日以师徒相称十八载,突然这么长时间没见,确实有些想念。 可即便再想念,也不得不接受张乘风已经去世的事实。 深吸了一口气,汪文迪又转了话锋,“对了,初次交手时,我就问过你的阴阳神轮……如果我记得没错,这东西本不该是你有的。” “我之阴阳神轮乃是玄女赐给我的,原本是一团太阳之精和一团太阴之精,”瞿星言语气更加正经了起来,“不过玄女没有教会我具体融成阴阳神轮的办法,你也看见了,太阴之精到现在也没有定形。” “还是跟你沟通起来舒坦,不像某些人,一问三不知。”汪文迪笑出了声,意有所指的望向陈月歆。 陈月歆气鼓鼓的正要发作,却听汪文迪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熊巍打来的电话。 汪文迪摁了免提,随手把手机丢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喂?汪先生,你现在能不能来家里一趟?” 那头传来熊巍的声音,却不似平常浑厚有力,而是明显的压低了嗓子,好似非常谨慎小心。 “怎么了?”汪文迪登时拧了眉头,“是不是霏霏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不是,”熊巍连连否认,但语气仍未轻松,“小姐在财团开会,走不开,我只能找您了。” 汪文迪微松了口气,“什么事?” “外面……宅子好像被包围了。”熊巍咽了口口水。 “啊?” 这光天化日的,谁吃饱了没事包围民宅? 而且那还是张家的大宅子,这片没人不知道张氏财团才对啊! 熊巍既是保镖头子,又一贯是条铁汉子,张家被包围了,他理应第一时间就冲出去跟人干起来了,怎么这次想起来找人帮忙了? “千真万确!”熊巍有些急了,笃定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是真的打架牛逼 “七羽锥在你手上吧?”得到肯定回答后,汪文迪又道,“把窗帘拉上,握紧它。” “好。” 说着,汪文迪挂断了电话,冲两人道,“听阿巍的语气情况有些不妙,我得过去,可……我担心霏霏那头也有危险。” “霏霏那儿就交给我了。”陈月歆主动道。 任务分配完毕,汪文迪与瞿星言齐齐化作两道清光,刹那便不见了踪迹,陈月歆也是即刻出发,赶往张氏财团。 张家大宅。 熊巍紧紧握着七羽锥蹲在窗户下头,一眨眼的功夫,面前就多了两道人影。 见是汪文迪,他赶忙起身,一激动连声音都大了,“汪先生你来了!” “什么情况?”汪文迪瞥了一眼床上还在睡觉的女人,伸手示意熊巍淡定。 瞿星言则上前拉开了窗帘,望向视野开阔的外头。 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你过来看,有枪。” 汪文迪快步走到窗边,一眼就看见了对面那棵大树粗壮的树干上趴着一个黑衣人,他面前就架着一支枪。 “卧槽,狙击手都来了,怎么个意思啊?”汪文迪惊道,粗略的将外头的人数了一圈,“总共三十个,带枪的就有一半。” “来多久了?” 这倒是这么个理了,拳头怎么敌得过枪支呢? 熊巍看了一眼时间,“半小时了都。” “半小时?他们就一动不动的原地待命?什么也没干,光趴了半小时?”汪文迪有些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了。 “他们听命于人,不动手很有可能是因为,目标不在这里。”瞿星言一针见血。 张霏霏? 汪文迪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拉住熊巍的胳膊,“最近财团有没有跟什么人或者势力结梁子的?” 熊巍细想了一阵,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啊,真没有这种事。” “怎么办?”瞿星言望向他,就像在等他的命令。 “那只能抓一个来问问了。” 他话音刚落,床上却先传来了动静。 女人似是睡了个饱,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梦呓,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包括她眉心的那只眼。 她坐起身来,“唔,你们都在……” 砰!! 话还没说完,即时便传来一声枪响。 子弹极速射来,穿透了窗户,玻璃应声从中心像四周碎裂,但又因为碎裂的速度太快,看上去便像整个被粉碎瓦解了一般。 汪文迪瞬间抬手,将子弹挡在跟前,一个用力,将这武器碾成了粉末。 他如果不出手,这子弹就将射入床上女人的太阳穴。 女人一脸错愕,随后又听外面传来一声拉长的哨声。 大多数人随之而动,只有几位埋伏着的狙击手留在了原地,其他的尽数涌进了张家院子。 “看好她。”汪文迪皱眉道,又将瞿星言留下,自己只身到了院子里去。 他一个人拦住了二十几个人。 数道漆黑的枪口统统对准了他。 “子弹?”他连双剑也不曾拿出,轻松道,“废铁罢了。” 说完,那些射出的子弹果然无法伤他分毫,根本连碰也碰不到他。 那些人仍是硬着头皮冲了上来,大约打算使用人海战术。 与此同时,那几个狙击手一改作战方式,纷纷掏出铁索,利落的勾住了那被打破的窗台。 那儿有瞿星言在,他丝毫也不担心。 统共六个狙击手跳进了房间。 “你们也太小看我了!”拳头发痒的熊巍扫了一眼人数,主动出击,一拳正中其中一人的面门。 他的格斗技术可不是吹的,上来就干脆的撂倒了三个人,瞿星言在后头看着,感觉都用不着他出手了。 然就在熊巍要压制那些人起身的时候,另一个人便掏出了手枪,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但只有非常短暂的一下,那人就飞了出去。 是的,连人带枪的飞了出去。 瞿星言眯了眯眼,并不是他出的手。 而是那个女人。 他甚至还没察觉她是什么时候动作的,她就已经闪身到了威胁熊巍安全的那人身后,抬起一脚就把那人踹飞了。 没有技巧,有的是纯粹的蛮力。 但即便这样,也确实不能否认她的速度和力度。 被踹出去的那人飞出老远,砸在地上后直接就没了声息。 不仅快,而且狠。 紧接着,她拉起熊巍,转身劈出一个手刀,又把一人的肩骨径直折断,撂起地下的三人,好像串糖葫芦一般,解决的迅速而完美。 剩下的最后那个正想开枪,不料她直接怼上枪口,子弹融进她眉心的那只眼睛中,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亦是毫发无损。 而后她一个伸手就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眼里的愤怒愈演愈烈,“我杀了你!” 那人被这样的异瞳盯得尿湿了裤子,哆嗦道,“怪、怪物……” 可惜的是,他还没说完,脖子就被拧断了。 瞿星言皱了皱眉。 但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撒开了手,好像丢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颗沙子,她眼里暴动的情绪逐渐平息。 回望熊巍,她还有些女儿家的扭捏,与方才完全判若两人,“你……你没事吧?” 熊巍早看呆了,感情她说她打架很牛逼,是真的很牛逼!! 那头汪文迪也解决完毕,手里拎了一个还清醒着的人跳进了房间,一见房里的惨象,他微张了双眼望向瞿星言,“小瞿同学,我不知道你……这么狠啊!” “不是我,”瞿星言冷声否认,朝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这位姑娘。” 见汪文迪和瞿星言都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女人面露怯色,不自觉的往熊巍身后靠了靠,完全没了刚才那种狂暴和嗜血,她扯着熊巍的衣角,嗫喏道,“是不是我……我做错什么了?” 说白了,熊巍也觉得她做的有些过了。 但还是先劝了汪文迪,开解道,“她也是为了救我,刚刚我差点被枪崩了。” 汪文迪和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移开了视线,把注意力集中在俘虏身上。 “不想死就说说吧,谁这么大手笔?” 第一百七十七章 灭九婴 被抓着的那人哆嗦看着眼前的场景,半天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看样子嘴还挺硬。” 汪文迪挑了挑眉,在严刑逼供这方面他的手段一向很强硬,这些人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会落泪的。 他并指为刃,在对方脖颈上开了个小口子,正准备再说些威胁的话。 忽的,这人眼仁上翻,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胀的越来越大。 瞿星言皱眉,猛的大喊,“快把他扔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女人回身出脚,径直把这不对劲的人踹出了窗外。 噗! 那人不过才飞出窗外一尺,就听传来一声闷响,他竟然炸了。 血管爆裂,整个人顿时变作一堆肉泥糊在了地上,那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血腥又有多血腥。 飞溅过来的肉块和血液被汪文迪利落抬手挡住。 熊巍缓了缓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干瞪眼道,“这、这怎么回事?” 饶是他打架时从不手下留情,经常见血,但这种情况也是头一次见。 汪文迪快步赶到窗边,往下一看,兀自捏着下巴道,“没有骨头的痕迹……” 如他所言,地上是一些肉渣血迹,没有留下任何碎骨或骨头渣子。 不等他细想,院子里又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救……救命啊……” 呼救声此起彼伏,汪文迪循声望去,他之前撂倒的那些人正惊恐万状的互相抓挠,但又好像他们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嘴里不停喊着救命。 而他们身上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青筋暴起,血管膨胀。 然后就有人炸了。 一个接一个。 每炸一个人,院内的空气中就会多一缕黑气,而后黑气愈演愈烈,直至乌云蔽日,不见阳光。 周围寂静非常。 女人此时早已缩到了熊巍后面,一脸担忧。 金光一闪,瞿星言手里握出金轮,轻声道,“有东西来了。” “是啊,还是个大家伙。” 黑气中浓烈的邪气也被汪文迪感知到,他侧目叮嘱了一句,“阿巍,跟她在这里呆着。” 说完便跃身而出,跳到了院子外头广阔的空地上。 瞿星言亦随后纵身跟了出去。 五道冰柱极速射来。 汪文迪还未抬手,又看见紧随其后的四条火龙。 瞿星言以金轮粉碎冰柱,汪文迪便以剑气消融火龙,配合默契,毫不费劲。 四面八方传来一波接一波尖锐的叫喊声,好似婴儿高亢啼哭,但却让人感到无边的狂热和兴奋。 两人跃到空中,又后撤了一些。 原本站着的地方炸开一道剧烈的黑气,更添一丝阴森之感,自其中有一个硕大的怪物缓缓显形。 怪物的身形比整个张家宅子还要大上数倍,身后拖着一条有力的龙尾,身体上方却长了九个脑袋! 但此时汪文迪仍有心思闲聊,随意问道,“今天这阵势十有八九为屋子里那女人来的,你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这怪物又是高玉绳唤出来的?”瞿星言同样冷静答话。 “在交易会上,江宇跟我争,除了他之外,现在没有第二个既知道东西在此处,又和我有过节的人了,”汪文迪甩了甩宝剑,吹了个口哨,又道,“不过要叫出这么个大家伙,他倒没那个本事。” “所以只能是高玉绳了。” 瞿星言稍稍点了头,望着眼前的怪物,道,“只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叫出九婴,目的性太强,高玉绳一向处心积虑、布局细致,不像他做的事。” 九婴,生有九头,牛身龙尾,其中五头吐水,四头喷火,乃是一上古凶兽。 两人显然都知晓这怪物的来历,瞿星言对水,汪文迪对火,双双径直攻了过去。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乾坤阴阳……天泣之术!”汪文迪念动咒语,立时风雷云电交加而起,在面前四头上形成一片巨大的乌云。 紧接着,从里头落下如注的暴雨来,那雨滴又格外细长,好似根根极具杀伤力的水针,一接触到四头喷出的火焰便绵密的吞噬了它。 那头的瞿星言同样起势,“临兵斗者,无所不退……移山大法!” 应声面前五头上方落下一道更大的黑影,山体阻挡了所有的洪水,一时间,九婴竟是左右皆占了下风。 不过一刻,九婴周身盘旋的黑气陡然炸开,它口中洪水烈火都融进一丝黑光,居然仅凭力量翻转了五行的压制! 汪文迪冷哼一声,也猛地加强了所使灵力,双剑同时飞出,刹那就斩落九婴两头! 但黑气很快爬上了它的脖颈,那头又飞速复原。 “相传九婴乃是八卦中坎、离二卦的精气妖化而成……” 瞿星言才开口,就被汪文迪直接打断,“说重点,它能复原伤口,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就让它见识见识远大于复原力量的破坏力吧。”瞿星言往后一跃,暂离战场,冲汪文迪道。 “正合我意!” 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嗜杀的猩红,一面轻易化解九婴的水火攻势一面接了双剑,速度之快产生了数道残影。 甚至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残影,还是他的灵力分身。 剑气中化开一把把极小的利刃,目标不局限于九婴的九颗头颅,还有它的全身。 利刃破开九婴坚硬的外皮,全数刺中了它的血肉,而后它再度操纵灵力,想要阻止汪文迪。 噗呲! 微秒之间,宝剑不知何时又割开了九婴一头,另一宝剑正中九婴心口,九头齐齐哀嚎起来。 空中飞舞的那把宝剑被汪文随时握在手里,不出十秒,九头统统落地。 而那避战的瞿星言却不是什么都没干,他早已趁此机会摆了八卦大阵,结印于九婴上空,从其中坎、离两方中射出尤为刺目的光柱。 嗷!! 黑气消散在清光中,九婴也被八卦大阵歼灭。 周围又恢复了原状。 “太脏太乱了,得在霏霏回家前收拾好才行。”汪文迪望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和房间,撇了撇嘴。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能提砍头 还别说,他这样子有点像抱怨的小媳妇。 “这个就交给我吧。”熊巍冲他点了点头,笑道。 “我……我也来帮忙……”身后的女人怯怯的探出半个头来,主动道。 “霏霏既然让她跟着你,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以后交流起来也不方便,不如你给她取个名字吧。”汪文迪望了她一眼,视线没有多做停留。 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神态,熊巍还是没能开口拒绝。 硬着头皮想了半天,他试探性道,“叫你……朱夏怎么样?” “好,朱夏……”女人一脸欣喜,“从今以后我就是朱夏!” 她才说完,汪文迪又笑出了声,“哈哈哈,猪下?猪不下蛋哈哈哈哈!” 熊巍并不生气,傻笑着挠了挠头,解释道,“不是,这其实是小姐最喜欢的一句诗。” “朱夏炎炎昼漏长,迸珠亭下共流觞。” 汪文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没事了。” “这句诗确实很不错,我看朱夏这名字取得就非常好,特别好!” 这回瞿星言没忍住,抬手遮去了自己扬起的嘴角。 “有什么好笑的!”汪文迪跟他较起劲来,玩笑道,“我看你那八卦大阵画的不咋地,要是我直接就给它锁住!都用不着费这么大劲还得把它头砍了,看来不怎么行啊小瞿同学,比我还是差了点……” “把头砍了?”朱夏莫名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 “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熊巍问道。 她的眸子变得有些茫然,“砍头……?砍头……不能砍头,不能砍……我的头……” “没砍你的头啊,你头不是好好地在你脖子上长着吗?”汪文迪疑惑道。 她抬眸,一道锐利又凶恶的目光射向汪文迪,咬牙切齿道,“我的头都是我的!一个都不能少!” 跟着,凌厉的拳风袭来。 朱夏竟然对汪文迪动手了! 汪文迪一惊,往旁边一闪,拳头砸在后面的墙壁上。 直接把墙打穿了!! “卧槽!”这等破坏力,惊得熊巍发音都格外的字正腔圆。 不等她出第二招把张宅破坏的更加离谱,汪文迪便主动出手,闪身到她后头,手肘直击她的背部。 面对她蛮力的进攻,汪文迪无论是灵巧性还是力量都在她之上,自然很容易就制住了她。 瞿星言摇动金铃,一道三角金光跟着锁住了她的动作。 汪文迪拉开距离,与她那满是傲慢与愤怒的眸子对视,冷声道,“如果想死,我成全你。” “别啊,别,汪先生,”熊巍连忙上前劝架,挡在了朱夏跟前,喊道,“先生,七千万呢,你要是这么想不开,不如直接把钱烧给阎王爷啊,七千万,别跟钱过不去哈!” 但他这个劝架的话,愣是让人想不明白,他眼中的心疼,到底是心疼朱夏,还是心疼七千万。 熊巍一接近,朱夏复瞳中的狠绝又转而不见,神奇得简直比那川剧变脸还要好使,她动弹不得,但眼神已经足够楚楚动人了,“我、我不想死……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对对,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熊巍跟着强调,汪文迪身上锋利的气场仍是没有降下来。 “文迪!!”外头传来张霏霏略显慌乱的声音,“巍哥!” 汪文迪这才做了个深呼吸,掩去了戾气,从窗户往外喊,“霏霏!我们在里面!” 一看到他,张霏霏敛了慌张,快步赶到了房间。 “这是……?”一进门就看见被束缚的朱夏与汪文迪僵持,张霏霏不禁担忧问道。 最冷静的瞿星言作为旁观者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熊巍好似看见了救星,忙朝张霏霏挤眉弄眼,“小姐,朱夏一定不是故意的……” 张霏霏叹了口气,走近朱夏,问道,“阿夏,你如果真的要对我们自己人动手的话,我也就真的不能偏袒你了。” 闻言,朱夏的眼里已经能挤出眼泪来了。 “我既然正经问你了,”张霏霏又继续道,“你也认真答我。” “好。” “对于你的过去,你能记起来的到底有多少?越具体越好。” 努力的回想了一阵,朱夏眨巴着眼睛,失落又无奈的摇头,“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真的……就好像脑子里原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一样。” “霏霏,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刚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以后我一定会控制好我自己的,一定!如果这里我也呆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 假若因此再被抓回黑心商家手里,就违背了张霏霏想救她的初衷了。 若要究其根本,方才她的确是听到了与‘砍头’有关的话语才突然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到目前为止,其他时候她还是挺正常的。 但很奇怪,她说她的头‘一个都不能少’,她不就只有一个头吗? 看着有些为难的张霏霏,汪文迪随意挥手,解了她的禁制,主动道,“你可以留下,机会也只有一次,而且……” 他跟着望向熊巍,“你必须看紧她。” 熊巍眼里升起一丝神采,不自觉的将她护在身后,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似的,答应道,“我知道了,我一定做到!” “话说回来,”瞿星言上前一步,冲张霏霏问道,“你没跟月歆在一起吗?” 张霏霏有些疑惑,答话道,“我开完会就直接回家了,没有看见月歆啊!” 瞿星言拧紧了眉头,掏出手机拨了陈月歆的电话。 “这家伙的电话就没一次能打通的!” 半晌,他捏紧了手机,扭头就要破门而出,“我去找她!” 汪文迪一个箭步拦下了他,眉头也皱了起来,“你去哪儿找她?” 瞿星言一愣,眼下的确没有任何头绪,他眼里难得闪过一丝狠色,“那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等月歆灵力暴动被我们感知到?那太迟了!” “别急,你不是还有一招吗?”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卦啊骚年!” 第一百七十九章 温馨的晚餐 闻言,瞿星言停下了步子,取出了铜币。 其实他心里担忧的并不完全是朱雀会出什么事,而是在意高玉绳这一系列不像他往日作风的举动,万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 他抿了抿嘴,没有将心里所想说出来。 “卦象所显,离对移,是在西边的意思。”瞿星言确信道。 “走。”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他打断了要跟自己一同出发的汪文迪,“你留下吧。” 汪文迪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便目送他离去。 与他所想不同,他找陈月歆并没费多大劲。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离张氏财团不过五百米远的街边,杵在绿景草丛后头,扒拉着足有半人高的野草。 “陈月歆!”瞿星言翻了个白眼,语气的冷度足以把人活活冻死,“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头也不抬,仅凭声音和气息已经认出了来者,不耐烦道,“别吵啊瞿星言,我在找东西!你这么大声,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哎哎哎……别动手啊……” 陈月歆还没说完,后衣领就被人拽住,愣是让瞿星言把她从草里头扯了出来,此刻的她卷发上还挂着不少杂草,像极了野生的鸟窝。 她随意的理了理头发,略有些不修边幅,跺脚道,“哎呀你干嘛啊,想打架是不是?” “你告诉告诉我,你在这从草里能找到什么?”瞿星言扫了一眼草丛,又冷眼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你要去找霏霏的事了?” 这草丛不大不小,但绝对不像能藏得住东西的样子,难不成她在找无家可归的耗子?还是野狗拉的屎? “哎呀,就是因为要保护霏霏嘛!!”陈月歆反而白了他一眼,一脸‘你懂个屁’的表情。 跟着解释道,“你是不知道,我刚到财团附近,就看见一道黑影,直冲财团去了。” “那影子速度特别快,连我都看不清它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看见一团乌漆墨黑,我一想霏霏家不是被包围了吗?那这玩意儿肯定也是冲霏霏来的啊!” “我能让它得逞吗?!” 陈月歆的速度自然也不是盖的,抢先一步就拦断了黑影冲进财团的路。 但那黑影反应速度也不赖,见陈月歆挡道,它一个拐弯,就跑了。 “然后你就追它来了?”瞿星言眯了眯眼,表情全然是一副看弱智的样子。 “是啊,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她无视他的神情,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得眉飞色舞,“我还跟它过了两招,它爪子可利得很!” “爪子?” “嗯,而且哪怕我跟它交上手,也看不全它的样貌,就像被无法驱散的黑气包裹一样,只在它出爪的时候看见了它的爪子。” 陈月歆抬起自己的胳膊,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面有一丝残余的微末伤痕,“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吃了个哑巴亏,被它电了一下。” “那东西还能使电?”瞿星言抚上她小臂上的痕迹,青光忽闪,伤口完全消去,恢复如初。 “对,电力很猛,不过我跟它对了几招后它就落了下风,然后它就跑了。”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它一头扎进这草里,真的就没出来过!” “那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直守着一簇草啊!”瞿星言捏了捏拳头,实在气不过,伸手在她脑门上重重的弹了一下。 “哎哟!”陈月歆吃痛,正要不服气的回话,便听他继续开了口。 “你就不能用脑子想想,如果这东西是高玉绳召唤出来的邪物,高玉绳通晓空间术法,万一它是虚晃一招,趁你专注于这里,去了财团内,张霏霏怎么办?” 陈月歆的不服气被他理智的话语完全消耗殆尽,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立马道,“那愣着干嘛啊!赶紧去看看……!” “你真是只猪!”瞿星言扶额,无奈道,“张霏霏已经平安回家了,就差你了。” “我?差我干嘛?”知晓张霏霏无事,陈月歆的神经又完全放松了下来,跟在他后面随口道。 “差你吃饭。” 瞿星言抬头望天,漠然道,“吃红烧朱雀。” “吃你个头!吃油炸青龙、爆炒青龙、水煮青龙……” 不得不说,熊巍和朱夏、再加上默契十足的汪文迪和张霏霏,这两对那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短短时间就把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干净净,全然看不出刚刚才发生过那般惨烈而血腥的争斗。 只等瞿星言和陈月歆一回来,连色香味俱全的可口饭菜也已经准备妥当了。 历经阳翟之事,几人之间的情义更是有增无减。 “霏霏!”陈月歆头一个就跟张霏霏打招呼。 张霏霏自是笑得嫣然无方,将取出的珍藏红酒放下便走了上去,拉着陈月歆入了座,“回来就好。” 在这样偌大的餐厅里共进晚餐,不仅一点距离感都没有,反而每个人都舒适自在,好似这里就是最温馨的地方。 朱夏挨得熊巍非常之近,近的哪怕抬胳膊都会碰到彼此,她很珍惜这次能留下的机会,她也很喜欢这样挨着熊巍。 她有些拘谨,但看得出来,她在努力的融入这一家子人。 饭中,张霏霏注意到没怎么动筷子的朱夏,便放下了筷子,举起酒杯道,“咱们之间客气话也就不多说了,难得今天诸事皆毕,一起碰一杯吧。” 几人纷纷响应,她又冲着朱夏温柔道,“阿夏,很高兴可以帮到你,在这里你不用害怕,有什么需要就同巍哥说,如果某天你想起了你的来历,要回到你的家乡去,我们都会一直祝福你。” “在这之前,我会把你当做我们的一份子。” 朱夏一愣,好像这之前没有人这样温柔的同自己说过话。 她小心的端起了杯子,生怕打碎这份美好,“好……谢谢你,霏霏。” 俗话说得好,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 也不知道朱夏是因为听过这句话,还是因为初次喝酒有些紧张,她看着那红色的液体看了半天,最后竟然一口把大半杯红酒全部喝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章 巫法 “咳咳……”她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喝的太快了。 “你慢点,”熊巍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又递了张纸给她,“不着急。” 她擦了擦嘴,脸上爬起一抹绯色,或许也有酒精的缘故,她偷偷瞥了熊巍一眼,两人周边的空气也似乎染上了她双颊的温度。 其余的人喝过酒皆低头吃饭,脸上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也许钢铁直男只是因为没碰上能叫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那一缕‘柔’吧? 张霏霏移开了视线,好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巍哥,你跟前那道桃仁鸡丁味道很不错……” 言下之意,赶紧夹给朱夏,让她也尝尝! 突然被点名的熊巍一时没反应过来,略加思索之后—— 他居然把桃仁鸡丁端了起来,随后摆在了张霏霏跟前。 张霏霏决定收回刚才的想法,钢铁直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可救药的生物! 看着身边人耿直的行为,朱夏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脸颊上的颜色衬着灯光,再如此一笑,却显得人比花娇,面容如三春之桃,眼底似星河沉江。 她指了指红酒,主动扯了扯熊巍的衣袖,“阿哥,这个,好喝。” 熊巍对她的称呼并不感到诧异,事实上,她从醒来之后,就一直管他叫‘阿哥’了。 他又给她满上一杯,道,“慢点喝,这个酒后劲很大的。” 一顿晚饭愉悦的结束了,众人无一例外都喝了不少酒,不过醉得最厉害的还要数那拿红酒当果汁喝的朱夏,等晚饭吃完的时候,她已经有些迷糊了,嘴里含糊不清的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张霏霏喝酒倒是并不上脸,只是鼻息之间可感醇香酒气。 “巍哥,先把阿夏送回房间休息吧,我看她醉的不轻。” 剩余三人也没什么醉意,瞿星言亦直接同汪文迪讲了陈月歆所遇之事,将自己所思一语道破,“不久前高玉绳唤出烛龙驻守极阴之地,炼制尸母和尸童王,后来还被你打伤。” “若这次真是他,那……” “我明白你的意思。”之前汪文迪就和瞿星言讨论过高玉绳的实力,与他一战中,自己看不出他有多厉害。 汪文迪想了想,道,“那些被控制自爆的人,没有骨头,这是一种非常邪门的术法。” “然后还能在施术的同时唤出九婴、在月歆那头叫出一个不知名的操控电之力的怪物,这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喂喂,我那是不曾防备,挨了它全力一下,才留了印子!” 陈月歆强调了一句,但随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说的那个自爆……是什么术法啊?” “我不确定。”瞿星言捏起了下巴。 “什么叫不确定?” 一边的汪文迪也沉思了起来,陈月歆印象里,这是头一次提及两人所知领域外的东西。 她甚至都要以为这两人无所不知了。 在她耐心被耗尽之前,瞿星言沉吟道出,“因为道法中传下来的……没有这种术法的记录,但这种术法又是确实存在的。” “存在于一个我们都没有深入研究、只是听说过的流派,”汪文迪长呼了一口气,正经道—— “巫术。” 听到这个超自然力量的话题,张霏霏也凑了过来,追问道,“巫术?是不是那种作法的巫师用的?”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详细讲述起来。 “巫术,即‘巫法’,很久之前,它甚至还与‘佛法’、‘道法’齐名,并称为‘佛道巫’三家,但在我国,随着历史流传,佛道逐渐成了主流,尤其历代掌权者,大多尊佛重道,少有涉及巫术一脉的,所以‘巫’就渐渐没落了。” “但没落并不意味着消失,巫虽然未得在位者青睐,但在民间依然有其传承,所以巫变得越来越小众,也越来越神秘,到今天,巫中所谓佼佼者,估计是凤毛麟角,说不准千千万万个人里都找不出来那么一个能使巫法的人。” 一边的瞿星言倒了杯浓茶,接过话头,继续道,“巫法很少有直接作战的招式,几乎都是操纵或对他人施法的形式,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仪式咒语。” “无论是多强的招式,除了看施法者本身的灵力高低外,一定要有这两环,破解之法亦在其中。” “根据巫法的效果,其中又有两个大的分支,分别是黑巫和白巫,二者也很容易理解,黑巫就是诅咒和杀戮,寻求邪恶力量等等,白巫则是赞美神明与祈福,寻求光明的力量。” “使用白巫巫法时,施法者只需要找一些相应的灵力物件作为祭品即可,而使用黑巫巫法时,施法者自身需要付出等同的代价,不过大巫可以消耗自己的灵力作为替代代价,完成诅咒。” 张霏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你说的那些巫师,与我国巫法者大同小异,”汪文迪望向她,悉心道,“只不过他们称他们的力量为‘魔法’,到底也是灵力的一种罢了。” “那今天那些人……?” “我听说过一种很残忍的黑巫巫法,”汪文迪把张霏霏带到自己身边,才接着道,“抽骨控血,其真正的法名我不知道,只知道中了这种巫法的人,下场就和今天那些人一样,最重要的是,都没有骨头。” 张霏霏一顿,表情有些五味杂陈,半天才道,“的确……太残忍了……” “没事,不用害怕,我会……” 汪文迪还没说完,张霏霏就打断了他。 这是他第二次在张霏霏眼里看见这种令人向往的光芒,好似一位千般壮志、以骨血为理想铺路的英雄。 “文迪,教我。” “我想修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天资非凡的人,但我会付出十倍的努力……不用变得多厉害,起码能够自保自救,以后,我想你往前进时,不必忧心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我。” “我说过,我要同你并肩作战!” 她虽喝了酒,但汪文迪知道这绝不是醉话。 因为她眼中藏着灼灼碎云的烈风。 第一百八十一章 修道以炼体为始 汪文迪没法拒绝她。 “修道,很苦。” 何况是现在这种不占天时地利的时候,无疑是加剧了走这条路的难度。 “我不怕!”张霏霏不打算后退,仍旧坚定答道。 “那好。” 汪文迪应下,即刻开讲,“但你首先要明白一点,修道非常讲究顺其自然,太过偏执反而百害无利。” “修道大致有三类,上等者求得道成仙、羽化成圣、与天地同寿,中等者求能窥探一二天机、能用道法助己脱困,末等者则求延年益寿、养心安神、祛除杂念。” 他简洁明了的讲了,话语意思也不难理解,又道,“虽然不能过于偏执,但也不能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你要明白所求,才能在枯燥无味的修炼中坚持下去。” “我不求天纵之姿、一举成圣,但愿心思清明,既能自保,他日亦能助你一臂之力。”张霏霏果断答道。 “好。” 汪文迪顿了一顿,继续道,“那我先从基础的讲起,你悟一悟试试。” “天地初开之前,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大道之下,天地为纲,一切存在皆为道。故所谓大道无处不在,道亦无处不在。”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这些东西实在太过晦涩难懂,哪怕一向冰雪聪明的张霏霏,听了也只觉得头大,还没等理解第一句,一回神,汪文迪已经讲了三大段了。 像极了上高数课的你。 汪文迪及时打住,略显得有些尴尬,打圆场道,“哈哈……是不是太难了?听不懂也没事,这东西本来也不是一遍就能懂的……” “即便修道很是看重个人悟性,你也不能硬给她这么灌。”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把身边的陈月歆摇醒。 汪文迪当然更尴尬了,连忙道,“我第一次给别人当老师,真不知道寻常人修体炼道怎么入门……你俩有没有经验?” “我俩也没什么经验……”看着吃瘪的张霏霏,陈月歆实在也不忍心打击她,提议道,“既然霏霏没什么根基,不如让她从炼体开始?” 炼体,顾名思义,指通过功法锻炼自己的体质、肉体强韧度或以药物辅助淬炼身体,使体如金石,能感天地之间精华灵气,动时快如疾风、迅如闪电,静时有若老钟、与自然合二为一。 “等她炼体有所成就,你再给她渡一些灵气、教她道法不迟。”瞿星言略加思索,觉得这方法可行,补充道。 “我不怕吃苦,只要有方法,我愿意尽全力去做,”张霏霏听了这门路,也觉得十分靠谱,迫不及待问道,“我要怎么练?” “炼体……”汪文迪看了一眼她曼妙的身材,道,“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负重爬高……但我不想你用这个办法,再让我想想……” “不如让她习武吧。”瞿星言也建议道。 “这办法好!”汪文迪一拍手心,欣然应话。 “那我要练到什么地步,才能开始学习道法?”张霏霏眼中亦有星光,又问道。 “我给你打个样吧。”陈月歆雀跃道。 “哦?你还有这本事呢?”汪文迪不禁调侃。 “那当然了!谁不得过炼体这一关呢?” 她说的在理,如果不修炼自身的肉体,直接开始修道,随着自身的灵力道行越来越高深,肉体就会承受不住,而后爆体而亡。 陈月歆略有得意,冲张霏霏道,“霏霏,你跟我到院子里来。” 众目睽睽之下,陈月歆把准备好的水喝进嘴里,随后指了指一簇草丛。 只闻飞泉漱石之声,水幕好似利器射出,喷薄一片,在灯光下更像点点冰珠,激起空中烟尘。 水雨刹那之间打在园景矮木上,叶片七零八落,那切面却十分锋利平整,再看树干,亦像遭受千刀万剐一般,伤痕累累。 她不曾使用丝毫灵力,凭的就是肌肉的力量。 这也是四圣千万年来勤修不忘炼体的成果。 对于汪文迪和瞿星言来说,做到这个也并不难,但是对刚入门的张霏霏来说,那这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样! 说她水里藏了刀都不过分! 张霏霏看得目瞪口呆,跟着转身进了屋里,也接了一杯水出来。 “咕嘟咕嘟……” “噗!” 沉默。 微妙的沉默。 看着眼前地上那一滩水渍,张霏霏脸上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 陈月歆吐出去的水,好似雨针,细密而极具杀伤力。 她吐出去的水,就……只是水而已。 “没事的,霏霏,慢慢来,月歆她是练了很久才到这种水平的,你不用放在心上。”汪文迪安慰道。 张霏霏不觉打击,点头道,“我明白,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咱们现在就开始练吧!” 她走到陈月歆跟前,虚心问道,“月歆,这个有没有什么要点?” “我亦无他,唯手熟尔。”陈月歆倒是摆起了谱,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随后又冲汪文迪挤眉弄眼。 “别听她胡说,掌握要点能让你更迅速进入炼体的状态。” 汪文迪把张霏霏拉回自己身边,耐心道,“我教你。” 陈月歆则拉着瞿星言退到几米开外,看着认真练习的张霏霏,露出了姨母笑,“嗨呀,朱雀和青龙给你俩当电灯泡,这排场真大呀~” 院子里的气氛轻松祥和,屋内可就与此不同了。 却说熊巍背着醉得迷迷糊糊的朱夏回了房间。 走到床边,他将人轻轻放下,又转了个身,想帮她盖好被子再走。 谁知这一转身,竟被床上的朱夏拽住了衣领,她一个用力,不曾防备的他便跌了下去。 好在熊巍反应还算及时,手肘撑住床面,朱夏却整个人都处在他双手圈出的范围之中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椅子烫屁股 此刻的朱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囊中的猎物。 她的手顺着他的衣领向下抚去,最终停在了他上腹部,勾了嘴角笑道,“哟,身材……很有料嘛,阿哥。” 熊巍一时不知所措,僵直着身子,结巴道,“你、你你你……你喝醉了,我去给你端碗醒酒汤来……” “我没醉。” 朱夏语意确实非常之清醒,她的眼神比饭桌上的她还要更加柔情似水,更是平白无故增添一丝酥人骨头的魅惑,低声道,“阿哥,你不喜欢我吗?” 完。 熊巍这么大个钢铁直男,哪里对付得了这种情况? 朱夏近在咫尺的脸如出水芙蓉,嘴唇微张,少女的气息打在他脸上,透着一股不自觉的纯情媚态。 他咽了口口水,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 不行啊熊巍,你能这个时候说喜欢她吗?! 你那叫馋她的身子,你下贱! 不对啊,是她先摸了自己,然后还说自己身材很不错…… 那是她馋自己的身子?! “嗯?阿哥?” 不知熊巍心里已经走完了一个小剧场的朱夏疑惑出声,那从鼻息间轻哼出来的‘嗯?’直接砸在了熊巍的理智上。 她的复瞳有一丝魔魅的紫色,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想要探索更多。 “不、不是……喜欢?我……我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啊……?” 这回答再一次实力展示什么叫钢铁直男! 但朱夏毫不介意,她微微抬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化为零。 她的嘴唇,好软。 像沾满了糖霜的……樱花,甚至足以让他因为这一瓣花就产生坠入花海的感觉。 一切好像都停了下来。 只有他的心跳声。 只有一下,朱夏很快拉开了距离,意犹未尽中笑得风情万种,调戏道,“还可以更快。” 熊巍眼中燃起闪烁的星火,他只知道他还想再一次…… 再一次就好。 他的大手轻轻贴上朱夏的脸庞,这一次是他凑了上去。 触感瞬间濡湿,随之而来的,还有些些摄人心魄的痒。 该死的,他竟然真的馋女人身子了?! 亲吻之间,朱夏踢开了脚上的鞋子。 鞋子与地面相撞,发出的声音让熊巍从这难以抑制的灼热中找回了仅存的理智。 他将她捞起,别开了脸,不自然道,“你真的喝醉了……等我一下,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说完,他即刻将房间里的灯按亮。 他看见乖乖坐在床边的朱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但眼中的纯情消失得一丝不剩,只有无边的风月在其中,巧笑道,“阿哥,难道和我在一起不快活吗?” “不是,”熊巍难得的认真思虑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即抿嘴答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小姐说了,她把你从交易会带出来是为了解救你,你所受到的迫害已经够多了。” 虽然是以张霏霏之名,但他说的格外正经,“如果趁你酒醉……那样我不觉得是喜欢、是快活,那样是在伤害你。” “我不想伤害你。” 朱夏又笑了。 但这次的笑不同,这次的笑里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暖,她笑了一阵,环抱住自己的双膝,歪着头道,“你和我以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好好对我。”她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 熊巍对其中隐藏的含义细想不出,只匆忙的应下,便离开了眼前这个看上去陌生十分的朱夏。 第二天。 昨夜众人陪张霏霏练功到了后半夜,索性都在张宅住了下来。 早晨八点,精致的早饭也已准备妥当,熊巍这个大管家自是一一把客人叫了起来。 “霏霏呢?”汪文迪问道。 “小姐说她想再休息半小时,我就先下来了。”熊巍答道。 话音刚落,张霏霏便在楼梯当间打了个哈欠,一脸困乏的走了过来,“还是不睡了。” “我得抓紧时间练功。” 汪文迪看她这样,有些心疼,便道,“练功急不来,你要先保证精神力,才能强化肉体。” “我知道啦,我自己会调节好的!”张霏霏喝了一大口牛奶,打起了精神,转而又问熊巍,“阿夏呢?” 正在给三明治抹酱的熊巍神情变了变,酱也一不留神抹在了自己手上。 “她……她昨晚不、不是宿醉嘛,还在睡觉……” 然而打脸往往来得就是意想不到的快。 “阿哥,你怎么不叫我……”朱夏甜糯的唤了一声,看上去精神好得很,一点也没有睡不够的样子。 她若无其事的走到熊巍身边,坐下。 熊巍强装若无其事的往旁边挪了一挪。 朱夏不觉有他,又挨了过去。 熊巍再挪,朱夏跟着挨。 “哎呀巍哥,”张霏霏出声提醒,“你想把月歆挤地上去吗?” 陈月歆叹了口气,兀自起身,坐到对面瞿星言身边,托腮道,“你俩咋回事啊?椅子烫屁股?” “没、没有……没有事。”熊巍收声,埋头干饭。 朱夏一脸茫然,倒了杯水递到熊巍面前,扯了扯他的衣角,笑道,“阿哥,慢点吃,喝水……” 熊巍反射性的挣了一下。 但只有微微一下。 不过这小小的一下也足以让朱夏失魂落魄,她收回手,语气中略有些委屈,“阿哥……你怎么了?” 熊巍本想发作,但一转头就对上她柔和的脸庞,那好似蝶翼的睫毛,宛如皎月光辉洗礼的双颊,还有那微抿的嘴唇。 那嘴唇昨夜是樱花色的。 他一下移开了视线,起身离开道,“真的没事,我吃饱了。” “霏霏……”熊巍一走,朱夏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张霏霏。 “你别急,巍哥耿直的性子藏不住事的。”张霏霏温柔道,随即给身边的汪文迪使了个眼色。 汪文迪会意,跟上了熊巍。 事实上,熊巍哪儿也没去,就在自己房间里练拳。 只是汪文迪到的时候,这人不知道抽哪门子风,自己欣赏起自己的腹肌来了。 “卧槽,阿巍,你该不会是那什么吧?”汪文迪愣在门口,又退了两步。 看见汪文迪,熊巍面露苦色,没好气的把衣服放了下去,回身一拳打在沙包上,“我当然喜欢女人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吃瓜群众 “吓我一跳,我看你自我欣赏,差点以为你喜欢男人。” 汪文迪笑了笑,这才放心的走了进去。 熊巍的房间布置非常简单,色调是纯粹的蓝灰色,最醒目的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沙包和一些常见的健身器械。 虽然汪文迪的语气已经很是轻松了,但此时的熊巍却完全没心思开玩笑,脸上的表情比苦瓜还苦。 见他这幅模样,汪文迪回身合上了房门,兀自依靠在床头柜边,收了收笑容,道,“跟朱夏闹矛盾了?” 一听见朱夏的名字,熊巍一愣,径直被弹回来的大沙包猝不及防的撂在了地上。 “看来我一猜一个准啊?”汪文迪挑眉。 “没有!”熊巍立马否认,索性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了,只是连连叹气,“真没闹别扭。” “那你这是怎么了?” 汪文迪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他,说教道,“你一大男人,让着她点,你看她今儿早晨,活像个糖被抢了的小孩,就差嗷嗷哭了,你有什么就直接说嘛,我和霏霏让你照顾她,可没让你欺负她!” 熊巍欲哭无泪,“我也真没欺负她!” 明明……明明是她先……! “不是我说你,阿巍,你之前说话可没这么婆婆妈妈,今天是怎么了?”汪文迪毫不拘束,在他旁边席地而坐,“磨磨唧唧的,有你这功夫,我种条藤都长八个葫芦了!” “我……这事儿我怎么说啊?”熊巍抱着跟前的沙包,憋屈得很,“我总不能说她那什么我……然后我又那什么她吧?” “那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哪什么啊!”汪文迪也急了,催促道,“阿巍,你说不说吧,你要再不说,我就念咒,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跟朱夏的情况吗?” 他知道汪文迪有那本事。 反正横竖都是死,熊巍一咬牙,甩开手上的拳套,一拍大腿,“都是兄弟!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能说的,说就说!” 气壮山河的吼完之后,他的声音又变得细若蚊吟,“其实……就是……昨晚我把她背回房间后,她就……然后我就……” 昨晚的记忆历历在目,熊巍讲述起来更是一点细节都没落下。 “你说这我能不尴尬吗,她今天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啊?那可是我的初吻啊,初吻!” 把主要部分说完之后,熊巍耳根子都已经红透了,但仍旧在滔滔不绝,“她还让我好好对她,对,我是得好好对她,没毛病,但总得给我点时间缓缓吧,哪有人谈恋爱表白都没有,直接跳到接吻的?” “不,不对,我还没说我喜欢她……” 他越讲越来劲,可汪文迪分明在他眼里看见了炽热的情感。 说了半天,熊巍没听见汪文迪出声,一偏头才看见汪文迪脸上和自己刚刚一样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由得问道,“……是不是我、我说的太那啥了?” “不是,阿巍……”汪文迪一副老爷子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些许哭腔道,“你太有出息了……!” “啊?”这话直接把熊巍说懵了。 “我作为男主角,第一个有亲吻戏份的人居然不是我!” 汪文迪哭腔更重了,“我他妈自愧不如啊!” 熊巍虽面上飞红,但还是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也拍了拍汪文迪的肩膀,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挨着坐在地上。 好像两个难兄难弟。 这两人不见回来,那头张霏霏既要安慰朱夏,便又只能拜托瞿星言跟来看看。 正当瞿星言走到熊巍房间门口要敲门时,却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声音。 “不是我说你,汪哥,你也太紧着小姐了,把她当个什么宝贝疙瘩似的,又怕磕着又怕碰着……” 这是熊巍的声音。 还没说完,汪文迪就将他打断,“你快拉倒吧,你难道不看重朱夏?” “咳咳,汪哥,咱们得对人下方,朱夏和小姐,那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woman,”熊巍语重心长道,甚至用上了自己仅知的几个英文词汇,“经过这么多事儿,我算是看明白了——” “咱们小姐,那就是根狗尾巴草……不,得是名贵的草,反正是草,你明白吗?就是那种,咱们大家都紧着她,可她自己呢?对自己什么狠手都能下!” 门外偷听的瞿星言挑了挑眉,那确实,这一点他也很欣赏张霏霏,练起功来完全不偷懒,能多使劲就多使劲。 但他俩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熊巍在教汪文迪怎么追张霏霏? 这不是一个钢铁直男教另一个万年单身汉,纯粹扯蛋吗? 没等继续,里头的汪文迪就微微侧目,感知到了外面的气息,提高声调道,“小瞿同学,进来聊啊!” 那语气好像在说‘客官,快来玩啊!’。 瞿星言沉了面容,推门而入,他并不想介入这般话题,便冷了眸子,脸庞轮廓一如既往的锋利,直言道,“张霏霏她要练功了,叫我来喊你。” “哎,没事,练功嘛,不急,”汪文迪伸手拽他,想把他也拉着坐下,道,“你坐下,咱哥仨聊聊!” 瞿星言向来没什么八卦的心思,当然不肯,与他拉扯起来。 “嗨呀,一块吃瓜噻,包熟,大瓜!” “我不想。”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凑到他耳朵旁边道,“你个傻子,阿巍跟朱夏……亲上了!就昨晚!” 一霎时,瞿星言不动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坐到了熊巍另一侧,脸埋在光线带来的阴影里,巧妙的掩去了脸上的淡红色。 汪文迪也重新坐下,三人都低着头,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这回是三个难兄难弟了。 好半天,还是瞿星言先开了口,干笑了几声,默然道,“你跟朱夏……进展……神速啊……!” 汪文迪咬了咬指甲,收起了八卦的心,“你俩有没有觉得朱夏,有点奇怪?” “何止是有点奇怪啊,那简直太奇怪了!”熊巍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挠头道,“昨晚她回房间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没有脉象的病人们 汪文迪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占了便宜还卖乖。” 熊巍一阵捶胸顿足,严肃道,“真的,她在饭桌上还是一副纯情小女生的样子,一会房间就……就变成那什么……” “老色批?”汪文迪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熊巍的腹部,偷笑道,“尤其对猛男感兴趣的那种。” 熊巍直接整段垮掉。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汪文迪的玩笑话,继续道,“但是说她变了个人的确一点也不夸张。” “白天出手的时候也是,变得也太快了。” 上一秒还是睡醒的邻家小妹,下一秒就变成了出手极狠的暴力狂。 “对啊,而且事发之后,她总是一副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又恢复到少女的性格。” 汪文迪捏着下巴,脑海中灵光一现,猜测道,“不会是多重人格吧?” “那这些情况就全说的通了,”瞿星言微微点头,“而且说不准她连自己是多重人格这回事都不记得了。” 那她所说的‘头’,会不会实际上指的是她身体里的人格? 所以她才说‘一个都不能少’? “有一个很简单的测试方法,”汪文迪把两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来,自信道,“催眠,如果是多重人格,主人格被催眠后,副人格就会出现。” “但这种方法未知性太大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她体内到底有多少人格,也不知道除了那个暴力狂外,还有没有更难对付的人格。” 门外传来陈月歆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们到底在里头干嘛呢,霏霏都快等急了!” 熊巍着急拉住两人,低声道,“我跟朱夏的事……” “保密嘛!放心,我懂,”汪文迪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贼笑道,“男人的秘密!” 三人这才跟着陈月歆返回了大厅。 “阿哥……”朱夏站起身来,想迎上前,又不敢。 汪文迪直接推了熊巍一把。 熊巍又以龟速挪到了朱夏身边,局促试探道,“你……记不记得昨晚……?” “呜呜……” 好家伙,这就哭了? 熊巍一下就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又是扮鬼脸又是认怂,“你你你,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别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的,我是猪,你看……我给你扮猪……” 朱夏又委屈又好笑,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抹眼泪,随后眨巴着挂着泪花的眼睛抬头看熊巍,撒娇道,“阿哥,是我不好嘛……我不知道我不能喝酒,我昨晚不应该喝酒的……” “嗯……呃,除了不该喝酒……就、就没别的了?”熊巍显然没长记性,又如是道。 朱夏眼泪又涌了出来,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还有什么?我还做了什么让阿哥不开心了吗?阿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生我的气,不要不理我嘛……”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拉住熊巍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熊巍根本遭不住这种攻势,心都要化了一般。 正要应话,张霏霏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了。 “我马上过来。”她语气令人信服,随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霏霏?”汪文迪上前问道。 “诊所出事了,我得过去一趟。” 张霏霏所说的诊所,指的正是她接任董事长后,有感于医圣张青阳之大志所设立的那家张氏诊所。 而张氏诊所在本市名声也是越来越高,因为她所规定的‘先治病,后付费’,老百姓对此都是赞不绝口,来看病的也越来越多,甚至和几大医院都对接了合作,发展的是非常好。 “我也去。”汪文迪跟上她的步子,其余人则先留在家里待命。 “最近的病人都很奇怪,本来到了该复查的日子,却不见来,”张霏霏讲起具体发生了什么,拧着眉头道,“诊所的护士打电话询问的时候,他们也是说病已经好了,不需要再进行治疗了。” 张家诊所不存在担心治疗费用高支付不起的情况,一向是先救治病人为主的,所以医生们也就没有在意,只是对症叮嘱了一番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东西,一有情况立马来接受治疗等等。 “但是这些声称已经好了的病人们,过了不到一个月后,就又再来了。”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既然病人来了,那咱们就给他治疗,”说到这,张霏霏的眉头已经拧得像解不开的麻绳,“但关键是,这些病人的情况……都特别奇怪。” “什么情况?”汪文迪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跟着严肃了一些。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其中尤其诊脉的本事最出名,这些病人的脉象很……就像是……”张霏霏抿了抿嘴,又道,“没有脉象。” “没有脉象?!”汪文迪一惊,“那不就是死了吗?!” “按常理来说是这样的,可这些病人又都活的好好的,除了偶尔会有原病症复发的症状外,一切正常,”张霏霏轻轻叹气,“但诊所里的大夫一把脉,就都摸不到脉,就是没有脉象的状况。” “有多少个这样的病人?” “现在有不到十个。” 两人已马不停蹄的到了诊所,张霏霏将车停好,接着道,“而且诊所里统计过,这个月需要来复查的总共有一百多位病人,但都没来,一个都没来做复查。” “也就是说,那九十多位是真的完全痊愈了?” 张霏霏摇了摇头,“不确定,我得看过情况,再一一去向那些病人确认,要是有其他的苦衷,我就带着大夫上门给他们治疗,既然是我张氏诊所的病人,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 汪文迪赞许的点了点头,心中知晓,她是真的从未忘记过张青阳的训导,也始终保持着医者的仁心。 他跟在她后头进了诊所。 一进门,就有两个年长的老医生上前,焦急道,“小姐,你总算来了,那几个病人就在里面,我们几个老骨头是真没办法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十三鬼穴 诊所里的大夫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好像遇到了毕生最难的难题。 不过他们虽然年长阅历高,却对张霏霏很是尊敬,言语之间也不见疏远距离,十分亲近。 “别急,我先去瞧瞧,咱们再定方子。”张霏霏微微点头,示意带她去见那些病人。 病人们被统一安排在了一个大病房中,张霏霏和汪文迪先后换上了大褂子,走了进去。 这是汪文迪第一次见穿白大褂的张霏霏,印象里,她即便是张氏财团的董事长,大部分时候都非常温柔贤惠、灵气动人,只有在处理公事时,那女强人的姿态才会出现在她身上,这便是他为之倾慕的一点。 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时无刻都把自己摆在一个很正确的位置上。 她穿起白大褂,像一位真正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天使。 汪文迪则更像是一个慵懒洒脱的道士了。 她注意到一直看着自己的汪文迪,莞尔一笑道,“别看我了,诊脉要紧。” “嗯。”汪文迪轻轻点头。 张霏霏走到离门口最近的一位病人身边,手法熟练的搭上脉,周身气息皆沉寂下来。 “的确……很奇怪,”她撒开手,又以双指贴近病人的天突穴,皱起眉头,“真的摸不到脉……” 她又依次耐心试了剩余的六位病人,都是一样的情况。 捏了捏下巴,她将视线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会意,凝神一看,随后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邪气。” 闻言,张霏霏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次的失态严重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她向病人问道,“你们除了原本的病症之外,还有没有感觉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或者感觉身体和以前出现了不同?”汪文迪补充问道。 病人先是齐刷刷的茫然摇头,但听见汪文迪这么一问,其中便有一位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的挽起了自己宽大的病服袖,疑惑道,“要说有什么不同,就只有这个了,张医生,您瞧瞧?” 两人的目光跟着移了过去,只见他腕上大动脉处有一条蜿蜒的黑线,不偏不倚的正好顺着大动脉的方向延伸。 汪文迪也皱起了眉头,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记不得了,我就是某天洗澡的时候突然发现的,”他的语气不像在骗人,接着又撸起了裤管,从右脚脚面正中央的位置也往上顺着腿大筋扯出一条极细的黑线,“腿上也长了,不知道是个啥。” “诶!对对,我手上也有!” 这时,另一位病人也出声喊道,两人一看,果见他大动脉上也覆盖了一条黑线,只是比这头一个病人要短一些,脚上也没有这情况。 “其他人有吗?”汪文迪沉声问道。 其余五位病人纷纷自我检查,又摇头道,“没,我们没有。” 汪文迪眯了眯眼,厉声道,“看仔细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眼尖的到了一个病人身边,抓起他的手腕,他大动脉上虽然没有蔓延出来的显眼黑线,但确实在大陵穴处有一个黑点,如果不细心看,很容易就会被忽略。 张霏霏配合一番检查下来,果然每一位病人身上都有这么一个黑点,而那条黑线,就是从这黑点中长出来的。 汪文迪脸色一变,回身去检查那条最长的黑线,发现那线经由手肘弯处的曲池穴,一路往上,直指后脑勺与脊柱相连处的大椎穴。 “张嘴,舌头伸出来!”他忽的道。 那病人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赶忙照做。 舌头中央有一个十字,十字的中央有一个浓重的黑点,那线条还有要向内外延伸的趋势,只是还未长出舌头的范围。 他望向张霏霏,心底已有了几分把握,道,“霏霏,你知道十三鬼穴吗?” 后头的几个老大夫闻声,脸上不由得露出吃惊的神情,啧啧称奇,“年轻人,你居然知道十三鬼穴?这可是咱们中医针灸的绝活啊!” 他回首一笑,朗朗如日,自信道,“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张霏霏将他拉回正题,嗔怪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文迪,别卖关子了,治病要紧。” 所谓中医针灸中的‘十三鬼穴’,最初是由药王孙真人提出,专门用来治疗‘撞邪了’的病人的针灸方法。 按照他所传,十三个穴位自上而下分别是头顶中央的上星、鼻子下方的人中、后脑勺的风府、下巴上的承浆、脊柱上的大椎、舌头上的海泉、手肘上的曲池、动脉上的间使和大陵、大拇指上的少商、臀部的会阴、脚面上的申脉、大脚趾上的隐白。 汪文迪望了一眼等着他下文的病人,拉了张霏霏一把,压低了声音,“咱们出去说。” 张霏霏点头,嘱咐几位大夫照看病人,自己则跟着汪文迪到了外头,“他们的情况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跟十三鬼穴扯上关系?” 他这才细细的说起来,“十三鬼穴一下针,有道是‘此是先师真妙诀,狂猖恶鬼走无踪’,非常灵验。” “但……这是治病之法,你可知十三鬼穴还有一种‘逆用’的办法?” “逆用?十三鬼穴下针时都非常讲究顺序,一旦错乱,满盘皆错,所以非老中医不能使此法,怎么还有逆用的?”张霏霏紧皱的眉头一刻未松,她知晓汪文迪此时心中定然有了一二分把握,但她却不能放松。 因为这关乎到她的病人,这是她们张氏后人的职责。 “所谓逆用,就是在本来没有撞邪,也就是本来没病的人身上,去激活这十三个穴位。” 汪文迪加快了语速,直言道,“其后果就是,蚀心而癫狂、缺魂少魄,与‘鬼物’无异,这可能就是他们没有脉象的原因。” 说着,他又提醒道,“你仔细想想黑线的起止点,我们查出的这几个穴位,对应的是什么。” 张霏霏在脑子里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十三鬼穴的下针口诀,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真丸 一针人中鬼宫停,左边下针右出针。 第二手大指甲下,名鬼信刺三分深。 三针足大趾甲下,名曰鬼垒入二分。 四针掌后大陵穴,入针五分为鬼心。 五针申脉为鬼路,火针三下七锃锃。 第六却寻大椎上,入发一寸为鬼枕。 七刺耳垂下五分,名曰鬼床针要温。 八针承浆名鬼市,从左出右君须记。 九针间使为鬼窟,十针上星名鬼堂。 十一阴下缝三壮,女玉门头为鬼藏。 十二曲池名鬼臣,火针仍要七锃锃。 十三舌头当舌中,此穴须名是鬼封。 她抿了抿嘴,“大陵是鬼心……” 光是想想,她忽的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原口诀中,最后一针落在舌中的海泉,海泉名为鬼封,一封病除。” 汪文迪接过她的话头,但牢牢扣住了她捏的紧紧的拳头,讲述道,“但若逆用,自海泉起,先破鬼封,入鬼宫,出鬼市,立鬼堂,而后使鬼枕、落鬼窟、为鬼臣、生鬼心。” “鬼藏鬼垒、身成鬼床、鬼信之末、即走鬼路。” “任由发展下去,最后死亡是最轻的结果,”汪文迪摇了摇头,“另一种更有可能产生的结果……他们会直接变成僵尸。” “啊?!” 张霏霏焦急道,“可、可他们也没被施针啊!” “逆用十三鬼穴之法不止可以通过施针完成,”汪文迪沉声道,“他们身上的黑线就是关键。”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这……我……有什么办法能救他们的吗?” “好在你的诊所和大夫们都很上心,情况反映的还算及时,他们现在还没有完全‘走鬼路’,只要找到导致黑线产生的原因,一切都能迎刃而解。”汪文迪安抚道,给出了办法。 “未免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就不要告诉他们实情了,”张霏霏顾虑道,“还有另外那些没有来复查的病人,我要一一确定他们的情况才能放心。” “好。” 汪文迪应允下来,两人又转回了病房。 “张医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啊?不会没得治了吧,我还不想死啊……!” 见她回来,病房里的病人几乎都是这种反应。 张霏霏笑了笑,鼓励道,“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不过我需要你们积极配合我,积极接受治疗,这段时间就暂时住院,不要去别处走动了。” 察觉病人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她才继续和气的开口问道,“能给我说说你们从诊所出院后,有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们大家都对我的诊所非常信任,一般不是确定身体完全好了,是不会不来复查的,对吧?” 听她这么说,病人们先是默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纷纷开始苦思冥想,回想起前段时间的事儿来。 没多久,就听一人率先开了口,严肃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是跟我邻居小刘一起来的诊所,因为我俩是同一个病,就想着也能互相打气啥的。” “在张医生您这儿治了,我跟小刘都很快出院了,也约好了复查的时间。” “后来没多久啊,小刘就跟我说他不来复查了,说是吃了个什么药,全好了,我就问他什么药那么神奇,他说是他亲戚给他带来的,我就让他给我也带了一份。” “那药名字还挺特别的,叫什么……什么‘梦真丸’……” 这病人说到这,旁边便立马有了共鸣,叫喊起来,“梦真丸,对,就是这东西,我也吃了!” “不会这么巧吧,我也吃了啊!” 得,全员都吃了这玩意。 汪文迪扶额,示意众人安静,接着道,“你们吃完以后什么反应?” “没啥反应,感觉特别好,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就感觉一点毛病都没有,我还特地去家旁边的医院做了检查,各项指标全部正常了,甚至比原来还好!” 病人们又如是称赞这梦真丸的效用。 “有这么神奇的药?”他却不信,看来这关键就在这梦真丸上头了。 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效果,这些人现在也不会在这里呆着。 “你们的梦真丸是哪来的?” 这会子病人们的口径便大不相同了,有说大医院上门送的保健品,有说亲戚朋友带来的……等等等等。 一时间,倒是找不到这梦真丸的源头了。 “这梦真丸长什么样?”汪文迪又问道。 那病人眼神一亮,一拍手掌,“小刘就有啊,他就有梦真丸,我复发之后,他可一直是个没事人,他一直在吃那什么梦真丸!” “我问他要,他还不给我了……真是小里八气的……” “为什么不给你了?”张霏霏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他就说他那朋友不让给我了,要是给我,他也没了。” “看来这个小刘,是个突破口。”汪文迪与张霏霏相视一眼,得出了相同的看法。 事不宜迟,安抚了病人后,立马问到了小刘家的地址,两人也是即刻赶往。 按响门铃,里头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他一眼便也认出了张霏霏,道,“哎呀,张医生,您怎么来了?” “听大夫说你没来复查,我特地来问问情况。”张霏霏微笑道。 “哦哦,辛苦辛苦,”他望见她身后的汪文迪,又道,“这位想必是张医生的老公吧?真是太费心了,快里面坐,我给二位泡碗茶!” 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汪文迪就先拉住了她的手,领着她进了屋,回礼道,“刘先生客气了。” 进了客厅安坐,两人本也不是来喝茶的,张霏霏便直奔主题,“小刘,我看你这精气神都挺不错,像是大好了的样子。” “听说,你是吃了一种名叫梦真丸的药才好的这么快的?” 小刘也不避讳,脸上仍旧挂着周到的笑容,“嗨,隔壁老马跟你说的吧?” “是啊,我是上辈子积了德,叫我这辈子能遇着梦真丸这灵药,您看看,我不仅病全好了,人也感觉精神劲儿都大不相同,越活越年轻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陷入瓶颈 汪文迪从他身上确实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换了个角度问道,“既然这药这么有效,为什么你不再带给老马了?” “能让朋友早点好起来,不是好事儿吗?” 说到这个,小刘脸上的劲头才收敛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一边喝茶一边道,“二位有所不知,我手里头的梦真丸也是我舅舅给我的,他给我送第二个疗程来的时候,我也照例向他要老马那一份,可他这回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 “他有说原因吗?” “具体的没说,只是说老马没必要再吃梦真丸了。” 小刘略加回忆了一番,继续道,“我跟老马这么多年邻居了,肯定是有交情在的,而且我吃着这药确实很有用,我就硬着头皮又问他讨了一次。” “谁知他竟然还冲我发起脾气来了,告诉我如果我非要给老马讨药,那就连我的那份也给没收了。” 他面露为难之色,张霏霏同汪文迪心下便知,他为了能让自己继续服用梦真丸,没有再向他的舅舅发难。 张霏霏未动眼前的茶盏,认真道,“那梦真丸,能否给我们看一眼?” “当然可以。” 小刘没有推脱,放下杯子起身就到电视机下方的橱柜里翻找去了。 “喏,这就是梦真丸。” 两人将东西接到手里,包装是一个四方的盒子,盒子里头总共有四处珍珠大小的凹槽,这一盒里还剩下两颗梦真丸。 丸药通体是紫色的,没有什么糖衣一类,能直接看到粗糙的表面,方一打开,还可以闻见一丝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夏天暴雨过后,空气中残余的那种雨水气息一样。 汪文迪将盒子合上还给对方,又道,“我们想见一见你舅舅,不知道方便吗?” “这倒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小刘把药品放回原处,道,“只是他工作很忙,去他家基本上是十去九空的。” “那我们直接去他工作的地方拜访吧,”张霏霏思索道,又问,“你知道他在哪儿上班吗?” 小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还真问倒我了,他的工作一直是保密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工作。” 换言之,线索断了。 将小刘这儿能探听到的消息全部记下,两人而后就离开了他家,转头去了其余那些声称病已经完全好了的病人家中探望。 两人因为目的清晰,所以效率非常之快,到日落时分,已走完了十几位病人的家。 无一例外的,这十几位已经痊愈的病人,皆在服用梦真丸。 “这些人看上去也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回家路上,汪文迪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念叨道。 而且病人们的穴位上也并没有出现什么黑点或是黑线。 “难道是诊所里病人的病征与十三鬼穴的逆用之法无关?” 张霏霏出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笃定道,“文迪,我觉得你的判断没有错,根据咱们今天的情况看来,这梦真丸一定也是个关键点,不然没理由这些病人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梦真丸。” “今天先回家,我让巍哥联系一下本市各药房、诊所和医院,看看有没有哪里听过或者正在出售梦真丸的。” “好,”汪文迪点头赞同,“小刘舅舅家我也会随时盯着,他总有回家的时候。” “这才对,面前有问题的时候,就解决问题,不能一次性搞定,就把问题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解决,最后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霏霏笑得清清浅浅,眼中萤火流淌,“这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道理。” 是以往每一次,汪文迪都能找到新的关键点,每一次,他都不会后退。 汪文迪一愣,看着她指若凝雪的骨节,晶莹剔透的指甲,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能一直牵着这双手就好了。 不必心念天下,不必追本求源。 就牵着她的手,与她听流风拂月,等大雪落满肩头。 没等到他的回话,张霏霏便主动提及了开心的话题,“不知道巍哥和阿夏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俩之间本就没有矛盾。”汪文迪想到熊巍那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事实上,正与他所说无异。 汪文迪和张霏霏离开以后,余下的四人在张宅里无聊的呆了好半天。 期间熊巍无论做什么,朱夏都紧紧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哪怕是上厕所,朱夏都在厕所门口等着,后来觉得不保险,她还特地找了根不过一米的细线,一头扣在熊巍手腕上,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 看得陈月歆一阵无语,只能到宅子后院的花圃里头,找了张藤椅,倚在上头晒起了日光浴。 躺了没五分钟,就听主屋的方向传来一声郑重其事的大喊—— “不行!” “阿巍那混小子搞什么呢!”陈月歆吐出嘴里的草叶,起身快步赶去了大厅。 才到口前,就听见朱夏那甜糯的声音,拜托道,“阿哥,我保证不会捣乱,我保证听话,不会出幺蛾子的……你就带我出去逛逛嘛!” 原来是逛街之心,女人皆有之。 熊巍又严肃的拒绝道,“不行,好好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许去。” 朱夏的模样与常人差别过大,贸然出街很容易吓到路人,引起不必要的注目,熊巍拒绝得确实在理。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外面逛逛看嘛……” 看了半天,陈月歆才发现瞿星言一直没出现。 她无心参与两人的争论,出声暂且打断道,“阿巍,看见瞿星言没?” 听见陈月歆的声音,熊巍抬了头道,“你问瞿哥啊,他刚刚问我借了书房,应该是看书去了吧。” 看书? 像那个呆子干的事。 陈月歆兀自点头,瞥了一眼像无骨生物一样蹭在熊巍身上的朱夏,离去前还不忘打趣道,“好咧,那你俩慢慢讨论,我就不打扰了~” 冲着找瞿星言切磋去的陈月歆很快到了书房跟前。 拉动把手,门却是从里面锁上的。 “看个书还搞这么神秘?”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谁知道看得啥子书哦。”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玄女所托 “瞿星言!” 陈月歆当即拍门,大有泼妇骂街的架势,“瞿星言,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有本事看禁书,你有本事开门呐!” “瞿……” 她还没过足骂街的劲,瞿星言却很快将门打了开来。 “哎哟!” 陈月歆反应不及,一脑门撞在了对方结实的身体上。 一道冷冽如霜的声音砸了下来,质问道,“谁看禁书了?” 她伸手扒开挡路的他,自己大步走了进去,直冲里头书桌去了,边走边不服气道,“你不看禁书你大白天的在书房关门?” 桌上工工整整,一点被使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你不看书你在书房里做什么呢?”陈月歆走了几圈,狐疑不减,追问道。 “办事。” “办什么事?” 陈月歆对上他的双眼,擅自揣测道,“这可是霏霏家的书房,你不会是别的集团派来的卧底,来打探消息的吧?” “你还能更离谱一点吗?”瞿星言翻了个白眼。 书房最大的窗户正对后院的花圃,陈月歆立马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更加离谱的脑洞。 “你不会在这研究从什么角度暗杀我最快吧?!” “白痴!”瞿星言不再跟她废话,便要夺门而出。 “哎哎哎,你这人老骂我干什么?这世上所有骂人的词都被你用完了,别人用什么?”陈月歆跟上他的步子,催促道,“既然不看书了,那就跟我过两招怎么样?那俩人在客厅腻歪,反正咱俩闲着也是闲着。” “不行。”瞿星言说这俩字的时候,声音不如熊巍的大,但气势和冷冽程度都完全碾压了熊巍。 “为什么?” 瞿星言不理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像是想甩掉她一样。 陈月歆也加快速度,嘟囔道,“又不理人,上回也不理人,总是不理人,别人都欠你五百万。”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瞿星言正走到阳光底下,那温柔的光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色。 但‘温柔’二字不适合他。 陈月歆晃了晃脑袋,没好气又看似漫不经心道,“不就是从杨花朝梦里出来之后吗?人家小俩口在梦里难得重逢了,我还没回味呢,你就给我摆脸子,一摆还那么长时间,弄得人汪文迪还说我怎么你了。” “也不瞅瞅你这样,像是能被我怎么着的样子吗?哼。” “你还挺记仇。”瞿星言低了些声音。 他的冷冽和锋利是与生俱来的,已经刻进了天神青龙的骨子里,或许只能通过放低声音,才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冷漠。 “想知道上次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里有一丝缥缈的笑意。 “想。”陈月歆直言不讳,顺着台阶问出了早就想问的事情。 “我并非不理你,”瞿星言退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站在阳光底下,看着尘世的景致,缓缓道,“那次同时操纵入梦术和回魂法,虚耗过大,伤到了心脉,接近你,就会被你发现我受伤了。” “为什么不能被我发现?” “不是不能,是不想。” 他说过,乐清和的魂魄只能存在五分钟。 可乐清和实在有太多话要对杨花朝说了,陈月歆忽的想起,难怪他那时候要问自己,是不是想帮他们。 自己说了想,如果发现因为这个导致瞿星言受伤…… 陈月歆垂了垂眸子,“你是怕我自责?” “只是不想增添不必要的麻烦,”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将她略有失落的表情收在眼底,又强调道,“说来这也怪我自己,当时为了隐瞒青龙的身份,没有用青龙之力,维持这两个术法原本是很容易的事情。” 他将责任主动揽到自己身上。 “说到隐藏身份,”陈月歆发现了新的情绪发泄点,立马转移了话题,“这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你了。” “说我什么?” 瞿星言见气氛缓和,又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若是从一开始就暴露青龙的身份,有悖天机。” “而之所以动用青龙之力,却是为了救你。” “所以该被说道的,是你。” 要是那天瞿星言不化身青龙立时赶到,陈月歆下场几何,她心里清楚。 “你反正看重天机,我的命总不会比天机更重要,哼。”她嘴上不服软,又别开了头。 “可你的命,正是天机所托。” 陈月歆知道,青龙所遵循的天机,乃是九天玄女的旨意。 看她一脸疑惑,瞿星言叹了口气,继续道,“元尊入轮回之前,曾托付于我,她言我性子堪当大任,四圣共处之势必由我起。” “其余三圣中,玄武虽沉着,却沉着有余,将成偏执,白虎脾性机警却有些难以捉摸,略少领导之气,朱雀好战,杀伐成性,冲动易怒。” “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陈月歆心头一动,听着他的下文。 “所以她将其余三圣托付于我,尤其要我照顾好你,你生性又好冒险,追寻极致的力量,容易误入歧途,她叫我引你向正道,以免心魔丛生,堕了天神的名头。” “原来……如此。”陈月歆收回目光,感觉浑身都漫过一股暖流。 四下静寂一片,只有阳光,两人披一身日光。 他倏忽出声,“我势必救你。” “即便不为天机,我亦势必救你。” 瞿星言向前横跨一步,面对陈月歆,四目相对,“他人休想取你性命。” 他的目光非常专注,叫她无法挪开眼。 顺着他眼底的视线,脑中与心底强烈的压抑与痛感经由血脉直击全身,再想下去,她又要陷入濒死一般。 好在朱夏的声音来的及时,扰乱了她的思绪,“月歆姐!你们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啊!” 逛街? 是了,朱夏刚刚不就说要出去逛逛吗? 陈月歆猛地回神,拽过瞿星言冰冷的手腕,冲朱夏跑了过去,“要!一起去吧!” 后头的熊巍一脸无可奈何的把一顶渔夫帽扣在了朱夏头上,遮去了她尖细的耳朵,又让她戴上了一副墨镜,这样也算是全副武装了。 出发之际,熊巍还亲自给她修了一遍指甲。 第一百八十九章 疯狗 张宅也处于半郊区的位置,要到热闹繁华的街道上去还有一段距离。 虽然是答应了朱夏逛街的要求,但熊巍还是选择了靠的最近的一条美食街作为目的地,打算去转两圈,吃点好吃的也就可以回家了。 走进美食街,扑面而来各种食物香味,诱人却不杂乱,而游客也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最爱的那种味道。 两边几乎挤满了店面和铺子。 朱夏完全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东看看西瞧瞧,一会要吃草莓串的糖葫芦,一会要吃酱料溢出来的煎饼,好不快活。 熊巍紧紧跟在她后面,不像保镖,倒像是她爹。 除了付钱和提吃的之外,时不时的还得操心把她头上的帽子压低,遮住她的天眼。 好在来这里的人们注意力都在美食上,他们几个也融在普通游客里头。 “阿哥,你看!那儿有好玩的!”朱夏手里还拿着一个烤鸡腿,吃得嘴边一圈油渍,却毫不在乎,指着远方的一个摊子,兴致十足的招呼道,“月歆姐,快来!” 几人跟着她到了前头,原来是很普通的套圈游戏。 只是奖品并不是装饰品或玩具一类,而是美食免费券。 距离最远的,也就是最值钱的那个,上头赫然写着‘美食街所有美食免费品尝’。 守摊子的是一个和气的老板,见客人越来越多,他也是开口道,“所有美食免费品尝!仅此一张!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 “妈妈,我想要那个……” 身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是一个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小孩,正眼巴巴的盯着那张免费券。 “那还不容易!”接话的却是朱夏。 朱夏一贼笑,熊巍就知道她想干嘛。 她伸手比了一下距离,随后接过套环。 咻! 一击即中。 周围的人群当即爆发络绎不绝的叫好声。 她接过那张免费券,递到了孩子手中。 然孩子才接过的那一刹那,不远处倏忽炸开一声高喊—— “快跑啊!” 循声望去,有几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脸上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再往后看,不难发现这些人如此的原因。 自街口那边冲过来数条疯狗,个个体型足有成年阿拉斯加那么大,身上毛发又乱又脏,爪子老长,冲人狂吠不止,更甚者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就扑咬过来。 说是疯狼都有人信。 加上数量偏多,在场的游客根本没有敢上前阻止的。 “快跑啊!被疯狗咬了会死人的!!” 这话一下点燃了恐慌的气氛,所有游客顿时逃了起来。 “哼,让我来……” “来你个头,你是猪吗?”瞿星言一把揪住陈月歆的后脖颈,冷声命令道,“你要救人,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还没说完,就听身边的熊巍焦急道,“阿夏,你怎么了?” 扭头一看,朱夏不知何时已面色呆滞,浑身微抖起来。 “她这是怕狗吗?”瞿星言眯了眯眼,现下还未有人员伤亡,他一锤定音道,“先撤!” 见朱夏完全没有回神的样子,熊巍也只能先将人背起,同其他游客一起朝出口跑去,瞿星言同陈月歆也紧随其后。 “妈妈,大姐姐给我的券!” 人潮拥挤中,小孩儿一时不察,手中的免费券被你推我搡撞落到了地上。 他不知危险为何物,挣开母亲的束缚,直冲那张免费券而去。 但东西正好掉在那些疯狗冲过来的路径上。 “孩子!!” 女人逆着庞大的人流,大喊道。 可没有人停下来帮她带一手孩子,所有人面临生命危机之际,跑得格外的快。 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身影猛地闪过,一个利落的扫堂腿就撂开了打头的三只大狗。 是朱夏。 她又露出了专注于打架时的高傲冷绝的表情,借力从熊巍背上跃来。 可仔细一瞧,她还在抖。 好像那害怕是本能性的,而想要救这个孩子,也是本能性的。 眼见游客跑了个七七八八,陈月歆早就手痒了,即刻飞身上前,两人合力,将统共十来只疯狗全部撂倒,无力再吠。 朱夏不断的做着深呼吸,回头低下身子,捡起了地上那张已被踩的很脏的免费券,想拍拍上头的灰尘,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最终还是用自己干净的衣服将其擦了擦,走到哭闹的孩子跟前,再度递给了他。 她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甜美的笑。 孩子也破涕为笑,奶声奶气道,“谢谢大姐姐救我,谢谢大姐姐……” 他正要接过那张券,他的母亲便快步冲了过来,将孩子牢牢的护在了怀里,惊恐万分道,“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伤害他!” 是了,方才出手太快,朱夏的帽子也在打斗中掉在了地上。 露出的是尖锐的耳朵,和那一只无辜的天眼。 普通人哪有额头上长眼睛的? 又不是二郎神。 “喂!你这人好奇怪!明明是阿夏救了你儿子!”陈月歆气不过,上前怼道。 那人不领情,但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你你你……你跟这怪物是一伙的?你也是怪物?” “愚昧!无知!本大人是通天彻地、入神……!” 陈月歆自夸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听那盯着朱夏的孩子开口了,“大姐姐,你好厉害啊!你这个……也是眼睛吗?我可以摸一下吗?好酷啊!” 孩子并不觉得朱夏的样子可怕,他又继续道,“妈妈,你在说什么?刚刚是大姐姐救了我啊!” 朱夏笑了笑,又把券递近了一分,“可以呀。” 那女人却再度率先伸出手,一巴掌将朱夏的手拍开,券也被甩到地上,紧张却又恶狠狠道,“滚开!我们不要怪物的东西!” 好像那是什么垃圾一样。 明明刚才,还是珍宝。 朱夏愣了一下,还想去捡那张券。 但熊巍挡在了她面前,他把人拉起来护着,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对母子,沉声道,“既然不要,就算了,狗也已经处理掉了,带着你的孩子走吧。” 第一百九十章 我是你们奶奶啊 “记住了,你的孩子将来如果是非不辨、好坏不分,你谁也怪不了,全是你的错。” 女人顿了一下,而后不顾小孩的挣扎,带着他飞也似地逃离了。 熊巍正欲回身安慰朱夏,却见她慢悠悠的把墨镜摘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人老了,东西都看不清,还戴什么墨镜啊!” 三人齐刷刷的诧异望向她。 又见她扬手拍在了熊巍胳膊上,以一种老奶奶的语气埋怨道,“你这娃儿杵着发呆呢?我的帽子掉了,腰弯不下,还不帮我捡一下?” 熊巍不明所以的捡起了帽子,“喏。” “你这小子真不会来事儿,帮我戴上啊!” 一边的陈月歆都看蒙了,低声问道,“她这是咋了?” “不知道,人格轮换了吧。”瞿星言同样低声回话。 那边戴好了帽子的朱夏重重咳了两声,煞有介事道,“嘿你俩小子,别以为我上了年纪耳背,就听不见你俩说我坏话了!” “您也确实听岔了啊。”陈月歆吐了吐舌头。 “嘿!小丫头,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说着,朱夏还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作势要去打陈月歆,熊巍只能连忙拉住她。 又听她道,“算了,回家!” “搀稳点,你这孩子!” 于是熊巍只得搀着朱夏,瞿星言和陈月歆跟在后头,四人就这么回了家。 朱夏那架势,不能说像个太后,那简直就是个太后。 自然,熊巍就是太后身边的那什么了。 四人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汪文迪和张霏霏就也赶了回来。 才走到院子里,便看见朱夏不知何时搬了张椅子,安稳的坐在院中央,闭目养神,手里还有模有样的拿着那种老年人使的蒲扇,一摇一摇的,像极了乘凉的老太太。 “阿夏,你在这儿做什么……” 张霏霏当然好奇,上前开口。 然还没说完,就听朱夏眼睛也不睁开,打断道,“嘿,没礼貌的女娃娃!” “啊?” “奶奶我在这儿晒太阳,别挡着我的阳光啊!”她见张霏霏愣了愣,催促道。 眼下只有仅剩的落日余晖,汪文迪上前将阳光挡得更严实了,接话问道,“你是谁奶奶?” 朱夏这回睁了眼,佝偻个身子站了起来,活灵活现一老人家的样子,“出去一趟糊涂啦?我是你们的奶奶啊!” 张霏霏想笑,但她的语气实在太认真了,让自己硬生生把笑咽了回去。 那头熊巍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摁下就要说教两人的朱夏,又冲两人挤眉弄眼道,“可不就是咱们的奶奶吗!” “诶对,还是你小子懂事,我的茶呢?” “我这就给您端去!”熊巍应下,上前把两人推进了里屋。 陈月歆趴在沙发背上,笑嘻嘻的看着进来的人,砸了咂嘴道,“怎么样?是不是突然多了个奶奶?” 汪文迪剜了她一眼,“她吃错药了?” 陈月歆摊开手,摇了摇头,“气什么,今儿咱们大家都是孙子。” 张霏霏走到泡茶的熊巍跟前,问道,“巍哥,家里出事了吗?” “没出事,”熊巍叹了口气,不明所以道,“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成这样了。” 汪文迪将视线投向闭目调息的瞿星言,对方亦是立时开口,将外头所遇之事说了一遍。 跟着推论道,“她多重人格这一点很有可能是真的。” “多重人格之中存在主人格和副人格,副人格可以有数个,但主人格只能有一个,就是在绝对正常的情况下她所表现出来的,或者说绝大多数、存在时间占比最高的那个,就是主人格。” “而主人格和副人格转换之间,一定有某种契机,副人格既处在主人格的地位之下,是不会突然出来的。” 张霏霏将理论知识说了一遍。 “契机……”汪文迪拉着她坐了下来,复述道,“一开始她是很正常的,我们假设活泼温柔的她为主人格,然后遇到疯狗之后,她转变为了打架高手。” “但听你的描述,她本身是怕狗的,而且哪怕变成了打架很厉害的那个她,也还是在怕狗,那这里转换的契机,应该是出于她想保护那个孩子。” 瞿星言点了点头,继续道,“接着她被游客称为怪物,对方不领情后,我们回来之前,她变成了现在这个老奶奶的样子,并且自觉是我们所有人的奶奶。” “这里的契机是什么?” “难不成是被叫怪物也会转人格?”陈月歆插话道。 张霏霏与陈月歆对视一眼,直言道,“如果再仔细一点,咱们可能漏了一次转换。” “解决那些疯狗以后,危险解除,她又恢复了主人格,然后想将东西再次送给那个孩子。” “紧接着,她被称作怪物,”张霏霏捏着下巴,又道,“转换为奶奶的契机,会不会是‘主人格精神上受到伤害,想要逃避’呢?这个时候,奶奶的人格就会出现。” “她那时候确实很难过。”熊巍捏紧了杯子,低了低头。 “霏霏,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汪文迪赞同道,“还有上次,提到‘砍头’,应该也是她打架高手的人格出来的契机,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原本几次人格转换,最后都是主人格自己恢复了主导,但这一次……我看她好像没有要恢复的意思。” “所以,能让她转成主人格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有一个很冒险的办法,”瞿星言打破了沉默,道,“我们可以通过法术,进入她的精神世界,强行扭转人格。” “但冒险之处就在于,我们不清楚她一共有几个人格,其余的人格如果对我们持有敌意,在精神世界中与本体为敌,是一件消耗很大的事情。” “你说的这个办法我也知道,”汪文迪也捏起了下巴,与张霏霏的姿势可以说是完全一致,道,“而且不能同时处理所有的人格,只能压下一个人格后,再去压制另一个人格,然后留下主人格。” 张霏霏忽然发问,“我能不能也进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药 “不行,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汪文迪出言否决。 张霏霏叹了口气,又道,“可是没有历练,哪来的进步呢?” 沉吟半晌,见她始终坚定的神色,还是汪文迪先松了口,“我知道了,你可以一起行动,但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 “好!” “那我们这次是否全员出动?”陈月歆扫视了一圈几人,开口问道。 “嗯,都去……” 汪文迪还未说完,眉间忽然一动,道,“咱们运气不错,小刘舅舅回家了,朱夏的事等我回来再做行动布置,我先过去一趟。” 他才说完,又冲张霏霏点了点头,便见一道清光,他已消失了踪影。 外头传来朱夏扯着嗓子的催促声,“孙儿们!我的茶呢?” 熊巍又无奈又好笑,只能把泡好的茶给她端了出去。 却说另一头,汪文迪自留了一道灵力监察小刘舅舅的家,心中有感也是即刻便神行了过来。 到口前时,有一个男人正从手提包里找出钥匙开门,他一身休闲打扮,浓眉大眼,整个一‘这人看着就聪明’的模样,充满了学者的气息,应该就是小刘的舅舅了。 看样子是一个人居住。 汪文迪并不打算跟他客气,指尖凝出金光,直接念动咒语,“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倦’字心间绕……” 金光打中男人,他手中推门的动作刹那便怔住了。 汪文迪正要上前询问,却见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心中一惊,他快步上前查看情况,那人整个都僵直了,但眼睛还依旧是睁着的,再伸手一探,呼吸没了,心跳又还在。 还有一点非常奇怪,说他是小刘的舅舅吧,怎么着也该差了个辈分,年级上总有明显的差距才是,可是这人通体的状态,看上去最多也就比小刘大了那么一两岁,一点也不像‘舅舅’有的年纪。 兴许人家保养得好呢? 汪文迪不再追究,凝神细感,很快发现了端倪,“居然有人在他身上结阵?!” 一旦有外力侵入他的身体或神智,阵法就会启动,让他自动切断心神、停止呼吸,直至窒息而亡。 就像是……口含毒药的死士,一旦被问及幕后之事,便直接服毒自尽,以免遭受折磨。 虽然他迫切的需要知道与梦真丸有关的一切,但却没必要害了这人的性命。 汪文迪一抬手,收了法术。 果不其然,男人逐渐恢复了呼吸,半坐起身来的时候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摔门口了?” 他望见后头杵着的汪文迪,警惕道,“你是谁?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汪文迪随机应变,很快答道,“哦,是这样的,我是小刘的朋友,他这两天病又犯了,这会儿去医院检查着呢,托我来问问,是不是那个梦真丸有什么副作用?” 听他颇为诚恳的语气,话里又十分笃定的提及了梦真丸,男人一时便将重心放在了侄子病症复发上,皱眉问道,“他现在怎么样?梦真丸是没有副作用的,只要按我说的吃了,不可能复发啊!” “他现在情况不咋的,应该是要住院了,那不还有个谁来着……对,老马嘛,也复发了,早住回医院了。”汪文迪假意担忧着急,继续套话。 “他邻居姓马的是自找,活该复发,”男人言语中没有丝毫同情,又道,“但我侄儿不应该啊,只要按时吃了,不仅不会复发,身体也会越来越好的……也怪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顾及他后续有没有按时吃药!” 听他叹气,汪文迪转了转眼珠子,跟着道,“照你说的,这梦真丸可真是神了,既能包治百病,还能强身健体?那岂不是日后医院都要关门了?” “那当然了,梦真丸完全称得上‘神药’二字,只等一上市,你就知道人们对它会有多趋之若鹜,什么叫‘万医之首、万药之极’……”男人有些得意忘形的说了一通,但又及时刹了车,摇头道,“我跟你一个外行说这么多干什么?” “是是是,我是外行,”汪文迪心中早骂了这人千万遍了,但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暂且还真就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不过谁的命不是命呢?那老马不也想多活两天吗,怎么就跟得罪了您似的,这么恨他?” “那可不是得罪了我,”男人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诡谲道,“真要说,那叫得罪了‘梦真丸’。” “哦?” 男人又重新恢复了智者的高高在上的姿态,朗声道,“你小子不懂了吧,既然是神药,能是什么人都能吃上的吗?” “神药也会选人的!” 汪文迪看他像个神经病。 这话没法接,汪文迪又随口搭了一句,“还没上市的药就敢随便拿出来给别人吃……吃的人还不少,就不怕害人?” “神药怎么会害人呢?小伙子,神药当然是救人!” “可老马不就因为这药又住院了吗?”汪文迪说一半真,又接一半假,“你侄子也是,本来都好了,啥也没干啥也没吃,就吃了这玩意儿,这不又复发了?” “我说过了,姓马的得不到神药的认可,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与梦真丸何干?” 男人忽的严肃起来,拧眉道,“我侄子如果按我说的服药,不可能复发,这药就是绝对的神药!” “除非他没按我说的……”他喃喃出声,“说了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否则……” “你说什么?”汪文迪也皱起了眉头,这话他听着非常耳熟。 “没什么,我得回屋收拾收拾,一会去看看我侄儿……” 既然已经听到了关键点,汪文迪自然没必要再客气下去,手腕翻转之间,利刃架上了对方的脖颈,“给我再说一遍!” 他气势十足,拿命威胁也绝对是最有效最快速的威胁之法了。 男人果然怕了,哆嗦道,“好汉,有、有话好好说……我我我、我说就是了……” “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 “否则呢?继续说!” 第一百九十二章 蛮横巫法与脑中宫殿 “否则……” 他正欲将后话说出,但这次他竟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嗯!唔!” 他想要挣扎,但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牙齿还在拼命的咬着舌头,剧烈的痛感袭遍全身,逼得他只能向汪文迪投去求救的眼神。 汪文迪眉头更紧一分,甩出一道清光,打进他眉心。 然他身体中似有一道力量与之相抗,而后对方血气涌动,顶着这道清光,自脚底向上有一条紫电汇聚,将清光猛力驱逐后甚至顺着汪文迪的剑尖直击手掌。 这力量他自是不放在心上,后撤一步把它挥散。 但小刘舅舅就没这么好受了。 他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喷涌而出,随后四肢各处骨骼扭动起来,好似都要分裂一般,跟着即刻是突破了皮肤的屏障,紫电不肯罢休,一波一波再冲心脏去了。 噗! 心口处传来一声闷响。 胸前一片血红,人已经是没气了,死状十分惨烈。 尸体上升起一缕不起眼的紫气,好像慢悠悠被吐出的烟圈,宣告着已经完事了。 “这……看样子不是阵法,是诅咒。” 汪文迪眯了眯眼,笃定道,“又是巫法。” 尸体上没有留下更多的可用信息,他冷了眼神,一瞬间再度消失在原地。 “回来了?” 张宅中,众人也依旧在等着他,朱夏已经不在院子里了,说是回屋睡觉去了。 倒也符合老年人的作息。 汪文迪喝了一口张霏霏递来的水,冷静非常的把方才所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简单概括了现在已知的信息。 “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陈月歆默默念起这句话来,“耳熟,太耳熟了!”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你这脑子,亏你当时还是当事人呢!” 瞿星言接过话茬,挑明道,“你去江宇研究所的时候,他跟你提出合作的时候,说过这句话。” “江宇?”张霏霏拧起眉头,“怎么又跟他有关系?” “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汪文迪冷笑一声,“今天小刘舅舅身上的,绝非什么阵法一类,而是非常典型的诅咒,是巫法。” “高玉绳会使用巫法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几乎为零。” 瞿星言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接着道,“他与我们屡次明里暗里交手,以及设计布局,从未使用过巫法。” “而且我不认为他面对我们这样的对手,还会隐藏实力。” 汪文迪本身实力莫测,双剑之力更是他所不能敌,如今身边还有青龙、朱雀,隐藏实力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满盘皆输罢了。 “换句话说,”汪文迪认可了他的说法,简单道,“江宇不仅与高玉绳有联系,还认识某个能使用这般蛮横巫法的人。” 那高玉绳和这个大巫之间又是否有交集? 这三者中,江宇到底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中,究竟全是高玉绳的授意,还是也与这位大巫有关? 疑问有增无减,汪文迪眸中寒光更甚,有一点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 “所谓的神药梦真丸,就是江宇研究所研究出来的药物,根据小刘舅舅所说,很快即将上市。” 他们几人之中,只有陈月歆准确的抵达过研究所的真正位置,汪文迪将目光投了过去。 陈月歆会意,“怎么安排?你说便是。”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小刘舅舅的死讯,今夜我们按兵不动,先处理朱夏的事,明天天一亮,我就跟你走一趟研究所。” 计划已定,几人迅速的到了朱夏的房间外头,行动之前,汪文迪在每人的手心都打下了一个特殊烙印,叮嘱道,“她本就来历不明,我们无法预知会遇到什么状况,但只要有危险,立刻握紧双手,就能脱离精神世界,回到现实。” “明白!” “我会传给你们一道口诀,如果与副人格遇上,念动口诀将她催眠即可,与主人格遇上,则只需要稳住她的情绪就行,还有,她的精神世界中的一切都是她构造出来的,无论看到什么,保持镇定。” 他将情况说明,随后又冲张霏霏多说了一句,“一定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她重重点头,应承下来。 “行动。”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头的一缕月光照在朱夏熟睡的脸庞上。 熊巍心头一动,忽然小声道,“汪哥,要不你们去,我想……留在外头。” 她白天才被疯狗吓过,要是半夜醒来找不到一个人可怎么好呢? 再说了,如果真有坏人目的是她,这样贸然集体行动,也确实太冒险了。 他想护着这样恬静的睡颜。 略加思索,汪文迪点头同意,“你留下,若有变数,就冲手上的字说话,我便能听见。” “好,你们小心。” 汪文迪在四人脚边画出一个法阵,又自其中引出一道清光,注入朱夏天眼那处,双方连接一成,光芒忽剧,而后消失,四人亦是齐齐化进了她脑海之中。 嚯! 这儿可够大的! 汪文迪一站定,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他站在一个周边完全看不清边界的环境中,但面前就有一座巨大的宫殿。 整个宫殿金碧辉煌,亦有雾气缭绕,一旁有几株繁茂花树,走近一看,竟然并非真花,而是极其巧夺天工的雕刻品! 宫殿上覆盖层层琉璃瓦,就连大门都是玉石所砌! 才看清全景,身边接二连三传来熟悉的声音,“哇!太漂亮了!”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 扭头一看,张霏霏和陈月歆也落在了此处,后头还跟着面无表情的瞿星言。 几人汇合,不等开口,宫殿大门竟主动敞开,从里头飘出一个莫测万分的庄重声音——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跟着又有一个狂妄自负的张扬声音——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这说的什么玩意儿啊?”陈月歆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朱夏的声音?”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汪文迪牵住张霏霏,“走。” 第一百九十三章 伪装者 走进宫殿之后,内里的场景却与外面大相径庭。 如果说外头是举世无双的奢华,那里面就是不值一提的残败。 没有耀眼的光线,昏暗、压抑,但能够看清脚底铺了一地的枯萎花朵,还有满是痕迹的房梁与墙壁,好像此处经过什么重大的变故一般。 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那一瞬间,周围蓦地出现了一圈小门。 不多不少,正好八扇。 四人靠近之后,从左往右的第二扇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 里头透出的光线甚至比整个屋子都要更亮,几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 中央有一张摇椅,上头卧着那一脸闲适的女人,正是朱夏。 她回望外头伫立的人,笑得和蔼可亲,声音苍老慈祥,“愣着干嘛?进来陪奶奶说说话。” “只是我这屋子太小,你们恐怕只能进来一人了。”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色,也本就做好了单独行动的准备。 张霏霏第一个开口,“我去。” 考虑到这位‘老奶奶’式的副人格几乎不具备攻击力和威胁性,而且她现在是‘醒着’的状态,更加没有理由攻击他们。 汪文迪点了点头,“去吧,万事小心。” 张霏霏应下,上前进门。 门果然在她进去之后合上。 不过张霏霏此行出乎意料的顺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从里面出来了。 奇妙的是,她方一出来,这扇门就在她身后消失了,而其余的七扇门同时大开,但却黑乎乎的,完全看不清里面具体有些什么。 她快步走到在外面等她的三人跟前,摊开手掌心,上面有一块小小的碎片。 “这是什么?”汪文迪问道。 “不知道,朱夏给我的,我进去也就跟她闲聊了两句,本想找机会念动催眠口诀的,她却主动跟我说了一句——‘我本就确非主宰者’,然后就给了我这个。” “给我这个后,她就自愿陷入了沉眠中。”张霏霏解释道。 “这么简单?”陈月歆好奇的摸了摸那块碎片,自其上绕出一缕细微的灵气来。 “此非凡物,你先把它收着,”汪文迪冲张霏霏安置道,随后把视线投向了剩下的七扇门,“别的我们还得各自去一探究竟了。” 按他所说,张霏霏站到了第一扇门跟前,他则负责第二、三扇门,陈月歆负责第四、五扇门,瞿星言负责最后两扇。 “无论什么,安全为上,”汪文迪深吸一口气,率先踏进第二扇门,掷地有声道,“进!” 其余人也同时跨步走进了各自的门中。 拨开黑色,汪文迪已然身处一个院子里了。 这院子很是古朴,带着淡淡的兰花香,这香味令他感到十分熟悉。 没有浓烈的色彩,有的是最原本的、最纯粹的石砖瓦屋,他感觉他如果极目远眺,说不准还能看见种田的忙碌人们。 一转身,果见几株玉兰迎风而立。 等等! 这玉兰摆放的位置看似杂乱,实则有大文章! 中五立极,临制四方,背一面九,三七居旁,二八四六,纵横纪纲。 难怪……难怪他感觉熟悉!! 玉兰摆放的格局,是张乘风曾经说过的所谓‘三元不败八大格’,是风水学典范中的典范,精髓中的精髓。 这个院子,是张乘风的院子啊! 是张乘风隐世之后,带着年仅几岁的他去往的小山村,也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啊! 他眉头一紧,快步走向后头的屋子。 屋子门前摆放一株文竹,位置、大小,和记忆中完全一模一样! “走这么快作甚?”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汪文迪猛地回头,见一精神如苍松的小老头儿,背个布袋,一身麻衣,眉开眼笑,时不时捋一捋他那山羊胡子。 不是张乘风,还能是谁! 一时间,汪文迪心底犹如飞沙走石,卷起万丈波澜。 他不该在这里遇上张乘风的! “你小子,不认得为师了?”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上前,一把将他捞起,带到身后的屋顶,坐了下来,又示意张乘风也坐下。 “这样安静对坐的时间不多,不要浪费了。” “你要与我论道?”张乘风笑道。 “不,我只是想怀念一下过去的日子。”汪文迪斜眼看他,面上早冷了下来。 张乘风不解其意,亦盯着他看。 不过几息的短暂时间,汪文迪便又抬了手,并拢两指,准确抵住对方的脖颈,眼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你不是阿风。” “为师……”张乘风不慌不忙,眯了眯眼,正欲解释。 “第一,阿风在与我独处之时,不会自称‘为师’,更不可能称呼我为‘小子’。” 汪文迪打断了他的话,“第二,阿风与我乃同道之人,他所言我与他再重逢之时将有天机,我深信不疑。” 四象苏醒,红月环食,鬼门关开,方得一见。 “还有第三吗?”张乘风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 “有。” 第三就是他自己实在是太清醒了,不会陷入这样的幻境之中,即便他希望再见张乘风一面,但张乘风已死是一个淋漓至极的真相,他太清楚这个真相了。 但汪文迪不打算说了,他手上一个用力,将人逼退。 而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跌落屋顶的张乘风,气势逼人,“显形吧。” 对方的笑容不曾消失,但却有一道光芒缠绕住他,而后露出了真面目。 就是朱夏。 “我好伪装人师,你是第一个如此轻松拆穿我伪装的人。” 她望了望周围未变的景致,自言自语道,“想来你的师父与你之间,情分超出常人许多了吧。” 汪文迪看着她,不知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她眼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或者是在找寻张乘风的影子。 他将手指贴近嘴边,将要念咒。 朱夏摇了摇头,将一道清光掷在他脚边,“我亦非主宰者,后会有期。” 那道清光,是和张霏霏带出去的碎块一样的东西,汪文迪将其捡起,随后离开了这一扇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们的胜利 与之前一样,离开第二扇门之后,这扇门亦自动消失了。 扫视一周,其余的门却都还在,汪文迪知道,他的伙伴都在为这件事尽自己所能。 包括她也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驱散阴霾,抱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踏入了第三扇门。 但他的确不知,此时第一扇门中的张霏霏却遇上了莫大的考验。 张霏霏走进屋内,里头几乎看不清周边的景象,唯有离她不远处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一支摇曳的烛火。 她还不曾完全适应这样的亮度,便有一个凌厉的黑影朝她刺来。 若非几日同伴们悉心教导下的刻苦炼体,这一击她是绝对躲不过的。 张霏霏猛然出手,黑暗中握住了什么,而后借光一看,是一段洁白的手腕,向上扫去,果然是一脸冷绝的朱夏。 糟了! 她心中一紧,自己不会运气这么好,遇上的正是她那位‘打架高手’的人格吧?! 朱夏面不改色,用力抽回手腕,转而再次出掌,张霏霏错开身形,避开掌风,对方显然不打算让步,招招紧逼,张霏霏在不断的闪躲后退中仍是挨了一下。 “呼……” 她忍住疼痛,但心里却已明白,面对本就有实力差距的对手,一味的避战防守乃是下下之策,迟早要被对方抓到破绽的。 此时的朱夏也冷冷盯着她,好像在考虑下一招应该如何出手,即能一招毙命。 若叫这么耗下去,张霏霏想起这几日的汗水……心中升起一丝不甘,又念及手中有保命咒语,那还不如与她放手一搏! 如是想了,张霏霏立即眼色一变,主动出击。 左手倏地朝朱夏肩膀而去,并指为爪霍然冲下。 朱夏轻松躲过,回身劈来一掌,张霏霏咬牙下腰,堪堪避开,又提了一口气,凝力想要再来一次。 与头一次相同,朱夏仍旧是本能反应要躲,张霏霏却立马抬起一脚,晃身到她后头,两招夹击! 朱夏竟一时乱了分寸,不知到底该先躲哪一招,只得被张霏霏一脚踢在后背,这才再次拉开距离。 但不过一秒,朱夏就虚晃一招,闪身到她后方,一掌也打向她后背。 张霏霏转身来不及还手,只得先行后退,却不料朱夏陡然提速,起身闪到一侧扼住她的手腕,欺身一压将她向后抵在了那桌上,另一手小臂则抵在了她的后脖颈处,使她一时动弹不得。 “你很聪明,”朱夏缓缓开口,声音冷寂,“但还不够强。” “我会更强的。”张霏霏笃定道。 “呵,”她冷笑一声,“如果我在这儿把你杀了,你就没机会更强了。” 张霏霏一时无法反驳,她想要握紧手掌,借汪文迪之力离开精神之境,但在此之前,又听朱夏警告似的开口,“别轻举妄动,在你动作之前,我就能拧断你的脖子。” “阿夏,我们闯入你的精神世界,并不是为了害你的。” 她鬓边滑落两滴冷汗,武力靠不住,现在能靠的只有一张嘴了,但朱夏会不会听,她心里也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解救主宰者,”朱夏说的轻描淡写,倏忽之间语气又严肃起来,“但就你这样的,不配见到主宰者,更别谈拯救了。” “我可以。”张霏霏果断道。 “你如何证明你可以?”朱夏反问道,语气里有一丝迟疑,“难道你能打败我?” 张霏霏不语。 但即刻,朱夏脸上一闪而过的痛感,钳制住张霏霏的手劲不由得放松,趁此机会,张霏霏挣开了束缚,一手撑上桌面,翻身到了另一边,与之相对而立。 原来是她耍了个小花招,用力踩在了朱夏不曾防备的脚上。 朱夏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抬手出招,张霏霏与她对上,将她架开,脚底跨步,一个转圜之间又到了她身侧,灵敏出手,另一手顺势挡住她劈来的手掌。 略有些痛,但张霏霏可以承受。 张霏霏加大力度向朱夏出招,甚至同时还能闪躲对方的招式,短短的交手时间,她似乎已经摸到了一些打斗的门道。 她脚底生风,偏身又是一掌打在朱夏腹部,这连贯的几招下来,直让朱夏连连后退。 朱夏眯了眯眼,定住身形,上前一个用力扣住张霏霏的手,接着后翻反束住她,凝力又是一掌将她向墙上砸去。 张霏霏咬牙,愣是在半途便稳了呼吸,回身蓄力出招,二者径直撞上! 以力量相拼,气流在中间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屏障。 这地方空间不大,再较量下去,那股屏障最终便会爆裂,爆裂带来的冲击力远高于两方的气力。 成败皆在此一举! 朱夏皱起了眉头,望向丝毫不打算后退的张霏霏。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她自己率先撤了手,张霏霏一掌重重打在她心口,即便张霏霏也因此被弹开了数米,但显然她的伤势更重一些。 朱夏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捏紧了拳头,叫道,“投机取巧!” 她一个箭步冲到还没爬起来的张霏霏身前,并了四指为刀,径直刺进了张霏霏的身体里。 张霏霏眼眸微张,她能感觉到这样接近死亡的痛苦,是真实的。 但仍是强笑道,“我、我……我这叫……兵不厌诈……” 然正在此时,一股暖融融的清光自她心口散出,流遍她全身,更是化作一道强横的力量,把朱夏硬生生撞了开。 痛感很快就消失了,张霏霏甚至感觉自己的状态比受伤前还要好。 是汪文迪老早留给她的那张保命符。 符咒完全消失,但在她体内遗留了一道纯粹的灵气。 “我或许有些强行,”张霏霏冲自己的敌人笑道,“但我们,一定可以!” 朱夏看着她,不由得被这没有杂质的笑容触动,低了头,喃喃道,“主宰者向来孤身,所谓‘朋友’,大抵是感觉不到的。” 不等张霏霏开口劝慰,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冷声道,“罢了,我亦非主宰者。” “此物予你,去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主宰者之门 从门里出来之后,这扇门同样隐去了踪迹。 “怎么样?顺利吗?”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张霏霏欣然回头,看见汪文迪正盘腿坐在地上,一脸闲适。 她得意的扬了扬手里的碎块,像一个要夸奖的孩子,朗声道,“当然啦,你看!” 如今他们手里已经有四块这样的碎块了,她走到汪文迪身边。 “你碰上的是哪位?”汪文迪接过她带出来的东西,尝试将碎块拼接在一起。 张霏霏也毫不拘谨,在他旁边就地而坐,“嘻嘻,我碰上的,可是那位‘高手’人格!” “这么厉害?”汪文迪挑眉,眼中的欣赏不言而喻。 “多亏这几天你们悉心教我,”张霏霏移开了视线,望着仅存的两扇门,双手贴近心口,“还有这张你留给我的保命符,救了我一命。” 未免他过度担心,她紧接着便将里头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坦然道,“你别操心,我这不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吗?” 汪文迪知道她的脑子一直很好使,却也惊讶于她进步的速度,好半天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和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情了。” “你以后会更强的。” “能多强?会和你一样强吗?”张霏霏一脸期待,全然不觉得修炼是一件苦差。 “我尽全力教你,我相信你可以。”汪文迪眼中也生出更多的期待来。 “那你呢,你遇见的是什么样的副人格?” “一个爱好伪装人师,另一个是个糙汉子,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抠脚。” 闻言,张霏霏兀自想象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起来,“见惯了阿夏美少女的模样,想不到原来是表面美少女,内心实际上住着一位抠脚大汉啊!” 两人谈笑之间,这头一扇门便又打了开,陈月歆自里头一脸兴奋的快步走了出来。 她一见着张霏霏便拉凑到人身边,附耳悄咪咪道,“霏霏,大新闻!天大的新闻!” “什么大新闻?”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瞟了陈月歆一眼,“咳咳,别当我不存在啊!” “那可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说给你听的,”陈月歆冲他得意的吐了吐舌头,故意吊人胃口道,“这可是阿巍的终身大事,得先说给霏霏听!” 听她这么一说,汪文迪一脸了然,摇头晃脑直接拆穿,“哦——这事儿啊,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 “我不信,你想套我的话。” “不止我,小瞿同学也知道了,就在他跟朱夏闹别扭那天,我和小瞿同学去开解他的时候,他把什么都跟我俩说了。” “好哇,这个阿巍,原来老早跟人私定终身啦?”陈月歆自顾自的嘟囔道。 “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呀,快告诉我啊!”张霏霏催促道。 她却是老早就想给熊巍找上那么一个女朋友了,熊巍自从被张德音带回张家,一心扑在张家的事情上,即便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他也丝毫没有那个打算。 难得钢铁直男也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张霏霏能不高兴吗? “嗨呀,那可不就是阿夏想跟阿巍在一块吗?托我给他带个话去!” 陈月歆如是道。 “不就是那俩人亲上了吗?差点都生米煮成……” 汪文迪与之同时开口,说着说着发现了不对,急忙打住道,“怎么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儿啊?” “啊?!”张霏霏和陈月歆瞪大了眼睛,随后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亲上了?可以呀,这个熊巍。 在这两人的轮番攻势下,汪文迪不得已只能把当日所发生如实相告。 她俩正贼笑,这最后一扇门也传来了动静。 瞿星言一脸淡定的从里头走了出来,把所获得的两片碎块扔给了汪文迪。 统共八片碎块,皆汇聚在汪文迪手掌心中。 灵气相溶,一阵金光闪过,这些碎块陡然化作了一把钥匙。 钥匙脱离了汪文迪的手中,悬在半空,朝一个未知的方向飞去。 “走,跟上。” 出了宫殿,外头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之前华贵的装饰物全数不见,而宫殿的后方好似拉上了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连天都遮住,只能看见深邃狰狞的漆黑。 钥匙在空中发出一阵嗡鸣声,随后冲着宫殿前方去了。 众人离那黑色也越来越远,最终又到了一扇门前。 但这扇门上头繁复的花纹众多,皆用金丝雕刻,更有无数巧样点缀,最叫人看不懂的是,门前杂乱的摆放着许多香炉。 就是那种求神拜佛时,用来插香的炉鼎。 每一个香炉里,都几乎插满了香。 钥匙想要撞进门锁之中,但不知被什么力量挡了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汪文迪将钥匙捡了起来。 “有结界。”瞿星言走进门边,抬手在空气里摸了一圈,皱眉道。 “破了便是。” 汪文迪正要动手,又听瞿星言谨慎道,“等等,这结界恐怕没那么简单,其上还有一道很奇怪的法咒,我不知其意。” 眯了眯眼,汪文迪上前,一番凝神细感。 “是有一道多余的法咒,”他拿了主意道,“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闻言,瞿星言退后,由汪文迪凝力,强横破坏了护着这扇门的结界。 钥匙与锁完美契合,门被顺利打开。 “退后!!” 一股巨大的灵力冲击波迎面扑来,汪文迪大喊一声。 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 再恢复正常之际,四人竟然已经处在了张宅中! “小姐,你们已经解决……”一直守在床边的熊巍也是立马起身开口询问。 “没有,”汪文迪沉了脸色,看了看手心的印记,“我们是被灵力挤出来的。” 印记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足以说明精神之境中那股力量有多强硬了。 “那阿夏呢……?” 熊巍话音未落,床上的朱夏陡然睁开了双眼。 自眸中射出两道凌厉的金光,径直穿透了这房间的屋顶。 她整个人漂浮起来,但脸上毫无表情,飞往屋外。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鸟九凤 “卧槽!”熊巍望着头顶的两个窟窿,不由得惊道。 “跟上。”汪文迪淡定的瞥了一眼瞿星言,两人立时前后跟上。 那朱夏并未飞远,就在院子外头的空中停了下来,此时正是破晓之前,周围万籁俱寂,这样的画面看上去多少有些违和的诡异。 她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凝成一团,又越变越大。 一声短促的鸣叫自其中传出,而后又是一声。 统共九声,这声音中仿佛带着穿透力,每发出一声,便有一股灵力朝四周涌动,甚至一波强过一波。 汪文迪和瞿星言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看着急剧变化的金光。 自中陡然化出一只体型硕大的怪鸟来! 它将偌大的金翼展开,末端点缀两根飞扬的蓝羽,体态修长,尾翼怀有五彩之光,周身都萦绕着仙家之气。 它身躯之上长着一颗巨大的凤头,头顶三根金羽构成一顶凤冠。 然不等人仔细辨认它的具体形貌,怪鸟便直朝汪文迪和瞿星言俯冲而来! 这时二人才看清,这鸟不止一个头颅! 它巨大凤头的左右两侧,竟然还生长着八个头颅! 此时个个都是怒目圆睁,像要与二人一决高低一般! 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具体什么情绪,但能看的出明显的一丝不悦,见此,瞿星言主动后退,视线又回到了那怪鸟身上。 它各个头颅眼中统统射出金光,速度极快,所到之处,将汪文迪原本的落脚地凿出一道利落而夸张的痕迹。 又见它双翅高振,扇出数道罡风,蓝羽飘飘之际更唤出数颗巨石,朝灵敏的汪文迪砸来。 汪文迪高举双剑,迎难而上,径直将罡风并顽石一概切开,冷冽道,“吾等救你于危难之中,视你为好友,你竟方一苏醒便要与本尊为战,确实太放肆了!” 怪鸟最大的那个凤头也说开话来,是个朗然的高音,“你这小子,在主宰者眼底,口气倒是不小!” “主宰者?”汪文迪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在本尊面前,你也配自称为‘主宰者’?” 他话音刚落,手上利落的动作竟直接将宝剑之一刺进了它的巨头之中,眯了眯眼道,“没有人可以忤逆本尊。” 怪鸟一声哀嚎,尾翼横扫过来,想要卷起汪文迪的宝剑,但它的尾羽才刚一挨上剑锋,就叫锋利如寒霜的剑气所伤。 但一边是它负伤的头颅,它不得不做出以小换大的决断,强行在尾羽上不断覆盖灵力,与宝剑碰撞起来。 汪文迪冷哼一声,一转手,割开它一条尾翼,转而撤手后退,凝力打算再下一招便决出胜负。 他脱出怪鸟身体的那一霎时,另外八头齐齐射出无数金针,密密麻麻的包围了他,似乎不肯就此罢休。 汪文迪只一手抬起一剑,俨然形成一道对方根本无法破开的屏障,另一手中的宝剑更是直指它还未愈合的伤口,那一瞬间,宝剑尖端淌出巨大的灵力,接近伤口之时更是陡然一分为三,三又分为九,对准了另八个头。 噗呲! 紧接着便传来怪鸟极尽痛苦的凄惨哀嚎。 怪鸟挣扎了一阵,庞大的身躯倏忽落在了地上,伤口更是不见丝毫愈合的趋势。 汪文迪并没有停手的打算,那九剑仍旧对着它九个头,他打算直接将它九头全部斩下。 “住手!!” 身后响起熊巍着急忙慌的高喊,他一面重复一面跑了过来,生怕汪文迪听不见似的,“汪哥,汪哥!停下!住手!” “我没聋。”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但没回头,保持着对怪鸟的压制姿态。 重伤的怪鸟竟分了为数不多的一丝气力出来,偏了视线望向急忙赶来的大个子。 它开口道,“是你救了我……我记得你的气味。” 那件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它视若珍宝。 “汪哥,这……它、它是阿夏啊!”熊巍拦在汪文迪身前,认真又慌张,“汪哥,别对它动手,这里头肯定有误会!” 汪文迪越过熊巍,目光移到怪鸟身上,气势的确是那般不可忤逆,“我要听它说,说错一个字,就是玉皇大帝来了,它也得死。” “别急,这东西恐怕不是一般精怪。” 瞿星言也上前劝道,跟着冲后头赶过来的陈月歆招了招手,“看看,证明自己智商的时候到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但也确实来了兴趣,带着张霏霏往前头凑了凑。 端详了一会儿,又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她便豁然道,“居然是你,九凤?” 所谓‘九凤’,亦属神鸟一类,与凤凰乃是远亲,外形大为相似,只有一点,那就是九凤九凤,生有九个头颅了。 古籍中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有神,九首鸟身,名曰九凤’。 从这便能看出,九凤地位确与一般精怪不同,乃如同‘蛟龙’一类,位列天神,是能排的上号的。 但九凤怎么会出现在阳翟的地下交易所呢? 瞿星言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抬手之间将一丝注入九凤体内,以助它的伤口愈合。 它又望了一眼丝毫不掩饰自己气息的陈月歆,叹道,“没想到竟能在此间同时遇见二位大……” “说你该说的。”瞿星言径直打断了它。 对方吸收了力量,缓缓变回了朱夏的模样,又冲熊巍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我生有九头,唯有我乃主宰,其余八位性格各异,与我共存,尊我敬我。” “只是如今我也的确不知为何,仍想不起来之前我所在何处、所为何事,只能想起大约一个月前,我意识苏醒时,就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据朱夏口述,那地方唯有四壁,空旷且大,她以九凤真身在其间,装下她都绰绰有余。 里头什么也没有,没有光线,没有时间。 唯一有的,是一些鼓。 “鼓?”众人不禁反问。 “对,鼓布满了四周,就是很普通的鼓,用来给歌舞伴奏的那种,特别普通,特别常见。” 第一百九十七章 记忆中的女人 “然后呢?” “我不知道在里头呆了多长时间……”朱夏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好一阵,才接着道,“后来,就有一个人进来了。” “什么样的人?”汪文迪上前一步,问道。 她沉思良久,好似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捂着自己的脑袋。 熊巍不忍她如此挣扎,便走到她身边,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背上。 朱夏产生了一种被人护住的感觉,给他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反扣住他的手,继续道,“我……我想不太起来,但、但大概记得,那是个女人。” 女人? 那就和高玉绳没有关系了? 那么那些包围这里的那些炮灰、还有精怪九婴……这一切都和高玉绳没关系? 朱夏微微依附着熊巍结实可靠的身躯,语气略肯定了几分,“是个女人,她……她长发雪肤,非常美艳。” “她进来之后呢?”瞿星言出声问道。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朱夏面露痛苦之色,她脑中有一块是空白的。 她知道那里原本存在着一些什么东西,甚至有可能是很重要的东西,但就是没办法填充它,没办法还原它。 见她状态不佳,汪文迪也不再逼问她,转而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朱夏回忆了一阵,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又是怎么到交易会上去的呢?” 提及交易会,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就是她,是那女人把我带到交易会上去的!” “不会吧?”陈月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疑惑道,“你乃神鸟,再不济也不会被一个凡人所控吧?” 朱夏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无奈道,“当日我不知是怎么了,确实不是她的对手。” “再醒来时,我已是人身,将之前所有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跟着,就有流言四起,传那场交易会上所拍卖之物,乃是‘非人神物’,既不是一般凡品,更能实现拥有者的愿望。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算是谣言,九凤本就是神鸟,与凤凰一类,受很多百姓崇拜敬仰,亦觉‘一见九凤,则天下安宁’,所以确实也有不少平民向九凤祈愿。 再后来,她便以七千万的价格被汪文迪买下。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准确的说,只是半件。”汪文迪看她的眼神还是没有温度,但已经收了指着她的剑,任熊巍护她。 几人又将视线望向汪文迪。 “即便你现在已然苏醒,我们也知道你是九凤,可你还是没有记起你到底是怎么与那女人牵连上的,也就是说,你失去的那一段时间线的记忆,你只想起来了一半。” 听他这么说,朱夏默然点头,她的确只知自己身份,仍旧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身上是否有何使命、又如何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远方天幕逐渐破晓,泛起一丝好看的、夹杂着些许金光的白色。 “我……有些头疼……”朱夏强撑着脑袋,道。 张霏霏冲熊巍使了个眼色,温柔道,“你先进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不勉强,想不起来便罢了。” “去吧。”汪文迪往张霏霏身边挪开了步子。 朱夏朝几人轻轻点头,在熊巍的搀扶下回房去了。 “现在还有几个疑点,”汪文迪望向天边,从容道,“第一,关押九凤的地点所在。” 张霏霏若有所思的接过话,“我倒觉得,她提到的那些鼓很奇怪,有没有什么阵法是跟鼓有关的?” “噗。”汪文迪忽的笑出声来,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脑子是转的快,可这说法实在有些强行了,没有这样的阵法。” 张霏霏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道,“那其他的疑点是什么?” “第二,关于她的记忆,究竟是如何消去的,又为什么我们已经唤醒‘主宰者’人格,她的记忆还是这样残缺不全。”瞿星眼淡然开口,道,“她精神之境中门前的那道结界,到底是她自己设下的,还是她口中的美艳女人设下的。”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女人了。”汪文迪声音陡然变冷。 这可不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是一位不肯正面刚、只会躲在暗地里使坏的。 “对方步步为营,我们就见招拆招,眼下时间正好,”说着,汪文迪又把目光移到陈月歆身上,“你去一趟江宇的研究所,弄清楚梦真丸。” “没问题。”陈月歆一口应下。 正欲出发之际,张霏霏却出声喊住了她,“月歆,这回我跟你一块去。” “你……?” “嗯,”张霏霏神色笃定,“我要亲眼见见这将病人害成这样的药,他要还敢坚持推梦真丸上市,我就跟他死扛到底。” 她扭头转向汪文迪,认真道,“文迪,让我跟月歆一块去吧!” 汪文迪稍加思索,道,“好,那我就再检查一遍朱夏的记忆状态。” 既决定兵分两路,张霏霏便和陈月歆立即行动起来。 两人很快到了那一片曾经来过的偏僻废弃厂房,陈月歆带路,轻易找到了上次江宇打开的机关前。 “我记得就是这里啊!” 但陈月歆反复摆弄了好几回那玻璃窗下的木板,根本不见暗门出现的痕迹。 张霏霏紧着眉头,也上前敲打了一番,确也没有任何动静。 陈月歆急了,手里凝了几分气力,就要冲着板子砸去。 “且慢!!” 一道年轻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陈月歆闻声回头,眉头应而挑了起来,认出来者,“嚯,这不是小韩……老韩、小……小韩吗?” 正是她上回被请来研究所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已经将近六十岁的‘小’韩。 “陈小姐叫我小韩就行,这样能让我觉得我的确如此年轻。”小韩走到两人跟前客气道。 他说话时通身的气派竟让两人觉得有那么一二分与江宇相似。 但完全是刻意的模仿,而非自带的气质。 陈月歆斜跨一步,护在张霏霏前面,直接问话,“江宇呢?” 小韩轻笑一声,“陈小姐莫急,正是江所长让我在此候着您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受阻 陈月歆眯了眯眼,直言道,“有话直说。”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小韩保持着虚假的笑容,随后拍响手掌,接着道,“只是要麻烦二位在这呆着了。” 应声,便从门口、窗外涌进来数十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罩,只能看清那单调刻板的白色线条,让人觉得晃眼而恶心。 二人虽是陷入了包围圈,但陈月歆却冷笑一声,完全没把对方的阵仗放在眼里。 她与张霏霏预备相辅迎战。 呲呲! 又听一声机械运转的动静,自头顶的天花板上伸出数个小型喷洒器,从里头喷出层层浓厚的白雾来。 与此同时,对方也是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朝中央的两人扑了过来。 这雾气十有八九有毒,陈月歆面色一冷,分了一道彤色渡给身边的张霏霏,以眼神示意她放心应战。 张霏霏微微点头,专心应对起敌人来。 她细心凝神,果断出手,挑开了率先冲到跟前来的两人,跟着主动出招,跳离陈月歆身边,一个漂亮的后翻,又以双腿将另两人蛮劲踹开。 落地时便不曾停留的下腰闪避,一人的拳风正贴着她的脸擦过。 其余人一拥而上,陈月歆亦是处理完了眼前的几个,便一个纵身,揽住张霏霏,使她能够借力跃起。 张霏霏默契的扣住陈月歆的胳膊,另一手扫出一道掌刃,再撂倒几人。 眨眼间,陈月歆安置了张霏霏,闪身消失了踪迹,速度快的根本不是那些普通人能捕捉到的,她只一掌,就把其中几个打出老远,口吐鲜血。 跟着又是一个贴身的转圜,打断了另一人的脊椎骨,紧接着以手为刃,在几人的脖子上留下道道血痕。 做完这些,对方已经没有一战之力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并立,交换了一下眼色。 张霏霏上前半步,那锋利而傲然的气势伴随着她眼中自信且肯定的眼神,早压了小韩好几头,甩手道,“要么主动让我们过去,要么被我们……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想清楚,为了那个不仁不义的江所长,你这么做值得吗?” “看来你是有些误会,”小韩笑容不改,解释道,“在研究所里工作的,没有人是为了江所长,都是为了神药,是为了神。” “冥顽不灵。”张霏霏叹了口气。 陈月歆在她身边低声问道,“霏霏,就算他让咱们过去了,你难道知道咱们该上哪儿去找江宇吗?” 张霏霏坦然道,“他既然‘奉江所长之命’,要把我们扣在这里,文迪也说过,小刘舅舅的死状非同寻常,江宇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的死讯,那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不等陈月歆思考,她便直言道,“当然是梦真丸的上市。” 所谓夜长梦多,唯恐有变,此事确实事不宜迟,而产品上市,当然要召开发布会。 陈月歆一点即通,赞扬道,“不愧是董事长的脑子!” “的确聪明。”小韩也不由得附和了一句。 但很快,他嘴边的笑容更深了,后退了一步,语意深长道,“江所长说过,今日来阻挡我等大业的,绝非凡人,故而他也另有准备。” “既然二位不肯乖乖就范呆在这里,那只好叫你们尝尝苦头了。” 他话音刚落,周围忽的起了一层黑气。 吼!! 一道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蓦地响起。 而后从黑气中陡然冲出一双利爪。 不止如此,随着利爪而来的,还有两条细小但凶恶非常的赤蛇。 陈月歆手里化出九转流火扇,与之撞上,将对方架开。 她把张霏霏拉到自己身后,叮嘱道,“这东西你对付不了,交给我。” 张霏霏点头,“小心。” 黑气散去,只见那是一只人面鸟身的怪物,耳朵上挂着两条狰狞的青蛇,一对利爪之下则踩着两条赤蛇。 陈月歆周身燃起沸腾的焰色,径直冲了上去。 对方毫无惧色,同样飞身来战,竟与陈月歆蛮横相撞,速度上也未曾落下太多。 见她面不改色与自己对峙,怪物长鸣一声,身上四条蛇皆匍匐下来,下一秒,它便导出一道巨大的电来! 电?! 陈月歆脸色一变,自身上放出同等的火焰,与之抵消,向后弹开。 这不就是张宅被包围的那天,她被派去财团找张霏霏时遇上的那只怪物吗? 速度又快,还能放电,还有一双夸张的爪子! 没多给她思考的时间,怪物再度冲了过来,其间唤出四道闪电龙卷,但这一招不过是掩护自己的行动,趁陈月歆闪身之际,它已绕到她身后,利爪登时将她钳制住。 陈月歆暗叫不好,皱了皱眉头。 怪物身上的四条蛇发出刺耳的声音,自它全身释放出比方才更强的多的电击,电流瞬间爬上陈月歆全身。 嘶鸣声越来越大,陈月歆的眼神也越来越狠。 “汝安敢同吾精火之力相抗?!” 焰色愈发浓厚,反盖住了嘶嘶的闪电,倒流回怪物的全身。 局势不妙,怪物连忙想要拉开距离。 陈月歆哪肯,翻身自它背后将它摔在地上,一个凝力,吐出一道灼目紫炎。 嗷! 怪物哀鸣不断,最后被烧成了焦炭。 见陈月歆如此狂暴,那始作俑者的小韩扭头想跑,却被她一个箭步拍在了墙上。 她纵步跟上,抵住他的喉管,恶狠狠道,“我这就送你去见阎罗王!” “月歆!”张霏霏快步跟了过来,阻止了陈月歆的动作,“先等一下,他既然是研究所里的老职工了,对梦真丸肯定有一定的了解,先留他一命。” “而且他绝对知道通往研究所的机关如何打开,所里也绝对还有很多关于梦真丸的资料,要救我的病人,我必须尽可能多的了解梦真丸。” 闻言,陈月歆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稍稍松了一些力气,质问道,“说,怎么才能进研究所!” 小韩略有些颤抖,本身他吃梦真丸就是为了延年益寿,当然怕死了! “我、我说……机关的位置每时都在变化,按照……” 可他只说到这,脸色忽然变了,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第一百九十九章 纸片人 紧接着,他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向面前两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张霏霏心头一紧,“怎么回事?” 陈月歆也是立时松了对他的压制,跟着甩出两道清气,试图打进他的眉间和心口。 然清气被他身上蒸腾出来的一圈紫气驱散,小韩四肢开始咯吱作响,与汪文迪描述的小刘舅舅状况几乎完全一致。 小韩当着两姑娘的面硬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所有的痛感袭向心口,随后只听一声闷响,他胸前炸开一片血红。 因为离得过近,血滴甚至溅到了两人身上。 小韩的尸体畸形的砸在地上,眼中尽是不甘和难以置信。 是啊,谁会想到自己研究药物尽心尽力,身体里却还要被设下如此残酷的巫法呢? 张霏霏眼眸微张,不由自主的拉住了陈月歆的胳膊,咽了口口水,结巴道,“月、月歆……这人……这人就这么没、没了?” “别害怕。”陈月歆也反握住她的手,安慰了一阵。 虽然早听汪文迪说过这样式儿的死法,但真的亲眼看见的时候,的确免不了瞠目结舌。 “研究所咱们是进不去了,当务之急是赶紧阻止江宇发布梦真丸,”陈月歆抚着她的后背,替她抹去了脸上的血迹,道,“先走吧,霏霏。” “好。”张霏霏稳住心神,理智应话。 两人正要越过小韩的尸体离开此处,忽然四周刮起一阵冷风。 倏忽之间,似在耳畔响起一阵笑声,“二位,别着急走啊。” 那笑声乍一听还挺清脆的,似微风中的银铃一般,还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媚,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便只剩下瘆人了。 “谁?!” 陈月歆警惕的集中了精神。 但没有人回答。 回答她的是一阵接一阵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的阴风。 “月歆!”张霏霏眼尖,扯了扯她的衣袖。 陈月歆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纸人。 不是那种纸扎的纸人,是真正意义上的纸片人,只有薄薄的一层纸,洁白如雪,有头,还有短小的四肢,总体不比人的巴掌大。 可这个纸片人是的的确确在迈着步子朝两人靠近。 陈月歆手中凝出明火,挥了出去。 就在火焰要接触到纸片人的一瞬间,它圆圆的肚子上竟然张开一个小口,把这火焰尽数吸了进去。 下一秒,又朝两人吐了出来。 陈月歆扬起流火扇,将本就是自己的火焰抵消。 虽然这玩意儿个头远不及方才那使电的家伙,但陈月歆的直觉告诉她,这纸片人只会比刚才那家伙更难对付。 略加思索,陈月歆凑近张霏霏耳边,果断道,“霏霏,梦真丸的事已经迫在眉睫了,这里交给我,我会给你制造机会,你直接走,咱们分头行事。” 看着那诡异的纸人,心中又念着亟待解救的病人,张霏霏一时陷入两难,揪紧了衣服,没作答复。 “呵呵呵……”那干瘪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光凭这声音,还真听不出到底是个男的在笑还是女的。 “别害怕嘛,我会让你们死得很轻松的。” 语气里的轻蔑一下点燃了陈月歆的神经,她纵身迎着纸片人上前,反手抬起流火扇拍了下去。 一刹那,她居然可以感觉到来自对方的一股对抗力,让她不足以直接把纸片人拍倒在地。 她加剧了手上的力气,口中屏息凝出紫炎,朝流火扇下支撑的纸人喷去。 电光火石之间,狂风暴起,脚下的大地亦颤动起来! “月歆,你快看外面!!” 闻张霏霏大叫一声,陈月歆微微侧目望向窗外。 原本的大晴天此刻已是乌云蔽日,更奇怪的是,那乌云好像越来越低,仿佛就停在这栋废弃厂房的外围一样。 随着黑色越来越浓厚,光线越来越少,那股来自于纸片人身上的抵抗力竟越来越强。 陈月歆皱眉,一个用力,架开对方。 跟着借力后跃,到张霏霏身边时就出手捞住了她,一个回身行云流水的将她甩出了窗外,“霏霏,梦真丸就靠你了!别担心我,咱们家里见!” 被丢出去的张霏霏稳当落地,得以重见天日。 从外头看,厂房已经完全被黑雾所包围,她也没办法、没把握再闯进去了。 她只能相信陈月歆。 事实上,她没怀疑过陈月歆。 “月歆!我在家里等你!” 她冲着里头高喊了一句,这才抿了抿嘴,扭头直冲市广电传媒中心出发,要召开新药的发布会,必定要走这必要的程序。 再说张宅。 熊巍将虚弱的朱夏送回房间,又耐心的扶她躺下。 朱夏拽住他的手腕,眼眸清澈,问的语气颇为认真,“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她不是凡物,她是九凤。 但熊巍心底有一丝私心,他沉吟半晌,点头道,“我会。” “我喜欢你陪在我身边,”朱夏轻柔的说着,似是软绵绵的梦呓,“那你呢,你喜欢陪在我身边吗?” “你为什么喜欢我陪着你?”熊巍索性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反问道。 “味道,”朱夏勾着他的小拇指,“因为味道,我喜欢你身上的气味,那让我觉得很安全,很……很舒服,总之我就是很喜欢。” 不等熊巍答话,她便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喜欢。” 熊巍简短答话,哄道,“快休息会儿吧,我一直都在这儿。” 至于汪文迪入朱夏的精神之境,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我找不到她记忆被清除的一丁点痕迹,倒像是本来就没有记忆的样子。”他望了一眼休憩的朱夏,走到门边,冲瞿星言道。 “或许不是我们所知的常规方法……”瞿星言捏着下巴,思索道。 汪文迪也思考起来,“她脑中宫殿之后有一片占据半壁的黑色,那地方我无法涉足,不知是否与她遗失的记忆有关。” “那现在做什么?” 汪文迪瞥了一眼时间,拿了主意,“霏霏和月歆去的稍微有点久了,我去找她们。”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由远及近传来,且连绵不绝,愈发清晰。 “嗷呜——!” 第二百章 天狗 眨眼之间,乌云蔽日,天光不现。 四周顿时陷入这一巨大的黑色幕布下,压抑、恐慌和野兽的愤怒与嗜血全部混杂在一起,侵蚀着心智。 汪文迪和瞿星言率先赶到偌大的院中,凝望着那一团逼近的黑影。 但那黑影似乎目标非常明确,加快了速度,想要越过两人直冲后头的张宅而去。 瞿星言掷出金轮,切开这团令人不安的黑色。 黑影这才放缓了身形,稳在两人跟前,仰天长鸣,“呜——” “又是个大家伙。”汪文迪砸了咂嘴,看清面前的怪物。 乍一看,那是一只体型健硕、四肢敏捷的野兽,它长着一对足以贯穿任何坚固物体的狰狞獠牙,眼中猩红,好似倒进一轮血月。 它收了鸣叫声,呲牙望着挡路的两人,毛茸茸的大尾巴警惕的立起,周身有一层涌动的凶煞之气。 “狼?”汪文迪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它。 真要算起来,这怪物的确像狗类生物,比普通狼的体型要大上好几十倍。 瞿星言与他并立,摇了摇头,果断道,“是天狗。” “天狗?”汪文迪在脑子里快速搜寻与之有关的信息,不以为然道,“吃月亮那个?” “嗯。” “可咱们这儿也没有月亮啊。” “它是冲九凤来的。”说到这,瞿星言拧了拧眉头。 然还未等他解释,天狗便率先径直攻了过来。 汪文迪手握宝剑,与之对上,利爪在剑刃上摩擦出锋利的声音,那暴虐的杀机之气在二者之间蔓延壮大。 一旁瞿星言亦立刻纵身上前助战,天狗一个用力,暂且拉开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它愤然用爪子拍地,炸开一道冲击波,所遇之处无不化为碎块灰烬。 即便如此迅速的能量爆发,汪文迪仍旧轻易躲开,稳了身形停在半空之中,扬起手中双剑,一旦他站定之时,便有无边无际的煞气朝他的剑上汇聚。 不过片刻,剑上凝出猛烈的暗光,他一挥手,煞气又作剑形,朝天狗刺去。 天狗虽速度极快,但也只是一开始躲过了一两道利气,随着招式数量越来越多,威力也越来越大,它闪躲就变得非常之艰难。 它高亢的叫了一嗓子,随后自口中凝出一团巨大的黑光,要跟汪文迪的剑气来个硬碰硬。 砰!! 一声巨响过后,败下阵来的天狗自空中坠落,然它还没有完全落到地上,就有层层的黑气将它团团围住。 落地之时,只能看见一片黑色,全然不知内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瞿星言拦了一手,自己跃进了黑色之中。 没多久,黑雾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紧接着爆发出无数穿透的青光,驱散了黑雾,露出其中的瞿星言和天狗来。 此时的天狗显然处于负伤状态,才一露头,汪文迪便捏紧了宝剑,直冲它命门刺去,想要将它一招送走。 可就在他接近天狗的时候,天狗周身忽然爆出一层紫气,细细一看,紫气里还有无数小针,逼得二人不得不先撤开。 “嘻嘻嘻……” 尖细的笑声响起。 又像在天边,又似在耳畔的四面八方。 “布阵!” 此声一出,自天狗厚重的毛发下竟散落出一张接一张的白纸,白纸落地化成一个接一个的纸片人,机械的重复着,“布阵,布阵,布阵……” 而后,天狗的伤势迅速愈合,每一个纸片人都像早有安排一般,迈着步子朝既定的方向走去。 粗略一看,有数十个这样的小纸人,将汪文迪和瞿星言包围了起来。 “这布的是什么阵?”汪文迪看着一圈的纸人,皱眉道。 “不清楚,”瞿星言的语气也并不轻松,捏着下巴道,“我只知道若是使用巫法之人,可操纵这些东西,但具体是个什么阵……我也不知。” “它要跑了!”汪文迪也没时间思考这么多,只见恢复过来的天狗登时腾了空。 准确的说,它不是要跑了,是重新调整后预备再冲张宅里的九凤而去。 汪文迪正欲凝力纵身,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双脚上覆盖了好几张那白色的纸人,牢牢的压住他的脚,将他的脚和地面紧紧的粘连在一起。 再一瞅瞿星言,他也是同样的状况。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阵,但眼下……也只能强行以阵破阵了。” 所谓同源之物、同类之法,两两相撞,必然是力量强者为胜。 瞿星言操纵金轮,于脚底画出八卦图形,将金轮悬于其中。 那一瞬间,竟然真的能够看见那些纸人身上牵连着丝丝缕缕的力量,在与瞿星言布下的这简易八卦阵相抗。 二者相视一眼,汪文迪挥出宝剑,“破!” 与他所料无二,脚下的纸人瞬间消失。 但那刺耳的笑声并没有消失,而此时的天狗已将整个张宅的房屋都拍塌了。 感应到七羽锥的灵力,汪文迪手里径直射出一道清光,移开了压着熊巍那块地方,显出底下的人来。 熊巍弓着身子,用自己的身体撑开一片小小的、不受伤害的天地来。 朱夏在他的保护下毫发无损,只是剧烈的颤抖着,好像非常害怕。 他勉强将人捞到怀里,站了起来,冲不远处的汪文迪道,“汪哥,我没事儿!” 话音未落,天狗又是一爪子拍了下去。 汪文迪正欲出手,那些纸人却在极短的时间内汇聚到了一处,组成了一个与他对等高度的‘大纸人’,牢牢把他扣在了臂弯里。 瞿星言箭步上前,从天狗的爪子底下救出了两人。 “你把她放下!”他冲熊巍道。 “什么?瞿哥,我不能把她放下啊!”熊巍不解,只是心疼怀里害怕到极致的朱夏,着急道,“阿夏怕狗,你看她都这样了,我不能放下她!” 汪文迪被那纸人扣住,第一时间想要握剑,纸人却好似洞穿了他的心思,反手蛮力将他拉住,双手与他的双手相扣,再一伸腿,两人都轻易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股幽蓝的气息自纸人身体里导出。 又闻那非男非女的声音幽幽道,“巫法,双残之术。” 第二百零一章 九凤化鬼车 巫法。 汪文迪真真切切的听见那个声音这么说了。 但这双残之术确在他所知范围外,完全不明这一招式术法有什么样的效果。 那股蓝色顺着两人相扣的手掌覆盖上了汪文迪的手指、手腕、胳膊…… 与之同时,蓝色凝了寒气,瞬息变化成一层薄冰,不过眨眼之间,就冻住了汪文迪整条手臂,蔓延到了他肩膀处。 这冰并不普通,甚至比玄冰还要少见,竟能让他感觉到一丝刺骨的寒凉。 虽是不明其效,但对方总不可能眼下放这一招出来是给自己凉快凉快来的吧? 汪文迪皱了皱眉,便在空中召出一剑,直冲那纸人的胳膊而去,自身也是当即运力,由内而外强靠道法与之相抗。 纸人无处可躲,挨了这一剑,汪文迪身上的能量瞬间炸开,直接震碎了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冰层。 然即便是震碎之后,仍旧可以清楚地看见血管中滞留的寒气,这招式自是有其厉害之处的。 纸人被打得连连后退,断掉的胳膊也接不上,只得转瞬又化作一些细碎的纸片,尽数飘向了与熊巍对峙的天狗身上。 天狗的体型暴涨一倍,眸中射出两道红光,瞿星言撞开顾着朱夏的熊巍,以青光与之相抵。 “你听我说,你这么护着她,不是办法的!”他再度落到熊巍身边,劝道。 那头的汪文迪没了束缚,一个瞬步就挡在了天狗面前,手握双剑,眼神挑衅。 天狗扬起尾巴卷起几道烈风朝汪文迪扫去,他挥剑扫开烈风,破空而去,将大量的灵力汇聚在自己的武器之上,一跃便对准了天狗的面门。 声音透过天狗的嘴传出,尖锐道,“不知死活的杂种!” 天狗张口,凝出一团紫黑的球体,朝他砸了下来。 不过一般骂他的,通常都很短命。 汪文迪顶着这股力量而上,球体与他的宝剑相撞,震开一道威力极大的冲击波,也正因这冲击力,虽是没能击伤他,但也改变了他宝剑的轨迹,使得他最终刺穿了天狗的一条前肢。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天狗发出一声长吼,身上立马燃起一层紫气,很快包裹愈合了它的伤口。 汪文迪回身,又是一击。 但此时的天狗速度并不在他之下,灵活避开后抬起锋利的爪子反击,与他的宝剑在空中摩擦出炙热的火花。 他宝剑上凝出两道天雷再度迎上,天狗嘴里又凝出那紫黑的球体来,与天雷相撞,一人一狗再度弹开。 天狗的身体无法承受汪文迪如此强度的攻击,身上和四肢的伤口都越来越多,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它稳住庞大的身型,召出无数道烈焰朝汪文迪攻来,汪文迪以水对火,念动咒语,吐出滔天大浪,将那些火焰全部熄灭。 天狗黔驴技穷,沉沉哀鸣,自己径直撞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掷出手中宝剑,径直切断它一条前肢。 狂吼一声,天狗轰然倒在地上,但那愤怒的程度却有增无减,它呲牙咧嘴抬起另一条前肢,却是虚晃一招,扫向了旁边的熊巍。 不等瞿星言出招,天狗再度移动起来,朝着熊巍张开了血盆大口! 暴风吸入! 瞿星言连忙纵身伸手,扯住了熊巍的胳膊肘,使他虎口脱险。 但原本被他护着的朱夏就没这么幸运了。 “阿哥!”只闻朱夏一声惊呼,失去了拉扯的她猝不及防的落入了天狗腹中。 “阿夏!!” 熊巍气急败坏,就要朝天狗扑过去,“我跟你拼了!” “慢!”落到身边的汪文迪紧了紧眉头,拦住了熊巍的去路。 “慢不了啊汪哥!阿夏她、她被这畜生吃了啊!”熊巍一把扒开汪文迪的手。 只是还未等他冲到天狗跟前,那天狗又是仰天长鸣,随后匍匐了身子,吐出一团黑光来。 黑光方一离开它的嘴,便骤然变大,直到和天狗等同大小。 而后化形。 “阿夏?”熊巍盯着那化形出的东西看了一阵,又回头望向汪文迪,“汪哥,瞿哥,这、这东西怎么好像……不太像九凤啊?!” 化形出的那东西仍有九头,但已不见了祥和之气,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黑气,它每一个头颅都在泣血,浑身黑羽,冷冽肃杀。 “它还是九凤,但现在的九凤,有另一个名字——” 瞿星言扫了一眼对立的两只怪物,讲述道,“鬼车。” “神鸟九凤,聆天下善民之愿,谋福祈宁,所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但它有一个最大的忌讳。” 汪文迪补充道,“那就是狗。” “天狗可遮日月之光,生食九凤之头,九凤先为神鸟,但一遇天狗,即化为鬼车。” “化为鬼车之后,就跟九凤完全不同了,便是‘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也不再为百姓谋求福祉,反而是‘夜载百鬼凌空游,所到之家家必破’了。” 听二人说完,熊巍脑子更迷糊了,着急道,“那瞿哥你刚刚还让我把阿夏放下,我们得救她啊!” 见瞿星言叹了口气,汪文迪便替他答话道,“你错了,阿巍。” “这就是九凤的宿命,天狗就是九凤的宿敌。” “宿敌之战,避无可避。” 那头的天狗喉咙中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声,身上的伤口尽数愈合,似乎便要全力应这一战。 鬼车周边蒸腾出更多的黑气,九头齐鸣,率先冲向了对方。 “离远点,”汪文迪将熊巍拉到安全范围处,“鬼车所带的黑雾万不可碰,那是能食人灵魄的。” “她不只是鬼车,也不只是九凤,她还是朱夏,是我们认识的朱夏,”熊巍坚定道,“我要救她!”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若是张霏霏在身边,大约会和熊巍说出一样的话。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真是麻烦。” 跟着他又冲瞿星言叮嘱道,“你去霏霏和月歆那边看看有没有出什么事,这里交给我和阿巍。” 他瞟了一眼熊巍身上一直带着的七羽锥,决断道,“你不是想救她?” “跟我上!” 第二百零二章 纸人与纸伞 话音一落,熊巍一咬牙,眼色更加坚定,同汪文迪跳到了原本不可介入的争斗之中。 他面对凛冽毫无温度的鬼车,沉了身姿,握着七羽锥,“阿夏,我说过,我会救你的。” 后头的天狗陡然长吼一声,显然是被打断了宿命之战而非常恼怒,挥起一掌便冲熊巍拍了过来。 汪文迪自不会坐视不理,当即抬手,轻松与之对上一掌,一个用力将它推出老远,紧接着重新跳到它跟前,“还是我来会会你吧。” 实际上,他并不把天狗这样的强力精怪放在眼里,他好奇的是那使用巫法者还会不会再出手。 天狗发出不耐烦的吼叫声,随后自口中吐出一道接一道夹杂着玄冰的烈风。 “雕虫小技。” 汪文迪根本连动都不动,只是抬手挥出灵力,便将这烈风一波一波抵消,与此同时,他握出双剑,上头覆上一层澎湃的力量,一个瞬步就冲到了天狗跟前,斩下一剑。 一道狭长的伤口在天狗面上拉开,鲜血汩汩的淌了出来。 天狗不甘哀嚎,尾巴张狂扫来,又凝力喷出几颗巨大的灵力弹。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汪文迪将双剑抛起,念咒把对方的招式完美化解,随后落到它的尾巴上,生生把它的尾巴斩了下来。 嗷! 另一把剑毫无间歇的攻向它的头颅。 就在那一瞬间,耳边狂风呼啸,再次响起那不男不女的声音,“真是难缠!” 霎时间,他听见风中传来密密麻麻的念咒的声音,但又听不真切,而下一秒,又自天狗身上的毛发底下飞出无数的纸片人,一张接一张的扑向了他的宝剑,愣是止住了宝剑往前,将其包了个严实。 汪文迪抬手,手心正对宝剑,“破!” 一道剧烈的红光劈开包住宝剑的纸片,宝剑遁入他手中。 正欲再对天狗下杀手之际,那些纸片人随风而动,再次汇聚成一个与他等大的人形,甚至手中也化出了一把武器来。 光看形状,像是一把伞。 但也是纸做的。 对方此次竟主动攻来。 汪文迪抬手,宝剑撞上纸伞,纸人将纸伞打开,其中射出无数紫雷,引上宝剑,冲他而来。 他不动声色,将雷电尽数化在宝剑的红光之中,纸人一个用力,以伞架开双方,收起时,那伞便好似一把利剑。 汪文迪效仿其法,甩出六道紫雷,纸人亦不闪躲,将伞面对准紫雷,虽是挡住了此招,但汪文迪显然技高一筹,紫雷中又炸出红光,把它往后再震出十数米远。 没给它喘息的机会,汪文迪纵身上前,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纸人抬起一手,默默念着一些旁人根本听不懂的咒语,另一首仍旧以伞为盾,想挡住汪文迪这一剑。 “哼,不自量力。”汪文迪眼睛也不眨一下。 倏忽之间,伞面上闪过一阵金光,那光芒又似幕帘一样覆盖了整个伞面,居然真的让它接住了这一剑! 汪文迪笑了。 随后他松开了握剑的手,让人猝不及防的、如同烟雾一般的消失了。 但那把剑还停在空中,与纸伞对抗。 歘! 他忽然出现在纸人背后,抬手刺出另外一剑! 纸人反应迅速,将伞高举过头顶,金光洒落,形成一面屏障。 汪文迪嘴边的笑容更深了,“本尊就让你见识见识,你的这些巫法,连台面也上不了。”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一剑诛神,一剑镇天,令世间万兵来朝……一念、双剑、尽斩!” 纸伞突然发出剧烈的嗡鸣声,随后金光越来越弱,它竟主动收拢了伞面! 两把剑一左一右直直刺进了纸人的身体! 纸人居然流血了! 风中送来那尖锐的笑声,又听继续道,“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下次再陪你玩玩。” 转眼之间,纸片人,连同它身后伤势还未愈合的天狗,双双不见了踪影。 再说熊巍那头。 “阿夏。”熊巍停在距离的定点上,喊了她一声。 鬼车意外的没有反应,但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 熊巍开始向那边靠近,但是就在他离鬼车还有不到两米远时,鬼车忽然一声暴动,九个头都死死的盯着他。 他一下忘了要说什么,也不敢擅自出招,只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站在原地。 “阿夏,是我,熊巍。”他的脚有点麻,又往那边挪了一小步。 “杀……人类……杀!!” 鬼车嘴里发出完全不同于朱夏的声音,听了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它眼里熊巍的身影模糊一片,很快就淹没在有增无减的暗红色中。 熊巍还没听清它说的是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做出相应的反应,鬼车就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动作起来,几乎与他瞳孔放大的同时,它一只利爪就击中了熊巍的腹部。 这一击没有任何留情。 好在他本来就做好了挨打的打算。 “咳咳……” 熊巍被打出好几米远,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感觉一阵剧烈的抽痛,咳出血来,暗暗吐槽了一句,“阿夏真下死手啊,妈的。” 又是一刹那,鬼车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一个头中喷出飓风,所有的黑雾随着飓风快速袭来,更有一条长尾飞速冲来,一下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那黑雾夺魂蚀魄,熊巍以七羽锥的力量相抗,才能保持仅有的一丝神智。 晦暗的黑雾包围了此处,鬼车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熊巍更没有要攻击它的意思。 “杀……杀了你们……杀了所有人……” “阿夏!你他妈的,能不能给我醒醒!” 看着这样的朱夏,熊巍竟觉得比起身体上的疼痛,他心里更难受。 “只要你醒过来,我躺着不动让你打一顿都行!你记不记得你说过你要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的!” “你喜欢我陪着你,我也喜欢陪着你,这些话不都是你说的吗?你一只神鸟装什么鱼啊?玩七秒钟记忆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像尼玛个傻逼你对得起我们哪个人?!” 第二百零三章 没关系 熊巍已经很尽力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没办法再忽略身体上的痛感了。 七羽锥与鬼车之间形成的屏障终于僵持不下,被黑光打碎。 恍惚间,他看见软糯的朱夏欣喜的冲他笑。 那甜美的声音好像就在耳边,“最喜欢阿哥陪着我了。” 又看见抱着双膝的她歪着脑袋,俏皮的冲自己说,“好好对我。” 可再一晃眼,冲过来的只有锋利的黑光,鬼车九个头的视线都在他身上,但攻击落下的速度仍不见减缓。 一把宝剑极速飞来。 锵! 原来是汪文迪那头已快速解决了对手,见熊巍不敌又毫无斗志的模样,他将一剑飞来,跳到跟前,另一剑对准了鬼车的头,冷声道,“阿巍,我替你灭了它。” “不,汪哥,不要。”熊巍恢复了一些精神,费劲的爬起身来,按住了汪文迪的手腕,挣扎道,“我可以救她的,再让我试一次。” 汪文迪眯了眯眼,仍要动手。 熊巍只能使出吃奶的劲,才让他这一道剑气偏离了鬼车的要害。 “阿巍,你疯了!” 那剑锋险些伤到熊巍自己,汪文迪大叫一声,面色更冷了,“你弄清楚,无论是鬼车,还是朱夏,于我来说,不过是我花钱救回来的一个普通人,可我把你当哥们,它现在要杀你,你让我别动手?!” 吼! 鬼车发出一声哀嚎,不知是因为被剑气所伤,还是因为别的。 再看时,它九个头颅怪异的纠缠在一起,仿佛是自己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汪哥,我……我明白,”熊巍眼里燃起希望的光,拉了一把汪文迪,低声道,“就一次,最后一次。” “哼。”汪文迪白了他一眼,但脚底下让出了道路。 熊巍再度迈开靠近鬼车的步子,“阿夏……你醒过来,今后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阿夏。” 嗷!! 周围所有的黑光全数收在鬼车身上,怪物扭曲起来,不断发出痛苦的呼喊。 紧接着,鬼车化作了朱夏的样子。 “阿夏……!” 熊巍还没说完,朱夏却一个箭步,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冲了过来,陡然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力度有增无减,直把他摁到了十数米开外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 汪文迪便要出手,又被熊巍眼神制止。 “阿夏……我知道你心里也很痛苦……也、也在挣扎,我……”他想抬手去触碰她阴沉而毫无感情的脸。 见他抬手,朱夏又反射性的用另一只手抓过他的手死死的往树干上按,力道之大甚至把熊巍整个右肩都按进了树干裂开的缝里。 “妈的……”他轻声骂了一句。 因为朱夏的过度用力,自己没有防备的肩胛骨骨裂了。 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腕,皮肉也有裂开的趋势。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阿夏……你知道‘喜欢’二字……代表什么吗?” 喜欢? 就在朱夏撒娇央求熊巍带她出门逛街的那天。 她看着给自己扣上渔夫帽,嘴上没好气的说着‘千万不能被别人发现了’一类的话,手上又很不情愿的再给自己修指甲的熊巍。 忽然绽开了明艳的笑容—— “最喜欢阿哥了!” …… 熊巍感到脖子上的力度减弱,转眼间,朱夏不知为什么松开了手。 他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然后看着表情狰狞无比的朱夏。 他注意到朱夏的眼睛竟然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澈,而此刻她正盯着自己的双眼,眉头紧皱,一手扶着树干,另一手居然掐着自己的脖子。 熊巍挣扎着起身,强行掰开朱夏的掐着自己的手,随后一个用力将她摁倒在地,“阿夏!醒过来!你说最喜欢我,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好似他身上可靠的气味钻进了朱夏的感官,朱夏反抗的幅度越来越小。 “对、对不起……阿哥……” 这句话清楚的传进熊巍耳里。 朱夏掉下眼泪来,但却已经陷入了昏迷。 熊巍松了口气,眼中亦泛起微光,他将虚弱至极的朱夏捞到怀里,一手揽住她的脖子,用自己的额头贴近她的额头,轻轻柔柔,像哄小孩一样说道,“没关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瞿星言那头,对他来说,要找到陈月歆所在并非什么难事。 但当他落地的时候,却仍被那黑雾阻在了外头。 他周身镀上一层青光,金轮开路,强力破开一个口子,闯了进去。 光线涌进的一瞬间,耳畔好像响起无数的鬼哭狼嚎,黑雾恍若因为这一道口子遭受了重创,渐渐缥缈起来。 原本里头正僵持不下的纸片人和陈月歆…… 哦不,是和朱雀僵持不下。 在这一刹那,纸片人竟也失了气力,被朱雀一口火烧了个干净。 朱雀恢复陈月歆的模样,朝瞿星言走来。 唰! 瞿星言掷出手中金轮,陈月歆一愣。 金轮擦着她白净的脸庞而过,径直刺入后头的地下。 仔细一看,锋刃底下刺穿了一张人形的纸片。 随后自纸片上挥发出一缕紫烟,其便化作了真正的灰烬。 “卧槽!”陈月歆不禁惊呼,“差点让这玩意儿跑了!” “你就跟这么个东西在这纠缠了这么长时间?”瞿星言收回金轮,沉声问道。 “是啊,说来也奇怪,”陈月歆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战斗经过,砸了咂嘴道,“它的力量好像用不完一样,我无论下多重的手,它都能愈合如初,真不知道这纸片人是什么做的。” 瞿星言思索了一阵,答道,“应该是式神。” “式神?” “式神,受巫法者所控,强力程度与操控者成正比,”瞿星言解释道,“但一般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式神,都是与巫法者之间有特殊术式联系的,若是受伤,也会反噬给巫法者,消耗巫法者的灵力。” 所以他方才才要利落的斩下那纸片人,虽不知对源头究竟能造成多大伤害,但总比没有好。 “原来如此。” 陈月歆点了点头,转了话题,“你怎么来了?” 第二百零四章 新药发布会 “说来话长,九凤身化鬼车。” 瞿星言将张宅发生简述一遍,摇了摇头道,“阿巍坚持要救她。” “看不出来阿巍这家伙……他对朱夏也太用心了,”陈月歆眼里透露出一丝欣赏和赞许,自信道,“我觉得他一定能救回阿夏。” 但瞿星言立马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不一定。” “他有那个劲头是好事,你相信他也不是坏事,可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 “九凤与天狗乃是命定的宿敌,千万年来都没变过的,九凤一遇天狗,即化为鬼车,此为不可逆之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打断他,“你这人就是太没情调了!” “不跟你说这个了,咱们得赶快去支援霏霏,”两人前后已走出了废弃厂房,她接着道,“霏霏说梦真丸发布在即,奔广电传媒中心那块去了。” 她话音刚落,瞿星言的手机便传来一声提示音。 那是重大新闻的提示音。 他取出手机,点了进去。 视频中彩旗飘扬,人山人海,高台之上有一个再自信不过的人—— 江宇。 他面前摆着话筒,所有的记者都在朝他跟前挤,他推了推镜框,扬起手中精致包装的药物,朗声介绍,“今天,非常荣幸在座诸位能来参加这款梦真丸的发布会!梦真丸是由我和我的研究所,经历……” 长篇大论结束以后,底下立马有记者追问,“我身边朋友也有服用梦真丸的,可以说是药到病除,请问江所长,这梦真丸具体都有些什么效果呢?” “一款药物,大家最关心的当然是它的效果,”江宇昂首回答,“梦真丸之所以能被称为‘神药’,包治百病只是最基础的、不可或缺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它能使服用者心情愉悦、延年益寿,我等华夏子孙,先祖孜孜所求,正是寿命与长生,这梦真丸之所以取名‘梦真’,便是‘美梦成真’之意,使服用者身体各项技能年轻化,人也就越活越年轻了!” 他一说完,那些人就兴奋的拍手叫好,好像一个个都是这玩意儿的忠实粉丝。 “我呸,什么狗屁长生,这些人是脑子瓦特了才相信的吧?”陈月歆怒道,“走,砸场子去!” “等等!”瞿星言拉了她一把,两人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手机里的直播还在继续,江宇也还在侃侃而谈,“……梦真丸方一上市,就有数家医院与我展开对接合作,各位可以完全放心服用,梦真丸将是人类医学史上的新篇……” 此时,又有一位记者上前,听语气便像是那些专门挑事的,问道,“听说江所长之前任职于张氏财团,张氏财团的医术在本市众所周知,而这等神药,江所长等到脱离张氏后才发布,是否有些忘恩负义?” “还是您与张氏财团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皆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有些人提出或许正是因为梦真丸,二者才决裂至今日陌路的地步。 谁知江宇不以为意的勾了勾嘴角,冲后台拍了拍手,得意道,“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疑问,为了不影响研究所和梦真丸的声誉,今天就在这儿给大家力破传言——” “接下来,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今天的特邀嘉宾,张氏财团董事长,张霏霏小姐!” “什么?!”陈月歆和现场的观众反应一样,当场喊出了声。 瞿星言也皱紧了眉头,看着那从幕布后转出来的女人。 还真是张霏霏! “霏霏怎么会在那?!” 张霏霏表情无比凝重,她身后牢牢跟着两个黑衣壮汉保镖,显得她愈发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再仔细一看,她手上还扣着一个非常突兀的手环。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收了手机,赶往发布会。 发布会上的张霏霏在千万双视线聚焦之下,走到了话筒跟前,她始终抿着嘴,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那记者见张霏霏出面,再度发问,“张董事长,请问财团和江所长之间现在是竞争者关系吗?梦真丸的上市是否预示着你们双方的正式开战?” “还是如江所长所说,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嫌隙?请您正面回答一下!” 张霏霏脸色越发难看。 她想起就在发布会开始前,江宇对她说的话。 “你一人深入险境,仅凭一腔热血和对病人的执着态度,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的。” 江宇手里饶有趣味的把玩着一个打火机,面前是孤身被抓了个正着的张霏霏,他连头也没抬,语气里的嘲讽足以将人千刀万剐,“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死无葬身之地,大小姐。” 她的所有伙伴,都或多或少被什么所拖住脚步,第一时间根本赶不过来。 张霏霏保持着理智,直了直身板,故作镇定道,“我今天就算是死,也一定拖你的梦真丸下水。” “其余的,我的朋友自然会解决,他们的能力可比你强得多!” “哦?”江宇将打火机抛至空中,又稳当接住,勾了勾嘴角道,“小刘舅舅身上所设的巫法只要被触发,我就会立马知晓,难道我会毫无准备吗?” “陈月歆定会被派来研究所,而因为对病人太过负责,再加上之前你一直对熊巍那蠢货的事情耿耿于怀,十有八九会跟着她来找我。” “你二人一离开,便有天狗降临你的居所,不妨告诉你,天狗乃是那位九凤的宿敌,能使九凤化为鬼车,一旦化为鬼车,就凶恶无比,是个难缠的对手。” 张霏霏心中慢慢沉了下去,仍旧反问,“那又如何?” “即便鬼车不是汪文迪那小子的对手,但只要能拖住他一二分,便足够我顺利举办梦真丸的发布会了,”江宇眼神中更加晦暗,不屑道,“你至今还没明白,你们这些人,就是输在‘情义’二字上。” 她并不蠢,一点即通。 若汪文迪与鬼车相斗,熊巍定然左右为难,这恰好就能给江宇拖出更多的时间。 第二百零五章 赢勾虚影 张霏霏咽了口口水,继续反驳道,“就算如此,月歆她定能很快摆脱对手……” “哈哈哈,”江宇终于抬了眼斜睨着她,狂妄笑道,“那我再说得仔细些,绊住陈月歆一物,乃是巫法中的式神。” “知道为何会有黑雾将那处围个水泄不通吗?” “此式神,只要身处无光的环境中,能量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闻言,张霏霏感到鬓发边有两滴冷汗滑落,不禁捏紧了手心,却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江宇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悠闲的点了一支烟,缓缓道,“不过今日梦真丸上市,是我一大高兴事,我可以给你一个与我交易的机会,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她微微低了眼眸,不想与他对视。 “只要你在发布会上承认梦真丸乃神药,说我的研究所与张氏财团亦有合作,你的朋友那边,我都可以立马停手,怎么样?” 沉默。 江宇深吸一口烟,推波助澜道,“你考虑清楚,你要是不,不仅你要丢了性命,梦真丸的上市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你的朋友也要陷入无尽的痛苦磨难中。” “尤其是陈月歆,若是因此被活生生耗死……” “打住!”张霏霏打断他的话。 随后她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低声应下,“照你说的做。” “很好,”江宇掐灭了烟头,递给她一个手环,“未免生变,还要麻烦戴上这个,如果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里头的电量会让你当场休克。”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张霏霏看着近在咫尺的话筒,底下人头攒动的无辜群众,喉头微动。 所有人都在等她一个最权威的回答。 她半眯了眼,朗声开口,底气十足,“诸位,梦真丸根本不是什么神药!” 话如平地惊雷,人群立马炸开了锅。 江宇脸色一变,似乎想用眼神提醒张霏霏。 但她视若不见,一把夺过话筒,喊道,“梦真丸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还未说完,就听手腕处传来一声极细小的电流声,她短暂的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瘫倒在地。 正当江宇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的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一声高呼,“快跑啊!会场着火了!” 话音一落,人群立马吵吵嚷嚷着冲出口的方向涌去,周边燃起些许浓烟,更是加剧了这一局面的混乱程度,即便早做好了安保布置的江宇,也无法阻拦逃命的民众们。 一转眼,会场只剩下了江宇和倒在地上的张霏霏。 “果然是你们!” 江宇面上平静,但能看见他正发狠的咬着后槽牙。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烟雾散去后出现的人。 也正是制造这一星半点明火的人—— 陈月歆同瞿星言。 “你脑子确实好使。”她冲身边的同伴竖起了大拇指。 “是他太小看我们了。”瞿星言面色冷冽,直视台上的江宇。 霎时间,一缕焰色已飞速绕住了张霏霏的腰肢,只待陈月歆一个用力,便能将不省人事的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一道黑光利落射来,斩断了这一缕焰色。 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到江宇身边。 “高槐夏?!”陈月歆大叫出声。 对方依然顶着那张非常好辨认的混血脸,但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锐利,少了一丝阴柔,多了许多的强硬与蛮横。 瞿星言凝神细感,他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受创的痕迹了。 可按理来说,上回遭汪文迪那般重创,这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这下好了,二对二,公平得很!”陈月歆讽了一句。 “二对二?”高槐夏冷笑了一声。 那笑容令人有些脊背发凉,跟着他摊开手掌,凝出一团扎眼的黑光,随后自黑光中化出一件器物来。 同样也是之前便打过交道的,两阴碧色灯。 这灯灯芯有二,其中一个已被吕竹秋燃起。 又见他口中念出繁复的咒语,倏忽之间,竟有黑色的咒文爬上了他的脸庞,密密麻麻,恶心又骇人。 他把两阴碧色灯悬于空中,从自己心口导出一丝血气,溶进了另一半灯芯里。 灯芯骤然点着,两芯的绿火纠缠在一起,爆开一层黑雾。 那黑雾足以遮天蔽日,自其中化出一道巨大的身影来。 身影半虚半实,面色凶恶无比,身体又魁梧非常,颇有将军的风范,但又带着无边无际的死气。 “好恶心……的气息。”陈月歆皱了皱眉。 瞿星言的眉头则拧的更紧,“是尸气。” “现在是,三对二。” 高槐夏冷声强调,说完又将两阴碧色灯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冲那身影大喊一句,“百鬼之灯在此,汝听令否?!” 那身影嘴中吐出一口浓重的浊气,会场中的桌椅板凳尽数化为腐朽,他发出浑厚却令人生畏的声音,沉沉道,“赢勾听令!” 两阴碧色灯,二芯同燃之时,尸王当现。 而赢勾,正是尸王。 “卧槽!”陈月歆骂了一句。 高槐夏伸手一指,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杀了他们。” 赢勾纵身攻来,速度极快,瞿星言手中化出金轮,化作一道青光,与之相撞。 陈月歆本欲助战,可视线一转,正看见高槐夏手握匕首,尖端对准了地上的张霏霏。 她怒目圆睁,一道焰气便砸了过去。 身姿随后跟上,狠狠道,“想动她?!你当我是个摆设?!” 才一说完,一边的江宇也转瞬出手,与高槐夏前后配合,朝她发起进攻。 陈月歆手里亦化出九转流火扇,扫出一道火墙,将张霏霏隔在一个安全的范围,自己飞身上前,口中吐出无数烈焰。 烈焰化在两人的黑雾里,高槐夏暂且把两阴碧色灯收在囊中,回身打出数道黑气,黑气在半途又化作数条黑蛇,冲她张牙舞爪而来。 江宇同时虚晃一招,绕到她身后,推出狠劲的一掌。 遭到前后夹击,陈月歆避无可避,身上炸开一道澎湃的火焰之灵,架开两人。 稳住身形后,三人成了三角对立的态势。 第二百零六章 二选一 那头瞿星言与尸王赢勾相撞,两者中迸开一道剧烈的火花,复又弹开。 不等他操纵金轮如何,没想到那赢勾的速度竟然快得超乎想象,一道黑光就直接贯穿了他的腹部。 而这,仅仅只是虚影而已。 瞿星言眯了眯眼,身上的青龙之力陡然爆出,他腹部以及周边的肌肉组织当即飞速愈合。 他甩了甩自己的拳头,上面也覆盖上一层青色,金轮悬于身边,他回身再度和赢勾缠斗上,双方打得难舍难分,恍若一青一黑两把利刃反复碰撞! 凭借自己的愈合力,瞿星言能够专注于进攻,与此同时,他亦注意到赢勾身上的伤也在愈合,而那力量来源于高槐夏手里的两阴碧色灯。 金轮朝高槐夏射去。 但在碰到他之前,赢勾就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一击。 接着,愈发浓厚的黑气盘旋在赢勾周身,衬着他庞大的身躯,让他看上去更像一头不驯的野兽。 他一个瞬步冲来,将力量凝在拳头上,那速度完全能与闪电相媲美,瞿星言闪身避开,一个利落的后翻回身反手砍了过去。 落地不到一秒,两人都再度飞身上前,手中过招发出猛烈地撞击声,刚刚踩过的地面也因为两人的用力而出现明显的裂痕。 赢勾速度丝毫不减,虚晃一招就冲瞿星言背部来了一记重拳。 他来不及躲闪,只能蜷起身子减少冲击力,直飞出十几米才撞到墙上砸在了地面上。 烟尘散去,他又稳当的站了起来,遭受猛烈撞击和重拳的背部细胞组织快速生长,倏忽之间便恢复如常。 “这样打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他兀自道。 必须得一招定胜负! 他看了一眼赢勾身上萦绕不去的黑气,眼中蔓延出更甚的杀意,随即凝力似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艾,周围瞬间被他强大的灵力照亮如同烈日晴空之下。 赢勾握拳,与他来了个硬碰硬。 砰! 可就在下一秒,瞿星言与赢勾中间形成的能量屏障突然炸裂。 居然是赢勾主动撤去了手,自愿挨了他这一下! 不过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在接下这招后,赢勾扫出一道黑雾屏障,紧接着就回身攻向了后头的陈月歆!! 此时的陈月歆正与那两人打斗,后背毫无防范! “月歆!!” 瞿星言大叫一声,不敢怠慢的也冲了过来。 他看见高槐夏明显得意的笑了起来。 原本制住江宇的陈月歆闻声,想要逃离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周身形成一层铠甲。 赢勾一拳正中陈月歆后背。 噗!! 她身姿前倾,顿时吐出一口浓稠的血液来。 保护着张霏霏的那道焰墙也一下去了大半势头。 一刹那,她脑子里响起无数个奇怪的声音—— “强者为尊,实力不济,便如蝼蚁!” “你乃圣兽朱雀,合该世上无人能敌!” 还没等瞿星言接住她,她身上重新燃起暴动的火焰。 陈月歆连眼里都是肆虐的火光,她好像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感一样,直接无视了后头的赢勾,飞起一脚提在了高槐夏的肩上,随后一个晃身摁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提到了空中! 高槐夏也咳出一口鲜血,堪堪做出反应,在自己周身导入雷电,希望以此让她松手。 但她脸色沉沉,手上力度毫不减弱,直到两人升到半空,她忽的将两人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头正朝下。 “去死……给我去死……!” 轰!! 力量的巨大再度导致地形改变,这会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两人倏然落地,以两人为中心炸开一个巨大的坑。 但再看的时候,高槐夏化作一团黑雾散去,只在原处留下了一道阴影。 高槐夏不见了,但陈月歆并未停止下来,她转而将嗜杀的视线转向了江宇。 那一瞬间,她恍若化作一把焰色的刀刃,直冲江宇而去,在她的身后,赢勾又以不输给她的速度追着她攻来。 更奇怪的是,江宇面对这样的攻势并不闪躲,反而捡起了高槐夏之前落下的那把锋利匕首,刀面反射着刺眼的寒光,他扬起手,对准了张霏霏。 如果不阻止事态的发展,其结果可想而知—— 江宇受陈月歆一击,然后他顺利刺死张霏霏,然后陈月歆再受赢勾一击。 但瞿星言不知道陈月歆现在状态到底如何。 可他知道自己只能救下一个人。 击落江宇手里的匕首,或者拦住攻击陈月歆的赢勾。 他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了! 瞿星言身上的青色顺着他的身体导入了地下,随后巨大的树枝破土而出,割裂一切,包裹了整个空间,直冲赢勾扑去。 树枝的生长速度比赢勾更快,径直将他庞大的身躯整个困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目金光射来! 金光击中江宇的身体,将他打飞出去,他手里的匕首也没能得手。 随后一个身影牢牢挡在了张霏霏身前,手腕翻转之间推出利落一掌,跟陈月歆轰然对上! 来者身旁化出双剑,正是汪文迪! 他脸色并不好看,与后头的瞿星言视线相撞,刹那好似骤然凝冰。 双剑刺向被困住的赢勾虚影,将那巨大的黑色融化在金光里。 汪文迪手上一个用力,将陈月歆弹开。 瞿星言收了神通,接住跌落下来的她。 待一触碰到她的身体,他身上的银光并灵力便一同淌入她体内,为她梳理经脉、治疗伤势。 汪文迪轻柔的扯掉张霏霏手腕上的手环,将她打横抱起,回身直视瞿星言,压抑着声音问道,“你竟对霏霏见死不救?” 瞿星言没说话。 倒是后头明明遭受重击的江宇,还堪堪坐起身子,擦去嘴边的血迹,冷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汪文迪问他。 他挑眉答道,“只差一点,张霏霏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现在你该相信你所谓的‘好兄弟’,原本就与我们是一路人了吧?” “今日,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赶来此处,张霏霏就不会孤身羊入虎口!” “你所托非友,你亲眼所见,他,瞿星言!他可以救下张霏霏的!” 第二百零七章 离队 气氛一瞬间更加胶着。 周围就连断壁残垣也变得冰冷非常,好像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蹿出一条食人的怪物来。 汪文迪细心的捋了一把张霏霏额前的碎发,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问道,“还有呢?” “那可就多了,不知道汪先生问的是哪一件呢?”江宇靠着墙,又掏出了打火机。 “每一件。” 闻言,江宇清了清嗓子,好似真的要开始长篇大论一般,缓缓将他嘴里的‘真相’揭露,“近到阳翟拆炸弹时,远到张青阳墓中时。” “若非瞿先生与我们早有联系,他如何拆炸弹那般顺利?” “又如何在多次交手中,他一出现,周孟春便要撤退?难道仅仅是因为不敌?不,自然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张青阳墓中,发生何事,大部分可都是瞿先生告知于我的。” “他所说与张德音约定报酬并非钱财,而是墓中一物,此事亦非他与张德音定下,却是与我做的约定。” 江宇十分有把握的声音好似一把一把的铁针,扎在陈月歆脑海里。 她好像被压在一潭黑水之下,但神智仍旧是清醒的。 早在奈落之处,她还说过,她知道瞿星言没有骗自己。 那缕令人眷恋的青色将她捞出深渊,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就揪紧了瞿星言的衣领,瞪着一双杏目,“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你怎么能听着他这样诬陷你,一个字都不说?!” 她见瞿星言眼底沉着,没有要开口的打算,又回身冲汪文迪喊,“阿迪,你不要相信江宇的话啊!” “瞿星言他、他……刚才是我失控,若霏霏有什么闪失,也该是我的问题!绝不像江宇说的那样,他怎么会对霏霏见死不救?!” 瞿星言伸手用力,将她扯回自己跟前,直视她的双眼。 那对如星一般的眸子里,沉淀的情绪实在太多了。 他嘴唇微动,飞快的说了一句,“你记住,我势必救你。” 陈月歆愕然。 但紧接着江宇立刻高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哦?怪你?” “是应该怪你啊陈小姐,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说话,害得好友落入两难的境地,你不应该愧疚自责吗?” “怎么还有心情替人辩解起来了?我竟不知,难道瞿先生将你也拉进我的队伍里了?” “你……!呸!”陈月歆暴躁大叫,啐了一口,“本座不屑与你这样的败类为伍!” 江宇对她的辱骂充耳不闻,颇有心情的还点了根烟,继续道,“那时瞿先生还曾与我私下会面,既已撕破脸,瞿先生应该不会不承认吧?” 瞿星言沉寂依旧,上前一步,冷着脸淡然道,“的确,我与你私下见过面。” 说着,他偏了视线,望向汪文迪,接着道,“就在你从张宅回三清宫那晚,你还问过我出去做什么了。”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汪文迪语气也非常平静。 “找人,”瞿星言一字不差的重复,“但没找到。” “你说你从不说谎。” “现在,我也还是这句话。” 两人对视良久,终是汪文迪先移开了视线,他将目光投向后头的江宇,又道,“还差一个理由。” 瞿星言与江宇合作的理由。 江宇抽完最后一口烟,给出了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说法,“阴阳神轮。” “瞿先生所持乃是不完全的阴阳神轮,他与我合作,我自然与他交换重铸、修理、融合阴阳神轮的法子。” “你胡说!”陈月歆一甩手,“阴阳神轮是神宝,铸造方法岂是你这样的人能知道的?瞿星言才没那么蠢……!” “江宇的确是用这条件来与我合作的。” 打断她的是瞿星言。 陈月歆愣住了,手上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陷进了手掌里。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上一丝命令,“我们走,霏霏状态很不好。” 看着他怀里脸色苍白的张霏霏,陈月歆却感觉挪不动灌了铅一般的步子。 她努力抬起手,伸向瞿星言,声音中有一丝从未见过的希冀,“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有什么误会我们回去再……”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了。”瞿星言敛了眼眸。 他手中闪过一阵青光,有一件物品自他的神识领域中化出,他又将那东西宝贝似的扣到陈月歆手里,“送你,我画的。” “朱雀飞天图。” 陈月歆的手明显的颤抖起来。 “那时候我没有不理你,只是没告诉你,我在画这幅画。” 陈月歆感觉她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这幅画,她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阿迪……让他和我们一起走吧……” 她感觉鼻子酸的很。 “我说过,我只相信我的眼睛所看见的东西。”汪文迪冷声道。 他今天所看见的,就是瞿星言对张霏霏的危险视而不见。 不等陈月歆再说些什么,空气里忽然涌出暴涨的黑雾。 独独包裹住了江宇和瞿星言两人。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消失了踪影。 这或许就是最直接的证明了。 “瞿星言……你这个骗子,大骗子……”陈月歆呆呆的看着手里的画。 画上灼目的红鸟振翅高飞,一派欣欣向荣、万物臣服之景。 虽谈不上名家之笔,但每一个细节都无以复加。 没人知道他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为了这幅画,他多费了多少心血。 陈月歆视线模糊一片,泪如断线珍珠似得啪嗒啪嗒滴落在上头。 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的时候,她赶忙抬了手,想要在别人看见之前擦去眼泪。 但她的手却本能性的抚上了画作,将上头的泪渍先行拂去。 那一瞬间,她想她是真的慌了,对于以后再也见不到瞿星言这件事。 或者是,再见即要真正意义上的刀兵相对了。 三日后。 由于张宅的重建亦需要时间,汪文迪把一干人都安排进了三清宫。 不止是张霏霏,朱夏也同样昏迷了整整三日。 期间他守着张霏霏,熊巍也寸步不离的守着朱夏。 第二百零八章 初生圣水 相较之下,只有陈月歆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步也没出来过。 先醒过来的是被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张霏霏,三清宫灵气蕴养之下,她的身体恢复完好如初。 “文迪……?” 因为喉咙发干,她说话有些喑哑,听上去像扯懒腰的大猫,轻轻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一见到自己身处三清宫,眼前便是汪文迪,她就觉得发布会那日后续如何,是她无需操心的了。 汪文迪将备下的温水递来,“三天,醒了就好。” “其他人呢?”她乖巧的喝完一杯水,关切道。 “阿巍和朱夏在楼下房间,月歆也在她房里。”他没再多说。 张霏霏半坐起身,沉吟半晌,仍旧开了口,“那……瞿……” 汪文迪看着她灵动透亮的双眼,没打算隐瞒,便将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去,略加思索又道,“我去看看月歆。” “嗯,”汪文迪点头赞同,叮嘱道,“她脾气大,这几天也不肯跟我和阿巍沟通,你去劝她应该会有些作用。” 张霏霏应声下床,同汪文迪一起出了房间。 汪文迪将人带到陈月歆房前,自己则转头去了熊巍处,打算看看情况。 那日熊巍把朱夏背回来后,在他的拜托下,汪文迪也给她渡了三道清气,按理来说也该醒了才是。 果然,他进门的时候,朱夏的确是醒着的状态。 熊巍正坐在床前,定定的看着朱夏的脸,还时不时的摇头。 听见汪文迪进来的动静,他立马起了身,将汪文迪一把拉住,低声道,“汪哥,你快给我看看,这还是不是阿夏。” 朱夏的视线随他而动,但却不做声,脸上也毫无表情,像个机器。 汪文迪定眼一看,即刻发现了端倪。 朱夏的外貌与之前相比,变化并不大,但有两个最明显的特征变了。 起先她生有复瞳,额上有天眼,现在的她,眼里如正常人一般,只有一个瞳孔,不过瞳仁是骇人的墨色,而那天眼的痕迹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汪文迪反扣住熊巍,将他往后带了带,皱眉道,“阿巍,你虽然救回了朱夏,却没能阻止她从九凤变为鬼车。” “什么意思?”熊巍也警惕问道。 “九凤遇天狗,双瞳合一,天眼关闭,化为鬼车。” 汪文迪简单解释,手中的清光欲要动作,“所以,我要斩了她。” “别啊汪哥,人家才刚醒过来,你怎么又要杀她?”熊巍连忙拦住他,急切道,“你看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上天有好生之德,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不是人,”汪文迪不客气又理智的打断,“她是鬼车,是带来灾祸的邪物,鬼车所到之处必有灾难,你如果任由她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得倒血霉!” “倒血霉就倒血霉吧……反正我不能丢下她,也不能看她去死……”熊巍撒开了拦住汪文迪的手,转而护住了后头的朱夏。 “你自己倒霉当然说的云淡风轻了,”汪文迪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想清楚,你是要跟着霏霏的人,要是把诅咒过给了霏霏,难道让她也跟着你倒霉?” 熊巍当然不想连累张霏霏了! 一边是好似神智还未恢复的朱夏,一边是着急要对她下杀手的汪文迪,熊巍心里纠结万千,却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就在他急的像热锅上蚂蚁一样的时候,他的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短暂的钝痛感。 回头一看—— 好家伙,朱夏不知什么时候坐起了身子,一口咬在了他伸出护她的那只手上! “阿巍,躲开!”汪文迪宝剑已然在手里握住,“鬼车食人,你不要再拦我……!” “阿哥……”朱夏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道,“我饿……阿哥,我好饿……” 她一边说着,嘴里早松了牙齿,只是没舍得离嘴,一边时不时的假意咀嚼一下。 那样子倒有点像……气鼓鼓的河豚。 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汪文迪的意料,他一时间竟不知下手好还是不下手好了。 熊巍绷直了胳膊,没敢动弹,但语气还是很温和,“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唔……肉……想吃肉……” 她眨巴了一会儿眼睛,又道,“……我可以不吃人肉,阿哥,我会听你的话的,嗯……鸡肉、鸡肉也可以……” 朱夏仿佛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在证明她的确是一只人畜无害的鬼车。 这令汪文迪暂时性的收起了武器。 他扶额叹道,“算了,能让鬼车变成这样,也的确是你的功劳。” “汪哥,你刚才说,鬼车是邪物……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再变回九凤?”熊巍挠了挠头,一面安抚朱夏,一面问道。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汪文迪思索了一阵,答道,“但需要一样东西。” “九凤降生地必有灵泉,那灵泉中的水又称初生圣水,对九凤来说就是最佳的仙品,只要能引一道泉水,再加上我的灵力,我有自信能把她恢复过来。” “可问题就在于,她连自己从哪来的、要干什么去都不知道,更别提问她出生地在哪了。” 这难题摆在眼前,两人也是毫无思路,熊巍只得叹了口气,决定先去给她弄顿吃的补充体力再说。 再说张霏霏那头。 她做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才叩响陈月歆房间的门,“月歆,我是霏霏,我能进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久,里头方传来陈月歆凝重沙哑的声音,“霏霏……我……你进来吧……” 张霏霏推门而入的时候,心头还是一惊。 她脑海里的陈月歆,朝气蓬勃,正如她身上经久不息的橙色一般,在人群中就是最耀眼的那个靓仔,不管遇到什么,好似都会挥舞着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将一切击碎。 可她看见的陈月歆,无精打采,瘫坐在窗户下,头发也乱糟糟的,房间里就更不用说了,能被摔的东西全都被摔了一遍。 “月歆……” 第二百零九章 三件事 陈月歆抬眼看她,眼底布满血丝,哑着声音道,“霏霏,我很担心你……你醒了就好,都怪我……” “不怪你,”张霏霏温柔的摇头,语气好像春日里的柔风,“月歆,没人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我……我怪我自己啊。” “月歆,别这样,”她依旧低声唤着,走近几步,“瞿星言他……” “不要提他!”陈月歆忽然大叫一声,无能狂怒一般打断了她。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陈月歆兀自想着这个名字,想着他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朱雀与青龙,本该是同一片天空下最耀眼的两颗星星,可他竟先失了身份,入了黑暗的领域。 那永远都交相辉映的场景,变得遥不可及。 “他……还能回来吗?”窗外的光零零散散的打在她身上,投射下斑驳的阴影,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小声。 张霏霏走到她身边,靠着她坐了下来,伸手悄悄扣住了她的手,“江宇是什么样的人,瞿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不都清楚吗?” “真要论起来,你对瞿先生的了解远甚于我们,所以他能不能回来,要如何才能回来,你在其中会起关键作用……月歆,你得振作起来啊。” “我也想过,等你醒过来之后,我就立马动身去找他……”陈月歆感受着她温润柔软的手指,感觉心多少安下一些。 “别去,月歆,不要单独行动,”张霏霏歪了歪头,枕在她肩上,抬起一只手环住她,恬然道,“眼下他既然与江宇同走,我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你若执意孤身为他前往,说不准便正合敌手的心意。” “你还有我,月歆,我们也都很担心你,我们会与你永远站在一处的。” 陈月歆嘴唇微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应了张霏霏的拥抱,那婆娑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温柔的摇曳。 张霏霏就这样认真的抱着她,手时不时的握紧,确认她的温度,四下静谧非常,清风在窗外来来回回,将她堆积的情绪一点一点抚平。 另一边。 典雅的四合院。 里头传来极富韵律的京戏唱腔—— “……可怜负弩充前阵,历尽风霜万苦辛。” “饥寒饱暖无人问,独自眠餐你独自行。” “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 “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分……” 院子中央好似便是戏台,站着一位一举一动身姿绰约的女人。 她身着戏服,便是玲珑的旦角扮相,随着唱词眼中噙泪,翘着的兰花指中勾着一方精巧的手帕。 她旁若无人的唱着,也完全不在意走进门来的人眼光如何。 “这位便是月宫先生。” 开口的是停在门边的江宇,他推了推眼镜,气息因受伤略有些不稳,仍冲后头跟着的瞿星言道,“如何?瞿先生,我依言带你一睹月宫先生真容,这个诚意还可以吧?” 瞿星言面色凛冽,瞥了一眼唱戏的女人,没答话。 直到唱完这一片段,打板伴奏的声音倏忽停了下来,女人都久久未从戏腔中的悲哀回过神。 又过了几分钟,她才仔细的叠好帕子,摇身一变,化作小老头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和气势亦全然变了。 “稀客啊。” 高玉绳背过手,走上前来,笑容和善的看着脸色能冻死人的瞿星言,“老夫在贵客面前献丑了。” “京剧我不算内行,”瞿星言随口答道,“不过这一出《春闺梦》,与你相差……” “哈哈哈……”高玉绳朗声笑了一阵,一面引他进屋内,接着自信道,“你有所不知,我唱了多少年的戏,便扮了多少年的旦角。” 若单看他的身板,确实气质不俗。 瞿星言不打算进屋,也对他的‘演艺生涯’不感兴趣,在屋檐下便停住了脚步,直言道,“我既来此,何不指教一番有关于阴阳神轮的铸造之法?” “这个简单,”高玉绳也不打马虎眼,站在台阶之上,“但你要先替我做成三件事。” “三件事?”瞿星言冷笑一声,等着他的下文。 高玉绳将视线投向一边站着的江宇,对方会意,跨步转进了里屋,给他和瞿星言让出了一个单独对话的时间。 “没想到我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人,你就放心将这么多事儿交给我?还要屏退心腹左右?”瞿星言微微拉开了两者的距离,阳光柔和的铺在他脸上。 屋檐阴影下的高玉绳笑意更深了,“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 “你与汪文迪那小子扯破脸皮,以他的性格,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你能放下身段主动求和,他也容不下你在身边了,何况……青龙身为四圣之首,怎肯向他低头呢?” 他说的一针见血,略有些得意道,“既然如此,不如顺势与我合作,重铸阴阳神轮,互利共赢,岂不美哉?” 瞿星言皱了皱眉,催促道,“你还是坦诚些,直说哪三件事吧。” “第一件,我要你借我一丝青龙之力。” 瞿星言眼角微动,却不追问缘由。 “第二件,我要你替我拿一样东西,”高玉绳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清楚道,“朱雀的一根羽毛。” 他话音刚落,瞿星言眉宇间陡然出现杀气,但被冰冷的语气遮盖过去,“你对四圣敢有想法?” “这有何不可?”高玉绳说的理所应当,“不过一根羽毛罢了。” 瞿星言脚下用力,将脚底一块石子压成了齑粉,按下心中情绪,继续问道,“第三件呢?” “第三件就很简单了,只是我这人不喜有变,”高玉绳手里凝出一团黑光,光芒散去后其间是一颗松子大小的丸药,“把它吃了,咱们的合作就此开始,两件事做完之后,我自然给你解药。” “你要我帮你做事,还想控制我,又不先告诉我重铸阴阳神轮的办法,”瞿星言不露声色,讽道,“这便宜,你占太大了吧?” 闻言,高玉绳将丸药抛给他,又道,“将你的银轮唤出吧。”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位合作人 回想起原先众人对于高玉绳实力的判断,瞿星言可以说是完全不信他有那个能令银轮成型的本领。 可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僵持半晌,他还是半信半疑的唤出了那团太阴之精。 寒光与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上银光的亮度丝毫不亚于自然光。 高玉绳对这灵物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履行自己所说,冷眼凝力,将九道黑光打进太阴之精中。 瞿星言眯了眯眼,心中知晓太阴之精竟然没有对这股力量产生抗拒,而是顺利的接纳了。 那团银光猛然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清气,清气纠缠着黑光,把那黑色带进银色里,一圈一圈,波动越来越小,二者缓慢完全相溶! 银光逐渐平复,自其中化出一个圆轮来! 圆轮较他的金轮略小上一圈,周边亦没有金轮那般锋利的刃片,流畅玲珑、散出足以舒缓人心神的冷光。 居然真的成了! 瞿星言有些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成型的银轮落在他手中。 他迫不及待的召出金轮,欲将二者相融,铸成真正的阴阳神轮。 但随着他加大灵气的注入,二者却迟迟没有完全咬合在一起,始终是差了一些。 高玉绳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将三件事完成之后,我自然助你最后一力!” 闻声,瞿星言便有些不甘的收了力,将宝物双双分别唤回,拉着个脸,但果断将那枚丸药吞进了腹中。 这药好似活物,不到一秒,就化作了一股细细密密的苦涩液体,仿佛渗进了他的血液和骨骼里头。 “很好,事情一旦办妥,我会立即把解药给你。” 高玉绳眼中的狠色不加遮掩,强调道,“但要是中途你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我保证这药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瞿星言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 对他的态度高玉绳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大计已定,今日老夫唱曲乏了,瞿先生,自便吧。” 瞿星言没打算留在高玉绳的四合院中,而是在外头等到了不久后独自出来的江宇。 江宇对他在等自己这件事也并不吃惊,反而露出了一个值得琢磨的笑容,拉长了声音故意问道,“瞿先生找我还有别的事?” 他没有着急回答,同江宇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才反问道,“不打算带我见见你的第二位合作伙伴吗?” “我欣赏你这样自信又聪明的人。”江宇兀自夸奖了他一句,底气中的虚耗与伤重已不见了踪迹。 瞿星言保持着认为高玉绳对巫法一窍不通的猜测,就眼下江宇所说看来,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了。 江宇转了个方向,毫不介意的带着不久前还跟自己是敌人的瞿星言回了自己的家。 他住的地方不是什么奢华值钱的豪宅,只是地段好,且在顶楼。 家里的装修也是很典型的轻奢风,所有的东西井然有序的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最主要的颜色就是白色,千篇一律,白得和他那个人一样,不染一尘,白得令人生怕揉碎了、弄脏了。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的黄昏,金色从落地窗外几乎是平行的折射进来,这样的高度足以看清整个城市的面貌。 不远处还有一个广场,响起一声寂寥的钟响,惊起一片白鸽。 家里没有别人。 江宇示意瞿星言可以随意坐下,自顾自开口道,“既然瞿先生想见那位,在下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瞿星言没坐,直挺着身板,“我还以为你和高玉绳是坦诚的合作关系。” “我这人,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我自己,”江宇端出两杯速溶咖啡,将一杯摆在离瞿星言最近的那一个桌角边,继续道,“与任何人合作都是利益交换,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完善梦真丸,让它变成世上独一无二的神药。” 他说这话时语气非常之认真,好似梦真丸一物就的的确确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的—— 理想。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瞿星言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径直问道。 “我想要一个咒语,”江宇搅动手里的调羹,“就是在发布会会场,高槐夏脸上出现过的那道咒文。” 瞿星言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你要那个何不直接问他们要?” “我要的是清楚明白、能为我所用的这道咒文,”江宇解释了一遍,答道,“他们就算肯给我,也不会教给我使用方法和咒文的意思,而且,既然我不完全相信他们,他们就同样不会完全相信我。” “在合作领域外,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调羹撞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又道,“瞿先生是道门中人,实力不俗,说不定能看懂。” “那我要是看不懂呢?” “也无妨,只要你把咒文复刻给我,便算你做到应承之事。” “我看那咒文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你要它也是为了梦真丸?”瞿星言把视线移向窗外,太阳不见了踪迹,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金红色。 “这个你无须知晓了,瞿先生。”江宇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 瞿星言略加思索,应道,“那便带我去见‘那位’吧。” “没问题。” 江宇说着,端起杯子转到了后头的厨房,将杯子放进水池里,又挑了一把干净锋利的水果刀。 他走到落地窗前,正对窗外。 瞿星言不知他要干嘛,跟到他后方不过两步远的地方。 他蹲下身子,抬起手里的刀,划在了自己胳膊上。 新鲜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淌了下来。 瞿星言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图形。 那图案整体是由一个大圆和底下三个紧贴着的小圆构成的,大圆中间还画着非常复杂的花纹,三个小圆则更像是三个镂空的铜钱。 但他无法看的更仔细,血液已经浸透了图案。 地上的血没有四散流开,竟是十分诡异的汇聚在一起,而后勾出一个三角法阵,法阵中央画出一只猩红的大眼睛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七羽锥不见了 江宇站起身,一道黑气化在他伤口上,伤口转眼愈合。 他将双指并拢,默然念出一些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一缕紫烟自三角形中升起。 紫烟散去,三角中央竟陡然站了个人! 这人穿着宽大的黑衣,唯在锁骨下有一颗纽扣,让这件衣服看上去又像披风,又像斗篷。 往上看去,这人脖子上缠着一条怪异的绷带。 就是医院常见的那种,只绕了两圈,也不知为什么作此打扮。 “幸得一见……” 那人出声,瞿星言拧起了眉头。 这声音不男不女,再一看他的脸,真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 一头青丝未束,直直披散下来,面容皎洁,菱唇似血,面部线条柔和流畅,若非能看见那绷带下的喉结,说他是个漂亮女人也完全不为过。 但更奇怪的是,他眼睛上也覆了一条黑色的锦带。 锦带遮住他的双眼,上面的图案和他脚底的法阵一模一样,是个中央长着眼睛的三角形。 “在下上官别鹤,”他清晰的吐出自己的名讳,勾了勾嘴角,“久仰瞿先生的大名了。” 细细咀嚼了对方的名字,瞿星言毫不客气,回话道,“我却没听说过有叫‘上官别鹤’的巫法者。” “巫法者行事低调,瞿先生没听过也属正常。”上官别鹤自在的从法阵里走了出来,友好的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上,也戴着黑色的薄手套。 瞿星言只瞥了一眼,冷笑一声,刻意道,“低调?九凤一事还不够大张旗鼓?” “你身为巫法者,在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身上下咒,又从中相助天狗使九凤化为鬼车,不会就是为了好玩吧?” 上官别鹤一点也不尴尬的收回手,眼上虽有锦带遮蔽视线,但他好似完全能够看见一般从容,“前者属于我与江先生的合作事宜,在下不便透露。” “不过后者……的确是我所为,说是为了好玩,也不完全是,更重要的,是为了引瞿先生与我一见。” “你?找我?”瞿星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听江先生说,瞿先生精通卜卦。” “你要找我算卦?” 上官别鹤沉吟半晌,语气里的轻浮不见了踪迹,接着道,“正是,只要瞿先生为我卜这一卦,报酬随你提。” 瞿星言望着锦带上的图案,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 时间飞逝,一晃眼,离发布会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众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及瞿星言,好像习惯了他的离开一般。 生活逐渐恢复了平常,张霏霏每天忙碌于财团、诊所和三清宫,三点一线,由于一直没有第四块碎片的线索,汪文迪在找寻之余也将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张霏霏身上。 在他的悉心教导下,张霏霏的身法进步神速,比之前更提高了一个层次。 自发布会后,梦真丸短暂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江宇和他的研究所好似又归于静寂之中,唯一的坏消息便是诊所病人们的情况日渐严重。 他们身上的黑线逐渐完全连接在一起,而且出现这种情况的人有增无减。 从最初的七人,到现在的三十人。 汪文迪曾经说过,一旦黑线阵法成型,这些人就会直接变成僵尸。 至于熊巍,朱夏这段时间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倒霉也是真的倒霉,是喝水都能被噎着的那种倒霉。 不过好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不好的情况。 最令他头痛的只有一点,朱夏要吃生肉,而且非常能吃,有一次大半夜的起床,看着她偷摸在厨房里啃带血的牛肉,发现他时愣愣的转过头来,嘴边还有血迹,那画面差点没把他直接吓背过气去。 除了进食,其他的时候,她还是非常可爱的。 陈月歆的状态一经张霏霏调解,也在逐步的恢复中,只是话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时常一个人待着,什么也不干,仅仅是发呆。 “……眼下没有别的线索,我还有一个比较极端的办法,”汪文迪正同张霏霏分析诊所病人的情况,严肃道,“把他们的七经八脉全部封住,暂时冻起来,等我们找到解决办法,再为他们治疗。” “这样会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张霏霏拧着眉头,但不等她问完,熊巍就风风火火的从外头小跑了进来,一脸慌张。 “汪哥,小姐,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七羽锥?” “没有啊,怎么了?”张霏霏与汪文迪皆摇了摇头。 那玩意儿熊巍一直不离身,旁人当然是见不到的。 “七羽锥不见了,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看见,”熊巍急的抓耳挠腮,念叨道,“我明明睡觉的时候就放枕头边上了,而且为了保险我还压住了绳子的一端,早上起来怎么就没了?” “什么时候没的?”汪文迪问道。 “今早,昨晚上睡觉还在,今早就没了!” 考虑到七羽锥并非寻常财物,汪文迪继续追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熊巍苦思冥想,还是垂头丧气,“没有啊,我最近也一直都和阿夏,和你们在一块,就前两天替小姐跑了一趟隔壁信州,处理了点工作,而且那会儿七羽锥也还在,我也没遇上啥事啊。” “你确定昨晚还在?” “我确定。” 看着汪文迪仔细盘问的眼神,熊巍挠了挠头,一边回忆一边嘟囔道,“绝对还在的啊,昨晚睡觉前阿夏还拿它玩了一会儿,还跟我吐槽说那七羽锥的底座坏了,说什么……有个孔,漏风!” 汪文迪睁大了眼眸,惊道,“有孔?!” “那是件实心灵宝,不可能有孔!我拿它看过好几回,不会有错。” “那是怎么回事?”熊巍一脸蒙,疑惑道,“阿夏昨晚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以为她鬼灵精怪的,也没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有孔,那起码昨晚的那枚七羽锥,就是假的!”汪文迪沉了声音,更严肃了两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碰过、接触过七羽锥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往信州 熊巍慢慢蹲下身子,脸上显然是便秘的表情,五官都要拧在一起了。 “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一声大叫,拍腿而起,果似恍然大悟,却又狐疑道,“真要说碰了我七羽锥的陌生人,只有在信州时……” “可他还是个小孩子,应该不能动什么手脚吧?” “什么样的孩子?”汪文迪追问道。 原来是熊巍在信州办完事后,带着朱夏去吃东西时,在餐厅遇上的一个小女孩。 那是家新开的日式料理店,当日的生意也是非常火爆,客人源源不绝。 来的大多数都是年轻情侣,还有小部分是年轻夫妻带着小孩儿。 熊巍和朱夏坐在靠窗倒数第二个位置,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小女孩儿。 她看上去约摸只有个七八岁,按理来说肯定要有大人陪在身边的,但期间一直没有大人过来,显得她与周围的气氛非常之格格不入。 她身上穿着件还挺好看的洋装公主裙,坐在椅子上的她腿还够不着地,双脚在空中蹬来蹬去,那双红色小皮鞋上的蝴蝶结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那孩子好可爱啊,”朱夏盯着她肉嘟嘟的脸颊,面露喜爱之色,又道,“好想吃一口……” 不等她说完,又见服务员端了两大盘寿司摆在小女孩面前,朱夏张大了眼睛,“她好能吃啊,说不定比我还能吃。” 闻言,熊巍也不禁撇了头,看见小女孩面前的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子料理,从拉面到寿司,应有尽有,数量多到一向以‘干饭王’自称的熊巍都有些望而生畏了。 不过他又很快发现了端倪,所上的食物,那小女孩并未吃完,只是每样浅尝一口,便停了筷子,又去吃下一样。 说她是在吃饭……倒不如说是在试吃。 “浪费粮食,是个坏毛病。” 这也是熊巍最看不得的毛病,他正欲起身去说道说道,起码告诉她如果吃不完就不要点这么多,不禁浪费粮食还浪费钱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谁曾想,还没等他动作,那小女孩竟然先从座位上蹦了下来,结完帐便直直朝着自己这桌走了过来。 “你觉得我在浪费粮食?”小女孩与坐着的熊巍平视,但气势却让人不可忽略。 好像她真的是一位公主一般。 她一语道破自己心中的想法,熊巍也未多想,点头直言道,“一粒粮食三分气力,很多人还吃不起饭,你还这么小,应该养成不浪费的好习惯。” “刚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她伸出粉嫩的小手,指了指一个正在上菜的服务员。 “然后呢?” 小女孩昂了昂头,从精致的小包里取出一沓老厚的钞票,“我给了他这个,然后他就闭嘴了,并且告诉我,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爱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 “你也想要这个?” 熊巍有一瞬间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爹妈能带出这样的娃来。 他把钱塞回女孩子的包里,但他接触到她小手的一刹那,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全然不似小孩儿的正常体温。 像是夏天的老冰块,冬天枝头冻了一夜的雪。 可这时间实在太短,短到他足以忽略这一感觉,熊巍严肃了几分,“这是两码事,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随意的笑了笑,没做回答,随后把视线投向了他脖子上挂着的七羽锥,伸手毫无恶意的摸了摸,道,“你想要我不浪费粮食?” “你把这个玩具给我,我就把桌上的饭都吃完。” ‘玩具’这一孩子气的说法,让熊巍不禁哑然失笑,又道,“你把桌上的饭吃完或者打包回家,只要不浪费,我可以给你买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玩具。” “我不要别的,就要这个。”小女孩不依不饶。 “不可以,这是阿哥的宝贝。”朱夏见状,也是出言拒绝了小女孩。 小女孩却笑了,偏头望向朱夏,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道,“你看吧,总有比粮食更珍贵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歪理?”熊巍有些生气了。 女孩多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大步离开了这家店,最终也没把桌上的食物处理掉。 熊巍把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闷闷不乐道,“就遇见了这么一个糟心的熊孩子,没别人碰过我的七羽锥了。” “而且要真跟她有关系,她是怎么拿走七羽锥的?” “难不成她是什么魔术师?会变戏法?” “也许她根本不是正常小孩。”汪文迪瞟了熊巍一眼,随口道。 他眉间的凝重并未散去,最终决议道,“七羽锥对你是很重要的东西,灵宝有灵认主,要真的因你疏忽而失,你必有大祸临头。” “现在梦真丸没有线索,我看就按我说的,将病人封住,先跑一趟信州吧。” 张霏霏担忧的望了一眼熊巍,也点了点头,“只能尽快把这事儿处理了。” 汪文迪拧着眉头,他总觉得哪儿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但他就是找不出来。 信州紧挨着本市,几人第二天大清早便一同出发了。 到的时候还是上午,太阳正好,温暖如斯。 信州这座城市古镇非常之多,处处透露出一种身坠历史长河、享受古色古香的气韵,建筑风格大多是低矮的角楼,远远望去,鳞次栉比,煞是好看。 几人安置了住处,统共四个房间,就连房间上的门牌号都额外做了一番装饰。 汪文迪所住刻着‘重重帘幕密遮灯’,张霏霏所住刻着‘镂就云门玉’,陈月歆所住则是‘透窗风一线’,熊巍同朱夏所住又是‘雕花铺锦半离披’。 安置毕,正是接近午饭时间,几人也不耽误,即刻便冲熊巍去过的那家日料店而去。 可谁都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天,原本生意蒸蒸日上的日料店居然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这是一家新开的店,只能让人觉得这家店像是快要倒闭了。 “巍哥,你确定这是你来的那家店?” 第二百一十三章 瓷娃娃 张霏霏看着路上经过的行人都绕着这家店走,不禁发问。 “就是这家店没错啊!”熊巍应话,头一个走了进去。 收银台无精打采的趴着一个服务员,除此之外,店里没有其他人。 见有客人上门,服务员头也懒得抬,随便问了一句,“吃点什么?” 熊巍回话,“鳗鱼寿司……” “没有。” “那招牌拉面?” “也没有。” “不是吧,你们店招牌都没了?这不是自己砸自己招牌吗?还做不做生意了啊?”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爱吃吃,不爱吃走。”服务员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完全没有要招待客人的意思。 熊巍白了这人一眼,没好气的走了出去。 看着碰了一鼻子灰的熊巍,汪文迪摇了摇头,“这家店,邪门的很。” “啊?” “有一股阴怨之气,肯定出过事了。” 汪文迪语气笃定,随后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道,“等我一下,我进去问问。” 说罢,他便一个人走进了店里。 店员见又有个人进来,连连摆手,率先开口,“今天寿司都卖完了,拉面也没有了,打烊了,你请回吧。” “我不是来吃饭的。” 汪文迪冷声回话,店员一抬头便正对上他的双眸。 一道红光径直照在那店员眼中。 “回答我的问题,这家店为什么有生意不做?” 店员神情呆滞,却老实答道,“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之后,来这吃过饭的都要倒霉,生意就越来越差了,后来老板索性也就懒得管,不做生意了。” “那档子事?” “老板不让说……其实谁心里都明白,自打小卢死了,店里是怪事连连。” “小卢又是谁?” 店员身体颤抖起来,或许是小卢的死对他冲击颇大,提及之时他的精神便陡然变得不堪一击,说话也不利索了,“就、就是咱们这的一个……端盘子的……服务员……” 汪文迪只得收了法术,平复了这人的心智后也就离开了。 “怎么样?”见他出来,众人纷纷问道。 “不出所料,这家店里死过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死的是个服务员,姓卢,别的也问不出来了。” 还没等几人商量下一步的对策,从店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有鬼……有鬼!!” “啊——!” 饶是大白天,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也足以把人的魂吓掉几分,几人本着救人要紧的心态,纷纷再次跑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见那店员直挺挺的晕倒在了收银台后边,脸上煞白煞白,像是真的活见了鬼一般。 张霏霏走过去,蹲下身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和脉搏,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惊吓过度,昏过去了。” 店里的温度的确比外头要低得多,朱夏挨着熊巍,问道,“他到底看见什么了?” 凝神细感,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飘飘一类的东西,但阴气的确重的离谱。 汪文迪很快把视线锁定,他看见了一个方才进店明明还没有的东西—— 收银台正对着的一张桌子上,立着一个瓷娃娃。 这瓷娃娃出现的非常突兀,它通体雪白,大约有个啤酒杯高度,就那么静静的呆在桌上,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那是什么?” 汪文迪眯了眯眼,甩出一道利气,砸在那瓷娃娃上。 嘭! 瓷娃娃发出一声碎裂的响声,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碎了。 “小心!” 感知到这屋子里的阴邪之气有增无减且愈发浓厚,汪文迪低声叮嘱,示意众人抱团站在一块,把后背交给彼此。 “嘻嘻……” 四周响起密密麻麻的笑声。 小孩的笑声。 就像是从瓷娃娃上头发出来的。 眨眼间,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 “嘻嘻……” 随着笑声的继续,接二连三的桌上都出现了一个瓷娃娃,布满了这家店里的每一张桌子。 所有的瓷娃娃眼睛都正对着几人,那笑容仿佛在嘲讽他们毫无准备就这样闯进店内。 脚下忽然蔓延出黑气来。 砰!! 店门倏忽紧闭! 汪文迪冷声,语气中有一丝明显的怒意,“大白天的装神弄鬼。” 他手中凝出两团清光,冲四周发散,在空中便化作无数锐利的细针,纷纷朝各个娃娃刺去。 随着此起彼伏的响声,娃娃被细针打碎,却很快又有新的娃娃补上。 “汪哥,我、我头好痛!”熊巍捂着头,紧咬牙关,“这娃娃笑的我头要炸了!” 张霏霏跟着也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很不舒服。” “这些黑气也属死灵怨气,”汪文迪将视线投向担忧熊巍的朱夏,“你能吸收化解吗?” 朱夏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她仍具备鬼车的能力,这些黑气对她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搂住熊巍,凭借自己的力量把他周边萦绕盘旋的黑气都化在了自己身上,“阿哥,你感觉好点没?” 熊巍抿着嘴勉强答道,“我好很多了。” “我来试试吧。”一边的陈月歆见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动开口。 随即唤出九转流火扇,朝四周扇出一道紫炎,她想同时消去所有的娃娃。 汪文迪凝神注视着这一切。 果然! “找到你了!” 在陈月歆的紫炎之下,竟有一个娃娃岿然不动,纹丝不损! 他瞬间投出宝剑! 可就在宝剑要打中那个娃娃的时候,周围的笑声忽然更大更响,那娃娃面前形成一道歪曲的屏障。 宝剑还未强破保护层,蓦地,它就消失了踪迹。 “嘻嘻……找不到我……” 它话音刚落,细心的张霏霏便大喊了一声,“文迪!你看那儿!” 循声望去,原本晕倒在收银台后的店员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那狰狞的动作好似个丧尸。 他眼睛紧闭,但却直直朝众人扑了过来。 碍于他仍是个活人,陈月歆只能一脚把他踹开,她这一脚用了几分气力,常人挨着怎么也爬不起来了才是。 可这人只调整了一下,很快又重新张牙舞爪的冲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招魂 不仅如此,他一起身,明显是经不住陈月歆那一脚,嘴边流出新鲜的血液来。 换言之,身体还是人类的身体,意识却不是他的意识了。 若几人对他动真格的,就相当于拳拳到肉的真的打在他的身上。 汪文迪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便知她不愿牵连误伤无辜,他将宝剑握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冲同伴道,“护好自己。” 众人会意,纷纷开始躲闪那店员的攻击。 汪文迪纵身上前,以剑柄利落击中他的腹部,又投出另一把宝剑,同样用剑柄打在了他后脖颈处,随后一个闪身,反手扣住他的双臂,直把他撂出好几米远。 就在这人仍要爬起来的时候,汪文迪双指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以极阳之力,显万阴之灵……现形!” “嘻嘻……” 随着一道清光打在那人身上,这笑声再度尖锐起来。 再定睛一看,那人的头上,赫然有一个瓷娃娃! 准确的说,瓷娃娃扒在他后脑勺上方一寸左右,整个身体扣住他的脑袋,脸上诡异的笑着。 “斩!!” 两把宝剑应声而动,扫出一道金光。 瓷娃娃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下,当即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声,好似几千块玻璃被同时摩擦,但很快它就化作一团黑水,仿佛蒸发在这金色中一样。 与此同时,店员的身体陡然失力,整个瘫在了地上,双眼紧闭。 其余的痕迹亦是一扫而空,好像那些瓷娃娃本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张霏霏冲汪文迪点了点头,率先去查看店员的状态。 “先送医院吧。” 医院诊断的结果和张霏霏所说没什么出入,除了身体上的外伤稍显严重之外,便是精神上受到了非常大的刺激,以至于人直接送进了观察室里。 对于他何时能醒,医生也没有给出具体的定论。 “这店里的事儿来得蹊跷,我们光是这么守着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守出个结果。”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但几人却能听出,她语气里是想管这档子闲事的。 汪文迪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跟着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招魂。” 他稍加思考,直言道,“招小卢的魂。” “风险呢?”张霏霏考虑得缜密,反问道。 “一是不知道他的死亡地点,我们只能在先在那家店里一试,如果不成,那家店里的阴气会更重,形成聚阴眼。” 汪文迪细细讲述,又道,“二是不知道他的死因,若他怨念十分强悍,是为厉鬼,贸然招他出来,必然逃不开与之一战,可我们又不确定他与今天那些瓷娃娃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那怎么办?”陈月歆接话问道,“总不可能就这么干等着,放着不管了吧?” “不,今夜咱们兵分两头,”汪文迪摆了摆手,自信道,“我和霏霏去那家店里,你们三个守在这儿。”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得,她去哪头都是电灯泡。 是夜。 日料店经白天闹这么一出,店员不明不白的进了医院,传言更加耸人听闻起来。 不得已,老板也只得早早的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紧闭的大门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阴森起来。 白天就没人乐意从这儿经过,更别提晚上了。 “文迪,咱们怎么进去?”张霏霏看着大门上落下的大锁,扯了扯汪文迪的衣角。 汪文迪反扣住她的手,双指贴近嘴边,喃喃念出一串咒语后叮嘱道,“抓紧了。” 一阵淡光忽闪,再看时,两人已从原地消失了踪迹,站在了店内。 周围的桌椅摆放等等,还和白天的一模一样。 汪文迪一扬手,拉下了室内的窗帘,又让室内本有的照明装置都亮了起来。 即便光线充斥了店内,那压抑阴森的感觉却有增无减。 “我们就在这儿招魂?”张霏霏直了直身板,驱散身上的寒意,脸上也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 汪文迪扫视周围一圈,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又对张霏霏道,“就在这儿,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保护好自己就行。” “好,我明白了。”张霏霏郑重点头。 汪文迪深吸一口气,一甩手,桌上刹那覆盖上一层红布,上头又是香炉烛台摆了一桌,桌前摆着一沓厚厚的纸钱,他以手指划过摇曳的烛火,将火焰射到纸钱上。 纸钱应声而燃,火焰安安静静,却又经久不衰。 他在空中画出一个小型八卦图案,随即抬起桌上的一支白烛,在其中一边阴阳鱼里晃了三晃,而后把这根烛台递给了张霏霏,“霏霏,你拿着这根,凝神低声即可,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惊叫,也不要害怕。” 张霏霏应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烛台。 “记住,只要这蜡烛的光照在你身上,鬼怪就看不见你。” 嘱咐毕,汪文迪手中又射出三道清光,围绕着纸钱,像是阻止了上头的火焰往别处张牙舞爪的蔓延。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聚阴魂于此处,使万灵当御……如有冤屈,速速现身……如有枉死,速速现身……” 一阵阴风拂过。 桌上的烛火忽明忽灭,店内的灯光也一闪一闪。 那阴风骤然变大,张狂的呼啸着,呐喊着,逐渐变成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鬼哭狼嚎。 张霏霏紧紧护着手里的火光,视线一刻也未曾离开过汪文迪。 汪文迪手里已握出宝剑,他皱了皱眉,给了张霏霏一个眼神。 她明白,那是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她也明白,他这次招出来的东西,有些棘手。 “……还不显形?!”汪文迪大喊一声,一道剑气破空刺去。 刺啦! 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又响起那婴孩的笑声。 “嘻嘻……” 紧接着,张霏霏看见汇聚而来的黑气,在空中形成无数怨灵,影影绰绰,每一个都发出像要将人扒皮抽筋的叫喊声。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邪气 怨灵们挟裹着浓厚的阴气朝汪文迪扑了过来。 汪文迪显然不把这些喽啰放在眼里,手中甩出清光,便轻易将它们打散。 但它们很快重新化了形状,一波接一波毫不停歇的攻来,带起的阴风吹得烛火摇曳,惊得张霏霏连忙伸手,尝试挽救看上去脆弱不堪的火焰。 汪文迪跳到她身边,在宝剑上注入一道刺目红光,一挥手又朝四周扫开,将怨灵再度击散。 “嘻嘻……你以为你能做些什么呢?” 那孩童的声音不依不饶的嘲讽起来,一道剧烈的黑光闪过,那些怨灵又一次化形而出。 这次不仅是保有灵体的状态,那些怨灵撞到黑光上,逐渐抽出人形来。 不止如此,它们化作人形之时,又陡然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 瓷娃娃。 那笑声越发刺耳,瓷娃娃诡异的抬起双手,作势要掐死汪文迪。 “真恶心。”汪文迪皱了皱眉,挥出三道剑气。 剑气割裂一切。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瓷娃娃被他的剑气割得七零八落,却没有倒地不起,反而是依旧在朝他靠近。 更有甚者,那些被切下来的四肢也同样仍旧具有意识,齐齐自空中便飞了过来。 其中一只惨白的手,正抓住了张霏霏的胳膊。 “啊!”她不禁被那刺骨的温度扎得哆嗦了一下,跟着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手就被汪文迪砍下。 “这些死灵实体化了,”汪文迪简单的解释了一句,随后沉声问道,“霏霏,你可以吗?”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抿唇点头,搁下了手里的烛台,“没问题。” 汪文迪嘴边闪过一丝笑意,转手抄起桌上所备餐具中的长筷,又在其上打入一道灵光,而后递给她,“你用这个,练练手。” “是,师傅!”她俏皮的回答让气氛转眼轻松了下来。 他嘴边的笑意不自觉的更深,一面对抗那些瓷娃娃,一面伸手划过她双眼前头,“看见瓷娃娃心脏处的黑光吗?” 张霏霏握紧长筷,还颇有那好似拿着长枪的架势,“嗯,能看见!” “就刺那儿。” 汪文迪话音刚落,两人便一转攻势,瞬间动手。 张霏霏眼下虽还不擅长对付死灵,但既然已经实体化,她的身法早在普通人之上,速度也丝毫不逊色这些瓷娃娃。 她握住长筷一端,身形灵敏,方一闪开两个瓷娃娃的围攻,便回身一脚,踹开其中一个,跟着利落纵身,刺出一筷。 筷子正中瓷娃娃的心口,黑气炸裂后,这瓷娃娃便整个淹没在了空气中。 那头汪文迪也早已解决了七七八八。 不过片刻的工夫,原本一大片压过来的瓷娃娃就只剩下了四个。 对方两两分别攻向两人。 汪文迪抬手径直刺穿一个,正欲给另一个也来一剑的时候,那个完好的娃娃肚子上猛地张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瞬间就把他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张霏霏那头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她借力跃身,踢开其中一个娃娃,伸手刺中要害。 就在回身之时,剩下的那个娃娃亦是陡然机械一般灵巧的张开了腹部,猝不及防的把她裹了进去! 嗵! 两个娃娃落地,闪过一阵餍足的黑光。 “嘻嘻……又有新的样本了……” 这话还没得意完,又听其中一个娃娃身上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径直炸了开来。 汪文迪自里头走出,眼角微动,恨不得把这已经粉碎的娃娃剥皮似的。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天下至阳,镇万阴之物……立斩!” 他将剑尖对准了另一个瓷娃娃,一道暴虐的剑气自其上释放,不过顷刻之间,就把方才还猖狂得很的瓷娃娃碾成了齑粉,露出了里面昏迷的张霏霏。 在她倒在地上之前,他先接住了她。 “敢动她,我就叫你灰飞烟灭!”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 意料之外的,那尖锐刻薄的声音居然给出了回应,“不许我动?我也已经动过了,嘻嘻……” 汪文迪瞥了一眼张霏霏的胳膊,刚才被瓷娃娃的手拽过的地方,现在紫黑一片,显然是受了鬼气侵蚀的状态,他眼底的狠色更甚。 又听那声音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可惜了,你们俩本都是非常好的样品……” 没等汪文迪察觉这微末的气息源头,周围的所有阴邪之气便尽数褪了下去。 他再细感一遍,便知对方已经撤退了。 抱起张霏霏,汪文迪亦选择了先回住所。 回到住所时,他又先给熊巍拨了个电话。 熊巍很快接通,“喂?汪哥?” “你和朱夏现在回来一趟,那边让月歆盯着,霏霏染了邪气,现在要驱邪,我得守在她身边,有些事需要你俩帮忙。”汪文迪看着张霏霏手臂上开始蔓延的阴气,皱了皱眉。 “好,我们这就回来!”熊巍赶忙应下。 “嗯,回来路上带二两烧酒,和二两糯米。”汪文迪又道。 “知道了!” 事关张霏霏,熊巍出于责任心自然不会耽搁,很快就把汪文迪嘱咐的两样东西带了回来。 汪文迪把糯米以内劲催成粉末,全数倒进准备好热水的浴缸中,又留了三口烧酒,把剩余的酒都倒了进去。 “你先出去吧。”他望了一眼身为异性的熊巍,道。 熊巍点头,又与朱夏相视一眼,道,“好,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他出去之后,汪文迪又转身背对浴缸,冲朱夏道,“你把霏霏的衣服脱了,再喂她一口烧酒,把她放进浴缸,注意看热水的水线,要到她的下巴。” 按照他所说,朱夏认真且小心的扶起张霏霏,做完所说的事宜,轻声答道,“好了,水高度正好。” “再喂第二口酒。” “好了。” “你应该能看见她身上的邪气吧?” “可以,”朱夏打量了水里的张霏霏半天,皱了皱眉头道,“但……这邪气也太重了,既有怨气,又有……鬼气。” 第二百一十六章 心意相通 汪文迪眉头紧皱,好半天没指挥下一步,直到朱夏催促道,“接下来呢?” 张霏霏仍泡在热水里,她整个身体都被温度染上一层红晕,但蒸发出来的热水汽却并不是白色的雾体,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非常碍眼。 “需要我把她身上的邪气抽走吗?”朱夏看着已经被引出的邪气,又催了一句。 “嗯,”汪文迪闷声应了一句,顿了一下,又问道,“你能判断出这邪气的源头吗?” “可以。” 这毕竟是鬼车的拿手本领,朱夏果断应下,将张霏霏身上及周围萦绕的黑雾吸进自己的眼里。 水和身边的雾气逐渐恢复了正常,张霏霏胳膊上的手印也褪去了颜色。 沉吟了一会儿,朱夏给出了回答,“那股怨气是死灵身上的,鬼气是……阴物加在其中的。” 闻言,汪文迪心中了然,可以肯定无论那小卢的死是什么造成的,但在他死后的现在,他的魂灵产生了巨大的怨念,并且与这操纵瓷娃娃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且这个瓷娃娃,也不是什么灵物宝器,而是阴物邪器。 “唔……”水里的张霏霏眼睫翕动,发出一声挣扎的呜咽。 “霏霏已经醒了,我先出去告诉阿哥。”朱夏取了浴衣放在浴缸边,如是说着,便先走了出去。 张霏霏醒来的时候,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浑身滚烫的热度,虽然这热度还有点直冲脑门,但总归比那刺骨的寒凉要舒适得多。 她触及浴袍,睁眼时头一个就看见了背对自己的汪文迪,唤道,“文迪,我没事了……” “你先把旁边驱邪用的最后一口烧酒喝下去。”汪文迪送了一口气,嘱咐道。 张霏霏应声照做,只觉得这酒烧得舌头火辣辣的,喉管也灼热起来。 “乖,再泡一会。”汪文迪索性坐了下来,自我反省道,“今晚不该让你面对阴灵的。” “谁说的,”张霏霏听话的浸在浴缸里,只把头托在手臂上,搁在浴缸边缘,兀自道,“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会没事的。” 她没给汪文迪思考的时间,接着道,“被瓷娃娃卷进去的时候,一直到刚才醒过来,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什么样的梦?”汪文迪将注意力集中在她所说上。 “梦是以我为第三视角进行的,我看见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我又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张霏霏回想了一阵,讲述道,“我看见一个男的,在一家叫什么……阳什么名的奢侈品店里,挑了一个表。” “然后呢?” “买单的时候,他掏出了一叠现金。”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笃定道,“但是……他拿出来结账的现金,是一沓冥币。” 梦里的男人慌了神,那奢侈品店的柜姐估计也是头一次见有人拿死人钱来买东西的,当场就叫了保安,可男人坚称自己带来的绝对是实打实的人民币,最后没法子,柜姐只能报了警,这男人也被拘留教育了一顿。 “奇了怪了,你怎么会做个这样的梦?”听她讲完,汪文迪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张霏霏想不出个所以然,站起身子,擦干水渍,裹上浴袍,走到他面前伸出了白净的手,意欲把他拉起来。 汪文迪抬眸看着她。 隐约能看见那一双雪白匀称的腿。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柔的扣住她的手,感受她手心的温度。 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烧酒的酒劲上来了,张霏霏感觉眼前有些恍惚,脚下一个趔趄,滑了下去。 但被汪文迪捞在怀里,撞上他可靠的胸膛。 她脸上如胭脂碎开,不由自主的笑了一笑,“我经常想,要如何,才能与你一直这样在一起呢,要如何,才能尽力的追上你,跟你并排而立呢。” 他喉结微动,伸手撩开她脸上的碎发,眼中似深深海洋一般宽容爱怜,“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必想得太多,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像醉了的花骨朵。 “你对我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张霏霏的声音也变小了,但足以让人听清,“你知道在阳翟的时候,月歆赢了赌约后,问我的真心话,是什么吗?” 汪文迪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她飞红了两颊,羞答答的说出一个‘有’字。 他勾了勾嘴角,揽住她的后腰,“我猜——” “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吧。” 她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惊色,脸上的红色更深了,显得她整个身子都浮着一层好看的粉色,她将头埋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俩,心意相通。” 闻言,两人之间的温度骤然上升,张霏霏能感到他颈窝温热的气息,昏昏沉沉之时,她又往那处靠近了些。 “别动。”汪文迪低声道。 他手上一个用力,自己就重重的摔在了铺好的地毯上。 张霏霏顺着他的力气摔在了他身上。 “文迪……!” “嘘。” 他伸出食指,贴在她唇上,封住了她的声音。 两人四目相对了好半天,他蓦地笑了起来。 先是低笑,而后那笑容蔓及眼底,声音亦愈发明亮爽朗。 “笨蛋!”张霏霏受到感染,也跟着笑道。 汪文迪点头,随后轻轻摁下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上,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庞。 张霏霏徐徐闭上眼睛,嘴唇上感到一点微凉,但也只有浅尝辄止的一下。 她安心的靠在他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医院。 陈月歆守着那不知何时会醒的病人,心中也记挂着张霏霏的情况。 思及那头有汪文迪在,一向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便也放了几分心下来。 她坐在离病床尾不过一二米远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悬挂的明月。 月光越过绿树,毫无保留的洒了进来。 夜风吹在她脸上,有些冰凉,但阻挡不了她发散的思绪。 只要是一个人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一些乱七八糟非常令人难过的事情。 第二百一十七章 重逢 比如冷言冷语的那个人。 比如就这么离开的那个人。 比如她想的那个人其实就是瞿星言。 轰隆! 一道惊雷声乍起,窗外狂风呼啸,不知何时已是乌云蔽月,天空像墨水被打翻了一样,看样子即将有一场暴雨。 又是一道闪电坠落,这才拉回了陈月歆九霄云外的思绪。 闪电几乎照亮了一切,同时让她注意到—— 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瓷娃娃。 她并不害怕的看着娃娃,娃娃也看着她。 陈月歆反手甩出一道火焰,但火焰在接触到娃娃之前,就完全消失了,好似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吞噬了一般。 她一个瞬步,径直站到娃娃跟前,伸手霎时抓住了玩具大小的娃娃,狠狠的将它砸在了地上。 娃娃受此重击,毫发无损不说,还骨碌骨碌的在地上滚了起来,一直滚到病床前面。 紧接着,其又发出那种令人不悦的笑声,娃娃自地上跳到床上,一道黑光射向昏迷不醒的病人。 陈月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掷出九转流火扇,挡去了这道黑光。 扇子又回到她手上,她昂了昂头道,“这可不是你的地盘,想来就来,想动手就动手。” “嘻嘻……冤有头,债有主,你多管闲事,对你没好处。”那声音如是说了一句,瓷娃娃摆动着双臂,凝出一道更剧烈的黑光后,瞬间又化作了三个瓷娃娃。 三个娃娃又化作九个,排成一排,正对陈月歆,好像要对她开火似的。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扫出一道焰气结界,笼罩了床上的病人,暂时将他保护了起来,“你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讲的是哪门子道理?” “你与他有何冤,又有何债,与我何干?只是你不该当着我的面动手罢了。” “既然如此……”对方顿了一顿,九个娃娃都齐齐打量她,跟着道,“你也非凡品,或许会是最好的样本。” 话音刚落,九个娃娃手里的黑光果朝她刺来。 陈月歆吐出烈焰,化解黑光。 但这黑光陡然暴涨,反将她的火焰吞没下去,而后其上生出与她火焰同样的气息来,反攻向她。 烈焰撞上她之前,她便在身体上覆上一层焰甲,化解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一个箭步冲向九个娃娃。 九个娃娃并不单独作战,紧紧抱团,依旧放出烈焰灼烧陈月歆,但陈月歆闪躲的速度也完全不落下风。 她吐出一道紫炎,紫炎化作四条火龙,逼得九个娃娃分开,跟着转手甩出一道焰气,狠狠穿透了其中一个娃娃的身体。 娃娃当即炸裂开来,另外八个娃娃脸上皆闪过一丝怒意,全力对抗那盘旋的紫炎。 咻!咻!咻! 又是三道焰气射出,那火焰便是屠杀的利器,准确穿透了三个娃娃的身体。 “你……欺人太甚!” 对方大叫一声,俨然是急了,五个娃娃身上闪出一丝刺目的金光,随着金光而来的还有一股巨大的压制力,那力量消化了陈月歆的紫炎,凝成一道虚影,与她对抗。 而那五个娃娃则转身尝试破开她护着病人的那道结界。 纠缠之间,陈月歆隐约能辨认出这金光的形状,恍若一个椰子大小的茶壶。 无论她如何攻击这茶壶,其上的金光总能化解她的攻击,但茶壶却不主动攻击她,像只是为了拖住她一般。 她分身乏术,眼见那头的结界便要被黑光压破,五个瓷娃娃正要得手之际。 一道青光急速射来,又击破了两个娃娃。 那诡异的熟悉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压得陈月歆喘不过气。 她绝不会认错这股力量。 这股力量,必属青龙。 剩余的三个娃娃好似意识到了陈月歆还有帮手,急急合成一处,遁入那茶壶中,金光闪过,全数不见了踪迹。 陈月歆咬了咬牙,留下了这道保护病人的结界,追着那气息纵身跳出了窗外。 树木掩映,在地上透出斑驳似鬼怪一样的影子。 她心烦意乱,偏偏这道气息若有若无,仿佛与她较劲似的。 她追进一片密林里,因为夜色……或者是别的,让她觉得一不小心,或许就会走丢。 乌云没有褪去的意思,她在一片墨色中,脑子里莫名想起人类的一句诗来—— 故人何在?烟水隔潇湘。 轰隆! 一道惊雷伴着闪电砸下,划破寂静黑暗的天空,让她短暂的能够极目远眺。 她终于在这极短的亮度中,看见一个身影倚在不远处的树下。 她加快了脚步。 她甚至跑了起来。 “瞿星言……” 树下的人闻声,身形微动,但脸上仍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他看着奔向自己的陈月歆,淡漠开口,“你还是那么笨,连几个娃娃都对付不了。” 陈月歆定住了步子,停在离他只有两米的地方。 轰隆! 瓢泼大雨倾盆如注的落下。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助我?”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雨点砸在身上,竟还有些痛。 雨水的气息把他的气息融合在一处,飘进她的嗅觉中,她闻见淡淡的草药味。 不,并不淡,很苦,是很苦的草药味。 “你走吧。”瞿星言没回答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在信州?”陈月歆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最细微的动作。 “你说过,九凤和天狗是宿敌,正因为命定,所以争斗避无可避,这是你说的!” “难道你会不记得,我是朱雀,你是青龙,我们是命定的四圣,你……你既然要守规矩,怎么会与我站在对立面?!” 从古至今,哪有四圣互斗的? 她忽然看见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星光,又温柔又缠绵。 但她还没抓住这个眼神,很快便注意到他的脸色好像比以前更加苍白憔悴一些。 陈月歆低了眼睛,视线停在他腹部。 那里有一颗松散的扣子。 “你受伤了?!”陈月歆重新迈开步子。 瞿星言勾了勾嘴角,顺着树干滑落下去,坐在了地上,雨水顺着他锐利的脸庞线条滴落下来,他与陈月歆一样,浑身都湿透了,“一点小伤。” 第二百一十八章 夺羽 “让我看……” 她还未说完,树底下的人忽的抬手,拽住了她,将她一把拉到怀里,轻轻扣住,重复道,“一点小伤。” 他抱得非常轻,像是怕打击到她的心意。 这气味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陈月歆足以放下一切防备,她语气也不由得跟着放低,但仍是坚持道,“让我看看,除我之外,何人伤你?” 瞿星言叹了口气,敛了眼神,又抱了一会儿才松开,微微将衣服拉了上去,露出底下的情况来。 那里有一道不算短的口子,上面还有已经敷过药的痕迹,那痕迹和伤疤纠缠在一起,显得更加狰狞了。 陈月歆也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看着他的肌肤。 她发现他身体的肤色比脸还要白,像皎月,像鹅毛雪,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伤口周边,生怕把这样纯净的颜色弄脏了,连问三问道,“很痛?何时伤的?如何伤的?” 没等他回话,她又兀自道,“回来吧,你和月宫他们,不是一路人。” 瞿星言抬起一只手,绕到她后脖颈,把她拉到与自己极近的距离下,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对不起,我会寻到两全之法的。” 还没来得及琢磨他话里的意思,也还没来得及再对他进行劝说。 陈月歆忽然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僵硬的微低了头,她想找到那痛感的源头。 瞿星言的另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他的金轮。 ——而金轮的刀刃刺进了她的腹部。 “你……”陈月歆眼里的不解转化成了悲伤,最后全数化作愤怒。 “瞿——星——言——!” 吼! 剧烈的红光极速覆盖她全身,朱雀在盛怒之下化形而出,羽翼上的火焰足以照亮整个黑夜,甚至能让人看清破碎缥缈的雨幕。 瞿星言站起身子,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冽和捉摸不透,青光乍现,他亦瞬间化作青龙之身。 两只巨大的怪物于高空中对峙。 争斗一触即发! 朱雀振翅,扇出四道龙卷,又口吐烈焰卷入飓风之中,利落攻向青龙,那龙卷红光阵阵,气势十足。 青龙毫不后退,以极快的速度,让人根本无法看清,这四道龙卷便淹于青光里头,随后光芒反噬,连同两条木龙反扑向朱雀。 空气中的温度一升再升,朱雀身边飞速凝出无数锋利无比的火针,从四面八方穿透木龙,紧接着吐出紫炎,这还不够,又随紫炎之后,一对利爪直冲那高高在上的青龙而去。 青龙身上生出鳞甲,与紫炎抵消,但那利爪却是径直砸在了自己身上,她不肯放松,爪子一点一点刺进他的身体。 另有一道火光扑来,将一切都灼烧殆尽。 青龙仍是不慌不忙,放出无边烈风与紫雷,上有一缕青色,直直撞上那火焰。 就在朱雀的爪子刺伤自己的一瞬间,他便自鳞甲中射出无数清光,全部打在朱雀身上,周边的空气中凝出众多玄冰刺,攻向朱雀。 朱雀不得不先行后退,以紫炎消去身上的青光,再吐一道烈火,烧了过去。 青龙身边骤然出现双轮,那银光暴涨,把这道烈火轻易扫除,与此同时,金轮应声而动,一瞬闪到朱雀未曾防备的后背,在她尾翼上精准的切了下去。 但这动作不知是否是他故意放慢,仍被朱雀捕捉,她一个闪躲,躲开了刃锋,被割下一片尾羽。 “与其看你这般,不如我今日在此取了你的性命!” 那掉落下去的尾羽让朱雀再度红了眼,身上的伤口无一不在提醒她,对自己动手的真的就是与自己对立的这条龙。 这条让人最讨厌的龙! 她眼中恨意更甚,出招已毫无章法,凌乱的朝青龙攻了过去。 青龙避开她的攻击,身上生长出根根树枝,紧紧扣住了朱雀,把她狠狠撂在了地上。 轰! 她才落地,紧接着就有剧烈的夹杂着青光的银芒导入自己的身体,逼得她化做人形。 瞿星言也落到她跟前,早是不着痕迹的收了她被割下的羽毛,此刻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陈月歆还欲反抗,他却已是率先将金轮握在手里,刀刃抵住了她的喉头,“这一次,你还是输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否则……你性命不保。” “哼哼……哈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 他不解其意,眉头微皱,还没开口,陈月歆竟然猛地用力,自己撞上了他金轮的刃边。 他虽是反应迅速,撤力还算及时,但她脖子上仍见了一道不浅的口子,鲜血亦是淌了出来。 她却不觉痛感一般,笑道,“瞿星言,老娘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我以为你,了解我。” 瞿星言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想渡给她自己的力量,以助她恢复伤势。 事实上,以往二人每次较量,最后都是由他来给她疗伤的。 但这一次,陈月歆后退了,她躲开了他的好意,自己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凭借自己的力量愈合伤口。 “我了解你。” 瞿星言更进一步,咬牙道,“我会重新了解你的。” “事实上……是你不记得以前太多的事了,我……” 他的声音尝试勾起陈月歆脑海最深处的回忆,但一刹那却在她脑子里愈发恍惚起来。 她伤口虽在愈合,但眼前混沌一片,那种灼痛的、濒死的感觉又来了。 她在模糊中看见无数个瞿星言的影子。 无一例外都是背对着自己的。 他们有的纵身离开,有的像烟雾一般猝不及防的消散…… 没有留在自己身边的。 紧接着,她又看见汪文迪以实力嘲讽自己,张霏霏以失望的眼神注视自己,熊巍以恐惧的远离自己,朱夏也对自己陌生起来…… 她好痛。 太痛苦了,陈月歆努力集中自己涣散的视线,却发现自己落在了瞿星言怀里。 他明明为自己隔绝暴雨,隔绝闪电与雷声,可为什么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啊? “你放开!”陈月歆猛地挣扎起来。 “你乖一点!”他的声音又放轻了,甚至连尾音都有一点点的温柔,好像在别扭的哄她。 第二百一十九章 时间倒流之法 音如碎玉,陈月歆堪堪回过神来,挣扎的幅度不由小了,抬眼撞上他如镜的目光,那对星眸里好像全是她。 “瞿星言,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这样埋怨的话,听起来却好像哪家娇俏的姑娘,受了情郎的欺负。 他微微愣了一下,低眼看她,雨水从他完美的下颌线上滴落,他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伤口,默然道,“我不骗你,真的受伤了。” 不知为何,她突然气不起来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伤口的存在,眼神暗了暗,重复问道,“不是骗子还来找我?为什么来找我,明明……” “我以为我们会成为永不相见的两颗星星。” “伤口痛得足以令我失去神智,”瞿星言此次却老实回答起来,“痛起来的时候,我的身体告诉我,我想见你,所以我就来了。” 他强调道,“我不骗你。” 雨渐渐小了,陈月歆抬头看他,微凉的夜风带着细小的雨点密密麻麻的抚在脸上。 乌云散去,露出后面格外皎洁的月亮。 月光照在他脸上,让陈月歆产生了一种恍若在梦境中的错觉。 他眼神一动,“他马上就要来了。” “谁?”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他握住自己的双肩,郑重其事道,“好好跟着他,我会找到两全的法子的。” “你不是说不骗我吗?”见他作势要走,她情急之下只得拽住他的手。 “乖。” 他轻笑起来,伸手掐了一下她气鼓鼓的脸颊,随后化作一道青光,飘渺而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梦好像又醒了,这种感觉环绕着陈月歆,她将头抬得更高,看着好像一条黑色长江的天空,而那一轮明月,就是江水里独有的扁舟。 今夜,又是何人在泛舟渡江呢? “月歆!”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月歆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转回身去,先报了个平安,“我没事。” 来找她的人正是汪文迪,朱雀与青龙一战,两股不加克制的张扬灵力,他不可能感知不到的。 “这事儿跟瞿星言有关?”汪文迪扫视了她一眼,确定了她的状态后也是立即一针见血的开问。 陈月歆知道,他问的是那怪异的瓷娃娃。 “没有,我觉得没有,”她把遇见瞿星言的过程粗略讲述了一遍,推测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但是在那瓷娃娃要动手时,他出手了。” “那娃娃诡异得很,一口一个‘样本’‘样本’的,想来这所谓的‘样本’对它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要真跟瞿星言相关,他没理由出手阻止它获得‘样本’。” 汪文迪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瓷娃娃跟日料店里的阴灵有关,想来我们救下的这个人可能与死者的死亡有所关联……否则没理由人都被吓进医院了,这股怨气还缠着他,那娃娃也非要弄死他不可。” “照你这么说,这看起来更像是……寻仇了?”陈月歆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预备同汪文迪一起返回。 “是有些像,不过这一切只能等他醒过来再问了,”汪文迪思索道,“眼下也不知道那些奇怪的娃娃,是否又和那巫法者有关了。” “你说的轻松,我看他吓得不轻,要是人一直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事儿不就掐头去尾,无处可查了?”陈月歆摆了摆手,叹气道,“那阿巍的七羽锥也无从问起了……” “实在不行,还有一个办法。”汪文迪眯了眯眼,严肃的瞟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想……开启周天轮回钟吧?”陈月歆一脸懵逼,“就因为这点破事啊?” 所谓周天轮回钟,乃是对一虚拟之物的称呼,这东西存在于每个修道者的神识之中,效果根据修道者道行的高深程度而定。 若顶峰成圣者,其所拥有的周天轮回钟便可开启上下九世,逆转过去未来等等。 但使用一次的代价亦非常惨重,需要交换等价的力量,故而即便是成圣者,也基本不会使用这个能力。 “我又不是要更改过去的时间线,只是想让时间短暂倒流回溯,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罢了。”汪文迪却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好像对这惨重后果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真没必要,”陈月歆跟上他的步子,又阻止了一遍,提议道,“你要为这点破事开周天轮回钟,照我看,还不如强行给他叫醒,直接让他明白明白什么叫医学奇迹!”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汪文迪恍然大悟,笑了起来,“甚至都不用这么麻烦,我把调取记忆这一招给忘了,哈哈哈……!” 陈月歆冲他翻了个白眼,“这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我印象里,连玄女那样的大人物都从未使用过周天轮回钟,她说这有违天机,一切因果本就皆有定数,怎可因人为更改?使用后道行大减,还要业报加身,实在不划算。” 汪文迪没做声,他并不特别在意违不违背天机大道,他只在意是否顺自己的心意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医院,陈月歆将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个遍,天也渐渐蒙蒙亮了,瓷娃娃也不曾再出现。 天一亮,张霏霏就先赶来了医院,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前所知的消息,为了照顾陈月歆的状态,她还特地把陈月歆赶回了住处,也好养精蓄锐休整一番。 没多久,便有医生来做例行检查。 两人安静的等着,跟着又有个护士小跑着过来,推门而入道,“医生,方护士长今天还没来上班,但她今儿要查好几个病房,您看这班怎么排?” 那医生一面检查病人的状态一面安置道,“我这儿正忙着,你先去问下严医生。” “不是,彭医生,严医生他……他今天也没来上班……”小护士嗫喏答道。 闻言,这个彭医生皱了皱眉,诧异道,“这一个个的……你在外头等我一下,做完这个检查我再来安排。” 他一说完,小护士又点头退了出去。 顺着小护士退出去的身影,张霏霏陡然看见了个人。 第二百二十章 绝代佳人 那是个女人。 她就在长廊中的座椅上安安静静的坐着,可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极其不和谐的感觉。 张霏霏不知她是何时来的,明明方才自己赶来医院时,还未曾见过这人。 这女人的五官非常之精致,可以说精致得令旁物黯然失色,精致得足以令其他女人都嫉妒。 她墨绿色的连衣裙很好的衬托了她婀娜的身姿,凸显她美丽典雅的气质,但总总有那么一丝与周围格格不入。 直觉告诉张霏霏,或许这女人是个‘非人类’。 可这女人又是的的确确、实打实的坐在那儿,还时不时的与周围经过的人礼貌回上一两句话,也就是说,别人起码也是能看见她的。 张霏霏心里不好的感觉并未散去,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自己也嫉妒对方的美貌了吗? 还未深究,那头彭医生也已经结束了例行检查,道,“病人身体上没什么大碍,不过各项指标都在降低,如果今天还醒不过来,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汪文迪见她出神,便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回神,“霏霏,霏霏?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霏霏抿了抿嘴道,“那有个绝世大美女。” “啊?你让我看美女?不大合适吧……” 他一面别扭的回答,一面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跳—— 那女人仪静体闲,玉骨冰肌,一对弯眉勾出楚楚动人的弧线,眼中更是一汪春水,叫人不自觉沉醉其中,举手投足间气若幽兰,绝对称得上‘绝代佳人’四字了。 美是真的美,但他和张霏霏产生了一样的感觉,这美实在美得太不对劲了。 “二位?二位!”彭医生加大了声音,才把两人的注意力又给拉回来,“我还得去处理一下排班的事情,病人要有什么状况随时叫我。” “行,没问题,”汪文迪应下,又客套了一番,随即直言道,“稍等一会彭医生,我想打听个事儿。” “你说就是。”彭医生一边往外走一边答道。 汪文迪伸手指了指仍旧坐在那儿的那女人,问道,“那姑娘是?” 彭医生看了张霏霏一眼,眼神变了变,笑道,“啧啧,小伙子,这人嘛,还是家里的好!” “不是医生,你误会了,我就是想问问她……” 没等汪文迪说完,彭医生按下他的手,一脸了然,“没事没事,我明白,爱美之心人尽有之,这好看的东西……哪怕是多看一眼,也是心情愉悦的!”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跟他是解释不清了。 “这姑娘啊,名叫施麦秋,一直都在咱医院呆着呢。”彭医生如是说道。 汪文迪跟着他的步子,追问道,“怎么说?她对象在这儿上班?” “小施母亲住院了,只有她一个人护理,一般她母亲睡着了,她就会在门口守着,一来二去,跟医院里的人也熟了,”彭医生翻看着手里的排班表,无心道,“不是我说她坏话啊,我记得她刚来那会儿,远不如现在漂亮呐!” “所以你瞧,这些个年轻小护士,一天到晚围着人家,问她什么变美秘方!” 彭医生打趣道,转眼已走到了护士站,便止住了汪文迪的步子,“我跟她也没说过两句话,你要还有想问的,就自己去问吧,我得忙工作去了。” 目送走了彭医生,汪文迪的确打算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施麦秋。 然还不等他走过去,对方却先起身,优雅的整理了裙摆,与他相对而来,视线也毫无畏惧的、自然大方的与他相撞。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他明显的看见她笑了。 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笑容,都足以让人为她的美貌倾倒。 “你是谁?”汪文迪心无旁骛,冷脸问道。 “施麦秋,”她果断答话,嘴边的笑意更深,又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我很期待我们下一次的正式会面。” “你放心,不会很久的。” 周边空气的温度再降,施麦秋踏着清脆的步子,带起一阵轻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身侧。 他对她话里的意思并不完全明白,只得先回了病房。 张霏霏握住他的手,担忧道,“文迪,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方才凝神有些过度,”汪文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未隐瞒,“没看出那人什么来头,但……应该不是普通人。” 她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确实美得不像普通人,比仙女还美。” 闻言,汪文迪轻笑出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哄道,“外在的美只是一时的,你有你独特的美,是世所无双的,况且在我眼里,她还比不上你一星半点。” 张霏霏这才放心的收起了自己女儿家的小心思,明媚一笑,转了话锋,望向床上的病人,“他怎么办?” “放心,今晚入夜时分,我就作法把他叫醒。” 考虑再三,汪文迪还是把陈月歆三人也都叫来了医院,大家抱团,各司其职。 是夜。 “事不宜迟,我这就开始。” 汪文迪合上了病房的门,其余几人站在窗边,他手里凝出淡蓝色的光来,一点一点渗进病人的身体里,“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三魂归体,七魄合一……醒来……醒来……” 更多的蓝光凝在空中,滑进病人的身体里,他手上又迅速结出法印,不一会儿,床上的病人就有了反应。 病人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浑身冒出一层冷汗,五官微动,好像马上就要醒转过来。 突然,一阵阴风猛烈袭来,把原本关着的门倏忽打开! 门重重的撞在墙上。 但奇怪的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异常强大的阴力,还有一丝诱人的幽香。 “是你们实在太闲?竟在这守着一个与你们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守着一个将死之人,可笑至极。” 四人当即警惕起来,汪文迪皱了皱眉,他还记得这个声音。 正是施麦秋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夜探太平间 一道清光以汪文迪为中心朝四周震开,打到门口时忽然被黑色给吞没了。 定睛一看,那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施麦秋。 她正笑吟吟的看着不动声色的汪文迪,道,“你们何必与我为敌?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何错之有?” “听医生说,你还有重病住院的母亲在此,既要照顾老母亲,何来的余力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汪文迪一手不间断的给病人输送灵力,没把孤身一人就敢闯来的她放在眼里,“你的母亲,她知道你做这些吗?” 她眉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但随即低语安慰自己,“我这一世,便是为了这两件事。” 施麦秋如是说着,好像自己在给自己洗脑一样,跟着抬了眼,眼底重归平静狠厉,“年轻人,别太自以为是了!” 后头的陈月歆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凑到张霏霏身边,低声问道,“她是谁?” 张霏霏粗略将事情概括了两句,又补充道,“如今看来,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仿佛听见了张霏霏的话,施麦秋的眼神瞥了过来,剜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们不过也就是人多罢了,就凭你们,是不可能阻止这场仪式的!” 陈月歆反手甩出一道火光。 火光径直穿透了她的身体,在门上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见此情景,汪文迪眼中忽的划过一丝了然,他示意陈月歆给病人续上灵力,自己则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施麦秋的身后。 随后自他身上射出几道金光,缠绕在她身上,短暂的封住了她的行动。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他念动咒语,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在其余人意料之外的,施麦秋脸上毫无痛苦的神情,那悠闲的笑意看上去愈发的诡谲。 下一秒,就在汪文迪掐住她脖子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烟雾,猝不及防的消散了。 “果然,”汪文迪收了神通,判断道,“这人不简单,是个虚影。” “虚影?” “与实体一模一样,但却不是实体。” 汪文迪把视线转回到病人身上,又道,“能化出这般虚影的,多少有些道行,而且她身上有一股很强的阴气……” “可她为什么要特意变个虚影来?”熊巍看着病人各项指标已恢复到了正常水平,脸色和状态都好了起来,不由得问道,“这人不还是给我们救回来了吗?” “她刚刚提到的仪式是什么?”张霏霏也拧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仪式,和咒语,是巫法绝对的必要环节。” 汪文迪冷冷说了一句,“她白天和我碰上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察觉了我们也并非普通人,也知道我们也看出来了她不是普通人。” “但她一个长期在医院里照顾老母亲的人,怎么就和新开没多久的日料店服务员有这深仇大恨了?”陈月歆收了气力,周围亦恢复如常。 “她今晚非要在我们面前出现的原因,也是个迷……” 种种疑点纠缠在一起,像一坨稠密的线团,就是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把它捋顺的线头。 汪文迪捏着下巴,沉思道,“巫法,仪式……难道是为了声东击西……?” “什么意思?”众人齐声发问。 “我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很强的阴气,她出现在我们跟前,会不会是为了掩盖附近有可能被我们察觉的、另一股阴气波动?”汪文迪推测道,“或许就与她所说的巫法仪式有关?” “另一股阴气?”熊巍不解,挠了挠后脑勺,“哪来这么多阴气啊?” 一边的朱夏扯了扯他的手,认真解释道,“不是,我想他指的应该是本就存在于附近的阴气。” “啊?我、我还是不懂啊……” 身旁的张霏霏和陈月歆倒是相视一眼,都有了答案,立即道,“巍哥,你别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在医院,这所谓另一股阴气……” “就是太平间了。” 这三字一出,听得熊巍倒吸了一口寒气,“太太太……太平间?!” “啧啧,朽木不可雕也,”汪文迪摇头晃脑的念了一句,但还是耐心道,“太平间,也就是停尸房,是医院用来暂存死者遗体的地方,一般的遗体都会在家属决定如何处理后交还家属,但也有一些身份不明,无人认领的死者。”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死者阴气为重,至于太平间,也就成为人间一大聚阴之地了。” 熊巍细细咀嚼,点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汪文迪一贯是有了想法便有行动,他望向窗外,外头一片寂静,正是深夜时分。 “夜探太平间。” “什、什么?!”熊巍脸上强作镇定,但紧紧回扣住朱夏的手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慌得一批的事实。 “哎呀放心,不叫你去!”汪文迪忍住笑意,安排道,“这人也快要醒了,你和朱夏在这守着……” 他顿了一下,看向张霏霏,又道,“霏霏,套话还是你擅长,我打算让你也留下,把那位小卢的死问个清楚。” “没问题,”张霏霏笑答,“那就让月歆和你同去吧。” “好。” 待陈月歆一应下,两人便出了门,以灵力感应,径直朝阴气最重处去了。 电梯下行到负二楼,本就是地下空间给周围的气息更添了一丝阴凉。 电梯门一打开,那高挂的‘安全出口’的字样散发着幽幽的绿光,非常显眼。 顺着上面的箭头,陈月歆望向指示的方向。 “卧槽,这医院设标的是不是个脑残啊?!”她登时破口大骂。 因为那个方向深处漆黑一片,唯有悬挂在同样高度的牌子上清楚的标着三个大字—— 停尸房。 确实,安全出口正对太平间,不是脑残估计也是个弱智了。 “嘘,”汪文迪将食指贴近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走。” 凭借灵力,两人在黑暗中移动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么严肃干嘛?” 第二百二十二章 破鬼打墙 陈月歆不由自主的也放低了声音,但语气仍旧轻松,“真是的,这么晚了本大人还陪你来看一堆死人,你就不能乐呵乐呵,还得摆张死人脸给我看啊?” “你知道为什么太平间要建在地下的楼层吗?”汪文迪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大,只得随便找了个话题同她闲聊起来。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跟在他后面,两人在贴近墙壁的位置走着。 墙壁触感非常冰冷,汪文迪又道,“太平间都是死人,区分地上地下,是对他们最基本的尊重。” “你到了死人的地盘,还一口一个死人死人的,当心一会儿他们来找你麻烦。” “切,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再说了,我根本就不怕这些东西。” 只是她身上极阳的灵力与此处相斥,不禁催促道,“我看这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发生,还要走多久啊?” “你就不能用你脖子上那玩意儿想想,咱们都走了这么久了,一扇门窗都没看见,还越来越黑了,你就不觉得奇怪?”汪文迪翻了个比她更大的白眼。 经他一提,陈月歆这才恍然,立马也不做声了。 又走了片刻,汪文迪忽的停下了脚步,转了个身,双手抚上面前这堵好似非常厚重的墙,默然念道,“人走路,鬼打墙。” “什么东西?”陈月歆没听清,追问道。 汪文迪皱了皱眉,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手里化出两根白烛,又将其中一根递给陈月歆,跟着手里又变出一根黑线,把两端分别绑上自己和她的小拇指。 “你到底在干嘛?”她看着小拇指上的黑圈圈,和汪文迪手指上的连在一起,更不明白意思了。 “你懂个屁,夜间莫独行,”汪文迪简单解释,随后吹出一口气,把两根白烛点燃,命令道,“闭上眼睛,跟着火光走。” “走多久?” “不知道,但是记住,走阴路,勿回头。” “为什么?”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汪文迪瞪了她一眼,闭上了眼睛,强调道,“走阴路,勿回头,不必多问,背后无人。” 陈月歆默然咽了口口水,也闭上了眼睛。 说来神奇,这一闭上眼睛,不仅没有失去视野,反而在这火光照耀下看得愈发清晰起来。 面前原本那堵厚实的墙壁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真真正正的太平间。 一间一间,设备完好,一目了然。 但奇怪的是,每一间停尸房的门都是打开的。 “跨过去。”汪文迪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光顾着看对面了,陈月歆注意到脚下横着一道约有三米多宽的…… “这又是什么啊?!”她看着那一团团令人恶心的东西,不由得惊呼。 那东西每一团便有一个篮球大小,浑身长着蠕动个不停的黑毛,一簇一簇,铺满了这条三米多宽的路。 说白了,很像是一堆一堆的头发。 还是动态的。 “我能烧了它们吗?”陈月歆紧了紧拳头。 “这东西烧不完的,它没有意识,直接跨过去就行了,你用火烧它,它反而会攻击你,浪费时间。” 汪文迪有些疑惑的补了一句,“但这东西一般只出现在墓里的。” 没听他的疑问,陈月歆哪管三七二十一,自己早率先凝力,纵身就跳了过去,果如他所说,安全落地。 他亦趋步跟上,方一跨过这道障碍,就能明显的感知都周围的阴气骤然浓烈的起来,而且都在朝中间的屋子移动。 “走。” 两人并不迟疑,走到了那间停尸房门口。 “把蜡烛放下,”汪文迪把手里的白烛放在了门框角外,示意陈月歆放在另一边同样的位置上,随后叮嘱道,“此属阴界,烛火上有我一丝法力,火焰一灭,立刻睁眼。” “明白!” 陈月歆话音一落,两人就踏进了屋子。 屋里头的温度也显然比外头要低了好几个度,四壁皆是用来存放尸体的那种冷冻柜,中间还有四张放置尸体的床,上头无一例外的盖了一层白布。 白布紧贴着下边的尸身,勾勒出其大概的体型形状。 “不对劲……”汪文迪打量着这四具尸体,又看了看敞开的门口,皱眉道。 “哪儿不对劲?” “这些尸体,怎么头朝门口?” 闻言,陈月歆飞快地扫了一眼,确实是四具尸体脑袋对着门口,其中最边上的那一具还正摆在进门的位置,“这有何不妥吗?” “这太不妥了,医院太平间本就是阴气聚集的地方,不可能违背道法这样摆放尸体的,这不是咒人诈尸吗?” 不等她问,汪文迪便说明道,“死人摆放讲究脚朝门口,有道是‘灵魂往生,一路走好’,要是头朝门口……阴鬼之气不散,就被锁在这屋子里,太毒了……” “难道这就是施麦秋所说的仪式?” 他思索时,陈月歆俯下了身子,一看见地上的划痕便也皱了眉,“跟你说的一样,这四个床都被移动过了。” 一阵阴风灌了进来。 还有那一股诱人的幽香。 “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门口的白烛火焰剧烈摇曳,最终却未熄灭,稳固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道绰约的身影出现在屋内。 施麦秋仍旧笑看两人,“不过你们来晚了,今夜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陈月歆厉声不悦问道,“这些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们安息?” “你在此装什么仁义道德?”施麦秋语气并没有加重,但却带出一股令人无法忽略的威压来,“说的是呢,他们都已经死了,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笑话。” 汪文迪冷笑一声,气势上更胜一筹,甩了甩手,宝剑已在手中,“你又是哪根葱?” “看你这样子,是非要与我为敌了?”施麦秋嘴边的笑容小到几乎消失。 “你扰乱阴阳秩序,有违‘道’。” 说话间,剑尖已经直指对方。 施麦秋不慌不忙,身形一晃,便欲从门遁走。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尸体大军 后头的陈月歆以比她更快的速度堵在了门口,正对着她,手心一团明亮的火焰,学着她的语气嘲讽道,“别着急走啊。” “地狱无门……你二人偏要闯!” 施麦秋眯了眯眼,一道幽暗的绿光从她手中甩出,紧接着,那躺着的四具尸体身上的白布皆被掀了去,露出底下的人来。 她从容不迫,反手接住陈月歆一招,汪文迪正要攻来时,却见那四具尸体浑身覆上了一层轻微却诡异的绿光,直冲他扑来。 尸体穿着统一的服装,上头还别着他们的名字,汪文迪只能暂且与四个尸体周旋,那头陈月歆也化出了九转流火扇,架开与自己近身搏斗的施麦秋,转手挥出三道烈焰。 施麦秋眼底闪过一丝不妙的神色,抬手操控住墙壁边的冷冻柜,刹那抽出其中三格,里头三具尸体陡然飞出,挡去了这三道烈焰。 汪文迪也压制住了四具尸体,飞身推出一剑,施麦秋闪躲不及,那剑正中她的上腹部。 她抬手,强行握住剑锋,手因为挡不住这威压而裂开,但她还是咬牙后撤,将剑从自己身体里抽了出去,自己也因为这道冲力重重砸在了地上。 汪文迪与陈月歆落到一处,皱眉看着她的伤口。 可施麦秋仿佛毫不在意,手里快速捏出个印记,嘴中念出一段两人都从未听过的咒语。 那一瞬间,她身上的绿光猛然暴涨,随后迅速被她的身体吸收。 而那本被汪文迪压制的四具尸体亦同时剧烈挣扎起来,不多时竟然挣脱了身上的金光,一个一个皆好似重获新生一般再度围了过来。 “什么情况?” 汪文迪又甩出四道清光,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那四具尸体又僵硬下去,不动弹了。 “小子,你懂得还真不少!”言语间,施麦秋的语气好似变了个人,竟开口直接称呼汪文迪为小子,恍若一下涨了好几个辈分。 “但是,这儿是我的领域。” 她话音刚落,就射出一道绿光,那绿色以极快的速度来回穿梭于四具尸体间,不过眨眼的工夫,那些尸体眉心就多了一点幽幽的绿光,她再度捏了手印,念动同样的咒语。 四具尸体陡然扑了过来,甚至连动作的敏捷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汪文迪还没动手,陈月歆就先扇出一道火墙,道,“你别管这些,抓住施麦秋!” “嗯。” 他应了一声,跳到与陈月歆背对背的位置,眼中杀意骤起。 见状,施麦秋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指尖凝出一点绿光,在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跟着才快速向前,与汪文迪的双剑撞上。 汪文迪不解其意,但也无谓她多余的动作。 可不知为什么,施麦秋就像能猜中他心中所想一般,每一次都灵巧敏捷的躲开他致命的剑锋。 他注意到她原本一直在淌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全然愈合了。 施麦秋又念出一段咒语,周遭空气的温度再次下降,同时四壁的冰柜都肉眼可见的晃动起来。 随即每个格子都不约而同的、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抽出,紧接着,里面原本躺着的尸体也都一一跳了出来,粗略扫一眼,约摸有三十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在施麦秋的示意下攻向了汪文迪。 “如你所想,我确实能看到你的内心。”施麦秋以一个统治者的语气看着分别被不同尸体围攻的二人,轻挑嘴角,似乎在看一场好戏。 即便这些尸体都是死物,那二人也不能随意灭之,这就是他们与她之间的区别。 窥探内心是个非常耗费灵力的术法,何况她窥探的对象是汪文迪这种顶尖的强者。 汪文迪并不认为她真的能看透自己内心的想法,可是她语气里令人嫉妒的自信,让他也不得不更警惕一二分。 或许这才是她并不亲自动手的原因? 同时操纵僵尸大军,还要读心,应该并无多少余力动手了。 汪文迪和陈月歆皆在控制自己的力量,尽力只是将这些尸体打退,一面对抗,一面也在思索让这术法停下来的主意。 一道绿光自施麦秋额心射出,汪文迪闪身躲过,他看着那幽幽的绿色,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顺她的意,再从中找突破口? 他本欲同陈月歆交换一下眼色,奈何她忙于对付眼前的死人堆,全然不分心,汪文迪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亦假意专注对抗尸体。 又一道极速且短暂的绿光射来,正中他后背。 眼见他中招,施麦秋手上捏出另一个不同的法印,随后便见一点隐隐的绿光开始出现在汪文迪的眉心处。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 你说熊巍哪点比你好? 他平平无奇,怎么就得了意中人的青睐?能与意中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你乃当世绝无仅有的强者,为什么要听张霏霏的话去管这些闲事?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类罢了,竟敢使唤你? 你就不嫉妒吗? 嫉妒熊巍心之所向,嫉妒那些鸟儿的自由,嫉妒……你应该嫉妒的。 嫉妒能使你得到一切,更强的力量、张霏霏、一切的一切,只要嫉妒到极致,就都是你的! 这声音和施麦秋一样猖狂。 陈月歆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用力架开又扑上来的尸体,一个跃身就跳进了包围汪文迪的死人圈子里,替出神的他打退了来势汹汹的一击。 “臭小子你发什么呆?!这种人的道你也能着?”她挡在他的四面八方,一面应付缠人的尸体,一面气急道。 汪文迪好似被她的大声呼喊扯了回来,眉心的绿光又幽幽的暗下去一些,他眼神冷了冷,笃定道,“不解决这些尸体,我们很难靠近她,月歆,动手吧,让这些人……再死一次!” “你想清楚了?真动起手来,其中还未入地府的魂灵如果肉身先灭,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 陈月歆顾虑道,说话间又打退了几具尸体,可这些尸体完全一点也不知道累。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反客为主 相较之下,抓施麦秋、探清她的真实目的的确是更要紧的事。 “听我的,”汪文迪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他,“制住他们!” 陈月歆当机立断,吐出一道气息暴虐的紫炎,压制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汪文迪果有办法,面不改色召出一道黑光,铺在房间的天花板上,她抬眸一看,正是冥界众生相! “想不到它还有这用处!”她不禁叹道,想起他获得此宝时所说—— 什么宝贝还得看什么人用。 尸体竟一瞬间被黑光全数吸收,眼见尸体大军没了,施麦秋却意料之外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她快速念咒,又道,“我既能操纵死灵,如果我扩大范围,你们难道能把整个太平间的尸体都收了不成?” 听她颇为信心满满的语气,显然是不认识冥界众生相这宝贝。 汪文迪冷笑一声,“那就试试,到底是你放出来的多,还是我的宝贝装的多了?”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心想,笑死,冥界众生相里有一整个地府,别说这一个太平间的尸体死灵了,就是再来他十几二十个,装下也不是问题! 不过施麦秋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手中的法印随咒语一成型,那窗户就被一阵猛烈的阴风撞开,上头的玻璃碎的七零八落。 跟着是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 再一看,几只手便猛地搭上了窗台,接二连三的尸体从外头翻了进来! 虽说他有冥界众生相在手,可如果任由这个疯婆娘做这样的事,整个信州即将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尸体大军! 所以绕来绕去,归根结底,还是要破除施麦秋的咒术。 “方才……那些你心底的话,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不是吗?”她的距离离二人越来越远,语气里多了一丝得意。 汪文迪敛了眼中的神色,又甩出两道剑气,但那剑气却未击中任何一具尸体,陡然化在了寂静之中。 他朗声大笑,“哈哈哈!的确……我全都想要!” 说着,他身形一动,转手将剑尖对准了陈月歆,脸上的神情和施麦秋已然是如出一辙了。 “阿迪,你这是?!”陈月歆显然惊呆了,没想到汪文迪此刻竟然用剑指着自己,她捏着拳头,看着眼前像换了一个人的他。 她注意到他眉心的绿光又重新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哈哈哈哈!!” 施麦秋大笑起来,戏谑的在手中化出一把小刀,变戏法似的从陈月歆脸边飞射过去,直直插入后头的冷冻柜,而后又化成一阵黑烟消散不见,“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嫉妒,小丫头,不如你也试试?” 小丫头? 陈月歆眯了眯眼,这人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她眼下确实腹背受敌,虽说这所谓的尸体大军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拿剑指着她的是汪文迪啊! 要真被刺上一剑,说不定真就交待了! “真是一出好戏。”施麦秋脸上的得意更深。 “臭小子,你醒醒!”陈月歆一面将尸体打退,一面呼喊道。 但汪文迪显然是充耳不闻了,“我要杀了你,杀了所有人!一切都是我的!” 她一咬牙,决意动手,闪身到他跟前,流火扇割向他持剑的手。 不过他的反应更胜一筹,他抛弃一把宝剑,反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甩了出去,在她跌落的过程中宝剑竟真的刺向了她。 陈月歆凝力闪过,剑锋划破她的后背,留下了一道新鲜的口子。 眼见两人真的开始自相残杀,施麦秋嗤笑了一声,挪动步子,找了一个绝佳的、正对着汪文迪后背的位置。 她双手抬高,画了一个大圈后合十捏了法印,跟着汪文迪眉心的绿光开始朝他整个身体扩散,“绝佳的样本……” “阿迪!” 陈月歆扇出一道紫炎,转身接近汪文迪,又将流火扇朝施麦秋掷出,想要阻止她施法,可流火扇还没接触到她,就被一股根本看不见的力量弹开,陈月歆只得大叫,“给本座住手!” 她尾音还未完全落下。 倏忽之间,两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破开一切,一道将所有的尸体卷进了冥界众生相中,另一道利落的刺进了毫无防备的施麦秋的身体。 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 “毛小子……!你、你居然……!”施麦秋睁大了双眸,在这巨大的痛苦下她不得不消了作法的手印。 她看着汪文迪身上的绿光完全被金光吞没,有些难以置信,僵硬的开口称赞,“……的确、确有几分本事……” “嫉妒?让你狂妄过头了吧。” 汪文迪并未卸下防备,一阵幽暗的绿光从他心口凝出而后消散,他手里的剑直指已然重伤的施麦秋,“你这点力量,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说吧,你与那日料店里的瓷娃娃,究竟有何联系?” 施麦秋一愣,随后干笑了几声,那被剑气留下的伤口似乎无法愈合,“你的脑子也很好使……” 相比之下,陈月歆则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为何有此一问。 “若是不说,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汪文迪不置可否,冷声道。 局势的优劣已然刹那逆转,但施麦秋仍是牵强的勾着嘴角,不愿暴露自己实力不济的事实,她艰难的往后退了两步,意欲靠近窗口,一边单手捏了法印,外头的阴气又蠢蠢欲动的开始逼近了。 “是我低估你了,可是就凭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单从数量上来说,还是她的场子。 可惜这次注定要令她失望了。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烈火,御万阴之咒术……消!!” 他以剑尖挑起陈月歆的九转流火扇,转眼便扇出一道晃眼的紫气。 紫气四散,阴气好似陡然被镇压下去,再无一丝痕迹,也不见任何尸体再爬进来。 “怎么可能……?!” “看来你还是不想说。” 汪文迪笑了起来,“三、二……一!” 剑上红光骤起,狠厉而极快的穿透了施麦秋的身体。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另外的价钱 她的眼睛不甘心的放大。 但只有短暂的一下。 砰!! 她的身体整个炸裂开来,可却没有任何的血肉,碎了一地的,是一些瓷片。 施麦秋的头骨碌骨碌的滚到汪文迪脚边,眼睛仍在看着他,但已经瓷器化了,五官有一种很浓重的画上去的感觉。 下一秒,她脸上裂开一道缝隙。 “嘻嘻……”又是那孩子尖锐的笑声。 屋外狂风骤起,汪文迪看见那摇曳的烛火蓦地被阴风吹灭,整个视线中猛地陷入了黑暗,好在他提前留了一招,顺着连接他与陈月歆的黑线拽了一把,命令道,“月歆,睁眼!” 陈月歆当然也不敢怠慢,依言照做。 那笑声撕裂一般化在周遭,好像在与二人进行对抗,片刻之后,身旁的浓重黑色淹没在清光里,二人终是顺利的睁开了眼睛。 呼啸张狂的风声和笑声一齐戛然而止,再往周遭一看,二人正身处电梯口,没挪半步。 陈月歆一抬头,仍旧有一块散着绿光、上写安全出口的标志牌,但仔细一看,箭头的方向却变了,正对着的是不远处的楼梯。 “这回正常了,”她微微松了口气,问道,“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从一开始咱们就中了幻术了?” “不是幻术,”汪文迪的视线投向另一边,摆了摆手,“是鬼打墙,你看那头,原本就是去停尸房的路,破开鬼打墙后,便要以‘心眼’看了。” “如果不及时睁眼,会怎么样?” “灵身被强迫分离,然后……估计就被她拿去做样本了吧。” 陈月歆砸了咂嘴,“现在怎么办?她跑了?” “先回去,从长计议。”汪文迪抬手作法,将冥界众生相中原本属于此处的尸体归位后,便同她一路返回了病房。 进屋的时候,张霏霏一脸沉思的托着下巴,朱夏则挨着熊巍似是在安抚他,熊巍面上有些愠怒,但没有发作。 那已经醒过来的病人正半倚在床上,怯怯的看着几人,他将被子半蒙过脸,眼里是无法掩盖的慌张和害怕。 一见到汪文迪进来,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着急叫喊道,“先生,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是无辜的!你本事这么大,肯定能救我!” 闻声,张霏霏先站起身来,领着汪文迪到自己身侧,低声道,“我把之前在店里的事儿跟他说了个大概,他现在一心认定要你救他,什么也不肯多说。” “一个字也没说?”汪文迪挑了挑眉。 “嗨,他就一口咬定说是店里撞邪了,导致他们员工也跟着撞邪,具体怎么回事他却不说,这不,把巍哥气着了,差点没给他脑门上来两拳。”张霏霏也是一脸无奈,叹了口气道。 汪文迪笑了笑,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扭头对上病人,破罐子破摔嘛,他最擅长了。 “不想说是吧?” 他笑得让人脊背发冷,又摊开手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没事,不想说咱就不说,那麻烦你把医药费和护理费结一下,咱们本也是萍水相逢,这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病人脸上有点蒙,怎么跟自己预想的剧情不一样? “你、你你你……你不救我?” “我干嘛要救你?你有病啊?有病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 “我不是有病,撞邪,撞邪你懂吗?”病人急了,手忙脚乱的比划起来,“就是……就是撞鬼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之前能救我,肯定能帮我啊……”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撞上的邪,我怎么救你?空手套白狼啊?你傻还是你撞上的鬼傻啊?” 汪文迪一脸严肃的说着,话音刚落,便听一边的张霏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病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纠结了半天,也没决定开口。 “天都要亮了,赶紧结医药费,我妈喊我回家吃早饭呢。”汪文迪催促道。 “多、多少钱?”病人咽了口口水,问道。 “三万。”他随口一提。 “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抢钱呢?!” “哦?我倒很想问问,那鬼怎么不去撞别人呢?” 病人手里紧紧地揪着被单,直到手指泛白,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是说不过汪文迪的,他低下头去,“结就结,我把事情告诉你,你能救我吗?” 汪文迪得意的笑起来,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补充道,“啊……救你要加另外的价钱了。” “你……你……!”他骂人的话不知怎的,许是理亏,就是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最终他一拍大腿,咬牙道,“我他妈豁出去了!成交!” 众人交换了眼色,陈月歆用胳膊肘撞了汪文迪一下,轻声笑道,“不愧是你啊!” 汪文迪搬了张椅子,撂在床跟前,悠闲道,“说吧。” 五双眼睛盯着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的开了口。 他叫袁柳,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打工人,和日料店里的那位全名叫卢小莫的死者是同事,两人平常除了工作之外,没有别的交集。 五天前,新店开张,生意非常火爆。 夜晚打烊后,员工进行营业额核算,当天的营业额远远超出了老板的预期,老板一个开心之下,决定请员工吃夜宵,于是叫了一桌子的菜和酒,就摆在店里。 袁柳和卢小莫皆在受邀之列,桌上大家聊得非常欢脱,也喝了不少酒。 人有三急,饭局中途袁柳起身去上厕所,正巧碰上在洗手池边呕吐的卢小莫。 “我平日里就不怎么喝酒,那天我也没喝多少,所以碰见小莫的时候还挺清醒的,”袁柳回忆道,“我看他吐得厉害,想起来他刚刚的确喝了不少,是那种不要命似的喝,我就以为他心里有啥事儿。” 作为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袁柳抱着关心的态度问了一句,“没事吧哥们?怎么喝这么多?” 哪想卢小莫回过身来,豪爽的抹了一把嘴巴,脸上虽是醉的红通通的,但一点也没看出来他是难受,扭头就一把揽住了袁柳的肩膀。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卢小莫之死 “我没事!今天太高兴了!”卢小莫一边打嗝一边笑道,嘴里嘟囔着,“有了这块表……总该答应我了吧……” 袁柳没太听清,看他这样子也不忍扫兴,顺着他的话道,“是啊,今天确实高兴,老板也高兴!” 他才说完,卢小莫又一脸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身形摇晃道,“你知道今天咱们店里……金、金额最大的那单……” “哦,你说这个啊,这个咱店里都传遍了,听说是个小女孩是吧?就光她一个人,在咱店里点了几万块钱,把所有的东西都上了个遍,是她吧?” 袁柳自然也对这八卦略知一二,又道,“但据说她没吃几口,怪浪费的。” “浪费?!”卢小莫正了正身形,义正言辞的冲袁柳道,“金主的事情能叫浪费吗?!金主这叫食不过三,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这是哪门子规矩? 袁柳不禁汗颜,在心里吐槽了一阵,回嘴道,“那也就是个小女孩,谈不上什么金主不金主的,再有钱不还是败她爹妈的?” “嘿,兄弟,你怎么不上道呢?”卢小莫更来劲了,在自己的里衣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子,怼到他眼前,“看见没?这还不叫金主啊?” 袁柳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往里瞥了一眼。 嚯! 足有五厘米厚的一沓钱! 那红色看得袁柳心里痒痒的,不由自主问道,“不会吧,兄弟,你别告诉我这么多钱……是那个小女孩给你的啊!” “我看啊,她真的是个金主!”卢小莫说的信誓旦旦,念叨道,“后来她结账的时候你是没见,那叫一个大气!” “我还顺便问了她一句还来不来咱店里吃,她说她很快就会再来的……” 袁柳哪还有心思听他说那小女孩啊,盯着那钱袋子眼睛都快直了,提醒道,“客人、客人给你的,你……你不得上交给老板啊,你这是违规的吧……” “去他的吧,老板又不知道,我又不傻,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我干嘛送给别人?”卢小莫收回钱袋子,跟什么绝世大宝贝似的贴身装好,一摆手,就要往外走。 说到这,熊巍不禁问道,“你该不会是见财起意,把他给……?” “大哥你瞎说什么呢,我哪敢干那谋财害命的事儿啊!”袁柳一口否定,接着道,“我是想让他分给我点,我说不给我我就把这事儿告诉老板,他根本就不理我,直接走了,我一分钱也没捞着!” “然后你就去告密了?”汪文迪追问道。 袁柳眼神闪躲,小心道,“我当时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那天晚上散场之后就把这事告诉老板了,老板也挺生气,不过那天挺晚了,就说第二天等他来上班再说这件事。” “谁知、知道……卢小莫他第二天就摊上事儿了啊!” “摊上什么事了?”张霏霏也问道。 “被警察带走了啊,”袁柳一脸不悦,“还害得我被老板骂了一顿,说我瞎。” “他怎么被警察带走了?”陈月歆听得一头雾水。 “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魔怔了吧,”袁柳扯了扯被子,望着外头破晓的天色,“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想不开,拿冥币上阳羡名陶去买东西啊?” “等等!”张霏霏猛然站起身子,皱起了眉头,“阳什么?你再说一遍?” “阳、阳羡名陶……怎么了姐姐,你别吓我啊……!”袁柳被她吓得浑身一抖,懵逼道。 张霏霏扭头望向汪文迪,笃定道,“文迪,我那天在瓷娃娃里做的梦……梦中那个男人去的那家店就、就叫阳羡名陶!” 汪文迪也拧起了眉头,将她拉到身边,自顾自道,“这么说,你看见的是……卢小莫!” 而且正是卢小莫死前发生的事情。 见众人神色凝重,袁柳哆嗦道,“你、你们别集体吓我啊……阳羡名陶是信州最大的奢侈品店,老字号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接着说,卢小莫被警察带走后呢?” “具体的我真不知道,听说他被教育了一顿,当天也就放出来了,只是拿冥币买东西这事儿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基本上全信州都知道有这么个神人了。” 袁柳这才放心继续补充道,“隔天他好像是准备来辞职吧,老板刚好也在,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的,我看他精神头也不太好,然后又被老板大骂了一顿。” “后来还发生什么了?”汪文迪看他脸色变了变,立即接话道。 “后来他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后也没走,就去了咱店里的厕所,因为还要做生意,好像也没人管他。” 袁柳说着,脸色更难看了,“然后等人少的时候,我们才反应过来,厕所里好像还有个人。” 可谁知等几个服务生推开隔间的门时,看见的却是卢小莫的尸体。 他的身体像婴儿一样被塞进了马桶里,四肢扭曲畸形的蜷缩在一起,脸上毫无血色,其中一只手还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那场景可以说是十分吓人了。 张霏霏想象了一下,表情顿时变得恶心得一言难尽,又问道,“死因呢?” “自杀,窒息死。” 空气冷得让人感觉非常压抑。 终是汪文迪先开口打破了这一沉默,他眉间紧锁,“卢小莫死这天,那个小女孩来过没?” 袁柳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没来过。” 眼见线索要断,又听他大喘了口气,跟着道,“但那天来了个女人,还挺奇怪的,明明是第一次来,就像来过一样,把咱们店最正宗的几道日料点了个遍,我们还都说遇上行家了来着。” “什么样的女人?” “漂亮……不能说是漂亮,只能说是非常有气质,真的很有气质,就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看过去,你就觉得这人是最优雅贵气的那个,所以我印象也很深。”袁柳眼中流露出赞叹的神情。 “她只是吃了东西,没做别的?”汪文迪打断他的幻想,问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童颜 “没,就是正常的吃东西,然后买单,离开。” 事情恍若再度陷入了僵局,仅凭这点线索,根本说明不了这女人是否和这件事有关系,说不定人家就单纯的是个美食爱好者。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把话题拉回到卢小莫身上,“跟卢小莫有关的其他事,你还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我跟他本来就连同事都没做几天。” “比如他那天为什么要去阳羡名陶你知道吗?是他过生日给自己选礼物,还是别的?”汪文迪又尝试性问道。 “你说这个啊,我也不确定,但听几个跟他走得近的同事提过一嘴,据说他是给一个女生挑礼物去了,他一直在追求那个女生,不过人家女生长得挺美,好像根本看不上他。” 袁柳想了想,道,“我记得是叫什么童颜来着,一天到晚挂嘴边上,念得人头大,生怕谁不知道他喜欢她似的。” 童颜?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看他难得露出了这种仿佛脑子不够用的表情,陈月歆当即打趣起来,“嘁,还说我记性破呢,我看你这记性也不咋地啊阿迪!”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凝神静心,细想起来。 “我想到了!”他忽的拍手,眼中精光一现,但神色却未放轻松,“我在停尸房里见过,就那四具尸体中的一具女尸,胸口前的小牌子上就写着‘童颜’的名字!” “停停停、停尸房?!”袁柳舌头都快打结了。 陈月歆又重新紧了眉头,收了玩笑的表情,想了半天才点头道,“是有这么个人。” 汪文迪也是立刻回击,“你就别想着把你那小学生似的智商传染给我了。” 一旁的张霏霏眼看二人话题跑偏,笑了一阵便也严肃道,“那这个童颜的死……会是巧合吗?” 正在几人思考间,做例行检查的那位彭医生敲门而入,见几人都在,病人也已醒了,欣慰道,“醒了的话就没什么大碍了,我再给他检查一遍,想出院也可以去办理手续。” “好,那麻烦您了,”张霏霏同其他人对视一眼,道,“那咱们先出去等吧。” 四人也是前后不耽误的出了病房。 趁这时间,汪文迪便将太平间所发生粗略说了一遍。 陈月歆插嘴道,“我还是没想明白,你怎么那么肯定施麦秋跟那个瓷娃娃有关系的?” “因为样本吧,”张霏霏替他答话,一语中的,“见你俩自相残杀,她不知道是文迪在演戏,所以放松了一二分,顺口说出来了。” 汪文迪瞥了陈月歆一眼,满脸都写着—— 看看,看看人家霏霏这智商,再看看你! 陈月歆无奈的闭上了嘴。 “那为什么不认为施麦秋就是瓷娃娃的操纵者呢?”挨着熊巍的朱夏问道。 “我击中她第一剑的时候,她已然受了重伤,那伤口全然无法愈合,而且口口声声说仪式已经完成了。” “而后,她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汪文迪细细分析道,“她言语中开始称我为‘小子’,称月歆为‘丫头’,并且说我是‘样本’,再而后的交手过程中,她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愈合了。” 陈月歆对那最后一幕自然是记忆犹新,补充道,“而且她遭受致命一击后,碎成了瓷器碎片。” “那可不可以理解为……施麦秋在借瓷娃娃操纵者的力量?”张霏霏推测道。 “自信点,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了,操纵瓷娃娃的那个本身实力也就一般,但是据月歆与对方交手来看,好像有一件圣器在护着对方。” 汪文迪摇了摇头,又道,“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施麦秋……为什么口口声声强调嫉妒?哪怕是尝试控制我的时候,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声音,也一直在重复嫉妒。” “这说来说去都把我说糊涂了,这件事怎么能扯上这么多人?”陈月歆甩手道,“又是卢小莫、袁柳,又是童颜、施麦秋,还有个背后操纵瓷娃娃的……” 最关键的串联点,还未出现。 气氛胶着之时,彭医生自里头转圜而出,道,“病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是精神有些许欠佳,可以考虑出院,也可以再留院观察两天,别的都没什么问题了。” 闻言,几人也就顺势跟医生说了几句客套话,汪文迪便赶紧追问道,“彭医生,再跟您打听个人,你认识一位叫童颜……” 他话还没说完,彭医生就惊讶打断道,“怎么?你们几位是童小姐的朋友?还是家人?” 张霏霏随机应变,道,“是这样的,我们是认识童颜小姐的朋友,听她朋友说,她前段时间生病了,之后就没再去上班,据说是到这家医院来看病了,这么大个人不见了也挺让人担心的不是,就想着说不定您见过呢?” “原来是这样,嗨呀,你就别提了,”彭医生眼中流露出惋惜和悲痛的神情,道,“花一样的年纪,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即便心中有数,但为了情报,她也只能顺着往下问,“怎么回事?您要是知道,就告诉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去转告她朋友,免得人家担心。” “其实吧,这童小姐也是个可怜人,送来抢救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抢救?她得的是什么急病吗?” “不是,是出了车祸,听说还是在去约会的路上,”彭医生又叹了好几口气,脸色也变差了不少,“送来那会儿,我可以这么说,人都给撞散架了,太惨了,哪还有的救啊!” 这画面实在太美,张霏霏也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 彭医生见众人如此,也道了一句节哀,便往离开的方向走了。 还没走几步,又有个小护士跑得气喘吁吁的迎面过来,急忙道,“彭医生,方护士长和严医生今儿又没来,而且今天消化科的梁医生和他助理也没来,这排班全乱套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能被开除 眼看着彭医生骂骂咧咧的跟着小护士走了,众人本也离得不远,把这茬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医院医生护士都咋回事啊?集体旷班?” 陈月歆吐槽了一句,视线顺着彭医生的背影,却在远处那长椅上又看见了施麦秋。 她还是优雅美丽的坐在那里,同周围的人寒暄,始终面带微笑,让人很难把她和昨晚与自己交手的人联系起来。 张霏霏也望向她,“不会跟她又扯上什么关系吧?” “有她这么个不正常的人在,这家医院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汪文迪随口答道,也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头的施麦秋亦正好抬头,对上汪文迪冷冽的目光,竟毫不在意,嘴边莞尔一笑,这哪是仇人见面?这分明是跟好朋友打招呼呢吧? “她是怎么做到昨晚下手那么狠,今天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的?”陈月歆不客气的瞪了过去。 “这里是医院,很多普通人。”汪文迪概括道。 “眼下我们如何打算?”熊巍问道。 “既然施麦秋在这,这里就不算安全,把袁柳带回住处看着先,”沉吟了一会儿,汪文迪拿了主意道,“我还要再去一趟日料店。” “去那干嘛?” “招魂,不是知道卢小莫的死亡地点了吗,再去试试。” 他言简意赅的指挥道,“月歆,你负责盯着施麦秋,你们俩就跟着霏霏看好袁柳吧。” “没问题。” 计划定下,当天午饭过后,几人便协助袁柳办了出院手续。 前脚刚离开医院,袁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脸上表情立马变得谄媚讨好,赶紧接起电话,笑道,“哎呀周老板,您怎么亲自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他那躬身哈腰的模样,仿佛他不是隔着手机在和那位周老板对话,而是周老板就在他跟前。 对方直接不耐烦的打断他,那吼人的嗓门大的整栋楼估计都能听见,“让你看个店,你人看哪去了?还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赶紧给我滚蛋!” “对不起老板,我身体不舒服去了趟医院……” “别逼逼赖赖的,赶紧回店里,结账走人!” “不是老板,我真去医院了,我还有医院的单据……你别开除我啊,这……” “嘟嘟嘟……”那位周老板直接飞快的挂断了电话。 熊巍上下看了看他那霜打了的模样,不以为然道,“店都快关门了,开了不就开了啊,再找过一份工作呗,何必在他这浪费时间?这么骂员工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老板。” 袁柳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唉,你不懂,我还是去找一下老板,求他通融通融吧。” 鉴于这可能涉及对方的隐私,几人也就不便再多过问,汪文迪应声安排道,“也好,下午还有时间,阿巍和朱夏陪你走一趟吧,霏霏跟我去一趟阳羡名陶。” “好。” 熊巍和朱夏跟着袁柳又回到日料店的时候,店门仍是虚掩着的,就和他们把袁柳送医院而离开时是一样的。 没想到这家店已经凶名远扬到了这种地步,邪乎到即便光天化日之下敞开大门,都没人进去偷东西。 “你不是说找老板吗?怎么又到店里来了?我看着店里不像有别人的样子啊。”熊巍看了他一眼,问道。 袁柳抬手指了指二楼的一间窗户,垂头丧气道,“这家店楼上就是老板家,我们老板一天到晚基本都在家呆着,除了炒股和做生意,没别的爱好。” “那你老板可真够胆大的,店里都出这事了,我看周围都搬空了,他还不搬家啊?”熊巍随口道。 袁柳未做回答,引着二人从旁边另一道窄门走了进去,里头别有一处直接通到楼上的楼梯。 到了门前,袁柳叩响门铃,哀声道,“周老板,周老板,你在家吧?” 又叫了两遍,里面传来男人的叫骂声,“叫叫叫,叫魂啊?!” 他一开门,空气中便弥漫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幽的气味,仿佛燃着寺庙里的香烛一般。 果见门口站着的是袁柳,他脸上更气了,“你还来找我?赶紧滚,卷铺盖走人!这回你说什么也没用!” 站在后头不远处的朱夏,一见到周老板眼中便闪过一丝疑惑之色,她扯了扯熊巍的衣角,低声道,“阿哥,这个人他……” “后面那臭丫头说谁坏话呢?!” 朱夏一惊,显然没想到他竟然能听清,连忙闭了嘴,但并未收回审视的目光。 “你管谁叫臭丫头?!”自有熊巍替朱夏出头,他上前一步,完全从个头力量上压制了周老板,严肃道。 这周老板个子足足比熊巍矮了一个头,身板看上去也是那种长期缺乏锻炼导致的瘦,脸色也白得不怎么健康,整个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丝阴柔的气息,但说起话来却还是毫不含糊的。 “好你个袁柳啊,还敢带人来是吧?”周老板面上划过一丝冷笑,“我看你是不太清楚你被开除后的下场啊!” 提及此事,袁柳脸色一变,赶忙挡在了熊巍面前,扭头就给周老板跪下了,“老板别,不要开除我,这两个是我的朋友,是他们送我去的医院,今天来也没别的意思,刚刚得罪您了,我给您磕头认错,您别开除我啊!” 见他如此可怜的样子,熊巍也只得咬着牙,重重哼了一声,又瞪了周老板一眼,以示警告,这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不开除你,留着你有什么用呢?”周老板毫不让步的斜了一眼朱夏,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口吻问道。 “周老板,您只要不开除我,要我做什么都行!”说着,袁柳又给人磕了个响头。 对方把阴狠的视线移到熊巍身上,好像是抓住了什么报复他的机会似的,笑道,“要我不开除你也可以,只要你能让你的这位朋友后天夜里来替我守店,一切都好说。” 也顾不上管是什么意思,袁柳身也没起,就着这跪着的姿势又转向了熊巍,“大哥,大哥,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老板吧,我真的不能被开除,求你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是何居心 “想来你都说他是你的朋友了,应该不会不帮你这个大忙的吧?”周老板添油加醋般道。 熊巍瞥见朱夏沉着脸色,不着痕迹的给他比了个‘不要’的手势。 思虑再三,想到方才自己让周老板以为自己是袁柳叫来砸场子的,熊巍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便扣紧了朱夏的手,挺胸抬头回话道,“不就是帮你看个店吗?我答应了!” “那你也得言而有信,不能开除他!” 周老板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解气似的踹了袁柳一脚,“做生意嘛,不就讲究诚信?” “趁我心情好,没改变主意,还不给我滚?!” 说完,他就‘砰’的一声重重合上了本来也没打开多少的家门。 “嘿,啥人啊?!”熊巍骂道,上前把地上的袁柳扶了起来,“兄弟,都挺年轻的,干啥工作不是干啊?非得受这气?我看着我都想一拳打死他!” “唉,你不懂……”袁柳还是那句话,借力站起身来,“好在解决了,大哥,这回真的太感谢你了……” “阿哥是猪!”朱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扭头下楼去了。 “阿夏,阿夏!”熊巍傻笑着挠了挠头,赶忙追了上去,袁柳亦紧跟其后。 方一到楼下,就见朱夏很是不悦的站在马路边上,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熊巍迎上前去,还没开口,马路对面便挺了一辆飞驰而来的—— 很普通的丰田。 但从里头下来的那个人,却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袁柳扯长了脖子,揉了揉眼睛,道,“这……这不是那天来咱们店里的大美女吗?” 正如袁柳之前描述的一致,这女人通身的气派非常之不俗,她与施麦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施麦秋五官精致无比,能让人一眼就觉得惊艳十分。 而这女人是那种典型的气质脱俗,好像圣洁的仙女一样,五官优雅,虽不至于让人一眼就沉沦其中,但是足以令人越看越挪不开眼,把她丢在人群中,那真的就是鹤立鸡群,傲然群芳! 这女人正朝这边走来,不,准确的说,是朝他们后头的那道窄门去了。 接近的时候,熊巍脑子里过电一般,闪过一股非常奇异的熟悉感,好巧不巧的,那女人正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她好像在跟谁打电话,声音轻柔温润,一听就是那种非常有教养的,“周游,你该亲自来迎接我才是。” 说着,她挂断了电话,真的停在了窄门门口,不挪一步。 袁柳拉着出神的熊巍和朱夏扯远了距离,小声道,“周游?她怎么来找我们老板了?” 不多时,周游竟真的从窄门里小跑出来,恭恭敬敬的把她迎了进去。 回到住处的时候,朱夏仍在生闷气,不肯理熊巍,任凭熊巍给她扮鬼脸、讲笑话,她也无动于衷。 一见到张霏霏回来,朱夏连忙起身,走上前去,直言道,“霏霏,咱们为什么要管这档子闲事?阿哥怎么能为了一个陌生朋友搭上自己的命?” 张霏霏听得一头雾水,但见朱夏脸上好似大大的写着生气二字,便将视线投向了后面的熊巍,“巍哥,你又惹阿夏了?” “哎哟我冤枉啊,我哪敢惹她啊小姐,”熊巍苦着脸诉说道,“我把她就当小祖宗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 “阿哥闭嘴!”朱夏回头,作势要打他。 “到底怎么回事?”后面进来的汪文迪开口问道。 朱夏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刻意压低了声音补充道,“周游家里阴气很重,他身上也有一股……好像吸附住他的阴气,可我还没仔细分辨,那感觉就又没了,但我的感觉绝不会错。” 她着急道,“还有,我往他家里瞥的时候,隐约看见几根香……只是也没看清,这个周游绝非善类,他让阿哥在后天夜里去守店,阿哥怎么能为了袁柳答应呢?我都提醒阿哥让他拒绝了,可他就是不听,气死我了!” 听完,汪文迪的脸色也凌厉起来,径直走到袁柳跟前,“我好心让阿巍护送你去找你的老板,你倒好,给阿巍捡了这么大一个锅背?” “先生,什么、什么意思?我不明白……”袁柳一脸迷茫道,“熊哥今天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让我没被开除……” “周游让他后天夜里去守店,你知道后天是什么日子吗?”汪文迪沉声,像在从他细微的情绪里辨别他是否在说谎。 “不知道啊!” “卢小莫的头七!” 汪文迪厉声道,“周游明知道卢小莫诡死在你们店的厕所里,不仅死守着这个店不放,还逼迫一个路人在死者头七那晚去守店,这样的老板,你还要跟着他干?” “袁柳,你是何居心?!” 闻言,袁柳‘扑通’一下就瘫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辩驳道,“先生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一心不想被开除,没想那么多!”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汪文迪眯了眯眼,那就只能归结于周游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了。 他按下心头的疑问,转向熊巍,“朱夏一心为你好,你还不去好好跟人家认个错?” 熊巍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敛了玩笑的神情,严肃上前,“阿夏,刚才是我不好……” 见状,张霏霏自然走开。 “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就想着帮他一把……”熊巍这个大个子此时像个犯了错老实巴交等着挨批的孩子似的,连连道,“阿夏,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阿哥哪里错了?”朱夏轻哼一声,却板不住偷偷看他。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的。” “还有呢?” “嗯……我不该冒这个险的。” “没了?” “还、还有什么?”熊巍赔笑哄道。 朱夏生气的鼓起腮帮子,叉腰道,“阿哥是笨蛋!” 她的样子又让他想起愤怒的河豚,他不由得俯身凑近她,语气妥协而温柔,“你就告诉我嘛,我会好好认错的。” 第二百三十章 人肉寿司 看着他的脸,朱夏气早消了大半,但还是不肯让步,憋红了脸才道,“那个女人!阿哥你看着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你为什么看她?阿哥喜欢那种的?” 熊巍先是一愣,随后听着她的碎碎念便笑了起来,眼中好似有一道雨后的彩虹,伸手刮了她的鼻尖,“原来是因为这个,傻阿夏。” “我不喜欢那样的。”他笃定道。 “那阿哥喜欢哪样的?”朱夏被他如暖阳一般的笑容温暖,追问道。 问到这个,熊巍也脸上飞起一缕红色,那几个字的声音小的让人听不清,“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明明是知道的。” “我不管,”朱夏也不知到底听没听清,自顾自的霸道说着,“阿哥只能喜欢我!” 虽是实在不忍心打断两人的互动,但碍于还有问题要问,汪文迪也只得出声喊道,“阿巍,过来一下。” “你们在周游家楼下碰上的那个女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感到一丝很奇怪的熟悉感,我之前是绝对没见过她的,而且那种熟悉感……” 熊巍见朱夏的脸色又危险起来,立马快语道,“就好像并不是来来自于她身上,而是来自于她身上的某个物件一样。” 他将视线投向朱夏,她便接话道,“那女人身上没什么邪气,气息是正常人的。” “还有没有别的?”汪文迪继续问道。 一边的袁柳悻悻的插了句话,“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 几人都将注意力投了过去,他又道,“我从没见过周老板对谁这么客气过,哪怕以前他接待要跟本店合作的客户,也是该摆脸子就摆脸子的,今天这女人,周老板不仅真的依言亲自下来迎接她……” “见到她还冲她鞠躬,妥妥的九十度标准鞠躬,只多不少!” “如果周游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傲慢,起码从这点上来看,这女人就已经不普通了。”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那汪哥和小姐去阳羡名陶问到什么消息了吗?”熊巍见气氛陷入沉默,转了话锋问道。 “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张霏霏轻轻摇头,道,“只是确定了卢小莫真的曾经用冥币在那里想要买一块女士手表,那手表价值四万有余。” “可以肯定,这块表是他打算送给童颜的礼物,想以此俘获女神的芳心,谁曾想付账的时候掏出来的竟然是一沓冥币,礼物没买成,脸倒是丢尽了。” 汪文迪摆了摆手,面色平静道,“另外就是,据阳羡名陶的柜姐说,这个叫童颜的,是他们店的常客,还是vip,别的店的包包、首饰一类,童颜一律看不上。” “嚯,是个富婆啊?” “也有可能是傍大款。” 现在的线索总共也就这么多,思来想去,汪文迪还是打算先等入夜,再去日料店一趟。 是夜。 在张霏霏的要求下,汪文迪同意了她和自己一起行动。 她给出的理由既异想天开又在情理之中,道是她此前在瓷娃娃中看见了卢小莫死之前不完整的经历,便因此猜测或许自己可以看见更多。 虽然没什么具体的依据,然汪文迪仍觉得值得一试。 另有一奇怪的点便是,这日料店阴气很重,哪怕是周遭,都少有人涉及,更别提里头员工,都是个顶个的倒霉,有的身体出问题、有的感情出问题……这都是三光受邪气侵扰的结果。 可作为日料店的老板,周游本该同样受到影响,可他不但没关门大吉,还好像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把这个店很是放在心上。 汪文迪和张霏霏赶到日料店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里头居然还亮着灯。 还没等仔细看,才一凑近,竟然还闻见一阵诱人的食物香味。 “里面有人?”张霏霏问道。 “进去看看。” 汪文迪牢牢牵住她的手,隐去两人的气息,径直推门而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可前脚刚踏进店门,张霏霏便倒吸了一口寒气,指了指正对门的桌上,压着声音道,“文、文迪!那有个娃娃!” 果然,那桌上放着一个和之前见过一样的瓷娃娃! “别怕!”汪文迪安慰道,随后凝出一道清光劈了过去。 瓷娃娃消失之前,他好像看见它嘴边的笑容明显深了一分。 下一秒,里边一扇写着‘非员工勿进’的门陡然打开,自里头从容的走出一个男人来。 正是老板周游。 他脸上带着一丝客气的笑容,可语气却让人感觉满满的不怀好意,道,“二位客人,吃点什么?” 汪文迪挑了挑眉,沉着回话,“这个点了,你这儿还有什么?”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继续接话道,“寿司,我能给二位现做。” “什么寿司?鳗鱼寿司?蟹籽寿司?” “人肉寿司如何?” 双方之间的气氛一瞬间骤降! 正在汪文迪要动手之际,周游再度开口,顺手取下边上挂着的一块抹布,一面擦桌子一面道,“现在不是本店的营业时间,想必二位也不是特地跑来吃饭的,不过二位要是想尝尝咱们这儿的寿司,我也可以给二位现做。” “我的意思是,我这儿什么寿司都有。” 他重新把抹布挂好,摆了个手势道,“请坐吧二位。” 僵持了一阵,汪文迪带着张霏霏过去并排坐下,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当老板的人,说起话来就是有水平。” “那么二位可否告诉我,深夜来此的目的?”他也不介意汪文迪语气里的讽刺,坐在了两人对面,面不改色道。 “我是为卢小莫之死而来。”汪文迪直言道。 “原来是为这件事,”周游更镇定了,好像已经应对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况,他甚至倒好了茶,又道,“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汪文迪眯了眯眼,对方的镇定远超他的预想,也远在他意料之外。 但他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发问,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招,“他死之前来提过离职,之后到他被发现死亡期间,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监控中的事实 谁知周游语出更加惊人,“这事你不该问我的。” “该问袁柳。” 他意犹未尽的品了一口杯里的凉水,语气淡定如斯。 汪文迪眯了眯眼,摁住就要发问的张霏霏,同样以淡漠的语气应话,“袁柳不过只是你手底下的一个员工罢了,要说详细事宜,还是你这个老板知道得更多才对。” “哈哈哈,”周游兀自笑了一阵,随后指了指收银台后边,“我这人嘴笨,你要是真想知道什么,我办公室里还有那天的监控。” 他笑得颇有一丝请君入瓮的味道。 汪文迪也跟着他笑了起来,随后拉着张霏霏起身,毫无惧意的跟进了办公室里。 一进到室内,里头东西摆放的也算整齐,除了几台电脑之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愣要说有什么吸睛的便是那靠墙的书架上,几本书的中间,摆着一个木制的长盒子。 汪文迪晃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周游跟在两人后面进来,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汪文迪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好像外面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似的。 连同原本那股好闻的食物香味,也仿佛被这门完全隔绝了一般。 他看了周游一眼,对方并不在意他的眼神,只是走到监控电脑前,打开了卢小莫死那天的监控文件。 “我们整个店里任何地方都有监控,包括我的办公室,”周游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补充道,“但是洗手间那边的监控,只拍到门口的走廊为止。” 从监控上来看,那天的时间线亦能轻松捋的清楚。 “喏,这个就是卢小莫。”周游提醒道。 那日中午过后没多久,店里的客人一如既往的多,卢小莫就是这时候进店的。 他进店也没什么迟疑,直奔办公室来了。 “他本也是要离职来的,但是希望我能把这几天的工资给他结一下。” 周游坐在了自己舒适的大椅子上,悠闲道,“但是一码归一码,他私收客人的小费在先,我让他把那笔钱交出来,再去结工资走路。” “可他非说他收到的是一堆冥币,这不是扯犊子吗?” 说到这,周游嘴角又浮现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然后就跟我吵起来了。” 从画面中来看,卢小莫一开始确实态度还比较好,跟着就暴躁的大喊大叫起来了,不过任由他如何闹,周游都无动于衷,最后他也只能摔门而出,一分钱也没拿到。 “前一天的监控呢?”汪文迪牢牢握住张霏霏的手,道。 周游立马照他所说找了出来。 他在画面里看见了一个独自坐着的小女孩,她的面前摆了一堆菜品,“这应该就是阿巍说的那个小女孩了。” 没多久,卢小莫给这位小女孩上菜的时候,果然在她桌前停留了一会儿,又见小女孩一脸傲然,将一沓厚实的钞票放在他的托盘上。 卢小莫左顾右盼,赶忙把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脸色也立马变得客气了。 “停一下,就这,”汪文迪指着这个画面,道,“放大。” 画面放大后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示意周游继续播放。 “你看,这好像是巍哥和阿夏。”张霏霏注意到进来的人。 “嗯,再停一下,”汪文迪将画面停在了小女孩与熊巍交流的时候,小女孩也是照例掏出了一沓钱,“这也放大一下。” 张霏霏与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前后两次,都是人民币……这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未作回答,但在监控中也的确看见了那小女孩碰了一下熊巍的七羽锥,而后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继续看事发当天的。” 画面再度被切回,卢小莫出了办公室后一脸愤怒,但店里也有不少客人对他指指点点,他环顾四周,索性转进了最里面的洗手间。 监控一直拍到他走进厕所,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快进。” “等等!” 汪文迪注意到下班时间前不久,又有个人走到这间厕所前,敲了敲门,卢小莫此时还开门走了出来,不耐烦的看着这位同事。 而这位同事,正是袁柳。 也就是说,这个点的时候,卢小莫还是活着的。 然后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卢小莫作势要打袁柳,袁柳是连跑带笑的走了,只剩卢小莫在那,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将最后一根烟熄灭后,他又一脸尿急的走进了厕所。 随后就再也没有人接近过这里,他也没有再出来过。 下班后再被员工发现时,就是一具尸体了。 汪文迪正在沉思当中,张霏霏拽着他衣角的手突然紧了紧,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文迪……那个、那个木盒子……动了!”她小心翼翼,眼神却一直盯着那头。 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汪文迪看见的木盒子明明安安静静的躺在那,一动不动。 张霏霏又咽了口口水,笃定道,“真的,真的动了!” “什么动了?”周游恍若此时才注意到二人的神色,刻意提高了音调问道。 张霏霏一怔,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 汪文迪为她挡去周游有些骇人的眼神,道,“那个盒子,挺特别的。” “盒子?”周游一脸神秘莫测道,“那不是盒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书架前,捧起那盒子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对待娇嫩的花瓣、初生的孩儿一样。 “那是什么?”汪文迪警惕的看着他。 周游回身到他跟前,将盒子举到与他视线同等的高度,嘴边的笑容有增无减。 跟着,周游动了动嘴唇,随后骤然打开了盒子。 一阵猛烈的黑光倏忽之间扑了出来! 好在汪文迪有所防备,灵力霎时间就化作一道屏障,护住了自己与张霏霏。 “嘻嘻……” 小孩子的笑声。 “好饿……爸爸……我好饿……” 小孩子的说话声。 “乖,爸爸给你做人肉寿司,你看,这里有两个现成的活人。” 这是周游的声音。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很快把他们……变成死人的!” 第二百三十二章 鬼娃娃 话音一落,阴风乍起! 汪文迪将张霏霏圈在怀里,冷静运力,“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嗷嗷! 周围传来一阵凌厉的哭喊声,后黑光总算散去了一些。 但那阴冷的气息明显更重了。 身旁的景象仍旧还是在周游的办公室里,可周游已不见了踪影。 汪文迪始终拉着张霏霏的手,走到门边,转动了门把手。 是锁死的,根本无法以蛮力打开。 “盒子……文迪,你看那。”张霏霏扣紧手里的温度,回身正看见那长木盒子不知何时悄然躺回了书架子上头。 两人一盒便如此对望了半天。 “嘻嘻……”还是那尖锐刺耳的小孩笑声,而且明显就是从盒子内传出来的。 汪文迪指尖凝出清光,砸向木盒子。 木盒子纹丝不动。 滋—— 头顶忽的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张霏霏猛然抬头,却发现天花板上布满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汪文迪手中宝剑化出,直冲天花板而出,燃起耀眼的红光,随后那红光铺成一片,席卷了整个天花板,将上面的眼睛一扫而空。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木盒子上,一边说话安抚张霏霏,“周游身上除了阴邪之气重了些,与常人无异。” “既然如此,加上他店里发生的事,他理应比一般的员工更倒霉才对啊。”张霏霏做了几次深呼吸,心中暗暗鼓励自己,这些都是小场面罢了。 “你说的没错,所以现在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汪文迪把宝剑召回手中,甩出一道锐利的剑气,切向那木盒子。 这道剑气周身萦绕着金光紫息,显然是用了些气力的。 砰!! 木盒子炸裂开来。 “呜呜呜……”那笑声又变成了哭声。 一缕黑气化在木盒子的碎片里,从书架上跳了下来。 赫然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他一面流泪,一面朝汪文迪走了过来。 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孩子留的乃是血泪。 血泪淌在他较陶瓷更白的脸上,显得十分扎眼恐怖,而他的心口有一个奇怪的纹路,看不真切,看上去好像是一个还未完全成形的印记。 更可怕的是,再往下一看,这孩子的双脚竟然是半透明的! 汪文迪轻声警惕道,“小心,这是个鬼娃娃。” 他话音刚落,那接近的孩子忽然猛地加速,伸出双手,好似索命一般朝二人扑了过来。 “我饿……我饿……你们还爸爸亲手给我做的屋子毁坏了,去死……去死!我要生吃了你们!” 屋子? 那个木盒子? 汪文迪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丝了然,随后果断应战。 这鬼娃娃的速度极快,又因为体型的原因,十分灵活,难以捕捉,不过他实力虽然足以对付大部分修道者、驱鬼师一类,但在汪文迪面前还是上不了台面,故而也根本碰不到二人,只能干着急,嗷嗷大叫。 看着他一边说着一些吓人的话,一边又够不着两人,汪文迪忽的起了逗他的心思。 自剑尖凝出三团清光,一瞬反客为主,三团清光撵着鬼娃娃屁股后头,追着他打。 鬼娃娃只能逃跑,哭的更厉害了。 “说到底,这也还是个孩子罢了。” 汪文迪耸了耸肩,见张霏霏也早已没了害怕的神色,便一个纵身陡然上前,手中甩出一道清光锁链,捆住了鬼娃娃,将他整个拎了起来。 鬼娃娃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奈何还是挠不到就在眼前的汪文迪,这画面实在也有些好笑了。 “我来问你,你爸爸呢?” “你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吃了你!!”鬼娃娃不甘的大喊,即便已经落在了敌人手里,他那傲慢的样子还是和他的爹如出一辙。 “哦?”汪文迪嘲讽笑道,“我跑都没跑,你倒是来吃啊?” “你这个坏人,坏人!” 汪文迪不理他,继续问道,“快说,你爸爸在哪,不然我就让你跟那木盒子一样,变成碎块!” “你敢?!我爸爸妈妈不会放过你的!”鬼娃娃不管不顾的叫道。 “哦?我还以为你没有妈妈呢?” “你才没有妈妈!你才是孤儿!” 还别说,这孩子骂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说不准真是遗传。 一旁的张霏霏亦走上前来,语气比汪文迪自然好得多,“你爸爸和我们之间有大人的私事要处理,告诉我们你爸爸在哪好吗?你看你身陷险境,你爸爸都不来救你……” 她还没说完,鬼娃娃就突然暴怒起来,大吼道,“我爸爸不会不管我,他不会不要我的!” “你给我……死!!” 他身上倏忽之间暴涨一股邪气,挣开了汪文迪的束缚,拉开距离后,他手里凝出两团黑光,化在他左右两边,变作两个足有人高的瓷娃娃,而后他立刻不见了踪迹。 又是瓷娃娃! 瓷娃娃身上复杂的花纹晃得人眼晕,汪文迪知晓那鬼娃娃定然是趁机遁走,跑去找周游了,便要速战速决。 他飞身上前,手中化出另一把宝剑,两两刺了出去。 等等? 怎么是软的?! “咯咯咯……”瓷娃娃笑了。 笑到连脸都裂开了。 宝剑上盈满清光,顺着力度划开了整个瓷娃娃。 与其说此次这是个瓷娃娃,倒不如说这是个容器,因为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待瓷器的外表完全溶在清光剑锋中,二人才得以看清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已经死了的人。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但还是强忍着恶心到了汪文迪身后,粗略的检查了一遍这俩人,判定道,“死了有三四天了。” 汪文迪微微点头,甩手将死人的双目闭上,道,“看样子是折磨致死的,死不瞑目。” 他意欲就地作法,超度一番,以免怨灵再遭人利用。 但当他摆阵毕时,脸上却突然划过一丝惊色,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他望向张霏霏,严肃道,“霏霏,这俩人……没有灵魂了。” “什么?” “这俩人是两具空壳,魂魄……不知道是被他人扣住,还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弱点 “这么残忍?”张霏霏抿了抿嘴,眼中可见一丝作为医者本能的痛心。 周围的黑气被汪文迪清光驱散。 啪嗒。 门把手处传来一声动静,随后门自动开了一条缝,与此同时,他也恢复了对外界的感知。 “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汪文迪拉起张霏霏,决计道。 却说入夜后,监视施麦秋的陈月歆那头。 整个白天的施麦秋都表现得非常正常,普通的和一般在医院照顾老母亲的所有女儿一样,忙进忙出,亦没有丝毫怨言。 直到夜晚的来临,闲的快要长蘑菇了的陈月歆终于看见了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十二点一过,她就合上了病房的门,但行迹丝毫不鬼祟,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朝电梯口去了。 事实正与陈月歆所想无异,她的确搭乘电梯到了负二楼。 也就是太平间所在。 到出了电梯,她脸上才有几分着急,脚下也加快了步子,一点也没注意到隐藏气息跟着她的陈月歆。 今夜甚至都未曾再碰上所谓的鬼打墙,陈月歆一路很顺利的跟着她到了那间停放着童颜尸体的停尸房外。 稍稍拉远了距离,陈月歆细致观察着屋内中央站着的施麦秋,难得的没有贸然行动。 她看见施麦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奇怪的符咒,上面的花纹和字符她都看不懂,唯有那中央一枚图案,越看越像是樱花的模样。 施麦秋燃起这张符咒,念出一串咒语。 符咒随之化作一阵白烟,一个慵懒的声音随之响起,“找我什么事?” 等等! 这是个小孩儿的声音! 透过白烟,陈月歆看见一个双脚正飘然落地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穿着公主裙,一脸的贵气凌人。 “昨晚进度被那两人打断了,纯度少了一些,应该不会耽误我见到小莫吧?”施麦秋捏着拳头,慌忙问道。 “当然不会,你这么痴心,我怎么会让你前功尽弃呢?”女孩似笑非笑的答道,眼神却投向了陈月歆所在的方向。 陈月歆连忙更加凝神,又听施麦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一句,“昨晚是你救了我?” “是,”女孩平静答道,“那两人不是好对付的主,但的确是很好的样本……” “谢谢。”听得出来,施麦秋的语气里有不少诚意。 但女孩却不领情,冷笑了一声,眼神更加锐利起来,“谢我?真要谢我……就不该忘了我所交待之事,把这不相干之人放了进来!” 她一说完,一道干脆的黑光便朝陈月歆打来。 陈月歆一眯眼,灵巧闪过,纵身径直跳到了屋内,与二人对峙。 “又是你?!”施麦秋立即认出来者,“你跟踪我?!” 那小女孩却淡定的多,冷漠的瞥了她一眼,责怪道,“是你自己忘了入此间便要设下我教给你的结界,怨不得别人跟住你。” “我……!”施麦秋敛了神色,叹气道,“是我过于着急……” 小女孩收回视线,好似意有所指,轻声说了一句,“这世间从来女子最痴情。” 说完,她又望向陈月歆,恢复了不屑与轻蔑,“女娃儿,今夜你孤身来此,怕是走不成了。” 听见这不客气的称谓,陈月歆也是当即化出武器,扇出一团足有大半个屋子那么大的火球砸了过去。 火球被一点点吸收,再看时,有无数个瓷娃娃在其中,分解了这一团火球。 瓷娃娃朝陈月歆扑来,她口吐紫炎,将其灼烧干净,眼中也有烈火,道,“你这些微末的法术只能骗骗小孩罢了,伤不了本座,尽早使出真本事,否则本座一道极火,将你烧得连渣滓都不剩!” 她所指的真本事,便是那散着金光的壶状圣器。 眼下并无顾虑,正好放手肆意一战! 小女孩明显也是听懂了她的意思,转身推了一把施麦秋,“你换个地方,开始今夜的集阴之法。” “想跑?!”陈月歆立时扇出一道火墙,意欲封锁出去的路。 谁知金光乍现,陡然阻断了火墙的蔓延,小女孩神色得意,“小丫头,你恐怕没有分心的力气了!” 三道金光朝她利落射来。 陈月歆感受到了那股压制力,只得专心对付眼前的情况。 但有一点很奇怪,施麦秋临出去之前,还带走了屋子内的一具尸体。 她看的真切,那尸体胸口的牌子上确实注明了童颜的名字。 “别发呆啊小丫头!” 女孩语气凶狠,凌厉而果断的闪身朝陈月歆攻了过来,而那金光圣器也好似完全不需要她再分力操控,自主的便接二连三的攻向陈月歆。 陈月歆屏息专注,闪过她的攻击,又吐出紫炎与金光抵消,双方不分伯仲,打的难舍难分。 阴风阵阵,小女孩眉心忽然散发出一阵强烈的幽光,攻击变得更加密集而快速。 陈月歆正欲化形,但却突然想到某个人的某句叮嘱,考虑到此处乃是医院的负二楼,即便要化形与她一战,也要先想办法引她到外边去才是。 可当她望向窗户的时候,却发现窗口统统都被黑色完全吞没,而无论她如何尝试使用瞬移之法,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有一条路走。 放倒眼前这个小女孩。 “让我来看看,你的弱点。”小女孩盯着陈月歆的双眼。 随着她眉心的幽光更深,陈月歆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原来你是与生俱来的傲慢之神,那你曾经那样的傲慢都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有诱惑力。 “还有那些恬不知耻、骂你为怪物的人类,你就应该一把火把他们全部都烧死才对,你应该愤怒啊,愤怒,你就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了!” 一道幽光随着她的声音倒映进了陈月歆的眼中。 “傲慢,愤怒,足以!” “成为我的样本吧!” 陈月歆动作慢了下来,但她能看见这小女孩踩着轻快得意的步子朝自己走来,真正就像一个受万人追捧的公主。 一低头,她在小女孩的脚边看见了无数的枯骨。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养小鬼 傲慢,愤怒,四字席卷了她的脑海。 等她从短暂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时,圣器已到了跟前。 陈月歆狠狠的挨了这一下,砸在墙上,摔下时剧烈的咳了一阵,随即圣器中射出两道极速而来的金光,压制了她的左右手。 小女孩闪身上前,打掉了她手里的武器,而后凶恶的按住了她的头。 “感觉到了吗,你心底的声音和力量?”小女孩似乎探寻到了陈月歆情绪的苗头,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十分有把握的开口,“只要你顺从你的心,你就能得到一切,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来自最心底的一把声音重复着方才那些话,好似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个个朝她的心窝子爬去,侵蚀她的意志。 力量……一切…… 陈月歆挣扎道,“如果真的照你所说,那么我顺从的不是我的心,而是你的。”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这样的人,如何持有圣器?” 被自己压制的人嘲讽,小女孩的脸色变得扭曲狰狞,眼神里阴险不堪,一把扯住了她的头发,瞪着她道,“以为自己多管闲事就是正人君子了?” “就凭你,本座轻易就能碾死你。”陈月歆运力反抗起来,心底原本的杂念消去了大半。 小女孩自然不甘,也加大了力度。 正在二者较量之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不!不要!” 两人同时听出这是施麦秋的声音。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气力有一瞬间的松懈。 就在这一瞬间,陈月歆浑身彤色肆虐,焰气暴涨,一声长鸣,反手压制住了她,随后以九转流火扇扇面切断了束缚自己的金光,一个跃身,狠狠掐住人的脖子,将她砸在了地上。 陈月歆眼里的火焰更猛了,“我根本不想当正人君子,我只是想……杀了你!” 小女孩被掐的喘不过气,千钧一发之际,好在那圣器再度发出耀眼刺目的金光,其中一束径直穿透了陈月歆的手腕,才让小女孩从她手底脱出。 陈月歆愈合伤口,吐出一道紫炎。 火焰的大部分融在了金光里,但仍打中了小女孩,只听她一声惊呼,整个人又化作白烟藏进金色中,威胁道,“你不要太狂了,我今日之言,他日必将成真!” 随着她借力遁走,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陈月歆自我平复下来,反复深呼吸,心中自然没忘施麦秋之事。 可她找遍了整个地下二层,都未见施麦秋的踪迹。 “那是什么?” 一间停尸房前,似乎有什么在隐隐发着微光。 陈月歆走上前去,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片小小的树叶。 有点冰凉。 但她还是吹了吹上面的灰,把它好生收进了口袋里。 回到住处的时候,汪文迪正在审问袁柳。 不过也无需如何审问,监控中已经看见的事实,物证既在,他也没地方辩驳。 袁柳俨然有些吃惊,再三重复问道,“真的是周老板主动给你们看的监控?” “怎么?你和他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汪文迪一针见血,“对于他就这么把你卖了,你很意外?” 他思索再三,低下头去,“秘密倒是没有,只是……他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不离职,给他守店,他就会庇护我的!” “庇护?” “你们也知道,卢小莫死了之后,咱们店里的人个个都越来越倒霉!”他迫切的重新抬起头,好像希望众人相信他所说,“可是只有周游不倒霉,他炒股也稳赚不赔,干什么都顺心顺意,只有他没受到一点影响!” 汪文迪挑了挑眉,对此事已然心里有数,追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寻求庇护呢?” “卢小莫之死,与你有关?” 袁柳揪紧了拳头,大声否认,“没有,怎么会与我有关?!我跟他就只是普通同事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有人会因为这两句话就寻死啊?” “你在厕所里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张霏霏也忍不住催促道。 “他……他不就是被童颜绿了吗,都什么年头了,带点绿不很正常吗?”袁柳松开拳头,搓了搓手,紧张道,“我也是好心告诉他,否则他不是一直被童颜欺骗,骗感情骗钱吗?” “你管这叫好心啊?”吃零食的陈月歆插嘴道,“你这不是那什么……落井下石吗?难怪你这么怕。” “可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他的死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吧?!”袁柳怼道,“而且他那个死状,明显就是非人为……照我说,他早就撞邪了,才会去拿冥币买东西,那是阳间人能干的出来的事吗?” “不管是不是吧,看现在的样子,周游并没有要护你的意思,你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汪文迪打断他的话,继续道,“知道为什么他不倒霉吗?”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了汪文迪,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他在养小鬼。” 他没有卖关子,直言如此,又将日料店所遇之事来去说了个遍,道,“从他身上阴气轻重程度来看,这只小鬼与他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或是他已养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这小鬼的实力也不算弱,有小鬼护他,他自然用不着怕那些鬼物。” 袁柳不明所以,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恐惧,问道,“什、什么是养小鬼?” 张霏霏也接话问道,“周游怎么会养小鬼的?” 汪文迪索性解释了个透彻,道,“养小鬼属于控灵术的一种,也就是控制小孩的魂魄,蓄养起来,让它为自己办事,但是非常阴损,有伤三光阳气,所以养小鬼的人都阳气不足,三光不清。” “至于养小鬼的主要目的,举个例子吧,如果饲主是演员,那么他就能增加机运,迅速走红,如果是赌徒,就可以盘盘都赢,大发横财,所以你说周游他炒股只赚不赔,大约也是这小鬼的功劳了。” “好处这么多?”袁柳听得竟两眼放光,喃喃道,“有这办法,谁还过苦逼日子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四法与七宗罪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养小鬼的念头也敢起?”汪文迪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好处多,可坏处更多!” “养小鬼最损阴德,轻则饲主晚年凄惨,重则绝子绝孙、祸延后代。” “而且小鬼必以魂血为食,它实力越强,对饲主的反噬就越狠,懂得门道的人会利用符咒将小鬼寄养在别人身上,让小鬼不必消耗饲主的魂血,可以随意吸食他人的。” “像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最后也只会死在自己养的小鬼手里罢了。” 听完这些,袁柳浑身打了个冷战,收起了自己荒谬的想法。 汪文迪又望向朱夏,“所以你那日在他家看见几柱香,应该是在供养小鬼。” 朱夏点了点头,又道,“这小鬼是从哪来的?我们如何对付?” “一般来说,养小鬼必须先拘住一个冤死的孩童魂魄才能进行下一步,自然,这被拘住的亡魂也就无法进行正常轮回往生了。” 他捏着下巴,跟着道,“要知道周游是通过哪一种手段控制这个小鬼的,才能对症下药,找到对付小鬼的办法。” “你刚才说养小鬼属于控灵术,难不成控制小鬼的手段还有很多种?”张霏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好奇发问。 “粗略来说,有四个办法。” “第一种,内行人常用的勾魂大法,通过小孩的生辰八字起阵,勾住亡魂,养在身边。” “第二种,民间流传的降头术,这种是以小孩的尸身所溶出的尸油控制亡灵,需要以特殊的木头制成装尸油的容器,而后密封摆阵,念咒而行。” “第三种,名曰偷龙转凤。” 说到这,汪文迪不着痕迹的笑了一下,这些道家的东西,果然还是听那家伙说出口才对味。 “这名字有趣,是什么意思?”陈月歆打断了他的思绪,示意他快点解释。 “名字虽有趣,这种方法却最为阴毒,其以孕妇为目标,再取一邪物为寄托体,诅咒她腹中的胎儿,日复一日,待到婴儿出生时,偷龙转凤,魂魄转至邪物上,婴儿就成了死婴。”汪文迪摇了摇头。 这法子听得众人都不由得一阵缄默,张霏霏露出苦涩的神情,问道,“那第四种呢?” “第四种叫追魂骨,将死去的小孩尸身开膛破肚,取出一根肋骨,若是男童,则取左边第三根,女童取右边第四根,以这根骨头为阵眼作法,念咒控制小鬼。” “这比第三种也好不到哪儿去,”张霏霏叹道,“怎么会有养小鬼这种残忍的术法?” “不过是人类为一己私欲买单的代价罢了。” 受害的,却往往是无力反抗或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的弱者,孩童、妇女一类。 气氛沉重了下去,汪文迪抚上张霏霏的肩膀,鼓励道,“我们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应下,复又转了话锋询问陈月歆,“月歆,你那边如何?” 陈月歆连忙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严肃道,“我见到一个小女孩!” “我一直跟着施麦秋,她到停尸房里烧了张符,然后就把一个小女孩叫出来了!” 她将事情复述一遍,绘声绘色的语气让本很是沉重的气氛多少提上来了一些。 不过她并没有将事情全盘说出,起码讲到最后,她想起那片嫩绿的树叶,还是把这段掐了去,只说成是与小女孩交手毕后,施麦秋便不见了人影。 正因施麦秋还有个老母亲在医院,众人也并不担心找不到她。 “公主裙?”熊巍皱着眉头想了老半天,“不会是那天在日料店里碰到的小女孩吧?” “集阴之法?”汪文迪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施麦秋在太平间忙活这些事,是为了能再见到卢小莫?” “那她那么在意童颜的尸首又为哪般?难不成这俩人还是什么表姐表妹?”陈月歆也觉得晚上发生的事怪处多多,细想道,“哪怕在火焰中,她都护着童颜的尸体。” “傲慢、愤怒……”一边的张霏霏自顾自重复道,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傲慢、愤怒、嫉妒……弱点……这小女孩说的这些,我怎么总觉得好耳熟?” 众人还未思索,便见她一拍大腿,豁然道,“七宗罪啊!这不就是七宗罪里的吗?!” 傲慢、愤怒、嫉妒、贪婪、暴食、色欲、懒惰。 人性七大弱点,七宗罪。 回想起自己假意被控制之时,施麦秋的语气神色与这小女孩简直一模一样,加上自己脑海里不断重复的那些话,汪文迪下了结论道,“这个小女孩才是力量的来源,她借人性的弱点与人建立灵力联系,操控人或死灵。” “让施麦秋甘心为她办事的,就是嫉妒之力。” “那施麦秋嫉妒的又是什么?”陈月歆赞同问道。 张霏霏推测道,“会不会是童颜?她既然那么害怕见不到卢小莫,肯定对卢小莫有情,而童颜是卢小莫所爱之人。” “彭医生说,童颜死于去约会的路上,”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她那天又是跟谁约会?” 久未做声的袁柳小心的抬起了头,怯怯道,“周、周游……童颜跟周游,已经约会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什么?”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所以你的意思是,卢小莫被他的女神和他的老板给绿了?然后这事儿还是你捅出去的?” “你这不是嘴贱是什么?” “我当时也、也只是想看他热闹,我哪知道他没一会儿就……就死了啊!”袁柳有些心虚,找借口道,“况且我说的也是实话!”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不管卢小莫的亡灵是否被人操纵而来找你,你怎么都不冤枉!”汪文迪没好气道,“你要是现在配合我们,也就算你有改过的心!否则你也别指望我们管你了!” “配合配合!我铁定配合!!”袁柳立马老实了,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童颜和周游,多长时间了?” “一年多了。” “你之前去周游办公室,有没有见过他那个长盒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兵分三路 “长盒子?”袁柳想了半天,害怕得磨蹭道,“见过……我去他家里的时候,他家里也有一个那样的盒子。” “他有两个盒子?” 汪文迪一面问,一面眉头紧皱,这不可能。 周游毫无道行,就算知晓养小鬼的方法,也无谓后果如何,他撑死也只能养一个小鬼,怎么可能有两个?! “你确定你没瞎说?” “我确定,因为他家里的那个比办公室那个要大的多,”袁柳解释道,“就摆在正对门的位置上,他也没让我细看过,我只见过他给它上供,燃香叩头,一样不少。” 也就是说,朱夏看见的那几支香,并不是用来供汪文迪所遇上的那只小鬼的,而是用来供奉这不知装了什么的大木盒子的。 “卢小莫头七就要到了,”汪文迪思索道,“你既然决定跟周游撇清关系,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袁柳当然是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你也不必去守什么店了,”汪文迪又冲熊巍道,“我要亲自去。” “我跟你一起。”张霏霏道。 汪文迪与之对视一眼,点头答应,随后问陈月歆,“你看见的施麦秋召出那小女孩的符咒,是什么样的?” “就是很常见的符纸做成的,要非说有什么特别的……”陈月歆绞尽脑汁,缓缓道,“比一般道家符纸短了那么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走眼,咒文中间还有个樱花图案……” “樱花图案?”汪文迪好不容易放松了一分的神情又紧张起来,“樱花图案……对了!” “我们在周游办公室遇上的那鬼娃娃,心口那若隐若现的图案,也是个樱花的形状!!”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周游怎么跟这个小女孩关联这么深? 还是说,小女孩才是操控一切的人,周游不过也是个棋子? 那么七羽锥的线索,又究竟谁才是关键? 或许这一切,卢小莫身上能揭开一二分谜底。 次日。 一行人先去了一趟医院。 意料之外的,施麦秋并没有守在她母亲的病房中,那妇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睡着,形销骨立但却看的出几分慈眉善目,让人不禁也有些心疼。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施麦秋今日还不曾来过医院。 几人也只得先行离开。 “她不可能丢下她母亲不管的,”陈月歆想起她对那小女孩礼貌的一句谢谢,判断后问道,“要不我继续在这盯着?” “也好。”汪文迪考虑了一阵,同意了她的话。 “接下来去哪?”张霏霏问道。 说话间,一阵风卷起地上的几张纸吹了过来。 陈月歆瞥了一眼,发现附近的路边张贴了一些同样的纸张,便俯身捡起一张,看那内容,是一则寻人启事。 “这是什么?”张霏霏凑近她身边,与她共看。 内容还未读完,方一看见上头打印的照片,张霏霏脸色就全然变了,她扯了一把汪文迪的胳膊,“文迪,你看!” “这上头失踪的人,不就是咱们夜里在周游办公室……瓷娃娃里的人啊!” 汪文迪一看,从容貌上确与那两人无异,再一看具体信息—— 正是医院里前两天没来上班的那位方护士长和严医生! “那些没来上班的医生并不是刻意不请假就旷班的,”汪文迪冷着脸道,“原来是……已经死了。” “可这些医生护士又跟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说不准根本就无怨无仇,还记得我们在宋莺时村子里时,那些被炼成人傀的人吗?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的民众罢了。” 汪文迪兀自下了判断,“只不过成为了邪法的祭品。” “怎么办?”张霏霏已经不想再看见无辜的人卷进来了。 “分头行动,一网打尽。”汪文迪把纸张捏皱,吩咐道,“今晚我和霏霏去日料店,阿巍你和朱夏守医院,月歆你去周游家里,三管齐下。” “那我呢?”袁柳问道。 “你?不想死就自己选一边跟着。” 袁柳第一反应选陈月歆,因为一对一,简单轻松,但还没开口,就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总觉得跟着这个老姐,她暴躁起来根本完全不会管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误伤自己也说不定。 剩下两对……他指了指张霏霏,“我跟着你俩吧。” 此前他害的熊巍要在卢小莫头七这天去守店,那叫朱夏的娘们恨不得把他生吃了似的,还是这个叫张霏霏的看起来靠谱、温和,而且她身边这个……好像也厉害得很。 夜晚很快降临。 今夜的日料店气氛似乎比以往更加诡异。 从玻璃上汪文迪能清楚的看见三人的影像,但里头却是漆黑一片。 瞬移之法并不安全,他略加思索,手中凝力,瞄准了门上的锁。 清光袭去,只闻一声闷响,锁竟然真的开了。 更诡异的是,门方一打开,汪文迪就看见一个脚下透明的、飘着的人影,在店里荡来荡去。 “文迪……”张霏霏不由自主的拉紧了他的手,视线亦紧紧盯着那个人影,显然她也能看见。 汪文迪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望向后头紧紧跟着的袁柳。 带头的两个老大都没敢往里走,他哪里还敢挪步子,只得怔怔的站在后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立在原地的两人。 他好像没看见那个魂儿。 那个魂儿也没看见三人,自顾自的游来游去,眼神空洞,看似漫无目的,却一直徘徊于三个地方—— 周游的办公室、小女孩曾经坐过的那张桌前、洗手间。 两人还在观察这个魂儿,不明所以的袁柳却开了口,“你俩在门口站着干嘛呢?”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 连同那个鬼魂好似都怔了那么一秒,随后它机械的转回了头,直勾勾的盯住的三人。 但它的眼神实在过于空洞,被这么盯着多少有些骇人。 汪文迪飞快的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八卦形,护在袁柳的头顶,奇怪的是,那鬼魂只是这么干看着,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嘻嘻……” 那笑声又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有来无回 面前陡然凭空出现一个瓷娃娃,正在三人注意力都在其上时,背后却猛地爆出一股更大的力量,硬生生将三人尽数推进了店里! 砰! 门亦随之合上。 “鬼,鬼……有鬼啊!!”袁柳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别吵!”汪文迪皱了皱眉头,就想给这人嘴上来一巴掌。 刹那间,一股白色雾气落在那鬼魂身上,竟让它生出实体来。 “卢、卢卢卢小莫!”袁柳瞬间大气也不敢喘,浑身抖得像个筛糠子似的,一把就抓住了汪文迪的衣摆,煞有介事的问道,“你们……你们俩看见没啊!” 汪文迪白了他一眼,心道我们可比你早得多看见这玩意儿。 一化出实体,卢小莫的眼神也变得有了聚焦点,直直盯在袁柳身上,凶神恶煞道,“袁柳……我要杀了你……!” 说完,他就径直扑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在面前形成一道屏障,轻松挡住了卢小莫的进攻。 但此处怨气冲天,卢小莫这一招……大像是实力不符的样子。 后头的袁柳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就给跪了,手上又死死的拽住汪文迪的裤子,叫喊道,“你不要过来啊!!” “好兄弟,我就是把实话告诉你了,不至于有这么大仇恨吧,又不是我杀了你!” “你跟鬼魂讲理,你疯了还是鬼疯了?”汪文迪架开张牙舞爪的卢小莫。 “文迪!你看那个瓷娃娃!” 忽的,张霏霏大叫一声,循声望去,进店时正对头的那个瓷娃娃此刻正在进行诡异的移动。 随着它的移动,周身的黑光愈演愈烈,生出几个肉眼可见的残影,紧接着,残影又被注入白雾,化成了实体的瓷娃娃,统共七个,顺着有序的方向一同走去。 看着它们的排列,汪文迪眉头跟着皱了起来,念叨道,“四正阳顺,四维阴逆……这是……先天八卦阵……” “不,不对,这是……死阵!” 七个瓷娃娃站定的方位虽与先天八卦方位一致,但又顺势将三人围了起来,最要紧的是,三人正处在缺少的那一卦上。 那一卦正是坤卦,所对应的是…… 死门! “走!”汪文迪扣住张霏霏的手,意欲跳走。 可他方一动,那七个瓷娃娃竟随自己而动,恍若他已被定在这死门之上了。 僵持之中,他看见收银台后探出一个脑袋瓜来。 一个浑身紫黑的小孩儿从那虚无一片的漆黑中跳了出来,伸着摸索的两只手,脚底下冲他这边来了。 张霏霏浑身一僵,轻声小心道,“文迪,那儿、那儿又有一个……!” 偏头一看,果见一张桌子底下,也钻出来一个紫黑的小孩儿,再仔细一看,从墙边、隔间里、窗帘后……陆陆续续钻出来好几个这样的孩子。 粗略一数,总共有八个。 汪文迪辨认过了,没有一个是他那日所碰上的、周游眼下饲养的小鬼。 但他可以肯定,这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鬼娃娃。 “咱们这是捅了孩子窝了?”汪文迪不由得吐槽了一句,眼看这几个孩子离自己这头越来越近。 那边还有个不罢休的卢小莫,一遍又一遍的往屏障上撞。 倏忽之间,汪文迪还未拔剑,便有一阵剧烈的阴风猛然刮起,将那八个鬼娃娃一一卷进了黑雾中。 他们几乎全都在哭喊,还能清楚的听见一两声‘爸爸,救救我’一类的话。 鬼娃娃们好像在这道黑风中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被粉碎了。 黑风盘旋在天花板上,自中伸出一根黑色的铁链,铁链尖端是一个勾刺,直冲卢小莫去了。 什么情况? 对方内讧了? 虽不知到底是何意义,汪文迪还是陡然出手,切断了那条黑链。 与此同时,卢小莫的动作却定住了。 紧接着,他才实化没多久的身体开始出现一条条越来越大的裂缝,跟着碎成了一地的瓷片。 他的魂儿自其中悬浮而出,怔在原地。 “他心口有个东西在发光!”张霏霏虽然一直处于因害怕而紧绷的状态,但却没有丝毫的退却,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发生的一切,希望自己能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汪文迪也看见了,卢小莫魂体的心口,有一团淡光。 随着那黑风张狂的盘踞,那淡光逐渐变得明显起来。 是一朵樱花状的烙印。 “又是这个图案!”汪文迪紧皱眉头,冲身后两人示意,“抓紧!” 他瞬间祭出双剑,双剑化出九道虚影,列出剑阵,以硬碰硬的形式破开束缚己方的死阵,随即迅速推出一把宝剑,意欲斩断黑风与卢小莫之间的联系,自己则带着二人,握住另一把宝剑,直直刺向卢小莫的心口处。 又是电光火石之间,金光洒落,与双剑对峙! “竟敢屡次坏我大事!”这声音来得实在突然,一时竟叫人分不出究竟是女人的声音,还是女孩的声音。 但下一秒,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落在了跟前,正是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她一脸怒色,凶恶道,“今日必叫尔等有来无回!” 三道金光破空袭来,却在临近三人时融进一丝白雾,赫然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将三人连同正在变化中的卢小莫一齐吞了进去。 却说另一边,日料店的楼上。 虽说周游的家并不是什么卢小莫的死亡现场,可这地方的诡异程度丝毫不亚于楼下。 陈月歆想起之前那人说她最不适合单独行动,她不置可否。 但她喜欢单独行动。 起码如果和跟袁柳一起行动比起来,还是自己行动舒服得多。 意料之外的,周游家门并没有锁,开着一条缝。 掩藏气息不是难事,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悄然落在了他的家中。 从门口摆放的鞋子来看,屋内有两个人才是。 不过屋里没有开灯,亮着的唯有两处。 其一是正对着门的高台上,摆放着祭礼用的香炉,上面还有未燃尽的香,朝后一看,果然奉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 要说有多大,差不多得有电视柜那么大,也不知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修 陈月歆凝神细感,亦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察觉其上一缕凶恶的邪气。 借着月光,还能看清的便是这大木盒子上,雕着一幅画。 这画的乃是一只有模有样的怪物。 人面虎身,一对獠牙非常尖利。 不识得此物的陈月歆只得转了视线,看向另一处亮着的地方。 那是餐桌上的两方静静燃烧的烛台,借着烛光,旁边桌上吃剩的食物和喝剩下的红酒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看样子,前不久这里还发生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 陈月歆对这些事一向不感兴趣,扫视了一圈便往里探去。 随着她靠近里屋,隐约能听见一些自房间内传出来的动静。 “你爱我吗?” 陈月歆凑近房门,虽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这声音确实好听。 像玉器碰撞的声音,清脆曼妙。 “我爱你。” 这是个男人的声音,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周游的,简单的三个充满爱意的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丝情感。 空洞、乏味、欲望、急促。 陈月歆拉开一条细小的门缝。 房间里光线昏暗,不过足以看清里面的景象。 床头柜上有一盏亮着的暖灯,但屋内的温度并不高。 里头有一男一女。 女的那个躺在床上,从她光洁的肩头和锁骨来看,应该是没穿衣服的。 陈月歆仔细的看着女人的脸。 这女人实在太迷人了。 既高贵慵懒得不容侵犯,又妩媚妖娆的惹人犯罪,她不知道这女人是怎么同时把这两种不一样的美,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演绎得淋漓尽致的。 “周游,我知道你在骗我。”女人如是接话,但笑得动人,“不过没关系,我就爱听这三个字。” “离儿,女人有时候不需要这么聪明。”周游低下身子亲吻了她白净的脸颊。 说白了,周游此刻也没穿上衣,而且他就伏在那被称为‘离儿’的女人身上。 空气中充满了情欲的味道,可没有一丝为情而动的燥热空气。 他开始亲吻她的脖颈、锁骨、胸口、腰肢。 女人嘴里吐出细碎的、令人神魂颠倒的呻吟声。 “他们在干嘛?”陈月歆自言自语道。 “男女结合。” 冷冽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陈月歆猛地回头,那人顺势扣上了房门,隔绝少儿不宜的画面,随后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干动作行云流水。 “你不知道?”说这话的仍是面前一脸冷漠的瞿星言,他挑了挑眉,道,“还是……你想继续看?” 陈月歆没好气的扯下他凉凉的手,一个纵身拉远了距离,没说话。 “你跳那么远干嘛?”瞿星言不以为然,以平常的口吻继续同她交流。 “嘘!”她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很吵!” “屋子里有结界,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瞿星言解释道。 “我信你个鬼,他们有病啊,自己给自己设结界?” “那我换个说法,如果我说他们是在双修,这样你的脑子是不是稍微能理解一点了?” 双修双方,采对方之阴阳,补自身之阴阳,达到增长修为的目的,所谓‘孤阴不自产,寡阳不自成,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媾精,万物化生,真源反复,阴阳颠倒互用,人能炼之,可以超生死’。 而双修有一定的时间与过程,最忌讳途中被打断,所以修道者双修之时,附近大多设有结界,未免遭受外界干扰,引起阴阳之气倒流,影响自身修为。 陈月歆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没缓和脸色,道,“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干嘛,我的意思是,今夜是卢小莫的头七,底下必有大动静,这老板还有心情双修?” 瞿星言意欲离她近些,又见她后退,皱眉问道,“你走那么远干嘛?” “我怕某些人再捅我一刀。”她如是答道。 他眼色暗了暗,语意不明,“你还挺记仇。” “说吧,你来做什么?” “我来……” “哦,行,知道了,你走吧,我没空。”不等人说完,陈月歆便一口打断。 瞿星言眼色更暗了,“你是猪吗?” 陈月歆摆了摆手,示意他就站在那位置上不要靠近,道,“得得得,骂不过你,让你说行吧?” “先从这个说起,”他指了指大木盒子上的雕画,继续道,“这怪物名叫马腹,人面虎身,啼叫如婴儿嚎哭。” “它不止叫起来像婴儿,它还最爱吃小孩,是一只不祥的凶兽。” “你的意思是,里面装的是这只怪物?”陈月歆瞥了木盒子一眼,问道。 “不是,马腹真身远大于此,周游将马腹画在这上头,为的应该是镇住里面的东西,”瞿星言说起话来一贯的认真可靠,“所以里面十有八九是孩子的亡灵,这样他也可不用通过符咒,就能控制小鬼,还不必反噬自己。” “也正因如此,他必须日日上香叩头,告慰亡灵。” 陈月歆细细听着,又扫了一眼大木盒子,道,“你说这盒子装不下马腹,可这盒子用来装一个孩子的亡灵,是不是太宽敞了?” “不错,一般道家用来装小鬼亡灵的,是特制的桃木罐子,大约只有试管大小,以便随身携带、增强联系。” 瞿星言点了点头,眼神骤然闪过一丝凌厉的光,冷声道,“说不定这里头,远不止一个孩子的亡灵。” 陈月歆为他这个大胆而残忍的推测忍不住一愣。 又听他继续道,“这是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 “你看这个。” 他指尖凝出点点淡光,在空中画出一道粗略的符咒形状,其间勾勒一朵樱花,问道,“这符咒你见过吧?” 陈月歆眯了眯眼,重重点头。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此符咒并非道家符咒,”瞿星言一扬手,挥散淡光,接着道,“准确的说,这不是中土道家符咒。” “那是什么?” “……是日本的符。” “什么意思?”陈月歆脸色更沉了下去,“那小女孩是日本人?” “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这些。”瞿星言靠近了一步。 第二百三十九章 九灵聚阴阵 陈月歆这次没有后退,从口袋里取出那片随身带着的绿叶,道,“这是你留下的,对吧?” “嗯。”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直接与我刀兵相见,或许那样我会更好受一些。” “看来比起与我对饮畅谈,你还是更喜欢跟我一分高下。”瞿星言说着,又肆无忌惮的靠近了几步,直走到她面前。 “不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高,你在下。” 他说的是事实,陈月歆无法反驳,只看着他的眸子,看不出和以前有什么分别。 或许,真的没有变过。 不等他继续说话,她又兀自转了话锋道,“还有个问题,施麦秋不见了。” 可他还未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两人脚底下便传来一阵颤动,好像整个地板都在抖,蓦然之间,更见地板中央卷起一阵黑光,画出一个奇形怪状的法阵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凄厉惨痛的小孩嚎哭声。 “怎么回事?!” 陈月歆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这么大动静那两人都不带出来看一眼的吗?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仔细的端详着这个法阵,“这好像是……九灵聚阴阵……!” 说话间,他操纵金轮动手,试图割开这个阵型。 但金轮被弹了回来,霎时间,阴气暴涨! “九灵聚阴阵是什么阵?”陈月歆稳住身形,问道。 随即她亦朝阵法吐出一道紫炎,火焰与黑光倏尔撞上,很快,黑气中蔓延出一丝令人不安的金光,助涨了对方的势力,将紫炎消耗,阵型依旧纹丝不动。 “得集阴之法,令阴灵复生,”瞿星言冷声概括,语气里有一丝不妙,“这是道家禁术,很少有人知道。” “你的意思是,她要复活某个人?” 陈月歆沉思了片刻,喃喃道,“卢小莫?不会吧?” “当然不会,卢小莫只是个普通人,和这女孩差了十万八千里,眼下还变成了被她操纵的亡魂,你能不能动动脑子?”瞿星言无情的提及她的智商。 她还未反驳,就见瞿星言重新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紧接着,阵法后边的大木盒子传出了动静。 盖子被推开,一股猛烈的鬼气铺天盖地卷了过来。 自里面跳出个孩子。 从外貌上来看,和汪文迪描述的一致,正是周游饲养的那只小鬼。 它的心口果然也烙着一个隐约散着幽光的樱花状图案。 阵法中又汇聚出一缕额外的黑气,注入了它的心口,加固了那烙印不稳定的光,小鬼顿了顿步子,好像在调整体内的力量。 随后,它一个极快的瞬步,骤然到了两人跟前,尖利的指甲只差一分就将人刺伤。 好在两人反应皆不落下风,迅速闪躲开来。 鬼娃娃不给人思考和喘息的时间,手中凝出黑光,密集的朝两人射来,自己亦是堵在阵法前,不让靠近。 它后头的阵法中汇聚的阴气越来越多,但随着那些凄惨的嚎哭声停止,就再也没有继续变化下去。 “九灵聚阴阵还差个阵眼,虽然现在不知道阵眼在何处,”瞿星言以银轮抵住黑光,笃定道,“但在阵眼归位之前,一定要把这阵法破坏!” 陈月歆每看多一眼他手里的银轮,心里就对他更恨一分。 他明明天资、实力皆有,难道一定要借敌手之力,才能化出阴阳神轮? 她不语,一转守势,如离弦的箭一般攻向鬼娃娃。 鬼娃娃伸手架上她的九转流火扇,脚底微微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跟着身边的空中出现几张悬浮着的符纸。 她定睛一看,还是那种较一般符纸短一些、其上在繁复的咒文中画着一朵樱花的符咒。 符纸纷纷冲向她,在快要接触到她时发生了接连的小型爆炸。 爆炸的火花足以把整个屋子都照亮,陈月歆在烟尘中后退,扇出一道更加猛烈的火焰淹了过去,自己并未有什么损伤。 但这样下去,是很难接近鬼娃娃身后的法阵的,更别提破坏了。 思考当中,深处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大喊—— “离鸾——!你这个贱人!” “哼哼,色字头上一把刀,周游,只能说你棋差一招了!去死吧!” “你小看我?!藤原离鸾!” 周游话音刚落,客厅里的那大木盒子猛地嗡鸣起来。 而后,香炉里的香全数熄灭,大木盒子上画着的马腹花纹忽的动了一下。 不多时,那线条好似活过来一般,纠缠出一道紫光,直直袭向鬼娃娃心口的樱花烙印。 砰!! 樱花烙印被瞬间抹除! 鬼娃娃短暂的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两人,回身就冲进了后头的房间里。 又闻那女声叫道,“好啊你!果然是无奸不商!” 瞿星言扯了一把陈月歆,道,“别愣着,破阵!” 她甩开他的手,凝出烈焰,熊熊大火扑向了中间的阵法,再加上瞿星言的金轮,这才一点点将聚集的阴气打散。 阵法被破之后,一道身影从房内冲了出来,但不知是主动出来的,还是被周游手底下的小鬼逼出来的。 藤原离鸾脸上一脸怒意,但即便是生气,也丝毫看不见泼妇的影子,她身上随意的裹了一件外衣,瞪着两人道,“你们二人与周游是一伙的?!” “你设的乃是九灵聚阴阵,妄想复生死灵,有违天地阴阳秩序,”瞿星言上前半步,气势压人一头,“我们破阵,有何不可?” “哈哈,”藤原离鸾嘲讽似的笑了几声,反问道,“那你们又知周游要做什么吗?”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光就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身体。 出手的正是那鬼娃娃,毫不留情。 她的表情僵在脸上,紧接着变成了狂暴的愤怒。 在愤怒中,她脸上蓦地出现许多皱纹,黑发转白,极短的时间,她就从绝代佳人变成了苍老的欧巴桑。 但只有那么一下,随后金光自脚底的缝隙中爬上来,涌遍她全身,将她恢复了年轻貌美,随后她咬了咬牙,整个人隐于金光中,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人,“九灵聚阴阵,我势在必得。” 说完,她连同金光尽数消失了。 第二百四十章 人去楼空 剩下与二人对峙的,是一脸淡定的周游和他身边的鬼娃娃。 周游随手折下一支已经熄灭的香,慢悠悠的掏出打火机把它再度点着,“二位私闯民宅,好像不大合适吧?” “你一个普通人,饲养小鬼、操纵阴力,也不合适吧?” 瞿星言果断回击,言语上向来不落下风,“卢小莫、袁柳,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敢说他们到今日的地步,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撇开他俩,这枉死的孩子,与你又有何冤仇?你要拘人魂魄,养成小鬼?” “哈哈哈哈!”周游被瞿星言怼的无话可说,只得大笑起来,狠狠呸了一口唾沫,道,“我做这些,跟你有关系?” 他朝重新燃起的香上吹了一口气,让上头的火星更亮了一些。 随后只见他一抛,便把这支香扔向了原本摆出九灵聚阴阵的地方。 火星一落地,烈焰一触即发,再次烧出方才那样的阵型来,其中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着火舌,以极快的速度被他引进了后方的大木盒子中。 瞿星言射出一道青光,切向大木盒子同火焰之间的联系,意欲阻止周游的动作。 却见那小鬼不管不顾,纵身跳了上来,用自己挡住了这一道青光。 “乖孩子。”周游如是表扬了一句。 鬼娃娃笑了,好像即便它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值当的。 啪! 随着大木盒子把这黑气吸收完毕,盖子也自动合上。 周游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诡异起来,他念了一串咒语,将鬼娃娃收进手中小木盒子里,自己的脚底汇聚出越来越多的黑气。 “你也许会成为很不错的母体。”他用一种深渊般的目光多看了一眼陈月歆。 随后黑气整个包裹住了他,“咱们后会有期。” 随着他与黑雾的消失,四周的景象飞快地发生变化,桌上玫瑰凋零,墙壁上的白皮层层脱落,窗帘、沙发等一干家具变得破旧无比,这里只在一眨眼间就变成了好像从来没人住过的旧屋。 一同消失的,还有高台上的大木盒子。 大木盒子一消失,自然显露出后面的墙壁来。 墙壁上有一幅画。 马腹的画像! 但在画像的中央贴着一张符纸,上面还画着八卦。 “锁灵咒?” 瞿星言还没判断完毕,随着墙壁的剥落,那符纸竟然随之一起飘落下来,画像上陡然闪过一阵灵光! “不好!” 嗥!! 随着一声尖锐刺耳又愤怒无比的野兽吼叫声,一只猛兽从画像中跃然而出,挥动长尾,直向二人扫来! 二人闪身避开,长尾的力量径直将房梁扫塌,三位一一跃到高空,定睛一看,这怪物正是马腹。 陈月歆瞥了一眼底下连带着也塌了的日料店,眼神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不知道霏霏他们怎么样了。” 看她担心的样子,瞿星言轻咳了一声,道,“那里没有他们的气息,应该是已经解决完了。” 说着,他又将人从马腹锋利的爪尖上拉开。 陈月歆心中存疑—— 既然先行解决完了,难道不会到楼上去看看她的情况吗? 她相信,张霏霏也同样担心她才是。 不过不管怎么说,解决眼前的怪物要紧。 她与瞿星言联手,对付马腹倒是杀鸡用牛刀了,他们二者的实力都远在马腹之上,拿下它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事。 陈月歆扇出几道烈焰,以扇面为刃,随后冲了过去。 瞿星言随手助她一臂之力,便以青光束缚了马腹庞大的身姿。 这马腹虽是灵兽,但不知为何,看上去反应有些迟钝。 她单手拽住马腹的尾巴,跟着对方连连哀鸣,连连求饶道,“望二位大人饶我一命!” 两人对视一眼,将它压制住,开口发问,“你为何出现在此处?” “我也是被人所困,已有五年之久,封印今日才落下,”马腹唉声叹气,解释道,“方才苏醒,不知是二位大人驾临,有所冲撞,实非我意,还望二位大人海涵。” “五年?那人困住你做什么?”陈月歆送了压制,继续盘问。 “具体的我亦不知,只知道他借我之力,是为了管教小孩的亡灵,起初只有一个,后来越来越多,到如今,已有八个。”马腹面对力量上的绝对碾压,也只得老实答道。 “你如何被他一个普通人类制住了?”瞿星言跟着问道。 “这……当日有高手助他,”马腹犹豫了半天,有些尴尬道,“说来实在丢人,那人一招之间便将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一招? 这么狂? “什么样的高手?” “不认识,也没看清脸。” “与你交手,有何法宝一类吗?” “没有。” “他从哪来?与利用你的人是否相熟?” “这……我都全然不知。” 得,又一个一问三不知,陈月歆心中暗自吐槽。 等等,她为什么要用‘又’?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冲马腹道,“罢了,你既然不知,就回你应该呆着的地方去吧,不要再出来害人为祸,否则决不轻饶。” “是,谨记二位大人之言,”马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踢了踢前腿,化做一道微光远去,“在下告退了。” 陈月歆落到地上,日料店的位置果然没有一丝汪文迪和张霏霏的气息了,周游也已人去楼空,不知去了哪里。 瞿星言捏着下巴,一直保持思考,“八个……聚阴……” “我要回去了。”陈月歆突然出声。 “我知道。”瞿星言脱口而出。 随后他眉间一动,觉得这话有些与记忆中重叠,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朱雀化身。 “那你呢?”陈月歆与他对视,也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瞿星言沉默了一阵,“我自然……随天机而动。” “天机?玄女娘娘何曾让你助纣为虐?”陈月歆摇了摇头,摆手回身,道,“罢了,我懒得同你计较。” “不知下次,你能胜我否?”瞿星言平静无比的说出这句话。 陈月歆的背影愣了一愣,本能答道,“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随后便扬长而去,自然不曾听见瞿星言大松了口气,轻笑道,“这便够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特殊能力 回到住处后,汪文迪和张霏霏果然已经先回来了。 陈月歆撇了撇嘴,满肚子的抱怨,却在看见张霏霏苍白的脸庞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了霏霏?出事了?”她快步上前,瞪了汪文迪一眼,“你是怎么照顾霏霏的,真是……” 倚在床上的张霏霏伸出手,拽住她的小指,略带讨好道,“月歆,我没事,没有受伤,真的。” 汪文迪瞪了回去,接话道,“我怎么会不照顾好她?” “霏霏是精神力消耗过度,你知道个屁!” “什么意思?”陈月歆顺势坐到床边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一刻不停的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急,”汪文迪娓娓道来,“霏霏好像有个特殊的能力。” 张霏霏与陈月歆对视,轻笑道,“我好像能看见、回溯死灵生前的经历。” 陈月歆惊讶之余,还是要听她将事情从他们仨被金光吞没说起。 汪文迪是第一个从里头挣脱出来的,也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他甩出一剑,意欲斩开包裹住张霏霏的力量,她从里头只掉出了半个身子,另半个还被那股力量牢牢的束缚在里面。 “文迪,别管我,我没事,你先把袁柳弄出来!”她如是挣扎着喊道。 “他与我何干?!”汪文迪加大了嗓门,把宝剑对准了缠住她的金光。 “他是个凡人!”张霏霏以更大的声音理性叫道,“他会死的!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他不行!文迪!” 汪文迪一咬牙,回身感知时,那金光中袁柳的气息果然没了大半,他只得按照张霏霏所说,先快速救下袁柳。 正在此时,张霏霏注意到悬于空中的那卢小莫的魂体突然动了起来。 魂体心口的烙印逐渐转黑,一条黑气从天花板中渗透出来,网住了魂体的脑袋,将他往上头拉拽而去。 张霏霏专心运力,奈何无法与金光的力量相抗衡,好在汪文迪那头已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袁柳,她便又道,“文迪,帮我一下!” 汪文迪转头,与她对视就知她心中所想,直接将手里的宝剑飞出,与金光的力量相撞,而后将其斩断。 她借力凝神一跃,把自己全身的气力都汇聚在手上,一把抓住了卢小莫魂体的腿。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白光暴动,她看见无数交叠的画面。 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她看见卢小莫在厕所前被袁柳嘲笑头顶青青大草原,看见卢小莫抽完烟又扭头进了厕所。 她看见厕所里黑雾暴涨,墙壁上伸出无数瓷白瓷白的手,狠狠的掐住了他,捂住他的嘴,折断他的四肢,把畸形的他按进了马桶里,她看见他死后,心口浮现一个樱花状的烙印,颜色愈发深黑。 她又看见他写日记记录他对童颜的爱慕,日记本的旁边还放着那一堆诱人的人民币,她看见他迫不及待的带着钱走进阳羡名陶,买了一块名贵的女士手表,结账时掏出的人民币却变成了冥币。 她又看见他因此被警察带走调查,最后又被教育了一顿,整个信州基本都知道了他这一事迹,越来越多的人对他指指点点,童颜也跟他断了联系,她看见盛怒的他闯进周游办公室,因辞职赔钱一事与之大吵一架。 她最终看见了一切事情的起源。 日料店里的小女孩,给了他一叠人民币。 他接过人民币时,心口便已缠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黑气随着事情的发展,逐渐变成越来越深的樱花烙印。 “霏霏,霏霏!!” 汪文迪的声音把她从这些无比清楚的画面里拉回了现实,她感觉自己浑身虚脱,好像自己真的亲历了一遍卢小莫的死亡一样。 但她手上仍紧紧的用力,她咽了口口水,感觉嘴巴有些干,着急道,“文迪,不能让他被拉走!卢小莫被人算计了!” 汪文迪听她笃定的语气,抬头一看,那卢小莫的魂体已被拉上去了大半。 他一面给张霏霏渡了几道清气,一面就要阻止这进程。 可就在那一瞬间,只听小女孩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人身体里被抽出一道金光后,眉目之间就失去了原本的神采,而后开始龟裂,一片一片的,碎成了瓷片。 所有的东西刹那不见了踪迹。 包括卢小莫的魂体。 张霏霏手里抓了个空,极速下坠。 汪文迪一把揽住她,两人平稳落地。 “怎、怎么回事?卢小莫呢?”张霏霏握了握空落落的手心,问道。 “不知道,周围也一点阴气都没了,”汪文迪皱了皱眉,猛地抬头,“但楼上有一股更大的怨气!” “月歆还在上面!”张霏霏叫道。 两人查看了袁柳的状态,汪文迪以灵力吊住他的生命,还没等安置他再去查看陈月歆,便听一声巨响。 吼!! 说到这,汪文迪接过了话茬,道,“然后楼塌了,我带着霏霏和袁柳先回来了。” “卧槽,你们知道楼塌了都不关心一下我的吗?”陈月歆假意埋怨。 沉默半天,汪文迪才道,“那时我还感觉到了另一股力量。” 青龙之力。 陈月歆也沉默了。 他又继续道,“所以我才先带霏霏回来调养了。” “你放心我跟他单独相处?” 陈月歆心中暗自不爽,明明以前还让自己不要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汪文迪这回说了个大实话,“他从未害你。” 哪怕是最后一刻,他选择的都是放弃张霏霏的安危,救下陈月歆。 “我势必救你。” “我一定会找到两全的法子。” 这些话如同魔音一般回响在她脑海里。 还有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一句,在阳翟别扭又生气的递给她那糖画时说的—— “连朱雀都做不出来的人,也敢出来开糖画店?” 她想她一定是魔怔了,脑子里才把他说过的,哪怕无关紧要的话也记这么清楚。 见她情绪低落,张霏霏回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月歆,没事就好。” 陈月歆缓了缓面上的情绪,拍拍她的手,回话道,“嗯,正好,他还告诉了我一些有用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九灵与阵眼 陈月歆将发生的事情粗略概述了一遍,精简道,“第一,那女人叫藤原离鸾,不是什么普通的人,还有那个小女孩,所用的符咒和术式,既不是中土道法,也不是巫法,而是日本的阴阳术。” “藤原离鸾和小女孩是什么关系?”张霏霏问道。 “不清楚,先暂定她们是合作关系吧,”陈月歆继续道,“第二,周游家出现的阵法叫做九灵聚阴阵,说是可以‘得集阴之法,令阴灵复生’,至于她要复活谁,这还是个疑点。” “九灵聚阴阵顾名思义,发动必要有九个极阴的阴灵,外加一个阵眼作为力量载体,把这股力量引到要复活的阴灵身上去。” 汪文迪皱着眉头,对瞿星言关于这阵法的定义没有丝毫怀疑,补充道,“九灵在哪?阵眼又在哪?” “咱们不是统共看见了八个鬼娃娃吗?!”张霏霏脑子一转,恍然道,而且那些鬼娃娃被卷入黑风,黑风又紧密的贴合于天花板上。 原来是因为那上边就是九灵聚阴阵! 这样一来,九灵直接就凑齐了八个! “难道卢小莫被视为了第九个阴灵?”陈月歆跟着问道。 几人又陷入了沉思。 她接着讲述,“第三,周游家的大木盒子已被确定,是用来看管小孩亡灵的,那上头刻有马腹的纹路,后头还下了符咒,封住了马腹,五年,八个孩子。” “第四,据马腹之言,还有另外的人帮助周游,而且是个高手,一招就让马腹无丝毫还手之力。” 陈月歆概括完毕,思索道,“帮他收住马腹的会不会是藤原离鸾?” “应该不是,”张霏霏仔细道,“藤原离鸾的目标是九灵聚阴阵,如果最开始就是她帮助周游收了马腹,那周游不会阻止她摆阵。” “听你所说周游家中的事,他俩更像是……都被对方摆了一道,都留有后手。” 色字头上一把刀? 照这么说,是周游先贪图美色,上了藤原离鸾的当了? 汪文迪总算在两人讨论之后缓缓开了口,“不错,藤原离鸾是为了九灵聚阴阵能成,枉死的孩子之魂阴气最重,恰好周游处便有现成的八个阴灵。” “我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两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了他。 他背过手去,一副已经了然的样子,沉沉道,“如果算上他身边现在正养着的那只小鬼,就是……齐全的九个了。” 所以周游家大木盒子里射出的黑光才会径直刺向小鬼心口的樱花烙印! 因为他突然醒悟过来,正在他床上的那位藤原离鸾,是在利用他! “至于那个看起来像是个废柴的卢小莫的魂体,”汪文迪长叹了一口气,道,“说不准就是阵眼集阴所在。” 这样的话,九灵聚阴阵就算成了。 “但起码有个好消息,我们把她的阵给破了。”陈月歆耸了耸肩道。 “还有个坏消息,”汪文迪抬眸望向她,“记得藤原离鸾说的那句话吗?” ——‘那你们又知不知道周游要做什么呢?’ “而且照你所说来看,最后八个鬼娃娃的聚阴之气都应该是被周游引进了大木盒子里,他想做的,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他继续道,“普通人要养小鬼,一辈子养一个都是极大的负担,他怎么能制住这么多个的?” 即便马腹还在的时候,就算他是利用马腹的灵力压制小鬼,可现在马腹封印已经被破,他难道就不怕反噬? 还要一次将怨气全部收集回去? 没等细想,电话就先响了起来,是熊巍发来的信息。 “施麦秋回医院了,我和阿夏一直在盯着。” 汪文迪与二人交换了眼色,道,“我过去一趟。” 现在是深夜与破晓的交界时分,医院里寂静非常,熊巍和朱夏不敢离得太近,也不敢太远,只在拐角后坐着,视线刚好能看见施麦秋母亲的病房。 直到这个点,施麦秋才出现在两人的目光所及处。 可她看上去仿佛疲惫至极,整个人都像被抽去了力气一样,蔫不拉几的走着,那张绝美惊艳的脸庞,此刻也失去了神采。 她悄悄的推开了病房的门,小心的走了进去。 朱夏拉起熊巍,两人快速移动到了门外,给汪文迪发了消息。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细小的水声。 转眼间,汪文迪便已赶来,里头再没有别的奇怪动静,未免有变数,他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径直闯了进去。 施麦秋并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她只是打了盆热水,在给床上睡着的母亲擦拭脸和身子。 见进来的人是汪文迪一行,她好像也不惊讶。 “等一会儿。” 她如是说道,随后极仔细的服侍完了自己的母亲,又冲众人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几人出去再说。 几人依言到了门外,从她的眼睛里,汪文迪看不见一丝生机。 她轻轻带上门,轻轻道,“我对不起我妈。” 轻的恍若下一秒她就要随风消失一般,她继续道,“我这一生,只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是为了治好我母亲的病。” “第二,是为了和小莫在一起。” “要我付出一切,我也无所谓。” 汪文迪看着她靠在洁白的墙壁上,自言自语一样的说着,面上没有一丝光芒,沉声问道,“卢小莫?” 施麦秋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你做到了吗?两件事?”他追问道。 “没,”她复又轻轻摇了摇头,自我嘲笑道,“一件都没做成。” “你母亲还在病床上躺着,卢小莫死亡已成了事实,你不该对死者再有执念。”汪文迪评述道。 “是,所以我对不起我妈。” 施麦秋直视他,眸中沉如死水,“但你又知道些什么呢?小莫是为了那女人才死的!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汪文迪眼色亦平静非常,“卢小莫之死诡谲万分,并不单单该归罪于童颜,况且她本就什么也没做。” “要不是她将小莫的自尊心践踏在脚底下,要不是她爱慕虚荣……小莫犯得着干那傻事吗?”施麦秋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悲戚。 第二百四十三章 嫉妒之心 “如果小莫不曾去过阳羡名陶,不曾用冥币买……小莫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又怎么会被众人指责是个神经病,又怎么会发生后面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童颜眼里只有钱!她什么也看不上!” 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叫喊,反而像是在一遍一遍的讲道理,妄图让汪文迪他们接受她的说辞。 汪文迪不屑的挑了挑眉,“那你呢?童颜践踏卢小莫的自尊,那你的自尊呢?” 施麦秋一愣。 卢小莫的确是明确的拒绝过她的。 “被我说中了?”汪文迪逼近一步,语气冷酷无比,“被拒绝过还这样以‘为了他’的名义做这么多自以为很有意义的事,不想着把这些时间花在照顾母亲身上。” “你的确对不起你妈。” 施麦秋咬着牙,好似心里仅剩最后一根防线了,回击道,“那你们呢?!吃饱了撑的在医院呆着?不就是为了守着我吗?!这事很有意义吗?!” “是,但准确的说,不是为了守着你,”汪文迪神态虽不以为然,气势上却压了她一大截,“你还会回来,说明你良心未泯,你身上死气很重,你要是死了,谁照顾你母亲?” “你光对不起你妈有用吗?” 闻言,施麦秋牙齿上竟越来越用力,直到将自己的下嘴唇咬破。 她放弃般的松开了握拳的双手,别过脸,不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泪花。 事实上,一切正如眼前人所说,自己确实离死不远了,死之前,她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母亲,想再回来看母亲一眼。 可现在听完这些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死了也没关系’的想法一点也不洒脱,一点也不酷,反而很没有责任心。 她真的很舍不得母亲。 “我……”施麦秋再开口时已是哭腔,满满的后悔,“我还能怎么做?” 从她口中,汪文迪得知了一些讯息。 原来她与卢小莫打很小的时候就是邻居,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她也一直很喜欢卢小莫,不过对方却只把她当做朋友。 哪怕是在明确的拒绝过她之后,她也相信,只是时机未到,多年的感情,最终有一天,卢小莫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好的。 那时的她,既不漂亮,也没有家庭条件,从小她也是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了之后,自己工作的收入基本全部用来治疗母亲,只是勉强过活罢了。 后来,童颜出现了。 童颜的长相,称得上是女神级别的,除此之外,施麦秋实在想不出童颜还有什么地方吸引了卢小莫。 让卢小莫一见倾心,自此展开疯狂的追求。 施麦秋心中愤懑不平,凭什么童颜后来者居上? 难道只是因为长得比自己好看? 在疯狂的嫉妒之下,施麦秋心中生出无数扭曲的想法。 例如,如果童颜死了,卢小莫就又是她的了。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 直到那几天。 卢小莫疯了似的到处借钱。 一问原因,果然和童颜有关。 “麦秋,只要我能在她生日那天送她这块表,她就答应给我这个机会!” 卢小莫问施麦秋借钱的时候如是高昂的说道,她至今记得那个疯狂的眼神。 但透过疯狂,看到的不过是赤裸裸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是没有脑子的。 那价格对她来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她也根本拿不出多少钱凑给他。 施麦秋说到了一切的起源处,掉下眼泪来,接着道,“可那天他却莫名其妙的告诉我他有钱了,他有很多很多钱。” 然后第二天,卢小莫兴奋的跑去了阳羡名陶,掏出了他腰包中的一堆冥币。 因此,众人骂他,童颜也说他脑子有问题,果断的跟他断绝了联系。 “可气的是,小莫死的第二天,那女人竟然还若无其事的去和别人约会!”施麦秋说的咬牙切齿,“我看见她开着车我就来气,那车贷还是小莫给她还的!小莫死了,她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还好意思腆着脸开车出去约会!” 哟,感情卢小莫追女孩子的方式,多少有点舔狗了。 难怪施麦秋嫉妒。 “我心里巴不得她被车撞死得了!”又听她继续道。 “可结果没想到,她真的被撞死了,对吧?”汪文迪回想起彭医生所说童颜的死因,道。 施麦秋顿了顿才接话,“是她干的。” “她?”汪文迪抓住关键点,迅速问道,“藤原离鸾?” “是叫这个名字。” 对方肯定了汪文迪的话,跟着道,“可她非说是我干的,那是我的力量。” 施麦秋看见童颜被撞飞出去,落地后又被碾了一轮子,人样都没有了。 就在那个时候,她心底突然有一个诡异的声音告诉她—— 这就是嫉妒的力量。 “只要我继续嫉妒,我就可以拥有一切。”施麦秋学着那个语气道。 当夜,藤原离鸾就亲自到医院来找她了。 “不过我确实很惊讶,这样的能力者,居然只是个小女孩,”她回忆道,“她穿着裙子,气质像一个真正的公主。” “等等,你说藤原离鸾是个穿洋裙的小女孩?” “是,我记得很清楚。” “不是个女人?” “我见过的藤原离鸾,就是个小女孩。”施麦秋笃定道。 汪文迪眼底存疑,道,“你继续说。” “藤原离鸾告诉我,只要我继续嫉妒,我就可以变得比童颜更美,后来的确如她所说,我便问她,嫉妒可以让小莫活过来吗?” 施麦秋吸了吸鼻子,道,“她说可以,然后她就叫我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随后,藤原离鸾就将集阴之法教给施麦秋,借她的手,在医院的太平间布阵,寻找极阴之灵。 “后来呢?”汪文迪催促道。 “后来,失败了。” 施麦秋回忆卢小莫头七前一天晚上,陈月歆独闯太平间,与之交手,藤原离鸾助她,让她脱身前去集阴,可是,却被另外的人打断了。 “他直接破了藤原离鸾交给我的阵式,不仅如此,他还毁了童颜的尸身。” 第二百四十四章 保住施麦秋 汪文迪眼底尽是了然,他知道施麦秋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正是瞿星言。 “他为什么要毁去童颜的尸身?” “藤原离鸾跟我说过,我嫉妒之力的源头,就在童颜身上,若毁去她的尸身,相当于切断我的力量……” “不对,”汪文迪打断了她,重新组织了她的语言,道,“他切断的不是你的力量,切断的是藤原离鸾用来控制你的媒介。” 施麦秋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叹息道,“我……已经知道,藤原离鸾是在利用我了。” “我不仅根本没有再见到过小莫,就在不久前,我感觉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是那种很明确的,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不复存在了,因此,她才会再来看她母亲最后一眼。 施麦秋又道,“她告诉我可以使用嫉妒之力的时候,我的手中有一枚樱花烙印,但现在没了,和我的力量一起……如今看来,是被她收回去了。” 她说着话,熊巍却突然出声,“汪哥,她的脸!” 抬眼一看,她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细小而斑驳的裂纹,眼泪混杂在裂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再这么任由下去,施麦秋会和之前出现过的那些情况一样,碎成瓷片。 “我知道,我就要没了。” 她费力的握紧门把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可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她该怎么办?” “朱夏!”汪文迪眼神示意她出手。 身后的朱夏会意,背后蔓延出丝丝缕缕旁人看不见的黑气,好似化作针线一般,连住了施麦秋身上的裂纹,阻止它的进一步扩大。 这招叫做以毒攻毒。 汪文迪又抬了手,从施麦秋眉心打进一道灵气,“我给你渡一分阳气,保住你的三魂七魄,你身上有藤原离鸾下的法术,只有打败施术者,你的生命才能回到你身体里。” 她其实没想到自己还能得救,童颜的尸身被毁的时候,她一直在找藤原离鸾,她以为藤原离鸾会给她续力的办法,会继续帮她。 可藤原离鸾却没出现。 反而是眼前的人,她以为是敌人,以为是要阻止、妨碍自己的人,救下了她的命。 汪文迪并不在意她看自己的眼神,继续安置道,“剩下的事情归我们管了,接下来你就照顾好你的母亲吧,不过这家医院并不安全,建议你还是尽早转院。” 听着对方不可谓不周全的考虑,施麦秋心间一动,只觉得鼻头更酸了。 她转念想起另一件事,主动道,“对了,藤原离鸾想在这里找一些力量的载体,我曾经听她提过几句,但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什么载体?说具体些。” “她说嫉妒是我,还有什么傲慢、愤怒、懒惰、贪婪……什么的,”施麦秋尽力回想得仔细,又补充道,“医院里不见的医生……其实是她看中的载体,不过她说载体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出现更优秀的,就会抛弃之前的。” “消化科失踪的医生和助理,她说要把他们做成‘暴食’的载体。” 施麦秋全盘托出,道,“这是我知道的所有消息了。” 嫉妒、傲慢、愤怒、贪婪、懒惰、色欲、暴食。 正是张霏霏那日灵光一闪所提出的,人性七宗罪。 汪文迪微微点头,“我记下了。” 他回身正欲离去,却见施麦秋极其肃穆的冲三人鞠了个躬,泪花砸在地上,她说这两个字的声音似被放大了许多,“……谢谢!” 出了医院,远方的天空已经有要亮起来的趋势了。 汪文迪冲熊巍与朱夏道,“你俩先回去吧,我去查点事情。” “行,汪哥,那你自己小心。”熊巍应道。 ‘嗯’了一声,汪文迪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迹。 他最终到达的地方正是已经成了废墟的日料店,也是藤原离鸾和周游绝不会再出现的地方。 显然,他的目的很明确,直朝一根横塌下来的柱子处走去。 在那柱子底下,他找到了一个微微散发着淡光的东西,但方一靠近,那光芒便绕在了他手上,最后消失不见。 他眼神一变,倏忽之间,再度瞬移。 与其他人在住处会合的时候,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脸色不好的熊巍。 熊巍是个练家子,一般情况下脸色状态都是极佳,血气方刚的,再一走近,果不其然,他左臂和右大腿上都缠了两圈绷带,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 朱夏离得他远远地,眼神却担心的要死。 “怎么回事?” “一点小伤……” 还没答完,那头的朱夏就打断道,“不是小伤!肯定是因为我,阿哥才这么倒霉的,一定是被我影响了!” “阿夏,我都说了不是你,那只是凑巧,你跟我天天呆在一起,我也没出什么意外啊!”熊巍无奈道。 张霏霏此时已恢复了七七八八,她一面安慰朱夏,一面道,“还是我来说吧。” “巍哥和阿夏在回来的路上出了点小小的事故,先是一辆摩托从巍哥身边擦了过去,巍哥闪避的时候踩空了,摔了一跤。” “爬起来后迎面骑过来好几辆自行车,都是孩子在骑,巍哥只能再躲,这一躲,就撞上了旁边的大树,不巧的是,不知道哪个无聊的,在树干上插进去一块玻璃,直接给巍哥的手拉开一道口子。” “这还不算,腿上又被路边的荆棘丛划了口子,才千难万险的回来了。” 熊巍挠了挠头,赶忙摆手道,“小姐,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真的一点事也没有,这就是巧合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这属于见血之灾,”汪文迪打量了他的伤口,出血量不多不少,又道,“而且我看你额上黑气萦绕,可能真的不是巧合,就是你开始倒霉了。” 闻言,朱夏闷闷道,“是我连累阿哥了……” “不,不是你。” 汪文迪一句简单判断的话,便把朱夏脸上的表情从阴雨连绵变为了多云转晴。 “那是什么情况?”陈月歆追问道,示意他不要卖关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寻七羽锥 “是七羽锥连累你了。” 他脱口而出,镇定道,“真正的七羽锥应该就是被那小女孩拿走了。” “但我说过,七羽锥是有灵的宝物,它与你之间早就建立了联系,这样将它拿走,你与它之间的联系并未切断,我之前也说过,灵宝认主,七羽锥因你而失,你会有大祸。” “加上那小女孩身上阴邪之气很重,假若她要把七羽锥炼成邪器,那么你也要受这阴气的侵蚀,自然而然就会倒霉了。” “朱夏虽然是鬼车,可她跟你、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也只是出现过一些没有实际危险和威胁的、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外,但今天,你遇上的是见血之灾。” 汪文迪一锤定音,“我们必须尽快找回七羽锥!” “真的是因为七羽锥?”朱夏瘪了瘪嘴。 “嗯。”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起身一个猛子就扎进了熊巍怀里,埋头道,“太好了阿哥,我还可以继续跟着你。” 熊巍揉了揉她的头发,接着问汪文迪道,“可是汪哥,咱们上哪儿去找七羽锥?” “根据施麦秋所言,藤原离鸾和那个小女孩,是一个人。” 不等其他人发问,他便解释起来,“小女孩只是一个傀儡,七羽锥就在藤原离鸾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熊巍第一次见她就觉得熟悉,让他觉得熟悉的并不是这位美女,而是她身上有七羽锥的气息。 “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个藤原离鸾在哪啊!”陈月歆没好气道。 “可以找到她,”汪文迪自信道,“她被周游养的小鬼那一击伤的很重,重到连维持施麦秋的力量都要收回去,那么她现在肯定是藏起来养伤了,而且她无法一边养伤一边完全隐藏她的气息,加上七羽锥在她手里……” “冥界众生相,就能找到她。” 他将视线转向熊巍,道,“不过这次要阿巍你来操刀冥界众生相了。” “我?” “你日日戴着七羽锥,只需要在心里想着找到它就可以。” “我明白了。”熊巍重重的点头。 “找到之后,她处于负伤的状态,应该很好对付,只是她持有圣器,有些麻烦……”汪文迪眼神又望向陈月歆,“我会把你、阿巍和朱夏传过去,速战速决。” “那你呢?”陈月歆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又问道。 “我得去找另外的人。” “谁?” “周游。” “你连他在哪也能找到了?”陈月歆不禁问道,这人单独行动的效率这么高吗? “没找到,但也得找,霏霏和我一起,”汪文迪慢悠悠的摊开冥界众生相,神色沉静道,“我只是对周游想干什么,有了一种推测。” “什么推测?”张霏霏也忍不住问道。 “我刚才去调查了一下童颜,你们知道我查出什么来了吗?”汪文迪露出一丝对周游这人轻蔑的表情来,接着道,“童颜……为他生过一个孩子。” “什么?!”众人皆惊呼。 “最最巧合的是,这个孩子在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意外夭折了。” “你不会是觉得……”张霏霏瞪大了眼睛,其中流露出一缕恐惧,“周游他……把自己的孩子……拿自己的孩子做成小鬼了?!” “如果他是借马腹之力镇压小鬼,马腹封印一解,马腹之力不再,小鬼必定造反,”汪文迪冷冷道,“但假若他本身就是孩子的爹,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不对啊,照你的说法,自己的爹把自己做成小鬼,那不更得恨死他?”陈月歆反驳道。 “不,这种情况下,小鬼不会有关于死亡的记忆,所以绝不能在小鬼面前挑拨它与他父亲的关系,否则就会惹怒小鬼。”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我一说它爹不要它、不救它,它立刻就暴动了……”张霏霏沉思道。 “就是这个理儿,”汪文迪继续说明道,“一旦周游真是用这种办法控制小鬼,那么要破解此法……就必须得让那小鬼按照它原本死亡的方式,再死一遍。” “那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了?”陈月歆又问道。 “不知道,”汪文迪还是满脸自信,“但我和霏霏,可以查出来。” “养小鬼所用的孩子亡灵,死亡区间最好控制在孩子两个月到七个月大的时候,童颜和周游在一起一年多的时间,粗略去掉怀胎的时间,这孩子就是近段时间夭折的。” “加上施麦秋说童颜前几天还上赶着跟周游去约会,孩子死亡这件事,她作为母亲,肯定多少需要一些的时间走出阴影,由此推论,这孩子应该正好是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 张霏霏顺着他的话便道,“这样只要去医院一查……就能筛选出符合条件的那个孩子!” “对,而且本身夭折的孩子就少,医院基本都会有详细记录。” 摊开的冥界众生相上萦绕着微光,既有了法子,几人也都不是磨叽的主,立时就行动了起来。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灵宝冥界众生相化生,以宝寻宝……” 汪文迪喃喃念道,跟着指尖凝出一道清光,又一把拉过熊巍的手,将掌心摊开,在其上轻微割开一道口子,几滴新鲜的血液顺着这道清光滴进了冥界众生相中,刹那便消失不见。 熊巍脸色微变,“汪哥!好像有股力量在拉我似的!” 汪文迪点了点头,示意他闭眼,再令陈月歆同朱夏一左一右,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三人脚底蔓延出清光。 只闻汪文迪一声非常奈斯的‘走你!’,三人的身影便融在了清光中,消失不见。 三人最终落地的点,是一条高速公路的马路边。 这大白天的,却也只有偶尔开来的一两辆车经过,环顾四周,地形还非常平坦。 看了看路标的熊巍道,“这是条辅路,你们看。”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这条路的确汇入了一条车来车往的大道上,那大道边的高架上也明确的标注着,那乃是贯穿整个信州的主干线,三人所在的,只是其中一条小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密林深处 “怎么把我们传这来了?这里也没什么藤原离鸾啊!”他又看了一圈周围,除了这阳光照在身上并不让人觉得暖和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阿哥,”朱夏一直拉着他的小拇指,道,“这里阴气很重。” 闻言,陈月歆凝神细感,皱眉道,“是阴鬼之气。” 她转了个身,从公路上跳了下去,跳进了路边一大块平原里。 朱夏本欲护着熊巍跟着跳出去,却被更为强壮的他一把揽在怀里,熊巍望了她一眼,憨笑道,“走吧,阿夏。” 他带着她平稳跳到了陈月歆身边,只见陈月歆伸着一双手,像个瞎子一样不断地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 “找啥呢?”他不解问道。 朱夏也抬起手来,对着空气又是摸又是敲打的。 好半天,两姑娘异口同声得出了结论,“有结界。” 陈月歆点头,补充道,“结界隔绝了术法,所以才没把我们直接传到七羽锥的所在点。” 考虑到熊巍看不见,她又念了一串细碎的咒语,随后双指在他眼前一划。 随着手指落下,他眼前果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面前出现了一道屏障,不过看不见屏障里面的景象,而且这屏障的范围非常之广,覆盖了大半的平原面积。 “刚才找了一下法力微弱的地方,”陈月歆接着又道,“没找到。” “那怎么办?” “强破。” 朱夏拉着熊巍退后了两步,道,“但强破意味着,结界消失的一瞬间,设下结界的人就会知道我们的侵入了。” “无所谓,”陈月歆一副自负过头的样子,手里已经变出了流火扇,“难道咱们还能对付不了一个负伤的藤原离鸾?” 她张扬的头发在空中翻飞,笑的十分不可一世,流火扇上骤然燃起猛烈的紫色火焰,陈月歆抬手,狠狠劈了下去。 屏障猛地燃烧起来! 砰! 整个粉碎。 “这是?!” 熊巍瞪大了眼睛,眼前哪还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矮丘,这分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密林! 密林周边黑气缭绕,三人就站在外围,高大的树木遮蔽天日,没人知道进去会遇上什么。 但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月歆脸上只有对未知挑战的期待和兴奋,直言道,“冲就完事了。” 说着,她就头一个走了进去。 熊巍和朱夏则快步跟在后头。 密林里没有路,起码没有通俗意义上所说的路,有的只是落脚的地方,陈月歆走进去之后,也只是凭着感觉在瞎走罢了。 脚步踩在无数的枯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但这声音让环境显得更加静谧。 三人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里面走了不知道多久,既没有找到接近目标的路,还丢失了回头出去的路。 “现在怎么办?我们好像被困在里面了。”朱夏挨着熊巍,把盘旋在他身边的阴气转移到自己身上,多少缓解了他的不适,她抬头看了看,也是一片幽黑,只得问精力一丝不减的陈月歆道。 “离我近点,”陈月歆回话道,“我要……烧。” 只待两人靠近她,她便抬手在三人身边布下一道与外界隔绝的红光,随后她凝神专注于自己的力量之上,红光暴涨,骤然向四周扫开。 轰!! 火焰席卷黑气,火舌与黑雾纠缠,那画面叫一个精彩绝伦! 但凶猛的火势褪去之后,周围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该是不见天日,还是不见天日,该是层层叠叠的树木,还是层层叠叠的树木。 唯一发生了细小变化的,就是树干被烧焦了,烧出了各式各样的裂纹。 陈月歆收了神通,“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朱夏按住她着急的手,耐心道,“周围的阴气弱了,别急,我再来试试。” 她纵身跃起,直到空中也看不清围住三人的到底有多少树木。 “月歆,帮我一把,再烧一次!”她冲底下道。 陈月歆照她所说,再轰出一片火海。 火焰散去时,朱夏也落了地,她一战定便不自觉的拉住了熊巍的手,而后道,“找到阴鬼之气最重的方向了,走。” 可没想到的是,几人才明确方向走了不到十秒,脚底就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嗵!! 脚下的地突然坍塌! 不曾防备的三人全数跌进了黑暗里。 “他妈的,”爬起来的陈月歆拍了拍身上的土,骂了一句,道,“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这里相较于密林里更黑,所幸她生来属火,将手中流火扇化作了一方火把,顿时照亮了周围。 朱夏摔在了熊巍身上,两人见到火光,也是爬起了身子,往陈月歆处靠拢,她打量了四周的土壁,摇了摇头,“不知道掉哪了。” “这土……”熊巍踩了踩脚底并不硬实的土壤,又蹲下去捻起了一点,磨了磨道,“挺湿润的,还有点粘。” “别玩泥巴了,”陈月歆提醒道,“方才那力量拉着你的感觉还有没有,赶紧查查。” 方才身处密林之中,那感觉确实变弱了,弱到熊巍几乎都感觉不到,眼下掉进这不知何方天地里,那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还更强了一些。 他丢开手里的泥巴,仔细感知,指出了一个方向,“是的,我感觉就是七羽锥!” 陈月歆将火把对准那个方向,往前走去。 哐!! 才迈出这头一步,四周便落下无数巨石,把本来就没有的路更堵了个严丝合缝。 紧接着,传来一个高昂的女声,“再往前一步,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藤原离鸾的声音。 她果然在这里! 陈月歆捕捉到她语气里的一丝底虚,以烈火灼烧顽石,回击道,“既要我们不要往前,就该老实把七羽锥双手奉回!” “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的,是你!” 顽石哪经得起朱雀之火的力量,不过三秒,便炸裂开来,碎成了渣滓。 面前的石头消失的一刹那,就从后方迅速的闪来一个人影,一道阴气直扑面门而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朱夏负伤 来者正是那傀儡女孩,她依旧是一贯的打扮,怨恨道,“定要如此苦苦相逼,我也不会让你们全身而退的!” 她话音刚落,周边就出现了数十个瓷娃娃。 但此次的瓷娃娃看上去有些不一样。 并不是瓷器学一般的白色,而通身都是泥巴似的土色,可反倒少了几分诡异的阴冷,更加活灵活现一些。 它们齐齐冲中间的三人攻来。 陈月歆利落上前,反手就制住两个,口吐火焰,又烧退一片,朗声道,“只是要你将七羽锥物归原主,何谈逼你?那本就不是你的东西!” 地上的泥土好似活了过来,这些泥娃娃一旦受损,地上便有泥土填进它们受损之处,转眼间就叫恢复如初,力量不减,毫无间隙的不停攻击。 难怪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毕竟是在藤原离鸾的领域,或许还有很多他们未曾见过的招式。 即便她现在力量不足,但光是这些没完没了的泥娃娃,就够叫人头大的了。 发现这一点的朱夏立即蹲下身子,将自己身上的气息导入泥土中。 霎时间,所有在活动的泥娃娃都停止了动作,身体骤然硬化,恍若动弹不得。 陈月歆抓住空隙,浇出烈焰反击。 所有的泥娃娃在炙热的火焰中化为了虚无,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三道金光分别朝三人接连射来。 这速度极快,甚至可以说,在三人之上。 陈月歆咬牙运力,这才堪堪躲过一击,金光砸在地上,没入土里,将朱夏的气息完全震了出来。 另一道金光亦是直朝朱夏去了,本就受了波及的她被迫紧急反应,但金光仍是擦着了她的手臂。 “唔……”她一声闷哼未完,又眼见最后一道金光刺向了熊巍。 连陈月歆都反应不及的攻击,熊巍怎么可能躲得过?! 朱夏强行忍痛凝力,一个箭步跳到了熊巍跟前,“阿哥!” 代他受了一击。 熊巍连忙把她接在怀里,两人跌在地上,“阿夏,阿夏!你怎么样?!” 她虚弱的瘫在他怀里,一张嘴,就有血液涌出。 陈月歆连忙靠了过来,感知了她的灵力,道,“伤及元神,你护着她,别让她瞎动,我们想办法走!” 那金光,必是圣人或圣器之力。 陈月歆挡在两人跟前,浑身焰色暴涨了一圈,凶恶且戒备的看着藤原离鸾。 按理来说,她有伤在身,即便拥有圣器,也使不出这样强的力量。 熊巍紧紧的抱着朱夏,一边轻声的跟她说话,“阿夏,你不要睡着,阿夏,我在这呢,别怕,我一直在这,你看着我。” 朱夏知道自己离死也就差那么临门两脚,亦紧紧的依靠在这结实的臂弯中,乖乖的不再言语,努力睁着眼睛看着他的双眸。 藤原离鸾的视线越过了陈月歆,看见后面的两人。 她叹了口气,率先开口,“我承认,是我拿了你们那叫七羽锥的宝贝。” 陈月歆皱眉,做出预备攻击的姿态,“我不管你要七羽锥做什么,但不该让七羽锥染上阴邪之气,速将东西还来!” “现在不能还给你们。” 藤原离鸾抿了抿嘴,在陈月歆动手之前解释道,“我要做什么都是我的因果业债,与你们也并无关系,不要干涉我,我可以答应你们,在‘借用’完七羽锥之后,会将它原封不动、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 “但现在不行。” 她强调了一遍,又接着道,“你也看见了,在此处,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我不想对那两人下手,你们走吧。” 陈月歆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又铺开一阵剧烈的金光。 视线恢复时,三人已经站在了马路边,回首那头,仍是平坦空旷的绿野,不见密林。 思及朱夏的状态,她紧了紧拳头,决定道,“走,先回去!” 接到陈月歆的传音之前,汪文迪和张霏霏正在医院里打听有关于夭折孩子的事。 根据可用信息排查,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周姓的无名孩子,死于近三个月前,死的时候不过两个月零一天大,生母正是童颜。 是的,只有姓,没有名字。 听八卦的妇产科医生说,孩子的父亲好像并不怎么重视这孩子。 就连孩子的遗骨,都是童颜孤身一人带走的。 问及死因,据说是中毒而亡。 “毒死的?”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是啊,太可怜了,那么小的孩子,”医生也忍不住感慨道,“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看孩子的,竟让让孩子被毒虫咬了一口!” “被毒虫咬了?”张霏霏惊诧道,“什么类的毒虫?” “不知道啊,我记得送来的时候孩子伤口周边都发黑溃烂了,”医生叹气道,“中毒实在太深了,救也救不回来。” 汪文迪笑的人脊背发凉,边走边道,“好笑。” “好笑?文迪,这哪里好笑了?”张霏霏摊开手,只觉得残忍无比。 “两个月大的孩子,应该在干嘛?” “吃奶,睡觉。”她想了想,答道。 “我们国家又不像那些热带国家,蛇虫鼠蚁滋生,难道两个月大的孩子,做父母的会带他去热带雨林里逛一圈?”汪文迪一通分析,问出来的话更加让人觉得残忍,“所以,孩子被毒虫咬这件事,是不是极有可能是人为预谋的?” 的确,两个月大的孩子若要夭折,绝大多数都是什么先天性的绝症,意外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这种,被毒虫咬死的方式了。 假如真是预谋,而为的就是养成小鬼,这可不就是残忍中的残忍,没人性中的没人性吗? 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冷战,“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才说完,汪文迪便接到了陈月歆的传音,脸色更加沉寂,道,“月歆那头出事了,朱夏受了重伤。” 张霏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同他一起赶了回去。 陈月歆正在门口干着急,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一见到两人回来,她快步上前,领着两人进了屋。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阴阳转化 屋内,熊巍依旧那样抱着朱夏,始终不曾松开,但还是能看见,朱夏衣裳胸口处,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是她嘴里吐出来的血,熊巍耐心的帮她擦着嘴角,也挽救不了她逐渐失去体感的神智,她的眼皮越来越重,时不时的就要闭上一下。 每当此时,熊巍就会一直叫她,直到她重新睁开那么一丝缝隙。 “阿夏,阿夏,别睡啊阿夏,我会救你的,你这次也不会有事的。”熊巍的声音略有些颤抖,但为了让朱夏相信自己,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控制了。 张霏霏跑到跟前,担忧万分,“怎么伤的这么重?阿夏,阿夏?” 她不敢碰朱夏,忙将视线投向汪文迪,“文迪,你快来看看阿夏!” 陈月歆也走到跟前,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力量凝成一道柔光,渡进朱夏的身体。 但不一会儿,那股力量又被排斥而出,只浮在朱夏周边,并没有起到疗伤的作用。 她急得跺脚,也不敢大声叫嚷,压抑道,“又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她体内一直抗拒我的力量,怎么办啊阿迪!” 汪文迪望了一眼窗外的太阳,又将视线移回到朱夏身上,“现在没办法……” 熊巍一怔,一颗豆大的眼泪偷偷砸了下来,他连忙擦了一把眼睛,专注在朱夏身上,握紧了她的手,“阿夏,都怪我,你真傻,为什么要帮我挡……” “能不能听我说完,我是说现在没办法,”汪文迪显得尤其从容不迫,接着道,“晚上就有办法了。” “晚上?为什么?”张霏霏问道。 “她既然是伤及元神,要给她疗伤,就要渡给她同源的力量,才能修复伤势,鬼车身上的力量,皆属阴力,”汪文迪解释道,“咱们的力量都属阳力,当然被她排斥,要是接纳阳力,只会加速她元神的枯竭。” “这么说,我差点害了她?!”陈月歆一听这话,气的当场跳了起来。 “这也不能怪你,你急于救她,不了解这些,好在我们回来的不算晚,”汪文迪安慰了一句,又道,“等到入夜,我可以摆一法阵,将阳力经由此阵转化为阴力,自然也就可以救她了。” “不用太急,她还能撑住。” 他瞥了一眼朱夏死死抓住熊巍衣服的手,下结论道。 张霏霏是相信汪文迪的,故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熊巍没有,并不是他不相信汪文迪,而是他将朱夏这样子看在眼里,想到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感觉自己和朱夏一样痛,甚至比她更痛。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都在此守着她吧,以免生变,”汪文迪补充了一句,又冲陈月歆道,“说说看,发生了什么?” 陈月歆据实以告,又道,“她负伤如此还能出手?” “不可能,”汪文迪推测道,“那里面可能还有别人。” “可我没感觉还有另外的气息……” “既然是圣力,此前也见过圣器,说不准出手的正是圣器真正的主人,力量压制,你感觉不到也属于正常。” 汪文迪又疑惑道,“但她怎么会就这么放你们走了?对她来说,杀了我们,七羽锥不就是她的了?之后她要摆什么九灵聚阴阵也好,要做什么也好,总归少了一个阻止她的人不是吗?” 陈月歆回想当时,望了熊巍和朱夏一眼,又道,“我感觉她……浑身散发的气息虽然阴冷,但却不像是周游那类泯灭良心的人,她‘借’七羽锥究竟想做什么?” “或许她要借的不是七羽锥,”汪文迪沉思道,“九灵聚阴阵说到底是为了复活阴灵,但阴灵复生之后会非常脆弱,急需巩固,否则很容易再次魂飞魄散。” “你的意思是?” “你别忘了,阿巍的七羽锥是谁所造。” 陈月歆食指一抖,她知道,是瞿星言。 换言之,这枚七羽锥上,有一丝青龙之力。 “加上此后,我们还对七羽锥进行过强化,这力量,恰是复生阴灵最需要的,”汪文迪垂下手,似对自己的推论非常有自信,“所以她才会说现在不能还给我们。” “看来那地方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过的也是飞快,一晃便入了夜。 入夜之后,汪文迪把厅中的东西移开,空出一块地来。 “阿巍,把她抱过来。”他吩咐道。 熊巍不敢怠慢,将朱夏稳当安置在地上,又见汪文迪在地上画出一个巨大的八卦,朱夏正处在其中一个阵眼上。 他走到朱夏身前,伸出食指蘸了蘸她身上属于自己的血,而后以血为墨,在法阵中画出一个简单的图案,再经由这图案把两个阵眼连在了一起。 汪文迪站到与之对立的阵眼中,周身浮出一层清光,凝神念道,“阴阳互衡,五行相生,先天八卦,四神相对……阴转阳,阳化阴,皆在此阵……八卦阴阳互生阵,结阵!” 跟着,他身上的清光顺着阵中的血迹蜿蜒而去,更是逐渐转为墨色,一点一点化进了朱夏的身体里。 朱夏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她撑起身子,调养体内的力量。 阵法消散,熊巍迫不及待的问道,“阿夏,感觉怎么样?” 她借力起身,捋顺呼吸,笑道,“阿哥,我感觉很好。” 熊巍紧紧握住她的手,叮嘱道,“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阿夏,我不想让你受伤。” “咳咳。”看着这俩人亲密无他的模样,汪文迪故意提高了音调,清了清嗓子。 朱夏也回头尊敬道,“这次谢谢你救我。” “还是谢阿巍吧,我看他是最操心你的。”他又这么说了一句。 一旁的张霏霏见状,把他拉到一边,开启了另外的话题,“我以前学医的时候只知道阴阳的确是互通的,却不知道能量还能如此转化,这实在神奇。” “当然可以,”汪文迪不吝讲述起来,“这也很好理解。”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第二百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 “阴阳相合万物生,阴阳共存而互通,只要达到一定的条件,自然就可以互相转化。” “你有中医的基础,中医里有言‘重阴必阳,重阳必阴’,也就是寒极生热,热极生寒的道理。” “这个我懂,”张霏霏点了点头,认真道,“比如有些病症,起初高热口渴、大汗淋漓,在中医上称为‘热症’,但病症继续发展后,反而会体温下降、面色苍白,这又是阴寒的体现。” “就是这么个理。” 汪文迪笑言,跟着教导于她,“我摆这个八卦阴阳互生阵,就是给阴阳转化创造条件,不过阴阳转化除了需要必要的条件之外,进行之中,还有两种形式。” “哪两种?”她追问不止。 “渐变和骤变,”汪文迪答道,“字面意思,你可以自己理解理解。” 一旁的陈月歆百无聊赖,沉默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把话题拉回正轨,“朱夏既然没事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汪文迪略加思索,语气里爬上一丝严肃,吩咐道,“阿巍和朱夏,你俩和月歆明天护着霏霏,去一趟童颜的家里,找找线索。” “我去会会藤原离鸾,看看那密林深处到底有些什么名堂。” “好。”众人齐声应话,都无异议。 第二天,几人再度各自行动起来。 经过一番打听,四人得知了统共三个不一样的地点,都是所谓童颜家的住址。 一个在郊区,是一栋独立的别墅洋房,一栋在市中心,是高档小区里的住宅房,还有另一则住址,是在一所幼儿园边上,一户普通公寓里的房子。 三个相隔都有些距离的住址,要说效率最高的办法,那当然是兵分三路了。 最终决定,陈月歆跟着张霏霏,熊巍和朱夏各去一处。 两人选择了调查市中心的那套住宅房。 这套住宅房还算普通,虽然价值不菲,但的确像是平凡的三口之家会买下的住处,作为一个温馨的家来看待。 当然,两人是没有钥匙的。 张霏霏知道,要想进去,靠陈月歆就行了。 陈月歆挽住她的胳膊,双指并拢于嘴前,念出一串咒语,随后便在门上划开了一道足够人通过的口子,带着张霏霏毫不费力的走了进去。 和预想中的一样,布置风格都像是一个家。 暖色的灯,亮色的壁纸,精致的家具,干净的沙发,像一个新家。 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还摆着一张照片。 上面合照的人正是周游和童颜。 “他笑得也太敷衍了。”陈月歆凑近一看,如是评述道。 张霏霏微微点头,也道,“不过这个童颜,笑得也不怎么开心啊。” 两人放下照片,在这个家里来回找了两圈,什么也没发现。 哐! 倏忽之间,一声巨响传来。 陈月歆本能性的跨步挡在了张霏霏面前,紧紧盯着动静的源头。 客厅的窗户不知被什么重重撞开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幽幽的男声蓦地从背后响起,“看来今日,我要一箭双雕了!” “啊!”张霏霏一声尖叫。 陈月歆猛地回头,只见来者正是那狂妄的周游,此刻他正将张霏霏反扣住,胳膊抵在她的脖颈上,显然是已经获得了人质。 “霏霏!”陈月歆咬牙怒道,“放开她!” “放开她?你当我是傻子吗?”周游大笑起来,手上的力气丝毫不放松,反问道,“你们来这里,找到什么了?” 其实她俩什么也没找到。 但在陈月歆开口之前,张霏霏就扒住他的小臂,抢先道,“找到了什么也不会给你的!” “哦?你想诓我?”周游收了几分笑容。 “你也配让我撒谎?”张霏霏依旧毫不客气的回击。 “该不会以为我这就没办法了吧?” 说完,周游腰间突然凝聚起一股黑气,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小木盒子。 黑气从木盒子中爬出,分成两道,一道缠上了本就被控住的张霏霏,另一道袭向了陈月歆。 陈月歆直接一道火焰将其湮灭,张霏霏身上那道也不过是在她周身饶了一遍,就又回到了木盒子里。 周游冷笑一声,“你们什么都没找到,还敢骗我,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 他手上一个用力,张霏霏脸上的痛苦又更重一分。 “你个混蛋,放开她!”陈月歆骂道。 “好啊,”周游脸上的得意更甚,眼神直视陈月歆,道,“我说过,你是个很不错的母体,你这么想救她,不如……你跟她换换?” 陈月歆想也没想就答应道,“好!我跟她换!” “不要!月歆,别换!”张霏霏吃力喊道,“你快走!” 陈月歆对此好似未闻,一步一步朝周游靠近,眼里沉淀着一抹焰色的杀意。 一步,两步…… 杀意陡然迸发,一道极快的火光射向周游,不等他对张霏霏有所动作,陈月歆就先行一个闪身拽住了她的手,偏身又是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劈向周游的脑袋,两面夹击,周游只得放手。 张霏霏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在陈月歆身上,但她稳稳的将其接住,回身稳住身形,再度护住她,“没事吧?” “咳咳!!”张霏霏猛烈的咳了一阵,保持着警惕道,“我没事。” 周游一个扬手,纵身躲开火光,心道真是冤家路窄了,这一战也是避无可避。 他周身的黑气愈来愈厚,把他整个人都盖了进去,随后又化成了虚无,叫人辨别不出他会从何方向动手。 陈月歆面对这种人毫无耐心可言,当即便安置了张霏霏,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一道焰气向四周炸开,她快准狠的找到了周游的位置,破了这不堪一击的隐形之法。 周游也没想到陈月歆实力竟这么夸张,即刻显形闪避,与她一道火焰相撞,而后弹开。 空气中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火星子,纷纷向陈月歆聚拢,又沾过她的流火扇,变作火团砸向周游,这样的攻击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对。 第二百五十章 独闯密林 怕就怕,哪怕是使出全力,也应对不过。 “说,你到这儿来到底想找什么?”陈月歆还有余力问话,厉声道,“拘孩童魂魄,养众多小鬼为恶,又是想做什么?!” 一股强大的红光瞬间迸发,周游的退路已经被火焰形成的包围圈给切断,他连连闪躲,一面抽空念动咒语。 旋即就见他腰间的小木盒飞出,盖子打开,那日的小鬼立时跳了出来,却是灵活的避开了陈月歆,攻向了两人争斗之外的张霏霏。 一直专注凝神的张霏霏反应及时,躲避之时利落的抄起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把气力集中于之上,朝小鬼挥出一刀。 小鬼始料不及,被震退了几步,但很快又再度极速攻来。 张霏霏虽然防范有余,但速度上略有些落后,陈月歆见状,便召出四条火龙压制周游,一下瞬移到了她身边,轻松化解了小鬼的众多攻击,跟着吐出一道紫炎,追着那小鬼满屋子跑。 小鬼实力不济,却又无处可逃。 陈月歆与张霏霏对视一眼,趁周游与火龙相抗之时,手中握住流火扇,一个箭步闯入,以扇面为刃,压住对方,直将他逼到墙壁上,又拽住人的肩膀,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踩上他的背,道,“还不快说?!” 周游侧过脸,直视陈月歆线条傲然的脸,眼中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贪婪更甚,答得依旧牛头不对马嘴,“你一定会是非常棒的母体……如果能将你变为母体,那我岂不是……无敌……” “我看你是活腻了!”陈月歆这暴脾气哪有心情跟他打哑谜,扬起手中的武器,便要一招将他置于死地。 电光火石之间,耳畔传来一声凄厉的小孩嚎叫声。 鬼娃娃不知如何冲了过来,竟用自己的身体替周游挡去了这一击。 周游身上黑气瞬间暴涨,只留下一句,“乖孩子。” 再看时,他已不见了踪迹。 但中了陈月歆这一招的鬼娃娃是注定活不成了,它的身体和四肢都逐渐缥缈起来,一点一点化成黑光消散在空气里。 “爸爸……” 张霏霏看着地上留下的阴影,心中沉重非常,道,“这孩子……刚才一定很痛。” “最终它还是被所谓的‘爸爸’给抛弃了。”陈月歆也摇头道。 再说汪文迪那头。 单独行动的他第一时间就赶去了那片密林。 他也一眼就能看出,此处的结界已经修复了,不过对他来说,破这个结界算不上难事。 正欲凝力,细感之下却发现,有一力量极弱处,而且并不像是力量上设置出的缺口,更像是前不久被蛮力打破过,然后现在正在缓慢愈合的状态。 他眼底微动,从那口子轻易进入了密林。 路也依旧是没路,他始终保持着警惕状态,一边以灵力往四周探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特殊的路。 按陈月歆所说,他们找到了阴气最重的点,出发时跌进了地洞里。 可他却能察觉到,这里除了极重的阴鬼气之外,还有一丁点儿隐藏在其中的灵气,这灵气仿佛自然的缠绕在每一棵树上,与树共生,又仿佛飘在脚底的地里,或许就是从地下渗出来的。 但不确定这灵气的来源是否就是那圣器。 随着他的深入,诡异的气氛愈发浓厚起来。 咔呲!滋——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怪响。 那声音活像是……烈火灼烧下,什么东西要炸开的前奏。 面前的树忽然消失了。 “有贵客……有贵客……”一个干瘪的声音飘了过来。 汪文迪停下步子,看见幽深的黑暗处,走出来几个泥娃娃。 没错,就是那种捏的很精妙的泥娃娃,连神态都捏的活灵活现,而事实上,它们眼下的确是活着的,还在走路。 泥娃娃集体停在他跟前,嘴里齐声道,“主人命我们前来迎接贵客。” “你们主人是谁?”汪文迪回问道,“藤原离鸾?” 将藤原离鸾的名字说罢,几个泥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后退了两步,语气也变了,“你不识我家主人之名,你不是贵客!” 其中一个泥娃娃率先如剑一般纵身跳起,攻向汪文迪。 汪文迪一把抓住了它,将它摔到身后。 还别说,这看上去是泥巴捏出来的娃娃,身体还挺硬的,能跟大理石撞一撞了。 剩下的泥娃娃统统扑了过来,身后那泥娃娃也重新活泛起来,证实了这里的土的确是有问题的。 他手里化出一把宝剑,一剑一个泥娃娃,毫不留情,每切开一个泥娃娃,就有一缕淡光从它们体内飘出,化在空气里,它们便再也无法愈合。 待到切开最后一个泥娃娃,汪文迪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那声音像从头顶砸下来,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威压,略有愠怒道,“你为何在此撒野放肆?!” “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与藤原离鸾为伍?”汪文迪不以为然的甩了甩剑,将其收起,复又向前走去。 “休得张狂!”那声音听上去更怒了。 一阵罡风袭来,汪文迪抵挡之时,脚下土地颤动,瞬而坍塌! 对方或许是想教训他,殊不知,他等的就是这个。 以灵力护体,汪文迪在罡风与坍塌中游刃有余,踏实落地。 面前有一个洞口,虽不知里面会有些什么,但他自进入地下起,便感到那股灵力已然盖过了阴鬼之气。 洞口边的墙壁上左右刻着几个工整的大字—— 好配壶土,意造诸玩。 汪文迪挑了挑眉,他好像与陈月歆几人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走进洞中,后头的入口骤然落下一道石门,将其与外界隔绝。 再一看,里头竟灯火通明,别有天地,跟外面截然不同。 左右两侧摆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玉器灵石,他踏入一步,便有一个声音似是在脑海中响起,诱惑道,“想要吗?你都可以拿走,这里随便一样东西,出去换得的钱财都够你富足一生了,想要吗?去拿吧……” 汪文迪静心凝神,那声音虽未消失,但却根本影响不到他。 他扫视四周,没有看见明显的出路。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破迷心之咒,妖邪魔物,速速显形……破!!” 一道清光以他为中心炸开,霎时间飞沙走石,鬼哭狼嚎。 周围的金银珠宝迅速被枯骨残叶替代,阴风阵阵之中,他看见了一道门。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陶瓷艺大师 就在脚底这条路的尽头。 一低眼,他看见了那诱惑声音的源头,他站的地方仅留下了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道路两边凹陷下去,里面有无数的泥娃娃,看得人头皮发麻。 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些泥娃娃或神情呆滞、或缺胳膊少腿、或不够对称……总之全然都是些残缺之物,是一些失败的作品。 若是常人入此,行差踏错,就会被这些沾染鬼气的泥娃娃拖下去,扒皮抽筋。 这条路,只能直走。 汪文迪快步移动到道路尽头的门前,这门上左右又有几个醒目的大字—— 重镂叠刻,细极鬼工。 他将门推开,眼前是一块平坦的地面。 上头像是摆放展品一样,放置了许多陶艺制品,小到雕刻着栩栩如生花鸟虫鱼的陶杯,大到精雕细琢的仙佛神像,无所不有,叫人目不暇接。 还没来得及欣赏这上头精细的手工心血,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便落进了耳里,“你终于到了。” 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站在自己的对面,大约有十数米远的地方,背后也靠着墙。 他黑发黑衣黑目,整个人沉寂非常,此刻正抱臂,以一种非常平静的目光看着汪文迪。 “是你,小瞿……瞿星言。”汪文迪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 两人目光相撞,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但对方并未出手,汪文迪跟着也是略低了低身子,一个跃身,潇洒利落的往瞿星言身边跳去,好像丝毫不觉得中间会有什么机关意外。 落地时他还伸出手掌去,对方脸色冷冷,但仍是伸出手来配合了他,跟他击了一掌,两人恍若保持着从前的默契,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出奇的一致—— “暂时……合作愉快了。” 瞿星言收回手,神态和语气都还是那冰雕似的样子,接着道,“我身后这堵墙是虚无的,墙后是一间迷宫,我走了三遍,没找到出路。” “那不就是死胡同?”汪文迪也同他一样,并不问他来此的目的,只是就事论事道。 “是迷宫,”瞿星言强调了一句,然后伸手指了指面前地上的那些陶制品,道,“你先看看这些东西,这里面有大学问。” 汪文迪智商自然是时刻在线的,若是看这些凌乱得什么都有的陶品,倒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他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也是个很有脑子的主儿。 果不其然,在细细观察了片刻后,他立马发现了其中端倪之处。 陶品中间还摆放着一些技艺精美的紫砂壶,如果光看这些紫砂壶的位置,将其一一相连,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字。 “生。”汪文迪望向瞿星言。 瞿星言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墙努了努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进去,“记住这个字,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说这是个迷宫,而不是死路了。” 二人闭眼闯入迷宫的领域。 此方天地雾气缭绕,地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方格,方格中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简画,两个为一组,看上去像是某种特殊的阵法。 汪文迪闭眼回头敲打了背后的墙壁,那墙壁结实非常,也就是说无法通过原来的路走出去。 他睁眼甩出两道剑气扫向四周,四周的墙壁上涌现一层金光,把他的剑气化在了里头,墙壁纹丝不动。 瞿星言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道,“你再在这些方格简画上,写出‘生’字试试。” 点了点头,汪文迪依言照做,在这些方格上写出‘生’之一字,落下最后一笔,汪文迪脚下金光一闪。 眨眼间,他又回到了外头。 “什么情况?”他将眼前紫砂壶摆放的位置记了一遍,再度闭上眼睛,摸索着再次进入迷宫中。 瞿星言就在原地等他,“怎么样?你看地上方格里画的紫砂壶,和外面摆放的位置也是一样的,与其说那是一面虚无的墙壁,倒不如说是一面镜子。” “你说的没错,”汪文迪皱了皱眉,继续道,“可外面的壶都是单个单个摆的,这里面……每一个连起‘生’字经过的壶,旁边的九宫格里必然有另一幅壶的简画,这又是为什么?” “不知道,但这正是可疑的地方。” 瞿星言摇头,神色略有些严肃,倚在了后头的墙壁上,两人就这么对着一堆方格和简画出神。 “这里是极阴之地,”他率先打破沉默,道,“你也感觉到了吧?” “嗯,难道和此处长眠之主有关?”汪文迪应声,问道,“你知道这里是谁的长眠之所?” “大概知道,”瞿星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又道,“总觉得此处阴气有些奇怪,但我又想不通这迷宫机关和墓主会有何关系。” “说来听听。”汪文迪捏着下巴,回想起入此种种,想不到这里埋着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距今约六百年前,民间生有一位陶艺大师,名程朱明。” “他生卒年不详,一心只为能做出更好的作品,传闻他曾经四处学习进修,最终将自己的技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每一件陶品都被人们称为‘神品’。” “但后世对他的生死都没有具体记载,也就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又埋在了哪里。” “他最擅长的就是制造紫砂壶,而且他把雕塑和紫砂壶结合在一起,自创‘重镂透雕’的技艺,几乎没人学到他的精髓。” 瞿星言一向对华夏历史研究得多,接着道,“评价他便是‘好配壶土,意造诸玩,重镂叠刻,细极鬼工’,也就是进来时看见的那四句话,所以我才推测,这里可能是程朱明的长眠之处。” 汪文迪仔细听着,问道,“他没有后代吗?” “没有,他的一生,都在研究更好的陶瓷技艺。”瞿星言答道。 “你刚才说的重镂透雕,具体是什么意思?” “按字面意思来解释,就是在陶艺品的制作过程中,把雕塑的风格加进去,透雕便是指把浮雕出来的东西,背景挖空,对刀法和手艺要求都极高。” 汪文迪灵机一动,朗声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叠加手法?” “叠加?可以这么理解吧……” 瞿星言还没说完,自己便先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这里多出来的那些简画,是用来叠加满足透雕的条件的?” “就是这个意思!”汪文迪打了个响指。 “那叠加出来的又是什么?”瞿星言问道。 “出去就知道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九尾狐 汪文迪拉着他按照‘生’字跳了一遍,再度回到了入口处,信心满满的抬头指向天花板,“你看!” 原来两人起先只顾着眼前的东西,这天花板上另有一些凸起的壶状雕刻物,汪文迪手中凝出一道剑气,只闻‘咻’的一声,他便将天花板上的凸起全部平整的切了下来。 上头的壶落在下面众多展品的中间,竟自己动了起来。 最后在那大大的‘生’字上重叠勾出两个小八卦的形状,但两个八卦的方向是相对的。 瞿星言眼神一动,道,“找到了,坤卦与艮卦相交之处!” 坤卦对应死门,艮卦则是生门,二门于‘生’字上叠加相交,汪文迪脑子转的飞快,“此乃绝处逢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意,走!” 两人重新回到迷宫里,按照外面出现的样式走了一遍方格,果将所有的壶串联在了一起,最终落于生死相交处。 脚底下的‘生’字发出淡淡星光,与此同时,四周的墙壁中传来阵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眼前正对着的墙壁上蓦地出现了一扇门。 门后是一条羊肠小道,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才见到尽头。 尽头仍是一扇门,一扇生了锈的铁门,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锁上同样锈迹斑斑,甚至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咯咯……”微风带来一阵女子的妩媚笑声。 这声音不是藤原离鸾的,酥到了骨子里,媚到了骨子里,让人不禁想入非非,拥有这种嗓子的,该是如何一个美艳绝伦的绝世美姬。 “你们想要钥匙吗?” 回神一看,铁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她斜倚在那,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可以看见她线条流畅的锁骨,和洁白如雪的大腿。 腰间系着的腰带跟没系没什么差别,除了勾出她如弱柳的腰肢之外,并没有起到束好衣物的作用,显然是这女人绑的太随意了,她一动作,袍子就会从肩头滑落,好像明目张胆的在勾引面前的两人。 这画面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答上一句,“想要。” 不过不巧,她拦住的这俩也不是一般人。 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两人都感觉到了她身上带着一股冲天的妖气,汪文迪上前一步,问道,“怎么,想要你就会乖乖给我们不成?” “那当然要二位拿东西来和奴家换换了。”女人笑答,让人更觉媚态如风。 “什么东西?” 女人似一阵轻风,飘到汪文迪身上,柔若无骨的附着于他,“当然是你的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汪文迪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讽道,“心要是给你了,我不就死了?” 她勾人的眼神瞟向一旁的瞿星言,又把攻势转向了他,“无妨,二位只要有一人把心给我,我就把钥匙双手奉上。” “我看这位小哥俊得很,不如……” 她朝瞿星言攀去。 瞿星言冷冽又厌恶的眼神在她接触到自己之前就先杀了过来,那一瞬间,他猛然祭出金轮,利落的割断了她想要触碰自己的一条玉臂。 “我最讨厌别人碰我。” 紧接着,汪文迪反手扣住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并指为剑刺进她接近心口的地方。 嗷!! 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随即她身上炸开一道黑气,又闻一声野兽的嘶吼,她快速变化起来。 哐!! 此处的空间竟直接被她顶开,两人纷纷灵敏闪避,跳到了绝对安全的地方,看见眼前变化后的怪物。 烟尘散去,瞿星言盯着它的眼色微变,喃喃道,“此处竟有此物。” 汪文迪一看—— 嚯! 便见这怪物通体雪白无暇,四肢修长,最要紧的便是它身后,统共九条大尾。 “九尾狐?!”他同样有些惊讶。 “别发呆,它攻过来了!” 说话间,那九条巨尾横扫而过,差点把分心的汪文迪拍倒在地,看来是刚刚下手太狠,把它惹生气了。 汪文迪稳住身形,周身灵力暴涨,同时将巨大的力量汇聚在指尖,迎着对方的攻击而上。 九尾狐口中凝出一个巨大的火球,配合自己尾部不断地攻击,一同砸了过来。 这火球贯穿了周边的一切,虽然无法影响到汪文迪,但多少令他改变了一些轨道,手中的利刺直接戳穿了九尾狐的一条前肢。 突如其来的痛楚让九尾狐发出一声长吼,九条巨尾的末端也凝出火焰,灵力覆盖了伤口,让其缓慢愈合。 汪文迪回过头来,加大了力量,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些微末的消耗罢了。 九尾狐的速度并不慢,它再度主动攻来,锋利的爪子刺向汪文迪,他一偏手,宝剑便出现在了手里,与其相撞,在空中摩擦出炙热的火花。 汪文迪从不闪躲,双剑刺去,直接劈开袭来的九个火团,给周围带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力,与之再度弹开。 他一个闪身,以极快的速度在九尾狐反应之前跳到了它的上方,剑尖对准了它的背部,猛然扫出一道剑气,在它背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口子。 狂吼一声,九尾狐轰然倒地,但却更加愤怒,只可惜汪文迪实力远在其之上,他如闪电一般飞出,又在它腹部刺了一剑。 “嗷——”一声渐弱的哀鸣。 硕大的九尾狐在他的剑下化作一阵随风逝去的微光,再也凝聚不起来。 地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动静。 汪文迪落到瞿星言身边,定眼一看,正是一把铜质的钥匙。 “这里怎么会有九尾狐?”他捡起钥匙,又问了一遍。 所谓九尾狐,据载: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瞿星言也道,“的确奇怪。” “而且……我好像没能杀了它。”汪文迪皱了皱眉,用钥匙把门打开。 “九尾狐有九命,又能蛊惑人心,实力绝不弱,杀没杀它,都在情理之中。”瞿星言接话道,跟着望向门后。 门后又有一条长廊,直到走完这条长廊,汪文迪眼色更凝重了,“那感觉不见了。” “那股极其浓重的阴鬼之气,和若隐若现的灵气,都不见了。” 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石床。 瞿星言看着石床,又扫了一眼此处的整体构造,道,“方才,这里有人在,里头还有一丝残余的灵气,这灵气很重。” “看来那九尾狐,是用来拖时间的了。”汪文迪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却见瞿星言绕着里头左走三圈,右走三圈,最后停在石床面前,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开!” 石床中央陡然射出一道紫光,在对面的墙壁上炸开一个缺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骨灰聚魂 “什么东西?”汪文迪看着墙壁里滑出来的一个宝盒,不禁问道。 走近一步,他身体里属于碎片的力量竟蠢蠢欲动起来! “看来是……同源之物。”瞿星言也感觉到了,沉声判断道。 汪文迪将其捡起打开,但里面空空如也。 他深吸了一口气,“估计是被带走了。” 线缩断在此处,若真是河图洛书的碎片之一,接下来他又该到何处去寻程朱明? 程朱明又怎么会和携有七羽锥的藤原离鸾扯在一起? 瞿星言看出他的心事,也知道他重视寻找碎片一事,微张了张嘴,却没开口。 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探索的价值了,两人先后离开了地下,跳出去时才发现,先前的密林也已完全消失不见了。 平原上一棵树也不剩,汪文迪四处探了探,果然一丁点多余的气息都不复存在了。 瞿星言望着他,沉声打了个招呼,“走了。” 汪文迪自然没有留他,也没有对他动手,两人再度分道扬镳。 回到住处的时候,几人都在,正在屋里围着个东西,像是就等着他回来拿主意。 “文迪!” 张霏霏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唤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她快步上前把汪文迪拉到圈中,指着桌上那一个瓷罐子,直言道,“阿夏在童颜家找到了这个。” “这是?” “骨灰。” 汪文迪眯了眯眼,“她孩子的骨灰?” “应该是,我拿到的时候还看见了灵牌。”朱夏答道。 “我和月歆还碰上了周游,”张霏霏把事情简略讲了一遍,强调道,“他好像也在找什么东西。” 他去童颜家找东西? 难不成也是去找这孩子的骨灰的? “他还一直口口声声要把我做成什么母体,说那样他就无敌了,简直像个疯子。”陈月歆骂道。 “母体?小鬼?怀孕……夭折……”汪文迪面上了然,镇定道,“看来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一样?” “他把自己的孩子做成了小鬼,以血脉代替符咒控制,而这种小鬼有一个先天决定强弱的因素,那就是它的母体,母体越强,小鬼的资质就越完美。” 汪文迪不屑的笑了一声,简短道,“简单来说,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给他生个孩子。” “什么玩意儿?!” 陈月歆差点炸毛,“我看这人真是个牲口,不会他跟藤原离鸾那啥……也是为了让藤原离鸾怀他的孩子,然后再杀掉做成小鬼吧?” “极有可能,”汪文迪继续道,“结果半路发现藤原离鸾想反过来控制他的小鬼们,所以撕破了脸。” 提及小鬼们,张霏霏不禁问道,“不会那八个鬼娃娃,都是他的孩子吧?” “以血脉之力代替符咒压制,所以马腹离去后,怨气也没有反噬到他身上,即便这听起来残忍的很,但他作为一个外行……称得上的聪明了。”汪文迪摇了摇头,显然不是真的在称赞他。 “而且照他对月歆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打算停手,大概率还要继续培育小鬼。” “我们怎么才能阻止他?”张霏霏抿嘴问道。 “那得先找到他了,”汪文迪盯着那盒骨灰,心中已有了办法,道,“只要借助这东西聚灵,一问就知。” “可……那鬼娃娃已被我一招杀了,怎么还能聚灵?”陈月歆迟疑道。 “你那不叫杀它,只是把它的力量打散了,要弄死被饲养的小鬼,只有两种途径,第一种就是我说过的,让它以生前死亡的方式再死一次,然后作法超度它,第二种,则是……杀死饲养者,释放它的灵魂,也能送它往生。” 汪文迪说明道。 “那你去密林,结果如何?”张霏霏跟着问道。 “藤原离鸾跑了。” 他将方才发生也简述了一遍,但把其中瞿星言的部分全部省略,又道,“不过也不能说是全无收获,起码发现了第四块碎片的气息。” “碎片也在藤原离鸾手上?”熊巍问道。 “不清楚,我倒更觉得在那程朱明手中,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跟藤原离鸾搅在一起。” “九尾狐……出现九尾狐不是祥瑞之兆吗?”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在她印象中,关于九尾狐的知识停留在‘大禹之妻’上。 据载:禹三十未娶,恐时之暮,失其制度,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九尾白狐,造于禹。 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者之证也’,青丘涂山一带更有歌唱道‘绥绥白狐,九尾龙龙,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因此,大禹娶了涂山之女九尾狐,谓之女娇。 后世便多称九尾狐是祥瑞之兆。 “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九尾狐和万事万物一样,都有正邪两面之分,即便它们的祖先有‘大禹之妻’的美名,但也改变不了它们会吃人的事实。” 汪文迪耐心给张霏霏解释道,“如果九尾狐居于自己的领地,安心勤恳修炼,确是善类不假,但如果它们妄想逆天改命,就会走上凶兽之路。” “比如,九尾狐要想变成人,就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潜心修炼,到了一定的道行自然可以化形,但还有一种捷径,那就是吃人类的心脏,吃够九十九个,也能变成人,可前者为瑞兽,后者……为妖兽。” 张霏霏点头道,“那你遇上的九尾狐,是程朱明召出来的?” “也许。”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事物上,“霏霏,一会我会聚出那孩子的灵魂来,你去抱它。” “你疯了吧?你让霏霏去抱一个鬼娃娃?”陈月歆第一个反对。 “你懂个屁啊!”汪文迪以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接着道,“我当然不可能让霏霏做有危险的事啊!” “聚出来的是个完全无害的孩子魂灵,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我是让霏霏接触一下他,看看能不能看到他生前发生的事,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么说来,汪文迪已经把她当成一个能力者了。 张霏霏面上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应话道,“当然没问题!” “但是不要消耗过度,尽力而为。” 叮嘱完毕,汪文迪示意熊巍将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上,这才把骨灰盒子放在了中央,画了一个圈把它围了起来。 他挥出一道清光洒在其上,立即作法,“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死生不复,万界相连……魂聚!!” 阵阵柔光自骨灰盒中散出,盖子被揭开,里头灰白色的粉末慢慢有了动静。 第二百五十四章 老朋友 粉末有一些洒在了桌上,上面先是出现了两个小小的脚印。 一阵寒光闪过,一个约摸两个月大的孩子竟真的出现在了桌面上。 他定定的看着众人,身上洁白如雪,好像真的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娃而已。 但他的眼睛还是黑色的。 张霏霏正要伸手抱他,汪文迪忽然拽住了她的手,“别动!!” 他话音未落,那孩子猛地动了起来,一个闪身凶狠的朝陈月歆扑了过去。 这始料未及的一击让陈月歆毫无防备,被孩子狠狠的在左肩上挠了一爪,孩子不肯罢休,又在她白净的脖子上划了一爪子。 好在此时陈月歆已经反应过来,用力把它撂开,脖子上才只是留下了一道血痕,若是反应不及,这一爪子定要刺进她的大动脉才是。 “嘶!” 陈月歆嘴角抽动,怒的头发都要烧着了,扬起一拳砸向那孩子,“杂种!” “嘻嘻……”孩子诡异的笑了起来,挨了这一拳。 被这一拳打散的他重新汇聚在窗边,破开窗户冲了出去。 “照顾月歆,我去追。”汪文迪安置了一句,紧随其后也冲了出去。 陈月歆捂着伤口,紧盯他追去的背影,脑海里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就是他说的绝不会有危险? 她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明显的愣住了,但身体上的痛感又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我去他妈的,这口子怎么好不了了?” 伤口周围开始蒸腾出明显的黑色,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趋势。 “我来试试。”朱夏也有些担忧,上前抬手,覆在了她伤口之上。 可那黑气好像怎么也吸不完似的,朱夏只得撤手,拧着眉头道,“好像……不行。” “没事,一点小伤。” 陈月歆强撑着走向沙发,整个人砸在上面,语气有些疲累,道,“我睡一觉就好了,有事叫我。” “好。”张霏霏替她找了个小毯子盖上,眼里遮不住的担忧。 以汪文迪的速度要追上那小鬼也不算难,而且他知道,这鬼娃娃一定是跑去找它爹了。 但鬼娃娃却跑到了郊外的一个池子边,环顾四周,似是没发现汪文迪的踪迹,紧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头。 过了片刻仍不见其他动静,汪文迪这才上前,查看平静如镜的水面。 与之前的镇蛟湖想比,这池子要小得多,水也更加浑浊,没有灵气,只有空气中缕缕沉重的阴寒气息。 他不想被此挡住脚步,直了直身子,就要跟着跳进水里。 “止步于此吧。”一道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 侧身望去,真是周游。 他脸上好像始终保持着那一丝诡异的笑。 “你算计我?”汪文迪挑眉平静问道。 “算计?是你小看我了才对。”周游不客气的答道。 汪文迪干笑了几声,将宝剑握在手里,一副就要一剑刺死他的模样。 “你的伙伴被我所伤……今夜若不治好,元神俱灭,你确定还要与我在这里耗着吗?”周游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恰汪文迪从不会被人这种言语动摇,他按下心中的情绪,表面上依旧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我要一剑杀了你,再回去,好像也并不迟。” “哈哈哈哈,”周游大笑了一阵,嘴中念出一串咒语,手里应声出现一面幡旗,他得意道,“恐怕等你回去,你的伙伴已经化成一滩脓水了。” 那幡旗紫黑紫黑的,让汪文迪看着有些眼熟。 他反手甩出一道锐猛的剑气,劈向周游。 周游堪堪躲过,剑气割开后头的一片树木,他不以为然,扬起手中幡旗,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哪敢接您一剑呢?” “还是让你的老朋友来陪你练练吧!” 老朋友? 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而此时周游已经不见了踪迹,周围刮起的风中带来更多的阴冷气息。 忽的,一道紫色的身影以根本不可捕捉的速度‘歘’的一下冲了过来。 汪文迪双剑在手,亦不后退,径直与其碰上,双剑架住对方两只狰狞锋利的爪子,这才得以看清这身影的全貌。 它浑身皆是紫色的毛发,看不清五官,因为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只能看清它那张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嘴。 “居然还有你的事?!” 汪文迪一个用力把它弹开,瞬间甩出六道剑气,拧眉道,“受我一击并月歆的紫炎,你居然……?!” 眼前匍匐在地上的怪物,正是周孟春! 从它现在的形态来看,它已经进化修炼成了紫毛犼。 是的,上次它挨了那样的重击,不仅是恢复如常,还更强了,要知道,紫毛犼后面只差赤毛犼一环,就要演变成金毛犼了。 周孟春并不跟他交流,闪躲过三道剑气,又在口中凝出一团巨大无比的黑光,与剩下三道剑气对上,将之抵消。 抵消的一瞬间,它又如闪电一般刺了过来,那虽是野兽一般最原始的搏斗方式,但却是最迅猛、最血腥的。 汪文迪抬起宝剑架住他的攻势,另一手亦灵活运用手里的剑,朝它腹部刺去。 刹那之间,周孟春的腹部猛然生出一只手掌,紧紧握住了宝剑,它虽是因此一击那手已被烧焦,但不得不说挡下了汪文迪这一剑。 双方弹开,再度撞上。 汪文迪略略认真起来,跃至空中操纵风雨,当即便是吞云放电,背后生出九道宝剑虚影,与雷电一起攻向地上的周孟春。 周孟春亦可飞身而起,身形暴涨一倍,看上去更加狰狞,全身更是忽的剧烈颤动,自体内生出无数巨大尖利的骨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御铠甲。 见状,汪文迪令九道宝剑合为一处,爆开一道猛烈的红光,不与它的铠甲相撞,转而化成了一片席卷一切的火海,整个淹没了周孟春,对方微落下风,但很快从火海中喷出巨浪,落到地上,整理伤势。 不得不说,这紫毛犼跟前面那几个级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实力也上升的极为明显。 巨浪袭来,汪文迪陡然飞身上前,浑身灵光暴动,口中念咒,喷出一团泛着无边金色的水雾,强行以实力压制了对方。 双剑破开水雾,齐齐扎在了周孟春的骨刺上。 吼!! 对方哀嚎一声,抬手想拍开汪文迪,被他提前洞悉,抽出宝剑绕到身后,又刺了一剑在它铠甲上。 全身的骨刺消了下去,汪文迪抓住机会,想要给它一击毙命。 就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传来了动静。 第二百五十五章 梦中的他与眼前的他 整个水面开始冒出沸腾的泡泡。 汪文迪只分心了一秒,自己竟被扑上来的周孟春按到了地上。 他并不着急,就着这个姿势反手举剑,想从对方背上给它来一剑。 剑还没刺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在了离它背部不过两毫米的地方。 汪文迪眼神一变,看见一道浓厚的黑气正连在湖中心。 “周游……!”他咬牙切齿的喊出这个名字,“狼狈为奸!” 周孟春抬起爪子,目标是他的喉咙。 但汪文迪当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的剑从来是随心所动的,在它抓到自己的脖子之前,宝剑就先脱出左手,割断了周孟春的手。 红色的粘稠液体从它断手的地方涌出,一股脑全部流在了汪文迪的衣服上。 又是红色的血。 这绝不对劲。 汪文迪甩开身上鬼哭狼嚎的周孟春,又利落的扯掉自己被血染脏的上衣,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紧接着他操纵另一把剑,陡然射向了湖中心。 砰!! 湖中心炸开一阵足有数米高的水花。 随后抽出三道水龙卷,两道攻向汪文迪,另一道卷走了周孟春。 汪文迪切开水龙卷,重新站到了湖边。 跳下去? 还是回去救陈月歆? 他皱了皱眉头,将灵力凝聚到脚底,踏上湖面,一步一步走到了湖中央。 “周游,周孟春,”汪文迪笑了起来,但能感觉到他说这几个名字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高玉绳,哈哈哈哈……!” 他脚下气力一松,整个人直直坠入湖底。 另一边。 今天的天色似乎黑得格外快。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陈月歆一挨着沙发,就感觉眼皮很重,没一会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做了一个梦。 安静美丽的村庄,山清水秀的福地,谈笑风生的人们,穿梭来去的鸟儿。 轰! 一道铺天盖地的烈焰吞没了肉眼可见的一切。 村庄化为残渣,福地变作地狱,人们被活活烧死,鸟儿不住的哀鸣。 遮天蔽日的阴影。 天上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火鸟。 所到之处,哀鸿遍野。 侥幸逃脱的零零散散的人们,拿出仅剩的积蓄,请了一位法师前来。 法师衣冠楚楚,精气神状态好得很,看上去便有几分本事。 陈月歆知道,天上那只肆虐的火鸟就是自己,她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爽。 她还知道,这个法师,就是那时的张乘风。 张乘风开坛卜卦,算出她下一个为害的地点,并决定亲自前往收服朱雀。 朱雀只觉得这人是吃饱了撑的,给自己磨爪子也不够,还妄想收服自己。 两人对上的时间,与张乘风所算毫无出入,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张乘风也正如她所料的一样,只会丢几张符纸,念几句咒语罢了。 她要一招弄死张乘风时,一道更为猛烈的符咒砸了过来。 张乘风的帮手,来了。 浓烟滚滚中,她看见那人接住了自己一招。 浓烟散去。 那人的脸…… 赫然是瞿星言!! 一股剧烈的呛水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淹没了陈月歆,她拼命的伸出手去,想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她拽住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她有些依赖这个感觉。 陈月歆顺着触感睁开了眼,对方一双墨黑深邃的眼睛,好似要把她看穿。 “瞿星言……怎么又是你?”她没力气应对这家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有些不善,望向那头的床边,张霏霏等人竟然都已经睡着了。 外头月色正好,汪文迪也没回来。 瞿星言的视线移到她扩大了一圈的伤口上,“那你希望是谁?” 他坐到她身边,拨开她的头发,眼底划过一丝寒意。 “用不着你,我自己能好。”陈月歆想把他的手拿下去。 “你的嘴和你的拳头一样硬,”瞿星言摁下她的动作,略带强制性的扣住了她,“能好?你好一个我看看?” “你他妈……!” “闭嘴!蠢猪。” 瞿星言将自己的力量覆上伤口。 “嘶。”陈月歆闷哼了一声,但很快咬住了嘴唇。 “很痛?”他看着伤口里的黑气被挤出,而后缓慢愈合,问的语气也轻了下来。 她没说话,却也能感觉到伤口在愈合,她忽的想起刚刚那个梦,问道,“你以前……见过张乘风吗?” 瞿星言低了眸子,专注在她的伤口上,答道,“见过。”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张乘风是当世神算,我学习道法,见过他很正常。” 陈月歆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没再说话。 是瞿星言帮助张乘风封印了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瞿星言以为她伤口太痛了,连忙道,“已经好了,你活动试试。” 陈月歆猛地对上他的眼睛,想起之前汪文迪的话,抿了抿嘴,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会害我吧?” “不会。” 他答得非常果断,好像本就是他心中认定的事实,他的墨色眸子里只有一丝深藏的明澈笑意。 屋外的凉风灌进来一些,把梦中的风雪一同卷到了陈月歆眼前,她看着他温华如月的脸庞,一瞬间竟不知她握住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不会就好。”陈月歆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拽着他的手却越抓越紧。 瞿星言凑近她的伤口,那里已经完全愈合,看不出受伤的痕迹,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的呼吸也是凉的,黑色的碎发拂得她的脖子有点痒。 陈月歆想,自己不能一直离他这么近,因为他很快就是要走的,她抬起手,试图推开他的身体。 “你讨厌我?”瞿星言把她的手抓在自己心口前,不让她用力。 此刻那对深如黑潭的眼睛里,竟燃起了一丁点儿闪烁的星火。 “你还不走?”陈月歆岔开话题,瞥向张霏霏,“你不怕他们醒过来看见你?” “你这么想我走?” “那你别走。” 陈月歆都没搞清楚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究竟是为了怼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瞿星言笑了。 他只在陈月歆面前这样笑过,他缓缓靠近,轻轻的在她白净的肩头咬了一口。 “乖乖呆着,我走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四龙落仙阵 就不能不走吗。 陈月歆看着他纵身跳出窗外,这句话还是噎在了喉间。 即便说出口了也没用,她是这么觉得的。 倒是刚刚做的梦,让她的情绪不免更加低落了些。 为什么会梦见那时的事? 为什么会在梦中看见帮助张乘风的人竟是瞿星言? 还有,睡过去之前那个奇怪的、令人产生憎恶感的想法—— 这就是他所说的绝对不会有危险。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自己受伤了是事实,如果没有瞿星言,她不敢保证自己的伤势一定会愈合,那这又要归错于谁呢? 而且瞿星言近日总是与自己单独相见,对自己的行踪和一切,他既不在身边,又怎会如此了如指掌呢? 身上盖着的毯子滑落下去,陈月歆看着那头熟睡张霏霏的容颜,努力把脑子里不好的想法全部驱散出去,她相信张霏霏和这些人是不会害自己的,也相信无论如何,张霏霏会尽最大的努力救自己。 他们是她的同伴啊。 这样一想,她的确感觉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望着窗外清幽的夜色,也不知汪文迪那头处理好了没。 另一边。 从汪文迪整个人没入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阴怨之气在这水底盘桓,这股气息大到让他耳边的水流都好像全部变成了低低的哀音,挥之不去,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就会从深处杀出一只恶鬼,将自己狠狠咬住一般。 他在水下同样可以自由活动,他的发丝飘扬起来,但也不影响他清晰如常的视界。 汪文迪的脚一挨到水底,就从黑色的泥沙中骤然冲出了一道利刺,见他躲避迅速,又化作一根黑带,想要缠上他的脚腕。 一道清光划过,他轻易割断了这沾满了怨怼之气的邪物。 又将几道清光打入土中,再落地时,邪物也不敢靠近一分,只敢在几米开外张牙舞爪。 有什么东西飞速接近。 嗵!! 汪文迪向后一闪,原来站着的地方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出手的还是周孟春。 而且它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显而易见,此处这股非同寻常的怨气,是这玩意最好的养料。 但,他既然敢追下来,也就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站定身子,汪文迪脸色轻蔑无比,瞬而出手,直朝周孟春攻去,一把宝剑随之出手,剑锋直指对方的命门。 见此,周孟春连连后退以避开剑气,跟着推来湖底两块巨石,算是挡住了这一击,汪文迪不受环境影响,速度更快,立刻反应,将另一剑甩出,一左一右,自己更是节节逼近。 这会子周孟春可以说是难以招架了,必得挨上那么一下,然就在此时,一道黑光从旁袭来,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有无数道黑光扑来。 汪文迪剑上戾气暴涨,将对方攻势完全化解,那落在周孟春身边的,也意料之中的正是周游。 他带着周孟春暂时脱出了汪文迪的攻击范围,不过显然只是权宜之计,汪文迪脸上不见丝毫吃力,他自顾自的皱了皱眉,“不妙啊。” “现在才知道惹了本尊不妙?” “晚了!!”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浑身线条皆硬朗无比,紧接着,他便消失了。 准确来说,不是消失了,只是凭借周游和周孟春的本事,根本感知不到其实就在周围的汪文迪。 周游并拢双指,念起一串咒语,四面八方的怨气即刻汇聚过来,贴在他身上,好似形成了一层护身的铠甲。 一股不容忽视的巨大压迫感紧紧逼来。 汪文迪身边双剑交叠,又生两道剑影,总共四把锋利无比的宝剑,金光暴涨,几乎要照亮湖底,他眼神蕴含的尽是杀机,快速接近之时更是运起另一道金光,死死困住还未反应过来的周游和周孟春。 四剑齐出,搅得湖底是天翻地覆。 在挨上这一招之前,周游拼尽全力方放出一道红光。 汪文迪的力量直接硬生生把他身上的铠甲给挤爆了,那怨气四散,炸开一波又一波的凄惨嚎哭声,正要取二人性命之时,那一缕红光逐渐变大,盖过了两人。 但比之汪文迪的实力,还是略有逊色,周游猛地突出一口鲜血,周孟春更是浑身皆伤,他欲补刀之时,一道极具威压的声音砸了过来,“小子看招!” 刹那间,水底地动,黑光铺天盖地而来。 汪文迪认得这声音,立时把宝剑召回身边,咬着后槽牙道,“高玉绳!” 黑光挟带大浪,攻向汪文迪,给另外二人争取了离开的时间。 “极阴化阳,以镇天地……起阵!!”高玉绳的声音继续喊道。 话音刚落,那剧烈的黑光一分为四,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后水底仿佛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其上散发着点点红光,时不时的便射出一道利气攻向被笼罩住的汪文迪。 布阵? 是高玉绳的作风。 而已然身处阵中的汪文迪是毫发无损,身上覆盖一层灵力,把他保护的严严实实,连湖中的阴怨之气也无法靠近他半分。 他看见高玉绳的身影隐没在黑色中,紧接着阵法里的烈风变得更加锋锐,四角处袭来四条黑龙,身披无际阴气,简直就是四头见人就吃的怪物! “真是疯了。”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汪文迪认识这个阵,名曰‘四龙落仙阵’,要结此阵,必在水中找一聚阴之地作为阵眼,以自身四分之一的精血与灵力为凭,摆阵后化为四条阴龙,即便大罗神仙入此阵,也难逃一劫,故曰‘落仙’。 这也说明,高玉绳这次全然没有手下留情。 吼! 黑龙长鸣,四道强大无匹的杀意互相呼应,好似迫不及待的要将阵中的汪文迪斩杀,以血祭阵! 就在此时,他双手握剑,另外两剑飞向其中两条黑龙,他自己更是瞬息迎难而上,四剑齐出! 铿! 剑身光芒大作,盖过黑色,斩在黑龙身上。 但这锋利无比的剑气竟被黑龙抵住,双方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第二百五十七章 破阵 难道这才是高玉绳真正的实力? 汪文迪面色沉下几分,这法阵虽未伤他,可从其中的阴气和力量来看,同之前在院中交手时的高玉绳想比,此次才配得上能同时操纵时空间变化的实力才是。 他双手一合,周身灵光大作,将气力不断灌注于宝剑身上,硬刚这四条黑龙。 在他的力量加持下,眼见那四条黑龙身上黑雾逐渐褪去,马上就要消失在他的剑锋之下。 “小子,再吃我一记!”高玉绳的声音破雾而来。 他跳到阵中,也伸出双手结印与汪文迪对抗,嘴中亦是念咒,念毕后又吐出四个极其清晰的单字—— 落! 锁! 戮! 灭! 这四个字似有万斤之重,四音一落,那四条快要被击散的黑龙再度凝集硬实起来,在这自成一方小天地的四龙落仙阵中引动了一阵湮灭一切的威压! 四条黑龙随之而变,恍惚间要把汪文迪的宝剑碾为齑粉! 吼!! 四龙发出惊天长啸,一刹那汪文迪周身几乎被这一片黑雾完全笼罩住,他自身灵力的光芒也仿佛被这四道无情的杀意所侵蚀,忽明忽暗,一副撑不住的样子。 但,他却笑了。 他不仅笑了,还完全没有要凝力对抗的意思。 他还在等,等高玉绳再加几分气力。 如他所料,高玉绳以为他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亦是扬手,“这还不够!!” 高玉绳以为,这是一击必杀的最好机会。 他以灵念控阵,双手举高,这四条黑龙变化之中逐渐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条无可匹敌的黑龙,那黑龙浑身倒刺鳞甲,爪上尽是黑光,仿佛足够粉碎沿途的一切,在这个阵中,叫人根本无从躲避。 高玉绳看着被杀意裹挟的汪文迪,终于狂妄的笑了起来,“年少轻狂者,多要付出不可挽回的代价!” “你屡次犯我,我给过你机会,小子,此次……你也晚了!” 他觉得这条黑龙的一击,足以破开汪文迪的防御,足以给他致命一击。 但这只是他觉得。 既敢孤身入瓮,汪文迪便有那个孤身入瓮的本事! 面对这四龙合一的攻击,他自是巍然不动,转而双足下金光频现,将他托至高处,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剑已落在他手上,双剑散发出无数神光,又散落到虚影之上。 倏忽间,好似虚影皆成真,叫人瞧不出虚实深浅。 哐!! 无数残影金光,在汪文迪双剑领导之下,与那条巨大的黑龙相撞! 这一刹那,连湖底的整个阵都颤动了起来,金光愈演愈烈,汪文迪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电光火石之间,只闻黑龙一声哀嚎响彻湖底,随后完全溶在了金光中! 余力转到高玉绳身上,他也不得不吃下这一招。 高玉绳捂住心口,神色变得极为痛苦起来。 他的眼中还有一丝不可置信,随即,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蛮横黑光撞进了他的身体,缓和了他的脸色,他再度汇聚黑气,想要再来一招。 汪文迪陡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猝不及防,在对方盈满煞气的眼光注视下竟吓得浑身打了个冷战,再一偏头,两把宝剑已将他围在了三角中间。 “看好了。” 汪文迪双手朝四周一扫,直取这四龙落仙阵! 高玉绳只能眼睁睁看着,没有丝毫办法。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周围的阴气与杀意完全停止流转,所有的黑气迅速收拢,最后消失。 “你这样一个将法力与武器运用到极致的人,与我思想不在一处,实在是可惜了。”高玉绳蓦地淡定下来。 “看来你还没发现……” 汪文迪并拢双指,骤然落下,两把宝剑瞬间刺入高玉绳的身体,“错的那个,其实是你自己。” 一刹那,好似有无数冤魂嗟叹,又好似有无边千军万马厮杀,更好似万种野兽呼啸,皆爆发于高玉绳炸开的黑气中。 这凌厉的一击,威力有多大,汪文迪和高玉绳二者心中,都是有数的。 四龙落仙阵被破,收剑时,高玉绳也不见了踪迹,湖底平静非常,连阴气也去了大半,但汪文迪依旧能够感应到一处,有一些残留的极阴之力。 他如闲庭信步一般朝那处走去。 那是在水底,用底下砂石加法力浇筑而成的一处神龛,并不大,也不知原本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现在里头是空空如也,只有上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图案,汪文迪觉得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个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还能在里头找到一些匆忙之中遗留下来的一些灰白色粉末。 他捻起一些,心中便有了底。 离去之时,他还不忘将此处炸了个干净。 回到住处的时候,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伤口愈合的陈月歆。 他眼底无波,走到窗前,眼神移到睡着的张霏霏身上,悄然开口道,“好了?”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吧!”陈月歆有些扬眉吐气道,可算让她逮着个机会装个逼了。 谁知汪文迪根本不接她的话,两人之间就此陷入了沉默。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主动道,“怎么?追个娃娃把人都追傻了?衣服也不要了?” 汪文迪笑了笑,随手找了件外衣套在身上,又道,“我遇上周孟春了。” “哈?!” 陈月歆的反应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止如此,它已经是紫毛犼了,马上就要成为赤毛犼。” “什么玩意儿?!”陈月歆当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这一嗓子甚至直接把睡着的那几人全部吵醒了。 张霏霏揉了揉眼睛,朝汪文迪伸出手,“文迪,发生什么了?” 汪文迪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卧槽,这事儿还能跟高玉绳扯上关系?!”陈月歆依旧大着嗓子,惊道,“他竟用四龙落仙阵抓你?!你把阵法破了,就相当于他要失去四分之一的精血和灵力!” “不止,”汪文迪自信的摇了摇手指,“是二分之一。” 他解释道,“高玉绳想一招致我于死地,所以动用了更多的力量。”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进退维谷 “必须得加紧修炼了,”张霏霏严肃道,“我不想成为咱们的短板。” 汪文迪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点头道,“我明白。” “你以骨灰聚魂,那孩子怎么会主动攻击我们?”她瞥了一眼陈月歆,担忧问道。 “我长话短说,聚魂完成时,那孩子眼中无魂,也就是说,我聚出来的仍是鬼娃娃而并非孩子的本源魂体,”汪文迪答道,“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骨灰会有问题。” “怎么说?”陈月歆也问道。 “骨灰是那孩子的骨灰,但不完整。” 汪文迪一言,气氛沉了下来,“我在湖底发现了一个神龛,上面有一个特殊的花纹印记,那是用来镇压亡魂,以免怨灵报复自己的印记。” “以此镇压亡魂,还需要亡魂的遗骨。” “也就是我之前说过控制小鬼的四个方法之一,追魂骨。” “这个叫周游的这么狠?”朱夏忍不住问道,“现在看来,他总共在那些孩子身上已经下了不下三道禁锢了!” 一是血缘压制。 二是马腹之力。 三是孩子的遗骨。 “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熊巍不解,问道。 “按理来说,这么做只能加重孩子亡魂上的阴怨之气,一旦反噬,饲主会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除此之外,没有半点别的用处。” 汪文迪捏着下巴,“周游与我对战之时,能将怨气化在自己身上保护自己,应该是高玉绳教会了他某种术法。” “那马腹会不会也是高玉绳帮他收服的?”陈月歆思索道。 “有这个可能,”汪文迪应话,补充道,“不止如此,高玉绳连能操纵周孟春的化尸幡都交给了周游,这二者之间联系应该很深。” “还有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周孟春受伤后流血,竟是红色的。” “这有什么不妥?”张霏霏拧着眉头问道。 “犼……作为一种僵尸化之物,血是紫黑色或绿黑色都属正常,但绝不会是红色。” 汪文迪细细说道,“就连活物中,也只有鸟类和哺乳动物的血是红色的。” “最典型的,当然就是人类了。” 说到这,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周孟春身上不明不白的咒文,除了增加他修炼的速度之外,会不会还具有保留它人类身体特性的效果? 可就算如此,高玉绳既然把它做成了犼,又为什么要保留它的人性? 众人皆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此时,张霏霏的电话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那头便传来略有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您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张霏霏眉头更紧一分,连忙问道。 “之前的病人家属医闹越来越严重,已经从诊所闹到集团了,而且来诊所就诊的奇怪病人也越来越多,按照您教我的判断方法,他们也和之前的病人出现了一样的情况,都是身上长出了莫名其妙的黑线!” “您再不回来处理一下,集团……恐怕很难过这关了!” 张霏霏等人来到信州的确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现在出现这样严重的情况,无异是给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此处高玉绳与藤原离鸾的问题一个都还未摆平,那头又稳不住,简直是进退维谷。 “我明白了。”她挂断了电话,将情况说明。 “我跟你回去一趟……”汪文迪也皱紧了眉头,一时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文迪,兵分两边吧,”张霏霏直视他的双眼,打断了他的话,理智的将理由一一列出,“第一,财团那边的问题我作为董事长,还是有处理好的能力和责任的,第二,眼下这边的状况,明显更加需要你。” “在信州的敌人,实力和我那边不是一个层级的,无论是高玉绳、周孟春,还是藤原离鸾和周游,以我目前的实力,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她长吸了一口气,坚定道,“而且文迪,你别忘了,此处还有碎片的线索。” “我希望我能够在你身边和你共度难关,但……我绝不希望我耽误你。” 碎片是什么,碎片是汪文迪重回巅峰、证道要走的必经之路。 由不得半点耽搁。 “你就是这点,让我总是无法拒绝你,”汪文迪最终在叹气后笑了起来,言道,“得一知己,当浮一大白。” 两人相视一笑,又听他安排道,“既然如此,就让其他人跟你回去保护你吧。” 张霏霏摇了摇头,转而拉住了陈月歆的手,柔柔道,“月歆,你替我留下来。” “我懂,照顾这个傻小子嘛,”陈月歆不忘打趣一句,应道,“你就放心吧!” “真拿你没办法,”汪文迪揉了一把张霏霏的头发,笑道,“有任何情况,随时保持联系,无论哪边先处理好,都要立即和另一边会合。” “阿巍,朱夏,霏霏就交给你们俩了。” 两人亦是重重点头,五人之间好似已经有了某种不可超越的默契。 第二天一大早,张霏霏三人便踏上了回程,只把汪文迪和陈月歆留在了信州。 “有个问题我也一直想不明白,”跟在汪文迪后头的陈月歆问道,“高玉绳到底想干什么?从开始到现在,他弄出来的怪事已经够多了,现在又和周游扯上关系,他所说的清洗世界,难道就是不断地和这些丧心病狂的人合作?” “这样能清洗世界才怪吧。” 陈月歆自说自话道,“还是玄女娘娘有实力,一出天清地明,秩序井然。”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人,”汪文迪接话道,“玄女是很值得尊敬。” “我说的是实话,”陈月歆跟上步子,“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 “找湖。” “湖?” “七羽锥的气息已经被完全掩藏起来了,冥界众生相暂时也没法找到具体的位置,”汪文迪语气依旧十拿九稳,“但周游这边……有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陈月歆继续问道。 “他昨天带走的遗骨,必须在一天之内找到存放的地方,否则术法失效,他就会被反噬,”汪文迪解释道,“而设立镇骨神龛,必在水中。”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九泽湖 “可是信州这地方位置好,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区,大大小小的湖泊不计其数,你怎么知道他具体去了哪?” 陈月歆如是道,不明白他的自信由何而来。 “我与高玉绳头一次交手时,他告诉我,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掌控之中,尸童王藏身处你我中计而分,你遇上烛九阴等等,环环相扣,皆在他谋算里。” 汪文迪眯了眯眼睛,讲述道,“他把这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所以呢?” “所以,昨天我破四龙落仙阵时,借助那炸开的灵力波动掩藏自己的法术,在他身上留了一道供我追踪的气息。” 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我把这叫做,‘老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 “你还挺记仇,”陈月歆瞥了他一眼,“但高玉绳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说不准你这招早被他看穿了。” “若我以我的法力直接强加在他身上,他要发现也不是难事,可我将我的力量还稍稍做了一点处理,以阳转阴。” 他依旧自信,“高玉绳身负重伤,又与周孟春、周游共处,那二者身上皆是极强的阴力,而对我这一丝多出来的阴力,自然就防备不足了。” “当然,我从不轻敌,抓紧时间吧。” 照汪文迪所说,两人循着气息果然来到了一处自然景区。 不过既然是景区,那当然就少不了游客,即使现在谈不上是旺季,但因为此处风景绝佳,这大白天的,来参观的人还是不少。 此处名为‘九泽湖’,据说俯瞰之时可以看见由几个小山丘分隔成的八个小湖,而最大的主体湖则处在西方,九个湖泊相连,故名。 有不少游客驾船游湖,抬头是清澈无尘的蓝天白云,低头又是粼粼湖水映着青山绿树,浓淡相宜,空灵而幽静。 “这里人还挺多的,”陈月歆四周张望了一阵,两人已走到了观光船前,她又问道,“我们也要坐船?” “嗯。”汪文迪简短应声,好似想尽可能的低调。 这种观光船驾驶操作起来也是非常的容易,汪文迪跟工作人员一顿沟通,多付了钱,征得了自驾的权限。 陈月歆还是很讨厌水,老实的蹲在船中间,看着那些人,道,“等下不会要在这动手吧?” 她这明显是在担忧无辜的观光群众,汪文迪明白。 “不会伤及人群。” 他操纵着船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那些鸟,不比人好看?” 陈月歆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人类的各色神态和性格这么感兴趣,逮着一点时间都要抓紧观察的。 她依言挪开了视线,看见湖泊中的小岛上和浅水区,偶有飞来成群的白鹭,或驻留休憩,或互相嬉闹……的确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我留下的灵力被更强的阴气掩盖,”汪文迪忽的皱了皱眉头,“他们应该将神龛和阵法都布置完毕了。” “那现在怎么找?”陈月歆收回目光,严肃道,“这里一共有九个湖,难道要一个个查?” “不。” 汪文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到船边,沉声道,“如果你是他们,你会把遗骨藏在哪儿?” “我?我怎么知道……”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打断她的话,道,“你刚才也说了,信州大大小小的湖泊多了去了,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九泽湖?” “我昨天到过的那处湖泊,虽然不大,但四周密林,远看有山,近看却没路,与九泽湖有何相似之处?” 远处环山,近处无路。 陈月歆略加思索,也耐下性子,道,“按你说的,你昨天去的那个湖泊,是天然的聚煞之处,可九泽湖视野开阔,湖泊也并非死水,流动性尚可,不像聚煞集阴所在啊!” “你仔细看看这周围分割湖泊的山。”汪文迪拧着眉头,仿佛还有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山……”陈月歆看了一阵,道,“山将水底地势改变,让这几个小湖的水都注入了主体湖中,这也没什么特别的……” “阿风教过我‘钩夹是砂螺是穴,水注明堂聚气多,四旁绕护入城裹,水绕山环聚一窝’,主体湖大而宽敞,尤其其他的湖水流都汇入其中,正是‘明堂’之势,但明堂聚气,聚的都是生气和灵气!” 汪文迪反复看周围的构架,道,“而他们需要的是死气和煞气,这太不对劲了!” “我也没看出来这九泽湖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陈月歆摇了摇头道,“会不会是咱们被反摆了一道?” 闻言,他重新操控起船只,决议道,“总之先去主体湖看看吧。” 主体湖自是体积最大的那个湖,因为水深的原因,景区是不允许自驾船只进入主体湖的,也很少有游客会到这边来,逗留观光的更是少之又少,于是此处便开发了另一个项目—— 潜泳。 方一将船停好,便有工作人员上前,礼貌道,“不好意思啊二位,今儿潜泳项目不开放,您二位过几天再来吧。” “怎么突然不开放了?”陈月歆开口问道。 “这不是负责潜泳安全问题的小孙着凉了吗!去医院了都,这湖里水还是挺深的,没有专业人员在,咱们可不敢让游客擅自进去玩潜泳,出了事儿那是要关门的,您二位谅解谅解!” 他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接起了一个电话,等挂完电话,他才重新打量了两人,问道,“请问二位是汪文迪先生和陈月歆女士吗?” 两人面露诧异之色,答道,“是我们,有事?” “原来是二位啊,这项目二位可以随时参与,潜泳的装备在那屋子里都有,既然小孙都给我电话里打包票说二位是专业潜泳爱好者,那我也就放心让二位去玩了。”他连忙解释道,又指了指后边的一间屋子。 “我们不认识什么……” 陈月歆还没说完,就被汪文迪掐了一把胳膊,只得闭上了嘴。 他给她使了个眼色,转而冲工作人员道,“谢谢了。” 第二百六十章 湖底的天斩煞 待到工作人员离去后,陈月歆还是憋不住话,问道,“我们的确不认识什么潜泳安全负责人小孙啊,什么情况?” 汪文迪带着她走到靠近湖边的位置,复又指了指周围的山,“你从这里,再看看这些山,有何不同?” 眼界中碧空如洗,群山重叠,原本低矮的小山丘从现在的角度望过去竟莫名的高了不少,造成一种横看成岭侧成峰,众峰交错的视觉差景象。 “好像变高了。”陈月歆答道。 “也就是说,我们站着的地方,变低了。” 汪文迪又讲了一句,“高水一寸即是山,低土一寸水回环,水抱应如山来抱,水不抱兮山不到。” 陈月歆蹲下身子,看着湖面,道,“说人话,你知道我听不明白这些。” “简单来说,意思就是山环绕水,水也要回环住山,这叫‘山灵水活’,但从这主体湖望去,群山堵住视界,万水注入此湖,但不见这湖反哺,这叫‘只进不出’。” 汪文迪没卖关子,解释道,“所以这湖只是看似活水,实则所有死气都在主体湖中。” 空中飘来一丝寒意。 “我懂你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但还是顾虑道,“可那个小孙……我还是觉得太奇怪了,你就不怕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汪文迪站到她身边,面色自然,“我倒觉得要紧的还是先探清湖底如何,小孙什么的都是后话。” 陈月歆皱了皱眉,明明一向会考虑、布置周全的,是他才对啊! 还未想好反驳的话,又听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怕对付不了这湖里的东西?” “我怎么会怕?”她一听这颇有激将嫌疑的话,便还是把那些所谓的担忧顾虑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 两人本也不需要潜水装置,方一说完,就一前一后的跳进了湖里。 湖水冰凉,但很清澈,陈月歆的红发在里头飘扬,简直就像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 更像鲜血。 根据落到湖底所用的时间来算,完全可以推出这湖足有四十米以上的深度,在这种深水区作业,也难怪需要工作人员陪同了。 陈月歆身上盈着一层淡淡的彤色火焰,以保持令她舒适的温度。 汪文迪打趣道,“看来你这火防水性还不错嘛!” “那可不,我这可是朱雀神火,凡水怎能与我相提并论?” 正如她所说,其实道法五行中的相克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同等的实力。 在一切条件同等的状况下,水对火是绝对的压制力,可以熄灭火,但若是火的本源高于水,那么即便是逆五行,火也可以把水吞噬。 “话说这湖这么大,我们从何处探起?”陈月歆身边不时游过一些水生物,她伸手想抓住一条鱼,鱼又从她的指边灵活溜走。 “别急。” 汪文迪双指并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吾之灵,遍寻极阴之所……去吧,去吧……” 念完,他将指尖一道清光注入地下,霎时间,清光飞速蔓延,几乎是一晃眼的时间,就覆盖了整个湖底。 整个湖底的构造他已了然于心。 “怎么样?”陈月歆看他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问道。 “不怎么样……”汪文迪的目光投向远方,“天斩煞……” “天斩煞?!”陈月歆一嗓门把周围的鱼儿全部吓跑,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反问道,“不会吧?这可是在水里,怎么会有天斩煞?” 天斩煞,是用来形容一种特殊地形的。 指的是两两地形或是建筑之间靠的极近,远处看过去就像被一把从天而降的利斧斩断,是煞气聚集的最佳之处。 “跟我来。” 汪文迪显然也有些迟疑,但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判断,而是持有与陈月歆同样的疑惑。 他把手搭在陈月歆肩上,两人瞬息到达了他方才放出的灵力下坠处。 下坠的深度,他也没法确定。 “我的……天哪……!”陈月歆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是一道宽窄度仅有一人大、却深不见底的鸿沟。 好似整个湖的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狰狞的横在湖底,向下看去,除了黑,还是黑。 若是这种地形矗立在地上,那便是天斩煞最典型的例子,中间这条缝隙里往往会聚集混沌烈风以及阴寒之气,普通人靠近,轻则重伤,重则沾染阴气、连累家运。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在水里,不在地上。 “底下深不可测,做好准备,要下去了。”汪文迪没空欣赏这鬼斧神工的构造,嘱咐道。 “跟着你准没好事,”陈月歆凝了凝力,一边抱怨一边照他说的做,“每回跟着你碰上的准是些棘手的玩意儿,真是的。” 两人顺着脚下这面一同攀在了峭壁上,整个身子没入缝隙的一刹那,果然是阴气逼人,冷冽非常。 汪文迪心里也没把握里面到底会遇上什么,但他轻松的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倒是庆幸,还好跟着我的是你。” “不是霏霏。” 如果是她,他实不想令她身涉险境,只想将她好好的保护起来。 往下探的过程并不快,陈月歆稍加思索,道,“霏霏目前或许应付不了我们要面对的大多数情况,但她也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更要紧的是,她其实很想陪在你身边,跟你共进退。” “以她修炼进步的速度来看,我觉得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汪文迪沉默下来,没否认陈月歆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张霏霏的心意呢? 越往下阻力就越大,他略集中了气力,又道,“她的资质我一向很有自信,可她到底是凡人之躯,即便在炼体,然常人的身体还是太脆弱了。” “话不能说的太死了,”陈月歆安慰道,“你看她才修炼多久,就拥有了不一般的特殊能力,玄女娘娘以前也说过,人族,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种族!” “你最近好像经常提起玄女。” 陈月歆一怔,心里突然反应过来,玄女娘娘所说过的箴言,那家伙是一句不落记得最清楚的。 她怎么干起他干的事儿来了? “哪有,我只是突然想到……” “嘘!” 汪文迪拧着眉头,骤然打断了她辩驳的话,压低了声音,“小心。” 两人现在往下挪了差不多有二十米,陈月歆很不喜欢这种在水里泡着的感觉,尤其是这一阵席卷而来的阴风,让她恨不得把这两面厚重的峭壁直接炸穿,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劳什子。 一阵尖锐的嚎叫从下方传来,扯得老长,非常之刺耳。 紧接着,一道黑影刹那袭来! 不少石块从峭壁上因这一击掉落,消失得了无踪迹。 汪文迪和陈月歆双双旁移,闪开这极其凶狠的一招。 两人一上一下,以单手吸附土壁,陈月歆吹出一道滚烫的烈焰,短暂的照亮了这道漆黑的缝隙。 “怎么又是这玩意儿?”汪文迪看清了那黑影。 正是此前在密林地底遇见过的,九尾狐。 他想起击杀九尾狐后瞿星言提起过,这种怪物是有九条命的。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九泽湖湖底? 还来不及细想,背后又是一阵张狂的罡风袭来,两人纷纷撤手,跳到对面的墙壁上,然手才挨到土壁,又有一团火球砸了过来! 陈月歆一手抓住汪文迪的肩膀,借力回身,迅猛吐出一图团更加剧烈的火球,将攻势转了过来。 砰! 一声闷响,火球也消失在深渊里,两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阵势。 不止一只九尾狐。 “三只!”陈月歆大叫道,面前一只,背后两只,皆虎视眈眈的看着擅自涉足深渊的两人。 那就更奇怪了,九尾狐不仅莫名其妙出现在湖底,还有三只?! 这事儿高玉绳知道不? 三只九尾狐身上的妖气与此处的阴邪之气几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它们的视感和速度在此处竟出奇的清晰、出奇的快,每一招都是凌厉且准确的击中两人所在的位置。 但汪文迪不能被这仨拖住脚步。 他眯了眯眼,冲陈月歆道,“你去把它们引到一处!” “好!” 陈月歆应声,顿时如飞箭一般射了出去,流火扇握在手里,径直冲前头那只九尾狐去了。 九尾狐扬起利爪,利落与她撞上,方一对上,后头便有一只九尾狐突然朝她身后冲了过来,似乎是想让她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境地。 陈月歆主动撤手,第三只九尾狐亦是纵身跃来,巨尾扫出一道大浪,拦住了她的退路。 只见她不慌不忙,抵住大浪,就在两只九尾狐皆冲她攻来之际,陈月歆便猛地脱力,向下坠在了十米开外的墙壁上稳住身形。 “快!”她大叫一声。 汪文迪手中金光乍现,一剑刺出。 陈月歆还推波助澜似的在其上加了一道焰气,宝剑破空斩出,竟然直接来了个一串三。 宝剑落回手中,汪文迪皱了皱眉,那凄厉的哀鸣声停止的一瞬间,他又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并没有杀死这些家伙。 第二百六十一章 湖底的神 “喂!发什么呆?”陈月歆在底下喊道。 汪文迪收了武器,落到与她同等的高度,皱眉沉吟道,“总觉得这九尾狐没死透。” “你想多了吧,”陈月歆不以为然,她不觉得九尾狐能在那种攻势下存活,又道,“别神神叨叨的,本来这里就让我很不爽,快走。” 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还是收起了疑虑,带着她继续向下探去。 跟着又下落了片刻,底下竟能看见一些显目的淡光,周围大约是有能落脚的地方。 “到底了?”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先跳了下去,他手里凝出一团光,照亮了脚下踩着的地,这才发现地上反射着光源的,是一些细闪状的粉末。 他捡起一些粉末。 “那是什么?”陈月歆说着,一边也松开抓着墙壁的手往下跳。 汪文迪脸色微变,提高了声调道,“这是……骨灰!” “骨灰?是那些孩子的骨灰?”陈月歆也低下头察看起来。 “应该不是,这些都是人骨骨灰,那些孩子的亡魂出现在五年内,而一般来说,人骨就算暴露在空气中,化成粉末至少都得几十年的时间,何况这还是在水里,时间就要更长了。”汪文迪解释道。 “那这儿怎么会有人骨骨灰?” 陈月歆顺着他手里扩大的光源放眼望去,惊道,“还这么多?!” 正如她所说,沟底横着的这一条路上,起码在他们肉眼可见的范围,地面上都铺满了这样的粉末,反射着不知多少年来才见一次的光。 但他手中的光无法照亮整个沟底,无论他如何加大法力,在远方仍旧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前后两边都是如此。 “意外溺亡?”他皱了皱眉头,猜测道,“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一阵怪异的气味顺着水流从两端飘了过来。 那气味起初像是春天地上生长的嫩绿新芽,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隐藏在其中的血腥味,在令人感到舒适的表象之下,潜伏的是巨大的敌意和杀心。 紧接着,一道淡漠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速速离去吧!”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汪文迪直起身子,朗声回应。 谁知对方竟真的显形于声音之后,同样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答道,“吾何须藏?” 其所化人形颇算得上是有模有样,身披一幽绿外袍,身上和衣服上都有十分复杂的纹样,他生的一双狭长丹凤眼,手中执一枯木枝,与其说像妖物,倒更有仙家风范。 只是那绿色的头发,正与陈月歆形成极鲜明的对比,他发上绑着的发带上有三根鸟羽作装饰,此刻正在水中袅袅飞扬。 “你是何人?”陈月歆上前一步,问道。 那人不屑答道,“不识吾之大名,实在无知!” 说着,他还瞥了一眼脚底踩着的骨灰,冷笑一声,补充道,“与这些愚昧的人类一般愚蠢。”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汪文迪拦住正要发作的陈月歆,自己开口道。 “吾乃顺天行事,这些人的死,都是由于他们的贪婪。” “贪婪?”汪文迪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起来,刻意道,“这条沟里,除了水,还有别的东西?难不成他们来这儿抓微生物的吗?” 果不其然,对方脸上划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疑惑。 那人后退了两步,思虑后道,“你既不知,那便速速离去,吾不会滥杀无辜。” 话音刚落,他一扬手,幽深的绿光从他脚底包裹了他全身,绿光散去,他亦消失了踪迹。 “走。”汪文迪若有所思道。 陈月歆道,“去哪儿?” “先上去,”汪文迪抬了抬头,“离开这里。” “得,高玉绳没找着,找了个莫名其妙的人出来,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这就走了?”陈月歆吐槽道。 “只是上去做一些准备再来,”汪文迪当然不是害怕,接着道,“刚刚出现的那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我没觉着特殊,阴邪之气极重。” “你说的也没错,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 “别的什么?”陈月歆跟上他离去的身形,追问道。 “神力,”汪文迪眨眼间脱水而出,落到岸边,笃定道,“一股不弱的神力。” 陈月歆也出水落地,甩了甩头发,一瞬间便烘干全身,道,“你是说,他是神非妖?” “嗯,从他所说‘替天行道’、‘不滥杀无辜’等等来看,我猜他大概身负某种使命,只是水底阴邪寒气过重,足以掩盖他本性的力量。” 汪文迪接着分析,“比如,护宝。” “九泽湖湖底一丝宝气也没有,能有什么东西?”陈月歆还是觉得这判断不靠谱。 “不知道。”汪文迪老实答道。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骂道,“那你说个屁!”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所以才要上来打听,你我都不了解九泽湖的历史来源,找游客或工作人员问问吧,天黑时分在此处会合。”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另一边。 张霏霏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她自诩跟着爷爷学习,任何商业上的大小场面她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但这种被一堆老百姓堵在诊所前,还真是头一遭。 尤其是老百姓手里有不少举着牌子,说她的诊所是庸医集中地,财团前也是一样,保安手忙脚乱,记者围了一圈,就等着逮住她这个董事长回来的时间。 毕竟记忆中,自张氏诊所开张,接到的都是褒奖和锦旗,从未有过贬低和谩骂,更别提这样大规模的批判了。 熊巍自是怕那些人一气之下对张霏霏不利,只敢把车远远的就停了下来,冲后座的人道,“小姐,你看这……?” 张霏霏脸色也并不好看,叹了口气道,“过去吧,我回来就是为了处理这事儿的。” 一边的朱夏紧紧握着她的手,“霏霏,我和阿哥陪你一起过去。” 说完,三人便前后下了车,朝目的地走去。 方一靠近,就有人率先注意到她,高喊了一声,“庸医头子回来了!” ‘庸医头子’? 听到这称呼,张霏霏倒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了,群众闻声而动,把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耳旁都是不堪的叫骂声。 “大家快来看啊,就是这人骗我们来她的诊所就医!简直是没良心,没天理!” “是啊,我家儿子进去可大半个月了,说什么治疗,一点消息也没有!” “什么妙手回春,我看他们非得把人医死不可!赶紧关门赔钱吧!” 骂声一波高过一波,还有扔石头的、拿手机录像的,可以说是公开处刑了。 好在熊巍块头大,本身他一个人就足够护住张霏霏了,现在还多了个朱夏,其他人自是碰也没碰着她。 被人潮拥挤着好不容易到了诊所前,张霏霏上了台阶,摆正态度,连连鞠躬道歉。 “我的诊所里头都是好医生,尤其中医大夫,更享有名气,绝不会把病人往绝路上带,只是这次的病症来的突然,请各位相信我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会把病人一个一个治好的!” 但这般诚恳的话语,在焦急的群众耳里不过是一番空头辩驳,无法抚平他们暴躁与忧心的情绪。 她话都还没说完,那叫骂的声音再度迭起。 更有甚者道,“还说不是庸医,带头抵制梦真丸,那可是神药!” “就是因为听了她这庸医头子的话,停了梦真丸,我家小姑子才进诊所的!” “是啊是啊!还不是张氏无能,做不出这种神药,她嫉妒!就抵制!让我们一个个都病倒了,好去她的诊所看病!” 一听到梦真丸,张霏霏捏紧了拳头,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熊巍。 熊巍靠近她半步,瞥了一眼手机,低声传递消息,“小姐,现在本市几乎各大药店都有梦真丸出售,各大医院也在鼓励人们吃药。” 发布会上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还能在短时间做到这种地步?! 张霏霏咬了咬牙,看来对方的手段的确不是盖的! “但是……医嘱中有‘每逢新月之时,药不能停’一条,增加的那些病人也都是原本吃过梦真丸,但停药了导致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人们都一致认为,梦真丸就是神药,只要遵守医嘱,不仅能治好自己的任何病症,还能强身健体,越活越年轻。 加上进入张氏诊所看病的病人都没有痊愈出院,故而大家把矛头对了过来。 “现在全市有多少这样的病人?”她也低了声音,问道。 熊巍翻了翻数据,道,“……很多。” 没给他们更多交流的时间,群众已经有要扑上来的势头了,大叫道,“赶紧把我们的亲人朋友送出来,我们要带他们去吃梦真丸!” “就是,哪有你们这样治病的,治不好还不让病人出院?!” “别逼咱们把你招牌砸了!” “梦真丸!梦真丸!” 又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群众对梦真丸的拥护之声更是一波高过一波。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抢过离自己最近的牌子,上面赫然写着‘梦真丸神药,张氏庸医’的字样。 “够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治不好的黑线 这一声怒极的大喊几乎响彻云霄。 她锐利的眼神扫视底下的人群,收了方才那种谦恭的态度,自带的气压顿时让底下叽叽呱呱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前一下安静了。 “我张氏千百年来的招牌,是我的祖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凭着良心一点一点结实的传承下来的,岂会被一梦真丸所毁?!” 张霏霏气势凛然,极具信服力,又道,“医生是专业治病的,你们中又有多少人懂得医学药理之实,就口口声声尊梦真丸为神药?” “就算不知如何救人,然‘是药三分毒’,这话是老祖宗的教诲,难道你们也没听过?就在这诋毁我诊所里的好医生?” “你们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梦真丸真的有那么神,为什么会有药不能停的说法?为什么一停就生病?这也配叫神药?” 她脸上极其严肃,打的比方更让人浑身一冷,“难道它不更像是毒品?!” 不过几分钟,不过几句话,底下居然真的去了大半反驳的声音,只是有群众仍不服气,要她拿出治病的真本事来,才肯相信她说的话。 “这病,我们是一定会治的。” 每个人都看着她,每个人的眼里都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看似小,但力量十足。 其中一个穿着朴素的病人家属撂开了手里的牌子,跟着随地坐了下来,望着她,道,“那你们就赶紧去治病,我女儿还在里面,我就在这等着,治不好,我就跟你们拼命,治得好……” “我就给你们磕头,挨个磕。” 他说的真诚,周围的群众纷纷席地坐下,也不嫌地上脏。 朱夏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低声叹道,“他们,好像虔诚的信徒。” 张霏霏又鞠了一躬,仿佛是在跟这些人许下医者的承诺。 她带着熊巍同朱夏进了诊所,答道,“哪有虔诚的信徒,只是对家人和朋友的牵挂太浓烈罢了。” 一进诊所的门,堂内愁眉苦脸的大夫面上便去了许多阴霾,迎上前来,“霏霏总算回来了!” “嗯,”她冲众人点头,问道,“咱们诊所里现在有多少这样的病人?” “一百多个,而且都对治好没什么信心,每天都是无精打采的,隔几天就闹着要我们去拿梦真丸来给他们吃。” 医生答道,“不过我们也都觉得那药怪异的很,加上您离开之前的叮嘱,就一直没碰过那药,他们也只能天天嘴上骂骂我们。” 张霏霏略带欣慰道,“好,冷冻室里那一批病人情况怎么样?” “我们每天都记录过情况,和外面的病人相比,他们身上的黑线虽然也在增长,但速度慢得多,还没有出现您所说那种完全连起来的情况。” “我知道了,”张霏霏了解了大概情况,又问道,“带我去看最新一批的病人。” 在医生的带领下,三人跟去了并不大的住院处,一楼的第二间屋子里便有四位病人,据悉,他们是昨晚才来看病的。 但令张霏霏震惊的是,这几人身上黑线蔓延的状况非常糟糕,手上和脚上的都连到了一处,就差与脑袋上的相连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张霏霏快步上前,厉声质问,“为什么现在才来看病?!” 几人大约是自知理亏,没有与她争论,只有其中一位小声抱怨道,“凶什么凶,反正你们也治不好这怪病,早来晚来不是一样?” “你……!” 这话着实噎着了张霏霏,她调整了语气,重新道,“早来晚来当然不一样,早来我们就有更多的治疗时间,一种方案不行我们可以换另一种,所以医学上都提倡有病尽早治疗。” “你这晚来可不是我们治不治得好的问题,拖延的是你自己的命!” 那人一惊,默不作声,又听旁边的人插话,“医生,不好意思,小全这人说话比较直接。” “还是我来讲吧,您叫我小王就行,”他主动说出了状况,“是这样的医生,我们四个是一个单位的,出现这种情况之前也确实都吃过梦真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没注意,然后这些黑线越来越……就变成这样了。” “你们也停药了?”张霏霏问道。 对方答道,“说实话……我们没有停药。” 张霏霏惊道,“什么?!” “我们几个都没停药,都是按照医嘱吃的药,但还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我们都觉得可能真是这药有问题,可是……可是我们又的确变年轻了,只是身上出现了这些怪异的线。” 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张霏霏思索了一阵,又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吃梦真丸的?” “……大约四个月前。” 那是在梦真丸发布大众化之前,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黑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注意到长出黑线的时候是一个月前,中间我们也尝试了很多偏方,但都没能消除这东西,它还越来越长了。” “谁给你们的药?” 问到这个,四人都默契的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在这种沉默要变成明显的尴尬之前,小王才答道,“医生,这属于个人隐私了,谁给我们的药跟治病的法子应该没什么太大关系,我们不方便说。” 张霏霏明白意思,没再追问,又按照惯例给几人把了脉,的确和之前病人的脉象一样,再一看连接黑线上的关键点,也果然途径了那十三鬼穴。 “你们既然怀疑梦真丸,为什么不向人们做一些说明?”这样她张氏诊所的战线上,也就能多一些人群的力量,不至于孤立无援。 四人面露难色,低声道,“毕竟出问题的只是少数,梦真丸的效果摆在那,医生,众怒难犯啊,万一那些人把矛头又对准我们,我们可经不起……” 张霏霏有些心寒,打断道,“别说了。” “我们会尽快找到治疗的方法。” 她知道,一个医者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救人,即便她鄙夷他们的想法,但在她眼里,也必须把他们当做病人来对待。 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她就转身出了病房,直奔冷冻室而去。 冷冻室里的病人虽然黑线生长连接的速度变缓了很多,但还是没能改变它仍在蔓延的事实。 她正要细细查看,却被身边的朱夏拉了一把。 “阿夏,怎么了?” “霏霏,这些人的身体里,有一股巨大的邪气。”朱夏皱着眉头。 张霏霏退后一步道,“你看见了?” 朱夏的确能看见,每一个病人身体及周边盘旋着挥之不去的黑气,黑气中有极小的一部分粘着于黑线上。 见她点头,张霏霏又问道,“那刚刚那四个人身上没有吗?” “我没看见,只感觉到那四个人身上有一股死气,就好像他们都是死人一样。”朱夏答道。 起码这点和张霏霏把出来的脉象是一致的。 “这里的病人都是被文迪封住了七经八脉后藏入的,你能把禁制解开吗?”她问朱夏,考虑了一阵道,“我想再看看他们的脉象如何,找找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突破口。” “我试试。”朱夏应声道。 两人跟前是个女性患者,病服上也有她的名字——孟月。 熊巍与朱夏合力,将僵直的孟月从器械里搬到了病床上,她身上黑线的状态还算良好,只有两手之间的通过后背风府连在了一起,其余的都还没有扩散。 朱夏站到床边,在她眉心点了一点,随后将自己的力量注入进去。 禁制顺利解除,孟月也恢复了常人的状态。 张霏霏靠近病床,俯下身子想要去看她的瞳仁。 忽然间,孟月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小心!”朱夏喊道。 张霏霏反应及时,一个闪身,差点摔了个跟头,她稳住身形,问道,“这是怎么了?” 孟月身边的黑气陡然暴涨,全数往她身上的黑线扑去,一瞬间,双脚黑线相连,又与双手之上两两对接,眼看就要接到头上! “不好!” 朱夏立马反应过来,指尖凝出一道不可忽视的黑光,牵扯住了那些黑气,但却没办法把它吸收化解,她与孟月面对面坐下,凝神屏息,这才遏制了黑线的最终连结。 “看来这些黑线无时无刻不在生长,一旦体内的禁制解除,就会立即补全相等时间的长度,其他人的禁制千万不能解开!”朱夏判断道。 “怎么会这样?”张霏霏懊恼道,“我不该擅自决定的!” “没事霏霏,这一个我还能拉住,你先看看她的脉象如何了。”朱夏安慰她道。 张霏霏不敢怠慢,上前握住了她的脉络,片刻便道,“还和之前一样,没有大碍。” 说话间,床上的人已悠悠转醒。 “张医生,找到治病的方法了吗?” 孟月不明眼前的状况,动了动腿,意欲下床。 “别动!”张霏霏连忙扶住了她。 熊巍也赶忙上前,护住了专心的朱夏,解释道,“不要乱动,我们在尽力救你。” 孟月这才注意到眼前的人,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又把腿挪了回去,“什、什么情况?” 第二百六十三章 鬼车醒来 张霏霏尽可能解释得明了,道,“这怪病是由一股邪气引起的,这位姑娘叫朱夏,她可以控住你体内的邪气,让黑线暂缓蔓延,只要找到祛除邪气的办法,就能治好你的病了。” 朱夏点头,接过话茬道,“但为了保持我力量的平衡,你和我只能这么对坐着,不能随意乱动。” “好……我、我明白了,”孟月大概听懂了意思,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治病的方法呢?” 张霏霏脸上划过一丝歉疚,“我还没找到。” 孟月眼中希望的光暗了暗。 “我很快会找到的。”张霏霏保证道。 意料之外的,孟月竟然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打击她,反而是鼓励道,“我相信你,张医生,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要救,你不能先倒下。” 张霏霏心中涌起暖流,道,“谢谢你,我不会放弃的。” 一天时间过得极快,群众虽然口诛笔伐,但也不过是为了讨个说法,好在没有遇上什么胡搅蛮缠的人,这也是张氏根基稳的原因。 当夜。 朱夏一整天都和孟月待在一处,熊巍则多给张霏霏打下手帮忙,好不容易闹事的都消停了,他才钻了个空,非要陪在朱夏身边。 她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孟月已经睡下了,两人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偶尔说上一两句悄悄话。 “阿哥,你和霏霏忙一天了,吃东西没?” “随便对付了两口,这关不过,小姐是不会好好吃饭的。”熊巍坐在她身边,答道。 “霏霏去睡觉了吗?”她望着如许的黑夜,道。 熊巍也和她望向一处,摇了摇头,“还在看书,听汪哥说这病和什么十三鬼穴的逆用之法有关,小姐想看看古籍里有没有什么记载。” “她太辛苦了。”朱夏想,也许这就是张霏霏能被患者信赖的理由吧。 “你也辛苦。”熊巍摸了摸她的头发,但只摸了一下,便放下了手。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大有一刻永恒的意味。 倏忽之间,屋内的灯闪了一下。 两人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窗外传来一个诡异的声音—— “昔有九凤,今化鬼车。” “夜载百鬼凌空游,千声百响更相酬。”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浮云蔽天众星没,天遣天狗从空投。” 朱夏的眼神里覆上一抹灰色,她手指微动,仍能感觉到熊巍的气息离自己极近,问道,“阿哥……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怎么了?”熊巍只觉四下寂静,关心反问道。 那声音仍在继续。 “老婢扑灯呼儿曲,云此怪鸟无匹俦。” “尔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鸺留。” “每逢阴黑天外过,所遭之家家必破。” …… 朱夏眼里的灰色越来越重。 那声音如鬼魅、如魔咒一般,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盘旋。 所遭之家家必破。 “鬼车醒来,鬼车醒来……” “阿夏!你怎么了?!”熊巍注意到她的异样,连忙轻轻抓住了她晃动的手臂,稳住她的身形,焦急问道。 熊巍的声音闯进她的脑海,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这两个声音在脑子里打架,把一切都搅得一团糟。 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可却只能发出一两个单音,“阿……阿哥……走……” “什么,阿夏?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阿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飘过一个影子! 纸人! 一张纸人从窗外透过窗户冲了进来,随之而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熊巍从朱夏身边掀开! 熊巍不敢磨蹭,立马爬起身,但当他想要保护朱夏的时候,那纸人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背! 朱夏整个人瞬间一怔,随后联系着孟月的手猛地放了下来,上头她一直苦心维持的黑光也转瞬熄灭。 熊巍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朱夏一个扬手,将他扇了出去,直撞到后头的墙壁上。 紧接着,床上原本好好睡着的孟月也开始出冷汗,身体上的黑线再度野草一般飞速生长! “阿夏!!” 闻声,朱夏一口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滴滴鲜血不住的掉落下来,她往前一倾,整个扣在床上,双手压住了孟月的双手,眉心一道黑光勉强照在孟月口中。 那黑线离完全连结,只差半厘! “走……” 她拦住想要接近的熊巍,声音沙哑而可怖,“我叫你走!” 熊巍拼命摇头,他看见她背后的纸人举起了纸做的手,手指统统变成带刺的利刃,正对她毫无防备也没法防备的脑袋。 这他怎么走?! 他再度扑了上去。 但他已经失去了七羽锥的加持,他被朱夏身上的黑光震开,一口血吐出,不罢休的叫道,“阿夏!小心!” 噗! 那利刃仍是刺进了朱夏的身体,浓稠的血渗透出来。 这下黑线只差一毫了。 “去……阿哥……走、走……霏霏……” 熊巍恍然反应过来,他不觉身上的痛感,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阿夏,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两道黑光几乎是同时朝跑向门口的他砸了过来。 一道是那纸人身上射出的,另一道来源于朱夏。 熊巍冲出门的一瞬间,他知道,朱夏暂时赢了。 待到他已不可追,房内忽然刮起了阴森的黑风,吹得呜呜作响。 哐!! 门被愤怒的合上。 那诡谲的声音不耐烦道,“鬼车,看来你已忘了当日的痛楚!” 朱夏脸色巨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她脑子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好像即将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记忆而断裂。 话分两头。 今夜的信州也注定是不太平的。 夜幕降临,汪文迪和陈月歆再度于九泽湖碰头。 现在是景区的非营业时间,里头一个人也没有,夜风拂过湖面,带来一丝比白天更加阴凉的感觉。 “你打听到什么了?” 一天下来,搭理陈月歆的人很少,愿意认真回答她问题的更是少之又少,倒是有一些纨绔子弟,见她外形出众,刻意来搭讪,说上一些轻薄的话语,最后被她给打跑。 到后来,她失去了耐心,索性到处瞎逛,也不再尝试接近人群。 所以关于九泽湖的消息,她也只能先问汪文迪了。 汪文迪先是摇了摇头,道,“现在大多数人,只醉心于这里的美景,享受眼下的快乐,关于它的历史等等,一概不知。” 跟着他又转折道,“不过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我打听到了一些线索。” 陈月歆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汪文迪讲述道,“九泽湖出现于大约四五百年前,据说原本其中的水还能汇入东北边的大江,甚至能流入东海海洋,那时候虽然也有九个被山丘割裂开的小水池,但主体湖远没有现在这么大。” “东海?”陈月歆细想了一下,喃喃道,“东海那头不就是日本海吗?” “嗯,”汪文迪应声,继续道,“后来差不多过了个百年,不知怎的,与大江交汇的水流开始干涸,没多久就断开了与大江的联系,然后慢慢地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随着地形的变化,主体湖越来越大。” “就这些了?” “还打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传言,不过没人信。” “什么传言?” “九泽湖底下,有宝贝。” 汪文迪道,“那些世代居住在附近的人,说他们的祖辈中有这么一个传言,九泽湖还未形成的时候,这里就有一个令世人觊觎的宝贝,因为争夺它的人太多了,所以宝贝释放了力量,改变地形,化出了九泽湖作为自身的掩体。” “有人去湖里捞过宝贝,要么空手而返,要么葬身其中。” “所以那些骨灰有可能是寻宝者的?”陈月歆接话道。 汪文迪赞同了她的说法,随后又笑了笑,强调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祖辈的传言中,坚信九泽湖与东海断联,也是因为这宝物的存在。” “因为日本人,也想要这宝贝。” 陈月歆没费劲多想,但汪文迪却留了个心眼—— 五百年前时,华夏正值大明王朝,那时与日本的关系可谓是极其紧张,本朝更侮称其为‘倭寇’,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更要紧的是,藤原离鸾,就是日本人。 “听你这么说,高玉绳给周游找了个好地方藏着?”陈月歆转了转眼珠子,道。 汪文迪沉思未语,两人再探湖底,直冲天斩煞那一处去了。 然还不等逼近,便自深渊中杀出无数木枝,尖端锋利无比,骤然刺了过来。 陈月歆扇出烈火,可不知怎么回事,这火却烧不透那些木枝,只是挡住了攻势。 见状,汪文迪皱了皱眉,也不会袖手旁观,当即甩出一道清光助火焰一臂之力,把所有木枝尽数绞断烧尽。 白日里遇过的那人蓦地出现在沟壑上方,沉下声来,语气里有一丝讽刺,道,“原来竟真是四圣朱雀至此,吾却不知,天神也堕落到如今要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的地步?!” 第二百六十四章 湖底大战 “你说谁是小偷?!”陈月歆大叫一句,飞身上前,“能认出本座之力,算你有几分见识,速速报上名头,让开道路,本座可以不与你计较!” 他又冷哼一声,道,“吾之名讳不值一提,不过是众生中的一颗砂砾,但若你要擅闯此地夺宝,那便与吾一战再说!” “慢!” 后头的汪文迪也跳上前来,制止了就要大打出手的两人,解释了一句,“我们并非前来寻宝,而是有人在九泽湖里镇骨饲鬼,你不让我们深入其中,就主动把人交出来,咱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 “荒谬!!”那人一甩手,震开一股水浪,语气更愤怒了,显然是不相信汪文迪的说法。 “吾自驻守于此便统管九泽湖,里头就是多了一只小鱼小虾也在吾监视之下,你竟说有人拿此圣地干那般阴邪的事,简直是胡言乱语,难道为了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宝物,二位大能至于睁眼说瞎话?!” “圣地?”汪文迪更严肃了一分,又道,“这里分明是聚煞之死地!” “你不知道?” “还是……你与他们是一伙的,故意包庇他们?!” 闻言,那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回应道,“实在是一派胡言!!竟把吾同所谓镇骨饲鬼的下三滥之辈混为一谈!” “灵卫何在?!” 被激怒的他念了一串咒语,随后大喝一声。 但他嘴里召唤的灵卫似乎并未出现。 下一秒,他眼中的疑虑就完全被狂怒所掩盖,怒吼道,“难怪今日不见灵卫,原来竟被尔等所灭,还说不是为寻宝而来?受死吧!!” 话音刚落,他手中便砸出两道绿光,迅猛朝两人射来。 两人纷纷将这招化解,汪文迪喊道,“什么灵卫?!你可不要冤枉好人!” “哼,你敢说那三只九尾灵狐不是被汝等所灭?!”那人如实告知,怒道,“它们正是湖底灵卫!” “得,撞人家枪口上了,”陈月歆一面应对一面还有闲心开玩笑,道,“这事儿咱可甩不脱!” 事实如此,汪文迪心中也知,为今之计,只有先把眼前这个愤怒的绿人打趴下再说! 对方的气息与这无边的湖水融为一处,汪文迪和陈月歆靠在一起,保持着警惕。 歘!! 一声巨响,两道硕大的利刺从脚底冲了出来,两人纷纷闪开,与此同时,一道绿光径直横在了两人中间,好似在湖里形成一道锋利的刃墙,叫人无法触碰,短暂的隔开了两人。 湖水更加幽绿起来,刹那间,有四条木龙从四个方向率先攻向了汪文迪。 他手中化出一把宝剑,周身灵力霎时肆虐,形成一层金光铠甲,面对张牙舞爪的木龙,剑气如虹,甩手回身之间,四条龙都被他切了个干净,自己更是毫发无损。 他保持着专注力,解决掉木龙的一瞬间便如闪电一般刺向了一个准确的方向。 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有低估他。 那人显形,凝力强行与剑锋对抗,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出现细小的伤口,但他视若无睹,口中快速念咒。 咒语念罢,湖底传来震动,一道耀眼的绿光顺着他的身体导入土壤,随后巨大的树木破土而出,割裂一切,穿过沙石,平铺包裹了整个地面,瞬间在湖底形成了一片树海。 而其中树与树联结的地方冲出无数枝桠,把与他僵持不下的汪文迪绑了个严严实实。 树木? 那人自顾自脱出身去,竟是一人兼顾两头。 在刃墙划出时,便有无数玄冰刺攻向另一边的陈月歆,水克火,在这湖底,她占不到多大便宜。 她放出一道烈焰,融了这些冰刺,但骤然发觉,脚底开始冒出雾气,紧接着,周边的水恍若变得有形起来,在她身边形成了一层屏障,把她困在了里面。 “水牢?”她自言自语道。 话还没说完,脚底竟然开始飞速结冰! 这不是水牢,是冰牢! 陈月歆正欲破水而出,但面前又飞速射来无数冰刺,冰刺之后还有席卷而来的狂浪烈风,如若被冰牢束缚,这些恐怕都要打在她身上! 她猛地聚力,将冰破了个粉碎,随后又吐出一面火墙,这才勉强安全脱身。 可还没松一口气,就有一道金光混在水里,以不可抵挡的速度和力度刺了过来。 正中陈月歆腹部! 血红一片。 陈月歆瞳孔微缩,这血……她自己的血……居然是凉的?! 她顾不上疼痛,连忙运力,以血脉之中的精火同之对抗,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是的,她的血,从内而外的,在结冰。 方才击中她的那股力量,好强! 锵!! 一道清脆扎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出现在自己身边,替她斩断了三根她根本未曾发觉的冰针!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把视线投向了那边的汪文迪。 汪文迪接收到她的目光,脸上的神色沉了下去,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他身上的清光如蛇一般极速划过那些树枝,将它们像碎布一样割开,转而紧了紧手里的宝剑,凝力一击,破开刃墙,飞到陈月歆身边,握住了双剑。 跟着,汪文迪双指并拢,在她脊背中间一指。 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气带着一丝金光,从她伤口中被强行逼了出来,陈月歆忙运力,伤口这便痊愈。 “方才打上你的,不是这人的力量。”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 “你怎么知道?”陈月歆注意着周围,问道。 汪文迪答道,“很简单,因为那力量我认得,是碎片的力量。” “居然在这?!”陈月歆略有些惊讶,继续道,“难道传言中九泽湖湖底的宝贝就是……河图洛书的碎片?” 他没回话,心里有更多的疑问。 此前已知程朱明和藤原离鸾持有一块碎片了,出现在这里的,如果正是那块,碎片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难道程朱明和高玉绳之间有所联系? 不会,那样的话,藤原离鸾和周游就不必大打出手了,大家互利共赢岂不更好? 但如果不是那块,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两块碎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只得嘱咐了一句,“水里你作战不便,退后。” 此次陈月歆并未逞强,默然后退了半步,也许只有在水里,她才会收敛好战的性子。 双剑在手,汪文迪冷了面色,闭目凝神。 “本尊数到一,若不现身,别怪本尊的剑不认人。” 他的发丝细腻却锋利,和他周身的气质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周围沉寂非常。 唰! 陈月歆又一次瞪大了眼睛。 这都他妈是人的速度吗? 他的身形甚至因为速度过快,在后头的轨迹里留下了锐利的残影,他一瞬冲了出去,双剑拖在身后,毫秒之间,一道金光自其上先行射出。 嗵!! 金光好似打中了什么东西,等陈月歆看清的时候,汪文迪手里的一把剑已经指了出去,正对被金光命中的敌人,他话音未落,“……一。” 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一个数都用不着数完。 对方被剑指着,但气势却未有减弱,只是道,“那宝物对你来说绝无用处,难道非要贪得无厌,将灵物占为己有?” 汪文迪挑眉,将剑好玩似的逼近一分,道,“绝无用处?” 他把自己持有的碎片展示过,接着道,“现在你还说是绝无用处吗?此乃本尊的因果,你可明白了?” 见到碎片,对方却愣了一下,随后竟道,“原来你不是为了寻宝来的,只是要此碎片罢了?那你为何要杀此处的灵卫?” “什么意思?”汪文迪倒是被他搞糊涂了,“这湖底还有别的、比碎片更重要的宝贝?” 打量了他的神情,对方暂且相信了他,道,“的确还有它物,但那与你无关。” “不过这个碎片的事情,吾也略知一二,天神有言,身负天机的‘天选者’可得此碎片,你身上那些碎片是如何得来?如何证明你乃‘天选者’?” “这却简单了,”汪文迪自信道来,“其一乃是医圣张青阳所赠,其二更是织造神女所给,其三则是姑洗山中所得,本尊若非天选之人,又如何得四圣朱雀相随?” 闻言,他确实看了一眼后头的陈月歆,那的确是朱雀托身不错。 他又迟疑了一下,道,“可这碎片已经归给了他人,你不该问吾要。” “归给谁了?”汪文迪剑锋一转,追问道。 对方认真答道,“吾之使命本不在此,其中事宜吾不清楚,但那人也自称是‘天选者’,更重要的是,据说……那人有四圣之首——青龙相随。” 汪文迪眼底涌起震惊之色,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半收了剑,转了话题道,“本尊所说,有人在这湖底镇骨饲鬼一事,本尊还是要查,你待让或不让?” 这已经是他第三遍强调这件事了。 “你杀灵卫在先,九泽湖容不下你,”对方深吸了一口气,“容吾半日之功,吾亲自查访此事,若果如你所说,吾自当负荆请罪,杀灵卫一事也可一笔勾销。” “但若是你在这信口开河,吾也不会让灵卫白白献祭。” 第二百六十五章 毒虫现身 两人与之谈妥,答应给他一点调查的时间,暂时回到了岸上。 此刻还没有天亮,如雾的夜色平铺在景致极美的湖面上,让人感觉好似置身仙境,忘却烦恼,心旷神怡。 但汪文迪的感知一向是很敏锐的,他听见身后氤氲着露珠的草丛里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他道,“有东西过来了。” 身边的陈月歆皱了皱眉,微微侧目,身体未动,只斜睨着身后。 仔细辨别下,那声音像是某种生物飞快的穿行在草丛里。 咻! 这次是极小的划破空气的声音。 汪文迪回身一挡,竟见一些比绣花针还要更小的黑刺被他挡在自己身前。 陈月歆跟着回头,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眼前的草地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乃是由无数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组成。 那虫子长得有点像蜜蜂,生有薄翼,尾上正是射出的黑刺,黑刺一射出,又极快重新生长出来。 汪文迪将黑刺粉碎,转手扫出一道清光,将前头的大片虫子全部消灭,然这些虫子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数量再度剧增,不死心的再度冲了过来。 它们不断射出黑刺,一部分被汪文迪和陈月歆挡下,溶在灵力中,还有一些划过草地,刺进周围的矮木。 不到两秒,绿草枯黄,矮木腐朽。 “刺里有毒,”汪文迪下了判断,道,“注意点,别碰着了。” “真恶心,”陈月歆向前踏出一步,微屈身子,手中快速捏出法印,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她立时吹出一道猛烈的火焰,将面前的虫子尽数少了个干净。 可还未喘气,那些虫子的尸体便化作丝丝缕缕的黑气,接着在半空中汇聚,四周扫来数道黑光,融在里头,把黑气化成一团。 而后只闻一声撕扯的尖锐嚎叫,一只怪物自其中化形而出。 怪物通体看上去也就像一只蜜蜂,只是它要比寻常的蜜蜂大得多,大概比绿翅鸭还要大上那么一点,尤其瞩目的是它尾端的黑刺,周围萦绕着层层邪气,好似连空气中都染上一分不祥的气息。 “你这火不行啊,把它越烧越大了。”汪文迪笑道。 陈月歆知他心中有数,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什么怪物?” “凶兽钦原。” 据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汪文迪说出对方的称谓,解释道,“长得像蜜蜂,最厉害的就是尾巴上那根黑刺,只要被蛰中,必死无疑。” 陈月歆警惕道,“它又怎么会出现在这?” “之前我和霏霏调查过孩子的死因,是被毒虫毒死的,而且医生也判断不出是什么虫子的毒,”汪文迪顺势推论,道,“应该就是被这玩意弄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还百分百无药可医。” “虎毒不食子,周游真能这么狠?”陈月歆不解道。 “谁知道呢,”汪文迪说着,陡然出手,三道清光朝钦原攻去,一面亲身跟上,道,“不过既然它在这出现了,就能说明,镇骨神龛必在此处。” 面对三道清光,钦原周身黑气顿时散开,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刺,针针要命的反扑了过来,其中虽然大部分消融在清光中,但它胜在数量奇多,还是有不少利刺刺向了主动上前的汪文迪。 汪文迪只在面前一扫,便已有一道防护屏障立在身前,将黑刺磨灭。 然黑刺消失的一瞬间,他就发现,钦原也不见了。 留在周边的,是不可忽视的、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的冰凉气息。 仍是利刺急速从四面八方射来,他双指并拢,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灵力一波接一波涌向四周,把所有的利刺绞断,那些黑刺甚至根本无法接近他,更别提打破他身上的盾牌了。 眼见黑刺没法伤他分毫,钦原只得亲身入场,再度出现的一瞬间,影子都好似带着无数锋利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朝汪文迪闪去。 汪文迪自是应对有余,浑身笼罩一股寒气,自盾牌中射出更多的玄冰,霎时又飞身而起,正对钦原形成不可躲避的夹击之势。 它背后的皮肤瞬间撕裂,从中伸出两只黑手,手中各有一根利刺,好似不打算闪避,也要攻击汪文迪。 汪文迪虚晃一招,倏忽之间便绕到了它身后,手起剑落,刹那就砍断了这两只黑手。 但下一秒,他的左右双臂传来一阵痛感。 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阿迪!”陈月歆叫了一声,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诡谲之处,“你的影子!” 汪文迪这才发觉,钦原不知何时出现在一片阴影处,而那里正好是他的影子所在,而且影子的左右两臂,牢牢的钉着两根黑刺! 最要紧的是,他竟暂时动不了了! “就凭你们,也敢擅闯此地?”钦原回头,眼神里的杀意满溢,“嘻嘻,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它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凝出又两道利刺,分别对准了汪文迪和他影子的心口。 汪文迪不语,体内悄然运力与这毒素相抗,一面注意自己影子上额外多出来的一缕黑色,那黑色似乎绕过地上,流进了湖里,但又若隐若现,叫人看不真切具体的情况。 他并不担心钦原对自己下手,事实上,他知道陈月歆肯定是会先出手的。 与他所料无二,陈月歆果然率先吐出一道焰气攻向钦原。 只是钦原好似不闻,仍然操纵利刺要先解决汪文迪。 陈月歆拧眉,怒道,“受死!!” 霎时间,一道紫炎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卷了过去,将黑色全部熔化于烈焰之中。 红发在风中飞扬,她满意的听着火焰中的哀鸣。 汪文迪的束缚也因此解开,他吐出一口浊气,将体内的毒素排净,落到陈月歆身边,道,“你看见那条黑线没有?” 顺着他的声音望去,果然有一条隐没在破晓后的黑线,从她的紫炎中攀爬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掉进了水里,发出‘扑通’一声。 “那是什么?”陈月歆望着周围被烧成枯地的景象,问道。 “走,进去……” 汪文迪决断的话语未完,天正蒙蒙亮,便有一道刺眼的光束由远及近,一小队人马更是将目光锁定了草地中间的两人,跑了过来。 嘴中喊道,“什么人在景区放火?!” 从他们身上的打扮来看,好像是九泽湖景区的工作人员。 “糟了,”汪文迪皱了皱眉,捏着空落落的手心,“方才我砍钦原时,也有那种什么都没砍中的感觉,这家伙定然是来拖延时间的!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术法……” “现在怎么办?”陈月歆看着逼近的人群,又不能对他们动手,忙轻声问道。 工作人员中带头的那个上前,厉声道,“这火是你们放的?!” 好好的一片绿地,烧的只剩焦土了,这可是不小的罪过。 在陈月歆开口之前,汪文迪就抢先答话,指着她道,“我也是刚来的,这火是她放的!” “什……”陈月歆望向他,正对上他挤眉弄眼的表情。 她忙改口道,“啊是,是我放的,我……我看这里毒虫很多,就……” 见人主动承认,工作人员便示意将她扣了下来,打断道,“有什么话到安全中心说去吧,带走!” 说罢,扭头又冲汪文迪道,“没别的事了,你也别看热闹了,走吧!” 汪文迪一面应声,一面假意离开,随后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化作一道清光转头扎进了九泽湖里。 这波啊,这波叫弃车保帅! 汪文迪没耽误时间,追着那一团黑色的气息,这气息自进了九泽湖却不着急脱身,反而像是有意的引着汪文迪,时不时的还停留那么一下,生怕他追不上似的。 直到那一道天斩煞前,那黑气竟半途返身,撞向了汪文迪! 他眼疾手快,伸手一挥,原以为会将黑气打散,却不想黑气瞬间扩散,几乎要蔓延整个湖底。 他拧着眉头,“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清光暴涨,这才遏制了黑气,将其完全吞没。 不过眨眼的时间,一道幽暗的绿光自天斩煞里头冲出,直击眼前。 他当然还记得这力量的主人,毕竟前不久才达成过调查湖底的共识。 汪文迪抵住绿光,把它反弹了回去,果见那人再度出现在面前。 “你查得如何……?” 还没问完,又是三道利气刺向自己。 眯了眯眼,汪文迪轻松躲过,心下便感觉这人和此前的气息稍有差异,再仔细一看,发现他心口有一道隐约盘踞着的黑光,若隐若现的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 ……樱花。 “哼,无知鼠辈,这就与那下三滥之辈联手了?”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但还有一点他暂且没想明白。 这樱花烙印,是藤原离鸾的咒术印记,而他要追查的,是周游的下落,这二者不是对家吗? 对方不答,只是高声道,“贪婪之徒,就让吾为你送葬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木神句芒 方一说完,那人手中便化出两根尖端锐利的树枝,又将绿光凝于其上,一个闪身就以极快的速度朝汪文迪刺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应战,发丝因速度过快在水中拉出一道细长的残影,他甩出两道剑气,将对方手里的两根树枝径直割裂,剑气不肯罢休,顺势而上,逼得对方不得不撤手扔开武器。 对方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些距离,口中念咒,湖底立时有粗壮的树干破土顶了出来,随之而动,整个绕住了汪文迪,树干上又生出倒刺。 砰!! 汪文迪毫不留情,灵力附着于自己身上,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好似一道根本无法捕捉的闪电,眨眼间就把那些不堪一击的树干剁了个粉碎。 紧接着,再把一剑掷了出去,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本尊诛神之名,破万劫之法……杀!” 剑上闪出剧烈刺眼的白光,时而汇聚,时而发散,密集的朝对方反攻过去。 白光所到之处,把那些召出的树枝及绿光尽数吞没,正要接触到对方时更是倏忽扩大,把他整个淹了进去,速度依旧不减,直撞到后方湖底的一块巨大礁石才停了下来。 整个礁石都在白光肆虐中化为了虚无,对方极有可能是与之相同的下场。 嗡!! 汪文迪正欲收回宝剑,却发觉宝剑剧烈的嗡鸣起来。 对方没死! 刹那间,湖底地动山摇,汪文迪下方的天斩煞两边竟猛地动了起来! 霎时,两块巨大的地形前后错开移动,原本的土块层层飞速剥落,露出底下的鳞甲倒钩来。 这根本不是墙壁! 绿光暴涨,让整个湖都绿的发黑,汪文迪皱了皱眉头,看着被他打出原形来的东西。 形成天斩煞两边的墙壁变作了两条盘旋在湖底的大龙,一道猛烈的灵力炸出,把白光之中的宝剑架开,其中化出一个越来越大的身形。 它将两条大龙踩到脚底,如鹰的眸子直视对它来说像沧海一粟的汪文迪。 “果然是神非妖。” 汪文迪细细打量,不急不缓道出此物名讳,“句芒。” 东方句芒,鸟身人面,足乘两龙。 人们奉其为木神,司春事,掌管草木的生长,乃善神也。 他又注意到句芒身上那道樱花状的烙印还在,并且更加稳固了几分。 “能将吾逼到如此地步,你是头一个,”句芒庄重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厉色不改,依旧一口咬定汪文迪是个盗宝之人,“然你贪图灵宝、谎话连篇、杀吾灵卫……吾必把你灭于此处!” 汪文迪向来敢作敢当,但如果没做,他是最讨厌替人背锅的,当即周身的气息刹那就降至冰点。 三道绿光在句芒抬手之间就朝他射了过来,他一个纵身孑然飞起,剑上凝出一团紫电投出,直接将绿光吞没,反卷着大浪攻了回去。 句芒不甘示弱,双龙将它同样托起,灵活迅捷,躲过了那团紫电,再度放出无数利刺。 汪文迪一甩剑气,寒光将其毫不费力的吞没,嘲讽道,“就这?” 闻言,句芒整个身体都被一层恍若沸腾的灵力包裹起来,双眼迸发两道绿光,并脚底双龙,纷纷朝汪文迪冲了过来。 金光在湖底炸开一道道裂缝,但打不破汪文迪双剑形成的屏障,句芒发出一声怒喝,似乎有无数个它本体形成的影子分裂开来又不断重合,从中射出无数绿光包裹着的树枝利刺。 汪文迪射出双剑,分别命中双龙的头颅,又凝出红光,将灵力对准这些利刺,“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口中梵音迭出咒语,红光一下剧增,把这招数完全收了进去,湖底亦瞬间恢复短暂的平静。 只一瞬间,汪文迪便任由双剑镇压双龙,一个闪身到了句芒身后,回身一腿砸在它脊背中央,将它踹出老远。 没给它喘息的机会,汪文迪骤然跟上,照着面门上又是一拳。 句芒反应不及,“呃——!” 剧痛传遍全身,它连忙念动咒语,收回双龙,但龙身上的伤口却无法愈合,借力后退,咳出鲜血。 它勉强抬起双手,面前瞬间形成一股铺天盖地的树海,随后双龙汇于树海之中,自里头重新盘旋而出,浑身都是锐利的木刺,又一次朝汪文迪攻了过来。 从它所剩无几的灵力来看,这也许是它最后一招了。 汪文迪握住双剑,脚底生光,凝神闭目,将天地煞气汇于剑锋之中,一个瞬步,直接把双龙破开,直指句芒。 “本尊无意杀你。”他飞快的说了一句。 什么? 句芒并未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被汪文迪反手拽住,抵住命门,砸在了湖底。 轰!! 落地的地方瞬间形成一个大坑,汪文迪压在它心口前,高举宝剑。 “以极阳之力,破万阴之法……斩!” 宝剑落下,句芒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然炸开碎裂的,只有一道黑色的光芒,它心脏处盘踞的樱花烙印被瞬间磨灭。 没有迎接到死亡的句芒睁开了双眼,周围还是冰凉潋澈的湖水,还有破碎的地形和站在它眼前的少年。 汪文迪居高临下,句芒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它在他身上,看见了‘王’的影子。 “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就没有人能阻止你拿到宝物了。” “让你不明不白的去地府报到?”汪文迪冷声反问。 “什么意思?”句芒不解。 “你被人控制了,自己竟都毫无察觉,真是跌了木神的名头。” 经他这么一说,句芒才沉着的反思起来。 见它仍有些举棋不定,汪文迪兀自直接问了起来,“你此前说我要的那块碎片已归给了他人,还说那人有四圣之首,青龙相随,我且问你,你可曾见过那人带着青龙托身出现?” “这……未曾见过。”句芒答道。 “若我所猜没错,你只是感知到了一丝青龙之力,便对此话深信不疑了,”汪文迪自信道,“而且你说的那位自称‘天选者’的人,应该是个名叫藤原离鸾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句芒面上划过一丝惊异,恍然道,“难道……操控我的也是她?!” “正是如此,你心口那枚樱花烙印,便是她的咒术,而她身上之所以会有青龙之力,也是因为她抢了一件原本不属于她的宝贝,”汪文迪冷笑了一声,“总的来说,你上当了。” 句芒恢复了人形,又问道,“那你所说在湖底镇骨饲鬼的人,也是她?” 汪文迪沉吟了一会儿,却道,“准确的说,不是她。” 他说完,句芒却笑了起来,那笑里满是自嘲,道,“这九泽湖里,既有冒充天选者,还有镇骨饲鬼之人……吾竟一概不知,实在是愧为神只。” “吾早知所护之宝会招来祸端,却因不愿它被异族之人所获,始终尽心守护于此,没想到终究是错……哈哈,实在可笑,若要放任下去,不如吾共此宝一同长眠……” “不必如此,”汪文迪打断了他的话,跟着道,“你不计回报有心护宝这么多年,已是难得,现在发觉也不算晚,本尊可助你一臂之力,还九泽湖安宁。” 句芒一愣,迅速回话,“吾须何为?” “你先告诉本尊,藤原离鸾是何时在你身上下咒的?”汪文迪问道。 句芒并未怠慢,思索了一阵便答道,“就在你同朱雀大人离去不久,吾返回湖底,欲遍查湖中的时候。” “说具体些。” 就在不久前,汪文迪同陈月歆上岸后,句芒独自返回,正要摆出法阵,搜寻九泽湖中聚阴之处时,藤原离鸾便出现了。 它此前已识得这人,因她自认天选者的特殊身份,它语气中也有几分客气,问道,“你已得圣物碎片,来此还有何事?” “方才见你之人,杀了此处灵卫,贪图我的碎片,甚至还觊觎湖底秘宝,这等恶人,你必除之才对。”藤原离鸾淡然道来,气势十足。 “灵卫之死,吾不会坐视不理,碎片一事,同吾无关,是你与他之间的纠纷,至于他是否觊觎湖底秘宝,吾自有主张,”句芒如是道,“若无他事,还请不要耽误吾摆阵作法。” “你若不信,自然可以回去问问你的主人,他亦知晓此人不是什么善类。”藤原离鸾并未让路,语气里仍旧有十分的把握。 “吾主?”句芒神色冷了下去,不悦道,“吾何曾有主人?” “你护宝,而他持有你要保护的宝贝,岂不是你的主人?”藤原离鸾反问道。 “你所说之言,吾自会查证,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清楚,吾不会有主人,”句芒越过她,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道,“若再要说吾‘护宝为主’,吾就先教教你该如何说话。” 眼见句芒撂下这句话就要十分不悦的离去,藤原离鸾忙提高了声调,道,“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我和你是一边的!” 句芒深吸了一口气,才耐着最后一点性子偏了偏头,看着她念出咒语,双手起势,后头白光乍现,化形其中的—— 正是九尾狐!! 第二百六十七章 宝物来历 听到这里,汪文迪心里可谓是疑云四起,当即便打断了它,自己主动发问,道,“你确定是九尾狐?你的意思是,湖底的灵卫是藤原离鸾召出的?” “的确如此,”句芒笃定答道,“吾可以肯定,她所召九尾狐与灵卫是同一个,据她所说,九尾狐听命于她,本就是她唤来助吾守湖底之宝的。” “九尾狐生有九命,可一分为九,八为虚影,一为本体,吾观那九尾真元有损,便也相信了她此言。” 照这么说,在那密林底下,被他和瞿星言撞上的,也是藤原离鸾唤出的一尾虚影,所以他才会产生并没有刺中它的感觉。 “她为什么要帮你护宝?”汪文迪继续问道。 “并不是帮吾,而是帮宝物的主人,她与宝物之主有一段渊源。” “宝物之主?这宝物是有主人的?” “正是如此。”句芒点了点头。 这下把汪文迪整迷糊了,“有主你为什么还要守着?” “此事说来话长,因宝物之主无力护宝,”句芒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宝物之主,只是一缕亡魂罢了。” “亡魂姓甚名谁?” “他曾同吾提起自己姓名,姓程……程朱明是也。” 汪文迪如醍醐灌顶,将所有情绪压在眼底。 见他沉思不语,句芒又喃喃道,“细细想来,吾接近藤原离鸾时,确有一道寒光闪过,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吾也不曾放在心上,果真是被她算计了。” “湖底阴寒之气浓重,所以你没有在意,在岸上时,我观察过此处地形,本是明堂之势,聚生气之所,事实却恰恰相反……想来你也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不知情者。” 天斩煞两端乃是句芒所乘之龙造就,它一心护宝,不可能刻意在湖底弄出这种聚煞气的玩意儿来,要么是无心之举,要么是有人刻意引导……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斩钉截铁道,“立刻带本尊去见此亡魂。” “善。” 句芒应道,一路上将它如何成了护宝之神简洁的讲了个清楚明白。 五百年前,九泽湖初现那晚,山水间灵气涌动,法力迸发,恰逢春日,便引来句芒探查此处。 众湖之间,它见一小岛矗立,那岛屿不过高出水面几分,看上去更像是个土堆,吸引它注意的,是土堆上坐着个人。 这人穿着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略有几分书生气息。 然他面上沧桑,眼中久经风霜,胡子拉碴,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又好似经历了人生变故。 最要紧的是,他怀里抱着个包裹。 而遍布山峦的灵气源头,就是这个包裹。 一靠近,才听见他嘴里悲戚的念叨着,“封侯非我愿,但求海波平……紫砂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铸九湖,国与你……我竟未寻得两全之法……” 句芒为神,却也知当时百姓之苦,实非太平盛世,沿海多有战乱,倭寇时时来犯,它不能插手人间纷争,闻此哀鸣,不觉心间一动。 心下一感,又发现此人已是心头郁结难当,命不久矣。 念了一会儿,那人便刨起土来,把包裹放了进去,又从身边抓起了一些已经死掉的蛇丢了进去,许是为了借助死气掩盖过于澎湃的灵气。 跟着连叩三头,恭敬而虔诚道,“我按照你的法子,将灵物藏于此处……可我到底一介凡人,若他日灵物落于倭贼之手,我死也不能瞑目……!” 他说着说着,眼中泪花泛起,咬牙道,“只恨我穷途末路,不能为国战死沙场……!” “老天啊,求求你,看顾此宝,佑我兵卒将领,早早旗开得胜,平定江山罢!” 句芒看见他眼里迫切的希冀,一念之下化了人形相见。 那人见它突然出现,自是吓得不轻,但还是忙护住了土坑,道,“你是何人?!难道是一路跟着我来此的贼子?!” 句芒定定的看着他,朗声道,“老天派来,护宝之人。” 见他不信,句芒一手将他拎了起来,跃至空中,以书法把土坑填埋,又将土堆就此沉入湖底,才道,“这宝物灵力充沛,想要它的人恐怕是数不胜数,吾将其匿于湖底,永镇河山。” “你时间所剩无多,吾若是想要这宝贝,何须此为?” 闻声,对方热泪盈眶,抹了一把眼睛,落到岸边时便再度叩首,哽咽道,“程朱明跪拜大神!” 卸下重担,程朱明于天未亮时便在湖边咽了气,照他所言,句芒将他就地埋葬,无碑无坟。 至于句芒,因这一句话,便连宝物一眼也未曾看过,就一诺千金般替他在此守护,至今五百年不悔。 听完缘由,哪怕是汪文迪也不由得对句芒多了几分赞赏,但它与程朱明间此段缘起,却仍有疑问。 程朱明口中所说的‘国与你’、“按照你的法子”等等中的这个‘你’,指的是谁? 他既一生所托皆在这宝物之上,死后无牵无挂,便该轮回往生,又何至于亡魂仍旧不散? 藤原离鸾与他的渊源,从何而起? 说话间,句芒已把他带到了湖底的一处废墟前。 这是天斩煞消失后露出的一片地形,有好几座小山围绕而成。 细数下来,刚好九座。 而且这里的煞气要更加纯粹、厚重。 汪文迪抬手,沉静道,“前面本尊一个人便够了,你可先去查镇骨饲鬼之人。” 句芒对他的决定并无异议,点了点头,但提醒道,“吾当日助宝物沉于湖底,这里九座小丘乃是一个障眼法,程朱明就在真正藏有宝物的山丘内。” “哪一座是真的?”汪文迪问道。 只见句芒手里燃起一缕绿色的灵气,它把灵气渡给汪文迪,解释道,“吾与他之间,一直凭此证联系。” 说罢,双方交换了眼色,句芒便转身离去了。 孤身深入其中,汪文迪运起自身的法力与周围的阴气相抗,顺着体内的灵气指引,脚下步子飞快。 忽的,湖水似乎涌动了一番。 与他察觉到细微变化的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骤然响起—— “汝之来此何为?” 这声音空灵非常,好像背靠湛蓝天际一般,带着一丝轻柔和一丝不可忽视的威压,这绝不是藤原离鸾的声音。 汪文迪皱了皱眉,遨游在他周身的湖水仿佛一下有了意识,变作了女人的手一般,缓缓的从他全身上下流过,似乎想要侵入他的身体,这种感觉令人非常不舒服。 他没回话,那声音继续道,“傲慢使放浪。” “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 声音中的语气庄重而肃穆,恍若能听见一群道者低沉念经的声音随之而来。 “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 这几句话一直在他耳畔重复,但很快停在了一个尖锐的音符上。 女声大叫,“汝无为者,为何来此?!” 话音刚落,接二连三的光柱从四周那九座山丘中飞速的射出! 汪文迪不以为然,跃身闪过,低头一看,却见那光柱汇聚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前后共有五道,竟然画出了一个足以囊括他的五角星。 光芒瞬间炸裂开来,一股巨大的鬼气扑面而来。 嗷呜——!! 在黑光接触到自己之前,汪文迪率先跳到了一座山头。 黑光中发出暴躁吼叫的怪物化形而出,通体的毛发黑得发亮,尾巴张狂的扫过地面,引得湖底一阵暴动,一眼望去,好像一只巨大的狼狗。 是的,甚至比天狗还要更大! 黑雾散去,汪文迪这才看清,这怪狗,居然有三颗头颅!! 不等他思考,三头犬瞬间起跳,锋利的爪子直朝他拍了过来,汪文迪及时跳开,反手宝剑已然刺出,对方灵活的偏了身体,侧面被划开一道不小的口子。 但流出来的都不是血液,而是鬼气,三头犬稍稍拉开了距离,随后凝了气力,一头吐火,一头放风,还有一头射电,统统攻向了汪文迪。 他从容不迫,一剑灭火,一剑斩风,又从手心投出一团完全盖过了对方的雷电,三管齐下,全面碾压。 双剑破水而去,正中三头犬两头,汪文迪跳到中间那个头上,双目与其对视,得意道,“让我看看你这家伙是个什么来历!” 话音未落,三头犬猛烈一挣,不顾将双头的伤口扯大,愣是将宝剑甩出,急速后退,狂暴的把大尾扫了过来。 既是鬼物,自然要用道家的处理方式了。 汪文迪也懒得再同它耗,立时召回双剑,切断它的尾巴,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落符,使万鬼退却……邪灵,灭!” 言语之间,面前已被他用灵力画出一道长符,上头有密密麻麻的咒语,符咒一分为三,朝三头犬砸去。 三头犬无处可逃,一碰到符咒便嗷嗷大叫,身上的鬼气层层剥去,发出‘兹兹’的、好似小闪电的声音。 不一会儿,鬼物被符咒所收,汪文迪专心凝神,欲要找出那说话的女人所在。 咻! 他猛的睁眼,把宝剑朝一个方向射出。 第二百六十八章 紫砂壶 这一击他自是十拿九稳。 铿!! 一道金光与宝剑倏忽撞上,那股巨大的威压竟将宝剑折了回来,重新落在了汪文迪手上。 “难道你只会行强抢之事?!”极具厉色的男声传来,和他那日在密林中把泥娃娃消灭后听见的那声音一致。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布衣长衫,眉目之间确有几分英气,他手里有一团金光。 “强抢?我抢你什么了?”汪文迪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身上有与圣物同源的碎片,你敢说那不是你抢过来的?”他一脸肃穆,语气认真的差点让汪文迪自己都信了。 “笑话,此三块碎片皆是我遵天机,得友人相助,一块一块收集起来的,我何时抢过?”汪文迪看见对方手中的金光里,乃是一极其精美细致的紫砂壶,他挑了挑眉,又道,“你就是程朱明?”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一甩衣袖,有几分豪气横生,接着道,“我是不会听你胡扯的,得碎片者乃是天选之人,我不相信老天爷会选一个只懂暴力手段的人做天选者。” “哈哈……哈哈哈哈……!”汪文迪被他逗乐了,那几分豪气倒更像是一根筋的愣头青,笑罢复又道,“可老天爷就是选我了,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认定我是以暴力服人?” 汪文迪那表情活像在说:怎么,你还能跟老天爷battle一下不成? 程朱明有些气急,但非要将他所认事实摆出,怒道,“密林中,你将我捏出的泥娃娃全数斩杀,不寻碎片,却要找离鸾的麻烦,是何道理?” “再说九泽湖中,宝物在此已甚久,你灭杀离鸾唤出的护宝灵卫,刚刚还差点……!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差点?差点杀了藤原离鸾?”汪文迪丝毫不以为意,反问道。 “你……!”程朱明差点没把自己噎死,继续道,“句芒大人一心护宝,全然不曾过问过碎片之事,你为何连它也不放过?这也是眼前的事实,你就是一个纯纯的暴力分子!” 汪文迪一怔,又笑了一声。 这次却是笑:眼见,果然不一定为实。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嘴边依旧勾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程朱明被他气势压住,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挺了挺胸,像为自己打气,果断道,“说完了,这些难道还不够?” “哈哈哈哈,够,够得很。” 汪文迪挽了个剑花,语气陡然凶恶起来,“那我倒要问问你了,你的泥娃娃要我的命在先,你知道否?” “藤原离鸾抢了我好友的七羽锥,更在人间为非作歹,抓活人做样本,集万恶之法,摆九灵聚阴阵,你知道否?” “你说句芒一心护宝,可它竟铸了湖底天斩煞,令死气盘旋不去,你又知道否?” “一介书生……”汪文迪收敛了笑容,骂道,“不,你连书生都配不上,你就是个草包!” 程朱明被这一连串的反问和那句‘草包’气得浑身发抖,辩驳道,“亲眼所见,即为事实,更何况,离鸾怎么会骗我?!” “你如此相信她,难不成她是你相好的?” ‘相好’二字话音一落,仿佛点燃了程朱明的怒火,触碰到了这位书生心底某个不可触碰的原则和底线,当即他就变了脸色,执手中紫砂壶攻了过来,一面骂道,“无耻之徒,看招!” 这紫砂壶上还存有一丝碎片的灵力,但也仅仅只有一丝。 汪文迪敛了神色,以双剑与其碰上,程朱明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懂打斗,只是凭着手里的法宝毫无章法的乱挥乱攻,即便这法宝不容小觑,可却碰不着他一分一毫。 若不是这宝物有灵护着程朱明,早被汪文迪扎成筛糠子了。 “没想到‘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还要我来教给你这个游遍四方、阅历颇多的古人了。”汪文迪如是说了一句。 转眼间,他一转攻势,两把宝剑打的程朱明是连连后退,紫砂壶也只能堪堪招架,毫无还手余地。 壶中吐出烈火狂风,已然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汪文迪不躲不闪,金光缠上金光,再度占了上风,将其抵消时,手里的宝剑便已经直直逼向了对方的喉管。 程朱明不由得大惊失色,眼珠一转,情急之下念动了一个繁复而未曾听闻的咒语,霎时间,金光大作,紫砂壶暴涨了数倍,其间发出的金光直接笼罩了他全身,随后不过一瞬,竟然将他吸了进去。 哐当! 紫砂壶完好落地,又变做原来的大小,发出一声响动,还在原地打了个滚,好像在嘲讽汪文迪拿它无可奈何一般。 汪文迪也不介意,将紫砂壶捡了起来,冲壶口道,“程朱明,你不过是一亡魂,如此行事,乃作茧自缚。” 对方并不理他,他同样嗤之以鼻,不客气道,“也罢,你很快就会明白,本尊并非打不破这壶,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识见识,藤原离鸾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咱们走着瞧吧。” 说完,他把壶收进神识之中,又给它下了禁锢,以让它老实呆着。 汪文迪本欲上岸等待句芒的消息,可没想到这一上岸,竟直接碰见了徘徊于岸边的句芒。 现在正是早晨六七点,离九泽湖景区营业还有一段时间。 “你怎么在这?查到什么了没?” 句芒一脸沮丧,但看到汪文迪安然无恙时还是有几分欣慰,答道,“查不到,吾……无法进入九泽湖了。”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汪文迪忙上前问道。 这一走近,便看见句芒脖子后侧有一道漆黑的伤口,再仔细一看,它身上也有一些细密的黑色伤口,汪文迪反应过来,直言道,“是钦原的毒?!” “正是被钦原偷袭所伤,”句芒一面遏制毒素,一面指向湖面,“你且看看眼下的九泽湖。” 闻声回头,湖水径直由绿转黑,黑的狰狞,黑的不掺一点杂质。 “可我刚刚才从里面……” 句芒看着了无生机的水面,眼神里有些难受,解释道,“吾感到你身上携有灵宝,那宝物长年与九泽湖共存,有湖水之灵庇佑,所以你未曾受到侵蚀。” 汪文迪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扭头便先做法替句芒除去身上的毒素,否则钦原的毒素一旦扩散,就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 祛毒不难,不过他一个抬手凝力之间。 句芒忍不住问道,“宝物怎么到你手上了?” 汪文迪粗略的将湖底所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对方大惊,“三头犬?!女人?!吾竟从不知晓?” “吾此前见程朱明时从未见过这等邪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皱着眉头,句芒的反应不像在骗人,他转了话锋,又问道,“你原本镇守湖底,是为了护宝,可你知不知道你所乘双龙亦成了此湖聚阴的一部分?” “那双龙成天斩煞状安置,是你刻意那般,还是有人教你为之?” 句芒身上毒素已完全排出,它仔细想了一会儿,才道,“是程朱明告诉吾,他说贼子手段非凡,他实在害怕,要吾足下双龙一左一右化形于那处,他才安心几分。” 闻言,汪文迪神识中的紫砂壶颤动了一阵,好像在抗议。 但汪文迪没理,继续道,“关于镇骨饲鬼之人呢?” 句芒答道,“吾虽发觉这湖中的确多了一股不小的阴煞之气,可却还没来得及找到它源头何在,此前吾还对你那般不敬,吾心中实在有愧……” 汪文迪打断了它道歉的话,扫视了一下九泽湖,道,“钦原的毒素你也难以抗衡,还是本尊亲力亲为来得快些。” 他才说完,九泽湖周边的小岛、或是山丘、或是绿地,皆生机枯竭,草木凋零,土壤发臭,仿佛这片福地就此变成了死地。 白鹭甚至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一堆骨骸。 很难想象,方才它们还在自如的活动。 眯了眯眼,汪文迪叮嘱句芒,“只有一件事要你做好。” “请说。” “在本尊解决此事之前,千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 “吾一定竭尽全力。” 句芒始终记得自己木神的使命,它喜爱一切焕发生机的东西,为一切枯萎之物感到悲伤,它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如有可能……将其恢复本原,还请……不要毁坏此地。” “嗯。”汪文迪应声。 “现在便行动?”句芒舒了一口气。 “不急,”见它投来疑惑的目光,汪文迪笑了笑,“等一个帮手。” “帮手?”句芒自是不解。 “很快就来了。” 自信的说着,汪文迪望向景区入口的方向,深处手指,百无聊赖道,“三、二、一!” “汪——文——迪——!你这个臭小子!!” 与他数完的同时,女声响彻云霄,接着一个张扬的身影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跟前,道,“吃我一拳!” 这话里更多的是玩笑的意味,快速接近的红色和天边朝阳的金色辉映到一处,汪文迪躲过拳风,嘴边笑意不减的看着友人。 来者正是陈月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虚墓疑冢 “原来是在等朱雀大人。”句芒面上和气了几分,冲陈月歆微微见礼。 陈月歆收了拳头,打量了它一阵,叉腰道,“早这么老实,不就用不着挨我的火了吗?” 句芒轻声道,“先前多有得罪,勿怪。” “本大人才懒得计较,倒是你啊阿迪,”陈月歆扭了头,没好气道,“让我背锅,听了好长时间的防火教育,还要交罚金,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不行,你得让我打一拳,否则我出不了这口气。” 汪文迪直接岔开话题,道,“现在可没闲工夫跟你过招,钦原的毒遍布九泽湖区域,意图已经达到了,把这里变成一片死地。” “不过具体要做什么尚未可知,因为不清楚钦原到底服务于哪一方。” 陈月歆也老早就注意到漆黑如墨的湖水和寸草不生的土壤,听他意思,自然也明白少不了管上这事儿了,出发前仍不忘打击句芒,道,“钦原的毒天性克你,可本大人却不怕这毒,等着,本大人这就去把那家伙给你揪出来!” 四圣之精,万毒不侵,哪怕是泡在钦原这种入体必死无疑的毒素里,只要稍加防备,这毒也是无法进入四圣躯体的。 “多谢。”句芒点头示意。 两人再度探入湖中,汪文迪亦将收下程朱明之事讲了一遍,他身怀那宝物,也不受毒素侵蚀。 才一说完,神识中紫砂壶再度挣扎起来,汪文迪与之对话,冷声道,“怎么?现在想说话了?” 程朱明调整了语气,沉着道,“句芒大人所言,我不曾做过!” “不是你,那就是句芒在说谎咯?”汪文迪冷笑一声,语气里仍有讽刺。 “不、不是……”程朱明也不愿误会句芒,又道。 “既不是你,又非它说谎,你倒把我难住了。”汪文迪压下他的声音,不再给他解释的机会。 便听身边的陈月歆自言自语道,“这人可真是奇怪。” “谁奇怪?” “那个小孙啊。” 汪文迪挑眉问道,“他怎么奇怪了?” “我见到他了,以前从不认识,但是是他替我交的罚款,也是他把我带出来的,”陈月歆回想方才写保证书时的窘境,道,“之前我们要潜水时,也是他做主……可我看他只是个普通的年青人,真是奇怪。” “他把你带出来后没跟你说什么?你不问问?”汪文迪顺势道。 “问了,他啥也没说,就让我赶紧回九泽湖看看,”陈月歆捏着下巴,思考道,“好像知道我能挽救九泽湖似的……” “也许是吧,要不是他把你带出来,谁来帮我呢?”汪文迪随口说道。 “嗯?你什么意思?”陈月歆仿佛抓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灵感,忙追问道。 但汪文迪显然不打算让她继续动脑子,直接转了话锋,挑起另一个话题,“你对日本的阴阳术知道多少?” “不知道多少,”陈月歆松了眉头,道,“我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那倒是,这话题该问另一位四圣了。 汪文迪笑了笑,自顾自道,“将七宗罪编成法咒念动的那女人,不是藤原离鸾,可我总感觉她跟藤原离鸾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 “我对日本阴阳术也知之甚少,但是……” 汪文迪带着她落到那九座山丘上方,接着道,“她摆出的五芒星咒术,是日本阴阳术中最基础的咒术。” 只不过,基础不等于弱,一切咒术的效果、程度,都要以施术者的实际力量为准,如果是大阴阳师,哪怕用最低等的咒术,威力也不会一般。 这点陈月歆也是知晓的,她低头望去,又道,“那咒术有什么用?” 汪文迪道,“召唤灵物,那三头犬就是她召唤出来的。” “原来如此,故而你认为她也并非中土人士,”陈月歆看了半天,没看出所以然,直接问道,“我们还来这做什么?这里你不是都查过了?” “这里,很诡异,按句芒所说,这九座山丘之一,原本是程朱明携宝的藏身之处,另八座是为了混淆视线所设。” 汪文迪稍加思索,继续道,“而我也确实从中抓出了程朱明和他一直保护的宝贝,但这里的阴气却有增无减,这就说明……阴气的来源并不是程朱明的亡魂,相反,他还有极有可能因携带灵宝,帮此处掩盖了大部分的阴气。” “那这里的阴气来源会是什么呢?” “你是说,那女人?!”陈月歆忙道。 汪文迪点了点头,还没说话,神识中的紫砂壶再度剧烈的抗议起来。 他视若无睹,跟着推测,“这九座山丘,除了为宝物混淆视线,可能还为藏住另一样东西。” 陈月歆顺着他的话,飞快地动起脑子来。 什么东西会需要虚设这些山体、为本体做掩护呢? 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迟疑道,“虚冢……?” “不错,正是虚墓疑冢,这也正好解释阴气越发浓厚的缘由。” 汪文迪话音刚落,紫砂壶的动静更大了。 所谓虚墓疑冢,顾名思义,简单来说,就是假坟,为了防止真墓被破坏,有心之人会设置另外几个和真墓一样的假坟,也是流传已久的反盗墓招数之一。 而且,一般假坟的设置,至少都会有五六个,这一次八个,也很符合这一特性。 “可这一个个找起来也还是很费劲……” 汪文迪打断她,双手高举,凝出一团剧烈的清光,正对底下的九座山丘,道,“我这一招,就叫真墓立时现形!” 清光灼目,汪文迪手下毫不留情,径直砸了下去。 他恍惚听见脑海中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此次我定要护她!!” 随即,九座山丘中汇聚出一团毫不逊色的黑光,黑光出现的一瞬,神识里紫砂壶竟蛮横突破了桎梏,里外夹击,抵消了汪文迪这毁灭性十足的一招。 更有甚者,紫砂壶还欲借此黑光之力,强行遁出神识。 汪文迪一个凝力,将它压住,恶狠狠道,“想跑?!” 底下的九座山丘毫发无损,陈月歆也是立马出手,扇出一片紫炎向下攻去。 紫炎还未吹到山丘,又闻一声怒喝,“休得张狂!!” 怒喝之后,四道白光瞬间爆出,前后化作四只雪白的九尾狐,口吐火球,迎向她的紫炎。 前三只皆被紫炎烧死,只余最后一只,那只九尾狐的头顶站了个人。 辨识度很高,正是藤原离鸾,与此同时,一道金光打进她的背后,她登时凝力,吐出一道水弹,反吞了紫炎。 “碎片!”汪文迪一念便有感,道,“碎片在她身上!” 话音未落,湖底剧动,陈月歆也是喊道,“那九座山在变化!!” 汪文迪一看,九座山丘皆在移动,上头黑光笼罩,不知最后会如何。 “哼哼,有种的就跟我来!”藤原离鸾高声道,随后化作一道极快的光束,飞向湖面上。 一边是碎片,一边是触手可及的阴谋。 而这也很明显,是要将二人分割的计策。 陈月歆果断追上,冲汪文迪道,“你留下,我去追她!” 一白一红两道极光先后蹿出漆黑的水面,直入云霄,在这样的高度看底下的九泽湖,就像一块巴掌大小的、被切开的…… 这黑褐的颜色,只能说像巧克力了。 陈月歆知道这地方常人不可能看得见,倏忽红光燃起,化出原形,振翅怒吼,“区区精怪九尾,怎敢同本座叫嚣?!” “这话该我问你,我有河图洛书碎片伴身,堪比圣力加持,你怎敢跟我大呼小叫?!”藤原离鸾稳当站在九尾狐的头顶,眉目之间没有丝毫怯意。 “那东西岂是你配拿的?!” 陈月歆暴躁喊道,不再多说,直接猛扑过来。 刹那之间,金光覆盖九尾狐全身,藤原离鸾不紧不慢,道,“是你们屡次逼我在先,受死吧!” 金光在烈火的炙烤下没有出现丝毫破绽,九尾狐身上更凝出无数玄冰四散,在接触到陈月歆火焰时,冰笼暴涨,反把火焰化作了有形之物冰封起来,随后藤原离鸾一声令下,火焰便碎在了空气中。 陈月歆自然不止这么点本事,紧随其后便吐出四道火焰龙卷,猛地撞了上来,九尾狐虽是防御,却仍被撞退了数十米,眸中射出白光,再攻过来。 九条长尾瞬间扫过,周围狂风挟带冰雹,烈火混入闪电,好似变作无数道利器,看上去虽是混乱不已,但其中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要刺死陈月歆。 吼! 朱雀长鸣,通身凝出一道金光烈焰,迎着这些攻击而上,周身不断有火焰化去利器,虚晃之间,利爪直冲九尾狐命门抓去。 藤原离鸾操纵九尾狐,躲开这一招,但左前肢被利爪划伤,应时淌出血来。 她皱了皱眉,金光令伤口极速愈合,再次主动冲上前,一尾想要卷起朱雀的遮天大翅。 朱雀不躲,但却同时偏身,长喙直接死死咬住了九尾狐的脖颈! 九尾狐接近窒息,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沙哑哀鸣,其上的藤原离鸾瞪大了眼睛,“我不会输的!!” 第二百七十章 黄雀在后 刚一说完,她便念动咒语,眨眼之间跳离了九尾狐的头顶。 嘭!! 九尾狐炸了。 朱雀正处于爆炸的中心,在这高空中放烟花,所有的火星子、碎渣子都会淹没在云层上。 滚滚浓烟散去,红光忽现,陈月歆周身带着烟尘的残留,看上去只是化了人形,并无大碍,刚才多亏她防备及时,反应迅速的以极火为盾墙,自己又立时化人,这才避免的大部分的波及。 她眸子里的杀意更沉了,“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个虚影能听凭差遣!” 密林地下汪文迪所灭有一,天斩煞里他又弑去其三,不久前湖底另有三只被陈月歆紫炎吞噬,这里统共便去了七道虚影分身。 第八道也在方才应藤原离鸾之咒而自爆。 简而言之,九已消八,仅剩一个了。 “只这一个,便叫你后悔阻我。”藤原离鸾直视她的双眸,其中的杀气凌然相撞,仿佛两个傲然天下的黑白对立者。 说完,藤原离鸾手中法印变幻,捏出一个从未见过的咒式,金光中混杂着白光遍布了她全身,随后渗进了她身体里。 她的眼中一缕幽光一闪即逝,不过一瞬,她竟主动一跃而起,手中并指为爪霍然直冲陈月歆的天灵盖而来。 察觉到她浑身的气流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陈月歆运力相抗,化出流火扇,扇出一道迅猛的焰气。 藤原离鸾果断后撤躲开,却又在手中凝出一根极其锋利的玄冰刺,稳住身形,回手推出,陈月歆眼中的火焰愈演愈烈,抛出流火扇飞身上前,抬了手直接用手掌去抵挡此招。 玄冰刺尖端没入她掌心不过一厘,她便以自己的气力缠绕其上,凝力一拉,藤原离鸾便被她拽了过去,与此同时,流火扇自头顶蓦地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藤原离鸾忙念动咒语,周身迅速覆盖上一层贴合的薄冰,将她整个人都封进了冰块之中。 流火扇撞在冰上,回到陈月歆手中,她吹出紫炎,霎时间天地色变。 冰体最终败给了紫炎,藤原离鸾趁隙挣开束缚,她背后化出九条大尾聚拢一处,金光燃起,吹出无数烈风,风中似有千万刀刃,要将陈月歆凌迟万剐。 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直直闯入。 砰!! 一声巨响,金光四溢,藤原离鸾与她之间形成一道愈发瞩目的屏障。 陈月歆知道,若非那河图洛书碎片,藤原离鸾定然不是自己对手。 这道屏障相持,谁也不肯松懈一分气力,但紧接着,陈月歆就在藤原离鸾的背后看见了不妙的白光。 她不知道这白光是什么,但见这白光中好似有九尾狐的影子,一瞬间就加强了藤原离鸾的灵力流动,更自中散发出无数冰针,冰针之后,更有一道硕大的利气直朝两人之间的屏障砸来。 随着藤原离鸾念咒,利气一分为二,一道仍旧冲着陈月歆去,另一道顺着金光导入她自己的身体,当即便从她身上爆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震碎了僵持不下的屏障。 陈月歆遭此一击,往后砸出数十米才勉强站住。 她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方才维持屏障的手都有些不可控制的微抖。 对方继续念道,“傲慢使放浪,愤怒忘君臣。” 有什么侵入了陈月歆的思想。 甚至连那些攻来的冰针,她都不曾躲过。 她周身红气弥漫,已然听不见藤原离鸾在说什么了,红光爬进她的眼里。 她不要傲慢,不要愤怒。 她要的是最真实的力量! 冰针又化作锋利的小刀,继续在她身上增加伤口,但她好像对痛感产生了一些免疫,她看见藤原离鸾的嘴一张一合,突然产生了一种要让对方永远也说不出话来的狠绝想法。 一有想法,身体随之而动。 如闪电一般迅速的红光突破密集的攻势冲藤原离鸾刺去。 藤原离鸾皱了皱眉,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她还未看清陈月歆的动作,就不知被哪里射出的焰气打中,而且正中心口,让她一下气力不稳,连连后退。 陈月歆好像自身就化作了一把锋利的武器,直指藤原离鸾。 藤原离鸾连忙防备,将金光驾于身前,谁知陈月歆丝毫不畏惧碎片之力,不仅没有停下身形另寻他处攻击,更是加快了冲过来的速度。 轰!! “本座四圣神威……岂是你拿一碎片就能挑战的?!” 撞上的巨响是震耳欲聋,无边的焰气汇聚在陈月歆身边,让她看上去锋利无比、气势恢宏。 她以自己为刃,径直破了藤原离鸾的防御,余力全数震在了对方身上。 藤原离鸾遭此重创,灵力早不足以驾驭河图洛书碎片,一瞬间,金光从她身上不和谐的剥落出来,碎片竟是被陈月歆打出了她体外。 “噗!!”藤原离鸾虽身负重伤,口中吐血,但仍旧伸着手,想要率先抢到离体的碎片。 唰! 一道紫黑的身影在陈月歆反应过来之前,便先从两人之间闪了过去。 再一看,碎片也不见了。 上方传来一阵刺耳的怪笑声。 陈月歆猛地抬头,却见那物浑身紫毛,正是周孟春! 此时它正口衔碎片,看着陈月歆的眼神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这一回,又遭高玉绳算计了? 见此情景,藤原离鸾的眉头也拧成了个‘川’字,周身立时隐于白光中,极速下坠,再度掉进了九泽湖里。 得,这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跟着,周孟春就当着陈月歆的面,把嘴里的碎片吞了进去。 没错,整个吞了进去。 但就外形和它的气息来看,似乎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 它直勾勾的盯着陈月歆,大约是打算趁她病,要她命了。 然在她意料之外的是,周孟春并没有进一步作出攻击的举动,反而是一晃身形,化作一团黑气,撞进了底下某一座山头里。 陈月歆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身上的痛感,连忙调了体内不稳的灵力,下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情况如何?”出声发问的是正在布阵的句芒。 眼见已快到了营业时间,句芒不得不以自身为阵眼,布下结界,暂且隔绝九泽湖与外界的联系,以免凡人踏入此处,染了钦原之毒,无力回天。 “不怎么样,阿迪还在里头。”陈月歆叹了口气,摆了个调息的姿势,看着这丝毫没有变清的湖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索性闭目凝神,不再看了,兀自道,“稍作调整,我很快就去助他。” 另一边。 不知何处,黑雾缭绕,阴冷之气逼人。 藤蔓缠绕似毒蛇,遍地的枯叶好似在解读死亡二字。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摆着一副棺材。 棺材前的青灰地下,有一处朱砂色的法阵,看不清具体的内容。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风雅的角亭,亭中有一道站着的身影,他面前的石板桌上放着一方精巧的帕子。 外头传来有人进入的动静,他一扬手,帕子便化作黑气消散。 “父亲大人,一切如您所料。”那阴柔的声音中有无限的崇拜,说话的便是一脸斯文相的高槐夏。 亭中背着手的是高玉绳,他脸色不大好看,似有伤在身。 但他说起话来仍是那般沉稳自负,道,“江宇那头,有多少人还未曾服用过梦真丸?” “除张氏诊所中……其余人都服过梦真丸了。”高槐夏低了低头,答道。 “咳咳……!” “父亲大人!” “无碍!”高玉绳扬手,阻止了高槐夏的靠近,复在亭中坐了下来,平稳了呼吸,恨恨道,“上次摆四龙落仙阵……被那毛小子重创,这五分精气总总恢复不了……真是……!” 而下一刻他便转了语气,冷哼了一声,接着道,“不过,这副身体也早就该换了,只待一切准备停当,任它碎片也好、四圣之力也罢,还是那些与我作对之人的性命,还不是皆在我手!” “父亲大人英明!” 高槐夏一脸景仰,又担忧道,“只是父亲大人亦要保重身体,我看那女人来头不小……她所提也不影响父亲的大业,父亲为何不顺势与她合作……?” “放肆!”高玉绳微微有些动怒。 高槐夏立时闭了嘴,不敢再做声。 好半天他才听见高玉绳好像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什么?” “我不管她所求为何,也不管她实力与否,我都不会跟她合作。” “哪怕她把全世界的统领权都拱手相让给我,我也不会跟她合作。” 高玉绳如是强调道,最终才重重的补充了一句—— “因为她是日本人。” “是,父亲大人,方才是孩儿失言了。”高槐夏严肃应话。 又沉默了一阵,高玉绳摆了摆手,转了话题,道,“你叫江宇送梦真丸到信州来,还有七日,便是为父故人之大忌,我要为他摆最隆重的祭礼。” “往年此时都会下一场鹅毛大雪,不知今年,有雪否?” “孩儿领命。” 第二百七十一章 去找小孙 他示意高槐夏退下,眼神深远,眼中白茫茫一片,好像忆起遥远的那场大雪来。 飘零的漫天白絮,一点一点落到江面上,融化在上头。 他穿着戏服站在江边,扮的是惟妙惟肖的旦角,身姿婀娜,气质非凡。 他的脚边,还有叠起的一件旧衣,其上还有一方绣工精细的锦帕子。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他莲步半移,没有伴奏,就在这江边清唱起来。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总有雪花落到他面上,落到他指尖,他不觉寒冷,唱的尤其认真,“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一阵冷风刮来,吹落了他眼中早已积满的泪水,他终于无法抑制住心头的哀痛,脚下不稳,便摔在了旧衣边。 “我早言战场生死无定,一去将成永别……可恨、可恨!” 他捧起旧衣,那旧衣其实早已残破不堪,上面有许多新旧叠加的补丁,泪水花了他的妆面,让他看上去狼狈极了。 “一恨义兄不听吾言,偏生要为狗官提枪上马!” “二恨我远在他乡,至死不能见义兄一面!” “三恨这天下不平,蛮夷宣战碎黄粱之梦!” 他反复摩挲着那件衣服,衣服的主人已经死了,不见尸身,唯独剩下的只有这件衣服。 这件衣服是当年他亲手缝制送出的。 如今,他能品味的,只有胸腔中挥之不去的三恨,个中滋味,自是非亲历不能体会。 一阵吵嚷的声音由远及近,跑来的是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大声叫着,“找着了!高班主怎么跑这里来了?我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谈不上恭敬,还有些狗仗人势。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麻木出声,“听戏?” “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此声怒吼豪言壮志,甚至时至今日,他还能在脑海中完整的、一点细节不落的还原出他说这句话时的情境,那字字里的情义,撕裂了时空,径直把他纷乱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高玉绳走到法阵中间,自顾自的摇头长叹,“那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以后的雪都不如那日……纯白。” 再说九泽湖这边。 朗日当空,句芒结界已经布下,即便可能会因此干扰秩序,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月歆调整了个大概,方一起身,就要跳进湖中再去相助汪文迪,脑中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去找小孙。” 竟然是汪文迪的传音! 她连忙回应,“我找他干嘛?” 汪文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着急,还有一分吃力,勉强道,“你去找他就行了,问他‘阵法已现,速找破阵之法’,然后按他说的做!” “什么阵法?什么破阵之法,你怎么了?!”陈月歆也不由得着急起来。 但那边已经没了回应。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又试了几遍,法力都好像被什么挡住了,根本传不过去,不仅如此,汪文迪那本来还能被感知到的气息也跟着完全消失了。 更加让她感到压抑的是四周的山丘,总觉得越发高、拉出的阴影越发的长。 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她只能嘱咐句芒,道,“你暂且看守这里,有任何情况立刻与我联系,我会立即赶来。” “是。”句芒点头应下。 依汪文迪所言,陈月歆按照之前小孙给过的地址,很快在九泽湖附近找到了一栋屋宅。 敲门之前,她又突然地产生了疑问—— 小孙为什么要给她联系地址,难不成知道她会需要找他? 然眼下已管不了这细枝末节的东西,她连忙敲响了门。 小孙很快开门,还是那个普通的年青人,穿着普通的休闲居家服,见到是她,连忙把她迎进了家里。 陈月歆直接开门见山,道,“阵法已现,速找破阵之法。” “我明白了。”小孙应声,面上了然,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浏览起了手机。 “你认识阿迪?”陈月歆还是忍不住问道。 对方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跟着又把视线转回了手机上。 过了大概半小时的时间,小孙才重新摆正了态度,开口刻板道,“九泽湖中有九灵聚阴阵,要破此阵,须毁九灵和阵眼。” “怎么又是九灵聚阴阵?”陈月歆不由得疑惑道。 小孙顿了顿,道,“就是这个。” “九灵和阵眼在哪?”陈月歆见他没作回答,转而问了重点。 “这次的九灵聚阴阵很奇怪,”小孙挠了挠头,也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说道,“总之先破阵吧,九灵分别在分割湖水的九座山头里,阵眼我不敢肯定……” “什么意思?” “能被感知到的阵眼有两处,一处在东北方小湖的湖边上……另一处在主体湖的湖底。”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陈月歆忽然道。 “我?”小孙显然被吓了一跳,立马摆手否定,“我不懂这些啊!” 陈月歆锐利的眼神紧盯住他,但就是抓不住那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又听小孙继续道,“再不去,你的朋友就有危险了。” “阿迪会有危险?”陈月歆反问道。 “嗯,他就处在阵眼之一所在的地方,要抵御极阴之力,一边还要应对扰乱他神识灵力的宝器,一边又要对付敌人,双拳难敌四手,你可先去助他,然后把我的话说明,后续他定有法子!”小孙急切之中还有几分担忧。 闻言,愣是把陈月歆嘴边譬如‘你明明知道的很清楚’一类的质问给咽了回去,她果决起身,没时间在这里拖泥带水了! 正要离开,后头的小孙也起身相送,真诚道,“自我的祖先起,就在九泽湖边居住,打渔为生,对这里我们一家子感情很深……” “拜托你们,保住这片干净之地!” 不知怎的,听完这两句话,陈月歆就突然觉得,即便这个小孙看上去疑点重重,但他绝不会是害自己的人。 她点了点头,迅速离去。 再在湖底找到汪文迪的时候,他正悬于那九座山丘最中央的位置,随湖水的波动而飘动。 看上去好像死了一样。 陈月歆看见他头顶正上方一米处,半盖着一面金光屏障,金光的来源,正是悬在上头的紫砂壶。 她纵身而去,扇出一道烈焰,击向紫砂壶。 紫砂壶纹丝不动,但她明显注意到汪文迪好像皱了皱眉,这已经足够她确认他还活着的事实。 九座山丘同时发出剧烈的黑光,形成了一道结界,不让她再接近一分,仿佛怕她打破汪文迪的美梦一般。 “阿迪!”陈月歆大叫道,“你醒醒!” 里面的人毫无反应。 她吐出一道紫炎,决定以蛮力侵入。 紫炎撞上结界,她不断的加大力度,倏忽之间,三道符咒利落的射了过来,短暂的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紫炎没能破坏结界,她顺势后撤了两步,寻找符咒的源头。 “果然有苍蝇来了。”说话的正是前不久才败给过她的藤原离鸾,此刻正守在结界前,身上的重创虽不知是否完全复原,但也能看出多少是恢复了一些的。 不然怎么光明正大的同她叫板呢? 陈月歆心中有底,细感之下,可以确定眼下敌人只有她一个,捏紧了流火扇便道,“苍蝇?等到被本座极火灼身之时,你就知道谁才是苍蝇了!” “那就看看,是你先把我干掉……”藤原离鸾拍了拍手,一道飘渺的身影出现在结界内,她得意道,“还是你的好友先被极阴阵眼吃掉呢?” 陈月歆定睛一看,那身影正是此前消失不知所踪的卢小莫亡魂!! 亡魂身上缠绕着浓厚的黑气,攀上汪文迪的身体,好像面对一道美食一般,目光贪婪而迫切,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臂上,黑气瞬间爬了上去,仿佛化作无孔不入的细虫,尝试钻进他的身体,把他的力量据为己有。 “藤原离鸾!!”陈月歆咬牙切齿,扇出数道火焰,仍想先解救无知无觉的汪文迪。 “哈哈哈,我不就在这吗?” 藤原离鸾闪身挡在火焰面前,手中凝出气力与之对抗,就是不让接近后面。 嗷——! 水底陈月歆显形,尾翼径直横扫过去,藤原离鸾堪堪躲开,虽然吃力,但她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开心,转而又凝神念咒,重新缠上陈月歆庞大的身躯。 陈月歆周身化出火团攻向藤原离鸾,自己也毫不停歇,实力上也完全没把现在的她放在眼里。 不多时,藤原离鸾就几乎没有了还手之力,只能不断的躲避。 陈月歆扬起双翅,卷出紫炎,形成一道猛烈的火墙,挡住了她的后路,利爪陡然冲了过去,准确而狠戾的扣住了她整个身体,怒道,“将结界打开!!” 汪文迪身上虽还未被黑气侵蚀半分,但灵光已被磨灭了一些,这明显就是蚕食之势,吞了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藤原离鸾依旧笑着,任由陈月歆攻势如虎,即便自己很快就要被这利爪摁到身后的火墙上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 寻九灵 在紫炎灼烧下,她知道自己会化成灰烬。 但她更知道,陈月歆现在比自己更急,她不加反抗,笑道,“我解不开,你杀了我我也解不开,程朱明的宝物实力只稍逊圣器一些,还有结界加持,这阵法你破不开的,哈哈哈……!” “如何?!你杀了我,然后也要亲眼看见他在你面前被吞噬!!” 她重复得意问道,“这滋味如何?!” 陈月歆气的能把整个九泽湖都烧干,但她只能把这口气咽在自己肚子里,无处可撒。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但她知道实力为上,只要找一样比它强的东西跟它硬碰硬,阵法自然可破。 哪里有比它强的东西? 她猛地撒开了束缚藤原离鸾的利爪,一个回马枪,迅猛的撞向了结界。 砰!! 湖底剧动,结界亦发出了哀鸣,虽还未破,但她觉得,这办法可行。 朱雀本身,就足够强了。 她在体外燃烧朱雀之精,怼着一个点,又撞了过去。 见她如此,藤原离鸾破口大骂,“你这个疯子!!” 这声声巨响好像把藤原离鸾的自信给吵没了,她咬牙切齿的飞身前来,手中射出无数玄冰刺,直冲陈月歆背后攻来,关于陈月歆是否能撞破这个阵法,她心里一下没了底。 陈月歆根本不理会玄冰刺,哪怕刺进了自己后背也无妨,她眼里只有这个黑气缭绕的结界。 她撞得九座山丘上的土块都因震动剥落下来,尾翼轰然扫出,把干扰她的藤原离鸾拍出老远。 “臭小子,快点出来洗地!”陈月歆凝力叫道。 汪文迪感觉自己好似被压在一潭黑水下面,四面八方而来的绝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未绝望过,但只要他一有自己的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压抑和悲伤。 这里没有光线,没有声音。 他想开口,可他仿佛忘了如何发声一般。 明明刚才他还在对抗神识中的程朱明和那诡异的女人,而后……他记得藤原离鸾也来了…… 是的,他中计了。 九座山丘中有一处极阴的阵眼,那三人里外合力,摆出一道他从未见过的阵法,但并不是他的对手,为的,只是困住他。 他手上空落落的,他的剑呢? 念头还未继续想下去,他只觉得越来越冷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力的流逝,那冰冷的感觉逐渐覆盖他每一寸肌肤,冷得他连分心思考都做不到了。 砰!! 他身体一震,本要完全停止的思维又重新动了起来。 那种感觉非常奇妙,恍若破土的新苗接触到了第一缕阳光,全身的细胞都活泛过来,所以显得这一缕光格外的温暖,格外的灼眼。 随着黑暗的破碎,越来越多同样热度的光射了进来。 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臭小子,到底要我叫几遍啊?!” “是月歆……” 汪文迪手指微动,五官感知都逐渐恢复,他可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嘴唇飞快的念起,“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一剑诛神,一剑镇天,破万阴之咒,灭极阴之法……” “剑来!!” 两道极其剧烈的金光陡然化在他手中,双剑破雾,他瞬间脱困而出,将身上缠绕的、他还未看清的东西斩了个七零八落。 “怎么可能?!”藤原离鸾难以置信道。 结界陡然破碎,在水里化作了微末的黑光,随波而散。 汪文迪站着,眼前的巨兽低下修长的、傲然的头颅,与他平视,“臭小子,你终于醒了。” “辛苦。”他轻声道,随后体内分出一道金光,注入它伤痕累累的身躯。 下一秒,一剑蓦地射了出去,直冲藤原离鸾。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藤原离鸾身上卷起一层黑气,与宝剑前后擦过,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地上的一个极简法阵。 汪文迪收回宝剑转身,此时也早不见了紫砂壶的踪迹,唯有被他切成碎块的卢小莫亡魂,仍在九座山丘中蠢蠢欲动,欲要再次合为一处。 他自不会坐视不管,剑尖画出一枚符纸,一击即中,将其完全净化,又毁去了九座山丘,免留后患。 陈月歆也已化回了人形,问道,“这就是九灵聚阴阵的阵眼了吧?” 她语气里有一些中气不足,显然是刚才耗费过量灵力,汪文迪看了她一眼,考虑到这湖中到处都是钦原的毒素,便道,“先上去再说。” 两人回到岸上,陈月歆大松了一口气,将遇小孙及他所说一字不落的转告了汪文迪。 “想来是卢小莫头七那日,在店中,藤原离鸾最后还是带走了他聚满怨气的魂魄。”他推测道。 “会不会是藤原离鸾和周游那边合作了?”陈月歆疑惑道。 “九灵聚阴阵是藤原离鸾所摆,而且那时阵法已经成了,最后失败是因为周游反水,周游能带走的,只有其中原本属于他的孩子的怨灵,剩下的卢小莫之魂他带不走。” 汪文迪解释了一番,又道,“不过你猜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此处又摆起了九灵聚阴阵。” “只要找出九灵,就知道是不是双方又合作了。” 陈月歆点头,“事不宜迟,小孙说九灵就在九个山头,我们这就去吧……” “你身上伤还没好全……” “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见她如此坚持,汪文迪也只得作罢,带着她便奔头一座山去了。 说来奇怪,此次飞到高空,再见这些山头已不是错乱无章、只为分割湖水的小山丘了,仔细看去,其中九座尤其瞩目,上头的树木都朝西南生长。 虽不是众星拱月的姿态,但由于树木的走向,从高远处来看,便像是九座山都在向西南朝拜一般,好不壮观。 汪文迪皱了皱眉,稍留了心眼,落在了山中。 他故技重施,自是以灵力为法,遍寻山中极阴之地,没多久就找到了一处树木掩映的洞穴。 这山洞洞口甚小,一个人要躬身才能勉强通过,大约只有婴孩才能顺利进出。 两人化作两道光芒,一前一后探了进去,将身体缩小化大并不难,自也是不在话下。 “这洞里居然有水?!” 望着眼前的景象,陈月歆不禁发出惊叹。 却见洞中有一方池子,不大不小,但却深不见底,池水漆黑肮脏,许是源头与九泽湖相连,也遭了钦原毒素污染。 她当然也还记得,镇骨神龛,必在水中的理儿。 汪文迪手中射出一道剑气,将池水拨开,果然露出里面的小小神龛来! 他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太过简单,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喃喃道,“难道这两边真的合作了?” 虽是思考,手中动作却未停,一道金光劈在上头,轻取其中供奉的灵骨。 接着当即做法,清光化阵,将其封印起来,必要等灭了周游,才能超度此骨。 陈月歆道,“还有八处。” 整座山中盘旋的阴煞之气几乎是丝毫未减,汪文迪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但他也不知到底漏掉了什么。 效仿此法,两人直奔第二座山头去了。 方落稳身子,手机却是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一看来电,张霏霏。 汪文迪接起电话,镇定道,“霏霏,怎么了?” “文迪,我没事,但是阿夏她……她有点不对劲。” 张霏霏先报了个平安,紧接着讲述了来龙去脉,又道,“然后等巍哥带我来看的时候,阿夏就变成这样了。” “一直不吃不喝,不怒不笑,也不说话、不眨眼,就只是呆呆的坐在床上,好像丢了魂一样,我和巍哥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我也检查过她,体征一切正常,文迪,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倒也从没听说过……这样,”汪文迪略加思索,给出了主意,“去找一只两岁的大公鸡,要散养的、从不打鸣、不吃鸡饲料自己找食儿的,给它脖子和双脚绑上金铃,晚上十一点扔到朱夏身边去。” “这……哪有这样的大公鸡?那不是野鸡吗?”一边的熊巍不解,忙问道。 “会有,你俩去三清宫那边,一定有人养出这样的鸡来的。”汪文迪淡然道。 “然后呢?”张霏霏又问道。 汪文迪答道,“你俩在外头等着,鸡叫了,无论你俩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进去,等到第二天清晨鸡再叫的时候进去,给朱夏的十三鬼穴施针。” “鸡要是没叫……立刻告诉我,我会马上赶到。” “我知道了,”张霏霏也沉着应话,随后接着道,“文迪,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你说。” “孟月,也就是那个解封的病人……她不见了。” 闻声,汪文迪心中猛地沉了一下。 还没等他回话,身边的陈月歆眉头一皱,一个箭步挡在了他身前,替他拦下了一道射来的黑光,道,“有人来了!” 汪文迪冲电话那头道,“我记下了,先把朱夏的事儿做了,其余的静观其变,若有状况,我会立即回来。” 挂断电话,他将目光望向不善的来者。 第二百七十三章 贪婪者的覆灭 对方从林间转出,正是隐匿了一段时日的周游,他阴沉的眸子直视两人。 他道,“为何要跟我作对?” “没有为什么,饲养怨灵,为祸人间,已经足够将你送入黄泉了。”汪文迪不以为然道。 “你这样难道就是大义?难道杀了我,天下人就会对你感激涕零、顶礼膜拜?”周游暂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实际上陈月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敢单枪匹马的在两人面前露头,他明明根本不是对手的。 “我何须天下人铭记?只求问心无愧、随心所欲罢了。”汪文迪的神态更无所谓了。 周游身边凝出一团黑气,化出那鬼娃娃来,正在两人专心之际,背后忽然射过来两道利落的黑光。 两人纵身跃起,灵敏避开,稳当落到了另一处,定定的看着出现在他们原本站着那处的人。 “高槐夏……原来还有你。”汪文迪冷哼一声。 这三人的阵仗,也的确不够看。 周游与高槐夏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后退了两步,面前的小鬼和高槐夏把汪文迪和陈月歆前后夹在中间,双方猛烈的争斗似是迫在眉睫了。 率先出手的是汪文迪,他手中握出双剑,一个瞬步就朝高槐夏攻了过去,完全没管自己的后背,脚下的地面因为他的力度也是立而产生了一道凹痕。 高槐夏此次似乎并没有把两阴碧色灯带出来,他也是当即起势,两道巨大的树木霎时自汪文迪头顶从天而降,一面凝力,最终吐出一阵烈火,要先将汪文迪扣住,再把其烧为灰烬。 鬼娃娃也是飞身便要助阵,陈月歆抢先把它半路拦下,一扇子差点直接将它剁成两半。 却看汪文迪不慌不忙,一转身形,剑气覆盖上对方的烈火,使得火焰打在了巨大的木头上,直接来了招借力打虎,将那树木眨眼便烧成了渣渣。 见他飞速接近,高槐夏显然不想跟他近身作战,立马后撤,一边凝力唤出一条火龙,怼了上来。 不止如此,汪文迪很快发现他身后以及上下都出现了一条同样的火龙,总共四条,包括上下左右,没有给他闪躲的空间。 他周身灵力暴涨,被四条火龙命中,轰然落地。 高槐夏眼中正要得意,可很快,火龙身上便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汪文迪以宝剑将它们割开,完好无损的站在一堆陨灭的火星子中。 “你这……”高槐夏不由得皱了皱眉。 然他还未说完,汪文迪就凝力挥出一道剑气,比刚才的速度更是有增无减,叫他只能勉强做出反应,径直被这道剑气打中,飞出了几十米远,在地上拖出一条砂砾乱奏的痕迹。 紧接着,一道黑气注入了高槐夏的身体,助他得以顺利的站了起来,再一看,这黑气正与周游连在一处,与汪文迪那日追至湖泽边和周孟春打斗时情况极其类似。 高槐夏念动咒语,以自身的法力导入地下,整座山脉巍然剧动,直径足足有十头大象那么大的树木从地下钻出,翻涌前进,突破岩石,将短暂分心的汪文迪困在了巨大的树海里。 等等,这一招怎么也这么眼熟? 这不是句芒的招式吗? 汪文迪心下更加疑惑了,他以前也跟高槐夏有过数次交手的经验,但从未见过他使用这一招,而且此次他所使用的五行中火的道法,也比他之前力量更充沛。 这就奇怪了,高槐夏受了重伤,好的这么快也就算了,怎么还更强了? 明明没多少修炼的时间啊! 那个周孟春也是,一样不仅好得快,还成了紫毛犼,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在高槐夏吐出的烈火要烧到自己前,汪文迪暂时停止了思考,沉声唤道,“月歆!!” 大多数时候陈月歆并不知道汪文迪脑子里在想什么,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没默契。 她与他之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拥有默契。 那就是战斗的时候。 陈月歆压住不敌自己的小鬼,知晓他要一招定胜负,反手将小鬼朝后头的周游砸了过去,随即飞身而起,跳到比汪文迪高出许多的位置,径直扇出两道紫炎。 其中一道烧光了束缚他的树木,另一道被他双剑接住,金光渡进紫炎里,直冲高槐夏而去。 接近高槐夏之时,金光化作三条金锁,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就在要抓住并把他身上邪力全部打散而置他于死地的那一瞬间,汪文迪看见他笑了。 “月宫救我!!” 他好像念了什么远高于信仰的咒语一般,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与汪文迪皱眉的一瞬间,在紫炎跟前的不再是高槐夏。 而是周游。 陈月歆惊得瞳孔地震,“怎么回事?!” 和她表情如出一辙的,还有周游。 周游全然不敢相信,大吼道,“不——你怎么敢……?!” 可他已经没有说完的机会了,金锁链把他死死扣住,紫炎浇了上去。 他甚至连尸骨都不曾剩下,汪文迪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弄死周游,虽然自己知道,周游这般的人,早晚都是难逃一死的。 但如此,让汪文迪产生了一种被利用的极其不爽的感觉。 这其中的阴谋诡计,恐怕只有那对此见怪不怪、眼下完好无损的高槐夏知晓了,他被替换到了周游的位置,手里牢牢的抓住了周游饲养的第九只小鬼。 “贪婪之人,最终死在自己的贪婪之上,是最可笑的。”高槐夏以一种绝对制高点的角度,嘲讽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汪文迪紧紧盯着高槐夏,不悦道。 “是啊,现在的我没有资格,但是汪先生,这一路来,你与我、与神无数次作对,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眼下我和我的神离成功仅差一步之遥,到那时……汪先生,没资格的,就变成你了。” 高槐夏手中力度收紧,此刻他正狠狠的掐着鬼娃娃的脖颈,强行把它塞进一个小小的木盒子里,说话时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斯文。 思及周游已死,汪文迪皱着眉头,立即把方才找到的那块遗骨取出,便要做法接触其上的诅咒,送此魂往生,这样不管高玉绳是否真与藤原离鸾合作,也不管他到底要做什么,那样九灵也缺其一,多少还能再拖住一些时间。 却见高槐夏眼中的得意快要漫出,收了小鬼的他打了个响指,汪文迪面前的骨头便化作了一圈黑雾,消散不见。 “忘了告诉你,汪先生,你们找到的神龛,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他脚底黑气骤起,笑道,“恕不奉陪了——” “伪君子。” 他如是称呼汪文迪。 但汪文迪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陈月歆咬牙怒道,“他这样说你你都不生气?!” “不生气。” “为什么?” 汪文迪扬长而去,笃定道,“因为他们得意不了多久了。” 另一边。 刺目的白炽灯,白色无处不在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工整的摆放着一箱一箱的药品,上面瞩目的标注着它的名字。 梦真丸。 空旷的场地内,只有仪器前站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身影颀长,周身沉着的气场叫人难以捉摸。 此人正是梦真丸的创造者,江宇。 他摆弄滴管的时候,机械门传来运作的声音,他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问道,“有事?” 身后的门又合上,跟着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也能明白这声音,是紫毛犼的叫声,他能听懂,是高玉绳赋予他的能力。 进来的是周孟春,它径直奔着装有梦真丸的箱子去了,嘴里发出不甚好听的音符。 江宇仍没看它,可眼前的某台仪器上的数字猛然增长,几乎超出了临界值,他眼神里划过一丝机警,而后归于狡黠。 周孟春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顺势将数量不小的成品梦真丸融进黑气里,化在自己身上,那是高玉绳交待它的事。 下一秒,一道白光凌厉破空刺来。 周孟春闪身躲开,看着面不改色的江宇,好像这攻击并非他发出的似的。 果不其然,它很快找到了散发白光的源头。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纸片人,紧接着,纸片人脱落成数十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纸人,以极快的速度包围了周孟春。 它疑惑的望向江宇,对方却勾嘴笑了笑,一副坐视不理的姿态。 周孟春只得动手,一把想要拽起面前的纸人,却抓了个空,转身又想扑咬后头的纸人,也未能得逞。 “怎么,紫毛犼就这点本事?”江宇嘲讽一了声。 它唤出一道飓风,大叫一声,总算是趁隙拍飞了一干纸人,正在此时,江宇却倏忽出手,纵身而来,一掌拍在了它面门上,跟着又是一个利落的扫腿,把它逼得身形不稳,连连后退。 纸人身边瞬时狂风大作,与它唤出的飓风抵消,忽而又变作一个大纸人,捆住它的身体,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来。 又是一道更为猛烈的白光击来,打中周孟春的心口,把忙于应对江宇的它打出几米远,穿过它的身体,把它牢牢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鸡 它身体后方贴合墙壁出现一个怪异的法阵,白光覆盖了它全身,好似特殊的牢笼一般,周孟春激烈的挣扎起来,却见那纸人身上又化出四个小纸人飞了过来,加固了法阵,让它无法轻易动弹。 江宇手中化出一根导管,把周孟春和不远处的那台仪器相连。 随着法阵上的白光愈演愈烈,一道与周孟春本身毫不相干的金色从它的身体中被抽了出来,一点一点的进入了仪器中。 待到金光被完全抽出,仪器发出阵阵灵力超出上限的警告信号,江宇冲纸人使了个眼色,纸人又在地上画了个圈,把仪器中的一团金光转了出来。 “这倒是个好宝贝,”那纸人说开话来,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江宇并未回答,导管在他手里再度变化成了一把利刃,指向了周孟春。 噗呲! 他没有犹豫,直接刺了下去。 紫毛犼呜咽了一声,鲜红的血液淌了出来。 “你此为就是定了跟他们划清界限,不怕他们找上门来?”纸人的语气似笑非笑,提醒道。 “他们不过是我的棋子,梦真丸已成,是时候将主动权握在我自己手中了。” 江宇冷声回话,自信道,“没有人会全心为他人考量,他们跟我也一样,都是为了利益,只要拿到这宝贝,再加上神药,我当然足够与之相抗,还怕什么?” 纸人指了指气息渐弱的周孟春,又道,“那你还要灭口?” “既然要撕破脸,我还留敌人的命做什么?”江宇说的理直气壮。 就在他同纸人都见周孟春气息渐弱而不曾防备时,它身上突然炸开一道紫光。 那紫光凌厉非常,甚至直接破开了纸人束缚它的法阵,再看时,周孟春竟浑身气血逆流,全身上下黑色的咒文暴躁的生长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填补了它流失的生命和力量。 它一声怒吼,迅速扑向了江宇。 江宇反应及时,一把扯过了身旁的纸人,挡下了周孟春这一击。 周孟春也不与他多做纠缠,将梦真丸一概卷走,随后利落的破门而逃。 挨了一击的纸人也没费多大劲复原,讽道,“江所长还真是……损人利己啊。” “不过是个纸人式神,你有无数个这样的式神,为自己的盟友牺牲一两个,无关痛痒吧?”江宇回身查看自己护住的金光,如是道。 “好在咱们也只是利益合作罢了。”纸人不置可否。 却说那逃跑的周孟春,自是头一处便去了自己的主人所在地。 洞穴、凉亭、法阵、棺材。 最近一段时间,高玉绳都寸步不离的呆在这个地方,它曾经往棺材里看过一眼,里面躺了个人,奇怪的是,它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它时常会出现一种很混沌的感觉,如果它是一只纯粹的紫毛犼,是不会有这些人类的感觉的,紫毛犼只知道战斗,而且异常凶猛,只听主人之言。 见到它落荒逃回,高玉绳一点也不吃惊。 与它前后脚进来的,是高槐夏。 吃惊的也是高槐夏,他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它身边,仔细将它查看了好几遍,眼神中由吃惊变作了愤怒。 “父亲大人,碎片……?!” 闻言,周孟春怯怯的低下了头,它知晓高玉绳是个极狠之人,嘴里发出一二声讨饶的轻微鸣叫。 谁知高玉绳却只是淡定的摆了摆手,道,“被江宇那小子拿走了,不必大惊小怪。” “可父亲大人,那是……!”高槐夏不解其意,焦急道。 “我知道,”高玉绳始终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安稳的呆在法阵中,闭目养神,继续道,“那小子心高气傲,不会甘愿为我办事,更不会甘愿被我所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与我们异心殊途。” “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以为从我们身上能得到常人不能及的力量、能助他将梦真丸研制成功等等……还以为最后能全身而退,这就是过于眼高,忘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了。” “明白我为什么知道碎片在紫毛犼体内,还让它前去见江宇吗?” 长呼了一口气,高玉绳周身气息更加缥缈莫测,自问自答道,“不单单是为了要带回梦真丸,还是为了将这碎片送给他。” 高槐夏道,“这却是为何?” 高玉绳反问,似乎难得同自己的义子说上这么多话,“你还记得我是因什么选择了他的吗?” 略加思索,高槐夏很快答道,“记得,是因为父亲大人曾言,他与此道有缘,身上好像本身就藏着一股玄妙的力量。” “正是如此,我便拿碎片去给他试上一试,反正碎片与他,都是我囊中之物了。”高玉绳颇有把握道。 高槐夏似是懂了,面上更加几分崇敬,问道,“父亲大人,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高玉绳道,“周游那小子死了?” “是,您交代的最后一位怨灵之力,我也按照您所说,放置完毕了。”高槐夏恭声答道。 “很好,”高玉绳忽然转了话锋,冲周孟春道,“去把带回来的梦真丸分给信州市市民。” 周孟春也老实应下,又听他继续道,“三日之后就是新月之时,在故人祭礼前,我要换一副全新的身体。” “新月之夜,起阵。” “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按照汪文迪指示的方法,张霏霏交代了诊所里的医生看顾朱夏,便和熊巍驱车赶往了三清宫。 三清宫地处城东郊区,再往出城的方向走,确实可以找到一处远离城市的村落,这村落和大多数介于城乡之间的村落一样,地是水泥地,但也有不少的田野池塘,人们的生活方式也维持着朴素的耕作、养殖。 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停了车便一路打听进村。 重点是打听养鸡户。 村民见二人着急忙慌的模样,也都热心相助,一番打听下来,却是毫无进展,只因这村中大多数人,几乎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养了鸡。 问到后来,村民们反而急了,道,“你们是不是要买鸡?我们这儿的鸡都是纯家养土鸡,好得很,买谁的都一样!” 张霏霏只得据实相告,“我们……我们只要一只鸡。” “一只?” “对,一只,一只不打鸣的大公鸡,散养……” 这回张霏霏还没说完,一众村民的眼神就都变了。 “赶紧走!”几个村民带头打断了她,甚至伸手就要上来推她。 幸亏熊巍挡在前面,严肃道,“没有就没有,我们再去别的地方问不就行了?用得着推人吗?” 另有那爱出风头的村民登时就往前走了两步,道,“没有?要是咱们这儿没有,恐怕别的地方你也找不出来了!” 还是张霏霏脾气好,拉下熊巍粗壮的胳膊,客气的摆了好脸色,道,“此话怎讲?我们要这只鸡真的有急用……还请你们把消息告诉我!” 村民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咂嘴道,“我来问你,你们要找的大公鸡得两岁,不吃饲料,自己找食儿,对不对?” 张霏霏点了点头。 他又道,“那没跑了,你们还是走吧,这鸡是我们村里的神鸡,吉祥物来的,不能给你们带走,说什么也不行。” “神、神鸡?” 长这么大,张霏霏和熊巍都是头一次听说,鸡里头还有神鸡的。 “那可不!” 也不知村民是不是夸夸其谈,总是说的神乎其神,吹捧道,“两年前,老金家里头老母鸡下蛋,有一颗蛋是怎么孵都孵不出来,老金就寻思,可能里头没有小鸡,正要把这鸡蛋炒菜给吃咯——” “可谁知道,老金去抓鸡蛋,鸡蛋竟然跟知道要被吃似的,一轱辘就从鸡圈里滚了出去,这老金不信邪,跟着就去追鸡蛋,一追追了好几里地!” 熊巍干笑了几声,俨然是不信这回事,道,“还有这种操作?” 村民们却是个顶个的肃敬,瞪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追到三清宫那头,这蛋才算停了下来,跟着雷声一响,下起瓢泼大雨。” “神奇的是,这雨水一接触到鸡蛋,立刻就有小鸡从里头破壳而出,你说这事儿怪不怪?” 张霏霏倒听得入神,道,“这是奇了,老金没吓着?” “还有更奇的!” 村民朗朗上口,越说越带劲,“当时老金的确以为鸡蛋中邪了,回头一个绊子摔了一跤,旁边草丛里蹿出来一条毒蛇,差点咬到老金的时候,那刚出生的小鸡仔竟然一个扑棱跳了上来——嘿,愣是把蛇给逮住了!” 熊巍还是不买账,“这事儿都老金跟你们传的?” “嗨,年轻人,见识少,一开始我们听老金说的时候,和你的反应一样。” 村民翻了个白眼,不厌其烦的夸赞道,“老金因为被这小鸡仔救了,就养着它,据他说,它从不吃鸡饲料,一天到晚饿了就尽往山野林子里蹿,你还别说,这鸡仔当真越长越漂亮,毛那个顺,条那个亮!” “后来在它一岁那年,也就是一年前,地里闹蝗灾,当时神鸡往田边一跳,昂头连叫三声,你猜咋的——” “地里的虫子就都跑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被鸡针对了 和别的大公鸡不同,它从不打鸣,而一年前那也是这只所谓的‘神鸡’第一次开嗓,从那以后,地里是风调雨顺,没闹过什么灾,收成也非常不错。 各家各户的日子都蒸蒸日上,村里一派祥和之景,众人便都觉得是神鸡庇佑了村里,对它格外的敬重,卖是绝不可能卖的。 思索半天,张霏霏能体会村民言语中对神鸡的崇拜,转而商量道,“那……能不能带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老金?” 村民们见两人并未打消心思,也没好气道,“要找老金,自个儿找去,咱们还得干活,都散了吧!” 说话间,他却是给旁边一个瘦小的年轻人使了个眼色,那年轻人会意,头一个离开了人群。 张霏霏眼尖心细,掐了一把熊巍的胳膊。 熊巍反应过来,立时捂着肚子,嘴里叫唤起‘厕所’来,而后便顺势跟上了那人。 他一直跟到了临近村尾的一户人家,这户屋头院子颇大,远远地就能看见栅栏里养的鸭猪等等,就是没有鸡,还有一个正在喂猪的男人,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裹着头巾,穿的十分朴素。 年轻人一到这处便张口冲那男人喊道,“老金叔,老金叔!” 喊了两声,还不忘回头打量几眼。 幸亏熊巍反应还算可以,没被发现,紧贴了上去,躲在围起的篱笆后头。 “哎,你叔我还没聋呢臭小子!” 喂猪的老金连连应声,把手里的饲料放下,直起身子,从猪圈里出来,笑得满脸褶子,问道,“云哥儿,上回给挠的伤都好全了?这会子又想了什么法儿来戏弄咱家神鸡?” 被唤作‘云哥儿’的少年拍拍胸脯,“我上次输给它那是纯属意外,叔,你等着,下回我一定赢它!” 老金笑了一阵,无奈摇头,“你说说你怎么就跟它犟上了?还每回都被它撵着跑!” “意外,意外!”云哥儿挠头憨笑,浑身透着一股子憨厚淳朴的气息,自顾自道,“大家都说它保佑了村子,是英雄鸡,我要赢了它,我就比英雄鸡还厉害了,那不就是英雄中的英雄了?” “我看你这娃子像是狗熊!” 老金在他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儿,及时打断了要陷入英雄梦中的他,跟着收了些玩笑的语气,扭头在院子里坐下,递了一杯热奶给他,又道,“别扯有的没的了,说吧,到我家来有啥事儿?” 刚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奶,他恍然道,“瞧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忘了!” “咱村里来了两个外人,要买神鸡呢!” 老金惊讶道,“什么?” “一男一女,看那样子就很有钱,估摸着是冲神鸡来的,现在又闹着要见你,让村长他们堵在村口了,村长让我赶紧来跟你说一声,千万不能让他们见着神鸡,更不能把神鸡卖给他们!”云哥儿说的义愤填膺。 “嘿,什么人敢打神鸡的主意?”老金也严肃起来,道,“我肯定誓死护着神鸡,大伙也在,咱们一致对外,把他们赶走!” “谁要动神鸡,老汉我就跟他拼命,瞧见没,那么大个铁锹,我拿起来就给他一顿暴揍!” 闻言,又见到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外头的熊巍额上青筋不由得跳了两跳,嘀咕道,“这可咋整?阿夏还指着这鸡救命呢!这鸡哪有这么神啊,把这些村民一个个的都唬成这样了……?” 话还未全说完,他背上的脊椎骨就传来一阵钝痛感,好像被什么锐器砸中了一般,让他猝不及防的叫唤出声。 “哎哟,痛痛……痛!” 熊巍猛地起身,转过头去,骂道,“哪个小兔崽子打我?!” 谁料后头根本没人,只有一只鸡。 仔细一瞧,这鸡生的是真心好看,羽毛又服帖又发亮,体型要比一般的家养鸡大上不少,一对爪子也锋利的很,当真有几分像野鸡大王似的。 但它又明显的比野鸡更有气场,头颅始终高昂,上头的鸡冠鲜红鲜红,身后的几根尾羽亦是色彩鲜明,让人不觉想要摸上一把。 刚才就是它用那尖利的喙啄了熊巍的背,似是在责怪他不该质疑它作为神鸡的本领。 这么大动静,院子里头的人当然也立马注意到了,云哥儿见鸡眼开,拍腿道,“嗨呀,神鸡回来了!” 老金眼色一变,瞪着从未见过的生面孔熊巍,高喊道,“偷鸡啊,有贼偷鸡!!” 说罢,他真的一溜烟飞快抄起了那看上去就有十几二十斤的大铁锹,完全不怕闪着自己年逾半百的身体,直冲熊巍挥舞过来,一点不见惧色。 讲实在的,熊巍的体能和块头,应该能把老金这老骨头轻松折断。 跟着,云哥儿也随手捡起一根木柴,胡乱的劈可过来。 熊巍哪有辩驳的机会,眼前的神鸡张开双翅,一跃而起,扑棱着差点把他撂在地上,他当下心中便诧异不止,这力道能是一只普通的鸡有的吗? 他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在三方的追打围殴下边跑边道,“不是,我不是偷鸡的!” 云哥儿接话,“还说不是,就是你!我今儿刚见过你,就是你跟另外一个女的要买神鸡!” 得,这误会更大了,周围从屋子里加入的村民也越来越多。 老金一听,更是不要命似的追起来,骂道,“我看你偷偷摸摸的蹲在我家门外,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敢打神鸡的主意,看打!!” 这一铁锹倒是没打着熊巍,反而是神鸡见他跑得飞快,突然也加快了速度,又是一个高跳,直接扑到了他肩头给他来了一下。 他‘哎哟’一声,重心不稳栽在了地上,捂着脑袋道,“痛痛痛,别、别打脑袋……!” 云哥儿一听乐了,笑道,“你这大个子挺有意思,人家都不让打脸,你不让打头?” 村民给他围了个严实,神鸡就昂首挺胸、气势傲然的站在他身边,这对比实在是明显。 熊巍刚想爬起来,神鸡一爪子摁住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 老金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真不是偷鸡的!”熊巍苍白的辩驳道。 “那你鬼鬼祟祟的跟着云哥儿干嘛?”老金继续盘问道。 “我找这鸡真是急事儿,等着它救命呢!我看你们油盐不进,就跟在后头,想打听打听,”熊巍也有点急了,道,“你看我这体格,要偷鸡也不能只偷一只啊,一只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他说完,神鸡跺了跺爪子,差点没控制好力度给他踩断气,似乎是更加生气了。 老金忙道,“你小子,快给神鸡道歉!在神鸡面前说吃鸡的事儿你不想活了?” 云哥儿也大笑起来,“难怪要护脑袋呢!” 熊巍望着周遭的人,长这么大头一次产生了一丝委屈的感觉,还得给一只鸡道歉,这传出去不是笑死人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嘟囔道,“我们也真的不是要来偷鸡的,阿夏还在等我们把鸡带回去救她……” 听见他说救人,老金眉头松了松,奇的是,这神鸡也抬起了它的爪子,在他身边来回踱步,不知在看什么。 反而是村民们先急了,忙道,“老金,你可不能卖神鸡啊!说啥都不能卖,咱们村全靠它保佑,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外人,不想着村里啊!” 老金又拧起了眉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望向憨厚的熊巍,接着问道,“你说明白点,找神鸡究竟是为了什么?” 问到原因,熊巍也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叹气重复道,“为了救命……” 正在此时,人群外传来张霏霏焦急的声音,“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她费劲挤了进来,忙扶住地上的熊巍,关切道,“巍哥,有没有事?” 熊巍摇了摇头,指着神鸡,答道,“这就是汪哥要咱们找的鸡。” 张霏霏偏头一看,好家伙! 鸡冠似燃烧沸腾的烈火,眼眸就像那没有杂质的黑珍珠,跟普通家养鸡一比,那简直是绝了! 一人一鸡的眼神撞到一块,哪方都没有先移开视线,恍若产生了外人看不懂的化学反应。 张霏霏可以说是头一次被鸡的外貌折服,不自觉的伸手想去摸它高傲的鸡头。 老金慌张道,“可不敢摸!!” 说着就要伸手去拦。 不想神鸡一转身,用翅膀轻轻撂开了老金的手,自己更是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张霏霏的手下面,任她碰了碰自己的王冠。 一瞬间,张霏霏听见周围所有村民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像被集体定身了一样。 过了好半天,张霏霏见众人都不敢动弹,她便道,“怎、怎么了?” 云哥儿这才敢回话,上前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瞪大了眼睛道,“大伙儿,她、她摸了神鸡的冠,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村民们纷纷开始窃窃私语,道,“是啊,居然没事,这可真是奇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带回神鸡 张霏霏收了手,熊巍也好奇的想去摸,才一伸手,神鸡扭头就狠狠的啄了下来,顿时手背紫红一片,忙又缩回手去。 老金上前道,“以前也有人想摸神鸡,但一碰到,浑身就跟着火了似的,烧得钻心的痛,没事儿的,你还真是头一个!” 在他说话的时候,神鸡便抖了抖毛,挺了挺身板,站到了张霏霏身边。 “小姐,它怎么一点都不排斥你,还和你很亲的样子?”熊巍站起身来,到了张霏霏身边另一侧,离神鸡远远的。 “我也不知道。”张霏霏摇了摇头。 她微微低了身子,又冲神鸡道,“你愿意帮我救我的朋友吗?我和她真的很需要你。” 神鸡轻轻低鸣,竟然眨眨眼睛点起了头。 周围的气氛瞬间变了,众人眼神中蔓延出不友善和厌恶,其中有人带头大喊道,“伙计们,咱们把他俩赶出村子!他们要带走我们的神鸡!他们要带走我们的好运和吉祥!把他们赶走!!” 话音刚落,村民们果然是上下齐心,就要动手,熊巍赶忙护住了张霏霏,欲要迎击。 还不等他出手,神鸡却先跳了出来,振翅跃起,怒目圆睁看着周围的村民。 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村民们一个个的又怂了。 但那狂风只是围绕在村们周围,既未破坏房屋农田,也没有伤及他们的人身安全。 只是让人觉得,神鸡,它生气了。 张霏霏心中微动,连忙安抚,解释道,“各位,我们不会带走你们的神鸡,只是需要它帮我们救我们的挚友。” “人命关天,只要一夜的时间便可,一旦事情解决完毕,我们立即把神鸡送还!” 她三指起势,气势非凡,道,“我张霏霏用我的名字、人格和身家担保,事后一定送还神鸡,若论价钱,凭你们提……” “什么钱不钱的!”打断她的是老金。 老金望了一眼神鸡,叹了口气,道,“神鸡要管的事儿,咱们怎么能用钱来衡量?” 他好似非常明白神鸡的心思,只是也有些不放心,道,“你们也是救人心切,救人的事,人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鸡一直庇佑咱们,我们哪能恩将仇报,反过来把神鸡扣在村里呢?” 说着,一边的云哥儿也开了口,应道,“老金叔说的有理,大伙也看见了,神鸡是愿意帮这位姐姐的,我们受神鸡的恩惠,当然要支持……” “那他们要真的不还了怎么办?!”另有疑问的声音。 张霏霏思索了一阵,道,“要不我留在这里,如果巍哥没有把神鸡还回来……” 熊巍难得聪明一回,打断道,“不行啊小姐,这神鸡可不听我的,没有你,我怎么把它带回去?” 最终还是老金给出了主意,“哎呀,都别争了,让神鸡跟着你去。” 他转眼望向身边的小伙子,“云哥儿,你也跟着去,这样大伙总能放心些了,你可一定要让他们把神鸡还回来,要有什么意外,你随时联系叔,咱们整个村子都给你撑腰呢!” 周围狂风骤消,拨云见日。 “好!!”云哥儿点头应下,他其实也早就好奇这神鸡到底有多少本事了,转而又对两人道,“你们没意见吧?” 这两人当然不会有意见,张霏霏又细心的留下了一张盖有她私章的字据交给老金,这才带着熊巍并云哥儿,还有主动跟上的神鸡,踏上了返程。 回到诊所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云哥儿这人开朗率真,一路上聊了不少,还给张霏霏两人讲了他与神鸡过手的趣事,只是说到这些,神鸡目光不屑,自是一副只把他当小屁孩的模样。 “嚯,你这诊所还真大!” 他一面东张西望,一面惊叹道,“人也好多啊,在咱们村子里,一说诊所,指的也就是村头李大夫那一间小屋子,你这儿可真大!” “不过病人也多,城里每天都这么多人生病吗?咱村里个顶个的身强体壮,一年到头感冒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二个!” 他无心的话语让张霏霏面露忧愁之色,毕竟眼下诊所里百分之九十的病人碰上的都是同一种病症—— 黑线。 不仅至今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那患者之一的孟月还下落不明,这是张霏霏最操心的。 好在神鸡已经请了回来,把朱夏治好,便能将当夜发生了什么问个明白了。 熊巍放心不下,所以三人一回到诊所,将神鸡安置完毕,就先去确定了朱夏的情况。 三人只站在窗户外头朝里看,里头的朱夏与照看她的医生所说无异,依旧是一动不动,头也不抬,眼也不眨,木愣愣的缩在床上的一角。 熊巍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没等他说话,一边的云哥儿倒是扒拉着窗户,自顾自道,“霏霏姐,你们找神鸡就是为了救这个姐姐啊?” 张霏霏问道,“是啊,怎么了?” “难怪,这姐姐明显中邪了,你们看不出来吗?”云哥儿笃定道,颇有一丝一针见血的味道。 熊巍连忙追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也不是看出来的,就是看着像,以前我们村里也有人这副样子,”云哥儿回忆起来,捏着下巴道,“老一辈的管那就叫‘撞邪’,不过……这个姐姐的情况好像还有点不一样……” 没注意他后半句话,熊巍继续道,“那后来是怎么治好的?” “也没多复杂,神鸡治好的,就……神鸡晚上冲中邪的人一叫,那人睡上一觉,第二天天亮就啥事儿没有了。”云哥儿答道。 “这么神?” “那当然了,不然咋叫它神鸡呢?” 思及当日汪文迪所说,鸡要在晚上十一点放到朱夏身边,若是叫了,那便是晚上一遍,天亮还会再叫一遍,再给十三鬼穴施针。 张霏霏问道,“以前你们村里出现那种情况的时候,神鸡叫了几回?” 云哥儿不明她因何有此一问,只是答道,“就晚上叫了一回,中邪的人自然就会去睡觉,然后就没事了。” 说罢,他的肚子却是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熊巍笑道,“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跑这两趟,我也有点饿了。” 张霏霏闻言,也欣然同意,领着两人便去了诊所内的小食堂。 饭菜简易,也是口齿留香。 云哥儿吃饭是大口吃菜,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又来一碗,那饭量快要赶上熊巍了,虽然略显得有些狂野,但不得不说,看他吃饭是真香。 张霏霏给他夹了一筷子挑好刺的鱼肉,温柔道,“慢点,当心噎着。” 看着碗里味道鲜美的鱼,云哥儿憨笑道,“好咧霏霏姐!你们也吃!” 他扒了口饭,道,“说到这鱼,我打小还挺喜欢抓鱼的,尤其喜欢鲤鱼,金光闪闪的,别提多好看了。” “巍哥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动物?” 突然被问话的熊巍愣了愣,认真考虑起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行,他无论考虑什么事儿,只要一停下别的念头,脑子里就全是还等着他拯救的朱夏。 最终在云哥儿等待的眼神中,他才缓缓答道,“河豚。” 云哥儿疑惑道,“河豚?” 熊巍没说话,嘴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脑海中那愤怒的河豚明明是朱夏的模样,腮帮子气的鼓起,撅嘴说他—— ‘阿哥是笨蛋!’ 可一想到朱夏现在丢了魂的样子,他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自责,他明明说过会保护她的,说过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的。 见他魂不守舍,张霏霏心底有数,连忙岔开了云哥儿的注意力,找了个新的话题聊了起来。 转眼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汪文迪交代的时间。 十点五十八分,张霏霏找来准备好的三枚金铃给神鸡戴上,带着它进入了朱夏所在的屋子。 奇怪的是,一进入这间屋子,神鸡身上好像燃起了一层可以看见的淡淡金光,它回身抬眸看了一眼张霏霏,像是在示意她离去。 五十九分,张霏霏冲它虔诚道,“阿夏就拜托你了。” 门合上后,她和熊巍自是都放心不下,牢牢的守在窗户外头,寸步不离,至于云哥儿,也随了他同守在一起。 指针对准十一点的一瞬间,众人听见金铃发出刺耳的声音,不似寻常铃铛该发出的清脆,反而拉的非常长,让人觉得幸好没在里头,否则耳膜都会被这声音扎穿。 紧接着,只见神鸡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了立式空调上面,正对朱夏,一个嗓子嚎了出来。 它这一叫,金铃齐齐停了动静,依附住它的身体。 而它的叫声也与普通的鸡大有不同,音调高而不尖锐,还有那么一点……好听。 张霏霏觉得有些耳熟,好像之前听过类似的声音。 随着叫声继续,她终于想起,此前在姑洗山时,曾听闻凤凰啼鸣,这神鸡的叫声,虽不及凤凰那般抑扬顿挫、余音绕梁,但极为相像! 她没时间分心,只见神鸡叫了一嗓子后,里头木疙瘩一样的朱夏竟然有了动作! 朱夏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恍若被给打了兴奋剂一样整个人眨眼便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拳砸向了高处的神鸡!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以死成仁 与此同时,张霏霏注意到她的眼神也变了。 贪婪而嗜杀,不止瞳仁,此时就连眼白,都变成了深深地红黑色,好像融进去了骇人的血块。 正是惊险万分之刻,却见神鸡从容不迫,毫不慌乱的扬起尾羽,岿然站定,霎时间身上三枚金铃光芒大作,整个覆盖了它。 一接触到金光,朱夏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情,连拳头带人都给弹了出去,摔在地上。 “神鸡好厉害!!”外头的云哥儿叫道,像是在观看什么武打比赛似的。 张霏霏忙给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轻轻拍了拍握拳的熊巍,用极低的声音安慰道,“阿夏不会有事的,相信文迪,也相信神鸡。” 熊巍没说话,紧紧地盯着里面,只点了点头。 毕竟除了相信,现在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摔在地上的朱夏面色更加狰狞起来,爬起身子,周身炸开一层黑光,后背大有要长出鬼车大翅的趋势。 神鸡转而先发制人,从高处跳下,一对比雄鹰更利的爪子直冲她的脸刺来。 朱夏侧身闪躲,然却被它翅膀掀翻,神鸡不依不饶,仿佛在它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增长邪祟的阴物,它天性最克之物。 紧接着,它落到朱夏身上,尖利的嘴啄了下去,朱夏无法,只得蜷起身子,黑光覆过背部,作为暂时的防护铠甲,甚至每被啄一下,都能看见撞起的火星子来,便知那神鸡到底使了多大劲儿了。 连啄十几下后,终有一下刺破了黑光,扎进了朱夏的身体里,又是眨眼间,三枚金铃上的金光汇成一处,想要趁神鸡的势头钻进她的血肉里面。 朱夏剧烈的挣扎起来,身边的黑光暴涨,与金光相抗!! 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向四周炸开,张霏霏肉眼可见这道能量,忙一手按下云哥儿,叫道,“快趴下!!” 三人齐齐卧倒,那一瞬间,窗户被完全粉碎,玻璃碴子尽数被这道力量往外冲去,若非反应及时,估计现在已经是血肉模糊。 “卧、卧槽……!”云哥儿哪见过这场景,顿时话都说不利索了。 爬起来之前,张霏霏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咚! 镗镗咣咚! 她正想细听这旋律时,这声音便骤然消失了,她心下觉得熟悉,却一时被噎住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三人爬起身子,正看见一团巨大的黑气从对面墙壁上的窗户跳了出去,神鸡哪肯作罢,登时振翅追在了后头。 “快跟上!”张霏霏心中担忧,撂下一句,自己便先脚底生风的跟了上去。 熊巍自然也不会落下,云哥儿忙道,“等等我啊!” 朱夏同神鸡并未跑远,只是室内容不下鬼车那般庞大的身躯,她化形而出,这下个头上她可以说是直接碾压了神鸡。 高空中的神鸡顶多只有鬼车一个脑袋那么大,但它却依旧眼黑无惧,与鬼车对峙。 “呼呼……我的妈呀,神鸡这飞的也太高了,”云哥儿既能跟上,这体力速度也算不错,他望见鬼车模样,惊呼道,“……那是什么?!” 三人就在脚底,张霏霏顿了一下,声音仍低,“那……就是刚才那个姐姐。” 云哥儿没理解其中的意思,恨恨道,“这些邪气鬼物太可恨了,竟然把一个那么好看的姐姐变成这样子了!” 他转而安慰起另两人来,“霏霏姐,巍哥,你们放心,神鸡很厉害的!” 张霏霏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担忧的望了一眼鬼车,问道,“方才追出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她便也暂时作罢,将注意力集中在鬼车与神鸡的争斗上。 鬼车本在盛怒之下,九头齐射黑光,纠缠着像蛇一样朝神鸡攻了过去。 神鸡张开翅膀稳住重心,身上的金光也更加耀眼起来,好似铁了心了今夜一定要跟眼前的怪物一决雌雄,它灵活的在九个头颅中窜来窜去,躲避黑光的攻击,趁隙啄在鬼车脖颈上。 鬼车疼痛难当,巨翼扫来,发动更为猛烈的攻击,神鸡敏捷专心应对,身上三个金铃时不时射出金光,想要找到鬼车身上黑甲的薄弱处。 忽的,鬼车吐出三团黑雾,却不是攻向神鸡,而是攻向了地上紧紧注视着战局的三人。 三人都没想到鬼车会突然瞄准战局外的人,皆是不曾防备,好在张霏霏自己闪躲前仍不忘要拉一手熊巍与云哥儿,这三人才只是被黑雾炸开所波及,远远的弹了出去,并未遭其重创。 “咳咳……!”张霏霏头一个爬起身来,“巍哥!云哥儿!” 三人摔开有一段距离,听见她急切的呼唤声,熊巍和云哥儿也随后从烟尘中一一爬了起来,冲她示意自己没事。 然而还不等他们仨汇聚到一起,又是三道黑光砸了下来。 张霏霏随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凝力其上,挡去了大部分黑光,这才闪开这一击,再看熊巍,也是一个侧身翻滚躲了开,原本的地上被砸出一道大坑。 警惕起来的云哥儿也算堪堪反应,一个前翻躲开了黑光的中心,又被余震炸了出去。 张霏霏定睛一看,还在受力惯性移动中的云哥儿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跟前的地上猛的冲出来了一块黑色的刀刃! 云哥儿为避免头受伤而以双手护住了头,就算注意到了这利器,此刻也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停下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 张霏霏心中着急,脚下的步子已经动了起来,她飞快的朝云哥儿跑去,希望能赶上,否则这么一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就要被这刀刃切成两半了! “云哥儿!!” 呲!! 张霏霏瞳孔猛缩。 那刺耳的声音好像在这黑夜里被无限放大,熊巍也整个人都僵住了。 但被刺中的并不是云哥儿。 是神鸡。 就在方才倏忽之间,神鸡放下了眼前的争斗,即便它可能因此在冲过来保护云哥儿的途中遭到鬼车的背后偷袭,即便它明白那利刃上遍布邪气,它也果断选择了救人。 利刃只差一点就贯穿了神鸡整个胸膛,但它没有失败。 它成功接住了浑然不知自己生命危在旦夕的云哥儿。 云哥儿本觉得自己摔在了一结实可靠之处,但他不傻,他一看见离自己只差一步的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他就明白了。 他心中猛的沉了下去,飞速爬起身子,面对神鸡,眼眶瞬间便红了,“神鸡!神鸡,不要——你怎么了?不要啊!” 可以看见,那无法愈合的伤口还在扩大,利刃化作黑气,一点点的反噬了神鸡身上的金光。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想确定它没事,但他不敢。 没有给喘息的时间,下一秒,一道凌厉且迅猛的黑光自鬼车口中射出,仍直冲云哥儿而来。 张霏霏甚至想自己亲身去挡,可神鸡没给她这个机会,转瞬又挡在了云哥儿面前,撑起一道金光而成的屏障,勉强受了这一击。 那金光太弱了,弱到张霏霏都害怕。 神鸡看了她一眼,眸子还是那不容侵犯的纯黑,随后又开了嗓子,连叫九声。 金光去而复返,好像回光返照一样重新强烈起来,屏障逐渐化成一道结界,把张霏霏、熊巍和云哥儿通通笼罩在了里面。 气急败坏的鬼车不管不顾,依旧持续攻击,但它吐出的黑光好似暂且威胁不到这结界。 神鸡咳血,眼神示意张霏霏。 张霏霏知道它要跟自己交流,伸出手去,轻轻盖上它的鸡冠。 一道庄严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你是有缘之人,能听懂吾之神语。” “这结界坚持不了多久,云哥儿是个有梦想、想当英雄的好孩子,吾救他不为别的。” “结界一散,吾身三枚金铃,存有吾仅剩的灵力,可护你们平安逃脱。” “还有些话,吾想说给他听,你能否代吾转达?” 张霏霏郑重其事的点头,转向强忍着眼泪的云哥儿,道,“云哥儿,神鸡有话跟你说。” 他说话时声音有些明显的颤抖,但非常认真,“你说,我听着。” 神鸡回望他,由张霏霏传达道,“平日里你虽日日闹着要跟吾决斗,次次输给吾,但却屡败屡战,很是难得,吾知你是个有心性、有担当的孩子,日后必有作为,现在却绝非逞强之时。” “结界一破,你必逃脱,不可逞莽夫之勇,好好活着,吾之英魂亦当看你未来大展宏图,记住没有?” 云哥儿早已泣不成声,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就是不应话,好像只要他不应,神鸡就能多活一分钟。 “记住没有?!” 云哥儿一愣,哭的更大声了,断断续续道,“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你不要死……神鸡,你不要死……我还没赢你……!” 砰! 结界开始出现裂缝。 神鸡淡然留下一句,“死生有命,此乃天机也。” 结界完全碎裂的一瞬间,鬼车根本不给他们挣扎的机会,径直以庞大的身躯压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八章 救起朱夏 只见神鸡身上三枚金铃脱身悬空,直直朝鬼车砸了过去。 神鸡艰难的抖了抖羽毛,还是那般英姿非凡,它身形不稳的蛮横站起来,踏着天边泛起的一丝破晓的光,最后发出一声长鸣。 金鸡报晓,阴阳立分,黑白当辩。 在这声长鸣中,张霏霏又听见了一声短促的怪异乐音。 呛! 好似用来匆忙收尾的短音,只有非常急促的一下。 霎时间,鬼车身上的黑气被金光剥去一层,它痛苦的怪叫一声,砸在了地上,仿佛一瞬被抽走了那股莫名狂暴的力量。 它的九头吐出最后九道黑光,冲已失了往日神采的神鸡打来。 张霏霏一咬牙,心中立刻下了决断,凝了气力将一枚金铃推出,扫净两道黑光,又把一枚金铃握在手里,跳到跟前,收了四道黑光,转手以指为剑,扯出一道灵力,再破一道黑光。 唯有一道,仍破开她的防备冲向了后面。 云哥儿叫的撕心裂肺,“不许再伤害神鸡!!” 他抱住仅剩的一枚金铃,效仿张霏霏的做法,自己扑向了最后一道黑光。 轰!! 二者陡然撞上,云哥儿体内没有张霏霏修炼的那种灵力,只能硬凭自己的肉体和这枚金铃与之对抗。 熊巍见状,忙跑到他背后,顶住了他的身体,“我来帮你!” 片刻,黑光总算化在了金铃里。 云哥儿这才感觉到痛,双手已抓不住铃铛了,展开一看,原来是被上头沸腾的神力灼去了一层皮。 天亮了。 鬼车身上黑雾渐散,接触到第一缕阳光的刹那,它又变回了朱夏的模样,再看神鸡,也早倒在了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张霏霏朝不省人事的朱夏走去。 熊巍打断道,“小姐!” “……太危险了,让我去吧。” 张霏霏朝他淡然一笑,示意他安心,安置道,“你照顾好云哥儿。” 走到朱夏跟前,看着她闭着眼,与她熟睡时那种面容大不相同,张霏霏能从她脸上看出无尽的疲累,想必……她也挣扎了很久吧。 伸手捏住她的脉象,张霏霏脸色微变,“这是……?” 脉搏不平,体内气息狂躁,这不就是中医上高热不退的癫狂症吗? 而治疗这种病状,就可以用给十三鬼穴施针的方法! 张霏霏望了一眼初升的朝阳,心一横,打算冒险一试,她把朱夏放平,先细致的确认了身上的穴位。 说实在的,她虽然是中医世家、中医出生,学医时也深得真传,但后来跑生意的时间的确远超她亲自治病的时间,更何况要用到十三鬼穴的治疗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说不手生是假的。 一旦出错,不仅她自己要怀疑自己的医术水平,更会因此连累病人。 她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起来。 “阿夏……成败在此一举,千万……千万不要乱动。”她在心里如是道。 张霏霏泠然凝力,以灵化气针,开始施针。 一针鬼宫,入人中三分,二针鬼信,入少商三分。 三针鬼垒,入隐白二分,四针鬼心,入大陵五分。 朱夏皱了皱眉,张霏霏的手轻微一抖,差点扎偏,好在她只是动了眉头,没再有别的动静。 五针鬼路,入申脉三下,六针鬼枕,入风府二分。 七针鬼床,入颊车五分,八针鬼市,入承浆三分。 九针鬼窟,入劳宫二分,十针鬼堂,入上星二分。 十针下去,张霏霏额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见自朱夏身上这些穴道中浮出丝丝黑血,顺着灵针消散。 十一针鬼藏,入玉门头三分,十二针鬼臣,入曲池五分,十三针鬼封,正在舌中,亦是稳当落针。 鬼封一落,便见朱夏猛地睁开了双眼,吓得张霏霏摔在地上。 她眼中的黑色被灵气驱除,恢复了正常的眼眸,醒来只是时间问题了,张霏霏这才敢一一退针,松了一口气道,“还好文迪所言暂不曾出错……” 再看熊巍那头,云哥儿一心照看神鸡,全然不顾自己手上的伤痛,眼泪也不争气的一个劲儿掉。 神鸡没有发出声音的力气了,它每呼吸一下都是极其困难的。 看着云哥儿,它从身上落下一片彩羽,微弱的金光忽闪,彩羽变成了一枚煞是好看的发卡。 发卡被推到云哥儿跟前,神鸡看着他收下,而后终于缓缓的闭上了那一双曾震慑万灵的眼眸。 云哥儿扑到神鸡的尸身上嚎啕大哭,任谁听了都不禁为之哀恸。 熊巍想要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看他模样又实在有些心痛,便道,“云哥儿,别难受了,神鸡很看好你,它也不想你一直这样哭下去。” “何况你是个男子汉,咱们坚强一些!” 闻言,熊巍也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云哥儿却是哭得更加厉害了。 他又哭了一阵,才把神鸡的尸身整理后抱了起来,朝张霏霏身边走去。 张霏霏为朱夏施罢十三鬼穴针时,云哥儿恰站到她的后头,沙哑着声音问道,“霏霏姐……你是医生对吧?你救救神鸡……你救救它好不好,哪怕要我用自己的命去换……也可以的霏霏姐……” “别这么说,”张霏霏起身,用温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头,也不忍再看神鸡尸身一眼,垂眸道,“神鸡让你好好活着,你可不要辜负它的期望,乖,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走出来的。” 正在此时,地上的朱夏也眨了眨眼睛,缓缓醒转过来。 “唔……阿哥……”她迷迷糊糊的还是先叫了一声熊巍。 熊巍连忙跑了过来,差点把自己绊倒,他一把覆住她冰凉的手,语气已难以自抑,“阿夏,阿夏,你终于醒了!!” 朱夏依赖的攀上他结实的胳膊,轻轻倚靠住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开心还能再见到阿哥。” 但视线一转,她就看见了一只鸡的尸体,还有抱着鸡尸体的人,以一种既悲痛又怨恨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脑子里一点记忆都没有。 “霏霏姐!这个姐姐她是怪物!!她……是她对我们、对神鸡……!我要杀了她!!”云哥儿根本没法冷静,放下神鸡的尸身,扬起那略显锋利的发卡就要刺向朱夏。 张霏霏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手腕,焦急道,“不可以,云哥儿!” 熊巍也是一转身,将朱夏护在怀里,意欲用自己的背去挡那发卡,他不能让云哥儿对朱夏动手,可他也没办法否认云哥儿说出的事实。 让他们如今悲痛难当的,本就是鬼车。 “霏霏姐!你帮着她?!”云哥儿的眼泪又重新如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不、不是……我……她……”张霏霏为难道,“我们要借神鸡救的……就是她。” “什么?!”云哥儿的语气活像能把朱夏生吞活剥了。 张霏霏立马将来去缘由说了一遍,末了不忘强调道,“云哥儿,你相信我们,阿夏原本不是这样的,她也是被人害了!我们一定会找到幕后操控的人,给你和神鸡一个清楚的交代!” “神鸡专克邪祟,它容不下的绝不是阿夏,而是控制阿夏为恶的人!” 云哥儿不答,只仍旧断断续续的抽泣着。 朱夏心中猜了个七八分,抬眸问道,“阿哥……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没有……”熊巍眼神闪躲,不想她承受这些。 “阿哥,”朱夏严肃了一些,重复问道,“我做错事了,对吧?告诉我。” 熊巍败给了她的视线,粗略讲了,又道,“阿夏,我们知道你是被……” 朱夏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阿哥,话不能这么说。” 她恢复了一些体力,爬起身子,走到云哥儿面前,抱歉道,“神鸡死于我之手,我一定会为此事赎罪。” “赎罪?说什么好听的话,神鸡都已经死了!死了你懂吗?!” 云哥儿不买她的账,也不想她靠近自己,厌恶的往后退了两步,强调道,“死了就是永远也不会再醒来了,永远也不会再和我较量,永远也不能保护村子里的人了,你赎罪?!这罪你怎么赎?” 朱夏看了一眼神鸡的尸身,上面还有残余的、能被她看见的黑气。 她依旧保持着诚恳且自责的态度,继续道,“神鸡……也许还能重新活过来。” “你说什么?”其余三人皆异口同声。 “听你们所说,这神鸡……应该与我是宗亲,表面长得像大公鸡,实际鸣音似凰,能驱邪魅,能退百鬼,乃是凤神一类,其真名曰‘凰鸣鸡’。” 朱夏说的极有把握,接着道,“有能让凤族起死回生的灵药,此前汪先生也提过,让我记忆复苏、重回九凤之身的灵药,定能救得凰鸣鸡。” 熊巍接过话茬,道,“初生灵泉之水?” “正是此物。”朱夏答道。 云哥儿眼里果然重新泛起了火光,忙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张霏霏面露忧愁,叹气道,“可是阿夏,我们如何找得到灵泉所在?” “我虽暂时没有法子,但也不碍事,我可以先用法术将凰鸣鸡尸身封定,只要抓住操控我的人,就一定能找到灵泉,进而救回凰鸣鸡。” 朱夏给出了眼下唯一的解决办法,道,“我一定会亲手揪出这人来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朝圣路 她身为九凤,受万民崇拜景仰,自然有作为神只的骄傲,现在被有心者如此这般玩弄控制于股掌之间,她怎么可能不愤怒? 云哥儿看了一眼张霏霏,又看见朱夏眼里压抑的光,选择了再一次相信眼前的人,把凰鸣鸡的尸身交给了朱夏处理。 朱夏将其尸身封住,沉沉的叹了口气,道,“霏霏,速请汪先生回来吧,有些事,需要他助我一臂之力。” 接到电话的时候正是第二天的中午,然接起电话的却并不是汪文迪。 “喂,霏霏,是我。” 那头传来陈月歆的声音,原来是自周游死在面前后,汪文迪就独自一人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说是去找线索,还把手机丢给了陈月歆,以防接不到张霏霏的电话。 “月歆,文迪呢?”张霏霏问道。 陈月歆与她说明情况,道,“你有事先跟我说吧,一会儿他回来我转告给他。” “嗯……其实我也说不太清,就是阿夏的事儿……她说想让文迪赶回来帮她的忙。”张霏霏简短道。 “我知道了。” 陈月歆并未多问便应承下来,随后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问问双方近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一类,倒的确像那多时未见的亲姐妹一般。 电话挂断后不久,一直注意着九泽湖内湖水状况的句芒忽然惊喜的叫道,“你看!湖水恢复了!” 闻声,陈月歆将目光也投向了湖面,果见原本漆黑的湖水缓缓褪去了黑色,恢复了往日的幽绿透澈。 她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和句芒一样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湖水恢复后,他们脚底踩的土地仿佛被抽去了邪气,裂隙愈合,句芒大喜过望,当即施了法术,令其上的草木一类全数发出新芽,变得与从前无二,甚至要更加生机盎然。 在它即将解开结界之前,汪文迪先赶了回来。 “稍等,”他出声打断句芒的动作,道,“还是警惕些好。” 说完,他手中凝出三道清光,射进湖中。 趁着等待的时间,陈月歆上前把手机交还,道,“霏霏打电话来了。” “她说朱夏想让你回去帮她一把,怎么说?” 汪文迪没有着急回答,只是盯着那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湖面,拧起了眉头,自言自语的判定道,“……钦原的毒倒是尽消了,但里头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他又转向句芒,“为免人界秩序混乱,暂且可以打开结界。” 陈月歆问道,“你怎么知道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汪文迪答道,“这三道清光,是为试钦原之毒,若是有毒,则将钦原逼出,若是无毒,便会回到我手中,”汪文迪自信道,“湖底仍有别的……吸收了我的三道清光。” 他又严肃补充道,“且藤原离鸾或是高玉绳之事都没有完结,只是少了一个钦原,何足挂齿?” “要不我留在这边,你先去霏霏那儿?”陈月歆提议道。 思索了一会儿,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不必,你跟我一起行动。” 他转而叮嘱句芒,“九泽湖一块就麻烦你代为照看,此处的生灵需要你的保护,若有什么大动静,就去找小孙,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好,”句芒应下,让人感觉颇为可靠,道,“我自会顾好此方生灵。” 它说完,便化作一缕金光,融入了秀美的山水中。 “怎么又是小孙?我看那人平平无奇,怎么管得这么宽?”陈月歆不解道。 “你现在无需知晓。” 得,这回汪文迪更直接,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好奇心。 陈月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转了话题道,“那我问点别的总行吧?你都去查了些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钦原为周游所召,原本应该是他用来培育小鬼的,让初生的孩子人为夭折,所以周游一死,钦原无主,自然收了本领,这也是说得通的。”汪文迪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直言道。 “还有呢?” “高槐夏说我们找到的神龛是假的,但山里的那股阴怨之气却是真的,也正因为有这股气息,我们才没有怀疑那神龛的真假,我顺着这点也查了一下。” 汪文迪伸手,指了指那九座山头,将其顺序相连,跟着道,“这九座山,每一座都有一股阴怨之气,可惜的是,我遍寻其中,没有找到可疑之处。” “但是……” 他顿了一下,手指移向西南方,那处有一方小湖,小湖中流出的水蜿蜒似蛇,且不深,完全是脱了鞋就能下去走的深度,顶多没至膝盖,竟途径了九座山脚,将它们连起。 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九座山上的绿植树木,全是朝着这个湖所在的方向生长的,恭敬低头,好像在朝拜神明。 汪文迪缓缓道,“看出来了吧,这就是我查到最奇怪的地方,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月歆摇了摇头,等着他的下文。 “朝圣路。” 这三个字听起来并不重,可其中的气势,却着实让陈月歆心中一跳。 所谓的‘朝圣’,字面意思也就是‘朝拜圣人或圣物’,大多指的是有宗教信仰的人所进行的一种大型且重要的宗教仪式活动,他们前往自己的信仰地进行朝拜,治愈或洗涤自身的灵性。 而朝圣地,则被视为极有灵气之地,被当做神灵的诞生或居住地,一般是古老庙宇或圣陵所在,也有可能是出现某种祥瑞异象的地方。 至于朝圣路,陈月歆也是头一次听说。 “朝圣路就是朝圣者走的路,但一千个朝圣者有一千个不同的信仰,走的路也都不尽相同,像如此将诸天灵气集中于一处的朝圣路,极为少见,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汪文迪深吸了口气,解释道。 “所以此处才更奇怪,先有九泽主体湖,看似汇集生气、活灵活现,实则聚煞集阴、是为死地,后又有朝圣路,也是聚集灵气、生机可见,但这九座山头又都阴怨之气颇重,根本不能以常理推论。” “难。” 他将话语落在此字上,决断道,“先与霏霏汇合吧,这处的事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根拔起的。” “行。” 两人话音一落,便施展瞬息千里之术,不费吹灰之力。 落点在张氏诊所中,自然也看见了医生护士都忙得焦头烂额,而黑线全然不见好转的情况。 推门而入,汪文迪挑了挑眉,视线扫过桌前正在写东西的人,问道,“这小子是谁?” 张霏霏连忙起身,眼中有光,答道,“他叫云哥儿。” 跟着又把所发生之事详细讲述了一遍。 “他现在写封信,托人送回村里,给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汪文迪点头,望向就在一边坐着的朱夏,道,“关于如何找到操控你的人,你有什么想法?” “我对被操控期间所发生的事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仍如同记忆被抹除了一般,”朱夏轻轻勾着熊巍的手,道,“但我绝不会就此罢休,那人敢如此害我凤神一类,我要叫他付出代价!” “出事之前我的记忆还是十分清晰的,我记得我在帮助那叫孟月的病人遏制她的病情,她身上的黑线里,一定有我的力量残余,也许找到失踪的她,就能顺藤摸瓜。” “只是……我感应得非常模糊,根本确定不了具体的地点。” 她一说完,汪文迪便明白,她是想借他的力量,即冥界众生相,来找到准确的所在处。 这自然合理,他应道,“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陈月歆插话道,“我还有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三清宫附近能找到凰鸣鸡的?” “就你问题最多。”他没好气道。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张霏霏拉着他的胳膊,柔声道。 汪文迪立马变脸,冲张霏霏说明道,“很简单,三清宫灵气复苏,仙气盘桓,附近未经污染之地,便会生出超凡灵物,这很正常。” “这只凰鸣鸡也是一样,它生来有灵,但碍于老金要吃蛋,它只能跑到离三清宫近的地方,越近越好,这样吸收更多的灵力就有助于它化形,再一沾染第一滴无根之水,也就出生了。” “一切存在,皆天机中机缘所定,凰鸣鸡最克妖邪怪法,所以我才叫你们去三清宫附近碰碰运气,十有八九是能找到的。” 张霏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玄妙。” 汪文迪明显看见陈月歆瞪了自己一眼,好像还听见了她嘴里的一声叫骂,“双标狗!” 他不与她计较,心情大好的取出冥界众生相,预备作法。 朱夏又沉声道,“汪先生,若找到了具体的地点,请将我一个人传去,我要亲手了结此事。” “不行!”熊巍第一个反对。 他扣住她的手,与她对视,严肃道,“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不管你是什么九凤还是鬼车,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熊巍的担忧不无道理,起码但从这些事的结果来看,现在的朱夏似乎并非对方的对手,不说会有性命之忧,但也绝对是硬拼不过的。 他抓住她手的力气不敢松懈,但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明明很想陪她一起去。 第二百八十章 鼓声为阵 可他心里太清楚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去了不说帮不上她,万一拖了后腿,那后果更不堪设想! 朱夏,是他心中不愿意伤害到的人。 汪文迪看出了他的拮据,又扫了陈月歆一眼,展开冥界众生相,道,“朱夏,有时候,有效的团队协作,能帮助你快速解决问题,无需把我们当外人。” 不等朱夏开口,他就自己做了决断,低头专注于法宝上,道,“阿巍,你和她一起去,月歆也去。” 陈月歆欣然答应,“没问题!” 却见那头的云哥儿叠好了信件,走到跟前,道,“我也可以一起去吗?” “不可以,”汪文迪扫了他一眼,果断拒绝,在对方情绪发作之前继续道,“你负责同我与霏霏在这儿守着,守着凰鸣鸡的尸身,以免被坏人进一步利用,岂不是胜过你去险境送死?” “有的时候,屈居背后的人远比在前逞强的人更容易成为英雄。” 在汪文迪效率极高的有效劝说下,云哥儿果然在落泪前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应声道,“好,我一定会好好做的!” 汪文迪又多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凝力从朱夏身上抽出一缕黑气,化进了冥界众生相中。 不一会儿,朱夏便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熊巍和陈月歆的手,坚毅道,“谢谢你们。” 一阵黑光从三人脚底升起,瞬时便把三人存在的痕迹磨灭的干干净净。 混沌中,朱夏听见了一些奇怪刺耳、却又熟悉无比的声音。 咚咚镗……镗镗咚镗啐…… 谁? 什么声音?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又来了……朱夏头痛欲裂,不住想,这瞬移的时间怎么会这么长?! 落地时,她处在一个空旷的、偌大的空间里。 从那高高的天窗来看,这里好像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空气中还有浓厚的发霉气息,包括地面上,还有一层肉眼可见的灰。 但…… 熊巍呢?陈月歆呢? “阿哥?”她环顾四周,这里实在太大了,她的声音变成了环环回声,她咽了口口水,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害怕,“月歆?” “你们在哪?!” “阿哥!!” 这种感觉足以令人窒息崩溃,她稍稍挪了一下步子,缓解肌肉的僵硬,然与此同时,周围四壁边冒出一股缥缈的雾气。 雾气散去,什么东西显出形状来。 鼓!! 是鼓!! 四壁、四方,遍布的都是鼓!! 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她没处可逃了!! 朱夏浑身都开始发抖,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魔音一样的鼓声。 每个鼓鼓面上都有一点白光射出,围绕着她,在她四周形成一个奇异的阵法。 其实这阵法是由无数个她看不见的白色小小纸人拼凑而成的。 吱呀。 生锈的门开了。 她还记得她如何形容这个走进来的人,雪肤黑发,绝世美人。 眼前这人穿着黑大褂,高领下方还有两颗颇为复古的纽扣,脸庞线条流畅非常,肤白如瓷,唇朱如血,短发服帖的垂在耳际,鼻子更是如雕如琢,美得不似凡物。 但他是闭着眼的。 朱夏揉了揉眼睛,这回她是在极度清醒的状态下见着这人的。 这不是个女人,只是美得雌雄莫辩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好像闭着眼丝毫不影响他的视线,他道,“你来得正好,鬼车。” 朱夏警惕的看着他,一面尝试排开那不停歇的鼓声,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拘我于此?为何谋划了这一切?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笑道,“这一切?这一切并未完结。” 那嗓音更是如鬼似魅,缠绕着神经脆弱的朱夏,“你是鬼车,你得帮我,不然我把你带出来干嘛,对不对?” “我……!我不会帮你!!”朱夏强忍头痛,叫道。 “你不会,鬼车会。” “那我就不是鬼车!!” 男人的笑容弧度不减,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你不是鬼车,你是什么呢?” “夜载百鬼凌空游,所遭之家家必破。” 他又念起了这无休无止的,恍若咒语一样的东西,他手中化出一个诡异的三角形状,往前一推,便轻易锁住了朱夏,继续念道,“浮云蔽天众星没,天谴天狗从空投……!” 白光变成了利刺,一根一根扎进了朱夏的身体里。 “不……!!我不要做鬼车!!” “凰鸣鸡因你而死,熊巍也会被你所误,你所看重的一切……都会因为鬼车的宿命而堕落!!” 在听到熊巍的名字之后,思及是自己亲手杀死凰鸣鸡后,想起张霏霏、陈月歆的笑脸后,这些美好的一切都破碎在她鬼车漆黑的身体中。 她一点一点失去了挣扎。 小小的纸人全数贴在了朱夏身上,随后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朱夏完全平静下来,机械道,“我需要怎么做?” “他们不是让你来找她吗?” 说着,男人抬起双手,一副上头刻着三角花纹的棺木便出现在了朱夏眼前,将棺椁打开,里头躺着的人正是此前消失的孟月。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她身上的黑线已经完全不见了,此时的她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你就当顺利完成任务,把她带回去吧。” 话音一落,孟月猛地睁开了双眼,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老实却僵硬的站到了朱夏身边。 “是。” 却说那另外落地的熊巍同陈月歆。 两人落地的点却是在一幢风格复古的洋房外,这洋房与现代气息迥异,甚至建的有点像古代世家大族居住的那种府邸。 “阿夏呢?!”熊巍自是一眼发现了不对。 陈月歆凝神细感,摇头道,“附近没有阿夏的气息。” “汪哥的冥界众生相难道出问题了?不应该啊……”熊巍着急道。 “既然咱们都知道他的力量不会出问题,那么问题就在这传送点上了,”陈月歆分析道,“上回咱们也被传到了结界外,说不准这洋房前就有结界……”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但顺利的走到了大门口,诧异道,“额,这儿还真没有结界。” “要不我问问汪哥?”熊巍提出了另一个办法。 还没等陈月歆同意,面前的大门竟然忽然打开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把未曾防备的陈月歆推出老远,她反应过来,一个翻身稳住身形,回视大门。 不大的缝隙中飞出来一个纸人,然后有第二个,第三个。 一堆纸人立在两人面前,陈月歆并不废话,吐出一道烈焰,把纸人烧成灰烬,铺满了一地。 地上渗出剧烈的白光,她在其中看见了一个违和的图案,然后白光融进灰烬里面,把纸人重新修复。 但那纸人也不攻击两人,就是诡异的在那立着,好像跟他们较劲似的。 陈月歆又将其烧了一次,还是同样的办法,纸人再度恢复原状,而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个违和的花纹图案,乃是一个极正的三角形,中间还长了一只骇人的眼睛。 她此前从未见过,不禁心道,“这是什么诡异的阵法?” 略加思索,她转头冲熊巍道,“我拖着,你找机会联系阿迪。” 然熊巍才一拿出手机,那些纸人就齐齐扑了过来。 陈月歆眼疾手快,化出流火扇,将所有纸人尽数卷到高空,然后吐出一道紫炎,将其完全融化。 白光散去,她还未自夸此火如何如何迅猛,便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在找我吗?” 两人回头望去,说话的果然是朱夏。 她看上去与平日无异,就是脸上的表情稍稍淡了一些,她手中牢牢的牵着孟月,直言道,“我找到她了,我们先回去吧。” “阿夏!”熊巍满脸欣喜,迎上前去,“你没有受伤吧?有没有遇到背后操控你的人?” 朱夏没有看他,摇头道,“没有见到,只找到了孟月。” 一边的陈月歆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她又具体说不出是哪儿不对劲。 熊巍见她无恙,当然是高兴的,也就没管那么多,或者说是完全没觉得朱夏的淡漠有何不妥,应话道,“好,那我们先回去,看看下一步怎么办。” 回到张氏诊所的时候,汪文迪还有点惊讶,显然是没想到这三人效率这么高,回来的这么快。 “找到幕后者了?”他挑眉问道,亦是云哥儿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熊巍替朱夏答话,将后头的孟月带上前来,“汪哥、小姐,但是咱们找到孟月了,你们看看。” 张霏霏点了点头,正要上前给稍显呆板的孟月把脉,就被汪文迪拦了下来。 “别动,”他上下打量孟月,道,“这人……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没有生气……却也不是死人,和她身上带有黑线时状况是一样的,而且她体内还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的力量。” 汪文迪解释了一句,随后把视线投向后面的朱夏,示意她说话,“这人是你找到的?” 朱夏也没看他,道,“是我找到的。” 汪文迪眯了眯眼,忽的一剑凌空刺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好坏之争 不想朱夏淡定非常,根本不躲。 与她所料无二,在宝剑要刺中她之前,熊巍抢先拽住了汪文迪的手腕。 他额上冷汗都冒了出来,看着汪文迪铁青的脸色,声音也不自觉的稍低了一些,忙道,“汪哥!怎么了这是?” 汪文迪的宝剑离朱夏的心脏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面不改色道,“你不让我杀她?”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赶忙上前,问道,“你要杀她?她是咱们的人啊!” “她不是。”汪文迪笃定道。 “此话怎讲?”熊巍不肯松开,继续问道。 汪文迪斜睨了熊巍一眼,抿了抿嘴,道,“我说她不是,她就不是。” “汪哥,你这可有点强词夺理了,这站咱们面前的明明就是朱夏啊,你怎么说不是呢?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可能让你动她!”熊巍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是道。 众人都等着他的说明,但汪文迪仍是讲不出具体,只能道,“我现在必斩了她,否则大家都会后悔!” 张霏霏也是一脸迷茫,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有话好好说。 陈月歆同样一头雾水,劝道,“阿迪,你咋了?吃错药了不是?她平安回来,还把孟月带回来了,这是好事啊!” 有人数多撑腰,熊巍也多了一二分底气,加大了一些手上的力度,“汪哥,你要给不出个理由,就收了剑,要是还要动手,我虽然打不过你,但……要想伤害阿夏,就先把我摆平再说!” 闻言,汪文迪更来气了,翻了个白眼道,“搞清楚,我以前就说过,她是鬼车化身,其心必异!!” 这话说完,后头没动静的朱夏嘴角忽然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晦暗,随即,她便往熊巍身边靠了靠,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紧挨着熊巍。 朱夏轻声道,“他好吓人……” “乖,阿夏,不怕,有我在。” 不知是不是大男子主义的心理作祟,熊巍眼中的迟疑完全消失不见,脸上更添一分坚定,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冲汪文迪道,“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阿夏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汪文迪仍旧同他僵持不下,冷笑道,“你一定要这样护她?” “此前交易会上将她救出,我说她身上有邪气,你护着她。” “而后张宅被毁,天狗之祸,我要杀她,你护着她。” “再之后,她身化鬼车,好食血肉,还差点杀了你,我再次要杀她,你还是护着她。” “现在,她与孟月回来的不明不白,我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她又受人操控杀凰鸣鸡在先,你仍然护着她。” “你不想我伤她,好,我可以答应你,但今天必须把她赶走!你与她殊途不同归,注定要分开的……!” 说到这,熊巍突然高声打断了他。 “那你和小姐呢?!” 因为朱夏的进一步依赖,他似乎已经将理智抛之脑后,大声道,“你难道和小姐是一类人?小姐是普通人,你呢?你是普通人吗?” “你和小姐可以,为什么要阻止我保护我喜欢的人?!” 张霏霏惊道,“巍哥……!” 汪文迪伸手拦住了张霏霏,却是转手收了宝剑,表情却更冷冽一分,反驳道,“所以霏霏才吃苦修道,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还不明白吗?” “你和鬼车呢?怎么,是你要身入魔道,还是你有信心把一个现在状态都不清不楚的鬼车变成人类?” 这话说的完全没有漏洞,熊巍一时语噎,但还是强硬道,“可……可是阿夏真的没有害过我们!” 他想起她乖巧的抱着自己的外套,说喜欢那上面的味道。 想起房间里的亲昵,想起她一声一声的表白。 更重要的是,朱夏也曾经帮他挡过一击,如果心思不正、怀揣邪恶,怎么可能那么果断的去挡那来势汹汹的一击,搞不好是要没命的啊! 他想起她虚弱害怕的模样,和一直吐血不停地样子,他到现在还自责,一想起这个,就感觉眼睛发酸,只想把她牢牢的牵在手里,护在怀里。 熊巍后退了一步,紧紧抓住朱夏的手,道,“汪哥,我会看好她的,就让我和阿夏呆在一起,出事……我会负责的。” 汪文迪没再与他争论,带着一干人离开,只留下他与朱夏。 “文迪,”张霏霏眉目间有可见的担忧,她回望了一眼合上的门,“这样真的好吗?巍哥他也是一时情急,我们都知道他对阿夏……他本来就是个一根筋。” “正因为他一根筋,现在情绪上来了,你跟他说什么也没用,”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方才是我过于强硬了,不过我虽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但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朱夏,一定会出事。” 他转向陈月歆,问道,“你们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领着孟月跟在后面的陈月歆闻声,答道,“我跟阿巍落在了一幢挺古怪的洋房前,阿夏……我不知道她落在哪儿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把回来前的事儿说了一遍。 众人也未走远,只是在隔壁另找了一个空病房安置孟月,正好也能顾着熊巍,两头不落下。 先嘱咐了云哥儿去一趟食堂看看晚饭如何了,等他走开,汪文迪才开口问道,“怎样的法阵?你给我画一画。” 陈月歆以白墙为纸,术法为笔,将那怪异的三角形花纹画了一遍。 张霏霏上下打量,摇头道,“这图案看久了还实在有些瘆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他方接着问道,“当时你确定在附近没有感觉到朱夏的气息?” “确定。” “你们也没有进过那房子?” “没有。” “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或者是念咒的声音?”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一阵,笃定道,“没有,只看见了这个图……” 倒是一旁的张霏霏恍然出声,拍腿道,“说到奇怪的声音,我却听见了一个!” 她走近两步,低声将凰鸣鸡与朱夏大战的昨夜所听见的怪声模仿了一遍,并说明了听见的时间,道,“就是这个声音,我觉得特别耳熟……” 那旋律在汪文迪脑中响起,他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与张霏霏对视,吐出一个字,“鼓。” 气氛一时陡然凝固,陈月歆也道,“对啊,这不就是打鼓的声音吗?!” 众人自然记得,朱夏初化九凤之时给出的一点线索记忆,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场地中,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鼓。 那时候张霏霏还问过,有没有什么以鼓铸成的阵法。 汪文迪拧起眉头,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道,“没有这样的阵法,大概……会有这样的——巫法。” 换言之,从头到尾抓走九凤的、召出天狗的、控制朱夏的……乃是一位能使巫法的大巫。 “这人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冷战,问道。 汪文迪道,“他们的理由我们是理解不了的,无需问这些,因为出发点的三观就大不一样了。” 他拉了一口长气,但脸上并不紧张,反而有一种自信的了然,接着道,“比如高玉绳,在他看来,他的行为是清洗世界,我们又如何能理解呢?” “我只知道,无愧于心,无愧于人,他既与我对立,前进之时,我也只好将他铲除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认定的法则,‘本心’,就是最重要的。 “有道理。”两人纷纷点头。 张霏霏将视线移到床上打过镇静剂而睡着的孟月身上,决定先解决眼下的事,问道,“文迪,那她是什么状况?” “不知道,”汪文迪坦诚道,“但……她还是人类,暂时先观察看看吧。” 未多时,云哥儿便来喊三人吃饭,晚饭后不久也就入夜了。 临近十一点,略有些困意的云哥儿兀自坚持自己的任务,依然守着凰鸣鸡的尸身,剩下三人则在病房里待着。 不知今夜又当如何。 叮。 时针走到十一点,轻鸣了一声,似乎在告诉众人,子时已到。 三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邪气,汪文迪凝神专心,若要究其源头,不难发现是隔壁熊巍与朱夏所在的房间传出来的。 交换了眼色,汪文迪嘱咐道,“月歆,你去看看,万事小心。” “好。”陈月歆应声,敛去了自身气息,出了门。 “我担心云哥儿……”张霏霏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孟月,面露愁色。 汪文迪也瞥了一眼没有异常的孟月,安抚她道,“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一眼云哥儿,很快回来。” 说罢,又给了她一张金色的符咒。 张霏霏点头,见他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那陈月歆到了窗前,向里望去,正看着朱夏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便翻身而起,回头拽住了熊巍粗壮的胳膊。 跟着,她竟一个流畅的过肩摔把这大个子径直扣倒在地! 哐!! 陈月歆一脚把门踹开,箭步向前,掀开了制住熊巍的朱夏。 “阿巍!什么情况?!”她忙问道。 熊巍捏着拳头,答道,“不知道啊,刚过十一点,阿夏就动手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真正的目的 陈月歆紧紧盯着面前的朱夏,心底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好似隐约能在朱夏身上看见一层淡淡的白光。 她想起最开始的时候,汪文迪就一再强调过,朱夏来历不明。 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的确算不上安全。 就和瞿星言一样,以天机为理由接近众人,哪怕最后真是四圣青龙的身份,汪文迪也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了。 她一咬牙,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姿态,冲后面的熊巍道,“阿巍,如果阿迪所言成真,朱夏要伤害我们……我先告诉你,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会的,不会……你相信我,只要让阿夏平静下来……!” 熊巍还没说完,朱夏又猛地凶狠扑了过来。 陈月歆轻巧的躲开,反用手肘在她背上重重的撞了一下,她脚下趔趄,差点撞到桌角上,却是霍然凝了黑气将自己拉起,回身手中黑光直指陈月歆,动作虽然刘畅,但看上去却不像用了全力。 皱了皱眉,陈月歆扇出一圈火焰,融化了黑光,又一跃而来,要与朱夏近身缠斗,朱夏也是低身扫腿,身上黑光不减,把她挑开,跟着迅速划出一道利气与她的流火扇对上,另一手凝了力,想要偷袭陈月歆腹部。 当即陈月歆便提腿架住,与朱夏两两弹开,趁她调息,陈月歆纵身挥出两道焰气,更以扇面为刃,齐齐攻向她。 她来不及闪躲全部,被扇面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 “阿夏!”熊巍忙要上前查看,却被陈月歆横在半空的手拦下。 “不准过去!” 话音未落,朱夏身上那层白光渐渐醒目起来,一点点覆盖住了她的伤口,她眼中如一潭死水,待到伤口转瞬愈合,她便无谓高低,再度冲了过来。 若按实力来说,无论是九凤还是鬼车,皆输朱雀一个层级,这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陈月歆才觉得奇怪,朱夏既不用全力,却看上去好像用了全力一般……这不就是在拖时间吗? 熊巍想要阻止朱夏,但被陈月歆打退,听她沉声而冷静的说了一句,“阿巍,你不过是个凡人。” 这本无心的、为怕他受伤的一句极理性的话,却在熊巍心底激起了千层浪。 一路以来,若不是前头有七羽锥,数次他都身在险境,到后来,鬼车与天狗之间的争斗,如汪文迪一般的能人,好似挥剑之间,就轻松拿下,可他却是差点被杀,在没有七羽锥之后……就更别提了。 他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 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那句话了—— ‘所以霏霏才要吃苦修道,所以我才要专心教她道法’。 双方都在为拉近彼此的距离而努力,可他和朱夏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了。 在他陷入思考的时候,陈月歆和朱夏已经再度撞上。 砰!! 陈月歆力量占了上风,径直冲爆了朱夏身后的那扇窗户,扬手抬扇,这一击要划在她的喉咙上。 朱夏身上白光渐烈,一面与之相抗,一面化作一团黑雾,跑向了外头。 “站住!!”陈月歆立时化作一道红光,追了出去。 熊巍不敢怠慢,紧跟其后。 这一声动静不可谓不大,隔壁房间的张霏霏闻声也是立刻站到了窗前,一眼便看见了远处对峙的两人。 后头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汪文迪走了进来,道,“云哥儿那边没事,我设了结界,你可以安心。” 张霏霏点了点头,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她指着外面,“文迪,你看,月歆和阿夏,情况不太妙啊。” 汪文迪仔细看了两眼,道,“我早说了朱夏不对劲,只是难以辨明她身上奇怪的气息,现在阿巍总该相信了。” “再看看,眼下月歆还是优势,她应该能按住朱夏。” 外头吃了亏的朱夏在白光的包裹下被逼出鬼车的原形来,口中射出数道黑光,直冲陈月歆而来。 陈月歆拧着眉头,跃到空中,端立不动,红光将她围住,她顶着这些黑光,口中已在浇筑紫炎,这团紫红耀眼的光周边遍布不可忽视的朱雀之精,仿佛能够把一切都扫成虚无。 紫炎毁天灭地一般,将沿途的一切以不可及的速度烧成了滚烫的尘埃,再把那些黑光吞噬。 只听陈月歆爆喝一声,将手一挥,这道紫炎便化作一条闪着紫光的火龙,半途一分为九,对上鬼车九头。 轰! 鬼车输与紫炎之下,身形越来越渺小,最后又重新变成了朱夏的样子,但她身上还覆有一层火焰,紧紧的贴着她的皮肤,只等陈月歆一声令下,她就会被这股炽热的力量所杀。 “住手!!” 呼喊之声传来,熊巍不管不顾的朝朱夏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同被他忽视的,还有她身上灼人的火焰。 陈月歆抿了抿嘴,紧攥拳头,最后还是收了力量,以免烧伤熊巍,大叫道,“阿巍!回来!!” 熊巍充耳不闻,任朱夏砸在了自己身上,两人一同摔倒在地,他连忙托起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道,“阿夏,阿夏,你醒醒,是我……” 朱夏身上再次泛起白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不是朱夏的力量,包括那屋子里的汪文迪和张霏霏。 这次的白光显然有些不一样,其中好像化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形状。 朱夏在这力量的支撑下重新站起身来,紧挨着熊巍站着,紧接着,白光逐渐包裹了她全身,然后具现化成为了纸张,变作了贴在她身上的白纸。 连同脑袋和五官,都被白纸裹住了,远看还有点像木乃伊,可以说场面是十分的诡异了。 陈月歆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阿巍,赶紧躲开!!” 但熊巍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护在她身前,与陈月歆大喊,“不要伤害阿夏!” 白纸还在变化,多余的白光汇聚在她手中,变成了一把尖端极其尖锐的纸伞,随即抬起了手。 纸伞?! 汪文迪一个皱眉,给焦急的张霏霏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一个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不到一秒,他出现在熊巍身边,一把强硬拽住了熊巍的胳膊,把他往陈月歆的方向甩了出去。 但纸伞同时没进了汪文迪的身体。 不过厘米,可那痛感却非常清晰,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纸伞上有一股浑然一体的邪气。 “阿迪!”陈月歆接住熊巍,瞪大了双眼。 “汪哥……!”熊巍也是难以置信。 后头的张霏霏跟着猛地站起了身子,力道之大甚至带翻了手边的支架。 汪文迪一脸淡定的抓住纸伞的伞身,直起身体,摆明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一把抽出纸伞,回身另一手中便化出一把宝剑,连纸伞带朱夏身上的白纸全都劈开。 周围忽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风中传来一道声音,“如何?人类正因为‘情义’,所以才处处是破绽,时时遭毒手。” 那声音悠闲的讲述道,“若非他对鬼车有情,我这一计便无下手之处,若非你们对他有义,又何须顾他?情义之间,迟疑之时,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冷哼一声,轻松就把体内邪气祛除,转手把剑抵在朱夏心口,道,“你这点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对方狂妄的笑了起来,“我何曾说过,目标是你?” 汪文迪眯了眯眼,便听一段咒语传出,又听那人继续道,“好戏开始了。” “巫法,落血印。” 说完,那道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落血印是什么东西?”陈月歆见周围毫无动静,不由得问道。 不等汪文迪回答,朱夏身体僵硬的抖了一下,随后手中化出一根黑色的利刺,抬手又要刺来。 汪文迪将其架住,简短道,“一种基础巫法,她手上这根黑刺就是媒介,黑刺上头落血,此法即停,否则她会一直劈砍,直到力竭身亡。” 他话音刚落,就听后头张霏霏大喊,“文迪!!” 三人目光皆投了过去,只见屋子里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孟月突然坐起了身子。 她状态好似梦游,全然忽视了与她同处一室的张霏霏,一步步的朝门外走去,也没人知道她到底要去哪。 而真正让张霏霏尖叫的并不是孟月梦游了,而是整个诊所、楼上楼下的病房里的病人全部都走出了房间。 他们好像约好了一样,汇入孟月领头的队伍中,僵硬呆滞的朝一处走去,值班的护士医生正要阻止,却根本无法触碰到这一支庞大的队伍。 汪文迪翻身扼住朱夏的手腕,眼中划过一丝寒意,他在这一支队伍外围看见了一层笼罩如结界的黑气,随着人员的加入,这结界的强度就更高一分。 “这又是怎么回事?!”陈月歆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也懵了。 很快,更有保安来报告张霏霏,外头那些等待病人的亲属、朋友等人,也像着了魔一样,全数汇入了这支队伍。 汪文迪问道,“几点了?” 陈月歆忙道,“十、十二点零二!” 他把冰冷的视线转向熊巍,道,“阿巍,这个责,恐怕你负不起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百僵夜游 说罢,他手上一个用力,将朱夏甩了出去。 在她要爬起来重新进攻之前,他手中凝出一道金光,快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锁!” 金光当即射了出去,化作一个小型的金字塔状法阵,把朱夏困在了里面。 她不停地以手中的黑刺攻击阵壁,但都无济于事。 趁着短暂的空闲时间,张霏霏也把诊所里其余还属于清醒状态的医生、护士和保安等等都聚集在了一处。 “大家不要慌,都冷静点,听我指挥,不会有事的!” 好在这诊所中的人倒都上下齐心,听张霏霏如是说便互相鼓气,老实呆在一起。 张霏霏跑到汪文迪跟前,问道,“文迪,这是怎么回事?你有应对的办法了吗?” 他显然还有些生熊巍的气,但现在事态紧急,他也分得清轻重,答道,“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有一个推测……” 还没说完,便有两个护士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慌忙汇报,“不好了,病人……病人们身上的黑线,全、全都连上了!” “什么?!”张霏霏惊道。 “不好!”汪文迪面上已有了把握,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他,他一个闪身,便携带张霏霏跳到了屋顶上,道,“你看看这场面!” 顺着他话音望去,张霏霏脸上已经不止是惊讶了,简直是瞠目结舌、舌桥不下,只见孟月领着一干病人除了诊所的大门,外头候着的病人家属等汇入了人群…… 但远不止如此!! 整条街道和附近,这个点原本大多应该在熟睡的人们,全都出了家门,汇进了这支队伍里! 他们神志不清,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甚至有的脸上的洗面奶泡沫都还挂在上头。 那场面虽然滑稽,但配上他们如出一辙的呆板神态,在如黑布一般的夜幕笼罩下,便只剩下了诡异。 张霏霏下巴都合不上了,结巴道,“这、这是……?!” 汪文迪也不再卖关子,轻轻吐出了四个重如千斤的字—— “百鬼夜行。” 张霏霏闻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喃喃道,“百、百鬼夜行?不是吧,现在也非中元节,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准确来说,可以更准确的描述为‘百僵夜游’。” 汪文迪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以作安慰,随后继续道,“黑线相连,活人僵化,阴怨祸天,百僵夜游。” “难道我们真就无能为力了吗?”张霏霏身为医者,自然想要救下每一个还有得救的病人,“他们……他们都是无辜的啊!” 汪文迪揽住她的腰,把她从屋顶上带下去,暂远离了那般的场景,摇头道,“正因为他们是普通人民群众,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我们不能以伤害他们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否则就违背了救人的初衷。” “百僵夜游,是一种很恶毒的邪法,他们去往的尽头,也就是目的地,那处会有邪法阵眼存在,汇聚无边阴怨之气,具体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如果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并且在他们赶到之前先破坏阵眼,我就能再借冥界众生相压住他们,从而一个个把他们身上的僵气驱散,救下他们。” 问题就在这,上哪儿去知道这百僵夜游的目的地呢? 陈月歆提议道,“为今之计,只有咱们亲自跟上孟月了……” 正在众人要陷入沉思的时候,便听见熊巍一声大喊,“阿夏!!” 汪文迪转眼,看见朱夏数次攻击阵壁无果,竟将黑刺尖端对准了自己。 他一皱眉,手一挥收了阵法,也让熊巍顺利的扼住了她的手腕。 是了,朱夏身上有那人设下的落血印,如果取不到别人的血,就会让宿主取自己的血,一为力竭而亡,二为自裁而死,总之都是死。 熊巍咬牙,眼中的情绪有些浑浊,他费力的冲其余人道,“这里交给我吧,把阿夏交给我,你们去跟孟月。” “巍哥,这怎么行……?!” 不说他根本就不是鬼车的对手,要是那人除了落血印之外还有后招,他们怎么能全员离开? “你们去!!”他提高了音调。 他的眼神和脸色都在月光被乌云所遮而投下的阴影里,“把阿夏交给我,这一次……我一定会负责,给我一次机会。” 一边说着,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凭着一股狠劲和自身的力气,把朱夏的手腕压下去了几分。 “走!!” 再犹豫不决,孟月就会越走越远,事情也会越发脱出控制。 张霏霏狠下心来,叮嘱了诊所中人照看云哥儿和熊巍,便跟着汪文迪和陈月歆追着大队伍离开了。 只剩下熊巍和朱夏。 可惜的是,这个朱夏并不把眼前的人当做她的阿哥,她想杀了他,或者杀了自己。 因为她是鬼车,鬼车是邪物,鬼车必定会成为阿哥的对立面。 “你不是鬼车,”熊巍一点也不想跟朱夏在这种情况下交手,他慢慢的说着,“你是朱夏。” “‘朱夏炎炎昼漏长,迸珠亭下共流觞’的朱夏。” 朱夏猛地用力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了两步,调整身形,再次利落刺了过来。 熊巍偏身闪开,继续道,“遇见你之前,我这辈子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报老爷子的恩情,尽我所能的照顾、保护小姐。” “遇见你之后,我突然多出了好多想法。” “我想看和你一起日出日落,我想带你尝遍美食美味……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直到我发现这些想法全都与你有关,我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的爱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本欲制住她的想法被洞穿,她一个闪身虚晃一招,侧身抬腿,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背,把他踢飞出去老远。 熊巍撞到地上,又爬起来,剧烈的咳嗽后嘴角渗出血液,但他仍旧道,“我不会怪你的阿夏,我说过了,我会负责任。” “或许你以后会问我为什么爱你,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考虑自己未来的人,因为你美丽又可爱,强大又脆弱,因为你让我向往以后有你的每一天……” “因为你让我觉得,我活着非常有意义。” “所以……” 他看见朱夏接近的动作明显慢了。 但下一秒,她手中的黑刺还是无情的贯穿了他的身体。 他本来就没打算躲,借着这巨大的冲击力,他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后背,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即便跌在地上加剧了伤口的撕裂,带来了更多的痛感,也不曾放松一分。 也许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爱你。” 熊巍的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滚烫的血液滴落下来。 恍惚间,他想起老爷子还在的时候,他曾经在书房看见过的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好看的书签,他想起那一页上记录的一句话。 可以用来反驳汪文迪的话,现在是如此的清晰: ‘爱足以打破所有壁垒——种族、伦理、情感、立场。’ 正因为是朱夏,他才有爱的勇气,忽略束缚自己的一切因素,身份差异也好、有无未来也罢……他突破层层障碍,只为了能够拥抱住她。 爱就是爱。 他心满意足却又艰难道,“阿夏,我终于……说出口了。” 熊巍的血液染红了朱夏手里的黑刺,连黑刺也被他灼热的爱意所溶解。 落血印已解,昏过去之前,他听见她开口,道,“……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另一边。 跟上孟月没多久后,三人便发现,几乎是整个市的群众,都以这种呆滞的状态汇进了人群中,机械而有目的性的朝共同的方向走去。 张霏霏登时反应过来,“只有诊所里的人还是清醒的,没有受到牵连。” “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吃过梦真丸的……” 她回想起梦真丸发布会那天的人潮涌动,深呼吸道,“这就是‘美梦成真’?”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噩梦还差不多。” 还未吐槽完,汪文迪便严肃道,“他们提速了。” 再往底下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群汇集完毕,眼下队伍的速度与方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而且仔细一看,他们并没有用双脚在走路! 他们的双脚无一例外的淹没在一层黑气里,看上去就像在集体平移,而那速度……可以说跟脱缰的野马差不多快。 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二十三。 “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所以他们必定要在阴时结束前,赶到目的地。” 午夜子时后半段,即十二点到一点,这一个小时里阴气最凶,被称为阴时。 “那个方向是……” 三人也加快了速度,张霏霏向远处望去,皱眉道,“那不是信州吗?!” 好家伙,这就直接跨市联动了? 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支诡异的队伍一进入信州,还有不少信州市民也加入了行列,汇了进来! “难道信州的人们也吃了梦真丸?!” 只见那些新加入的人身上陡然长出黑线,瞬息相连,融进了身体里! 汪文迪果断道,“走!九泽湖!!”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五芒离魂阵 三人正要加速之际,一道光忽然直冲面门袭来! 陈月歆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挥出一道焰气与之抵消,却见那光似是苟延残喘,散成了点点的青光,绕着三人转了一圈后,飞速朝另一个方向遁去。 好像在嘲讽,又像在挑衅。 陈月歆嘴角抽了抽,“别跑!!” 说完她便纵身追了过去,留给两人的只是一道极其愤怒的背影。 “月歆这是……?”张霏霏不明所以,但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问道。 汪文迪却了然得多,抿了抿嘴,答道,“青龙之力……” 他只这样说了,张霏霏就不再多问,沉了面色,专注于底下的大军,接着道,“文迪,你确定他们的目的地是九泽湖吗?我看孟月的方向……明明有些偏离九泽湖。” 还没等他回话,便有一道熟悉的仙音传进了脑海。 正是句芒的声音,道是,“先生,九泽湖出事了,周围的居民不知怎么了……都挤进了景区,要跳湖!” 什么玩意儿?! 集体自杀? 这又是什么余兴节目吗? 汪文迪立马应声,“你先稳住,我马上到。” 他转而冲张霏霏笃定道,“我确定是九泽湖。” 从他的语气和神态中来看,张霏霏已经知晓了他心中所想,主动提议道,“文迪,不如咱们兵分两路?你去九泽湖,我跟着孟月。” “不行,”汪文迪望着陈月歆远去的方向,孑然否定,与她对视,道,“若是声东击西或调虎离山……今夜的状况,你还不足以应对,况且月歆那头,你我都心知肚明,她不可能不去追,而……”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抓紧了张霏霏的手腕。 张霏霏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文迪,如果百僵夜游的目的地真的不是九泽湖,那咱们去九泽湖不就是浪费时间了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分头行动。” 汪文迪从没遇上过碰见事情能比自己还理智的人,尤其是,张霏霏还是个女性。 他深吸了一口气,念出一串复杂的咒语,而后往她身上洒了一层金光,决计将张霏霏放去较为安全的九泽湖,把她托付给句芒,自己则紧紧跟上了孟月。 这倒是真正兵分三路了,他却要看看,今晚到底是一出什么戏。 真要说起来,陈月歆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瞬间就做了追过来的决定,所以在她追上那熟悉的气息后,她只能把方才的情绪归结为‘一时冲动’。 追的过程中,她也几乎没有注意方向,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能看见的,是四周都比中间高的地形。 而她,恰落在了最中间。 “还不出来?!” 冰冷的银色月光盖在她身上,又被她身上燃起的彤色反噬,她动了动手上的筋骨,似乎准备随时大打一场。 “哈哈哈……” 这笑声并非她心中所想故人的笑声,而是另一个老熟人的声音。 藤原离鸾凭空出现在离她不过五米的地方,还是一副高贵得不容侵犯的模样,她摆了摆手里的法器,“又见面了。” 那东西陈月歆也自然认得,七羽锥。 但她仔细一看,不知何时七羽锥那坚实如山的底座,竟然不见了。 难道是已经被藤原离鸾炼成了另一样器物? 陈月歆紧了紧目光,确定了眼前的人真的不是瞿星言。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的高傲完全不遑多让,讽刺道,“拿着别人的东西招摇过市,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藤原离鸾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反讽了回去,“我却不如某人,不要脑子,连自己闯入了死阵都不知晓。” “死阵?”陈月歆反问道。 她只看见天色好像越来越暗,夜幕越来越深邃。 藤原离鸾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兀自抛出了手里的七羽锥,那宝物一分为三,发出强烈的白光。 紧接着,四周的山壁上汇聚出五道光束,照在陈月歆身上。 这光束也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的不适,只是在脚底映出了一个诡异的法阵,又见藤原离鸾口中念咒,化出三道带有樱花花纹的符咒,贴在七羽锥上。 七羽锥瞬间成了一个三角,占据三点,随后拉大,猛然落了下来。 就好像把陈月歆连同她脚底的阵法,全部死死钉住了一般。 “不得不说,你们中土的道法,也是博大精深,这一招‘五芒离魂阵’,还是受中土道法的启发,与我们的阴阳术相合,才研究出来的。”藤原离鸾得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情大好。 陈月歆身上立马涌出更加热烈的焰色,哪怕气势上也要先盖过那白光,“哼,就你那样的,能懂我华夏之道法?!” 藤原离鸾道,“我学过你们一句俗语,叫做‘死鸭子嘴硬’,用来形容现在的你,最合适不过。” 说罢,她便陡然凌空,剧烈的白光将她吞噬,只余下一句,“很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来了解我们藤原家伟大的历史了。” 藤原家? 陈月歆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唯一知道的,藤原一姓的确是古时的大姓,而且是贵族姓氏。 没给她更多的思考时间,已有一对利爪从白光中倏尔冲了出来! 砰!! 双方撞上,陈月歆将其架开,自己纵身后退,却撞上了一堵十分坚硬的墙壁。 回身一看,后头哪有墙壁?! 分明是七羽锥两两之间所形成的结界屏障,让她只能在这空间中活动。 她很快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山壁上的五束光竟能随着她移动而移动,那奇怪的法阵便死死的锁在她脚底,全然不曾改变位置。 在白光中化形而出的正是此前没死绝的九尾狐,九条大尾尾端凝出九团火球,齐齐攻了过来,陈月歆无暇顾及那阵法如何,转手扇出三道更加猛烈的火焰,将其吞噬。 九尾狐从容应对,凝力于胸中,吐出数道滚滚而来的烈风。 陈月歆纵身上前,随后整个身体都燃起烈焰,她吐出一道紫炎,二者对上,紫炎盖过了烈风,又反扑回去。 她本欲借力化形,撞开这结界。 不想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坠力从头顶压了下来,她不仅没有打破这阵壁,更连原形都不曾化出。 虽然只有极短的一下,但这股力量的源头……与这阵法相连,不过明显不是九尾狐与藤原离鸾身上的。 那方向…… 她眯了眯眼,望向某处,却没想出具体的所在。 随后,一道金光猛地覆盖上了整个阵法,她再一看,果见程朱明所持的那紫砂壶冒着金光,悬在了阵法之上。 数道白光夹杂着无数玄冰刺转而刺来,在这阵法之中,她已无处可躲。 陈月歆手中捏着流火扇,运力防御,虽还不曾受伤,但能耗到几时,她心里有些没底。 加上前不久她身上的重创并没有得到好好的调息与复原,这让她不得不更加吃力。 高空中的九尾狐已使出了圣器,随即张开大嘴,把所有灵力都凝在其中,化作一道锋利无比的弯刃,横切下来。 轰! 弯刃经过金光的加持,劈向了流火扇顶起的屏障。 陈月歆面上终于露出了吃力的神情,她又加上了另一只手,死死抵住。 一旦松手,让这道利刃割在自己身上……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丝毫不敢放松。 七羽锥和脚底法阵的白光愈发强烈,她又察觉到了那股蠢蠢欲动的力量,正在逼迫自己承受这一道利刃。 她嘴角溢出鲜血,手掌也因为过大的冲击力裂开了伤痕,血液顺着扇柄滴落。 实在是太红了。 歘!! 刹那间,彤色消散,白光最终打在了她身上。 她先是失了气力,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除了极度的、好似身体都被整个切开一般的痛苦之外,陈月歆只觉得眼皮重的很,根本无法再支撑自己清醒的意识了。 流火扇落在她身边,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最终变成一缕红烟,飘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恍惚中,她听见一个遥远的、温柔细腻的声音。 “不要再做那般冒险的事情了,修炼从无捷径可讲,若再有下回,饶是青龙,也难救你。” “玄女娘娘,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朱雀啊,这天下哪有我的对手?” “傻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是说……好好与之相处,你们四人共同进步,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我才不管什么天下太平。” 她听见自己那狂妄自大的声音,“安逸只会导致灭亡,若终有一死,我也要力战而亡,站着死,才是我的血性!” 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她动了动嘴,吐出更多的鲜血,“瞿、瞿星言……你这个……骗子……” 话音未落,她的头已重重垂了下去。 九尾狐化作藤原离鸾的模样,落到阵法身边,眼中的得意有增无减,“大业将成,母上……很快、很快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捏出另一个法印,念道,“五芒离魂,斗转星移……起!” 随着她注入法力,陈月歆身体中的彤色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一点点抽了出来,又一点点汇进了三枚七羽锥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星宿无光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大抵只有星光了。 相较于大多数宇宙中的生命来说,星星的寿命总是更长的多,在探寻星光的历程中,人们总能得到不一样的慰藉。 这也是为什么众多修道者要借星辰之力突破瓶颈,又为什么卜卦者、风水师等等,皆要‘观星’,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极为重要的一环。 故而,星芒耀眼,则某物盛极。 星光衰微,则必有大祸。 甚至还有说法,认为一颗星星的陨落,代表的便是‘某’的死亡。 这天,南方朱雀七宿暗淡,远离太微,大有衰亡之兆。 双翼井宿本该大开如网,此时却有合拢迹象,首口柳、鬼二宿本高昂饱满,此刻却低垂杂乱,再观身躯星、张二宿,原是明亮有力,现下又忽明忽灭,再说尾羽翼、轸二宿,原蓬勃倒钩、朝向太微,如今是难觅主星、毫无生机。 然,星象时刻都在变化。 南方七宿如此,当有东方角、亢二宿相辅,青光乍现,重燃星光。 陈月歆体内蕴含的力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藤原离鸾的进度非常之慢。 以至于结界三壁都盖满了彤色的能量,还是没有把朱雀消耗干净。 她正专心操持法阵,丝毫没注意到后方快速接近的人。 一道金光瞬息刺了过来,却见那紫砂壶射出同样剧烈的金光,与之相撞,使得金光并未打中藤原离鸾,也给了她反应的机会。 金光化为金轮,落在外来者的手上。 瞿星言瞥了一眼跪在那处的、小小的身体,眼中寂暗一片,冷冽问道,“你可知你困住的是何人?” 他脸上毫无表情,像是与生俱来的淡漠,即便看见冲击力再大的画面,也无法让他露出一丝崩溃。 哪怕看见那里的人真的是濒死的陈月歆,哪怕自己的心好像被一根长钉凿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无数暴风雪猛地灌进来,夹杂着洗不净的血雨腥风,他脸上……仍看不出一丝不对劲。 但他这句话却并非在问藤原离鸾,而是在问阵法顶上的那个紫砂壶。 他在问程朱明,他料想程朱明不过一介凡人,就算生前乃是陶艺大师,造诣入圣,又怎敢妄动朱雀? 果不其然,答话的是藤原离鸾,她暂且维持了阵法,向前一步,“无论是谁,皆是为了再见到中吕大人!!” 一听见她口中‘中吕’二字,紫砂壶上的光芒更甚,紧接着,程朱明的声音便自其中传了出来,“此次无论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保护中吕,只有这样,才能偿还我以前无能为力所造成的孽债!” “中吕?”瞿星言身上快速覆盖上一层青光,语气依旧锋利如冰,“我倒是听过一人,叫‘藤原中吕’的,怎么,你跟她有什么关系?” 藤原离鸾脸上依旧得意,道,“我们藤原家名扬万世,你听过中吕大人的名号,倒是比我困住这人强多了。” 瞿星言冷笑一声,道,“我只听过藤原中吕被夫家欺侮抛弃,辗转流离后在抗倭战争中含恨而亡,被称作‘藤原家的末路绝笔’,这也叫‘名扬万世’?” “你……!!” 果然,跟读书太多的人拌嘴是吵不赢的。 藤原离鸾大叫道,“竟敢口出狂言,我便替中吕大人教训教训你!” 她话音刚落,瞿星言便先冲了过来。 闪烁嘶吼的青光和藤原离鸾释放出的旋风摩擦,气势上互不肯让,可惜藤原离鸾技不如人,不到两秒就被强力的青光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地上应而产生一个凹痕。 金轮毫无停歇的攻出,他手中射出三道青光,各方夹击,藤原离鸾化作九尾狐,紫砂壶中的金光亦分出一道覆在她身上。 不止如此,瞿星言还听见了一道念咒的声音,那声音和内容他都从未听过,那一刹那,他敏锐的感知便发觉了藤原离鸾身上猛地爆发了一股巨大的能量,像是短暂的把能用的力量全都集中起来,突破了身体的桎梏。 一道冲击波朝四周炸开,毕竟面对的是没被束缚的瞿星言,还是谨慎应敌为上。 瞿星言收回金轮,自己已来不及躲开,只得化了形,身上的鳞甲便堪称最强的盾牌,轻松抵住了这股气势不凡的能量。 只见对面的九尾狐已变了模样,被一层奇异的霸体气息所笼罩,两只灵动的眼眸看似空洞无神,但又在移动中散出令人炫目的光晕,简直像是一只拥有极强爆发力的猛兽。 帮助九尾狐的,难道就是藤原中吕? 吼!! 九尾狐果断且迅猛的朝青龙攻去,周边带起的锋利气流似乎把空气都掀翻,一同化作了锋利无比的刀刃。 青龙快速躲开,回身反击,一白一青两道极光激烈的纠缠在一起! 随着一声长鸣,青龙制住九尾狐,头顶落下两道紫雷,夹杂电刃割了过来。 九尾狐尽力对抗,但无法完全闪过,被电刃划到了背部和胳膊,留下两道极深的口子,青龙甩尾,把它重重砸在了地上。 它能感到骨头和肌腱都在这种强度的攻击下裂开,剧烈的痛感涌遍全身。 青龙趁它喘息的空隙,已化回了瞿星言的样子,金轮与青光再度袭来,似乎想从中找到它另一股力量的来源。 九尾狐强忍剧痛,仍以不亚于他的速度和力量强行与之对碰,仿佛就算自己被这巨大的痛苦耗死,也要先按住对方,好让他没法破坏后面的五芒离魂阵。 瞿星言刻意放慢自己的动作,虚晃一招,使得对方与自己贴身近战。 对方果然上当,以为他是气力虚耗,只想一招便把他一击击破,登时便凝了全身的能量冲了过来。 “临兵斗者,无所不退!锁!” 瞿星言身后银芒大放异彩,一个抬手收回金轮,瞬间把九尾狐凝结成了冰块。 就在这场战斗的结果恍若要见分晓之时,九尾狐的眼眸忽然再次发出极为耀眼的紫光。 九尾狐怒吼一声,冰块破碎,它从其中挣脱出来,但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它想要再次重新汇力,可实在是有些吃力了。 瞿星言将金轮握在手里,口中念咒,金轮上的刀刃愈发锋利起来,只见他背后飞出一个银圈,猝不及防的扣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金轮掷出,无数金光贯穿了它。 它的眼眸倏忽放大,而后失去了光泽。 紫砂壶跟着剧烈的颤动起来,脱出了法阵,想要来救藤原离鸾,却被一道青光再度拦住。 瞿星言走近倒在地上的藤原离鸾,扫了一眼她不甘心的眼眸,又冲那紫砂壶道,“你逆天行事,还执迷不改?” “我何曾逆天……”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股蛮横的白光包裹,连带后头的七羽锥一齐,瞬息消失。 怪异的是,瞿星言正要强行破开后面的阵法,那阵法却自己飘散而去了。 他皱了皱眉,但先跃到了陈月歆身边。 “看来所谓两全之法……远不如你更重。”他蹲下身子,低垂眼眸,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一接触到外力,陈月歆僵直的身体便好像瞬间被抽走了力气,重重的砸了下来。 他一手托住她,另一手将原本属于她的力量引来。 他轻声说,“快点醒过来吧。” 与此同时,九泽湖景区内。 张霏霏被送到句芒身边的时候,结界外边已经挤了不下百数的人。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缕盘旋的黑气,随着数量的增加便一齐与句芒维持的结界对抗,而结界后不过一尺的地方就是湖面,结界一破,这些人就要立刻投进湖里。 “怎么会这样?” 句芒无暇顾她,加大了施法的力度,道,“吾也不知为何,或许湖底有一源头在吸引这些中了邪的人们,只是吾没法再分出一道身形探往水下。” 张霏霏眼色微动,水中闭气之法她也略学了一二,但效果并不显着,只能勉强在水底呆个十分钟出头。 听汪文迪说九泽湖很深,少说有百米,十分钟,能够她探一个来回吗? 看着苦苦支撑的句芒,还有外面不知后退的人,她狠了狠心,应声答道,“就让我去一探吧,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很快回来!” 说罢,她扭头就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这一跳进去,她才发觉自己失算,现下是冬季时分,湖水寒凉刺骨,所以她不仅要凝神闭气,还要运力御寒,恐怕连十分钟都撑不到了。 其实她也完全可以选择现在掉头上岸,但她没有。 张霏霏专心细感,希望能尽快找到邪力的散发点。 她游了好一阵,直到碰到了一面山壁,此处虽还是没有令她察觉到不一样的力量,但这边的水底倒确实要更加寒冷一些。 张霏霏落到土壤上,伸手抚上山壁,好似在摸着一块千年玄冰。 “嘶!” 她视线并不算非常明朗,被山壁上的利刺划破了手指。 除此之外,她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打算先回岸上,再想办法。 正在她扭头之际,一道黑光忽然利落的刺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六章 能救一个是一个 张霏霏闪身躲开,同时拉远了与那山壁的距离。 定睛一看,那黑光非常短促,也没给她看清的机会,又极快袭向她。 她再次敏捷闪避,只是这里处于水底,手边上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 脑中灵机一动,她想起汪文迪曾经教过她的,灵力化形。 只要对道法熟练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具现化,只是这个跟施术者的力量也完全成正比,就她现在的水平……不知能变个什么东西出来。 加之她还要闭气御寒,实在也没有太多多余的气力了。 思索间,她又避开了两次攻击。 这黑光好似有具体的形状,而且次次都朝同一个地方攻击。 她的手。 这黑光每一次都在攻击她的手。 张霏霏脑子飞速运转,她的手不过是刚刚划到了山壁,出了血而已。 难道是因为血液? 她微微抬手,那小伤口早已结痂,为了证明这一猜想,她冒险挤开了疤痕,新鲜的一二滴血液化在了无边的湖水里。 立时,那黑光果然迅猛刺了过来! 近身的时候,她凝神一看才完全看清,这哪里是什么黑光?! 这分明是一条长不过一米多点的小黑蛇! 因为身上的鳞片过于光滑,反射着黑光罢了。 更叫她心里一坠的,是她还在这小蛇的两眼之间,看见了一个烙印。 樱花图案。 张霏霏心叫不好,摁住手上的伤口,便想要折返,先回到岸上去。 她刚凝力,却有一道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白色光束,径直打在了她身上。 那一霎时,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感,逼得她无法动弹。 她垂了垂眼睛,看见水底的土壤上又不知何时渐渐的浮起了一个怪异的、她从未见过的法阵,就在她的正下方。 不远处的小黑蛇吐了吐阴毒的信子,张着一对獠牙,直冲她命门刺来。 完了,自己身上已经是一点气力都凝不出来了,她不会真交待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了吧?! 张霏霏瞪大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令人安心的金光从她身上剥落出来,化在她面前。 那形状正是汪文迪的一把宝剑! 宝剑之锋怎是那小黑蛇能挡得住的,与它对上的刹那便被金光所灭。 照在张霏霏身上的白光也瞬间收了回去。 宝剑又变作一团金光,落在张霏霏脚底,轻柔而温和的把她托出了湖水中,平稳使她落在了句芒身边。 看着自己身侧悬着的宝剑,张霏霏大口的呼吸了岸上的空气,担忧的望了一眼外头那些不依不饶的人们,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句芒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她,“你在水底有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她也摇了摇头,“只有一条攻击我的小黑蛇……” 但从那樱花状的烙印来看,那极有可能是藤原离鸾的杰作,难道今夜的百僵夜游,也是她所为? “黑蛇?”句芒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黑蛇……究竟吾在何处见过?” 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身边的宝剑忽然发出剧烈的嗡鸣声,随后径自飞遁,往某个方向极速飞走,只余下一条金色的长尾,表明它方才的确是存在过的。 她不禁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句芒为她解惑,“这宝剑乃是非同凡响之神兵,与其主相连,这般飞遁,定是先生召它……” 谁想这解释的话音都还未落下,倒先传来了另一个细微的声音—— 句芒维持的结界,在外界那些人的碰撞下,出现了裂痕。 它费力修复,却无济于事,脚底已深深陷进了泥土中,甚至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逼得后退。 “你快走吧!”句芒咬牙冲张霏霏道。 “我不走!” 张霏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转而调节了体内的气息流动,站到了句芒身后,抬起双手,汇聚力量,又渡给它,但她的这点力量,只能称得上是‘绵薄之力’了。 她唯一坚定而越发强大的,只是那颗不愿意放弃的心罢了。 那条缝隙越来越大,转眼间,带头的一个人强硬的从这缝隙中挤了进来。 有这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人群不再致力于完全打破句芒的结界,转而一个接一个的从那漏网之处钻了进来,再看时,那第一个已经走到了湖边。 “别帮我了,快去救人!” 句芒拼命抵住结界,才让那缝隙没有进一步扩大,它提高了声音,“大难在前,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张霏霏抿了抿嘴,撤开手去,冲向了在湖边的那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看着那人直直坠了进去。 没有任何措施,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是为了完成跳湖这件事而跳湖,跳下去后也没有挣扎,没有求救,沉沉任由自己被冰冷的水吞没了。 张霏霏捏紧了拳头,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扣住了第二个人,还未将其放倒,又见第三个人跳了进去。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深深的无力感,“不要啊,你们……你们不要再自杀了,不要再往里跳了!” 就在她高声呼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跳了下去。 句芒急了,“你不要分心,他们是中邪了,你光喊是喊不回来的!你要知道,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听吾之言,能救一个是一个!!” 中邪?中邪…… 张霏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尽力不去注意那些投湖的群众,专心将手中抓住的这人压住,当即化出灵针。 她没有时间,她必须要快! 而只有足够的冷静,才可以速度与准度并存。 张霏霏咬住后槽牙,下了第一针。 手底下的人挣扎幅度果然减了一个档次! 十三针下去,这人身上蒸出一层黑气,眼眸也瞬间恢复神采,只是暂时没了气力,昏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这短短施针的几分钟里,有多少人跳进湖里,但她觉得句芒之言有理。 她会尽自己最大的所能,直到汪文迪回来。 如是想了,她立马拦住了下一个。 她不知道的是,汪文迪远没有那么快会赶来,因为缠上他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 却说汪文迪跟上另一头的孟月,一路穿过了街道、公园……等等,方向早偏离了九泽湖,最终到达的一处,与九泽湖少说也有十分钟的车程。 这里是一个极大的广场,中间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雕塑,那是信州市的市标,做的足有将近二十米高。 大队伍在这里停了下来。 随后孟月诡异出列,站到了所有人的中间。 所有人身上开始抽丝剥茧似的化出一缕接一缕的黑气,统统汇在了孟月身上。 被完全抽出黑气的人身体自脚部开始石化,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的石俑。 汪文迪察觉到不对,当即于高空中铺开冥界众生相,将还未石化的人全数吸了进去。 他双指并拢,凝了更多气力,要把孟月也装进里头。 一道黑光利落的刺了过来。 他甩手震开黑光,注意到孟月身边多了个人。 那人携带孟月,跳到雕塑顶端。 借着乌云中斑驳的月光,汪文迪清楚的看见了这人的面貌。 “高槐夏,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高槐夏淡定如常,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完全掩盖不住的兴奋与得意,“汪先生,你作为此次大戏的第一位观戏人,该感到荣幸才是!” “我说过多次,失算的、失败的,是高玉绳。”汪文迪比他还淡定,道。 高槐夏没有应话,手中却化出了两阴碧色灯,又把灯交给了孟月,自己则站到她身后,念出一串咒语,落音道,“百僵在此,尸王还不现身?!” 他话音一落,孟月脸上便显出极其痛苦的神情,而她却牢牢的抓住了两阴碧色灯,身上的黑气一点点灌进了灯里,见此,高槐夏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液滴入了灯芯之中。 两团巨大的黑气落在雕塑左右两边,自中慢慢化出具体的模样。 左边那个自黑气中走出,身形比那雕塑还要高出一倍不止,身着破烂的铠甲,能看见他的骸骨,虽气势不凡,但更让人觉得骇人。 汪文迪皱了皱眉,手中化出了一把宝剑,这不是虚影,这是实体。 右边黑气中走出来的,是此前已在梦真丸发布会上见过的,赢勾,与左边相同的是,这次赢勾也不是虚影。 两大尸王纷纷响应,“后卿在此!!” “赢勾听令!!” 后卿,也是四大尸王之一。 这两阴碧色灯还真不能小看了它,头一次传了个赢勾虚影,这第二次就把两大尸王给叫了出来! 高槐夏面上也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停止了对两阴碧色灯输送自己的血液。 汪文迪握紧手里的宝剑,直接挥出一道利落的剑气,瞬间挑起争斗,将进攻的主动权拿下。 后卿虽身躯庞大,却灵敏非常,直接跃身躲开,它所站的地方瞬时形成了一个被切割开的大坑。 它再次站定,倏忽之间全身上下便缠绕了一层幽绿的光芒,好似形成了一道铠甲,朝空中的汪文迪攻了过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百年之局(上) 汪文迪的剑与它蛮横的拳头相撞,双方就要弹开之时,他突然改了手中方向,凝了更多气力,转瞬以它的拳头为起点,一路向上划去,在它幽绿的铠甲上划开一道金光,而后又在它背后踹了一脚,借力平稳停在空中。 后卿遭此一击,回身站定,铠甲顺着那道金光出现了一条越来越大的裂缝,碎成了点点星光砸在地上。 它略显恼怒,立即使出了下一招,抬手时在手心里凝成一团尸气,而后注入绿光,竟变成了一个一个的暗绿色火球,朝汪文迪砸了过来。 汪文迪闪身躲过两个,只见砸到地上的火球把地面都融化腐蚀,他又挥剑将两团火球斩去,这气味着实令他恶心。 眼见火球没完没了,汪文迪念出咒语,“天地玄黄,万法归一……以水化火,封!” 他一抬手,所有的火球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冰封起来,随后碎裂开来,变得毫无杀伤力。 紧接着,他将气力凝于剑锋,踏着破碎的冰块,直冲后方的后卿刺去。 速度之快,后卿无法避开,只能抬起粗壮的胳膊交叉叠在身前,形成自己的防御。 砰! 它自以为坚固的防御竟然并未在他剑锋下坚持几秒,便四分五裂的破碎开来,随后那把利落的宝剑就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在它最后的眼神中看见了一丝不可置信。 但下一秒,危机自身后袭来! 汪文迪抽剑回身,原来正是赢勾出手,它手里握着一把充盈着大量黑气的长刀,悄无声息的攻了过来。 他反应及时,两兵相接,黑气与金光不断碰撞,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长刀折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后卿的身体不见了。 而他可以肯定,他刚刚绝对是刺中了后卿。 后卿身为尸王,浑身尸气,体内的也全是死气,汪文迪的宝剑乃是神兵,其上是最克制这些的神力仙气,那样利落的一剑,后卿怎么也该重伤不起才是。 很快,他将视线投向了孟月手中的两阴碧色灯。 灯芯里黑气澎湃,眨眼的时间,后卿便陡然出现在他侧面,一拳径直落了下来,他身上的灵力瞬息覆盖,形成一道屏障,抵御了这一拳。 这么近的距离,他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霎时凝力,宝剑再次砍下了后卿一条胳膊。 此次汪文迪心中早有准备,目不转睛便看的清清楚楚,两阴碧色灯把能量补给了后卿,不过瞬息之间,后卿的胳膊就重新长了出来。 力量新鲜而强大。 雕塑之上的高槐夏悠闲道,“哈哈哈,汪先生,如何?你有把握耗得过我神灯之下的尸王?” 一道金光劈向他,但却被两阴碧色灯控制下的赢勾率先挡住,根本无法越过这两大尸王先解决后边控制孟月的得意小人。 赢勾的身体毫发无损,不管有没有两阴碧色灯的加持,汪文迪知道,赢勾的身体本就隶属于金刚不坏的等级,硬实非常。 汪文迪这次没有与高槐夏做口舌之争,他必须想个办法,快速解决眼前的争斗。 他顺势后退,与两大尸王形成三角对立的局面,没有贸然再进行近距离的攻击,转而手中凝出金光,化作无数利刃,密集而迅速的射向后卿同赢勾。 两尸王皆快速闪躲,他抓住其中的空隙,暂且不理会赢勾,只念了咒语,直冲后卿刺去。 哪料到他出剑只是虚晃一招,后卿专注之时,他便甩出三道清光,令它整个都被冰封住,成了一尊巨大的冰雕,他跳到后卿肩头,宝剑悬于它头顶,双手凝出紫光,拍在了它肩上。 从他手中导出的不是别的,正是雷电。 且那电流好似锋刃,将后卿整个身体都千刀万剐,传来一阵肉体被炙烤、撕裂的声音。 后头的赢勾推出一掌,直冲汪文迪背部打来。 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以为赢勾这一掌必叫汪文迪退无可退的高槐夏在还没看见结果的时候,眼中便率先得意了起来,只是倏忽间,他就瞪大了眼睛,得意尽数变成了惊讶。 赢勾的动作因遭受剧痛而顿住,它充满力量的一掌不过离汪文迪大概两公分远,重创它的,是一道从远方飞来的金光。 正是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干脆的刺进了赢勾的后背。 他冷哼一身,从后卿肩头跃起,周身炸开一道金光,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斩尽世间邪祟,令万阴无处遁形……双剑,皆灭!” 宝剑闻令而动,后卿头顶悬着的那把骤然落下,纵向穿透了它的身体,另一把插在赢勾身体里的亦是神光大作,贯穿了它身上的黑色。 两剑一前一后冲高处的高槐夏刺去! 高槐夏别无他法,推出身边的孟月挡剑,自己收了两阴碧色灯,后卿和赢勾的身体皆化作两团巨大的黑气,与他一齐四散而去。 汪文迪收了宝剑,接住失神的孟月,安稳落地,眨眼便把她送进了冥界众生相中,打算先了了此事再说。 可就在她进入法宝的一瞬间,法宝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眼色一变,恍若发现了不可言说的意外之喜。 汪文迪回到九泽湖的时候,这儿的情况并不好。 句芒撑着支离破碎的结界,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跳进湖里,湖水好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嘴,怎么也填不满,而张霏霏正在给她手头的人施针。 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十三鬼穴的手法,地上零星躺着一些她救回来的人。 “霏霏。”他叫了一句,甩出一道金光,加在句芒身上,修复了结界。 闻声,张霏霏一抖,好半天才下完最后一针。 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他,“文迪,你终于回来了!” 他迎上前去,扶住她,接触到他温度的一瞬间,张霏霏心头的情绪全部打翻在一起,掉出几滴眼泪来。 有心酸,有自责,有思念…… “文迪,我……我太没用了……!” “你做的很好。”汪文迪拍拍她的头,轻轻搂住她,安慰道。 她把脸埋在阴影里,抽泣道,“可还是有很多无辜的人……都跳了进去。” 他任张霏霏哭,时不时柔声哄她,不多时,张霏霏就收了眼泪,慢慢平静下来。 她心里非常明白,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也无济于事。 “文迪,孟月那边怎么样?” 汪文迪讲了个大概,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没有头绪,我先把这里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之后见机行事。” 张霏霏不由得大吃一惊,“后卿?赢勾?竟然能用身体挡你的剑,听上去就很可怕……” “四大尸王身体都坚硬十分,其中赢勾更是首屈一指,传闻中,只有黄帝的轩辕剑能伤它的身体。”汪文迪简短解释。 张霏霏好奇道,“四大尸王究竟是怎么来的?” 汪文迪道,“要谈来历,那故事就长了。” 她立马会意,没有再追问,转而夸赞道,“那你的宝剑岂不是比轩辕剑还要更强?!” “嗯,因为我强。” 汪文迪小小的装了个逼,说完便做法,将外头的人收进了冥界众生相里,换了话题,问道,“你受伤没有?” 张霏霏摇头,也把湖底之事细说了。 同样的,汪文迪也疑惑道,“蛇?怎么此前从未见过……” 他话音未落,一道青光径直闯入,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砸在了三人跟前。 汪文迪挑眉,“是你?” 瞿星言找了块柔软的草地,把抱着的陈月歆平放在其上,动作小心,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 跟着他才回望汪文迪,答道,“嗯。” 简洁的应声和过去的他没什么两样,他转向句芒,又扫了一眼此时仍平静的湖水,问道,“一共跳下去多少人?” 句芒面露沉痛之色,低声道,“不下百人。” “那要启动阵法,便够了。”瞿星言自说自话道。 “阵法?你说的是高玉绳的,还是藤原离鸾的?”汪文迪开口道。 瞿星言没有隐瞒,径直回答,“本该是高玉绳的,但现在看来,可能会为藤原离鸾所用。” 汪文迪眯了眯眼,“怎么说?” 瞿星言说道,“九泽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九灵聚阴阵,这个阵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摆下,为的是复活藤原家的最后一位传人。” “藤原中吕。” 他没有先叙述藤原中吕的故事,转而指了指此前汪文迪发现的那条朝圣路,继续道,“朝圣路聚灵气,万物皆有两面,有生必有死,有阴就有阳,西南方聚生气,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有一背阴面,聚煞气。” 瞿星言的手指随声而动,指着东北方那一处不起眼的、快要干涸的小湖道,“那边,就是聚煞之地。” “也是这九灵聚阴阵的真正阵眼、即藤原中吕亡魂所在之处。” 汪文迪沉了脸色,接着问道,“那九灵呢?” “九灵此前借周游所养鬼娃娃身上的邪气掩盖,真正的九灵也早在五百年前就已设下,故而周游死后,这九座山头阴气并无衰减。”瞿星言镇定说明。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百年之局(下) “等等!” 却是一旁的张霏霏将其打断,“你是从高玉绳那儿知道周游死了的?那你又怎么证明你现在跑过来告诉我们这些看似无懈可击的话,不是高玉绳的授意?” “你这问题,问得很好。” 对张霏霏的智商表示了肯定,瞿星言语气无波,望向汪文迪,道,“但如果我不是从高玉绳那儿知晓周游的死讯,是否就另当别论了?” 张霏霏还没反应过来,问道,“你什么意思?” “是我告诉他的。”汪文迪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疑虑。 “文迪,你……?”张霏霏更摸不着头脑了。 汪文迪将她拦住,示意她去查看陈月歆的状况,又转向了瞿星言道,“先讲正事吧。” “嗯。” 瞿星言点头,“刚才说到九灵,那九座山,每一座的山底,都压着一灵。” 他没卖关子,冲句芒问道,“我已听闻你与圣器的渊源,你可知你初遇那程朱明之时,他便亲手将那九灵在你面前送进了地下。” 闻声,句芒细细回想,如醍醐灌顶一般大叫道,“难不成是那些死去的黑蛇?!” “正是。” 他此言一出,连带方才与那黑蛇交过手的张霏霏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局,竟布了几百年之久?! “不过那几条死蛇阴邪之气当然远远不够,所以每一条蛇身上应该都有藤原家的咒术,用来作为聚阴的载体,而后百年来于湖底吸收煞气。” “再有就是藤原离鸾的出现,她以人性七宗罪为媒介,找寻样本、又看中了周游养的小鬼,应该都是为了送到山底,给这个大阵补充阴气。” 瞿星言一口气把九灵聚阴阵的来去讲的仔细清楚,继续道,“一旦有足够的阴邪之气,阵法立时启动,那力量就足以使藤原中吕复生。” 张霏霏给陈月歆诊脉,一面道,“我的确在黑蛇的额上看见了樱花烙印。” “可为了复活她一个人,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阴力?” 要知道,这阵都已经五百年了! “按理来说你所言不无道理……我正在研究日本的阴阳术,说不定能找到一些原因……”瞿星言兀自道,“也或许是除了复活自己,她还计划了别的事情。” 一边的汪文迪捏了捏下巴,补充道,“复生之后她并不能和正常人一样,还需要补充一缕特殊的‘生气’,才能叫完全复活,所以这也是她需要七羽锥上的青龙之力的原因。” “故而藤原离鸾驱使的小女孩,在第一次见到七羽锥的时候,就起了心思,拿走了七羽锥。” 瞿星言上前一步,拉近了距离,道,“但你说的也还不够完整,复生之后,她不仅需要一缕生气,她还需要一具全新的躯体。” 他瞥了一眼还未醒过来的陈月歆,“她看上了朱雀。” “这么狂?”汪文迪惊讶之余又道,“但月歆既然被你救回,就代表她失败了,那现在她又当如何?” “我也不清楚,九灵聚阴阵一旦启动,就是不可逆的。” 瞿星言紧了紧眉头,“这藤原中吕,看样子不是什么小角色。” 汪文迪问了另一个重点,“那你又为什么说这‘本该是为了高玉绳所用’的?” 瞿星言与之对视一眼,两人走到了另一块空旷的地方,他这才开口,“因为高玉绳也在这九泽湖景区中,布了一个阵。” “什么?” “不然他为什么要带周游来这地方建造神龛?他也是为了那九个鬼娃娃身上的极怨之气,周游一死,他顺理成章得到那股怨气。” 瞿星言答道,“至于那个阵设在何处,具体要干嘛……他对我仍有防备,我还不得而知。” 汪文迪脸上却毫无警惕之色,跟着道,“那信州这些人是被他控制的?” “准确的说,是梦真丸的作用,”瞿星言直言道,“高玉绳也早就在布这一局了。” “江宇是帮凶?” “不,江宇非常相信,梦真丸就是理想中的神药。” 汪文迪冷笑一声,“哼哼,这下我倒真觉得有好戏看了。” “所以高玉绳引这些人来跳湖,应该本是为了启动自己的阵法,没想到被藤原离鸾等人截胡了。”瞿星言如是道。 “你这么肯定他们双方之间不会是合作关系?”汪文迪反问道。 “嗯,高玉绳非常厌恶战争民族。”瞿星言回想了一下,答道。 两人很有默契的望向远方的天幕,瞿星言又道,“今夜……恐怕会非常长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小瞿同学,欢迎回来。” 瞿星言愣了一愣,随后面上归于平静,三两个点地便拉开了距离,只留下一道声音—— “我会以更加完美的理由归队的。” 那头传来张霏霏的声音,“文迪,月歆醒了!” 汪文迪跳到跟前。 刚醒来的陈月歆还是有些虚弱,她感受了好久体内的力量,才确定自己还活着的事实,才确定自己的力量一丝不少。 她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道,“谁救了我?” “你知道的。”汪文迪居高临下,答道。 陈月歆撑着小草,随口道,“这可真是讽刺,我本就追着青龙之力而去,你又告诉我是青龙将我带回,那青龙到底是救了我,还是害了我呢?” 汪文迪难得的说了一句,“想知道?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陈月歆抬眸看他,神色极尽复杂,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先将自己所遇的事情先说了一遍。 “五芒离魂阵?”汪文迪细细品尝这几个字,道,“藤原中吕还真有点本事,不愧是‘藤原家的绝笔’。” “绝笔?”张霏霏始终半搂着陈月歆的肩头,动作很是轻柔,问道,“这到底是夸人的词还是骂人的词?” “日本阴阳术有几大代表家族,其中以‘安倍’、‘贺茂’、‘芦屋’为最出名,安倍家的安倍晴明,乃是至今在日本地位无人可超越的阴阳师,贺茂家的贺茂忠行,占卜出神入化,同时他还是安倍晴明的老师。” “芦屋家的芦屋道满,自创一派,是民间最崇拜的阴阳师。” 汪文迪脸上爬出一丝神秘,道,“但其实阴阳大家中,还有一脉,那就是藤原家。” 张霏霏和陈月歆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前面三个都有耳闻,藤原家还是阴阳术大家?这倒的确没听过。” “简单地说,那是因为藤原家在政治上的所作所为实在被记载的太多了,所以阴阳术这一点就被忽略了,”汪文迪手中凝出金光,继续道,“就我刚刚说的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他们背后依附的都是藤原家的人。” “你说藤原家能不懂阴阳术吗?” 他将金光分给陈月歆和张霏霏,惋惜道,“而藤原中吕,虽然身为女子,却完美的继承了藤原家对于阴阳术的掌控基因,她又恰好生在藤原家没落之时,所以被称为‘绝笔’。” “姑且算是夸她吧,因为她还有一个贬义的称呼。” “‘藤原家的末路’,指的也是她。” 两人身上的金光轻松的融进身体里,再度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她直接导致了藤原家的覆灭。”汪文迪望着东北方,淡定道。 “这个人这么极端?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陈月歆不由叹道。 “想知道她是什么人?”汪文迪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直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一说完,便念了一串咒语,一股暖流涌遍两人全身,他才解释道,“九灵聚阴阵既不可逆,我们就亲自去会会这个藤原中吕。” “那边算是她的长眠之所,给你们一道金光护体,以免着了不干净东西的道了。” 陈月歆站起身来,恢复了些许斗志,她也总该在这人身上找回些场子才符合她的作风。 至于张霏霏,就算让她别去,她也还是会坚持要去。 安置了句芒好生护着此处景区和那些即将缓慢苏醒的人们,汪文迪便带着两人往东北边去了。 与主体湖相比,东北边的这个简直就是个小水池子,但周围的景象却和别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也是草木繁茂,欣欣向荣。 这不像是聚煞之地的景致。 三人方一落地,汪文迪便道,“闭眼看看。”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张霏霏只觉得寒气逼人,从黑暗的视线里爬出来的,是枯死的花草、只剩骨骸的虫鱼,到处都是乌烟瘴气,让人觉得如坠地狱一般。 她赶忙睁开了眼睛,四周又恢复如常,“这……我刚刚看见……” “你看见的没错,”陈月歆出声肯定,“这一片的气息令人狂躁,非常压抑。” 她转而问汪文迪,已有些急切,“入口在哪?水里?” “不,水里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入口,在‘水绕山,山绕水’的地方。”汪文迪环顾四周,下了这般结论。 “水绕山,山绕水,你快把我绕晕了。”陈月歆翻了个白眼。 “是不是那儿?”张霏霏也学着汪文迪的样子打量四周,最终指出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是水中凸出的一小块土地,但又不完全独立于水中,有一条小径自其中蜿蜒而出,与外面更为广阔的土地相连,但的确很不起眼,一般很难注意到这里。 第二百八十八章 藤原家的尸骸 “没错。”汪文迪笑道。 “我什么时候能不当电灯泡?”陈月歆问道。 张霏霏专注于地形,故而并未听清,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陈月歆耸了耸肩,也不愿破坏这二人之间的气氛,转了话题道,“怎么过去?” “这里的门肉眼肯定是看不见的。” 汪文迪走到那土与水相连的前头,闭了眼念咒,“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体有神光,视所不见,听也不闻……此处有门,可跨阴阳,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说罢,他手中又化出一支泛着金光的白烛,示意两人靠近他。 再拿那烛火这么一扫,果然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致。 这一条通往水中土地的道路上铺满了一团团黑色的东西,陈月歆想起来,曾经在医院的停尸房外,就见过这东西,那时汪文迪便说,此物本该长在墓地的。 果然藤原离鸾那般收集阴气,就是为了此处之墓。 “还是老办法,直接跳过去,若是看不见从上头走过去,就会被拽进死水中,再也出不来了。” 难怪这附近的水域里尸骸格外的多,张霏霏不由得紧了紧手心,汪文迪拉住她的手,递给她一丝安心的力量。 跟着,他把手里的白烛放在了地上,说来确实神奇,那蜡烛任凭风吹,却是雷打不动,稳如老狗。 “走。”他抓紧张霏霏,揽过她的腰,纵身起跳。 陈月歆自不落后,也是一跃而起,三人纷纷落在了土地边缘。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道金光,铺在地上,一声厉喝,“开!!” 砰! 金光炸开一道绚丽的火花,待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土地上竟开了一道口子,顺着黑暗处望去,能看见是倾斜着延伸向下的,但再往里便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陈月歆手心燃起一团明火,又将其分给了张霏霏,跟着就带头往里迈了步子。 张霏霏走中间,汪文迪紧随其后。 走了一阵,倾斜的坡度慢慢小了,逐渐变成了平地,自一个拱形洞口走进后,空间也似乎大了一圈。 三人站在一处,身上所携带的自然灵气显得与这里昏暗幽深的环境十分不搭。 “这里头的阴气非同寻常,要是有所不适,一定要立刻跟我说。” 汪文迪冲张霏霏叮嘱了一句,便预备找到深入内里的路。 陈月歆此时已将手里的火团抛了出去,绕着四壁,把这个不大的空间巡视了一遍,但唯有一个地方,怎么都亮不起来,好似接收不到光源一般。 三人交换了眼色,齐齐朝那处走去。 “这是……?!” 张霏霏大惊失色,往后退去,紧紧地扣着汪文迪的手。 出现在黑暗中的,赫然是一个与人同高的骷髅头,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面前摆着一个底下有一截高台的大型十字架,是那种古代行刑时所用的十字绞刑架,上面绑着个人,但大约因为时间久远,现在已经是一副白骨了。 白骨跟前的地上有一片土颜色明显深于其他地方,汪文迪瞥了一眼,又绕到了白骨后方,发现这副骷髅的脊椎上有一条自下而上的痕迹,痕迹周边参差不齐,再低头一看,骷髅的腿骨是断的,旁边还有一些碎石块。 “切腹、直锯、压石板……这人犯了什么事儿下场这么惨?”汪文迪皱了皱眉道。 见张霏霏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接着解释,“日本后幕府至战国时代最残酷的三大刑罚,切腹就是横向切开腹部,除血液外,器官组织都会流出来,非常恶心。” “直锯则是拿刀刃并不锋利的锯子,自尾椎骨往上纵向施刑,这人脊柱上的痕迹就是直锯留下的。” “腿骨断裂则是因为压石板,犯人跪或弯曲双腿,在其上加百斤重的石板,生生压断。” “十字架乃是宗教中颇有信仰地位的东西,如此看来,或许称之为‘神罚’更为合适。” 光是听此描述,张霏霏都觉得心惊胆战,何况是在一个人身上同时施加了三种酷刑,那痛苦可想而知,已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承受范围了。 陈月歆蹲下身子,搜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块朽木牌子,“你们看,这是什么?” 那木牌子就在一些破碎的旧布衣料下面安静的呆着,陈月歆把它捡了起来,虽然久经磨损,但上面的字竟然清晰可见,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藤原长实。 汪文迪连忙凑了过来,确定了不是自己看走眼,略显惊讶道,“这怎么可能?藤原长实怎么会在这儿受三大酷刑后死去?这里不是藤原中吕的亡魂所在吗?” “他俩有关系?”陈月歆问道。 “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起码是一脉中人,而且藤原长实在藤原家的历史中也算是个大官,最后也是寿终正寝而死的,”汪文迪沉声答道,“怎么尸骸会在这个地方?在藤原中吕的墓穴口出现?” 一边的张霏霏好奇问道,“多大的官?” 汪文迪简短道,“中纳言,简单来说相当于我国古代三品大官,在皇帝面前很有说话权,甚至拥有摄政的权力。” “那确实官不小了。”陈月歆赞同道。 “往里走吧。”汪文迪拿了主意道。 俩姑娘不约而同道,“你找到门了?” 汪文迪笃定道,“嗯,把这具尸骸挪开,门的机关就在他脚底踩的这一方高台上。”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这构造简直疯了。” “所以哪怕有心人想来此处寻些古玩冥器……不说找不到深入的门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不敢轻易挪动这具看上去像遭受了神罚的尸骨。” 汪文迪示意那两人退后,凝神便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一道清光注入下方的台子,上头的尸骸剧烈的颤动起来,连同绞刑架一起支离破碎的砸在了地上,看得人是心惊肉跳的。 这才露出下方光洁的台面,台面上有一块不起眼的、原本在尸骸双腿腿骨之间被隐蔽的很好的小石子。 石子形状崎岖,像未经打磨,也像是从某块更大的石头上强行被分离出来的。 三人走近,石子忽的发出一阵猛烈的紫光,晃了三人的眼! 可汪文迪抬手防备后不过眨眼的时间,又没了别的动静,只是石子已然消失了,留下的是它下方的一个小小的樱花烙印。 三人自认此乃有惊无险,汪文迪又将一缕灵气附着其上,周围忽然变得更亮了一些,后方出现了一道此前未有过的暗门。 “走。” 暗门后又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窄道,三人维持着原有的队形,往深处探去。 “文迪,藤原家的人个个官都很大吗?”张霏霏回忆了自己所学,试图以交流的方式来减弱周身感觉到的阴森,主动问道,“我记得史上记载藤原家对日本政权的掌控长达三百余年,可也止步于平安时代了吧?” 所谓‘平安时代’,指的是日本历史上8世纪到11世纪,主要控权者正是藤原氏,再往后就发生了‘保元’和‘平治’之乱,藤原家没落,平氏控权,跟着就是‘源’‘平’两族的故事以及大家所熟知的封建、幕府时代了。 而要知道,五百年前,华夏大明王朝历史起止于13世纪到16世纪,与藤原家可以说是完全脱节了,此处的阵法既确定设于五百年前,又怎么会和藤原家扯上关系呢? “不错,藤原家在政治上的所为远多于其在阴阳术上的造诣,正是因为藤原极其注重政权操控,为此,他们多数选择近亲结婚,在那三百多年的控制中,日本天皇的皇后大多都是藤原家女子,生子便继任为下一任天皇。” “可想而知,外戚的权势自然是越来越大的。” 汪文迪科普道,“不过没落并不等于完全灭亡,只是历史换了执政者和掌权者,对于不重要的人记载也就少了。” “后来的藤原家妄图长久以这种近亲结婚的行为操控政权,不思进取、贪图享乐,不仅没发现外部对其虎视眈眈,就连家族内部也分了党派。” “就连安倍晴明和芦屋道满这两大阴阳师所依附的藤原家的人,都明面上是一家,背地里是政敌。” 张霏霏一边消化一边应声,“原来如此,实在是太复杂了……” 走在最前头的陈月歆忽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嘘,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两人立即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阵。 “是有点……” 那声音缓慢而悠长,带来阵阵冷风,显得有些阴凉。 三人交换了眼色,陈月歆化作一道红光,先朝远处飞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便原路返回,脸上略显惊讶,道,“你们猜猜我看见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吧。”汪文迪道。 “但看上去不像坏东西,”陈月歆兀自判断,又接着道,“我看见一条狗,正在睡觉,不过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张霏霏探了两眼,压着声音问道,“怎么说?” 第二百八十九章 护主犬神 “因为它太大了,体型……和天狗差不多,它后面还有五道门,不知道哪条是路,全被它挡住了,咱们听见的声音和感受到的风,都是它的呼吸。”陈月歆答道。 汪文迪问道,“还有没有特别的?” 她想了一阵,跟着道,“它眉心有一个小小的五角星图案,金色的。” “金五星法咒……”汪文迪稍加思索,给出了结论,“那就是阴阳术召唤出来的犬神了。” “确实不是坏家伙,但与我们立场不同,恐怕免不了一战。” 张霏霏问道,“犬神?” “日本阴阳术中召唤出来的灵力较为高强的神兽,不具有主动攻击性,一般召它出来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术主。”汪文迪领着两人往前道。 众人心知肚明,这术主自然就是藤原中吕了。 三人一同靠近了这只所谓栖息在不远处的犬神。 它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匍匐在地上的时候看上去甚至像一只庞大的雪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额间那金色的咒纹了,好像与它的身体融为一处,金光熊熊燃起,仿佛能感觉到其上的温度一般。 与陈月歆所说无异,山壁上有五扇紧闭的门。 经过身旁的风蓦地变大,犬神忽然睁开了它的双眼。 眼中带有一丝凶光,它站起身来,足有十米高的修长身姿俯视三人,亦露出了那一对凶恶的属于狼狗的獠牙。 它不耐烦的甩了甩身后的大尾,扬长吐出一口气,言道,“扰人安眠者,其罪当诛。” 这声音略有庄重而锐利十足,汪文迪上前一步,抬眸迎视,“我等并非盗墓贼一类,此处有极阴之法,破坏天道秩序,你若识相,自然放行吾等。” “我从你的眼里看见了,”它微微俯下了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这是预备攻击的姿态,“你非从这里过去不可。” 一股奇异的感觉盘旋在周边,让人感觉脑袋有些混沌不清,直到汪文迪清晰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集中精神,这犬神有藤原中吕所施的咒术,能洞悉人的心智弱点,影响人的想法和思维。” 张霏霏凭借进入之前那股金光,控制气息在自己周身流转后,才平复下呼吸。 她看见汪文迪完全不为所动,一点刺激也没受,脸上还爬起了一丝笑意,但眼中却一点笑都没有。 有一种……万兽之王的傲然。 下一秒,陈月歆如离弦之箭似的刺了出去,直冲犬神攻击,嘴中叫道,“无名之辈,本座分分钟搞定你。” 张霏霏抓紧了汪文迪的手,就目前来看,她还是三人中最弱的。 陈月歆身上瞬间盈满了刺眼的红色,对方也知此战在所难免,便刹那化作一道凌厉的白光与她撞上。 那一霎时,犬神浑身覆盖上一层雷电,陈月歆兴奋的将自己的精火集中于手上,出手直接握住了犬神的一只耳朵,另一只手凝出流火扇,重重朝它后脖颈劈了下去。 雷电化为铠甲,与火焰碰撞,发出剧烈刺耳的声音。 犬神用力将身体抽出,并不甘心的再次攻击,即便方才那一撞它已经知晓自己的实力不如眼前这个使火的女人了。 陈月歆没有完全显山露水,反应灵敏的错开了身形,避开它的利爪,再度一跃而起,左手倏忽出现在它侧身,并指为爪霍然刺去,见它想躲,流火扇在后方形成一道焰墙,逼得它左右为难,只能暂且后退。 而如此的后果便是身上被陈月歆狠狠拉开一道口子,伤口血肉模糊,似乎愈合力跟不上那火焰灼烧的破坏速度。 它稳了稳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如一团火一般移动的陈月歆,没多久便再度调整后刺向她。 陈月歆正要招架,没想到它却是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到她背后,一掌将她拍到了山壁上。 滚滚浓烟散去,那红色现出更大、更叫人兴奋的形状,一声长鸣,一道红光径直刺了出来,以完全不可捕捉的速度,一双利爪直接按住了犬神的面门,尾翼更是控制了它的两肢,把它死死摁在了地上。 神与神的压制力相撞,使得整个洞穴都颤动了一下。 陈月歆化回人形,在犬神支起身子之前便吐出一道紫炎,让它连连发出痛苦的哀鸣。 她落到两人身边,砸了咂嘴,还似有些意犹未尽,“怎么样?我没吹牛吧!” 张霏霏看着俨然毫发无损的她,点头赞许,“月歆你真厉害!!” 倒是汪文迪不客气的给她泼了盆冷水,“厉害也还算厉害,就是没什么战斗技巧,以后的对手恐怕会越来越强,你迟早吃亏。” “嘁,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本大人也会越来越强的……” 她还未说完,中央的犬神忽然止住了哀嚎,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好似无数野兽吼叫叠加在一起的怪异、震耳欲聋的声音。 “后退!”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三人应声而动。 便看犬神尸首底下燃起剧烈的白光,也不知到底是盖过了紫炎还是浇灭了紫炎,与之同时,山壁上五道门骤然打开,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竟有五具棺椁从门内被推了出来! 五束黑光照在五具棺椁上,棺材盖齐齐炸开,里面的五具骸骨一一悬空,自口中射出五道黑光,全数照在了犬神的尸首上。 待到黑光散尽,五具骸骨重重砸落在地,中央的犬神亦飞速发生变化。 一个女声传来,“傲慢使放浪。” 汪文迪皱了皱眉眉头,想起此前曾在湖底听过这一段,那女声正似诵经念文,要把这所说内容刻进聆听者的脑子里一般。 “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 黑雾中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三人,那声音还在继续,“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 汪文迪拉住张霏霏,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那咒语反反复复,女声疑惑道,“汝无为者,汝亦是无为者……” 自那白色吞噬紫色,黑色又覆灭一切的暗光中,站起来了一只全新的怪物。 也是汪文迪曾经在湖底见过的,浑身漆黑的三头犬。 “找到了!傲慢与愤怒的最佳载体!” 女声与黑光、以及三头犬狂热攻击的视线,一瞬间全部锁定了陈月歆。 汪文迪发觉不对,立时将一道清光砸进陈月歆眉心,随后一把拽住她,将她丢给了张霏霏,安置道,“把她叫醒!” “月歆,月歆!”张霏霏轻轻拍着陈月歆失神的脸,着急道,“文迪,我叫不醒她啊!怎么才能叫醒她?!” 汪文迪挡在两人面前,扯了扯嘴角,“骂她。” “啊?!” 不等张霏霏细问,对方已经率先发起了进攻,汪文迪也已经出手与之相撞。 “手下败将!” 汪文迪手中射出无数金光利刺,暂且把三头犬的仇恨拉到了自己身上。 但此次三头犬却是严严实实的挨了这足以令它被千刀万剐的一招,浑身黑气缭绕,根本安然无恙。 紧接着,汪文迪将宝剑刺出,径直穿透了黑气,这才看清三头犬身上的能量与它脚底的阵法相连,他正欲返身,那三头犬怎会让他轻易得逞,当即缠斗上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化出双剑,剑身上的神光与三头犬身上的火焰同闪电交相辉映,他一面招架,一面细细看着三头犬额上的烙印。 原本的犬神,额上有一金色的五角星,如今的三头犬却是三个头上都没有印记。 他决定近身作战,三头犬的三个头中吐出无数火焰冰雹,夹杂烈风狂雷,皆被他的速度所躲过,要么就溶在他的剑气之中。 跟着,他一个纵身,将两把宝剑留在原地,自己瞬息到了三头犬的背部,那脖颈相接的地方,念了咒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列阵!” 双剑轻鸣,化出无数道同样的剑来,将三头犬包围了个严严实实,接二连三的不间断攻击,使得它无法分心对付自己身上的人,不过借助法阵的力量,宝剑竟也没法伤它,只是时时从它身上划出越来越多的黑雾。 汪文迪眼中微变,他在它的后背上找到了一个法印。 他的手朝空中一扬,一把宝剑就落在了他手里,随后他瞬步便朝那处刺了过去。 噗呲!! 被刺穿的不仅有那处法印,还有汪文迪的腹部。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看着这猝不及防从法印中陡然伸出来的黑色尖刺。 周围宝剑的虚影瞬间少了一半。 “文迪!!” 张霏霏是能看见的,她既叫不醒怀里的陈月歆,也帮不到受伤的汪文迪。 更诡异的是,那根尖刺倒钩住汪文迪的身体,竟然要把他拉进三头犬的体内! 他同样看见了张霏霏翻涌而出的眼泪,心中一紧,微微动了动手指,给张霏霏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不要乱动。 一阵金光从他身上炸开,扎在他腹部的尖刺开始被金光挤出他的身体,将他的伤口愈合的完好如初,金光一点点随着他的剑锋强行刺入了三头犬的背部。 他把剑完全推入,随后一个跃身,直冲底下五具尸骸中的一具推出一掌。 第二百九十章 过暗门 砰!! 只见尸骸连同附近的棺材被炸成了粉末,三头犬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把它的身体切割成了无数的黑色灰烬,消失于无边的清光里头。 另外的棺材和尸骸上统统升起缕缕紫黑色的烟雾,也跟着化作了虚无,最中央的大型法阵一点点从地面上剥离出来,汇成一团白色光球,连接起了五道门,将五道门中的四道都变成了幻影,只余下一扇。 汪文迪伤口全然愈合,他收回双剑,落到张霏霏身边,“别担心,我没事。” 张霏霏闷闷的应了一声,赶忙低下头去,把注意力集中在怀里未醒的陈月歆身上,以免让他发现自己潸然落泪的事实。 其实她是完全信任汪文迪的,看到他的手势,她就知道他一定没事。 可是那么尖利的一根黑刺扎进身体里,肯定痛得要死。 她吸了吸鼻子,问道,“月歆还没醒过来,怎么办?” 察觉她的情绪,汪文迪以尽量轻松欢快的语气朗声道,“哎呀,那是你骂得不够狠,看我的!” 他蹲下身子,冲陈月歆道—— “陈月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打架打不过狗,我找两根火柴烧都比你火旺,你那点本事当电灯泡我都嫌不够亮!” “四圣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看你拾掇拾掇去马戏团给大家表演一个跳梁火鸟,还能挣点钱管饱,否则饭都吃不上,迟早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效果立竿见影,陈月歆一个激灵就从张霏霏怀里跳了起来,紧接着是怒目圆睁,一拳扫了过来,骂道,“汪文迪我日你奶奶!” 汪文迪连忙闪过攻势,回头挑眉道,“霏霏你看,就得这么骂。” “真是的……!”张霏霏看着又好气又好笑,抹了把泪花站起身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嘛。” 回过神来的陈月歆知晓了来龙去脉,面上虽是气不过,但心里也明白汪文迪那些话并无恶意,她望着中央的那团白光,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她话音刚落,这光球就飞向了仅剩的那一扇门,三人亦趋步跟上。 到了跟前才看明白,这门也根本不是那种后头有路的门,而只是嵌于山壁上的一个较大凹槽,白光落在里面,散去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 汪文迪将它拿起,‘啪嗒’一声,解开了上面的环锁。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倒有一本非常古旧的黄皮册子。 拍了拍上面的灰,打开扉页,字迹虽然清晰,但还是让汪文迪陷入了沉思,“这……” 见他面露难色,张霏霏凑近一步,豁然道,“这是日语。” 汪文迪忙把册子递给了她,笑道,“我就说看着费劲,霏霏,还是你来翻译翻译。” 论及外语,张霏霏虽然不能说是门门精通,但因为做生意的原因,主流的外语她还是有学习提升过,要看懂不是太难的事。 扉页上几个显目的大字,张霏霏结果册子,将内容读来,“寻妖宝鉴。” 又翻了几页,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忙道,“里面记载的是……九尾狐!” “你确定?”汪文迪眯了眯眼,问道。 张霏霏重重点头,“是的。” 跟着便将后续内容一点点读出,“古有王禹,年过三十未娶,行至涂山,有九尾白狐造访,乃娶涂山女子为妻,造福四方。” “实乃混沌阴气,集合而成,化而为人,才识广博,绝世美艳。” “其先至商纣侧,迷惑君心,乱江山,杀忠臣。” 张霏霏顿了一下,推测道,“这说的应该是九尾狐变成了苏妲己的故事。” 对这些书本文字不感兴趣的陈月歆摆了摆手,兀自走到了一边,回身去观察方才那五口棺椁摆出来的阵型。 “嗯,下面呢?”汪文迪则示意张霏霏继续说。 “又至摩竭佗国斑太子身侧,惑乱朝政,民不聊生。” 张霏霏简单解释,“这里说的是,九尾狐后来又跑到了印度,成为了斑太子的王妃华阳天的故事。” “接着是……” 正欲往后看的时候,两人突然发现,后面的书页已经被撕碎了。 记载到此为止,汪文迪疑惑道,“九尾狐在华夏虽然也属异兽,但远远算不上是难以处理的大妖怪,这书上记载了它的来去……到底是什么人记录的?又是被谁撕毁的?和藤原中吕有什么关系?” 说完,却听那头传来陈月歆的声音,惊道,“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个东西!!” 两人赶去,只见原本被汪文迪一击碎成粉末的棺椁和尸骸灰尘下面,凝聚出了一块小小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 方才打斗之时,汪文迪一心专注于怪物本身,所以一时失察,中了一招,但他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三头犬既然是阵法所传,那必定有一阵眼,故而在五具棺椁与尸骸中寻找,找到了这一处,与三头犬身上有相同的法印。 而后他便一招攻了过来,破解术法。 “这石头,有些像入口处看见的那块……”张霏霏捏着下巴端详了一阵,道。 她才说完,那凝聚成形的石头果然和入口处那块一般,陡然发出剧烈的紫光,猛地从地上飞起,砸向了洞顶。 汪文迪尝试去抓住这块石子,那一瞬间,石子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邪力与之相撞,让他未能顺利得手。 轰!! 他皱了皱眉,携带张霏霏跳开了正对坍塌口下方的位置。 陈月歆抬头望着洞口,“看样子这才是真正的门啊。” 三人交换了眼色,张霏霏把那本册子收了起来,决议先继续往里头探。 皆跳上去之后,上头忽然亮起了壁灯,并非火焰,而是围绕了一圈的老式油灯,将上面的空间一下就照亮了。 墙上有一些脱色的壁画。 画上的内容也不难辨认,有九尾狐、一些拿着冷兵器的士兵军队、一些拿着挥舞着符咒的阴阳师,还有一块爆炸的紫色大石头,在这块大石头边上,站着一个穿僧衣的老法师。 “又没路了。”陈月歆环顾四周,似乎觉得有些没劲。 “如藤原中吕一般的人,墓中肯定多有机关,你想一点脑细胞都不费,哪有这么轻松的事儿?”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仔细的在四周敲打起来。 见状,张霏霏也安慰了她两句,跟着也开始帮忙。 陈月歆无所谓的瘪了瘪嘴,跟在张霏霏后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张霏霏似是终于有了发现。 “这儿好像有个字。”她拧着眉头,反复在那一点上查看、摩挲,不确定道。 汪文迪道,“我看看。” 说着,他把她拉到自己后头,也退后了半步,指尖凝出金光,念出一串法咒,将金色涂抹其上。 “……‘爱’?”陈月歆看着那个极小的中文汉字,一脸茫然。 另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丝毫没有头绪,张霏霏左顾右盼,道,“会不会还有别的字?” 汪文迪也拧紧眉头,应道,“试试,说不定真有,否则这单独一个汉字……实在能联想到的词义太多了。” 他心中拿了主意,朝那一团金色注入更多的力量,使得金色逐渐蔓延覆盖了整个墙壁。 不过片刻,还真的有另外数个点亮了起来! 张霏霏眉梢见喜,念道,“爱、凡、解……” 金光闪过,这些字连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凡人不解爱,唯吾爱能解。” “什么意思?”陈月歆张口就问。 “字面意思就是,‘普通人不懂爱的意思,只有我爱的人懂’,”汪文迪解释道,又吐槽了一句,“突然切换成中文,我还有点不习惯!” 一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道,“要是跟机关有关系,那么其中的‘爱’就是关键了,到底这里这么多壁画中,什么内容能解释这句话里的‘爱’呢?” “这画画的都是一些打斗的场面,怎么会跟爱有关?”陈月歆摇头道。 张霏霏循声望去,正如陈月歆所说,壁画上大多是正在与九尾狐交战的兵士,兵戈乱倒、血流千里是画里的常态,还有那些念咒使符驱妖的术士,都被九尾狐掀翻在地,死的一个比一个惨。 但她很快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那个站在大石头旁边,做法炸碎大石头的老法师,虽然也倒在了地上,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刻画的细腻安详,尤其他的法杖,自始至终都是立着的。 汪文迪和她注意到了同样的地方,他率先出声,补充了她的想法,道,“应该不是这里,是那边。” 他点了点法杖的尖端,其余两人才看见,这尖端尽头的方向竟直指九尾狐的大尾底下,那处可以被称为战争中最安全的地方。 那里画了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张霏霏快步走到那处,手一触碰到画中的人,耳畔就响起一道利落的声音,随即以这人为中心,墙壁竟向两边扩开,显出一道仅够一人通过的门来。 与此同时,洞穴开始坍塌,三人没有后路,只能一一进了眼前的门。 经过一条不算太长的通道后,脚底还未站稳,便听阵阵破空之声,面前猛地袭来无数箭弩!!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极寒洞穴 “快闪开!”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两人轻松闪过,后头的陈月歆站稳脚跟,回身便吐出一阵烈焰,把这些木制的弩箭烧了个干干净净。 此处洞穴比之前犬神所在的那地方更大一圈,也是十分空旷,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和装饰,而射出弩箭的,正是高悬在洞顶的一排机关,想来是一有人进入便会被触发的常见设置。 后方的门陡然合上,三人注意到脚底下踩着的并不是像外头一样的泥土地,而是十分干燥的细沙,至于有多细……大约和厨房里常见的食用盐一般。 想到这,汪文迪低下身子捞了一把沙粒,端详了一会儿,蓦地道,“霏霏,你看看,这看上去就像是盐啊!” 闻言,另两人也抓了一把,摩挲观察起来。 不一会儿,她们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还真是,就是有点粗糙,还混着一些泥土渣滓。” “这洞里怎么会有盐?”陈月歆问道。 略加思索,汪文迪大胆推测,“看上去有不少年头了……应该是当年倒灌的海水风干成盐的。” 他所指正是当年九泽湖初形成之际,还与东海海域有直接交集,后来才慢慢断联,变成了内陆湖的。 换言之,当年的九泽湖一定能通过东北边的水流汇入大江,联系东海,甚至是……日本海。 张霏霏将视线投向更远处,忽的道,“文迪,月歆,你们看,那好像有个东西在发光。” 说罢,她扬去手里的盐,那盐即化作一阵细细闪烁的淡光,毫无留恋的落回了地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十数米开外的地方能看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又因为洞中久不见天日,被周围浅浅的雾气衬得更加难以确定。 汪文迪领头,带着两人往那处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越靠近那里,便越能感觉一阵诡谲的气息,仿佛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 啪嚓! 倏忽之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短促的响声。 三人凝神屏息,周围更是寂静的诡异。 陈月歆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上的沙子越来越软……” 她还未说完,地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随着这阵动静,现出无数的漩涡眼,又以那些漩涡眼为中心,所有周边的沙子形成了一个有一个的流沙圈,要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拖进深渊里头! 三人变了变脸色,纷纷飞至半空,从半空往下看,数十个小漩涡甚至汇聚成了一个最大的漩涡,叫人只要沾上,便死无葬身之地。 而那道似有似无的金光,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歘! 自其中一个漩涡眼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一只狰狞的黑手,猝不及防的拽住了张霏霏的脚腕! “文迪!”她惊呼一声,艰难的凝力以控制自己的身形。 汪文迪甩出一道剑气,切开黑手,黑手化作一团黑雾消散而去 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漩涡眼里都冲出了同样的黑手,毫无间歇的直冲三人而来。 正在此时,周边更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阵阵黑色从洞壁上剥落下来,接二连三也冲三人扑了过来。 待到近了,才看清,这哪是黑雾邪气,分明是一只只巴掌那么大的黑色蜘蛛,原本攀附在洞壁上,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一眼看过去只是一层黑色,叫人无从注意。 此时黑蜘蛛们个个都睁着骨碌发亮的眼珠子,好似要将三人拆骨入腹。 那一条条毛茸茸的蜘蛛腿晃得陈月歆头皮发麻,她找了个空隙扫出一道火焰,瞬间烧去了大半蜘蛛。 “这里头也太恶心了,怎么又是狗又是蜘蛛的,动物开会呢?” 她才吐槽了一句,那些蜘蛛又不知从何处补齐了被她烧死的数量,以没完没了的攻势再次逼了过来。 这可真是四面楚歌,虽然不至于被这些杂碎伤到自身,但耗在这里不知要耗多久,又不知从何破解此法,真叫人头大。 “照顾霏霏,我下去看看。”汪文迪皱着眉头,把张霏霏交给了陈月歆,自己则金光盈身,飞速朝底下的那团金光冲了过去。 陈月歆稳当的接住她,两人配合还算默契,那蜘蛛同黑手也暂且摸不到她们。 汪文迪盯着自己的目标,他手里化出宝剑,意欲径直来个硬碰硬。 剑气扫出,黑色被层层破开,显得那金光愈发清晰起来。 他这才勉强看清,那散发着金光的…… 居然是一个紫砂壶!! 紫砂壶下方还有一圈清澈的浅水,单看此处,显然与洞穴内的阴暗全然格格不入。 “程朱明,还不现身?!”汪文迪有些不悦,传音而去。 对方并没有传来回音,他心中略觉奇怪,但还是没打算手下留情,便又凝了一道剑气。 正要攻击之时,他听见张霏霏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叫道,“文迪!我找到路了!” 剑气并未挥出,他静静的看了一眼一点动静都没有的紫砂壶,心中的怪异之感有增无减,但还是收了宝剑,先追着张霏霏的声音而去。 冲出黑色,张霏霏和陈月歆果然已在等他,回首望时,黑手和黑蜘蛛、流沙与漩涡并未停止运转。 两人的身后就有一道门,见汪文迪神态沉沉,似乎在苦思什么,张霏霏出言安慰,道,“先走吧,文迪,说不定后头就有把这里机关停下的办法,咱们光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 心知她说的不无道理,汪文迪收了神情,三人又重新出发。 一踏进这道门,张霏霏就打了个冷战,抿嘴道,“怎么突然这么冷?” 此处本就是在极阴之地,温度低于外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但与她所说无异,这道门后的温度,却比此前的还要更低得多,她既能运力御寒,都感觉到冷,就说明这地方的确是变得更冷了。 这冷得就像在南极千年积攒的冰川上,只穿了一件夏日的短袖,哪怕只是一丁点空气流动,都冷得像刀子打在身上,更像暴风雪之夜,赤脚在雪地里前进一样。 陈月歆微微靠近了她,渡给她一缕热气,“感觉怎么样?” “呼……”张霏霏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突然进到了暖炉烧的极旺的屋子里,她挨近陈月歆,笑道,“现在好多了,很舒服。” 陈月歆嘚瑟的看了一眼汪文迪,惹得人一阵白眼。 她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还没问你,刚刚看清那金光是个什么玩意儿没?” “是个紫砂壶,而且应该就是程朱明的那个。”汪文迪答道。 “这么说这些机关是程朱明负责操纵的?”她又道。 汪文迪摇了摇头,捏着下巴道,“不像,那紫砂壶虽然是程朱明那个……但周边没有任何程朱明的气息,特别奇怪……就好像程朱明和宝物之间被硬生生切开了一样。”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夹杂着白雾刮过。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哆嗦道,“前面……前面有个人。” 两人停止了交流,抬眼望去,不过五米开外的地方,真的凭空站了个人!! 那是个背影,黑色的长发如瀑一般垂落下来,穿着一身繁复的衣裙,裙摆半拖在地上,身姿修长匀称,堪称背影杀手。 “我去看看。”陈月歆轻声道。 她示意另两人暂且不要动作,自己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诡异的是,她离那背影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那背影便又化作一阵白色烟雾陡然消散了。 陈月歆皱起眉头,伸手在背影原本站的地方来回扒拉了好几遍,却什么也抓不着,只反复摸空,不由得惊道,“这是看花眼了还是出现幻觉了?明明刚刚就在这的啊!” 她回头冲原地的两人招手,“你们先过来吧!” 汪文迪紧紧牵着张霏霏,闻声便快步赶到了她身旁,“什么情况?” “没情况啊,啥也没有!”她又伸手晃了晃,还是什么也摸不到。 可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刚刚的确是三个人都看见了那道靓丽的背影! 要说是看花了眼,不至于三个人都看花了吧? 这下周围的气氛更显得冰冷诡异起来。 汪文迪皱眉道,“先走。” 另两人点了点头,都互相挨得更紧了,抱团继续往前走去。 大约走了十分钟的样子,这条路仍旧不见尽头,而且也没有任何分叉的路。 一点冰凉略带湿润的东西打在张霏霏脸上。 “什么东西?” 她摸了一把脸,紧接着,阵阵冷风吹来,随着冷风一同来的,还有鹅毛一般大的雪花。 “下、下雪了?”陈月歆接住几片雪花,那真实的触感让她一愣,问道,“洞里下雪?!” 雪势很大,不一会儿,脚底就铺了满满一层白色。 又是一阵白雾并冷风刮过。 这次三人都留了心眼,齐齐睁大了眼睛。 同样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再次出现了那个美丽的背影! 汪文迪眯了眯眼,拿了主意低声道,“一起过去。” 而在三人离那背影触手可及之时,它竟然再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在三双眼睛跟前,骤然消失不见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寒舍 “我去,这真邪了门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陈月歆性子急,揉了揉眼睛,骂道。 张霏霏心里也觉得有些瘆人,拉了拉汪文迪的衣角,问道,“文迪,我们还往前走吗?” 汪文迪始终皱着眉头,他感知了一下周围了气息,除了阴冷之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额外的妖邪一类的气息,而且也没有鬼气,这令他一时也无从下手判断,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他思索了一阵,“别怕,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再往前走走看,不要单独行动,互相都盯着点。” “好。”另两人应声,三人便又迎着大雪迈开步子。 不过片刻,雪势丝毫未弱,地上积雪的深度已经没过了几人的脚踝。 汪文迪忽的道,“又来了。” 此次他率先注意到周围气息最细微的变化,止住了步子,他话音才落,又见一阵白雾并冷风,那清丽的背影第三次出现。 但这次却略有不同。 因为,那背影先动了。 背影飘飘然转过身来,一派高贵而温柔的姿态,她生的雪肤玉骨,比这雪花还要白净清冷,她眼中似有春天的山泉,是刚融开薄冰的那种,显得玉软花柔,又见雾鬓风鬟,更添动人。 张霏霏不禁叹道,“好、好美。” 她脸上的神态哀伤而落寞,看上去一点恶意也没有,她甚至实打实的踏出了柔柔的步子,毫无防备的朝三个陌生人走了过来。 “三位……” 她说话时好像春风拂面,让人不自觉的为她心头一动,很容易就被带进她的情绪中去,她哀声道,“你们可曾见过我的夫君?” 汪文迪挡在两人前头,冷声答道,“没见过。” 闻言,她眼中的悲伤更浓,仿佛泫然欲泣,继续道,“打扰了……” “此处寒冷非常,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我看几位穿的单薄,附近也无躲避风雪之处,还是快快离去吧。” 听着她主动关心的话语,张霏霏摁住了汪文迪就要出剑的手,开口道,“这里的确很危险,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张霏霏心里又何尝不清楚,此时此刻能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这里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女人? 但她觉得这女人……很可怜,起码表面上是人畜无害,也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众人的动作。 女人叹了口气,道,“没有找到我的夫君,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夫君是怎么不见的?”张霏霏继续追问。 “前几天夜里,也是这样大的风雪,他踏雪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女人答道。 听了半天,陈月歆也忍不住插话道,“这么大的雪,又是晚上,他为什么非要出门?” “夫君他也是为了家里的生计……都怪我,应该拦住他的……” 说着,女人掩面哭了起来,哀声连连,叫人听了很是心疼。 张霏霏想伸手安慰她,但伸出的手被汪文迪拉了回去,又听他说道,“若无他事,就此别过了。” 女人不语,但哭的更厉害了。 汪文迪正要带着两人弃她而去,张霏霏却挣开了他的手。 她凑到自己耳畔,轻声道,“文迪,我们帮帮她吧,说不定能找到从这条路出去的线索。” 汪文迪挑眉,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你想清楚,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 “我明白,”张霏霏兀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可是就算是妖、鬼或其他的……也应该和人一样,有好有坏的吧。” 这话倒说的让人无法反驳,汪文迪望向陈月歆,给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去问问。” 陈月歆会意,上前一步,道,“我看你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你夫君,用不用我们帮你一起找?” 闻声,女人眼中满是感激,抽噎道,“几位要是能帮我找到我的夫君,我愿意倾囊相送,报答几位之恩。” 她刚说完,雪又下的更大了,就连远方的视线都挡了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色的幕帘。 “举手之劳,不必这么客气。”张霏霏应道。 女人擦去眼泪,看着满天飞扬的大雪,提议道,“顶着这般大雪怕是寸步难行,不如几位随我先去寒舍避一避,喝杯热茶,等雪稍小一些,再同我出来寻人。”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反问道,“你家也在这?” “正是,寒舍就在附近。”女人依旧顶着那十分近人的微笑,好似真的一点心眼也没有。 不过几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大半天,确实也没见出路,说不定跟着这奇怪的女人真能找到不一样的路。 如是想了,汪文迪便应声道,“那就麻烦你带路吧。” 女人点了点头,走在了三人最前面,汪文迪细心的将手掌挡在张霏霏额上,以免来势汹汹的雪花一不留神撞进她的眼里。 几人虽一路无话,但说来神奇,自跟着这女人走了没多久之后,还真的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致,之前沿着路,一路都是洞内的山壁,连只蚂蚁也没见着。 此时却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跟着出现了不少小径,女人带着三人准确的找路,不一会儿更是拨云见日,面前的树木绿植多了起来,简直就像……就像直接走出了洞穴! 不远处有一座古朴的院子。 院子外围的围墙有好几米高,大门是典雅的棕色,两个吊角充满了古代的气息,厚重的雪铺在上面,很是好看。 “寒舍到了。”女人客气的迎三人先进了门。 门内便是极富有特色的庭院,中间一座假山,连廊、池塘,以白沙为溪流,穿梭各个小山中间,简直是一处微缩的自然公园。 陈月歆不禁侧目,“你和你夫君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 张霏霏一语道破其中设计,道,“这是日式筑山庭风格,极富有观赏性。” 女人引几人进了客厅,围着暖炉坐下,正可以欣赏外头的雪景,赞叹道,“没想到这位姑娘对大和文化也有了解。” 她泡了热茶给三人,张霏霏注意到,这屋子里清一色都是古时候会用的东西,而且没有一样现代的家具电器。 茶香满溢,气氛一时非常放松。 院子里的惊鹿(即日式庭院中竹筒流水的设计,被称为惊鹿)时不时的发出敲击石头的声音,让人一不留神就容易在此处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张霏霏视线里逐渐只剩下了惊鹿之景。 “霏霏,霏霏……霏霏!!” “啊?!” 哐! 她手里一直端着的茶杯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音。 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了的茶水洒了一地,面前是陈月歆焦急的脸,还有她呼唤自己的声音。 砰砰,砰砰。 被吓到的张霏霏能在寂静之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花了几分钟平复下来,这才反握住了陈月歆的手,“月、月歆……我没事。” 陈月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就好。” “我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茶水,又望向外头仍在滴水的惊鹿,再收回目光,陡然大叫道,“文迪呢?!” 陈月歆摁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反应过来后,这屋子里就只有我们俩了。” 是的,那个所谓没有坏心思的女人,也不见了。 “不行,我得去找文迪。”张霏霏拉住陈月歆的手,借力站起身来,笃定道。 陈月歆安慰道,“去是一定要去的,我也会跟你一起去,但这事儿来的太蹊跷了,咱们得先冷静下来,分析分析,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张霏霏做了几次深呼吸,点头道,“你说得对。” 两人一同在这偌大的宅子中来回巡视了一遍,这宅子里另有许多处房间,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打不开的,只有她们所在的会客厅是打开的。 而且大门紧闭,以蛮力也无法破开。 张霏霏回到暖炉前,里面的火已经熄灭了,她拧着眉头,可谓是心急如焚。 “到底哪里是关键?” 来龙去脉无非就是,遇见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跟着她进了此处,然后喝了杯茶,看了一会儿惊鹿,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沉思之际,耳边传来陈月歆的声音,“霏霏,你看那!” 抬眼看去,只见院子的围墙底部,沿着由下往上的痕迹,竟然缓慢的开始结冰了。 一晃眼,冰层已封住了一半的围墙,而且正在朝里面蔓延。 也就是说,如若此时她俩还未醒,就会被冰封起来。 陈月歆皱了皱眉,手中化出流火扇,以张霏霏为中心,画了一个直径约有五六米的大圆,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冰层侵蚀过来,但被她这焰墙牢牢挡在了范围之外。 而厅里所有的一切,都无一例外的结了冰。 圈内洒在地上的茶水还在流动,张霏霏眼中闪过一缕光,忙望向院中的那枚惊鹿。 惊鹿上面也盖了一层冰,可里头的水却没有被冻住!! 不过因为这装置整个被封了起来,那细小的水流不得不全数流往一处,再也无法形成敲打石子的动作。 水流的尽头…… 她看不到水流的尽头,因为水流实在太小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冰封的人 “月歆,月歆!!”她着急的一把扯住了陈月歆的手,“我要一道火,月歆,就是那!!” 陈月歆虽不明发生了何事,但却依言照做,冲她指去的方向挥出一道火焰。 火焰被漫天的寒气所阻挡,还未接触到惊鹿就化成了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好啊,看样子还得来个大的!”陈月歆勾起嘴角,凝了些气力,再度吹出一道更为迅猛的烈焰。 这次火焰依旧受到了阻拦,她眼疾手快,在火焰消失之前便先续上气力,助长了火苗,那红色肆虐着、咆哮着席卷了过去。 那一瞬间,惊鹿内的水顿时停止了流动,被这过于猛烈的火焰直接蒸成了白色的水雾,水雾依附于冰层之上,一点点落在惊鹿中竹筒面上,然后沿着其上细小的纹路爬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月歆,我们快跟上!” 张霏霏起身就要出圈,伸出的一只手方一越过陈月歆所画的火圈时,寒气便从四面八方径直袭来,即刻就在她指尖凝成了薄冰。 两人皆是一惊,陈月歆忙烧融那冰块,把她拽了回来,安置道,“这圈里很安全,霏霏,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出去查看就是!” “可是……” “放心,很快回来!” 事态紧急,陈月歆快语说罢,便化作一道红光追着那水雾去了。 水雾顺着庭中的溪水蔓延,流经数块山石,每经过一块,就会壮大一分,到后来都叫人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团水雾,还是一团白光。 几经辗转,它落在了最中央最高的那座假山上。 陈月歆趁它不再有动静之时,赶忙跳回了张霏霏身边,道,“这鬼地方真是……” 她还没说完,一直紧盯着那处的张霏霏便打断道,“月歆,你看那座山,好像在融化!” 抬眼望去,中央那与一人等高的假山果然在白雾的环绕之下,从顶上开始缓慢消融,好像那本不是一座假山,而是一座冰雕,不止如此,庭院内大大小小的十数座如此的山石皆开始消融。 但不一会儿,张霏霏便发现,这些山石并不是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水,而是逐渐露出了里面被冰封住的景象来。 她瞪大了眼睛,抓住了陈月歆温暖的手,诧异道,“……人、人,怎么全是人?!” 如她所说,所有的山石中,以冰死死冻住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他们面上结着冰霜,虽姿势不同,但都身体僵直,有的站立、有的侧卧、有的盘腿坐着……脸上的表情却都如出一辙—— 一概是安逸、享受,满面春光,一脸的喜色。 陈月歆反扣住张霏霏的手,也不免惊讶,皱眉道破,“全是男的。” 两人将视线移到最中间。 那清透潋澈的雪花冰层之下,赫然是汪文迪的脸!! 只见他脸上的神情和那些人完全一致,似乎一点寒冷也感觉不到,更不知外界为何物,已然是沉浸其中了。 张霏霏猛然起身,欲要冲出去,“文迪!!” 却被陈月歆一把拽了回来,牢牢扣住,“霏霏你回来!这样出去你会受伤的!!” 她攥紧了拳头,不知所措道,“月歆,怎么办,怎么办啊月歆?!” “别急,咱们都知道,阿迪这小子本事大得很,我俩都好好的,他哪有那么容易就中招了?”陈月歆连忙道。 “对……对,你说的是……我要冷静……” 她摁下自己的颤抖,反复不断的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她依赖汪文迪的时候,而是她要站出来的时候! 陈月歆松开束缚,把自己的力量渡给她,道,“我知道你担心他,但这极阴寒气来的凶猛,就算有我的帮助,恐怕你在外头也坚持不了太久……总之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有异状,你就立刻回到圈里。” “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他不得骂死我呀?” 闻言,张霏霏这才破涕为笑,点头应下,心中庆幸有好友如此,轻拉起她的手,两人冲中央那冰人走了过去。 隔着冰层,二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单论外形,这冰里的人,百分之百就是汪文迪没错。 “文迪,文迪?”张霏霏提高了声调,但眼前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月歆手里燃起一团火焰,尝试触碰冰层。 但这冰层好似倏忽之间就活了过来,仿佛一张正在吞噬的大嘴,一点点把她手里的火焰吃了进去,冰块却丝毫未损,更别提融化了。 叮铃! 叮铃! 就在火焰消失的那一瞬间,周围突然响起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铃铛声,那乐音非常清脆动听,在这空旷的院子里被放大了数倍。 一道寒光骤然袭来! 陈月歆反应灵敏,一把揽住张霏霏的腰肢腾空跃起,躲过这一击后又把她安置回了仍在燃烧的火圈里,叮嘱道,“护好自己。” “嗯,你也小心!”张霏霏看着她跳出圈外,与那寒光对峙。 寒光之下却并不是引他们来此的那女人,而是一个长得有头有脸的小孩子。 这孩子身长不过一米出头,穿着一身比雪还白的衣服,脸庞的肌肤也是吹弹可破,仔细观察之下,他和那女人眉宇之间确有几分相像。 更醒目的是,他长了一对抽长的尖耳,眼睛中的瞳仁也不是人类的棕黑,而是带着一丝丝纯净微蓝的眸子,就连形状也是好看的六角冰晶模样。 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幼儿拳头一般大小的白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雪妖? “发现目标,杀无赦。”孩子的眼神空洞的锁定了面前的陈月歆,口中如是道。 随后一个纵身瞬然便到了陈月歆眼前,双指直取她的双眼。 陈月歆正欲招架,他又接了一个漂亮干脆的扫腿,逼得她只得跃然飞身后撤,半途化了武器,扇出无数火球攻了过去。 孩子破开火球,身上的寒气有增无减,好似所有冰雪都在为他呐喊助威,他瞬步跟上,翻身后踢,陈月歆再次躲过,他又以手掌为刃径直扫向她的喉咙,陈月歆专心起来,以扇面与其相撞,两人纷纷架开对方。 稳当落地后,陈月歆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高喊道,“你是什么人?受谁指使?!” 孩子眼神依旧冷冽,机械而僵硬的重复道,“发现目标,杀无赦!” 陈月歆暗骂了一句,立时扫出一道烈焰。 只见那孩子不慌不忙,扬起双手,口中念咒后捏出法印,那一瞬间,他身边骤起鹅毛大雪,雪花朝四周一圈圈扩散开,接触到火焰的时候更是前赴后继的一点点把它消磨了个干净。 柔软的像羽毛一样的雪花吞噬了大火,朝陈月歆飘了过来,接触到她的一瞬间,便在她手背上化成了一点冰块。 皱了皱眉,陈月歆由内而外运力,使得冰块脱落,转手扇出一道紫炎,把这作怪的雪花尽数烧成了虚无。 那孩子还是没有停手的打算,跟着再度出手,推出三道寒光,陈月歆从容收力,三道火焰自与寒光相抵,闪身一脚正中他的后背。 他亦不知痛感为何,转手时铃铛中便射出数枚冰针,跃身虚晃一招,趁陈月歆招架之时竟冲向了后方安全的张霏霏。 张霏霏借火焰之力凝神相抗,将其弹开,断了他再偷袭的念头。 陈月歆面露欣慰神情,也是利落的冲了过来,直到他的侧面,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空中一抛,随即射出三道火光,一攻其脑门,二断其后路,三割裂那铃铛,三管齐下,再扇出一道紫炎,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他无处可逃,只能挨了这一招。 临死之际,他未曾发出痛苦的呼喊,而是重复着那一句,“发现目标……杀……无赦……” 叮铃。 铃铛竟在这火焰中存活了下来,落在地上,与冰块相撞,发出更为清脆的妙音。 然还未等陈月歆放松一刻,张霏霏便叫道,“月歆!铃铛里有东西!!” 好在她提醒及时,陈月歆反手划出一道结界,阻挡了那从铃铛中四射的寒光。 砰!! 但那光芒的目标好像并不是两人,只听一阵巨响,原本连廊四边紧闭的房间全部被这寒光冲开,只是里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至此,那铃铛才化成一缕白烟,在两人身畔缠绕了一圈后升上天际,无处寻踪。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撤了手,又回到冰人汪文迪身边,再度凝了气力探查起来。 不过片刻她心中便有了底,冲张霏霏道,“霏霏,这不是阿迪,只是障眼法做出来的虚影,但这里头确实有一丝阿迪的灵息……” “那其他人呢?”张霏霏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 陈月歆探查过后,答道,“都是死人,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保存的这么好。” “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阿迪,否则他也很有可能会和这些人一样。” 张霏霏那心又悬了起来,她扫视了一圈黑黢黢的房间,道,“月歆,文迪会不会……在这些屋子其中一间里?” 第二百九十四章 你懂爱 心下觉得张霏霏的推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陈月歆闭目凝神,向四周发散一道红光。 但红光根本没法驱散黑暗,更像是跌进了没边际的深渊,毫无回音。 半晌,她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的只有阴寒邪气。” “可是眼下我们只能一间一间找了。”张霏霏抿了抿嘴,也找不到别的头绪。 这地方与外界不通,怪异事件又接二连三,两人自然不愿意坐以待毙,陈月歆略加思索,便把她拉了起来,赞同道,“好,霏霏,我们现在就行动,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嗯!”她重重点头,紧紧回扣住陈月歆的手。 这两人算是动作起来,至于汪文迪真正的本体到底在何处,或许也就在她们行动的尽头。 抛开别的不谈,在这种地方呆着,恍若百年不过都是一瞬,所谓夏川冬雪,亦不过轮回一瞥。 当汪文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正垂垂落矣的夕阳,天边还有飞过的大雁,拉近视线,院子里花树繁茂,衬着夕阳暖色的余晖,令人不禁觉得缠绵悱恻,只想泡上一杯香茗,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这景色令他觉得眼熟,太眼熟了。 “你醒了。”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把他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是张霏霏。 她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还冒着气的水,脸上的笑容灿如春桃,她的样子是那样美好,美好的和记忆里一样。 汪文迪猛地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 难怪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张霏霏的家吗?! 他什么时候回到张宅来的? 他狐疑的接过这杯心意满满的水,总觉得脑子里好像空了一片似的,问道,“霏霏,我们……我们不是在信州吗?” 张霏霏在他身边并排坐下,一脸文静恬然,道,“文迪,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没有去过信州啊,你一直都和我在家呆着。” “啊?” 不知为何,他感觉那天边夕阳的光辉非常刺眼,刺得他头疼。 他放下没喝的水杯,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继续追问道,“那阿巍怎么不在家?” “巍哥在公司呢。” “月歆呢?” 张霏霏一顿,撒娇道,“文迪,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关心别的女人呀?” “什、什么?”汪文迪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顺手摁了窗帘的开关,将窗帘拉上,又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稍稍用力便把人就着这姿势推倒在床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盖在他心口前的位置,说话的语气颇为认真。 “你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他盯着她纯净而有一丝妖异的眼瞳,坚定的答道,“会。” 她欺身而上,俯身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二寸,“那你娶我吧。” “娶你?” “对,娶我,就今晚,我们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汪文迪心中一动,手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相连,他感觉自己答应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 他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她后脖颈上,两人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张霏霏在他眼睛里看见了一条流淌着的星河,她眼中不知为何涌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原本的表情中竟多了一丝莫名的艳羡。 他牵了好久,久到她的耐心马上就要用完了。 汪文迪翻身而起,却不忍把她掀翻在地,只是脱出了她的控制,拉开了距离。 跟着吐出了拒绝的话语,“我不会娶你。” “为什么?文迪,你不爱我吗?”张霏霏急切的问道。 “爱。”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但我爱的不是你,是张、霏、霏。” 她愣了一下,周围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降低。 她索性哭了起来,浑然不觉自己的阴谋诡计已被识破,梨花带雨道,“我就是张霏霏啊,你骗人,你分明就是不爱我,你刚刚还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他望了望自己冰冷的手心,摇了摇头,不为所动,道,“十指连心,我不会认错她的气息。” 说完,她抽泣的幅度渐渐小了,站起身来,走到穿衣镜跟前,转了个圈圈来回打量自己,哀怨道,“怎么可能?明明、明明就是一样的,我就是她,我就是张霏霏,你看看清楚啊,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汪文迪挥出一道清光,使她显出原形,冷声道,“我看得很清楚,哪里都不一样。” 变化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正是此前出现在洞穴中、那冷若冰雪的女人。 她披散着青丝,周围的景象随着她的话语一同扭曲起来,“可惜了,原本你可以毫无痛苦、甚至非常快乐的死去的。” 一股压制力自头顶倏然落下,汪文迪猛地便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再一睁眼—— 这次才是真的睁眼了。 他正在一个装饰简单古朴的房间里,里头什么都没有,唯有墙壁上装裱着一幅模糊的画,画上有一缕盘旋不去的黑气,画里的内容也根本无法看清。 而他自己,正被冰丝缠绕束缚,全然动弹不得。 一低头,那厚重阴冷的冰块,已经结到了膝盖的位置。 脑中的空白刹那就被填补满了,他冷哼一声,讽道,“终于露出真面目了,死妖怪。” 女人眼里划过一丝苦色,似是自言自语,道,“妖?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 她拖着好看的衣裙走近汪文迪,劝说道,“为什么这么执着?刚刚我给你的梦……不美好吗?只差一步,你就可以与相爱的人永恒相守,何必要醒过来呢?现实如此残酷,相爱之人无法相守,何必呢?” “我要与之相守,何须你来创造机会?”汪文迪表面不露声色,一边应话,一边运力探查这绑住自己的冰丝。 女人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声警示道,“不要妄动。” 她一扬手,一幅画面出现在汪文迪眼前。 画面里,张霏霏和陈月歆紧拉着手,毫无畏惧的走进了未知的、黑暗的房间。 “你什么意思?”汪文迪眯了眯眼,知晓张霏霏起码眼下是安全的。 陈月歆会保护好她,他相信。 “这里一共有六十四个房间,以八八之序排列,你我就处在阵眼,每一个房间里都有迷心幻术……我知道,能来到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可是幻术这个东西,却与实力无关,只考验心境。” 她自信叙述道,“我不认为这两位能过关。” 尤其陈月歆,在犬神那处就已经着过道了。 “那你想怎样?”汪文迪周旋道。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好似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我本来是想杀了你的,然后把你和那些没见识的人一样,做成我院子里的装饰。” “但我发现,你和他们不一样,”她停在汪文迪面前,以一种看绝世珍宝的眼神看他,道,“你知道‘爱’是什么。” “你很爱张霏霏,我在你眼里看见了,绝无仅有的感情。” 说到这,汪文迪明显的在她脸上看出了羡慕。 她顿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放了她,或者她们俩我都可以放了,只要你留下,你永远的留在这里,陪我度过永恒的岁月,如何?” “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就算我留下,你也知道我爱的不是你,我留下有什么意义?”汪文迪嗤笑道。 “你不懂。”她幽幽道。 汪文迪道,“那我要是不呢?” 她目光刹那锐利而凶狠,挥手收回照着张霏霏的画面,道,“那她们就得吃点苦头了,方才她们打伤了我的雪童子,你若不肯就范,我就将她们困于此阵中,永无见天日之时。” “哈哈……” “你笑什么?” 她话音才落,两道剧烈的金光骤然炸开,双剑一前一后刺了出去,一剑攻向女人的面门,另一剑刺向了后头悬挂着的那幅画。 “我当然是笑你,自不量力了!” 砰! 他身上的冰块碎成了冰渣子,随即纵身上前接剑,将剑推进了她的身体。 女人面色狰狞起来,刹那散成无数冰雪,飞速朝后头另一把剑围了过去,阻止了那把剑刺中那幅画。 双剑回到汪文迪手中,女人再度于画前化形,怒道,“就算你本事在我之上,如何敢不顾心上人的死活?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叫她死……” 汪文迪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又是三道剑气甩了出去,凛然道,“我从不受人威胁,我的心上人,我自己会救!” 女人咬牙,堪堪躲过攻击,又散成了雪花,叫人难以抓中。 “对付你这般的能人,难道我会不留后招吗?” 汪文迪一开始并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两人交手了大半天,随着他不断的运力,他才陡然发觉了自己气息的不对劲。 是的,他的灵力被抽出去了一缕。 那一缕虽然对他的实力影响不大,但却与他的根基心脉相连,若是有所损失,他的本源亦会遭受重创。 他凝神细感,也不难找到那灵力现在何处,就是被冰封在那庭院中央的假山里头。 见他神色凝重,女人得意道,“只要我一声令下,冰碎灵灭……你还如何救你心上之人?!哈哈哈哈!” 第二百九十五章 留有后招 有那么一瞬间,汪文迪心里是考虑过,方才在幻术梦境中,若他选择沉溺下去,会否真如这女人所说,就此拥有永恒? 他心底,其实也愿意拥有与她的永恒。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停下。 他也不会停下,从最初劫难化生,他为的就是手刃仇敌、重回巅峰,如果要他在力量和张霏霏之间选择一个…… 这也正是他欣赏、愿意为之付出感情的原因之一,张霏霏不会让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她所做的一切,理智又感性,她需要他,却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弱点。 张霏霏都已经以行动表明,她在跟上他,那他又有什么理由停下呢? 在女人狂妄的笑声中,汪文迪却觉得自己的气息灵力更加纯粹透彻了,他明白他只需放手去做,他的背后自有同伴。 他出招更加凌厉,迟疑早已烟消云散,数剑之间,打的对手连连后退,又是一剑,逼得女人显形接招,肩上被割开一条可怖的口子。 白雾萦绕在伤口周围,却无法愈合伤口,她脸上的笑意变成了扭曲的愤怒,叫道,“你!你竟敢……!!” “去死吧!!” 她周边空气中凝出无数冰刺夹杂在如刀一般的烈风中卷了过来,与此同时,她手里还捏了另一个法印,庭院中的冰块皆应声炸裂,碎成了冰碴子。 自然,封有汪文迪灵息的那一块也不可避免。 “该死的……是你!!” 他双剑架起,泠然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寂灭的味道,气势完全凌驾于对方之上。 女人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张霏霏和陈月歆此时都在房间阵法中,而他自己也在和她对抗,那灵息随冰陨落,他必然遭受重创!! 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更加强烈的光盖过了那块巨冰,竟让它根本没有产生爆炸。 而汪文迪的剑已经破开冰刺,直抵她的喉管。 “怎么可能?!”女人不甘心的大叫起来。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命门就先被切开。 白光四散之中,他听见无数尖锐又疯狂的哭泣,那画中的黑气倏尔飘散,露出画里的内容来。 那是一幅极简的图,图里一男一女在前头逃,一堆手中拿着棍棒的村民跟在后面追。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自图中冲出一道紫光,直朝庭院中去了,待紫光完全脱离画中,周围的房屋也刹那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那一个院子。 所有人都在院子里。 张霏霏和陈月歆也在,这两人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样子。 汪文迪不自觉的笑了笑,叫了一声,“霏霏!” 两人回过神来,张霏霏忙跑了过来,生怕自己一慢,眼前的人就又会变成幻觉,她眼中的泪花随风而逝,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又下雪了。 此处下雪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汪文迪轻轻的抱着她,暂时不想理会其他的事情。 世间难有如此内心格外温柔细腻的人,而张霏霏就是,她总能敏感的捕捉到,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最小的情绪变化。 她真的好怕他出事,在确认他没事的一瞬间,她甚至脑子里已经开始感谢上帝了。 她抬头,看着他,道,“这次是我太不小心了。” 他扬眉朗然一笑,多有一丝意气风华,安抚道,“前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咳咳!” 后头跟上的陈月歆以电灯泡的身份清了清嗓子,暂且中止了两人的甜蜜互动,道,“先想办法从这儿出去吧,我看这事儿……好像还没完。” “方才在那冰块里察觉了一丝你的灵力,害得我跟霏霏差点以为你真的出事了,那女人呢?你解决了?” 面对陈月歆的疑问,汪文迪目光微凝,略加思索,心中倒也觉得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拉长了视线,沉声答道,“自然是……我也留有后招了。” 覆盖在冰块上的光芒应声而动,与一缕青色相汇,竟直接把汪文迪的灵息从里面强行抽了出来,而后送还注入了他的身体里。 一道孤傲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瞿星言?!你怎么也来这了?” “我让他来的。”答话的是汪文迪。 “你?”陈月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干笑了几声,“什么意思?” 汪文迪淡定道,“没什么意思,小瞿同学是我们的人。” 她眼中的惊讶里爬出一丝怒意,但她勉强压下,又望向他身边的张霏霏,咽了口口水道,“霏霏,他什么意思?” 张霏霏想上前解释,却被汪文迪拽住了,她抿了抿嘴,道,“月歆,你别激动,瞿先生他是来帮我们忙的,你相信文迪……” 她还没说完,陈月歆就咬牙打断了她,声音也不禁高了几分,“你也知道了?你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陈月歆连问三遍,“你们什么意思?瞿星言……帮我们?他不救霏霏,他还和江宇一起离开了,他后来、他后来还打伤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霏霏你也知道?你也和他们一起骗我?你们都是在演戏?离开的是瞿星言,为什么被蒙在鼓里的却是我?” “月歆你别激动……”张霏霏此时的声音已经落不进她耳里了。 “我不激动!”她猛地大喊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着三人,“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一面喃喃一面后退,随后化作一道红光骤然冲向了大门。 奇怪的是,原本以蛮力怎么都打不开的门,此刻却被她轻易的闯了出去。 “月歆!!”张霏霏大喊。 瞿星言面色微变,意欲追出。 雪更大了。 一道紫光砸在三人面前,阻止了他们追陈月歆的步伐。 从光芒里走出来的,是伤势已然复原的女人,众人注意到,她脖颈上挂了一个此前没有的东西。 发着紫光的石子。 汪文迪皱了皱眉,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道,“速战速决,这里头构造太过复杂,慢了月歆怕有危险。” 瞿星言点头,退回了两人身边,直言道,“只要击碎她身上那枚石子即可。” 说罢,那女人一晃身形,攻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一步,手中释放无数金光,将她挡在数米之外,在她的背后,与紫光相连,恍惚中似乎看见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那怪物也是浑身雪白,长着厚实的毛发,有点像老人常说的传说里的雪怪。 不过也只有一个形状而已,它张着血盆大口,连带女人一飞冲天,再度自上而下飞速扑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回身一甩,就吹出了一阵比这雪风更大的狂风,反扑回去之时更化作无数的刀刃,一刀一刀硬生生割开了怪物,无边无际的白光还想要再次汇聚在一起。 在那之前,他先纵身跳了过去,自己落到了白光里,反撑开一片金色,与之相抗。 除了力量之外,他还感受到一股冲天的哀怨气息。 “我……不是妖……” 这句听上去多少有些没头脑的话,算是这女人的遗言了。 然最终仍是他技高一筹,那散发着紫光的石子好似知道她已无力回天,眨眼之间再次飞遁而去。 院落、惊鹿、一切的一切全部化为虚无。 转瞬后,三人周边恢复了洞穴中的景象,好像这经历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鬼打墙?”汪文迪环顾四周,问道。 “不是,墓主使的阴阳术。”瞿星言答道。 汪文迪重新带领小队出发,沿着仅有的一条路边走边道,“去哪找月歆?” “不知道,但她一定还在墓里。”他感觉不到她的气息,低了低眼眸,只能这样回答。 “你那边处理完了?”汪文迪岔开了话题,免得气氛一直沉重下去。 “还没有,不过快了,”瞿星言紧了紧眉头,停了一下才继续道,“高玉绳摆的阵好像出问题了,所以派我来这里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具体的他没告诉我,只说我见到墓主,说明来意即可。” 汪文迪思索道,“这么说,藤原中吕和高玉绳之间沟通过了?” “他是和藤原离鸾有过一次失败的会话……” 听他兀自认真说着,张霏霏拉了拉汪文迪的手指,低声疑惑道,“文迪,瞿先生他上次……这次又及时出现,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我倒不是怀疑瞿先生,只是这一来二去的,的确有些糊涂了。” “不急,很快你就知道了。”汪文迪得意道,卖了个关子。 “可是月歆……”张霏霏担忧道。 瞿星言冷声道,“她不会有事的。” 张霏霏收了声,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自己操心的也并非陈月歆的实力,而是她好不容易才慢慢接受了瞿星言离队的事实,这样一弄,心中难免会觉得受到了欺骗,依她那个暴脾气,后果谁也说不准。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同瞿星言交流,道,“你知不知道那紫光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出现了好几回,还每次都溜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被涮了 这问题难不倒瞿星言。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补充关于日本阴阳术的知识,找了很多有关于此的古籍,也算是以勤补拙了。 他拉长了尾音,答道,“杀生石。” “杀生石?”汪文迪反复念叨,脑中灵光一现,“九尾狐妖魄所化成的杀生石?!” 见瞿星言点头,张霏霏又找出此前获得的那本册子,翻阅了一会儿,叹道,“杀生石……好有气势的名称。” 册子里并未提及杀生石,不知是否存在于被人撕毁的部分,汪文迪细细把进墓的遭遇同瞿星言讲了一遍,严肃道,“这墓中构造我暂且还没有找到关键的点,只是像没头苍蝇一般,见路就走。” 他所指的关键点,是每一个大墓穴都会有的、俗称‘棺材眼’的东西。 墓穴越大,棺材眼的存在就越重要。 因为只有先定下棺材眼,才能依据它构建各种机关、阵型变化等,跟着寻龙、捉穴、察砂、觅水、定向,最后自内而外一点一点建成完整的墓穴,而如果没有棺材眼,那便很容易在构建的过程中发生坍塌等等改变地形的事故。 闻言,瞿星言也没有定论,依他所说分析起来,“在犬神之后启动的,是一种将所召唤灵物妖鬼化的术式,借助的也是杀生石的力量,将犬神化作了犬鬼。” “解决犬鬼之后,你们捡到的这本册子,里头用日语记录了关于我国妖兽九尾狐的传说。” “真要说起来,九尾狐是极少数在我国以外的历史中都有记载的妖兽。” 汪文迪挑了挑眉,问道,“还真有这种说法?我以前倒是听过关于九尾狐到日本去的传说。” 看着这两人一来二去的对话,一边的张霏霏都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瞿星言真的从来都没有与他们产生过嫌隙一般。 “是有这么回事,而且它跑到日本去之后,还换了个名字。”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玉藻前。” “正如册子里记录,九尾狐先后变作苏妲己和华阳天,祸乱朝纲,后来它又变作了少女的模样,在一千年前搭上了遣唐使吉备真备的船,由此去了日本。” 张霏霏也来了兴致,搭话道,“一千年前日本正是平安时代末期。” 汪文迪接过话茬,道,“对,加上玉藻前妍姿妖艳、闭月羞花,很快天皇就对她恩宠不断,但没多久天皇就病倒了,当时安倍家的一位阴阳师便提出,宫中有妖异作祟,并且把矛头对准了玉藻前。”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有左右两条道路,不同的是左边这条路宽阔明亮,右边那条则窄小阴暗。 “走哪边?”张霏霏问道。 “哪边都不走。”汪文迪摇了摇头,护着她往后退了几步。 瞿星言会意,射出一道银光,又一分为二,左右进了两条路。 “这叫阴阳路,虽然两条路看上去煞有介事的不同,但都是死路,真正打开前路的机关就在两条路的尽头,要同时触发才行。”汪文迪摇头晃脑的解释了一通,话倒是说得没错,又被他装到了。 没多久,银光回到瞿星言手上,融为一处,随后落在了三人面前的地上。 轰隆! 果然敞开一条暗路来! 张霏霏惊讶之余冲他投去崇拜的目光,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瞿星言头一个走了进去,两人紧跟其后。 “那玉藻前后来如何了?” “后来就被围剿了,民兵和阴阳师组成的军队,皇家也派了兵,一直将它逼到了那须野这地方,大战数日,折损无数,才把它降服。” 随着深入,里面越来越黑,瞿星言手里不得不凝出一团光用来照明,他补充道,“不过那时玉藻前并没有死透,它的妖魄化成了一块可以吸收日月精华的石头,而且会将路过的人通通吸过去吃掉,只待东山再起。” “因此,人们就把这块石头称为‘杀生石’。” “直到过了两三百年,这块石头才被出世的一位高僧降服,碎成了无数块小石子,飞散各地。” 按理来说,玉藻前的传说也应该止步于此。 张霏霏脑补了一会儿,忽的道,“文迪,这不就是咱们在壁画上看见的内容吗?九尾狐被兵追击,还有那个跟石头相斗后死去的高僧。” 汪文迪也赞同道,“那这么说,壁画上记录的是玉藻前的故事。” “玉藻前尾下保护的那个明显已经死去的男人又是谁呢?这故事又怎么会被画在藤原中吕的墓里?”张霏霏不解道。 又听瞿星言说明道,“玉藻前和藤原家有两个关联点。” “第一,玉藻前入宫的时候为了掩藏自己的妖气,效仿苏妲己之法,也选了一个附身的人,那个人叫做‘藤原得子’。” “藤原得子?”汪文迪突然惊呼出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霏霏,你还记得咱们进来之前的那具摆在门口的尸骸吗?” “记得,是藤原长实的。”张霏霏回忆道。 汪文迪脸色沉了沉,道,“藤原长实,就是藤原得子的父亲。” “啊——?” 气氛一下变得怪异起来,瞿星言等两人反应完了,才接着道,“第二点,玉藻前化作杀生石的时候,正好是藤原家的没落点,而杀生石爆炸的时候,又正好是我国大明王朝的崛起点。” 得,气氛更诡异了。 张霏霏摸了摸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勉强笑了笑,赶忙转移了话题,“这路怎么走了这么久?” “是有点不对劲,”瞿星言也拧起了眉头,道,“按理来说,墓中阴阳路的主路一般会通向两处,要么是主墓室,要么是出去的路。” 汪文迪面色微变,握紧了张霏霏的手,道,“除非,我们走的本来就是错的路。” 瞿星言停下了步子,回头问道,“你们怎么从流沙室里出来的?” 谁知两人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啊,路是霏霏找到的。” “不知道啊,路是文迪找到的。” 两人骤然对视,再次不约而同道,“不是你告诉我说找到路了吗?” “无语。”瞿星言难得吐槽。 汪文迪回想道,“当时我正要对那紫砂壶动作,然后我就听见你说你找到路了,让我先跟你和月歆一起走啊。” 张霏霏争辩道,“不对啊文迪,明明是我和月歆被那些黑蜘蛛缠上,然后就听见你说你找到了路,让我和月歆往那边跳出去就行了,跟着我就和月歆照做,我俩才落地你也就过来了,我们仨不就一块出去了吗?” 好家伙,被涮了!! 汪文迪脸色铁青,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这洞顶直接给它捅了。 瞿星言心中有了底,面无表情道,“看来你们听见的都并非彼此的声音。” “而是雪女伪造出来的。” 张霏霏道,“雪女?就是出去后在路上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 点了点头,瞿星言简洁道,“雪女是日本的大妖,应该也是被藤原中吕用术式召唤出来驻守此地的,雪女除了操纵风雪,能瞬息使冰封千里外,也很擅长幻术,加上杀生石的加持……你们在那种情况下上当,也属情有可原。” “你就别给我俩找借口了,先找出路吧。”汪文迪依然板着个脸,看样子是真有些不悦了。 哐!!哐!! 没等瞿星言接话,四周忽然传来两声巨响。 原本好好处在向下而去的台阶上的三人一转眼竟都站在了平地上,这个不大的空间里陡然亮起幽幽的火焰,空气中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汪文迪很快发现了巨响的源头。 不是别的,面前落下了两具棺材。 一左一右,通体是暗黑的,都没有盖子。 借着微弱的光线,还能看见左边这副棺材里躺了个人。 汪文迪上前一步,里面的人身着红衣,再将视线往脸上一瞥,他不禁震惊出声,“月歆?!” 另两人快步上前,果见面如沉玉的陈月歆安静的躺在里面。 她此刻与周身的红色相得益彰,显得仪静体闲,红色最是衬她,更见皓如凝脂、绛唇映日,美得不可方物。 张霏霏正想碰她,却被瞿星言制止,他眼中并无光辉,暗的好像暮晚的夜色,他挥出一缕青光,然棺材和人皆是毫无反应。 “冷的……”张霏霏顾不得许多,已经着急的握住了棺材里人的手,眼见眼中都蓄起了泪花,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道,“文迪,月歆的手是冷的……没有脉搏了文迪,怎么办?” 汪文迪查看了另一副棺材,是空的,他上前轻轻握住张霏霏微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霏霏,别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瞿星言金轮在手里化成一方小小的八卦,又取出了他那三枚铜钱抛在地上。 “如何?” “大凶。” 瞿星言收了东西,视线未曾离开过陈月歆的脸,按卦辞念道,“山有形,龙无踪,墓深尸寒主大凶。” “棺无椁,尸红衣,黑气缠身命归西。” 第二百九十七章 阴阳棺 他念完卦辞,汪文迪和张霏霏皆静默无言,似是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不得不说,红色太适合陈月歆了,但应该是活跃的、明艳的陈月歆,而非沉寂的、阴冷的陈月歆。 墓深尸寒、无椁红衣,一一都与眼前的情况对上了。 “都这时候了,能不能别整你那一套一套的了?”汪文迪以尽可能轻松的语气率先打破了沉默,手中凝出金光,就要将陈月歆自棺材中捞出来再作打算。 “等等,”瞿星言制止了他的动作,谨慎道,“不要妄动。” 汪文迪长叹了口气,瞥见张霏霏已经悄悄的掉下了眼泪,便道,“不是,你能着点急不?” 瞿星言抬起眸子,一字一字道,“着急救不了她。” 他走到两个棺材中间,又在四周各处查看起来,轻声说了一句,“我怎么不急?我比你们更想救她。” 汪文迪张了张嘴,没再打断他,扭头把张霏霏的手握在了手里,与她呆在一处,等着他的判断。 “周无旁物,可入阴阳。” 半天,他吐出这么一个结论,一锤定音道,“这是阴阳棺。” 闻声,汪文迪立即追问,“有解法了没?” “有,”他的笃定缓解了紧张的气氛,继续道,“阴阳相辅,有阴有阳,要破阴阳棺,就要同时破阴棺和阳棺。” 汪文迪催促道,“说具体的。” 瞿星言自己站到了另一副棺材前头,道,“我以身入阳棺,强破此法即可。”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寒气,手不自觉的收紧,担忧道,“这也太危险了,万一……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万一不成,我和月歆将永远被封于阴阳棺中,不仅如此,阴阳棺与阴阳路相成,我一旦失败,来路会被切断,形成完全独立于世界的天地,你们也永远无法离开这里了。”瞿星言明确的说出了后果。 汪文迪上前半步,“此阵诡秘莫测,还是我去,胜算高些……” 他径直打断,“我去。” 说罢,一阵青光凝于他手中,化成一根燃着的白烛,他把白烛立在阴棺一角,道,“此火一灭,阴阳连结,我便瞬入阳棺,这次去,不知结果如何——” “但非去不可。” 说这话的时候,他讲出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让另两人除了选择相信他,也还是只能选择相信他。 火还未灭,这事儿却是急不来的,等待之中,张霏霏索性抱膝坐在了阴棺边不远处,以便随时能看见陈月歆的状态。 说实在的,要搁平常,坐在棺材边这事儿多少听着都有些瘆人,可就因为那是陈月歆,她竟没感觉有多少害怕,哪怕陈月歆现在面色惨白,还身穿红衣,她也只觉得心塞、难受。 汪文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确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文迪,你知道吗,刚才在雪女的院子里,是月歆一直保护我……我看见你被冰封起来的时候,也是她一直鼓励我,如果没有她……”张霏霏闷闷说道,虽没有哭泣,眼眶仍是红的,“我接受不了,文迪,我真的接受不了。” “我知道,你放心,月歆很厉害的。”汪文迪垂着眼睛,突然发觉,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夸赞陈月歆的实力。 却是在她听不见的时候。 张霏霏转了话题,问道,“雪女竟这般厉害吗?” “厉害的不是雪女,是藤原中吕,这墓中的一切都是由她控制的。”汪文迪轻轻搂着她,视线和她一样,都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那忽明忽灭的烛火。 “雪女为什么会找上你?”她又找到了新的问题。 汪文迪知道,她在努力的转移注意力,或许等讲完雪女的故事,陈月歆就会醒过来,这样时间也过得快一点。 他耐心的讲述起来,“雪女,实际上是对所爱之人深深执思集合妖化而成的怪物,比其他的精怪要更加通人性。” “在暴风雪形成的幻术中,雪女会以年轻貌美的女人形象出现,最重要的一点,正如我们遇见雪女的时候一样,她便是口口声声在寻找她的夫君。” “她往往会把男性冰封起来,再用妖术吸取人的精气,壮大自己。” 回想起庭院中被冻住的男性,张霏霏点头应道,“原来是这样,那她的夫君……她真的有夫君吗?” 汪文迪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只是一个吃人的幌子,让人更容易心软上当罢了……” 又被瞿星言清冽的声音打断,“有的,这个雪女是有夫君的。”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他拉了过去,他面上平静,若不是在动嘴,看上去就如同庙里供奉的天神雕塑。 “你们在房间里应该都看见了挂画吧,那画里记录的就是雪女与她夫君的故事,也是雪女的思念所在,故而能成为幻术的阵眼。” “她与她的夫君也算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后来她是妖的身份暴露了,在她夫君拼命的保护下,村民们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把他们赶出了村子,逼进了深山,远离人间。” 尤其是说起故事来的时候,他的模样就更像一个世外之人,好似无论是多感人至深的情节,他都不会为之多有一丝情绪,完全是以旁白的、毫无波澜的语气在讲述这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他继续道,“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也为了保护雪女不再受他人欺凌,她的夫君只得一人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往返于深山与山下。” “但那些村民并不罢休,将后来的每一次天灾都归结于雪女乃是不祥之妖,于是计划了多时,组织了民力,要围剿雪女一家。” “男人知道后,便急忙赶回家中,带着雪女,欲逃得更远,可是……” 正讲到高潮之处,瞿星言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蜡烛灭了。 他一手撑住阳棺的边缘,最后深深望了陈月歆一眼,翻身躺了进去。 汪文迪起身查看,棺材里的瞿星言已经闭上了眼睛,周围一瞬间安静得极其诡异。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还说你俩是天敌,从上古至现今,一见面就打……我看不然,哪有人为了自己的‘天敌’,连命都可以这般随意不要的?” 自己的小拇指被张霏霏牢牢攥在手里,他亦能感受到她的焦灼与紧张,回身再度坐了下来,温柔道,“没事,霏霏,他会成功的。” “我在这儿,我们都在这。” 张霏霏吸了吸鼻子,“嗯!” 所谓阴阳棺,阴阳相成,乾坤相合,内里便自有一方混沌天地,将入棺者三魂七魄、灵念道力等一概尽数困于其中,唯有阴阳同时惊醒,可破此阵。 知了——知了—— 好刺耳的蝉鸣。 瞿星言以银轮护体,勉强在阴阳棺的世界中清醒过来。 他正躺在一棵参天大树下面,大树中灵气缭绕,再一抬头,天空中遍布星河,是现世看不到的清澈之景,那紫光湛然,宛若有一条光芒四绽的玉带缠绕在天幕上,令人不禁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他心想,她果然还是非常热爱上古时的那份自由。 站起身来,眼前有一向上延伸的台阶,台阶面上非常干净,一片落叶也没有。 顺着台阶再往上看去,原来是一方寺庙的前门,台阶上便放着一鼎大香炉,飘着安神的青烟,在夜幕下飞舞。 身后……他揉了揉眼睛,身后竟然什么都没有! 以他醒来之处为中点,一面是香火鼎盛的大型寺庙,另一面居然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没有。 他保持警惕,迈上了第一级台阶。 奇怪的是,他双脚刚一踏上台阶,原本清净的路上竟忽然出现了不少香客,与他一起攀爬这楼梯,面上是一概的虔诚。 “施主也是来此躲避战火的吗?”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飘来一个静谧的女声。 他微微侧头,看见一个身着简朴布衣的女人,她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带,看上去不像是来进香的。 瞿星言收回目光,没打算理她,继续往前走。 那女人却不依不饶,跟在他后面,“施主不是出世之人,为何走这条出世之路?” 他这回停下了步子,正好站在台阶当间的位置。 出世的路? 他望了望寺庙的匾额,上面金色的字非常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他又把目光投向大树后面的黑暗。 脚底台阶路,一头连接寺庙,一头连接黑暗,一边出世,一边入世。 瞿星言稍加思索,答道,“我不是来拜佛,更不是来出家,我是来找人的。” 女人笑了,她扫了一圈周围往寺庙里走去的人们,道,“来这里的人,都不是来烧香的,你若是来找人,这里面是找不到的。” “笑话,来寺庙不来烧香拜佛,那来寺庙干什么?”他扭头要走。 女人快言快语,“烧香只是一个形式,求神拜佛也不过为了心中安定,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又听她冷笑,字句掷地有声,“真到了山河破碎之际,神佛皆缥缈无用!”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臭又硬 山河破碎,哀鸿遍野。 求神拜佛,能救天下? 答案是不能,瞿星言心中有数,眯了眯眼看着这个气势非同一般的女人,她明明看上去与众多香客无甚不同,甚至丢在寺庙里泯然众人,一点都不显眼,但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直击人的心底。 总为浮云能蔽日,不见长安使人愁。 瞿星言最终没有迈出离去的步子,郑重其事的问道,“那这些人,来此是为何事?” 女人重复道,“躲避战火。” “何处有战?” “内忧外患。” 瞿星言追问道,“何为内忧?” 女人怅然哀叹,“正统衰微,外戚专权,军队割裂,天下大乱。” “何为外患?” “交易无规,海盗横行,大国之下,战火连绵。” 瞿星言转身看了一眼庙宇,皱眉道,“不过一间寺庙,空间有限,怎能容下千千万万、数之不尽的难民?” 不想女人反问了一个看似无关、又惹人联想的问题,“那我且要问你一言,家族兴衰、天下危亡,安能系于一妇人之手?” “什么?”瞿星言一愣。 他是来找人的,怎么突然聊起了天下? 这次却是女人不再理他,兀自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扭头汇入了人群里,一步步朝寺庙的正殿走去。 而他眼下除了跟上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女人之外,对于要去哪里找到陈月歆,可以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沉了沉呼吸,跟在了她的后面。 爬到最高点而离寺庙极近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座寺庙的建筑风格并不和传统印象里的一样,它的大殿不在正中间,左右也非对称,而且前檐有一个山花抱厦作装饰。 实际上,国内的寺庙少有如此布置的,国人讲究和谐,一般如此正规庙宇一类,几乎可以说百分百都是对称建造的,而且主佛大殿必在正中坐镇。 再一看,那处金字匾额,依旧是模糊的。 走进殿内,有数块精致的帷幕作为隔断,供奉的也不是菩萨一类,更要紧的是,庙里头,一丝香火也没有。 瞿星言心中暗自有了结论,这乃是日本的庙宇。 日本寺庙以‘静’为核心,香客大多参拜行礼,少有烧香的举动,若要有,也是在室外供奉一大香炉,殿内是没有的。 这一事实让他的理智占据更上风,他突然想起来,虽然陈月歆身在阴棺,此处世界怎样、发展如何,都会受到她潜意识的影响而构筑,但更重要的是……这里是藤原中吕的领域。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那女人又重新出现了。 她静静坐在神像前面,怀里抱着一个盒子,以一种暧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瞿星言,声音也变得极具诱惑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天下安危,真是一个妇人就可以改变的吗?” 天下安危,和女人。 这是千百年来多少人追根究底的问题,商朝妲己与纣王,西周褒姒与幽王,甚至是大唐盛世下的杨贵妃与唐明皇……她们无一不被冠上了‘妖媚祸水’的名号,王朝无一不是在她们之后覆灭的。 倘若没有妲己,商纣就能仁政爱民? 倘若没有褒姒,幽王就能励精图治? 倘若没有贵妃,玄宗就能再延续大唐千百年的命数,使其千秋万代? 瞿星言心中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要问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当过皇帝,没有做过君主,他所知道的,都是历史留下来的真相罢了,他总不能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历史吧? 但很明显,面前的这个女人,对这问题有非常之深的执念。 “无聊。”瞿星言背后蔓延出一缕灵动的银光,似乎为他抵挡了这女人声音中的侵蚀力。 “你说什么?”女人的脸色骤然变了,阴冷下去。 “我说你这个问题很无聊。” 瞿星言逼近,冷静道,“武王灭商、犬戎攻镐京以及安史之乱等等,已成史实,而苏妲己、褒姒、杨贵妃是其中一环,无论有关还是无关,你都改变不了事实,难道我说一句无关,历史还能因我一句话颠倒不成?” “何况那是你心中的答案,我何必费劲去猜?” 话音一落,金轮刹那飞出,直冲女人脑门而去。 她怀里的盒子一瞬间消失于无形,跟着拍地飞身跃起,手中霎时射出三张符咒与他的金轮相撞,双方弹开。 “巧言夺理!” 女人满脸愠怒,窗外的天色更黑一分,“你未经我之苦难,如何能懂锥心之痛?!” 瞿星言不再与她辩论,缠斗上去,想从打败她这一点上找到阴阳棺的突破口。 青色迅速布满了他全身,瞬步上前,手里的金轮再次落了下去。 女人的速度全然不落后,一道紫光闪过,金轮扑了个空,砸在了后头的实木桌子上,将桌子整个打了个粉碎。 她陡然出现在瞿星言身后,以掌为刃劈向他脊背中央,他回身架住,把她弹出数米。 没给她喘气的机会,他凝了气力,再度攻了过去,女人的身形却逐渐缥缈起来,再次躲过了他的攻击。 他能看见她穿梭于帷幕之后,愤怒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转而变成了嘲讽,道,“我原本还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谁知你这黄口小儿满嘴高谈阔论,岂知自己早已难见天日了?” “你不是来找人的吗?找她去吧。” 说罢,她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周围顿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吼!! 只听一声震天怒号,空气中的气温突升,好似临近喷发的火山口一样。 瞿星言心中一凛,冲出了寺外。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颜色比血还要更红,那必然是朱雀的颜色。 台阶之下,参天大树之后,原本混沌一片的黑色被无边的火焰划开,出世与入世的两边骤然连接在了一起,他站在台阶之上,俯瞰到的,是一片火海。 这情景比战争还要残酷,他甚至看见火海中挣扎着想要活命的人们,被火舌肆虐全身,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山河破碎……这就是山河破碎吗? 凡肉眼可见,土地焦黑、尸横遍野,简直是人间炼狱。 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高空传播火种的怪鸟。 或者直接说,就是朱雀。 它身上的火焰比以往还要更加兴奋,它无目标、又许是一切都是它的目标,疯狂的朝底下无力抵抗的生灵扫出烈焰,看着生命之花迅速凋零,再发出一两声得意、高亢的鸣叫。 朱雀,好战,主杀伐。 唯有这寺庙是一方净土,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火焰肆虐,他脚下踩着的,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到一阵撕裂的拉扯感。 他走下一级台阶,身上开始产生剧烈的变化。 “难道元尊所言,你真将为祸人间吗?” 他的声音更冷了,不过第二级、第三级台阶,他就再也等不了了,随着纵身跨出的步伐,龙身倏忽从青光中抽出,直冲大树之后的乱世而去。 青龙口中凝出一颗巨大的水球,径直扑在了朱雀的羽翼上。 朱雀长鸣,回身与它对峙。 水在身上瞬间被蒸发的连水渍都不剩,朱雀暴怒开口,“你这家伙……纳命来!!” 瞿星言本以为她是毫无意识的被扣在阴棺里,又是毫无意识的被人操纵成这幅模样,可她一说话,瞿星言就知道了,她根本就是清醒的,她是自愿被扣在这虚假的阵法里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阴阳棺?!你以为过家家玩呢?!”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何曾把我当成自己人?!” 陈月歆狂热道,“对,我就是这样……我生性就喜爱杀戮,崇敬无上的力量,在这里我能找到千万年前的自由,你要干预我……我就杀了你!!” 她说完,吐出一道紫炎,把瞿星言意欲控制她动作的树枝全数绞碎,反扑回去。 “你真是只猪,这脾气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瞿星言当然了解她,但凡她开始说出这般破罐子破摔一类的话,就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他利落的冲了过去,双爪扣住她一边羽翼,趁势卷了上去,陈月歆完全不甘示弱,尾翼横扫而来,尖利的喙更直直刺向他鳞甲之下,一时间,两只庞然大物缠在了一处。 不断地碰撞之间发出雷电一般的嘶鸣声,双方相持不下,半晌后又两两弹开。 朱雀眼中尽是杀意,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了一圈,如利刺一般再次攻来。 青龙自不闪躲,鳞甲上的紫电亦是虎啸龙吟一般。 趁朱雀专注之时,阴阳双轮齐齐飞出,金轮直击它的额心,银轮则一分为二,扣住了它一双利爪,青龙顺势露出獠牙,一口咬在了它翅膀上,前爪更趁机刺入了它的背部,挠开一道口子。 “瞿——星——言——!” 她又一次在盛怒的情况下叫出了他的名字。 她身上的伤口缓慢愈合,但她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强忍痛楚,瞬发三道紫炎,却是虚晃一招,只是为了架开青龙,随后挣开银轮,以极快的速度自下而上攻击,尾翼在它腹部留下三道血痕。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一起走 轻重? 这两人交手从来不知道轻重。 一不留神就是个重伤,要么干脆冲着把人打死动手。 朱雀不需要那种点到即止的较量,那会让她觉得别人看不起她,同样的,她也从来不会看不起对手,所以哪怕是低等实力的野兽,她也要亲自确认它死亡才会停手。 因此,久而久之,朱雀就变成了残暴的代名词。 起码大多数人提起朱雀,都是害怕它的火焰的。 瞿星言还明白一点,朱雀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听人讲道理,那就是在输给别人之后,对于她来说,拳头就是最硬、最直接的道理,除非有本事先把她的拳头按住,否则要跟她讲道理,想都别想。 这脾气多少年了,难怪玄女放心不下。 青龙周身的气息也变得更加锋利,金轮同银轮皆悬在它身侧,凝了力,预备一招定胜负。 它一个瞬身,在朱雀还未完全撤身之际锁住了它的双足,吐出一道迅猛的青光附着于金轮之上,使得它不得不专心抵御,随后青龙又以更快的速度亲身上前,口中衔住银轮,一击正中朱雀胸口。 轰!! 朱雀被击落在地,地面上瞬间炸开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木、房屋等等的一切全部随之坍塌。 红光渐收,它怒目注视着高空的青龙,一面调息自己的灵力。 青龙也不打算再给它爬起来的机会,收了双轮,将青光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径自如离弦之箭一般对准它的脑袋,推球砸了下来。 朱雀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在它离自己极近的时候倏忽凝力,双翅挣扎着扇出一道紫炎。 青光顶着紫火而下,青龙身上每一片鳞甲都燃起了火星子,但它并不停手,强硬把最后一招落下。 这场面好似群星陨落,极其壮观。 刺眼的强光过后,坑底躺平的只有陈月歆一人,她已变回了人形,只剩艰难而略显单薄微弱的呼吸,一双杏目里掺杂了太多情绪。 最多的是不甘,然后还有一些压抑住的委屈。 委屈这个词比伤心要更适合形容现在的她,毕竟她又输给了青龙这一点,就已经够憋屈了,还有被欺骗的悲愤…… 灰头土脸的她索性一动不动,装起死来。 青光乍现,瞿星言出现在她跟前不远的地方,也算是在坑里。 他身上的伤也不轻,只是他愈合的速度要比陈月歆快上一些,他动了动四肢,嘴边还挂着血迹,星星点点的烧伤痕迹在他白净的肌肤上肆虐,看上去也确实只比她好上那么一丁点罢了。 “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沉声道。 陈月歆道,“不起来。” 他在她旁边坐下,垂着一双星眸,轻声道,“好痛。” “我也痛。”她别过脸去,不想理他。 “出去就不痛了,”瞿星言劝说道,“这里空间灵力被人所控,所以伤口愈合的也会很慢……” “我不出去。”她打断道。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银河星光,自言自语道,“我看见你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当年眼见元尊入轮回,我难受极了。” “可是都没有看见你躺在那难受。” 他是很敬仰、尊重九天玄女的。 陈月歆瘪了瘪嘴,整个人都侧过身去,抬手捂住了耳朵,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 “我没骗你,”瞿星言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他继续道,“是真的,张霏霏都哭了,她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把张霏霏当自家亲妹妹似的,最见不得她哭,一听这话,陈月歆心头气早去了大半,只是还不肯松口,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瞿星言趁热打铁,接着道,“阴棺里你身着红衣,使阴阳棺成大凶极恶阵法,此法不破,你我永远困于混沌不说,就连汪文迪和张霏霏也会永远无法走出阴阳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你我同为四圣,如此下场,你就开心了?” “而且……此事真的是你误会,张霏霏她并不完全知情,只是听汪文迪说,我是来帮忙的,所以才对我的出现见怪不怪。 “至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说过我从不说谎,就绝不会说谎,只是有些事,你知晓了于大计无益,因此没有告知你而已。” 陈月歆猛地坐起身来,与之平视,气愤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从藤原中吕的墓中出去之后。”他拉回视线,将目光定在她脸上,给出了具体的时间。 “妈的。”她骂了一句。 他专注的看着她,用自己的眼睛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很认真很认真,什么计划、什么两全之法、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不如要救她更重要。 瞿星言忽然抓住了她的手,缕缕青光顺着淌进她的各处伤口,轻柔而不容抗拒。 她看见他漆黑的眸子里的星光,星光晃动出波澜,她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和他的面色一样冷,却不冻人,反而很是动人。 瞿星言道,“我们一起走。” 陈月歆在他的声音之后蓦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她想一定是自己的伤势复原了,心脏才发出如此这般有力的跳动,一定是的。 她辩驳道,“谁要跟你一起走?” 欲抽出的手被他强拉住,他笃定道,“你,你要跟我一起走。” “哎呀知、知道了……走、走就是了,整得这么肉麻干什么……”陈月歆移开视线,一边结巴答话一边借他的力同他一块站了起来。 瞿星言挑了挑眉,带她飞出了地上的大坑,故意问道,“哪里肉麻?” “……” “你脑补什么呢?” “……” 陈月歆还没想好怎么怼他,却被人一个用力,丢进了路边清澈的溪流里。 “你干嘛!!”她大叫道。 他落到岸边,用手舀起一捧水糊在了她脸上,跟着帮她细心的擦拭起来,道,“你脸上全是灰,好脏,洗洗,我有洁癖。” “妈的。”陈月歆暗自咬牙,又骂了一句。 她眼中精光一闪,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人用力一拉,瞿星言自然未曾防范,一个趔趄同她一起跌在了水里,又听她哈哈大笑,得意道,“你也洗洗,我也有洁癖。” 瞿星言没同她计较,笑着擦去了自己衣服上的污泥和嘴边的血渍。 两人整理了一番,方才激烈打斗的痕迹已很难再找到,瞿星言亦趁着这时间,同她说明了墓中所发生之事。 陈月歆跳出水外,问道,“按你所说,我们现在不就可以离开阴阳棺了?” 瞿星言跟在她身侧,答道,“我进入此处本就是为了把你叫醒的,按理来说,你一醒来,我们就可以直接出去,但眼下来看,这阵法并没有被破。” “藤原中吕在这里面还留了一道护法。”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光便快速接近。 这黑光更像是黑幕,好似从世界边缘而来,席卷了一切,将所到之处重新化为混沌。 两人交换了眼色,立即飞身而起,在黑幕之前抵达了瞿星言醒来的那棵大树前,背后原本被火焰肆虐的世界变作虚无,一切恢复到和他刚刚进入此处时一样的情景。 整个天地中又只剩下了这间庙宇。 庙宇上方的匾额金光四溢,那名字逐渐清晰起来,等到金光散去,上面便刻着三个大字—— ‘常寿院’。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破阵关键就在此间。” “这是个什么庙?”陈月歆不明所以,问道。 “常寿院,当年日本第七十代后冷泉天皇的皇后出家的地方,”瞿星言领着她踏上了台阶,颇有走在登神阶梯上的韵味,道,“皇后之名,曰‘藤原欢子’。” “她和藤原中吕有关系?” “不知道,但她和藤原得子有关系。” “什么关系?” “藤原欢子去世那年,发生了两件事。” 瞿星言细细讲述,道,“第一,常寿院因闹鬼被封,第二,第七十四代鸟羽天皇即位,而鸟羽天皇后来的皇后,就是安倍所指,玉藻前附身的藤原得子。” 陈月歆暗自记下,吐槽道,“藤原家的女儿个顶个的这么厉害?” “不是藤原家的女儿厉害,是藤原家厉害,自第六十代天皇起,皇后全是藤原氏的女儿。” 瞿星言顺势猜测道,“我之前在这里遇见的十有八九就是藤原欢子,藤原中吕借她的执念,留在了此处作阵法加持。” “她的执念是什么?” “藤原欢子是藤原家宗脉嫡女,她被送进宫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当皇后,然后生下皇子,藤原家就能继续捧外孙为下一任天皇,但是她失败了。” 两人已站到了大门口。 “她虽然当了皇后,但……她没有孩子。” 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没有未来,所以没多久,藤原家就选了她的表妹进宫,她皇后之名虽存实亡,她表妹生下皇子后,她因为内心怨恨,始终不肯让出皇后之位,直至皇子即位,须奉她为皇太后,她才落发出家,居于常寿院。 无论如何,藤原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第三百章 最恨的人 啪! 一道干脆的声音落下,原本辉煌的灯火骤然熄灭,寺庙及周围皆陷入了昏暗中,唯有长阶上还等距亮着石灯,其余的一切都沉寂下去。 敞开的大门恍若在静候猎物的光临。 “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进去之前,瞿星言望了一眼仍旧迷人的星空,如是道。 陈月歆与他对视,问道,“哪一点?” “常寿院是她出家的寺庙,属于皇家寺庙,无论是规模还是里面的待遇,应该都很好……这样的寺庙,怎么会与‘战火’二字扯上关系?” 而且还是那般严重的内忧外患,即便藤原欢子沦为了宫斗、家族政治的牺牲品,她该怨恨的也是腐朽的家族掌权者和弄人的命运,怎么会一口一句天下与女人? 她这辈子都在宫中生活,何曾亲身领略过战火? 陈月歆没来得及思考,就见那大门发出‘咯吱’的声音,竟缓缓的合拢起来,她连忙叫道,“进还是不进?快点!” “进!!” 瞿星言一锤定音,两人瞬间闪身,在门合上之前冲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大不相同,在层层帷幕之后,有一正在燃着的香炉,散发出令人神安气宁的幽香。 “客人,请。” 陈月歆着实被这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阴沉的微光下,面前不过一米处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两个站立的女人,两人都是侍女打扮,身上无多余的饰物,很是淡雅朴素。 她们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重量一样。 瞿星言凑近她耳畔,低声叮嘱,“镇定点,见机行事。” 点了点头,陈月歆紧跟在他身边,朝俩侍女指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经过这两个侍女旁侧的时候,陈月歆才发现,她们竟然是两张纸片!! 只有薄薄的一层纸张的厚度!! 她咽了口口水,不禁感到脊背发凉,主动挨近了瞿星言一分。 “怕了?”他低声道。 “谁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害怕吗?”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平常没见你那么多话,快走!” 这路说来奇怪,明明看上去近在咫尺,但愣是走了足有十分钟,那幽香的味道越来越近,却也让人感觉越来越冷。 眼前的景象再度豁然变化。 只见那香炉后方便是一张奢华的阔床,珍珠幕帘前头还有一方绡宝罗帐,上头绣着金丝奇花,反射着淡光,煞是好看。 床前摆了一张方桌,二者当间跪坐着一个女人。 正是瞿星言此前见过的那个,陈月歆这回睁大了双眼,上下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是一个‘有厚度’的人体。 女人身上的服饰也变了,繁杂非常,但总体来说的确是大和皇室服饰,周身的气息既沉静又锋利,沉静是因为久居佛经香火之中,锋利乃是与生俱来、天性如此。 除了这些之外,陈月歆还看出了一丝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坐,”女人开口,一举一动都优雅非常,“喝茶。” 两个蒲团随她的话音而动,飞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两人交换了眼色,上前左右坐了下来,默契的都没有喝茶。 不管有毒与否,他们也本来就不是来喝茶的。 “我就是藤原欢子。”她简单而直接的自我介绍,一点也不介意对面两人并不喝她的茶。 没等两人发问,她就继续道,“想从这里出去?我给你们个机会。” “这阵的阵眼……就在我最恨的人身上,杀了那个人,你们就成功了,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在这里面会遇到什么,我也保不准……而且如果你们选错了要杀的人、杀错了人的话,阵眼就会永远隐匿起来。” 瞿星言反问道,“我们能相信你说的话?” “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没得选,”藤原欢子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喝茶,平静道,“因为这里的规则是我定的。” 她才说完,那香炉里的烟幕就越来越浓厚,直到铺满整个视线。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又站在了常寿院的门口。 “怎么办?”陈月歆道。 在这里面来硬的肯定是行不通了,瞿星言稍加思索,“先按她说的做吧。” 说话间,两人注意到寺庙的门口竟然还多了几个巡守的守卫,而远方也重新出现了不一样的景象。 新的世界。 没有战火,街道和各式各样的建筑、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悦耳的叫卖声,眼尖一点甚至能看见街边的一家面馆,此时正有几个客人在不亦乐乎的吃拉面。 瞿星言皱了皱眉,“奇了怪了。” 陈月歆心底也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将眼神望向了他。 他摇了摇头,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决断道,“先过去看看吧。” 一边走,她一边问道,“藤原欢子最恨的人,会是谁呢?” “第一,藤原家的长辈,决定选她入宫的人,这个人直接毁了她的一生,甚至在她无子嗣后,又立马选了她的表妹替代她。” 瞿星言捏着下巴,分析道,“第二,她的表妹,也是她嫉恨的源头,虽然也是个工具人,但的确夺走了她的一切。” “二选一?” “暂且是这两个。”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那家几乎满座的面馆。 正巧,还有一张空余的桌子,两人正欲坐下,在这人群密集之处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与他们前后脚的,又进来三个人。 这三个人个个都拿着武器,气势就压了别人一大截,脸上更是凶神恶煞,像三个土匪头子似的。 瞿星言听见人群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藤原家的鹰犬,真晦气,赶紧走吧!”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吃面的人都纷纷咬断了嘴巴里的面条,接二连三的起身,把钱留在了桌面上便都匆匆离开了馆子。 转眼间,偌大的面馆里只剩下了瞿星言这一桌。 那三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找茬,别的空位不坐,直冲两人的桌子来了。 带头的那个是个利落的寸头,个子没有后面两人高,眼神却是最凶的,他脸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显得杀意更甚。 后面左边那个是个魁梧的胖子,身姿就非常醒目了,足有两个熊巍那么宽。 右边的存在感不高,头发略长,面无表情。 “我说你们俩是什么牛马……”胖子率先开口,摆明了要两人让开位置。 陈月歆瞟了他一眼,径直打断,“这么多空位,你瞎吗?” “嘿,小爷我今天非要坐这儿,敢跟咱们抢位置,也不打听打听我们什么来头,我看你俩是活腻歪了……” 胖子说着,眼见两人完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面说着一面就扬起了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砸了下去。 可惜在空中就被瞿星言轻松的挡下,瞿星言手腕转而用力,把胖子丢出去几米远。 胖子从一堆散架的桌椅板凳中爬起身来,转手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朝端坐不动的瞿星言劈了过来。 那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大刀,刀身上就有许多倒刺。 不必瞿星言出手,陈月歆就以流火扇射出一道火光,再次抵消了他的进攻。 胖子咬牙稳住身形,双手一甩,这刀的刀柄突然伸长,如蛇刺了过来。 陈月歆一晃已经消失不见,眨眼间她就越过这锋利的刀刃径直接近了这胖子,她的速度快的在人意料之外,正要对胖子动手,那带头的却忽然将胖子手里的刀推了回来,帮了他一把。 这刀刀身上本就有倒刺,于近身作战是十分有利的。 胖子见老大出手帮忙,得意道,“这回看你怎么嚣张!” 哪想陈月歆也不是一般人,身上火焰骤起,将刀上的利刺直接融化,回身摁住了胖子抓刀的手腕,正对他面门就吹出了一道烈焰。 烈焰把人撕开后扩散,这拉面店霎时被毁于一瞬,胖子两个同伴连忙跳出了火焰席卷的范围。 街上空无一人,双方两两对峙。 领头的那个见自己的同伴烧得连尸骨都不剩了,皱眉威胁道,“你们到底是谁?招惹藤原家的人……” “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藤原家?你就是皇帝来了,我也照样烧!”陈月歆高声喊道。 她一说完,对方皆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攻了过来。 带头的那个使的是一把长刀,另一个中发的则是一把三叉戟。 瞿星言纵身跃起,在脚下留下一道烟尘,迎着长刀径直而上。 他手里握着金轮,勾住对方的长刀,扬起拳头给对方脸上来了一拳,但很可惜,没打中。 这人似乎有点本事,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竟瞬间闪身避开了这攻击。 天空中星幕逐渐被掩盖,乌云密布,刹那之间,就从瞿星言头顶劈下来一道嘶鸣着的雷电。 他手里射出青光,吞噬了这道雷电,转瞬携带着雷电轰然落地,把电射向了使长刀那人。 然他这也只是虚晃一招,在雷电之后他便迅速的瞬步接近了对方,金轮压制长刀,口中念咒,周围的空气里应声出现无数冰刺,齐齐扎进了人的身体里,把人戳成了个马蜂窝。 可谓是一招毙命了。 第三百零一章 起雾 不过片刻的时间,三个大活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能不慌吗? 答案是不能。 仅存的那人只感觉脚下步子好似灌了铅一样重,原本气势汹汹的他转而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羔羊,他哆嗦着望向瞿星言,一会又把三叉戟对准陈月歆,显然是已经自乱了阵脚。 好半天,他才挥舞着武器胡乱的刺过来,嘴里大叫,“去死!去死!” 在他冲过来的时候,瞿星言注意到,有一道紫光注入了他的身体。 陈月歆同样也注意到了对方不加抑制的气息,眼见这冲过来的人整个身体都燃起闪电,好像他自己就化成了一道雷电,又全数合在了那把三叉戟上。 接着,他周身涌出无数道分割的闪电,嘶鸣着、叫嚣着冲瞿星言射了过来。 若是寻常人,定然要被这样的攻势电死。 由于方才略有分心,加上这雷电的数量实在太多,瞿星言便选择了正面迎击,雷电瞬然攀附上他全身,然后刹那释放了更强百倍的电量,那亮度过于扎眼,令陈月歆都不由自主的抬手挡了挡眼睛。 数秒过后,雷电又化作利刃,进行二次攻击。 那拿着三叉戟的人从雷电中落地,见此情景便疯狂的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是我赢了……我赢了!” 雷电散去后,瞿星言周身炸开一道银光,他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原地。 那人的笑容僵在脸上,索性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起来,他大叫道,“怪物,你是怪物!!到处都是怪物,藤原家也有怪物!怪物!哈哈、哈哈……怪物会把所有人都吃了!哈哈……!!” 他一边叫着一边转了个方向,自己冲向了街边的一堵墙,脑袋狠狠的撞在了上面。 血花四溅,陈月歆看得是瞠目结舌。 瞿星言倒是面不改色,只是微微拧起了眉头,走到她身边,道,“那股气息消失了。” 稍加感知,陈月歆也收回了目光,点头道,“是感觉不到了,他刚刚说藤原家也有怪物,是什么意思?” “普通人见到怪物,不就是他那反应?”瞿星言答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而且藤原家深谙阴阳之道,又跟诸多阴阳师有来往,有怪物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们在世人眼中,不曾有过这一面而已。” “有道理,”陈月歆若有所思的应话,吐槽道,“不过这人倒是胆子大,刚刚他要是逃跑的话,咱俩也不会追他,说不定还能活,没想到他自己杀上来了。” 瞿星言领着她沿着街道往深处走,却否定了她的话,道,“你错了,他那不叫胆子大,他那是害怕。” “害怕还冲上来啊?” “恐惧到极致就是愤怒。”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漠然道,“简单来说,一个人害怕,他会想办法远离自己害怕的事物,如果害怕到头了,害怕到极点了,他反而会暴躁起来,抱着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态。” “即从‘你不要过来’变成‘你他妈杀了我得了’。” 他一本正经的讲道理逗笑了陈月歆,她捧腹大笑但又连连点头,“有道理,我现在才发现你说话这么有道理。”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 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他们往往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转折出意想不到的行为,他入世观察人类很多年了,但仍然没有找到他们的规律,反而是在陈月歆身上看见了越来越多‘人类’的成分。 这对于天神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月歆笑了一阵,忽的又严肃起来,顿住了脚下的步子,拉住了他的手腕,眯眼道,“我们这是走哪儿来了?” 瞿星言这才收回打量她的眼神,注意到周围不仅是人越来越少了,而且景象都越来越不清晰了。 起雾了。 而且是厚重的大雾,身处这般大雾之中,他发觉自己的感知力下降了好几个度。 “小心点。”他立马提高了警觉,与陈月歆背靠背,戒备的注视着周围。 有一道飘渺的声音透过雾气从四面八方传来—— “市井闹事,欺我府中之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当今天下,即便是天皇陛下,也要让吾族三分!” 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不知是不是这大雾的原因,他的气息非常微弱,难以辨认方向,但却能让人感到一股十足的压迫感,就和方才出手帮那三人的气息一样。 陈月歆声势颇锐的吼了回去,“你是什么人?本座面前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少吃苦头!” “放肆!” 与他粗狂的声音一落,周围的雾气忽然迅速的落幕,恍若退潮一般,但四周的景象却完全变了,没有坊市、没有被毁坏的面馆,有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不过并不是草木的平原,而是大面积的冰。 就连两人脚底下踩的,都是厚实的、能映照出两人完整清晰面容的透彻冰路。 木屐踏冰发出咯吱的声音在一边响起,男人的身影陡然出现,他面容肃穆,气宇非凡,鬓边略有几缕银发。 “我乃藤原家家主,杀你们二人便如踩死蝼蚁一般,何须装神弄鬼?” 他腰间有一块玉牌,像是极其珍贵之物。 瞿星言看见上头的字,一语道出面前人的名讳,“原来是藤原教通,你手底下的人横行霸道、死有余辜,你怎么不分黑白,怪起我们来了?” 说着,他又附耳到陈月歆身边,低声点明,“他就是藤原欢子的爹。” 陈月歆眼中微动,这不正好送上门来了。 还没动手,就听这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不可一世道,“黑白?笑话,何为黑,何为白,也是我说了算!” “哈哈,你这老头原来也是个不讲理的,”陈月歆嘲讽笑道,“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 藤原教通定定的看着陈月歆,那眼神里没有生气,没有愤怒,有的是不屑和居高临下,还有一点……冰冷。 那冰冷令人感觉非常不舒服,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死人一样。 他转而与瞿星言说话,嘴边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道,“这里到底不是你们的世界,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送你出去,如何?” 瞿星言冷声道,“哦?” “她很快就要与阴棺融为一体,你若执意要带她一起行动,必定失败,不如现在放弃,自己脱身离去,不好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怪异极了,好像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反而像是藤原欢子的语气,“何况你在这里的时间越长,消耗就会越大,哪怕找到了出口,你还能打开出口带走她吗?” 陈月歆不悦道,“喂喂,我可不是个摆设啊!” 藤原教通甚至连看都懒得再看她,只是笑道,“自从你心防被破,落进阴阳棺中时,你的力量在此处就不可能威胁到我,还不明白吗?你拖累了他啊。” “你竟敢小看本座……!” 她话音未落,大约是藤原教通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一瞬间,脚底的冰层顺着她的身体飞速爬了上去,把她整个困在了冰块中。 里头还有一丝萦绕的红色,但那不是陈月歆的红,是死亡的红。 这也正是为什么瞿星言几人看见的她,是身着红衣的原因,正如藤原教通所说,她早身陷阵法中,却不自知了。 陈月歆一时语噎,她还是能动的,但打不破这看上去一点也不厚的冰层。 她望向冷静的瞿星言,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瞿星言手中化出了自己的武器,答道,“我是知道你已经中了圈套,我也知道在这里面我的力量会比平常成数十倍乃至数百倍、数千倍的消耗,但那又怎么样?” 陈月歆默然跌坐在地,她看了看自己灼热的双手,不久前,她还用这双手上足以杀死人的热度与他拼力一战……其中他又消耗了多少? 这样的自己,真的值得被救吗? 他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沉沉道,“我更知道,我若不救你,我会后悔。” “不止是我,陈月歆,外面还有两个,不救你也会后悔的人。” 说罢,他已然闪身灵活刺了出去,手中金轮径直将藤原教通拦腰切开,以行动做出了回答。 一阵白烟散去,藤原教通的身形又完好无损的化在另一边,好像瞿星言的攻击对他无效似的。 瞿星言皱了皱眉,再使出一招,而又是同样的结果。 他心中肯定,眼前出现的不过是个虚影,或许早在起雾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已经是假象了。 做了个深呼吸,他身上迅速覆盖上一层青色,青色夹杂着金光向四周发散,跟着他闭上了眼睛,低声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行止气存,万物化生……” 藤原教通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见他停下便趁势攻了过来。 悬在瞿星言身边的金轮迎敌而上,但仍旧从对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没能造成伤害。 第三百零二章 重伤 就在藤原教通的掌刃要刺穿瞿星言喉管的时候,瞿星言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双手凝满了青光,陡然迎着对方利落而上! 藤原教通丝毫没有闪躲的打算,这也更印证了他是个虚影的猜想,攻击既然无效,当然没必要浪费精力避开。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瞿星言看似是在于虚影做争斗,实际上早将他看穿。 手中的青光连带整个人都从虚影的身体里穿透过去,随后一跃而起,自高空一个猛子刺向了不远处的冰层,随着他手上的用力,青光割裂冰块,他瞬间落进了解冻的水中。 砰!! 显然是他和另外的东西撞上发出的巨响。 这一声巨响拉回了陈月歆飘远的思绪,她只得接受自己如今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视线紧紧盯着瞿星言所在,一刻也不敢移开。 与此同时,藤原教通的虚影刹那化作烟雾消散。 紧接着,青色从里头又重新跳了出来,落到陈月歆身边,但神色却不轻松。 脚底剧烈的颤动起来,自那被瞿星言破开的裂口里射出无数四散的白雾,然后统统被一道更强的紫光集合于一处。 白烟散去,真正的藤原教通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他昂了昂头,高傲而自负的望向瞿星言,嗤笑道,“好小子,竟震出了我的真身。” 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抱着一个盒子,那样式很是精巧,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瞿星言觉得这盒子有点眼熟,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对方就立即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藤原教通手里的盒子不见了。 下一秒,对方的拳头已经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反应迅速,将力量集中于小臂,抬手抵挡,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退了好几米。 稳住身形,瞿星言跃身跳起,金轮冲他面门而去,藤原教通偏身闪过,又是一记猛烈利落的鞭腿袭来,其上与周边刹那附着无数雷电,一同扫了过来。 瞿星言正欲招架,那木盒子却陡然出现在了自己下方,一阵劲风挟带冰刺逼来,他无处下落,身处两招夹击之间,只得挥出金轮,双手交叉,将身体蜷缩,青光忽现,做出了防御姿态。 轰!! 金轮上的金光浇灭了盒子中射出的冰刺,但藤原教通的鞭腿却实打实击中了瞿星言,只听一声短促的响音,他被这招轰出了数十米远,摔在地上时甚至撞碎了几处冰做的巨石。 碎冰渣子夹杂着电光四处飞溅,他整个身体都被这后劲镶在了冰层里。 “咳咳……” 不远处的陈月歆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看见他从坑底爬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瞿星言感觉自己浑身的筋肉皮骨都大动干戈、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击搅乱一般,他不着痕迹的擦去嘴边的血迹,伸手接住了飞回来的金轮,他眼中没有痛苦,仍在认真考虑如何快速打败眼前的人。 藤原教通脸上得意洋洋,道,“年轻人,这样就不行了?” 他这一脚他自己知道有多重,见瞿星言半天没爬起来,他自然跟着火上浇油,嘲讽起来。 瞿星言不接他的话,又将银轮一并化出,抬手之间射出三道青光,自己随后冲了过去。 他的黑发在风中吹的非常凌乱,陈月歆不禁心想,如果两人中真的只有一个能出去的话,她其实是愿意让他活着出去的。 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他总是有条不紊、从容不迫,像他这样的人,远比自己更有价值,也更能做出正确的决断,不管是辅佐还是领导,想来他都不会觉得难吧。 陈月歆觉得有点难受,刚才的愤怒早不见了踪影,她感觉自己鼻子有点酸。 却见三道青光缠住了藤原教通,银光注入冰层里,极短的时间,那冰顺着青光而上,竟冻住了他的双脚。 他眼神一狠,盒子瞬间回到了他手中,嘶鸣的雷电刹那盈满覆盖了他全身,震碎了冰块,抵住了银光,霎时间电闪雷鸣,那白光刺目闪烁,几乎要把整个天幕都照亮。 “结束了,小子!!” 藤原教通大吼一声,其中一道闪电如同世上最锋利的矛,带着他倏忽刺出,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个闪电团一般,不可抵挡的撞向了瞿星言。 这一招的强大程度可见一斑,他手的形状都已经无法看清,只能感觉到这道雷电锋利到连空气都给割开了。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快躲开啊!!” 是的,瞿星言没躲。 耀眼的青光也是转瞬就包裹了他全身,将他尽力保护起来,而他手里的金轮突然化作了一道利落的金光,略偏了轨道,转向刺去了藤原教通牢牢抓着的盒子。 双方之间的能量屏障越来越大,到极点之时便径直炸裂。 向四周发散的冲击波更是锐不可当。 歘! 陈月歆还没反应过来,困住自己的冰牢就被这道冲击波撞碎了。 再一看,瞿星言手里的金光锁住了藤原教通怀里的盒子。 而藤原教通射出的那道极其锋利的雷电,则刺进了瞿星言的腹部。 啪嗒。 粘稠的血滴顺着瞿星言的嘴角滴在了地上。 盒子在金光中剧烈的颤动起来,藤原教通满面怒色,比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还要吓人,他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在瞿星言腹部裂开的伤口上不断的施力。 “你输了。”瞿星言不为所动,冷笑说道,就是要把那盒子粉碎。 噗呲! 可惜的是,在他还没有笑完的时候,雷电所成的矛贯穿了他的血肉,一道亮眼的雷光射透了他的腹部,轰的一声在后面的冰层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痕迹。 他一愣,痛感终于清晰起来。 “瞿星言!!” 陈月歆红了眼,飞速扑了过来。 藤原教通无暇顾及,挨了流火扇一招,连同盒子一块摔在了地上。 她扶住失力的瞿星言,着急道,“你怎么样?!” 他转了转眼珠子,望向那断了两角又遍布裂痕的盒子,示意陈月歆不要管自己,去给那盒子补刀。 “啊——!!” 耳边传来藤原教通痛苦的哀嚎,只见盒子中喷薄出一层紫气,将他整个人腐蚀后拖进了盒子里,随后紫光明灭之间,盒子又射出一道黑色的闪电。 陈月歆吹出紫炎与之抵消,再看时,盒子已不见了踪迹。 瞿星言靠在她怀里,看着她,以尽可能清醒的语气道,“……好痛。” “你别救我了好不好,你走吧,这里……”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也看着他的脸,她真的不敢去看那个恐怖的伤口,她知道那个伤很难愈合。 “你真扫兴……”他一面调息自己的灵力,一面道,“这点小伤……又、又不是……好不了,我还没死呢……你就又说放弃的话。” 陈月歆突然大叫,“死了就晚了!!” 啪嗒。 这回是她的眼泪砸在了他的脸上。 “……哭什么。” 他轻声道,跟着抬起手来,手指因为极剧烈的疼痛而克制不住的颤抖,但仍旧非常努力而坚定地,一下又一下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珠,一遍又一遍的告诉她,“月歆,我不会死,我们都会出去的。” 陈月歆看他眉目之间都是凝霜冷冽英气,却因为这般的痛苦而如此狼狈,她心里埋怨起自己来,她看着他一丝血色也没有的嘴唇,掌心凝出温暖的灵力,希望能够帮助他愈合伤口,起码让他觉得不那么冷也是好的。 她第一次发觉这人的脊背如此笔挺,不似枝桠,纵有千斤冰雪,也压不折。 青龙的血是凉的,和自己的截然相反。 “是因为玄女吗?”她哽咽着,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她怕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是因为玄女的托付,你才这样执着于救我吗?” 瞿星言的眼里闪过一丝纯净的微光,好像有精灵在他眼中跳舞,又好像他眼中藏着草长莺飞、万物生长。 他以一种绝然的温柔答道,“白痴。” “元尊所托是一回事,我救你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不是说过了,不管发生什么,我势必救你,我也说过,你的命,我不可能任别人取走,我们二人同为四圣,同为星宿之主。” “自四圣有名,我就认定了,我与你,止必交颈,飞定双翔。” “还要我说几次,才够呢?” 大有‘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的气势。 陈月歆哭的更凶了,好像受伤的那个不是瞿星言,而是自己。 她嚎啕大哭,从来没哭的这么痛快过。 一边哭一边吸鼻子,一边吸鼻子一边骂,“你才是白痴,你是白痴!明知道我这人最讨厌欠别人人情,你这样下次跟你切磋我都得让着你了我又要输了……呜呜呜……!” “我都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在这耍帅,耍什么帅嘛!你这伤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好,更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还说这些没头脑的话!” 瞿星言笑的吃力,反问道,“你想出去了?” “想!我可不想在这儿跟你打架啊!” 陈月歆抹了一把眼泪,大约是哭够了。 第三百零三章 同心结阵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周的冰层逐渐消散,不过片刻,两人已置身常寿院台阶之下的那棵参天大树下了。 陈月歆揉了揉眼睛,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瞿星言身上的伤口此时愈合的速度也略快了一些,他费力的撑起身子,道,“阴阳棺中阵法千变万化,难下定论。” 他看着她湿润的睫毛,扯了扯嘴角道,“起码我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一半?什么一半?你知道要怎么出去?”陈月歆已停止了哭泣,见他费劲便也跟着挪了挪身体,垫在了他肩后,借力给他稳住身形。 瞿星言讲述道,“阴阳棺一法来历悠久,其有一言——‘一阴一阳,一夫一妻,前世今生,永不分离’,起初阴阳棺是用来夫妻分棺合葬的,后来演变为以此为基础的阵法,但换汤不换药,其中的关键仍旧没改。” “什么关键?” “同心。” 陈月歆把他扶了起来,摇头道,“我不明白。” “入阴阳棺一阵的活人,都会受到阵中阴力的侵蚀,如果二者其心有异,那么就会加剧阵中阴力,影响自己的心智和灵念、力量,导致心结难解,困死其中。” 瞿星言详细解释道,“二者须同心,想法一致,才能共抗阴力,这也是破阵的前提。”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抱怨道。 “白痴,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能听得进我说的话吗?”他耐心问道。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的问题,”陈月歆摆了摆手,瞥了一眼他的伤口,道,“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他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看上去还有一丝虚弱。 “接下来怎么办?藤原教通刚才……算是被我们杀了吗?”陈月歆追问道。 瞿星言捏着下巴,推测道,“应该不算,他是被那个盒子回收了,那盒子是重点,我头前见藤原欢子的时候,她也一直抱着个盒子,开始的时候我没注意,不过刚才交手时……我感觉里头有一股很大的能量。” 陈月歆提及另一个怀疑的人选,“那我们现在要不要去找她的表妹?” “不必。” “为什么?” 他的笃定让她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她不是说阵眼会出现在杀了她最恨的人之后吗?” 瞿星言领着她重新走到了常寿院的门口,如是道,“是,但她最恨的人,既不是把她送进宫去的父亲藤原教通,也不是替代了她地位的表妹。” 此时门口值守的巡卫退到了主屋一侧,守着一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金顶轿子,门内不过两米处,有一个身着正衣的人,他身后跟着许多侍卫宫女,队伍浩大,他的手里则拿着一道已经宣读完毕的卷轴,面对的是大殿所在的方向。 里面传来藤原欢子的声音,冷冽道,“黄粱梦醒,身侧仍有佳人作伴,无须惦记妾色衰之身,妾在此处,一盏青灯,一方木榻,足慰余生。” 陈月歆道,“他们这是在干嘛?” 瞿星言勾住她的手,带她跳到了屋顶上最高的位置,微风徐来,吹落绿叶。 人世皆攘攘,万千风景皆默然转瞬逝,相对唯顷刻。 两人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常寿院中出来,与外面的金顶鸾轿会合,一同自台阶里去,汇入后方的黑暗之中,再也不曾出现过,颇有一丝凄凉的感觉。 常寿院的大门再度紧闭。 他感受着这阴寒的风,道,“那轿子里坐的是后冷泉天皇,也正是藤原欢子的夫君。” “藤原欢子与后冷泉天皇虽然没有子女,但他们依然十分恩爱,天皇也执意要封没有孩子的她为皇后,后来她被表妹取代地位后,因为自己的怨恨,一气之下搬进了寺庙里,这才是他们二人关系的转折。” “实际上,天皇曾经屈尊降贵,亲自来召过她一回,而如你所闻,藤原欢子拒绝了。” “所以,在这阵中,藤原欢子最恨的,是与她离心之人……也就是她的丈夫,后冷泉天皇。”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顺势道,“那照她的意思,我们岂不是要去把后冷泉天皇杀了才能破阵?” 瞿星言没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到现在也没确定破阵的关键是不是在这个后冷泉天皇身上,他的一通分析虽然逻辑上无懈可击,也符合阴阳棺的摆阵之法,加之藤原欢子也是那般明示的,好像已经可以百分百确信了。 但他仍旧觉得不对劲,不对劲的不仅是藤原欢子和藤原教通都抱着的那个盒子,不对劲的还有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那点—— 藤原欢子根本不需要躲避战火,她去常寿院也根本不是为了躲避战火,那她一开始为什么要提避战的事情呢? 无中生有? 不,不会,他相信,一切的东西,只要出现,就必定有其出现的意义。 难道是为了误导他? “你倒是给个话啊!”陈月歆脾气急,当即催了起来。 “跟我来。”瞿星言拿了主意,道。 两人回到那棵大树下,陈月歆望着沉思的他,问道,“又到这来干什么?” “你没发现吗?”他抬头望天,沉声道,“天亮了。” “天亮?天亮跟破阵有什么关系?”她不明所以道。 瞿星言脸色却比她轻松的多,“我刚进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违背自然常理的事情。” “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蝉鸣。” 他将视线移向初升的太阳,欣赏着这离奇的昼夜交替,道,“但是,知了晚上是不叫的。” “说明这里头要么是昼夜颠倒,要么根本没有昼夜之分,属于永夜的范畴,而现在天亮了,就能说明,这死阵转活,有一线生机。” “把手给我。” 陈月歆眉毛飞起,警惕道,“干嘛?” 瞿星言直接答道,“结阵。” 末了还不忘多说一句,“你脑补什么呢?” “我日你奶奶。”她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把两只手抬起,在他的示意下覆盖在了他的掌心上。 便见他敛了情绪,周边青光迭起,凝神念道,“掌星辰之力,可结同心之阵,灭万阴之法,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临兵斗者,无所不退……风刀考身,万死不原,阵起!!” 陈月歆身上的红光也被调动起来,跃动于脚底亮起的阵法烙印中,两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她跟着闭上了眼睛,干脆的选择了相信他。 而在阴阳棺的阵法之外。 随着瞿星言跳进另一副棺材中,洞中的生气又降低了几分,显得更加阴森寒凉起来。 张霏霏紧紧挨着汪文迪,保持身上的温度,她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等月歆出来,咱们一定要好好跟她解释。” “你放心,月歆那家伙的性格咱们最清楚了,跟她说明白就好,她心思不坏,就是脾气急了点。”汪文迪应道。 洞内空气流通性并不好,在这样的环境中呆的越久,张霏霏感觉越累,眼皮越重,她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以思考保持清醒,问道,“文迪,雪女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吗……瞿先生没讲完就进去了。” “根据我看见的那幅画……我想雪女一家子约莫是没能逃出村民们的围攻吧,她的夫君也并非外出未归,大概率是死于村民之手了。” 张霏霏眼神暗了暗,轻叹了口气,转而问道,“那文迪,你是怎么胜过雪女的?” 看出了她眉目间的疲累,汪文迪搂住她,轻快的讲述道,“你是不知道,那雪女还变作你的模样,逼着我成亲呢!” 这般说话果令她兴致增加了不少,忙让他把后续讲来。 汪文迪细细描绘了一番,得意道,“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她不是你。” “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张霏霏好奇道,“不是说看上去一模一样吗?” 他简短道,“穷奇所思,可赴千里。” “我曾经说过,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如果连最独特的你都分辨不出来的话,那我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关于他为什么一下就能分辨出雪女假扮张霏霏的原因,他并未细说,除了十指连心之外,还有一个雪女自己犯下的错误。 即便他还从未见过张霏霏吃醋的样子,但他在看见她为棺材中的陈月歆倏然落泪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就算她会吃醋,也绝不会把醋吃到陈月歆身上去。 她和陈月歆之间,已经是一种相互非常在意的关系了。 闻言,张霏霏脸上飞起一抹霞红,喃喃摩挲道,“穷奇所思,可赴千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听起来可能有点难懂,不过它还有一个更简单的表达方式,非常简单,我保管你一听就懂。”汪文迪笑道。 “是什么?” “简而言之,我喜欢你。” 这大概是最直白的表述了,张霏霏脸上的红晕爬到了耳根子上。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回话,两人却同时注意到,陈月歆所躺棺材一角上摆的那根熄灭的蜡烛,竟突然又自己燃着了起来! 第三百零四章 四人齐心破此阵 未等两人靠近,火光中剥离出一缕清气,盘旋在两副棺材之上。 “文迪你看!”张霏霏站起了身,瞪大了眼睛,道,“月歆身上的红衣消失了!” 如她所说,原本身着红衣的陈月歆此刻已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她上前搭了一会儿脉,失落道,“还是没有心跳,还是冷的……” 汪文迪把她的手拉回,拍了拍她的后背,拧着眉头看着那一缕散不去的清气。 稍加思索,他又道,“难道是……红衣褪,凶光散,黑气化清,阴阳结同心?” 他一抿嘴,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拉着张霏霏走到了棺材边的一处空地,示意她摊开掌心,“霏霏,你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痛。” “好。”张霏霏依言照做,把白净的手心展开。 汪文迪指尖凝出一道金光,把火光中的清气引了过来,随后分别在自己和张霏霏的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又将二人的血气导入了清气里。 随后他与张霏霏面对面站立,一边控制那道清气一边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当谓同心,血灵结阵,阵起相连……朱雀玄武,驱邪缚魅,青龙白虎,应变无停……临兵斗者,天人合一!!” 跟着他口中的咒语,那道吸收了二者力量的清气以血为凭,骤然落在二人脚下,随后变化不断,画成了一个将二人拢在其中的阵法! 张霏霏眼中微惊,但还不等她先开口,脑海中就先响起了一个声音。 “汪文迪?我正传音于你,若能听见便速回话,这同心阵隔阴阳,坚持不了多久。” 是瞿星言的声音。 她抬眸望向对面的人,汪文迪显然脑子里和她一样出现了这道声音。 汪文迪没动嘴,以神念交流起来,“我已结阵,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月歆没事。” 瞿星言简单说了,立即说起正事来,“阴阳棺还未破,关键点在一个盒子上,你们此前在墓里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说着,他又把那盒子的特征描述了一遍。 张霏霏的脑子快速运转起来,立马反应答道,“之前那记录九尾狐的故事的壁画上,最后那位高僧的身边,就有一个有藤原家标识的盒子!” 她的声音并不能透过法阵传给瞿星言,只得由汪文迪代为转达。 汪文迪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接着补充道,“如果咱们说的是同一个盒子,那么那个盒子是那位高僧用来封印九尾狐妖魄的,也就是他想用那个盒子来封印杀生石,但是失败了,所以才不得不用自己毕生的灵力炸了杀生石。” 瞿星言一边消化他给出的信息,一边又问道,“藤原家没落于十一世纪左右,倭寇海战起于十三世纪,这二者之间你有没有什么能想到的关联?” 他一说完,脚底下的法阵便开始逐渐缥缈,变得有些忽明忽灭。 汪文迪心中一紧,也是火速在脑中寻找着这么多年来储存的知识。 终于,在法阵还保有一些光辉的时候,他连忙答话,“有一个看上去不那么重要的关联,藤原中吕……就是在一次海战中消失的,据说藤原家为了博取位高者的信赖,派了家族的大部分力量参加那次战争,然后兵败……” 话音未落,法阵就先失去了光辉。 一刹那,一阵阴风袭来,再度卷灭了蜡烛上的火光。 张霏霏手上的口子已经愈合,她又看了一眼陈月歆,几次想要开口从汪文迪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她深深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内心则一遍一遍替那头的两人祈祷起来。 说回阴阳棺阵中。 眼看着脚底的光辉陨灭,耳边的声音也不复存在,陈月歆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这话没讲完,难道老天爷也觉得我差点运气?” “你运气够好了。” 瞿星言不客气的打断她,收了力做调息,一面答道,“有汪文迪这样的神队友,反应及时、结阵及时、交流及时,要换了别人,指不定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你还指望场外求助?” 陈月歆哼了一声,嘴里却应道,“说的也是啦……” 她看着冥想回神的瞿星言,迫不及待的问道,“有主意了?” “有个想法,”他眼中似星沉寒江,语气沉着道,“这个阴阳棺的主阵人,不是藤原欢子,而是藤原中吕。” “她把两个故事重叠,混淆视听,实际上的掌控者,还是她。” 陈月歆尽量跟上他的思维,点头道,“这毕竟是藤原中吕的墓,她掌控一切很正常……” 瞿星言再将想法解释的通透了一些,“我的意思是,我们只读出了其中藤原欢子的故事,没有读到藤原中吕的故事,所以哪怕有指示,且按照指示去做,也不会成功,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偏离主线的。” 正如他们走的那条阴阳路,从一开始,就是被雪女引到了错路上来了。 “那真正的主线是?” “‘正统衰微,外戚专权,军队割裂,天下大乱’,以及‘交易无规,海盗横行,大国之下,战火连绵’,问之‘家族兴衰,天下危亡,安能系于一妇人之手’。”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说点我能听懂的。” 瞿星言轻笑了一声,道,“第一句,指的是藤原家覆灭,但立马又有了别的、新的摄政者,而且其中藤原家一直在找机会,想要东山再起。” “第二句,指的是与别国的出海交易被海盗,其中的‘大国’,说的是咱们的大明王朝,意思就是当年绵延已久的倭寇之战了。” 她接着问道,“那第三句呢?” “汪文迪不是说了,藤原中吕参与过战争吗?”瞿星言捏了捏下巴,道,“我先给你说说,藤原中吕这个人吧。” 陈月歆正要点头,却突然变了脸色,低声道,“一会儿再说,有人过来了!” 出现在台阶上的,是仍一身素衣的藤原欢子,不一样的是,她这次没有抱着盒子。 瞿星言眯了眯眼,凑近陈月歆身边,笃定道,“汪文迪方才说,盒子是用来封存九尾狐妖魄的,也正是维持着阵中术法的关键所在,而且依藤原家那几个喽啰所言,极有可能是藤原家在饲养玉藻前,或者是双方达成了什么盟约。” “汪文迪就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能把事情捋得这么清楚?”她按下眼底的惊色,压着嗓子叹道。 没等他回话,藤原欢子就清了清嗓子,发出两声咳嗽,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跟着又道,“我问你的问题,如今还是没有答案吗?” 瞿星言上前一步,挡在了陈月歆面前,冷声道,“其实你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而且是外人无法改变的答案,对吧?藤原中吕。” 女人一愣,随即笑了,轻蔑道,“那看来你是不想出去了。” 随着她的言语,她身边蒸腾出一圈白色的雾气。 雾气消散后,她已然变了个模样。 她一改朴素之风,头上簪满了各色的首饰,垂下来的珠花随风摇曳,身上的衣服绣着大面积的樱花,衬得她皮肤更加水灵透澈,加上那一对勾人的狐狸眼,当真是款步姗姗,媚态如风。 “拆穿你的真面目,不过是破阵其中一步而已。”瞿星言镇定道。 “你认识我,也不过是知道藤原中吕的名字,对于藤原中吕的经历等等,你又知道多少呢?”她淡然笑着。 藤原中吕停在了离两人只有三米远的地方,紧接着,后头的常寿院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转眼之间,三人同在一方平台之上,除了身后可以倚靠的这一棵参天大树之外,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黑色。 她继续以一种无谓的态度道,“若要同我讲历史记载,我便只有‘俗不可耐’四个字送给你。” “所谓的历史,不过是胜者的舞台,堂而皇之的贬低、蹂躏败者,但这一切,人们不能说历史不公平,因为赢了,就该有赢家的待遇,输了,就要接受输家的惩罚,只不过……真相往往被这种公平所掩盖而已。” “抛开历史不谈,难道天下安危,就能被一个女人左右吗?” 瞿星言脸上冰雕似的表情雷打不动,冷哼一声道,“左不左右天下我不知道,但你藤原中吕确实给藤原家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成为了藤原家走上最终末路的直接原因,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 闻言,陈月歆偏生再补了一刀,道,“害,连自己的命都没活明白的人,怎么一心想着影响天下了?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啊?” 藤原中吕投来锐利的眼光,反击道,“论脑子不好使,我如何能同你相比?若非你行事冲动,不过脑子,你们二人又何至于困在此地,寸步难行?” “你……!” “别跟她废话,动手!” 瞿星言方一说完,便骤然利落出手。 手中金轮穿透了藤原中吕的身体,却见她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得意道,“就算你找到了关键又如何?时间太长了,你输定了。” 语毕,她就消失在白光中,只留下了那狂妄自信的语气。 第三百零五章 阵眼所在 而随着她消失的,出现的是一排与人同高的镜子。 镜子平移挪动,形成一个圈,把两人包围了起来。 一道白光从其中利落射出,陈月歆防备不及,只得被迫闪躲,肩上被这白光带过,遭受一击,略有些吃痛,那白光又根本无法被捕捉,飞速的遁入了另一面镜子里。 静谧不过片刻,光芒又从镜中刺出,打向了瞿星言。 他灵活闪过,白光复又遁入另一面镜中,如此反复循环,两人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道利器就会射出,更不知道如何切断它。 陈月歆手中猛地变出流火扇,扇出数道烈焰,分别朝各个镜面扫去。 然而火焰刚一接触到镜面,就见镜面扭曲,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把烈焰通通吸了进去,连一丝火星子都不剩下。 见状,瞿星言也皱了皱眉,手中立马射出金轮。 金轮同镜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但镜子仍是纹丝不动。 他观察四周,不打算在这既没杀伤力,又无法强破的镜阵中浪费时间,转而冲陈月歆道,“你盯着点,我要摆阵,找出那盒子现在何处。” “没问题。”陈月歆果断应话。 她话音一落,瞿星言就放心的闭目凝神,脚底刹那浮现一个简易的八卦阵,他站在阵中,手中金光频现,嘴里念念有词。 陈月歆则专心致志的盯着所有的镜子。 下一秒,耳畔似乎传来了微弱的、流水的声音。 其中一面镜子里映照出一个越来越大的水球。 她甚至都能看见水球里液体的流动,那水球直到变化成有半个人那么大,便从镜子里缓缓飞了出来。 陈月歆不明这招数,捏紧了流火扇,欲见招拆招。 跟着,她在旁边的镜子里看见了又一个慢慢汇聚起来的、同样的水球。 砰!! 这头一个飞出来的水球陡然爆炸。 她这才发现,四处飞溅的液体根本不是水,而是滚烫的热油!! 陈月歆布下结界,护住两人,又见镜中出现这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爆炸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她所设下的结界,连同这镜阵的镜面、地面,就盖满了热度极高的油。 “什么鬼啊?”她撑着结界,感觉上头的温度不亚于自己的火焰,疑惑道,“她这是要干嘛?” 身后的瞿星言收了脚底寻物的阵法,眉头也皱的更紧了一分。 他解释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热油马上就会爆炸,镜阵形成一个密闭空间,热油与空气中的水混在一起,变成大规模的水蒸气爆炸,再加上她法力加持,恐怕灼热程度能与你的力量相媲美,她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烧死我们。” 陈月歆惊道,“卧槽,好狠一女的!” 她转而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瞿星言,着急道,“那咱们还不快走?” 他仍安心的呆在结界里,镇定道,“奇怪。”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别奇怪了,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之前与藤原教通交手的时候,我明明留了一道金光附着于盒子之上,怎么察觉不到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盒子找不到了?!” 随着她的高声呼喊落下,一道明火不知从哪面镜中射出,倏尔落下。 嘭!!嗵!! 接连的爆炸声几乎响彻云霄,可谓是振聋发聩。 这片炸出绚烂火花、散开滚烫火海的爆炸持续了足足两分钟。 浓烟散去,在整个镜阵的最中央有一面清澈的青光闪动,好似最纯净、最耀眼的星辉。 原本陈月歆撑开的结界因其上已有无数的热油,而被炸得七零八落,但在那灼人的水蒸气要落到两人身上时,瞿星言布下了另一面全新的结界。 他的上衣因与敌方的力量对抗而被撕开,背上随着青色的增长,在两蝴蝶骨中间显出一条盘踞着整个脊柱的龙纹,龙口衔着一片绿叶,气势威严。 同陈月歆眉间的朱砂火焰一般,此乃是青龙的神印。 陈月歆一时望着那流畅的线条看呆了。 “你脑补什么呢?还不来帮忙?”瞿星言抿了抿嘴,斜了她一眼。 她愣愣的应了一声,“哦、哦,来了!” 随后,她亦凝力抬手,将一道两眼的红色注入这道屏障。 以至于烟尘散去,两人才能毫发无损。 陈月歆看着他额上密布的汗珠,自己也默默的喘了几口大气,心知在这阵法中,消耗的确有些过了,若再不出去,恐怕真要像藤原中吕所说,拖得时间太长,无力再抗了。 她视线微动,瞥见他左腹部那条狰狞的疤痕,心中微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道,“这疤痕……怎么还没好?这都多久了?!” 不错,这道疤,是在信州的那个大雨夜,瞿星言打伤她的那个晚上,他告诉她的……‘一点小伤’。 也是在那个晚上,他还告诉她,那伤让他很痛,让他只想见到她。 离去时,他还说过什么一定会找到两全之法。 总而言之,这伤早在那个时候就有了,可是至今没有好。 他是青龙,若真是一点小伤,不可能到这个地步的。 瞿星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侧身与她四目相对,拍了拍她的手,哄道,“不是答应过你,等出了藤原中吕的墓,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吗?乖,再等一等,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我可以不追根究底,但你现在总要告诉我这伤到底是谁造成的,否则……我只当你那是一句空话了。”陈月歆细看那道疤,就像往雪地里破了一杯脏水一样刺眼,她不肯再让步。 犹豫了一会儿,他才答道,“……高玉绳。” “又是这个老不死的家伙,”陈月歆气愤骂了起来,抓狂道,“那你还跟着他?!” 没等瞿星言回答,也没有给他详细回答的时间,只见那镜子里又开始汇聚方才那般的球体。 他按下暴躁的陈月歆,兀自道,“难怪藤原中吕刚才那样笃定地说我输定了。” “不输才怪,这么耗下去,肯定会被耗死的啊!”陈月歆跺脚道。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瞿星言来回看着几面镜子,思索道,“与时间无关,只要找到盒子并且加以毁坏,就能赢,她之所以能那么肯定,是因为她能保证盒子在一个我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哪怕我拼死在上面留了一道灵力,现如今也丝毫感觉不到的地方。” 陈月歆一面又要架起防御结界,一面问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拦住她要结阵的架势,扯了扯嘴角,吐出两个陈月歆打死也想不到的字眼—— “阵外。” 陈月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好气道,“你脑子瓦特了吧?从古至今,哪有摆阵阵眼在阵法外的?你是傻逼吗?” 瞿星言不慌不忙、不以为然,反瞪了她一眼,随后指尖凝出青光,在空中画起她看不懂的符咒来,一边道,“虽然说是在阵外,但又不完全在阵外。” 她不耐烦道,“说人话。” 他简单解释道,“阴阳棺一阵,看似千变万化,你却忽略了基础。” “什么基础?” “当然是阴棺和阳棺。” “你的意思是……”陈月歆这会子总算反应了过来。 瞿星言面上有十成把握,黑发在滚烫的热气中轻扬,道,“相信汪文迪吧。” 陈月歆收了脾气,问道,“那我要做什么?” “以毒攻毒,以火灭火。” 说话间,他已画出了与镜子数目等同的符咒,将这些符咒一一飞近镜面,吩咐道,“爆炸的时候,借力打虎,用你的紫炎给高温水蒸气再加一道火。” 做完这些,他又凝力设下一道结界,这次的攻势绝对会比上一次更猛,何况还要朱雀以火灭火,说白了,他还真没把握能完全保护好两人。 但这是最后一招了。 “来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爆炸声中。 陈月歆猛地吸了一口气,在极其狂烈的爆炸中卷出一道铺天盖地、更加刺眼的紫炎。 那场面已经超出了言语能形容的震撼,非要说的话,只能用九天之上放烟花,射落无数星辰这等磅礴的说法来形容了。 紫炎被符咒吸引,携带着滚烫的温度化作数道,纷纷冲向了所有的镜面。 瞿星言一直盯着那些镜子,不多时,他就发现了一面扭曲的镜面,好像有什么要从里面飞出来了一样。 “呆在这。”他冷声冲陈月歆道。 说罢,化作一道青光,冲那面镜子直接闪身而去。 “你不要命了?!”陈月歆没抓住青色的尾巴。 而下一秒,她就看见那镜子里飞出来一道身影,排开了所有滚烫的雾气,但却径直撞上了扑过去的瞿星言。 青光将身边的水汽催化成一根根锋利的冰针,瞿星言身边的银轮一分为四,扣住人的四肢,他手中握住金轮,凌厉而干脆的击中了对方的心口。 那身影正是此前不见的藤原中吕,她撞碎了身后的镜子,飞出去数十米远。 周围的镜子全部应声消失。 紧接着,无数的冰针全部穿透了她。 第三百零六章 四人汇合 她暂且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但仍是带着那一缕笑,嘲讽道,“你们找不到阵眼,还是会输的……哈哈……” 陈月歆看见有一些不服气的水蒸气仍旧落在了瞿星言身上,把他白皙的皮肤烫伤,但青光不断涌现,死皮又一点点脱落下来,而保护着自己的这道屏障,却始终牢固,没有让一丝热气透进来。 直到周围空气中的温度又恢复正常,结界才褪了下去。 瞿星言手里金轮的锋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以一种比她更加肯定的语气回话,道,“阵眼吗?我的朋友会将它碾碎的。” 闻言,藤原中吕的笑意消失了。 她眼色僵了僵,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锋刃上的寒凉。 铿!! 霎时间,她陡然拆下了发中的一根尖利长簪,挑开了瞿星言手里的金轮。 但这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化在此阵中的灵力,眼见她身边冒出层层白烟包裹住她,自其中又射出无数迅猛的紫光。 “小心!” 陈月歆大叫出声,一个箭步纵身跃出,一把将瞿星言从那极其危险的范围中带了出来。 瞿星言伸手扣住她的后背,将她压在自己身上,而后另一只手凌厉而干脆的射出手中的金轮。 锋刃破开紫光,击中了挣扎的藤原中吕。 滋滋! 自她的身体里发出一阵阵皮开肉绽的声音。 两人跌在地上,陈月歆摔在他身上,美目怒视,掩藏着的还有一丝深深地担忧,“你知不知道刚才真的很危险,那样的温度恐怕连我都支撑不了多久,你就这么喜欢逞能?” “我知道,我只做有十成把握的事,”瞿星言依旧耐着性子沉声答道,“我若不出手,藤原中吕又会全身而退,我就没法顺势逼出阵眼,只是受一点小伤罢了。” “你可以告诉我,然后由我去做,我灵力属火,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受伤就能……”陈月歆快言快语道。 他眉目间云开月明,伸出手指贴近她的唇边,打断道,“下次,下次一定告诉你。” 陈月歆一愣,声音渐弱,最后索性闭了嘴,她低了低视线,却正好瞥见他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线条如雕琢般的锁骨。 她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这副皮囊,生的真好看。 她第一次发现这件事,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眼前的人形也是湛然若神的少年,可谓是一派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的气质,她的指尖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心跳…… “你又脑补什么呢?”瞿星言蓦地出声,中止了她的遐思。 陈月歆连忙道,“没、没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像偷糖吃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连忙别开了视线,但却掩藏不住面上的窘迫与局促,她作势要爬起身来,一面转移话题道,“藤原中吕怎么样了?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怎么出去?” 他借力半坐起身,然反手扣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完全起身离去,道,“接下来只需要相信汪文迪就行了,不信你自己看那。” 陈月歆眼下侧坐在他两腿中间,手又被他摁住,一时竟不知如何脱身,只得依他所言,将视线拉长,看到原是藤原中吕呆着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了藤原中吕的影子,取而代之的,只有一些燃烧过的痕迹。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疑惑的目光复又投向了瞿星言。 “藤原中吕在这阵中的灵力已经用完,她必得回阵眼所在处,”他解释道,“如果快……只要五分钟,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立马将话题拉了回来,追问道,“你很奇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刚刚到底在脑补什么?” “哎呀,我不是说了没什么嘛!”陈月歆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醉在那像明月一般的眼睛里。 他突然道,“原来你喜欢坦诚相对?” 她感觉周边的空气比刚才烧起来的时候还要更热,忙捂住了脸,大叫道,“什么坦诚相对?我是喜欢坦诚相对的关系,但不是赤身相对啊啊啊啊!!” “是吗?”他凑近她水灵灵、红扑扑的脸颊一分。 “是啊!!”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下次再跟我说具体的吧。” 瞿星言气息微松,一下仿佛疲累非常,他轻轻的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极轻,道,“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陈月歆愕然,但愕然之后,猛然发觉自己心中有说不出的心疼。 她知道他伤的很重,新伤旧伤、灵力过度消耗,伤到从未在朱雀面前露出这般样子的他,如今却要靠着她休憩。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仍旧是那般轻描淡写,宛若这些伤筋动骨的痛,分量就像是简单的没睡好一样。 他大可以喊痛,也大可以埋怨陈月歆,若非为了救她,他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没有,这是陈月歆心中最难受的地方,她讨厌欠人情,尤其对方还是她的冤家。 陈月歆沉默了,没有反驳他,没有推开他。 却说汪文迪那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紧张感却与洞内的阴寒气息一样,却有增无减。 自方才瞿星言的声音消失后,已过去了半个小时。 张霏霏有时候很佩服这人的脑子,好像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丝生机,与他青龙的身份象征完美契合。 她更佩服汪文迪,总能成为队友的生机。 “文迪,”她望着那一支岿然不动的蜡烛,问道,“结阵的时候,为什么我不能和瞿先生交流?” “这阵法只有结阵的人,能互相传音,你与月歆都只能听见我俩的对话,”汪文迪同她说明,神色平静道,“不过若没有你和月歆,这阵就结不起来,故而这阵叫阴阳同心阵,结阵双方,都要有一阴一阳才行。” 此名令张霏霏心间更加柔软一分,轻声道,“我自然相信我们几人是一条心。” 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转而又问道,“方才你说藤原家参与海战失败了,之后呢?” “之后就再难找到关于藤原家的记载了,而那次海战藤原家的领队,就是藤原中吕。”汪文迪摇了摇头,感叹道。 不等他细说此段,忽的,自两棺之间射出一道紫光,意欲冲破洞顶而去。 汪文迪眼疾手快,立即甩出两道金光,将那嚣张的紫色拦截下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方盒子! 盒子上还有一丝瞿星言的气息,且那盒子亦受到了极重的损伤,一角都是破裂的。 被他扣下后,盒子剧烈的晃动起来,但却挣不开那两道金光。 他凝神再看,便见两棺材上皆有一缕黑气与之相连,他心中立有定论,快速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洞中玄虚,有阴阳棺,八方威神,度人万千,斩妖缚邪,魔王束首,凶秽消散,道气长存……落剑,皆破!” 金光化作一把宝剑,直直朝那盒子刺了过去! 砰!! 盒子承受不住此般威压,径直炸裂开来,露出里面的东西。 又是一块石头。 不过一秒,石头一同消散在剑锋中。 随后金光漫天而落,铺在阴阳双棺上头,也铺在了躺在里面的人身上。 烛光再次亮起。 汪文迪双指并拢,贴于嘴前,眼中已有一丝欣喜,跟着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待到金光散去,先醒过来的自是精神头子更好的陈月歆。 她睁眼之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张霏霏温柔的视线。 她看见张霏霏眼眶含泪,想起瞿星言所说,一时间更有些愧疚,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月歆……”倒是张霏霏哽咽开口,手早牵住了她的,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月歆你终于回来了,你的手终于热了……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月歆……” 她感受着一切真实的触感,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也没舍得松开张霏霏的手,不知所措道,“霏霏,对不起,是我不好……” 张霏霏没让她把道歉的话说完,就先抱住了她,道,“没关系,月歆。” 汪文迪也冲她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了瞿星言那边。 不多时,他也转醒过来,见到的便是汪文迪递过来的一只手。 他拉住这只手,借力从里头跳了出来,眼中略有一丝欣赏,道,“看样子你成功破了阵眼。” “那是自然,咱们这波算不算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汪文迪笑道。 “算,”瞿星言不置可否,“这次你们俩功不可没。” 汪文迪注意到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低声问道,“你状态看上去不太好,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坦然答道,“在那边呆了太久,消耗过度,出去调养一下就行。” 那边陈月歆和张霏霏也互相安慰毕,走了过来,问道,“那接下来的路呢?” 瞿星言望向汪文迪,问道,“方才阵眼是如何出现的?” 汪文迪一点即通,抬头看向洞壁,随手甩了一道清光上去。 层层泥土剥落下来,从其上反射下一道紫色的光束。 踏进光束前,张霏霏打断了众人的脚步,她主动伸出手,道,“接下来的路,咱们一起走。” 第三百零七章 放血驱邪 汪文迪一面笑着,一面把自己的手盖在了上面,然后将视线投向瞿星言。 他像是个老大哥不得不配合弟弟妹妹们幼稚的游戏一般上前,抬起了手也覆了上去。 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陈月歆。 她鼓着嘴,面上一脸不情愿的说着,“你们真是……” 如是说着,脚下却快步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搭在了瞿星言的手上。 张霏霏欣然笑道,“出发!” 众人互相加油打气过后,一同踏进了那道紫色的光束中,脚底亮起一个诡谲的法阵,不知要将他们传去何处。 紫光包围了四人,周围的景象逐渐扭曲,又在扭曲之中变得清晰,但几人仍未落地。 “这是……?”张霏霏盯着那些飞速流逝的画面,问道,“你们能看见吗?”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随即,画面渐渐慢了下来,慢到能让人看清的速度。 汪文迪脸上严肃了几分,道,“你们看,这是九尾狐。” 张霏霏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疑惑道,“跟它说话的这人又是谁?” “他手里的扇子上好像有字,”陈月歆睁大了眼睛凑近画面,喃喃道,“藤原……” 画面一晃,还没等她看清具体的,就立即变作了完全不同的内容。 一阵寒风骤然把所有的画面全部吹散,众人回神之际,已经站在了实打实的地上。 脚上传来湿哒哒的触感,低头一看,他们正站在一片浅水滩中。 环顾四周,瞿星言皱起眉头,道,“我们……出来了。” 闻言,汪文迪抬眸四看,果如他所说,几人落地的点,正是藤原中吕墓穴的入口处,不久前,他和俩姑娘就是从这地方进去的。 墓中若有阴阳路,路后必是主墓室或通往出墓的路。 看来藤原中吕墓中阴阳路,属于后者。 可他们明明是一条路走到底的,那么究竟哪里才是通向主墓室的呢? “唯一出现问题的只有一处,就是在流沙室里,我们是经雪女的声音,去往了后面的路,”汪文迪很快冷静分析起来,道,“难道流沙室中,还有别的路?” 回想起那机关,又是弩箭又是流沙,还有无数饥肠辘辘的黑蜘蛛,怎么也不像有出路的样子。 正在几人沉思之际,汪文迪脑中忽然响起了一道仙音—— “先生,出大事了!!” 是句芒传来的。 “走,我们先去主体湖那边。”汪文迪立即把这一讯息告知另三人,跟着做了决断。 谁知才迈开一步,瞿星言却眉间一紧,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怎么了?!”在他身边的陈月歆连忙扶住他差点倒下的身体,慌张问道。 汪文迪也赶忙问道,“怎么回事?!” 之间他脸色愈发苍白起来,一丝血色也没有,他实在支撑不住,索性瘫坐在地上,咬着牙道,“……你们快去吧,不用、不用管我……” “我眼见你这个样子,怎么叫不管你?你这样我能安心办别的事?”汪文迪蹲下身子,手中凝出一团清光,贴近他的眉心。 然那清光却无法融入他的身体,反而被抗拒的弹了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了?”张霏霏也关切问道。 汪文迪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逼问道,“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你身体里为什么有这么大一团邪气?!” 闻言,陈月歆更是心里一凛,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又不敢用力,骂道,“快说啊你!你答应过我,从墓中出来之后,不会再对我有所隐瞒的!你想死吗?!” 瞿星言握住她的手,额上频出冷汗,艰难道,“高、高玉绳的药……” “什么药?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月歆快要急死了。 他虚弱的望向汪文迪,道,“天……早该亮了。” 他们在藤原中吕的墓中不说挣扎了十数个小时,往小了说,四五个小时总是有的,出墓的时候,天边怎么也该有破晓之光了。 可到现在,大地还是一片漆黑,完全是深夜之景,天地间无边的阴气正在狂暴的蔓延,遮天蔽日,谁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还会发生些什么事。 或者说,再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让月歆留下就好,我不会有事的,主体湖那边……甚至整个信州,都需要你,先去吧。” 汪文迪读懂了他的眼神—— 人间,将有大祸。 这话实在是太耳熟了,姑洗山秘境中的碎片守护者,把责任和使命抛给了使徒夫诸后便离去了,他留下的话里,就提到过人间将有大祸一事。 守护者所说的大祸,难道是预测到了今天的大祸? 张霏霏望向汪文迪,似乎大家都在等他的决断。 他深吸了一口气,拉起张霏霏的手,道,“霏霏,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跟着又冲陈月歆道,“照顾好他,此战结束后……再会。” “好。” 目送汪文迪同张霏霏离去,陈月歆回头道,“你现在该同我说了。” 他轻轻笑着,好像待在她身边真的能减轻痛感,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峰,淡然道,“我想去那说。” “爱说不说,还使唤起本大人来了?”陈月歆本想生气,但不知怎么,凶不起来。 他不以为意,撩开衣服,指了指自己那道仍旧没好的伤疤,缓缓说道,“这道伤疤其实早该好了,但是我一遍又一遍的把它割开的。” “为什么?你有病啊?自虐?”她瞥了一眼那深深地伤口,骂道。 “为了放血……”他低了眼睛,敛了笑意。 陈月歆也不蠢,所谓‘放血之法’她是清楚的,当修炼之人遭受邪气侵体时,驱散体内的邪气有两种办法。 一种是凭借自身更强的修为,强行逼出体外。 另一种则是放血,通常需要放血的时候,就说明那邪气与自己势均力敌,更已经深入血脉之中,侵蚀灵力神智,要祛除,就要把自己全身的血液换过一遍才行,但血流干了本体自然也就死了,所以需要一点一点的放血、换血。 故而伤口要一遍一遍的割开。 那痛,自然是锥心刺骨的。 又听他说,“我想去那。” 他扬起脸,十分真诚的望着陈月歆,眼里像有一汪澄澈的海洋,这让她根本无法拒绝。 青龙式撒娇。 “跑那么高干嘛,真是的。”她连翻白眼,但还是将人从地上搀了起来,三两个点地,便踏着月光去了那悬崖峭壁之上。 他平静的坐在悬崖边,清冷的月光淡淡的浮动在他的黑发上,陈月歆坐在他身边,忽然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些熟稔。 她看见他指尖凝出青光,又割开了那口子,但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好像在做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有一些黑气从口子里同血液一起流出,高空的风带着这血腥的气味飘远。 她吸了吸鼻子,这人怎么连血都带着一股冷冽的清寒之气,像一夜的雪遮盖的枝头梅花,无暇如霜、清冽如兰。 这样的人,高玉绳怎配染指? 她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道,“好了,够了,你一次放这么多血,你想死啊?” 他这才一点点收了气力,又将伤口丝丝缝合,答道,“我不想死,你还有别的说我的词儿吗?” “还是你想我赶紧死?那样就没人替元尊管你了。” 陈月歆瞪了他一眼,伸手指向底下的万丈深渊,“再不说正事,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 瞿星言将目光拉的深远,讲述起来,“我之前见高玉绳的时候,他非常自信的跟我说了一番话——” “‘我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心思了,你与汪文迪那小子扯破脸皮,以他的性格,眼里容不得沙子,就算你能放下身段主动求和,他也容不下你在身边了,何况青龙身为四圣之首,怎肯向他低头’。” 这话即便是说给陈月歆听,她也会觉得高玉绳言之有理,所以在瞿星言出现时,汪文迪直言是他让其过来帮忙的,她一下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而汪文迪让他离队,那时的场景她仍历历在目,这个人说过很多次,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东西,所以她才会真的以为,她和瞿星言,要成为天各一方的星辰,再也无法交相辉映,见面即是厮杀了。 她感觉风有点凉,怕他大伤未愈,便靠近了他一些,问道,“然后呢?” 他又忽然笑了,“汪文迪很聪明,他从不会让自己的性格成为自己的弱点,更不会给人乘此而入的机会。” “所以他提前布局,将计就计。” 陈月歆挑眉,“什么意思?” 瞿星言松了好大一口气,轻快道,“字面意思,从一开始,就是他和我计划好的。” “啊??” 早在阳翟,汪文迪单枪匹马入高槐夏别居救他的那次,两人一道回去的路上。 “高槐夏所说,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与之同走,问道。 那时汪文迪给出的回答也和之后一样,他说,“我有眼睛,我相信我自己看见的东西。” 他语气中分外笃定,瞿星言将这句话咀嚼了好多遍,突然顿住了脚步。 第三百零八章 老马失前蹄 “我觉得高玉绳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离间我与你,否则他前面做的很多事情都没有意义……包括拆炸弹的时候……” 汪文迪转过身来看他,眼底自有微光,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会想办法让我看见,你背叛我的样子?” “不排除这种可能。”瞿星言冷声道。 那时落日西下,日淡风静,远方的天幕拉长了汪文迪的影子,日光散落在他周围,好似无数柔软的棉絮。 他极目远眺,道,“那你觉得对方会如何设计?” 瞿星言顺藤摸瓜,答道,“你与我以兄弟相称,若不是触及底线,就谈不上背叛。” 一时间,夕阳完全落下,那沉沉的即将陷入黑色而又还在蓝色中挣扎的天色袭来,飞鸟投林,光线少了,好像连声音都跟着变小了。 他嘴中吐出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眼中压下一抹凶狠的杀意,“如果我们猜的没错,高玉绳下手之处便会是——” “张霏霏。” “不管是不是,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准备,”瞿星言声音更沉了,“我可不想因你与误会而刀兵相见。” 汪文迪收回了视线,重新迈开了步子,显然是心里已经有谱,道,“你一旦离队,高玉绳就会立刻招揽你,甚至说不准会委以重任。” “为何?” “他自诩阅历丰富,擅于揣摩心思,必以为自己将我的性格拿捏的死死的,背叛对我来说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事情,只要你离开……他会百分百确信你再无归队的可能。” 瞿星言道,“他还曾经通过江宇,试图以修复阴阳神轮的方法与我做交易,不过被我拒绝了。” 汪文迪道,“那正好。” 见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汪文迪跟着爽朗的笑了几声,道,“他要是真知道修复神器的办法,到那时候,我就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咱们一举多得。” “你的意思是,要我假意投诚?”瞿星言将他的心思一语道破。 “有何不可?他说我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我就让他老马失前蹄,追悔莫及,”汪文迪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显然心情大好,又补充道,“不过这事儿不能让月歆知晓。” 听到这,陈月歆掐灭了手中玩转的火团。 她立马来了劲,厉声打断道,“不是,凭什么不让我知道啊?!我有那么笨吗?” “跟笨没关系,”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继续道,“跟你的性子有关,要是你知道了,日后我投了高玉绳,真要跟你动手,你必定不会使出全力,那样就被他们看穿了,只有我俩真的打起来,他们才会更加相信我是他们那边的。” “虽然你笨也是事实。” 陈月歆一拳砸在他肩头,但没用力,没好气道,“说事儿就说事儿,能别带着骂我吗?” 跟着,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脑子的,你看你和阿迪,就总能通过细节考虑到这么多事情,而且迅速制定出应对的办法,你俩默契真的绝。” “要换成我,这计划估计就泡汤了。” 瞿星言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认真夸赞道,“汪文迪他的确聪明,而且周全,很有领导者的风气。” “别夸他了,”陈月歆有些失落,又扯着脖子看了看他的伤口,接着问道,“然后呢?然后高玉绳的药又是怎么回事?” “后来,虽然时间过去了挺久,但我们心中一直为这事儿留了个心眼,直到新药发布会时,高玉绳果然设计,令张霏霏落入江宇之后,汪文迪因天狗与九凤一事无法赶来,我救了你之后,他再召赢勾虚影……等等。” 瞿星言悄悄握住了她搁在地上的手,似乎是在让她不要责怪自己没能护好张霏霏,道,“而后汪文迪赶来,正巧见到我对张霏霏见死不救。” “只是一切都如他所料,发展也在他掌控之中。” “我离开后,江宇立即带我去见了高玉绳,高玉绳也果然像汪文迪说的那样,一心决断我与汪文迪再无并肩而行之日,他交给我三件事。” 陈月歆没有抽出自己的手,那冰凉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的正好,即便眼下是在冬夜里,她晃荡着双腿,道,“哪三件事?” “第一件,给他一丝青龙之力。” “他要青龙之力干什么?” 瞿星言道,“不清楚,而且到现在……他也还没有用过我给他的那一丝力量。” “第二件呢?” “他要一根朱雀的红羽。” 陈月歆战术后仰,脑子里回忆涌起,“不会是那时候……你找我打架就是为了拿我一根羽毛吧?!” 他没有否定,收回了目光,定在月光铺满的她脸上。 “骗子,你个大骗子。” 他失笑道,“没骗你,当时真的是伤口太痛了,脑子里只想见你,感觉呆在你身边,那痛感会轻很多,可能因为你属火,很温暖。” “拿羽毛只是顺便,真的,只是顺便。” 陈月歆呸了一句,道,“我信你个鬼!” 但她心里知道,那是朱雀灵力独有的特性。 朱雀自上古修炼,天生凶猛好战,又属极阳之烈火,完全就是为战斗而生的,不为任何人所驯服,故而只要身处朱雀身边,对疼痛会有额外的免疫力加成。 半晌,她又追问道,“你拿了我的羽毛,真的给他了?” “是给他了,不过现在应该不在他手里,”瞿星言道,“在江宇手里。” 陈月歆不解道,“怎么在江宇手里?” “我先说第三件事吧,”他微微将她的手抓紧了一分,道,“第三件事,就是高玉绳为了完全控制我,让我吃了一种药。” 她又掐了他一把,不服气道,“他让你吃你就吃啊,你是傻逼吗?” 他撑起一条腿,道,“吃之前我当然考虑过那药有致命的危险,不过他确实帮我凝筑成了阴轮,思及他既然有要事交给我,那药应该是起到类似控制的效果,而非要我的命,我就把它吃了下去。” “事实上,这药的确要不了我的命,只是内有巨大的邪力……每每要放血驱邪,略有些痛楚罢了。” 但他明显觉得,能以这个交换一枚完好无损的阴轮,他是赚的。 “这里头邪气这么重?都多久了,还没有驱散?”她关切问道。 “只有吃了解药,才能完全祛除,否则……这丸药中的邪气是可以一直再生的。”瞿星言依旧说的云淡风轻。 “你都帮他做了他要你做的事了,为什么不给你解药?”她忙问道。 他随意道,“他那有那么好说话?在没将我利用完之前,他怎么可能会真的把解药给我。” 陈月歆哑然,无奈道,“那倒也是。” 她又转而问道,“那羽毛怎么会在江宇那儿?” “因为江宇和高玉绳并不是一条心的,他还另有算盘,”瞿星言细细说来,“除了高玉绳之外,他还带我见了另外一个人。” “谁?” “一个叫做上官别鹤的,巫法者。” 陈月歆诧异的惊呼出声,道,“巫法?!” 瞿星言详细讲述道,“没错,当日在研究所上的废弃工厂内,拖住你的,就是他,召出天狗的也是他,也就是说,江宇与他也是合作关系,他让上官别鹤使用巫法拖住咱们,为的是完成高玉绳挑拨离间的计谋。” 她问道,“高玉绳不知道?” “不知道。” “好一个窝里反啊……” 瞿星言接着道,“而不管高玉绳要你的羽毛干什么,我都不想给他,所以在江宇给我引见上官别鹤的时候,我跟江宇提出了条件,我帮高玉绳取得你的羽毛后,他要想办法让高玉绳把羽毛交给他保管,我就同意跟他合作。” 陈月歆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这些阿迪都知道了?” “都知道,”他望了望九泽湖的方向,道,“还记得那个小孙吗?” “当然记得,他可太牛了,我一度以为他是什么民间的隐藏高手,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简直就……”陈月歆回忆起来,但又突然顿住了,狐疑道,“简直就、就跟你一样……” 瞿星言扬了扬眼角,道,“因为那些话本来就是我教他说的。” “什么?!” “我离队后跟汪文迪一直都私下联系,只是你们不知道,而我不方便现身帮忙,所以就找了小孙代为传话,他因为祖上一直居住在此,对九泽湖感情的确很深,也非常乐意帮忙,对九泽湖的事很是上心。” 难怪那时候小孙说同意让两个人潜水,一向思虑周全的汪文迪完全不管小孙是谁,就是笃定了要一探湖底—— 感情是知道小孙背后就是瞿星言啊! 陈月歆的眉毛拧成了麻绳,“在日料店,阴气大作,也是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很安全,所以才直接带着霏霏走了!” “不止如此,他说他去单独调查,其实也是返回日料店那处,取了我的调查结果。”瞿星言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她撇了撇嘴,道,“感觉世界欠你们俩一个奥斯卡大奖啊!” 第三百零九章 狂热者 但其实说出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好的一面的。 比如陈月歆知道了,汪文迪追着那鬼娃娃和周游交手的时候,之所以没有选择赶回来救她,也是因为知道,瞿星言一定会出现。 这就说明,在汪文迪心里,并非是陈月歆不重要,而是他能够确保她是安全的,才做出了更为理智的选择。 这样一想,果然感觉好过多了。 说白了,其实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关系是最经不起推敲和质疑的,一旦有了一丁点的推敲和质疑,就会感觉什么都变了,然后不断地把一些极小的问题放大化,最后导致决裂或者做出其他伤害对方的事情来。 可汪文迪和瞿星言之间,默契却超过了这种所谓的推敲和质疑。 “阿迪为什么那么相信你?”她突然问出了口,“你又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瞿星言老实答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这种微妙的默契,只有当事人能够心领神会,任何词语和句子用来描述它,都会显得多余。 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的话,元尊曾经指点过我,这世间仍会出现另一个值得我信赖和辅佐的人。” “是阿迪?” “但愿是他。” 陈月歆自言自语道,“那家伙又自大又张狂,怎么可能是玄女所指?我才不信。” 片刻,瞿星言蓦地把手搁在了她头上,道,“不必多虑,我和你之间也一直这样有默契的。” 没等陈月歆再问更多的细节,远方忽然炸开一道冲天的黑光。 那黑光卷起狂风,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粗糙的砂砾,两人都能感觉到,那锋利的沙子似乎要割开自己的脸庞。 陈月歆站起身来,抬手形成一道红色的屏障,抵挡了狂风。 再看时,不过刹那的时间,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吞噬了整个世界,湖水迅速干涸、草木迅速枯萎,一切的一切,都被这狂暴的、不可控制的气息化为了腐朽。 这样的世界太可怕了,目光所及之处,能看见的,只有枯叶腐枝、血水尸骸,能感觉到的只有无限逼近的死亡气息。 “是尸气……”瞿星言跟着站起了身子,判断出声,脸上爬起一丝不妙的表情。 这尸气太浓厚了。 席卷天地,毁灭一切。 那直冲天际的黑光取代了天上的云朵,似乎不仅将大地扫了一遍,更霸道的将天空也要占为己有。 所有的黑光卷进月亮里,在月亮上散开一抹妖冶的红色。 两人站在山峰上,看着这一切。 万丈峭壁,暗色的天,幕布上一轮血月。 “休息好了?”陈月歆眸子里泛起一缕随时准备动手的兴奋。 “好了。”瞿星言沉着附和。 她和他都站在悬崖边上,她低头看了看这个高度,嘴边兴奋的弧度越来越大。 调整了姿势,骤然坠下。 瞿星言紧随其后,两人化作一红一青两道极光,迅速的射向了主体湖的方向,准备奔赴汪文迪处,参与一线战场。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汪文迪带着张霏霏赶去句芒所在处,一路上也将他与瞿星言的计划简略的讲了个大概,或许是张霏霏的脑子转得快,她听起来并不费劲,大多数时候他一说,她就明白了后话。 嗵!! 刚进入主体湖的范围,就见一道巨大的身影砸在了自己面前,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摔在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化出原形的句芒。 汪文迪甩出一道金光,助它起身,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句芒身负有伤,艰难的抬了抬手,指向主体湖的正中央,道,“先生……你总算来了……!” 顺着它所指望去,便能看见有一团混沌的黑光悬浮于湖中央的上空。 再仔细一看,有千丝万缕的黑气从湖水中渗出,缠绕在黑光上。 “文迪,黑光里有东西……!”张霏霏走近几步,擦了擦眼睛,道。 汪文迪当即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三道清光极速射出,但并未打破那道黑光,只是在与周边的黑气缠绕之时,叫人能把光团中的景象看的更加清楚。 里面的是…… 汪文迪看见那极具标志性的毛发和模样,立时下了定论,“周孟春!” “周孟春?”张霏霏连忙问道,“它这是在干嘛?” 身边的句芒回话道,“不知道,它突然出现在此处,随后湖水里的邪气与阴气就不断被他吸收,吾本想将它拿下,奈何破不了它周身那道黑光结界,反被它所伤,而且……吾察觉到周围有一股不祥之气……” 细细分辨之下,确有一丝奇怪的气息夹杂在阴邪之气中间。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怎么好像是……尸气?” 他手中落出双剑,一个箭步纵身上前,剑锋上清光流转,径直撞上了那团黑光。 这样近的距离,清光又为他驱散了些许黑雾,他这才看清,黑光里,除了周孟春之外,另有一物。 两阴碧色灯。 湖中的阴邪之气汇聚在周孟春身上,经由它身上的咒文,输送给了这盏灯。 对方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手上凝了几分气力,打算硬破结界。 霎时间,数道黑刺齐齐从不知名的方向射了出来。 汪文迪转手,以剑面把黑刺全数扫开,趁势借力后退,跳到湖边的地上,站定身形,寻找着偷袭者的身影。 对方好似没有隐藏自己踪迹的打算,也径直落在了汪文迪面前,挡在了他与那团黑光中间。 正是高槐夏。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汪文迪讽刺道。 “神的杰作即将完成,不知汪先生你还能得意多久呢?”高槐夏一语挑明他出现在此地的目的,那就是为了保护正在壮大的两阴碧色灯。 汪文迪挑了挑眉,道,“在我面前装逼的人,通常都死的很惨。” 他话音刚落,剑尖就射出数道冰刺,随后他自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步冲了过去,到高槐夏跟前的时候,剑已经刺出,几乎是无可闪躲的局势。 对方飞身后退,一面念起咒语,面前逐渐生出一层层坚固的木牌,一层层削弱他剑锋的攻势,所有的盾牌被巨大的压迫力和切割力击碎成齑粉,汪文迪的剑尖瞬间就刺进的他的身体。 下一秒,黑雾暴涨,高槐夏脱身而出,掩住自己没有扩大的伤势,又砸出三道火焰,自己隐于黑雾之中,思索着下一招该如何出手。 “既然你赶着来送死,那我就成全你!!” 汪文迪继续嘲讽了一句,随后一个闪身就晃到了黑雾后头,一剑刺了进去。 黑雾散去,原地根本不见了高槐夏的影子。 紧接着,却有三道罡风迎着他的面门扑了过来。 他转身凝力,剑身上发出更加剧烈的光芒,径直吞噬了这三道罡风,他将手里两剑抛了出去,嘴中念念有词,脚下步子一转,直冲周孟春所在扑了过去。 随着周边气息最微弱的变化被他察觉到,两把宝剑应声飞了出去,朝黑夜里空中一个方向刺了过去。 “唔——!”高槐夏一声闷哼,立时显形,腹部正扎着汪文迪的一把剑。 眼见另一把宝剑就要攻破保护两阴碧色灯的结界,高槐夏一个咬牙,陡然冲了过来。 再挨一剑。 汪文迪下手毫不留情,利落的抽出双剑,高槐夏身上的两个致命伤口已经无法愈合了。 面对死亡,他脸上竟然一丝痛苦和害怕都没有。 他冷笑一声,“我生来就是神在这世间的代理人!神的杰作,我必将助其完成!” 随着他周身能量气息渐弱,汪文迪其实一直在等他那一句‘月宫救我’,但到了他居然也没有喊出这句话,反而大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感觉。 不止如此,他注意到高槐夏的背部与那结界相连,像是被两阴碧色灯牢牢控制住了一样,又自身体上心口那一处渐渐散出红光。 红光缓慢的凝成了两滴耀眼的精血,一点一点剥离他的身体。 汪文迪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当日高槐夏遭他一重击,又受了陈月歆的紫炎,再度出现时,不仅恢复如常,甚至还比以往更加厉害。 就是这两滴精血的原因!! 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十有八九这东西是高玉绳给他的,而现在要收回了。 可为什么要收回? 难道是因为知道他要死了? 既然毫不在乎他的命,那为什么第一次时又要帮他续命? 汪文迪拧紧了眉头,道,“你死心塌地为高玉绳办事,何曾想过到头来你是他说丢就能丢的弃子?” 谁知高槐夏却丝毫不在意,眼神仍是保持着对神的狂热,虚弱却疯狂道,“哈哈哈……总会有牺牲的,要成功总会有牺牲的!!” “你心甘情愿?”汪文迪不解,抬手想要按住那两滴精血,以此扭转高槐夏的心性。 可有些人注定生来与黑暗为伍,世人的黑暗,对他们来说,即是光明。 黑光并高槐夏的血液炸开,令不曾防备的汪文迪不得不松了压制后撤,只见精血倏尔飞遁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高槐夏的脸色迅速失去了神采,唯有眼里那一缕狂热还是十分的明亮。 第三百一十章 槐夏归思沈 明亮中倒映出来的,是一种别样的痴迷。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高槐夏生来就是为神办事的,他口中的神,便是高玉绳。 一百个人,有一百个不同的信仰。 其实高槐夏并没有什么很悲惨的童年,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相反,他打小生活条件就非常之优越。 在他固有的记忆印象里,高玉绳就是他的父亲。 他非常喜欢高玉绳给自己取的名字,所以才会在第一次听见瞿星言名字的时候联想到‘星言夙驾’这个成语,才会问他是否身负重托。 至于他的名字,高玉绳说过,含义为—— ‘浓春烟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 来源于高玉绳对一位‘沈’姓故人深深的思念,但高玉绳并不让他多问关于那人的事情,可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觉得父亲只要一念自己的名字,就会想到最重要的故人,那他对父亲来说,一定也很重要吧。 高玉绳热爱京剧,特别热爱。 所以他也跟着琢磨京剧,随着入门,他才发现,京剧的文化底蕴十分之深厚,就像他父亲这个人一样,更像华夏这个大国一样。 高槐夏也知道,父亲最爱唱的一曲,乃是《霸王别姬》,但却几乎没听他唱过,只在每年的冬天,年底的最后一天,无论多远,都要赶赴江边,唱这一曲。 那时候总会下雪,不管天气有多恶劣,高玉绳从没有断过这习惯。 除此之外,高槐夏听过最多的,就是一曲《春闺梦》。 此戏讲述的乃是一对新婚的夫妻,丈夫因打仗被强征入伍,战中阵前中箭而亡,他的妻子终日在家盼望,某日,丈夫竟真的卸甲归来,妻子可谓是百般滋味夹杂心头。 谁知两人互诉衷肠之际,忽然战鼓喧天,妻子一惊,猛然醒来,才发现所谓丈夫归家,不过是她积思成梦罢了。 这曲甚是悲哀,高槐夏年少之时,听过之后以为高玉绳年年祭奠的人,乃是他的妻子,他还曾经问过这一点。 他说,“父亲,那位沈姓故人……是母亲吗?” 那时高玉绳的反应,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看见父亲手里稳当端着的茶盏‘啪嚓’一声砸在地上,茶水在地面滚落一个圈,蒸腾出仅剩的一丝热气,与高玉绳眼底翻涌而出的情绪映照成一场惊涛骇浪,好像他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一样。 跟着,高玉绳回过身来,眉头紧蹙,眼底如冰,好半天才开口道,“胡言乱语,还不快去背书?!” 大多数时候,高槐夏宁愿被高玉绳打一顿,也不愿意他光是这么说自己一句,然后就把所有的悲哀全部压在自己心里。 后来他才知道,那位沈姓故人,是个男人。 直到某次,高槐夏过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从来没有陪他一起过过生日的高玉绳忽然于百忙之中抽了空。 不仅亲自给他下厨,还带他一同去听了戏剧,又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到了晚上,还陪他去放了孔明灯。 就是在放孔明灯的时候,高玉绳问他,“夏儿,你可有何心愿?” 那是他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但他心中却早就有了答案,脱口便道,“孩儿的心愿就是父亲的一切愿望都能够实现。” 高玉绳托起手里的孔明灯,手中拿着一支毛笔。 “父亲的愿望是什么?”高槐夏抬了抬头,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透过星光的背后,他看见的是黑暗的天幕。 孔明灯上被写下四个大字—— 清洗世界。 “现在的年轻人,好吃懒做,对传统文化一点敬畏尊重之心也无,光拿京剧来说,都被他们改成什么样子了!这世界交到这些人手里,迟早玩完。”高玉绳平静的诉说着,随即把手里的笔递给了他。 高槐夏思考了一阵,答道,“也许是和平久了……” 高玉绳打断他,严肃道,“和平本身是没错的,出错的是和平世界下人的思维。” “一个脊背挺直的、有气魄有责任心的人,无论是在盛世还是在乱世,他所想所为都是为国为家做贡献,绝不是像现在那些人一样,消耗繁荣、沉溺享乐,最终只会自取灭亡罢了!” “所以,这个世界,需要来一次大清洗,为父心血凝成的京剧班子,哪怕我不再打板唱曲,也不能交到这些垃圾手里。” 闻言,高槐夏没有再在孔明灯上写另外的字,放下了手里的笔,点燃了孔明灯,将它放飞,郑重其事的点头道,“为完成父亲的心愿,孩儿在所不惜、万死不辞。” 高玉绳露出欣慰的笑容,满意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继承我的心志,非你莫属。” “夏儿,你要永远记住,为父所为,就是神之旨意,而你,就是神在这世间的代理人,你有资格行使神的一切权利,而你的一切,都是为了神而存在的!” 高槐夏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理想,自那时起,眼中除了追随高玉绳的光辉之外,就同时燃起了那狂热的火焰。 他昂首答道,“甘愿为神奉献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从那之后,高玉绳就唱起了《群英会》,他告诉高槐夏,群英会一毕,世界就将被清洗,但还需要一些人,来充当戏中的主要角色,否则这戏就唱不起来。 戏中周瑜乃是促成群英会的人,绝对的主角,高玉绳将这一角色交给了高槐夏。 再后来,群英会成形之际,他又问过高玉绳,关于其他的角色。 高玉绳答道,“曹操自是汪文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总以为一切都逃不出他的实力,蒋干便是瞿星言,看似聪明、实则愚蠢,甚至稍加计谋,更能为你所用,至于鲁肃,则是江宇,他倒是与我们一边,实际上心眼多得很。” 高槐夏问道,“那诸葛亮呢?” 只见他摇头晃脑唱上一句韵味十足的,“怕只怕瞒不过南阳诸葛。” 跟着说道,“哈哈哈哈……最终,掌控一切的、看穿一切的,当然是我了。”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或许真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把这些事情走马灯一样,迅速而仔细的想了一遍。 他一点也不恨高玉绳,在他心里,高玉绳始终都是父亲一样高大的存在,幼时他也体验过父亲的耐心教导、温柔呵护,虽然长大后高玉绳就越发疏远了,但他只觉得这种疏远会让父亲的形象更为可靠、牢固。 高槐夏半个身体已经被结界拉了进去,另外半边还被汪文迪死死的扯住,不让他完全进去。 “汪先生,何必再做无用功呢?”他声音很轻,从来没这么轻过,轻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微风吹散。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哪怕高玉绳从头到尾只是在利用你,你也无所谓?” “那两滴精血,里头有火之力与木之力,虽然帮助你短暂的复原了伤口,也让你更强了,但始终没有完全融入你的身体,还不是他说抽走就能抽走的?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又为什么非要一错再错呢?” 高槐夏余下的力气只够他转转自己的眼珠子,他斜视着汪文迪,眼神未有丝毫改变,道,“你讲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对我来说,父亲就是我的世界,也是他教给了我一切。” “我觉得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诗词歌赋、京剧戏曲……都被现在的人糟蹋成什么样了?我一个洋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美’,那些人却不加尊重、肆意践踏,他们不配拥有这么好的东西,他们不配!” “清洗世界,让世界重生,这些美的东西,才有一线生机!” 他越说越神采飞扬,根本不像一个不想死的人,继续道,“既然父亲大人说我是周瑜,我就是促成群英会的周瑜!我——就要为神——清洗世界!!” 锵! 一声清脆的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高槐夏趁他专心听其言语的不备之时,手中竟凝出一根黑刺,径直朝他腹部刺了过来,好在他扬手一剑,削断了这利器。 但与此同时,高槐夏借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整个人被结界全部吞了进去。 准确的说,是被里面的两阴碧色灯吃了。 见到这幅画面,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落回张霏霏身边,立即张开一道护住二人及句芒的结界,冲她叮嘱道,“离我近点,四周尸气正在暴涨!” 张霏霏不敢怠慢,连忙靠在了他身边,句芒也化作人形模样抬手帮忙。 空中的那道黑光剧烈的颤动起来,中央已经完全找不到高槐夏的身影了,其中传来无数冤魂的鬼哭狼嚎,刹那间,黑光朝四周炸开,腐蚀了周围的一切,狠狠的撞向结界后,再朝后方扩散而去。 不止如此,黑光直冲天际,里头的周孟春整个身子也跟着扭曲起来。 汪文迪从它的眼睛里看见了人类才有的恐惧。 它的双手好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迫使之下抓紧了两阴碧色灯,灯芯中爬出丝丝缕缕好像小蛇的黑气,顺着它的手臂一路蔓延到它整个身体。 第三百一十一章 四大尸王 “文迪,你快看!”张霏霏抓紧了他的手,皱起眉头,惊道,“周孟春身上的黑气……跟它身上的那些咒文纹路重合了!!” 下一秒,它的身体血肉顺着这些纹路渐渐裂开,鲜血一点点渗了出来,跟着流进了两阴碧色灯里面。 “不好!” 汪文迪反应过来,将她安置在句芒身边,又在结界内悬置一把宝剑,自己则携带另一把宝剑冲了出去。 剑尖猛地撞上那黑色的光柱,但只刺进去了一厘,就被那股狂暴的尸气抵挡住,他深吸一口气,手上再加了几成力气。 与他对抗的尸气一分为二,也是不肯让步。 他心里愈发感觉自己的猜想要成真了。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青一红两道剧烈的光芒骤然射了过来,转眼之间,他身边就多了两股力量。 来的正是瞿星言同陈月歆。 两人的手分别搭在他左右肩上,眼见就把宝剑又推进去一步。 “什么玩意儿?”陈月歆望向黑光光柱中,看见里头那骇人的场景。 汪文迪沉吟答道,“尸王现世了……” 他还未说完,尸气摧枯拉朽一般又化为三道! 一边的瞿星言皱起眉头,道,“这团尸气还在变化,我们得赶紧把周孟春弄出来。” “交给我。”汪文迪与另两人交换了眼色。 他们也是当即会意,收力撤手,双双落到张霏霏身边,陈月歆又甩开一道焰气,把结界中的那把宝剑朝汪文迪掷了出去。 双剑在手,气息陡然暴虐一般割开了那道顽固的黑光,扩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他凝神屏息,清光凝于手中,一个用力,拽住了周孟春的一条胳膊。 一刹那,他只感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力,自两阴碧色灯上散出,与他纠缠住,不肯他就此把周孟春带走,那散发着恶臭的血液自动避开了他手上的清光,蜿蜒着想要越过他的宝剑攻击他的心脏。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太上台星,保命护身,心神安宁,三魂光清……” 汪文迪嘴里快速念咒,周身覆盖上一层更加耀眼的金色,阻断了那血液接近他,又听他继续念道,“回度往生,心感太冥,黄华真降,飞升上清,既是人身,休同妖为,三光一清,当为我令……破!!” 两把宝剑同时争鸣起来,一把陡然转向两阴碧色灯的灯芯,另一把则划开黑光,刺向了灯与周孟春相连之处。 灯身上猛然散出无数黑刺,又震开数道黑光,与他的一把剑僵持不下。 汪文迪一咬牙,转手握住另一剑,一剑下去,金光乍现,径直断了周孟春抓住灯的那只手臂。 霎时间是血液四溅,四周响起幽幽的哀鸣之声,一遍叠加在一遍之上,叫的人只想以头抢地,实在是太难听了。 他把断了胳膊的周孟春从里头带了出来,甩在地上,只见它身上的咒文开始收缩,引得它一阵又一阵的抽搐,好似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众人的视线都在它身上时,它突然诡异的半坐起身,然后迅速的用它那只已经断了的手,连滚带爬的自己朝两阴碧色灯的方向冲了过去,它这姿势显然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扭曲而畸形,越看越诡异。 歘! 汪文迪再度甩出三道金光,就炸在它跟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它用另一只手抓挠自己身上的口子,使其裂得更大,而后血液一滴一滴从它的伤口里凝固成形,纷纷朝两阴碧色灯飞去。 “杀了它!”瞿星言当即开口,道,“等它的血液全部被灯吸收就晚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手腕翻转,射出宝剑,正中它的后背,发出一阵同肉烤焦了一般的声音。 他将视线投向陈月歆。 陈月歆点了点头,手中捏了一个法印,念咒时语气格外的庄重,道,“先天造化,天地灵气,临兵斗者,无所不辟……引天之火,着!” 念完,她双指为令,骤然指向在宝剑缝刃中挣扎的周孟春。 轰!! 从天而降一道金光烈焰,重重砸在了它身上。 嗷——!! 它面部扭曲,直至最后一刻,仍是愤恨的望着对它下手的几人。 天火烧尽之后,自然散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黑色的阴影。 在那阴影中,张霏霏看见了一颗反射着寒光的小小光团,“文迪,那是什么?” “让它修炼为犼的精元。” “我能拿走吗?” 他笑了一声,问道,“你想带给他妈妈吧?” 张霏霏不语,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情绪极为复杂,昔日张家保镖队的一员、熊巍的好兄弟……历经种种变故之后,甚至连骨灰都没能留下。 说周孟春是罪有应得,她不否认,但若没有高氏父子所为,说不定周孟春能接受更为公正的惩罚,何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了,从自己的爷爷到周孟春,从那些无辜的病人到凰鸣鸡,她不想再见到无谓的牺牲。 “当然可以。”汪文迪抬手,将那精元吸在手心,又吹出一道寒气,把它凝成了一颗晶莹的玻璃珠子。 张霏霏把它收好,叹道,“这样也算了了李婶的一桩心愿了。” 她话音刚落,又听身边的陈月歆道,“你们看那盏灯,我怎么感觉它要炸了?” 循声望去,只见空中的两阴碧色灯震出一圈又一圈的黑气,隐约还能听见它发出的极其愤怒而狂暴的嘶鸣声,好像对于汪文迪把周孟春杀了这一行为非常的不爽,它把无边的黑色全部吸收,挑开了与它对峙的剑。 汪文迪抬手接剑,只听‘噗通’一声,它失力一般直直掉进了底下的大坑里。 那个坑原本是主体湖的湖体,但炸开的浓厚尸气,早令湖水干涸了。 起码有百米的深度反哺出更加剧烈的黑光,黑光中,有一个身形巨大的人影在其中晃动。 要问这身形有多大,可谓是顶天立地,从坑底站起来,边缘不过到它的腰际。 感觉伸手可摘星,蹬腿能把地球踢穿。 句芒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大邪气?!” “不是邪气,”瞿星言重复强调了一遍,“是尸气。” 人影逐渐实体化了,纵身一跃,跳到了一边,口中吐出一道浊气,好像许久未曾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不过片刻,又是一道势不可挡的黑光,又是一道地崩山摧的巨大身影,跟着从坑底跳了出来,立在了这头一个庞然大物身边。 这俩汪文迪都已经打过照面了,笃定道,“一为赢勾,一为后卿。” 瞿星言拦住他欲要攻击的动作,紧紧盯着坑中,低声道,“还有。” “还有?!”陈月歆差点没跳起来。 随着她这声惊呼,果然又出来一道人影。 这个人形不如前两个巨大,略显瘦削,而且随着它的实体化,周边的空气猛然升温,大地更是出现一道道皲裂的裂纹,只见它身体干枯,仿佛一点水分也没有,再看它的五官,也是丑陋的吓人。 “旱魃……”汪文迪护住张霏霏的心脉,道出这尸王的名讳,“凡旱魃周围,数里之内,水分无存、土地干旱。” 陈月歆额上青筋跳了跳,道,“不会还有吧?” 话音刚落,狂风猛然肆虐起来。 在狂风中,众人能感受到一丝腥甜的血气。 随后,血气愈发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让人一闻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那根本不是新鲜血液的气味,而是陈旧的血液、血块,夹杂着尸臭,简直像是把从铁锈里捞出来的臭豆腐往人嘴里塞一般的味道。 瞿星言加固了保护几人的结界,摇了摇头道,“将臣也来了。” “将臣?” “将臣不像其他三个尸王,都是由人化成的,将臣的本体乃是一根树枝……” 陈月歆张扬道,“那它岂不是最好对付的?” 汪文迪为她的智商捏了把汗,接过话茬补充道,“将臣是四大尸王中唯一一个会吸血的,而且正因为它的本体是神树树枝,没有人的特性,很难有突破口。” “所以将臣是四大尸王中……最猛的。” 陈月歆立马闭了嘴。 最后一道身影变化完毕,其中现出一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的巨大身体,眼射黑光,光是气势上就感觉浑然不同。 “传说将臣拥有不死之身,如何应对,你有主意没?”瞿星言问道。 四大尸王身上的黑光还在变化巩固,正在汪文迪皱眉之际,众人在那铺天盖地的鬼哭狼嚎中,听见了另一道声音。 水流的声音。 “哪来的水?”张霏霏第一个反应过来。 “不说现在天地间尸气妄为,光有旱魃一个,这附近就不可能出现水啊!”汪文迪也跟着道。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在那!!”陈月歆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一座山峰,光秃秃的峭壁上竟然流下水来了。 而水的源头,来自于山顶。 众人很快发现,之前所指出的那九座山头,每一座都开始自山顶涌出水来,那水根本不知源头在何处,但却源源不断,逐渐在山壁上自一条小小的溪流变作了潺潺水花,更大有要成为瀑布的趋势! 第三百一十二章 九龙罩玉莲 反复看了几次,真的就是九座,不多不少。 几人哪见过这般诡异离奇的场景,更不知是缘何落水,一时间是紧锁眉头,半点主意也没了。 那头四位尸王中赢勾已然站稳了身形,扬起毁天灭地的一拳,重重砸了过来。 瞿星言纵身跃起,手中凝出金轮,与对方的拳头相撞,发出短促的响声,赢勾的拳头是纹丝未动,显然不为他所伤。 但他在高空中却看清了另一番景象,那九座山头上似有泉眼,从中涌出不断的水流,而在泉眼中,他的确看见了各有一缕阴邪之气。 落地时,汪文迪便道,“四大尸王若是被两阴碧色灯召出,同现时会形成一个以灯体为阵眼的煞阵,这个阵法能给四大尸王无限制的加强,我们若要出手,也必须是招招为杀,或者先把灯毁掉。” 但说实在的,两阴碧色灯掉在那坑底,不知具体方位不说,更不知它是否还有什么后招,若贸然接近,危险系数的确太高了。 他才一说完,赢勾就同后卿双双冲了过来。 第三位旱魃也稳住了身形,它抬起双手,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周围顿时地动山摇,汪文迪脚底下的土地仿佛活过来一般,让他的双脚陷了进去,甚至还要把他往里面拉。 他只得先应付眼前的情况,一把拉起张霏霏,在空中时便把她丢给了同样飞身而起的句芒,安置道,“保护她!” 句芒听从吩咐,张霏霏也安心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她虽然已经有几分本事了,但她清楚,此次面对的阵仗有多大,便也只叮嘱了一句,“你们小心点!!” 另三人纷纷应声,汪文迪手里握出双剑,叫道,“月歆!” 应声,陈月歆瞬间出现在他身侧,流火扇扫出两道耀眼的紫炎,一道夷平了底下蠢蠢欲动的土壤,一道直冲赢勾而去,火焰夺目非常,那架势仿佛要把赢勾烧成灰烬。 这次出手的仍是旱魃,它抄起无数巨大的岩石,再将土壤不断的附着其上,形成一面盾牌,立时挡在了赢勾面前,与紫炎对上。 见此,汪文迪借力飞出,半空中便与陈月歆的紫炎汇合,剑锋一出,径直切开了那坚固的阻碍物,连同耀眼的火焰一齐刺向了赢勾。 镗!! 飞身上前的,正是那最后化形出现的将臣! 它以双手为招架,再借旱魃之力,将紫炎湮灭,又把汪文迪架开,转眼之间,后卿扑了上来,一把长且利的弯刀正贴着汪文迪的脸边擦过去。 只要他反应稍慢一丁点儿,这把大刀就能直接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不过己方队友也不是吃素的,眼见汪文迪避开,金轮便趁势切入,在大刀上留下一道钝口,击退了后卿。 双方皆三对三稳住了阵型,旱魃落在最后方,随时准备操控土壤、岩石、砂砾等等,或为攻击,或为盾牌。 但四大尸王每个都本该是既具有攻击性的。 汪文迪和瞿星言想到了一处—— 周孟春并没有完全献身给两阴碧色灯,所以四位尸王中有人弱于其他三位,而那个最弱的,极有可能就是躲在最后面的旱魃。 “这将臣还真不简单,咱俩的合击它竟然这样就接住了,”陈月歆神态认真起来,周身盈满了一层彤色的火焰,她动了动手关节,道,“看来今天能痛快的打一场!” 瞿星言解释道,“将臣的原身乃是昊天大帝所取下,昆仑神木的树枝,那树乃是仙家之物,数万年难得一见,坚固无比,又具有无边灵气,化作尸王后更能助它免疫道法,所以后世才会说将臣有不死之身。” “而且它的思维也因此不受控制,两阴碧色灯只能把它召唤出来,却不能控制它,它之所以要杀我们,只是单纯的因为在它的思维里,它见不得活物。” “注意点,千万不要被将臣打伤,它能通过你的血,把你变成和它一样的吸血僵尸。” 闻声,汪文迪也低了低身子,也专注了几分,道,“我们想办法攻击旱魃,先把它撂下。” 空气中的杀意剧增。 将臣骤然抬起巨大的手掌横扫过来,三人一一闪躲,手掌拍在旁边的一座山头上,径直把那山丘扫平。 它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而诡谲万分,“杀……杀光你们……吾一根手指头,就能捏碎你们!!” 哦? 汪文迪面前装逼? “我看你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汪文迪道。 身边还有陈月歆这么个捧哏的,接话道,“怎么呢?” “离谱到家了!” 他一说完便纵身一跃,速度上可谓是脚底生风,剑锋中凝出剧烈而致命的电光,以根本无法捕捉的状态径直刺向了将臣的脸。 将臣不紧不慢,同时飞身上前来应战,后头的旱魃跟它也是默契十足,顿时就有狂风凝结了无数沙尘,形成暴风席卷而来。 紧接着,将臣跟前额外隆起了一面巨大的土盾盾牌,那暴风与汪文迪手里的剑相撞,沙尘与雷电嘶鸣,为的不过是减缓他这一招的攻速,待到打到这盾牌上时,锋利程度肯定已经不如一开始了。 哐!! 但汪文迪还是透过暴风,撞了过去。 宝剑与盾牌相撞,发出更加疯狂的摩擦声,片刻,宝剑果然未能击穿盾牌,卡在了一半多一点的位置。 汪文迪预备抽身后退,然对方的盾牌却主动消失,转而是将臣手中凝出了一团巨大的紫黑色球体,直冲他的面门砸了过来。 这球体中蕴含着巨大无比的尸气与力量,恐怕动辄山崩地裂,就连摧毁一座城市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眼下,他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改变这个球体的轨迹,自己闪躲过去,让大地代替自己接纳这一招。 第二种,瞬间释放出同等能量与之相撞、抵消、甚至是盖过它,但那样会造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就算瞿星言同陈月歆能够承受,可张霏霏还在附近。 人类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好似已经断定了汪文迪死定了,将臣已经阴森的笑了起来。 他没时间犹豫了。 “阿迪那家伙想干嘛?!”正与后卿交手的陈月歆大叫出声。 一边也在与赢勾交手的瞿星言瞥了一眼,连忙虚晃一招,撤开了身子,直冲张霏霏而去,答道,“赶紧回防!” 陈月歆骂了一句,吐出一道烈焰,利落收手,跟着他回到了张霏霏处。 只见高空中的汪文迪抬手,金光瞬间遍布他全身,他将自己的灵力集中于两把剑上,停止了后退的步伐,正面对上那枚巨大的球体! 万夫莫开的金光与剑气和对方的招数相撞,两股巨大的能量顿时形成互相碰撞的屏障,能量向四周飞速炸开,一波又一波,所到之处可谓是灰飞烟灭! “他真是疯了!” 陈月歆如是评述道,连忙同瞿星言合力设下保护,兀自感受着那巨大的、根本无法形容的力量。 张霏霏紧攥着拳头,紧紧盯着空中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动了动还有余力的身体,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将臣脸上的笑蓦地僵住,不过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汪文迪的力量就盖过了它的,吞噬了那球体,反扑向它。 轰!! 将臣吃了这一击,倏忽到底,在大地上又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文迪!!”张霏霏以为胜利在望,连忙把心中的名字叫了出来。 “放心!小case!” 谁知汪文迪还没收剑,就见底下的众人眼中皆有惊色,张霏霏更是直呼道,“你后面!!” 还是将臣。 它不仅爬起来了,还像毫发未损一样进行了极速的瞬移,闪身就到了汪文迪身后,杀伤力极大的拳头都已经抬了起来。 瞿星言赶忙射出三道青光,汪文迪趁势回身扬手,用剑架开自己,还好借巧劲躲了过去,只是被那拳风带出去几米罢了。 他做了个深呼吸,凝神一看,果见这四人身上都有一丝一缕的黑气,与主体湖坑底相连,换言之,如果不切断它们与两阴碧色灯之间的联系,便很难一击将它们必杀。 何况还有一个随时出手的旱魃。 他思索之际,瞿星言飞到他身边,忽然问道,“你在流沙室里头见到了程朱明的那个紫砂壶?” “你问这个干嘛?”汪文迪思绪被他打断,再度与将臣缠斗在一起。 后头的赢勾上前助阵,瞿星言亦握出双轮,制止赢勾的偷袭,一面冲汪文迪传话,“你赶紧想想,这很重要,跟藤原中吕之墓的构造有关系。” 汪文迪一剑抵住将臣一只手,以免它抓到自己,又将一剑丢出,刺向它的脖颈,紧着眉头道,“有,是有水的。” 瞿星言笃定道,“那我知道藤原中吕的墓是怎么回事了。” 说着,他身化青龙,压制住赢勾,身上生出无数利刺,齐齐扎进了赢勾的身体,而后将它倒转一百八十度脑袋朝下,又化回人形,死死将它朝地上摁去。 “怎么回事?”汪文迪背后显出九剑虚影,手中的两把宝剑却不见了踪迹。 “九龙罩玉莲。”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五方鬼帝 当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汪文迪脸上的神情也微微变了变。 汪文迪道,“我曾经听过这种墓穴构造。” 他一边说,身后的九把剑汇聚清光,纷纷脱离后背,一一朝将臣刺了过去,那剑阵好似连接成一条洁白锋利的玉带,又叫人无处可防,刹那之间,席卷了将臣身上大部分的尸气。 见状,后卿飞身上前,手中大刀意欲挑开他的剑,底下的陈月歆也是刹那一飞冲天,半途化作朱雀,一双利爪转瞬扣住了大刀,震开一道冲击波,她一声长鸣,口中吐出一道紫炎,狂暴的盖过了后卿的头颅。 汪文迪闪身出现在第一把剑影出现的地方,接住剑柄,往前用力一送,将这道金光刺进了将臣的左肩。 紧接着他又以极快的速度又抓住了第二把剑影,沉声道来,“所谓‘九龙罩玉莲’,前方视野开阔,后头依靠高山,叫做‘前有望、后有靠’,再有九道水能把山丘地形分隔开,从上往下看就像一朵莲花。” 第二把剑和第三把剑分别刺进了将臣的右肩和左腿。 耳边响起将臣的怒吼,瞿星言也射出手中金轮,砸中了想要爬起来的赢勾,回身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而藤原中吕布置的九龙罩玉莲,棺材眼就在你发现紫砂壶那处。” “她以圣器压住棺材眼,的确巧妙,等到‘九龙出水’,聚灵阵一触即发……恐怕,她就能转生复活了。” 眼见旱魃操纵无数巨石砸了过来,陈月歆化回人形,手中变出流火扇,扇出更多的火团,将巨石一律烧成了灰烬。 她跳到瞿星言旁边,道,“‘九龙出水’又是什么?” 他答道,“就是那九道水中的邪气流出、蔓延、汇合之际,便是她重见天日之时。” 汪文迪把第四道剑影刺进将臣的右腿中,跟着立马握住了第五道剑影,将臣只道他那最后一剑乃要刺进自己的头颅,便立时凝了力,浑身覆盖上一层黑气,两手更是挡在头前,做好了十足的防范。 那头旱魃有感,手中凝出两道晦暗的光,径直射向汪文迪后背。 谁知他陡然转了方向,剑尖直指黑光而上,余下的四道剑影紧紧追随在他身边,逐渐凝在他手里那把剑上,化作了一把,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倏忽之间便出现在了旱魃身后,正与汪文迪手中的剑相对! 那是他的另一把剑,旱魃发出一声暴躁野蛮的叫声,脚边大地剧烈的颤动起来,不过秒数之间,土壤就从它脚边冲了起来,在它四周都形成一道一体的屏障,把它整个保护在中央。 双剑从两个相对的方向刺中了那盾牌,霎时间,黑气张扬的飞舞起来,汪文迪感到一股巨大的抵抗力,但并非来自旱魃身上,而是来自地底。 坑中不知名的某处急急接二连三的射出黑光,但都被汪文迪抵挡住了,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想,旱魃乃是四位尸王中,薄弱的一环! 他一面加大手中的气力,一面又问瞿星言,“九龙罩玉莲,如何可破?!” “只要毁了棺材眼,立即可破!”后头的人高声答道。 只闻天地间仿佛传来气势恢宏的仙音,降落在汪文迪的双剑之上,他一咬牙,两剑纷纷突破了盾牌,直冲中间的旱魃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回过神来的将臣脚下一个跨步便抓住了旱魃的身体,将它从危险之中抛了出去,自己代为受下两剑的攻击。 吼!!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黑气炸裂开来,让本就漆黑的夜幕天空和周围的荒野之景变得更加凄凉起来,伴随着将臣的嘶吼,黑气直将汪文迪也逼退了数米。 三人重新落回地面上,看着眼前狼狈而狠极的一切。 旱魃虽然被救,但虚弱非常,赢勾被青龙摁住,现在还在回神之中,再看那后卿,它身上的紫炎无论如何也熄灭不了,让它痛苦非常,更别提吃了两剑的将臣,可谓是身负重伤,像是难以为继。 瞿星言的眉头并未松开,道,“九龙罩玉莲原是最贵地脉之一,但其讲究水清纵泻、势大如瀑,在割开九座山头的时候,要像大气的龙一样奔腾,这样的墓里安葬女人,能保佑后世子孙,福泽万年。” “可是这山头的水,浑浊有邪气,不说像龙了,她自己就先在其中搞了一堆死蛇来代替九龙,毁坏灵脉,活地成煞地,她到底想干嘛?” 陈月歆不明白其中的奥义,但仍是道,“不管如何,总少不了去走一趟了,既然你已经肯定棺材眼就在紫砂壶处,那我们……” 她还没说完,汪文迪就打断了她的话,“它们又起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四方尸气铺天盖地而来,与四位尸王身上的黑气纠缠在一起,然后—— 稳住了旱魃的身躯,将它托到另一山头,又把坑里的赢勾带了起来,更一点点蚕食掉了后卿身上的盘旋肆虐的紫炎,最后一股脑撞进了将臣的伤口中,转眼就把它的伤口完全愈合。 四位尸王重新站定,更同时占据了四个方位,各自手中凝出一道黑光砸在地上,地上瞬间出现一个以大坑为中心、以黑光为型的大阵,它们身上的黑气统统收进它们的身体中,又向四周炸开一道更猛的黑光。 汪文迪抬手,挥散这一道邪气,皱眉道,“又变强了,若不打碎两阴碧色灯,恐怕真的没完没了了!” 身边的张霏霏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提议道,“文迪,让我去吧,让我去湖底找灯!” 他一语否定,“那怎么行?!” 张霏霏松开了抓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冷静的分析起来,“我没办法跟四大尸王正面抗衡,这里必须要留下一个主战力。” “藤原中吕复活在即,那头也要人阻止,墓穴的知识等等我一概不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瞿先生前去那处,他身上有伤,月歆跟他一起行动也有个照应。” “咱们这叫各司所长,发挥团队的力量,剩下能去找灯的,就是我,文迪,我可以的,我不想什么都不做。” 三管齐下,是现在效率最高的办法。 瞿星言望了一眼汪文迪,也镇定道,“不如让月歆保护霏霏……?” 后头的句芒走上前来,冲张霏霏恭敬的低了低头,眼里和语气中都有一分欣赏,毛遂自荐道,“诸位,不如让吾护她,一探坑底,若有危险,我必定送她安全返回。” 眼见那边四位尸王已经摆好了阵势,就要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这样的关头,自然是没有时间犹豫的。 汪文迪重新拉住张霏霏的手,她和他一样,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就不可能轻易更改。 但这一点就目前来说,还无法确定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 他抿了抿嘴,再次交给张霏霏一道金光,“并肩为战,万事小心。” 她重重点头,走到了句芒身边,“好!” 瞿星言和陈月歆也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汪文迪,平静道,“那我们也去了。” 陈月歆还不忘激励他一句,“阿迪,一打四,你行不行啊?” 他没答话,但翻了个白眼,周围的气氛一下没有方才那种沉重之感了,只见他一跃而起,与攻过来的四大尸王轰然对上。 “走。”瞿星言一声令下,两人刹那化作光辉远去。 句芒紧紧盯着高空的战局,找了个空隙,将手搭在了张霏霏肩上,道,“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也化作一道光,瞬间遁入了坑底,不见踪迹。 天地间,只剩汪文迪和四位尸王。 汪文迪心中感叹,也许这就是伙伴的力量吧。 他勾了勾嘴角,看着面前的四个大家伙,忽然笑了起来,朗声道,“谁说我要一打四了?今天我也占占人数上的便宜……!” 说话间,一道灵光自他神识中飞出,他接上一脚,把那宝贝踢向更高的空中,只见其上的黑光比尸王身上的毫不逊色,气势凛然铺开时,便好似天幕之下另有天幕,一时间叫四大尸王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敢妄动。 那宝贝正是冥界众生相,汪文迪以宝剑将里头无边无际的黑气引了出来,口中念出一串晦涩的咒语。 语毕便大喊一声,“本尊急召,还不现身助吾?!” 话音一落,天边一声巨响,划开五道通天彻地的惊雷紫电,一道一道落在了尸王的外围,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汪文迪额边滑落一滴冷汗,同时叫出这五位,果然用了他不少力量。 这头一道现出的身形身着暗黄色道袍,头上顶一金色刘冕,其上有一颗耀眼的红色宝石,手执白玉尺,上刻大字——‘东方鬼帝蔡郁垒’。 第二道又见穿着黑色道袍,上有蓝色勾出云雷纹,头顶一黑色高冠,手中也抱着一块白玉尺,上刻大字——‘西方鬼帝王真人’。 跟着现身的第三道则是一身着红黑道袍的身影,头顶紫色大帽,络腮胡子极为粗狂,手里的白玉尺上也刻着——‘北方鬼帝杨云’。 余下两位亦是现了形来,同样是可见神威、气势恢宏,一为‘南方鬼帝杜子仁’,一为‘中央鬼帝周乞’。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一探坑底 冥界众生相中自成地府,中有阴司万物,上至冥帝、酆都大帝,下至勾魂使、小鬼等。 汪文迪可谓是将这件宝物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竟想到凭借自己的力量从中召出五方鬼帝,与四大尸王对抗。 实际上,五方鬼帝共有九位,分别是管治桃止山和鬼门关的东方鬼帝蔡郁垒、神荼,管治嶓冢山的西方鬼帝赵文和、王真人,管治罗酆山的北方鬼帝张衡、杨云,管治罗浮山的南方鬼帝杜子仁和管治抱犊山的中央鬼帝周乞、嵇康。 不过面对对方的阵势,九择其五便也够了。 自五位鬼帝周身衍生出道道紫黑色的灵气,逐渐有要盖过那四大尸王的意思,刀光剑影之间,可谓是无边鬼气同无际尸气碰撞起来,谁也不肯让谁。 那杨云捋了一把大胡子,说开话来,“小子,你就为了这四个丑陋的东西召出吾等?” 汪文迪倒是跳到了整个战场的后方,一面以金光控制冥界众生相,一面随意答道,“嗨,我说老兄,这几个可不是什么‘丑东西’,它们可是赫赫有名的上古魔神,四位尸祖!要是再不解决它们,人间就将被它们身上的尸气灌满了!” 一旁的蔡郁垒点了点头,身上红紫的光芒盘旋而出,接话道,“原来如此,你脑瓜子倒是机灵,能利用法宝召出吾等来替你打扫战场!” “那吾等便应下此战!!” 五方鬼帝虽职位都在阴司冥界,却也为了维护天地秩序而存在,面对四大尸王,它们谁也没有推脱,手中的白玉戒尺通通化作了他们的灵宝武器,转眼便摆了阵型,准备同对手硬碰硬。 对方后卿头一个飞身上前,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就要突破五大鬼帝的包围圈,嘴里大叫,“休得狂妄,先吃本将一刀!” 那后卿原是黄帝手下的一员大将,端的是身强体壮、骁勇善战,可惜在与蚩尤的战争中战死,曝尸荒野,其魂念有感,道是自己生前为黄帝奋勇杀敌,死后却连一个收尸的人没有,怨念因此越积越深。 为了报复黄帝,后卿甘愿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奉献出去,死而复生后化作了僵尸始祖之一。 故而此尸王诅咒能力极强,战斗力也属上乘。 那刀尖锋利的幽光直冲众人而来,只见鬼帝中的杜子仁纵身应战,手里拿着一面幡旗,刹那间是招云致雨、电闪雷鸣,其间那些雨滴更是不能小看,其中附有神力,若是挨着后卿,便能腐蚀它身上的尸气。 幡旗挑开后卿,两人顿时打到了一处。 中间的赢勾正欲支援,却叫另一道紫光拦住了去路。 手执一柄阔剑的周乞横在路前,那剑看上去便有千斤重,扬起手来就朝赢勾劈砍下去,赢勾不甘示弱,抬起双手卡住剑面,脚下的土地当即陷下去几分。 说起这位赢勾,生前倒也是黄帝手下的将领,只是在一次战役中,赢勾并未遵循黄帝的军令,导致兵败,黄帝震怒之下便罚赢勾去守边陲冥海,赢勾虽然去了,却并不甘心。 再后来,赢勾就将自己的身体也奉献出去,从活人径直变成了僵尸始祖之一。 这两边已打的难舍难分,剩下的三位鬼帝看得竟有些手痒,蔡郁垒手里化出一九节鞭来,那法宝模样神似打神鞭,豪迈道,“吾已有千万年未曾动过手了!” 说罢,他便直冲那身上尸气冲天的将臣刺去。 哐!! 又是一声巨响,旱魃凝出一巨大无比的石球,冲着蔡郁垒猛扑过来。 九节鞭抵在石球上,一侧的将臣手里射出无数黑光,袭向他的后背。 正要飞身跟上的时候,杨云大吼一声,气势汹汹扬起手里两把巨大的宣花板斧,回身直接砍向了将臣。 王真人一同孑然飞出,从自己宽大的道袍中变出一面镜子,把那些黑光全部吸了进去,好让蔡郁垒能专心应对旱魃。 他笑了一声,一面飞身去助杨云,一面还颇有闲心的吐槽了一句汪文迪,道,“哈哈,你这小子,叫吾等出来,自己倒好,只需坐等收场罢了!!” 汪文迪心中知道,冥界众生相的力量需要他的灵力来维系,虽然这看上去是五方鬼帝在同四大尸王动手,但实际上五方鬼帝消耗的都是他的力量,但他不以为意,笔挺立于法宝之下。 “你们五位以少打多,可别说还需要我帮忙啊!”他同样以轻松的语气答话。 当然,最后还是需要他来收场的。 这阵面可谓是壮观非常,五方鬼帝身边有无数法宝来回显形,但四大尸王仅靠自己强劲的肉体和一双拳头,竟愣是与之缠斗不下,打的是难舍难分! 汪文迪观战沉思的眼眸不自觉的望向地下的大坑,眼下若是张霏霏顺利破坏两阴碧色灯,他就能一招结束这场旷古绝今的战斗。 他凝神尽力维系冥界众生相,沉下心思,四大尸王伤口能够无限愈合,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以及等待。 另一边。 句芒所化的绿光携带着张霏霏径直落到了湖底。 没有水的主体湖湖底,有的是一堆一堆的、被打磨的非常光滑的石块、沙子,更多的,是虾、鱼等等湖水生灵的尸骸,要多少有多少,它们原本在水底非常愉悦的生活着,但一朝尸气蔓延,它们瞬间就被夺取了生命。 这样的场景让句芒的眼里升起满满的悲哀。 它伸出手去,指尖的绿光接触到一具小鱼的尸骸。 那一秒钟,在它的灵力催动下,小鱼竟然重新生长除了肌肉、内脏、表皮,活蹦乱跳了过来。 但也只有一秒钟,很快,周遭的尸气就盖过了它的灵力,小鱼又变回了尸骨,刚才的情景不过昙花一现,这让句芒更难受了。 张霏霏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它拉了起来,安慰道,“别太难过了……等到我们赢下这场战斗,九泽湖一定会恢复往日的生机的。” 句芒沉默了一会儿,面上沉重的表情没有改善,它丢下手边小鱼的尸骨,兀自摇头,道,“先找两阴碧色灯吧。” “只是九泽湖湖底太大了,不知具体该往哪里找,”张霏霏环顾四周,除了黑色还是黑色,黑得令人感到压抑,她思索道,“可惜我对湖底不太熟悉,这一下没了水,还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 句芒始终保持着离她极近的位置,以帮她挡去邪气,接过话道,“你忘了,吾一直守候于湖底,对于湖底,吾很是熟悉,你有何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张霏霏眼中闪过一丝灵动的光,直言道,“我觉得两阴碧色灯应该落在最深、最难找到的地方,或者是最不起眼的地方,原本这湖里最深的一处,是天斩煞所在,但现在……” 主体湖里面原本存在的天斩煞,乃是句芒真身,它所乘双龙夹带化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它顺着她的话想了一阵,道,“这湖底除了天斩煞之外,还有另一处深沟,既然没有头绪,不如先去那处探查一番?” 有目标一点点找,总比没有目标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撞来的好,而且这事儿本也耽搁不得,心中略加思量,张霏霏便应承下来,道,“也好,不知那深沟在什么地方?” “就在东北边,那里少有人涉足,是个险境,这里也没什么能让你称手防身的东西。”句芒顾虑道。 张霏霏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满是斑驳锈迹的棍子,道,“反正我也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凑合用吧,咱们走。” 她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要去什么虎穴龙潭,反而像是去观光风景一般,句芒不由得被她这番笑意感染,也松开了一些眉头,心道或许这姑娘的心境真的有非凡之处,如是想着,它便走到了她前头,带起路来。 “说来奇怪,”两人快步行走中,句芒主动搭话,它道,“不久前你们与那叫高槐夏的人交手,从他身上逼出来两滴精血之时,我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之感。” “你此前见过高槐夏?”张霏霏瞥了一眼失去光泽的贝壳,脚下的步子未停,问道。 “不是对高槐夏熟悉,是那两滴精血,其中有一滴……我总觉得像……”它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极为复杂起来。 张霏霏关切道,“有何不妥之处?” 句芒反问了另一个问题,道,“你可知世间曾有十二祖巫的说法?” 提及此事,张霏霏飞快了过了一遍脑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因为当日汪文迪所说十二祖巫中,乃有一木之祖巫,名称正与句芒同名。 她道,“难道你是……?” 句芒脸色更沉了下去,先是肯定了她的猜想,直接道,“吾的确是木之祖巫一脉,列为木神。” 没等她发问,它便立刻继续道,“这并非吾要说之关键,关键在于,自高槐夏体内出现的两滴精血中,有一滴,吾感觉像是先祖的精血。” 第三百一十五章 诡异的沟 语出如平地惊雷一般,张霏霏一愣,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诧异道,“什么?!” 句芒也是一脸不知怎么回事的表情,跟着道,“十二祖巫厉害就厉害在每个人掌握一种法则之力,程度可谓是炉火纯青,无人可出其右,而每一种法则之力,便能凝成精元,化为精血,存在于身体里。” “你既然知道十二祖巫之说,便该知道后来有巫妖大战,巫族几乎全军覆没,除了土之祖巫后土身化六道、现轮回,成就天道圣人之外,其余十一位都……他们的精血全部被强行封印在了祖巫的出生地。” 张霏霏追问道,“出生地?” 句芒语气里多了一分敬重,答道,“盘古大殿。” 她细细琢磨这四字,道,“听上去便十分气派,可惜我从未听说过这地方在何处。” 随着两人越接近那深沟,周围好似就越安静,就连来自于四大尸王的打斗声都渐渐的空灵、模糊起来。 句芒面上多了几分警惕,靠近张霏霏一些,解释道,“盘古大殿是圣地,对你们凡人来说正如‘娲皇宫’、‘蓬莱仙岛’一般,只知概念,不知其实际所在,更不知如何到达。” “何况盘古大殿外有十二道禁制,还有十二道阵法结界,普通人根本都无法接近大殿。” “所以吾才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不是先祖的精血。” 从气息上来说,它身为木之祖巫一脉,是不可能辨认错误的,但从可能性上来说,又不可能有人闯盘古大殿,还成功把其精血带出。 “要想自如出入盘古大殿,得有什么样的实力啊?”张霏霏想象着,不禁问道。 “不是吾夸大其词,盘古大神不在天道之中,故而巫族不敬天道,只尊盘古,要想闯进盘古大殿后带走精血,哪怕是圣人实力也难以全身而退。”句芒仰天望道,像是在感叹时代变迁。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听句芒进一步道,“因此也就更说不通了,若是盗走精血之人已有圣人之上的实力,那他盗走精血就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说的也是。”她点头赞同。 又走了片刻,两人终于到达了句芒所说的那处深沟前头。 “这处深沟我曾经来看过,深倒是没有多深,却很宽。”句芒一边说着,手里一边燃起一道绿色的光芒,投射下去,确实很轻松的就照到了底下。 沟壑与想象中的没有多大不同,两侧砂石峭壁十分险要锋利,若是一不小心撞上了……不过真要比起来,此处远不如那天斩煞来的深,但正如句芒所说,里头的空间也是横向扩开,的确有些大。 相对于湖底大坑中的其他地方,一路走来,这地方尤其显得更加阴寒。 张霏霏望向句芒,知道它在等自己,便握紧了手里暂且称之为‘武器’的棍棒,站到了入口前,正经且专心道,“我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两人也不磨叽,前后脚紧挨着进入了这道沟中。 方一进入,一道阴风扑面而来,压制住了句芒手中的光,让两人只能看清周围不过半米范围内的东西,相当于处在完全的黑暗之中。 这种感觉令张霏霏一个大活人非常不舒服,即便她清楚的看见句芒就在自己身边,但还是不得不紧绷住神经,脚下的步子也变得小了,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迈出步子去会踩到什么东西。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要追溯到张青阳墓中,过甬道的时候,不过那时前有汪文迪,后有陈月歆同熊巍。 呼——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好像风就是贴着耳朵擦过去的一般,让她打了个寒颤,尽量把自己的呼吸也放得极轻,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怪怪的?” 身边的句芒也压低了声音,答道,“是阴怨之气太重了,确实奇怪,吾以前来此处时,巡查过一次,就是一处普通的沟,没有察觉到任何阴气啊!” 呜—— 这次风更大了,好像深夜里幽咽的鬼哭狼嚎。 张霏霏一哆嗦,咽了口口水,回头看了看入口,入口处虽然也是暗色的,但相比这里面肯定还是亮得多,她回头看时,仍能看见方才两人进入的口子,这让她悬着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些。 正要重新迈开步子,句芒却突然拽住了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戒备道,“你仔细听,好像有什么怪异的声音!” 闻言,张霏霏强迫自己反复深呼吸,冷静下来,竖起耳朵。 半晌,她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情,喉咙里带出颤音,“不、不会吧……我、我听见……我听见好像有人在笑啊!” 那声音忽远忽近,时远时近。 是女人的笑声。 紧接着,那笑声仿佛炸裂开来一样,提到一个极高的音节后倏忽而止,但没有空隙,立马有别的声音接上。 哭声。 但不是女人的哭声。 这哭声乱七八糟,还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各种各样,男女老少的都有。 这一连串的声音压着张霏霏紧绷的神经,但凡心理承受力稍微低那么一点的,此刻估计已经是崩溃了。 一道破空之音袭来。 张霏霏看看躲过,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射了过去,只看见了一道捕捉不及的利落黑光,她只知道如果被打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要不要此时就把汪文迪交给自己的金光拿出来用? 咻! 她还没考虑好,接连好几道如方才一般的黑光迅猛射来,目标不止有她,还有一同进入此处的句芒。 因为辨别不出袭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句芒也只能护住她,先做闪躲。 所谓犹豫就会败北……张霏霏不愿一直处在极其被动的一方,何况她们来此是为了找到两阴碧色灯的,如果一直被挡在这里,那还如何又后续呢? 她握紧了那道金光,脑子里忽然出现一段咒语。 张霏霏凝神屏息,将自己的气力集中起来,学着汪文迪的样子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天地玄宗,万气本根,身有光明,万神朝礼,体有金光,包罗天地,证吾神通,金光速现!” 念完,她手里的棍棒上突然现出了一点金光。 虽然将周围照亮了一些,但还远远不够。 句芒眼神一动,道,“你再念一遍!” 张霏霏依言照做,句芒顺势将自己的一道灵气渡给她,片刻之后,那棍棒上的金光果然大了一圈! “这……这是?!” 周围的景象自然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一处低矮的洞穴。 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有遗骨。 全是尸骸,靠在墙边的、散架的、成型的,还有手骨挂在洞壁上摇摇欲坠的,还有骨灰碴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活人祭祀现场。 她的脚边,正有一个骷髅头。 最令人闻之色变的是,这些一看,就全是人的骨头。 句芒脸上也是深深的震惊,道,“怎么回事?!” 显然它以前从未注意到此处竟然有这样的场景,又或者说是以前真的没有。 张霏霏感觉脚有点麻,微微挪了一下步子,她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好像生怕惊扰了洞里的亡魂。 她道,“那刚刚袭击我们的黑光是什么?” 自她手中棍棒上发出能够照亮洞穴的光之后,就没有了那些袭来的东西。 句芒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接着问道,“这洞里看起来也没有别的东西了,还要进去看吗?” 张霏霏又来回扫了几眼,好像的确找不到其他的可疑物品了。 “那我们先出去……”她转身之时,话还未说完,脸色又是大变。 进来时的入口,看不见了!! “洞口呢?!”她惊呼道。 原本入口的方向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她咽了口口水,鬓边滑落一滴冷汗,步子有些不稳,往后退了半步。 脚后跟正好碰到那诡异而安静的骷髅头。 下一秒,一道黑影自骷髅头的眼睛里射了出来,还好一旁的句芒也是十分专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离了黑光攻击的跪倒。 沙沙…… 两人定睛一看,洞穴内所有的骷髅头齐齐放出密密麻麻的黑光,或从它们深深凹陷的眼眶中、或从牙齿脱落的嘴中、或掀翻骷髅头从底下……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光! 是虫子!! 虫子长着甲壳,多足,爬起来迅速非常,一晃眼看过去便像射出的黑光,句芒当即扫出一片绿光,划出一个安全的范围来。 所有的虫子汇聚在结界圈上,张霏霏近距离看着这些东西,只感觉头皮发麻,瞥了两眼,就瞧见那虫子长得怪异非常,外形像是甲壳虫,但后腹部有一个显眼的突起,每一根脚上都长着倒刺,嘴巴前头还长了一根黑刺。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在这地方有这么多?!”她退到结界中央,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句芒也不认识这是什么,只等大部分虫子都汇聚到了结界上时又叮嘱张霏霏护好自己,转而凝力并指,一瞬间将灵力自结界中炸开,扫除了一大片虫子。 还不等两人歇口气,又听一阵更加怪异的声音传来。 咯吱,咯吱。 第三百一十六章 秘境中的男人 接下来出现了更加令人汗毛倒立的一幕。 那咯吱的声音正是从那些被句芒扫开的虫子身上发出来的,只见它们后腹部的突起一个接一个的发出挣扎的声音,然后裂开缝隙,从里面爬出来的是同样漆黑的小虫子。 小虫子形似黑蜘蛛,每一个约有人的指甲盖大小,张霏霏很快便发现,这些黑蜘蛛就和自己曾经在藤原中吕墓中流沙室里遇上的那些外形完全一样,只是这里的要更小一点。 黑蜘蛛们无目标的向四周扩散,因为数量之多,大有要淹没一切的气势。 张霏霏甩出两道清气,也算可以对付,句芒也是立即反应过来,将一缕灵力注入地下,地面瞬间纠缠生出许多细小的树枝,将黑蜘蛛全数缠在里头,而后绞碎。 整个过程持续了有两分钟,张霏霏发现黑蜘蛛虽然在没头脑的在朝四面八方迅速爬来,但却有一处,它们完全没有涉足,在巨大的黑蜘蛛群中,那处便愈发显眼起来。 那地面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她略加思索,冲身边的句芒道,“能把我送到那处去吗?” 顺着她所指,句芒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应声,在她脚底画出一个绿色的光圈,先助她顺利到达了那边,自己则一路处理黑蜘蛛的尸体,一路跟了过去。 周围全是遗骨,张霏霏仔细观察,她脚底踩着的地方正是黑蜘蛛避开的地方,而她脚边也有一圈骨骸,两两对立,呈八字形排开,最末端有两个骷髅头,上下层叠在一起。 她再一看,骷髅头上面有明显的樱花烙印图纹。 张霏霏扬起手中的棍棒,朝那骷髅头伸了过去。 “啊——!!” 她脚底塌了! 句芒听见这一声惊呼的时候,周围黑风大作,它连忙朝她所在跳了过去,但最终只拽住了她的武器,眼见着她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它答应过汪文迪要照应她的安全,当即也顾不上别的,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下坠过程中,张霏霏只感觉无数冷风灌进自己的身体,把她的四肢全部牢牢锁住,让她动弹不得。 另有一股疲倦之意随着细胞蔓延到全身,她完全可以闭上眼睛,就这么睡过去。 但她不知道睡醒后会发生什么,她更怕自己直接睡死过去,她不想就这么前功尽弃,所以自始至终努力的不断告诉自己,以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神智,咬着牙、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变化。 光线越来越亮了。 这是……什么地方? 她跌在松软的草地上,空气中有一丝雨后的清新气味,带走了她全部的困乏。 这地方的草原一望无垠,充满着无限生机与明朗的气息,与刚才的洞穴可谓是两极分化,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不远处有一弯清澈的月牙湖,湖水湛蓝透亮,她甚至还能看见湖边一两只探出头来觅食的小兔子。 简直就是仙家福地啊! 张霏霏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而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得掐了一下,好看的五官顿时拧在了一起,叹道,“嘶,好痛,这不是做梦,我还醒着,那这到底是哪儿?” 一阵舒适的微风拂过,两只白色的蝴蝶上下翻飞着,朝她所在之处靠近。 她正赞叹美景,但却闻到空气中一丝令人紧张的血腥气。 蝴蝶飞到她面前,停住不走了。 张霏霏眯了眯眼,这不是蝴蝶! 眼前通体纯白的蝴蝶乍一看精妙美丽,但离得近了便能看见,这两只蝴蝶都是纸叠出来的! 这两只蝴蝶没有恶意,好像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她脑子转的飞快,猜测道,“你们是……式神?” 蝴蝶扑棱了两下翅膀,好像在冲她点头似的,跟着又绕着她转了两圈,朝来时的方向飞远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张霏霏提高了声调,快步跟上。 随着越接近目的地,那股血腥气就越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邪气。 远远地,张霏霏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程、程朱明?!”她惊道。 那男人一身儒雅的长布衫,完全就是程朱明的模样!! 他双手正抵在自己前方,一副在对抗什么的架势,张霏霏移动视线,看见了那邪气的源头。 “我的天……两阴碧色灯怎么也在这?!” 两只蝴蝶化作一缕白光,汇入了程朱明的身体,缓和了一些他吃力的脸色,又听他张口大喊,道,“阿吕,是你来了吗?快帮我一把!!” 阿吕? 他在叫谁? 藤原中吕?! 张霏霏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但眼见两阴碧色灯上的黑光要盖过程朱明的力量,她还是没有选择坐视不管,当即凝了力气,跳进了争斗中,落到程朱明身边,抬起手,给了他一些力量上的加持。 毕竟两阴碧色灯才是她现在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程朱明见到她,眼底有些惊讶,大约是因为不是自己意想中的人,喘了口气方镇定问道,“你是何人?如何进来此处的?” 不对呀,程朱明不应该不认识她啊! 张霏霏稍加考虑,同样冷静答话,试探问道,“我是张霏霏啊,刚才追着这盏灯进来的,这才多久,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对方迟疑了一下,半晌才回话,“张霏霏?你认识我?你是阿吕的朋友吗?” 砰!! 说话间,双方僵持的屏障骤然炸裂开来,那落了下风的两阴碧色灯瞬间化作一道黑光,不知飞去了什么方向。 张霏霏正要追它,却被程朱明拦下。 “不急。” 他默然念咒,宽大的袖中飞出来两张纯白的纸人,刹那就尾随灯盏而去。 纸人……她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说明道,“我驱使式神,在此处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那东西,也可免去打草惊蛇,将它一举拿下。” 张霏霏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暂且选择了相信他,灯与他之间是绝对对立的,她方才看见的时候,就觉得那好像是一黑一白的对阵。 她松了口气,问道,“你不是程朱明吗?不久前我们才打过照面呢。” 谁知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茫然,一面处理自己身上被灯所伤的伤口,一面摇头道,“程朱明是谁?姑娘想必是认错了吧,我并不叫程朱明。” 张霏霏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也不承认道,“怎么可能认错,我又不是瞎子。” 程朱明朗声笑了笑,自报家门道,“那我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记错吧?张姑娘,我叫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 上官……式神……纸人……? 张霏霏忽然想到不久前汪文迪跟自己讲述他与瞿星言的计划时,曾经提到瞿星言还见过一个除了高玉绳之外的江宇的合作者—— 巫法者上官别鹤。 她脱口而出,“你认识上官别鹤?” 听到上官别鹤的名字,眼前的男人眼里忽然多出了许多慈爱,他一下就直起了身子,语气也轻快而欣喜起来,道,“你还见过鹤儿?他现在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我怎么会不认识鹤儿,鹤儿是我的亲儿子呀!” 张霏霏一下感觉有点乱了。 上官别鹤的父亲上官建巳,在一个谁都不知道在哪的地方? 不忍对方的期待落空,张霏霏只能打起马虎眼,敷衍道,“是……我最近、最近见过他,他现在过得挺好的。” 程朱明……哦不,自称是上官建巳的家伙闻言,来回踱步,笑道,“过得好就好,再等一会,等阿吕来接我出去,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等等,等一下。 一家团聚?! 上官别鹤是上官建巳跟藤原中吕的孩子?! 张霏霏清了清嗓子,尝试重新掌控谈话的主动权,解释道,“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把你和我的朋友程朱明弄混了。” “冒昧问一句,你说的‘阿吕’是不是叫藤原中吕?” 上官建巳点了点头,略显得有些没有防备,自顾自道,“今日真是奇了怪了,阿吕说了这地方别人是找不到的……连鹤儿都不知道这里,今天怎么突然闯进来一盏灯……” 说罢,他又抬起头望着张霏霏,义正言辞道,“那盏灯上邪气冲天,还是尽早毁了的好,不知张姑娘追那盏灯是为何?” 张霏霏直言道,“实不相瞒,正是为了毁了那灯。” “如此正好,你我二人可合力将它破坏,以免涂炭生灵,”上官建巳一面应话,一面自嘲道,“只是我这老骨头,好多年未曾降妖伏魔,这看家本事都快生疏了。” 看他一派正义之士的模样,联想自己此前藤原中吕墓中所遇,还有湖底洞穴中那些数不尽的尸骸……张霏霏实在感觉这两人有点不搭。 她岔开话题,道,“为何你要呆在这种连亲儿子都见不到的地方呢?” 上官建巳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答应阿吕的,她也答应了我,等我重新出去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合家欢乐之时。” “这是我与她的约定。” 第三百一十七章 扯断灯芯 约定? 这是哪门子的约定? 天下太平、合家欢乐? 藤原中吕在计划自己的复活,以九灵聚阴阵为媒介,设计九龙罩玉莲,祸害生灵使邪气肆虐,破坏阴阳秩序……这还是张霏霏知道的,亲身经历的,那不知道的呢?那些洞里的尸骸呢? 这罪行还不够罄竹难书? 就因为这上官建巳的一句约定,就要以白骨铺路,鲜血铸就? 张霏霏只感觉心口闷着一口气,难受极了,沉声问道,“太平盛世?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年头了?” 上官建巳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知,这地方本就非常人能及之地,时间流逝如弹指一挥间,何况我也是不久前刚醒过来。” “阿吕答应我的事从未食言,她说我醒来之时定无半点战争,听张姑娘此问,难不成仍有倭寇犯我大明边境?” 轻柔的风吹过,好似在抚平张霏霏焦躁的心理。 这地方确实太美了,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成语—— 金屋藏娇。 她晃了晃脑袋,调整了语气,冷声道,“倭寇已除,现在无人敢轻易犯我华夏之邦。” “但是——” 这句但是,一下把空气中的温度拉低了下去。 她抿嘴道来,“眼下破坏盛世美景的,正是你口中那位与你约定‘合家欢乐’的藤原中吕!” 上官建巳沉默了,然后狐疑的看着她。 她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他自然不可能因为她这三言两语就怀疑他的阿吕,但她说这话的语气实在太过激愤,就算她抿着嘴,努力在克制她自己,他也能从她眼中看出来她激昂的情绪。 他能感受到,眼前这位张姑娘,也是深深热爱和平的。 “我不信你,”他实诚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跟着又补充道,“不久阿吕就会来此找我,我会亲口问她,若是你挑拨离间,我和阿吕不会放过你,若是你所言为真……” 张霏霏知道藤原中吕的手段,就单从刚才他的三两招来看,这人也是有几分能力的,他和藤原中吕算的上是强强联合了。 但那又如何? 她皱了皱眉,直接打断他的话,语调不由自主的更高了,“我所言为真你当如何?你能如何?你爱藤原中吕,你跟藤原中吕有一个家,有一个儿子,还有所谓的约定、誓言,你爱她。” “若我所言为真,难道你能一招杀了她以平众愤?我再进一步说,就算你能大义灭亲,因为她所作所为而流离失所、失去生命的生灵们,难道还能重新活过来不成?” “你们的爱、你们的约定建立在绝大多数人的痛苦之上,这根本不是爱!” 爱是无私的,但上官建巳和藤原中吕的约定,是自私的。 风渐渐大了,吹得草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吹得湖边觅食的小兔子们统统跳回了自己的巢穴,吹得湖面泛起一层层的忙不迭的波光。 上官建巳一愣,他不说自己是通天彻地、无所不知,起码也是精通阴阳、能使巫法,就单从年龄上来说,他居然被一个少女给说教了? 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根本无从下口反驳。 好家伙…… 正在他心中万般纠结之际,他放出的式神传来了回音! 他看着她,又从她纯净的眸子里看见自己,他抬起手,眼神倏忽之间变得有些陌生了,但他很快将这一丁点的情绪压在了眼底,主动把线索分享了出去,问道,“找到那盏邪灯了,张姑娘,是否与我同去?” 张霏霏欲言又止,最终仍道,“嗯,我要确定这盏灯被毁。” 听她拿了主意,上官建巳也不计前嫌,捎带一手,连同她一起飞身而起,直朝一个方向飞去了。 飞了将近五分钟,张霏霏心中感叹这秘境竟如此之大时,一道厚重的邪气便迎面扑了过来,放眼望去,只见那好似天地边缘之处,正悬着两阴碧色灯,它似乎也想找到这秘境的薄弱之处后离去,但可惜没能成功。 上官建巳的两个式神化作了两道白光,以灯为中心将它环绕起来,固定的距离、固定的频率,好像在施展某种阵法。 “灯已经被你抓住了?”张霏霏问道。 “我们赶来及时,这灯能量不弱,困不住它多久,”上官建巳说明道,立即决断,“速战速决吧,我会掩护你,给你制造安全接近它的机会,你看准时机,扯断它的灯芯,它就没用了,但是切记,不能用你的手扯!” “啊?”张霏霏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用手扯,那用什么扯?! 只是上官建巳没给她发问的机会,就已经纵身冲了出去。 他手中的法印和嘴里的咒语张霏霏的都不明白,只觉得晦涩难懂,他袖中飞出无数张白纸,白纸在空中竟然瞬间凝结成锐利的冰枪,直朝两阴碧色灯刺了过去。 那灯果然也有灵性,周身黑光大作,堪堪破开牢笼,却已被人缠住,不得不上下闪躲,又见上官建巳双指并拢,再念一咒,自灯的上空便落下一道紫雷! 两阴碧色灯身边的黑气瞬间吞噬了灯身,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过了这当头一击,那紫雷落到地上,炸开一个巨大的坑,甚至还留下了些许火焰。 张霏霏心间一紧,但愿这上官建巳最后不要跟自己成为敌人才好。 没有间歇,上官建巳继续出招,陡然闪身到了灯的近前,伸手就要去抓它,两阴碧色灯正欲反击,谁知他不过是虚晃一招,刹那间那些白光又化作十二个纸人,以一种诡异的阵型把灯围了起来,射出无数道光芒。 两阴碧色灯上传来哀鸣,但它仍不肯束手就擒,携带黑光连落八个式神。 只剩四张纸人的时候,上官建巳突然落地站定,口中又念出一段截然不同的咒语,随后双手指尖恍若有灵力丝线与纸人相连,那四张纸人陡然变换阵型,紧接着两张贴住了灯柱,两张贴在了灯的主身上。 观战已久的张霏霏终于看见了关键所在。 灯芯! 灯芯被白光逼了出来! 不能用手,不能用手……张霏霏瞥见上官建巳的眼神,知晓现在就是自己该动手的时候!! 她凝力纵身一跳,在半途中便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头绳,一头秀丽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她抓过一缕,从中扯下两根,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集中起来,接近灯芯之时,转手把发丝绕在了上面! 头发丝竟然真的没断!! “拉!!”上官建巳射来两道白光助她,大声叫道。 一股痛感直冲张霏霏心口而去,那痛感虽然很明显,但却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她紧咬牙关,脑子里浮现众人的脸。 正在与四大尸王对抗的汪文迪,在等她的成功。 她与两阴碧色灯之间发出愈发剧烈而耀眼的光芒,黑中有白,然后白越来越多,双方好似在拔河一般。 砰!! 轰!! 好一会儿,在上官建巳的帮助之下,传来两声巨响! 一是灯芯断裂发出的,它上头黑色的光芒逐渐减弱,仿佛进入了奄奄一息的状态,还有一声乃是后劲过大,灯身飞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然就是那样小小一盏灯,砸落时竟然发出了庞然大物落地也不及的动静。 张霏霏没看见上官建巳惊讶的眼神。 她居然能想到用头发丝这样的巧物,而且自己虽然帮了她,但主要的力量还是来自于她身体中的,她竟凭借自己两根头发,生生掰断了如此邪物的命脉。 摔在地上的她仍死死扯住灯芯,未等爬起来便问道,“我这算成功了吗?” “不完全算,”上官建巳也不隐瞒,直接道,“这灯现在虽然没用了,但它浑身的邪气都在这灯芯上,需要尽快把灯芯毁了。” “怎么毁?” “以天火烧之。” 现在上哪儿去找天火啊? 还不等她思索,就见一道黑光飞来,那灯身竟挣扎着要与灯芯汇合。 上官建巳反应迅速,架住了灯身,又回身对她道,“我唤不来天火,但若没有天火,灯芯与灯身迟早再次合并。” 张霏霏知道陈月歆可以,她连忙问道,“我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从这里出去?” “去找能唤来天火的人。” 上官建巳看见她眼中的光芒,先是赞叹了一句,道,“小小年纪,你居然还认识此等能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人以群分呀!” 说完,他立马又泼了盆冷水,道,“然而从这里出去的方法,只有阿吕知晓。” 张霏霏一下感觉跌落云端,叹气道,“不是吧……” 他又想了一会儿,道,“不过阿吕也说过,这里面有一道通往外界的门,不过那道门只有两种人可以通过。” “哪两种人?”她再次看见了希望,赶忙问道。 上官建巳答道,“极善之人,同极恶之人。” 张霏霏继续问道,“那门在何处?” 他答道,“那处月牙湖,即为门,泉中有一缕灵念,能判断你是否符合进出的条件,若符合,就能去往外界,若不符合……就会死在其中,永无轮回。”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杏花遇雨,浊酒逢歌 张霏霏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时间考虑自己是否符合过门的要求。 她当即便同上官建巳道,“带我去那吧。” 对方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不禁问道,“小姑娘,你不怕死?那可是永无轮回啊!” 当日在张青阳墓中,她也被问过相似的问题。 为了救她的爷爷,是否愿意舍弃包括生命的一切。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心态,为了爷爷,她当然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是就要这么突然的就再也见不到汪文迪了,她舍不得。 到如今,她还是很舍不得汪文迪。 但更多的,是她知道,汪文迪会明白她的。 如果再拖下去,灯身与灯芯又合在一处,那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人间正在被四大尸王身上的尸气侵袭,她毁坏邪物,迫在眉睫!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回望上官建巳,诚恳道,“我若没能成功,他日你出去之时,如果见到一位寻我之人,名唤‘汪文迪’者,请你代我转告一句话。” “什么话?”上官建巳知道她此言既出,就没有反悔的心思,一边应承下来,一边召出式神,锁住了两阴碧色灯的灯身,又带着张霏霏朝月牙湖所在飞奔而去。 “杏花遇雨,浊酒逢歌,只要岁岁平安,何妨生生不见。”张霏霏敛了眉目,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上官建巳被她说的都心间一动,这是何等的情怀,自己最为思念之人,竟然只要他平平安安,哪怕永远不见也没关系。 他问道,“这个叫汪文迪的,是你所爱之人?” 张霏霏不置可否,但又准确说道,“是知己。” 两人落在了月牙湖边,张霏霏这才发现这湖水果然奇怪,站在旁边往里看,即使水清如镜,却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倒影,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蓝色。 在她迈出一步的时候,上官建巳忽然说道,“也许你会成功。” 张霏霏笑道,“为何这么说?” 上官建巳依言解释道,“你很厉害,你身上的灵力明明屈指可数,却能用头发丝锁住灯芯,那灯上的邪气非同凡响,常人根本握不住它,哪怕一般有能者握住它,少说也要承受万火攻心或是玄冰侵体的巨大痛楚,而后元神重伤。” “而你看上去一点事儿也没有。” 说到痛苦,张霏霏其实方才是感觉到了一点的,但没有他说的这么夸张。 她暂且把这当成了诚心诚意的夸奖,轻松道,“那就预祝我成功吧。” “好,我再提醒你一次,一定不要用你的身体挨着灯芯,”上官建巳好心道,也跟着笑了起来,“去吧,祝你成功。” 张霏霏点头,牢牢拽住发丝两头,纵身跳进了湖水里。 岸边的上官建巳又抬起了自己的一双手,两只小巧的式神在上面跳跃,他目送坠入湖中的张霏霏,喃喃失神道,“阿吕,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湖水冰凉的触感包围了张霏霏的感官。 她悬浮于当中,看见自己的身体好像都镀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光芒。 她感到十分的放松、舒适,好像工作了一整天,扑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恍惚之中,她听见一个深远的声音传来—— “你想过这道门吗?” 那是个老者的声音,听上去慈祥而温和,还有一丝智慧的气息在里头。 张霏霏打起精神,答道,“想。”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您请说。” 老者的声音好似近了一些,道,“春夏秋冬,你作何解?” 张霏霏眨了眨眼睛,眼前好像刹那便闪过四季的景象,她握紧了手心,确定她还扣着灯芯,方才答道,“春,万物复苏,风吹大地,夏,物皆鼎盛,养精蓄锐,秋,当兴兵革,征伐不义,冬,仓廪丰实,归于静谧。” 老者笑的爽朗,道,“哈哈,好一个征伐不义!” 周围的蓝色好像浅了一些,恍若倒进了许多白色的颜料一般。 对方继续问道,“我再问你,所谓人生至理,该是何许境地?” 这问题张霏霏想了好一会儿,想到自己都感觉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快要睡过去了。 她才张口答道,“我以为的境界,便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老者的声音又远了,只余下一句,“世间少有人能达如此境界。” 蓦地,她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她答错了? 那种感觉逼得她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一晃眼,她的手不知是何时放松的,灯芯已悬浮在了面前,那两根头发丝也找不到踪迹了。 上官建巳最后的叮嘱仍在耳边萦绕,但她眼神已变得迷离起来,直勾勾伸出手去,自言自语道,“灯芯……我绝不能丢了灯芯……” 握住灯芯的那一刹那,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种极速下坠的失重感。 黑气顺着她的指尖蔓延至她全身。 她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 事实上,她正如此照做了,张霏霏闭上了双眼,停止了自己的一切思考。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继承我的心志,非你莫属。” 谁?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甘愿为神奉献我的一切,包括生命!” 这声音好耳熟…… 张霏霏被一股奇妙的力量强行拉扯住了思绪,她摸索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声音不就是高槐夏的吗? 她怎么听见高槐夏的声音了? 恍惚间,她睁开了双眼。 那盏孔明灯好像变作了天上的星星一般耀眼,她一低头,看见不远处草坪上高谈阔论的父子俩,高玉绳同高槐夏。 她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一转眼,她又身处地下暗室之中,看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被锁住的坛子,听见高槐夏嘴中所说尸母与尸童王的计划。 高玉绳给了他两滴精血,他连忙双手接过,好像得了神的恩赐。 精血……对了,句芒曾经说过,祖巫的精血。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变化,她看见高玉绳兀自在一个高台上摆弄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她还没看清,高玉绳就把高槐夏打发了走,让他去取别的物件。 高槐夏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张霏霏想再看仔细一些,但他已经回到了高玉绳处,手中拿着的东西正散着夺目的金光。 她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睛,从那金光中,她看见了两片彩羽。 那会是什么东西的羽毛呢?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她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眼前再度变化起来,这次看见的地方却是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好像透着一层迷蒙的光。 她能看清的,只有坐着的高玉绳,和他面前站着的高槐夏,还有一方亭子,还有一口棺木。 她甚至想去看清那棺木中装的是什么,但很遗憾,她的视角根本动弹不得。 张霏霏听见高玉绳派高槐夏计划害了周游,趁势将怨灵之力据为己有,还看见高槐夏大惊失色,因为周孟春弄丢了碎片。 换言之,现在碎片并不在高玉绳手里,而是在江宇手里,她忽然有点想笑,那位自诩为天才的江宇,到现在是否知晓了他所谓神药梦真丸,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步棋子罢了。 若是心知肚明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将熊巍打成那样? 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对于梦真丸所害的众人的性命? 画面又变了。 一条羊肠小径,高槐夏悠闲的在其中观赏风光,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是谁? 张霏霏努力的扯了扯脖子,她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急匆匆赶来的那人停在了离高槐夏不过一米之外,道,“交换物我带来了,江先生要的东西呢?” 她看清楚那人身上所穿的西装制服上带着一块铭牌,其上的字她没看清,但那图案和标志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张氏财团还未改名前爷爷亲自设计的商标。 她的脑瓜子又重新活泛起来,也就是说,这人是她们财团里的员工。 高槐夏瞥了一眼他身后密封的大黑布袋,丢给他一个小罐子,道,“这里头是江宇要的实验样本,合作愉快。” 他勾起嘴角,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来,随后黑气自他脚底蔓延,他和那个黑布袋子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里,张霏霏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 那种痛感锥心刺骨,仿佛要把她整个撕裂。 所有的画面统统开始扭曲起来,她觉得连带她的人都一起被扭曲了。 隐隐约约中,她感到一股冰冷的触感从她的手心中蔓延,但也正是这股凛冽的寒意,让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她记得的,她手里握着的,是两阴碧色灯的灯芯。 一切归于寂静,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她感觉浑身沉重而疼痛,别说站起来了,连活动手指头都觉得费劲,只能转了转眼珠子,先观察了周围的地势。 四周的山光秃秃的,她倒是躺在一口湖边,但不是秘境中的月牙湖。 休息了片刻,她感觉力气回来了一些,艰难的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倚靠在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她抬了抬手,灯芯还在手中紧紧握着。 但她的胳膊,半条都染上了黑色,黑气缠绕在她血液里,灼人的疼。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结束战斗 张霏霏这时才发现,灯芯似是一条乌漆墨黑的狰狞虫子,正撕开她的皮肉,一点点往她的掌心里钻,一点点贪婪的与她的血液融为一处。 这可不妙。 可周围的山丘对她来说显得很高,她处在盆地中,根本看不到山的那头有什么,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还活着的事实,那些真实的触感无一不在告诉她,她成功的通过了月牙湖里的门。 她扪心自问,自己定然不是那极恶之辈,但她也并不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极善的人,她虽然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也总是愿意为他人伸出援手,然说到底,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这就注定了,她是有爱有恨的,她可以对他人、对社会都很善良,可她也是会恨的。 她也憎恶周孟春,将宋莺时一个好姑娘推入深渊,她也憎恶高槐夏,视人命如草芥,她更憎恶江宇,把陪伴她长大的熊巍打成重伤,失去判断力,与为恶者同流合污,还不自知。 她也恨自己,若非自己羽翼未丰,能力不足,何至于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到爷爷的时候,她手掌传来的痛感愈发钻心起来,她痛得流出眼泪,一个失神就让灯芯又钻进去一分。 张霏霏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平复心绪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 她凝力于掌心,暂且与灯芯做对抗,细细观察起周边的环境来,担忧道,“我倒是出来了,不知道句芒怎么样了。” 刚一静下心来,她便听见一阵巨响。 好像是许多兵器碰撞的声音,好像就是从山的那边传来的。 会不会,她与汪文迪之间,只隔了几座山头? 答案是肯定的。 早在张霏霏与句芒深入湖底大坑时,这湖上头的五道紫光就与四道黑光不断地碰撞,打的是不知春秋,天地间的浊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在高空中掌控局势的汪文迪也没放松,始终注意着四大尸王身上与坑底相连的黑气。 说时迟那时快,杜子仁以幡旗为掩体,甩出三道弯如勾月的金光直冲后卿的大刀而去,自己随之飞身而起,速度十分之快。 这一招后卿无处可避,只得抬起大刀与之相撞,那三道弯月金光中竟有两道陡然转了方向,直冲后卿脑袋与下盘攻击。 四位尸王所起的阵法连接四位,互相为眼,能时刻注意各自之间的状况,既见后卿无法防备,那头的旱魃骤然以石头为阵抵挡蔡郁垒的攻击,自己纵身闪来,撞开了招架之中的后卿。 旱魃乃是四位尸王中唯一一位生前是女性,在敏捷度上它自占得几分优势。 不过杜子仁的这幡旗也不是闹着玩的,它虽救下了后卿,自己却被其中一道金光打中,这还不算完,另一道金光更似有灵性一般,趁着它调整身形之时陡然飞来,竟直接剜断了它一条胳膊,后又飞回了杜子仁的幡旗之中。 旱魃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但很快就有黑气席卷而上,覆盖过它的手臂,从中生出一条全新的来。 那边周乞见势,意欲趁它病要它命,手腕一转,手中阔剑甩出一道狂烈的煞气,自己又转身继续对付眼前的赢勾。 四大尸王是一条线上的,这打斗起来,五方鬼帝却更是一条心了。 发觉这道煞气攻向旱魃,被两位鬼帝缠住的将臣面上的表情明显没了一开始的张狂。 站稳的后卿当即会意,也顾不上许多,先将手里的大刀掷了出去,大刀与煞气撞上,刀面立马断裂开来。 高空中的汪文迪皱了皱眉,眼见四大尸王落了下风,眼见它们一个个的都府负伤,但很快又眼见它们伤口愈合,变得更强。 “看来两阴碧色灯仍是关键,霏霏……” 沉吟间,又见将臣身上的黑气凝固成无边黑色的沙子,那其中含有无尽的尸气,可谓是噬魂摄魄,常人碰都碰不得。 王真人应对如流,身边的宝镜金光四现,耐心的将这些黑沙子吞没,杨云抓了个空隙,在黑气薄弱的那一瞬间,投出宣花板斧,重重的劈进了将臣的左右两肩。 蔡郁垒回身来战,九节鞭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竟一分为九段,缠住了将臣与赢勾的胳膊,其上散出暴躁的紫电,发出更加剧烈的动静。 正在此时,后卿和旱魃纷纷撇下了眼前的对手,飞身而来,后卿手中的那把大刀已恢复了原状,立刻凝了气力,无边的黑气暴涨,直朝那九节鞭砍去。 旱魃亦是操纵山石巨土,意欲配合后卿,先解除两位的束缚。 谁知那九节鞭变幻莫测,长鞭不过是它一种形态,一时间又分出数道虚影,其中更有王真人的宝镜金光加持,阻止了后卿同旱魃的步伐,那紫电已然威力无穷,导入了将臣同赢勾全身。 哐!! 双方相撞的声音可谓是响彻天际,待到紫光消散,再看之时,将臣仍在支撑,其余三位皆倒在了地上,一探底细,虚耗颇多。 黑气又开始蠢蠢欲动。 王真人拧起了眉头,回身冲汪文迪道,“小子,这几个尸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如何也杀不死?” 汪文迪快速答道,“有一邪物给它们补给,故而如此。” 闻言,杨云粗犷大笑,道,“吾等若被耗死,传出去岂非叫人笑掉大牙?” “几位放心,本尊之友已在破坏那器物,只需稍候,本尊便一击取胜。”他自信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也是四位尸王重新稳住脚跟、恢复毫发无损之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它们脚底的黑气减弱了一些! 即使还没有完全散去,但的确变得薄弱了,这是两阴碧色灯在遭受攻击的征兆! 同时便见蔡郁垒重新将九节鞭握在手里,道,“邪气势弱,正是再战之时!” 另四位也察觉到了周边气息微弱的变化,一概再一次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大有汪文迪那种所向披靡的气势。 后卿挥出一道锐不可当的黑气,却见杜子仁将幡旗扬起,接纳吞噬了这道黑气,将臣随后转手攻来,王真人也是正面接招,无数道金光瞬间从宝镜里飞了出去,对方旱魃跟着扬起双手,升起屏障,挡住了金光。 而后又见将臣站定身子,面前被他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股极强的引力从中漫出,像是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吸进其中困住。 周边刹那飞沙走石,山体支离破碎,全部被卷了进去。 汪文迪不为所动,宝剑立于身边,口中念咒,“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力,驱邪诛魔,定!!” 他与五方鬼帝的脚下皆出现盘旋的清气,挡住了那道口子带来的引力。 其余三位尸王把目光投向了后头的汪文迪,后卿手里的大刀又大了一圈,与赢勾一同化作两道黑光,朝他刺了过来。 但天地间猛地传来一阵剧动。 那动静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又好像就在所有人的脚底。 汪文迪感到了一丝越来越近的熟悉的气息。 他笑了。 然后直接飞了出去,挡住了后卿的大刀,随后宝剑一击,就将大刀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来,随后他又射出另一把宝剑,顺便唤出无边烈风,尽数朝旱魃冲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念咒将冥界众生相慢慢收到原本的大小,朝五方鬼帝道,“今日多谢你们助阵,回去好生休养吧!” 五方鬼帝心中有数,尽数收了法器,齐声告辞,化作五道光遁入了冥界众生相中。 旱魃及时防备,身边的无数黑气与狂风抵消,正要接剑,汪文迪却箭步上前,握住剑柄,凝力一推,在它干枯的身躯上留下一道口子,随后回身一脚,将它击落,所有招式行云流水,好像方才看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罢了。 见他的宝剑势不可挡,尸王不敢轻敌,其中后卿又被他的宝剑逼得节节后退,连忙散出黑光,化出十二把大刀劈来。 汪文迪微微拧眉,一甩手,一道金光包裹十二道黑影,宝剑破开黑雾刺去,正中它的脑门。 他将视线移向赢勾。 赢勾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先是凝了三道黑气,黑气成环,既可相辅又可分散,前前后后成三才之势,朝汪文迪击了过来,随后又唤出另一道黑气,却不是攻击之用,而是想要绑住他,限制他的行动。 它最强的当然还是自己一双拳头,跟着,它便利落飞来,那拳风猎猎作响。 汪文迪保持着笑意,手上的动作极快,也没拿剑,手中却凝了两团刺目的紫光,一时间是天雷滚滚。 他根本不睁眼看那些能伤人的黑气,紫电与之相撞,他的两个拳头也撞上了赢勾的两个拳头。 轰!! 一道冲击波向四周炸开,正在两人僵持之际,将臣却抛出了一道更为迅猛的黑气,直冲汪文迪背后而来。 他冷哼一声,“搞偷袭?” 歘!! 金光乍现,一把宝剑凌空飞来,驱散黑气,反冲将臣而去。 第三百二十章 驱邪失败 宝剑限制了将臣的行动,汪文迪眼神微变,里头的杀意尽数涌现出来,比这四方的邪气还要更黑、更纯粹。 只听一声巨响,他径直打破了与赢勾之间的屏障,一拳直冲对方的面门而去。 随后他一手摁住赢勾的肩膀,以点为轴,金光剧现之后,他一个后翻,竟把赢勾整个人凌空抬了起来。 汪文迪化作一道金光出现在它腹部之下,出拳速度叫人根本看不清,直把它坚固的身体打的凹陷下去,又以金光拽住了它的两手,狠狠往地下甩去。 轰!! 他轻笑一声,道,“看来还是我的拳头更硬一些。” 另一把宝剑有感,登时化作金光飞来,他飞身上前,却不接剑。 刹那间,四方血气暴涌,天地杀气来朝,却见双剑合一后,他才握住了剑柄,自信朗声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诛尽世间邪祟……” “斩!!” 将臣身上的尸气全数被剑身上的金光压了回去,即便它已经拼尽全力抵抗这一剑,但在这巨大的威压之下,它脚下连连被迫后退,直到手上裂开第一道口子。 身上的口子越来越多,金光不允许它身上的尸气再爬起来。 “将臣?你不是很狂吗?”汪文迪将剑整个推进了它的身体,随后一脚把它掀翻在地。 他落到它身体上,一边继续补刀一边骂道,“来啊!你不是要一根手指头杀死本尊吗?” 四大尸王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而且也没有能量再补给它们,汪文迪稍加思考,抽出将臣身体里的宝剑,又一分为二握在手里。 他拔出宝剑的一瞬间,将臣那伤口中便冲出一道直破云霄的黑光。 汪文迪一跃而起,宝剑再甩出三道利落的剑气,将另三位尸王的躯体割开,也同样是黑光暴涨。 他站在四道黑光的中间,念起咒语,“乾坤无极,道法天下,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海知闻,普告九天,内外肃清,太上有命,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九幽诸罪魂,上生神永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各归各位,各归各位。” 黑光逐渐淡了,四位尸王的身影也随之愈发暗淡,随着他咒语落下,一切归于寂静,它们的身体散成了天地间星星点点的黑光。 它们对死亡很熟悉,它们都是死过一次,或者数次,最终它们还是在金光之下、咒语之中,回归了它们最熟悉的泥土,最熟悉的大地。 汪文迪心道,这等东西,着实不好对付,还是不要再有人唤出来才是。 望着仍在永夜的天幕,他皱了皱眉头,收了武器,直冲山的另一头而去,他知道,张霏霏在那处等他。 他到达那被山围起来的盆地的时候,正看见张霏霏在借助身边的石块,费劲的站起了身子。 血月下,她的衣服是脏的,脸上也有一些灰尘。 而且他很快注意到她的手,整条胳膊都已经黑了,还有那股巨大的邪气。 “霏霏!”他连忙叫出声来,三两步就到了人身边,把她拉在自己怀里,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她,又惊喜又心疼,“霏霏,你成功了!” 在这一声温暖的呼喊之后再跌入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张霏霏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间了。 她靠近他的心口,感受着真实的心跳和温度,刚收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是啊文迪,我真的成功了!” 他扶住她,在她额上轻轻一点,顺手帮她擦去眼泪,这才查看起她的手心,一系列的动作皆无比的自然,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一样。 “这就是灯芯。”张霏霏道,安心的靠着他,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都在这一吻中被柔化了。 汪文迪轻轻点头,指尖凝出清光,道,“霏霏你忍着点,可能会痛,我现在把它取出来。” “我知道了。” “要不你咬住我的肩膀吧。” 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能忍住,文迪,你跟我说说话就好。” 汪文迪也笑了笑,答道,“好。” 他手中的清光开始尝试接近已经没入一半多的灯芯,一面问道,“对了,怎么不见句芒?” 张霏霏叹了口气,把坑底发现的洞穴中的事情细说了一遍,凝重道,“我掉进机关里,跟着进入了一个桃源秘境,从那就跟句芒走丢了。” 现在看来,句芒真的没有出来。 汪文迪的语气也不禁严肃了几分,清光缠绕上灯芯,他沉声道,“那个洞穴是个极阴之地,你踩的那处应该是个人骨法器,通俗来说,可以被设置成开关门的机关。” 她还记得极阴地有九,稍加思索就能知道,洞穴属于其中的骨骸为阵地。 又听汪文迪顿了一下道,“不过把人骨法器摆成那个样子……那好像是个诅咒,只是具体诅咒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 “嘶。”手中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痛感,她不禁发出一声痛呼。 “很痛?”汪文迪忙止住了力气,关切问道。 张霏霏抿了抿嘴,老实答道,“是很痛,而且我感觉我的背后……有东西……” 他眯了眯眼,侧身往她后背望去,虽然是什么都没看见,但能明显感觉到,在她的脊柱中间,有一道格外浓厚的邪气,而且随着他要用力把灯芯往外拽,那股邪气就更重一分,她脸上痛苦的神情也就更深一分。 “看来必须得先祛除邪气,才能把它取出来了,硬取是不行的。”汪文迪判断道。 “说到邪气,”张霏霏望了望周围,疑惑道,“文迪,四大尸王不是已经……怎么天还没亮?而且这周边的邪气并没有完全散去。” 正如她所说,尸气虽然少了,但邪气仍旧铺天盖地,汪文迪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答道,“你放心,虽然其中缘由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我们最后会一同度过此劫的。” “我先帮你驱邪。” 张霏霏相信他,应道,“嗯。” 汪文迪立时在她脚下画出一个简易的阵法,手中清光化为金光,统共三道,一道打进她眉心中,一道打进她心口,另一道绕在她发黑的手臂上。 他已护住了她的心脉,也是跟着便念起驱邪咒语来。 念罢一遍,黑气丝毫不动。 “怎么回事?”他狐疑道,又再念了一遍。 黑气好像跟他较上了劲,还是一点也没产生变化。 张霏霏有些紧张,问道,“怎么了吗?” 汪文迪眉头拧成了川字,答道,“这上面的邪气乃是由极恶者化来,是世间最纯粹的邪气……不能强行祛除,否则你的身体禁不住反噬。” 但他也给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必须要找同源之物把它吸出来才行。” 她道,“同源之物?” 两人眼神相撞,异口同声道,“……鬼车。” 汪文迪道,“是的,鬼车乃阴气、邪气、怨气、鬼气……等等秽气的集合体,就算这邪气再纯,也逃不过鬼车。” 张霏霏略显担忧,道,“可是阿夏她……而且那桃源秘境中有个人告诉我,这灯芯邪物必须尽快以天火烧绝,否则随时有可能灯芯和灯身再次合为一体……文迪,我们时间上来得及吗?” 去找朱夏,然后驱邪,再回来找陈月歆。 何况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朱夏是个什么状态,也不知道熊巍是个什么状态。 这是最大的变数,万一耽误时间,上官建巳拖不住灯身……那前面的一切不是直接白给?! 汪文迪看着她,“但必须先给你驱邪,难不成你还想因为这破灯芯,牺牲自己,同它一起被天火烧死?” 张霏霏没说话。 “你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真的生气的表情。 她尝试解释道,“文迪,我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颗砂砾芥子,要是耽误时间,两阴碧色灯死灰复燃……这天地间何时能恢复清明呢?” “你不是砂砾,”他冷着声音,但眼里却有一丝委屈,“你是春天的和风,夏天的薰风,秋天的金风,冬天的朔风,你是朝阳,你是夕照,你是玉盘,你是云汉,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不允许你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 “天地、宇宙、人类,重担怎么会压在你身上?要我干什么?你说要跟我并肩战斗,却要这样成全所谓的大义……我不许。” 张霏霏听懂了,在他口中,她是一年四季,是一天早晚,是银河。 她忽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他最柔软的一面,明明一个百折不挠的人,一个翻手间执掌乾坤的人,一个什么看上去都难不倒他的人,竟因为她的一个小小的念头,丢盔弃甲,露出这样的表情。 她妥协了,“我以后都不再有这样的想法,我要永远与你共进退。” 他抱住她,轻轻的摸着她的头发,闷闷道,“霏霏,你说过的话,要作数,以后不要轻言生死,有我在,你放心。” “我答应你。”她亦温柔的回应。 第三百二十一章 及时的援兵 得到她如此的保证,汪文迪脸上才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安抚了情绪,两人意欲直接回到张氏诊所。 正在要出发之前,一道猛烈的黑气自北而来,利落干脆的落在两人跟前。 察觉到这道黑气时,汪文迪的脸色便缓和了下来,来者与他意料中无二,正是朱夏。 “阿夏!”张霏霏自是惊喜出声,上前两步,欣然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朱夏,就被朱夏躲开,连带她的笑意也僵住了,疑惑道,“阿夏?” 朱夏轻轻摇了摇头,道,“这里用的上我,我是来帮你们的,也是来赎罪的。” 那语气里有一丝非常明显的悲哀和无奈,还有一点深深地自责与愧疚。 “赎罪?”张霏霏不解,仍尝试去握住朱夏。 汪文迪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夹在了两人中间,平静的注视着朱夏,道,“落血印,非见血不解,你既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有另外的人用血替你解了落血印。” 朱夏眼底悲恸,但被很好的掩藏住了,她的手指微微抖了抖,直言道,“是阿……熊巍。” 闻言,虽在张霏霏的意料之中,但听她一改之前亲昵的称呼,张霏霏也不忍苛责,只是心中担忧,便问道,“巍哥怎么样了?” “诊所里的医生帮他处理过伤口了,失血过多,我等到他安稳睡下才离开,不必操心,我嘱咐了云哥儿照顾他。”朱夏细细回答,神色中更多的是不似从前的平静,“我离开之后就直奔此处来了,这里有秽气的源头。” 汪文迪点头,道,“先帮霏霏祛邪吧。” 朱夏会意,走到张霏霏跟前,手中凝出一团黑气,念咒道,“九曜顺行,流盼无穷,上投朱景,令我先知,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两头反为祥,须臾云散众星出,夜静皎月流清光,诸天邪秽,听我之令……” “开!!” 黑气全数扑在了灯芯上头。 离得这么近,张霏霏才注意到朱夏的眉心,也就是原本生有天眼之处,有一条狭长的痕迹,就好像……好像天眼要重新睁开了一般,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留下醒目的白痕。 一股奇妙的感觉淌遍了她的全身,朱夏手里的明明是与秽气同源的邪气,但在进入她血液里的时候却柔和冰凉,减轻了她许多痛楚,她能感觉的这丝丝气息仿佛拉住了她胳膊里的秽气,在把它一点点清除干净。 “对了霏霏,你方才说你在桃源秘境中见到一个人,是谁?”汪文迪见一切似乎在顺利进行,又同她说起话来。 张霏霏回想了一下,答道,“那人明明长得、穿的都和程朱明一模一样,可他却说他叫做上官建巳,但我看他所用的式神、巫法等等,又的确不是程朱明会的,他还说他与藤原中吕是一家子,上官别鹤正是他俩的孩子。” “而且他看上去对藤原中吕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他说他是最近才在那秘境中醒过来的,藤原中吕跟他之间还有个约定。” 汪文迪陷入了沉思,秘境里有一个跟程朱明一模一样的男人? 却自称上官建巳? 他记得在藤原中吕墓中流沙室里见到的那个紫砂壶,明明就是程朱明的东西,但附近却没有程朱明的气息。 最近才醒过来的……? 汪文迪环顾四周,问道,“然后呢?” “他和我合力制住了两阴碧色灯,但他无法离开秘境,只能由我出来寻找天火,以灼烧灯芯。”张霏霏又回忆了一遍战斗经过。 “看样子并非是被藤原中吕操控之人……他还有心提醒你不要以手触碰灯芯,也不像是坏心眼的人……”汪文迪喃喃分析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张霏霏身体里的邪气已被朱夏连根拔起,她背后那股瘆人的感觉也连带着一同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要把灯芯给拽出来了。 朱夏把那黑气化进自己的身体里,转而凝出另一道黑气,又重新念了一遍咒语,黑气在她手中变作一根约十厘米长的利针,她将针尖对准了灯芯,开始作法。 “把灯芯拽出来之后,你又是从哪出来的?”汪文迪放心的把取出灯芯的事交给了朱夏,继续问道。 “上官建巳告诉我,洞内月牙湖里有通往外界的门,但只有极善和极恶两种人,可以通过那扇门,若通不过,就会一直被困在其中,永世无轮回,”张霏霏道,“然后我……” “然后你就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直接跳了那个月牙湖了,对吧?”汪文迪没好气的接话道,“以后关乎到生死的事情,多考虑考虑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个被人丢下的小寡妇,张霏霏忍俊不禁,安慰道,“好啦,我这不是平安出来了吗?” 汪文迪跟着笑了笑,才把这茬作罢,随后又是眉头一动,环顾四周,道,“你确定你出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嗯,我在月牙湖里听见一个老者的声音,他问了我两个问题,之后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张霏霏也看了看周围,道,“有什么不妥吗?” 沉吟半晌,汪文迪道,“其实,这里是朝圣路的终点。” 就是此前站在山头,他发现九座山头上的树木绿叶都是朝这个方向生长的,朝圣路自然是聚集生气、灵气的,所以他和瞿星言也因此想到,与朝圣路相对的方向便是极阴之地,也因此确定了藤原中吕墓穴的位置。 但如果朝圣路的终端其实是秘境所在呢?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去,若果真如此,那藤原中吕要复活的就不止她自己一人了,秘境中的那位上官建巳,也在她的复生计划中。 思索间,朱夏已经把灯芯取了出来,灯芯缠绕在那根利针上头,好似食髓知味一般。 她把利针交给汪文迪,道,“接下来只需天火烧灼便可。”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月歆他们会合吧。”张霏霏认真道。 汪文迪接好灯芯,转向朱夏道,“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要阻止这场大祸,”朱夏笃定道,神色间十分肃穆,“否则有悖我天神的身份。” 这样的朱夏让张霏霏觉得有几分陌生,但又无从反驳。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你将一切都想起来了。” 朱夏不置可否,道,“正是如此。” 一旁的张霏霏本以为两人又在打什么哑谜,直到听到所谓的‘一切’与‘大祸’,本就聪慧的她自然也很快反应过来,惊诧道,“阿夏,你、你不会就是……” 她漆黑的眼眸中清明一片,似是重新正式的自我介绍,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距离,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神圣和仪式感,道—— “吾乃姑洗山中秘境灵宝的守护者,九凤是也。” 张霏霏忙问道,“可你的天眼……?” 朱夏如是解释道,“九凤和鬼车是一体之物,我现在仍是鬼车的形态,只需饮初生圣水,即可化回九凤之身,但我想……在这场浩劫中,或许鬼车能帮到你们更多。” 汪文迪道,“若有需要,我会助你。” 朱夏自嘲的摇了摇头,低语道,“若早知复原要他重伤为代价,我宁愿永生永世做一只什么都不知晓的鬼车,神只的使命,对他的阿夏来说,太重了。” 张霏霏小心试探问出了那个谁都不愿意面对的问题,“阿夏,浩劫过后,你会离开……离开巍哥和我们吗?” 这个问题恍若将石子丢进了平静的湖水中,惊起一圈一圈不可抑制的波澜。 朱夏转过身去,动了动嘴道,“……会。” 说罢,她飞至高空,毫无停留。 黑气在她身上暴涨,她双手捏出法印,尝试净化天地间的秽气。 张霏霏拉住了汪文迪的手,哀声道,“巍哥他一定会很难过。” 九凤为神,熊巍是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以悲剧结尾,只是不知真到了别离的时候,熊巍还有没有勇气说出那句他未曾说过的、早早就想好了用来反驳汪文迪的话—— 爱足以打破一切桎梏。 汪文迪反扣紧了张霏霏的手,珍惜眼下难得的短暂时光。 没多久,朱夏再度落地,但面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她捏着下巴道,“这秽气来源远不止四大尸王身上的尸气,两阴碧色灯被毁,我方才也将残余的尸气清理干净了,但天未明,邪气仍没有散去。” “我探查了一下,邪气的源头还有不止一处,不过其中最明显的地方,在那边。” 朱夏伸出手,指出了一个方向。 汪文迪将视线投去,那边正是藤原中吕的墓地所在。 他道,“小瞿同学和月歆都在那处,我正好带霏霏和灯芯过去会合,其余的地方……就交给你了。” 朱夏无半点推脱,应道,“嗯。” 她话音刚落,便化作一道黑光飞遁而去。 张霏霏也收起了自己女儿家的细腻心思,做了个深呼吸,便同汪文迪再度重新出发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藤原中吕的故事 却说瞿星言识破九龙罩玉莲后,便同陈月歆一齐再次赶到了藤原中吕的墓前。 瞿星言站到门所在之处,细细感知了一番便道,“门已经合上了。” 他侧过身子问陈月歆,道,“汪文迪开门时念的是什么咒?” 陈月歆知他谨慎,回想了一会儿,答道,“什么‘身有三清,体有神光’什么的。” 闻言,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摆正了身形,青光凝于手中,念道,“玄宗道法,妙之非常,身有三清,体有神光,视所不见,听也不闻,洞慧交彻,覆护真人……此处有门,可跨阴阳,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青光落下,门再度开启。 陈月歆挑了挑眉道,“厉害啊!” 进去之前,她又打断了人的步子,看似漫不经心道,“喂,你那些伤,真的没事了吗?” “你关心我?”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谁关心你啊!”她跺脚,语速快了许多,道,“你当这是哪儿啊?这可是藤原中吕的地盘,咱们又不是没在这儿栽过跟头,你一会要是因为旧伤复发嗝屁了,我可不负责给你收尸啊!” 瞿星言笑了一声,前脚已经跨进了门内,认真答道,“不必担忧,走吧。” “喂,你这人干嘛老是自作多情,都说了不是关心你,谁会关心你啊……”陈月歆没好气的说着,又见他直接走了进去,连忙迈步跟上,话更多了,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你能不能等我一下啊?” 从走过一遍的路进入,两人很快就到了那摆放着藤原长实尸骸的地方。 陈月歆一直在叨叨,瞿星言终于开口打断了她,道,“据载,藤原长实乃是寿终正寝的,他的尸骸以这幅模样出现在这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她随口答道。 他也不介意,跟着讲述道,“玉藻前在被收服之前,所附身的最后一位女子,藤原得子,也就是这位藤原长实的女儿,而这墓中的机关……比如你们所说的犬神、犬鬼和遇上的雪女、阴阳棺等等,它们所有,都利用了杀生石的力量。” “杀生石即视为玉藻前的力量,与玉藻前联系最紧密的,实际上就是藤原得子,再利用血脉关系,将藤原长实的尸骸放在此处,接受神罚……” “这便能形成一个诅咒。” 陈月歆跟在他身边,稍微提上了一点兴致,问道,“什么诅咒?” 他一句话浇灭了她的兴致,答道,“不知道,这只是我根据我所知理论做出来的猜测,而且我们几个从墓中出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她白眼还没翻完,又听他道,“不过按理来说,只要消除墓主的怨念或执念,送墓主往生,其所留下的诅咒便可以解除。” 陈月歆对这些枯燥的理论知识不感兴趣,加之两人这次进墓目的非常明确,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瞿星言接着道,“想不想听点藤原中吕的故事?” “我觉得藤原中吕有句话说的很对。”她突然正经了一分。 “哪句话?” “就是说我们对她的了解全部来源于既有的记载,其实是很片面的,历史的确是胜者的舞台,从我们眼下的时间往前回溯,藤原家就是败者。” 从古至今,胜者为真,可真的追根究底,负者何假? 负者最大的错误,其实就是它败了。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和你的观点不一样,记载虽然片面,有时候甚至会夸大其词,但绝不会无中生有,既然有记载,就说明一定有这件事,或者关于这件事的蛛丝马迹,片面的了解,有时候也是一种理智的了解。” 他道,“而有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月歆瞥了他一眼,停止了双方的辩论,耸了耸肩道,“好吧,愿闻其详!” “我概括来说,藤原中吕的生涯中,总共有这么几件被记载的大事。” 瞿星言伸手射落一根洞壁上的利刺,让粗心的陈月歆安稳通过,一边说道,“第一件,她年少之时,皇城中接连发生怪事,天皇派遣当时名震一方的阴阳师彻查此事,最终那位阴阳师锁定了一个行为怪异的中年人。” “在那位中年人要被处决的时候,藤原中吕却拦住了阴阳师,并且向他说明,作祟的并不是这位中年人,而是枯井边的一棵树。” “可惜阴阳师和官家都没听她的,把中年人处理了后,城中怪事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本加厉,某夜,藤原中吕大着胆子把那位阴阳师叫到了那棵树前,并熟练的运用结界将树锁住,要他同自己打个赌,输的人从此不问世事。” “阴阳师同意了,他也许没想过自己会输给一个小丫头,可结果藤原中吕真的从树里逼出了一只吊死鬼的亡魂,顺利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也一举让那位阴阳师史上再无名字。” 陈月歆听得来了劲,道,“这么强?” 他道,“嗯,她那时候不过才四岁。” 她惊道,“卧槽!” 他又道,“此乃‘藤原家的绝笔’之由来。” 陈月歆赶忙追问,“那‘藤原家的末路’又是怎么一说?” 瞿星言直言答道,“这是第二件事,随着藤原中吕年纪长大,她出落得也算标致,家中长辈有意效仿以前的做法,想把她送进宫去,以她一人之力,带动藤原家的重新崛起。” “被送进宫去之后,年轻貌美的藤原中吕确实得到了天皇的宠幸,没多久,她也怀孕了,一年之后,她生了个女儿,再之后,长辈要求、逼迫她必须生出一个皇子,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她没做到。” “天皇对她的态度开始急转直下,甚至因此贬低了藤原家,革除了一大批藤原家的人,她也被遣送回府,藤原家因此地位、势力断崖式下跌,出现了空前绝后的最低谷。” “所以被归罪为‘藤原家的末路’。” 陈月歆不解,道,“这也不能完全怪在她身上吧……”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藤原家对她寄予的期望太高了,而且之前的期望她都达到了,突然没做到,所以才会更加急躁。” 她不做评述,道,“还有吗?” 他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藤原中吕的死亡。” “根据记载,她被遣送回府后,一直深居简出,只沉迷于研究道法,并与各路阴阳师打交道,那时正值倭寇横行之际,双方多有交战,藤原家家族中的年长者一直想要再创先祖摄政的辉煌,所以一直在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 “战争就是他们此次看中的机会,所以他们中有人主动请缨,带兵前来大明边境参战。” “而一向不问这些事情的藤原中吕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不仅要求与军随行,更制定了许多详细的、精确的作战计划,族人大喜,又因为她本就在道法上天赋非凡,故而被赋予了领队的职权。” 听到这,陈月歆打趣道,“不会然后她就带着人来送死了吧?” 他瞥了她一眼,耐心答道,“一开始因为她的术法,对方其实赢了几场小仗,到第三场中途,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所有出战的船只全数沉没,当时参战的所有藤原家的人,全军覆没。” 她砸了咂嘴,“战争就是这么变化无常。” 他道,“当时参加战争的藤原氏大多是壮年男子,和一些有经验的长者,所以这一战直接伤及了藤原家的根本,而且是很难恢复过来的那种。” “藤原中吕也在战争中阵亡了,这就是对她的全部记载。” 说话间,两人已经再一次进入了流沙室。 此时的流沙室和从未有人进来过的模样一致,盐粒、细沙静静的躺在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但陈月歆知道,周围漆黑的山壁并不是土的颜色,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看不清的黑蜘蛛的颜色。 同样的,也是在不见天日的黑色中,裹挟着一层浅浅的雾气。 两人这次都看见了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金光。 怎么能不触动机关过去,是个问题。 瞿星言回身拽住她的手腕,提议道,“未免你我落入幻听的圈套中,从现在起,你要跟我一起行动。” “一起行动就一起行动呗,你用得着拽着我吗?”她有些不老实的想要把手抽出来。 “用得着,因为你太容易中计了。”他扣紧她的手,随口道。 陈月歆哼了一声,揶揄反击道,“不用拿我的缺点当借口,关心我就关心我嘛,你可以直说,咱俩谁跟谁呀,我还不懂吗~” 谁知他充耳不闻,却回击得更狠,道,“也是,咱俩这关系,都坦诚相对过了。” 她恨得牙痒痒,骂道,“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说话?” “我很会说话,”他又提了一嘴,道,“当时在朱夏的人格之门中,我对上的就是一位‘毒舌’的人格。” “我又不是在夸你,你能别这么沾沾自喜吗?”她气得连翻白眼。 第三百二十三章 破解先天八卦 “说实话,我没有沾沾自喜,你觉得我沾沾自喜,是因为你说不过我,导致你心里对我产生的偏见……” “停停停,打住打住!” 陈月歆深深地叹了口气,认真的问道,“瞿星言,不说话能憋死你不?” “你喜欢我不说话的时候?” 他道,那表情活像在说—— ‘以前我就是不说话的啊!’ 在语言这块,陈月歆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看见他的眼神,她终于老老实实的不再挣扎,任由他拉着,弯腰赔笑道,“我错了大哥,您请带路。” 瞿星言挑了挑眉,也不再跟她斗嘴。 他在手中变化出一颗石子,随手抛了出去,算是探路。 咚咚。 石子在沙地里滚了两圈,停在了惯性消失之后。 不过眨眼之间,一阵狂风自对岸猛然袭来! 在接近两人之时,它又一分为三,三分为九,凌厉程度却丝毫不减,不止如此,随着烈风的出现,脚底下的沙地也蠢蠢欲动起来,再次形成了初次进来时的一个个流沙漩涡。 两人齐齐纵身跃起,躲过狂风,却见那狂风撞上身后的山壁,又并没有引起其他的动静,反而是消失在了山壁中。 瞿星言细细观察着这一切,但下一秒,这烈风又被从山壁里吐了出来。 他再度带着她闪过,皱了皱眉道,“这风运行的轨迹……” “轨迹怎么了?”陈月歆顺着他的话低头观察起来,只见每一道风都绕过了成漩涡的流沙,行进的轨道是完全固定的,它们不断地消失在山壁中,又不断地从山壁中吹出,不像是攻击,更像是机关被触动了。 她同样发现了这点,道,“你看那颗石头!” 此前瞿星言丢出去探路的石头,并不在风行进的路上。 他当机立断,道,“跳过去。” 两人稳当落在石子的位置上,狂风和流沙竟然停了下来。 “这么神奇……” 谁料陈月歆夸赞的话还没说完,周围就跟着地动山摇,这么一晃,那山壁上巴掌大的黑蜘蛛果然飞身而来。 那丑陋的腹部张开一张黑色巨口,猛然喷出水来。 瞿星言手中现出金轮,一击便将其挑飞。 背后的陈月歆跟前也飞来一只黑蜘蛛,只是这只黑蜘蛛腹部的嘴吐出的却是烈火。 以火对火,她自然是少有敌手的。 两只先锋官倒了,后头跟着有无数黑蜘蛛前仆后继,一群吐水,一群吐火,此前却是从未见过。 这大阵仗对两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多费了点时间,才将四周恢复了清净。 但那些黑蜘蛛也没有被完全消灭,只是在两人无处可躲的攻势下又尽数退回了山壁上,山壁上自有一层保护膜,任两人如何攻击也不奏效。 “狂风和流沙,巨浪和烈焰……”瞿星言神神叨叨的念起来,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轰!! “躲开!!” 陈月歆一把拽住沉思的他,跳起避开了一道疾驰射来的闪电! 还没落地,头顶又砸下来几颗巨石。 瞿星言反手将金轮射出,把巨石击碎成粉末,落到地上,只待砂砾落地的一瞬间,便好似汇入了那些流沙之中,整个地面再度形成漩涡之势。 狂风再起,两人落到原本的位置,此次那风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演越烈,两人闪躲之间,片刻之后,山壁上的黑蜘蛛不知是不是休息好了,也接着口吐水弹、携卷烈焰而来。 一切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循环,要将人活生生耗死在里面。 瞿星言站定,一手握住金轮,另一手握住银轮,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天地乾坤,阴阳相辅……” 随着他的咒语,他手中的金光四散而去,其中恍若有四条龙的虚影,只闻一声怒吼,这金光便湮灭了一切。 轰!! 又是一道紫电,反扑过来,将金光抵消。 瞿星言道,“撤!!” 两人再度飞身而起,陈月歆的耐心已被消耗殆尽,叫道,“这么下去没完没了,我直接去把那东西拿来!” 她说着,加快了速度,直冲那中央的金光而去。 瞿星言阻止道,“不能去!” 一旦分开,那声音不知何时就会乘虚而入,互相影响,再让他们走上错误的道路。 陈月歆接近了金光,她手中握出九转流火扇,皱眉道,“我今日就要烧了你这把壶!” “住手!!”瞿星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真的?假的? 她咬着牙,将武器捏的更紧了,即刻扇出了一道紫炎。 一道刺耳的声音从那金光中迸发出来,竟然把她的紫炎一丝不剩的融了进去。 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陈月歆自是个暴脾气,当即想了,便又扬起了手里的武器。 正在此时,她眉间的神印刹那显形,熟悉感随着一股巨大的压制力而来,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愣了愣,眼中忽然柔软起来,难以置信道,“……玄、玄女娘娘……?” 一道柔和的青光越来越近了。 瞿星言落到她身边,背部的神印散出的青光同样耀眼。 “是元尊教给我的咒语,只要在百里之内,我能通过我的神印,找到你的,”他叹了口气,摁住了她握着流火扇的手,补充道,“其余两位四圣也是如此,不要冲动用事,跟我来。” 陈月歆失落的收回了武器,两人此时与那金光不过一米之遥。 可又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道猛烈的紫炎倏忽从那金光中杀了出来,愣是把两人又逼到了入口处,拉开了与此处的距离。 瞿星言带着她稳住身形,安抚道,“你想想,方才可曾听见我的声音?” “嗯……是听见了。”她道。 “我也听见了你的,你叫我救命,”他说出那诡异的经历,道,“所以在此处不要与我分开行动,很危险。” “……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们怎么过去?”陈月歆又叹了口气,道,“你已经有法子了?” “算有一个主意,但不知道是否可行。” “什么主意?” 他娓娓道来,“自我们触动机关,狂风与流沙相对,即风对泽、巽对兑,巨浪与烈焰相对,即水对火、坎对离,大石与紫电相对,即山对雷、艮对震,又上顶天,下踩地,此乃伏羲先天八卦图。” “循环往复,围绕此阵阵眼,要破此阵,可从先天八卦这个点入手。” “伏羲八卦有三个周期,我们脚底踩的此处视为坤卦,阵眼视为乾卦,乾卦对开门,按照三个周期走,最终到达之处,应该就能成功关闭里面的机关,从阵眼到达主墓室。” 陈月歆听不明白,但她还是很捧场的说了一句,“想法不错,值得一试。” “走。” 他轻轻一笑,又自然的抓住了她的手腕,“所谓先天八卦第一周期,从坤卦左走,乃一阳初生之意。” 他迈开一步,就讲解一步,虽然他知道陈月歆听不懂,但还是要说,笑道,“第二步往右,往东北向走,靠近乾卦一步,视为一阴初生,一寒一暑,将一圈走完,此乃第一周期。” 她跟着步伐,果然一圈下来,完全毫发未损,追问道,“这第一周期有什么意义吗?” “对后世来说,可视为太阳一年运转的周期图像,许多人研究先天八卦,但其实能看懂的少之又少,”他耐心答道,“先天八卦图可与河图洛书之数相结合,蕴含无穷气运。” 她好奇道,“那你看懂了多少?” 他思索了一阵,答道,“四成吧。” “四成就能用成这样了?”陈月歆啧啧称奇,道,“厉害呀,果然跟我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你和我一样聪明,只是不愿意动脑子罢了。”瞿星言预备走第二周期,道。 “还是你懂我~”她亦欣然跟上。 他迈开步子,道,“第二周期,由卦之中爻为主组成,首先是半圈爻,所以这一圈我们要从东方走起,靠近离卦,自南天过西方,往后退一步,再过坎卦。” 她道,“第二周期又是什么意义呢?” 他道,“卦之中爻,可记录为太阳运行一日的周期。” 陈月歆越走越来劲,道,“快点快点,第三圈呢?”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孩子,道,“第三周期由卦之上爻组成,主要以回到入口处为目标,从巽卦过艮卦,再从兑卦过震卦,最后回到坤卦。” 不等她问,他就主动说起来,“从山过风,乃是上半月,道朔月,从雷过泽,为下半月,道弦月,第三周期是用来统一年月日时的周期。” 她点了点头,叹道,“不愧是八卦图,果然博大精深!” 两人按照顺序走完三个周期,回到了入口处,方一站定,果然听见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四周的狂风烈焰等等尽数停了下来。 最中央的金色驱散了雾气,变得清晰可见,从上头蔓延出一条金光,铺在了两人面前的路上,形成了一条金色的道路。 “门开了,走!”瞿星言道,与陈月歆一前一后脚踩金色,冲中间的紫砂壶而去。 到达那处时,紫砂壶周边的结界竟也退了下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又中幻术 紧接着,从中涌出来汩汩清流,一丝一缕皆淌进了底下的小小水泉里头。 那水泉不过只有碗大,里面的水既源源不断,却不溢出,依稀能看见紫金色的微光,十分玄妙。 两人不禁觉得要被这奇巧的景象晃了眼。 “你说门已经开了,我看这里不过是紫砂壶开始流水了,门在哪?又该如何进门?”陈月歆来回打量了好几遍宝物,不解问道。 “门当然就在这一泓泉眼中。”瞿星言答道,跟着手里出现一团青光,意欲融进那紫金色中。 谁知正在他手中青光与紫金色相撞的一瞬间,那道紫金色忽然壮大,向四周扫开一道极其霸道的冲击波。 瞿星言和陈月歆都防备不及,被这道能量震了出去。 在摔在地上之前,他们的背后先传来了另一道力量,稳住了他们的身形,使得他们平稳的站住了脚跟。 跟着一道自信的声音传来,道,“你们中计了,那里头的机关还有一道!” 回头一看,来者正是一脸悠然自得的汪文迪,身边正跟着巧笑嫣然的张霏霏。 “阿迪?霏霏?”陈月歆喜上眉梢,道,“你们都顺利解决了?” 张霏霏笑答,“是呀月歆,我们一处理完就赶过来和你们会合了。” 瞿星言任她们姐妹交谈,自己则转身去问汪文迪,道,“你刚才说机关还有一道,是什么意思?” 汪文迪具体说道,“把你们撞出来的光就说明,棺材眼还没有完全打开,但上面的结界确实已经消失了,就说明你们的确顺利打开了一道机关。” 他语气里带上一分谨慎警惕,接着道,“不妨说说你们方才是如何打破第一道机关的?” 闻言,瞿星言又将先天八卦的破阵思路重复了一遍,等着汪文迪的下文。 汪文迪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直言道,“先天八卦之后,自然还有中天八卦了。” 瞿星言眯了眯眼,显然有些疑惑,这知识不在他所知道的范围内,问道,“中天八卦是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摇头晃脑、有模有样的解释起来,道,“所谓中天八卦呢,根据地法之晷景而来,有道是‘昼参日影,夜考极星’的历数,这就是中天八卦的精髓与缘由所在了。” 听他这些话,倒的确觉得在理,瞿星言按下眼中的疑惑,追问道,“那依你中天八卦之机关,该如何破这第二层呢?” 汪文迪十拿九稳,道,“自然是按照中天八卦的理论,再走一次了。” 一边的张霏霏接过话茬,也是赞同道,“文迪说的有理,我们不妨再试一次。” “我觉得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陈月歆自然站在了张霏霏一边。 瞿星言没反对,指了指脚底的路,沉声道,“那就带路吧。” “跟紧了!”汪文迪朗声道,便踏出了第一个步子。 只见他头一步便往左上方震卦迈出,直冲离卦走去,到达离卦之后,又往右前方一转,走到了兑卦。 瞿星言注视着他颇为流畅的身形,又眼见他从兑卦一个纵身跳到了右后方极远的艮卦上。 眼见他招手,张霏霏也是即刻跟着跳了过去。 “等一下……”瞿星言本欲拽住陈月歆,可不想她行动力十足,跳的实在太快,几乎是紧挨着张霏霏之后就跃了过去。 就差他一个了,他也只得跟上。 随后,又见汪文迪自艮卦往右前方去了坎卦,再从坎卦往左前方去了巽卦,最后回到了阵眼紫砂壶所在面前。 他手里凝出金光,笃定道,“如此,便可破除第二道结界了。” 金光正要与紫光汇在一处,瞿星言却突然出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再往前一分。 “你这是干嘛?”汪文迪问道。 陈月歆也投来催促的目光,着急道,“是啊,你拦着阿迪干嘛?不去阻止藤原中吕了?” 瞿星言死死盯着汪文迪的眸子,眼里的光冷得足以将人千刀万剐,他以不亚于对方的笃定语气,道,“你不是汪文迪。” “什么?瞿先生,你在说什么胡话……?” 张霏霏为之辩驳的话还没来得及全部说完,就见一道金光赫然极速闪过,瞿星言手里金轮上的刀刃已经贯穿了她的心口。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手中也是秒速之间就化出了流火扇,一手扇出一道烈焰,另一手想去接住张霏霏的身体,骂道,“瞿星言你这个疯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为所动,利落的抽出金轮,抵消陈月歆的火焰,另一手仍牢牢压住汪文迪的手腕。 就在陈月歆要接住张霏霏的前一秒,张霏霏的身体就化作了一道白烟,猝不及防的在痛苦中消散了。 陈月歆扑了个空,眼睛瞪得更大了,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同样冷静的还有那个手里凝着金光的汪文迪,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越来越大,大到他整张脸都扭曲了,从他的五官、身躯中爆出无数的黑蜘蛛,直直扑向了瞿星言。 为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一招,他另一只手一时不察,放松了几分,竟叫那一团金光在消失之前,融进去了一半。 紫砂壶发出一丝嗡鸣的声音。 瞿星言眼中色变,立刻伸出手去,在他抓住陈月歆胳膊的一瞬间,背后炸出一道比方才更猛上数十倍的冲击波,但他把还没回过神来的她摁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受了这一击。 两人都被震倒在地,瞿星言摔在她身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还好抓住你了。” 不然就刚才那种状况,发呆的陈月歆必定被整个掀翻出去,而他早有心理准备,故而虽受了伤,也不算特别严重。 他爬起身来,又拉了她一把,自己身上才充盈起青光,把背部皮开肉绽的伤口尽速愈合。 陈月歆收了方才与他刀兵相对的流火扇,挠了挠头,垂下眼去,道,“看来又是我的脑子没跟上你了。” “不怪你,”瞿星言摆了个调息的姿势,冷静道,“方才中招的时候,我也没有察觉,是我的疏忽。” 回想起这两个跟真人没什么区别的人,陈月歆问道,“什么时候中招的?” “应该就是破完第一道机关,接近阵眼的时候,”他思考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要进入阵眼,的确还有机关。” 她好奇问道,“那你又是怎么识破的?” 他沉吟片刻,答道,“第一点,他说中天八卦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可疑,我学习道法也有多年,但从未听过中天八卦的说法。” “第二点,他从兑卦回身跳到艮卦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最大的失误,这两地之间虽然不远,但也有一定的距离,跳过去中间随时有可能出现那些黑蜘蛛、黑手一类的东西,你想想,如果你是真的汪文迪,你会怎么做?” 陈月歆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露出了姨母笑,道,“那阿迪肯定会带着霏霏一同跳过去的,在这种未知的状况下,他一定会确保霏霏的安全。” “不错。”瞿星言道。 “想不到你还挺懂的嘛,”她调侃道,“我还以为某些人天生冰雕脸,高冷得很,情商也应该低得一塌糊涂~”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懒得同傻子计较,又继续道,“第三点,就是他走的顺序,你不觉得他打着中天八卦的名号,走的顺序有点眼熟吗?” 陈月歆收了收玩笑的语气,稍加思索,答道,“我们走第三周期的时候,跟他走的顺序正好是反的!” 瞿星言沉了面色,道,“不错,第三周期重心在月非日,无论是弦月还是朔月,都属阴,他带我们再走一遍阴卦,还是反的,意思就是‘月遮日之光,阴夺阳之气,日月颠倒,阴阳不调,道气逆行’,最后集中于阵眼。” “如若他那道金光全数打入阵眼,那道能量恐怕要叫我吃点苦头了。” 她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你脑子好使,反应过来了,那咱们中的,这是幻术?” 他答道,“以假乱真,看来是藤原中吕的幻术了。” “那刚刚……没伤到你吧?”陈月歆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以表歉疚。 瞿星言挑眉,道,“你在愤怒的状况下出招,满是破绽,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她翻了个白眼,心道就不该管这家伙的死活,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心里的小剧场还未走完,又听他认真道,“你的出招和你在打斗过程中的技巧都很乱,看来真是脑子太久不用生锈了,你把战斗方法都忘了。” “出去以后,我再一点点教你吧。” 陈月歆喜笑颜开,道,“这还算你有点良心!” 这篇揭了过去,两人还是要前进的,她看了看黑压压的四周,又问道,“接下来的机关怎么破?” “你先坐好,方才中幻术,留了一缕浊气在体内,先把那浊气逼出体外,”瞿星言安置道,浑身气息不断循环,跟着勾了勾嘴角,道,“咱们的援兵很快就到。”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神秘的援兵 “援兵?哪还有援兵啊……”陈月歆嘟囔着,但还是按照他所说坐了下来,开始体内灵力的交替循环。 不过一个大周天后,体内果然有一道浊气排出,还未站起身来,一道轻柔的气息便先闯进了感知领域。 那道气息轻柔且诡异,初闻时只感觉像春天拂面的和风,再一仔细感觉,便能发觉这股气息并非本就轻柔,只是把那强大的力量掩藏的很好,叫人无从捕捉。 气息的主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大方方的走了进来。 这人穿着一件黑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未系,露出精巧的锁骨线条与细腻瓷白的病态皮肤,脖子上缠着不知掩盖着什么的绷带,眼睛上也有一道黑色的锦带,上头有一个倒三角的图案。 陈月歆记忆里没见过这人,当即警惕起来,周身蔓延出按捺不住的红色,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双手也戴着黑色的薄手套,偏了偏头,似是把目光投给了瞿星言。 瞿星言拦在陈月歆面前,解释道,“这就是我们的援兵。” “啊?”陈月歆收敛了几分张扬的气息,道,“你认识他……?” 男人继续上前,开口时声音同样轻飘飘的、雌雄难辨,道,“幸会,我是上官别鹤。” 陈月歆听瞿星言提过这个人,但真正见到他还是吃了一惊,这人周身的气息非同一般,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而且他是江宇的合作伙伴,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当他们的援兵呢? 察觉到陈月歆的疑惑与不友善,上官别鹤勾了勾嘴角,主动道,“若论及合作,比起江宇,我倒更愿意同瞿先生这般的人共谋,起码在过程中,我们互相都不会害自己人。” 瞿星言接过话茬,补充道,“我和他是通过江宇认识的,现在来说,他算是可靠的。” 上官别鹤毫无障碍的走到两人跟前,又问道,“那这位小姐又是?” “陈月歆,她是我的人,”瞿星言沉声道,“可以完全信任。” 她反驳道,“谁是你的人?” 他反问道,“难道你不是和我一边的?” 见两人拌嘴,上官别鹤及时打断,直接同她进行交涉,道,“我私底下和瞿先生有一个交易,他帮我找一个东西,我帮他做一件事,简单公正。” 瞿星言点头道,“你要的东西就在此处的主墓室中,我们也需要赶快进主墓室,但这里有一个机关,我们以先天八卦的周期图破解了第一道,还有一道无法破解,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上官别鹤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头一次你传我过去的时候,我正好错过,这次希望我能得偿所愿吧。” 一边的陈月歆也听了个大概,看瞿星言有十足把握便也选择暂且相信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催促道,“你俩就别交流了,赶紧想办法过去吧!” 话音刚落,只见上官别鹤随手甩出几道白光,跟着又有一些白色从他指尖跳跃而出,仔细一看,是一些只有一个指节大小的纸人。 纸人们蹦蹦跳跳的跟在白光后面,一时间竟然铺满了整个洞穴的地面。 紧接着,那些纸人随着他的指挥,摆出一个接一个不同的阵型,白光在紫砂壶的周围汇聚成一个和他所戴锦带上一样的图案,最后却是化在了壶嘴处。 那些纸人的动作倏忽停了下来,然后不再欢快的行进,转而有些机械、僵硬的接二连三的搭在了壶嘴跟前。 它们齐心协力的从壶嘴抽出一条紫金色的水流,注入了地下,然后又全数化成了白烟,回到了上官别鹤身上。 陈月歆看着这一切她从未见识过的、令她匪夷所思的操作,差点要怀疑这个上官别鹤是不是就是纸人变的了。 轰隆!! 随着那一缕紫金色完全注入地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三人皆把视线投了过去,只见那处的地面裂开一个缝隙,从中升起一座半人高的铜制雕塑来,那雕塑色泽暗淡,但却更显得高贵典雅。 “这是?”陈月歆一眼就认出了这颇有特征的雕塑,道,“九尾狐?” 那雕塑的确是九尾狐的模样,身后九条大尾向前弯曲,似乎随时准备攻击进来的人。 瞿星言也问道,“那就是第二道机关?” 上官别鹤答道,“应该是,但是……” “但是什么?”陈月歆问道。 他没回答,只是又指挥了两个纸人,跳上了他们去玩雕塑处的必经之路。 纸人手拉着手,可刚一落地,就有一道金光自紫砂壶上急速射出,只在眨眼未完之际,就贯穿了两个纸人,灰都没有留下。 上官别鹤这才说话,“不能直接走过去,路不对。” 陈月歆摆了摆手,耐心早不剩多少了,“好家伙,好不容易找到机关了,这又不行了,这不是到嘴的满汉全席只能看不能吃吗?” “你们方才以先天八卦图走了第一遍之后,除了到达阵眼处,有没有出现别的东西?”上官别鹤来此本就是解决问题来的,他的耐心倒是很足,面前出现了问题,自然解决就是。 瞿星言也是一贯的冷静,讲述了一遍道,“撞上了幻象,幻象所提中天八卦。” 听完他所说,上官别鹤笑出声来,悠然道,“看来破解之法也在其中了。” “你的意思是……”瞿星言望了望三人的脚底,又望了望雕塑所在和紫砂壶所在,眼里灵光闪过,“后天八卦?” “既然有两道机关,当然就是先天与后天了,何来中天之说?”上官别鹤淡定道,好似他也是一位天生的道法研究者,“这个世上只有先天与后天之说,中天八卦,那都是外行杜撰出来,要忽悠人的。” 陈月歆也看不得人在自己跟前装逼,不服道,“说不准是你知识有限,没学过呢?” 上官别鹤不与她计较,只是道,“那我举个例子,婴儿在母体中,未出世之前,称为先天之时,婴儿呱呱坠地,出世之后,称为后天之时,那么请问陈小姐,中天之时指的是哪个时候呢?” 瞿星言拉了她一把,安抚道,“中天八卦的说法本就不成立,不用较劲。” 她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又听上官别鹤道,“术业有专攻,我自出生起便学习这些,一直到现在,也正因为学无止境,故而从未停止过学习的步伐,陈小姐不必怀疑我的专业知识。” 他转向瞿星言,谦虚道,“瞿先生,此处后天八卦该作何解?” 瞿星言接话,却是讲给陈月歆听的,道,“后天八卦更重阴阳五行,即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关系,循环往复,成后天八卦。” 所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依照相生理论,他带着陈月歆先跳去了兑卦,道,“乾、兑属金。” 那紫砂壶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随后自兑卦往属水坎卦,上官别鹤笑了笑,似是为难他,故意出题道,“自坎卦要往属木的卦象,八卦中震卦、巽卦属木,二者择何?” 瞿星言丝毫不慌,一步跳进巽卦中,“选这里。” 歘! 一道金光猛然射了过来,陈月歆正要闪躲,却被瞿星言拉住,那道金光正贴着两人的身侧擦了过去,直勾勾砸在了震卦所在之处。 上官别鹤也跟着跳了过来,“不愧是瞿先生。” 他不为所动,又从巽卦跳到了属火离卦,从离卦跳到艮卦,最后落到了雕塑面前,丝毫未损。 但陈月歆不明白,趁上官别鹤还没跟上,她忙问道,“为什么选巽卦,不选震卦?” “简单来说,八卦对八门,你知道吧?”瞿星言答道。 “知道,可是震卦对伤门,巽卦对杜门,都是凶门啊。”陈月歆皱眉道。 他继续快语解释,道,“那就二者相害选其轻。” “伤门,主遭疾病刑伤之象,处在伤门之人必有灾有损,但杜门不一样,杜门虽然也是凶门,却是小凶,更多的有中平之意,只要能够藏形,还可避免灾祸,没有伤门来的惊险。” 陈月歆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待到上官别鹤也跟了过来,三人方开始研究面前的九尾雕塑。 不难发现,雕塑中的九条大尾,乃有间隔,五前四后,向前的五条随着人的靠近,各燃起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第一条为金光,锋利扎实。 第二条是绿光,柔和轻盈。 第三条为红光,暴虐燥热。 第四条是蓝光,冰冷清润。 第五条则是暗光,厚重坚固。 “看来这是金、木、火、水、土五光。”瞿星言道。 上官别鹤点头应声,道,“只要以洞穴中的物体破这五关,第二道机关就算全部完成了。” 利用五行相克的原则,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洞中?这洞中除了土什么也没有。”陈月歆吐槽道。 瞿星言俯下身子,从地上捻起一抔沙子,走到第四道光芒前,把沙子盖了上去。 噗呲…… 光竟然真的灭了,随后传来一道短促的机械运作声,这条大尾往后退去,归到后方。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主墓室 “这起码说明我们的思路是正确的。”瞿星言道。 一边的上官别鹤也道,“既然要洞中之物,我们也应该属于洞中之物。” “不错,”瞿星言望了一眼陈月歆,示意她走到第一道金光大尾前,道,“月歆,你来。” 陈月歆明白他的意思,她五行属火,火克金。 她站到第一道金光跟前,手心凝出一团火焰,效仿他的操作,盖到了金光之上。 滋滋…… 不多时,光芒发出重金属被火焰腐蚀的声音,这一道金光也灭了下去。 第二道乃是木之光,上官别鹤主动走到了这道关前头,以纸人扑了上去,道,“正巧,我命格属金。” 金克木,如他所说,第二道光被他的纸人一点点吞噬,那条大尾也跟着归为原位。 现在只剩代表土和火的两道光了。 瞿星言走到最后那一道暗光前,手中凝出绿光,青龙之力属极木,也顺利淹没了这道暗光。 只剩中央那道代表火的光芒了。 陈月歆犯了难,道,“洞中只有土,你我三人的力量都已经用过了,上哪去找水?” 上官别鹤将目光投向紫砂壶处,那底下的确有清流。 他眼中一动,走了过去。 “什么东西?”陈月歆注意到异样,指了指接近他脚底的地方,低声问瞿星言。 只见有丝丝缕缕的黑色从土地里钻出来,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上官别鹤的脚。 瞿星言眯了眯眼,出声提醒道,“退回来!” 闻声,他骤然回到了两人身边,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与他等高同大的纸人,而下一秒,那些黑线便从纸人的脚底攀爬而上,直到包裹了整个纸人,然后把纸人完全分解,变成了渣滓。 黑色归于地上,也是之前见过的那一团团形似人头发的怪异物体,地上隔三差五就有一团这样的东西,正如之前所说,若不主动踏入它们的领地或是主动攻击它们,它们是不会对人造成威胁的。 换言之,他们取不来紫砂壶底下的水,在机关没有完全打开之前,只能在原地待着,保证安全。 上官别鹤礼貌道,“多谢。” 陈月歆脸色沉了沉,道,“唯一的水也用不了,这不成死局了吗?” 沉默了许久,一直盯着那团红色光芒的瞿星言才重新开口说话,道,“其实水是最容易找的,我们忽略了一件东西。” “什么?”陈月歆赶忙问道。 上官别鹤道,“血。” “嗯。”瞿星言应声,顺势拉过了陈月歆,把视线投给了他,仿佛想让他主动前去破这最后一道光。 上官别鹤抬了抬手,表示他戴了手套,不方便摘下。 又听瞿星言直接道,“这墓中的机关诡变万分,谨慎为上,我和月歆不可能用血去打开这道机关,所以只有你了,你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你的谨慎,很合理。”上官别鹤打断了他。 随后自己走到了中央的红光前,在两人注视之下,用嘴取下了左手的手套。 和意料中有些不同,原以为他戴手套是为了遮掩手上不能被人所看到的东西,却不想他的手根本毫无问题,与普通人的手也没有半点差距,只能说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手比普通人的明显要好看许多,白皙剔透、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就好像天生的钢琴家的手一样,干净得在光线下能看见里面青紫色的血管。 一道白光在掌心划过,上官别鹤果断的把自己的血倒进了第三道光芒中。 伤口转瞬愈合,他亦快速的重新戴好了手套。 红光并未消失,但随着那熟悉的机械运作声,这条大尾也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上,那红光从上面脱离下来,直挺挺钻进了紫砂壶的金光里。 再顺着水流,淌进了底下的水中,和紫金色合为一体,那景象很是奇妙。 水终于从那碗大的地方流了出来,向四周蔓延,一直扩大到直径足有一米大小,方停止了动静,紫金色的光渐渐被红光柔化,看上去就像即将坠落地平线的夕阳所散发出来的光辉。 扑通!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紫砂壶就直直掉了下去。 “这回,门应该是真开了。”瞿星言道。 他说完,上官别鹤又是第一个迈出步子的,这次那些地上的丑陋家伙果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就任由他走到了那个口子旁边。 瞿星言带着陈月歆随后跟上。 站在口子边上向下望,虽然是深不见底,但却不是黑色,还是那种十分柔和的颜色,不禁让人觉得,好似跳下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上官别鹤深吸了一口气,迈步直入,雷厉风行,道,“先走一步。” 他坠入缤纷的深渊。 口子边剩下的两人也没什么值得犹豫的,交换了眼色,也双双跳了下去。 下坠时,陈月歆觉得那种温暖足以离间人的灵魂,让人心甘情愿的在这种世界上最舒适的温暖中沦为行尸走肉,永远的留在此间,不问其他任何事情。 但她手心中来自瞿星言的冰冷让她保留了一丝理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尝出这温暖的味道,问道,“这是什么感觉?” 瞿星言面色严肃,凛然道,“新生的感觉。” “啊?” 这个词汇反复在她脑海中跳跃,她突然发现,这个词形容的真的十分到位。 这种温暖,就是新生的感觉。 她岔开了话题,转而问道,“你跟那个上官别鹤,做的什么交易?” 瞿星言没有隐瞒,张口答道,“江宇告诉他,我的卦能知世间万物,所以他费劲找到我,要我帮他找一个人。” 她道,“什么人?” “具体的不知道,但我算出,那人就在信州,所以我来信州是为了确认具体地点,而他会利用式神帮我在高玉绳面前周旋,”他简单概括,道,“你也见识到了,他使的乃是巫法,而且水平……一定不低。” “我看出来了,他的确深不可测,”陈月歆微微点头,接着问道,“那你确定了具体的地点吗?” 他答道,“方才他提到的头一次他错过之时,我是确定了那个地点的。” “在哪?” “就在你被藤原离鸾设下五芒离魂阵包围的那个地方。” 说话间,二人已经落了地。 眼前的景象令二人瞠目结舌,连到嘴边的话都被逼回了肚子里。 只见此处乃是一个无比空旷而巨大的空间,墙壁上横穿数十道直径足有两米粗的铁链,每一根铁链都穿过了一块巨石,将巨石悬在空中,形成一个个的孤岛,站在底下的人愈发渺小。 一抬头,远方的洞顶…… 不,那不是洞顶,那明明是这一方天地中的天幕。 上面悬挂着一轮与外界一样的血月! 血月之光强盛不衰,照亮了此处的每一个角落,但也将阴影更加加深,显得幽静而诡异。 两人并未发现上官别鹤的影子,也无法看到巨石上面的景象。 瞿星言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纷纷跃然而起,跳到了第一块悬空的大石头上。 刚一跨入此处的领地,陈月歆便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之处,道,“跳上来也太轻松了吧?” 就好像……引力失效一样。 随着二人站定,周边的力量更是夸张,他们还需要凝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才能不被一股自下而上的力量托上天际。 那股力量虽然不大,但却不可忽略。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道,“难道这里面的引力是……反的?” “不会吧?”陈月歆放眼望去,跟着道,“你看那些巨石,好像自成一个小岛,上面还有房屋!” 闻言,瞿星言寻声看去,或高或低的石岛上确实能找到一些房屋,那些房屋的外形酷似日本神社中的大殿。 与咱们的吊脚楼不同,这些房屋都是三角向下的,少了些许气派,但多了几分沉重和肃穆。 瞿星言跳到更高的位置,观察起房屋的摆设,道,“坤为地母,诸山所托,三吉六秀,试定与此。” “你念叨什么呢?”陈月歆跳到他身边,问道。 “二八四六,纵横纪纲,这是阴宅的风水之道。”他答道。 说罢,他又指了指正对两人东南方向最近的一间屋子,道,“根据此道,那屋子就是墓主的棺材所在。” 她好奇道,“其他的呢?” 他斜了她一眼,道,“想知道可以自己去打开试试。” 她看着他‘试试就逝世’的眼神,还是遏制住了自己好奇的冲动,道,“还是先办正事再试吧。” 两人轻松的从众多房屋之中,跳到了瞿星言所指之处。 巨石的边缘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上面随处可见青苔,唯一的景观是一座石桥,石桥前后都有左右两盏石灯,里面燃着的是幽蓝色的火焰。 正殿的门是紧闭的,门口也有两盏石灯,是熄灭的。 “日本神社就长这样啊?”陈月歆道。 他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建筑,方才答道,“严格来说,这并不是神社,只是神社中的社殿。” 第三百二十七章 凶兽穷奇 两人站在桥前,还未踏步上去。 陈月歆道,“什么是社殿?” 瞿星言解释起来,道,“社殿是日本神社中最重要的建筑,也就是大殿所在,其中分为三部分。” “币殿,顾名思义,就是设置在中间,人们烧香拜佛的时候捐的香火钱,供奉币帛的场所。” “拜殿,也就是参拜祈愿的场所,一般普通参拜在殿外进行即可,在殿内进行的都是对供奉神只来说极为重要的正式参拜。”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本殿,本殿还叫正殿,通常摆放神体、御币等等,被视为神社中神栖息的场所。” 他讲述完毕,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道,“顺带一提,本殿属于神的范畴,禁止人类进入。” 陈月歆啧啧叹道,“这么霸道?” 走上这道前后长度不超过十米的石桥,石桥底下有一条并不很深的沟壑。 原本站在桥外的时候,还能看清这沟壑里既没有水也没有别的东西,就只是单纯的一条横在路中间的沟罢了。 但当两人走上桥的时候,四盏石灯里的火焰都猛地蹿了起来,随着火焰的高涨,沟壑里逐渐涌现出一层层的黑气,等他们走到桥中间的时候,里头的黑气已经浓厚的让人看不到底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幽静的、被什么盯着的感觉。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陈月歆皱起眉头,催促道,“赶紧过去。” “你想想,藤原中吕布局百年之久,九灵聚阴等等……现在咱们在主墓室中,这么点阴气算什么?”瞿星言冷静说来,道,“要是真的一点奇怪的东西都没有,那反而更奇怪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陈月歆平复了不爽的心绪,随着他继续前进。 嗷——呜—— 一阵阵拉长的、凄厉的,却又无比凶恶的叫声传来,而不难发现,声音的源头,就在二人的脚底。 他们每往过桥的方向迈进一步,那声音便厚重一分,似是警告一般。 瞿星言面不改色,依旧踏着步子,眼见就要带着陈月歆一同过了桥。 “吼!!” 桥底的黑色尽数冲了出来! 黑色纠缠着,因为速度过快,带出了石灯灯芯中蓝色火焰的残影,卷在黑色里头,更添一丝诡异的色彩,黑气在高空中拧成一团,千变万化后逐渐成形而出。 “什么东西?!” 陈月歆话音未落,那巨大的黑色便带着两道飓风正冲两人砸了下来。 这玩意儿速度极快,两人没来得及一同闪躲,只得一个往前,一个往后,被沟壑隔开,那黑光轰然落在桥梁上,把桥直接轰塌。 它再从底下升起,颇似那狰狞爬出的鬼怪。 陈月歆往后落了地,正与这庞大的怪物面对面,也得以看清了它的真实容貌。 这怪物的身体长得像巨大的老虎一样,身上的毛发全是倒刺,如同刺猬,背上生有一对双翅,浑身尽是邪气,额上一对尖锐的大角上满是鳞甲,缠绕着黑色的电光,一双漆黑的眼珠子里透着一丝幽暗的红色,气势非凡。 它背对着落到社殿前的瞿星言,一条粗壮而长的尾巴横劈下来,又逼得瞿星言闪身躲避,在地上拍开一条裂缝。 陈月歆能读懂这野兽的眼神,这种眼神她太懂了,嗜血、好杀伐,非要将看见的一切东西撕成粉碎不可。 她主动冲后方的瞿星言道,“这怪物交给我,你进殿去!” 瞿星言看了她一眼,转身一个箭步就要冲进社殿之中。 砰! 他的手臂猛地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再细看之时,那两盏没有燃起的灯中有一条连接的黑色,挡住了他的去路。 瞿星言脚下清光突起,当即做法摆阵,要强行突破。 似是察觉到他要闯殿的念头,怪物忽的回身,抬起前蹄便踩了下去。 瞿星言不为所动,果然在那前蹄离他三米开外时,就有一道炽热的力量缠了过来,正是陈月歆,她手中捏着法印,流火扇上头射出三道焰气绕成的红光,拉住了这只庞然大物。 她得意道,“想阻止他,先问过我吧!” 怪物怒吼一声,果断放弃了对瞿星言的进攻,转而专心对付起陈月歆来。 这正中陈月歆下怀,她吐出一道烈焰,跃至高空,怪物也是随之而动,四方邪气汇聚,自它口中吐出一股滔天黑水,对上她的烈焰。 陈月歆连忙转手,扇出九道火光,将这黑水烫了个干净。 怪物将目光对准了她手里的流火扇,刹那之间,两角中央射出一道风驰电掣的黑光。 哐! 她一抬手,以流火扇的扇面抵挡黑光,然其中的阴邪之气顺着扇面攀附,像是要把流火扇整个吞噬进去,陈月歆眯眼撤手,调整了姿势,身边凝出五团巨大的火球,朝怪物冲去。 只见怪物不躲不闪,迎上前来,将双翅拢住自身,形成一道防御屏障,仅仅露出那一对大角,它大角释放的黑电在头顶越积越大,体积早超过了陈月歆的火球。 咚!! 火球无效,火光被黑电盖过,冲陈月歆反扑而来,那黑电实在太大,陈月歆抛开流火扇,一声长鸣,脱身化形而出,振起一对朱色双翅,口衔紫炎,重新撞向了黑电。 这下才将二者抵消,双方复又两两弹开。 陈月歆心道,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竟叫她在此处化出原形来对付? 遮天盖地的滚滚浓烟散去,那一瞬间,不知何时行动的怪物已到了朱雀跟前,那对尖利的大角离朱雀的胸口不过几米,乃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朱雀反应迅速,面前形成一道结界,挡下这一击,却见下一秒,那怪物忽然召出另外三道同样不妙的黑光,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包围了朱雀,周围邪气与杀气骤起,狂风呼啸,血月映照下来的光冰冷而无情。 这一刻,二者的阵势可谓是瓮中捉鳖,而其中那所指的‘鳖’,居然是朱雀。 它能服服帖帖的吃下这一招吗? 不可能。 朱雀发出一声震天长吼,随后主动破开了自己的结界,紧接着,它口中、双翼与长尾各凝出一道紫炎,瞬间形成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上了对方对它的包围圈。 面前这一道直冲怪物面门而去的紫炎最为嚣张,它一会儿是庞大无比的火团,一会儿又是破空而出的火剑,以万千不同的仪态,不改的只有那毁天灭地的气势。 踏着这道紫炎,朱雀随后而上。 那怪物差点以为这紫炎还化作了朱雀的虚影,到面前是才发现,根本不是朱雀虚影,那一对锋利的利爪就是来自朱雀本体的,也是来取它的性命的。 怪物心有不甘,转身加速,背后挨了这一招,但也让它趁此机会逃跑成功,跌进了那道黑黢黢的沟壑中。 陈月歆自红光中跳到瞿星言身边,正好他切断了两灯之间的黑线。 “看来它与这社殿的入口有所联系,它一受重伤,这结界便也弱了许多。”瞿星言如是道。 陈月歆问道,“那是个什么怪物,你可有头绪?” 他不卖关子,答道,“穷奇。” “据载:‘穷奇,其状如虎,有翼,好食人,食人从首始’。” “也就是说,穷奇这种怪物长得像老虎,有一对翅膀,生性极恶,喜欢吃人,而且一旦吃人就要先吃人的头。” 她眼神嫌弃,又问道,“啧,好恶心,穷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被藤原中吕用某种术法锁在这里的,替她守墓,”瞿星言一边推测分析,一边带着她走到了紧闭的门前,接着道,“穷奇不会为任何人驯服、服务,只能是被迫在此的,就如同当日阻拦我们的烛九阴一样。” 陈月歆今儿个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吐了吐舌头道,“不能仅凭外形,就断定它就是穷奇吧?” 他轻笑一声,回首将这墓中巨石的构造尽收眼底,出声问道,“你不觉得这里……很干净吗?” “干净?” “嗯,我的意思是,这里像一处恬然的秘境,而不像墓地。” 若是阴煞之气集中的墓地,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墓地本就是极阴地之一,还是这种刻意汇集煞气的墓地,简单来说,闹鬼是最基本的,至于其他什么粽子、尸蟞等等,该有的都得有。 可藤原中吕这墓地中的主墓室,的确干净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除了阴邪之气,到现在为止,只有那一只怪物出现过,什么诡异的东西都没有。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应话道,“好像是……” “所以我才说那一定是穷奇,而且是用来守墓的,”瞿星言耐着性子解释道,“穷奇是四凶之一,从存在起就是邪恶的象征,代表的乃是至邪之物,墓中有穷奇镇压,别的东西哪敢冒头?” 他说着,推开了殿门。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腐朽气息,厚厚的灰尘从门框上飘落,在月光中形成一道烟幕。 但与所料又出现了不同,大殿里的一切东西都很新。 一点也不旧,光鲜亮丽,就像人世间真正存在的神社一样。 第三百二十八章 杀生石 两人很快注意到了最明显的不妥之处,此处本为正殿,也就是供奉神只的地方,而在那一处高台之上,并没有任何神只的尊体。 取而代之被放在那处的,是一口褐色的棺椁。 并非纯黑,其中有肉眼可见的一些棕色,这木材上面的纹路行云流水,好似十分珍贵之物。 砰!! 正在两人打量这口棺材的时候,后头的门陡然合上! 四周一下归于寂静。 两人暂且在原地按兵不动,殿内的一切摆设都以神社为样板,挑起重担的几根顶梁柱皆纹着暗金色的花样,很是气派。 陈月歆盯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棺材板,道,“那上面好像有个印记……” 再仔细一看,瞿星言便得出了结论,道,“樱花,是藤原家阴阳术的印记。” 她拧起了眉头,又道,“里面躺着的是藤原中吕?” “按理来说,主墓室中,阴宅构造为此,这里面躺的应该就是墓主,”他语气中也有一丝探寻,不解道,“但如果真是她自己,她为什么对自己的尸体下咒?” 一直这么想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外面还有一只穷奇,陈月歆心知肚明,她刚刚并没有杀死那只怪物,它躲进沟壑中,很有可能是在重新汇聚力量,说到底,这地方的阴邪之气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她拿了主意,斩钉截铁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觉得不妥,提出异议,道,“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你看那棺材上樱花印记之下,还有一处标识,很是眼熟。” 陈月歆往下一看,的确还有一处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的标记,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着急道,“咱们这不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吗?实在不行,要不我一把火烧过去得了?” “还有那个什么上官、什么上官别鹤的,说是援兵,跳下来后就不见了,一点痕迹也没有,太不靠谱了,还是得靠咱们自己的力量。” 瞿星言却不这么认为,他沉声道,“存在必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而一点痕迹都没有,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根本没掉到这里来,同我们去的是两个地方。” 但他也深知陈月歆的性子,让她什么也不干就老实呆着是最难的,他想了想,道,“那就按你所说,先探探路吧。” 话音未落,陈月歆三道烈焰便已经出手,直冲那棺材去了。 嗡!! 另一道金光孑然拦住了火焰的去路,将火焰消耗殆尽。 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别的,正是程朱明的那一方紫砂壶,上头仍旧带着不可抗拒的金光威压。 但既然紫砂壶出现在这里,便是流沙室中阵眼与此处相连的最好证明,可上官别鹤又到底掉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说,他下来之后发生了什么抹去他痕迹的事情? 两人现在还不得而知。 面对紫砂壶射出的金光,瞿星言眼疾手快,直接化出金轮与之相撞,同陈月歆道,“你看那壶面上!” 陈月歆止住步子,透过金光,她在壶面上看见了一枚时隐时现的樱花图案,那图案发着淡淡的白光,好像镌刻在壶面上,又好像悬浮在壶里面,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已经和这东西融合到一处了。 她道,“这不是程朱明的东西吗?怎么会这样?” 他抿了抿嘴,道,“程朱明现下很有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就像当日周游所养的鬼娃娃,心口带有那樱花印记之时,便为藤原离鸾所用,要铸成九灵聚阴阵,现在这紫砂壶上出现了这标识,也是同样的理儿。 两人交流之时,紫砂壶再度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瞿星言纵身上前,抵住那圣器,不解道,“可若真归了藤原中吕了,相当于易主,这宝物上的圣力就会减弱才是。” 陈月歆骂道,“砸了便是!” 说罢,她就要飞身而去,前往助阵。 与她动作的同时,高台上那一方棺椁忽然颤动起来,紧接着,四周竖着的房梁上暗金色涌动,一点点滑落剥离出来,从五个不同的方向射出五道暗光,交织在她的脚底,瞬时制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动不了了! 棺椁中射出一道无法捕捉的紫光,注入了她脚底的暗金色光芒里,那光芒进一步变化起来,形成了一个令她眼熟的阵型。 “卧槽,又来?!”她惊呼出声。 那阵法正是所谓的五芒离魂阵,她此前中藤原离鸾的计,受过一次! 她与棺椁之间形成一道灵力连接,一半是棺材中射出的紫色,一半是她身上渗出的红色。 听到她的声音,瞿星言立时抛出银轮,想要切断这道看上去还很脆弱的连接。 谁知那紫砂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是急急放出一道金光,径直勾住了银轮,银轮变化万千,但与这道金光缠斗起来。 瞿星言脸色凝重,手里的金轮一分为四,暂且困住了紫砂壶,得以抽身,他手里凝出一道锐利的青光,回身朝那红紫当间利落的劈了过来。 一道猛烈的冲击波向四周震开,那连接没有动静。 与上次不同,陈月歆这次是完全清醒的灵力充沛状态,她立马问道,“怎么这儿也有五芒离魂阵?!” 瞿星言一面加大手中的力度与之僵持,一面咬牙答道,“藤原中吕……想要你的力量!” 陈月歆纳了闷了,“我?她老盯着我干嘛?” “我哪知道,”他要同时维系三股力量,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来,跟着道,“但这个五芒离魂阵,就是用来分离你和你体内的朱雀之精的,另一端与棺材相连,不就摆明了想要你的力量吗?” 他说话间,又见有一丝极暗却极其澎湃的红光从陈月歆的身体上冒了头。 陈月歆连忙凝力压制,把自己外泄的力量又收了回去,道,“那现在怎么办?” 要阻止她的力量被分离,就要先破坏五芒离魂阵,要破坏五芒离魂阵,就要先击败那与之为敌的圣器。 瞿星言捋清楚了思路,道,“你先念清心咒和静心咒!” 陈月歆哑然,她知道这两个咒语有助于她平心静气,凝聚自身的灵力,但关键是,她忘了这两个咒怎么念啊!! 他看出了她的拮据,兀自开口道,“南无飒喥喃,三藐三普陀,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她心中微动,立马沉住心气,跟着后头念了起来,“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罗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 随着两个咒语的加持,陈月歆明显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沉淀了下来,对抗感减低,周身的气息也沉静了下来。 瞿星言回身重新投入了战斗中。 恰那紫砂壶也挣脱了四枚金轮的束缚,射出三道金光并他的银轮一同攻了过来。 他收回银轮,只将金轮握在手中,佯装与金光对峙,实则找机会对准那樱花图案,要一击定战局。 片刻,他一个闪身就瞬移到了紫砂壶后头,却将金轮留在了前头,两招夹击,逼得圣器无处可躲,只得凝形防御。 一道暴烈的金光自紫砂壶周边升起,相撞之时当即炸开一阵能量,但瞿星言并未撤手,身上的青光也是猛然暴涨了好几个度,双方之间僵持不下。 直到他锐利的灵力穿透金光,在紫砂壶的面上割开一道小小的缝隙,紫砂壶才突然收了力,回头撞开他的金轮,往那棺材的方向逃去。 他正欲追击,就见棺材中爆开一声巨响,径直掀翻了棺材盖,里头蔓延出一股惊天的妖邪之气,随后迅猛的射出两道紫光,一道打中了紫砂壶,上头被瞿星言破开的痕迹倏忽愈合,另一道则射向了五芒离魂阵。 陈月歆与棺材之间的连接转瞬消失,但紧接着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吸引力,那力量好似包裹住了整个五芒离魂阵,要把她连带着阵法全部吸进棺材里面。 瞿星言眼色一变,杀了个回马枪,立时转身冲陈月歆这头而来。 紫砂壶哪会让他如愿? 他不为所动,双轮再出,自己一个箭步跳到了阵法前头,抬起双手形成一道青光屏障,挡住了那诡异的紫光。 嗷——! 一声野兽的怒吼自棺材中传来,那紫光更猛烈一分。 陈月歆在阵法中仍动弹不得,但她看得出来瞿星言是双拳难敌四手,道,“你让开,我今天就要跟藤原中吕玉石俱焚!” 瞿星言背对着她,冷静道,“棺材里的不是藤原中吕。” 她问道,“那是?” “杀生石。” 随着他话音刚落,整个棺材都炸开,木板横飞,屋内阴风四起,吹灭了明亮的烛火,只见一团紫光矗立高台之上,其中有无数野兽的哀嚎。 变化中,两人都在紫光里,看见了九尾狐的虚影。 随后,虚影凝在紫光里,紫光渐渐收起,变成了一块悬在空中的巨石。 第三百二十九章 以一当三 石头上的纹路十分复杂,映衬着紫光,好似其中有银河星幕,美则美矣,更为瞩目的,还要数上面那股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妖邪之气。 能量之巨大,足以让各路人士心动了。 陈月歆盯着它看了一会儿,道,“这石头上好像有个缺口!” 在杀生石绚烂的紫光下,在一处边角的地方,的确不够平整顺滑,仿佛缺了一块。 瞿星言的金银双轮最终被圣器的力量震开,紫砂壶再度射出无数金光利气,一并朝他攻了过来,杀生石上的力量不断的过渡给五芒离魂阵,他一个人的防御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陈月歆正想说些什么让他放弃的话,但却好似被他看穿一般,他率先开了口,道,“安静呆着,不要打乱我的思路。” 自杀生石中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道是,“何必如此执着?早些丢下她,逃命去吧。” 这道声音很好辨认,正是藤原中吕的声音。 瞿星言的脚步被这两股力量推得后撤了半步,双方之间的屏障越来越大,从屏障之中发出如同利器摩擦一般的撕裂声,像是有许多鬼怪在其中叫嚷,又像是有无数冤魂要从中爬出来。 所有的鬼怪冤魂被紫砂壶上的金光和杀生石上的紫光硬生生拖了回去,拧成一股更加霸道的力量,与瞿星言对抗。 屏障中伸出一把刀刃,其上盘旋着一缕肆虐的杀气。 它离瞿星言的眉心只有半寸。 他收回金银双轮,浑身的气息都冷冽而锋利起来。 吼—— 瞿星言撞开了那把刀刃,以青龙的形态。 但在化形之前,陈月歆明显看见了他嘴角流下的鲜血。 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龙化形而出,跟着又以极快的速度,撞下了房梁上的暗金色,它回身,顺着五芒离魂阵缠绕而上,包住了整个阵型,口中射出两道青光重新抵住了紫砂壶和杀生石的攻势,硕大的脑袋正面对敌。 藤原中吕看穿了他不会离去的意图,冷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同她一块殉葬吧。” “你休想!” 青龙收紧了身体,完全的护着了法阵和法阵中的陈月歆,任凭对方如何攻击,它的身姿依旧纹丝不动。 藤原中吕的声音再度传来,“你没有胜算,在本殿中,一为圣器,一为九尾狐的精魄杀生石,还有我的力量,哪怕你是四圣,我也叫你死在此处。” 随着她的言语,空中一一凝出数朵樱花,每一朵樱花上都贴着一张符咒,符咒对准了青龙。 陈月歆能感知到上面无边的杀气,内心有一丝慌乱冒出了头,她道,“你别挡着了,这招杀机四伏,你受这招……定然十死无生!” 青龙还是不想离开,也还是没有说话。 她眼前一阵眩晕,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一轮血月。 又是血月,她跟前这一轮,是外头的那一轮吗? 心底的无力感褪去,代替涌上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剧痛,锥心刺骨,逼得她的情绪逐渐演变成了愤怒,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 那种濒死的感觉侵蚀着她每一处细胞,心底有一把声音在不断地告诉她,她再不做点什么,瞿星言就会死,会因她而死。 数道符咒齐发,在青龙的铠甲上形成爆炸,趁着它伤口众多而来不及愈合的时候,符咒在爆炸中化为了黑烟,侵入了它的身体,它的伤口也越来越大。 杀生石吸附了无边的邪气,刺出一道紫光,半途中又与紫砂壶射出的一道金光汇合,殿中的一切都在这一招的呼啸声中被毁,让此处看上去终于有些像是激烈的战场了。 陈月歆脑海里响起一道威严至极又十分深远的声音—— “你是谁?” 我是谁? “你是朱雀!!” 我是……朱雀!! 携带有黑色的红光从她身上迸发出来,那种骇人的颜色倒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手里握出流火扇,火光四射,径直割开了五芒离魂阵。 砰!! 就在紫光冲过来的电光火石之间,陈月歆越过青龙,扇出了一道黑火,那股巨大的冲击波将双方同时掀翻。 紫砂壶连带杀生石滚落在地,光辉渐暗,青龙则连带着陈月歆被向后方撞去,这力量大的直接撞开了紧闭的屋门,青龙与陈月歆都摔了出去。 但陈月歆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爬了起来,她不顾一切的化形而出,周身充盈的火焰中仍有刺眼的黑色,一声长鸣,双翅扇出飓风,一对利爪踏上了社殿的屋顶,好像要把看到的一切尽数毁坏。 瞿星言化回人形,顶着房屋坍塌的间隙冲回了殿内,手中化出金轮。 可等他进去之后,却发现殿内已经不见了紫砂壶和杀生石的踪迹,随着朱雀的动作,房梁柱子全数压了下来,丝毫不管他还在里头。 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一点。 身负有伤的他架起一道微弱的结界,尽力朝门外跑去。 朱雀一脚踩在了横梁上头,屋顶骤然倒塌。 瞿星言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外头的光线。 还差一点……!!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金光蛮横射来,与他的指尖汇合,又是一道蛮力,径直把他拉了出去。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刚才真的只差分毫就要被压在这废墟下头了。 “没事吧?!”关切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瞿星言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看着来者,点头道,“还好。” 救下他的正是赶来的汪文迪,后头跟着张霏霏。 汪文迪抬头望着仍在大肆破坏的朱雀,砸了咂嘴道,“怎么回事?谁踩她尾巴了?” “先把她弄下来吧。”瞿星言摇了摇头,道。 他既不出手,汪文迪便知他身上有伤,当即应下,化作一道金光,直冲朱雀的头颅去了。 张霏霏也抬头担忧的望着那一缕耀眼的暗红色,问道,“月歆她没事吧?” 瞿星言答道,“没事,方才被困五芒离魂阵中,估计是憋坏了。” 朱雀乱搞破坏怎么办? 多半是憋的,打一顿就好了。 他心中叹气,转而开始调息自己的伤势,又不动声色的问张霏霏道,“你们那头处理好了?” “嗯,”她始终关心着上头的战况,不曾低头,但也温声答话,道,“我们也带来了两阴碧色灯的灯芯,要以天火烧绝,否则四大尸王很有可能卷土重来。” “灯芯呢?” “在文迪那儿。” 她眼神真切,对答如流,瞿星言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 顶上的那两人早已缠斗在一处,见有人主动前来挑衅自己,毁了许多东西的朱雀转向了汪文迪,口中吐出三道紫炎,其中有一道自他头顶落下,可以说是不留余地了。 只见汪文迪极其快速的一个闪身,避开第一道紫炎的锋芒,一把宝剑对准了第二道,借力打力,反将第二道紫炎甩了回去,紧接着向上,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用另一把宝剑收了头顶砸下来的紫炎,两人的争斗互不相让,大老远都能感觉到其中灵力的威慑力和爆发力。 片刻下来,主动方变成了汪文迪。 朱雀的每一招都被他牵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投出宝剑,虚晃一招,跟着以势如破竹的速度重重扣在朱雀背上,手起剑落,还好落下的是剑柄,否则就要割断它的尾翼。 它发出一声哀鸣,汪文迪飞身握住宝剑,反手拽住了它的脖颈,另一手又以剑柄出击,金光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吼!! 这道叫声并非来自朱雀的。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底下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汪文迪这才抽空用余光扫了一眼地上,只见一个虎身的巨大怪物从那黑气氤氲的沟壑中冲了出来,双翅卷起狂风,差点就扫到了正站在沟边上的张霏霏。 好在瞿星言反应迅速,金轮架住了对方的身躯,张霏霏见势也是迅速后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道紫炎再度扑面而来,汪文迪被逼撒开了对它的束缚。 正巧底下的瞿星言抬头,两人视线相撞,极短的时间,便互相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交换对手。 青光骤然直冲天际,金光刹那下落而来,两人在半空中还打了个照面,汪文迪颇有心情笑道,“小瞿同学,合作愉快!” 瞿星言难得的点了点头,提醒道,“那家伙乃是四凶之一的穷奇。” 说罢,金轮径直刺向了高空中的朱雀。 汪文迪心里有了底,张扬的落到了穷奇的背上,阻止了它要攻击张霏霏的动作。 双翅猛然扑来,其中夹杂有雷电的气息,汪文迪以退为进,先离开了它的背上,手中握住双剑,跳到了穷奇的正面。 “实在是丑。”他又吐槽了一句,拿了要速战速决的主意。 他把两把宝剑往空中一抛,紧接着其上化出九道虚影,围绕住穷奇,他自己则化作一道金光也以极快的速度绕住了它,一时间周围除了簌簌的风声,什么也没有了。 穷奇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两角之间散出无数黑电,似乎想以此把汪文迪逼出来。 谁知汪文迪骤然推出一剑,连同金光刺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章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一剑被穷奇的双翅挡下,紧接着又是另外一剑,他不慌不忙的姿态显然有些激怒了这头野兽,穷奇暴躁的嘶吼起来,周边的黑气暴涨,炸开数道黑光,直冲他的宝剑虚影而去。 然汪文迪还是从容不迫,任由剩余的虚影被它撂开,两道金光趁隙而入,直指穷奇不曾防备的要害。 噗呲! 宝剑穿透了它坚硬的身体,惹得它血流如注,更多的还有四处飞散的黑气,它痛苦的悲鸣一声,振翅而行,一对大角中射出无数黑光,好似要跟汪文迪来个鱼死网破。 风如薄刃掠过众人的耳际,在这一轮血月下,凸显的只有无边的杀意。 两道黑光骤然从沟壑中冲了出来。 张霏霏率先注意到这一点,大叫道,“文迪!!” 原来穷奇并非要跟他死磕到底,只是虚晃身形,等待时机,只待这两道黑光一与它的身体汇集,就把它从汪文迪无法躲藏的攻势中拉了出去,再度回到了那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汪文迪没来得及阻拦,只得收了武器,落到张霏霏身边,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但是月歆她……”张霏霏轻轻摇头,看着空中仍纠缠在一起的两道光。 见她叹气,汪文迪趁瞿星言锁住朱雀的动作,利落的射出一道金光,径直击中了朱雀的腹部。 金光又向四周蔓延,渗入了它的体内。 瞿星言立即配合他,三道银光也打进了它身体里。 打斗了许久,陈月歆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将那狰狞的暗红色一点点收进了心底,她渐渐的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感到自己体内的属于同伴们的力量,她顺着这股力量调息,自己的灵力流遍全身。 果然很温暖,恍若新生。 她看见瞿星言正跟自己对峙,他的眼眸沉沉如深海,其中有一丝淡淡的温柔与悯恤。 她记起来了,自己爆发了一波,挣开了五芒离魂阵,那……也算是救了他吧? 如是欣慰的想着,她顺势向下望去,在被她毁坏的房屋边上,正站着同样望着她的汪文迪和张霏霏。 大家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心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好似再一次穿透了那张狂的暴风雪,她感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抬手扫出一道恰到好处的火焰,与瞿星言的攻击抵消。 朱雀变回人形,深吸了一口气,道,“一同下去吧?” 瞿星言目如寒星,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两人一同落到底下的两人身边。 “发生了何事?这么大气性?”汪文迪挑眉调侃,头一个出声问道。 张霏霏则柔柔的拉住了她的手,冲她粲然一笑,不必多说什么,心里便已经明了了。 陈月歆心底微微一愣,她好像突然开始明白,为什么有些事物需要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眼睛去看了。 这真人同幻象之间,果然是有不同的,只是那不同极其细微,只有以同样细微的心灵,才能发现。 她尝试着放松语气,轻快且随意道,“又是五芒离魂阵,本大人怎么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呢?” “就知道你厉害。”张霏霏竖了大拇指,忍俊不禁的说了一句,跟着也是转了话锋,提及正事,清了清嗓子道,“我们把灯芯带来了,这事儿拖沓不得,还是赶紧烧了吧。” 汪文迪闻声便化出了那以金光锁住的灯芯,同意道,“不错,此事应尽快处理,免得夜长梦多。” 陈月歆知晓其意,便让汪文迪撤了手,使灯芯悬浮在空中,又做了个深呼吸,便抬起双手凝力捏成法印,专注念道,“先天造化,天地灵气,临兵斗者,无所不辟……引天之火,着!!” 她自是以灵力为媒,传唤天火,念完便将双指对准了灯芯。 天火瞬间燃烧起来,火苗‘噌’的一下就裹住了邪气肆虐的灯芯。 趁着灯芯还在烧蚀的时间,汪文迪又向瞿星言了解了一遍在此处发生了何事,沉思起来,“这就怪了,我方才进来的时候也看了一下此处的布局,的确是阴宅朝向,这社殿作为主墓室的重心所在,按理来说该放有墓主的尸体才是。” “正是如此,可里头唯一一口棺椁里面装的却不是藤原中吕,而是杀生石。”瞿星言的脸色也并不轻松,两人显然都陷入了瓶颈。 陈月歆提醒道,“是不完整的杀生石。” 经她一说,张霏霏倒是眼间一动,猜测道,“我们在这墓中曾经打碎过一块杀生石。” 三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她接着道,“就是阴阳棺那处,而此前藤原长实尸骸、犬神召唤法阵、雪女……等等,这墓中机关都有一小块杀生石,会不会是藤原中吕把杀生石分散了,现在又把它合起来了?” “有是有道理……”汪文迪顺着她的话思考起来,道,“那么关键就在于她为什么要把它分散?” 瞿星言接话道,“可能是为了加固墓中机关,让机关没那么容易被破解。” 汪文迪道,“那又为什么要把它重新合起来?” 众人哑然,想不出一个可能的理由。 “藤原中吕又为什么要盯上月歆的力量?”汪文迪随后问出了更多可疑的问题,道,“她已有一件圣器,自己本身实力就不俗,还有杀生石保底,为什么对月歆这么执着?若论力量,你的力量也不错,她怎么看都不看一眼?” 总不可能是因为陈月歆笨,好上当吧? 这也太扯了。 瞿星言沉吟半晌,忽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道,“难道她要的不是力量?” 陈月歆问道,“那是什么?” 他的语气愈发严肃凝重起来,答道,“……你的身体。” “什么?!”俩姑娘异口同声,一时没接纳这么可怕的想法。 倒是汪文迪保持着镇定,分析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霏霏此前在九泽湖湖底找到一个洞穴,从洞穴内的机关进入了一个秘境,她在那个秘境中见到一个长得和程朱明一模一样的人,穿的也一样。” “可那人却自称上官建巳,而与你有交集的那位巫法者上官别鹤,正是他与藤原中吕的儿子,那人还说,他也是最近才醒来,藤原中吕与他有个约定,很快就会去接他出来,他们好一家团聚。” “最巧妙的是,霏霏从秘境中出来的时候,正好到了朝圣路的终端所在。” 听了这番话,瞿星言将自己的猜想全盘说出,道,“我们在社殿里与圣器对阵,发现圣器上有藤原中吕所施的术法,紫砂壶极有可能已沦为她囊中之物……而且一直不见程朱明出现,或许是她将程朱明的身体献给了上官建巳?” 汪文迪接着道,“复活上官建巳所用程朱明的身体,那么复活她自己……则看准了月歆的身体?” 天火足足烧了半个钟头,才把那看似一点不起眼的灯芯烧干净,这桩事也总算告了一段落。 张霏霏提出了疑问,道,“这几个人早是肉体死去之人,假若复活需要新的躯体,程朱明的身体也是几百年前的了啊!” “这便是圣器的力量,只要有圣器伴身,他的肉体可以不腐。”汪文迪简单解释道。 陈月歆总结道,“所以她使五芒离魂阵,只是因为我体内的力量过于强大,所以要强行分离之后,才能占据我的身体?” 瞿星言道,“应该就是如此。” 一旁的汪文迪迈出了几步,俯身去看那穷奇遁入的沟壑,里面还是黑气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他耸了耸肩,道,“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穷奇还未解决是其一,藤原中吕的棺木到底放在何处是其二,这里屋宇众多,除了我们此前看出来的阴宅布局,一定还另有讲究。” 他说的在理,就算此处有她强行传召的穷奇坐镇,但棺木摆放最是有学问,若在极阴之地乱放棺材,对墓主本身的影响是极大的,何况还是这种聚煞之地,藤原中吕一个对玄学如此有研究的人,是不可能乱摆的。 “若说这里头的奇怪之处,就是引力了。”瞿星言望了望天边的那一轮血月,道。 这一点汪文迪也有所察觉,两人对视一眼,化作两道光芒飞身而去。 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飞到了这座巨石岛屿的下方。 下方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宛如拔地而起的孤岛一般,底下是参差不齐高低起伏的岩石,有的还锋利无比。 两人悬停在那根粗壮的铁链边,看着它从巨石岛屿中间贯穿而过的口子。 汪文迪抬起手,放到了锈迹斑斑的铁链其中一环上。 他凝神屏息,忽然道,“你把手放上来。” 瞿星言依言照做,把手放到了他的手旁边。 他摇摇头,又道,“不是这儿,你放到跟我相对的那一环上。” “这儿?”瞿星言落到与他面对面的地方,又把手放了上去。 汪文迪没说话,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人皆沉下气息,细细的感知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发生了怪事。 两人的手指边,就在铁锈之中,居然生出了一株株嫩小的草木幼苗!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复生神咒 幼苗冒出来的速度肉眼可见,像是春回大地一般,很快就遍布了大半根铁链子。 但仅仅是以他们的双手为节点,通向巨石岛屿的那一端,反观外端连接山壁的,则依旧死气沉沉,一点变化也没有。 汪文迪道,“我刚才把手放上来的时候,感觉到一丁点儿流动的阴煞之气,而这里头的所有铁链都是有头有尾的,可这阴煞之气却有进无出,显然不符合藤原中吕要利用此气复生的循环之理。” “我以为是我感觉出错了,所以才叫你把手放到与我形成回环处感知。” 一只手上,同时体验到了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有幼苗生长的那端绵密温暖、好像被娇嫩的花苞包围,而没有幼苗生长的这端冰冷刺骨、恍若处在寒冬凿开的厚冰里头。 瞿星言眸子一动,道,“输送进去的是阴煞之气,折回来的是生灵之气,这里面有猫腻……” “反的……对了,这里面的引力是反的,会不会真正的重心也是颠倒的?上下左右,乾坤阴阳,全部都是反的?” 闻言,汪文迪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反的,那就要将其归于正位,我来试试。” 说罢,他与瞿星言同时撤去了手,铁链上的幼苗瞬间枯萎、消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紧接着,他手里化出一把宝剑,凝了力朝面前的铁链劈去。 铿锵!! 金光碰撞之间,铁链上迸发出跳跃的火花,转而黑气蒸腾,但就是纹丝不动。 汪文迪眼中露出一丝惊奇,转手又劈下去一剑,这铁链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么大的动静被仍在岛屿上方呆着的两人发觉,立即便传来了陈月歆的询问之声,道,“你们俩在底下干嘛呢?!” 她是个急性子,还没等底下的人回话,她就先带着张霏霏一同冲着这动静的源头来了,落到汪文迪身边,再把方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汪文迪答道,“斩断铁链,让悬浮的岛屿落下。” 瞿星言跟着把他们的推测告知,补充道,“不过现在看来,要斩断这铁链没那么简单。” “嗨,多大的事儿啊,”陈月歆摆了摆手,道,“这玩意儿劈不断,不就得用火烧吗?” 她说着,随意的在汪文迪剑上覆盖一抹红色,示意他再试一次。 三人后退到安全的距离,汪文迪扬起手中宝剑,又一次劈了下去。 呲——!! 那声音愈发刺耳起来,但正如陈月歆所说,红色一瞬吃掉了上面的黑气,剑势如虹,不过几秒,铁链果然承受不住这般重击灼烧,断裂开来,发出一道清脆的哀鸣声。 但铁链并未砸落在地,而是在极缓的下降过程中就被黑气包裹,随后化为了虚无,消散在空气里。 面前的巨石岛屿也不曾如意想中一样坠落下来。 它开始颤动起来,有一些碎石从上面不断的剥落,可都没有接触到地面,就淹没在黑气里,消散而去。 瞿星言皱了皱眉头,冲汪文迪呼喊道,“躲开!” 与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震天巨响。 砰!! 这座巨石岛屿炸了。 一道金光从挥之不去的黑气中闯了出来,汪文迪回身散出一道清气,才驱散了一些黑气,他道,“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瞿星言沉思道,“斩去铁链并不能使岛屿归地,反而会切断其中的循环,导致岛屿爆炸。” 简而言之,这个方法行不通。 一边的张霏霏也捏着下巴,道,“假如你们所说的颠倒理论成立的话,这里面其实有一个明显违背了这理论的存在。” 陈月歆问道,“什么东西?” 她语气也不是很确定,但还是抬手指向远方,道,“就是那个啊。”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尽头只有悬挂在天幕上的一轮血月。 那月亮太正常了,就因为太正常,反而违背了这里头颠倒的规矩,不然的话,血月应该在地上,而不是在天上。 汪文迪笑了笑,夸赞道,“值得一试!” 他转瞬射出三道剑气,直冲那一轮血月而去。 众人皆看着这几道剑气穿透了血月,而后血月之上爆出一股紫气,一道剧烈的红光瞬息扫过了整个洞穴。 而后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所有的巨石岛屿在铁链的拉扯下缓缓下坠。 不等岛屿完全归位,方才爆炸产生的那一团黑气亦同时飞快的凝聚起来。 一道黑电骤然射了过来! 陈月歆扇出一道紫炎,道,“又是穷奇!” “此次本尊叫它灰飞烟灭!”汪文迪已然双手持剑,便如绝尘一般冲了出去。 二者倏然撞上,穷奇身边汇集无边的黑气,射出十二道黑电,汪文迪不慌不忙,射出无数剑气替自己分散这些黑电,自己仍旧势不可挡的刺向穷奇。 穷奇也不怠慢,在自己周身张开结界,黑气依附其上加固,它想要以此抵挡他的双剑,却见那些剑气凝成九道剑影,上头牢牢锁住了它的黑电,往不同的方位飞去,赫然形成了一个剑阵,把两方都包裹在其中。 汪文迪撞上屏障,忽的一阵金光闪过,他又招出四条火龙,穷奇后撤迎战,双翅扇出无尽的烈风与其抵消。 紧接着,它一对角中的黑电立刻射出,想要循着火龙的痕迹趁此机会偷袭,然而汪文迪主动回身招架,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在了穷奇身后,双剑再一次实打实的刺进了它坚实的后背皮肤中。 嗷!! 它发出一声怒吼,但已经无处可逃,黑电化作更多黑气,席卷上它全身,随着黑电消失,它的伤口已然愈合,想来是不得不使出了隐藏的力量,跟着速度也是提升了好几个档次,长尾顺势向汪文迪扫了过去。 汪文迪纵身避开,剑尖射出无数携带着紫气的玄冰刺,直冲穷奇而去。 穷奇同样喷出火焰,将玄冰化开,然就在这一瞬间,涌出的紫气变作无数紫雷,全部打在了它身上,它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想用黑气的力量驱散身上的雷电,汪文迪哪肯? 那剑阵陡然而动,上面原本被锁住的黑电齐齐尽数射了出来,也打在了穷奇身上。 此时的汪文迪已然跃至了高空,自它的头顶轰然刺下。 金光与电布满了穷奇的身体,总算是一招毙命,将其消灭。 等到头顶上的动静了结,洞内所有的巨石也已经归位,底下的三人正站在那一处废墟边上,等着他凯旋的消息。 汪文迪低了低头,从至高点看着底下的布局。 果然,他很快发现了端倪。 这里面的布局不止讲究阴宅风水,归位后从上往下看,像是一个天然的棋盘,房屋的屋顶虽然不分黑白,但却有分灰与黑,看上去并不明显,若将灰与黑两部分分开后再相连,正好组成一个‘s’。 再连同弯曲的山壁,便能看出一个八卦的图形,而被陈月歆毁坏的那一处房屋,恰巧处在‘s’的一端。 他很快锁定了另一端,落到众人身边,将自己的发现讲了个清楚明白,决断道,“走,这次应当不会有错。” 四人正欲动身,脚底忽然颤动起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得意的女声,道,“如今才发现,晚了。” “真灵下盼,仙佩临轩,昭昭其有,冥冥其无,起离五方,胜诸大愿,尘秽消除,九孔受灵……” 听了几句没头没脑的咒语,汪文迪见瞿星言眼色一变,立刻带上了张霏霏,往他锁定的地点飞去,“走!” 剩余两人也是飞速跟上,陈月歆道,“她念得什么咒?” 瞿星言眼似寒冰,答道,“复生神咒,与九灵聚阴阵相辅。” 闻言,陈月歆立即闭了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藤原中吕的声音还在继续,“……返魂童形,皆得飞仙,天清地明,阴浊阳清,脚踏七星,灵光永在,聚阴九灵,使我复生……” “九灵聚阴阵,落!!” 轰!! 四人正要落脚的地点塌陷下去,惊得众人只得另寻落脚之处,而那咒语已然念完,不过几人站定的眨眼的时间,洞内的黑气拧成了一股麻绳,以一瞬千里的速度全部汇聚在了那一轮血月上。 这轮血月好像离所有人都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上面最细微的变化,又好像离所有人都极远,远到他们即便出手,也无法阻止上面的变化。 他们到达了房屋面前,发觉此处与陈月歆破坏的那处布局完全一样,只是面向是相反的,这里的屋顶是灰色的。 同样的,面前也有石灯、石桥、沟壑。 “这沟里不会还有一只穷奇吧?”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面色沉沉,厉声道,“那就再杀一次,冲进去!” 他就要纵身而入,张霏霏却拽了他一把。 她的眼睛始终观察着那轮血月,严肃道,“你们看那月亮,上面出现了一个图案。” 黑气并没有吞噬血月,而是灵巧的以血月为盘,在上面好似作画。 倒三角,恐怖的大眼。 瞿星言觉得这图案眼熟极了,也是马上反应过来,冷声道,“这是……上官别鹤身上的印记。” 第三百三十二章 母子为敌 他才说完,面前的房屋就自动倒塌了,从中射出三道不一样的光芒。 一道金光直冲三角形的一角而去,悬在跟前,赫然是紫砂壶。 另一道紫光也直冲旁边的另一角去了,也是停在那处,化作了杀生石。 还有一道黑光,停在了底下的那个角上。 不是别的,是一口棺材,木质也和此前装有杀生石的那口棺材一样,不是阴沉的纯黑,而是深棕,不过这口棺材没有封住。 三样东西把三角形的三个角遮住,只留下中间那一只眼睛贴在血月上,显得更加诡异而恐怖起来。 汪文迪与其他三人交换了一眼,一瞬抽出双剑,身形灵动,直冲那一口棺材而去。 破空有无数弩箭袭来,他无谓这些,挑开暗器,扫出一道屏障,反将这些东西射了回去。 他眯了眯眼,利落的挥出宝剑,眼看那棺材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 正在此时,一道白光骤然攻来,凌厉的程度竟然与他这一招不相上下,一瞬间,四周落下无数樱花,让不曾料想的他迷了眼,他尽力再度跳到更高的位置,再次挥出一剑,然再次被那白光给打偏,只是在棺材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但正是这一刹那,他得以看清了棺材内躺着的人。 汪文迪脸色大变,落回了地上,道,“棺材里怎么是她?!” “谁?”瞿星言立即反问,道,“不是藤原中吕?” “不是,”他回想了一下,笃定道,“是……藤原离鸾。” “什么?”陈月歆也面露不解,道,“怎么会是藤原离鸾?” 张霏霏出声缓解了僵硬的气氛,抿嘴道,“会不会是藤原中吕要借藤原离鸾的身体复活?”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她自己否定了,前不久才说过,程朱明的身体是因为有圣器才不会腐败,可藤原离鸾是不具备这一条件的。 随着法阵的定型,金光和紫光连同黑气一起注入棺材中。 方才那道与汪文迪交手的白光也显出形来,停在棺材跟前,正是藤原中吕。 她望了一眼张霏霏,嘴角勾着一抹胜利者的笑意,道,“其实我原本最中意的样本是你,你不具备人性的七大弱点,是最纯粹、最美好的肉身,但可惜我没能得偿所愿。” “然后,我就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改作了你身边那位四圣化身。” 结果不用她说,大家都知道,也是失败了的。 藤原中吕悠闲的说道,“我布局如此之久,怎么会让九灵聚阴阵在最后一刻、最重要的一环失败?我即将迎接我的新生,即将迎接一切……我怎么可能不做好最周全的打算呢?” “这孩子的身体,就是我的打算。” “你们一定很好奇,这孩子的身体怎么不会腐败,哈哈哈哈……这一切,等你们到了地府里,去问问程朱明那个冤大头,就都明白了!” 说着,藤原离鸾的身体逐渐从棺材中浮起,而藤原中吕则逐渐变得缥缈、接近灵体的状态,她落在身体上,在法阵前,黑气的注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与身体合二为一。 “动手!”汪文迪一声令下。 可惜的是,四人同时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原来早在藤原中吕说话之时,脚底便爬满了那白色的纸人,牢牢的把他们控在了原地,哪怕他们如今要挣脱,可等挣脱之后,藤原中吕也早已经成功了。 这一招式,汪文迪和瞿星言也都清楚的记得,是上官别鹤曾经用过的招式。 心中的疑问剧增,可就在下一秒,一道急如星火的白光就猝不及防的射了过来,直冲藤原中吕而去。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跟了过来,念了一串咒语,四人脚底的纸人竟然随风而逝,不见了踪迹。 那道声音喊道,“不是要动手吗?!” 四人齐上,那场面一时空前绝后。 藤原中吕绝没想过自己会被五个人这样攻击,双方之间骤起一道巨大的屏障,数百年来的阴煞之气、与圣器金光、与杀生石的妖力,加上她自己的力量,与对方五人对抗。 汪文迪的双剑,张霏霏的拳头,陈月歆的流火扇、瞿星言的双轮。 还有,上官别鹤的伞。 四人心里同样纳了闷了,不是说上官别鹤是藤原中吕的儿子吗? 哪有儿子对自己母亲动手的? 但看他的架势和他出的力气,不像假的! 砰!! 没坚持多久,藤原中吕就落了下风,她撤去手,混乱之中她利用紫砂壶的圣力维系法阵。 只差一点,她就能完全以藤原离鸾的身体复活了! 那爆炸带来的冲击波过于巨大,汪文迪不得不回身先护住张霏霏到了安全的地方,陈月歆和瞿星言也被双双弹开,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然上官别鹤并不打算停手,他以伞的尖端对准的紫砂壶,另一手扯住了藤原离鸾的身体,口中念出咒语,便有无数的纸人顺着直冲那杀生石而去,他对自己的母亲动起手来,好像根本一点也不念亲情。 藤原中吕怒目而视,但眼底始终有一丝不舍,难以置信道,“鹤儿!!你非要如此忤逆母亲?!” 听这称呼,母子实锤了。 “你不配当我的母亲,我没有你这个母亲。” 上官别鹤的声音头一次如此冷冽,以往他说起话来都是轻飘飘的,即使在对战之中,也不会露出如此憎恶的表情,他手上更加用力,道,“放开!” “鹤儿!你糊涂了!!”藤原中吕处在一种非常纠结的状态,她既不敢太过用力,因为怕伤到自己的亲儿子,但如果不用力,她就没法和新身体合在一处。 她讲起道理来,“鹤儿,母亲复活,再带你去把父亲接出来,我们一家人一起重新幸福的阳光底下生活不好吗?太平盛世,安居乐业,那可是你父亲的理想,怎么你也忘了?!” 说到自己的爹,上官别鹤脸上好似冰冷的面具破开了一丝裂缝,由于他眼睛上仍旧裹着锦带,众人无法从他的眼神判断他的状态。 可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小下,藤原中吕便又把藤原离鸾的身体拉拢了一分。 其实汪文迪很不乐意管别人的家事,俗话说得好,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但眼下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 他安置了另外三人,道,“我去帮他一把。” 说罢便提剑飞身,一剑砍在了紫砂壶上。 整个法阵都出现了扭曲,藤原中吕气得发抖,咬牙道,“小子,你欺人太甚!!” 汪文迪的出手让上官别鹤从藤原中吕描绘的美好画卷中完全回过神来。 上官别鹤张开手中的伞,上头立起刀刃,一些想要刺进紫砂壶中,另一些尝试去割开她的法阵。 他的语气更加冰冷,道,“你也不配提我的父亲,不配用我们上官家的法术!” 在他和汪文迪的合攻之下,藤原中吕必须得尽快做出抉择,若不撒开藤原离鸾的身体,连带她的整个法阵都会被毁,她的计划真就毁于一旦了。 她操控紫砂壶拖住两人,又撒开了抓住藤原离鸾的手,专心将最后一点黑气全数吸收,随后甩开一道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遁入了杀生石中! 杀生石轰然落地! 随后变成一道耀眼的紫光。 紫光一会儿化作九尾狐的模样,一会儿又扭曲成了人形。 瞿星言射出金轮,意欲破坏,但金轮被上面震出的黑光弹了回来,见状,陈月歆也要出手,两道火焰随后而去,同样也被上头震出的黑光吞噬,反弹了回来两道更加猛烈的火光。 汪文迪挥剑肃清火焰,落到三人跟前,此时紫光终于完全被黑光压制,从中走出来一个人形。 复活后的藤原中吕。 与瞿星言他们在阴阳棺法阵中见过的藤原中吕不同,这次化形而出的藤原中吕变得明显的更加……漂亮了。 起码那一双眼睛,眼角狭长、泪光点点,典型的勾人狐狸眼。 还没等四人出手,头顶就先砸下来一道刺眼的白光。 出手的自是上官别鹤,他牢牢的抱着藤原离鸾的身体,好像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样,伞挡在两人身前,发出的光逐渐盖住了两人。 他沉声道,“瞿先生,此次多谢你为我卜卦,今日之恩,永世不忘,如有需要,你尽管开口,后会有期。” 闪避开白光的藤原中吕不甘大叫,“鹤儿!!” 白光散去,纸人、伞,连同上官别鹤和藤原离鸾一齐消失了踪迹。 “又剩咱们了。”汪文迪笑道,手中的剑直指藤原中吕。 他从她的眼神中看的出来,她现在不想跟他们动手。 她脚底变化出白光,将她托至空中,道,“你们坏我大事,就在此处与这墓地永远相伴吧!!” 双手放出巨大的能量,震向四周,整个洞穴开始摇摇欲坠,倒塌不过是秒数之间的事情。 汪文迪推出一剑,她竟直接抛出了紫砂壶来接他这一招,随后口中快速念出一串咒语,倏忽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铿! 瞿星言的金轮架开了他的剑,冷静道,“别动!” 第三百三十三章 拯救阳光行动 他用一股青光引住那紫砂壶,往上吹出一口清气,紫砂壶竟在青光中变化了起来,最后化作了另一件物品。 七羽锥。 若非他即使阻止,汪文迪就要一剑毁了这宝物。 瞿星言感知了一下,摇头道,“上面的青龙之力已经不在了,反而还有很重的邪气,需要重铸一下。” 汪文迪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陨落的巨石与山壁,“先撤吧,不然真的被埋里面了。” 他回身立即捞起了张霏霏,以双剑为令,径直破出一条生路。 后面的两人也是紧紧跟上。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整个地形都因为里头的坍塌而陷了下去,其凹陷的程度完全不亚于主体湖,四人可以说是破土而出,一直飞到旁边不远处的山丘上,才停了下来。 还没等喘口气,一道绿光并黑光便一同砸了过来。 众人齐齐闪开,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两道正在缠斗的身影,因打的难舍难分,这才波及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 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两道身影他们还都认识! 黑的那道正是紧着拳头拧着眉毛的朱夏,她浑身黑气,动作极快,刹那间便避开了绿光的攻击,转手对上对方袭来的双手,两人擦肩划过,都在对方身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绿的那道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不知去向的句芒。 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 几人交换了眼色,汪文迪瞬间出手,在那两人要再次撞上之前,以金光化解了他们的攻击,一手准确地拽住了句芒,另一手则摁住了朱夏。 他把两人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扔了出去,朱夏先稳住身形,句芒轰然落地,但又立马起身,重新朝汪文迪攻了过来。 近身的时候,他才发现,句芒身上有一股邪气,眼神也是混沌不清,就好像在还没睡醒的样子。 眼底划过一丝了然,汪文迪反手再次扣住它,转而身上射出三道金光,锁住了句芒的四肢,他一个翻身,使它动弹不得。 就在此时,朱夏上前,作法念咒,并拢双指直指它的双眼,而后凝力,从中扯出一股黑气来。 半晌,黑气清除,汪文迪才松开了对句芒的束缚,问道,“感觉如何?” 回过神来的句芒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看了看朱夏,又看了看跟她站在一起的汪文迪,转过头去,又看见了后头的三人,它一脸茫然朝张霏霏迈出两步,迟疑道,“张姑娘,你、你没事?” 张霏霏上前两步,温和答道,“我没事,我已经从那机关中出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它还是有些懵,晃了晃脑袋又道,“这……可她、她是邪物,你们认识?” 说着,它望向朱夏。 汪文迪出声解释道,“她并非邪物,乃是神鸟九凤,只是此时是鬼车的形态罢了,她和我们是一道的,你们怎么会动起手来?” 朱夏摇了摇头,也有些不明所以,“我查了几处邪气汇聚的地方,其中有一处设有七道结界,我无法打破,然后将另外几处的邪气驱散后返回,欲来寻你们,刚到这附近时,它便动手了。” 听完她所说,句芒又回想了一下,总算完全恢复了正常,道,“原来是有误会。” “在湖底深坑中,张姑娘掉入机关,吾不敢怠慢,也跟着跳了进去,可是那处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怎么都到不了底一样,吾便一直处于下坠之中,四周皆混沌阴邪之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吾察觉了一股更大的秽气。” “吾以为她是什么滔天邪物……没过脑子就直接动了手,再清醒的时候,就看见诸位了。” 它讲述了一遍,又冲朱夏歉疚道,“吾方才失态了。” 朱夏轻轻颔首,道,“无妨。” 汪文迪沉思道,“可为什么霏霏会掉入秘境,句芒却进不去呢?” 众人显然都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瞿星言抬头看天,仍旧是昏沉的黑色,道,“天还未亮,下一步当如何?”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平日里每天沐浴在阳光下,反而觉得它稀松平常、不值一提,如今时间陷入永夜,才发现,最令人想念的就是那一缕骄阳。 破晓前的曙光,落日后的余晖。 人们依据这个制定自己的开始与结束,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进行。 句芒面色沉重,道,“四大尸王已除、邪气已收,到底还有什么咒术,使天地间仍夜幕沉沉?” 汪文迪抬眸问朱夏,道,“那七道结界在何处?” “就在离此西北方不过五公里外,”朱夏答道,“现在就去那儿?” “正如句芒所说,两阴碧色灯已毁,藤原中吕也已经将邪气吸收完毕复活了,天不该不亮,剩下的,就只有一直未曾现身、却与这些事儿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高玉绳了,”汪文迪分析道,“那七道结界所在,可能就是他藏身之处。” “藤原中吕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秘境中找上官建巳,但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破除这最后的邪气,使天明。” “换句话说,与高玉绳到了最后一战的时候了。” 所谓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不是深夜,而是天将明前的最后一缕黑暗,那是最黑的时候,黑得令人绝望,许多人会在破晓前的最黑之中选择放弃。 坚持破除黑暗,迎接破晓的,站在黎明的曙光中的,就是英雄。 汪文迪站在所有人中间,等着其他人的回话。 张霏霏第一个开口,认真道,“文迪,拿主意吧!” 瞿星言抱起双臂,冷声道,“高玉绳估计很快就会发现我归队的事情,在那之前,要我正面作战、或是深入敌军,皆可。” 陈月歆瞥了他一眼,积极道,“赶紧的,打他个措手不及!!” 句芒也望了一眼夜色,面色严肃,道,“吾愿凭先生差遣!” 就差朱夏了,她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宁静,稍加思索,便也答道,“数月前我出山便是为了此劫,你既是‘天选之人’,我更将助你,扫净邪气,亦是解我心结。”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身影愈发的伟岸起来,他指了指句芒与朱夏,娓娓道来,“现在邪气蔓延人间,我要你们俩跟着霏霏寻找还未受其害的普通民众,把人们保护起来,若是见到染了邪气的,霏霏可顺势使针驱邪。” 他接着安排道,“小瞿同学,你和月歆去找一个人。” 陈月歆扬起了眉头,问道,“找谁?” 他打了个响指,道,“江宇。” 瞿星言按下想要正面打架的陈月歆,应承下来,“可以。” 张霏霏跟着问道,“那文迪你呢?你不会想孤身对敌吧?” “不错,我亲自去对付高玉绳,再合适不过了。”汪文迪答道。 犹豫了一会儿,张霏霏还是抿嘴问出了口,眼神却笃定万分,道,“文迪,我、我想跟你一起去。” 陈月歆惊讶道,“霏霏,高玉绳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啊!你要非想去,起码也要本大人在你左右保护你吧……” 汪文迪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吐槽道,“得了吧,要带上你,到时候真打起来,你就是第一个不管不顾往前冲的。” 他望向张霏霏,道,“我可以带你一起行动,但我还是一样的要求,凡事以你自己的安全为先,我也会优先考虑你的安危。” 她做了个深呼吸,语气也坚定起来,“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绝不会让她自己的安全问题拖了汪文迪的后腿! 计划已经定下,正欲行动之时,张霏霏突然问了个问题,“文迪,没有太阳的地球、没有太阳的人类,会怎么样?” 这问题问的,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僵住了。 沉吟半晌,汪文迪镇定答道,“没有太阳的地球,会像一杯热咖啡被放进冰箱里一样,不会马上变得冷若冰霜,而是缓慢的……让你像能察觉到你的死亡一样死亡,寒风凛冽,生机不再。” “而没有太阳的人类……依赖光合作用的植物会迅速死去,人类或许还能依靠科学存活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你看你现在已经很不习惯了,已经很是想念太阳了。” 正是如此,张霏霏低垂了眼眸,强作幽默道,“那我们这次的行动不如就叫做‘拯救阳光’吧,怎么样?” 众人交换了眼色,异口同声应道,“没问题。” 说罢,几人这才各自出发。 一路上,未免气氛沉重,张霏霏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汪文迪聊着天。 她道,“文迪,当时与四大尸王对峙,你是怎么想到召出冥界众生相里的五方鬼帝这一招的?也太机智了吧!” 汪文迪带着她走,温声答道,“此前我追到孟月把她收进冥界众生相里的时候,她身上的邪气与其中的碰撞,被其中排斥、碾压粉碎,我才头一遭发现,冥界众生相里的东西都是‘活的’。” “我此前只知道它有寻宝和装人的能力,那时我便产生了将里面的东西传唤出来的想法,只等有机会一试,结果竟然真的成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第一道结界 张霏霏豁然,一面佩服起他的观察力和想法,一面继续问道,“那又为什么要去找江宇?若多瞿先生和月歆的力量,咱们不是胜算更大吗?” 汪文迪并不隐瞒,直言道,“江宇同高玉绳本就不是完全互相信赖的合作伙伴,纯粹的利益关系,我有一个猜测,之前月歆与持有碎片的藤原离鸾于高空中交手的时候,她把碎片逼出了藤原离鸾体外,却被潜藏的周孟春捡了漏。” “周孟春把碎片吃了,可后来它的身上却没有碎片的气息,也就是说,碎片不在它那。” 说到这,张霏霏好像眼前恍惚了一下。 这一下恍惚,导致她那句‘周孟春可能把碎片交给了高玉绳’也卡在了嘴里,没能说出来。 周孟春……碎片,碎片没了……江宇? 她脑子里有什么破碎的画面重组起来。 “怎么了霏霏?”汪文迪拉住她的手腕,渡给她一丝清气。 她拧着眉头,暂且没有回答,只想把那破碎的画面完全还原。 好半天,两人的步伐都慢了下来,她才喘了口气,道,“我看见……” 汪文迪捋顺她的呼吸,等着她的下文。 不错,她的确看见了,就在过月牙湖中的门的时候,灯芯脱出了她的发丝,她迷迷糊糊间迫不得已的用手抓住了灯芯。 然后她看见了很多关于高槐夏的画面,其中就有这么一幅—— 高槐夏进入了一处洞穴,吃惊的冲一边的周孟春去了,眼中愤怒不已,道,“父亲大人,碎片怎么没了?!” 对面的是保持着打坐姿势,呆在一个法阵中的高玉绳,他倒是淡定得多,只是摆了摆手,答道,“不必大惊小怪,被江宇那小子拿走了。” 张霏霏清晰的回忆起来,但是随着回想,她的气力逐渐见底,只能暂且作罢,又补充道,“碎片的确在江宇手里,不过据高玉绳所言,是他故意交给江宇的。” “这些都是你在握住灯芯时看见的?”汪文迪问道。 “是的。”她答道,揉了揉发涨的脑袋。 汪文迪收了眼底的赞赏,对于她的这个能力深信不疑,而且他相信,只要她继续修炼,她之后能依靠这个能力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现在只是能力有限,稍微看多一些便会灵力消耗过度。 他拉住她的手,再度提快了脚下的速度,道,“那这样的话,我派阿瞿和月歆一同前去倒算是猜对了。” “你为什么会猜测碎片在他手中?”张霏霏跟上他的速度,问道。 “那你记得高玉绳要给他碎片的理由吗?”他反问道。 她答道,“记得,高玉绳说他与他们异心殊途,加上身上本就有一股隐藏的力量,和‘道’有缘,所以借此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江宇多次强调他与高玉绳之间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并非诚心诚意的伙伴,他自以为利用了高玉绳,不料高玉绳也只把他当做一枚尽在掌握中的棋子,早知他迟早会背叛,不如自己顺势送他这个背叛的机会。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汪文迪笑了笑,也道,“我跟高玉绳的理由大同小异,第一次见江宇的时候,我和月歆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确与常人有异,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人很有野心。” “你也看见了,梦真丸这东西,如果他不走歪路,好好研究的话,保健强身的效果定然是一流的,也能够药史留名,可他不甘于此,他总觉得他那样的天才要用最极致的梦想相配。” 张霏霏眼中亦流露出一丝惋惜,叹道,“所以他才追求让梦真丸能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 汪文迪点头,又笑了一声,“说不定,他正是因此才被高玉绳利用的。” “讲到底,他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吧,”她长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转了话锋,道,“文迪,其实……以前巍哥和江宇,关系很好的。” “有多好?” “巍哥那个人直肠子,和保镖队的人都是打成一团的,却难得和财团里、职场中的人成为朋友,唯一的例外就是江宇,不过是以前的江宇。” 张霏霏眼底有一丝哀伤,思及这般的好友如今也是天各一方、成为仇敌,熊巍重伤躺在诊所里,江宇夺了碎片不知所踪,恐怕以后再没有共处一室的机会了。 难道这两人的下场,就是如此了吗? 汪文迪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道,“霏霏,我怎么觉着你心软了?” 张霏霏利落答道,“我才没有。” 她打住了悲伤的回忆,自己虽然是医者仁心、菩萨心肠,但却也算是爱憎分明,心中自有较量,道,“我不会忘记他所为,张青阳墓中害了保镖队、将巍哥打得半死不活、操纵尸母与我们为敌……我不会忘记。” “最重要的是,是他,让我连最亲的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这件事张霏霏一直记着,张德音对江宇称得上是掏心掏肺的好,因为珍视他在药学上的天赋,所以亲身教了他很多事情,可最后,他却让这爷孙俩不得一见……这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 汪文迪停下了步子,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一分,沉声道,“打起精神来,霏霏,我们到了。” 静下心来,张霏霏也把视线投向了面前的景象。 此处乃是一座荒山,四周缭绕的邪气隐藏于天地邪气之间,但又有一股非常浓厚的血气,血气中还有不可忽视的压制力,反衬得那邪气显目起来。 一股阴寒的冷气飘来,带走了空气中不多的温度。 “七道结界在哪?”她小声问道。 汪文迪眼神一动,道,“我们已在第一道结界中了。” 他话音刚落,张霏霏还未曾反应过来,便有什么东西冰冷的砸在了脸上。 她抬手抹了一把,是雨滴。 随后,暴雨倾盆如注落下。 在滂沱大雨形成的雨幕中,远方的山甚至都模糊了。 汪文迪已抬手结了屏障,将雨滴隔绝,叮嘱道,“小心。” 倏忽之间,一道黑影猛地袭击过来。 他将张霏霏留在屏障中,飞身而出,身上重新形成一层金光铠甲,让他在暴雨中行动自如,宝剑瞬间撞上黑影,两两弹开。 黑影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道,“擅闯此阵者,杀无赦!” 汪文迪凝神射出三道清光,轻松驱散对方隐匿的黑雾,雨滴化作雨针,齐齐朝他刺了过来。 他成竹在胸一般扫出一道剑气,一面格挡雨针一面朝黑影冲了过去,陡然便到了那东西身前,一剑刺出。 铿锵!! “这么硬?”汪文迪皱了皱眉头,重新拉开距离。 黑雾散去,两人都得以看清了黑影中隐藏怪物的真面目。 这怪物长着巨鸟的身体,浑身覆盖着的却不是羽毛,而是十分坚固的骨刺,又生的一张人脸,耳垂上悬挂两条青蛇,脚底还踩着两条体型更大的青蛇。 汪文迪细细看了,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更要紧的是,他注意到,这怪物心口还有一缕突兀的力量缠绕,具体是什么作用,他现在也不得而知。 不等他思考更多,怪物身上几根极粗极利的骨刺便飞了出来,在它的操纵下刺向了汪文迪,周围的雨幕也为它所控,雨滴不断的凝成雨针,密集的攻来。 他一剑劈开头一根骨刺,脚踏烈风,加快了冲向怪物的速度,转手又劈开两根,落到怪物下方,一剑刺向它的腹部。 又是一阵巨大的震感传来,眼见腹部也脱落下一根巨大的骨刺袭来,他再度拉开距离,还未脱身,就见怪物扬起利爪拍了过来,那脚下的双蛇脱身而出,顺着他的身体像要把他困住。 他反应迅速,向下落去,跟着稳住身形,挥出两道金光与蛇相抵。 身后传来张霏霏的声音,提醒他道,“文迪,打它的头!” 她观察了好半天,只在它浑身上下找到了这一处没有骨刺的地方,如是喊道。 无数雨针又转了方向,射向张霏霏,与此同时,雨下的更大了。 汪文迪一感便知,这雨中注入了邪力,挨到身上,怕要腐蚀肌肤、吞噬灵力,回头一看,滴在那屏障上的雨滴发出‘刺啦’的声音,的确是一点点在破坏他留给她的防护。 他将手中一把宝剑投至张霏霏身边,加固了屏障,转瞬扬起了另一把宝剑,对准了怪物的脑袋。 就在他要刺中怪物之前,又听怪物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随后黑雾四起,把它吞了进去,混淆了汪文迪的视线,让他一剑并未击中目标。 他神色自若,把手里的宝剑收起,周身金光愈演愈烈,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以极阳之力,驱众阴之源,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念完,以他为中心,身上的金光瞬间四散而去,朝四周冲开一道刺目的能量。 黑雾开始消融的一瞬间,他便如逐电追风一般握住宝剑同时刺了出去。 噗呲!! 正中黑雾中隐藏的怪物脑门! 第三百三十五章 多余的力量 “竟敢……伤吾……”怪物在金光的洗礼下失去了挣扎的能力,重重砸落在地上。 还未等他收剑,便见那怪物心口前的邪力盘旋而出,带出了一丝红色,那红色又逐渐凝成一滴血滴,完全没给人看清的机会便转瞬即逝,消失在了空中。 雨停了,怪物随着黑气消散,化为虚无。 汪文迪落到张霏霏身边,神色略显轻松,道,“第一道结界已破了。” “把阿夏挡住的也是这东西?”张霏霏看着地上稍深的痕迹,道。 “应该是,朱夏与之相斗,最多打成平手,”汪文迪捏了捏下巴,道,“这怪物能力不弱,身上还有一股自带的压制力,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罢了,再往前走吧。” 两人沿着一条小径前行,走了不过五分钟,耳边又炸开一道震天巨响。 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着实吓了张霏霏一跳,她一哆嗦,忙问道,“怎么了这是?打雷?” 轰!! 又是一声。 汪文迪眉头一紧,拉起张霏霏纵身跳开。 这巨大的响声好似从头顶砸落,转瞬落在了他们原本站着的地上,将地面砸开数条缝隙,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震。 咻!咻! 紧接着,便是一阵难以捕捉的破空之声,乃是从裂开的地下飞出,直冲两人的脚底而来,汪文迪扫落一道金光,把这些黑影弹开,这才看清,竟是一些细长的蛇,想要束缚他们。 “何方孽障?还不显露身形?!”汪文迪厉喝一声,气势上显然没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张霏霏亦时刻保持警惕,却见脚底的阴影越来越大,忙道,“在头顶!!” 闻声,汪文迪立刻反应,带着她闪身躲开。 哐!! 一个大小比方才那怪物过无不及的身影骤然落下。 对方也明显没有要隐藏什么的意思,身形面孔自是被看的清清楚楚。 只见它长着老虎的脑袋,最终衔着一条蛇,两只前蹄长得像是人的手,手里还握着蛇,另外又生了四只蹄子,长得是更加怪异。 “丑死了,”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细想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道,“你就是第二道结界的看守者?” “正是,尔等擅闯者,受死吧!!” 说罢,它低了低身子,俯身起跳,速度极快,快的叫人根本无法看清,所到之处地面皆是炸开一个大坑,势如天雷一般。 汪文迪待时而动,一边闪避一边寻找其攻击的规律,准确预判出它下一个降落的地方,提前瞬移,刺出一剑。 对方扔出手里的长蛇,抵挡了他这一攻击。 他嘲讽道,“不会后头几道结界都是你这般的废物看守吧?我看不如叫它们一块出来,省的一个个的来送死!” 怪物勃然大怒,数道紫雷自压得极低的天幕中不断射出,它调整了身形,以更快的速度进行攻击。 待到近身之时,它手上与嘴中的蛇身同时闪过一道锐利的电光,汪文迪皱了皱眉,转手招架,意欲斩断这几条蛇。 镗!! 只听一声响音,汪文迪这才看清,那几条蛇已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它双手各执一把,嘴中还叼了一把,加之风驰云卷一般的速度,若是被划伤一下,便有如被处以凌迟之刑,千刀万剐一般。 还没站稳身形,头顶又是一道紫雷落下,可谓是一刻也不能让他停歇。 汪文迪心中有了计较,等待下一道紫雷落下之时,既不闪躲,只是在自己的身边化出一道剑影,吸收了这一道紫雷,自己则同样提高了速度,与怪物近身搏斗。 如此重复,等到身边落满五道紫雷之时,他忽然抽身,射出双剑,其中一剑挑落了怪物手里的两方刀刃,另一剑直追怪物嘴中而去。 趁此时机,他立即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左听阴俯,右为阳间……刑刑大山,克克大海,神兵火急,雷走麒麟!” 只听咒语念把,剑影转了朝向,以金光将其中五道原本属于怪物的紫雷撞上了怪物的身体! 它气力一松,宝剑便径直折断了它口中的刀刃,刺穿了它的脑袋。 与第一个怪物相同,它一倒地,便有一道邪气从它身体里吸出了一丝血气,又凝成血滴子,骤然飞遁而去。 张霏霏小跑到收了武器的汪文迪身边,道,“太厉害了文迪,你念的这些都是什么咒语?一套一套的,我什么时候可以学?” 汪文迪解释道,“这没什么,都是基础的道法咒语,使用得当,能帮助你迅速出招、灵活运转自己的灵力,打出自己想要的招式效果。” 一面说着,一面揉了她的头发,耐心道,“此战结束,我回去就教你。” “好!” 她满心欢喜的应下,转而问道,“这两只怪物都是高玉绳召出来的吗?” “怎么突然有此一问?”汪文迪领着她再往前方探去,不解道,“他手下高槐夏与周孟春都献祭了两阴碧色灯了,在此处坐镇的,只会是他。” 张霏霏轻轻摇头,道,“我的意思是,此前瞿先生说高玉绳也布了一个阵,而且阵法出问题了,才命瞿先生去藤原中吕墓中拿一样东西,可再之前,瞿先生说过他与藤原离鸾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对话,高玉绳拒绝了与对方的合作。” “拒绝的理由是,高玉绳极度厌恶战争民族,也就是讨厌日本人。” “既然如此,他没理由让瞿先生再去藤原中吕墓中取东西,除非他布下的阵法出了极大的纰漏,大到他要放弃心中的偏见,去接纳与日本人合作。”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接着说,“那就意味着,这纰漏一定是难以修复、甚至是不可能修复的,你既说这前两只怪物都有些实力,他如何还有余力一次召唤七只,设下七道结界在此呢?” 汪文迪反应过来,脑子里有什么灵感好似要破土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设下这七道结界的,不是高玉绳的力量?” 他转了转眼珠子,道,“……是那一缕血气?!” 张霏霏也不敢确定,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我如此推测,逻辑上应该是没问题的,句芒曾经跟我说过一个疑点,它身为木之祖巫一脉,觉得高槐夏身上飞遁而走的两滴精血中,有一滴,上头像有它先祖的气息。” 听闻‘祖巫’二字,汪文迪恍然大悟,声调不由自主的提高了,惊道,“对了,就是祖巫!!” 他望着她,语气肯定道,“这前两只怪物身上的压制力,就是来自祖巫的,它们与我们此前遇到过的帝江、烛龙等等一类,乃是祖巫一脉!” “这第一只名唤玄冥,属雨之祖巫后裔。” 据载:北方玄冥,人面鸟身,耳两青蛇,践两青蛇。 “第二只名字叫做强良,属雷之祖巫后裔。” 据载: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 说到这,张霏霏更不明白了,“高玉绳怎能轻松召出祖巫后裔来?他既不懂祖巫之法,此刻更需要维系阵法,怎么一招还招了七个?” 汪文迪拧了眉头,道,“假如句芒感应是真,他若真持有祖巫精血,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忙道,“可是句芒也说了,自巫妖大战后,祖巫精血被封在盘古大殿中,不仅凡人不知其所在,其外有十二道禁制,加上十二道阵法结界,哪怕是圣人,接近大殿也是难上之难,更别提盗取精血了。” 高玉绳像是能做到这些事儿的人吗? 不像。 再说了,他如果真有那个实力,口口声声要清洗世界,他就不会精心布局,一步一步,他就会直接仗着自己过硬的实力横扫世界才是。 最初的猜测回到了汪文迪的脑中,除非那根本不是高玉绳的力量。 但这个猜测被他们所有人都否定过,汪文迪一下也懵了,他知道句芒所说句句属实,可眼下却也想不到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沉思之中,周围已然狂风骤起。 汪文迪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样子,把张霏霏护在身后,提醒道,“来了,第三只。” 这第三只出现的更是大摇大摆,而它的身影比前面两只都要更大上一圈。 只见狂风中扫来一条长尾,两人灵敏闪开,又接二连三的扫来了九条同样的尾巴。 其中有一条拽住了张霏霏的脚腕,她连忙回身,错开身形,将气力凝聚在手上劈了下去,这尾巴一抖,但没有立即松开,见状,汪文迪甩来一道金光,便闻怪物一声哀嚎,撒开了禁锢,出现在两人跟前。 它长着八个头,每一颗头皆是人脸,身体强壮如同野兽,身后统共有十条粗壮的尾巴。 有了关于身份的线索,汪文迪轻松认出了这怪物,冲张霏霏道,“此次乃是风之祖巫后裔,天吴一脉。” 据载:其为兽也,八首人面,虎身十尾,名曰天吴。 汪文迪也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张霏霏自觉的跳到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岩石旁观察战局,又留了一道心眼,时刻盯着它心口的那道多余的邪气。 第三百三十六章 第四道结界 一道狂风不由分说的砸了过来。 汪文迪面不改色,一个偏身就极快的躲过了这道烈风,转而加快了速度,以宝剑破开空气劈了过去,瞬间把袭来的狂风磨灭,再翻转手腕,射出三道金光,朝狂风来的方向砸了回去。 金光的锐利程度丝毫不亚于他手里的利刃,天吴也不敢轻敌,刚一闪开,便见汪文迪自金光后飞速刺来,一道剑气径直在它一个脑门上划开一道口子,风中更添一分嗜杀的血气。 天吴大叫一声,头颅中齐齐喷出暴风,统共八道,好似要把他卷进去绞碎一般。 他慢条斯理的以剑锋抵挡风刀,宝剑在他手中被挽出各式各样的剑花,他游刃有余的动作简直像在演绎一场夺命的剑舞。 将暴风尽数消溶之后,他将目光再度对准了天吴的八个头颅,宝剑穿透它的攻击,回身时已落在更高处,一个干脆的横扫,剑刃就直接割开了两个脖颈。 天吴自然不甘示弱,身上的黑光暴涨,六个头颅皆对准了汪文迪,其中两个吐出无数黑刺,另有两个吹出两道飓风,剩下两个则凝出火焰浇筑在飓风之上。 周围的温度瞬间爆发,这两道飓风经过火焰的洗礼已经成了两道火风,风与火纠缠在一起,气势极其恐怖,所到之处更是瞬间破坏了一切地形,灼热感和锋利的切割感扑面而来,几乎叫人无处可躲。 汪文迪想也没想,一道巨大的灵力自体内涌出,他操纵碎片的金光保护自身,径直撞上了这两道恐怖的火风。 就在天吴以为自己要胜出之时,他携带着滚滚烟尘从那一方烈火中以星移电掣的速度长驱直入,手里的宝剑镇定自若的仍旧对准天吴的脑袋。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削下了两个脑袋,又是一个用力扣住了它的脖颈,只听一声异动的响声,竟将那脖子折断一个,跟着又是根本无法捕捉到的闪身,抽出宝剑,寒光一闪,再下两头。 他停在天吴跟前,对方仅剩一个头颅。 正在此时,一旁观战许久的张霏霏便发现,天吴心口的邪气已然开始蠢蠢欲动,像是随时准备要逃跑似的。 她没有出声,怕打草惊蛇,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汪文迪。 对方接收到了她的视线,与之回视,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痛苦的哀鸣过后,天吴所剩的能量已经不多了,它不服气的叫喊道,“汝之小儿,竟敢在阵中如此放肆……你等着,吾等必将你诛杀于此!” 汪文迪不为所动,假意自负回话,道,“本尊看你现在是自身难保,还口出狂言,受死!!” 他话音刚落,抬手推出一掌,直冲它最后一个头颅去了。 天吴势要跟他拼死一搏,凝了剩下的气力与他对上,双方之间果然顺势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屏障。 周围狂风大作,天吴的身体支撑不住能量消耗,自下而上的逐渐化为了飘散的虚影,心口那一道邪气并血色也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样子。 汪文迪猛然用力,突破屏障,那一瞬间,邪气便利落的将它体内的血色抽出,凝成血滴子,意欲再一次在他跟前飞遁而去。 索性他早有准备,宝剑一出,双双将这血滴架住。 天吴已随风而逝。 那血滴并未挣扎,一点动静也没有,就那般在他两把剑的桎梏下老老实实的呆着。 他走近,抬了手,意欲仔细检查这血滴的来历。 然还未等到血滴的面前,他的双剑忽然发出争鸣之声,好似与血滴之中的压制力争斗起来。 汪文迪抬手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太上太清,永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显形!!” 他双指正对血滴子,射出一道清光。 哐!! 谁知一道他未曾料想的狂暴之气刹那便从血滴子上扫出,撞上他的清光,双方立成僵持不下的局面,谁都不肯先放松一分。 后头的张霏霏只觉那边是两道刺目的光撞在了一起,一时间让她无法看清其中状况,心下焦急,出声询问道,“文迪?怎么样了?我能过来了吗?” 歘!! 她话音未落,便有一道致命的红芒冲她破雾袭来。 那速度堪称蹑影追风,况且张霏霏根本未曾反应,何谈防备? 霎时间,只听一声巨响,汪文迪抽出双剑,即刻回防,那血滴子正是声东击西,趁着时机,也不再与他纠缠,朝不知名的方向瞬而飞远,那股压制力也随之消失。 他扫除红光,关切问道,“没事吧?” 张霏霏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长叹一口气,看着黑沉沉的天空道,“唉,我没事……是我疏忽了,这次让那东西跑了,不知下次能否抓住……” 汪文迪不以为意的安慰了她一番,道,“无妨,下次多提防一些便是,要是因为在乎这么个玩意儿受伤,那才叫因小失大。” 他说的没错,人好好地活着,自然是最重要的,有人才有做一切事情的本钱。 两人连破三道结界,只觉得离那座缥缈的黑山也越来越近了,周围紧张而诡异的气氛有增无减,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样的挑战。 又走了片刻,渐渐地竟发起了大雾。 张霏霏拉紧了汪文迪的手,一边俯下身子,在脚边捡起了一根树枝,以此作为武器,经方才一战,她更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自是不希望他把自己带来会拖他的后腿。 他们心照不宣,都知道是进入了第四道结界的领地。 不知为何,自起雾的时候,汪文迪便感觉这第四道结界中的气息与前三道不同。 也不是不同,而是更加纯粹、更加强大一些。 微风渐起,空气中飘来一股好闻的香味。 不是迷人的异香,而是典型的、清晰的,属于大自然的花香。 “什么东西?” 手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张霏霏低眼一看,她的手背上落了一片小小的花瓣,正落在二人的手相连的地方。 微风稍稍变大了一些,风中的花瓣越来越多。 但在下一秒,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花瓣陡然如同生出万千利刺一般,深深扎进了她的皮肤中,要撕裂她的表皮,割开她的骨血。 短暂而急促的痛感袭来,她一声痛呼,忙扫开了手上的这朵花瓣。 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块血肉模糊的疤痕,虽然不大,但很显眼,而且很痛。 “文迪,这些花是哪来的?”她急切问道。 周围的寂静让她心慌。 她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根本不见汪文迪的影子!! “文迪?!” 怎么可能?! 她明明还握着他的手啊!! 再度低头一看,她手里握着的哪里是汪文迪的手,只是一根开叉的树枝罢了。 是这阵大雾导致的……? 她捏紧了手里的武器,挥舞着驱散想要尝试靠近落在她身上的花瓣,继续试探的小声喊道,“文迪?文迪?” 没过多久,她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大雾褪去! 四周还是光秃秃的土地,光秃秃的山脉,荒凉偏僻的一切……唯独不见汪文迪的身影,一时间对峙的成了张霏霏和那显出面目来的黑影。 这也是只怪物,只见它长着人的面孔,两只耳朵十分硕大,上头穿挂着两条青色的蛇,它低伏着野兽的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发出危险的叫声。 她能打得过这玩意儿吗? 张霏霏抿了抿嘴,心道,如今眼下没有退路给她了! 微风在怪物周身黑气的催化下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龙卷,前仆后继的朝她攻了过来,更别说天地间还有无数的花瓣,就等着把她蚕食了。 她一咬牙,一味防守还不如主动出击,如是想了,便瞬间动手,手里的树枝在她手里已变作了利器,她专心致志,灵动的身形刹那射出,凝力劈开了迎面先来的两道龙卷,转而又扫开了一片花瓣。 落地时更是迅速的稳住了身形,一个敏捷的侧身,一道龙卷正被她闪过。 张霏霏接着跃身而起,再次出击,又切开两道龙卷,攻击间,她已离那怪物越来越近了。 怪物口中吐出数道黑光朝她砸了过来,为躲避黑光,她不得不一直更换落脚点,殊不知,已有一道黑光瞄准了她的后背。 她察觉之时虽不算太晚,但奈何招式之多,她只能暂且收手,意欲跳到空中躲避,那黑光虚晃一招,击中她的膝盖窝。 张霏霏脚下一软,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这点高度摔下去虽然大约只是个轻伤,但她往下一看,便看见自己落地之处不知何时早已铺满了那离奇的花瓣,若她真的摔在这花海之中,恐怕只需几秒的时间,她就会被这一堆花朵腐蚀成血水。 可她的脚一时半会使不上力气,根本不可能从这么短的距离中逃脱! “霏霏——!!” 汪文迪的声音总算在紧要关头响起,她被他稳稳的接在怀里,在落地之前他便将底下的花瓣一扫而空,稳当的站在了地上。 他看见她手里斑驳的树枝,便知晓,她方才已然尽力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重合的身影与变换的法阵 她冲他微微点头,道,“没事,我没受伤,可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答道,“是幻境,这怪物的能力。” 说罢,他又抬眼望向稳如泰山的怪物,怒道,“还不显出真身来战?!” 话音刚落,那怪物仰天长鸣,随即,从另一个方向汇来一道与它完全相同的虚影,两个合在了一处。 她问道,“这怪物什么来头?” 他沉声答道,“天气祖巫奢比尸一脉。” 据载:有神,人面犬耳,兽身无尾,名曰奢比尸。 “它能在莫测的变化中突然出招,一定要小心,方才在幻境中我摆脱了虚影才得以赶来,若慢了一步,后果不堪设想。”汪文迪细细说来,叮嘱道。 对方并不靠近,但也开了口,声音既有一分低沉,更有一分空灵,道,“汝等伤吾之弟兄,该到此为止了。” “你的弟兄阻本尊前路,又技不如人,这还能怪到本尊头上来?”汪文迪挑了挑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将奢比尸亦视若等闲之辈。 奢比尸对他辩解的话无动于衷,又道,“此处本就非汝等能踏入之处,你又为何执迷不悟?再要向前,此阵定叫你吃些苦头,不得善终!” “要打就打,咱们一较高低,本尊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这些大话来!”他仍是丝毫不惧,言语间将一道金光渡在张霏霏手中,一为助她保护自己,二也能让两人之间联系加固。 “魄力倒是有了,吾便接你这小儿几招!” 它话音刚落,周围又起了一层雾。 汪文迪反应迅速,直接扫出一道剑气,想驱散这浓厚的雾气。 效果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总比没有好,他与身边的张霏霏交换了眼色,强调叮嘱道,“小心些。” “好。”张霏霏屏息凝神,两人时刻观察着四周。 忽的,有一道强烈的光线穿透了雾气,紧接着,又有第二道、第三道强光袭来,雾气仿佛被这些光芒排开,再看时,景象清晰,却不见了奢比尸的踪迹。 好亮。 亮的就像白天一样! 好热……张霏霏感觉身处火焰山一般,她扯了扯汪文迪的手,道,“文迪,你有没有感觉特别热?” 他传给她一丝冰凉的气息,缓解了她的炎热,道,“你抬头看看就明白了。” 闻言,张霏霏抬起了头。 她惊呼道,“我的天哪!” 前不久,她给他们的行动还取名叫做‘拯救阳光’行动,这阳光不就直接来了吗? 眼前的这幅场景,张霏霏只在神话书和传闻中见到过听到过—— 天上的确有了太阳,而且不止一个。 “九、九个太阳?”她被这强光晃了眼睛。 汪文迪忙把她的视线护住,冷笑了一声道,“是十个。” “十个?!”张霏霏微微低了头,难怪周围一下这么热! 她听说过后羿射日的故事,简单来说,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天上的确是有十个太阳的,然后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于是其中有一个叫后羿的神人,再配上一把神弓,冒着生命危险射下了九个太阳,还大地宁静与生机。 不会在这结界中,他们还要当一回后羿吧? 等等,这光芒怎么越来越强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汪文迪便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飞离了原地,腾至半空悬停,又自成一道屏障,暂且隔绝了部分热量。 等这时飞到空中,她才看见,这十个太阳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不断地攻击他们,还时不时的砸出一团金色的火焰,都被汪文迪闪了过去。 这哪里是太阳?! 她摇头道,“怎么太阳还带能飞的?” 汪文迪自是见的世面多了,看过的奇珍异宝、诡秘道法也多,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从从容容道,“没事儿霏霏,我就喜欢打移动的靶子。” 他刚一说完,就有一道金火直直攻了过来,他将结界扩大一倍不止,硬生生撞上这一火团,结界竟毫发无损。 跟着,手中两把宝剑一化弓,另一化作羽箭,果断搭弓拉弦。 咻!! 只听一阵凌厉的箭风袭来,一支锐利干脆的金色羽箭就径直射中了其中一个正在飞翔的太阳,使得它身上的光辉全数被羽箭吸收,自己直勾勾砸落在地上。 一时间风云色变,大有摧枯拉朽之势。 其余九个太阳不知是不是看这太阳就这么轻易地被射落怒了,当即就接二连三的一齐冲了过来。 咻!!咻!!咻!! 汪文迪将三支金色羽箭搭在其上,三箭齐出,放箭之时双目中有锐利的精光,好似一位大将,手握绝杀的利器,处于对方无可超越的地位上。 应声,头前三个太阳纷纷坠落。 后头六个太阳的速度明显慢了一些,像是不确定还该不该就这么继续前进,或是改变战术再来。 没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又听‘咻’的一声,一支利箭再度穿来,又下一城。 “文迪,它们想跑!!”张霏霏提醒道。 她看出了它们的意图,只见剩下的五个太阳不再与汪文迪较劲,再度朝更高的空中飞去,一副要逃跑的架势。 汪文迪当即念咒,“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极阳之法,破万邪之咒……锁!!” 念罢,他周身刺出无数金光铁链,骤然朝它们冲了过去,不过片刻,把它们尽数拉扯住。 咻!! 被金光拖住,紧接着自是一箭射来,转而再来一波干脆的三箭穿心,五个太阳眨眼只剩下了一个。 张霏霏谨慎道,“文迪,若我们果真要效仿后羿之法,破这法术,是否需要留下一个?” 当日后羿射日,十去其九,的确是留下了一个,否则永昼和永夜对人类来说都是极度的灾难。 汪文迪调整角度,把最后一箭对准了仅剩的那个太阳,果断的做了决定,道,“不必。” “人间何需这些假太阳来照亮?真正的太阳早因为邪气漫天,不见真颜了。” 说完,他瞬间射出最后一箭,没有一丝手软。 听他的话,张霏霏忽然心头一动,是啊,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是让太阳重现天光吗? 她打消了疑虑,盯着那一支势如破竹的金箭。 与金箭穿透最后一个太阳的同时,周围的温度刹那恢复了原样,光芒不再,天幕也还是黑的,四周的景象再度发生快速地变化。 还是一样的,面前出现了奢比尸的身影。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手中的弓箭瞬间变回了宝剑,他推出一剑,刺向奢比尸。 “怎么回事?”他眉头拧的更紧了。 奢比尸明明就在那个地方,没有移动,距离也不算远,他的宝剑怎么就是好像够不着?! 看见了他出招上的纰漏,奢比尸大笑了一阵,得意道,“在吾之阵法中,一切都随吾心意而动,何况你这小子眼比天高、狂妄自大,如何能残破吾阵法玄妙之处呢?等死吧小子!!” 恍惚间,他们好像看见另一道奢比尸的身影与之重合。 但还没来得及思考,周围再度起雾。 张霏霏也紧了紧眉头,警惕道,“这回又是什么?” 汪文迪紧紧挨着她,道,“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一晃眼,雨落如珠坠玉盘。 下雨了,但却不是玄冥所唤出来的那种侵蚀人心智的雨,而是十分正常的雨,天气中常见的雨,也并非暴雨,只是能看得清雨滴算不得小而已。 雾气被雨水洗干净,这回四周出现的,乃是一片竹林,同样的,未见奢比尸的影子。 “这家伙不肯亲身对战,肯定是知晓不是我的对手……一直采用这种方式,既能拖延时间,其中的法术也是变幻无穷,若能以此拖死我们,那它就赚大了,”汪文迪分析道,“这阵法转变……到底与那两道身影有何关系呢?” 必须尽快找到关键,破除这道结界。 思虑至此,四面八方先传来了竹子爆裂的声音。 有数不清的、被切断的竹子向中央的两人袭来,那横切面非常之锋利,真被刺中,恐怕会造成不亚于利器带来的损伤。 张霏霏一声惊呼,本能性的拽住了汪文迪的手,另一手借力凝了几分气力,看准时机扫在竹筒上,打落了差点威胁到她的几根竹子。 汪文迪同样反应迅速,直接抬手挥出一道烈风,将竹子尽数卷走。 他想要飞到空中施力,从而把这一片竹林全数扫干净,但刚一动身,就被什么拦住了。 两人抬眼望去,是一根极细的灵力丝线。 他眯了眯眼,扫出一道金光—— 这竹林中遍布着这样锋利的丝线,缠绕在竹子中间,以便瞬发绞断竹子,攻击其中的两人。 简直就像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他们俩已经变成了其中的猎物。 倏忽之间,第二阵竹子的密集攻击再度袭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两人被逼的暂且只能落到地上应对,刚一落地,正面便齐齐飞来两根竹子,速度之快恍若离弦之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眼睛前头。 汪文迪瞬然出剑,以力打力,化解此招,又反手削下一根细竹,递给张霏霏,道,“正好借此机会,教你一些身法!” 第三百三十八章 边打边学 闻言,张霏霏也是立即应声,摆出了与他相同的架势,在那根细竹上凝了自己的气力,预备随时学习,随时动手。 只见汪文迪手中的宝剑上也似有凌厉的剑气喷薄而出,期间划破雨幕,快得直接切断了雨水,下一秒就割开了无数袭来的竹子。 他屏息飞身上前,一转攻势,宝剑与数根竹子对峙,丝线晃动之间,便有另外的竹子刺向他的身后,却被他另一剑架开,跟着他回身一脚踏在竹面上,伸手握住身后的宝剑,向上一挑,锋刃就削断了几根缠绕的丝线。 顿时,一些竹子失去了力量的支撑,都不用他动手,就纷纷坠落在地。 一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将目光投给了身侧模仿他的张霏霏。 张霏霏会意,眼见面前的竹子攻来,利落的运起手里的武器,天边的雨幕骤然变大,周围亦响起更加狂暴的簌簌风声。 她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好似要把面前的竹子全数甩开,但就在这时,她手里的细竹灵活变换,转而扣住了其中两根竹子,将一干竹子扫开,往回一拉,抬腿这么一踢,那两根竹子便爆裂开来。 紧接着,她借力起跳,学着汪文迪的样子,挑断了又两根丝线。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直言道,“学得不错!” 张霏霏方才会心一笑,却立马变了语气,道,“文迪,这些丝线在动!” 汪文迪听了这话,立即与她站在一处,看着缠绕在竹林中的丝线,似乎是经历了他们俩的混合毒打之后决计改变阵型,一条接一条的从竹子上抽离出来,随后沿着竹子落到了地上,纷纷朝两人的脚底来了。 他闻风而动,使一把宝剑插入地下,以剑柄形成一道高于地面的平面,携带张霏霏跳了上去,那些丝线果至宝剑为止,无法触碰上头的金光,也就无法接近上方的人。 两人站定的一刹那,便从八个方向射来八道黑光。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这阵中的最后一招了。 汪文迪甩了甩另一把宝剑,将张霏霏安置在原地的安全范围中,自己霎时便冲了出去。 他架起宝剑,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有功之日,名书上清……落!!” 方念完,竟觉周遭雨点渐渐小了,好似要拨云见光。 倏忽之间,他的宝剑径直扫落了两道黑光,再度身形一晃,又落两道。 剩余四道黑光中有两道主动改变了方向,撞上他宝剑的时候便缠绕而上,另两道继续冲中间飞去。 一道金光陡然划了过来,张霏霏还没看清,就见两道离自己极近的黑光被撞到了地上,汪文迪一个用力,剑上两道也被他甩落。 八道黑光全数落在地上,在他的金光压制之下吞噬了原本的丝线,而后又是数道清气袭来,再将黑光消灭。 转眼之间,雨果然停了。 竹林中的竹子通通四散倒塌了下去,光影明灭之间,他们再次看见了奢比尸的身影,还在离他们同等距离的位置,还是那般的神色自若。 张霏霏脚底的宝剑已然消失,汪文迪把她从半空中接下来,满不在乎的看着奢比尸的身影。 他就不信,这第四道结界有这么难破。 又是等同的时间,又出现了另一道奢比尸的身影,又是两道身影重叠之时,四周再度起了漫天的雾气,奢比尸消失之前,张霏霏明显看见它轻蔑又得意的笑了一下。 她望向汪文迪,不自觉的担忧起来,道,“文迪,这阵法一直在变,找不到破阵关键,我们怎么闯出去?” 他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只是淡然道,“你放心就是。” 听到他这般开口,张霏霏沉下了自己的心,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他的‘你放心’三个字,她就觉得一定不必担心,一定会成功。 雾气变化之中,周围的温度渐渐降了下去。 不久前的竹林变作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天空还在飘着大雪,回过神来时,他们脚下的积雪足到了膝盖之上那么深。 “雪?”张霏霏感受着冷冽刺骨的温度,呢喃出声,道,“雪……冬天?” 汪文迪冲她神秘一笑,道,“不错,等雪一消融,就是奢比尸兵败之时。”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雪忽然下的更大了。 转眼之间,从四面八方的雪花中凝结出极富有攻击性的寒气,气势汹汹的朝中间的两人奔涌而来,其中还有数道伏地奔袭,宛如数道狂浪。 汪文迪一个踏步,把张霏霏护住,甚至连武器都不曾拿出,只一个锐利无比的眼神,所有的寒气就都被他挡在了面前,不得前进一步。 一招不成,再来另一招。 这寒气既然无法伤他分毫,便渐渐的褪了下去,张霏霏正欲开口,却注意到两人的脚底爬起来一层冰晶,好似要凝结成水牢把两人困住。 他一个用力,冰晶便被淹于无形之中,接着,他周身开始泛起金光,星星点点的仿佛从他身体的每一寸翻涌而出,将两人在冰天雪地里保护起来。 汪文迪凝神专注,他正在找这个阵法中操纵这些冰雪的力量中心。 转眼又是两道寒气袭来,变化成了两个人的形状,他一拳便将其中一个打散,转瞬闪身将另一个毫不客气的掀翻。 这两道寒气不过是掩饰,他落地之后,很快便发现自己的脚底开始结冰,此次结冰的速度比方才要快上许多,冰块迅速的蔓延了他的全身,把他做成了一个冰雕。 那控制的力量也随之增强,汪文迪一抬眼,发现张霏霏的身后多了一道缥缈的、夹杂着许多雪花的寒气。 砰!! 只听一声巨响,他已然破冰而出,一个瞬步就回到了张霏霏身边,手中也是径直化出了一道金光,扣住了那道寒气。 汪文迪将手掌微微搭在她肩上,把她朝自己这边搂了搂,柔和道,“小心些。” 张霏霏这才回身注意到被金光勾勒出形状的寒气,点了点头。 寒气中的雪花骤然爆开,如此近的距离逼得汪文迪暂且松了力,使得它得以暂时逃遁,不过很快,他就揪住了它的尾巴,始终与它保持着极近的距离,就是要逼它同自己正面交手,不要搞偷袭。 面对强大的对手,速战速决是最好的办法。 片刻之后,那道寒气果然不再逃跑,转瞬发出了另一个招式。 疾风呼啸之时,应声便有两条并拢夹杂着两阵无比巨大的暴风雪狂袭而来,那架势好像要把这个世界都撕裂扯碎一般。 汪文迪纵身一跃,横置一把宝剑,随后双手往前一推,与两条冰龙之间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所有的雪花都被绞碎。 他在其中凝结出三道金光,意欲拉扯住后方操纵这东西的那道寒气。 跟着冲后方的张霏霏笑了笑,道,“霏霏,你来。” 他基本制住了敌人,是一个练习道法的好机会。 “你放心动手,我不会让你有分毫损伤。”他如是道。 张霏霏感觉自己心底有一股暖流被他的话语带动燃着起来,果断的靠近了正面战场。 两条冰龙不断的撞击着,但却拿他这道屏障一点法子也没有。 对方决定不再这么僵持下去,转而又是一阵寒风掠过,两条冰龙应而化作无数道碎裂的冰针,见状,张霏霏也是凝力出手,扫除了一片冰针,眼见这局势又变成了二对一,更加不利起来,对方也是再次变招。 那道寒气接下了后撤带来的冲击,已有大半被打散,随即加快了速度,绕住了两人,各在两人的周围凝结出了一道道好似镜子的冰墙,将两人分别层层叠叠的包裹起来。 最后,那道寒气一分为二,化在了所有的冰墙里,这便意味着,此招即是这阵中的末招了。 汪文迪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晃了晃手中的宝剑,动了动脖子,还不等冰墙先发制人,他就先出剑,速度快的宛若一道金光在镜面各处中流转,留下的每一剑,都是致命的招数。 没费多大功夫,这冰阵就被他一一打破。 矗立在面前的,是困住了张霏霏的冰阵,但他没有着急动手,只是站在外头,他对于这里头的能耐已经是一知半解了,心中想要看看学习了许久的她如今能应对到什么程度。 前提是,他保证她不会受伤。 没过多久,冰墙镜面开始出现了第一道裂缝,随之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 一道灵气从中炸开,汪文迪知道,他心中所想没错,这是张霏霏的气息。 他转而并拢双指,仔细感知起来,预备与她一起来个里外合击。 冰墙炸开,他陡然出剑,正好对上张霏霏追击而出的那一道寒气。 歘!! 在双方的威亚之下,最终寒气无所遁形,轰然爆炸,散成无数冰针射向四周。 汪文迪一抬手,将其尽数化为冰晶,吹散在空中。 张霏霏望了望自己的双手,眼中放出光芒,欣喜的望向他,道,“文迪!!我、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火之祝融 周围的景象与此前无异,开始快速褪下,漫天的冰雪消融。 他拉住她迫不及待的手,与她共享她的雀跃之情,赞赏道,“我知道你可以,进步很快,继续努力!” 张霏霏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她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实力,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有结果的,这更加坚定了她的心。 待到冰雪完全消融之时,远处果然再次出现了奢比尸的身影。 汪文迪说过,雪融之时,就是奢比尸丧命之际。 她感受着他周身锋利的气息,按下了面上的表情。 他还在等。 他并没有收剑。 “你们还能与吾耗到几时呢?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吾之阵法将会越来越强。”奢比尸显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逼近的危险,还在肆意的嘲讽。 汪文迪把笑容控制在只有一个弧度,语气里的不屑同样拉满,道,“本尊要是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一会儿后悔,躲都躲不及。” “笑话!你还在此处大放厥词,看来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奢比尸的语气依旧得意,不远处,正有另一道身影在向它靠近。 “大放厥词?哈哈哈哈!”汪文迪大笑了一阵,手腕微转,握紧了手里的宝剑,道,“本尊给你三秒钟——” 它狐疑的看着这个气势凛然又语气笃定的少年,问道,“什么三秒钟?你小子,想骗吾?” “三。” “二。” “一!!” 汪文迪倒是很认真的数了三个数,那一字还为完全落下,就见奢比尸的两道身影已经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就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 但也就是那一瞬间,他猛然出剑! 奢比尸心觉不妙,意欲闪躲,可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一道金光从它头顶坠下,笼罩了它硕大的身体,金光中间,正悬着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 “本尊给了你三秒的时间,如此宽裕,是你自己不要的。” 他一剑正中奢比尸的心口,刹那间金光大作,头顶悬着的那把剑也陡然落下,破开了它的头颅,金光遍布它全身,将它四分五裂的割开。 奢比尸化为灰烬之前,仍痛苦万分的留下了一句,“你迟早有苦头吃的……” 什么意思? 这些祖巫后裔怎么一个个的都看不起人呢? 实力不行,死到临头了还要威胁人吗? 就在他沉思这句话中蕴含的深意之时,不想它血脉里的那一丝邪气钻了空子,携带着血气所凝成的血滴子飞出了天外。 是陷阱吗?是障眼法吗? 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顺利让这滴精血溜走,才这样说一句吗? 答案他暂时不得而知,汪文迪先收了武器,回到了张霏霏身边。 雪融之时,他的确取了奢比尸的性命,破了这一道结界。 张霏霏理了理他衣服上的污渍尘土,好奇道,“这天气祖巫用得到底是什么阵法?” “天气祖巫,当然是天气了,”汪文迪挑了挑眉,掩下了眼中的沉思,语气轻快同她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一些吧。” 她挨在他身侧,两人继续往前走,道,“我看出来的只是些肤浅的皮毛,阵中三次变化,分别是春风、夏阳、秋雨、冬雪,虽然看出来了这个,却不知道破阵关键。” 他讲述道,“起先我们进入第四道结界时,大雾将我俩分散,我就在另一个幻境里看见了另一个奢比尸,你我所见,皆是虚影,奢比尸操纵这阵法,以自身为阵眼、以大雾变化为媒介,春、夏、秋、冬四季的天气反复轮转。” “我此前刺它,根本刺不到,加上发觉它两道身影合一之时,便是阵法中景象变换之时,也就是说,只有在身影合一的时候,它是实体,所以根据这个猜想,我将宝剑其一留下,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张霏霏恍然大悟,钦佩道,“原来如此!” 他顿了一下,还是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道,“只是这几位被我斩下的都说我一定逃不过这阵……他们明明是我手下败将,如何将死还能这般自信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这结界里真有什么绝杀之招?” 三人成虎,它们个个都口口声声这么说,的确十分惹人怀疑。 稍加思索,她握紧了他的手,道,“文迪,我在你身边呢,我会一直与你共进退的。” 那语气便是在说,她也是个可以依靠之人。 只这一句话,就抚平了他的心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缘分这种事情其实真的很奇妙,我哪里知道会和你一起走到现在呢?在藤原中吕墓中,我感触最深的,就是瞿先生救月歆时,我们四人所结的同心阵,总觉得只要那份情谊在,总能披荆斩棘、战胜一切。” 回首望时,仿佛那些已经过去许久的事情就在昨天,就好像一朵安静绽放的谈话,只有一瞬息的风华,可它的这一瞬留在心中,宛如长久不停歇的余香。 又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忽然眸中一亮,步伐更加坚定起来,转而问道,“后头还有三道结界,你一点都不怕吗?”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怕,是因为我的本领还不够,我不怕,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二者相比,显然后者超出了前者许多,所以我就不怕。” 轻风拂过,柔和的挑起了她的发丝,落在他的肩上。 连接起两个人的发丝好像红线一般,更似‘宿命’,谁也逃不开谁。 她兀自想着,若月满西楼,共看烟火,气势平安喜乐就是最重要的。 张霏霏突然笑出了声,提高了声音,打趣道,“我初见月歆真身之时,也吓了一大跳,可是她朝我伸出手,对我说她永远不会伤害我,我就相信了她。” “这后头虽还有三道结界,总不会比暴脾气的月歆还可怕吧?” 此言一出便缓和了气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笑及眼底真切而温暖。 没走多久,周围的气温再一次升高。 但这次升高与之前十个太阳不同,这次的热不是那种单纯的因为天气的热而热,而是一种好像自己的体内就有一团暴烈的火种,从内而外的疯狂燃烧。 就连表面的肌肤,都让人感觉随时都能烧起来一般。 张霏霏擦了擦汗,道,“不会又有十个太阳吧?” “不会……” 汪文迪回答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巨大的火团便砸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极其霸气的声音,道是,“黄口小儿,伤吾兄弟,吾必将汝等烧为灰烬,以祭英魂!!” 两人一齐闪开,光从这灵力的澎湃程度上来看,果然又比之前的再强了一些。 跟着,暴虐的气息扑面而来,对方也完全没有要隐藏身形的意思,直接砸在了二人跟前。 那肆意张扬的火焰,那神采奕奕的颜色。 面前的怪物浑身都是彤色燃起的火焰,好像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能量体,它长着野兽一般坚实的身体,一张人脸,面上一对炯炯的眼睛,正愤怒的盯着闯入者,足下踏着两条火龙。 张霏霏问道,“这是……?” 汪文迪答道,“火之祖巫一脉,祝融。” 据载:南方有神,名曰祝融,兽身人面,乘两火龙。 “你既识得吾之名讳,就乖乖缴枪投降,吾还能让你死的痛快一些!!”祝融是所有祖巫中脾气最暴躁的,若论打架,它更是一心以实力为尊,根本谁都不怕。 “我要是不呢?”汪文迪手中化出了武器,示意张霏霏护好自己,冷笑一声道。 祝融刹那就吐出烈火冲了过来,叫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祖巫之力!!” 他从容应对,射出无数玄冰,烈火玄冰瞬间相撞,又瞬间炸裂开来,尽数化为虚无,只有空气中残余的一阵天寒地冻的气息四散开来。 “看来你这小子有几分……” 还没等祝融说完夸赞的话,一道利落的剑气就直冲它心口而来,它正欲往后闪躲,后方却刺来了另一道灵气,正是张霏霏放出的,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局面。 祝融心下立时见了分晓,抵住了灵气,避开了剑气。 张霏霏虽然是打中了它,但它的肉体强韧程度远超她的预期,这一道凝力射出的灵气化在它身上,根本是不痛不痒。 它眼中燃起炽烈的火焰,转身望了一眼在它眼中非常弱小的张霏霏,吐出三道火光,道,“无能者,一边玩去!” 话音未落,汪文迪又是一剑刺了过来,祝融堪堪反应,伸手直接抵住了剑的尖端,竟硬生生将这一剑架住。 谁料他不过是虚晃一招,抬手以极近的距离射出无数锋利的玄冰,水天性克火,他再次两招相逼,祝融必得先行防守玄冰一招,它身上燃起更暴躁的火焰,把这些玄冰烧得稀碎。 趁此机会,宝剑刺入了它的掌心。 祝融一声痛呼,更加愤怒,不管不顾的就拉扯住了宝剑,硬生生承受着剑气的反噬,一个用力就把汪文迪拉了过来。 他始料未及,不知这祝融行事竟然如此莽撞。 它抬起一拳,火焰带拳头正中汪文迪的腹部。 第三百四十章 骄兵必败 这痛感瞬间涌遍他全身,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只轻轻皱了皱眉,利落的使出另一把宝剑,凝力斩断祝融的手腕,带着宝剑暂且脱身而去,体内又是灵力流转,复原了他的伤势。 祝融同样大叫一声,火焰沿着它的伤口生长,不多时,也重新长出了新的手腕。 它眼里火光更甚,深吸一口气,口中吐出无数暴虐的烈火。 汪文迪不慌不忙,稳住身形,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邪魔消除,百灾不侵!!” 咒语念罢,他剑尖立即射出同等数量的玄冰,以水克火,那玄冰中更有许多凝结成弯刀的形状,将差点烧到自己的烈焰全数切割吞噬。 烈焰散去后的一瞬间,汪文迪的剑已经对准了它的命门。 祝融眼神凶恶,刹那化作分散的火星子应对,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空中,紧接着,汪文迪就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般丢到了更高空,身体有那么一霎时的失控,他听见对方一声冷笑,随后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是浑身熔浆的无数火龙。 他挣脱了对方对自己的压制,千钧一发之时抬手应对,喷出滔天巨浪,毫无死角的与那些火龙对抗。 道行上的较量,他自然不会输。 嘭!! 在神水的不断渗透反攻之下,只听一声巨响后,火龙身上的熔浆火焰被水浇灭,发出‘兹兹’的刺耳声音。 他从无边的巨浪中持剑刺出! 不好!! 祝融方从这水幕里回过神来,力量暂时还不足以再立即做出反应,只能被这一剑正中腹部中央,飞出去十数米远,在地上拖出一条火痕才停了下来。 “咳咳……!!”它只感觉这一剑当真是差点要了老命了,剧烈的痛感涌遍全身。 汪文迪居高临下,抽出宝剑,抵住它始终因高傲而昂起的脖颈,似是胜负已分。 再说张霏霏这头。 祝融甩出三道火光,她镇静应对,凝力招架,抵挡了第一道,眼见第二道随后袭来,她也是反应迅速,架开火光,回身扭开,一边纵身后退,一边寻找有无什么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那三道火光却不止这么简单,头两道立时合在了一处,虚晃一招,最后一道火光便擦着她的肩头划了过去。 “嘶……!”她望见与祝融专心缠斗的汪文迪,压抑住了自己的痛呼。 这三道火光,她一定可以自己对付! 好在方才灵敏的避开了,否则若是被打中,恐怕整个肩膀连带这条胳膊都要被卸下来不可。 张霏霏沉了沉呼吸,眼见三道火光汇成一处,变化成了一个浑身着火的小孩儿形状。 火童子见她轻易负伤,开口嘲讽道,“你这不堪一击的废物,怎敢一同前来闯吾祖巫之阵?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承认这句话多多少少有点打击到她了,但她一路到此的那些经历、磨练和汗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必再那么依赖别人的保护吗?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真真正正的独当一面吗? 张霏霏抿了抿嘴,反驳道,“不尊重对手的人,不配获得胜利。” “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硬,你可知吾要杀你,一招就足够了!”火童子张狂的大笑了一阵,语气里的得意丝毫不减。 她盯着它,面不改色,冷静道,“有句古话叫做‘骄兵必败’……我看你是一点文化也没有的样子,难怪没听过。” “听没听过又有什么不同呢?!” 火童子言语同脾气都十分火爆,听她反讽起自己来,当然不肯甘于人后,还未说完便飞身上前,口中再度吐出更多的烈焰。 耳畔汪文迪念咒的声音被她清楚的捕捉到,张霏霏清楚的明白,自己虽然有一些灵力,但不可能凭借自己凡人的肉体去跟祖巫的火力对抗,这烈焰不是凡火,或许只有借助神水才能抵抗一些。 以五行相克之法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觉得此法可行的她当即学了起来,凝神念道,“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邪魔消除,百灾不侵……” 她掐去头前的部分,但念到此处时,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些汪文迪并没有念出来的咒语,而她却似极其自然一般顺口一同念了出来,“……一洒甘露,无惧猛火……” 此言一出,烈焰竟避开了她的身体,从她两边扫了过去,而且她丝毫不觉得炎热,只是从火童子的角度来看,恍若她真的被火焰吞噬了一般。 “二洒法水,神生大罗……” 周边空气中的水分子好像被她以灵力通过这道口诀调动起来,一点一点附着在还未烧尽的烈焰上,将其蚕食。 “三洒慈悲,润及一切。” 水势陡然变大,沿着火焰消失的痕迹凝结成了一把冰枪,反刺向了火童子。 火童子得意的笑都还没笑完,就被冰枪整个贯穿,与笑容一同消失的,还有它的生机,它化作一阵红色的焰气,完全被冰枪驱散。 张霏霏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使出来的招数,那根锐利的冰枪在剿灭火童子之后落到了她面前,好像在示意她张开双手,接住武器。 正在此时,只听见祝融一声仰天怒吼! 她抬眼望去,便见原本被汪文迪剑指喉管的祝融像疯了一样迎着宝剑撞了上去,与此同时,它心口的邪气和血气变化起来,就……就仿佛是在它体内四窜一般,使得它爆发出一股难以抵挡的剧烈力量! 汪文迪选择了暂时后撤,又见祝融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它扬起双手,足下双龙也暴躁起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自口中、手上、龙身上全数喷出磅礴的烈焰来,刹那间,明亮如昼! 轰!! 这袭过来的根本不是火焰,而是一整片的火海!! “吾乃祝融,怎会输给你?!” 惊天动地的一吼。 他抬起双剑,抵挡住迎面而来的火焰,恍惚间,他似乎看见祝融心口的血气正在被消耗。 汪文迪眯了眯眼,喃喃道,“这股力量到底是如何使用的?明明强度不弱,为何前几位都不用?” “文迪!!” 张霏霏大叫一声,她自然是看见这火海吞噬了汪文迪。 她也没时间再考虑许多,一把握住了面前的冰枪,借力跃起,那是她目前还到不了的高度,但她不能就这么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全靠你了!”她凝力,到自己高度的极限时,投出了手里的冰枪,对准的乃是祝融的后背。 一道银光从火焰中穿透而来。 祝融瞪大了双眼,闷哼一声,火焰的势头逐渐小了,它偏了偏头,斜视张霏霏,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是你……吾……如何败在、在废物……手上……” 等到火焰完全消失的前一秒,它心口的血气再度活泛过来,那一缕邪气纠缠其中,将之完全拉出了祝融的身体,又是凝成了一颗血滴子,但这滴血明显不如前面那几位身体中的血滴亮眼,着实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汪文迪也掷出宝剑,想要直接斩落那一滴血。 最后一刻,却是祝融用它已经残败的身体为血滴子挡去了这一剑,给它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哐! 祝融落在地上,半边脸都陷进了泥土中,它艰难的转了转濒死的眼珠子,以一种极其凶恶的眼神转而盯住了张霏霏,道,“吾……怎么会输……” 张霏霏没被那火焰的气势吓到,倒是被这可怕的眼神慑住了,她捏紧了拳头,咬着下嘴唇,脸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毕竟到死,祝融都没明白骄兵必败的意思。 说完这最后几个字,祝融的身体迅速干枯,化在了大地上,一点渣滓也没有剩下,周围的温度也是泠然降了下来。 汪文迪回到张霏霏身边,握住她攥得紧紧的拳头,安慰道,“没事,已经赢了。” 他幽默道,“出乎意料,祝融是第一个死前没威胁我的。” 好一会儿,张霏霏才回过神来,忙查看起身边人的状况,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这火之祖巫的确是风行电扫、来势汹汹啊。” 其实方才在火焰中时,汪文迪没打算迎着烈火上去刺死祝融,而是想要看看这血气被消耗完,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不过他知道张霏霏是因为担心他才出的手,这事儿就没必要提了。 “它看不起你,最后却被你关键一击打落,怕是真的死也不甘心吧,”汪文迪望了望周围,早已不见了那冰枪,转而问道,“我知道你足以应对那几道火光,可刚才那招我从未教你,你是怎么使出来的?”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面对烈焰之时,我觉得凡人之躯难以抵挡,恰巧听你念咒,唤得神水,我就想仿照你的做法,也引一道水来抵抗火,就按照你念的念了咒。” “念到后面,我突然感觉对着咒语十分熟悉,更顺口起来,自己体内的灵力随咒语而动,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两人分隔 听完她的讲述,汪文迪思考了一阵,道,“我所念的的确是敕水之咒,可只能唤来天水,并不能令水结冰、甚至是冰枪,还主动自己攻击的,令水结冰一类的法术,乃是我灵力所为,与咒语无关。” 张霏霏答道,“我念到后面,不像是我在念咒,反而像是咒语主动从我嘴里蹦出来,主动通过我的灵力,主动做了一切。” 他惊奇道,“还有这种事?” 她答道,“有几句是你没有念过的,不知道是否与这有关。” 他为防万一,手中化出纸笔递给她,“写下来我看看。” 张霏霏依言照做,快速写出,“一洒甘露,无惧猛火,二洒法水,神生大罗,三洒慈悲,润及一切。” 沉默。 微妙的沉默。 汪文迪顿了一下,将纸张烧去,皱着眉头道,“你以前学过这些咒语吗?” 她诚实答道,“没有,完全没学过。” 他不明所以,道,“这就奇了怪了,你念的这个,道门中称为‘甘露咒’,还不是基础咒语,是进阶修士学的,你如果一点基础没有……就算能一字不落的念出这东西,也绝不可能出现效果的。” 可她念了,无师自通的念了,而且还有效了。 被他这么一说,张霏霏摸了摸鼻子,道,“我……我也不清楚……”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天灵盖,一道金光涌现,他道,“让我看看。” 探查了一番,汪文迪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之处,还是和一直以来的状态一样,虽然她总是能给出意外的惊喜来,但她的身体还是普通人的身躯,只是经过长时间的修炼,体内有了一丝灵力和一缕清气。 她能够运用一些基础的招数是在情理之中的,可化出方才那种程度的冰枪……要说惊喜,这也太惊喜了吧? 看见他眼中的不确定,她心中不由得对自己也怀疑起来,略显得有些着急道,“文迪,没事吧?” 他收回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答道,“放心,没事儿,说不准霏霏你是什么天赋超高的选手!” “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后头还有两关呢!” 张霏霏眼下除了相信这个说法,也找不到更多可信的理由了,她朗声应道,“说不准是你教得好!” 气氛空前轻松起来,两人暂且将此事翻了篇,再度往第六道结界出发了。 一路披戴着血月的颜色,他们离邪气根源所在的那座山头越来越近了,又走了一会儿,左右竟又渐渐漫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这雾十分轻柔,还带着一点水汽,让人感觉好似自己要随这雾气羽化了一般。 汪文迪放慢了步子,金光在手里化作了一把细剑,他将武器递给张霏霏,道,“这雾气来的不明不白,你拿着这个防身。” 张霏霏接过武器,离他更近一分,道,“文迪,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走了很久,可是离那山还是这么远。” 单从时间上来说,前五道结界都是一道接连一道,这次倒确实走得有些久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唯一的动静,便是起了这阵雾气。 他点了点头,应道,“的确如此,说不准我们已经身处阵中了。” 说罢,他率先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雾气并没有浓厚到连原本的景象都看不清,沉静下来看时,反而只觉得是一层披散的薄纱。 其中一处开始发生变化。 渐渐的汇聚起来,凝结起来,勾勒出一个形状。 那形状一点一点靠近了张霏霏,她看的十分真切,赫然是人手的形状,她心下一惊,本能反应的抬手挥剑,劈散了这一道有形的雾气。 不止是她,汪文迪的面前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状况,他只用手一挥,也将其驱散,可没多久,这些手又再度凝聚成形,缓缓的靠近两人,所有的指节还很明显的在活动,诡异极了。 而不管两人怎么打散它,它都会重新在离两人更近一分的地方堆积起来。 汪文迪微微皱起了眉头,拉住张霏霏的手,在两人的脚底瞬间形成一个八卦阵,圈形外扩,变成了一个足以容纳两人的结界,那些手无法打破结界壁,只能在周围反复的做着挠痒痒一样的动作。 虽然危机是没有,但看上去着实恶心且瘆的慌。 一道猛烈的金色光芒陡然冲了过来。 轰!! 压制力随着这一招同时压了过来,光球瞬间撞上结界,汪文迪骤然加大了力度,与之对抗起来。 那金光并不罢休,平铺上整个结界。 哐!! 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声音是从脚底传来的,两人还未反应,就好像有另一股力量与金光相汇,引起了脚底的坍塌,使得他们统统掉了下去。 在这极其快速的下落时间,一道黑光趁此机会张扬入侵,配合那金光,从中将张霏霏卷走。 她连惊呼都还未发出,整个人就被黑光包裹住。 汪文迪意欲追去,率先射出了宝剑,却被金光一挡,那金光中有一把形似三叉大戟的武器,其尖端又分裂出两个圆环,气息非常霸道。 他飞身上前接剑,挑开三叉戟,将双剑握在手里,顶着黑暗前行,纵身一跃,便回到了地面上。 雾气没了,黑暗没了,但张霏霏也没了踪迹。 汪文迪稳住身形,正欲念咒找寻张霏霏的踪迹,却见又是一道金光打断了他的动作。 金光变化之中,出现了一道全新的身影。 “想找那小丫头?先过了吾这关吧!”一道浑厚的声音随之而来。 这怪物长得不如前几位夸张,但压制力却超过了前边几位,甚至超过了祝融。 汪文迪一见它,便也知晓了它的来历—— 据载: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 这位乃是金之祖巫一脉,真要论起来,十二祖巫中,除时空间两位祖巫外,这排在最前头的,就是蓐收。 对方也稳住了身形,将三叉戟竖在身旁,气势凛然,道,“不过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小丫头就没命等你去救她了。” 汪文迪心下细感,的确是已经察觉不到张霏霏的气息了。 他眼神暗了暗,将宝剑对准了蓐收,即刻出手。 蓐收脚底下的金龙也是立马对准了汪文迪,吐出一道猛烈的金光撞上他的剑锋,二者僵持不下之际,蓐收直接抬起了三叉戟,朝他的脑袋刺了过来。 应声,汪文迪先行后撤,身旁席卷烈风,转了方向,直冲它手中的武器而去,蓐收似乎比之前几位都要更加灵活,与他近身对抗,还在招式之间打的有来有回。 他将灵力往宝剑中注入更多,眼底有一丝深深掩藏着的兴奋,他知道,若不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是没办法用最快的速度把蓐收放倒的。 他也知道,张霏霏也会尽最大的努力,等到他。 蓐收脚底的金龙脱身而出,给蓐收当了开路的先锋官,口衔金光敏捷的朝汪文迪攻了过来,二者瞬间碰上,霎时间天地色变,风雨雷电一同交织而出,此处一度成为了最极致的战场。 金龙张牙舞爪,与他双双弹开,身躯又缩成一处,形成一团巨大的金光,叫人已经看不清原本龙的形状了。 它移动的速度虽然慢了些许,但汪文迪很快发现,自己不管如何闪躲,这团金光都在跟着自己,自己向左,它便向左,仿佛是铁了心了要把他吃进光中。 这招式他不知为何,但却正是蓐收的秘术,寻常修道者一旦被吸入其中,则受堪比五马分尸之苦,而后丧命其中,魂魄被吃、万劫不复。 略加思索,汪文迪当即有了决断,暂且收了宝剑,手中的清气快速变化,随后凝出一道烈风,他再凭借自己的气力,将这烈风催大了好几倍,转而朝那团金光抛了出去。 烈风跟着化作无数风刃,把金光层层切开。 什么也没有。 很快,金光又重新汇聚起来,追着他的方向,再次靠了过来。 “既然如此……”汪文迪不再闪躲,选择了以身试法,直接飞身撞进了那一片金光里头。 见他想要鱼死网破,外头的蓐收自然最是得意,不由自主的大笑起来,道,“你小子,也该尝点苦头了,这里头的滋味,一般人可受不了!” 金光中的汪文迪刹那便感受到了一股冲天的蛮横力量,还有传遍全身的、肉体被撕裂般的痛楚,源源不断,好似要把他的身体和他的灵魂都拉扯开。 但是对于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痛苦还是可以忍受的,他架起双剑,自内部放出更加剧烈的金光。 他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天地同生,炼化九道,还形太真,节节受新,清虚掩映,内外敷阴,吉日良辰,为我执巾,玄台紫盖,冠带其身……使我长生,天地同根,破!!” 金光产生了一丝裂缝。 蓐收当即变了脸色,道,“这么快?!” 紧接着,汪文迪就化作一道清光从中整个破出,凝了气力,一剑刺向还在震惊中的蓐收。 第三百四十二章 都天七绝阵 砰!! 防御的金光屏障骤然形成,宝剑撞到了屏障上,发出一声剧烈的响音,他这一剑第一时间没能打破这道屏障,屏障内瞬间金光大作。 他凝力一推,剑锋破开防御,但消去金光之后,原地已不见了蓐收的影子。 背后一把三叉戟破空刺来,他反应迅速,回身招架,双方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皆是死死的抵住手中的武器,谁都不肯先让一步。 但他的双剑,是不会败给任何兵器的。 他撤了手,徒留宝剑与之相抗,跟着便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了蓐收的身后,手中扫出无数剑气,与宝剑前后夹击,一时间立刻占了上风。 然而面对危急情况,蓐收的脸上得意丝毫不减,道,“哈哈哈……你别忘了,那小丫头还在吾等手上!” 闻言,汪文迪心间一紧,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一分气力,他脸上虽还尽力保持着平静,但那细微的变化已经泄露了他极其担忧张霏霏的事实。 此次不同以往,他不知道张霏霏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趁着空隙,蓐收当机立断,挑开了他的宝剑,顺势后撤,纵身凝了又一道金光,再次转了攻势,那金光不同寻常,变化之中,好似既能攻又能守,一面射出无数金针,一面恍若垂下的幕帘一般护住了蓐收。 汪文迪拧着眉头,调整平复心绪,他并未把这东西放在眼里,眼下稳住心态才是最重要的,他手中清光一现,射出一道弯刀状光芒飞速与金光撞上。 蓐收此招仍旧没有让它占到任何优势,但它心里却明白得很,只要……那女娃儿死在他之前,它们就算赢了。 这人实在是太强了,一招一式之间气势凌厉非常,哪怕它们乃是祖巫一脉,拥有最强韧的肉体,也难以接住他的宝剑,故而,要想胜利,必得智取。 二者相撞之间,汪文迪已经发觉这道金光虽然看似能攻能守,但实际上仍是以防御力为主,大约蓐收是在等待机会,真正的攻击一定被它集中在那三叉戟上才是。 他面色完全沉了下来,不紧不慢的使了一道清光包裹自身,转了方向冲向蓐收,就在它要招架之时,他又倏忽之间化于无形里,好似一阵烟雾一般,猝不及防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做好了十足打算的蓐收这下有些犯难,它没想到汪文迪会出如此巧招,更重要的是,它根本感知不到对方化去了何处,也就谈不上预知他会从什么地方进行下一步攻击。 它只能警惕戒备,下一秒,从昏暗的天地间忽的便飞出一把宝剑,直冲蓐收的头顶而去,气势若排山倒海,仿佛要一招就把它的脑袋刺穿劈开! “哼!还是慢了!!” 蓐收发现了致命的杀招,得意的喊了起来,讲金光防御尽数集中于头顶上方,似乎吃定了自己一定能接下这一招。 谁料,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金光清气席卷而来,它再一看,自己已然被这阵势包围了,再仔细一瞧,周围还是没有出现汪文迪的影子,但它却在自己的身侧不远处发现了被灵力裹挟的另一把宝剑。 轰!! 头顶的宝剑携金光落下,笼罩了蓐收全身,它虽然抵住了这招,但却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出另外的招式了。 “如何?跟本尊玩花的,一般都会死的很难看。” 这时,它才听见了汪文迪的声音。 他淡定如常的出现在指着它的那一把宝剑后方,周身灵力澎湃非常,宛若此间唯一的审判者。 天地之中,乾坤之内,任他遨游,力量取之,用而不竭! 气势当如此。 蓐收面上不服,大叫道,“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 汪文迪知道,不能跟它急,一急,上当的就是自己了,现在这种情况,比的就是谁更淡定,谁的心理素质更强。 它命在他手中,但张霏霏却在它们手中。 他歪头一笑,道,“得意?本尊没有得意,本尊说的是实话。” 蓐收盯着他雷打不动的表情,心中迟疑,嘴里仍是大叫,道,“你可知吾等弟兄驻守此处,布的是什么阵?!吾瞧你连这都不清楚,就敢硬闯破阵,后果……” “后果?什么后果?”汪文迪还是一副表面笑嘻嘻的样子,道,“本尊是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怎么,你要教给本尊?” 蓐收道,“无知小儿,说出来吓死你!” 跟着,它转了转眼珠子,没了下文,原来是说话间它一直在尝试破开对方的压制。 见状,汪文迪娴熟的操纵自身的灵力,加固了对它的束缚,跟着握住了面前的这一把宝剑,居高临下的盯着它,依旧面不改色,可无声之中蔓延出来的威压,无异于在告诉蓐收—— 他可以在接下来的一招之间,就解决它。 蓐收头顶的金光再度变大了几倍,它双手撑住金光,操纵三叉戟飞出,想要攻击汪文迪,来缓解自己的压力,这的确已经是它最后的气力了,若是防不住,一切真就结束了。 汪文迪看了一眼它的心口,那邪气与血气纹丝未动,不若与祝融交手时有所消耗,它身上的这道好似泰山矗立,即便蓐收命在旦夕,也不曾动摇一分一毫。 他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腕翻转,刹那便刺了过去。 锵!! 三叉戟撞上宝剑,但无济于事。 剑锋破开三叉戟,身处防御之中的蓐收甚至能明显的感受到这一股暴虐的灵力,它心中的傲气虽然不甘低头,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执剑的少年,是它碰上的所有人中最强的那个。 至于有多强,它已经没时间形容了。 祖巫一脉素来皆以实力为尊,说不准若非情势对立,还能不打不相识。 可惜呀,可惜。 那四面八方都的力量只想要杀死蓐收,它的防御遭到了更大的重压,帘幕早已扭曲得不能看了,它知道,自己的防御无力再抵抗了。 歘!! 眨眼之间,汪文迪手中利刃,直指蓐收的命门,此刻的它不过是个待宰的羔羊。 他保持着笑容,道,“蓐收,只要你上对苍天、下临大地、面对三界生灵、九天之魂,尊称本尊一声‘祖’,再将霏霏下落何处恭恭敬敬地告知于本尊,本尊可以饶你一命。” 是死是活,这周边的力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此番话中有张扬的挑衅,一字一句皆正中祖巫的死穴,蓐收身为祖巫一脉,心气颇高,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更是怒上心头。 它冷笑了一声,脱口而出,“呸!!黄毛小子,不知入了吾等都天七绝阵,还在这信口开河,哈哈哈!吾会怕你?吾等巫族儿郎,何曾贪生怕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要吾如你所愿,痴心妄想!!” 哦? 这不就正中下怀了吗? 都天七绝阵? 汪文迪面色一凛,心道,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会饶它一命吧? 没等它再说些辱骂自己的话,他也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直接凝力,宝剑刺了出去,蓐收的防御也是瞬间便炸裂开来。 他的剑尖抵住它的命门,上头的金光在它全身流转,只要一个用力,它整个都会被割开。 一声令下,金光炸裂,宝剑刹那夺去了蓐收的生命。 他将双剑重新握在手里,意欲扣住那道作祟的邪气与血气化成的血滴子,却见自远方的山体中陡然射出一道杀气腾腾的黑光,使得血滴子又一次从他手底下逃脱而去。 “罢了,眼下先救霏霏才是最重要的。”他眉头未曾放松,先落到了地上,如是决断道。 所谓都天七绝阵,据说是祖巫才会摆的法阵,道门中虽有记载,但却只记录了如何摆阵,关于此阵的用途、破阵之法、破阵后果……等等,一概没有记录。 要摆出都天七绝阵,必要有七位祖巫一脉者占住七个阵眼,摆阵口诀为,“前四一循,后三渐进,阵型千变,威慑万灵,又道,‘一循可相容,渐进却为克,寻阵眼之方,依同源之物’。” 汪文迪的脑子即刻飞速思考起来,前四一循,他所入的都天七绝阵,前四个阵眼分别由雨之祖巫玄冥、雷之祖巫强良、风之祖巫天吴以及天气祖巫奢比尸坐镇。 而一循可相容,指的就是这四者之间有一个阵眼可以‘包容’另三个。 正是天气涵盖了风、雨、雷。 他要找出还未出现的阵眼,必须先知道是由谁坐镇的,既然前四个已经与口诀对上,那么只能在后三个中找了。 后三渐进,现在只出现了两个,一为火之祖巫祝融,另一为金之祖巫蓐收。 渐进却为克,说的是后三个阵眼中存有五行相克的关系。 火克金……金克木,水克火。 他顿了一下,回想起不久前与张霏霏分开之时的那阵雾气,心中已有了主意。 随后,汪文迪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捡起一根枯枝,在上头写了一个‘田’字,又将枯枝折断,把它变作一根冰针,竖立在‘田’字的最中央。 第三百四十三章 水之祖巫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有都天七绝大阵,欲寻此中阵眼所在……道由心学,心假法传,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佩临轩,遥达九天,水之阵眼,当现!!” 他口中念完咒语,冰针陡然失去了支撑力,倒落下来,直直指向了‘田’字的上方一横正中间的那个交叉点。 咻!! 冰针势若脱兔一般射了出去。 当它飞到某一点时,似乎到达了临界处,被一股位置的力量挡了下来,汪文迪凝力射出一道金光,光芒顺着冰针扩散,把结界的边际实体化成肉眼可见的屏障,随后又在上面割开了一道可以进入的口子。 他即刻飞身而去,道,“找到了,霏霏,我马上就来。” 却说张霏霏那头。 人在睁眼时,看见什么东西是最恐惧的? 对于她来说,见到物是人非的场景是最可怕的,好像心里被挖空了似的,那感觉着实叫人无助。 比如很久以前,张德音刚去世一两天、三四天的那个时候,她每天早晨在家醒来,都会产生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家还是那个家,窗口的绿植摆放的方向都不曾变过,但却少了一个人,少了她的爷爷。 她每天睁眼,都要接受一遍这样的事实,那段时间,她经常觉得,偌大的房子非常之冰冷,非常之可怕。 黑光散去,她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把细剑,环顾四周。 还是一样的路径,一样的荒芜偏僻,一样的寸草不生,那座山头也还是孤零零的矗立在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她现在却觉得有些害怕了。 她明明在这片地方走了许久,称得上对环境熟悉了,可她心底清楚的知道,害怕的根源,就在于她睁眼之时,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找到汪文迪的影子。 没有找到那个一路与她同行的人,换个角度来说,她未曾独自走过这些路。 张霏霏这次都没有立即出声寻找,因为她明白,两人是被外力强行分开的,光是靠叫喊,是找不到他的。 她心道,“文迪一定也在找我,我一定要坚持住。” 正在确定方向之际,一个清润的陌生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道是,“泯然凡胎,如何可败祝融?” 那声音的语气里有一丝打量、一丝不满,以及一丝疑惑。 她细细感知,猛然回头! 这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到了她身后! 与此前所见的几位祖巫不同,这位却不是以原身现形,反而做了一番变化,外表看上去大体与人类无异,只是它整个都散发着浅浅的蓝光,发丝略长,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瞳仁也是好看的冰蓝色。 它的衣摆拖到了地上,有些摇曳,看上去就像泛着涟漪的水面。 它与她的距离不过两米,它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蝼蚁一般。 张霏霏始终紧握自己的武器,将心思更加集中起来,回话道,“我的确是个普通人,打败祝融的并不是我,而是……” 她想把功劳归给汪文迪,奈何眼前这位却根本不买账,直接打断了她,道,“吾观战许久,心中自有定论,能败祝融,你是关键。” 但它很快又接着道,“可你实在是太普通了……败在你手上,祝融怕是就算活着,都会羞愧而死。” 她没空再听对方数落自己,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当然是知道的,她利落的抬了细剑,快言快语道,“我承认自己现在还学艺不精,但你把我单独掳到这里来,总不会是专门为了说我弱吧?” “自然,”话题被她带回了正轨,它显得有些不悦,道,“是为了替祝融报仇。” 只是它原本以为会是个实力强劲的对手,可这样看来,眼前这小丫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她浑身上下唯一还算能看的,只有她手里的那把细剑,那还称得上是个利器,别的一概没有。 对方的目的其实与她心中所料没有太大出入,听完,她便道,“既然要报仇,总要先报上你的名讳吧!” 话音一落,只见它手里化出一面幡旗,通体是黑色的,上面用蓝色的花纹勾出一个特殊的形状,那形状上半部分酷似一座锋利的山,下半部分是一个圆,圆里还有一个复杂的图案。 它大方道,“也罢,吾让你死个明白,祝融那家伙对付不了的人,吾替它解决,吾名,共工。” 张霏霏脑子里迅速找出了对应的信息,水之祖巫,共工。 水,什么克水? 她倒是知道土克水,可她不知道如何念咒移山填土啊! 以水对水,只要她的灵力处于下风,她必败无疑的! 共工不知是否看出了她的窘迫,却不出手,只是道,“吾让你先攻,如何?” 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这道理她懂,但若要是敌逼我动呢? 那当然是直接动给它看了! 脑子里已经走完了一出小剧场,张霏霏明白,硬碰硬,她没有胜算,对方这么说,就是吃准了她横竖都是死,她可不能让敌人这般称心如意,它觉得她不敢动,她就偏要动! 语毕,她回忆汪文迪使剑时的身形,反手出招,细剑如同一条灵性的小蛇,径直刺向了共工。 细剑只到了共工眼前,就见它只是端立不动,光凭灵念之力就抵住了她的进攻,紧接着,它手中的幡旗射出蓝光,自她的剑尖便开始结冰,一时间水汽涌动,寒气暴涨,周围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霏霏凝力其上,立时后撤,将上头的冰晶打碎,转而又一掌推出,冰晶化作无数道细小的冰刺,尽数刺了回去。 共工纵身一跃,手中幡旗一扬,便将这些小把戏扫了个干净,它抛出幡旗,攻向她,又见她横置手里的细剑,费劲的抬在自己心口前,与幡旗相抗,二者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但共工的招式显然不止这么简单,幡旗猛地变大,随后更是不停的变大,好像要变成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幕布,方才抓住张霏霏的,也就是这面幡旗。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紧紧咬着后槽牙,清楚的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消耗。 她一狠心,架开对方的法器,转而调整了方向,想要直接攻击后面操纵的人,就在她飞身上前之时,共工眼里忽的闪过一丝寒意,如同冰凉的刀锋一般,跟着瞬然便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那面本在不断变大的幡旗。 周围似乎更黑了。 关于共工,她根本不了解,以前只在神话书中看到过,对它的印象停留在‘怒触不周山’一事上。 果然还是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如今她这般对敌,简直就像是个没头脑的苍蝇一般乱撞,不知如何进攻,也不知如何防守,活像个睁眼瞎。 忽然之间,水针漫天飞舞而来! 其中夹杂着强大的杀意,张霏霏必得拼尽全力凝神应对,她艰难的躲过一次又一次射来的利刺,她清楚的看见这些水针的尖端带有狰狞的黑色,如果她猜的没错,这水应该十有八九是有毒的。 她眉头拧得更紧了,随后,她将手中的细剑高高抛弃,又把食指与中指并拢,贴近唇边,专心的把自己的力量导入细剑中,操控其化成一道金光,洒落在自己周身,将她包围起来,形成一个防护,为她暂且隔绝这些水针。 共工再度出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不好看,它感觉自己或许是低估了这小丫头,可是自己一再探查之下,怎么看她都是个普通人。 但它的水针却没办法突破她的屏障,它浑身笼罩上一股寒气,袭来时好似其中有两条水龙的影子。 张霏霏没有坐以待毙,她又把金光变回细剑,握在手里,一面招架躲避那些水针,一面刺向了两条水龙。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说到底,共工的实力还是在此时的张霏霏之上,它两条水龙都被她所灭,但也趁此机会近了身,刹那之间,背后的皮肤撕裂,从中伸出另外两只手来,手中各握着一厚实锐利的冰刺,凶狠的扎向了张霏霏。 张霏霏虚晃一招,霎时间绕到了共工身后,不过因为自己的气力后劲不足,仍是被这两道冰刺划开了口子,然她即刻还以颜色,手起剑落,刺穿了共工的后背。 双方弹开,她的胳膊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但好在这两个自它体内生出来的冰刺不曾带毒,虽然痛是痛了些,却也可以接受。 她利落的从自己里衣上扯下一块布条,紧紧绑在了胳膊上,又分了些气力凝血,作为医生,这点常识还是有的,不然还没等再过几招,她自己就先流血流死了。 再看共工,背部口子大小程度丝毫不亚于她的,只是对它来说,那算不上什么重击。 它脸上的表情再度发生了变化。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真真切切的给了自己一剑?! 周围的温度再次降低,它机械的转过身来,面上的神色已寂然莫测。 万籁俱寂之时,张霏霏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第三百四十四章 全力一斗 轰!! 地面剧烈颤动,数道水柱从地底破土而出,气势熏天赫地。 张霏霏反应迅捷,立刻跳起身,闪到了旁侧,原本她站着的位置也是破出了一道通天水柱,其中水流之快速,使得它像刀刃一般锋利,人根本是一下也不能挨着。 一道水柱消失,马上又有另一道水柱从不同的地方出现,但都是紧跟着张霏霏移动的动作,她闪躲了一会儿,便发现,统共只有六道水柱。 一直这么躲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若不能找到破解之法,迟早被耗死在里面,何况外头还有一个捉摸不透的共工,它一出手,自己更将防不胜防。 这么一想,她便拿了主意,手里的细剑再次变成细碎的金光,附着于自己的拳头之上,跟着,她一面闪躲,一面却直冲共工飞了过去。 她避开了六道水柱,一拳正对共工的面门。 共工似乎没想到她在面对实力差距之时全然不退,反而还选择了攻击自己,它眼神暗了暗,跃然闪开。 张霏霏这一拳直接打在了后方的石头上。 看着被她打的四分五裂的石头,共工若有所思,身边的灵力沸腾起来,它决定理性的把眼前这普通女子当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对手来看待,而不再把她看做一个平庸的小丫头片子。 它骤然提速,一个瞬身就到了张霏霏身后,转身一腿径直踢在她脊背中央,将她弹出老远。 张霏霏双手护住头部,勉强从烟尘中撑起了身子,但她必须得立马进行下一次闪躲,因为那六道水柱始终还在追着她进攻。 但她要的就是这个。 她迎面一闪,共工也知晓她会闪开,没给她更多喘息的时间,再度冲了过来,扬手劈了下来。 她咬牙抵挡,与所算计的时间正好,共工的手刀离她的脑门不过一公分的时候,底下突然涌起一道锐不可当的水柱! 张霏霏顺势撤力,这水柱全然冲在了共工身上。 不过那毕竟是共工自己的力量,待它察觉时收力也不算太晚,它消了水柱,悬停在空中。 它算是看明白了,这丫头非常讲究战斗技巧,十分懂得扬长避短,并非是那种只会凭借力量硬冲的莽夫。 为防止她再次借力打力,共工直接收了剩下的五道水柱,将幡旗重新握在一只手里,拿出了百分百的专注,又以星驰电走的速度整个刺向了她。 共工的拳头此次正中张霏霏的腹部,让她整个人都疼得扭曲了起来。 她紧咬牙关,连忙拼力后退,拉开了较远的距离,见状,共工一挥幡旗,面前骤然形成了一股大水,直冲她扑了过来。 水势中又盘旋而出一条水龙,张牙舞爪,似乎要把她完全吞噬。 她瞪大了眼睛,金光化为细剑,迎面劈开这条水龙,但自己却免不了被这道大水携卷,这水倒是不深,可却明显的让她感觉自身难以行动,连抬手的动作都不得不被放缓下来。 近战,她还能接上几招,只是不敌祖巫之力。 远攻,它乃水之祖巫,能够操纵大水,她更占不到便宜! 那怎么办? 近战不敌,远攻不能,张霏霏感觉平日里谈生意用的脑子都不日今天一日用的多,她不敢怠慢,一面稳住面上的神色,不叫它看出自己心中所思,一面快速的转动脑子,到底还有什么她能用的办法? 她眼中灵光一闪,抿着嘴把手里的细剑送进了水底,细剑又化为金光,旋即便不见了踪迹。 跟着,她面不改色的站起身来,手上凝出一些金光。 共工只当她是没招了,不得不化攻为守才如此,毕竟它身为祖巫,对方一个普通人跟它对战许久,也该黔驴技穷了! 它眼中一狠,操作起幡旗,冷声道,“吾这就送你上路!” 幡旗中射出无数极速又锋利无比的水针,张霏霏行动被限制,自然是不可能躲开的,这些水针会直接刺入她的身体每一个要害之处,把她扎成个刺猬。 她手中的金光形成一道并不稳固的屏障,但她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一丝害怕,那些水针疾如雷电一般刺了过来,虽然她挡住了一部分,然而还是有一些穿透了她的防御,利落的贯穿了她的身体。 张霏霏嘴角溢出鲜血,她死死的盯着共工所在的位置,看着它脸上胜利在望的表情。 咻!! 就在她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金光从水中猝不及防的射了出去,那位置正好在这道大水的边缘,也就是共工的脚底。 仔细一看,正是张霏霏的那把细剑,直接刺进了未曾防备的共工的身体。 时间好似突然静止了一般。 攻击张霏霏的水针,和限制她行动的大水转眼之间就消失了,她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感觉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坐在了地上,她费劲的抬了抬手,将细剑收回了手里。 近战远攻都不可,那就只剩下偷袭了。 这水会限制她的速度,自然也会限制细剑的速度,她把武器埋在水里,手中假意化出金光,迷惑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是困兽之斗了,而那其实是她自己所剩不多的力量,好在在被扎死之前,偷袭这招先成功了。 共工难以置信的盯着她,随后那眼神变成了愤怒,它怒不可遏的发出一阵低吼,身上炸开一道剧烈的蓝光。 光芒四射之中,它的身形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最终,它化作了一只硕大无比的怪物,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它长着蟒蛇的头,人的身子,身上披着一层黑色的鳞甲,手臂上缠绕着青蛇,脚底还踩着两条黑龙,原先的那面旗子贴在了它的后背,也变得十分庞然。 上面的标识也就更加醒目起来。 共工的语气更加飘渺冰冷,但听得出其中饱含怒火,道,“竟能将吾原形逼出,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张霏霏哪还有力气跟它拌嘴,自己已经是一丝力气也没剩下了,如何应对共工的原身? 她咽了口口水,感觉又累又渴,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只是不想被人看轻了去,方才能胜你一筹,靠的也是这股精神,并非别的,你小看我,却不知,人类的潜能是无限大的!” 她见过很多人类创造的‘奇迹’。 人工建造起直破云霄的金字塔,一砖一瓦搭建成气壮河山的万里长城,一次又一次突破潜海的最深深度……人类登顶过珠峰,用身体抵挡过滔天的洪水,从古至今,人类创造的奇迹太多了。 也许这一点,共工是不会明白的。 但张霏霏始终相信,人类具有无限的潜能。 共工果然摇了摇头,惋惜道,“很可惜,你好像已经没有再与吾对抗的能力了。” 说罢,它抬起手,上头的那条青蛇刹那活了过来,挟带无边无际的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 张霏霏知道自己可能是躲不过去也招架不住了,但她还是握住了剑,支起了身子,像是还想要反击。 是的,哪怕最后一刻,她也不会放弃的。 一道锐利的金光秋风扫叶一般刺了过来。 青蛇径直被这道金光切成两段,定睛一看,乃是一把刃如秋霜的宝剑。 她眼里瞬间燃起了更甚的星光。 紧接着,一道身影极速闪过,拾起宝剑,又落到她身前,凌然傲视共工。 来的正是汪文迪。 共工一惊,沉着道,“是你?!这么说,三哥它……” 汪文迪眼神中似藏着一把能杀人的刀子,语气也同样的冰冷锋利,道,“蓐收死了。” “现在,轮到你了。” 说话间,已有一缕金光从他身上剥落下来,递进后头张霏霏的身体中,为她调息疗伤,不过片刻,张霏霏便能感觉到痛感消去了大半。 共工早料到了蓐收大概率不是这人的对手,可着实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更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如何寻找都天七绝阵的阵眼! 它没应话,凶狠的眼神瞥了一眼后头正在恢复的张霏霏,脚底的黑龙当即飞了出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手中的宝剑一击将一条黑龙纵向切开,又将另一条挑开,反向共工射出三道剑气。 共工身后的幡旗发出一道猛烈的黑光,收了三道剑气,随后它便携了幡旗,主动朝他攻了过来,汪文迪上前几步,脚下一稳,以自己的宝剑撞击对方的幡旗,相撞之下,发出一阵嘈杂的嘶鸣声,恍若两把武器都在为自己的持有者呐喊。 双方短暂僵持不下,两两弹开。 汪文迪甩了甩手,眼里的杀意满溢,周身的气流瞬间颠簸轰动起来,如虎啸龙吟一般脱身刺向了共工。 它来不及闪躲,再用幡旗做防御,没想到汪文迪直接用一把剑架住了它的幡旗,产生的暴动声较方才过之无不及。 汪文迪扬起了嘴角,他手中的另一把剑越过了架住的两个武器,转而离共工的要害越来越近。 共工强行撤手,眼色一变,接着把幡旗扔了出去,长吼一声,以自己的肉体抵住了他的攻击。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三招就三招 两边心里都清楚,共工支撑不了多久。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惊叫。 “啊——!” 属于张霏霏的声音让汪文迪迅速回头,只见那幡旗挟持了她,共工也趁此机会瞬步便到了幡旗那处,将她死死扣住。 它怒道,“在被你杀了之前,吾一定要杀了她替祝融报仇!!” 汪文迪留意了一下它心口的血气,亦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沉了脸色,不悦道,“你觉得本尊会让你得逞?” “那你觉得吾拧断她的脖子,需要多久?”共工冷笑了一声,它没把握,它就要让对方也没把握。 汪文迪接着道,“共工,你乃祖巫一脉后裔,如今在此挟持人质,这般卑劣的手段,还要不要脸,有没有点巫族的血性了?” 共工却与祝融不同,它加紧了手上的力度,虽然是不甘心被一个小子如此评论,但仍旧保持着理智,道,“哼,血性……血性可不能让吾赢!” “吾本来也没打算从你手上苟且存活,此处利用吾等布下的乃是都天七绝阵,就算你的本事足以让你破阵离开,以后你也别想好过!” 这下汪文迪倒听糊涂了,便停住了脚下靠近的步子,接着继续尝试周旋道,“你既然要为祝融报仇,就该冲本尊来,霏霏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子罢了。” “不!”共工截然反驳道,“她不是普通人!” “吾看得清清楚楚……你二人合力杀了祝融,吾才与三哥制定了将你二人分隔的计划,你连破吾四位弟兄,吾若还来找你,这仇如何可报?!” 看来周旋是不成了,汪文迪一个瞬身到了共工跟前,它正欲下手掐死张霏霏,却被恢复了七七八八的她趁隙反手补了一剑,共工招架不及,让她顺势逃到了安全范围。 接着,汪文迪一手扼住它的手腕,转身将它摔了出去,随后以更快的速度在它要落地之前就又补了一剑。 轰!! 共工落地的地方瞬间炸开一个大坑,周围的地势为之刹那坍塌。 汪文迪悬在它身体上方,以剑指向它,眯了眯眼,威胁道,“说说吧,这都天七绝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它看着反射着致命寒光的剑,还颇有心情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指着张霏霏道,“你让吾杀了她,吾就告诉你。” 他的剑离它更近一分,耐心也减到只剩一丁点儿,道,“你没有资格同本尊开口,你体内有一丝盘旋不去的怪异邪气,本尊是为了弄清楚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并不是对这阵法感兴趣。” 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在为共工考虑,奈何它仍是油盐不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当吾不知道这缕邪气的存在?哈哈哈哈……你要杀就快杀,若不让吾报仇,你就什么也别想从吾嘴里知道!” 听着双方僵持许久,谁也不肯让步,倒是后方的张霏霏主动走上前来。 她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清了清嗓子道,“你既然一口咬定我是造成祝融死亡的最大祸首,那我们不如来一次公平的博弈。” “哦?”共工偏了偏视线,望向这个一身泠然的姑娘,道,“说来听听。” “你与我三招定胜负,”张霏霏笑道,“文迪不必出手,若我输了,你就直接打死我,若你输了,你就将这都天七绝阵如何布下等等一概的消息告诉我们,怎么样?” “三招?” 共工得意的都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怎么天堂有路不走,自己来送死? 它思及此前张霏霏在与自己战斗中的表现,又冷静了几分,把那得意的上扬语调压了下来,反问道,“吾如何信你?” 她答道,“我是个生意人,诚信乃立足之本。” 说着,她看了一眼汪文迪,道,“文迪,你退后一些。” 两人视线相撞,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手中化出和原本那把一样的细剑,交递给了她,仔细叮嘱道,“自己小心。” 他一说完,真的收了剑,退到了外围。 金光流遍张霏霏的全身,温暖非常,她眼中仍有一丝精光,转而再冲共工道,“这样你要是还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对共工来说,是仅剩的机会了。 它凝力飞身而起,一口应下,“好!三招就三招!!” 见张霏霏十拿九稳的模样,恐她留有什么后招,这第一招共工便先将幡旗丢了出来,自己按兵不动。 张霏霏凝力,以细剑挡住了幡旗,随后翻转手腕,利落一击,将它的幡旗挑落,随后直冲共工而去。 幡旗回到共工手里,招出无边黑水,堕了她的身形,又转瞬扬手,自己再度攻来,口中吐出三道黑光,对她形成围攻之势。 她手里的细剑上金光大作,化成一道屏障将她完全保护起来,她专注应对三道黑光,不为脚底下的黑水所影响。 三道黑光被她化解之际,共工才显得有些急了,念出一串咒语,连忙祭出十二道洪水,齐齐攻了过来。 张霏霏心间一动,即刻念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乾坤阴阳,移山大法!!” 语毕,她鬓边滑落几滴汗水,显然是驾驭这道咒语还有些困难。 紧接着,便见天边一声惊雷,一座满是黄土的山丘真的被她召了出来,径直压在了十二道洪水之上,土自是克水,顿时就削减了对方招式的锐气,她手中细剑来回劈砍,把十二道洪水纷纷斩断。 那风姿与汪文迪相比,倒真有内味儿了! 哐!! 共工招式被迫,手持幡旗与张霏霏手中的细剑撞上。 她朗然笑道,“此是你最后一招了!” 且听她继续念来,道是,“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斾回天,各尊法旨,不得稽延……落!!” 共工手里的幡旗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挣扎起来,她唇色渐白,用尽了自己最后的所有气力,击落了共工。 见她身形摇晃,汪文迪立即上前揽过她的腰身,代替她出剑,压制住了已经失败的共工。 “你……!”共工明白自己已经败了,故而即使汪文迪此时出手,它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这两道咒语乃是汪文迪递给她细剑时,随金光化在她脑海中的,两人相视一笑,他让她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轻声道,“做得很好,休息一会儿。” 张霏霏勾住他的脖子,的确是累极了,但她也知道,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便听汪文迪逼问共工,道,“你输了,愿赌服输,现在可以开口了。” 共工半直起了身子,望了一眼深黑的天空,语调轻了下来,叹气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吾答。” “都天七绝阵是谁布下的?目的为何?” “不知。” 这怎么第一个问题就不知道?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不知是什么意思?” 共工面上无动于衷,但还是解释了一番,道,“吾的确不知,吾等七位被唤醒时,已在都天七绝阵中坐镇。” 它说着,看了一眼后方的山,又接着道,“那山中气息可疑,吾曾经怀疑过此事乃有心之人做下,未免被人利用,吾意欲探查那方山脉,可吾却发现,吾不能离开阵眼,更无法靠近那座山。” 这话倒在汪文迪的意料之中,巫族是很有心性的,断不可能甘愿被他人利用。 他又问道,“那体内的邪气呢?” 祖巫之间血脉联系非常之深厚,所以虽然不能见到彼此,但要和另外坐镇阵眼的兄弟联系到,也不是难事。 共工想了一会儿,道,“一开始,吾以为是天地间的邪气太过浓厚,故而并未在意,直到后来,与其余几位兄弟交流之后,才知晓,每个人都有这么一道邪气,它与吾等共生,亦不干预吾等的力量。” “就好像……存在跟没存在是一样的。” 说罢,汪文迪沉吟半晌,才继续问道,“你说你观看了我们与祝融之间的战斗,那你是否发现,在最后关头,祝融体内的邪气与一道血气纠缠在了一起?” 讲到这,共工眼中暗淡了下去。 它回望这两人来时的路,道,“吾发现了,那道血气本是吾等祖巫之精,可不久前,你一一打破结界之时,吾便感觉到,精血飞遁离体之事。” “而后,吾曾与祝融那家伙提过,可它却偏不信,说这血气本就是吾等自己的力量,怎可能离体而去?” 战斗中,唯一一个爆发出祖巫之力的,也正是祝融。 加上共工的这番话,汪文迪几乎可以肯定,那血滴子就是祖巫的精血,他与张霏霏又对视了一眼,其中的疑问不言而喻。 到底这些精血是如何离开盘古大殿,到了此处的? 他抿嘴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正是这道邪气阻止了你们与精血之间的完全融合?” 此言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共工如醍醐灌顶一般,声音也高了起来,“你说什么?!” 第三百四十六章 理智与感性 它喃喃道,“阻止了吾等与精血相融?到底是何人所为?!” 汪文迪直接道,“方才你也与我们交过手了,你觉得自己的力量如何?” 共工没说话,它脸上凝重的表情大概已经说明了一切。 噗!! 一道黑光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径直穿透了共工的心口! 随后甚至带出了那一缕邪气和血滴子,转眼间,共工的幡旗倏忽变大,遮天蔽日,再一次让这血滴子逃走了。 共工强忍剧痛,念出控制幡旗的咒语,将幡旗的大小恢复成可以握在手里的程度,又把它递给了汪文迪,艰难道,“你……很聪明……此乃吾之……控水旗,后面……后面一定会有用的,吾、吾只能帮你们到此了……” 汪文迪接过旗子,想用自己的法力为它续上一些生命,可双方力量相悖,完全无法融合。 它的身形一点一点飘散,仍努力说道,“你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只可惜祝融那傻小子,到死也没明白这些……它总是如此,愚不可及,冲动易怒……” “你若真有心弄懂此事……便是吾等巫族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盘古大殿……” 共工没有力气撑住身子,它以眼神示意汪文迪走到它身边。 汪文迪依言照做,牵着张霏霏,凑近它完全倒下的身体,只听它细细念了一句,随后便化作了飘渺的黑光,消散在天地中。 它最终的眼神望向祝融倒下的方向,好似在寻找那一点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火光。 张霏霏打了个哈欠,面上的精神状态十分不佳,似乎急需一场高质量的睡眠,她揉了揉眼睛,又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共工最后的眼神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话的语气也跟着五味杂陈起来,“没想到连祖巫后裔这等身份的它们……也在敌人的算计之中,如此布局,到底想做什么?” “祖巫的精血本也非常人能得,敌人已经有了这般本领,何必还要做出这些事来,徒增杀生之债,白白使得天地间一片狼藉,那些死去的或人或非人……又何曾做错过什么?” 汪文迪听得出她语气里的疲累,只是现在,的确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眼下都天七绝阵被破,下一步,他们该进军前往那山脉里一探究竟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道,“万幸,共工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她重新打起精神,问道,“什么消息?” “关于祖巫精血……祖巫一身的修为凝成的精血,每位祖巫都可凝成四颗,其中包含了它们的肉体强韧度和所修法则之力、创造的文字阵法和巫术,分别在四个不同的地方保管。” “盘古大殿是四法地中难度系数最高、最难闯入的一处,而此次摆下都天七绝阵,它们每位身上的血滴子,只不过是一滴精血而已,也就是说,余下的,应该还安然无恙才是。”汪文迪没有隐瞒,详细的解释了共工最后留给他的话。 张霏霏追问道,“那另外三处是什么地方?” 他答道,“不清楚,共工它没说……我对巫族的历史了解的也不多,不过其中的盘古大殿因为同时还是十二祖巫的降生地,所以与巫族有特殊联系,若是盘古大殿有什么闪失,天下巫族必一拥而起,共伐异类。” 所以可以肯定,这滴精血,不是来自于盘古大殿中的。 顾虑到张霏霏的状态,两人朝山体进发的步伐比之前稍慢。 她微微点头,接着叹了口气道,“共工好像与之前的几位不同,它对祝融……” 他没回答,突然问道,“你知道它为什么说我聪明吗?” “因为你推测出了那邪气存在的目的?”她反问道。 “不,因为我要从它嘴里获得情报消息,”他摆了摆手,冲她轻轻笑了一下,把玩着另一手里的控水旗,道,“前几位阵眼,我皆占上风,可都是将它们直接斩杀,未曾问过它们关于邪气与血气之事。” 张霏霏回想了一下,似乎的确是这样,他很早就发现了邪气与血气的存在,可直到碰上共工,才要挟它说出所知。 她好奇道,“这却是为何?” 他答道,“十二祖巫脾性各个不同,就算我问前边那些,也一定什么都问不出来,唯独水之祖巫共工,是十二人中最理智、思虑最多的。” “从它言语中也的确证实了,它本身也对身上的邪气和血气有所怀疑,只是无法行动而已,然后它又不是最聪明的,我告诉它我的推测,它觉得有理,就会把它所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张霏霏歪了歪头,又问道,“那它这么做,不却是证明了它并非最理智的吗?” 他捏住控水旗,道,“我认为,这世上完美平衡理智与感性的,只有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水。” 她面上有些茫然,道,“水?” 他笑容的弧度更深了,道,“拿人来打比方,在一件事情来临之际,他们所做出的行为或偏理性,或偏感性,或者完全理智,或者完全感性,比如一个人杀了一个欺负邻里的恶霸,邻里以道德感性为出发点,会觉得这人无罪。” “而若以理智为出发点,会认为这人终究还是杀了人,他是有罪的,所以法律就是极致的理智,法不容情。” “但是水不一样。” “理智时,我们说它冷若冰霜,感性时,我们又说它温柔似水,归根结底,都是水,它包容了理智与感性,让它理智还是感性的,取决于外部的条件,水本身,是同时具备这两种特性的。” “放到共工身上来说,因为它理智,所以它留心了身体里这一道邪气,它怀疑过自己与兄弟们是不是被利用了,又因为它感性,它不会完全把闯入阵中的我们当做绝对的敌人,我只要给出事实,它就会把它思考的结果反馈给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霏霏感叹一般心中自愧不如,她更加好奇起,汪文迪到底是如何做到能够如此准确的拿捏、揣摩心理的。 他继续讲述道,“再比如,共工和祝融。” “一个是水之祖巫,另一个是火之祖巫,本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它却要亲自帮祝融报仇,关系剑拔弩张,乃是因为水天性克火,它心中的感情容不下火这一元素。” “又要亲自帮它报仇,却是因为,它理智清楚的明白,二者是同根同源的兄弟,只是修行法则不同,大义在先,何谈私情?” 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张霏霏似乎有一点能理解共工最后的眼神了。 将这些话消化了一会儿,她试探的问道,“文迪,我也被你看穿了吗?” 事实是,张霏霏是他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看透的人。 他希望这份情绪能一直保温,保温到哪怕某一天他将她看穿了,他也还是能找出她独一无二之处,他也还是如同一直以来的一样对她视若珍宝。 他会的。 回望她的眼神,他忽的问了一句,“那你呢,霏霏?你看穿我了吗?” 他补充道,“若有人能看穿我,那便是知己,我相信,你的心底是很了解我的,我在你面前一丝伪装也没有,我想被你看穿,我愿意被你看穿。” 心照不宣,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心中所想。 “我知道了。”她重重的点头。 随后又轻松的问了一句,道,“那十二祖巫中最聪明的是谁?” 他耐心答道,“时间祖巫,烛九阴,它是祖巫中的智者,且十分有远见。” “最有统领力、最重义气的是空间祖巫帝江,最团结的是金之祖巫蓐收,最有才学、博识的是木之祖巫句芒,最暴躁易怒的是火之祖巫祝融,最讲究效率的是风之祖巫天吴,最勇敢、爱拼的是电之祖巫翕兹。” “雷之祖巫强良最是专心刻苦,雨之祖巫玄冥最是深沉寡言,天气祖巫奢比尸则是老实憨厚、敬重长辈,土之祖巫后土最是无私正直。” 她惊道,“文迪,你了解的这么详细?”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了解的都是初代祖巫,以前修行的时候听闻过不少它们的轶事,虽然不知今日的巫族如何了,但有一点,一定是传承至今的。” “那就是它们身上的血气和傲气,巫族儿郎,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死,所以少招惹它们,否则就是你到了天涯海角,它们也要追来,向你讨个清楚明白的说法。” 张霏霏暗自记下,赞叹道,“这可真是有骨气。” 说话间,两人离山脉已经越来越近,期间也没有受到其他的任何阻拦,此时他们离山脉的主体不过十米之远,视野开阔,能看清上面棱角锋利的巨石。 又走了两米,汪文迪脸上的神色微微变了,道,“看来得回家之后才有空给你讲祖巫的故事了。” 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也沉了下来,道,“嗯。” 两人的面前横着一条足有五米多宽的河流,水是黑的,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第三百四十七章 以魂过弱水 但最奇怪的并不是这平白无故横在这里的河流,而是它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一丁点儿能被捕捉到的流水的声音。 “文迪,”她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小,伸手指了指河边的一堆杂乱的石子,道,“那有一堆奇怪的石头。” 稍稍走近,那些石子果然是摆成了一个图案,张霏霏看着那图案,拧了眉头道,“这图案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汪文迪很快给出了答案,道,“你看这个。”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控水旗,上面的图案,正是这些石子摆出来的形状。 “这花纹到底是?”她不解,问道。 “这是巫族的图腾,”他答道,又指了指地上几根歪歪扭扭垫在石头底下的枯草,推测道,“枯草的形状视作水波,加上这个图案……这条河应该是用共工的力量唤出来的。” “难怪它要把控水旗交给你,原来是要助我们过河的?” 综合共工所说,这道旗子后面一定会有作用,这种推论也是站得住脚的。 “应该是这么回事,我来试试。” 汪文迪说着,便念咒将控水旗变大了几倍,握在手中,操控灵力,意欲收水。 果不其然,河里的水很快就有了动静,随后纠缠成了一股,全数汇入了控水旗中,不多时,就把这一条河吸了个干净。 可惜的是,还不等二人高兴,又从地下涌出一样的黑水,再次填满了河流。 与此同时,地上的石头发出一阵诡异的黑光。 可它仅仅是发出了一阵黑光,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了,而且不等汪文迪捕捉到这一道黑光,它便蓦然之间消散了。 有如昙花一现,好像在嘲讽对此一无所知的汪文迪。 “怎么回事?”张霏霏问道。 摇了摇头,汪文迪并未急躁,而是再一次抬起了控水旗,又将这一条河水完全吸入其中。 与此前相同,不过一秒,河水再度涌起,黑光再度从两人眼前稍纵即逝。 “难道这堆石头是个术眼?” 他疑惑推测,转而化出一道金光,朝石子堆砸了过去。 意料之外,石子堆不堪一击,全数被金光扫落在后头的黑水河里。 没有‘扑通’的落水声,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就通通沉到了底下。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惊道,“文迪,你看那几根枯草!” 顺眼望去,只见那同石子堆一起落水的几根枯草竟然也全部都沉了下去! 石子沉底本无可厚非,因为它具有可观的重量,可枯草的重量轻如羽毛,按常理来说,是会浮在水面上才是,现在两人却清楚的看见,就连枯草也沉入了水底! 汪文迪捏着下巴,思考道,“这是弱水。” 她问道,“弱水?” 他再度打量了一番控水旗,眉头皱的更紧了,道,“弱水,是只有共工能传唤控制的一种水,上古时期划分巫族各部落领地时,共工就在自己的部落外设下了弱水,作为屏障,防御入侵。” 所以共工知道他们在前进的路上会遇到弱水拦路,这才是给他控水旗的真正原因。 然而问题在于,控水旗失效了。 “弱水是一种密度极低的水,换言之,我们说它‘没有重量’,任何东西碰到水面都会沉底。”汪文迪解释道。 “那我们能不能直接从上方跳过去?”张霏霏神色也不轻松,问道。 他没说话,而是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眼前的河宽不过五米左右,要把石头扔过去,这事儿不难。 石头自他手中被用力抛出,可就在它一进入弱水边缘上方时,就像突然没了重量一般,直直的坠入了水中。 他才道,“共工用弱水做部落的防御,这弱水当然不止这么简单。” “弱水可自成屏障,故而有言,‘三千弱水深,凡飞鸟皆不得过,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想淌水过去,是不可能的,想像鸟儿一样从上面飞过去,也会受到弱水之力的影响,还是不可能的。” 她叹了口气,道,“唉,但我们想要进山,一定要过这弱水,照你所说,咱们不是没路可走了吗?” “这弱水上肯定是还被高玉绳加了别的法术,导致控水旗根本吸不完这里的水,”他想起石子堆摆的图案,喃喃道,“但归根结底……这还是巫族之术,还是共工召唤的弱水。” “有主意了?”张霏霏忙问道。 “有一个很冒险的主意。”汪文迪照实答道。 “怎么说?” “弱水还有一个别称,叫做‘脱尘路’,道是‘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讲的是求仙拜佛,必经弱水一关,只有纯净的、毫无杂念的灵魂,才能被视为‘无重量之物’,视水为平路,一路直达目的地。” 她感叹这求仙拜佛中其实有很多讳莫如深的大学问、大智慧,也很快抓住了汪文迪话语中的重点,一语道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以灵魂过河?” 他点头道,“不错,正是以灵魂出窍之法,灵魂过河。” 听闻‘灵魂出窍’四字,张霏霏心中又觉得好奇,又觉得深奥、难以驾驭,她记得她之前在张青阳墓中,被强行灵身分离,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知晓她有此经历,他又耐心问了一遍,道,“霏霏,你害怕吗?” 她还是笃定道,“我不害怕。” “被外力强行灵身分离和主动作法灵魂出窍,是不一样的,我们后者只需要注意法术的维系时间,在时间内及时回到身体里,就不会有问题,当然,身体要保证没有损坏。”汪文迪细细说来,“所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做冒险的事,我相信你,进山的重任在我们俩身上,我不害怕,”张霏霏语气却轻松了起来,打趣道,“我知道一个把灵魂出窍这招使得炉火纯青的大英雄,你猜是谁?” “谁?” “孙悟空!” “噗!” 汪文迪忍俊不禁,气氛一下被她的话语给缓和了不少,他笑了一阵,收了控水旗,清了清嗓子,才道,“好了霏霏,开始了。” 见她点头,他手中凝出金光,在地上画了一个直径约有三米的圈,又在其中画了一些复杂的图案,嘴里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吾欲施以灵魂出窍之法,肉身存寄天地之间……” “设下此阵,百祸可消、百邪可避、百鬼可驱、百无禁忌……金光护身,阵起!” 阵法骤然燃起金光,他把张霏霏安置其中,示意她与自己面对面的盘腿坐下,后又双双抬起双手,掌心相贴,灵力贯通,阴阳相会。 一层淡淡的金色爬上了两人的身体,汪文迪又示意她闭眼,便当即开始做法。 片刻之后,张霏霏再一次被他叫醒。 周围的环境与闭眼前完全一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金光了,她看上去和一个正常人无异,疑惑道,“文迪,我们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汪文迪柔和的笑了笑,指着旁边道,“你看这儿。” 不看不要紧,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他和她正坐在圈中,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汪文迪道,“这阵法能使得只有你和我看得见自己的身体,咱们的灵魂出窍时间能够维持两个小时,事不宜迟,走吧。” 两个小时,是张霏霏的灵力和身体能坚持的极限。 她在这七道结界中,一路走来已经消耗的太多了。 张霏霏会心一笑,同他一起朝弱水走了过去。 行至岸边,他止住了步子,又重新取出了控水旗,从两人魂魄中皆抽取出一丝灵力打入旗中,随后便道,“你跟着我一块念,一道‘开经玄蕴仙佛咒’,以表心诚,一念开门。” “好。”她应下此言。 两人同声道,“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等到咒语念毕,便有一阵蓝光自控水旗上飘进了面前的弱水中。 他问道,“准备好了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准备好了。” 即便是灵魂的状态,也能与之相扣,这种感觉对她来说非常奇妙,汪文迪偏头冲她安心一笑,率先迈开步子,一步就走到了弱水的水面上。 河水在他脚底好像凝固了一般,稳稳的拖住了他,没有让他掉下去。 张霏霏也随后跟上,他们每踩出一个步子,就会在河面上引出一个散着幽蓝光芒的脚印。 她想,如果灵魂真的有颜色,那一定是蓝色。 直到两人走到了河中间,脚底升起一道水柱,水柱又变化成一道平坦宽阔、足以让两人站在上面的平面。 随着河水的不断加入,汪文迪手里的控水旗跳到了二人跟前,像是在为二人指引方向一般,河水表面托着二人,直直冲着山体的某一处飞了过去。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的身体 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在坐飞天魔毯! 汪文迪怕她掉落,始终紧紧护着她。 灵魂的温度,与脚底的水的温度交融在一起,让她突然想起一句俗语。 她抿嘴巧笑,问道,“文迪,这弱水是否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此言有关?” 他知晓她心中所想,却故作不知,道,“我简单给你讲个故事吧。” 跟着,他亦笑道,“有一个人,他有权有钱有势,还有一个爱他的妻子和完美的家庭,可是他却不快乐,佛祖就问他了,你还有什么可不快乐的呢?” “那人回答说,正是因为他自己拥有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究竟孰重孰轻,更不知道如何取舍,所以才每天都那么的烦恼。” “然后佛祖又给这个人讲了个故事,说一个游客要渴死了,佛祖把他带到一个湖前,而这个游客却一口也没喝,佛祖问他为什么不喝,他说湖那么大,自己的肚子那么小,肯定装不下那么多水,既然要不完还不如不要。” “讲完这个故事,佛祖对那个不开心的人说,世界上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但其实只要好好用心把握住一样,就足够了,太贪心、什么都想要的话,反而会失去更多,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足以’。” 张霏霏虽然明白了个中道理,却还是作势瞪了他一眼,嗔怪他不解风情,道,“真是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想要听这个大智慧的嘛。” 汪文迪宠溺的笑了笑,哄道,“好啦好啦,我还有另一个故事,你还听不听?” 眼见着脚底下的水流还在上升,似是还没有到达目标处,她忙道,“听!” “咳咳,请听本回‘纵淫\/心宝蟾工设计,布疑阵宝玉妄谈禅’。” 他一派说书人的架势,又逗笑了她。 看她乐了,他继续讲述下文,“却说那黛玉问宝玉,‘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 “宝玉呆了半晌,黛玉哪肯放过他,追问起来,‘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 “你猜宝玉是如何答的?” 这哪儿用得着猜,张霏霏酷爱看书,这四大名着她是反复看了几遍的,书中便道—— 宝玉忽的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望向汪文迪,回应道,“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他与她对视,眼神丝毫不逃避,笃定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这不是宝玉说的,是我说的。” 她满意的听着他的誓言,她就爱听他说这些。 弱水破开层层迷雾,最后停在了接近山顶却未到山顶的一处小小平台上,河水使二人稳稳的着陆,恍若最忠心的仆从似的在二人面前绕了一圈,随后在控水旗的指挥下,又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控水旗被汪文迪牢牢收回,他望着眼前的景象,道,“看来这里就是高玉绳所设的法阵所在了。” 他扫出三道金光,击碎了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巨石后头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有一些枯萎的藤蔓垂落,更添几分阴森诡异。 然而还不等两人进去,就有一道声音先飘了出来—— “汪先生,好久不见了。” 那声音很是奇怪,明明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高玉绳的声音,但其中还有一丝别的、明显不属于高玉绳的声音,就好像……是两道声音合成的,一个全新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听起来,的确让人浑身鸡皮疙瘩。 而之所以他们会那么肯定有另一丝不属于高玉绳的声音,却正是因为,这所谓的另一个声音也让他们觉得非常之熟悉。 是那种盘桓在记忆深处,即便过去很久,也无法去除、根本挥之不去的声音。 一道身影随后走了出来,昂首阔步,身姿挺拔。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压制力,还有扑面而来的寒气。 血月的光透过山间薄雾打在了这人身上。 待到完全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张霏霏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重复的画面层层叠叠如浪潮一般想要淹没她的意识,她只能紧紧的抓住汪文迪,把他视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即便明白自己是灵体的状态,可她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逼得她马上就要失去意识,脑内传来的剧痛如崩裂一般,她陷入黑暗之中,眼前尽是那些重复的画面。 羊肠小径,高槐夏,还有一个张氏财团的员工。 “这里是江宇要的实验样本,合作愉快。” 随后员工将黑袋子递给了他,拿着小罐子匆匆离去了。 这是此前她从秘境中,跳进月牙湖里,过门的时候,握住灯芯后出现过的画面。 高槐夏拉下了黑袋子的拉链,以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在脑子剧烈的痛感之下,张霏霏逼迫自己看清楚了接下来的画面。 黑袋子里,是一具尸体。 尸体的脸,和眼前从山洞中走出来的人的脸,完全重合了。 她脑子里的嗡嗡声逼得她快要疯了,她红了眼,几乎是从嗓子眼里费劲千辛万苦才挤出来那么几不可闻的两个字—— “爷爷……” 这是她第一次痛得失去理智,忽的崩溃大叫,“为什么?!爷爷!!” 眼前的人,正是张德音。 准确的说,是顶着张德音身体的高玉绳。 黑暗的天空,血红的月亮。 张霏霏努力的控制着自己,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眶里已经都是泪水了,滑落一些,又重新蓄满,整个灰暗的世界都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脑海中的那些画面里、那个黑袋子里的那张苍白的脸。 她一下就明白了。 她最敬爱的爷爷,她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的理由,根本就不是江宇为了掩盖爷爷的死因,而是他拿去与高槐夏做了交易。 或许高玉绳有什么理由需要张德音的尸体,但她无法接受。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身边的汪文迪正紧紧的抱着她,一遍一遍捋顺她的头发。 他见到这人以如此模样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张霏霏会崩溃。 他不能阻止这崩溃,这崩溃与她心中没有见到至亲最后一面的遗憾交织在一起,崩溃才是合乎逻辑的,崩溃过后,才能重拾理智。 汪文迪能做的,只有护住她,将她裹紧,传递给她属于自己的温暖,告诉她还有自己在身边。 高玉绳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怎么?张姑娘见到自己的爷爷,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汪文迪眼中似有霜刃,他把张霏霏牢牢护住,为她隔绝这些刺激人的话语,自己沉声讽道,“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父子俩一个德行,口口声声要清洗世界,做的事儿却是鸡鸣狗盗,小人行径!” 他已经察觉,张霏霏身上的灵力非常不稳定,再这么下去,这灵魂出窍别说坚持两小时了,恐怕连一个小时都难以为继! “为儿的挪用别人财团的资产,为父的偷前董事长的身体,真是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高玉绳还是依然颠倒黑白,自有一套理论,道,“汪先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可惜之至呀。” “清洗世界这般的宏伟目标,何拘小节呢?” “张德音先生本就病入膏肓、身死医院,我原本的身体也该换换了,难道照汪先生的意思,要我再去现杀一人,做我新的身体吗?” 没等他继续说,张霏霏就先愤怒出声,叫道,“你这个畜牲,你不配叫我爷爷的名字,更不配顶着他的身体在此处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她已经要歇斯底里了,汪文迪注意到她紧攥手心、用力到浑身都在发抖,连忙握住了她的手展开,露出一片被她深深抠出来的血痕。 他触目惊心,眼中满是心疼,将她伤口愈合,又轻抚着她的头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抚道,“好了霏霏……我在这儿。” 她想哭,可她不想当着高玉绳的面哭。 又闻高玉绳道,“据我所知,张德音为医无能,做商更奸,他既敢妄动三清宫建厂,又敢一意孤行助江宇研究梦真丸……哈哈哈,恐怕他做的错事也不少吧?” “啧啧,若我记得没错,汪先生本是张乘风的关门弟子,又是现下的三清宫之主,难道不该惩治张德音而后快?怎么反倒一起怪起我来了?” 张霏霏更气急了,“你……!!咳咳!!”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汪文迪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接过话茬,义正言辞道,“张老先生自认为医无能乃是因为他没能救得了自己的儿子,弃医从商却是为了给予失去父母的霏霏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条件,他动桃木林之土虽是无知,但也因此中了血脉之劫的诅咒。”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决战在即 “至于你说他帮助江宇研究梦真丸,你当真以为一个从商多年的老人会一点头脑都没有?江宇在药学上的天赋少见,张老先生惜才才把他带在身边,愿意培养他,只是他自己不争气,走偏了路,你怎么甩锅都甩不清楚?” 他一通话下来却是有理有据,说的高玉绳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踪迹。 对方不再与他辩论,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边的血月,自顾自道,“我没空跟你在这里争个高低,故人的祭礼马上就要开始,我要让他看看,他所向往的纯净的世界。” 汪文迪顿时就要出手,高声道,“休走!!” “汪先生,如今,你怕是拦不住我了。” 高玉绳冷声应话,抬手之间手里黑气满溢,好似天地邪气尽皆来朝,在他手中化出无数武器的形状,一应而起统统攻向了汪文迪和张霏霏两人。 眼下的状况,他的确不得不先顾及张霏霏,只得握剑在手,扫出几道金光,并无数烈焰急速反扑向高玉绳。 二者的力量相撞,那一刹那,汪文迪便知,高玉绳与初次和他交手的时候是大为不同了,他这没上心的攻击竟未抵过那些黑气,再看时,黑气形成的武器上又仿佛有数不清的黑洞,要把一切都吞噬进去。 危急之中,汪文迪抬手一挥,宝剑架住攻势,反手把哀恸失神的张霏霏背在了身上,眼中冷冽一片,眉头紧皱,嘴唇微动,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灵魂归体,解!!”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景象一变,空间扭曲,一瞬间就回到了自己肉身所在的法阵中,也算是避开了这气凌霄汉的一招。 方一解了灵魂出窍之法,张霏霏的身体就歪倒在地上,法阵也是支撑不住,灵光阵阵破灭,最后完全消散。 她消耗的实在是太多了。 汪文迪把她揽在怀里,一股巨大的杀气飞速逼近,他眼中更冷,立时再度在周围布下了一个防御结界,端坐其中。 主动追来的竟是方才说没时间与两人辩驳的高玉绳,他一眼就瞧见了虚弱无比的张霏霏,再一看汪文迪主动设下防御结界,便知此乃消灭二人的最好时机。 他们是状态最差之时,一来他们本就是灵魂才回归身体,需要一些时间调息理气,二来,张霏霏急火攻心、虚耗过度,不说为战了,恐怕自保都无力,汪文迪既不会丢下她,带着个拖油瓶,总是不便全力应战的。 而反观高玉绳,得了新的肉身,正是鼎盛之际,这可不就是他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人总是贪婪的,何况此时除了这两人,不是百利而无一害、一劳永逸的事儿吗? 想到这,高玉绳脸上的笑意又去而复返了,他站在防御结界外,但仿佛根本也没把这个结界放在眼里,道,“照我说,不如丢下她,你活下来的几率大得多。” 汪文迪不为所动,转了个向,背对着他,“本尊就不信,你能打破本尊的结界。” 受了挑衅,高玉绳也不再多言,手中黑光倏忽射了出去,只见汪文迪还是面不改色,完全没有打算闪躲。 嘭!! 黑光毁天灭地一般席卷了整个结界,显然是威力无穷。 但撞上结界时,也不过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撞击响动,结界宛如忠心的奴仆一样,发出的金光愈发强烈刺眼,与黑光相较也不遑多让,更是蛮横的把黑光全数挡在了外头。 结界内似是另一番天地,汪文迪轻轻的摇晃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耐心的、对外界发生何事充耳不闻的轻唤她,“霏霏,霏霏……我在这儿呢……” 这样的呼唤让张霏霏不舍得在沉浸在梦中,让她终于睁开了双眼,她无法逃避的记忆如雪崩一般涌来,化在她酸涩的眼中,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落下来。 她无力的询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爷爷?” “爷爷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们……他们怎么有资格评述爷爷,怎么有资格妄自定论爷爷?!” 汪文迪温柔的抱着她,不让她去看外头的高玉绳,他说话的语气更加小心温柔,道,“乖,霏霏,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问题。” “他们做这些,是因为他们自私寡性、虚伪无心、刚愎自用,他们颠倒了是非黑白,违背了‘道’,所以他们会失败的,你放心,霏霏,他们会失败的。” “他们当然没有资格评述定论你的爷爷,功过相抵,成败不过转头空,我想你的爷爷,到离去的那一刻,心底自是问心无愧的,霏霏,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问心无愧,你的爷爷做到了,你也做得很好。”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击败高玉绳,抢回你的爷爷。” “他们会失败,而我们,会成功。” 在这狰狞的、象征着邪恶的红月下,面前这个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少年,眼神温柔而坚定,他轻轻的俯下一些身子,又轻轻的吻在了她的额心。 她哭的幅度渐渐小了,抽泣道,“我、我明白了……” “交给我。”他站起身子,意欲走出结界。 她拉住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道,“文迪,我也想和你一起。” 他何曾不明白她想亲手夺回张德音尸身的心情? 但他这次不能答应她,她灵力损耗严重,已经损伤了几分心脉,若再动手,恐怕很难调养回来,而且高玉绳此次的功力深不可测,他不能让她以这种状态冒险。 汪文迪回身,眼角挂笑,情深意重道,“霏霏,此次你就不要出头了,交给我。” “给我一个保护心爱女人的机会。” 说罢,他抽出手,手中化出双剑,凌然走出了这道结界。 这边双方决战可谓是一触即发,再说那另一边。 瞿星言和陈月歆按照汪文迪的吩咐要去找到江宇,倒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只得先草草锁定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研究所,一个是他的家。 两人先去了江宇的家。 一路上空空荡荡,整个大街上一点生气也没有,真正像一座死城,而这一切,可以说都是拜江宇的梦真丸所赐。 他的家也同样如此,早是人去楼空的景象了。 陈月歆看了看里头的摆设,皆是死气沉沉,不像有人在,便摇头道,“你说阿迪让咱们两个来抓江宇,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对付他一介凡夫俗子,我们俩任择其一都能轻松拿下吧?” 瞿星言也转了一圈,走到了落地窗前,落地窗仍旧对着那方不远处的教堂,总让人觉得十分庄重肃穆,只是现在天未明,便显得沉寂幽然了。 他道,“汪文迪是觉得,江宇身上持有碎片,碎片的力量非比寻常,我们二人合作,能保证万无一失。”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想的?” 他随口道,“你动动脑子不就知道了。” 是了,当初周孟春是当着她的眼前,顺势抢走藤原离鸾身体里被打出的碎片的,还把它吃了下去,可后来周孟春死时,却不见碎片的踪迹。 陈月歆自言自语道,“我记得阿迪很久之前就同我说过,江宇他身上有一股被压制的奇怪的力量,说不定是咱们道门中人,与此法有缘……可高玉绳那么阴险的人,怎么会把碎片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江宇保管呢?” 瞿星言一语道破,“因为高玉绳他自诩知晓江宇与他们有二心,但自信即便如此,江宇也一定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总之我跟着你行动就对了。” 他不置可否,环顾了一圈,道,“不过看样子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了,当初我与上官别鹤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此处。” 陈月歆望向他,疑惑道,“说起上官别鹤,这人倒奇怪得很,母子成仇,还莫名其妙拐了藤原离鸾就跑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藤原中吕已经活了,咱们不用管她吗?” 瞿星言答道,“现在破了高玉绳的阵法,恢复天地秩序是首要任务,等到汪文迪料理了高玉绳,自然会去会会藤原中吕,而且她也还要与上官建巳一见,暂时不会闹出什么别的事儿来。” 说的在理,毕竟天已经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江宇的家移动到了研究所所在的地方,可这地方他们并不知道如何进入研究所,起先陈月歆来的时候,是江宇带她进入的,后来她再和张霏霏一起来的时候,却没找到进入研究所的机关。 这里的废置厂房大半都坍塌了,要找到原来的路就更难了。 瞿星言望向陈月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可别指望我给你找路’的模样。 他斜睨了她一眼,手中一道金光凝出,化出了此前被她吐槽过的罗盘。 罗盘定向,多少还是可靠的。 他抬手往其中注入力量,东走走,西走走,似乎在勘测什么。 陈月歆自是闲得无聊,也不懂他的道法,主动找起了话题,问道,“上官别鹤最后就带走了个藤原离鸾,你一开始知不知道他要找的是藤原离鸾啊?” 第三百五十章 再进研究所 瞿星言一面专注手上的工夫,一面耐心答道,“上官别鹤初见我时,他说请我为他算一卦,并没有说要找东西,待到卦辞卜完后,卦象指引,说他心之所向在信州,我便据实相告了。” “再后来,我才知道他要寻一样东西,也就在藤原离鸾布下五芒离魂阵困住你的时候,我去救你时恰巧发现,那处就有他要找的东西。” “我一直以为上官别鹤要找的是个物件,所以当时不曾往藤原离鸾身上想。” 那可不嘛,藤原离鸾是个直愣愣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物件呢? 陈月歆凑到他身边,不以为意道,“嗨,要我说呀,藤原中吕也够倒霉的,本以为复活了一家子能享天伦之乐,结果第一个搅局的就是她的亲儿子。” 瞿星言盯着罗盘上忽明忽灭的光芒,径直朝一个方向走了出去,边走边道,“其实最倒霉的应该是程朱明。” 照藤原中吕那句‘等你们到了地府里,去问问程朱明,就都明白了’来看,程朱明估计已经被处理了,而且他的圣器紫砂壶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从生前到死后,恐怕都在被藤原中吕所利用。” 听他这么说,陈月歆也沉思了一会儿,想起汪文迪之前所言,句芒讲述的初遇程朱明时的情景,那时正在扔小蛇的程朱明,说不准就已经是在帮助藤原中吕布局而自己却不自知了。 她砸了咂嘴,道,“那倒是,活着活不明白,死了也死不明白,这可真是倒霉到家了。” 陈月歆快步跟上,转了话题道,“你找到入口了?” 他没回话,但是听他嘴里念叨,道,“物件?人?” 她有些茫然,连忙问道,“什么物件,什么人?” 瞿星言停下了步子,答道,“你倒是让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我们之前在藤原中吕主墓室中时,知道她复活需要一具全新的身体,她也说了一开始看准了张霏霏,然后是你,最后是藤原离鸾。” “但藤原离鸾也不可能活了几百年,她既没有圣器庇佑,如果借她的身体复活,早就烂了。” 陈月歆反问道,“是啊,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什么可能?” 他沉声道,“藤原离鸾不是人,是个物件,是个能保证几百年不腐朽的物件。” 她一愣,干笑了几声,道,“什么物件跟人长得一样,还几百年不腐……” “泥人。” 一阵阴冷的风刮了过去。 陶土捏出来的泥人,若干了成形,别说几百年了,那他妈兵马俑从秦朝到今天都还没烂呢! 而一个泥人要想活灵活现、栩栩如生,那就同捏泥人师傅的手艺有关了。 恰巧,程朱明毕生绝学,就是陶土活儿。 两人之间的气氛沉了沉,陈月歆连忙把话题拉回了正轨,道,“管她是不是泥人,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江宇,你赶紧的!” 瞿星言自然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再说了,这也不过是他的一种推测,便重新迈开了步子,走到了厂房里头,一扇破碎的窗台下方。 此处也是陈月歆第一次来时,江宇打开机关的地方,只是在她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怎么也找不到机关所在了。 她忽然想起当时打败那放电的怪物的场景,冲瞿星言道,“那日阻拦我和霏霏的,是研究所的一个工作人员,他体内也被植入了巫法,要开口说出机关时,就自爆身亡了。” “不过在他死之前,确实留下了半句,说是‘机关的位置每时都在变化’,他才说了‘按照’二字,还没等说出后文呢,巫法就发作了,他就死了。”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每时?” 难道共有二十四种变化? 他将罗盘又转向了其他方向,上面的光稍稍暗了一些,他以此反复转了一圈,只有在其中五个方位时,上头的光是亮的。 陈月歆看着都觉得复杂,摆了摆手道,“要是咱们费这么大劲找到进入研究所的机关,结果人家根本不在研究所里头,咱们可就是白费功夫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把地炸开得了。” 瞿星言白了她一眼,道,“既然有机关,还是按照机关所示来的好,他连人身上都植入巫法控制,你强行将机关直接炸开,说不准反而给了人逃跑的机会。” 她‘嘁’了一声,道,“行行行,你说的有道理。” 他没再理会她,又重新走回了窗边,只见能清楚的看见外头的血月,血月亦把光辉投射了下来。 “月歆,你过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是有了主意。 陈月歆没好气道,“叫我干嘛?” 她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 直到站到窗子下方,他才点了点头道,“对,就站这儿,站着别动。” 她叉起腰,“哈?你让我站这我就站这,你算老几……” 他又斜了她一眼,打断她道,“闭嘴。” 见他正在专心的寻找机关,陈月歆这才吐了吐舌头,收了开玩笑的心思,老老实实的站在他指出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窗台上的碎石渣滓。 瞿星言循着第二个光芒较强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那处也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却看不全,只能看见半个月亮,他在原地留下一团青光,再朝第三个光芒较强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又在第三处做了同样的事,接着是第四处、第五处。 留下最后一团青光,他又回到了陈月歆身边,也就是第一处光芒最甚的地方。 她问道,“什么情况?” 他答道,“每一处看见的月亮都是不同的,在你这看见的是一整个,然后看见的越来越少。” 陈月歆摸了摸下巴,催促道,“说点我能听懂的。” 他解释道,“对应的是月亮的五种状态,望月、凸月、弦月、娥眉月、新月。” 其中望月指的就是满月,弦月又分上弦月和下弦月,娥眉月说的是残月,新月即是朔月。 “每时都是按照月亮的状态变的?那今日是满月,机关应该就在我站的这地方啊!”陈月歆道。 “不对,从第一处到第五处完成了一个周期的运转,二十四往小了说,是一天的运转,无法对应到这个大圈上来,只能往大了说。”瞿星言接着分析。 “往大了说是什么?” “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 她又问道,“什么意思?” 他自信答道,“从零开始,以零时对应第一个节气小寒,以此类推。” 说着,瞿星言甩出千丝万缕的青光,将几团青光与陈月歆所站的位置连接起来,不止如此,其中又两两相连,再成一圈,反复过后,到最小的圈中,把原本是五等分的圆变作了怕有几百等分。 看得陈月歆眼花缭乱,道,“然后呢?” 他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她仍是一头雾水,答道,“十二月三十一。” 他扯了扯嘴角,来了一丝兴致,道,“我考考你,你知道二十四节气指的是那二十四节气吗?” 她则不耐烦的道,“我是笨了点,你也不至于把我当做白痴吧!” 说着还是答复了出来,道,“二十四节气嘛,谁还能不知道似的,小寒、大寒、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呗。” 正是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 瞿星言笑道,“那十二月三十一离那个节气最近?” 陈月歆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答道,“小寒咯。” 他从众多青光中指出一条,解释道,“小寒乃是第一个节气,方才我也说了,小寒算是零时,对应的应该是新月之相。” “不过现在还没到小寒的日子,所以机关就在从你那点往左侧这个光点移动的路上,即满月变化为新月之间。” 看他胜券在握的模样,陈月歆立即在他的允准下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顺着那一丝圆滑的青光去往下一个光点。 就在她脚底踩中一块不起眼的砖头的时候,忽然便听一声粗糙的机械摩擦声传来。 而后,她原本站着的窗前又传来‘啪嗒’一声,果然再次见到了那条无尽黑暗的密道,她知道,研究所就在这密道的另一头。 瞿星言一挥手,青光倏忽散去,周围又恢复了黑暗静谧。 他挑了挑眉,望向陈月歆,道,“愣着干嘛,走啊。” 陈月歆忙连蹦带跳的过去了,先顺着密道的台阶走了下去,冲跟在身后的瞿星言道,“可以嘛,看不出来你这破落罗盘还有点用处。” “道家奇门异术多得很,有的是你没见识过的。”他以一贯的语气回话。 换来的仍是她的一个白眼,两人走了九曲十八弯,到了一个木门前。 一切情形都与江宇初次带她来时一样,她也是见过这道木门的。 她还记得那时他自负过头的样子,称这道门后,就是全世界最超前的科技。 第三百五十一章 血吸虫 陈月歆对此到现在也还是持不屑与轻蔑的态度,她提醒道,“这木门上是有机械锁的,好像要输入密码才能打开这道门。” “那你看清楚密码了吗?” “没有。” 他复又挑了挑眉,道,“你没看清密码你说这个不是多此一言吗?” 她满脸黑线,辩驳道,“我当时就觉得这地方像个搞生化毒药的,哪还有心思看密码……” 瞿星言打断她,走到前头,伸手探查了一番,道,“你就是笨,蠢钝如猪。” 陈月歆气的快要炸毛,咬牙切齿道,“是是是,你聪明,那你说怎么办吧?” 他收了手,道,“这上面没有阵法也没有结界。” 她立马收了气性,转而把火气都发在这道门上,一拳砸了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门直接被她轰开了。 瞿星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么讨厌我?” 陈月歆率先走了进去,答道,“我只是想揍你。” 他随后跟上,追问道,“你要是不讨厌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揍我?你要是想揍我,那不就是讨厌我?难道还能有别的原因?” 她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你这都是些什么问题,讨厌你,和想揍你,是不相干的两码事。” 研究所里头的景致和以前大体上没有两样,通亮透彻的白色,一丝杂质也没有,完全的、完美的一尘不染,仪器、机械什么的也都还摆放在原处,但就是没有研究人员了,一个都没有了。 两人直奔最里面的科研室去了,瞿星言不明白她所说的这两种情绪的区别,仍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你不讨厌我?” 陈月歆愣了愣,挤眉弄眼,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也没想出怎么给他解释,只得赶忙终结这个话题,“你快把我绕糊涂了,本来我是清楚的,但被你这么一绕,我自己都不明白了,哎呀,赶紧办正事吧!” 最大的科研室是一个隔间,陈月歆也曾经来过这处,便不费劲的找到了入口。 可原本那机械式的厚实推拉门已经被破坏了,电力好似也失去了效用,将这道门卡在了半开没合上的地方,不过足够两人依次进入了。 里面的情况和外头截然相反,吊顶的灯通通砸在了地上,已经失灵的仪器和被毁坏的试管、玻璃皿等等到处都是,实验床也断成了两截,像是被大闹了一场留下的痕迹。 瞿星言清理出巨大仪器投屏的前方操作台,仔细检查了一下上边的按钮,尝试性的想要修复这台仪器。 陈月歆也由着他去,自己也四处翻翻找找,却在最左边的墙壁后,找到了一个暗门。 她忙叫道,“瞿星言,你快来看。” 闻声,他撇下了手里的活计,先走了过去,暗门后有一些纸箱。 两人检查了所有的纸箱,全是空的,不过纸箱子总共的数目也不多,只有十来个。 上面最显眼的还要数那几个字,摆明了写着‘梦真丸’。 这是原本存放梦真丸的箱子,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所有的梦真丸都被带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带走的。 除此之外,小小的暗门里再也没有别的收获。 两人重新回到那台最大的仪器之前,陈月歆调侃道,“你不会还能修得好这玩意儿吧?我可是看见那些现代的电子产品就头痛。” 瞿星言摇了摇头,却神色认真,道,“我倒是研究过很多现代电子科技,知晓一些通用的使用方法,但不会修,只是看这上面的按钮和周边细微的痕迹,我感觉这台仪器应该没有被蓄意破坏,可能重新通电启动一番,还能操作。” 在忙活了片刻之后,果然真如他所说,仪器上重新出现了画面。 有地图、有一些他们看不太懂的数值。 在历史操作记录中,瞿星言打开复原了最后两条。 按时间先后,第一条是这台仪器测量了某个东西的数值,而这个数值猛然增长,完全超过了仪器的最大值,而后不得不取消了这次测量。 第二条记录则比较费解了。 第二条记录是一个画面,但不知是何处的画面。 画面是黑白的,很是清晰,一个个圆柱形、似是胶囊状的闭合物搁置在底座上,除此之外,上头还连接了许多复杂的导管延伸,最后汇合在另外一台仪器上,不过因为胶囊表面并非透明,所以也看不到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这些胶囊个个足有半人高大,陈月歆自是摸不着头脑,道,“研究所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本着要对里头每一处都查个干净清楚的心态和原则,瞿星言仔细观察起画面来,意图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道,“四处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暗门。” 陈月歆应了一声,跟着再次到处翻找起来,她找东西也是毫无规律和技巧可循,走哪算哪,翻到哪儿算哪儿。 又过了半晌,细致研究画面的瞿星言才出声叫了一句,“月歆,你过来。” 她放下手里的药罐子,回身走了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看这儿,”他把画面放大了数倍,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红色痕迹,道,“这有些东西。” 陈月歆更凑近了几分,盯着他指出来的那处,道,“好像是……什么虫子?” 那些虫子个体非常小,以至于要把画面放大到最大才能看清楚它们的存在,而由于数量之多,放大之后看见它们聚在一起蔓延成的一条红色痕迹,以角落为起点,随后往外延伸,几乎连结到了每一个胶囊存在的底座中。 但其中唯有一条一直蔓延到了洁白墙面上的某一处,痕迹就被切断了。 痕迹断的整整齐齐,在接近地面的位置上,而那处并没有胶囊容器的存在。 瞿星言眉头微动,道,“不会是血吸虫吧?” 她忙问道,“血吸虫是什么?” 他答道,“一种寄生物,一般以红虫为目标,但它们可以感知热量,一旦察觉到热量更高,即更为热血的生物体,比如人类,它们就会选择新的寄主,毫无痛感的穿过人的皮肤,进入人体体内。” 陈月歆又看了一阵,道,“这么小的虫子能做什么?” 瞿星言耐心的科普了几句,道,“一般血吸虫只有一厘米左右的长度,但它以寄主的血肉为食,寄居在人的身体里可以长达十二年,它会渐渐破坏人类的器官,现在世界上有将近七千万的人受血吸虫折磨,且他们大部分会因此而亡。” “卧槽,”她不由得惊道,“那这里怎么会有血吸虫?” 她话音未落,瞿星言就拽住了她的手腕,制住了她的动作,转而眼疾手快的伸手一戳,指尖锋利的青光瞬间切断了一缕就在她手掌边的红色。 那红色果然不过一厘米长短,正是血吸虫。 不远处的一些药罐子开始摇晃起来,起先幅度很小,而后越来越大。 “什么情况?!”陈月歆叫道。 叮!! 玻璃磕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丝丝缕缕的红色挤爆了药罐子的瓶塞,蜂拥而上的朝陈月歆涌了过来。 她挥出一道火光,将虫子尽数湮灭。 但很快又有更多的虫子汇在一起冲来,恍若野草一般怎么也烧不尽。 她一边对付一边骂道,“本大人跟你们无冤无仇的,怎么都冲我来啊?我旁边不也这么个大活人站着呢吗?!” 瞿星言差点笑场,不过也立即出了手,划出一道完全隔绝外界的屏障,将两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他道,“还不是因为你的血太热了。” 她翻了个白眼,收了神通,老实的呆在屏障内,道,“哼,你这冷血动物!” 屏障将两人的气息完全隔绝,那些血吸虫便像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一般,倏忽停止了前进。 作为大部队的‘领头虫’们,在最前方的几只血吸虫开始微微立起了它们的小脑袋瓜,在空气中左探探右探探。 瞿星言道,“仪器里的画面中,有一道血吸虫留下的痕迹被横向切断了,我猜那里可能就是进入那一空间的门所在,也许这些虫子能带我们找到那地方。” 陈月歆没否认他的话,只是略有些失望,道,“照我看,江宇那小子十有八九不在这里,你说要是他真不在这,我们接下来去哪找他?” 沉吟了一会儿,瞿星言也没有个定论,只得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些血吸虫没有找到诱人的血肉香味,在屏障外绕了一会儿就集体重新调整了阵型,汇成一条细长的红线,密密麻麻的、有序的朝另外一个方向进发了。 瞿星言立即提醒道,“跟上。” 屏障随着二人的动作一并移动起来,他们跟在血吸虫队伍的后半部分,一直走到了隔间内最大的一面墙前头。 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墙中央与地面相连之处,血吸虫一拨接一拨的仍在往前移动,最后竟统统穿墙而过,那红色的线越来越短,直到完全没入墙体里面。 第三百五十二章 酸与 陈月歆看着最后一点红色消失,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这堵墙,面色忽然变了变。 “有结界,”她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道,“还有一股邪气在墙的那边。” “看来这里的确是门。”瞿星言点了点头。 说罢,他手中化出金轮,将其贴近墙面悬空停住,以金轮为面,打出一道青光,输送到了整个墙体。 很快,他就收了金轮,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圈,道,“结界薄弱处,就是这。” 陈月歆会意,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朝沙包一样大的拳头哈了两口气,一个凝力,一拳砸在了墙上。 一声闷响。 一道冲击波从她出拳为中心朝四周扩开。 紧接着,墙上出现了一个门的轮廓。 先是门框,后是把手。 待到变化完全结束,瞿星言才以青光控制住门的把手,用力这么一拧,便听‘咔嚓’一声,门真的被打开了一条缝。 打开门,为防止血吸虫去而复返,他依旧保留着屏障做防御,两人这才一同进入了这一方秘密的天地。 空间虽然很大,但很空旷,一眼就能望到头,东西主要集中在中间靠前这一块,后方什么也没有。 摆放着的是几十个他们在仪器画面中看见的胶囊容器,底座也是金属的,上头的导管连接了一台并没有关机的更大仪器。 顺着地面上的红线,他们在墙角找到了一堆血吸虫,还有很多,连接着各个胶囊容器。 两人走到那台仪器前,大约是因为里面过于空旷,说话时声音既空灵又带着些许回音,听上去略显得压抑而可怖。 “这仪器又是做什么的?”陈月歆不由自主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仪器的屏幕上有一些英文单词。 她一个也看不懂,倒是瞿星言能简单看懂其中的几个基础词汇。 他触碰了‘打开’的按钮。 从那些胶囊容器上发出一阵机械启动的声音,两人纷纷回头,便见胶囊上下打开了头一层合金制的不透明外壳,露出了第二层透明的玻璃外壳。 陈月歆神色巨变,难以置信道,“卧槽,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瞿星言更为冷静,只是拧紧了眉头,带着她走到了离两人最近的一个胶囊容器前头,冷声道,“这不是玩意儿,这是人。” 容器里头充满了像是营养液的东西,浸泡在其中的是一个个不过一岁大、甚至还有些像是刚出生似的人类婴孩。 “简直是……丧心病狂!!”陈月歆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看见这些东西的心情,愤愤不平道,“这些孩子该不会都是江宇抓来的吧?!” 瞿星言绕着容器走了一圈,摇头道,“应该不是。” 她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容器外头贴着一个不很显目的标签,上面写着容器内婴孩的姓名,每一个容器上都有一个这样的标签。 他又把她带到了那仪器前头,触碰了‘详细资料’的按钮。 界面上弹出来几个框框,是一张张详细的资料记录表格。 姓名:李正阳 年龄:47 工号:imm-0 实验状况:服用梦真丸一个月,身体机能与各项指标、外貌等皆从47岁状态变为21岁,后因变化速度剧增,身体无法承受停药,停药后身体变化没有停止,直至变为三个月大的婴孩,送入容器内观察。 观察结果:死亡。 实验结果:失败。 两人迅速的把所有的资料浏览了一遍,根据皆能找到对应的容器,他们的情况大同小异,都是服用了梦真丸,之后出现了各种异状,无论是停药还是没停药,最后都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最要紧的是,所有人的观察结果和实验结果两栏中,写得清清楚楚的,无一例外的都是死亡与失败。 “那这么说这些人全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陈月歆感觉汗毛倒立,赶忙运力驱散自己周身的寒凉之意。 瞿星言点了点头。 她又问,“人都死了为什么还放在这儿,不应该埋了吗?” 他看着那些还在移动的血吸虫,道,“那你觉得这些血吸虫为什么会出现在明明一丝尘埃都没有的研究所呢?” 陈月歆看着容器里的尸身,感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就要呼之欲出了。 或许,这些尸体蕴养了血吸虫。 哐!! 两人还在沉思之际,入口处的门一声巨响便完全合上,将此处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紧接着,许多细小的响动合在一起,使得那声音也变得足以听见。 那是血吸虫爆炸的声音。 一条条、一团团、一簇簇的血吸虫,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么回事,全部争先恐后的自爆,从红线变作了猩红的血气,并且全部汇到了整个空间的后半部分,化作了一片血红的雾气。 这时,那股原本就被感知到的、蠢蠢欲动的邪气才算张扬的显露出来,红色雾气形成的幕布后,有一团颜色最深的地方,随着血吸虫的爆炸,那暗红还在不断的扩大。 按照这速度,恐怕这地方根本装不下它。 一条巨尾从里头扫了出来。 两人因专注而及时避开,暗红色的巨尾打破了所有的容器,里面的尸体并液体全数流了出来,空气中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而所有的尸体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迅速干瘪下去,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与血液。 天花板也颤动起来,两人都知道这地方怕是要给那东西给顶塌下,便都没有着急动手,只待整个塌陷的一刹那,化作一青一红两道光芒,趁隙落到了安全的地方。 怪物自然不会罢休,周围弥漫的红色尽数被它收在了身体中,它嘴里发出一阵怪异的叫声,既不是野兽的嘶吼,也不是尖锐的叫唤。 那声音先是扭曲着拉长,但并不高昂,真要说起来,就有点像恐怖片里高潮部分的单音bgm。 两人这才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说它是鸟吧,它又长着巨蛇的模样,却又有两对翅膀,腹部下方长着三只锋锐的爪子与翅膀相连,每一只翅膀上都长着一只眼睛,连同它脑袋上那俩,一共有六只眼睛,浑身暗红,非常之狰狞。 陈月歆打趣道,“这不会是你哪个远房亲戚吧?我早就说了你们龙蛇一类长得又长又丑,你看看咱们朱雀神鸟一类,瞅瞅姑洗山上的凤凰,再瞅瞅九凤,那个顶个的颜值多高啊!” “我看你是大字不识一个,还给我胡乱攀扯上亲戚了?”瞿星言立即反击,又解释道,“不是每一个身形长者都属龙蛇一类,你能不能用点脑子?这怪物分明就是酸与。” “酸与?” 据载: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詨,见则其邑有恐。 他道,“酸与是惊恐之物的化身,乃是凶兽。” 她不以为然答道,“管它什么凶兽不凶兽的,杀了它不就是了?” 说罢,她正要动手,却被瞿星言拦住,道,“这只酸与是由血吸虫养成的,我来,到必要之时,需借你一道极火,方才算灭了它。” 稍加思索,陈月歆决定听从他的安排,收了手道,“也好,那你快些,别让我等急了。” 瞿星言点了点头,手中祭出金轮,直接飞身应战。 那酸与见他纵身前来,也不闪躲,六只眼睛中皆射出血色红光,朝他劈了过来,瞿星言反应迅速,一面闪躲一面操纵金轮,锋刃连续割出,也是把这些红光全数切断开来。 酸与匆忙挥动两对大翅,想要抵挡他的攻势,却不想瞿星言的速度显然在它之上,早到了它的跟前,数道青光齐发,它身边长出无数密集的树枝,将它整个扣了起来,而手中金轮已到了它的脑袋前。 它将力量集中于双目之中与之对视,其中两道幽暗的红光震慑心魂,让人感觉天地间好像有无数只鬼怪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既是猝不及防的一招,瞿星言愣神的瞬间,便被酸与的利爪摁倒在地,本要割开它脑袋的金轮也未能得手。 他回过神来,耳边传来陈月歆一点也不担心的叫喊声,道是,“喂,你行不行啊?” 瞿星言没理会她,轻松挣开束缚,接下来出招亦更没有丝毫迟疑,直接以银轮锁住了它的三足,又挥出一片青光遮蔽了它四翼上的四只眼睛。 金轮悬于身前,他捏了法印,当即念道,“香应乾坤,清透天门,奔走云箭,光辉车轮,南辰北斗,五色彩云,紫薇圣殿,拜请三恩,列圣诸尊,玄天真武……以阴为精,以阳为形……结阵!” 念罢,银轮上的银光遍布了酸与全身,他一把握住金轮,全然不躲避它的眼神,迎面而上,背后更有一道耀目的青光化出四把利剑,瞬间穿透了它的四只翅膀。 他的金轮刺进它的眉心,冷声提醒道,“月歆!” 那一刹那,酸与发出一声震天痛呼,浑身的血气似乎骤然崩塌,如一盘散沙一般就要四散开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最后的俘虏 陈月歆见状,立时收了玩笑的神情,凝力屏息,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一道紫炎自她嘴中喷出,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瞿星言死死的控制着酸与,直至紫炎烧到他背后,他才撤手飞身离去。 轰!! 紫金之色完全盖过了酸与身上的暗红色,暗红色在火焰中挣扎、翻转,最后被生生的拖拽下去,化作了这一道火焰的点缀。 瞿星言落到她身边,道,“看来江宇真的不在研究所里头。” 她拍了拍手,道,“你说他知不知道研究所里有这么个怪物?” 邪气滋生,不见天日。 这地方本就偏僻荒芜不说,现在再这么一闹,更是一片狼藉,不过研究所里面也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怕毁去什么重要的物件。 见他没说话,陈月歆看着眼前的废墟,道,“接下来去哪儿?” 他捏着下巴,转而问道,“你觉得研究所里的梦真丸是他带走的几率有多大?” 陈月歆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道,“百分之九十以上吧,这玩意儿别人要了也没用,江宇把它视作毕生追求的理想,即便眼下服用梦真丸的人后果已经摆在眼前了,以他偏执的性子……而且剩下的梦真丸数量也不多。” 要全部带走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又想了想,道,“不知道他自己吃了梦真丸之后是什么结果。” 瞿星言赞同了她的说法,猜测道,“也许正因为梦真外在他身上毫无副作用,反而效果很好,他才不甘心、不情愿接纳梦真丸会导致这些人变异而死的结果吧。” 她语气轻快了一些,道,“看你这样子,已经想到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了?” “嗯。” 他应了一声,同她一起看着天上的血月,但神情却并不轻松,道,“他带走了所有的梦真丸,一定急于找到新的实验体,可现在……哪里还有没服用过梦真丸的人呢?” 这话让陈月歆脸上的轻快也顿时僵住了,她收回目光,道,“你说的不会是……” “霏霏的诊所吧?!” 真要说起来,张氏诊所还真是如今本市最后的一片净土了。 因为梦真丸的效用不明不白,怪异的病人们也都集中在张氏诊所治疗,再加上张霏霏理性而严肃的控制,诊所里所有的医生、护士包括其他的员工,从未碰过梦真丸,对这世人眼里的‘神药’可谓是避而远之。 两人赶到张氏诊所并没花多少时间。 而张氏诊所内眼下的状况,也是一目了然。 大厅内并没有人,两人是循着熟悉的气息,径直落在了建筑后方的空地大院中,也就是当日鬼车曾与凰鸣鸡一战的地方。 所有人都在这。 另有一方高台,高台上是脸色苍白的熊巍,和满脸怒意的云哥儿。 熊巍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缠了绷带,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他们俩被背对背的五花大绑,完全动弹不得。 高台下的则都是张氏诊所里的医生和护士。 方才瞿星言和陈月歆赶来时,便感知到了外头有一道保护结界,十有八九应该是离去的朱夏设下的,因为邪气与尸气蔓延,设下结界才能保护这里头的人们少受侵蚀。 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反而给了江宇寻找试验品的极佳场所。 江宇在哪? 放眼望去,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但每一个群众的面前,都摆了一粒丸药,准确的说,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梦真丸。 “啧啧,贵客来的还真快。” 一道熟稔又阴冷诡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侧目,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那依旧打扮的一尘不染的人定定的站在了他们俩的后边。 光从他的气息上来感知,的确有一些深不可测,比之前要更加难以捉摸。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瞿星言率先开口,冷声道,“恐怕我们来的也不那么是时候吧?” 江宇一晃身形,便又到了那高台之上,他好似完全无视了两人,一挥手,一道黑光铺在了所有人身上。 下一秒,底下的人都直愣愣的捧起了面前的梦真丸,意欲往嘴里送。 高台之上的熊巍挣扎起来,喊道,“别吃!!那会要了你们的命的!!不要吃啊!!” 他因为用力幅度过大,撕扯开了一些伤口,绷带上染上新鲜的红色。 一旁的云哥儿也是咬牙切齿的望着江宇,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还不快住手,你这个魔鬼,老天爷不会放过你的!!” 江宇不为所动,以一种轻蔑的语气冲熊巍道,“傻子,你看看,你的救兵那不是来了吗?” 顺着他所指,熊巍这才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瞿星言和陈月歆,又拼命喊道,“你们别过来啊!!江宇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你们快走吧!!” 若是此前,听见这句话,陈月歆一定会挑眉嘲讽,因为她根本没把江宇那三脚猫的功夫放在眼里,可如今的确不一样了。 本在那黑光燃起之际,他二人就该立即出手,但导致他们还看了这么一出的原因,就在他们的脚底。 脚底有一圈诡异的黑光,压制住了他们俩的行动,而且他们还都不知道江宇是何时、如何使出这招的。 眼见那些人真的呆愣愣的要把梦真丸吃进肚子里,瞿星言忙收了金轮上的锋刃,使其成一金环状,飞出之后接连击中了众人的手腕,以巨大的冲击力逼得他们丢开了手里的丸药。 紧接着,他又立时以青光铺开一张大网,笼罩住失去意识的人们。 江宇不以为意,暂且收了梦真丸,他自然知道与对方免不了一战,但他更知道,梦真丸真正的效用他还未得到实验结果,此次战斗,他只许胜,不许败。 他其实也没那么怕,他手里是有两张底牌的。 其一自是那力量无穷的碎片,虽说他现在能感觉到还没有能够吸收融合它的力量,但光是有它的加持,他都能发觉自己的力量有了质的提升。 其二,就是熊巍了,胁迫无辜的人,就算他真的不敌,最后也一定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只要留得青山在,自然不怕没柴烧。 在他思索之时,瞿星言已经作法强破了脚底束缚行动的黑光,金轮亦重新回到了手里。 江宇说话时无有起伏,一如既往的是那种无谓又自傲的态度,语气既轻却又蛮横,道,“你二位身份非同凡响,不会也想仗着人多,对我一人吧?” 瞿星言不买他的账,音如寒风,道,“真正算下来,好像是你人手比较多。” 说罢,陈月歆倒是拦了他一手,低声言语,道,“我去牵制他,你先救人。” 她上前一步,高声大方道,“对付你何须我们两人动手?我一个人足够了!” 话音刚落,她立刻甩出三道火光,江宇则对这招数丝毫不惧,动也没动,只是手里凝出黑光,在身前自成漆黑的屏障,将火光全数消磨干净。 不过屏障消失的那一瞬间,陈月歆便以极快的速度已然到了他跟前,一拳就冲他脸上招呼过去,与此同时,更是勾出一腿,使他现下无法接触到熊巍。 陈月歆这一拳没用十足的气力,不过是试探的一拳,拳风冷冽袭来,但江宇还是从容不迫,因为在他的眼里,这拳头来的并不快。 他眼里显出精光。 这一定是那碎片的力量,此前他也曾数次看过陈月歆之战斗,招数真快起来他是很难看清楚的。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就在拳头极近的时候,他微微闪身,轻松躲过了这一拳,而后反手侧身,拽住她的后背,欲要击中她的腰部而将她甩出去时,陈月歆同样反应迅速,身上骤起火焰,逼得他一时先松了手。 她不打算拉开两人的距离,再次回身,数招相逼,双方缠斗在一处,被迫离开了施展不开的高台上。 趁此机会,瞿星言骤然出手,直冲高台上两个亟待解救的俘虏去了。 砰!! “啊——!” 一声巨响并一声惨叫传来,同时也吸引了陈月歆的目光。 只见那头瞿星言与一道结界相撞,未能顺利到达熊巍跟前,而相撞之时,发出惨叫的却是云哥儿,他好似受了极大的撞击,回过神来时,口中便吐出一口鲜血。 怎么回事?! 分心之际,一道猛烈的黑光已经到了跟前。 陈月歆防备不及,只得抬手招架,不想对方一瞬便又到了她身后,迅速改变了进攻的方式,以黑光附着在手肘上,重重一击,砸在了她的脊背中央。 这一击的力度让她感觉脊柱都要断裂开来,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震。 她连忙唤出流火扇,以紫炎抵消黑光,顺力往前落地,踉跄了好一阵才稳住身形,灵力流遍全身,一边疗伤一边回头重新审视了眼前这出手极狠的人。 几个呼吸之间,她的伤势已然好转。 而本在尝试破解结界的瞿星言这时却跟着落到了江宇的身后,形成了二包一的局面。 他问道,“这些邪法都是高玉绳教你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二打一 江宇按兵不动,道,“这世上最强者,必集大成,不管是高玉绳,还是上官别鹤,甚至是你们……只要有我能学到的东西,我都会学,这点法术,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陈月歆啐了一口,不悦道,“我呸,也没见你跟我们学点好的!” “好的?什么是好的?”江宇优哉游哉的与两人拉扯阵型,淡定回击道,“你们所谓的重情重义,会耽误成功的最佳时机,我为什么要学?你们所谓的诚心诚信,会让我失去本该拥有的利益,我为什么要学?” “就比如现在,你们二位实力很强,如果能完全不顾着那个傻子与我放手一搏,说不准我就败于你们之下,一切听从你们的安排发落,不是吗?” “难道,失败也是好的吗?” 她火冒三丈,道,“你……!强词夺理!!你不配为人!” 阵型最终被拉扯成一个三角形,瞿星言瞥了陈月歆一眼,又将视线拉回江宇身上,沉着道,“云哥儿与我们无关,你拿熊巍威胁我们足矣,何必还用这一个无辜孩子的身体来维系阵法?” 听了这话,陈月歆更气了,骂道,“你他妈真不是人,云哥儿跟你见都没见过,你就拿他的身体来设结界?!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 故而此等术法被视为邪法,若要破此结界,要么施术者解开结界,要么维系结界之人身死,否则绝不可破。 江宇一向对她的辱骂充耳不闻,又接着挑衅瞿星言,道,“说起来,瞿先生与我是一类人,事到如今,想必当初你也是假意与高玉绳合作吧?” “如何?瞿先生,背叛这事儿,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的,不如我给你支个招,眼下你与我还能合作,只要你把陈小姐杀了,我就把极致的神药第一个赐给你,这买卖不错吧?” 瞿星言面如冰雕,道,“你那梦真丸强身健体,我对它不感兴趣。” 江宇勾了勾嘴角,笑道,“谁说只是强身健体了?” “它能让你长生不老。” 说到‘长生不老’四字,他眼中难得的燃起了非同一般的光辉,好像提到了他心目中极致的理想国一般,哪怕要他为此献出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如此狂热者,下场或许不会比高槐夏好到哪里去。 陈月歆抢在瞿星言之前回话,暴躁道,“长生不老?我去你奶奶的长生不老,你研究所里那些吃了梦真丸变成婴儿后死亡的研究人员,怎么没见他们长生不老?你一介匹夫,妄谈长生之事,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所谓长生,哪怕是修道之人也不敢轻想,古往今来,除了成圣者不死不灭,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的说法? 昔有始皇派遣徐福谋求长生仙丹,后果如何,不过是葬身孤岛、石沉大海。 江宇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丁点儿的波澜,他稍稍提高了音调,“正是因为前无古人,那些人都失败了,所以这使命与理想落到了我头上,我一旦成功,享誉万世,我就是古往今来、通天彻地的第一人!” 他的神情好像这事儿是什么不容侵犯的神圣之事,又道,“你懂什么?那些工作人员死了也只能怪他们自己,他们的力量与生命不能与梦真丸完美相融,既然是长生,怎么可能没有一丝风险?”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你看看我,我也是吃了梦真丸的,我一点事也没有,而且感觉力量日益增长,所以……所以他们的死如何能怪到梦真丸头上?!只能怪他们,是他们自己还没有得到长生的资格!!他们不配!!” “我一定会找到新的样本,我一定会找到和我一样能与梦真丸相融的样本,只要我成功了,哪怕你是四圣,你那点力量在永远的生命面前也不堪一击!!” 永恒,即为极致。 可如长生不老一般的永恒,怎是凡人能轻易达到的境界呢? 听完他像连珠炮一样的呐喊,陈月歆对他的追求依然理解不了,皱了皱眉道,“我看你是有点失心疯了!” 语毕,又是三道烈焰扇了过去。 江宇身子一闪躲过一道,转而射出两道黑光与剩下的抵消,二者相撞落下的火星砸在地上,使得地面烟尘滚滚,布满裂纹。 他敛了眼里的神情,声音沉了下去,道,“陈小姐与我的理想不同,不明白我的话也属情理之中,但若要反驳、践踏我的想法,我就让你后悔今日出现在此处。” 在他说话之时,瞿星言早已飞身向前,一击轰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击所用力气不小,几乎是毫无防备的江宇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的横飞出去,直直跌出十数米远才撞到了那头建筑的墙壁上停了下来,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咳咳……” 他从散去的烟尘中爬起身子来,擦去了嘴角的血迹,顺便扒下了镜框弯折的金丝眼镜。 咳了一阵,他身上涌起黑光,随意的把眼镜扔在了脚边,随后一脚踩了上去,眼神中尽是狠绝而锐利的光,自言自语道,“差点忘了,你们今日真得二打一了。” 到了这种真要动真格的关头,陈月歆反而没那么严肃了,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怪物?” 瞿星言简短答话,道,“他身上确有碎片的力量,不过尚未完全融合。” 言下之意,自是要想办法将他逼到绝境,而后分离出他身上的碎片来。 陈月歆身上的彤色骤然沸腾起来,她活动了一下关节,一手持流火扇,另一手凝结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倏忽之间就冲了过去。 滚烫灼目的红色与对方凝出的黑色球体碰撞在一起,发出恐怖刺耳的互相吞噬之声,二者短暂的僵持在一起,有如九天之上的电闪雷鸣一般。 瞿星言丝毫不介意二打一,准确的说,是他不理解,既然二打一能百分之百赢下这场战斗,那为什么不二打一呢? 他向来只做有十成把握的事情。 见陈月歆当了先锋官,他自然也立马跟上,手持金轮,以肉眼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一个瞬身就到了江宇的身后,表情一贯的冷冽,抬手就要把金轮的锋刃送进他的身体中,来一个血溅当场! 就在那寒光刀刃离江宇的身体只有半寸之时,江宇竟然忽然转了攻势,那黑光球体愈发巨大,他反手转身扼住了瞿星言的手腕,不过眨眼的工夫,场面上的局势就完全变了。 他借力顺势抽了身,如今再看,正是瞿星言的金轮对准了陈月歆的火球。 银轮及时出现,青光附着其上,陈月歆也赶忙收力,二者的招式虽然撞在了一块,但好在双方配合不错,并未造成太坏的后果。 三人再次各自弹开,又成了先前的三角形。 江宇站定的一瞬间,完全没给喘息的机会,立刻吹出两道黑光,各自成了两个巨大的黑色风刃,速度极快,分别朝对立的两人攻了过去。 陈月歆微微低了身子,扇出一道紫炎应对。 瞿星言同样神色自若,金轮中空处扩展出一面巨大的木制屏障,完全护住了他。 他瞥了陈月歆一眼,眼神微动。 趁此机会,陈月歆借紫炎与黑光相撞之时纵身跃起,自天上再次打出一道紫炎,顿时气势滔天,瞿星言则召出两道龙卷,加在紫炎上头,熊熊烈焰御风后化作了一道巨大的火焰飓风,仿佛势要将对方一击必杀。 江宇显然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面对如此攻势,他镇定的操纵力量,一面巨大的土墙在他面前拔地而起,而后又从土墙中张开一道开口,喷涌出无边的巨浪,以土挡风,以水克火。 陈月歆眯了眯眼睛,抛起手中的流火扇,一声怒吼,化形而出,一对利爪紧随飓风之后,不依不挠的撞在了那道土墙之上,爪子伸进吐水的开口,带着万夫莫敌的气势硬是刺了进去,将其一概粉碎。 她一直讨厌水,这一击中,她能感受到对方巨大的力量,但比起她的四圣之力还是差了一些。 眼见屏障被破,江宇想要逃跑,却见一道巨大的青光飞速刺来,其中依稀可见青龙之形,但还没看清楚,他就已经被那道青光给缠上了,困在其中,根本动弹不得。 陈月歆变回人形,接住了正好落下的流火扇,她以扇面为刃,直逼江宇的喉管。 江宇额上滑落几滴冷汗,但脸上神情依旧未变,赶忙念了一道咒语。 黑光乍现,他突然消失了踪迹,青光捆住的,变作了一个纸人替身,但与上官别鹤的纸人不同,这个纸人是黑色的。 瞿星言也恢复人形,即刻便找到了江宇所在之处。 此刻的江宇正在那高台之上的结界之内,单手拎着被捆着的瘦削云哥儿,凛然站在熊巍身边,略带得意的看着没法硬破结界的两人。 “江宇你这个混蛋,你放了云哥儿!!”熊巍无力的大喊,巴不得用自己的脑袋去撞他,可惜他本就是个伤重的状态,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咬牙切齿道,“云哥儿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第三百五十五章 图案与印记 饶是他这般撕心裂肺的喊叫,江宇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笑道,“不行啊,只有你一个人质在手上,我怕一个不小心,我就被这两位杀了,你看看这陈小姐的眼神,真是吓人,好像要将我千刀万剐似的。” “哈哈哈,明明没这个本事。” 这一句话可谓是戳到陈月歆心窝子上了,她脸色顿时怒了,快步上前道,“你说谁没本事?你挟持幼子,又是什么本事?!” 江宇盯着她的步子,道,“见不得光的本事也是本事,陈小姐,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可爱的少年捏成粉。” 陈月歆的步子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她咬着后槽牙,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反倒是云哥儿从虚弱中缓过劲来,挣扎着叫唤,道,“月歆姐姐,不要管我!!这里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不要管我!” 他的短发上别扭的别着凰鸣鸡临终是赠给他的发卡,他不要命似的大喊,道,“月歆姐姐,也让我当一回英雄吧!!” “不要管我!!动手吧姐姐!!” 陈月歆动不了手,她一甩手,拧着眉头道,“云哥儿你胡说什么!你和阿巍,还有这些人,都会得救的!此时的英雄还轮不到你个小毛孩来做!!” 身边一道青光骤然划了过去,只留下瞿星言那冰凉如风的话语,冷冽道,“你下不了手,我来。” 毕竟牺牲一个云哥儿,能救得熊巍和其他所有人,还能抓住江宇,逼出碎片……不亏。 以小换大,以少换多,不亏。 “瞿星言!!你给我站住——!” 她话还没说完,只得匆匆跟上了青光,但在片刻之间,银轮已经撞上了结界。 云哥儿面上的痛苦更甚了,但他仍是倔强着道,“瞿大哥……多谢你,让我也当了这回英雄……” 江宇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了,道,“瞿先生的性格,实在该与我是一路人才对!” 后边传来陈月歆的叫骂声,道,“瞿星言你疯了!!还不停手!!” 直到近了,她才发觉他手中所持并非攻击性极强的金轮,而是银轮。 里头的熊巍也是不解,着急道,“瞿先生你别伤害云哥儿,他真的会死的,这么重的任务怎么能让他一个孩子扛着?瞿先生……不要再继续了!!” 瞿星言目不转睛,道,“我说他不会死。” “他就不会死。” 那语气中的自信让江宇感觉到一丝不妙,他冷哼一声,道,“这结界与他身体相连,我就不信,你能破了这结界,还保他不死!!” 说着,他又抬起了一手,以黑光稳住波动的结界。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银轮化作一片银光覆盖在了结界上,他嘴中快速念道,“太上说法,金钟响玉,百秽藏、诸魔伏,天花散法,法鼓振迷,倾八霞光,侍五云深……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使泽转,可破万灵……落!!” 咒语念完,银光骤然发力,挤压结界。 江宇面色愈发难看,只听一声闷响,结界瞬间破碎。 所有的银光并一缕青色即刻侵入了云哥儿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道焰气自瞿星言身后越过他径直锐利的刺进了江宇的掌心,焰气穿透掌心,一路势不可挡,最终甚至穿透了他的右肩。 陈月歆刹那之间飞扑向前,于焰气之后推出一掌,正中他的伤口,趁他松了气力,一手夺过被他高高提着的云哥儿,反身又是利落的一脚,直把他踹飞出去十数米,砸落在地。 江宇跌落高台,他白的纯净的衣衫上终于也染了血污和尘埃,扣子也松散了几颗,右肩的伤口十分严重,血色扩散,周边已成了厚重的暗红色。 他缓了几个呼吸,爬起身来,眼中蒙上一层黑色的雾气,叫人愈发看不清那眼底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伸手索性甩掉了外套,扯去了冬日里繁杂的衣服,面上沉沉,手中凝出一团黑光,贴近自己的伤口。 在他疗伤时,高台上的两人连忙给熊巍和云哥儿松了绑。 瞿星言检查了一番云哥儿,虽是有伤,但好在他保护及时,并未损伤心脉根本,稍加调养便也能恢复原状。 熊巍的伤势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看了一眼云哥儿,正想说些道谢的话。 却被瞿星言打断,道,“有话一会儿再说,这仗还没完。” 陈月歆与他并肩而立,面对蠢蠢欲动的敌人,也叮嘱道,“呆在这儿,不要乱跑,不要出圈。” 瞿星言手中的武器散出光芒,在两人身边重新割出一个金色的光圈,冷声道,“接下来要动手,真顾不上你们了。” 放眼望去,熊巍见到江宇身上原本忽明忽灭的黑光陡然炸开,抿了抿嘴,道,“好,你们小心!” 安置毕,陈月歆同瞿星言跳了下去,眼神也比之前更加专注。 他现在身上只剩一件打底的汗衫,而除了那道炸开的黑光和愈合的伤口之外,他们还看见了另外的东西。 江宇光洁的胳膊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图形。 这图形瞿星言之前见过一次,就在他第一次见上官别鹤的时候,江宇传唤法阵时所显露的,一个大圆和底下的三个小圆,与上次见到时还是一样的。 再有就是,他的锁骨上方还有另一个纹样。 那纹样像是环带,一圈一圈的咬合重叠在一起,还有些像是拉开的口子,然后自己用针线给它缝上留下的痕迹。 江宇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这么着急送死,我就送你们一程。” 瞿星言和陈月歆也早做好了准备,电光火石之间,陈月歆和江宇同时冲向了对方。 红光与黑光相撞,熊熊嘶吼的沸腾火焰和如电闪雷鸣一般的黑光摩擦,气势上谁都不肯让谁一步,但因为能量的巨大,两人都没坚持多久,不过数秒,双双弹开,倒是陈月歆被狠狠的摔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她皱了皱眉,稳住身形,心中疑惑,他的力度和速度如何上升的这么快? 看着略逊一筹的她,江宇主动向前走了两步,面上有压不住的得意。 他曾经在提出要和她合作时就说过,有了梦真丸,他一定会超过她的。 只是现在还不够,他还未在她眼中看见害怕的神情。 陈月歆回望他,耳畔却传来瞿星言冰冷镇定的声音,提醒道,“不要被激怒,沉着应对。” 她点了点头,收了目光。 包裹着江宇的黑光再度充盈澎湃起来,他乘胜追击,手中射出一道极速的黑色闪电刺向陈月歆,那黑色闪电中夹杂了滚滚燃烧的烈焰,自己扭头攻向了还未出手的瞿星言。 她则立马反手扇出一道紫炎与之相抵,却见那头反而先撞上了。 瞿星言盯着他身上的几处印记,若有所思的主动收了自己的武器,灵力迅速凝聚覆盖上全身,刹那之间便以他为中心爆出一道巨大的冲击波,已经冲了过来的江宇自然来不及避开,便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在跟前凝结成盾。 他双手抵住这股气势不凡的青光,只见瞿星言目光沉沉,周身的气息锋利而冷冽,即刻斩钉截铁的攻了过来。 动作十分迅猛,没有武器,只有他的拳头。 陈月歆眉头拧得更紧了,不解道,“这家伙搞什么幺蛾子?也用不着这样放水吧,太看不起对手了!” 拳头所掀起的空气好似化作无数锋刃一同袭向了江宇,他眉间一紧,也不再防御,一个闪身快速躲开,暂且拉开了距离。 后退之时,他不忘再度射出两道黑光,不给瞿星言停歇反应的间隙。 瞿星言自然闪过,轰然落地,射出三道青光。 就在青光与黑光相撞之时,他又看见了。 他看见江宇锁骨上方的那个印记上一闪而过的黑光,随后青光与黑光相抵,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江宇冷哼了一声,面前形成一片黑雾,自黑雾中射出无数锐利的木刺来。 瞿星言抬手一扫,连连后退闪躲,几个点地跳到了陈月歆身边,低声道了一句,“不要用法术,用拳头,缠他近战。” 数道利刺射来,两人纷纷对角闪开,地上被木刺炸开一个大坑。 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陈月歆却知瞿星言这人一向很有道理,她撇了撇嘴,甩手收了流火扇,抢在前头一步瞬间抵达江宇跟前,凭借这股瞬息的爆发力一把扳住了江宇的胳膊,另一手陡然扼住他的咽喉,直接将他整个掀翻撂倒。 砰!! 陈月歆后撤了两步,站在深坑边。 黑色的光芒在坑内萦绕,烟尘散去,正在江宇要爬起来的时候,瞿星言立即补上一拳。 他的指刃离江宇的喉咙只有两厘米的距离,江宇狠狠的抵住了他的手臂,只要一个松手,自己就会被割喉。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的杀了我的,”江宇凝力,说话虽然费劲,但脸上只见戾气,不见痛苦,他自以为是道,“我身负长生不老的使命,我是这世上的第一人,我将开创未来之药学,带领全人类走向永恒!” 第三百五十六章 女儿身,英雄心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你不会如愿的。” 他的手指又压下去一分。 江宇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就凭你?你看穿了我的招数又如何?” “瞿先生,我真为你感到可惜,你何必要与他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情意深重的人在一块呢?不觉得失了身份吗?” “你心底其实是不想救任何人类的,对吧?” “事实上,你到最后,也的确谁也救不了!!” 瞿星言的身体被他的黑光桎梏住,却也不与他做言语上的争辩,只是瞥了一眼身后的陈月歆,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闻言,还未等她动作,又见黑雾自深坑中升起,掩藏了江宇存在的痕迹。 下一秒,那邪恶狂暴的气息出现在另一处。 两人双双回头,江宇果然已跳到了高台之上,他手中有一团黑光,蛮横的闯入了瞿星言设下的金圈。 他强忍身上肌肉被撕扯、血液细胞被咬噬一般的剧痛感,面目狰狞的将手伸向云哥儿。 熊巍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骂道,“江宇你这个狗东西,你别动云哥儿!有什么冲我来!!” 他本想一个后翻把江宇摔在地上,却不料自己的力气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废物,别挡我的路!”江宇怒骂一声,道,“我要你个废物做什么?赶紧滚开!” 不等熊巍再动,他早已失了耐心,一脚踹在熊巍伤口上,将人踢到了后方。 江宇拽起云哥儿,扣在手里,跳出了金圈,拉开距离后,在脚底自己重新用黑光再开始画出另一个阵法。 见此情景,二人连忙飞身,先到了熊巍身边。 陈月歆为他止血,看了一眼江宇的脚底,问道,“他又想干什么?”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答道,“那阵好像是……用来采集他人的精气神补给自己的,他方才受了重伤,应该是想用云哥儿给自己补给。” 她追问道,“那为什么不选阿巍?” 他道,“你是猪吗?” 一旁的熊巍品尝着伤口拉开的痛苦,摇头失落道,“他自己也说了,我是个废物,恐怕对他没什么用处吧。” 陈月歆稍显窘迫的挠了挠头,她的确不该当着熊巍的面问这个问题。 她立马转了话锋,道,“那赶紧动手救人啊!!” 他沉声道,“贸然动手,成功率为零。” 熊巍气的是捶胸顿足,自责道,“都怪我,是我太没用了,连一个云哥儿都保护不了。” “阿巍哥哥!”那头传来云哥儿的呼喊声。 他道,“我不怪你!” 再看时,他不知何时把那发卡握在了手中,抱着死也要在敌人身上先咬下一块肉来的劲头,以发卡的尖端,戳进了江宇的手臂里。 江宇勃然大怒,反手把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糊在了地上。 云哥儿护住自己的头,浑身都被撞得散架了一样。 瞿星言和陈月歆对视一眼,倏忽出手,一个攻击江宇作为掩护,另一个捞起了地上的云哥儿。 江宇扫出一道黑光,岿然不动的站在已经画完了的阵法里。 他架开瞿星言,胸有成竹道,“你们终究是慢了!!” 胳膊上的血液顺着伤口淌了出来,又顺着手臂滑落指尖,滴落在地,他已经无所谓这些痛感了。 他的身上有一条黑色的能量丝线,通过脚底的阵法,与云哥儿的身体连在了一起。 “怎么会?!”陈月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怀里的云哥儿怕牵连到她,趁她一个不备,用力的把她推开,道,“月歆姐姐,谢谢你救我,谢谢你们这段时间陪着我,记得替我告诉霏霏姐姐,一定救活神鸡!!” “云哥儿!!” 周围既沉寂,又嘈杂。 一道纯粹的精元从云哥儿的身体里被缓缓的拉了出来,攀扯上那黑线,正一点点往江宇的身体里输送。 看似是江宇成功了。 陈月歆咬牙重新冲向了云哥儿,她不会就这么撒开的。 然而还不等她接触到云哥儿,正在那股精元传递到黑线中央时,江宇脚底的阵法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 这颤动愈演愈烈,最后化在一声巨响里。 黑线断了。 精元重新回到了云哥儿身体里。 另一半炸开的黑线反刺进了江宇的心口,更为浓稠的血液瞬间流了下来。 他脚底的阵法消失,身形不稳的跌倒在地,以一种能把人吃了的眼神怒视云哥儿,不甘心的大叫道,“你……!!好你个贱蹄子,竟敢骗我!!” 这话说的别说陈月歆是一脸茫然了,就连死里逃生的云哥儿也不明白他为何有如此一骂。 陈月歆连忙又一次抢回了云哥儿,唯有最淡定的瞿星言瞬间出手,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劈向了伤重的江宇。 江宇口中吐出鲜血,用了最后的力气射出三道黑光,砸向了护着云哥儿的陈月歆,脚底黑雾骤起,炸开一道冲击波。 等瞿星言刺进黑雾中时,江宇已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儿的一滩鲜血格外刺眼,即便侥幸逃脱,也逃不过重伤而命悬一线的下场。 他回身消去最后一道黑光,这场战斗总算落下了一个帷幕。 他们赢了,但,不完全赢了。 虽然是败了江宇,但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获得碎片。 以清光驱魔,解救了诊所中无辜的群众,安置后,四人重新回到了病房中,也好让专业的医生与护士处理熊巍和云哥儿身上的外伤。 陈月歆站在床边,看着系绷带时疼得呲牙咧嘴的云哥儿,不解道,“我还是不明白,江宇最后那个阵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有想法没?” 瞿星言一如既往的淡定,好像他的确从方才出意外的时候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站到她身边,抱胸答道,“这阵法既是用他人的精力补给自己,相较之下,人越年轻,‘气’就越纯,加上这孩子生在蕴养了凰鸣鸡的村落中,故而他与熊巍相比,江宇一定会选择他。” “但这个阵法还有一个要求。” 她追问道,“什么要求?” 他扯了扯嘴角,道,“这要求与入梦引魂术相似,能量补方和受方,须是同性别之人。” 说到这,云哥儿最先低了头,脸上一抹不正常的羞赧之色。 陈月歆与熊巍这才后知后觉,惊道,“什么?!你是说,云哥儿是个姑娘?!” 好家伙,这下可不止是骗过了江宇,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男孩子啊!! 瞿星言摁住她激动的肩膀,道,“要是我们都不信,不就更骗不过江宇了?这也算是歪打正着,破了他贪心之计。” 若是他从未看不起熊巍,今日说不准是另一种结局。 种种因素相加之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他那边,所以才导致了他的失败。 云哥儿露出一抹浅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的确是……女孩子。” 她道,“我打小就特别崇拜那些保家卫国、惩奸除恶的大英雄,可是小时候听大人讲的故事里,当英雄的总是男人。” 那时候云哥儿就想啊,难道女人就不能当英雄吗? 村里人老说她一个姑娘家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成天爬墙打鼠、进山抓蛇,实在是不像话,说得难听些,那征战四方的事儿哪是她能干的来的? 可她偏不,偏不知书达理,偏不矜持秀气,她觉得那些男人能做到的事,她也可以做到。 凰鸣鸡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在她的英雄梦要被性别的桎梏卡死的时候,村里迎来了他们的英雄,凰鸣鸡。 他们奉它为神鸡,神鸡就是他们的英雄。 那她岂不是只要胜过神鸡,就比英雄更厉害,是英雄中的英雄了? 一开始她想方设法的去挑衅凰鸣鸡,它都不为所动,和大多数村民一样,只以为她是没事找事、无理取闹,等过了新鲜劲,自然觉得没趣儿了。 后来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凰鸣鸡才算明白了她的心思,答应跟她‘拳头底下见真章’。 结果可想而知,神鸡不费吹灰之力就赢过了她,同龄的孩子都笑她是白日做梦,笑她不自量力,越来越多的大人也劝她,别再想那当英雄的事儿了,现在是和平年代,那根本也不现实。 一气之下,云哥儿把一头秀发剃了个干净,自那以后一直是寸头的模样。 每当头发长长一些,她就去挑战凰鸣鸡,每一次失败后,她又把头发长长的部分剪掉,反复如此,只是从未赢过。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都快把她是姑娘家这回事儿给忘了。 英雄,这两个字太孤独了。 陈月歆看着云哥儿炽热的眼神,她不懂云哥儿的执念,但她能感觉到这眼神中的热度,恐怕就是三尺之冻也无法熄灭这团火。 瞿星言面色平静,将一个小物件丢给了云哥儿。 正是凰鸣鸡赠给她的发卡,方才刺进江宇的胳膊中,并未拔出。 云哥儿脸上欣喜,忙接过它好生清洗擦拭,道,“我还愁发卡丢了可怎么办呢!之前一时情急,只有拿它当武器了。” 她抬起明亮的眼睛,道,“星言哥哥,谢谢你!”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战始 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瞿星言没有表态,只是转过身去,面对窗外,平静道,“仔细收着。” 只有极短的一个瞬间,陈月歆发现他脸上冰冷的面具好像裂开了一丁点儿缝隙。 不过没给她追问的机会,病床上的熊巍就先开口问道,“你们……有没有见到阿夏?” “见到了……”瞿星言正欲细说。 又被陈月歆打断,她忙接过话茬,道,“阿夏她很好,跟以前一样,这会子天地间邪气尚未消散,她也正在帮忙,与句芒一同行动,你别担心,等这些事处理完,她就会回来的。” 听她如是说,熊巍脸色缓和温柔了不少,轻轻点头,道,“那就好。”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倒也难得的没有拆穿她,转而道,“朱夏身上的落血印,是你解开的吧,此次是你救了她。” 有些事,还是留给朱夏亲口与他说,才更好。 熊巍回想起那时的经历,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道,“我的血解了落血印……可我还来不及跟阿夏说,那些藏在我心里的很重要的话,等她回来,我一定要跟她说清楚。” “我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病床上,缠着厚实的绷带,旁边并不见阿夏的影子。” 其实他非常希望在睁开眼时,就能见到朱夏陪在自己身边,就像以前他陪着她一样,可是她没有留下。 他不死心的找了一圈,发现书信、字条什么的,也没有留下。 熊巍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接着道,“没多久云哥儿就进来了,她告诉我阿夏已经离开了。” 说着,他将视线投向了云哥儿。 云哥儿会意,继续往下讲道,“朱夏姐姐拜托我好好照顾阿巍哥哥,她说她要离开去做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回来的时候,就是救起凰鸣鸡的时候。” “我应下她的话,她又说在诊所外设置了一道保护结界,可抵御邪气,叫我们不要离开此处。” 陈月歆听得聚精会神,问道,“没了?没有留给阿巍的话吗?” 没有文字,有传话也是好的啊。 云哥儿摇了摇头,道,“没有……” 瞿星言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理智道,“朱夏已经恢复了‘神’的记忆,与同我们在一起时的朱夏大不相同了,她既然没有话留给熊巍,想来心里已经有了决断,我们作为局外人,无需强求。” 那时张霏霏很明确的问过朱夏—— 你会离开吗? 朱夏的回答亦很明确—— 会。 陈月歆感觉气氛有些凝重,但也无从反驳,仍旧安慰熊巍道,“阿巍,你现在还是好好养伤先,等事情解决,一切都会有结果的。” 她又问瞿星言,道,“这次江宇跑了,我们还追不追?” 他拿定主意,道,“不追,静观其变也好,守株待兔也好,都胜过咱们主动出击。” 几人对呆在此处达成了共识,熊巍跟着问道,“小姐和汪哥怎么样了?” 瞿星言的目光逐而深远,好像想要看到天界的彼端,答道,“如果快的话……大约已经到了决战关头了。” 在这场争斗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而汪文迪的使命,就是负责最重要的总攻,只要他杀了高玉绳,这一切都能够画上一个句号。 这里的四人虽身不能助战,但心思却是都悬在主战场上的。 或许他们的祝愿与祈祷,皆能化作他战胜高玉绳的力量。 遥远的另一边,就在相同的天幕之下,相同的血月月光之下。 少年手执双剑,迎风而立,就像一只傲然群雄的猎鹰,他的身后有他一定要保护住的一道结界,结界中是毕生所遇最温暖之人。 面前的高玉绳见他从结界中出来,周围风声簌簌,他的心底又何尝没有那个一定要再见一面的人呢? 此战,了结一切。 即便高玉绳如今力量正值巅峰,但此前他已有了同汪文迪交手的经验,自然也不会小看他。 高玉绳手里化出一把油墨折扇,快速射出三道黑光,又在其上附着烈火,朝汪文迪攻了过去。 火光将黑色撑开,变化之中,这招既保留了锐利的速度与攻击性,又扩充了攻击的范围,逼得汪文迪打消了闪躲的念头,不得不运力正面对抗。 眼见暗色烈焰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金光不假思索的从汪文迪体内涌现,瞬间扩开一道防御屏障,毫发无损的挨了这一招。 对这金光的气息高玉绳也十分熟悉,这正是碎片的力量,他虽然知道碎片的力量不容小觑、强大非凡,但却不知汪文迪竟能如此自如的运用这力量,瞬结防御,几乎是随心而动,何况他这一招从攻击性上来讲,算得上强力了。 如此一来,如何能找到他的破绽呢? 直到如今,又一次见识了他的实力,高玉绳仍旧觉得可惜,若这等人才与自己所见略同,那大业岂不早成? 还没等高玉绳再出手,汪文迪就紧握灵力澎湃的双剑,破开重重暗色,从中刹那就刺了出来,身后的残影中仿佛还带着没来得及燃烧完毕的星火子,与他浑身的金光缠绕交映,画面相当壮观。 那扇子上也是顿时凝结出一个黑色的球体,球体中汇入空气里的水分子,在周边结出锋利的冰刺,推出后径直撞了过来。 砰!! 两招相撞,汪文迪脱身闪开,避开这道四散的巨大光波。 高玉绳皱起眉头,合起折扇,尖端射出十二道罡风,自己又念了一道咒语,瞬息隐在了周围黑暗的气息中,十二道罡风齐齐包围了汪文迪,这还没完,只听一声惊雷,更有无数紫电砸下! 有的击中地面,破坏地形、改变地势,有的干脆落在了罡风里,与狂风杂糅在一处,形成带电的飓风,叫人一碰就非被碾成齑粉不可。 汪文迪脸色沉了下去,眼中沉淀着浓厚的杀意,化在周身,便是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他手里的双剑金光纷纷朝剑尖凝结,一面躲开无间隙落下的紫电,一面凝聚力量。 不过片刻,金光从剑尖射出,从远处看,好像两把有长度的宝剑刹那就突破了长度的禁制,化作了两把锐枪光剑。 他一挥手,一剑就切开了一道罡风,根本用不着近身。 张霏霏好似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晕,她想,自己唯有变得更加优秀,才能与这般强的人相衬。 汪文迪一边破开罡风,一边暗中寻找高玉绳的气息。 而藏身的高玉绳也在盘算,与汪文迪这般强劲的对手缠斗下去,恐怕战线拉得越久,越对自己不利,看来的确不能再有隐藏了。 十二道罡风被汪文迪切萝卜似的通通割裂,金光又重新收回宝剑上,一剑指天,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一道金光‘歘’的一声射向天际,震开了汇聚在一起的紫电,一时间便让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极短的一个呼吸的时间,他颜色一变,回身朝另外的方向刺了出去! 锵!! 高玉绳半途显形,折扇的扇骨抵住宝剑,发出一声嗡鸣,他转手飞速展开折扇,扇面上射出数道黑光掩护,这才让汪文迪再次拉开了距离。 “老夫初次见你时,你便气宇非凡,即便想隐入尘世现实中,然你自身所带的那股气息,却是掩盖不住的。” 他突然开了口,复又摇了摇头,道,“老夫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若你能抓住,就能与我一同享有新世界,可惜你充耳不闻、自以为是。” “既入了老夫的群英会,如今,此曲曲毕,老夫便送你与那些无知、无能的家伙共赴黄泉。” 自从发现高玉绳就是那位带他前往三清宫的老大爷时,汪文迪还特地花费了一番时间研究他向来从不感兴趣的戏曲,就为了能读懂这出群英会。 现在也是时候证明,搞错角色的,是高玉绳。 他在被扇面上黑光弹开时,便看见扇面上有一幅特殊的图案。 那图案以巫族的图腾打底,平铺在整个扇面上,由数个血红的实心圆相连构成,细细观察,感觉勾勒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可这人形虽然看上去手持板斧、威武无比,但却有头无尾,在下半身属于双脚的部分匆匆结尾,十分怪异。 听闻高玉绳如是说来,汪文迪也冷笑一声,反讽道,“笑话,群英会一局,不就是你引我入的吗?若不是你精心设计、布下连环圈套,后面又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之人卷进来?” “罢了,马后炮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既然放出话来,本尊也会让你明白,你当初引本尊入局,是你最大的错误。” 话也就说到这了,高玉绳将折扇抛在空中,虚晃一招后撤落地,扇面上的实心圆依次射出红光,全数打在了他身上,这红光统共十一道,又见他脚底涌出黑光,他双手合十闭了眼睛。 极短的时间,扇面整个化作飘渺虚无的一层红色雾气,铺在了高玉绳身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过招 眼见变化飞速发生,诡异复杂的花纹一下长满了他全身,爬上他的脸庞,汪文迪能感觉到他身上充满了一股奇异的能量,空气中传来嗜杀的气息。 花纹定格在他的脑门上,遍布他每一寸肌肤。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是无数个巫族图腾扣在了一起。 高玉绳猛地睁眼,眼里迸发两道夹杂着金色的红光,气势遮天蔽日、横扫一切。 紧接着,汪文迪又看见了一样更熟悉的东西。 一方手帕出现在了高玉绳跟前。 正是头前他们曾见过数次的、作为灵力媒介的极重要器物。 这手帕变大了数倍,自其中射出无数玄冰利刺,还有无数火团,势如疾风迅雷,速度简直是避无可避,而且毫无间断。 头一招的含金量便与方才大为不同,汪文迪立即以双剑格挡,虽然这些攻击伤不到自己,但因为速度和强度,他暂时竟没法子做出其他的动作。 高玉绳以这般攻击持续了一会儿,瞅准时机,立马凝了气力,把自身的力量凝结在手心,瞬间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体,其上有无数风刃嘶鸣,旋即便趁汪文迪还在防御时攻了出去。 见高玉绳脸上得意的神情,张霏霏这个观战者更是揪心,尤其看汪文迪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她既想出声提醒,又怕自己打扰到专注的他。 汪文迪面色沉着,也更加集中了注意力,使出更多的力量作为抵抗,双剑剑身上的金光陡然暴涨了一圈,灼眼刺目。 双剑仍旧交错,这便是他最好、最坚固的防御。 能量球体径直砸在了屏障上,两人僵持不下,周围飞沙走石、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风沙,可谓是地动山摇、惊天动地。 一点一点的,能量球体上的灵力被他的屏障消磨殆尽,他的屏障也还未出现裂隙。 难道本以为他是螳臂当车,却没想到真的要给他防下来了? 但就在那最后的一刹那,他面前的防御上终于被擦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汪文迪注意到了这条缝隙,他也知道高玉绳一定同样也会注意到,与其让对方抓住机会再补一招,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以奇招制敌。 如是想了,他立刻出剑,顺着缝隙挑断了自己的防御屏障,借着炸开的力量一个瞬身就刺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唤出共工留给自己的控水旗,对抗手帕中射出的玄冰刺,一剑抵着烈焰,一剑攻向了高玉绳。 对方眉间微动,佯装接招,正面射出黑光与他的宝剑相撞,两人僵持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高玉绳却突然变招,黑光变得宛如一条黑蛇一般,猝不及防的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宝剑缠上了他的手臂。 汪文迪皱了皱眉,反手一绞,把这黑光撕得四分五裂,又见高玉绳推出一掌,直冲自己面门而来。 他顺势后撤,稳当落地。 高玉绳反而笑了,道,“老夫心慈,最后还能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时间。” 一丝不妙的感觉爬上汪文迪的心头,他冷哼一声,并未张嘴还击,拳头就是最好的反击,他运起力量,想要再次如风卷残云般刺出。 但箭已在弦上,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巨大的吸附力自脚底传来,他低头一看,脚底下踩着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地面了,而是一片冰霜之地,这么短短的时间,冰块已经结到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让他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被困住了。 原来是方才交手之际,高玉绳预判了他后撤的地方,提前埋伏,逼他就范。 高玉绳脸上带着一丝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意气风发,念出了一串口诀,道,“怎么?你吓得连遗言都说不出口了?” 汪文迪体内的灵力暗自与这寒冰相撞,却没将其撼动分毫,只是减缓了那结冰的速度,看来高玉绳是非要如此困住他不可了。 他收了面上的神情,挽了一个剑花,打算见招接招,随意道,“遗言?你哪有能让本尊说出遗言的本事?” 高玉绳冷笑一声,捏定手印,嘲道,“但愿一会儿你还能这般恣意的说出话来。” 说罢,也没再跟对方打嘴炮,高玉绳一个凝力,口中吐出大量迷雾,与此同时,一阵烈风卷入迷雾,雷电砸落,在火花肆虐时再加上一小把滚烫的烈焰,将其催化瞬间形成一片火海。 无处闪避的火海,空气中的气温骤升,汪文迪瞥了一眼灼眼而疯狂的大火,那温度恐怕堪比太阳表面,足以将范围内一切有形的物质燃烧殆尽,何况以汪文迪现在的状况,根本没地方跑。 做完这一切,高玉绳接住空中下落的手帕,脸上的神色高高在上,好像即将要目送他步入死亡的大门。 不远处的张霏霏也完全惊呆了,她哪见过这般的场面,饶是火山喷发爆裂出来的熔浆,都没有这片火海来的猛烈。 她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叫他逃跑?或者什么都不说,直接冲出去和他站在一起? 汪文迪眼底了然,自己仍陷在寒冰的束缚之中,他看了张霏霏一眼,说了句话。 那话淹没在气势熏灼的攻击里,她只能看清他的嘴型—— 你放心。 她攥紧了拳头,眼睛瞪得发酸也不敢眨眼,生怕眨眼的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曾说过,不管如何,只要他告诉她‘你放心’这三个字,她就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汪文迪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能死在这里,他历劫证道之路,可不能在高玉绳手里结束。 那几块碎片他还没捂热乎呢,自己的伙伴们都去帮他追第四块碎片了,他哪能轻言放弃? 更何况,张霏霏他也还没捂热乎啊! 这可不是越想越不得劲吗? 那夸张的火海已锐不可当的朝他席卷而来,他松开握住宝剑的手,双剑悬浮在他身边,他基本上确定了高玉绳力量的来源,单凭自己简单的防御,估摸着根本抵不住这一招。 他的发丝在狂风中翻飞,瞬间召出冥界众生相铺开,从中引出一道浓厚的黑光,加注在控水旗上,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借祖巫之力,以水灭火,以力破力……灭!!” 不过霎时之间,控水旗涨大了数倍,一道滔天狂浪从中喷薄而出,携带冥界众生相里的黑光,形成一条无边无际的黑水河,与正面的烈焰火海撞上! 身边的双剑金光嗡鸣,剑尖射出两道龙卷并紫电,硬碰硬,在这火海中开出了一条路来! 汪文迪所用气力不减,脚下的寒冰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最终爆开。 他不得已的闭上了眼睛,却没能阻止血液从眼里流出。 僵持了片刻,黑水河的气势与他的意志力一起,渐渐的盖过了高玉绳的火海,将面前的危机化为虚无,周围的土地上全是灼烧后又被水熄灭的白烟。 叮铛! 宝剑上的金光暗了几分,失力一般跌在他脚边,他也长长的喘了口气,索性坐在了地上,因为周围高玉绳的气息虽未远去,但的确是暂且隐匿了起来。 这一招双方消耗都太大了。 “呼……呼呼……”他挪到了结界边,把一只手伸了进去。 张霏霏赶忙伸出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道,“文迪,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还未睁开眼睛,但他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哭腔,毕竟这眼睛底下挂着两条血痕,怎么看怎么吓人。 “我没事,这招太过蛮横,一下没把握好出力的分寸,不碍事的,稍加休息就好了。”汪文迪轻柔答话,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还没结束呢。” “可高玉绳他……?”她扫视四周,没有找到高玉绳的影子。 “他也受伤了,此时想跑也会暴露气息,被我抓住,所以跑是来不及了。” 双方皆是顶尖的强者,若高玉绳在汪文迪灵魂归体时选择离开,汪文迪就是想留住他,也没那么容易,他一旦选择与之一战,这场战斗就注定了只有彻底的死亡才能画上休止符。 不是汪文迪死,就是高玉绳死。 哪怕打上三天三夜,大战几百个回合,终有一方,要落幕。 汪文迪周身灵力循环,调息的效率还算可以,他保持着警惕,继续道,“交手之中,高玉绳的力量很奇怪,像是两股力量叠加在了一起,其中一股是他自己的力量,以那一方手帕为媒介,不弱,甚至能媲美张青阳、韦寒食之力。” “还有一股,十有八九是之前他那面折扇的力量,但那力量不像他本身的,只是暂时为他所用,而且……那折扇扇面上有巫族图腾,恐与祖巫之力有关……” 张霏霏另一只手也覆盖在他手上,吸了吸鼻子,仔细回想道,“我看他刚才出招……的确是风与雷电、水与火灵活运用。” 这些也恰都能对应上祖巫之力,他做了个深呼吸,调息已到了最后阶段,接着道,“最可疑的是他的火之力。” 第三百五十九章 比你快一步 “我们前不久与七位祖巫后裔交过手,其中只有火之祖巫祝融打破了邪气的禁锢,把那精血融进了一二分,其余的都没能做到,而高玉绳使出来的力量,无论是风、雷、电、水,都极强,唯有火……” “我接招时便察觉到了,火是其中最弱的。” 她一点即通,道,“你的意思是,那把折扇中蕴含了祖巫之力?” 体内的灵力渐渐充盈恢复,他感知到周围的夜风又渐渐起势,便知已经没有闲聊的时间了。 汪文迪抹了一把眼睛下的血痕,睁开眼来,笑道,“我去了。” 张霏霏取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瘪了瘪嘴道,“再擦一下,你没擦干净。” 他接过纸巾,一边擦一边朗然笑道,“这算什么,当初你拿口红在我脸上画画的时候,可是画了我满脸呢!” 见她愕然无措的模样,他又温声安置道,“你好生护住自己,等我凯旋。” 说罢,他再度回到那邪气最浓厚的地方,身上疲倦的感觉仿佛已被这纸巾擦了个一干二净。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宝剑上的金光也重新流转起来。 脚底的阴影越来越大,有什么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他的头顶接近。 轰!! 汪文迪灵巧闪开,落在面前的正是高玉绳。 他浑身缠绕着黑气,宛如一个冷脸修罗,一拳直接攻向了汪文迪。 无数宝剑虚影应声接招,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恢复了多少,只得是招招致命、出手快而狠,如此对战,谁先失误,谁就败了。 汪文迪混进剑影之中,先行后撤,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高玉绳应付剑影,一面寻找到了汪文迪所在的位置,身上的黑色更加暴虐沸腾,随着一声厉喝,一股巨大的黑色能量就射出来一道雷光,贯穿空气、绞碎剑影,直冲汪文迪攻来。 剑影归一,汪文迪紧握宝剑,一个瞬步,就以‘x’型劈开了这道黑光,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掷出一把宝剑,反攻向高玉绳。 高玉绳抿着嘴,反应迅速作出应对,念了一道咒语,面前便升起三道巨大而坚固的木门,成为了保护他的盾牌。 宝剑刺进第一道屏障,未能突破之时,汪文迪骤然上前握住剑柄,一个用力,第一道屏障便炸裂开来,见第二道比第一道更大更厚实,他眯了眯眼,双剑抵了上去,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破第二道。 第三道屏障却没那么简单,就在他冲过去时,门上突然金光四溢,好似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竟把他宝剑上的金光一点一点吸了进去,随后又凝成了三叉戟的形状,硬是架住了他的两把宝剑。 屏障后传来高玉绳的声音,道,“金与木之力,再加上我的力量……你既无极火傍身,又无极金护体,哪怕你持有诛神、镇天,却如何破我这招?!” 汪文迪一咬牙,再次唤出冥界众生相,说话时气势乃蟠天际地,道,“本尊有诛神、镇天双剑足矣!” 他浑身爆出一道狂虐的金光,剑身上的光芒也愈发耀眼,顶着对方的压力,稳住身形,将双剑合一。 一时间,天地中恍若炸开一道肆虐的血气与杀意,四方煞气尽皆来朝,汇聚在这一把神剑之上。 他眼神里的寒意比冰霜更甚,周身的杀气比天上的那一轮血月还要张扬。 合一之时,三叉戟就被剑锋折断,一剑便使得第三道屏障瞬间告破。 剑尖直指后头的高玉绳而去。 谁料高玉绳脸上一丝害怕的情绪也未显露,他扬起手中的手帕,好似一声令下,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能量向四周炸开。 刹那之间,空气的流动亦静止下来。 那时汪文迪的剑离他的脑门只有两寸的距离,而下一秒,剑尖所指不再是高玉绳,而是结界与结界中的张霏霏。 时间与空间之力,在极短的时间内阻止了汪文迪的动作,又进行了空间上的对调,这招式,原本是最熟悉的一招。 周围的空气重新活泛起来,汪文迪心中大叫不好,虽已尽力收力,但奈何这一剑的惯性实在过于猛烈,仍旧是不可阻挡的撞了上去。 砰!! 他自己的剑,破了自己的盾。 汪文迪立刻分开双剑,撤了手捞起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的张霏霏,那两把剑一左一右自她身边擦了过去,直直刺入后头的地面之中,可谓是入木三分,金光震的地面都出现两道裂隙。 可想而知,要是刺中张霏霏…… 然即便逃了死劫,奈何剑锋实在过于锐利,在她左右两大臂上都留下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汪文迪连带她一块摔在地上,因巨大的冲击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才稳住身形,检查起她的伤势,忙运力替她疗伤,道,“霏霏,你没事吧?!” 张霏霏强忍痛楚,接受他的治疗,道,“我没事,我还好。” 这一击带来的伤势有多重他心里有数,闻言更是心疼。 高玉绳却不会给他疗伤的时间,一道紫雷骤然砸了下来。 汪文迪心中有数,加上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十二祖巫所修炼的法则他以用了个遍,唯有火之力稍显弱势,以及还未用过土之力。 是的,那折扇上的红色实心圆,正好十一道,或许缺少的,就是土之祖巫的力量。 双剑挣扎着,极速从土地里脱出身来,撞上紫雷将其抵消,而后便忠心的戍守在汪文迪与张霏霏身边,应对高玉绳的其他招数,给他为她治疗争取时间。 不过少了汪文迪执剑,这两把宝剑在面对高玉绳时倒的确显得更加笨重,对方不过分出雷与电二力,各自拉扯其一,便简单的解决了一时无法靠近的问题。 他平静的望着专注于治疗的汪文迪,脸上神色有些晦暗,道,“你我胜负未分,何必为了一个累赘,延误战机?况且,依老夫之见,如张小姐一般的人,怕也很讨厌当别人的累赘吧?” 没让张霏霏开口,汪文迪头也不回,就把自己的后背对着高玉绳,冷声道,“你阴险狡诈,只会用些下三滥的伎俩,怎么配说霏霏?” “再说了,霏霏根本就不是累赘。” 高玉绳手中凝力,语气更加不善,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手中一道极尖锐的木刺,尖端已然对准了汪文迪的后背。 张霏霏盯着汪文迪看着自己的眼睛,那里头有她的倒影,还有一丝轻快的精光,让她愣是在这种关头,都没有出声叫喊。 咻!! 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黑光从侧面倏忽之间袭来,正从高玉绳的太阳穴横穿过去。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木刺化为虚无。 汪文迪留了一道金光在张霏霏身上,自己嬉笑着转过身来,活络了一下手上的筋骨,笑道,“可惜,老先生,本尊比你快一步。” 那道黑光来自于冥界众生相,他在双剑合一之前就先唤出了此物,不过双剑合一时能量太过巨大,掩盖了它的灵力,而后时间静止又恢复之时,它正好隐匿起来,以寻出手的时机。 他的语气才是真正的得意,自信满满,不可一世而令人望则生畏。 但高玉绳并没有倒下。 一阵寒风袭来,他陡然后撤,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不过他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怒了,一字一字骂道,“毛头小子!!” 身后的张霏霏半捂住了嘴,讶异道,“文迪……他这都没死?!” 汪文迪眯了眯眼,耐心答道,“嗯,再等等,还差一招。” 话音刚落,手中射出两道金光,径直飞去了宝剑之上,宝剑力量大增,强破了那纠缠不休的雷与电,双双回到了他手里。 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高玉绳身上浮动出来,那状态很是奇怪,虽是离开了他的身体,但又未完全离开,好似飘着粘连在他身体表面似的。 跟着,又有一缕,也是如是的状态。 总共有四道这般的气息。 他本人好似浑然不知,或者是已被愤怒遮蔽了双眼,眼中只剩如何杀了汪文迪这一个想法了。 高玉绳身上充盈一层金光,随后手中更射出数道金光,直接攻了过来。 汪文迪自然从容不迫,凝力抬手,将所有金光尽数化在宝剑剑刃之下。 他转身射出紫电铺路,再次主动出击,刺了过去。 高玉绳堪堪躲过,不想汪文迪剑法极度娴熟,一剑衔雷,另一手借力,只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就转手刺向他的脊背,在他肩膀后划开一道颇长的口子。 身上的金光全部爬进了这一道极难愈合的口子里,消磨了痛感,但与此同时,汪文迪注意到,又有一缕血红色的气息从金光消失后冒了出来,悬在他身体上,既不融合,又不离去。 稳住身形,高玉绳回身,还没想好下一招,就见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周身的灵力再次燃烧起来,他以电火行空的速度冲向高玉绳,将力量集中于双剑上。 高玉绳立马投出无数玄冰刺想要减缓他往前冲的速度与力度,只是收效甚微,这些玄冰刺还没等碰到他,就被冥界众生相的黑光给吞噬了。 第三百六十章 结束了 随后,利用这转圜的空隙,汪文迪直接消失在他视野中,再次出现时,剑尖已刺向了他的咽喉。 他眼眸微张,但好在反应还算跟得上,手中立刻化出两道木刺,防住了双剑。 木刺抵不过剑锋,旋即融化,那诡异的血气再度浮现。 他趁势再化出一根锐利的冰枪,挑开对方,转而吐出几团烈焰,又被汪文迪的控水旗唤出的大水淹没,换来的又是一道浮现于身体之上的血气。 天空乌云汇聚,骤然下起暴雨。 汪文迪眉头一皱,朝身后的张霏霏喊道,“霏霏!想办法躲雨,这雨有毒!” 闻声,她想起方才留在体内的金光,抱着不愿意拖后腿的心态,聚精会神,拼力化出了一把脑海中所想的小伞来,伞上有一层环绕的清气。 她连忙撑开伞来避雨,关切道,“文迪!我没事儿!你自己小心!!” 他知她身处安全之处,便没给高玉绳喘息的机会,挥剑而上。 “还有什么邪招,尽管使出来吧!!”汪文迪满身意气风发,再难挡他。 高玉绳自不甘心,冰枪一甩,索性与他肉搏交手,咬牙跃起闪躲,翻转身子,一脚从侧面踢向了他的脸上。 汪文迪一剑防住这一脚,朝后虚晃一招,趁机再度刺来。 这一道剑气将高玉绳打出老远,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生来乃是唱戏的身板,如何使得惯刀枪棍棒? 他盯着手里的冰枪,气红了眼,毫无章法的挥枪缠斗,汪文迪则看准了时机,一个后翻,自高空借力而下。 高玉绳横置手中冰枪,撞上他的双剑,又刮出数道烈风,袭向他的后背。 两招夹击,天上下的雨竟渐渐的减小了范围,缩小到只有汪文迪一个人在淋雨,自远方看,好似变成了一方由雨幕形成的牢笼。 即便冰枪与烈风都折在了他的双剑之下,但这一方雨幕,他却暂时束手无策,只得运力,以身上一层金光抵御毒雨的腐蚀。 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已经增加到九道了。 他脸上神情甚是无谓,道,“小子,你与我斗至现在,身上的灵力该同我一样,所剩无多了吧。” 汪文迪以同样的语气回话,反问道,“那又如何?” 高玉绳说得清楚明白,道,“唱戏是我的看家本领,编排这么久的群英会,我一定不会输给你。” “前不久,仍在那山中时,我传唤瞿星言,不见那小子回应,我便知遭你摆了一道,向来皆是我给别人唱戏,到了了,却叫你与他唱了一出戏给我瞧,实在丢了老脸。” 汪文迪不想跟他以这种叙家常的语气对话,便挥舞了宝剑,却发现无法切断这雨幕,仔细一看,高玉绳的手帕悬浮在自己的头顶,金光笼罩,压制力十足。 对方对他的动作全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过这出戏已经注定了,你不过是其中曹操一角,老夫为你设计了你的退场,合该死在老夫巧妙的计谋之下。” “至于瞿星言,既然敢背叛我,便永生永世也别想得到那解药,永生永世受苦痛折磨!” 汪文迪暗自运力,想来也只有双剑再次合一,才能破了这道束缚了。 他一边周旋道,“瞿星言本是四圣,岂是你能随意控制的?” 高玉绳摆了摆手,道,“呵,由不得我控制又如何?他已服下陨圣露,若无解药,就是四圣,也照样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说着,一丝丝金光从他身上渗出,透过那些血色,汇聚到他的脚底,汪文迪能感觉到,对方的能量已经全在此处,到底也到了定胜负的时候了。 他这最后一招,将待如何出手? 汪文迪还未说话,又听他继续讲述起来,像是想为这一杀招凝聚、沉淀更多的力量,也像是在为即将降临到汪文迪头上的死亡而吟唱,道,“老夫一路见徽班演变成京剧,又见京剧名家一个个落幕。” “能完美继承衣钵之人少之又少,还要被现在那些年轻人改得没头没脸,还有脸管他们的行为叫做创新?这是糟践国家瑰宝!” “老夫曾经试着教导过他们,想把他们引上正路,可他们却反过来骂老夫,说老夫断了他们的财路?!笑话!艺术、国粹,如何能用金钱衡量?!” 高玉绳脚底的金光形成一个朦胧的图案,但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间,那些金光便又散去,回到了他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有些魔怔、有些痴狂,他道,“所以!老夫决计用最高效的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清洗世界,把世界变成老夫所想的模样……该传承的传承,该尊重的尊重……创造出一个理想中的太平盛世!!” “可偏偏——!!” 他狠狠的瞪住汪文迪,大叫道,“偏偏你这没头脑的毛小子!要阻我!!” “我不会输的!我所说太平盛世乃是顺天而为!” “我不会输的!” 时机已到。 汪文迪微微动了动手臂,金光瞬间充盈了整个牢笼,双剑开始朝一处合去,只等着凭借这股巨大的威压切碎这束缚,一剑刺死面前疯狂的老人。 “剑合!!” 那一瞬间,手帕回到了高玉绳手中。 高玉绳其实知道,汪文迪可以打破这道牢笼,只要那双剑合一,他知道,自己设下的牢笼困不住这小子,但他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 输人不输面,他一定要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这也的确是他的最后一招,不过却并不是什么极其蛮横、强硬、杀伤力极强的招数,只是简单的耍了个小心机,他在赌—— 赌这最后一道空间之力,能让汪文迪死于自己的剑下! 破开束缚的那一刹那,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果如高玉绳所想,汪文迪与他交换了位置! “文迪!!”张霏霏不可置信的叫喊起来,她已顾不上其他,径直冲了过来。 只有极短的刹那,天地间响起一声厚重、纯粹的钟声。 铛—— 一切不过往回倒流了数秒。 倒回到,空间之力生效之前,汪文迪还握着自己剑柄破开束缚的那一刻。 他嘴角有鲜血溢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翻转手腕,改变了宝剑刺出的轨道。 下一秒,两人的位置再次交换。 宝剑从他身边擦过,射向后方。 这时间足够他反应了,他撑在地面上,借力跃起,往后一跳,落到了张霏霏身边,半倚在她的力道上才没瘫倒下去。 但他脸色苍白,显然消耗极大,才一挨到她,便又咳出几口鲜血来。 以时间之力,解空间之法。 再次失败的高玉绳身上的血气增加到了十一道,他捏着手帕,力量正在一点点涣散,他已经没办法在维持这副刚出炉的新鲜躯体了。 这副完好无损的躯体,本来是上一具身体着实不成样子,不能再用了,才准备好留到现在,以备祭奠故人之用。 能在故人面前体体面面的相见罢了。 他身上的金光灵气被血气一点点蚕食,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轻声道,“浓烟春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争似乘槎随博望,玉绳……光里看……山河。” “罢了,罢了。” 察觉不对劲的汪文迪艰难的直起身子,扬了扬手。 一道金光极速飞来,那是他的两把宝剑,灵力消耗过大,无法再维持双剑合一的状态,他收了其中一把剑,将另一把剑投了出去。 他瞄准的,乃是高玉绳身上浮动的血气。 高玉绳抬眸看了一眼飞来的宝剑,笑了笑,站起了身子,道,“好小子……就让老夫再算计你最后一回吧。” 噗呲! 宝剑未能如愿挑断血气,反而被高玉绳用自己的身体接了这一剑。 他踉跄了几步,一道灵体从张德音的身体上剥离出来。 汪文迪皱起眉头,暂且收回了宝剑,盯着那道灵体。 真要说起来,这才算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高玉绳。 没有用过别人身体的高玉绳。 娥眉凤目,好一派清秀的长相,难怪扮的旦角惟妙惟肖,使人‘忘乎其为假妇人’,从灵体来看,高玉绳死的时候,肯定不超过四十。 那十一道血气吸收了灵力,重新化作了那一把折扇,但却与之前不同,变大更大了一圈,形状上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唯独没变的,是扇面上红色实心圆排列的顺序,和那勾勒出来的人形。 高玉绳遭此一战,身形缥缈,手中仍不肯松开那方手帕,只朝一个方向漫步走去,边走边唱道,“今日等来明日等……” “那堪消息更沉沉,” “明知梦境无凭准,” “无聊还向梦中寻。” 周围风声呼啸,像是在为他哀歌,那调子凄惨婉转,在一个低音处又猛地回转,变了音调,一阕唱词萦绕耳边。 他眼神哀恸,道,“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阿山哥,月宫来了。” 高玉绳化作一阵渐暗的淡光,消散在那个方向的远处,只余一方帕子。 汪文迪若有所思,抿唇道,“结束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清地明 张霏霏手中的伞也早化为一缕金光汇入了汪文迪体内,她尽力扶住他,看着那面扇子,道,“可是文迪,这扇子……?” 她才说完,那扇子前便燃起一团红色的雾气,将其分解,最后也飘散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他摇了摇头,两人一同朝张德音的尸体走去。 “去吧。”他示意她上前。 张霏霏轻轻的撒开了手,三两步就跑到了尸体前。 尸体的容貌和刚去世那日一样,她跪坐在地,缓缓伸出手去,摸到的也不过是张德音冰冷的手腕。 她热泪盈眶,却是笑道,“爷爷,是我,霏霏。” “您知道吗,在文迪的帮助下,我成功解了咱们张家的血脉之劫,我接任了董事长的位置,您放心,财团现在很好,我还开了一家诊所……” “这段时间,我还经历了好多好多,文迪一直陪在我身边,巍哥和月歆,对了,还有瞿先生,爷爷,就是给您算卦的那位,他也可厉害了。” “爷爷,你放心,巍哥他也很好,他也很想你。” “如果有机会梦中相见,我再把这些故事统统讲给您听。” “那天,我真的快要急疯了,爷爷,我真的好怕,没能见到您最后一面会是我这辈子永远也无法抹去的缺憾,不过好在,我有这些伙伴,支撑我走到今天。” “爷爷,我长大了,我来带您回家。” 她擦了一把眼泪,最后整理了一番张德音的遗体。 张霏霏转身冲汪文迪道,“文迪,我想好了,我打算把爷爷的遗体火化,把骨灰带回家里奉着。” “也好。”汪文迪点了点头,暂且将张德音的尸体收起。 拿了主意,两人将目光移向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张霏霏问道,“高玉绳已死,这东西本是借他灵力存在的媒介,为什么没有消失?” 端详了一会儿,汪文迪叹了口气,答道,“还有一丝执念在上面。” 她眼中有些落寞,道,“他最后的唱词……” 高玉绳最后所唱,乃是《春闺梦》的结局,以及《霸王别姬》中的唱白。 《春闺梦》结局,女子得知自己的丈夫回来不过是大梦一场,正在伤心之际,丫鬟却道,醒着乱世,无法相见,不如沉入梦中,寻得夫君,女子闻言恍然,命丫鬟掌灯,自己便要沉沉睡去,是为‘无聊还向梦中寻’。 《霸王别姬》自不必说,乃是四面楚歌之时,虞姬念项羽大势已去,无论生死,皆愿追随君上。 张霏霏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捡起那方手帕。 汪文迪拦了一手,一阵金光,便也将那手帕收了起来,道,“你已消耗太多,再触碰此物,怕卷入高玉绳生前回忆,有伤心神,还是调养后再做其他打算。” “我知道,你也想送他一个安息。” 她点了点头,抬眸看他,嘴角挂着些许笑意,柔声道,“文迪,你懂我。” 微风吹来,抚平了大地上的伤痕,天幕下升起无数皎洁的清光,净化了浊气,有如万千生灵轻盈的在月光下起舞。 这样的景色实在是比荒芜贫瘠好看太多了。 她问道,“天该亮了吧?” 汪文迪笑容温润,眼底便有一抹朝阳,他牵起她的手,四目相对,道,“你听。” 一道熟悉的仙音萦绕于天际四海。 唱道—— “九曜顺行华精明,元灵散开盼无穷。” “吾降光辉投朱景,腾身紫薇驻飞霞。” “人间万事,令吾先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桃花似车轮,千里路途香伸请,飞云走马降来临……今以吾神鸟之名,九凤祈福,鬼车纳邪,肃清天地邪气,归转阴阳秩序……” “灵步无形方,九凤唱朝阳!” 仙音一落,金光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盛景。 两人的脚底长出嫩绿的新芽,周围更是枯木逢春,清风徐来,竟然带来些许纷落的梅花,那幽冽的清香洗净了长时间的疲惫,一晃眼,好像揉碎在晨光里的胭脂一般好看。 月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月亮扯了个懒腰,也终于到了它休息的时间。 地平线上逐渐露出一缕久违的耀眼金色。 那是太阳的颜色。 张霏霏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紧紧回扣住汪文迪的手,语气里已带出了哭腔,但那不是悲哀,是深深的感动。 “文迪……文迪!是阿夏……太好了,文迪,我们的世界终于回来了。” 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天上的银河星幕并非落去了别处,而是都落进了她眼里。 太阳渐渐高升,温暖的金色透过山林、透过溪流,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金色。 他看着她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抚过她的耳廓,轻柔的落到她后颈上,将两人的距离化为零。 日光下,拉长的两道身影亲密的贴在一处,许多细腻的心思与情意,皆在这一绵长的吻中被吐露、被倾诉。 回到张氏诊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等他们。 胜利的结果已不必多说,天亮了就是最好的说明。 简单却多样的饭菜是接风洗尘的最佳选择,餐桌上,众人久违的坐在了一起。 气氛虽然温馨,但却不完全的轻松,汪文迪头一个打开了话匣子,问道,“江宇那头情况如何?” 瞿星言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道,“他不肯相信梦真丸是高玉绳拿来骗取他办事的手段,一直坚信那药有长生不老的效果。” 陈月歆跟着结果了话茬,又道,“不过碎片的确在他手上,他现在身受重伤,十有八九是强弩之末了,要不要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斩草当然要除根,不过不是现在,”汪文迪思虑道,“听你们所说,他掌握多种邪法,我们现在也不在最佳状态,贸然出击,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他目的非常明确,很快他一定会再出现,寻找梦真丸的新实验体的,所以不急。” 他稍停了筷子,毕竟对于他来说,吃饭并非补充体力的最佳途径,顿了一下接着道,“高玉绳虽然处理完了,但别忘了,还有个藤原中吕。” 而且上官别鹤这人也叫人摸不透,虽然他看上去与藤原中吕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但人家毕竟是母子,说不准就一笑泯恩仇,共同对外了也不一定。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行动?”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先稍作休整,把此战的后续解决,再议他事。” 众人都无异议,她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道,“你问。” “陨圣露是什么?” “陨圣露?!”陈月歆激动出声,道,“哪有这玩意儿?” 汪文迪示意她稍安勿躁,又瞥了瞿星言一言,叹道,“在与高玉绳交手过程中,他说了,他给你服下的,就是陨圣露。”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 陈月歆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叫道,“天杀的高玉绳!” 那架势恨不得把高玉绳的尸体挖出来反复鞭尸一千遍似的,她怒道,“陨圣露,效果和名字一样恐怖,由妖气淬炼,再混入一丝混沌魔神的魔气,最后用轮回邪气加固,就算是圣人之身吃了,也照样被熬死!” 她猛地反应过来,扭头望向瞿星言,道,“这东西我都认识,你会不认识?!你吃下去的时候不知道那是陨圣露?!” 瞿星言放下了筷子,难得的露出了这般自怨的神情,道,“……我确实没认出来。” “解药呢?”陈月歆忙又问道,“你们没有从高玉绳身上得到解药吗?” 张霏霏起身走到她身边,安抚道,“月歆……当时战况激烈紧急,高玉绳有玉石俱焚的心思,他不会给出陨圣露的解药的。” “那怎么办?”她着急的握住张霏霏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道,“陨圣露不及时解毒的话,一千天后服用之人必死无疑!现在都已经过去小半年了!” 张霏霏还未回话,一边的瞿星言就骤然站起了身子,一股冷冽凛然的气息发散开来,他收敛了目光,离了饭桌,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去。 陈月歆跟着起身,道,“我去看……” “等等,”汪文迪回头瞥了一眼瞿星言的背影,打断了她,道,“此刻还是先让他自己静静吧。” 她抿了抿嘴,重重的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碗里的菜,不知想些什么。 眼见气氛转低,张霏霏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哥儿,活跃道,“不过说来真是妙极,云哥儿竟然是女孩子?” 云哥儿娇俏一笑,配合的点头道,“霏霏姐,我是百分之百的纯女娃哦!” 张霏霏看了看她,转而问汪文迪,道,“文迪,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汪文迪吃了口菜,答道,“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看了个大概,不过没有拆穿她,后来就更确定了,因为凰鸣鸡最后送给她的东西是个发卡,男孩子哪用得着那东西?” 说到凰鸣鸡,那头一直没说话的熊巍头上气压更低了,张霏霏这才注意到平常一顿能吃八头牛的他,今天竟然食不知味,便问道,“巍哥……你还好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 神的使命 被点名的熊巍索性也撂下了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阿夏呢?阿夏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这天地间的邪气还是朱夏收的尾,她也可谓是功不可没。 汪文迪望了一眼窗外,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毕竟她答应了云哥儿,要救活凰鸣鸡。” 他又冲张霏霏道,“服下梦真丸的人们尽在冥界众生相中,我会将他们一一放出,一一控制住,好让你与诊所里的医生为他们施针,消去邪气后,我再将他们送回各自的原处。” “好,我明白了。”她应承下来,道,“那我先去让其他医生也准备着。”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气息便渐渐的近了。 汪文迪眉间微动,又对云哥儿道,“我跟你去把凰鸣鸡的尸身运来吧。” 会意的还有沉思的陈月歆,她随后起身,仍是道,“我还是去看看那家伙,免得他生自己的闷气,再气坏自己。” 四人竟各自都有了事情要做,依次离开了屋子。 只剩下熊巍对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饭菜。 他们离去后不久,熊巍正在收拾碗筷,朱夏便是此时走进来的。 她依旧还是朱夏的样子,但又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周身的气息已经不见了乖巧,尤其是面对熊巍之时,本该如邻家妹妹一般的俏皮、还有迫不及待的依赖……通通都不见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仿佛久居深山老林,更像是被许多信徒的香火气熬出来的韵味。 她没有拘束,但眼底有一丝压抑的情感,平静道,“你醒了。” 没有称呼,就像在和一个与自己关系很普通的人对话。 “阿夏!” 见到是朝思暮想的人,熊巍立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朗声呼唤,朝她走去的时候,手还不忘来回在自己身上擦了好几回,好像生怕沾了油污惹她不愿挨着自己似的。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已经擦干净了自己的手,她还是后退了一步。 朱夏看了他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自顾自的越过他,走到桌边,道,“你醒了就好,之前我刺伤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熊巍不解,回过身去。 他想靠近她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始终保持着两米的距离。 他道,“阿夏,你怎么了?你刺伤我,是因为你中了落血印,是我必须要那么做,才能解开这个巫法,为什么要道歉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用你自己的血来解?” 朱夏低垂眼眸,道,“对,你没有理由为我伤到自己。” “不要靠近我,鬼车的厄运,只有与之一体的九凤能承受,我最终还是害得你受了见血之灾。” “我刺中你的那一刻,听见你在耳边说,我不是鬼车,我是朱夏。” “可朱夏醒来后,见到你的血流了一地,鲜红鲜红的,而刺中你的利刃,就握在朱夏手里……朱夏很痛,比刺中自己更痛。” 熊巍又一次尝试靠近她,耐心的哄道,“阿夏,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朱夏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熊巍不知她在看什么,也跟着将目光望向了外头。 外头很亮,大地沉浸在太阳的照耀下,即便是冬日里,也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但暖融融到底只是一个假象,四季有序,冬天到底还是冬天。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一条拳头大的缝隙,风被室内的温度所吸引,争先恐后的灌了进来,没多久就把里头的温度消耗殆尽。 连带她眉头微蹙,眼底如冰,让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 空中传来大雁的叫声,有些凄厉,抬眼望去,天上一排‘大’字形的候鸟,正在往南飞去。 它们的叫声像在为谁唱挽歌,朱夏知道是为谁。 在这一阵哀鸣后,她终于再次开了口,道,“这些小动物们,都在怀念句芒神。” 没等他问原因,她就自顾自的说起来,道,“我只有吸收、净化天地邪气的本领,但没有令万物复苏的本领,句芒是生机之神,它不忍心见万物就此陷入永冬,再无醒来之日,于是它做了个决定。” “一个与之神命相符的决定,它牺牲自己一身修为,将灵力尽数托给我,借我净化邪气之时,把它的力量洒向整个人间,救活了所有因为此灾失去性命的动物们。” “一名合格的神,应该始终牢记自己的使命,并贯彻到底,句芒的决定没有错。” “……熊巍,我也是神。” 她生硬的叫了他的名字。 身为九凤,受万民敬仰、纳万千信徒之香火,气运绵长而鼎盛,自该庇佑人族,保一方安宁,她驻守于姑洗山秘境中,护圣物碎片,候有缘之人,如今碎片已虽交付,她使命未完,当继续守护一方,以全神名。 正如当日众人入了她脑海中的记忆宫殿,在那金光钥匙引到之后,找到了九凤之身,那扇门前,是信徒们祈愿点燃的香炉,堆积了一地,她又何尝不是被这些繁杂的愿望压得喘不过气。 可正因为内心生出了这一丁点儿的疲倦,就使她自己陷入劫难,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她是神,她怎么能为自己的宿命觉得累呢? 天机之下,她没有这个资格。 这世上没有得了名头还不履行义务的好事,没有这样的好事。 “阿夏,你听我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而已,真的,阿夏,我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熊巍很急,他这人越急越不会说话,心底想的明明是那一堆很动人的话,可到了嘴边只剩下了笨拙的表达。 他只是不想她离开。 他快步走近,这一次朱夏没有后退,任由他站到了自己身边。 那大高个如初见时,一点压迫感也没有,熟悉的气息趁她不备窜进了她的心底,还是那样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他继续道,“阿夏,是因为鬼车的缘故吗?我不怕的,无论有什么意外我都可以自己扛下来的,阿夏,或者……或者我们去取来初生圣水,将你变回九凤,再或者,你把鬼车叫出来,我、我……” 她回转身子,微微抬头,眼里是已经熄灭的火焰,只留着最后一点挣扎的火星子,但被她的冷静狠狠的压住,再也蹿不起来了。 朱夏道,“九凤与鬼车,生来一体,九凤祥瑞安定,鬼车邪恶生事,可唯有九凤之神力能够镇住鬼车,若一生不遇天狗,便相安无事,鬼车若死,九凤修为尽失,也会随之而亡。” “只有九凤潜心修炼,到了心无杂念,至臻化的地步,才可将鬼车同化,把鬼车的力量化为己用,超脱至下一个境界。” “我料到人间将有大祸,却没料到因为我之懈怠,我自己也成了铸成大祸的一环,这是我的过失,我身为神只一员,怎可纵容自己?必要沉心静气,履行使命,以赎此次所犯的错误。” 让她的信徒们都清楚,他们追随的神,严以待己,堪为表率。 她三言两语,便让那些压在熊巍心底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讲的太过清楚明白,所以让他痛苦淋漓。 他沉默了一会儿,咀嚼了一会儿这般的痛苦,复又低声问道,“真的要走吗?” 这下朱夏沉默了。 她这次回来,为救凰鸣鸡,她也知道,有些话必须要和熊巍讲清楚,回来也避不开见面,所以她做了十足的准备,她觉得自己已经准备的够好了,在进来之前,她还反复的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 可能她唯一漏算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她没想到熊巍一个凡人,对她的感情竟然这般热烈了。 她以为道理摆的够明白了,他一定也会理解的。 但他不要道理,他只要她。 她也想过,熊巍的脾气并不算好,可能会发飙?可能会大喊大叫,可能会强行拉扯住她……等等。 他也没有,只有轻轻的一句,我不想离开你。 到了了也还在尝试,真的要走吗? 朱夏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败下阵来了,她仅存的理智正在疯狂的告诉她,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可她的心底也在疯狂的抓挠着她,她好想再一次触碰到这她毕生不可多得的温暖。 正在万分纠结之际,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那一下扑进来的冷风,抚平了所有人心底的冲动。 头一个进来的是汪文迪,他正和云哥儿一前一后的架着凰鸣鸡的尸身,他一挥手,就把桌上的东西叠在了一处,空出一个足够放下凰鸣鸡的位置。 他一边把凰鸣鸡安置好,一边冷声道,“从客观的角度来讲,朱夏说的没错。” 熊巍抿着嘴,眼神低落,道,“汪哥,你也希望阿夏离开我吗?” 汪文迪面色淡然,道,“你搞错我的意思了,我从来没这么觉得过。” “我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为了鼓励朱夏离开你,也不是为了拆散你们俩,只是告诉你,朱夏身份不一般,她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使命。”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朱夏离去 “就像我必须要做的事情一样,霏霏以她的方式支持我,你也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支持朱夏,这并不是分开。” “你可以相信我,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这直白的话语让熊巍顿感豁然开朗,他眼中一亮,心中也有些拨云见日的触动。 汪文迪顿了一下,转向朱夏,道,“初生圣水,你应该带来了吧?” 朱夏合上了窗户的缝隙,快步走到桌前,点头回话,道,“带来了。” 他指了指门口,道,“阿巍,你和云哥儿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熊巍不舍的看了一眼朱夏,带上了云哥儿朝门外走去,道,“好。” 门再次被合上了。 朱夏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境,道,“汪先生,多谢你解围。” “不客气,”汪文迪指尖凝出清光,于凰鸣鸡身下画出一个法阵,道,“我也并不是帮你,是在帮阿巍,你若真就这么走了,他那一根筋的个性明白不了你的意思,心中必定过不去这个坎。” 她亦凝力,于身侧画了一个小圈,圈中紫光频现,引出一道湛蓝透澈的泉水,又道,“是我想的太多了,忘了他是个直肠子,有些话本该直截了当的跟他讲,不该长篇大论的。” 两人合力把圣水引入凰鸣鸡的体内,汪文迪笑了笑,好奇问道,“不过,你日后真的还会与阿巍再见吗?” 朱夏犹豫了一下,似乎给不出这个答案。 他又道,“哈哈哈,要是真的再也不见了,岂不就成了我骗他了?” 朱夏手一抖,差点坏了阵法。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他忙稳住水源,道。 凰鸣鸡身上浮现一层金光,似乎是感应到了这生命之泉,汪文迪趁机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黄华真降,五脏结胎,飞升上清,此施众生……醒来,醒来……” 咒语一毕,三道金光打入凰鸣鸡体内。 等到金光和圣水被完全吸收,便只等着它醒来了。 汪文迪又将视线投向朱夏,道,“想来你也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闻言,朱夏也没扭捏,直言道,“是的,汪先生,我虽吸收了初生圣水,但没能完全变回九凤之身,还望先生助我。” 他走到长桌桌尾,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看样子你已经想好了,要做九凤,不做朱夏。” 朱夏思索了一会,跟了过去,答道,“或许是,先做好九凤,才能做朱夏。” 汪文迪轻松一笑,指尖凝出清光,分别融进了她的眉心与双目,再使一道金光自天灵盖打入。 朱夏凝神屏息,吸纳灵力,而后调息起来。 不过片刻,一层萦绕于她周身的肉眼可见的黑气就完全被灵光所覆盖,她身上震开一道清光,好似整个体态都变得更加轻盈了一般。 她眉间的痕迹逐渐深邃,最终与她的双目同时睁开,而双眼里也恢复了复瞳的状态,消去了最后一丝不舍的情愫。 这重叠的双瞳勾勒出一片新的天地,至于朱夏,已经在这片天地中,走失了。 她轻轻吐息,道,“多谢先生。” 他道,“不必客气。” 说罢, 他又回到了凰鸣鸡身边,恰巧凰鸣鸡也有了反应。 它先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随后便感觉到了体内新生的灵力流动,以及重新活泛起来的生命力,它振了振翅,适应了之后便直起了身子,从餐桌扑棱下去。 “多谢先生出手相救。”它捋了捋鸡冠和亮泽的羽毛,恭敬的冲汪文迪道。 汪文迪摆了摆手,道,“要谢还是谢九凤吧,是她带来了初生圣水。” 凰鸣鸡豁然,方要回身冲朱夏见礼,门便被撞开,一道身影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冲进来的人自是云哥儿,她一听见凰鸣鸡的声音,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呢? 她整个身子都几乎扑在了凰鸣鸡身上,喜极而泣,道,“神鸡!神鸡你活过来了,太好了!!呜呜呜……神鸡!你终于活过来了!” 朱夏微微侧目,道,“也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履行我与这孩子的约定罢了。” 凰鸣鸡会意的点了点头,展开大翅拍了拍云哥儿,安慰道,“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得到凰鸣鸡的认同,云哥儿比中了头奖还开心,眼泪却不知怎的更加止不住了,呜咽道,“神鸡……我听你的话,按你的话做……以后我都不找你打架了,我知道该怎么、怎么当英雄了……神鸡,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和村子的对吧?” “傻孩子,我答应你,会一直守着你和村子的。”凰鸣鸡欣然道。 “神鸡,我以后都不再逞能,争一时的英雄,我会做一个对村子、对社会有用之人,那样,即便大家都不认识我,我也是英雄,神鸡,我一定会做给你看的。”云哥儿又在它身上撒娇似的蹭了好一阵,这才破涕为笑。 见这一人一鸡久别重逢,朱夏允诺之事也算完成了。 她冲汪文迪道,“先生,凡尘俗事已了,我也该告辞了。” 汪文迪看了她一会儿,仍是道,“也好,只是……还是去同阿巍告个别吧。” 不辞而别,终究会在心中留下一道遗憾。 朱夏稍加思索,应承下来,道,“我这就去。” 说罢,她便出了门,直直找寻熊巍去了。 找到熊巍的时候,他正在大厅后的第一条走廊上发呆,他面前的门内传来张霏霏和众多医生讨论十三鬼穴的声音,他或许是在等张霏霏完事儿,也或许是在等朱夏来找他。 先等到的,是后者。 朱夏的步子没有迟疑,直接走向了他。 她道,“我要走了。” 他抬眼看她,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能陪我走走吗?” 朱夏也看着他,答道,“行。” 他跟着起身,与她同行,朝后头空旷的院子走去。 因为时令的原因,风中的寒意不减,虽然因为句芒的原因,万千生灵都恢复了生机,树木也恢复了颜色,但还是显得光秃秃的,不若春夏之时,茂盛繁密。 这样的院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实在也没什么景色好看的。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熊巍平视前方,他已经看见了朱夏恢复了那些特征,那些象征着两人不一样的特征。 他想了很久,他还是要说。 “阿夏,你要走,我不会阻拦你,你离开之后,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拼命提升自己,直到我可以与你站在一起,我也希望我们还有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我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再受到一丝伤害,没想到后来,你在我心里的分量变得这么重了,我这人很少对别人产生依赖感。” “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刚被老爷子领回来的时候,我很依赖老爷子。” “然后就是你了,我不会说话,不知道依赖这个词放这儿合不合适,但……就是你对我来说,也是重于性命的人。” 看起来是朱夏在依赖熊巍,其实这个大汉子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是依赖朱夏而存在而生长的。 互相依赖,相辅相成,而非单方面的依靠,这反而是两个人在一块最好的模样。 他继续道,“有一句话,我藏了很长时间。” 他停下了步子,直视她的双眼,想从里面再找到熟悉的影子,道,“我想告诉你的是,爱足以打破一切桎梏,让我跨越身份的障碍,去接纳你的‘神性’。” 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了朱夏全身,她感到自己浑身的灵力都澎湃非常。 她抚上自己的心口,倾听心中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伴着下一阵吹来的冷风,她开了口,道,“朱夏……也爱你。” 朱夏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一道金光通过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掌心,她把他的手抬高到面前,将里头的金光催出形状来,那是一枚非常精美的骨哨,上面别着一根极其华贵的金色羽毛。 她道,“仔细留好这个,它只能用一次,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九凤会降临在你身边。” “朱夏也希望,与你有再会之日。” 说罢,她就撒开了手,没再给熊巍说些什么的时间,朝前方大步走去。 她的步子逐渐腾空,最后从震慑万灵的金光中化出九凤的模样,一声凄婉的长鸣,便踏着祥云凌空远去了。 只留熊巍愣愣的在后面追,喊道,“阿夏!阿夏!!” 然后他发现他根本追不上了,便对着那个方向,使尽了自己的力气,高声道,“阿夏!我等你!!我永远等你!!” 喊到缺氧,他索性瘫在了地上,看着手中温暖的骨哨,也只能接受朱夏已经离去的事实。 另一边,诊所外某处大街的街边。 正沿街坐着两个好似讨米的人。 一个是一言不发的瞿星言,另一个是同样一言不发的陈月歆。 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干坐着,直到看见九凤振翅飞远,陈月歆才总算找到了话题。 “朱夏……还是走了。”她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手帕之梦 静下心来的时候,她其实很了解瞿星言,她知道他这个人要面子,如果死缠烂打追着他后面逼问为什么当时没有认出来那时陨圣露,只会让他心里抹不开,越想越钻牛角尖。 所以她追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就光坐着。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再跑远,任由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原因。 闷了很久,瞿星言也开了口,“嗯,九凤有九凤的宿命。” ‘宿命’,这可真是个极好的话题。 陈月歆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的拿着一块石子在地上画,道,“四圣有四圣的宿命,我们本该辅佐玄女娘娘,助天清地明。” “可若是你没了,哪还有四圣啊。” 瞿星言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次眼中不再有自信的光了,毕竟那可是陨圣露,如果没有解药,他没把握逃过这劫。 但看她眼中的情绪,他还是道,“陨圣露的解药,我一定会找到的。” 她手里继续在底下画着,闷声道,“陨圣露的解药,能不能配出来?” “配出来?”瞿星言皱了皱眉头,道,“这……从来没有人想过。” 她问道,“陨圣露解药的成分,有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道,“具体的我不清楚,但知道其中需要一味,叫做‘天地间最纯净的水’的药。” “这么玄乎?”她丢开了手里的石头。 “嗯。” 从制造解药入手,话题又一次陷入了瓶颈。 陈月歆丢开了手里的石头,迟疑了一会儿,又道,“朱雀也有朱雀的宿命吧。” “你说会不会出了辅佐玄女娘娘之外,朱雀的宿命就是追寻并获得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道,“没有那样的说法。” 她不依不饶,道,“万一有呢?” 他道,“没有,就算有,那也该是……死在我手里。” 陈月歆眯了眯眼,冷哼一声,道,“好样的,本大人我原话奉还!” “走吧。”瞿星言看起来是调整好了,站起了身子道。 她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又回到了诊所内。 一问才知,原来趁着天色还早,云哥儿和凰鸣鸡已经赶回了村子报喜讯,诊所内的医生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正在学习十三鬼穴的施针之法。 汪文迪决定今晚休憩一夜,明天开始此战的收尾工作。 他还记着,此前高玉绳还曾经问过瞿星言,要一丝青龙之力,可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一丝青龙之力到底用在了何处。 还有高玉绳本拒绝了与藤原中吕的合作,最后到底又是为什么要派瞿星言去墓中取东西?取的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以及最后消失的那把扇子,究竟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借机隐遁而去? 扇子上的巫族图腾,和那个人形,分明就是巫族的某种阵法,统共十一道实心圆,又正好对应了十一位祖巫。 是的,没有土之祖巫的精血。 因为后土最后得天机指引成圣,化出巫族本没有的元神,她体内的巫族精血不与其他祖巫的放在一处,而是遵循天机,化在六道轮回之中驻守,常人更是难以得到,一旦取下,六道不稳,地府有祸。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立刻马上好好睡上一觉。 无论是他还是张霏霏,在这一战中的消耗太大了。 张霏霏把张德音的遗体交给熊巍,由他操办火化等后事,也算给他找了个转移注意力的活,得知他们抢回了老爷子的遗体,熊巍心里也多少是个慰藉。 众人没有异议,当夜便将就着歇在了诊所内。 百废待兴,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 陈月歆起床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七点半不到。 她自觉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外头的光线格外的亮眼。 往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纯净的白色,大雪白茫茫的铺了一地,反射着熹微的阳光,因而格外的透亮。 想来这雪是趁着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悄咪咪的装扮了大地吧。 她整理收拾了一番,心情还算不错,正欲出门,外面就先传来了敲门声。 间隔极规律的两下,然后是一道一贯生冷的声音,道,“月歆,起床。” 简洁明了,她听出来是瞿星言的声音,便开了门,打趣道,“起得挺早的嘛!” “你看见大街上光洁平整的地面了吗?要我说,正适合切磋两手,如何,有兴趣没有?” 他拉着她出了门,直奔张霏霏休息的房间而去,道,“没兴趣,大家都已经到齐,就等你了。” “啊?就等我?”陈月歆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我是起的最早的那个呢。” 他道,“你是最懒的那个,诊所里的医生大多只休息了三四个小时,汪文迪也一小时前就起来了,带着医生在给服用过梦真丸的人施针,他把高玉绳留下的手帕交给了张霏霏,让她醒来之后探寻一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吐了吐舌头,道,“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瞿星言答道,“那毕竟是高玉绳留下的东西,汪文迪担心张霏霏灵力不足、精力也没有完全恢复,难以驾驭探索,所以让我们俩护法。” 她点了点头,又问道,“阿巍呢?” 他耐心答道,“他给汪文迪打下手。” 陈月歆默默记下分工明确的安排,不一会儿就跟着瞿星言到了张霏霏所在之处。 房间门是开着的,张霏霏就坐在里头,喊了两人进去。 她道,“巍哥刚才做了早饭送来,你们俩要不要也吃点?” 一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小笼包,一碟四个,一碟两个,显然是张霏霏已经吃过了早餐。 陈月歆走上前去,擦了擦手就拿起一个吃了起来,回头望瞿星言,问道,“你吃小笼包吗?”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我不爱吃。” 他上前越过陈月歆,问后头的张霏霏,道,“手帕呢?” 张霏霏指了指身边放着的一个盒子,答道,“文迪把它放在这里头了,若你们准备好了,咱们就开始吧。” 闻言,陈月歆三下五除二的咀嚼了手里的包子,来不及回味肉馅的余香,便就了口水,把它咽了下去,道,“我准备好了。” 张霏霏忍俊不禁,一边起身把小桌子挪开,一边笑道,“不急,月歆。” 空出了一块空地,她把盒子抱着,席地而坐,点头道,“那咱们开始吧。” 瞿星言手中凝出青光,在地下画出一个阵型,与陈月歆一左一右的面对张霏霏,也坐了下来,双双抬手,一道青光和一道红光便温柔无声的汇入了她本身的气息中。 她闭上双眼,从盒子里摸到了那方手帕。 一方手帕,不过一场大梦。 恍惚中,渐渐的,她听见了一道由远及近的唱腔。 “晓妆梳洗乌云挽,玉容寂寞泪涟涟。” “环佩丁东春日暖,满腹愁肠锁眉尖。” “大王爷与韩信同交战,到如今怕的是功弃一旦。” 好美的戏腔,满腹闲愁、满腔凄婉。 可还不等这唱词继续把后头的内容唱完,便有一道怒骂的声音划破了黑色的画面,画面逐步清晰起来。 “你这逆子!尽学这些没出息的玩意儿!!” 一位壮年男子,身着锦绣绸缎,头戴缀着宝石的高冠,手里拿着一根戒尺,一下就挥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这少年便是高玉绳。 他喜欢唱戏,时常偷偷的吊着嗓子来上这么一段女旦的唱词。 可家里人不喜欢他唱戏。 当然了,他父亲一心想他继承家业,就算不能继承家业,也该好好读书,求取功名,出人头地,可唱戏算怎么一回事儿? 唱戏的那叫伶人,有几人看得起唱戏的?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回挨打了,但他就是没办法停下,没办法停止自己对于戏曲的热爱。 家里只有一个人喜欢听他唱戏。 那是个家丁的儿子,叫做沈山河。 沈山河比他大不了几岁,差不多的年纪,高玉绳锦衣玉食,沈山河却粗布麻衣,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 一次偶然的机会,沈山河劈柴回来,巧遇了躲在柴房里练嗓子的高玉绳。 “自古常言道得好,烈女不侍二夫男。” “愿借大王青锋剑,情愿尽节在君前。” 便是两句,沈山河就觉得这乐音实在美妙,就好像是无数精美的乐器编织出来,哪怕是天空的云朵听了,都要忍不住驻足不再飘游。 他很是好奇,却不想,唱出这般高雅韵味的,居然是自家的少爷。 早就听下人们嚼过舌根子,说他们高家的少爷,不爱功名、不喜读书,一门心思,都在优伶行当上。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可唱的这样好,岂不是老天爷赐给艺人一行的瑰宝? 待到唱完一段,高玉绳眼中的光便也暗了下去,又恢复了被父亲训导时的失落惆怅,迈出几步,抬头一看,便撞上了沈山河。 他是几时来的? 他全都听见了? 高玉绳慌慌张张,意欲掀开沈山河逃跑,谁知他这瘦弱的身板根本动不了对方分毫,只得着急道,“你、你……你是谁?!还不……还不快给本少爷让开!” 第三百六十五章 义结金兰 沈山河愣愣的让了条路,毫无恶意的傻笑着挠了挠头,道,“少爷,你方才唱的真好听。” 他小麦色的肌肤被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让人觉得他更加憨厚可靠。 高玉绳离去的步子慢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的夸赞, 他低了低头,鼻子发酸,小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 沈山河给予了由衷的肯定。 后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渐渐玩到了一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山河是他唯一的听众。 沈山河说,如果这辈子能一直听高玉绳唱曲,就这么老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可惜事与愿违,和平的日子转眼就到了头。 战火纷燃,很快席卷了高玉绳家所在的城池,百姓流离失所,越来越多的人死于战火之下。 高玉绳的家也不能幸免。 那个夜晚,敌军突袭,整个城镇陷入巨大的恐慌,逃窜之中,很多亲人都被无情的杀害。 只有沈山河,自始至终拼命护着高玉绳,两人连夜逃了出去,不敢停留,一路向北,向着本朝都城所在的地方。 战争最是无情,他们哪还来得及带细软银两、干粮衣裳呢? 两个少年,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双手,两双脚。 所谓由奢入俭难,高玉绳再与家人不合,也过惯了吃喝不愁的日子,这骤然由云端跌入谷底,是个人都受不了。 他很快就得了风寒感冒。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加上根本没钱买药,他骨瘦如柴,一个小小的感冒也一直不见好转,为了给他治病,两人在一个镇子里歇了脚,沈山河到处去找苦力活做,赚来的钱也全部都拿来给他买药的。 那段日子可谓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唯一的光便是始终陪在自己身边的沈山河。 后来,沈山河做工碰上了善心的雇主,得知他的境况后还额外允准高玉绳同他一块去家里住下,虽然只是下人居住的简陋屋子,但比起在野外风餐露宿,条件已经是好了很多。 在沈山河的精心照料下,高玉绳的身体逐渐好转,两人年纪渐长,沈山河愈发魁梧结实,生的剑眉大眼,不苟言笑时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不好惹。 高玉绳则不同,越是瘦高清秀,身材匀称,白白净净的。 他没有忘记唱戏这回事儿,如今既没了家人的束缚,他仍想在这方面闯出些名堂来,沈山河也是一如既往的支持他。 没多久,镇上便来了个戏班子,据说是要进国都给皇上唱戏的。 高玉绳抓住了这个机会,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加上他本就天赋非凡,他很快被戏班子的老班主赏识,收做了弟子,教他规矩、培养他的技艺。 同样的,沈山河也因为做事勤劳、任劳任怨,得以与他同进了班子里,虽然只是个干杂活的,但到底两人还是仍旧在一块。 一同出发北上之前,高玉绳寻了个晴好的日子,与沈山河至江边。 摆一简单的香炉,插上几根香,上临苍天,下踏大地。 两人诚心下跪,祈愿道,“我高玉绳。” “我沈山河。” “今日在此起誓,皇天厚土为证,日月可鉴此心,今生今世愿义结金兰,成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誓言已定,日后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在北上的路途中,高玉绳的唱功渐渐炉火纯青,他的身形风骨浑然天成,天生就该披上袍子,扮上旦角。 他唱的戏越来越出名,人也跟着越来越出名,快到国都时,已有好些达官贵人亲点他唱曲,其中最受欢迎,他唱的最好的一曲,便是《霸王别姬》。 再后来,老班主寿终正寝,将戏班子托付给他,他的唱法、身板融百家之长,‘京剧’的名称也一点点响亮了起来。 但就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意外再次出现了。 有一位大官看中了高玉绳唱曲的技艺,想将此等才子圈养起来,独自享有他的才华,便建造了一处极为奢华的梨园,邀请高玉绳及他的班子入驻其中。 他那时恰三十出头,正是最红火的时候,人红是非多,为了避免卷入世俗纷争,他答应了官员的邀请,自以为能在此梨园中闲云野鹤一般,每日不过唱戏品茶、教导弟子,这样了却余生,也是不错的。 一开始梨园的生活的确和想象中一样的美好,可在过了将近一年之后,事情开始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原本那位官员只是隔三差五要请高玉绳去唱上一出,现在却基本每天都要点高玉绳的戏,而且经常是在晚饭过后,一唱就要唱到深夜。 还有好几次,干脆深夜派人来叫高玉绳。 高玉绳涉世未深,一心只有唱戏这一门子事儿,心中对这位大人是毫无防备,但他的结拜兄弟沈山河可不这么认为。 沈山河觉得那老东西是没安好心,一肚子坏水,故而屡次在深夜高玉绳给官员唱戏后,欲要将其留宿之际,出现在跟前,杀他个措手不及,说起话来又是客客气气,只说是高玉绳身子骨弱,晚上必要保证安眠才可。 借着这话,十数次在官员面前安全带回了高玉绳。 只是高玉绳虽无恙,但沈山河就没这么幸运了。 官员自有一套办法对付沈山河。 那就是征兵。 战争虽未波及此处,不过却也没有停止,朝廷年年都要征兵,身强体壮的适龄男子,都要入伍,上前线。 官员给出了最后通牒,高玉绳与沈山河中,必有一个要去应这道征兵的旨意。 战场风云突变,生死难测,沈山河不会让高玉绳去的。 他何尝不知道此事乃是那位大人一手设计,可人在屋檐下,要顾虑与低头之事太多了。 沈山河找到高玉绳,笃定道,“贤弟,明日就是招兵的日子,我自会去向大人明说,让他送我入军中,你安心留在班里……” “不行,阿山哥,我不同意,”高玉绳径直打断他,说话的语调温润如玉,道,“还是由我去向大人说,让他出面摆平此事,能让咱俩都不必去上战场。” 他拉住沈山河的袖口,劝道,“你我都是经历过战争之人,好不容易从战争中存活下来,不要再羊入虎口了。” “阿山哥,冲锋陷阵多有死伤……你若真是去了,我怕这一去就是永诀。” 沈山河反握住他的手,拉他到桌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贤弟,有件事我要叮嘱你。” “大人虽然表面上对戏班子的事儿很上心,对你很好,但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你一定要长个心眼,提防于他。” 高玉绳担忧的望着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了,但你也要答应我,咱们可是在天地之间发过誓的兄弟,我不同意你去参军。” 沈山河看了他好一会儿,好似败下阵来一般笑了,笑的爽朗,掩去了眼底的哀伤,忽然转了话题,道,“好,最近班里事儿多,我都好久没听你唱戏了,今晚月色真美,不如你再为我唱几句可好?” 高玉绳欣然应下,道,“当然好。” 他起身,率步先出了屋外,踏着清冷的月光,看着沈山河跟在他身后转圜出来,站在门口的阴影中,他朗然一笑,摆了身形,清了清嗓子,悠悠唱来。 “汉兵将吾困,四下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怎聊生。” “大王休要把锐气败,还须早早作安排。” “大王他把妾身恋,难舍难分泪涟涟……” 谁曾想,等到第二天早晨,高玉绳醒来之际,已遍寻不得沈山河的踪迹了。 桌上压着一封信,信下面还有一方精致的手帕。 他将信打开,果然是沈山河的字迹。 “贤弟,见字如面。” “为兄这一世,与你能成知己,实为幸事,如今到了紧要关头,唯有我应征入军,方能护你一时安宁,大人他居心不良,若我三年探亲之期未归,你一定要早作打算,离开梨园,另寻别处安身。” “你放心,我在军中会照顾自己,这儿有一方手帕,是我上街采买时,见邻街那位绣娘的绣工极其出彩,便托她为我做了这一帕子,本想在你生日之时送你的,现在给你,其中心意不变。” “你的唱功极佳,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为兄愿你能在自己的理想之路上开花结果。” “或许人这一生,有何名,便应了何命,我父亲为我取名‘山河’,初心便是希望我能保卫河山、为国效力,如今真到了这般时候了。” “勿念。” “沈山河之笔。” 他就这么走了。 高玉绳脑子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拿起那一方帕子,果然是细腻精巧,极其趁手。 他把帕子收好,一路直奔出了梨园,往官员的居所去了。 奈何真是送上了门,再不得自由。 一见他少有这种气势汹汹的模样,官员便知他定是为了沈山河之事来寻自己。 便道,“高班主,沈山河那小子今日卯时便去应征了,此时怕是随军出发走了已有个二百里地了,你就是想追,也追不着了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 曲终三恨 高玉绳直言问道,“大人,您不是答应过我……” 却被人摆手打断,道,“哪儿的话呀,这圣旨难违,何况那小子是个有心人,自己甘愿参军,说是报效朝廷,这我哪能拦着呢?” “你……!大人,你这是言而无信!出尔反尔!”高玉绳气的一张俊俏的脸通红,他一甩手,怒道,“罢了,我也算为您唱了这么些年的戏了,今日我就带着班子搬出梨园,此后咱们不再相干!” 官员挑眉,使了个眼神,就立即有近卫兵架住了门口,让高玉绳无路可退。 他得意道,“我劝你还是乖乖呆在梨园,不要辜负了沈家小子的良苦用心。” “你这一出走,我在军中倒也认得几位副将与统帅,要捏死那小子,可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高玉绳恼怒的一拍桌子,愤愤道,“军中自有军法,岂由得你拿来威胁于我?!” “不信?不信你可以试试,”官员果然示意卫兵放开去路,自己又悠闲的呷了一口滚茶,道,“拿那小子的命试试。” 高玉绳几乎是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那种深深的悲痛与愤怒一点点演变成绝望,一点点变成了妥协爬进了他的心中。 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咬牙道,“我留下便是!” 官员收了眼神,却更得寸进尺,道,“哦,对了,还有一事。” “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特地发了折子,要你的班子进皇城听令,我看你手底下几个徒弟学的很不错,便由他们领着你的班子去吧,你就不必去了,我还想多听你唱几回呢。” 高玉绳又攥起了拳头,指甲抠得肉生疼,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但硬生生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了几个字,道,“……好!如您所愿!” 官员大笑了一阵,一挥手,道,“来人!好生送高先生回去休息!” 高玉绳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梨园的,只觉得眼前天昏地暗,他什么也不想看见,什么也不想听见。 一进屋子,他瞥见还在桌上安静躺着的信件,其中的嘱咐还字字都在心头。 他不能就这么倒下,再难的日子,不是都挺过来了吗? “阿山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事儿最终以高玉绳留在了梨园结尾,但他也多留了个心眼,以要留下几个熟手伺候为由,专门留下了沈山河托付照看他的几人。 后来,他整日周旋于官员之间,披衣唱曲,就像一只住在金丝笼子里的家雀。 进皇城的班子在皇帝的万寿节上大放异彩,与其他流派交融,逐渐衍生出了完整的京剧流派,对此高玉绳当然很是欣慰,也算是好不容易在险境中又重新看见了能作为心灵寄托的事儿。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他学聪明了,懂得察言观色了,懂得耍心机说是非了,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临近三年之期时,他甚至计划了好几种逃离此处的路线,只待沈山河卸甲归来,他要和兄弟两人离开这吃人的地狱,不论是归隐山田,还是另谋出路,都好过如今。 可天不遂人愿,三年转眼便到了。 高玉绳等来的不是平安回来的沈山河,而是军中派遣使者送来的一副战盔衣冠,以及……沈山河战死的消息。 尸骨无存,又或是曝尸荒野无人问津,他不得而知。 现如今,他只记得那天是年末,本该除旧迎新之时,下了好大一场的鹅毛大雪,但那样干净的纯与白,染上了沈山河死亡的噩耗。 高玉绳头一次掉这么多眼泪。 他打发走了所有的人,坐在铜镜前,画上戏妆,穿上戏服。 带上了那战盔衣冠,与沈山河留给自己的手帕子。 见他作唱戏的打扮,便无人拦他,他一路无阻,不知走了多远,寻到了一条如玉带一般的江边。 当日两人结义,也是在江边。 只是此江非彼江,此时人也非彼时人。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边上,脸上几乎一丝表情也没有,漫天的大雪,落到江面上,然后融化,然后不知疲倦的再落下去,如同飞蛾扑火一样。 在这样的纷飞白絮中,身着戏服的他好像也冷了下来,鹅毛雪点缀在他的身上,一丝没融,被他一颗颗扫干净。 他理了理衣襟,莲步轻移,仪态万千,清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周边的风渐渐大了,刮落了他眼里早已蓄满的泪水,泪如断线珍珠,砸落下来,他脚下不稳,摔在了那衣衫旁。 捧起战衣,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了,沈山河身着的那件衣衫十分破旧,上面有许多新旧叠加的补丁。 旧的是他缝的,新的自是沈山河缝的,针脚歪歪扭扭,一个大汉哪做的了这样细腻的活计?可哪怕是做不了,沈山河也没舍得把这件衣服扔了。 泪水花了他的妆面,他放声痛哭,捶胸顿足,语气似是生气,又像悲恸,骂道,“我恨!我恨啊!!” “一恨义兄不听吾言,偏生要为狗官提枪上马!” “二恨我远在他乡,至死也不能见义兄一面!” “三恨这天下不平,蛮夷宣战碎我黄粱之梦!” 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最怕当日一别,沈山河不辞而去,战场生死难定,一走就是永诀。 高玉绳声泪俱下,反复摩挲着手帕和旧衣。 “阿山哥,月宫这就来了。” 他一面失神的念着,一面捡了块冰冷刺骨的石头,在土地上挖起来。 挖到大概足以放下衣衫与手帕时,他才停下,把东西放了进去,然后一掊土一掊土的往上面浇盖,自言自语道,“不求同年生,但愿同日死,如今你去了,我必不独活于世。”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江水走去。 一道叫喊声划破寂静,吵嚷的步伐声由远及近。 “找着了!找着了!哎哟可算找着了,高班主!!” 跑来的是官员手底下派来的人,大声叫着,“您怎么好端端的跑这儿来了?!咱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高玉绳一怔,手不自觉的握紧。 “听戏?” 他一甩手,冷笑一声,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意味,底气十足道,“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黑暗,无边的黑暗淹没了所有清晰的画面。 只余下这一句可谓荡气回肠的,对命运的反抗。 一股黑气通过手帕,直袭张霏霏的脑门。 护法的两人反应迅速,相视一眼,瞿星言立即取下了手帕,一道青光将它锁回了盒子里。 陈月歆则立刻扶住张霏霏双手,与其两掌对接,一道红光顺着她的手淌进张霏霏身体里,与那冲上来的黑光相抵,将其击散。 张霏霏眉间紧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脸上竟然也满是泪痕,想来这样的事情,不论谁经历一遍,都是对心境极大的考验吧。 简明扼要的讲述了自己在其中看见的故事,张霏霏又摇头道,“这一方手帕上的记忆信息太多了……这么长时间,我才看了一半左右。” 陈月歆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拉起了身,道,“没事,你已经很厉害了,听你所说,这手帕记录了沈山河与高玉绳之间的记忆,又在沈山河离去之后一直陪着高玉绳陪到现在,信息量肯定大。” “嗯,”瞿星言也赞同道,“你看见高玉绳最后像是要跳江,若他在那时死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儿,他的死肯定不一般,所以之后的信息量可能会更大更多,等汪文迪来了,再一同商议吧。” 张霏霏应下道,“也好,不知道文迪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应该快了,我和他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过来叫你。”陈月歆提议道。 说话间,门便被赶来的汪文迪从外头打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膳,上前将张霏霏扶至床上,让她靠好,这才坐到她身边道,“正好,先把这个吃了,补气固元。” 陈月歆斜了他一眼,故意大着嗓门咳嗽道,“咳咳!这儿可还有俩大活人呢啊!注意点影响!” 张霏霏经不起说,赶忙接过了汪文迪手里的碗,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大好的心情,道,“好了好了,我自己喝。” 汪文迪忙道,“哎呀,小心烫!” 他本不以为意,见她执拗的夺过了碗勺,才回身冲陈月歆道,“就你这样儿的,走哪都是个锃光瓦亮的电灯泡,活该单身一辈子。” “切,本大人可和你这种凡夫俗子不一样,我是四圣,用得着找伴?”陈月歆抱臂,昂起了头,也是玩笑的语气。 瞿星言夹在两人中间,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吧。” 汪文迪白了陈月歆一眼,不与她争论,道,“我那边还有最后一批,医生正在施针,阿巍盯着,没什么问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 幽都山与厌火国 瞿星言又将张霏霏所见所闻复述一遍,问道,“依你所见,接下来如何?” “照你所说,像是被那黑气打断了法术……”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难道高玉绳临死前说再算计我最后一回,指的是这个?” “应该不是,”瞿星言也跟着思考起来,道,“他不知道张霏霏有通过物体回溯其上信息的能力,不可能从这一点上算计你。” “你那最后一剑,本是冲着他身上的血气去的,但他却用自己的身体挡去了这一剑,并留下了这句话。” 汪文迪细细回想起来,道,“有道理,看来跟祖巫之力有关。” 顿了一会儿,他又接着道,“说到祖巫之力,问你个事儿。” 瞿星言道,“你问。” 汪文迪道,“据说祖巫一人身上可化四颗精血,分别藏在四个不同的秘境,盘古大殿只是其中难度系数最高的一处,另外三处你可知是什么地方?” 瞿星言眯了眯眼,在墙上画了一个八卦的图案,又一转手,变出那三枚铜币来,往八卦图中一扔,铜币竟嵌入了墙中。 他一抬手,其中一枚在墙上转动起来,金光忽现,潦草的刻出了三句话。 瞿星言念道,“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洲洋外望此地。” “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立马追问道,“这卦辞什么意思?” “卦辞指向了三个地方,具体所在,还需仔细琢磨。”瞿星言答道。 说罢,他便收了金光,三枚铜币落回他手中,又再次化为虚无,墙上的痕迹也一扫而空,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床上将药膳喝完的张霏霏此时重新开了口,沉思道,“不见神龙见神鸟……这话好熟,我好像在哪看过一样。” 众人的视线一块挪到了她身上,陈月歆道,“真的?霏霏,你快仔细想想!” 张霏霏托着脑袋,苦思冥想半天,才笃定道,“我想起来了,这句话我曾在家里书房中的某本书里看到过。” 汪文迪问道,“什么书?” 她又想了一阵,答道,“是一本古册子,挺旧的,那会儿我还小,因为这句话里提到了神龙神鸟才记下的,我还问过爷爷,这本书是做什么的,不过爷爷也说不清,这事儿就过去了。” 他追问道,“另外两句呢?” 她笑了笑,道,“另外两句我倒是没什么印象,是头一回听。” 瞿星言拧着眉头也想了好一会儿,道,“这句‘祸斗神理啸萧墙,毕方鬼瞰吟户庭’……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倒是说啊。”陈月歆望向他,催促道。 “若要论起与巫族的渊源,这句话中的‘祸斗’,可以看做指的是一种野兽。”他一挥手,众人面前便出现一幅青光燃起的画面。 那是一只长得像狗的庞然大物,浑身像炭一样漆黑,四肢上又有红色的纹理,外型上有些骇人。 一见这东西,汪文迪也眼角微动,脑子里也是灵光一闪,道,“这玩意儿好像是……食火兽?” “食火兽是什么?”张霏霏脑补了一阵,问道,“难不成以火为食?” “不清楚,但它们生存与生活的习性确实离不了火。”汪文迪摇头回答,推测道,“这句中的祸斗和毕方指的都是邪火,你所说的地方不会是……” “厌火国吧?” 陈月歆接话道,“我说,厌火国又是什么地方?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瞿星言答道,“简单来说,厌火国也是一个类似于蓬莱仙岛的地方,世人根本不知道其具体到底在何处,蓬莱仙岛大部分人还听说过仙家存在这么个地方,可听过厌火国的人却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据载,厌火国的人长得像猿猴,皮肤黝黑,平日里以碳石为食物,可以口吐火苗,操纵火焰。” 陈月歆觉得这种生物的存在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范围,她不能接受怎么吃点炭就能吐火了?她一身喷火的本领那可是一步一步修炼得来的!这中间吃了多少苦头,怎么到了厌火国国人那儿,吃点东西就吐火了? 她道,“这不是瞎编乱造吗?他们自己个儿都能吐火,还叫厌火啊?再说了,要按他们这尿性,那我岂不是吸两口西北风还能放电?风力发电?” 瞿星言扫了她一眼,道,“我看你吃两口饲料铁定能变成猪。” “好啊你瞿星言,是不是找打?”陈月歆叉腰道,始终不肯放过外头平整的雪地,道,“我今早起来看见外面这么厚的雪,就有预感,我今天必要跟你在上头一决雌雄!” 他不为所动,道,“咱俩谁雌谁雄还用决?” 见她气得跺脚,又要还口,张霏霏忙打圆场,道,“好了月歆,切磋这事儿嘛,时间还多的是,咱不着急这一时,何况这外头的雪不知下了多久,底下还有很多以此为被、正在安眠的小生命呢,可别扰了它们的清梦。” “哼,还是霏霏说话好听!”陈月歆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昂头道,“小小青龙,本大人不跟你计较!”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把话题拉了回来,问汪文迪道,“第三句有什么头绪没?” 北海之内出黑水,无有阳气入其间。 汪文迪沉声道,“也有个想法,北海之内,有一座山,黑水出其中,阴气所聚之地——” “幽都山。” 幽都山、厌火国、盘古大殿,还差一个。 张霏霏会意,便要起身,一面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家一趟,去找那本册子。” 她刚从床上下来,窗外的走廊上便走来两道身影。 一道略显佝偻年长,另一道则年轻俏丽。 待走到门口,众人便看清,原来是痊愈苏醒的孟月,还有她的父亲。 那年长者径直走到中间,与孟月一同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张霏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将人扶住,不解道,“老伯,你这是做什么?” 孟月拉住张霏霏的手,示意她不要阻止,抿嘴笑道,“张医生,我父亲当日与那些闹事的人一起在诊所外面,要砸您的招牌,有言在先,若你们治好了我的病,他就要给你们磕头。” “今日,多亏了你们,我们父女才能安然无恙的重聚,这一跪,你们是受得起的。” 说着,长者真的转了个向,要接着磕头。 汪文迪却道,“这话在理,当日那般行为,对诊所、对霏霏造成了多大影响,若是因为那些胡闹的人们,世上就此失去了张世诊所,失去了诊所里的好医生,那该是多大的损失?” 他眼中没有同情,医生救人,是职责所在,可医生也是人,应该受到同样的尊重,何况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白白因为虚无缥缈的言论牵动舆论风向,砸医生的招牌,这是无知的人才做的事! 他冲张霏霏道,“这礼你不受,我受!我可不是什么医生,没有救人的义务,我尽力救出他女儿,他给我磕个头怎么了?” 长者也没有犹豫,对着汪文迪就又磕了下去,道,“你说的没错,那天我也说了,如果你们真能治好这病,还我完好的女儿,我就挨个给你们磕头,活着一辈子,应该言而有信。” 此话一出,倒弄得张霏霏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了。 真让人父女俩给屋里几个都磕了个遍,她才急忙搭了把手,把人扶了起来。 汪文迪抢在她前头,开口道,“此事咱们算是扯清了,就此作罢,只是你要记住了,技艺精湛的医生难得,技艺精湛而品德兼备的医生就更难得了。” “日后引以为戒吧,谣言止于智者,像个没头苍蝇一般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长者一愣,像是没想到眼前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少年,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告诫之语,应声道,“说的是,今后我一定好好注意。” 孟月乖巧的挽着父亲的臂弯,同父亲一起,再向诸位致谢,道,“感谢各位相救,愿各位日后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张霏霏笑道,“好了,与你父亲一起回家去吧。” 送走了孟月父女俩,她才回身对汪文迪柔声讨好,道,“文迪,你生的哪门子气嘛,我是医生,救他们是天经地义的,哪有年长者对我磕头的理儿……” “怎么没有?医生就该受气?医生就不是人?”汪文迪挑眉,顺势牵过了她的手,也往外走去,道,“我想起那天这些人纠集在一块砸你的招牌我就生气,要不是顾着你,我非得教训他们不可!” 后头的瞿星言与陈月歆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跟在两人身后也出了门,几人同留下来收尾的熊巍打了招呼,便直奔张宅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那种感觉果然是神清气爽,感觉一身的疲累都被这一个地方熟悉的气息给洗净了。 一到张宅,几人也没闲话,陈月歆同张霏霏去书房找书,汪文迪和瞿星言留在客厅,研究那方高玉绳留下的手帕。 第三百六十八章 张家书房 汪文迪一挥手,家具便焕然一新,好似里里外外都仔细打扫了一遍。 他坐在沙发上,将盒子搁在面前的茶几上,问道,“最后冲向霏霏的那道黑气,你怎么看?” 瞿星言手肘撑着双腿,手掌合十,严肃道,“那是高玉绳的力量没错,应该是老早就留在这帕子里的,以免有人利用这手帕做什么,这毕竟是他的灵力媒介,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闻言,汪文迪这才正了身形,凑近手帕,道,“说得有理,我来查查。” 说完,他凝神屏息,往其中打入一道金光。 不消片刻,金光被排斥而出,散在了周围。 汪文迪便抬手,双指贴近唇边,又念了一道咒语,再打入三道金光。 此次金光倒是没有立马遁出,只是不久后便纠缠着一丁点儿的黑气蒸腾了出来。 他将手掌贴近手帕,细细感知。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心中已有了结论,撤去了手,重新锁上了手帕,道,“这里面有一道禁制,不破禁制,就得不到他跳江时往后的信息了。” 瞿星言问道,“什么样的禁制?能否以外力强破?”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不行,以外力强破,手帕也会被毁,只有霏霏在下一次查探时亲破此禁制,才能去除禁制,得到禁制后的内容。” 他捏着下巴,继续道,“就初步来看,守着禁制的像是召唤出来的一只灵兽,破除禁制之法,就是打败它,但若是霏霏败了,就被永远困在禁制里了。” 那么问题就在于,以张霏霏目前的实力,能不能胜过这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灵兽呢? 两人正在思考如何让张霏霏百分之百胜利的办法,楼梯当间便传来了俩姑娘的声音。 道是,“找到了,这本册子叫‘格天论’。” 张霏霏把一本破旧的线装册子放到跟前,这书看上去十分老旧,书页也有破损,好几处还有擦不干净的污渍,真是不知到底是哪个年头的书。 更要命的是,其中大部分都是古文,饶是张霏霏这么个知识分子,也只看得懂几句话。 她一口气翻到了册子中间的位置,此页是两页合一,展开之后,乃是一幅图画,右上角由右往左写着一句话。 也是古文,不过底下有不知道谁留下的汉字注释—— ‘不见神龙见神鸟,七洋洲外望昆仑。’ 汪文迪接过书籍,道,“是昆仑?” 张霏霏疑惑道,“昆仑山?” 他仔细看起那幅图来,上面有山有水,乃是一片极其祥和之地。 “不是昆仑山,是‘昆仑’,但不是咱们现在的昆仑。” 陈月歆给他绕糊涂了,道,“那到底是哪个昆仑啊?” 瞿星言接过话茬,讲述道,“我国众多神话的发源地,昆仑,初代昆仑由西王母执掌,乃是众神的云梦泽,后来大战,众神参战,昆仑也不能幸免,几经沧海桑田变迁之后,成了现在的雪境昆仑。” “但卦辞中所指,应该是当年西王母还在时的昆仑,具体入口在何处,无有记载。” 汪文迪很快找到其中重点,询问道,“但是众神之战……你俩作为四圣,应该参战了吧?!” 被点名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摆了摆手,坐到一边,道,“这种费脑子的事儿,还是让他讲吧。”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有关天机,没有元尊之命,我不能轻言。” 眼见问题陷入瓶颈,他立马又补充道,“但我可以透露一点。” 说着,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离茶几更近一分,以茶几为面,用青光在上面铺出一张地理地势图,沉声道,“当初众神之战,四圣都有参与,不过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战争中,我们是被牵扯进去的。” “最初众神之战,在这里,是昆仑西王母一脉,被魔族挑衅,双方之战,背靠昆仑,接近这个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勾勒出具体的地方,图上则显现出如今对应的地方来,他所说西王母率昆仑诸神与魔族一战,南起横断山,北至巴颜喀拉山,东临四川盆地,离现在的昆仑山的确有一段距离。 “然后西王母一方胜,但很快迎来了第二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对战双方,他并没有明说,跳过了此言,跟着移动了手指,道,“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牵连甚远,从昆仑一路打到这里,也就是现在的阿尔泰山。” “在战场北扩、蔓延到天山附近的时候,元尊才命我们插手,打到最后,战场已北至阿尔泰山,南至喜马拉雅,东临秦岭淮河了。” 也就是说,大半个华夏地区,那时都是战场。 可想而知,这场神之间的战争到底有多昏天黑地、遮天蔽日、摧枯拉朽了。 瞿星言收了青光,道,“最后我们奉元尊、又借天庭之力,才平息了战争,但双方死伤惨重,西王母万念俱灰,由此冰封了昆仑,众神的云梦泽覆灭,所以现在没有人知道昆仑的入口到底在哪。” “就算要查,我和月歆最多能带你们去当日的天山与昆仑山之间的战场一探,找到入口的几率不大。” 汪文迪紧着眉头,道,“只要几率不为零,我都要去看看。” “现在盘古大殿还是绝对安全的,另外三处一定有一处已经被‘某人’入侵过了,不揪出来,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众人皆没有异议,张霏霏又好奇问道,“瞿先生,第二战中……你们既然本与战争无关,玄女娘娘为何要叫你们插手呢?” 这个问题似乎在他可以回答的范围内,他便直言道,“因为昆仑,元尊要护住昆仑。” 汪文迪接过话茬,冲张霏霏解释道,“虽然昆仑仙境之主是西王母,但昆仑有很重要的一点,是玄女一定在意的。” “哪一点?” “昆仑山底下,有一条龙脉。” 九天玄女乃是阴阳风水派系尊为宗师的神只,对地脉灵气自然最为看重。 而昆仑除了是西王母居所之外,还是龙脉盘踞之地,而且是最有灵气与贵气的一处龙脉,故而被称为‘万山之祖’、‘万神之乡’,一旦此处龙脉被破,有气运剧变、天机被扰的大麻烦。 汪文迪补充道,“所以即便玄女与西王母本互不相干,而且真要论起来,西王母的资历地位还要略高于玄女,她还是要出手干预此战。” 张霏霏被这磅礴的气势熏染,豁然缓缓道,“原来如此啊。” 一边的瞿星言紧了紧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道,“手帕之事你与她细说吧,我先去休息了。” 众人心知肚明,他乃是体内陨圣露作祟了,便也没有阻拦,由得他回了房间。 待到他离去之后,陈月歆才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这样子,还能随我们一同行动多久呢?” 汪文迪也道,“不错,陨圣露一日不除……他的危险就更多一分,的确是个麻烦。” 陈月歆有些低落,自言自语道,“可是咱们谁都不知道解药如何寻,若能配出解药……可又说要什么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看药王在世也配不出这解药,张青阳在世也治不好这病。” “月歆!”张霏霏忽然叫道。 “怎、怎么了?”她吓了一跳,连忙道,“霏霏,我不是故意提到你家先祖的,我只是这么一说。” “不不不,我不是怪你,”张霏霏也赶紧说清楚,道,“你刚才说,陨圣露的解药是可以人为配出来的?” “那家伙说从来没人想过配解药这回事,就算想了,也不知道解药的药方啊,他只知道需要这一味‘天地间最纯净的水’。”陈月歆又叹了口气道。 她一拍大腿,道,“对,就是这个!” 汪文迪放下了格天论,道,“霏霏,你又想到什么了?” 张霏霏脸上掩不住的喜色,好像抓住了新的希望一样,道,“这个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我也在书里看过!” 陈月歆‘噌’的一下就凑了过来,道,“真的?!” 汪文迪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完全放松,他瞥了一眼格天论,狐疑道,“霏霏,你家书房里怎么什么书都有?” 这样接连爆出惊喜确实惹人怀疑,张霏霏依旧笑道,“不如咱们一块去看看吧?” “走啊!”陈月歆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汪文迪也跟着起了身,与张霏霏大方的扣着手,一同朝楼上走去。 这是他头一次进张家的书房,空间乍一看不大,四壁书架,一张办公桌,两三绿植盆栽,很安静,充满了书香味。 但仔细一看,就见其设计的巧妙之处了,桌子侧后方,与书架融为一体了,那其实是一道可以翻转的暗门,门后还有一方更大的天地。 从门进来,这里就不能用书房来形容了,得说是书库。 他粗略的看了几眼,几万本是有了。 而且种类繁多,还真是什么样的书都有。 入口处左手边就有一台精巧的机器,用于快速查书,简直是与现代科技的完美结合。 第三百六十九章 解药与快递 但张霏霏并不用这机器,进了门就直奔最里头的角落去了。 她显然是知道她要找的书放在何处。 汪文迪和陈月歆都跟在她后头,只见她从倒数第三列书架的最后一排上搬下来一个纸箱子。 她一边打开翻找,一边道,“这些书啊,都是咱们张家的老古董了,爷爷说他小时候也看过这些书,据说传了好久呢!” 定睛一看,里面少有现代装饰的书,大多数是那种古旧的册子,还有一些未装订的纸张,类似于手稿的东西。 她继续道,“我虽然对这些书挺感兴趣的,不过和爷爷一样,我也看不懂这里面的书,所以很少翻动,就把它们堆在这里了,方才那本‘格天论’也是从这里找出来的。” 汪文迪同陈月歆也蹲下了身子,帮忙翻找起来。 人多力量大,书没一会儿就翻得见了底。 最终还是在一叠破旧的纸张中找到了类似的字眼。 张霏霏指了指上面的译文,道,“是不是这个?你们看,这有天地间最纯净的水……” “应该是,在上一页,”汪文迪伸手翻页,念道,“以正克邪,以阴制阳,以仙力破妖气、以神法解魔障,再汇入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淬炼九九八十一日,得此一枚,吾将其命名为……” “命名为什么?你倒是接着念啊!”陈月歆急道。 “没了,”汪文迪道,“这一页就翻译到这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后面呢?” 张霏霏又将页码翻回,道,“所谓天地间最纯净的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世间罕有,不可强求。” “解魔障之神法,乃吾脉秘法,不外传矣。” “破妖气之仙力,自向三千善神求去,如此,三位一体,可破此毒。” 念完,陈月歆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汪文迪再解释了一遍,道,“陨圣露的基体乃是无边妖气,以仙力破妖气,我们需要收集三千善神的一缕仙力,其次,陨圣露中还有一丝混沌魔气,这需要秘法中的神法来解。” “最后就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了,正好用来破解陨圣露中的邪气,综合来看,虽然我们不知道用这种办法炼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药,是用来对付什么毒的,但我认为这办法值得一试。” 而所谓三千善神,并不是说善良的神仙,只是对高阶神仙的统称,他们身上有足以媲美甚至超越魔气的仙力。 陈月歆消化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意兴阑珊,道,“可这三样东西,要集齐不是比登天还难?” 张霏霏也琢磨道,“是啊文迪,尤其是其中说‘其非水也,实为心也’,又说不可强求,实在有些难上加难了。” 汪文迪捏着下巴,移开了视线,道,“这个我暂时也没弄明白,其他的两样应该是咱们力所能及的,‘吾脉秘法’……霏霏,这手稿既然是你们家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这手稿是哪位前人留下的?” 她摇了摇头,道,“时间太久远了。” 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他转向第二样,冲陈月歆道,“三千善神的仙力,这个应该不难吧?作为四圣,应该多少和仙人们有些交情。” “有倒是有,”陈月歆面露为难之色,低下了头,小声道,“只是我们四个中……和他们关系最差的就是我。” 汪文迪问道,“为什么?” 她依旧低着嗓门,道,“因为……我老是追着他们打,以前跟瞿星言打腻了,就……就……” 他扶额叹了口气,满脸黑线。 不过她很快就提高了音调,拍了拍胸脯,嘿嘿傻笑道,“此次有求于人,只要我态度好点,想必他们也没那么记仇,看在玄女娘娘的份上,应该会给我几分面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张霏霏也跟着笑了笑,一边将这份手稿整理出来,一边问道,“陨圣露咱们已想到了应对的法子,方才听瞿先生说,这手帕上还有别的事儿?” 汪文迪帮着她把箱子放回了原处,应声答道,“嗯,我们探得这帕子里有一道禁制。” 他将如何破解及危险之处向她说明,又道,“不急,要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能让你行动。” “也好。” 三人方起身,欲往门口走去,要离开书房时,门外便先传来了熊巍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在书房里吗?” 收好了手稿,三人前后出了书房,熊巍正在门口等着,见人出来,又道,“小姐,门口有个快递,你买了什么东西吗?” 张霏霏诧异道,“没有啊,我最近都没买东西,咱们刚刚回来的时候还没见呢,巍哥,你看了是什么东西吗?” 张宅属于别墅区,一般快递都是由专人送上门,一定会由她亲自确认,怎么今天这快递直接放门口了? “没看,箱子还挺大,我以为是你买的东西,我就想着先进来问你一声,”熊巍答道,“不是的话,我把它送附近快递点去吧,万一是别人的东西送错了就不好了。” 他说的在理,张霏霏点头道,“也好,对了,巍哥,今天难得大家都在家里,晚上咱们吃点好的?” 几人一面讨论,一面一同下了楼梯。 熊巍直奔门口走去,笑道,“好咧,那我顺道出去买点上好的食材回来!” 这头三人还没等坐下,又见熊巍风风火火的从外头打了个转身,怀里抱着个又扁又长还很宽的纸箱,费劲的把东西挪了进来。 他道,“小姐,这应该不是别人的快递。” 说罢,他将东西放在地上,这玩意儿长约有六米,宽有一米,像是个包装好的匾额。 熊巍指了指面上贴着的标签,上头几个清楚的大字—— 恭祝张霏霏小姐生日快乐。 汪文迪眯了眯眼,脸上一丝不悦,好家伙,这送个生日礼物这么大排场? “霏霏,既然知道你生日快到了,肯定是熟人。” 他曾经问过,也记得清楚,张霏霏生日乃是正月初七,恰好就在一周后。 张霏霏快步上前,检查了标签,上面除了祝她生日快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寄件人的姓名和电话都是空的,物品信息也是空的。 她想了一会儿,不明就里,道,“往年没有提前一周送我礼物的朋友啊!” 而且还是个形状这么奇怪的东西。 汪文迪蹲下身子,片刻便道,“挺正常的,不如打开看看。” 既然都送上门来了,他们也没有怕的道理。 张霏霏同他合力把这纸壳子从物体上头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这是一幅有着精美鎏金边框的绣品。 绣画的内容是两行祝语。 ‘春风十里,贺卿良辰。’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字的周边还绣着一些绿竹青松,栩栩如生,以绣工堪比画作。 看上去好像真的就是一件巧妙的贺生礼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霏霏抬眼望汪文迪,道,“这东西虽然精致,但来历不明……我看还是不要随便收下吧。” 汪文迪道,“我记得大门那儿好像有监控,阿巍,你去查查。” 熊巍点头道,“我这就去,等查完我再去买菜。” 他摆了摆手,继续研究起刺绣来,道,“不用去买菜了,今晚凑合吃点吧。” 陈月歆欣然道,“好耶!不如我来下厨吧,我跟你们说,自从上回在三清宫露了一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展示我精进许久的厨艺了,这次我一定要证明我自己,给你们做一桌子……” 汪文迪打断她,吩咐道,“速点外卖。” 张霏霏‘噗嗤’笑出了声,起身安慰一脸被打击到的陈月歆,道,“月歆跟我一块点外卖吧,咱们吃什么,你定。” 陈月歆撇了撇嘴,也没追究,明显是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自己的厨艺。 两姑娘坐到了一边,一同翻起手机来,汪文迪跟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道,“明日我会先去九泽湖一趟,处理藤原中吕留下的问题。” “之后我们依次去幽都山、厌火国和昆仑一探。” 张霏霏问道,“那江宇呢?” 陈月歆接话道,“是啊,他身上可还有第四块碎片。” “没错,所以才不必管他。”汪文迪笃定道。 两人皆追问道,“怎么说?” 他答道,“我说过,江宇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实验样本,能够为他再吃梦真丸的人,可现在还有这样的人么?大家都知道梦真丸乃是邪药,这就注定了他无立足之地,他要找样本,只有一种办法。” “那就是明抢,以强硬的手段达成目的,现在是法治社会,抓人有那么简单吗?他又仗着有碎片的力量,刚愎自用,所以一旦为梦真丸露头,动静肯定不小,所以咱们不必着急,急的是他。” “只要他一出现,就没有退路了。” 他刚说完,熊巍就急匆匆的从控制室里跑了出来,一路来到大厅。 熊巍稍稍喘了口气,道,“小姐,汪先生,我查了监控,没有别人进来过。” 换言之,这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第三百七十章 丢失的记忆 汪文迪略加思索,站起了身,示意熊巍道,“既然如此,挂起来吧。” “啊?”熊巍挠了挠头,道,“这么诡异的东西,咱们还把它挂起来?” “挂,到底是送给霏霏的生日礼物,挂起来意思意思。”汪文迪笑道。 这招啊,这招叫欲擒故纵。 张霏霏读懂了他的意思,便对熊巍道,“巍哥,挂起来吧,在客厅里找个显眼的地方。” 闻言,熊巍也只得照做,将它挂在了客厅里头。 夕阳西下,没多久便到了晚饭的点。 汪文迪望着窗外的夕阳,即便是夕阳,也能洒出无限的光辉,金光粼粼,但他最喜欢的,还是夕阳将要完全落下又未完全落下时,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缕的光辉,那是最令人想要留住的光。 他将视线移到张霏霏脸上,他依旧可以闻见初见时那股柔软馥郁的清香,倒是繁花万千,也不及佳人莞尔一笑。 见他在看自己,张霏霏到他身边,笑道,“文迪,怎么了?盯着我做什么?” 他将她揽进怀里,答道,“我在想你,正好你在我面前,就看你了。” “想我什么?”她顺势问道,轻轻倚靠在他肩膀上。 他实话实说,道“想你与天机有何关系。” 从那时她免疫自己的道法,到今天书房里那些记录奇异的书,他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然而种种的这些,的确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汪文迪沉思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或许你也是天机送来,指引我前路的吧。” 他知道天机难测、天机莫测,但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张霏霏看似置身事外,实则藏身其中,看似与天机无关,实则也在天机的算计之下。 若真如此…… 那时在黄泉星阵中,看见她万箭穿心…… 就会成真。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赶忙打断了自己的思路,眼前的人正睁着一双温柔似水的灵动双眼看着他。 他觉得方才那些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汪文迪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你好可爱。” 直白的夸奖、近距离的触摸,让张霏霏不自觉的红了脸,她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羞赧的表情,道,“文迪,还有件事儿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呢。” “你问便是。” 她歪了歪头,道,“就是在与高玉绳交手时,你说我曾经拿口红在你脸上画画,画了你满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汪文迪愣住了。 过往的记忆在他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救起遭邪气侵体的张霏霏时,跟熊巍清楚的交代过,说那段时间的记忆她会慢慢恢复。 可这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不动声色的使一道金光流遍了她的身体,没有找到一丝异样。 汪文迪细细回想,与高玉绳打斗时,她递给自己纸巾的时候,他擦去脸上污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原来那时的张霏霏,脸上的表情并非是因他旧事重提的不合时宜,而是因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才出现的错愕。 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温柔的哄小孩,语气里的探寻掩藏的很好,问道,“关于张家建厂选址在三清宫后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表情闲适,沉浸在他轻柔的动作里,闭上眼睛答道,“记得,好多工人病倒了,我在要和巍哥去向爷爷建议停工的时候也病倒了,后来是你救了他们,也救了我。” “我醒来的时候,就在三清宫,那是我第一眼见你……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似的,总觉得你特别可靠。” 汪文迪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继续问道,“你病了一个月,中间的事,你还有印象吗?” 想了一会儿,她便答道,“没什么印象,我昏迷了一个月?” 原本应该渐渐恢复的记忆,反而渐渐消失了。 久久没听见他说话,张霏霏正要追问,恰熊巍从外头进来,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他们今天的晚饭。 看着丰盛的外卖,汪文迪借机将这话题带了过去,打趣道,“说起来,这段日子时间混乱,都把今天这个大日子给忘了。” 若不是收了那么个莫名其妙的礼物,他都差点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霏霏的生日乃是一周后的正月初七,那么今天,自然就是大年三十了。 摆菜的熊巍一拍大腿,道,“哎呀!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除旧迎新,咱们今年可一点准备也没做啊!” 一边的陈月歆也调侃道,“啧啧,大过年的吃外卖,咱们也是头一个吧!” “菜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人……”张霏霏顿了一下,忙起身布置,道,“文迪,咱们也动动手,家里还有一些装饰品。” “巍哥,你再去开几瓶好酒来,饺子现包是来不及了,再点几份外卖吧,月歆,你去把瞿先生叫下来。” 几人各自应声,陈月歆正要动作,又被汪文迪叫住了,“月歆,等会。” “怎么了?” “关于陨圣露的解药之事,暂且不要告诉他我们找到了可能相关的记录。” 她随手拿了两个小笼包,不解问道,“为什么?这不是个好消息吗?” 他沉吟了一会儿,解释道,“还不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他习惯了有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还没学会如何接受与依赖伙伴的帮助。” 陈月歆了解瞿星言的脾性,便也能理解汪文迪此言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有理。” 这道理就和他们当时没有把假意投诚高玉绳的计划告诉她是一样的,其实出发点,都是在为当事人考虑。 她应下这话,三两步就窜上了楼,一如既往的风风火火。 走到客房前头,她拍了拍门,朗声道,“瞿星言,瞿星言,出来吃饭了!” “今儿年三十,本大人亲自来请你下楼吃饭,倍有面儿!快点开门啦!”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道,“门没锁。” 陈月歆立马住嘴,推门而入。 进去的时候,瞿星言正横坐在窗台上,天幕已经逐渐染上了夜色,冷冽的寒气铺在他周身。 他没穿上衣,身上同一个地方的那处伤口又重新愈合了一遍,新鲜而狰狞。 “卧槽,你干嘛不把衣服穿上啊!” 陈月歆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手里的小笼包掉在了地上。 他从上头轻松跳了下来,捋了一把被夜风吹乱的黑发,朝后头放置着的衣衫走去。 下来的时候,他挺拔笔直的身躯挡住了外头锋利的寒风,看她的眼神却像在看一只温顺的小羊,深藏着一丝柔和与恻隐。 可朱雀不是小羊,他的瞳孔中有一缕和她形状一样的暗火。 经过她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看着她指间的缝隙,不以为意道,“你这样能挡住什么?” 她没好气的甩下手,道,“喂,你这人真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的!” 他一边一件一件的穿上衣服,动作干净利落,一边答道,“这有什么不要脸的?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说罢,他自顾自的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声音中一贯的毫无波澜,接着道,“你去吃饭吧,我就不去了,我想自己待着。” 空气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干净,想到陨圣露还在他体内,陈月歆便有些气不起来,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笼包,把它丢进了垃圾桶里,随后走到他面前,把另一只手上还握着的、温热的小笼包递到他面前。 “今天是年三十,既在人间,入乡随俗,我们也过个年吧。” 他没有接过小笼包,抬头看她。 陈月歆抬了许久的手,她也看着他的脸,剑眉星目,眼里是一条流淌着的墨色寒江。 她兀自想着,他取名为星,却更像月,孤高皎洁。 是了,他的身体……也像月色轻吻的洁白。 想到这,她立马止住了自己的思绪,别过脸去,动了动有些发酸的手腕,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问道,“你是不是不爱吃小笼包来着?” 闻言,他也收了目光,往旁边挪了挪,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小笼包,顺势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答道,“嗯,是不爱吃。” 陷入柔软沙发中的她脑子反而清醒了,她抱着抱枕,埋怨的看着他手里无辜的小笼包,瘪嘴道,“我是不是之前问过你啊?” “问过。” “是不是问过好几回了?” 瞿星言也打量起手里的小笼包,低柔应话,“是问过几次。”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她才打破了这种氛围,道,“你不会烦吗?” 他侧过头看她,反问道,“烦什么?” 她摸了摸鼻子,拿抱枕蒙住脸,闷声问道,“就是……就是我同样的问题总问你好几回,你不会烦吗?要是有人一直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肯定很烦很气,会想打他一顿……”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关键词 “不会。”他打断她,答得十分果断。 她又没声了,只有悄悄从抱枕后露出来的半个脑袋瓜子,一双杏目偷偷回望他,正撞上他如镜子一般的目光。 瞿星言伸手拿下抱枕,无限的接近她的脸。 太近了,近到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他的呼吸本该和他的血一样,是凉的,可此刻不知为何,他的呼吸里也染上了温度。 也许是因为离朱雀太近了。 一定是的。 周围的空气都被她的气息熏染的热了起来,他的呼吸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你问几次,我就答几次,不会烦。” “为什么?”她被他的眼神勾住了,除了他的眼睛,挪不开视线。 他忽然笑了,微凉眸子里的暗火似是燃着起来,道,“因为你笨,我说的话你大多是记不住的。” “要是我总是记不住呢?” “那我就一直重复回答你就好了,记不住也没关系。” 她不罢休,继续追问道,“你的答案不会变的吗?” “不会。”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但还是清楚的传到了她耳里。 陈月歆心中感觉不妙,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离他这么近了,再继续维持这个距离……她感觉自己要融化在这一轮月光中了。 她伸手推他。 他抓住她的手腕,贴近自己的心口。 完了,这下怎么连他的心跳都变得灼热不堪了? 他眨了眨眼,认真道,“不要推开我。” 她一愣,反射似的立马收回了手,忙抽出了自己的身体,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哎哟!” 陈月歆屁股吃痛,爬了起来,道,“你就不能拉我一把啊?” 他动了动嘴,但没说话,为了掩饰在嘴边的话,他竟把向来不喜欢的小笼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瞿星言移开了视线,站起了身,自己朝门口走去,道,“吃饭。” 那一瞬间,陈月歆分明看见了他的耳廓,红的好似被晚霞抚摸过一般。 她逮到了机会,追了上去,得意道,“喂喂,你刚才肯定在脑补,你别跑,快告诉我你脑补什么呢?”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餐厅,桌上菜的样式基本没变,但加了几碟饺子,和小盘蘸料,以及几瓶开了盖的酒。 再一看旁边,张霏霏拿了好些彩带子,系了一圈,这气氛倒是一下就对味了。 见两人走来,她忙招呼道,“月歆,瞿先生,快来坐下吧,咱们开饭了!” 几人围着圆桌坐下,熊巍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给酒杯中满上。 “咱们大家能在一块过年,我真是太开心了,”张霏霏头一个举杯,道,“各位,新年快乐!” 其余的人也纷纷举起了手里的酒杯,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汪文迪动了筷子,尝了一口面前的饺子,咀嚼片刻,道,“和阿风做的还是差了点味道。” 毕竟是外卖来的速冻水饺,哪有纯手工做出来的新鲜筋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十几年,他现在倒越来越怀旧了,道,“以前在村子里过年的时候,阿风和左右邻舍都会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四喜丸子、江米条……这才一年没吃上,就想了。” “是啊,”熊巍也跟着回忆起来,稍显惆怅道,“往年老爷子还在的时候,总会和小姐一起做烧鸡吃。” 人走了,就再也吃不到那种记忆里的味道了。 其实这菜吃的何曾是味道,一直都是心意与情分。 陈月歆开口,想要转移话题,道,“要是阿夏还在就好了,你说她走的也太着急了,过完年再走其实也不迟的……嘛。” 瞿星言拽了她一把,气氛愈发的低沉了。 张霏霏望向熊巍,安慰道,“巍哥,没事的,我们都在呢。” 熊巍低了低头,从怀里取出那枚精巧的骨哨,乐观笑道,“没关系,我相信阿夏今晚也在想着我们的,不管离得有多远,我们大家的心总是在一起的。” 见他如此态度,众人也就放心了。 不过今年过年的确少了些喧嚣与热闹,到底是劫后余生的景象。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酒,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壁上的电子钟便显示,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张霏霏放下筷子,撑着手,道,“既然是过年,便是除旧迎新之时,这一年来收获颇多,不如咱们一人说一段,就当……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吧。” “我先来。” 她清了清嗓子,首当其冲,道,“过去变化有很多,‘章’氏财团变成了‘张’氏财团,我也从一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变成了财团的董事长,我失去的最亲近的爷爷,但得到了历练与成长。” “还得到了另一份成长升级的礼物,那就是与你们相识,并且走到今天,咱们一直在一块。” “我对未来的期许很简单……就是,我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围着桌子坐下的人,一个都不少。” 对面的熊巍接过她的话,道,“我和小姐的希望是一样的。” 这一年来,他变了一些,又好像没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还是那个耿直憨厚的汉子。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没被打击到是假的,这一年里,不管是江宇那小子的所为,或者是孟春的死、老爷子的离世……以及阿夏的出现与离开,有时候我真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连做这种奇异的梦的资格都没有,可是偏偏,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但也正因为你们……小姐也好、汪哥也好,你们说的话总能让我及时醒悟,不断提醒自己,普通并不是我自怨自艾的理由。”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接受它,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 说着,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朗声道,“小姐,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的。” “还有我!”陈月歆欢快道,她凑近张霏霏,“霏霏,我也是,你知道的,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就是缘分啊霏霏,你也知道,我这人很讨厌别人挨着我、触碰我,但我一见你就特别喜欢,总觉得你就像是我妹妹一样……” 对面的汪文迪咳嗽打断了她的话,道,“那可不,你见了谁那脸都是一副臭屁的样子,好像谁都欠你五百万似的,第一回见我的时候不就是?” “还有啊,那什么,你这个‘喜欢’这俩字,用这不合适啊……” 陈月歆故意道,“我就用我就用,我就是喜欢霏霏~” 卡在两人中间的张霏霏忍俊不禁,忙架开了像抢糖的小孩儿似的两人,劝道,“好了,文迪,月歆是女孩子,你让着她点。” “就是!”陈月歆哼了一声,得意的望着汪文迪。 汪文迪也哼了一声,不理她,继续吃起碗里的菜来。 张霏霏继续道,“月歆,你接着说。”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重新组织了语言,道,“以前我从来没做过这种回首过去展望未来的事情,对于四圣来说,过去的时间太漫长了,如果其中有什么遗憾和后悔,那也只能是遗憾和后悔,谈不上弥补。” “所以我一直就是这样,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了,想杀谁,立刻就去杀。” 她晃了晃酒杯中晶莹的液体,也把剩下的酒喝进了腹中,道,“不过现在嘛……既然你让我想想未来,也不是不能想。” “那我就希望……咱们都能够自由自在吧。” 说完,她将视线投向了身边的瞿星言,问道,“那你呢?该你说了。” 他面无表情,答道,“你这个愿望挺好的,想自由听起来很简单,但真正的自由却很难。” “我没什么好展望的,还是你来说吧。” 瞿星言抬眸,目光扫向对面的汪文迪。 汪文迪也不推脱,挑眉道,“发现没有,一年下来,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各自的关键词。” 张霏霏的是成长,熊巍的是忠诚、或者说本心,陈月歆的是自由。 至于瞿星言,看样子是还没找到自己的关键词,但只有找到和‘成长、本心、自由’这种美好的词汇相容的关键词,才能让他与这些人继续融洽的呆在一起。 那么汪文迪的关键词是什么呢? 自然是‘领导’了。 而‘领导’,恰恰是与一切词汇都能相容的词,因为无论好坏、善恶都需要领导。 所谓群龙不可无首,便是这个道理。 他留了一些时间给几人思考,随后起身望向了外面,一改面上的深沉,轻快道,“不说这个了,关键词还是你们自己去找吧,但你们知不知道,过年的关键词是什么?” 四人交换了眼色,皆不知道此问的答案。 他回身拉起张霏霏的手,往门外的院子里快步走去,道,“笨蛋,当然是‘烟花’啦!过年怎么能没有烟花啊!” 偌大的院子中,几人都站在星空下,夜风吹来,虽有一些凉意,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饮酒的缘故,他们的身子都是暖融融的,并不觉得冷。 汪文迪将变化出来的烟花摆在院子里,拉开了距离,道,“准备好了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诡异的气息 张霏霏勾着他的手,挨在他身边,喜上眉梢,道,“准备好了!” 其余三人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陈月歆脸上再度露出了姨母笑,冲熊巍道,“阿巍,欢迎加入咱们电灯泡的行列。” 话音一落,汪文迪打了个响指,四炮齐发。 炸开的瞬间将黑夜照亮如白昼,犹如火树银花一般。 此时的景象,只有一句‘纷纷灿烂如星陨,嚯嚯喧豗似火攻’能形容了。 两人抬头望天,难得清闲。 不等张霏霏开口夸奖这烟花如何绚烂,不远处的天幕上又传来了动静。 是其他人放的烟花。 紧接着,越来越远的地方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子,听见那喜庆的炮仗声。 张霏霏鼻尖一酸,捏紧了汪文迪的手,道,“我好高兴啊文迪,只等第一个烟花响起……原来所有的人都还记着,今天是春节,哪怕遭了大祸,他们也还知道,新的一年就要来了,没有什么比春节更值得庆贺的事情了。” “有新年,就有新气象,就有希望。” 汪文迪回扣住她的手,心道,这就是人族的顽强之处啊,大多数时候,他们只需要一个正确的指引,便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疯狂生长,碾碎一切黑暗,哪怕只有一瞬,也要燃烧自己的一份力量,点燃天际。 她收回目光,极其真诚,泪珠从她脸上坠落,道—— “明年,我们一起包饺子吧。” 他疼惜的吻了她的眉间,应声道,“好。” 当夜,众人一同跨过了新年,也就都留宿在了张宅。 自然,住的都是客房。 酒精助眠,醇厚的香味引导众人皆安稳进入了梦乡。 但也有不安分的地方。 床上的陈月歆和睡在她隔壁房间的瞿星言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一刻。 她才坐起身,身边就划过一道冷冽的风,瞿星言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她的床上,顺势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嘘。” 陈月歆点头,拿下了他的手,同样把声音压得极低,道,“你也感觉到了吧。” “对,有东西进来了。”他盯着门口,答道。 外头有一道极轻的诡异气息,不知从何而来,但似乎不是奔着两人来的,只是在他们的房间门口徘徊了数秒,便去了另一个方向。 陈月歆皱了皱眉,凝神细感,道,“这东西要找阿迪?还是霏霏?” 熊巍的房间在一楼,故而排除了他。 瞿星言道,“不清楚……” 她打断道,“那还不出去看看……?!” 话还没说完,那股诡异的气息又重新掉了个头,接近了过来,使得她立刻噤声。 这次,气息在两人门口甚至都未停留,就轻飘飘的走远了,然后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出了房门。 宅子里十分寂静,瞿星言稍加思索,决断道,“先去找汪文迪,我们俩能察觉的动静,他应该也发现了才是。” “走。” 不过一瞬,两人就到了汪文迪的房间门口。 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瞿星言眯了眯眼,这房间里的气息虽然是属于汪文迪的灵力,但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汪文迪。 而是熟睡的张霏霏。 陈月歆眼中诧异,低声道,“怎么回事?” 瞿星言沉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主卧看看。” 说罢他又一晃身形,去往了原本属于张霏霏的房间。 果不其然,汪文迪正悠闲的坐在里头。 见瞿星言进来,他也不意外,起身道,“你和月歆也感觉到了吧?” “嗯,到底什么情况?”瞿星言走近两步,问道。 “我跟霏霏交换了房间,”他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叫上月歆,跟我来。” 三人并未打扰睡梦中的人,一路到了客厅里,站到那幅白天送来的刺绣跟前。 陈月歆道,“你觉得那股诡异的气息跟这玩意儿有关?” 汪文迪答道,“虽然起初我在这上面没感觉到可疑之处,但是这东西来的突然,我还是防了一手,既然它借霏霏生日之名,十有八九是冲霏霏来的,以防万一,我就和霏霏换了一下。” 瞿星言抬起右手,贴近刺绣的绣面,仔细查探了一番。 片刻,他皱起了眉头,冲汪文迪道,“这里面……倒是多了一丝你的灵气。” “这么说,它原本是想抽取霏霏的灵气?”陈月歆捏着下巴,跟着又否定了自己的结论,道,“不对啊,如果是想要力量的话,怎么会在我们之间选择最弱的霏霏?” 汪文迪也拧起了眉头,接话道,“那就说明,它想要的不是灵力。” 如果目标清楚确定是张霏霏的话,它想要的,就是张霏霏身上长于其他人的东西。 可是是什么呢? 而且它夺取了一丝汪文迪的灵气,应该会发现自己拿错了,再弄出点别的动静来才是,可现在却什么后续都没有了。 难道是它技高一筹,虚晃一招,看似冲着张霏霏来,实则声东击西,要对汪文迪下手? 众人思绪翻涌,却找不到那个能清楚解释这事儿的重点。 陈月歆又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东西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它抽取你灵力的时候,你怎么没抓住它?” 她一连三问,汪文迪这便把不久前那股诡异气息出现时的情景说明了一遍。 原来当时正在主卧中的他,也有察觉这气息的靠近。 它钻进了房内,接近安稳躺着的汪文迪。 双方的距离不过一米之时,汪文迪本欲提剑而起,打它个错手不及,耳边却传来了另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是许多丝线纠缠在一起,来回在某一处摩擦的声音,非常细微。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动不了了,甚至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紧接着,那股气息好像和他的身体贴在了一起,一道空灵的声音低低传来,道,“……烟水气……万古心……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那是一道女声,一直重复着他听不懂的几个词汇,然后只有极短的一瞬,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灵力被抽了出去,那股气息便悠然离去,好似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直到瞿星言进门前,他的身体才恢复了知觉。 而且也是刚刚站到这刺绣面前时,他才发现上面有一缕自己的灵气。 汪文迪托起双手,做运功状,身上顿时浮现一层金光,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他并起双指,直指刺绣。 然刺绣不动如山,里面的灵气也没有要脱落归于本体的迹象。 陈月歆严肃建议道,“我看这东西本就来的蹊跷,还不如赶紧把它扔了,现在只是吸去了这么一丁点儿灵气,等到酿成大祸,就晚了。” 汪文迪挑眉道,“扔?” “不扔,我把它挂在这,就是为了揪出它的狐狸尾巴,这么明目张胆的为非作歹,我怎么会轻易把它送走呢?” 他自顾自的做了决断,道,“有一就有二,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演了这么一出。” 应声,瞿星言一挥手,更在这刺绣上加了一层禁锢,几人看了一眼外头仍旧沉沉的夜色,这才各回各的房间去了。 一夜无事。 屋里的众人起的都还算早。 经历此前一劫,张霏霏也给财团的员工放了个加薪年假,让大家伙好好调整一番,她自己也要抓紧时间修习道法,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这话还是有理的,早起神清气爽,干啥都有劲。 熊巍照常给大家做了早餐,正要去训练,却被瞿星言叫住了。 他接住瞿星言丢来的一个物件,是此前被拿走的七羽锥。 “这东西上面的邪气已经去干净了,我改良了一下,你看看。”瞿星言道。 七羽锥变得更加小巧了,只有手掌心那么大,很是方便随身携带。 熊巍欲开口道谢,又被他打断,“这里面我加了一道法术,其中的能量与你的体力成正比,你可以尝试以它为武器,做一些训练,但坏处就是,当你的体力耗尽的时候,它也就没用了。” 瞿星言转身离去,末了补充道,“不必谢我,这些都是汪文迪让我做的。” 陈月歆跟在他后头,也冲熊巍道,“你要想找阿迪道谢可得等一段时间了,他一大清早安置完霏霏后,就去了九泽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说完,两人便奔着后头的院子去了。 张家后院是个极大的花园,前面对着的楼就是书房所在,后头则是远处的围栏,本就空旷,此时又因为雪的缘故显得更加寂静了。 “你终于肯跟我较量了!”陈月歆兴奋道。 瞿星言不以为意,站在她对面,道,“闲来无事,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废话少说,看招!!” 她依旧采取急攻的方式,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瞿星言不躲不闪,抬手用小臂架住了她来势汹汹的一拳,轻松道,“先说好,这可是在张霏霏家的后院,你出手可要知点轻重,别把人家风景这么好的院子毁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格天传承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陈月歆后撤两步,指尖燃起的火星又坠了下去,道,“绝不急眼,纯过招,行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他手里化出了金轮,跟着迅猛刺了过来,锋利且坚硬的锋刃正对准她的要害。 陈月歆反应灵敏,手里也化出自己的流火扇,侧身以扇柄击中人的手腕,接着一个后空翻稳当落地。 瞿星言同样快速稳住身形,一甩手,金轮射出,他自己纵身跃来,紧随其后,招招紧逼。 她避其锋芒,暂且由攻转守,逐而适应了他似乎有意引导自己的攻击节奏。 “你知道‘格天论’是一本什么书吗?”瞿星言忽然发问,趁她思考愣神的空隙倏忽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反手禁锢了她的动作,随后立即扫腿,直冲她脊柱中间而去。 陈月歆堪堪躲过,骂道,“卧槽,你搞偷袭!” “这算不上偷袭,我们只是切磋,闲聊几句,碍不着什么事,是你杀心太重了。”他假意闪避,转手再次出招,叮嘱道,“与劲敌对抗,不要着急将自己的实力全部托出,同样也要小心对手隐藏实力,还有自己的身后。” 果然,他开始教学起来了。 陈月歆尽力闪避,找了个空隙出掌,劈向他的脖颈,答道,“我没读过格天论,还是通过霏霏才知道有这么一本书的,怎么了?这书有什么不对吗?” 他撤手后翻,行动更加迅速地飞身上前,“书是好书,没什么不对,只是写这本书的人,大有来头。” 一边说着,他一边绕到她身后,速度很明显和刚刚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以金轮锁住了她执扇的手,再一掌将她击出好几米远,接着道,“而且张家的这本册子,只是其中一个篇章,并不是格天论全书。” 陈月歆砸在雪地里头,雪一挨着她,便全都融化了,甚至露出了底下藏着的植物来。 瞿星言道,“起来,再来。” 她果断利落的拍地而起,眼神更加认真了几分,也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与力度,一眨眼的功夫,一个低身踢腿,竟直接命中了他的胳膊,把猝不及防的他手中金轮给踢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手里的流火扇已经接近了他的脑门。 他没空去捡金轮,先快而狠的按住了她握扇的手,伸腿一绊,想给她来个过肩摔,她直接借力跃起,自高空往下,手掌为刃,劈向了他的天灵盖。 瞿星言硬是架开她这一掌,迅速后撤,捡起了雪地里的金轮,拉开了距离。 陈月歆往前逼近,道,“写格天论的是谁?” 他抬手再次射出手里的金轮,朝她腹部打去,答道,“这本书也不是一个人写成的,而是由四位编着成的。” 她本就在往前冲的途中,来不及站定躲避金轮,只得双手格挡,架开来势汹汹的武器,瞿星言在金轮的佯攻下,趁势找到了空档,再一次扼住了她的手腕,细一看,流火扇却不见了踪迹。 一道利器从身后刺来,逼得他又松了手。 她得意的接住流火扇,道,“怎的光你的金轮能飞不成?” 他笑了笑,手中银光乍现,道,“可我还有一枚银轮。” 银光同金光交错,无间歇的攻击陈月歆。 她一面招架,一面道,“你还没说是哪四个写成的格天论呢?” 说着,陈月歆索性丢开流火扇,让武器与武器之间对阵,自己趁机脱身,凝力于拳头上,飞身接近。 他答道,“张盛。” “没听过,看来没什么名气啊。” “还有他爹张鲁,他爷爷张衡。” 瞿星言面色平静,接拳抬腿,勾出一脚,陈月歆也与他使出同样的招数,一时间两人竟扭打在一起,谁也占不到上风,谁也动弹不得。 她抿着嘴道,“这俩人还有点耳熟,还有呢?” 他也皱了皱眉头,笃定道,“这人你肯定听过。” “谁?” “张道陵。” 此名一出,陈月歆果然眼色变了变,立马应声道,“张道陵?!这本格天论是张道陵写的?!” 她这激动的反应可谓是十分真实了,要问张道陵是何许人也,后世修道者无有不知的。 张道陵,世人尊称道教创始人,其所创的五斗米道,被称为天师道,所以敬称他为祖天师。 至于他与后面这三位的关系,那便是祖孙四人,张道陵羽化仙去后,由儿子张衡接任第二代天师,被称为嗣天师,孙子张鲁,是为系天师,而后自第四代孙张盛,此道迁居,后便以第几代天师相称了。 金银双轮飞速射来,流火扇也紧随其后,二者武器各自归位,但瞿星言又陡然迎刃而上,右手银轮扬起,挑开她手中的武器,左手趁势以金轮相抵,他内息似乎占优,抵得陈月歆一直连连后退。 直到后头的一棵大树干上,她才得以稳住身形,瞿星言却不给她反抗挣脱的机会,扣住手腕,高举过头顶,随后抽出金轮,锋刃显形,干脆的刺了下去。 陈月歆甚至紧闭了双眼。 一声闷响自耳畔传来,没有想象之中的痛苦,她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原来是金轮刺进了树干中。 她悄悄的松了口气,眼底很快被不甘与失落填满。 又输了。 “你赢了。”瞿星言打断了她的思绪,收起了武器,如是道。 她诧异的抬起了眼。 他接着道,“你忘了,上次你说了,因为我受伤了,下次与我动手的时候,你得让着我,得输给我。” 说完,他握住陈月歆的手,用她的食指戳在了自己的脑门上,然后作势跌在了地上。 见状,陈月歆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道,“哼,你这算什么嘛!” “本大人才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呢,我输了就是我输了,下次我会赢你的!” 她一边嘟囔,一边好似不情愿的朝地上的他伸出了手。 他借力起身,与她一起靠在树干上,沉声道,“你出招很急,没有章法,以前练习的我估摸着你也忘光了。” “不要着急出招,要学会格挡与反制,什么时候该后退,什么时候该进攻,什么时候可以一口气打的对方没有还手余地,都是有讲究的。” 陈月歆知道他是在耐心的教导自己,便老实的点了点头,瘪嘴道,“知道了。” 两人在树下呆了一会儿,她并不爱听完全的理论知识,就顺势把话题扯回了格天论上,问道,“既然是张天师祖孙四代的作品,怎么会在霏霏家里?就算他们都姓张,也没有这么巧吧,而且霏霏明明是张青阳一脉的啊。” 瞿星言仔细答道,“不知道,我之前学习道法的时候,也只是知道有格天论这么一本书,而且据我所知,格天论应该已经失传了……不过她家里只有这么一小部分,说奇怪也不奇怪。” 陈月歆倒沉思了起来,张霏霏家不仅有格天论这种神书,甚至还能找到关于陨圣露的一二线索……这也太bug了。 她迟疑道,“等阿迪回来,要不要跟他讨论一下这事儿?” 瞿星言却直言道,“我觉着用不着。” “为什么?” “有些事,其实汪文迪心里比咱们更清楚,格天论一书的来历,他不会不知道,但他对张霏霏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会怀疑张霏霏,同理,他们也不应该怀疑张霏霏。 至少从目前来看,汪文迪的判断的确还从未出错过。 这样一想,陈月歆果然释怀多了,笑道,“不知道阿迪多久能回来。” “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为什么我一说有关阿迪的事情,你就这么清楚?”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道,“不是我清楚,是你应该动动你那个猪脑子。” “九泽湖底藤原中吕设置的那个秘境,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吗?又是一般人能出来的吗?” “他这次既然没带张霏霏一同前去,就说明他只是去那边查探一番,没有进去的打算,当然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了啊。” 所谓先实地勘察,再制定进去的详细计划,不错,像是汪文迪周全的风格。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自知理亏,只能心里暗骂了一句。 却说另一边,九泽湖。 汪文迪这人一旦有了目标,行动起来便非常的果断迅速,他一瞬千里,一大清早就施展了神行之术,不消片刻,就从张宅抵达了九泽湖。 重见阳光的九泽湖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但山川草木之间总觉得少了一丝灵气。 汪文迪直奔主体湖去了,面对清澈的湖水,他一扬手,往周边洒下三道清光,难得有此般郑重的语气,道,“句芒,汝之功德,老天爷自然看在眼里,愿你与此地皆得天机庇佑,福泽绵长。” 微风拂来,好似花草都在为句芒歌颂。 他稍稍颔首,随后便纵身跳进了湖中。 根据张霏霏所说,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当日她与句芒所到过的那处深沟。 手中凝出一团亮度足以将半个湖底都照亮的金光,汪文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好像一点也没把那藤原中吕放在眼里。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还有怪物 沟内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不知是不是因为藤原中吕已经复活了的缘故,这里的阴寒程度并没有张霏霏所说的那么夸张。 里头的遗骨、尸骸都不见了,但地上的骨灰明显更厚重了一层,大约是那些骨头全部变作了白灰吧。 唯一一处还留着成型骨架的,就是洞穴深处,张霏霏曾经提及过的阵法,那是一圈骨骸,两两对立,与她的话相差无几,八字形排开,最末端有两个骷髅头,根据她之前所讲,她就是触碰到骷髅头时,机关启动,从这中间掉下去的。 汪文迪一个瞬步就到了跟前,果不其然,骷髅头上面有明显的樱花图案。 张霏霏落下去之后,到达的是上官建巳所在的那片秘境,两人合力在那里头把两阴碧色灯的灯芯和灯身分开了,从这点来看,那上官建巳方才醒来,就有不弱的本事。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此前四大尸王现身,两阴碧色灯遁入地底掩藏行迹,为尸王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按理来说,它是没办法进入秘境的才是。 可灯的确是在秘境里被抓住的。 汪文迪来回打量着这个阵法,喃喃道,“霏霏落进机关后,句芒也立刻就跳了下去,但……它并没有到达秘境,而是一直被混沌阴气所包裹,最后还因此影响了心智,与朱夏打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贸然行动,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触动机关,会进入秘境还是会进入混沌之境。 不过一定有什么必要的条件,决定了到底会掉在哪一边。 “难道是有无灵力的区别?” 他自顾自的推断起来,又否定道,“不对,霏霏已步入修道行列,体内也有灵力汇聚,不是这个。” “那是人身还是非人身的区别?” 张霏霏本体是人,句芒本体不是……但两阴碧色灯也不是人啊! 要找一个张霏霏与灯之间的共通点,同时是与句芒身上的不通点,这也太难了吧?!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洞内刮起一阵阴风,随后,便有怪异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笑声,女人的笑声。 尖锐、刻薄、得意,好像高调的具备了人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张扬而狂妄。 他暂且没发现这笑声的源头,但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混乱的哭声。 求饶、谩骂、呐喊,撕心裂肺,混乱无比。 随着声音的逐渐褪去,周围的风却越来越大,卷起了地上的骨灰,混杂着阴冷的湖水,从中发出一声不可忽略的低鸣。 那是危险的信号。 汪文迪站起身来,回首望着这越来越庞大的‘风’。 手中金光骤然射出,驱散了暴虐浑浊的风,露出其中怪物的真面目来。 “好丑,”汪文迪摇了摇头,道,“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丑?” 是觉得长得好看点他下不去手吗? 这怪物长得像一只巨大的猿猴,头上是雪白的毛发,四脚却是猩红的颜色,后头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尖嘴獠牙,十分可怕。 它怒吼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了过来,一拳已到了汪文迪跟前。 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快?! 汪文迪皱了皱眉,堪堪躲开,手里化出一剑,借力跳到了它的背部,一把拽住了老长的毛发,意欲一剑割喉。 怪物狂吼不断,疯狂的甩动头颅,背部生出尖利的倒刺,逼得他不得不暂时退下它的身体,他翻身射出两团金光,打中怪物,将它击退好几米远,卷起烟尘让这湖水又陷入了浑浊。 他望着不清晰的湖水,竟从里面看不清怪物的行动。 汪文迪揉了揉眼睛,周身的金光沸腾起来,在这般灵力充沛的状态下,他才能够看见怪物的身形,金光形成一层坚硬的铠甲,他主动出击,直接冲了过去。 奈何那怪物的速度不见降低,他一剑也被躲了过去,刺进了后头的山壁里,洞穴瞬然颤动起来,仿佛坍塌在即。 怪物和他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嘴里射出无数黑光,以此为掩护,自己快速接近了汪文迪,抬起利爪,一下拍在了他身上,与金光形成一道对峙的屏障。 它见长于速度,力量却也不差,与此同时,那些黑光纷纷汇聚到汪文迪身后,配合怪物两面夹击,只待寻找到力量薄弱处,就要贯穿他。 汪文迪并不坐以待毙,将灵力集中于身前和手中的剑上,宛若化作了一道流畅锋利的清光,突破屏障,迎着利爪而上,反而是他先刺穿了怪物的肩胛。 他回身甩出三道清气,湮灭了穷追不舍的黑光。 怪物发出一声哀鸣,汪文迪凝力出剑,便要趁它病,要它命。 飞身而去的途中,他眼前蓦地模糊了一阵,动作也跟着放慢了。 他眯了眯眼,集中精神,视野内的景象才重新变得清晰起来,但剑锋已然是偏了,也给了怪物闪躲的机会。 洞穴颤动得更厉害了,那怪物见他正处于深处,索性抬起前爪,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 轰!! 摇摇欲坠的洞穴哪经得起这样一折腾,便是轰然倒塌,把里面的一切都掩埋断壁残垣之下。 包括汪文迪。 快速逃出的怪物露出了得逞的神态,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道锐利无比的金光径直冲出了废墟,金光平移,所到之处,将一切都割裂开来。 砰!! 汪文迪从里头冲了出来,将那废墟夷为平地。 他浮在水里,面色沉沉,似乎在思考什么。 底下的深沟山洞已经不复存在了,唯一没有受到这么大动静波及的,也还是那一处设置好的法阵机关,两个骷髅头和两排人骨,平平稳稳的呆在原地,未曾挪动一分。 怪物脸上的得意也沉了下去,变作了凶狠。 汪文迪收了宝剑,周身的气息有一种毁灭一切的味道。 他不再近身缠斗,抬起手来,手心凝聚金光,射出无数剑气,穿透水幕,破空射去。 终有一道击中了敏捷闪躲的怪物,它嘶吼一声,水灌进了它的伤口,将其愈合,它四脚的红色燃起四团火焰,一个瞬身,就以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出现在了汪文迪身后,一掌扇了过来。 他架起双手格挡,虽未受伤,但被这股不容忽视的冲击力打的后退了十数米。 恍惚间,他眼前的视野又模糊了一阵。 再看清时,怪物到了自己身前,一把捏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往废墟中砸去。 汪文迪哪有这么容易服输,宝剑应声而出,就在这绝对不可能避开的距离下,他被怪物扔了出去,但怪物也被他一剑贯穿了脑门。 嗷——!! 狂风又起,不过这次却是吞噬了重伤的怪物。 他跌落在地,还没喘口气,周边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声。 汪文迪目光一转。 他被丢在了法阵中间! 不好!! 两个骷髅头发出晦暗的光,地面一瞬消失不见,将他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下坠的过程非常痛苦,那狂躁的阴风好像要把自己撕裂,他强打精神,将手里的宝剑向下射去。 划破黑暗,他也稳当落地。 好家伙,他居然进来了? 眼前的景象和张霏霏描述的秘境一样,一望无垠的草原上点缀着一弯月牙湖,妥妥的洞天福地。 但是除此之外,这里已经没有别人存在的气息了。 汪文迪走到月牙湖边,那里还有一棵树苗。 他眼中微动,树苗底下的地面上,有东西。 快步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方不知何为的法阵,法阵的中央,是他已经看过数次的那个图案,三角、圆、大眼。 “看来这十有八九是上官家的法印了。”他分析道。 不过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逗留的,汪文迪飞快的来回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别的有可能出去的机关。 只能从月牙湖里出去了。 “极善,或者极恶……”他笑了笑,道,“我怎么感觉我两个都不是啊。” 既非极善,又非极恶,行事如何不过随心所欲罢了。 他当然记得张霏霏所说,如果符合,就能去往外界,如果不符合,就会被困在其中,永无轮回。 只是,这是眼下仅有的能出去的办法。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跳了下去。 另一边,张宅。 刚接完电话的张霏霏脸上一派喜色,嘴里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调。 从院子里回来的陈月歆见她开心,便问道,“霏霏,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作为医生,最开心的当然是眼见病人痊愈,以及得到老百姓的支持与认可啦,”她拉起陈月歆的手,眼底的喜色抑制不住,道,“刚才诊所来电话了,说人们上赶着送锦旗,夸奖咱们呢,都忙不过来了!” “送不送锦旗的倒不要紧,重要的是我听见他们经历此事之后,明白了咱们医生的良苦用心,这感觉太好了!” 陈月歆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应声道,“是不错!” 她乐道,“等文迪回来,我要把这好消息分享给他。” “哎呀,怎么有些人一心只惦记着情郎呢?”陈月歆故意扯着嗓子道。 “月歆!” 张霏霏跺脚,作势要去打她。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负伤而归 她一面躲闪,一面打趣道,“张医生重色轻友,有了情郎,忘了姐妹!” 张霏霏脸上更羞,脚下也追着陈月歆,愈发不肯罢手了。 忽然间,她心头一紧,步子慢了一拍,崴了一下,还没回神,便先撞上了桌角,大腿上蓦地青紫一片,她也痛呼出声。 陈月歆忙收了玩笑的表情,上前查看,将她扶至沙发上坐下,问道,“怎么了霏霏?磕哪儿了?” 她指了指负伤的腿部,面上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道,“月歆,我心里……不舒坦。” “不舒坦?为什么?我陪你去医院瞧瞧吧?”原以为她是磕痛了才露出这般表情,听她这么一说,陈月歆也严肃了几分。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文迪要出事。” 陈月歆安慰道,“怎么会,他的本事和脑子你还不清楚……” 谁知她还未说完,一道熟悉的气息便先闯进了感知中。 跟着,一道青光闪过,本在书房里泡着的瞿星言一个瞬身就出了门,想来他也是察觉到了这气息才有所动作的。 不过片刻,他便又进来了,还连带搀着个人。 汪文迪。 沙发上的张霏霏顾不得自己崴伤的脚,立即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尽快迎了上去,眉目间尽是担忧与心疼,她抬了抬手道,“文迪,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自己的手该从何处碰到眼前的人,因为他的身上全是黑红一片的血迹,只是黑色占了大半,红色夹杂其中。 汪文迪伸手握住她的手,略显虚弱道,“没事,被暗算了,稍微受了点伤,这血不全是我的,还有那怪物的。” “什么怪物?”陈月歆也连忙发问。 将他扶到桌边坐下,张霏霏刚想伸手给他倒杯水,被陈月歆摁在了他旁边的座椅上,道,“我来,我来,你才刚崴的脚。” 对上汪文迪的眼神,张霏霏温柔道,“我没事,只是磕了一下,不要紧,倒是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这才安心的把自己从秘境出来前的事情详细说明了一遍,跟着把目光投向了瞿星言。 “是朱厌,”瞿星言接过话茬,根据他的描述很快得出了结论,道,“据载:‘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汪文迪一面调息使自己伤口愈合,一面应话,道,“若是朱厌……速度上就说得通了,朱厌乃四大凶兽之一,一旦见了,必有交战,不死不休。” 张霏霏反应过来,道,“四大凶兽,那不就和此前咱们在藤原中吕主墓室中遇见的穷奇是一类?” “不错,”他点了点头,继续道,“四大凶兽指的是穷奇、朱厌、鸣蛇和蜚。” “其中穷奇司极阴邪气,乃至邪之兽,爱好食人,朱厌司战乱,狂暴至极,速度极快,鸣蛇司天灾,一旦出现,所到之处便大旱不生寸草,蜚则司人祸,象征的是足以蔓延人间的疫病。” 瞿星言沉声道,“这四凶兽战斗力都不弱,既然已经见了其二,的确该防着剩下的两只。” 陈月歆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但我们见穷奇的时候,它是为了镇守藤原中吕的墓,不被人打扰,使她复活仪式能够顺利进行,可现在她已经活了,还要四凶兽做什么?”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有理,我一探深沟的时候,里面的人骨都不见了,那就表示藤原中吕已经不需要那极阴之处为自己聚集阴气了,但那通往秘境的法阵机关又还在。” “我掉进去之后,到达了秘境,可里面什么别的东西也没有,既然没有东西存在,也就没有必要保留那处秘境才是。” 几人都陷入了沉思,打破沉默的还是瞿星言,他接着问道,“你进入秘境后,如何出来的?身上的伤又是什么时候带上的?” 汪文迪答道,“秘境中除了月牙湖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作为连接外界的门,我也是从那湖里出来的。” 张霏霏记得上官建巳所言,只有极善或者极恶者可以通过那扇门。 不等她发问,他便缓缓道来,“跳进湖里后,里面有一灵念,所化老者,我心中知晓过门的条件,本来想用冥界众生相加身,假借‘极恶’之名,看能不能侥幸逃脱的。” “但那老头却制住了我的行动,不让我取出法宝,径自问了我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问我什么是缘。” 张霏霏眉间一动,这和那个老者问自己的问题不一样。 汪文迪道,“缘这东西,讳莫如深,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要我说,爱是缘,恨也是缘,若有缘时,一生一世都在身边,若无缘,死生也不复相见。” “第二个问题是,为何太阳西下,人的影子会变长。” “我说,这却是阴阳相调的道理,影是阴,人为阳,此消彼长,光弱了,影就增加,看似势如水火,却必要共存,缺一不可。” 听完这些,陈月歆砸了咂嘴,叹道,“你这脑子……这说出来的话也太有深意了,我是一句也听不懂。” 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继续冲汪文迪道,“然后呢?” 汪文迪答道,“然后就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包围了我,那老头儿说什么纯粹透彻,我倒是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束缚就消失了,面前也越来越亮,我就此从秘境中脱身。” “可气的是,遭了朱厌暗算,它并没有被我解决,一早就在秘境传送出口那儿等着我,头两招我避无可避,只能硬接,因此受了点小伤,而后与朱厌交手,将它斩下。” 他顿了一下,突然转移了话题,道,“阿巍呢?” 张霏霏答道,“巍哥在厨房,怎么了?” 汪文迪扯了个懒腰,活泛了一下筋骨,道,“我先去收拾一下自己吧,一会儿我可要来检查我教你的咒语你练得如何了。” 她又问了一遍,“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吗?” “真的只是一点小伤。”他笑道。 “那好,”她望向陈月歆,道,“月歆,你陪我练练吧,指导指导我。” 陈月歆应声点头,道,“没问题。” 目送两人远去,汪文迪面色沉了沉,上了楼,直奔自己的客房去了,瞿星言亦紧跟其后。 啪嗒,汪文迪甚至将门落了锁。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一边淋浴,一边道,“瞒得过她们,怕是瞒不过你。” 瞿星言就站在外面,抱着双臂靠墙,眸子沉寂,道,“朱厌战斗力虽然不弱,加上是偷袭暗算,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伤了你是有可能,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身上的伤不止是中了两招这么简单。” 里头传来流水的声音,汪文迪任由水流从自己的脑门浇灌而下,冲刷干净所有的污渍。 好半天,他才回话,道,“打斗过程中,我数次……失去视野。” “失去视野?什么意思?”瞿星言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道,“你看不见?” “不是完全看不见,是看不清楚,视线不清晰。”汪文迪叹气的声音被水声掩盖,接着道,“若是看不见,我单凭灵力感知也能轻松作战,但是毫无征兆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对我的干扰还是有些大。” 那就难怪了,瞿星言皱起了眉头,朱厌是没有这种本事的。 他疑惑道,“难道是藤原中吕?” 汪文迪道,“不清楚。” “那你什么打算?” “暂且瞒着吧。” 这回轮到瞿星言沉默了。 他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换了话题,道,“那关于格天论呢?” 汪文迪直言道,“你觉得不是巧合,是霏霏故意为之的?” “说白了,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和动机,只是格天论这本书,不是常人能有的。”瞿星言也同样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在书房里泡了这么长时间,还有别的发现没?”汪文迪追问道。 他答道,“有,古籍记载非常多,尤其是修道之法,但大多数都是古文,其中有一些有翻译,都堆在一个箱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全部看完,只看了大部分。” 浴室里头的人沉吟半晌,默默的说了一句,道,“‘张’之一姓,与道门颇有渊源。” “传到现在第多少代了?” 瞿星言想了想,道,“现在不能以代为论,因为中间出现了分支,若说张天师一脉,应该是六十多代,书中有记载的是第六十三代,已经去世了。” 汪文迪关了水,随手扯下一条毛巾擦头发,道,“哦?还有别的派系?” “有,不过不是正统,却自以为是正统的一些家伙,”瞿星言从门口走到了房间中央,道,“只是有的时候,邪魔歪道可比正统难对付的多。” 收拾完毕的汪文迪三下五除二的套好了衣衫,将自己的头发擦得凌乱非常,水珠乱飞,他也毫不在意。 身上的伤口愈合的七七八八了,他看向瞿星言,道,“这事儿就讨论到这,走吧。” 第三百七十六章 道法咒语 两人又一前一后出了门,为了不惹人怀疑,瞿星言还去书房多呆了一阵,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汪文迪则是直奔前院去了。 到院子里的时候,陈月歆正在与张霏霏简单过招,从张霏霏的身形来看,打架的出招与反制她已经掌握了精髓。 他纵身上前,挑开陈月歆,与她对上一掌。 这一掌却是为了探查她体内灵气有无增长,张霏霏从容应对,不急不缓,回身刺向他的手臂。 他顺势后退,甩出金光缠上她的手腕,把她拉向自己。 两人纷纷落地。 “练得不错,功法和灵力都有进步。”汪文迪如实夸奖。 张霏霏点头,道,“你的伤如何了?” 他张开双臂,似乎在任她检查,笑道,“全好了!” 她拉下他的手,关切柔声道,“你说好了便好了,我信你,只是如果有哪儿没好全、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放心吧。”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应承下来。 一旁的陈月歆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鸡皮疙瘩,咂嘴道,“我怎么感觉空气中都是恋爱的酸臭味呢。”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仍把注意力集中在张霏霏身上。 他讲述道,“我简单的给你把咒语分为基础和高阶两类,教你的这几个都是基本的口诀,驱使灵力后,可以做到引水喷火,加紧修炼、提升灵力后,更可呼风唤雨、驱雷摄电,不过所有的招式都是需要消耗力量的,尽力而为,灵活运用。” “高阶的咒语口诀,大多用来摆阵破法,诸如此前入藤原中吕之墓时,开门念的咒语,实际上就是借我的灵力破了设在周围的阵法,显出门所在之处,还有阴阳棺时,咱们结的阴阳同心阵等等。” “所以说白了,咒语只是一个媒介,是念咒者与天地间自然灵力的衔接,重要的是自身的力量和自己能否自如操控自身的力量。” 张霏霏听得认真,全神贯注的将他所说记在了脑子里。 又见他往自己身上引入一些灵光,道,“你修炼途中,我会用我的力量帮你稳固神元,防止你因过度修行而走火入魔。” 她欣然接受,忽的道,“那这样是不是就表示我与你之间建立了灵力联系?” 那还是许久以前,在宋莺时一事中,她曾经问过他有关于瞬移的法子。 彼时他同她说了‘锚’的理论,还说只要与他建立灵力联系,就可以进行瞬移。 他笑了笑,答道,“聪明。” “从此之后,你我分隔两地,只要不受其他力量干扰,我就能瞬间到达你所在之处。” 张霏霏惊喜道,“那我呢?我可不可以瞬间到你身边?” 他摇了摇头,耐心劝道,“瞬移,相当于几乎无视了空间法则之力的存在,需要十分强大的力量傍身,否则就会在过程中扭曲而亡,而且瞬移的距离也与道行成正比,所以你暂且还不行。” “没关系,”她并不沮丧,道,“只要我以后行,我就觉得很好了。” 她并不怕听见现在不行一类的话,她怕的是一件事情,她现在也做不到,努力了以后还是做不到。 汪文迪见她有如此的心态,也就不必再多言安慰了,转而便道,“我教你的那道敕水神咒练得怎么样了?” 张霏霏也不扭捏,后退了几步,站到偌大的院子中央,抬手起势,那模样还真挺有范儿,凝神念道,“……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水须臾至!” 她话音刚落,面前应声出现了一小方水幕,虽然范围只有一扇窗户那么大,也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但已经算的上是成功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敛了眉目,继续正色道,“与此相同,还有火、风、土,你都演示一遍。” 闻声,她收了水幕,缓了口气,手中的印式也发生了变化,继而道,“……神火四方,五名神降,缚鬼驱邪,无有不着!” 手诀变换,念罢伸出一指,立时射出一道火光,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跳跃的火星子也宣告了她成功的事实。 又见她手一挥,消去火焰,再念道,“……大风簌簌,形如灵雾,上列九星,下化风形!” 她双手合在胸前,额上滑落一滴汗水,紧抿双唇,周身灵力渐渐起势,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股不弱的烈风。 没多久,风便褪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片刻,又接着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为吾关奏,移山留停!” 哐!! 随着一声巨响,竟被她唤出一座小山丘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见状,汪文迪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她将视线投了过来,问道,“文迪,我练得如何?” 汪文迪一甩手,将一切归于原样,上前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答道,“不错,不过你自己也应该发现了,其中有强有弱。” 张霏霏神情专注,道,“我操控水与土时感觉轻松,呼唤火与风时感觉吃力。” 他解释道,“嗯,但也与你练习时长有关,水和土的咒语你此前见我用过,印象深些,火不够娴熟,闲了你可以多问问月歆,风本就不属于基础五行之内,稍难一些,也很正常。” “不过我作为旁观者来看,这其中你最强的是对土的控制,说不准这就是你的天赋所在,能够全精通当然不是坏事,但在修炼中有所侧重还是能帮助你更快的进步,你可以试着把重点放在‘土’上头。” 她点头应下,道,“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一边运力让体内的灵力流转,一边又道,“对了,文迪,此前在对付祝融的时候,我念的甘露咒属于基础咒语还是高阶咒语?” 他道,“高阶咒语,凡是在基础咒语上能发生形态或是性质上变化的,都属于高阶咒语。” 她又问道,“那为何你与我念相同的咒语时,要在前面加上一些口诀呢?”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或是天地玄黄,万法归一。 汪文迪知道她细致,笑答,“单单念咒,便是建立自己与天地间的联系,借用的乃是天地间自然的力量,比如水、火等等,我若加上我自己的法决,便是用我自己的力量驾驭这些元素,威力有增无减,甚至反而更容易操纵。”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我念前面这些,是为了让天地明白,这股力量,是要为‘我’所用的。” 都不用等她开口,汪文迪就明白她一定想问她是不是也能做到这样,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接着道,“还是那句话,你现在不行。” “自己的法决,是在无数实战和长时间的修炼过程中,达到一定的境界,才能悟出来的,独一无二的。” 张霏霏领悟道,“原来如此……那符咒符咒,符与这些咒语又有什么关系呢?” 汪文迪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离吃晚饭的点还有一小段时间,他转身冲后头百无聊赖的陈月歆道,“月歆,去把阿瞿叫出来。” 陈月歆大声道,“叫他干嘛?” 他道,“讲课!” 可谓是一人修道,全员相助了,张霏霏一个人要走这条路,愣是大家伙都在帮她,有力出力,有知识出知识,像陈月歆一般啥都没有的,就干脆陪她练手,再不济,熊巍那样式儿的,就给她做好吃的药膳补充体力。 这称得上是超超超级vip待遇了。 一见到瞿星言出来,汪文迪面前便化出了一方小桌子,上头一壶清茶,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想知道什么?问吧。”瞿星言面无表情,道。 汪文迪也不客气,直言道,“道术咒语和符纸、符咒,具体给讲讲。” 他整理了一会脑子里的信息,平静道,“若要细分下来,咒语根据法术类别,可分为进攻型、辅助型、防御型……” 汪文迪打断他,喝了口茶,道,“分类不用讲的太细,你就举几个例子就行了。” 瞿星言道,“比如辅助型,静心咒、安神咒,做法事用焚香咒,超度用升天咒,拘魂用移魂咒,恢复用五气朝元咒……等等,总之就是根据施术者的需要,就有各式各样的咒语。” 他顿了一下,又强调道,“但咒语虽多,不可乱念,念错一个,会消减自身气运,严重的还会反噬。” 身边的陈月歆撑着脑袋,鄙夷道,“真麻烦,直接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儿这些道士非得弄这么麻烦,你也是的,入世这么些年,学什么不好,偏学这个费脑细胞的玩意儿。” 他回嘴道,“对于脑细胞本来就不多的人来说,学这个确实费劲。”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脑细胞多,你浑身都是脑细胞!” 汪文迪笑了一阵,忙把话题拉回了正轨,催促道,“你讲你的,别跟她斗嘴了。” 瞿星言收回目光,道,“我分几个部分讲吧,符、咒、诀、禁、气、法、术。” “第一,所谓‘符’,就是将咒语篆刻或者描画在特殊材料上,成为符,一道符力量几何,主要由制或画符者的力量、咒语本身的威力,与制作符的材料强度几个因素有关。”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再往汝南 “当然,常见的就是黄表纸了。” 陈月歆没好气的打岔道,“除了黄表纸我可没见过别的。” 他淡然应对,道,“多了,难不成驱邪捉鬼的时候,我还得带一捆黄表纸,以备不时之需?” “大多数时候,黄表纸是用来提前制符的,而在临场反应中,高阶者可以直接以灵力画符,或者手头的物件,也都是可以的。” 一旁的汪文迪斜了她一眼,挑眉威胁道,“月歆,你要是再打岔,我就用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张霏霏出声劝道,“没事儿,月歆问的问题正好也是我想知道的。” 他果然立马改口,道,“看在霏霏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骂这个双标狗。 瞿星言接着讲述,道,“第二,所谓‘咒’,做法、施法时,念的文字,就是咒语,出声念诵或者默念,都有效。” “第三,所谓‘诀’,诀与咒同步,也是在做法或施法的时候,手上的变化,便是手诀,不同的咒语对应的也是不同的手诀。” “第四,所谓‘禁’,也就是禁制的意思,你可以将其理解为门锁,上了锁,表示这道门禁止打开,有时,我们以符为禁制,有时也可以高阶阵法为禁制,目的都是为了阻止进一步的探查。” “第五,所谓‘气’,指的是我们本身体内的能量,在道门中被称为气,有气,就有气场,也就是绝对的能量领域。” “第六,所谓‘法’,这个理解起来比较简单,就是法则、规矩,创造符咒或者释放术式,都要讲究一定的规则,不能有误。” “第七,最后一点,所谓‘术’,即是在摸索出一定的法之上,创造出带有目的性的某种具体的实施途径和手段。” 他说完大约十分钟,张霏霏便投来感激的目光,应声道,“我都记住了。” 瞿星言没有接话,只是点头示意。 一边的汪文迪又问道,“炼体如何了?” 他指了指一边的空地,笑道,“去和月歆过两招吧。” 闻言,陈月歆与她对视一眼,一口应下,道,“好啊!” 两人皆不拖泥带水,利落起身,走到了旁边的空地,相对而站。 张霏霏冲她莞尔一笑,抱拳道,“月歆,请赐教。” 陈月歆也勾起嘴角,同样回礼,道,“那你可要好好看了!” 话音一落,两人便瞬间动作起来。 陈月歆手中化出一道凌厉的红光径直刺了过去,张霏霏凝神屏息,将灵力集中于手掌,出手握住红光,原来是她的九转流火扇,此刻正与自己手上的灵光相抗衡。 她将流火扇抽回,转手出掌,张霏霏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她的身形,与体内灵力流动走向,陈月歆下手似乎带着一股天生的狠劲,即便对手是张霏霏,也丝毫不改,她从这股狠劲中,看见的是对对手的尊敬。 张霏霏一转攻势,错开身形,避开了流火扇边缘灼热锋利的气流,骤然伸出左手,并指为爪霍然冲下,见她想躲,右手亦朝她右肩攻击,两招相逼,使得她只能撤手后退,掌风自肩上擦了过去。 擦过去之处的衣服纵向撕扯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陈月歆暗自点头,心中也觉张霏霏出招十分流畅而有套路。 她站定身形,目不转睛的盯着张霏霏周身浮动的灵气,没多久便再度快速刺向她。 张霏霏正要招架,不料她只是虚晃一招,一个瞬身就突然到了自己后方,随后一掌攻来,她来不及还手,只得先行闪躲,陈月歆加快了自身的速度,再度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就着这个姿势前倾一压,便把张霏霏抵在了后方不远处的树干上,与此同时,陈月歆抬起另一手小臂摁住她的脖颈,使她一时动弹不得。 她知晓,陈月歆自是控制了力度的,便是要看她如何破这个死局。 张霏霏镇静凝神,口中默然念咒,将灵力导入陈月歆身上,念得便是化水的咒语,些许冰针破空刺出。 陈月歆果然松手后撤,笑道,“解得不错!” 她勾嘴一笑,朗声道,“还没完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抓住了陈月歆后撤的空隙,凝力纵身向对方劈了过去,偏身一掌,离陈月歆的身体只有一寸不到的距离了! 陈月歆刹那便收了流火扇,握住她的手腕,以退为进,回身一脚直冲她脊柱中央而去。 快踢到她时,陈月歆便收了力,只是在她背部轻轻一点,又在她腰部落下轻轻一掌,最后要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收尾。 但也只是把她背到了肩上,没有摔下去。 张霏霏呆在她肩上也不挣扎,跟着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脖颈,粲然一笑,道,“月歆,我输了~” 他们都知道,陈月歆不会真的对张霏霏下手的。 “这么短的时间,炼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陈月歆歪着头想了想,似乎在找合适的比喻,道,“以你现在的水准,一个打十个绝对没问题。” 后方的汪文迪也出声补充道,“不错,在战斗过程中加入灵力的招式,霏霏,你已经算得上是完全入门了。” 跟着,便见熊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招呼道,“吃饭了!” 众人相视一笑,陈月歆也将张霏霏放了下来,一同走进了屋子里。 正在盛饭时,熊巍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眉眼中浮现一丝疑惑的神情,随后接起了电话。 几人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只是听他道,“哎,咋了?出什么事儿了?” 又道,“什么?啥时候的事儿?” “好好,您别急,我一会儿给您回过去。” 说罢这些,便挂断了电话。 张霏霏见他脸上神情凝重,立刻问道,“巍哥,谁的电话?” 熊巍走过来坐下,答道,“赵村长打来的。” 瞿星言头一个反应过来,一语点出道,“周孟春老家村子里的村长?” “嗯,”熊巍点了点头,将后续一并说出,道,“村子里有人失踪了。” 失踪二字清楚的砸了下来,几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不轻松了。 他接着道,“赵村长说,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了,就最近的事,治安队没找到人,也还在找,但村子里的小柳最近特别奇怪。” 汪文迪问道,“怎么奇怪?” 熊巍答道,“说什么……小柳一直说下一个就是他了,谁劝都没用。” 陈月歆挑了挑眉,道,“这么邪乎?” “听上去是有点邪乎,”熊巍吃了口饭,又道,“之前咱们帮忙解决了宋莺时的事儿,村长见小柳的模样实在有点吓人,就觉得说不准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这才给我打了电话,想让我帮着拿拿主意。” 但其实现在他们算不上清闲得空,还有许多后话未定的事情。 熊巍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便主动道,“小姐,这事儿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要不这样,我明天自个儿过去一趟,这大过年的,事情不了了,村长他们也过不好年不是?”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别急,若真的是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张霏霏点了点头,接过话茬道,“巍哥,我跟你一块去吧?正好我把孟春的遗物也交给李大婶。” 她这么说,自然也是想管这档子闲事了。 汪文迪看了她一眼,笑道,“无妨,我们就再跑一趟汝南吧。” 熊巍掏出手机,给赵村长回了个信,说他们会在明日前往。 一边的陈月歆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忽的出声,道,“要不我留下守家?” 她的目光一直集中在面前那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上面,让人即便想跟她交流,也看不到她的眼神。 汪文迪率先开口,应道,“可以,这里的确需要留下一个人。” 反正以前也让她守过家,这决定一点也不奇怪,众人皆没有异议,晚饭也在此事的讨论声中愉悦的结束了。 第二天。 昨晚却是一夜安生好梦。 清晨,一行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依旧由熊巍驾车,在陈月歆的送别下,出发再往汝南,临行前,她也有言,若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她前去。 谁知这人还没赶到,半路上便又接到了赵村长打来的电话。 小柳失踪了。 车内的气氛一时沉到了谷底,汪文迪冲着那摁了免提键的手机询问道,“具体什么时候失踪的?” 电话那头传来赵村长担忧而焦急的声音,道,“就今天早晨,老柳去他房间喊他起床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汪文迪继续询问详细状况,道,“他最近除了一直念叨自己是下一个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或者有没有经常去的地点?” 赵村长细想了一会儿,答道,“没有啊!” “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书信什么的?” “没有!” 难道就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汪文迪问熊巍道,“阿巍,还有多久的路?” 熊巍答道,“十来分钟,车得停外头,村子里开不进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小柳的房间 身边的张霏霏拉住了他的手,似是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文迪,你先去吧。” 他也不推脱,点头望向瞿星言,道,“我们先走。” 副驾驶上的瞿星言不露声色,微微点头,只一瞬间,两人就同时消失在了车内。 落点自然在周孟春村子的村口,一棵隐蔽的树下。 放眼望去,赵村长已经带着几个乡亲在不远处等着了,他们脸上满是着急,来回踱步,大约是拿这件事的确一点主意也没有。 两人露了面,朝赵村长走了过去。 “哎哟,汪大仙您终于来了!” 对于这个称呼,汪文迪虽然一脸黑线,但也只得接受,毕竟他可是让织造神女在村中显了真身的大人物,村民们自然对他格外崇拜。 赵村长客气打了招呼,问道,“巍子呢?” “后头,马上就到了,”汪文迪简单说明,便单刀直入,道,“带我们先去小柳家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村长应下,就在前头带路,一边道,“汪大仙,这事儿可真是来的不明不白的,咱村子里都是安生过活的老实人,这大过年的,闹这么一出。” “头一个失踪的是老薛家的娃儿,初一那天丢的,头天晚上还在跟几个孩子放炮仗,第二天早晨就没了影,这可把老薛急坏了。” 跟在汪文迪身后的瞿星言问道,“这小薛平常什么性子?” 赵村长答道,“害,这娃儿可调皮了,不把大人放在眼里,咱们说的话更是耳旁风,好像自个儿是全天下老大似的,向来啊,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又傲又倔,谁也不怕!” 汪文迪又道,“第二个呢?” “第二个咱村里都叫他铁蛋,这孩子是个可怜人,爹妈都去世了,自己没亲人,也从来不跟孩子们一块玩,内向、孤僻得很。”赵村长详细回答道。 “他既然没亲人,你们是怎么发现他失踪了的?” “铁蛋这娃子,不接受咱们村里的帮助,为了糊口,他经常接点街坊邻居的活计,什么帮忙喂鸡啊一类的活,从不迟到,他失踪的那天,原本要来我家帮忙摊煎饼的,一大清早就得来,可是我等他到了中午,也不见他来。” 这村里的景象与大半年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相同的是,这次来还是碰上了不一般的事情,两人自然无暇、无心观察景色,随着赵村长直奔小柳的家里去了。 小柳的爹妈都急坏了,治安队的人刚走,也是加大了对村前村后的搜查力度,让他们安心等消息。 只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做爹妈的心里当然没有着落了。 见村长进屋,两口子立刻迎了上来,哀声连连,道,“村长你说这可咋整呢?咱俩也就这一个娃子,这要是没了不是要了命了吗!” “我跟他娘到处都找遍了,也没见影!昨晚明明好好的在屋子里睡觉的,怎么一大清早人就没了!” 赵村长也赶紧握住他们的手,安慰道,“别着急,别着急,这不,我把汪大仙请来了,放心,他们一定能帮咱们解决问题的!” 两口子的视线望向了后头孑然站着的汪文迪和瞿星言,一副见到了活菩萨的模样,虔诚且感激道,“哎呀感谢大仙,大仙,你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啊!要是能找回孩子,我们夫妻俩给您当牛做马……”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就要下跪叩头。 汪文迪扶额,这他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他伸手扶住这两口子,道,“还是先说说正事儿吧。” 对方连声应下,表示会全力配合调查,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汪文迪问道,“昨晚什么情况?小柳有异常没?” 老柳答道,“自从前两个娃子失踪后,咱家娃儿就开始神神叨叨,成天念叨下一个就是他,给我和他娘吓得啊,所以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是陪着他,看着他睡着,昨晚也和以往一样。” “我和他娘看着他睡下后,就给他关了灯,回了自己屋,谁知今天早晨做好了早饭,不见他出来吃,进屋一看,人就没了!” 说着说着,老柳的眼眶里又泛出了泪水,两夫妻面上都是疲惫忧愁,可见为此事已操碎了心。 后头的瞿星言道,“方便去他房间看看吗?” “好好,两位这边走。”老柳应声领路。 小柳的房间布置的非常简单,一床一桌,还有一个小小的储物柜,和一些手工编织的装饰物,一眼就能将全部景象看尽。 引人注目的是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这窗户上横七竖八的牢牢盯着几根木板,遮挡了外头的风景,让它失去了窗户本该有的一切作用。 汪文迪皱了皱眉,这种将一切阻隔在外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问道,“这窗户是怎么回事?” 老柳重重的叹了口气,难受道,“这窗户是孩子自己钉起来的,说什么也不让我们拆了!” 他继续问道,“那有没有提过为什么要钉起来?” 老柳答道,“他说不钉起来他睡不着觉,别的就没有说了,也不让问,我看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心疼,也就没逼问,由他去了。” 汪文迪与瞿星言对视了一眼,两人其实都没有在这屋子里发现可疑的气息。 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他还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叮嘱道,“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不管这事儿,你俩也不要太急,一切等我消息,再做决断。” 说罢,便同着赵村长一块离开了小柳的家。 回村长家的路上,收到了张霏霏抵达的消息,又与她和熊巍约好,在赵村长家碰头。 汪文迪打听道,“村长,这小柳,平常性格咋样?” 赵村长摇了摇头,道,“跟你说句实在话,小柳这娃子脾气暴得很,许是老柳家老来得子给惯得,稍有不顺心就大发脾气,那性子……又冲动又易怒,不是个好相与的!” “所以啊,汪大仙,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要不是真遇上点不能言说的事儿,哪能变成那幅模样?失魂落魄,成天神神叨叨的念,你说是不是?”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接着道,“对了,村长,再跟您打听个事,村子里有没有听过一种叫‘梦真丸’的药?” 赵村长想了一会儿,道,“没听过,这是啥药?” “没事,您只要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成了。”他随口答道。 又走了片刻,便到了赵村长家门口,张霏霏和熊巍已经在那等着了。 “文迪!”她招了招手,喊道。 赵村长也道,“巍子,这次你能把汪大仙带来,还亲自跟来了,我作为村长,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你看这明明是与你无关的事儿,你还这么上心,我都不知道说些啥好了!快,快里面坐!今晚我亲自下厨!” 熊巍憨厚的笑道,“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能好吃好喝的招待咱们,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来给你打打下手吧,破案这事儿我不在行,帮厨这事儿我可有一手的!” 众人的气氛一时欢乐了起来。 眼见天色还算早,汪文迪便道,“这样,阿巍,你跟村长去准备晚饭,我们仨再去村里四处查查吧。” “好咧!”熊巍朗声应下。 见他与赵村长前后回了屋,张霏霏也是立时关切问道,“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没头绪,咱们边走边说吧。”汪文迪答道。 她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先往神女娘娘的庙里走一趟吧。” “嗯,”他出声应下,随后附耳到瞿星言耳边,安置道,“你去这几个地方查查……” 瞿星言暗自记下,瞬息便不见了踪迹。 另两人则直接去了织造神女庙。 经宋莺时一事,这里的村民似乎对神女庙上心了不少,原本破旧的匾额对联等等,都被新粉刷过了一遍,而且空气中还能闻见香火的微弱气息,想来拜神者也比以前多了。 汪文迪将小柳失踪一事讲给张霏霏听,道,“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张霏霏道,“现在三起失踪案最明显的共通点,就是失踪的人都是孩子,再有就是,失踪的时间都是一样的,你和瞿先生在小柳的屋子里都没有发现邪气一类的……那突破口只能在时间和人上面找。” “你怀疑是江宇在为梦真丸找新的样本?” 他不置可否,应道,“嗯。” 她接着分析,道,“第一,我认为赵村长没有说谎,他们真的没有听过梦真丸,也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第二,梦真丸的作用是长生不老,或者说使人变年轻、延长寿命,那么江宇要找的样本,在年龄上是不是应该偏大一些?” “有道理,你接着说。” “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事儿可能跟江宇的梦真丸没关系。”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走进正殿之前,他们便先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来了。” 说话的是个老尼姑,手里拿着扫帚,正从屋后转了出来。 正是周孟春的母亲,李氏。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最后的提示 如今的她,满目平静,似乎眼中再难有波澜涟漪,但那并非一潭死水,而是一泓令人感觉到安宁和善的净水,她鬓边有几根调皮的跑出来的白发,但她的精气神却反而比之前更好。 她笑了笑,道,“来后院坐坐吧,我正巧泡了壶茶。” 两人相视一眼,随着她一同去了正殿后方。 这庙原本也不大,正殿后方不远处就是两三间耳房,还有一处小小的院落,里面简单的种了一些常见的蔬菜。 昔日李氏在小洋楼里住时,泡的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口齿留香,如今茶壶里只有一些粗茶茶梗了。 汪文迪毫不拘束的坐下,端起一杯茶,道,“你怎么好像知道我们要来?” 李氏也端起茶,仿佛她喝得还是极品香茗,答道,“俗事未了,我当然知道,不可说,不可说。” 张霏霏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顺着她的话道,“李婶儿,这次来,的确是为了履行此前答应你的事情。” 她细致小心的取出藏有周孟春精元的玻璃珠,递了过去,低了低眉目,轻声道,“孟春他……只剩下这个了。” 汪文迪欲将事情概括告知李氏。 对方却先抬起了手,沉吟道,“不必多言。” 她接过玻璃珠子,眼中覆上一层雾气,或许是想哭,又哭不出来。 好一会儿,李氏站起身来,道,“随我来吧。” 李氏领着两人到了自己住的屋子后,又取了一把小铲子,开始一下一下的挖坑。 她道,“你们能送他回到我身边……已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 两人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也等着她的下文。 “庙里如今还是只有我一人,不过常有村民来看我,也帮我打扫殿堂……我从前不觉得时间飞快,现在却越发觉得尘世即是瞬息。” 李氏双手托着那玻璃珠子,轻柔的把它放进小而深的坑中。 填土后,无字作碑。 或许对她来说,有没有墓碑,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冽风吹过,正是小寒大寒的时节,风既冷又利,她双手合十,掩下的不止有最后一掊土,还有她眼里最后一丝尘念。 汪文迪看着她转过身来,问道,“不知瞬息尘世,作何解?” 李氏目光拉的更远了,颇有深意道,“一生寂乱,归于妙法莲华,过眼时你望见一片朱红,好似人间漫遍野火,既觉灼人,但又不伤。” “定下来一看,却是接天生长的麝草,并非火焰。” “然到了最后,亦不知所来何处,所往何求,所执何念。” 她转了个方向,接着点破道,“最近村子里不太平,梦中得见神女娘娘,有言‘东南方向,可破此劫’,这是我最后能帮你们的了。” 说罢,她便收回了目光,兀自拿着扫帚干起活来,道,“时间不早了,二位,该回去吃饭了,你们的朋友在等你们。” 李氏自顾自的下了逐客令,转了个身,又仔细的打扫起来,那周身宁静的气息,让两人觉得,这人与他们,已是陌路了。 两人相视一眼,也不再多问打扰,径直离开了后院,经过殿前时,张霏霏有心,为织造神女上了一炷香,拜了一拜,方同汪文迪一起离去。 还未到赵村长家,远远的就闻见一阵浓厚的肉香味,令人不觉食指大动,加快了脚底下的步子。 出门迎接两人的是赵村长的媳妇儿,罗氏。 屋子里已摆了一桌子菜,熊巍正往返于厨房与桌子之间,端碗布置,到底是过年,光是看着这些美味佳肴,都觉得气氛正好。 赵村长端着最后一碗鱼从厨房里走出来,将菜放在了桌上,又回身去拿自家酿的酒,一边忙活一边招呼,道,“回来的正好啊,快坐下,尝尝我做的菜!” 汪文迪正要坐下,便被热情的赵村长硬是挪到了主座的方向上。 他扫视一圈,暂且没动筷子,笑道,“我看阿瞿还没回来,再等一会吧。” 众人赞同,也先依次坐了下来,默契的没动筷子。 为了避免陷入沉默,张霏霏主动找起了话题,搭话道,“村长,您这手艺,色香俱全,给咱们介绍介绍,做的这几碗都是什么菜?” 赵村长面上愉悦,答道,“不是我吹,你们在城里头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这碗红烧五花肉,才杀的猪,这碗羊汤,也是现宰的羊,鲜得很!” “还有这麻花和馓子,纯手工,你看看这色泽,放心吃,一点也不腻!” 想来他是难得下厨,兴致勃勃的介绍了几样特色菜,洋溢着喜色。 待他说完,汪文迪接过话茬,问道,“大过年的,家里怎么就你们俩人?” 赵村长直言答道,“初二那天咱家妮子才回来过哩,我和她娘就这一个闺女,嫁去了隔壁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每年都是这样,过了初二初三,家里就剩我们两口子了!” 又扯了几句关于赵村长女儿的事情,道是嫁给了隔壁村一个养兔大户,生了个大胖小子。 小外孙今年已经十一岁了,据说因为是独苗,爹妈和爷爷奶奶、连带外公外婆都是可劲疼,别的毛病倒没有,就是有些懒,喊他干啥事也喊不动。 不过懒点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日后再教育改正就是了。 聊了约有二十分钟,瞿星言便踏着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从外头凛然走了进来。 他冲汪文迪微微点头,敛了眉目,在罗氏的招呼下坐到了熊巍身边。 罗氏给几人都倒满了酒,这顿晚饭便算到点开饭了。 酒足饭饱,赵村长夫妇收拾桌面、打扫卫生,几人也没闲着,给帮帮忙什么的。 赵村长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论及能给他们几人住宿的地方,虽然有多余的房间,但也只有两间,一间是普通的客房,另一间是他们女儿的房间。 四个人,两间房,怎么分配,这是一个问题。 离睡觉的点还有一段时间,汪文迪拉了瞿星言散步消食,从村头顺着大路往村尾走。 他直接发问,道,“有什么发现?” 瞿星言公式化冷声答道,“第一个地方,小柳房间的窗户外,那里是一片绿地,风景很不错,没有发现。” “第二个地方,周孟春原来的家,已经锁了,灰很重,看样子是很久没人打理了,我打听了一下,周孟春还有个在省里医院治病的爹,据说他给足了钱,不管他爹的病治得好治不好,都足够在医院护工照顾之下安度晚年了。” “他家应该也没问题,第三个地方,镇蛟湖,我唤了蛟龙出来问询,也没有异常。” 总的来说,这三个地点,一无所获。 汪文迪耸了耸肩,道,“我与霏霏去了一趟神女庙,有一言,‘东南方向,可破此劫’。” 瞿星言眼底微动,与他露出了一样的神色,准确的说出了神女庙东南方向值得一查的地点,问道,“五帝亭?” 汪文迪紧了紧眉头,道,“五帝亭的确在那个方向,那里有我修复的五帝封印,镇压的是相柳亡魂,在宋莺时一事中,神女曾经唤出相柳亡魂试探我,但相柳本是凶兽,难不成……这次的事情是相柳作祟?” “但指示如此,至少要去五帝亭一看了。”瞿星言也没有决断,如是道。 他应声,道,“今晚睡个好觉,明日就去。” 瞿星言挑眉,道,“今晚你能睡好觉吗?” 汪文迪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村长家的客房不大,床上躺俩人都费劲,熊巍那么个大块头,我再跟他挤一挤,已经是极限了,挤不下你。” “好小子,没想到你和月歆那家伙一样八卦!” 料想此时守家的陈月歆应是打了个喷嚏,瞿星言不再同他做口舌之争,快步走开了。 其实不止瞿星言,就连赵村长夫妻俩,也觉得汪文迪和张霏霏是小两口,这到了睡觉的点,愣是赶鸭子上架似的,将两人推进了房间,瞿星言和熊巍自然喜闻乐见,回了客房。 赵村长女儿的房间布置得很精细,看得出是个典型的女生房间,也看得出他们夫妻俩的用心,重要的是……床很大。 他去客房看过,瞿星言说的话倒没骗他,那房间的床的确小。 赵村长也说了,他女儿的房间,自从女儿出嫁后,就换成了双人大床,以便女儿一家子回来探亲。 罗氏还特意说了,这床单被套,给换了新的。 所以这床,从大小上来说……很合适。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大小是重点吗?! 不是! 他是那种趁共居一室的时候动手动脚的人吗? 动手动脚能比睡个好觉,明天继续查案更重要吗?! 不能! 天大地大,大不过他要睡觉。 汪文迪在脑子里给自己洗脑,然后指了指地板,道,“那啥,霏霏,今、今晚我睡地上,你睡床,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伸手去拿床上的枕头。 就在他快要拿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张霏霏的手抢先摁住了他的手。 第三百八十章 又斗相柳 她屈膝坐在床上,别开了视线,含糊道,“睡、睡床吧,地上冷,而且……而且这件事不是挺诡异的吗?我、我害怕,你在我身边好……好一点。” 昏黄的灯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色,足以迷了他的眼。 他的手背上传来她手心的温度,那温度还在升高。 在僵持了两分钟后,汪文迪败下阵来,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掀开被子坐了上去,局促道,“也行……也行。” 张霏霏钻进被窝,躺平,被子整个蒙过了脸,羞赧道,“那……咱们睡、睡觉吧。” 四下里,任何声音,在这一刻入耳皆成空,他能听见的,只有呼吸声、心跳声,混杂成一首诱人而动人的狂想曲。 汪文迪眼神微变,伸手揭去了盖住她脸的被子,让灯光洒在她脸上。 张霏霏一惊,伸手要去抢被子。 他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腕,翻身而上,将她的手扣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表情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她的脸通红,像一颗鲜美的蛇果。 “文、文迪……” “嘘。” 他不让她说话,兀自贴近了她的脸,柔声道,“霏霏,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吗?”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 “秀色可餐,而且一定美味至极。” 张霏霏被他柔和而带着迷离注脚的声音所蛊惑,她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听着自己藏不住的心跳声,两种声音搅在一起,让她的心一片潮湿。 他的双眼中,还有极美的灯光。 汪文迪抬手,熄灭了房里的灯。 但他眼里的光并没有熄灭,张霏霏此时才知道,原来那并不是灯光,而是一簇火苗。 火苗越烧越旺,离自己也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喑哑,“可以吗?” 一夜好梦。 第二天。 瞿星言起床的时候,汪文迪还没起来,他自己便先独身前往了五帝亭,只交代熊巍,让汪文迪起床后去五帝亭找他就行。 五帝亭,依旧高山仰止,初临不觉,真正站在五帝亭中时,便是制高点,足够俯瞰整个村落。 有山靠,有湖望,风水极佳。 站在其中,正眼望去,就能看见五帝台的封印了。 祭台中央有一座石像,便是凶兽相柳。 瞿星言一个利落的纵身,跳到了祭台中间。 这走近一看,才发现石像底座周围,有一些奇怪的印记。 印记绕了底座一圈,好像是由某种复杂难懂的文字形成的咒语,他蹲下身子,仔细研究起来。 内容他看不明白,但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奇怪纹样。 那图案像是几个圆组合而成,一个大圆,三个小圆,大圆中间有几道裂纹,小圆则像是几枚古时候的通宝铜钱。 他确定他曾经看过这个图案。 而且这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才刻上去的,距今时间不会超过一周。 还没等他伸手碰到石像,脚底下便先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 紧接着,这花纹好像活过来了一般,顺着底座,爬上了相柳雕塑的整个表面,微光四溢,他只得闪身后退,避开这道突然炸开的光芒。 汪文迪曾修复过五帝台的封印,按理来说这里应该会有一丝他留下的灵力,但瞿星言刚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封印中并没有任何他的法术气息,而且其中的灵气焕然一新,仿佛从未松动过似的。 这就说明,有其他人的力量,蛮横的剔除且代替了汪文迪留在这里的力量。 而这个‘其他人’,十有八九就是此次失踪案的凶手。 不过眼下瞿星言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面前的石像已经褪去了坚固灰暗的外衣,化作了一只参天巨兽。 九首蛇身,确是相柳无误。 一声刺耳的嚎叫划破天际,相柳九头齐发,吐出无数臭水弹来。 银光在他跟前形成一面使攻击避开的盾牌,臭水弹落在旁边,地面也被腐蚀,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臭沼,恶气熏天,简直是辣眼睛。 瞿星言手握金轮,从银光包裹中飞身而出,径直刺向相柳的脑袋。 其中一头卷起一块大石砸了过来,他索性将金轮射出,回身以掌为刃,劈开了飞来的巨石,踏着碎块快速接近相柳,又凝力推了金轮一把。 金轮锐不可当,锋刃直接刺进了它一个头颅,使它仰天哀鸣,疼痛难当。 瞿星言不予理会,只想速战速决,伸手收回金轮,青光附着其上,一个瞬身再次到了另一颗头颅后方,抬手便要切下。 黑气暴涨,其余的头颅发动攻势,一拥而上,口中极速射出无数黑光,他迅速反应,收手闪身,避开黑光的锋芒,转而攻击它庞大的身躯,周边的空气里衍生无数粗壮的树枝,与它的脑袋纠缠在一起。 他自己则立马凝聚两团青光,砸中了相柳的腹部。 叮铃——!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下一秒,瞿星言左肩猛然传来一阵痛楚。 偏头一看,竟然是一条悄无声息的小蛇! 此时小蛇正死死咬着他的肩膀,青光刹那窜上,将它绞得粉碎。 他眼中一凛,转身数道青光打在相柳身上,把它的鳞片都刮下来一层。 趁着空隙,他再度一跃而起,以无法捕捉的速度冲了过去,空气中留下一道因速度过快而产生的炫目光晕轨迹,他一把扣住相柳两头,金轮利落的将其切下,快速移动中,一手去拽它的头,一手操纵金轮。 不多时,竟连续割下它五个头来,将它庞大的身躯摔在了地上。 相柳发出惨叫,它流出的血比它吐出的水还要更臭。 它匍匐挣扎着,恍惚间,瞿星言好像又听见了那清脆的铃铛声,但十分遥远,全然抓不住。 数不清的小蛇从四面八方涌来,黑雾渐起,逐渐蔓延了相柳的伤口,包裹了它全身。 “去杀相柳!”一道金光随着喊声传来。 瞿星言手一紧,冲进了黑雾中。 来者正是汪文迪,他甩出两道剑气,便将周围的小蛇全部清理干净,正要进黑雾中助阵时,黑雾却先消散了。 出现在黑雾消失后的,也只剩下拧着眉头的瞿星言,相柳已然不见了踪迹。 汪文迪收了武器,快步上前,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瞿星言顺了口气,轻轻摇头道,“这蛇……有毒,处理一下就行了。” 不难看见,他左肩上的伤口周边青紫一片,伤口也在扩散。 “这次相柳是被人召唤,还是自行作祟?”汪文迪为其注入一道灵光,暂且稳住了他的伤势,继续问道。 “被人所控吧,”瞿星言站起身来,带着他走到了石像跟前,指着底下的花纹道,“这里有一道别人设下的阵法,你此前留下修复巩固五帝台封印的力量完全被取代了,你可以看看。” 汪文迪细细查看起来,眯了眯眼道,“又是个藏头露尾,只会躲在暗处的家伙!” “也不完全是,”瞿星言迟疑道,“有几处奇怪的地方。” “第一,这咒文当中的图形,我曾见过,在江宇的手臂上,他胳膊上有个一模一样的花纹。” “第二,我与相柳交手,听见了奇怪的铃铛声。” 江宇那人是从来没有用过铃铛一类东西来施展某种术法的。 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道,“我也怀疑过他,但找村长说没听过梦真丸,而且我觉得霏霏说的也有理,如果真是为了梦真丸,他应该找年纪大的作样本才更合理。” “可……这里的线索,好像也的确指向了他。” 来五帝台找线索的提示可是织造神女给的,不应当有误。 汪文迪将一道蛮横的灵力打入石像身上,试图再逼相柳现身一斗,但没能成功,他拿了主意,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提防他一手,若是要找样本,三个肯定不够,一定还会有第四个。” “我打算再去小薛和铁蛋的住处查访,看看有没有新的被遗漏的线索。” 瞿星言应话道,“嗯,我再想想看,能不能破解这咒文所布,是个什么法阵。” 汪文迪道,“那走吧,先回赵村长家,你伤好了再行动。” 他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知道月歆为什么要留下守家吗?” “啊?”汪文迪一愣,随后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笑了几声,道,“这有什么为什么的?她留下守家不挺好的吗?” 瞿星言没看他的表情,兀自想着,道,“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按她的性子,不应该在这种关头主动要求留下守家吧?你不觉得奇怪吗?不会出什么事吧?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汪文迪摆了摆手,走到了他前头,直言道,“我没觉得奇怪啊,别想那么多了,处理好咱们手头的事儿才是最重要的,月歆好好在家呆着,一定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说完这些,他就不再与瞿星言讨论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回到了找村长家,瞿星言的伤口在汪文迪的帮助下也很快痊愈。 正欲出发前往小薛家,熊巍突然冒了出来,热情道,“汪哥,我给你煮了碗药膳,你趁热喝了再去办事吧。”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灵与邪并存 汪文迪接过碗,那盖子一揭,浓郁的党参味儿就飘了出来。 他皱了皱眉,往里一看,道,“阿巍,你给我炖的这是什么汤?!” 瞿星言瞥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向了早后退好几米远的熊巍,两人对视,那眼神竟是心照不宣了。 熊巍答道,“汪哥,你就喝点吧。” 那是一味龙眼党参炖牡蛎,色鲜味美,实为药膳中的佳品。 汪文迪脸色微变,别开眼搁下了碗,道,“我用不着喝这个。” 熊巍关切道,“喝点吧,汪哥,我特意查的,这玩意儿壮阳补肾,很有效的!” “有效你个头,”汪文迪张口开骂,一甩手道,“你汪哥我猛得很,谁告诉你我需要壮阳补肾的?” “小姐啊!”熊巍理直气壮,一脸好心好意道,“今早就听小姐一直嚷嚷腰痛,我就给你煮了这碗汤啊!”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霏霏腰痛,你给我煮药?你这是什么逻辑?” 熊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哎呀汪哥,大家懂的都懂,我这不是寻思……你消耗太大,得补补嘛!” 闻言,一贯高冷的瞿星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汪文迪回头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俨然已经被同化成了汪张的cp粉头子之一。 夹在两人中间的汪文迪急得跺脚,白眼已经翻上了天,道,“我怎么会跟你们俩这种肮脏思想的人是队友呢我!霏霏她腰痛,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房间的床板太硬了她睡得不习惯!你们想什么呢!!” 沉默。 微妙的沉默。 熊巍摩挲着下巴,眼神显得非常智慧,问道,“汪哥,照你这么说,昨晚你和小姐……什么也没发生?” “没发生,”汪文迪叹了口气,道,“哎,没想到我本一世英名,在你们眼里居然是这种没有定力的人,真是太让我心痛了。” 熊巍这才反应过来,道,“哎呀,那小姐岂不是真的腰痛,我得赶紧去问问她感觉咋样了,有啥想吃的没!” 说着,他正要冲里边的房间走去,才迈开一步,又顿了一下,望向汪文迪,问道,“汪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 汪文迪道,“有屁快放!” “就是……那个……你和小姐到底进展到哪儿了?” “问你个头!给爷爬!” 他作势要把桌上的龙眼党参炖牡蛎砸过来,吓得熊巍一面赔笑一面赶紧溜了。 “一天到晚不学好,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汪文迪没好气的撇下汤盏,又冲瞿星言道,“还有你,你也跟着阿巍瞎起哄,你是月歆派来的间谍吧!” 瞿星言轻笑不语,转身朝屋外走去,两人向外头正在干活的赵村长打听了小薛家的住处,便直奔目的地去了。 小薛家与村中大多数的房屋构建是一致的,几方土屋,围栏和院子,猪圈和鸡舍,透着淳厚与朴素的气息。 两人到的时候,院子里坐了一个年龄约在二十上下的姑娘,穿着厚实的棉布花大袄,手里拿着一把略显破烂的蒲扇煽火,她面前摆了一个小小的药炉,上面置着一方药壶,显然是正在熬药。 屋内传来一个浑厚但沙哑的男声,道,“闺女,药好了没?” 姑娘揭开盖子,用厚厚的布小心的托起药壶,把里面的药分别倒进了两个碗,应话道,“好了爹,我这就端进来!” 她一起身,才看见院子外站了两个欲要进来的人,便问道,“你们是谁?” 汪文迪答道,“我们是赵村长找来查孩子失踪一事的人,方便的话想跟老薛谈谈。” “不方便,你们走吧。”她毫不客气,直接否决。 “没猜错的话,你是小薛的姐姐吧?”汪文迪继续周旋,道,“你弟弟失踪了,你不想我们早点找到他吗?” 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痛,但很快又被冷漠和决绝掩盖了过去,道,“治安队已经在找了,你们还是走吧,关于我弟弟的失踪,我们该说的都和治安队说过了。” 好家伙,油盐不进? “钟儿,谁来了?”这是刚才那个说话的男声。 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满脸沧桑,眼神哀痛,鬓边全白,看上去既苍老又落魄。 薛林钟顺了眉目,答道,“爹,是两个多管闲事的外乡人。” 老薛抬眼看了看杵在外头的两人,眼中突然一亮,道,“钟儿,你说什么胡话!这可是村长找来的汪大仙,上回神女娘娘……算了,跟你这孩子说了你也不懂,快把药给你娘和你奶端进去!” 说罢,他就把薛林钟推进了屋子里,自己迎上前来,好像所有的希望都托在了汪文迪身上。 汪文迪也不避讳,不推脱,承人之事当然要说到做到了。 他道,“我们的确是来查小薛失踪的事儿的,先说说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然后带我们去小薛的房间看看吧。” “好好,两位跟我走。” 老薛连声应下,擦了一把眼睛,一边带路一边道,“年三十那晚,咱家孩儿跟村里几个娃子放炮仗,孩儿贪玩,过了十二点还不见回家,还是他娘去寻他回屋的,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 “孩儿不肯睡觉,非要再放烟花,我和他娘不准,为着这事儿还骂了俺俩大半点钟……” 汪文迪挑了挑眉,道,“等等,他一个孩子,骂你俩?” 老薛脸上露出一丝悔恨的表情,叹气道,“不怕您笑话,咱家老来得了这么个小子……他傲得很,谁也不放在眼里。” 想起赵村长所说,小薛是村里的孩子王,汪文迪可以想象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便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钟儿和她娘俩人就又陪着在院外放了个把小时的烟花,这才算完,回来后就回房躺下睡觉了。” 说到这,老薛眼眶泛泪,看得出的确十分疼爱这个小儿子,继续道,“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孩儿就不见了!这可不是要了老命了吗,咱家把村子都来回翻了好几遍了,愣是找不着人影!他娘和他奶奶哪受得了这打击?都病倒了。” 两人已随他走到了小薛房间门口,又见薛林钟端着两个空碗从里屋出来,道,“爹,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相信治安队行不行?我看这些人啊,十有八九都是搞传销的江湖骗子,来骗咱们钱的,搞不懂村长和你们怎么这么相信他们。” “胡说!”老薛气急,道,“大仙的本事村里人都看见了,你这妮子那会儿没在家没见着,你不信去问问村里人,总不能大家伙合起来蒙你吧?!” “这一天找不到你弟弟,你娘和你奶奶的病一天就好不起来,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年到头回家这么一趟,忙没帮上一点,尽说胡话!” 老薛对她的态度算不得好,薛林钟冷哼了一声,也提高了声音,道,“随便你,反正我不相信他们。” 离去时,汪文迪看见她握着碗的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结合她的年龄,汪文迪问道,“你女儿在外地上学?” 老薛也哼了一声,道,“她上个屁的学,在外头打工!” 汪文迪同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再接话,扭头进了小薛的房间。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两人的神色皆发生了相同的变化。 此前在小柳家查探小柳房间时,屋内是不曾有这股阴气的。 两人凝神细感,仔细的在屋内找寻起线索。 奈何这股细微的阴气仅仅是盘旋在房内不肯散去,既甄别不出来源,也找不出与其余何处相连。 他们尝试驱散这股阴气,但没能成功,它就像是牢牢咬合住了某样东西,一丝也不肯松口。 瞿星言轻声与汪文迪交流,道,“这般阴气,虽看上去微末,但必有一处阵法或邪物与其相辅,如果不找到关键破开,这里的阴气会越来越重,这一屋子的人已经病倒了俩,再严重点……可能就都没了。” “老薛家很奇怪,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汪文迪皱了皱眉,道。 他果断答道,“嗯,从院外进来的时候,有一丝同样判断不出来源的灵气,按理来说,有仙灵之气萦绕的屋子,屋主运气极佳,邪祟不入。” 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道,“这就是外有灵,内藏邪?” “灵与邪是不相容的,能在同一个格局中如此平衡的共存,一定有某种介质或者法器驾驭。”瞿星言沉声道。 “有道理,”汪文迪拿了主意,道,“走吧,再去铁蛋的屋子看看。” 从小薛的房间出来,老薛仍在外头候着。 “怎么样?大仙?看出什么来没?”他焦急道。 “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你帮忙做件事。”汪文迪答道。 老薛道,“您说,您说,我一定照做!” 他给出了办法,道,“找两个香炉,今晚十二点准时,分别点上三支香,一个放在院子中间,另一个摆在你儿子房间门口,烧上一晚,我明天来看。” 第三百八十二章 铁蛋的日记 说罢,汪文迪又强调了一句,道,“记住,点上摆好之后就不能再碰了,即便中途灭了也无需续火,明白了吗?” 老薛应道,“明白了,我一定照做。” 汪文迪点了点头,便同瞿星言一块转身,正欲离开此地。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瞿星言眼尖的瞥见一道身影利落的缩回了房内,眉间不觉一皱。 待走了两步,他又回身冲老薛叮嘱道,“对了,你点完香后就回屋,无论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老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丝毫不敢怠慢的应了下来,这才把两人送离了家。 剩下的时间两人也不闲着,立刻朝铁蛋的住处去了。 “你故意的吧?”汪文迪忽然道,“最后说那句话。” 瞿星言直接承认,答道,“嗯,薛林钟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她是有点奇怪,一边笃定地说不相信我们这一套,一边还要偷听,”汪文迪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接着道,“说不准她弟弟的失踪……能在她身上找到一些线索,试探她一下也好。” 瞿星言冷声道,“关键在于,她心里到底是希望找回她弟弟,还是不希望。”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田边的一处简陋茅屋。 据赵村长所说,铁蛋就住在这个地方,村里人多次想接济他,哪怕先把他住的问题解决了,让他稍微住的舒坦一点也是好的,但都被他拒绝了。 他宁愿蜗居在这种挡不住风吹雨打的破烂地方,也不接受村民们的好意。 这屋子太单薄了,一眼望去就是一间茅草房,门口摆了个旧水桶,半掩着的门,看上去根本不像是能生存的空间。 里面就更简单了,一方小矮桌,地上铺着厚厚的茅草,茅草上叠着一块谁家不要的草席,就是铁蛋的床了。 屋里很阴凉,这是两人的第一感觉。 但说实在的,在这种环境下,本处于田野边,平日里就会比其他地方更加潮湿,何况现在是冬季,四面漏风,冷也再正常不过了。 家徒四壁,真要查点、找点什么东西,反而还不知道从哪找起了。 汪文迪一眼把里面的所有看了个干净,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摆了摆手道,“线索总不可能藏在那堆茅草里吧?” 瞿星言瞥了他一眼,指尖凝出青光,瞬间将茅草夷平。 还真有个东西暴露在了视野里。 “卧槽!”汪文迪惊道,随后快步走了过去。 是一本小本子,还有一支已经削得很短的铅笔。 他将本子捡了起来,翻开第一页,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日期、天气、心情。 好嘛,原来是本日记。 大年三十,阴天,下雪,心情不好,大家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饺子,只有我是一个人,没有饺子,没有爸爸妈妈。 新年初一,下完雪了,天晴,心情不知道好还是不好,听说薛叔叔家的小儿子丢了,村里人都很着急,他儿子又不是什么好人,他丢了我心情很好,但……我丢了应该没人会找我的吧,所以心情不好。 初二,天晴,心情不好,大家都在串门,他们都有新的玩具了,没有人来找我,我也没有人可找。我在屋子后面和旁边捡到了三块好看的石头,这是我唯一的玩具了。村长让我明天早晨去帮他做煎饼,我答应了,希望明天有好吃的。 这是日记的后三篇,铁蛋没能继续把日记写下去,因为他在初三那天便失踪了。 日记读来让人感觉有些伤感,其实铁蛋的日记里通篇很少有‘快乐’与‘幸福’这样的字眼,他也没什么文化,描述心情时只会用好或不好这样简单的词汇。 他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孩子的基本要求罢了。 有爸妈陪,有好吃的,有新玩具。 哪一点对其他孩子来说都很简单,但对他来说都很难。 瞿星言接过日记,翻阅起来。 “找什么呢?”汪文迪问道。 “找找他为什么不接受村民帮助的理由。”他答道。 日记的第一篇是写的是他帮忙喂鸡,然后换来了这本本子和一支铅笔。 又翻了两页,上面写道—— 今天和人吵架了,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我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他们觉得我可怜,我偏不要,我又不是阿猫阿狗,好生气,以后再也不帮他家干活了。 汪文迪瞟了一眼,挑眉道,“嚯,这孩子还挺有个性的。” “是,个性鲜明,但他心底其实很想要那些东西吧。”瞿星言合上了本子,道,“这样自相矛盾的个性,鲜明的到底是有骨气,还是扭曲的心态?” 听他这么说,汪文迪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点道理,村民们也不懂心理学,没人能开导、劝慰他,他自己也没接受过教育,难免心里的情绪会走歪。” “你还挺懂人性的嘛!” 瞿星言不置可否,把本子扔给了他,自己出了门,在房屋周围查看起来。 汪文迪知道他在研究什么,铁蛋日记里最后提到的,他在屋子周围捡到了三颗‘好看的石头’。 他收好日记,将屋内恢复成原状,跟在后面也出了门。 这出了屋子一看,却找不见瞿星言的踪影了。 “我在这。”淡然沉静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汪文迪后退了几步,抬头一看,道,“你跑人家屋顶上去干什么?还不下来,一会给人家踩塌了!” 瞿星言不予理会,自顾自道,“你上来。” “我不上来。” 汪文迪本着想逗他玩玩的心态拒绝了他的要求,谁知瞿星言竟真的不再与他斗嘴,转而做起自己手头的事情来。 只见他收回视线,射出三道青光,一道落在屋后,另外两道分别落在屋子左右两侧。 随后,三道青光相汇,形成一个三角形,三角缓缓往上移动,覆盖了整个屋子,最后在屋顶,也就是瞿星言的脚底,浮现了另一个图案。 正是此前他说在江宇胳膊上看见过的那个。 不等汪文迪发话询问,一阵冷风从屋内猛然灌出,直扑他面门而来。 恍惚间,他看见了一只撞破法阵的巨兽。 脚踏烟雾,牙齿锐利无比,身着坚硬的鳞甲,口里喷着烈火,一刹那就到了汪文迪跟前。 汪文迪手中化出宝剑,利落一挥。 又来了,视线一瞬间模糊了。 恢复之时,面前还是那一方茅草屋,瞿星言依旧站在屋顶。 他高声问道,“什么情况?” 瞿星言从上面跳下来,落到他身边,反问道,“一道虚影,你吓成这样?” 汪文迪一愣,也对,方才自己宝剑出手,的确没有击中什么的感觉,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拧起了眉头,道,“不是,刚才又看不见了。” 正如他此前所言,若是一直看不见也就算了,可这一阵一阵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上这么一下,面对险境时的确是危急万分更来不及防备,被吓着也在情理之中。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这一路上你有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没有,”汪文迪答道,“上一次是和朱厌动手。” 他接着道,“我自查过,我的身体和力量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两次都是在运力动手的时候出现眼花的状况,瞿星言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沉寂。 最终还是汪文迪主动道,“这都是小问题。” “刚才我看见了一只怪物从屋子里冲出来,能吐火,一口尖牙,这是什么怪物?” 瞿星言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不知道,但这证明了铁蛋捡到的三块石头有问题,而且刚才起阵时的图案……又是江宇胳膊上那个。” 汪文迪也思索道,“难道真跟他有关?不过……真跟他有关也好,此前的事可以一并处理了,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抓这几个孩子干嘛?” “今儿还继续查吗?”瞿星言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问道。 “不查了,等明天。”汪文迪决断道,“回去休息,走。” 瞿星言跟上他的步子,又问道,“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张霏霏进展到哪一步了?” 汪文迪欲哭无泪,道,“怎么连你也好奇这个啊?!” 瞿星言说的有理有据,道,“你不是说我是月歆派来的间谍吗?我替她好奇的。” “你真想知道?” “嗯。” 汪文迪捋了捋根本就没有的胡子,一派高深莫测的神态,虽是摇头晃脑,但却压低了声音,妥协道,“好吧,看在大家都是男人的份上,我就稍微透露一点点,咳咳!!” “我跟霏霏……不就是,就是……只差最后一步了呗。” 谁料瞿星言居然一脸正色,道,“昨晚是个机会。” “你怎么连说这种话都这么一本正经啊?”汪文迪道。 瞿星言道,“正经?我只是觉得逻辑应该是这样的,按照正常流程,你们……”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打住打住!流程就不用你教我了,你个母胎单身的主儿,还跟我说流程。”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神借力 “食色,性也。”瞿星言不以为意,讲述道,“你是人,有七情六欲,乃为人性,你修道,是为了去除杂念,超脱境界,但不是为了抹灭人性。”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收了脸上的表情,语气也认真了几分,道,“兄弟,我跟你说真的。” “我知道昨晚是机会啊,但是……我还是觉得没到时候,正如你所说,我想掌控自己的情绪,而不想被自己的情绪掌控,我觉得昨晚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咱们今后的路还有很长,我和霏霏迟早会修成正果的。” “总之,昨晚,我和她的确没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听完,瞿星言盯了他一会儿,道,“不懂。” 汪文迪挑眉道,“你不懂什么?” 他一板一眼答道,“如果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的逻辑会让我立刻去做这件事,所以不懂,我不理解人性的七情六欲,也不理解一百个人有一百种做事的方法。” “更不理解,为什么月歆可以与人性相溶。”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陈月歆,观察她身上神性与人性的平衡,只是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要你总和我们呆在一处,想必你心里的问题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定会得到答案的。” 而眼下重要的是,他们在铁蛋居住的地方,按照此前唤起的阵法,居然召出了怪物的虚影,这足以充分说明,这次的失踪事件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话分两头。 张宅。 陈月歆主动留下当然是有目的的。 她是为了手稿解法中提到的‘三千善神的仙力’,用来对应破解陨圣露中的妖气。 当然,三千只是一个统筹称呼的数字,她不可能真的去找三千位神仙,收集三千缕仙力,时间上不允许,工程量也太过巨大。 故而,只需在数中取极数‘九’,找到九位最具代表性的神仙,收集他们身上的一缕仙力即可。 过程也不复杂,只需要准备好容器,摆坛作法,祭天请神便可。 如果顺利的话,处理完这事儿,她还能去汝南帮忙。 只是这九神中有一位碧霞元君,朱雀曾将她手下童子打伤…… 陈月歆暗自叹气,当时她也是气盛,以蛮力伤人,又并未道歉,只是想着碧霞元君与九天玄女也无甚往来,它们四圣也犯不着去为一个童子道歉,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来,若真因此被碧霞元君为难了,可不是要后悔死了吗。 思来想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头一天,陈月歆便以自己的灵力凝筑了一方菱形的精巧容器,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做了十足的准备,就在张宅的后院升坛。 割破鲜血,滴入香炉。 陈月歆虔诚念道,“吾于此处祭天,祈诸神仙力,解陨圣妖邪。” “诸天赓善哉,金童舞瑶琴,愿倾八霞光,照依归依心,骚法大法稿,翼侍五云深。” “净坛毕,焚香通神。” 话音一落,她便点燃了香炉中的九支香,而后将容器置于前方。 凝神静气,闭了双眼,换了口诀,又念道,“一请,崇自浩劫前,中古复尊上,重称赞耳,世主好道。” 头前第一支香随着她的话语骤然燃尽,一道金光自天际急急落下,被收入了菱形容器里。 “二请,福德正神,掌管疆土,镇守一方,先命立社,地广谷多。” “三请,神异多能,变化无穷,驱雷役电,保命解灾,元帅之功莫大焉。” 这两道咒语下去,第二支同第三支香皆同样烧完,换来的自是第二道同第三道金光。 “四请,降妖伏魔,济世度人,纠察三界,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真武神也。” “五请,剑祖剑仙,功成八百,行满三千,暮宿苍梧,朝游蓬岛,半是风狂半是颠。” “六请,五岳之宗,天帝之孙,神灵之府,新旧相代,固国安民,延年益寿,长命成仙。” “七请,北斗降身,三界显迹,巨海通灵,神通变化。” “八请,万物之始,阴阳交代,察木德,玉女坤质,而为水,助生成之功。” “九请,天地尊神,元气炼精,调和阴阳,光明日月,莫不由之。” 一通咒语念罢,极其耗费心神灵力。 陈月歆再度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结果既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容器内总共有八道仙力,面前烧尽的香已经说明了一切。 唯独剩下的那一根,是第八根。 第八请,请的就是碧霞元君。 她猜到了此事是她之前造的孽,碧霞元君没那么简单就会帮她,可是她没想到她诚心诚意摆明了缘由,这乃是救命的大事,救的还是四圣中的青龙,碧霞元君竟然真的连玄女的面子都不给! 第八根香烧得极慢,连带着陈月歆的心一同沉了下去。 她再次割破手心中的伤口,将新鲜的血液再一次汇入香炉,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十二分虔诚的心态,开口念道,“八请,万物之始,阴阳交代,察木德,玉女坤质,而为水,助生成之功。” 那火星子还是不急不缓的蔓延着。 陈月歆皱了皱眉,往后退了半步,拜了三拜,已经拿出了最高的诚意,径直与那一缕青烟沟通道,“第八请,为请碧霞元君仙子,恳请伸出援手,赐一缕仙力,若能救得青龙,玄女娘娘感激不尽,吾亦感恩戴德!” 片刻,一阵微风吹过,将剩下的那炷香吹灭了。 陈月歆脸色一变,香灭了,就代表她请不动这尊神。 一道严肃的仙音自天际降下,道,“四圣朱雀,前因未了,报应今日,你若诚心,就亲自来吾之道场一趟吧。” 说罢,一道金色光柱落在了陈月歆跟前。 事到如今,陈月歆没有别的办法,那三样东西——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一族秘法、三千善神的仙力,这里头她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有这一样了。 思及过往种种,瞿星言为救她总是不顾一切,她不想再欠这个人情了。 她咬了咬牙,收了自己的脾气,踏进了金光。 碧霞元君地位颇高、仙力极强,自然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作为道场。 顺着这道金光的指引,陈月歆眼前的景象最终停在一处恢弘的宫殿前。 四周皆是仙山,云雾缭绕,美不胜收。 宫殿正门上浩然刻着三个大字,碧霞宫。 陈月歆无心欣赏景致,门已大开,她快步走了进去。 “吾已赴约,还请仙子现身一见。”她站在大殿中央,沉声道。 不过她等来的并不是碧霞元君。 就在她的耐心快要完全耗尽之前,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朱雀大人,久等了。” 陈月歆回头,声音的主人同样的清冷,还带着一丝孤高,这是个少年,一身出尘之气,眉心一点圆,颇有出淤泥而不染之风骨。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陈月歆眼神微动,认出了来者,沉吟道,“是你。” 那是十分久远的记忆,碧霞元君打发了童子去山巅险境,采集雪莲之种,童子克尽艰险,寻得一株,方采下,便遇上了途经此地的朱雀。 朱雀心想,此地甚险,这人既能安然无恙往返,必定有几分本事,于是不由分说就要与童子交战。 童子还未应允,朱雀已然先攻,交手之中,童子不敌,携了雪莲种仓皇逃跑,朱雀不曾追击,留下的,便是童子脖子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道疤痕居然还在。 按理来说,他修仙法,又长期伴随碧霞元君身侧,应该好得很快才是。 “是我。” 仙童承认了身份,此前那句‘朱雀大人’就变了味道,变得有些嘲讽了。 陈月歆不愿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也不客气,直言道,“仙子呢?本座找仙子有急事。” “朱雀大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吗?”仙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语气里也一直有一分压抑的不满与怒意,道,“此次本就是娘娘让你前来,她既不见你,派我出来,意思便是,事情成败与否,皆由我定。” 换言之,碧霞元君能否伸出这次援手,全在于仙童肯不肯原谅陈月歆。 陈月歆明白了他的意思,语调先低了一分,好生道,“你我之间乃是私人恩怨,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绝无半句怨言,可我借仙力为救青龙,他与你并无过节,不是吗?” 仙童不依不饶,道,“严格来讲,四圣一体暂且不论,那日,假若青龙能及时赶来,阻止于你,何至于留下这道疤痕?” 陈月歆皱了皱眉,道,“你我交手之日,他正潜心修炼,根本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儿,何谈阻止我?你这是强加之罪!” 仙童道,“那我又为何要管他的死活?” “你这是什么歪理?!”她气急,周身彤色的光已若隐若现。 “朱雀大人,你要动手,我今日绝对奉陪,但你休想我原谅你,也休想带走娘娘一分一毫的仙力!”仙童一甩衣袖,傲然道。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报还一报 比傲,陈月歆还没输给过谁,她实在是生气,剜了他一眼,道,“我当日是没追你,要按照你的歪理,我当日就应该将你打死省事不是?” 仙童冷笑一声,道,“将我打死你今日就更得不到娘娘的帮助。” “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个暴力狂?你自己想想吧,反正身中陨圣露的,不是我碧霞宫的人。” “能救与不能救,全在你的一念之间了!” 若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动手,后果如何,仙童讲的很明白。 几个呼吸之间,陈月歆终是强压下了自己涌动的灵力。 她平复自己的心绪,脑海里划过瞿星言的脸。 记得去找尸童王的时候,她因拼了命的护住那孩子,而让自己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中,能量无法回复,她只能等死。 是瞿星言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 坏了他要遵守的天机,就在那时现出青龙之身,也无所谓。 记得梦真丸发布会的时候,因未曾料想尸王赢勾参战,遭了敌人算计,进退两难之际,要么中招的是她,要么中招的就是张霏霏。 也是瞿星言做了选择,在二者之中救了她。 并告诉她,无论如何,他都势必救她。 记得一气之下身入阴阳棺时,因阵法的特殊,她不懂道法,在其中几乎是无能为力,是诸般历尽艰辛。 还是瞿星言果断入阳棺,从不多言,却言出必行。 在其中消耗数百数千倍的力量也无妨,只要与她一起走。 回想起来,无数个濒临死亡的瞬间,拉住她的手的,都是瞿星言。 她好难过。 陈月歆想起上古时候,某次她察觉灵光现世,欲往那仙力充沛之所修炼,却不想那处乃是一地有主的险境,阴寒侵人,冰封万里。 她一时不备坠入冰窟,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她的,也是青龙。 青龙将她捞了起来,把自己的力量分给她,把她带回玄女身边。 玄女就是那时同她说了那番话的—— “不要再做这般冒险的事情了,修炼从无捷径可讲,若再有下回,饶是青龙,也难救你。” 她恢复了一些精力,道,“玄女娘娘,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朱雀啊,这天下哪有我的对手?今天我是一个没注意,要光明正大的动起手来,哪用得着青龙那家伙帮忙?” “傻孩子,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四星相和,天下太平。 到现在陈月歆还是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有点明白了。 那次她被救回去之后,有一段时间没见着青龙的影子,她问玄女,玄女也只是笑而不答。 后来再见时,她感觉到他体内有一丝不寻常的寒气,因为青龙生性就是冷的,那时的她并未在意,只觉得他是闭关修炼,想着打败自己。 她现在知道了,他并没有闭关,或许是去那处冰封险境为她寻仇去了。 寻仇,受伤,避而不见。 和现在的他还是一样的,不管是在杨花朝的梦境中多耗费了一些气力,还是吞下了陨圣露从而次次都要割血放毒,他都一声不吭,自己全部扛了下来。 陈月歆更难过了。 与之相比,自己不过为他求一缕仙力,简直是沧海一粟,难报万分之一。 她缓和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我不与你动手,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当日出手伤你之事?” 骂她一顿也罢,打她一顿也好,陈月歆已经做好了准备。 “道歉。”仙童冷声道,一丝恻隐也没有。 陈月歆抿了抿嘴,道,“对不起。” 仙童不买账,不屑道,“你道歉就这态度?” 她收敛眉目,往后退了两步,双手作揖恭敬行礼,低声下气道,“当日是我一时冲动,出手不知轻重,将你打伤,今日方才言语上多有冒犯,的确不是道歉应该有的态度。” “我再一次诚恳的向你道歉,只要你肯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请碧霞元君出来一见,赐我九神仙力,我愿听凭差遣,你要我如何道歉,我都照做。” 她微微低下了头,眼神望向殿中冰冷的地板时,仿佛在上面看见了自己被踩在脚下的自尊心。 仙童提高了声调,反问道,“当真要你做什么都愿意?” 陈月歆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要你跪下。” 什么?! 她猛地抬起了头,后槽牙死死咬住,在周遭的寂静中,她听见了自己愤怒的心跳声。 听错了,她一定是听错了。 怎么有人敢让朱雀下跪?! 仙童直视她燃着火焰的双眸,丝毫不肯退让半步,强调道,“我说我要你跪下,跪到我满意为止。” 陈月歆怒吼道,“你找死!!” 她气血上涌,灵力集中于手掌,以掌为刃,直指仙童的脖颈。 仙童毫无惧色,甚至完全不加闪躲,平静道,“对,我就是找死,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何曾知晓因为这一道疤痕这么多年我受了多少白眼?!” 她指尖锋利的焰气离他的要害只差一厘。 他接着道,“若不是娘娘护着……哼,你与他人所说全然无异,就是个只知道以暴力解决问题的狂热分子,迟早将成世间大患!” “你今日在此杀了我,你要救的人,他日便会因你今日的过失,付出同等的代价!” 瞿星言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元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陈月歆感觉鼻尖发酸,心底有无数个声音在拼命的呼喊着—— 不是……我不是那样的! 她问过,是因为玄女的托付,他才这样执着于救她的吗? 他的答案是,止必交颈,飞定双翔。 火焰消失了。 陈月歆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 她攥紧了拳头。 仙童一愣,他没想过她会停手。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己太过分了的错觉,但记起这些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心又一横,补充道,“要跪就去殿外跪着,我看见你就烦。” 陈月歆没说话,手里的指甲已经抠进了掌心。 半晌,她的步子好像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朝殿外挪了去。 走下台阶,院中有光抚摸她全身,但她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她松开了手。 她跪了下去。 天机之下,一切皆有定数,她当日冒失,未曾登门道歉,种下了深深的因,今日结出了极恶的果。 她以前总觉得玄女天天念叨天机,又啰嗦又无聊,跟在玄女后面也是一口一个天机的瞿星言,更啰嗦更无聊,没想到竟真的有一天,后果落到了她头上。 她从未这么深刻的理解过‘一报还一报’这几个字。 轰隆!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 豆大的雨点不留情面的砸了下来。 明明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刹那间就乌云密布,暴雨如注。 陈月歆跪在没有遮挡的地方,很快就湿透了。 她讨厌水,讨厌被水包裹的感觉,但她无心去管这些,任由雨水睡着她的发丝滴落,那一头卷发被雨淋得服服帖帖,连带着她的心性也被一点点磨平。 她一眨眼,水珠就从面上滑落,她自己也分不清掉下来的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她想,她不会在这种时候哭的。 仙童虽关上了大殿的门,但他其实是亲眼看着这一切的。 他脖子上醒目的疤痕,按常理来说,即便伤得很深,他修仙法多年,又每日都在碧霞元君的行宫里蕴养,应该愈合复原的不慢才是。 可事实就是,这疤痕一直没有消去。 碧霞元君虽未对他有何看法,但仙界众多与他地位相等的同僚,皆在背后议论,说他修习不精,跟着碧霞元君也是给主子丢脸。 他恨,这一切都是因为这道疤,这道疤好不了也一定是因为朱雀在其中留下了什么邪法! 他会这么怀疑,完全是有原因的。 三界皆有四圣的名讳,大家也都清楚四圣乃九天玄女之下,维系乾坤的四方之主,对四位大神,都有了解。 道中有言,青龙为首,卓尔不凡,玄武内敛,憨厚忠诚,白虎机警,能顾大局。 唯有朱雀,对它的评价乃是—— 生来好斗,下手极其狠毒,杀戮成性,比起仙家中人,更似魔物一类。 所以他只能将疤痕一直不好的原因,归在朱雀身上。 日复一日,他越来越怨恨。 今日,是他倾泻自己情绪、叫朱雀偿还业债的最好时机,他也终于见到了这个当日打伤自己,连道歉都没有的傲慢生物。 可是他居然动摇了,他看着她老实的跪在那里淋雨,倏忽之间,感觉自己一贯认知内的朱雀,不是眼前的人。 而且他一点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晃了晃脑袋,尝试从心底找到一丁点儿慰藉与愉悦。 可惜的是,他找遍了,也没找到自己意想之中应该有的情绪。 雷声减弱,雨点渐渐的小了。 仙童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么多人都认可的传言是不会有错的,等着吧,朱雀一定很快就会发飙,很快就会撒丫子不干了,她不可能一直跪在那里的。 第三百八十五章 香灰有异 细密的小雨打在她身上。 陈月歆麻木的望着关闭的殿门,趁着雨势小了,又木然的动了动嘴,努力道,“当日,是我不该贸然出手,打伤你,事后我应该亲自登门为我所失道歉。” “今日,我不该与你厉色相对,我既有错,便该认错领罚。” “无论是当日,还是今日之事,错皆在我。” “青龙无辜,只求一缕仙力,助他解此危难。” 此刻的她像极了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枯草,连带着眼神都涣散了起来。 她的脑海中有一个诱惑的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再忍了,燃烧起这天地间最极致的火焰吧,将碧霞宫烧得干干净净,将那个仙童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好痛,灼烧感顺着血液直冲大脑,疼痛感在脑子里炸开,又是那般濒死的感觉,好像下一秒,火焰就要突破她的身体,喷薄而出,锐不可当。 但她压住了,她往前一倾,双手撑在地面上,细碎的石子磨破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手底下化成了齑粉、化成了灰烬。 她默念静心神咒,就好像此前教她的那道冷冽的声音就在身边一样。 这冷冽感恰到好处,令人感觉舒适而安宁。 云开雨停,破雾见日。 陈月歆还没起来,水滴顺着她贴在耳际的头发,经由她完美的下颌线,滴在地上,滴在她两手之间。 她正欲再重复一遍诚恳至极的道歉之语,大殿的门却忽然开了。 白衣进入了她眼底的视线,走近的人是仙童。 他在她面前站了几秒,然后蹲下了身子,把手里的一团金光捧到了她眼前。 “这是娘娘让我交给你的,拿了就走吧。” 金光倒映在陈月歆眼里,引燃了她眼里晦暗的光,那的确是碧霞元君的仙力不错,她如获珍宝一般,难以置信道,“真的、真的是给我的?” 仙童别过了脸,故作不耐烦道,“都摆在你面前了,那还有假?” 陈月歆小心翼翼的把仙力收入容器之中,低声道,“谢谢。” 仙童一甩袖子站起身来,依旧冷言道,“你走吧,以后别来碧霞宫烦我了!”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力,也慢慢的站了起来,她眼底欣喜,脸上笑容明媚,好似一抹绽放的朝阳,本想再表达一下自己内心的歉意,却先瞥到了仙童白皙无暇的脖颈。 陈月歆惊讶道,“你、你的脖子……你脖子上的伤疤,消失了!” “你就不用说这种话哄我开心了,多少年都没好的疤,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仙童不信,转身要走。 她赶忙道,“我没哄你,真的,你自己摸摸看啊!” 仙童将信将疑的抬起了手,覆盖在自己光洁平整的皮肤上。 他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诧异,最后变成了高兴喜悦,手中化出一面镜子,亲眼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疤痕果然消失了。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他激动地叫喊起来,手也止不住的颤抖,跟着竟是涌出泪来,哽咽道,“娘娘,我终于不用再给您丢脸了,呜呜呜……” “大好的事儿,你哭什么?”陈月歆道,两人之间方才那种针锋相对的气势全然消失了。 “谁哭了?我才没哭,我这是开心!是笑出来的!”仙童侧过身去,忙擦了眼泪,不让她看见自己的洋相。 一道肃穆的声音自殿内飘了出来,唤道,“童儿。” 出来的女人仙袂飘飘,流苏随风而动,裙裾上以金丝绣着云纹,手里执一拂尘,眉目间和善可亲,又透着一丝英气与庄重。 仙童闻声回头,立即行礼,叩首道,“娘娘。” 陈月歆顿了一下,稍加思索,也敬了一礼,道,“朱雀见过仙子。” 碧霞元君微微点头,道,“你与本君座下童子之私仇,今日已了,你诚心祈求九神仙力,也已尽得,自去救人便是。” “仙子所言,我当照做,但有一问,还请仙子解惑。”陈月歆客气道。 “你是想问,童儿的伤疤为何一瞬之间就好全了吧?”碧霞元君嘴角轻笑,仿佛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陈月歆直言道,“正是。” 碧霞元君示意仙童起身,与陈月歆站在一处,这才开口道,“童儿,你脖子上那道疤痕,早在采集雪莲种那日,你负伤而回,本君为你疗伤后,就已经见好了,原本只需三日,便可尽消。” “可是你心性不坚,传言入耳,认定朱雀性恶,怨恨盘桓心中,与你自身仙力相悖,故而形成了这一道如何也消不下去的疤痕。” 闻言,陈月歆坐不住了,道,“好啊,原来本大人给你背了黑锅了!” 碧霞元君伸出手里的拂尘,在她头上敲了一下,接着道,“朱雀,此事并不全无你的原因。” “其一,你伤人之后,既知他是本君座下弟子,也就是同道中人,便该登门致歉,聊表心意,不该妄自尊大,自认他不过一小小童子,就不放在眼里。” “其二,传言虽是传言,但不会空穴来风,你若能时时自省,或者做事不那么冲动,或许有关于你的传言会正面一些。” 陈月歆会永远记住今日的教训。 但至于碧霞元君的话她到底听没听进去……其实就连九天玄女教她的话她都很真正的记住。 若真的改了,和其他的人千篇一律,那朱雀还能叫朱雀吗? 只是眼下她自知自己的确理亏,便不做声,敛了性子,毕竟才得了碧霞元君的恩惠。 碧霞元君看着两人,说明道,“童儿今日见朱雀心诚至此,消了怨恨,自然解了这一桩因果。” 她说罢,仙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眼中闪着澄澈的光,主动伸出手来,别扭道,“看在娘娘亲自为你解释的面子上,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吧。” 陈月歆扯了扯嘴角,却不与他握手,只是与他击了个掌,算是彻底和解。 碧霞元君欣慰的看了一眼两人,又冲陈月歆道,“有因必有果,万事万物皆可成因,结善果或恶果,都在你行事之中。” “你去吧。” 陈月歆应下此言,便离开了此地。 望着远去的朱雀,仙童自言自语道,“娘娘,今日所见朱雀,好像与传言中不尽相同。” “此话怎讲?”碧霞元君将拂尘搭在手上,笑问道。 仙童道,“她虽然性子急了点、脾气躁了点,但不像是传言中那般泯灭心性、狠戾毒辣的样子。” 碧霞元君点破道,“光凭传言断定一个人,定然会有偏颇,要了解一个人,只有亲自去接触这个人,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心去体会,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何况,他们四位追随的乃是玄女,玄女身边怎容得下异类邪魔呢?” 再说汝南。 又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汪文迪和瞿星言仍是直奔老薛家去了。 按前几个孩子失踪的时间来算,每两个孩子失踪之间都只隔了一天,若还有第四个孩子要失踪的话,算下来就是今天了。 不过这一夜相安无事,清晨各门各户也都虽日出而作,还未听到谁家孩子丢了的消息,若此事就到小柳为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与昨天来时一样,老薛依旧对两人以礼相待,而他的女儿薛林钟也依旧对两人冷脸相向。 老薛指了指屋门口和小薛房间门口的香炉,道,“大仙,这俩炉子我一直没动哩,就等你来看了!” 门口的香炉上三支香都完全燃尽了,汪文迪瞥了一眼,便示意瞿星言去把屋里的香炉取出来,放到院内的阳光之下。 瞿星言依言照做,小薛房间门口的香炉中也是燃尽的三支香,整整齐齐,和门口的状况一模一样。 汪文迪眼神微动,问道,“你确定昨晚没碰过香炉?” 老薛点头答道,“没碰过!我点上香就回屋了!” 他继续问道,“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老薛脸色微变,回想了一阵,眼里流露出害怕的神情,道,“我没敢看,就听见了一阵野兽的怒吼,感觉咱家房子都要塌了似的,想起大仙你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看,我就蒙在被窝里,一直听着那动静停。” “动静持续了多久?” “快一个小时,断断续续的,实在是吓人!” 这时,薛林钟端着个盆正从旁边走过,不耐烦道,“我说爹,你就别跟着神神叨叨的了,昨晚哪有什么野兽的叫声啊,我和妈还有奶奶都没听见,成天往家里拉这些不靠谱的人,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跑两趟治安队呢!” “你这孩子!尽捣乱,还不快去干活!”老薛生气道。 “别急,”汪文迪冷笑一声,拦住了薛林钟的去路,气势上比她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可要强得多,道,“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女儿。” “别问我,对你们这种招摇撞骗的人,我无可奉告。”薛林钟率先移开了视线,拒绝道。 “哦?”汪文迪将手里的香炉抬到与视线平齐的高度,阴阳怪气道,“你们家香炉还挺有个性的哈,同样是燃烧三支香,我手中这个里头的香灰却比大门口那个多了接近一倍,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三百八十六章 第四个孩子 薛林钟转了转眼珠子,提高了声调,道,“你什么意思?这香炉里的香灰我怎么会知道它多还是少?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动了手脚?” 汪文迪嬉笑道,“对啊,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 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瞿星言立即接话,追问道,“如果不是你的话,那你昨晚两点在干嘛?” “两点……两点……两点我当然在睡觉啊!”薛林钟答道。 “那你昨晚几点睡的?” “我十点多就睡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做。” 汪文迪笑道,“睡眠质量这么好,那你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呢?” 薛林钟捏着盆子边缘的手越来越用力,支支吾吾道,“我、我……我这是天生的,不是黑眼圈,只是皮肤颜色深一些……” 闻言,汪文迪和瞿星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人显然是欲盖弥彰,背了心事,若不一招逼出话来,恐怕再想问到什么就真难了。 汪文迪只能使出杀手锏,故作随意的对老薛道,“没办法,看来你的女儿不是很想找到你的小儿子,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你小儿子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依我看,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什么?!”老薛一下就急了,扭头就吼薛林钟,“你这个妮子有啥就说啊!耽误了大仙救你弟弟,你这是想气死我和你妈啊!” 吼完薛林钟,他又扭头拉住汪文迪,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道,“大仙,你可千万不能不管我的孩儿啊!咱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出不起事啊,这一出事就是要了咱全家的性命啊!” 汪文迪笑而不语,把视线投向了薛林钟,仿佛把这生杀大权交给了眼前遮遮掩掩的姑娘。 薛林钟刚被骂,火气郁结,见汪文迪这种眼神,顿时怒从心头起,大叫道,“你算哪根葱?在我家指手画脚?挑拨我们父女关系,我看你就是没本事,才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来,好借此开溜吧?” 汪文迪依旧笑着,也不着急还口,自有人替他出头。 老薛抬手,一下就拍在了薛林钟肩头,愣是打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以比她更大的嗓门吼道,“死丫头,怎么跟大仙说话的?!我告诉你,要是你弟弟真因为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 后头的狠话被汪文迪摁下,他淡然劝道,“不急,看看你女儿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快说啊你倒是!真急死我了!”老薛来回踱步,薛林钟只是铁青着脸色,还未开口。 几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眼里看见了一丝万念俱灰的意味。 正在此时,汪文迪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张霏霏打来的电话。 他往外走了两步,按了接听,道,“霏霏……” 还没问是什么事,那头就传来了张霏霏焦急的声音,道,“文迪,出事儿了!” “赵村长的外孙不见了!!” 汪文迪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挂断电话,他快步返回了屋里,锐利的眼神扎得人如寒芒在背一般再次望向了薛林钟,道,“你若真是瞒了什么事,最好想清楚,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否则等我查出来,你就不止是知情不报这点小罪了。” 薛林钟见他沉了脸色,自己反倒开心了几分,嘲讽道,“你们这种江湖骗子,就算知道的再多,也不可能找得回我弟弟,没本事就尽早认了,何必在这装?” 汪文迪反问道,“是吗?” “你这么笃定我们找不到你弟弟,到底是真因为觉得我们没本事,还是因为你知道你弟弟在一个别人根本不可能找到的地方呢?” “还是你知道你弟弟已经死了?”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矛头的尖端又抛回给了薛林钟。 他不顾老薛的崩溃,也不顾叫骂的薛林钟,自顾自的带着瞿星言离开了薛家。 回到赵村长家的时候,阴郁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屋子。 张霏霏和熊巍正在安慰赵村长,他媳妇儿罗氏的身边多了一个同样哭红了眼的女人,想来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儿小赵了。 “怎么回事?”汪文迪直接发问。 气氛沉沉,只听赵村长沉重的叹了口气,摇头道,“造孽啊!” 据他与赵小吉复述,外孙方小吉昨晚还很正常,小赵哄他睡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只是半夜惊醒了好几回,说是做了噩梦。 小赵寻思这也正常,就陪着孩子一块睡觉了,谁知这第二天早晨起来,旁边竟就没了方小吉的人,她起先以为孩子已经起来了,便跟着起床,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才发现孩子是没了。 “他爹已经去治安队报告情况了,他爷爷奶奶都说是我没看好孩子,”小赵说着眼泪是止不住的流,道,“我也怪我自己,我是做娘的,我怎么能让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见了呢?” 这是第四个孩子,事情还没有结束。 赵村长急的扒住了汪文迪的手,哀声道,“大仙,你查出什么了没啊?这孩子一个接一个的不见,这叫人怎么活啊!” 汪文迪耐心应话,安抚道,“有一些眉目了,此事乃有妖邪之物作祟,不必心急,对付此物我们擅长,你们只需要配合好就行了。” 他转向小赵,问道,“你昨晚没觉察有什么异样吗?” 小赵见他如此自信,便抹了把眼泪,细细回想起来,道,“昨晚和平常一样,要真说有什么异样……平日里我睡得很浅,夜里有些虫鸣都会把我吵醒……” 可昨晚她却睡得格外香,连那么大个孩子在自己身边不见了都没发现一丝动静。 她接着道,“我是搂着娃儿睡觉的,睡了没多久我感觉到了有点凉,还有点湿润的触感,但是只有一下,那感觉就消失了。” 小赵已经说的极尽详细了,前三个孩子都是在独处的情况下消失的,方小吉消失时,有小赵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不同处。 一旁的瞿星言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可能的线索点,问道,“你儿子跟你说了他做的是什么噩梦吗?” 起码小薛和小柳在消失前没有出现过夜半惊醒额情况。 小赵点头答道,“我问了他两句,他说是梦见一只浑身都是泡泡的大怪物,特别吓人,追着他跑,一跳十几米,一口就把他吃了,骨头都不剩,我看娃儿吓得不轻,也就没有问太多。” 浑身都是泡泡? 那得多丑啊…… 汪文迪心中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但也很快聚集了己方四人,拿了主意,道,“此事现在有三个方向。” “第一,薛林钟隐瞒的事儿,这事她爹会给她极大的压力,她应该瞒不了多久,只是她无心合作,会比较难对付,所以我决定我和霏霏去老薛家听取她的‘口供’。” “第二,方小吉失踪,少不了要去现场看一下,阿瞿,你去。” “第三,就是防患于未然了,为免有第五个失踪的孩子,阿巍,你去村里和隔壁村都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我们遗漏的线索。” “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如果需要支援,必要时,我会叫月歆过来。” 众人纷纷应声,道,“好!” 行动! 刚一走到老薛家门口,就听里面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动静极大,一点也不加收敛,左邻右舍也没有出来看热闹的,也没有出来劝架的,好像习以为常了一般。 汪文迪同张霏霏对视了一眼,并没有着急走进去。 跟着传来的是老薛的声音,骂道,“你这妮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跟我对着干?啊?早知道你这么没用,还不如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老子就把你打掉!省得生下来惹人讨厌!” “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害他,我就当薛家没有你这么个女儿,你以后也别想进这个家的门,也别想见你奶奶!” 说到这,一直没说话的薛林钟才终于出了声。 “不行!我也是你的女儿,血浓于水,你再怎么不待见我也不能把我赶走,不能不让我见奶奶!” 她好像是爆发了,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歇斯底里的力气,全部的重音都落在‘奶奶’二字上。 让人不禁觉得,她和她奶奶的关系,或许很好。 老薛进一步道,“那你就给老子说实话!再跟我唧唧歪歪,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别!不要!我说就是了!” 跟着,站在院外的汪文迪和张霏霏就看见了老薛拖拽着薛林钟,正把她往屋外撵。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看来我来得不巧?” 闻言,老薛一松手,薛林钟就跌在了地上,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外人看见他这么对待自家亲女儿。 老薛拍了拍手,像刚刚丢掉了什么不干净的垃圾一样,扭头冲汪文迪答道,“哪里的话,大仙来得正好,这妮子刚好要把实话告诉我哩!” 两人走进院中,张霏霏心中微动,想去扶起地上的薛林钟。 在那冰冷的地上摔着,人的心怕是都凉透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纯黑的翅膀 薛林钟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在她碰到自己之前,先利落的爬了起来。 张霏霏看见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两只眼睛通红而湿润。 她三两步回了自己的屋子,没多久就从里头带出来一样东西。 展开手,是三支长短不一的香。 薛林钟吸了吸鼻子,道,“这是昨晚我弟房间门口的香,后来我起夜的时候看见它灭了,就自作主张的把它换下来了,重新点了三支香。” 汪文迪一瞧,眼色就变了。 这香两支短的,一支长的,乃是大忌。 张霏霏见他神情不对,立即问道,“文迪,怎么了?” 他也不隐瞒,直言道,“做人最忌三长两短,烧香最忌两短一长。” “什么意思?”她追问道。 汪文迪眼神一冷,道,“烧香平平整整,则是安宁之兆,若出现两短一长,就是大凶,预示……主宅有丧。” 再说清楚点,就代表着老薛家要死人了。 他直视薛林钟,道,“你既然不信这些把戏,为什么要这么做?” 薛林钟把手里的香扔在桌上,遮遮掩掩道,“那是……那是因为我觉得它烧成这样不符合常理,怕你们这些骗子见了又编出什么长篇大论好来骗钱,我才……” 汪文迪眯了眯眼,步步紧逼,道,“那你又为什么不干脆把它扔了,而要把它收在自己房间里?” “这、这……”薛林钟舌头跟打了结似的,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带我去见你妈和你奶奶!”他语气里带上了一分命令的色彩。 薛林钟抬手阻拦道,“不行!她们吃了药在休息,你凭什么去吵她们?!” 一边的张霏霏也劝道,“姑娘,这香烧成这样定是有异,你为什么就不能通融配合我们一下呢?已经有四个孩子失踪了!这种恶事,还是交给我们尽速解决才好啊!” “四个?”老薛惊诧问道,“谁家孩子又丢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赵村长的外孙,今早丢了。” “我不管你到底想不想找着你弟弟,你若真的牵连其中,其他几个孩子与你何冤何仇?他们的家长又跟你何冤何仇?” “再要负隅顽抗,我就只能来硬的了!” 说罢,他抬手射出一道金光,隔空打中了薛林钟身后摆着的一个普通茶杯,茶杯瞬间碎成了渣滓。 惊得薛林钟一个哆嗦,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 她清楚的认知到了她无法与眼前的人对抗,也无法阻止眼前的人。 就在她要松口带他前往母亲的房间时,一道黑影忽的从窗外闪过,射出两道黑光,穿透了剥离,直冲汪文迪而去。 汪文迪反应迅速,抬手抵住黑光,将其甩在地上,又即刻冲张霏霏道,“我去追,你在这守着!” “好!你自己小心!”张霏霏应道。 说罢,汪文迪化作一道清光紧跟其后,追了出去。 张霏霏望向地上散去黑光的物品,那是两片极其锋利的黑色羽毛。 黑影最终把汪文迪引到了一处无人地地方,或许是想要在这地方将他解决。 不过黑影并没有显出原形来,而是一直藏在黑雾中。 从黑雾中,汪文迪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力量,并不是强与弱的区别,而是这力量的气息,是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的,完全陌生的力量。 宝剑在手,他直接劈了过去。 无数黑光从中射出,或消融在他的剑锋里,但缓冲了他攻过去的速度。 就在离黑雾极近的时候,从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用力的拽住了汪文迪的手腕。 这手的肤色洁白无瑕、一尘不染,和人类的手没有两样。 与此同时,手臂上刺出无数的骨刺,直冲汪文迪攻来,更有一根直指他的眼睛,他注意到,这骨头的颜色,是黑的。 是那种掺有很多杂志的黑,与其说是黑,或者说脏,更为贴切。 他另一手挑起一剑,将骨头尽数斩断,随后反扣住这手腕,想把躲躲藏藏的人从黑雾中拽出来。 谁知这手臂上的骨头瞬间再生,扭曲着纠缠在一起,把整条手臂都包裹住,若是汪文迪松手松的慢了一点,他的手也会被这坚硬的骨头绞断。 他后撤了两步,还未站稳身形,突然听见‘歘’的一声,脚底的土里便刺出来一根利落的黑刺,不然他平稳落地。 仔细一看,黑雾中有一丝黑气连接了地面,汪文迪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声音持续不断,土里不停的涌出尖锐的骨刺,让他根本无法落地。 一瞬间,黑雾就到了他身后。 咻!! 两条骨刺极速射出,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汪文迪挥手,双剑划开一个x形,空中借力,斩断了两根骨刺。 他顺势在空中稳住了身形,凝神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 咒语一出,便能将那团黑雾暂且吸附,让里面的东西露出真面目来。 不想还未念完,他眼前一糊,清醒的神智再次被干扰。 “草!” 一种植物。 他骂了一句,就这眨眼的功夫,黑雾已后撤到了安全的距离,也可再度进行远程攻击。 锐利的黑光再次不计数量的袭来。 但这一次攻击性却不如从前,反而是到了汪文迪跟前,突然像失力了一般,柔化了下来。 他看清了,这是一些漂亮的黑色羽毛。 难道那黑雾里的是什么鸟人类生物? 羽毛一片片的落下来,有的抚过他的脸庞,有的拂过他的肩头,有的缠绕在他身边,周围的景象渐渐扭曲了。 一时间,他好像陷入了什么都感知不到的地步,黑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风,好温暖,好像春天的花骨朵。 花瓣儿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迷离的眼神猛地清醒过来,一股冲天的杀意炸裂,挥动双手,将他身边的一切羽毛全部割裂。 这才看清,接近的哪里是无害的花瓣,分明是一把把夺命的利刃。 汪文迪冷笑道,“妄图操纵本尊的五感?哼,笑死人了!” 他快速而准确的找到了黑雾藏身的位置,回身即时杀了过去。 宝剑即将刺入黑雾的一刹那,周围突然卷起万顷狂风! 黑雾暴虐,剧烈的翻涌起来,与汪文迪的剑锋进行对抗。 紧接着,那黑色愈发浓厚,在黑雾之中,有什么从左右两方骤然张开!! 汪文迪瞪大了双眼,那是一对纯黑的翅膀! 狂风呼啸之间,他好像听见有无数的声音在诵念一些根本听不懂的梵语,他看见眼前这对翅膀即便通体纯黑,也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光芒。 这股力量的强度超过了他想象之中。 最终,宝剑的轨道被强行更改,他只刺伤了对方的翅膀,对方便携卷大势而逃,没给他再追击的机会。 他收了宝剑,暂且先返回了薛家。 才到门口,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张霏霏,还有进进出出的邻居。 汪文迪喊道,“霏霏,出什么事儿了?” 张霏霏放下手里的活计,忙快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林钟的妈妈,去世了。” 他眉头一紧,道,“我离开的时候?” 她点头答道,“嗯,你前脚刚刚追出去,还没五分钟,房里就传来了一声响,我跟着他父女俩进去看了,药碗碎在地上,她妈妈已经咽了气了。” 见他疑惑的神情,张霏霏快语补充道,“我掐过脉,老薛叔说他媳妇儿原本身体就不太好,自从小薛丢了之后,就卧病不起,可是……” “导致死亡的原因是突发的心脏病,她以前虽然患有慢性病,但心脏是没问题的。” 病死的时间和原因都有待考究,这越发让汪文迪有理由怀疑这人死的不简单了。 街坊邻居还算热心,知晓老薛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便赶来帮忙料理他媳妇儿的身后事了。 确叫人感叹,这当妈的去世前,都没能确定自己的独子究竟是生是死。 “眼下这里乱的很,恐怕没法盘问薛林钟了。”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忙碌的薛林钟,眼神暗了暗,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几人分头行动,瞿星言也是立即赶去了隔壁村子,找到了方小吉的家。 他的家不难找,整个村子就这么一家养兔大户。 屋里没人,瞿星言就在大门口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屋子周围。 “你是谁?站我家门口干什么?”一道男声从身后传来。 瞿星言回头一看,这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简朴,但双目眼光浑浊,无精打采,看上去很是疲累。 想来这就是方小吉的爹,老方了。 “赵村长让我来的。”瞿星言冷声道。 提及自己的岳父大人,老方当然明白了他的来意,不过仍未打起精神,只是道,“哦,那你随便吧,我很累,回屋躺会儿。” 他这态度,显然也是不相信瞿星言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能帮忙了。 恰好,瞿星言也懒得同他废话,得了个随意行动的话,正好方便他调查。 老方说完,就自顾自的进了里屋,果真完全不理会瞿星言。 第三百八十八章 被逼蹲祠堂 不过根据小赵所说,家里出了他们夫妻和方小吉之外,应该还有老方的爹妈才是。 难道没住在一块? 瞿星言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先去方小吉的房间看看事发现场。 方小吉的房间布置的比前几个孩子的房间都更精致,家具也更多得多,床边摆着电动,旁边两排架子上是各式各样的玩具,架子旁边连着一个巧妙的机关,他只需要坐在床上控制,就能唾手可得所有的东西,整个一阔少爷的待遇。 这已经不是平常小孩能做到的懒了,简直是懒到家了。 瞿星言对此不以为意,找了一圈,什么可疑的地方也没发现。 回想起小赵说的那一瞬间的骇人冷意,他复又蹲下身子,掀开床单,朝床底下望去。 空空如也。 他眼中毫无波澜,就要放下床单一角。 嗒。 水滴声响起的同时,他看见一滴水从床板中心滴落下来。 瞿星言眯了眯眼,掀开了整个床单,并散开一道青光,用以照亮床底下的情景。 床底板上诡异的附着一层薄薄的水流,缓慢的朝中央汇聚,然后滴落下来,渗入地下,连痕迹都消失不见。 他伸出手指,触碰到肉眼可见的水流。 与想象中一样,冰凉,还带着一丁点儿的粘腻,水流也毫不介意他手指的干扰,依旧保持着缓速的集中与滴落。 他闭目凝神,细细感知。 其上没有妖邪之气,反倒有一股生灵的气息,随着接触的时间越长,其中细密的悲哀与愤怒就越能通过他的手指传递到他心里。 谁的悲哀?谁的愤怒? 会是带走方小吉的那人吗? 可既然人已经带走了,为什么术法没有消失? 正在他思考之际,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跟着便有人道,“老方,老方你在家吗?” 那声音有些急,大概是找老方有急事。 未免惊动老百姓,瞿星言暂且收了力,起身去了老方的房间,想把睡觉的他叫醒。 “老方,有人找你。” 无人应答,而大门外的声音也还在继续。 瞿星言提高了声调,重复道,“老方,有人找你。” 还是没人应声,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皱了皱眉,拉住了房间的门把手。 门没锁?! 一阵阴风吹过,瞿星言被一道莫名的力量猝不及防的推进了老方的房间。 正在此时,外头的村民也硬闯了进来,直奔老方的房间而来,他们看到的便是床上不省人事的老方,和陌生的瞿星言。 “老方,老方!” 两个村民上前查看老方的状态,剩下的则盯紧了瞿星言,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们怀疑瞿星言不是好人。 一番查看下来,老方并没有断气,只是呼吸十分微弱,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时间,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口水几乎淹没了无辜的瞿星言。 “你是谁?!我们从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老方的房间里?!” “老方怎么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劝你老实交代!欺负咱们村子里的人,大伙儿饶不了你!!” 瞿星言闷不吭声,一个字也不答,纵然他心中清楚此番眼下这般情景定是有人设计,可他拿不出证据,也不能对这些被误导的群众下手。 无意义的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见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立即有村民道,“我看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救人要紧,咱先把老方送医,把他扣起来再说!” 说罢,便有人要上来扒拉他。 他皱了皱眉,抱臂震开一道气波,击退了围上来的村民,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村民们最终决定把瞿星言锁在了离老方家不远的祠堂里头,全程瞿星言都配合得很,甚至连关他的这个铁笼子,都是他自己走进去的。 对他来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不能跟村民正面冲突,只能想办法暗中脱身再继续调查了。 傍晚。 没有村民来告诉他老方到底是死是活。 好在他不会像常人一样感到肚子饿,也不像常人一样依赖电子产品进行沟通。 踏着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瞿星言捏了手印,将传音负载于晚风中送出。 但很不妙,他的灵力被拦了下来。 这祠堂的周围,有结界。 瞿星言盘腿坐下,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白天他被赶进来的时候,没有感知到结界的存在。 啧,实打实的被算计了一回。 隔壁村老薛媳妇儿的后事忙活了一天,灵棚就搭在他家的院子里,临近的乡里几乎都来吊唁了,村里的气氛也是空前凝重。 孩子丢了还没找着一丝线索,赶上这时候去世,无疑是给现在十万火急的情况又加了一把柴,好让这火无从熄灭。 考虑到薛林钟失了母亲,心境正是脆弱的时候,再逼问也就多少有些没人性了,但汪文迪和张霏霏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是看她看得更紧了,以免再横生什么变故。 这样也方便等她缓和下来,直接就询问她了。 晚饭期间,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张霏霏见汪文迪看了好几回手机,便问道,“文迪,巍哥和瞿先生还是没发来消息吗?” 汪文迪把手机塞回外套口袋,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道,“嗯,阿瞿他办起事来过于专注,不会隔三差五递消息也很正常,但这都快过去一天了,应该给个信才是。” “至于阿巍,我不过是让他在村子里四处转转,他应当时时给我汇报情况的,可他也一条消息都没有。” 张霏霏觉得他言之有理,提议道,“不如我们去找他们吧?” 汪文迪摇了摇头,道,“我一个人去,薛林钟这儿需要人盯着,她对我的戒心和防备心很重,你向来口齿伶俐,又和她同为女性,或许更好问话一些。” “可你也不能一个人同时去找他俩啊!”张霏霏笑道。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也笑道,“你忘了,咱们还有后援呢。” “我自去找阿瞿,把月歆唤来,让她去找阿巍便可,你只需在这盯着。” 张霏霏这才同意,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如此敲定,汪文迪就立即出发,直奔隔壁村去了。 他方向感向来不错,即使此前从未去过隔壁村,但以他的速度,路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奇怪的是,他进村走了足足五分钟,都没见人影。 有的人家里还亮着灯,有的人院子里鸡喂了一半,甚至还能闻见饭菜的香味。 也就是说,根本不是没人,是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才迎面碰见两个步履匆忙、神色慌张的村民,汪文迪伸手将人拦下,问道,“请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大伙都干嘛去了?”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憨厚汉子答道,“嗨,一看你就不是咱村的吧?我劝你啊,别淌这浑水,小心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了自己!” “哦?能不能说具体点?”汪文迪追问道。 另一个长相粗犷的挥了挥手,道,“你就别耽误我们的时间了,我们还得赶紧抄家伙去救人呢!” 汪文迪一抬手,道,“慢!” 他一本正经的将宝剑变在手里,花里胡哨的耍了两招,装模作样道,“实不相瞒,这救人的事儿,我最擅长了,二位看,我这本事不赖吧?能不能带我去现场一看?要是人为,我手到擒来,要是妖鬼作祟,我也能降妖伏魔啊!” 那两人对视一眼,又望了望汪文迪手里锐气的宝剑,神色已然有些动摇了。 汪文迪又道,“真的,而且我不收钱的,带我去看看,费不了多大劲!” 浓眉大眼的汉子一咬牙一拍手,道,“那就走吧,路上我再跟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儿,但咱先说好,这事是你自个儿要管的,你个小年轻,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的,可不能怪到咱们头上来。” 汪文迪自信打断他,道,“哥们,你还真啰嗦啊,我这么告诉你吧,我一出马,一个顶八!” 据这两人所说,出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老方。 确切的来说,是老方一家。 先是方小吉丢了,然后二老伤心郁闷,媳妇儿小赵被冤委屈,老方不知道咋了沉睡不醒。 村民们把老方送到大夫那儿,大夫也没主意,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一点毛病看不出来。 就在大家束手无策的时候,这老方倒是自己醒了。 粗犷汉子接话道,“然后怪事儿就发生了,这老方啊醒来后特别奇怪,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就跟那吃了大麻似的,外衣也不要了是鞋也不穿,就这么出了门。” 从大夫那儿出来以后,他就径直冲村子后的小林子去了,村民们见他那样,有不少人都担心的跟在后头。 林子里潮湿之处有一条小溪,老方就到了小溪边,来回的找。 然后找到了一块大石头,二话不说的爬了上去。 一直到现在,一动也没动过。 汪文迪随二人赶到的时候,果然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有担心的,也有看热闹的,还有不少说闲话的。 至于老方,真就在大石头上呆着。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蟾蜍 就是姿势有点奇怪。 他身体是悬空的,两只手和两只脚牢牢的贴在石头表面,做着俯蹲的样子,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甚至有些充血,一动不动的盯着一个固定的方向。 汪文迪皱眉,他的模样……好像某种动物。 他加入身边人们的讨论,问道,“他这样多久了?” 有人答道,“个把小时了!” “他爹妈呢?” “别提了!他爹妈还不知道怎么个状况呢!” 汪文迪眉间一动,继续追问道,“怎么说?没人告诉他爹妈吗?” 村民叹气答道,“哎,那倒不是,是他爹妈这会还在诊所,突发急病,生死未卜啊!” “这又是怎么回事?”汪文迪扭头问带自己来的那俩人。 那俩人答话自不含糊,仔细道来,“是这样的,老方的爹妈本来是和他们一家子住在一块的,但老方家不是养兔赚了钱嘛,就在屋子后找了个好地方,又建了新房子,预备给二老养老住的。” “然后他家娃儿丢了,老两口把责任推在了儿媳妇身上,你说这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免不了心烦,就让二老先去了新房子。” “今儿几个村民往那过的时候,想着这俩老人家也不容易,本想去安慰安慰他们,谁知叫门没人应,这就闯了进去。” “进去的时候,二老都倒在地上,浑身发冷,一点知觉没有,可把咱们吓坏了,咱们就赶紧找人送大夫那儿去了,又去通知老方。” 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方家里也没人应。 说到这,另有人臆测道,“我看咱们今儿抓的那个就不是什么好人,一脸恶相,而且老方不省人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偏偏就在老方家?说不准,就是他对老方和两位老人下的手!” 他一说完,立马就有不少人附和,为老方家打抱不平,道,“是啊,难为他们才丢了孙子,自己还要遭此横祸,实在是太可怜了!” “要我说,老方现在这模样,十有八九就是中邪了,肯定跟那人脱不了干系!” “我看按照咱们村里的老规矩,把那人烧了祭天,才是上策啊!” 他们叽叽喳喳的吵得汪文迪心烦,弄得这小小的一方林子乌烟瘴气的。 汪文迪脑子里划过瞿星言面瘫的脸,做了个深呼吸,打断道,“都什么年头了,还烧活人祭天,吃饱了撑的吧。”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倒不乐意了。 那领他进来的两人便道,“你别光闲聊啊,不是说你能解决这事儿吗?事儿解决不了,要我说,就得按照老规矩来!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有没有用,也不是你一个外人说了算的!” 也是,不拿出点真本事来,人家真当你是个棒槌,谁还听你的话啊。 汪文迪敛了神色,从人群中跳了出去,稳当的落在老方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即便如此,老方也还是一动不动的瞪着眼睛。 “退后!”汪文迪命令众人。 村民们并不老实照做,大有怀疑他是在装逼的样子。 他翻了个白眼,强调道,“不退后拉倒,一会伤着哪儿,我不负责。” 这话有效得多,话音一落,人人都退到了两米开外。 他也不磨叽,手中凝出一团金光,悬于老方的头顶,再在自己的脚底划出一个简易的金光法阵,将双指并拢,凝神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太上太清,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显形!!” 指尖金光愈演愈烈,念罢,他便将这道金光通过老方头顶的光团注入他的身体。 周围的小伙伴表示都惊呆了! 紧接着,老方的身上开始冒出白烟。 至此,汪文迪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丝邪气。 定睛一看,老方的上衣和裤子都开始出现裂缝,随后爆裂开来,在他皮肤上的,是一个一个密布的、大小不一的疙瘩! 老方低了低身子,两个腮帮子鼓得老大,跟着一跃而起,跳进了溪流里,震起一圈水花。 那一瞬间,汪文迪突然想起来了,他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觉得和老方的姿势极其相像的动物是什么。 就是蟾蜍啊! 蟾蜍,俗称癞蛤蟆,体表的疙瘩里有毒腺,喜欢潮湿的环境,白天潜伏,黄昏时分开始出来活动。 但是……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现在是寒冬,蟾蜍这种动物,是需要冬眠的。 就算是成精了,但也不会挑这种外部环境,即天时不利的情况下出来作祟吧? 难不成这蟾蜍精竟然是个傻子? 而且还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没有妖气。 不过眼下他没有更多的思考时间,溪流中的老方吐出三枚急速射来的水弹,率先发起了攻击。 就在汪文迪抵挡水弹之时,水渐渐蒸腾成雾气,弥漫掩盖了老方,跟着一道剧烈的地动以老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在场的其他人都震倒在地。 汪文迪自是岿然不动,看着雾气消散后出现的东西。 还真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蟾蜍! 这蟾蜍足有半山高,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鸣叫声。 村民们连滚带爬的逃离了现场,嘴里的话也从赞扬汪文迪有本事变成了大叫有怪物。 汪文迪甩了甩剑锋,这回更奇怪了,不仅没有妖气,反而还有一丝灵力蔓延出来。 他收了收杀心,朗声问道,“你非魔物,为何出来做这些害人的事?!” 蟾蜍盯了他一会儿,才沉沉答道,“小子,不要多管闲事!我并不害人,可此人一家,是罪有应得!!” 这声音十分悲痛,狂风大作,周围光秃秃的树枝发出低鸣,好像也在为它伤心。 “什么罪有应得,不会是你想害人随便找个理由吧?”汪文迪周旋道。 蟾蜍不再回话,又是奋力一跃,激起无数水花,水花又化作锋利的冰针,刺向汪文迪,它自己则张着血盆大口,作势要把汪文迪吃进腹中。 他挥出剑气,消去冰针,灵敏的闪身一跃,从蟾蜍的嘴下逃脱。 这幅场景……不就是方小吉做的噩梦吗? 汪文迪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你个老贼,方小吉也是你抓走的吧?休要再编些借口开脱,我问你,其他孩子呢?!” 蟾蜍稳住自己硕大的身形,拍起身边一块巨石砸了过来,愠怒道,“我未做之事,我凭什么要认?!” “若是我抓了方小吉,又何须迁怒他的父母?!我恨不得将方小吉碎尸万段,生食其肉,喝他的血!” 它虽是磨牙吮血的说着,但它的移速与力度都慢慢缓了下来,像是承受了极大的外界压力。 “你这小子太过难缠……冬日里我行动受限,待我休养一时,再来向他们方家讨债!你若再要拦我,我就是拼却性命,也要将你一块杀了!” 说完,白雾渐起,汪文迪也没有阻止它的离去。 雾散后,老方伤痕累累的身体从空中落了下来。 汪文迪眼神冷了冷,接住了老方。 回到村里后,他又帮了大夫一把,才让老方终于醒了过来。 有了这么一出,村民们自然对汪文迪另眼相看,一口一个活神仙的称呼他。 老方不知发生了何事,询问之下,还原了来龙去脉。 他拨开人群,走到汪文迪跟前,拜道,“活神仙,你本事大,一定要救救咱家,救救我的儿子啊!” 村民们也连声道,“是啊,活神仙,老方一家太可怜了,二老现在还命悬一线,您就给想个法子吧!” 汪文迪摆手,一脸不买账,一边说一边走出了人群,道,“我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你最好想想,自己到底干了什么缺德的事儿,否则这桩因果,你就用自个儿的命还,谁也帮不了你。” “别,别啊活神仙,”老方寸步不离的追在他后头,哀求道,“您就帮帮我吧!” “我说了我帮不了你,我只能给你提个醒,这事儿跟蛤蟆有关,你自己仔细想去吧,”汪文迪加快了步子,冷声道,“想好了再说,想不好,那就拜拜。” 老方喃喃道,“蛤蟆?蛤蟆……” “等等,我想起来了!” 老方一惊一乍,跟着就拦在了汪文迪面前,虔诚的双手合十,忏悔道,“活神仙,我想起来了,这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去跟蟾蜍大仙沟通沟通,麻烦它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家!”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道,“说事儿!” 原来这一切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老方家的新房子建成,根据村里的习俗,新房子建成的时候,要在新房子的东南角和老房子的西北角各摆上一个香炉焚香,日夜不停,得持续八八六十四天。 每日续香,须由家里的男丁独自完成。 老方家做这事儿的自然是老方和他的爹了,至于方小吉,就差把懒字顶头上了,根本是叫不动。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大半个月,之后的某天,方小吉玩腻了屋子里的玩具和游戏,正想找些新奇的玩意儿来玩。 出了房间,碰上要去续香的老方,从来没做过这事儿的方小吉就嚷着非要一起去。 第三百九十章 有因有果 到了新房子,方小吉自告奋勇的提出由他进去续香,他难得开口要干活,老方当然没拒绝,也就由他去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还没见人出来,倒是先听见了方小吉的声音,喊道,“爸爸!帮我抓住它!!” 老方一看,一个灰色的小影子从屋里跳了出来,方小吉紧跟其后,气喘吁吁。 跳出来的是一只蟾蜍,妙的是它身上的疙瘩竟然是金色的,老方也没见过,更寻思,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蛤蟆,一念既起,他伸手就去罩那蛤蟆。 父子俩合作,把蟾蜍抓回了家。 顺理成章的,这蛤蟆成了方小吉的新玩具。 一开始他也只是逗逗蛤蟆,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后来他从手机上了解到,蟾蜍的背部疙瘩是有毒的,就起了玩心与好奇心,竟想拿小刀子去将疙瘩割开。 蛤蟆本蛤当然不肯了,于是奋起反抗,自损八百伤敌一千,跟方小吉来了个硬碰硬,自己受了伤,也让方小吉中了蟾蜍毒。 好在老方发现的及时,这才救回了轻度中毒的儿子,但他眼里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那只蛤蟆就没那么好过了。 一怒之下,老方父子俩把蟾蜍活生生的弄死了,连埋都没埋,随意丢弃了它的尸身。 故事就讲到了这,老方此时已是满脸的悔意,哭喊道,“不会是这蛤蟆变成了妖魔鬼怪要来报复吧?神仙,救救我们一家吧啊!” 汪文迪居高临下的斜了他一眼,那眼神锋利如寒霜,削得他立马噤声,浑身哆嗦。 “我可救不了你。” 闻声,老方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神仙啊!救救我,救救我们一家吧,求求你了,你要是救不了我,我这一家都完了啊,我们凡夫俗子怎么斗得过……” 汪文迪厉声喝道,“你还知道你是个凡夫俗子?!” “万物有灵,你与那蛤蟆乃是平等的生命,凭什么抓来给你儿子当玩具?又凭什么如此轻取它的性命?你何曾把自己看做凡夫俗子?你何曾把它看做一条生命?如今报应到头上来了,还想要我救你?” “自作孽,不可活!” 这股锐气自是理亏的老方挡不住的,但对于老方来说,汪文迪的确是他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他忙收了哭声,继续磕头,拿出了自己的诚意,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如今真的知错了,神仙,你有通神的本事,就去跟那蛤蟆妖……不不不,蛤蟆大仙说说,要我如何赎罪都可,不要惩罚我的孩子和我的父母啊!” 头磕破了,渗出新鲜的血液来。 村民们看着也不忍心,到底都是这么多年的街坊了,也纷纷低头,哀声替其求情,道,“活神仙,老方真知错了,那孩子也是小,太不懂事了!给他一次机会,以后好好教他做人!老方的爹妈已经年迈,经不起折腾了!” 众人皆冲汪文迪恭恭敬敬,道,“咱大伙也求求你,就指点指点老方,给条活路吧!” 汪文迪背手,作沉思状。 好半天,他才开口,说道,“这活路有没有,不是我说了算,得问你的债主,还有,这指点,也不是我能给你的,你得去问另一个人要。” 老方不敢怠慢,立即问道,“神仙请讲,我要去问谁?” “他们不是在你家抓了个人吗?”汪文迪挑眉道。 村民们接话道,“是啊活神仙,可……可那人是害老方的嫌疑犯……”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还嫌疑犯呢?害老方的真凶不是都现身了吗?” 说到这,老方豁然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我岳父大人派来帮我找线索的!我当时太累了就没管他,回屋倒头就睡了,哎呀大伙抓错人了!” 误会解开了,众人又连忙簇拥着汪文迪,往关着瞿星言的祠堂去了。 有村名不解,问道,“活神仙,但我们看他只是个普通小伙罢了,你怎么说老方的活路还得问他要呢?” 汪文迪神秘兮兮道,“蟾蜍和青蛙啥关系知道不?” “这还能不知道吗,远亲嘛!”村民以玩笑的语气答道,缓和了紧张的气氛。 村里大多数都是务农的老百姓,青蛙和蟾蜍这两种动物自然见得多,了解的也不少,即便说是远亲,这词却也没错。 实际上,青蛙和蟾蜍同属两栖无尾目的动物,只不过一个是蛙科,一个是蟾蜍科。 汪文迪也笑了,继续问道,“那你们知道它们的天敌是什么吗?” “这还用问,蛇呗!” 众人已到了祠堂前,汪文迪轻易察觉了周围危险的气息,笑容也减到只剩一个弧度。 又听他自言自语道,“那不就得了,你们把蛇的老祖宗都抓起来了,谁帮你们解决妖怪?” 瞿星言打了个喷嚏,他感觉有人在骂他,而且他知道是谁,但他不说。 砰!! 意料之外的,这结界从外头很容易就打破了。 “哟!小瞿同学!” 汪文迪利落的跳到了他牢笼跟前,一如既往的调侃道,“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他才说完,村民们就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老方更是冲瞿星言五体投地,诚意满满,道,“求求仙人指点迷津,救救我一家老小吧!” 此前抓他的几个村民更是亲自开锁,把他请了出去,连声道歉,道,“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计较,帮帮老方吧!” 瞿星言狐疑的目光移到了汪文迪得意的脸上,他活动了一番手腕,道,“这些人被你洗脑了?” “阿瞿,你这么说可太伤我心了啊,我那哪能叫洗脑呢,我只是实话实说,”汪文迪邀功,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这回又是我救了你,你应该跟我说谢谢,而不是质问我。” “有病。”瞿星言的回答和以前一样。 他转身让村民们都安静,与汪文迪分析起具体情况来。 汪文迪自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道,“我认为那蟾蜍,是孩子失踪这事儿的一个突破口,只是想要它开口,咱们得先把它的事解决好了才行。” 瞿星言镇静道,“我在方小吉的房间里也发现了一处水泽,听你所说,应该是那蟾蜍设下的,也是一点妖气都没有。” 他思考了一阵,接着道,“金蟾……” 汪文迪道,“有想法了?” 瞿星言点了点头,回身冲不肯起来的老方道,“带我们去你家新房子看看。” 老方家的新房子就在他家后头,不过比旧房子确实要大得多,还是小两层的结构。 两人示意其余人在外头等着,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气息和方小吉房间里床下的气息基本如出一辙,阴凉、冰冷,但没有妖邪之气。 心中有数的瞿星言很快就找到了用来焚香的香炉,现在还处在需要焚香的时间段内,但里头却没有香了。 不是没有香,而是随意的插了三支香。 汪文迪也快步走了过来,道,“这是忙得连香都不记得点了吗?” “应该是点了,”瞿星言指着上面黑色的痕迹,道,“然后没烧完就灭了。” “带上它,一会儿出去问问老方吧。”汪文迪应道。 除了这个香炉之外,两人没有发现其他的可疑之处。 但就在瞿星言抱起香炉的时候,香炉挪开后露出了原本被挡住的墙壁,上头有一块很明显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一些的痕迹。 汪文迪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一下,确定道,“是水渍。” “你觉得,祠堂外面的那道结界,是你遇上的那蟾蜍设下的吗?”瞿星言转了话锋,忽然问道。 汪文迪把问题抛了回去,笑道,“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吧?” 瞿星言没说话,只是与他对视了一眼。 两人前后出了新房子,老方正在外面等。 瞿星言把手里的香炉递到他跟前,问道,“这里面的香你点过吗?” 老方一看,疑惑道,“当然点了,点着了才放进去的,怎么灭了?” “再点一次。”他冷声道。 闻言,老方便掏了打火机,打着一抹明火,欲要点香。 可是这火一靠近香,就熄灭了。 在反复试了七八回之后,老方急了,道,“二位大仙,这是怎么回事啊?” 瞿星言把香炉塞到老方怀里,下了结论,道,“没怎么回事,等着给你爹妈准备后事吧。” 此言可谓是平地惊雷,震得老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脸色煞白,颤抖道,“什、什么?” 瞿星言解释道,“你得罪的那位不肯给你这个赎罪的机会,所以点不着这香。” 跟着,他又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色,面无表情道,“你爹妈活不过今夜,可以准备后事了。” 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老方拿着打火机一遍又一遍的去试,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火还是没办法引燃香炉里的香。 他眼里流出眼泪来,道,“给我烧起来啊!咱家的好日子才开始,我爹妈还没享福,不行啊,他们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的走了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镇宅仙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真的是因为那蛤蟆伤了我儿子,我一时气上心头……我错了,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爹妈啊!” 老方的手和声音都在颤抖,好像一瞬之间老了十几岁,看上去十分的悲凉。 众人不禁动容,再度为他求情道,“大仙,你们给想个办法吧!老方这人很好的,养兔致富,却没有先想着富家里,他赚的钱都拿来给村里修路、帮助其他邻居……功过相抵,实在不至于遭此大祸啊!” 若老方平日里是个欺负乡里的恶霸,此时恐怕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帮他说话。 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下眼色,汪文迪拉住了瞿星言的胳膊。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要我说,你越来越喜欢管闲事了。”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汪文迪笑道,“别拆我台!我这还不是为了找到失踪的小孩吗?” 他上前一步,制住了老方仍要重复点火动作的手,清了清嗓子,道,“我这朋友,说话就是喜欢往坏处说,别介意。” “虽然这点不着火,的确是说明,那位不愿意跟你沟通,但……我们可以给你以外力制造一个沟通的机会……” 汪文迪还没说完,老方就感激涕零,拜了下去,“大仙,大仙帮忙啊!” 众人也以祈求的眼神望向他。 他摸了摸鼻子,指着瞿星言,笑道,“别拜我,拜他!” 老方头一个转过身来,还没等叩头,就被瞿星言打断了。 他瞪了一眼汪文迪,摇头道,“别给我戴高帽,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自然助你一臂之力。” 时间不等人,说干就干。 汪文迪示意围观的众人散开,跟着自己走到了新房子门口,划出一大片空地来,随后又在空地中央,画了一个圆。 凝神屏息,双手合十,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此处有冤,易结难解,今吾作法,明前因,知后果,冤家相见,归还孽债……” 瞿星言会意,冲老方道,“去,把你怀里的香炉放进圈内。” 突然被点名的老方还是着实吓了一跳,但他知道,此时不是害怕的时候,他咽了口口水,一咬牙,站起了身,朝汪文迪给他让开的位置走了过去。 汪文迪指了指圆圈中心,嘱咐道,“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老方重重点头,把香炉放在了指定的位置上。 “一世结成冤,三世报不歇,闻诵志心听,冤家可散灭。”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幡,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话音一落,狂风骤起! 汪文迪指尖凝出金光,注入那一方香炉中,周围飞沙走石的动静越来越大,村民们挡不住这般力量,只能扒拉在树干或大石上,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吹走。 他眼神一动,唤道,“阿瞿,动手!” 瞿星言会意,化作一道青光,利落的带走了还杵在香炉前诚心祈祷的老方,转手画出一圈咒文,锁在了圆圈四周。 老方只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不明觉厉道,“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以香炉为中心,雾气暴涨。 瞿星言随意的撇下老方,专注于雾气上,答道,“你没资格叫它怪物。” 两道青光急速射进雾气里,与汪文迪配合,将这股饱含着愤怒的雾气驱散。 轰!! 此前那只巨大的蟾蜍出现在空地中央,香炉已被它碾得粉碎,若是老方还站在那,恐怕和香炉是一个下场。 凡人见了比自己强大的、且力量处于未知状态的事物时,总会产生本能性的恐惧与抵制。 蟾蜍一眼就看见了老方,怒吼道,“杀了你!!” 只是此时的它动弹不得,汪文迪早想到把它召唤出来,它一定会做出冲动的举动,所以也早让瞿星言做了准备,现在瞿星言手中正有两条青色的绳索,束缚在它身上,限制了它的行动,让它只能老实的呆在法阵中央。 它的视线移向瞿星言,不甘心的拍着地板,挣扎道,“你……!!难道也与他们同流合污?!”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直视这只庞然大物,周身有青色蠢蠢欲动,沉声道,“我做此场冤孽的审判者,你可有异议?” 蟾蜍知晓他的身份,并未作答。 一是因为它绝对不敌青龙之神力。 二是因为,三界之内,所有生灵,都知道玄女之下,有天神青龙,讲究信义,一字千金,乃是神之典范。 见它挣扎的幅度小了,瞿星言才回头冲呆若木鸡的老方道,“重新介绍一下。” “你面前的这只蟾蜍,本就不是妖怪,乃是仙。” 仙? 怎么可能,仙怎么会做那般狠毒的事? 瞿星言看出了他的怀疑,不悦道,“我再说清楚一点,它是仙,而且,是你方家的镇宅之仙!” 镇宅之仙,老一辈的多半俗称为保家仙。 顾名思义,镇宅、保家,这一类仙的使命就是,保佑宅子免受阴邪之物侵蚀,庇护家里人平安顺遂。 但并不是每个人家里都有保家仙的,保家仙也属于看仙缘的一类,若是时常行善积德,自然会有仙佛庇佑,但要是做尽恶事,机缘也不会眷顾恶人。 而镇宅仙基本都非常隐蔽,只是默默的守护着一家。 讲出了它的真实来头,大蟾蜍更是心痛不已,大叫道,“吾仙一脉,护你方家三代!!可你呢!竟然纵容逆子行凶!杀了我的孩子!!还将那般弱小的它,尸身随意抛弃……我要将你全家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这下谁还敢做声? 不想竟是得罪了仙家,老方顿时跪倒在地,看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好像在上面看见了那只小蟾蜍的血。 瞿星言像极了不情愿为老方辩护的辩方律师,安抚了大蟾蜍,问道,“你细细说来,眼下是寒冬时节,你既是蟾蜍修炼,冬季就该闭关冬眠,为何孩子会出现在老方家?” 原来蟾蜍大仙冬季的确在闭关,小蟾蜍也跟着一起,恰巧老方家建了新屋子,要焚香敬礼。 这焚香敬礼,是村里传下来的习俗,为的是‘安家定宅’,若此门此户有镇宅仙在其中,一见此焚香礼便知,此乃家主要换新屋,它们就要先替人类去新屋子里住上一段时间,是以焚香必要八八六十四天是也。 于是大蟾蜍便与孩子商议,一坐老宅,一去新宅,这才让小蟾蜍离开了母亲。 谁知小蟾蜍贪玩,刚开始还好好地呆在地下闭关,没多久就耐不住性子,自己跑了出去。 这一跑出去,可就大祸临了头,碰上了冤家方小吉,被他父子俩抓住了。 后来,方家迁宅事宜准备妥当,大蟾蜍本以为能母子重逢,可等待它的,却是噩耗。 小蟾蜍死了,给活活整死的。 一旁的汪文迪也沉重的摇了摇头,道,“老方,你与你的孩子,害死的可不仅仅是一条性命,若待来日这小仙家长成,便是你方宅下一代的镇宅仙,你亲手断了你家的仙缘,这后果你可知有多严重?” 有保家仙的宅子,少灾少难,顺风顺水,子孙福泽,延绵万世。 没有保家仙的宅子,一生低走,多灾多难,子孙坎坷,难以发迹。 大蟾蜍再次道,“不要拦我,我今日必报此仇!!” “客观来说,”瞿星言上前几步,与汪文迪站在了一处,道,“这一切的起因实际上是因为你孩子的贪玩,它命中注定该有此一劫。” “他们杀生,是为不该,你若就此罢手离去,真算下来……让方家失了镇宅仙,比杀了他惩罚更重。” “你若不肯,执意因此手染凡人鲜血,惹上生杀业债,你几百年修仙的道行毁于一旦,原本位列仙班的你因此坠入魔途,岂非不值?” 大蟾蜍发出哀鸣,实是痛心疾首。 一边是它孩儿无端失去的性命,一边是它潜心修炼的成果,瞿星言已经把轻重给它摆的很明白了。 半晌,瞿星言松开了手里的束缚。 大蟾蜍没有扑向老方,哀声道,“我恨!我好恨啊!!” 但大家都明白了它的选择,老方已无话可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这位大仙磕头。 瞿星言道,“我会为你的孩子做一场法事,好让它灵魂解脱。” 大蟾蜍俯首,道,“大人,今日我原谅他,绝不是因为我惜命,而是因为我相信你的判断绝不会有失公允,绝不会偏颇于他。” “我自会离去,但我会看着,看着他姓方的有何下场!!” 恨意冲天,瞿星言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复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冲大蟾蜍道,“在你离开前,我还有一事问你。” 既能与四圣共处,大蟾蜍也知汪文迪绝不一般,便应道,“你说。” “你去抓过方小吉,但没抓到,对吧?”汪文迪直言问道,“能否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 在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之后,大蟾蜍的第一反应就是让老方血债血偿,便趁夜想要潜入方小吉的房间。 第三百九十二章 真正的作祟者 可它没想到,居然有人先它一步,已经在房间周围布下了某种它不明白的阵法。 没办法,它只能硬闯。 硬闯之时,它的仙力影响到了睡梦中的方小吉,让他几度做了噩梦,后来,方小吉就去找了母亲小赵,让小赵陪他一块入眠。 它与那阵法一直僵持到凌晨时,才终于找到了薄弱口,突破进去,将灵力汇聚于床底板下,故而形成了一片灵力水泽。 “但等我潜入时,方小吉已经不见了,我只找到了他的母亲。” 大蟾蜍正经答道,“那女人……是唯一一个曾经出言动手阻止过父子俩残害我孩子性命的人,所以我没有对她下手,便循着那陌生的气息追了出去。” “从屋后追出了二里地,才追上那人。” 听到了关键点,汪文迪立即发问,道,“什么样的人?” 大蟾蜍摇了摇头,沉重的叹了口气,道,“是个男人,只是我追到他的时候,他身边没有方小吉的踪迹,我与他交手……没想到不敌于他,他将我打伤,却未下杀手,就此离去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心道,江宇不该这么仁慈才是。 一边的瞿星言看出了他的疑虑,接着问道,“那人有没有别的特征?” 大蟾蜍仔细回想了一阵,答道,“他能操纵法术,而且使用起来非常娴熟,一开始我以为他也是道门中人……后来发现,他使用的并不是道法,还有,出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图纹。” “怎样的图纹?” “就是……” 它吐出一道白光,化作了那图纹的模样。 三角与圆。 汪文迪和瞿星言的眼神同时变了,捏着下巴道,“原来如此。” 他一挥手,解除了召唤大蟾蜍的阵法。 大蟾蜍明白,它已无需逗留在此处,只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履行方才所言,化作一缕白烟,逐渐升空,逐渐消失在天边。 汪文迪回身望向老方,道,“去看看你爸妈吧,他们身上的术式应该已经解了。” 老方连声道谢,感激涕零道,“我这就去,多谢活神仙再造之恩!” “再造谈不上,你家没了镇宅仙,气运尽失……唉,”汪文迪看着大蟾蜍离去的方向,感慨的叹了口气,转而道,“走吧,都别在这杵着了!” 这一干事情解决下来,已经是深夜了,大家也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汪文迪也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张霏霏,同她交换一下两边的情况如何。 电话中得知,薛林钟已微微松了口,张霏霏现在还在陪着她,至于熊巍,不久前也发来了信息,说陈月歆及时赶到,帮了他一把,两人先回了赵村长家,等待会合。 汪文迪自称与瞿星言还需要调查一些事情,今夜会寄住在老方家。 挂了电话,两人从老方家的新房子,按照大蟾蜍所说的方向,一路追查起来。 “这保家仙果然成为了咱们揪出幕后之人狐狸尾巴的突破口,”汪文迪道,“要不是它与那人抢方小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抓到有关于他身份的线索。” 瞿星言沉静道,“嗯,到底它还是不知不觉中又护了方家一次。” 大约走了五百米,便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被他们找到了一些新鲜的蛛丝马迹。 在一棵树干上,汪文迪发现上面有一些淡淡的烧焦的痕迹。 “阿瞿,你来看!” 这痕迹非常淡,并且还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消失。 瞿星言上前,将灵力集中于食指指尖,擦拭痕迹后,底下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三角形,上面还有一行鬼画符一般的文字。 他看了半天,冲汪文迪道,“你去附近找找,应该还有两处这样的标记。” 汪文迪应声没了踪迹,不过片刻,竟真的果如他所言,在百米范围之内,另外找出了两处一模一样的标记。 他回到瞿星言身边,将两个标记所在的方向标在了面前的树干上。 瞿星言笃定道,“错不了,这是一种空间转换的法阵,跟我来。” 两人齐齐飞到高空,他借汪文迪之手,投下三团金色的火焰,砸向了三个标记所在的地方。 悄无声息的,这火焰好像被黑夜吞噬了一般。 汪文迪盯着底下的动静,不一会儿,底下燃起了三处暗火,每一团朝另外两团极速汇合,画出了一个不大的三角范围。 紧接着,三角形的最中央,猛地睁开了一只猩红的眼睛! 但这图案转瞬即逝,让人完全来不及捕捉。 不过对于两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来咱们猜的没错。”汪文迪勾起了嘴角。 瞿星言应声,敛了眉目,道,“与蟾蜍仙交手的,不是江宇。” “是上官建巳。” 汪文迪道,“换言之,做了这一切的,是藤原中吕。” 现在想想,当日去织造神女庙里的时候,李氏说去五帝台可以找到这件事的线索,然后瞿星言在那里发现了江宇胳膊上的图案。 “江宇曾经说过,‘世上最强者,必集大成’,所以其实他胳膊上的图案,也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来自于上官别鹤身上,上官家的力量,这才是五帝台要给我们的真正提示。” 瞿星言冷声道,“藤原中吕和上官建巳,看来达成了一致。”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是不怕的,便把话题拉了回来,道,“在祠堂外设下结界的也是他们。” “按我的推测,带走方小吉的是藤原中吕,蟾蜍仙追到这里之前,法阵启动,藤原中吕换成了上官建巳,并且最后和追上他的蟾蜍仙交手。” 瞿星言点头,道,“有理。” 汪文迪笑道,“而且这样也就能解释老薛家,为什么外有灵,内有邪了。” “你是说……紫砂壶?”瞿星言一点就通,道,“看来藤原中吕这人还真是,次次都是大局啊。” “这次,就是他们的死局。”汪文迪捏紧了拳头,抓住了一把飘渺的风。 第二日。 汪文迪和瞿星言清晨出发,临行前确认了老方的父母已经脱离危险,平安无事,又得到了一干村民的称赞,这才放心离去。 回到赵村长家的时候,张霏霏正好从里屋出来。 “霏霏!”汪文迪三两步上前,唤道。 “文迪,你回来了!”张霏霏也是喜笑颜开,道,“我正准备去薛叔家,你们有什么新收获吗?” “收获很大,我跟你一起去吧,路上边走边说,如果顺利的话,这事儿今天就能断了。”汪文迪提议,又往屋里瞅了两眼,问道,“月歆和阿巍呢?” 张霏霏柔声答道,“村长他们情绪都不高,阿巍就把屋里的活揽了,刚喂了鸡,现在在做早餐。” “月歆啊,还没起床,昨夜见她,估摸着是搭救巍哥时消耗了一些,一脸疲乏,跟我打了招呼就去休息了。”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那咱们先去薛家吧,阿瞿,你留下。” 瞿星言‘嗯’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屋子里,带起一阵凛冽的寒风。 “瞿哥,你回来了!”熊巍端着几碗番薯小米粥从厨房里走出来,正碰上一脸冰雕似的瞿星言,主动打招呼道。 瞿星言看也没看他一眼,仍是从鼻子里简单应了一声,步伐未停,迎面擦过。 “哎哎,瞿哥,喝碗粥……”熊巍挠了挠头,不解嘀咕道,“咋了这是,火烧眉毛也没这么急过。” 屋里的陈月歆的确是在睡觉。 她不规矩惯了,睡觉也不规矩,好像在梦里和谁打架似的,侧趴着,一手扒在枕头上,一脚卷着被子。 但睡得很瓷实,睫毛微翕,呼吸绵长,嘴稍稍撅起来一点,仿佛睡觉也在生气一样,或许是梦里和她打架的人欠了她五百万吧。 两颊白里透红,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瞿星言把她的睡姿尽收眼底,上前坐在了床边。 一股清新的香味钻进他的味觉中,这不是朱雀的味道,似是某种……大雨冲刷过的植物的味道,还有些许没被处理干净的、不属于她的灵气与仙力。 只是太微弱了,微弱到他根本分辨不出这味道的源头。 他盯着她的脸,再次觉得那脸颊就像两团鼓鼓的小笼包。 上次吃小笼包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那玩意儿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很久很久以前,他俩打斗后,他给她疗伤毕,也会在一处休憩,或者是悬崖峭壁上,或者是密林盆地中,但他确实从未见过她这般不设防的睡觉模样。 以前稍有一点动静,她是第一个跳起来反应的。 难道是因为她对人类的戒备与警惕性越来越低了? 又回到了他最好奇的问题,到底是为什么,朱雀能和人性相溶,并且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她既不由神性主宰,也不凭人性调遣。 瞿星言很好奇,好奇人类的一切行为与情感,好奇她的一切行为与情感。 他凑近了她的脸,想仔细观察她,想透过她肌肤之下,找到她的神印。 “唔……” 她忽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第三百九十三章 香味 陈月歆哼唧了几声,道,“好香……” 那声音带着一点点朦胧的睡意,和一些含糊拉长的尾音,听上去就好像微风拂过脸上细小的绒毛一样,又像吃了一大口刚泡好的芝麻糊一样,又软又腻。 瞿星言喉头微动,什么……好香? 他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没有闻到任何味道,但却不由自主的离她更近了一分。 上下打量,看样子搭救熊巍时,她自己并没有受伤。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能让她这般虚耗呢? 手背上忽的爬上了一抹熟悉的灼热感,仍在梦中的陈月歆,一手已盖住了瞿星言的手背,她梦呓着砸了咂嘴,还是呢喃道,“好香……你这家伙……” 瞿星言眉头一皱,她在说谁? 孰不知,梦中人正是眼前人。 她一开始并未做梦,是先闻见了那股冷冽的、好似枝头被雪拂了一夜的梅花所散出来的清香,才在缥缈莫测的梦里看见了他的身影。 这次,他的身影没有离自己而去,反而离得极近,仿佛她不是在做梦。 罢了,反正是做梦,再贪心的闻一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吧。 她像个无骨的爬虫,撇开了紧在怀里的枕头和被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拉着他手腕的手若有若无、一阵一阵的用了力,把他往她身边带。 “……真的很香嘛,再闻一下,就一下……” 拽了一会,她发现有些拽不动,嘴撅得更高了,自己一边软乎乎的扣着他的手指,一边往他身上凑。 瞿星言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暗骂了一句,自言自语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倒是说名字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欲把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陈月歆整个抱住了他一条胳膊,嘟囔道,“你真不可爱,瞿星言。” 他愣住了。 眼里的杀意被她体内的火焰烧的一丝不剩。 他抬手轻轻的托住她的后脑勺,一个用力,简单轻松的把她捞到了自己怀里,她还不死心的勾着自己的脖颈,往自己颈窝处凑。 就像一只找爹的狗子。 想到这,他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梦里的瞿星言也笑了,那笑容太近了,近的她无法再任由自己沉溺下去了,以免自己陷入某种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陈月歆揉了揉眼睛,清晨的阳光还很绵,并不刺眼。 日光铺在他瓷白如雪的脖颈肌肤上,连同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一起,化成了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道风景线。 这回,她愣住了。 他俩,这是什么姿势? 她为什么被他抱着? 陈月歆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出过这么大的糗,连忙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绝对还是在梦里。 对,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和这家伙靠这么近。 “看我。”瞿星言开口道,语气里有一丝强硬,似乎不想让她闭眼。 她想抽回自己越界的手,也没能成功。 陈月歆后悔死了,早知道在梦里也不该那么主动的。 唉。 她硬着头皮与他对视,不自在道,“看你个头,你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撒开?” “那我看你,”瞿星言真诚道,“我今天刚刚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你挺好看的。” 陈月歆骂道,“我日你奶奶!” 他在她脑后的手忽然用力,把她托到离自己的脸最近的距离。 一切仿佛倏然静止,包括她叫骂的声音。 她再一次看见了,他那红透的耳根子,心虚的别开了视线,碎碎念道,“你一大男人脸红个什么劲儿啊……脸都红透了还不放开我,不知道又在脑补什么东西,真是的……” 瞿星言打断了她的话,清了清嗓子道,“你想知道我在脑补什么?” 陈月歆道,“想,想有什么用,你又不告诉我。” 他挑眉轻笑,道,“这我没法告诉你。” “因为过不了审。” 她道,“你认真的吗?” 瞿星言收了玩笑的语气,将她的头发撩到脑后,眼中有一抹炽热的红色,一边一点点靠近,一边一本正经道,“老实说,我很好奇……” 哐!! “瞿哥!歆姐!吃早饭了!”熊巍元气满满的踹开了房间的门,朗声呼喊道。 但当他看到房间里的这一幕时,他的笑容立马定在了脸上。 随机应变,马上发挥他的究极演技,装模作样道,“瞿哥?歆姐?怎么不在房间里呢?去哪儿了呢?” 一面说着,一面就要退出去。 但是他抑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和他那只想要连房门一起带上的手,已经完全出卖了他不太行的演技。 陈月歆立马跳了起来,丢下瞿星言便冲到了熊巍跟前,握拳道,“阿巍,你什么也没看见。” 瞅见她手中一团被她活活掐成火星子的火焰团,熊巍真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神的压力。 他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还差不多,”陈月歆推着他的背往外走,假笑道,“你要是敢看见什么,我就把你做成早餐。” 房间里剩下的瞿星言一脸沉思,随后抬起了自己的手臂闻了闻,道,“为什么我闻不见?” 看来还是得问陈月歆,才能知道答案了。 另一边。 在去老薛家的路上,汪文迪便把隔壁村发生的事情来回细说了一遍。 张霏霏听闻镇宅仙之事,确想亲眼见识一番,她以前也听老人家念叨过这些东西,但肯定不及亲眼见识那般有冲击力。 见她求知若渴的眼神,汪文迪继续道,“说来那只保家仙确实可惜,一般一位保家仙只要保了一户五代,道行就能更进一步,位列更高一级的仙了。” “是老方将方小吉惯坏了……才什么事儿都依着他,小小蟾蜍,既然是生命,便与我们是平等的。”张霏霏惋惜的叹了口气,道,“所以咱们才要对自然万物,抱着敬畏之心才是。” 她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又道,“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听,蟾蜍化为保家仙的。” “你刚刚也说了,万物皆生灵,一草一木皆有机缘,只是看它们自己如何抉择罢了,”汪文迪补充道,“不过说到保家仙,蟾蜍的确少见,为人们所熟知的、甚至被人们所供养祭拜的主要有五种。” “俗称‘五大家仙’,指的是狐、黄、白、柳、灰五位。” “这‘狐’指的是狐狸大仙,‘黄’指的是黄鼠狼黄大仙,‘白’是刺猬大仙,‘柳’说的是蛇仙,‘灰’讲的是老鼠,鼠仙。” “这五种动物我们平日里见得也多,人们将它们供奉起来,为的其实就是警戒自身,不要残害生灵,要对生命抱有敬意,否则得罪了它们,它们也会使用一些手段让人们吃亏。” 张霏霏细细咀嚼,道,“有道理。” 汪文迪自然的拉起她的手,转了话题,道,“那阿巍那边的情况呢?” “巍哥本在村子里巡查,去了柳家,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一块空地,原是柳家的菜地,他过去看了看,发现菜地正对着小柳房间那扇被封起来的窗户,他就去窗户下面找线索了。”张霏霏复述道。 结果还真被熊巍找到了,窗户下面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是由好几个复杂的花纹形成的。 他掏出手机,刚想把那东西拍下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据巍哥说,那时黑雾四起,把他吞了进去,他在里面碰见一只怪物,”张霏霏继续说道,“那怪物长着一对血红的巨大翅膀,身披硬铠,一见到巍哥就狂吼不止,双方便就此交战。” 好在熊巍有瞿星言帮忙改良过的七羽锥,他也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也算还能支撑,但却对付不了对方,渐渐地便一丝还手之力也没了。 直到陈月歆及时出现,那怪物一见帮手是个厉害角色,就卷了黑雾逃跑,没再露面。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薛家。 今日来吊唁的人还是不少,老薛鬓角又添了白发,远远的见了两人来,也只是摇了摇头,朝薛林钟她奶奶那屋指了指。 老薛唉声叹气,道,“这妮子还是什么也不肯说,一直呆在她奶那儿,没出来过,再这么下去,我的儿子可怎么办啊!” 张霏霏安抚道,“叔,你别急,我们先进去看看。” 说罢,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进了里屋。 薛林钟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同床上的老人聊天。 床上的老人因为身体的缘故,聊得很是费劲,但看得出,和自己的孙女说话,她很开心。 张霏霏先走近了她,礼貌的向老人先打了招呼,复而对薛林钟道,“你一夜没睡吧?先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别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老人也劝道,“是啊囡囡,你在我这坐了一夜了,快,听你朋友的话,他们是为你好哩。” “哎呀奶奶,我不走,我哪儿都不去,我就要在这陪着你。”薛林钟拉着老人的手,不肯挪窝。 “你这孩子,你说说……你这么好的年纪,在、在我这屋呆着,再染了病气……我不得心疼死啊!”老人拍了拍她的手,好言道。 薛林钟仍是不肯。 第三百九十四章 路西法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道,“那你想好了没?要对我们说点什么?” 闻声,薛林钟垂下了眼,好半天才道,“想好了,我没什么说的。” “林钟?你昨天明明……”张霏霏惊疑道。 她却径直打断了张霏霏,语气非常之果断,道,“别说了。” 薛林钟站起身来,将两人带至门口,接着放低了声音,道,“我奶奶她病得很重,吃药也一直不见好,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陪她,让她安心、快乐的度过最后的日子,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 汪文迪打下她推张霏霏的手,冷声道,“你奶奶得的什么病?” 她脸上闪过一丝逃避,回身就要关上房间的门,随意应道,“就是很严重的病。” 张霏霏立马上前,自信道,“不如让我看看,我是医生。” 薛林钟抿了抿嘴,冷漠道,“不必,你们走吧。” “你耍性子也要适可而止,出尔反尔,要我们的调查因你而功亏一篑?你母亲的去世就有疑点,难道你想让你的奶奶也不明不白的……?”汪文迪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够了!” 薛林钟突然大喊一声,怒目圆睁,她眼中已经一丝光芒都没有了,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蔓延了她整个心脏。 她攥紧了拳头,瞪着两人,厉声道,“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又有什么本事?成天在这闲逛,逛来逛去,办成什么事了?我那点事说不说对这件事有屁影响!” “你们的本事……你们的本事就是欺软怕硬?!只会一直逼问我,坏人呢?!抓到了一个吗?连头发丝儿都没摸到吧?!” “我奶奶的病我最清楚不过了,我说了不要你看,你是医生又怎么样?!不过是自称医者,想从我这套出话来!庸医一个,治不好我奶奶的病的!最终也只能是折磨我罢了!!” 歘!! 一道剑气从薛林钟的脸庞干脆的划了过去,将后方的壁橱打的粉碎。 老人一惊,将手伸向薛林钟,道,“不要伤害我的囡囡……!” 薛林钟赶忙回身,搀住了差点从床上摔下来的老人,与她抱在一团,泪流满面。 “文迪……”张霏霏也摁下了汪文迪的手。 方才出手的的确是他,他脸上冰冷,锐利的视线看着哭得万分痛苦的薛林钟,一丝同情也没有,道,“我的脾气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说话注意点,再扯到霏霏身上,下一道剑气我保不准会打中哪儿。” 他望向张霏霏时,眼神骤然柔和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上前,复又居高临下道,“薛林钟,你以为我们什么都没查到,其实我们已查了个一清二楚,当时我就说过,你主动说出来,和被我查出来,是两码事。” 一个是诚心愿意以功抵过,及时悔改,一个则是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 汪文迪继续道,“你说我们没本事,那你呢?你和恶人合作,对恶人所为视而不见,助纣为虐,你又是什么成分呢?” “我们只会逼问你,你不是一样?只会对我们想要帮你的人发脾气,何曾敢对恶势力如此这般大喊大叫?好坏不分,我告诉你,你要是真想你奶奶好,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否则,最后害死你奶奶的不是这个病,是你!” 薛林钟一愣,哭声渐弱,慢慢的变成了抽泣。 张霏霏见她的样子,心中也是又无奈又心酸,再度试探道,“林钟,让我给你奶奶看看吧。” 薛林钟没说话,但往旁边挪了挪。 张霏霏知道她的意思,跟着便熟练的摸到了老人的脉。 不一会儿,她就有了结论,认真道,“……心肌供血不足,血气虚,是慢性心功能衰竭。” 她转而问道,“药呢?” 老人忙把还剩了一个碗底的药递给了张霏霏。 她仔细研磨查看,起身对汪文迪道,“奇怪,这药是治疗的药,按理来说,如果长时间服用这种药,老人家的状况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汪文迪对她的判断完全信任,应道,“那问题应该在她自己身上了,我来看看。” 说罢,他凝出一团清气,自老人脑门中往全身铺了下去。 不过片刻清气转瞬消失在老人的体内。 他道,“果然,老人家身体里有一道……简单讲,就是阻止她的身体吸收药力,所以这些药,相当于白喝,她的病情自然越来越重了。” 薛林钟又哭了起来,她一把抱住了老人,眼泪不断的涌出,但不知是心痛还是后悔。 汪文迪压低了声音,附耳冲张霏霏道,“从术式上看,那道气息不是能强硬消去的类型,是必须杀死施术者的巫法诅咒。” 张霏霏也低声问道,“她奶奶还能坚持多久?” 他答道,“三天。” 许是哭够了,薛林钟在老人的安抚下慢慢平复了心绪,她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哄老人躺下,方才局促的朝另两人开了口,道,“去门口说吧……” 三人再次挪到了门口,在这说话,既能让她奶奶处在视线中,也可避免老人听见对话内容,经不起惊吓。 “除了在香炉中另外烧香这件事,还有一件……点香的那天晚上,我才看见……那、那是个奇怪的东西。” 没睡的她在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那玩意儿长着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说它是怪物,它又长了人的模样。 薛林钟仔细回忆,懊悔道,“真的见到怪物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利用了。” 汪文迪镇定道,“你能画出那怪物的样子吗?” 黑翅膀,看来就是那天从薛家外闪出的、后来与他交手的黑影。 那股力量,他记忆犹新,绝对不是凡品。 薛林钟为难道,“可是可以,但我的水平……” “无妨,你画就是。”汪文迪道。 他在手中以金光变出纸笔,又并了双指,在她心口前一点,便将纸笔交给了她。 薛林钟依言照做,没想到下笔如有神,完整且具体详细、栩栩如生的把脑子里所想的形象刻画在了纸上。 “就是这个。”她把纸递回去。 纸上画着的确实是个长得人模人样的东西,最显眼的就是它那一对纯黑锋利的翅膀。 张霏霏盯了半天,忽然道,“文迪……我们之所以想不出这怪物的来历,是因为此前遇见的皆是中土传说中有载的,所以限制了我们的思维,你既然说这事是藤原中吕干的,就不能以传统眼光来看这些怪物。” 汪文迪还没说话,薛林钟倒是先开口了。 她道,“藤原中吕?就是她,她来找过我,还给了我一个东西,你们在这等一下,我立马去找!” 待她走后,汪文迪方道,“霏霏,你的意思是……这是非中土的怪物?” “你忘了,之前藤原中吕和藤原离鸾共谋的时候,利用的是什么?”张霏霏一语惊醒梦中人,严肃道,“你再看看,这怪物!” 汪文迪自然记得,‘傲慢使放浪,嫉妒偏生艰,愤怒忘君臣,懒惰不持,贪婪无二,暴食不洁,色欲无度’,正是七宗罪。 他的视线移到纸上,眼中蓦地划过一道精光,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是……!” “路西法!” 堕天使之一,路西法,象征着七宗罪里的傲慢,拥有媲美神的力量,自然非凡! 回想起自己曾在铁蛋住处见到的那道虚影,那只口吐烈火,牙齿锐利,身着铠甲的巨兽,正好能与七宗罪之二,嫉妒的象征——利维坦对上号。 而熊巍遇上的那个,便是七宗罪之三,愤怒的象征萨麦尔。 “小柳是愤怒,方小吉是懒惰……”汪文迪越说声音越冷,眉头也拧成了麻花,道,“藤原中吕……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她想干什么,如果这个方向没错,现在还没出现第五个失踪的孩子,我们一定可以赶在她前面!”张霏霏拿了主意,决断道,“按照顺序,下一个是……贪婪!” “你说得对,目前看来,失踪的孩子都是两个村子内的,我现在立刻通知赵村长,并且让阿瞿他们去隔壁村,做好万全的防范,守株待兔!”汪文迪也立刻安排了行动。 安排毕,薛林钟也走了过来,失望道,“我明明把那东西藏猪圈里了,怎么找不到了?” “什么东西?”汪文迪问道,“你放猪圈里干嘛?” 薛林钟挠了挠头,窘迫道,“……是一个紫砂壶,那女人让我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放,我就随手藏猪圈里了。” 汪文迪眼中划过一丝了然,借紫砂壶的灵力掩盖屋子里的邪气,好让阵法顺利启动,不愧是藤原中吕。 一旁的张霏霏忽的拉住了薛林钟的手腕,望着她的胳膊,道,“你这伤怎么回事?这么长一道,怎么不抹药?很痛的!” “没、没什么……”薛林钟掩饰地拉下了袖子,道,“没事,你们就不用操心我了,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张霏霏叹了口气,道,“林钟,你的谨慎没用对地方,你这口子不处理的话,会化脓恶化,也就是现在是冬天,好一些……别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先给你处理伤口。”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六角七绝阵 在张霏霏的执意之下,薛林钟也不再拒绝她的好意。 “文迪,你先去村长那儿跟大伙会合吧,我帮她上完药就过来。” 说罢,她找来了常用药物和绷带,把薛林钟带回了房间。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个和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身上竟然还有多处这般狰狞的伤口和淤青。 薛林钟低着头,任由张霏霏给她上药,即使很痛,也没有出声。 张霏霏眼中不禁动容,柔声道,“这些伤……是怎么弄的,能告诉我吗?” 薛林钟的房间非常简朴,什么都没有,唯一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张照片。 照片很旧,像是很多年前的东西了,上面有一个少女,和一个往她怀里钻的男童。 薛林钟伸手,摁下了照片,眉眼低垂。 她道,“是……他打的。” “他?” “就是我的爸爸。” 张霏霏一皱眉,这些伤口可谓是触目惊心,人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老薛怎么会下如此狠手?何况看他对小薛失踪这事这般着急,明明像是个朴实的好父亲才是啊! 见她脸上的表情,薛林钟缓缓道,“你觉得我爸爸人很好吧?是吧,邻居们其实都这么觉得……他常常帮助邻里,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对我弟弟就更好了,只是……除了我。” “我妈刚检查出肚子里怀的是我的时候,我爸那时候就想杀了我了,从我妈怀孕四个月到生我,他每一天都在想办法,劝说我妈和我奶奶同意打掉我。”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女孩,不是儿子。” “他觉得只有儿子才是老了的依靠,女儿只是累赘,没有儿子,他的人生都不完整了一样。” “我这一辈子,都在想,我弟上辈子肯定是我的债主吧,这辈子才会来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变得如此不幸。” 张霏霏没看见她的眼泪,她仿佛已经有点麻木了。 “一辈子这样的词可不是你现在这年纪用的,”张霏霏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仔细起来,沉声道,“你这辈子还很长,好日子还在后面。” 薛林钟无谓的笑了笑,继续叙述她的故事,道,“我唯一的好运就是我的奶奶,她死活不同意我爹打掉我,甚至用命威胁我爹,这才把我留了下来。” “她很疼我,即使在我弟弟出生之后,全家人的宠爱都到了弟弟身上,她也一如既往的疼我,她常说,‘孙子有什么好的,调皮捣蛋,还是我的宝贝孙女好,是贴心的小棉袄’。” “因为这话,我弟弟常常觉得,奶奶更爱我一些,所以变着法子的磨我、欺负我。” “只要他一告状,我就免不了一顿毒打,后来也许是我爹打我打习惯了,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他就打我出气。” “小时候我成绩很好的……可是也因为我弟弟的原因,我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我爸说,家里的钱要全部留给供养我弟弟,就连我……也要出去打工赚钱给他用。” “所以,我恨他。” 说到这,薛林钟突然停住了。 她抓住了张霏霏为自己抹药的手,静静的看着张霏霏那双纯净的眼眸,她自己的眼睛里却灰暗无比。 盯了一会儿,她道,“张姑娘。”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不是好女儿,不是好姐姐。” 张霏霏与她对视,一语便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浅笑道,“但,你是一个好孙女。” 薛林钟败了,败给了自己的心。 她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不知道这样会连累奶奶……!!我只是想,只是想稍微惩罚弟弟一下!真的……我没想过让他永远消失的!我不是好姐姐,也不是好孙女!” 到底是年少无知,心绪容易迷惑,着了藤原中吕的道,成了小薛失踪的帮凶。 张霏霏与其余几人碰头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汪文迪正在制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她忙把薛林钟交代的可用信息概括讲了一遍。 她推测道,“根据她说,我觉得孩子的失踪是通过某种特定的阵法转移的,藤原中吕在小薛失踪的前两天找到了薛林钟,告诉她所谓‘惩罚’小薛的办法,给了她圣器紫砂壶,并附了一丝力量在她妈妈身上。” “就在放烟花的时候,通过壶、她的母亲和薛林钟,在院子里成型,把术式转到小薛身上,让小薛在清晨来临前,直接神秘失踪。” “那个阵型薛林钟也已经跟我描述了一遍,是这样的……” 张霏霏一边说,一边以自己的灵力将阵型画出。 那是由一个大三角为基形,在上面叠加了三个小三角,三角之间连成一个大圆,大圆边上又附着六个小圆,每一个小圆中都有一只闭合的眼睛。 最要紧的是,基形大三角中,有一枚贴合三边的大樱花图案。 “帮了大忙了,霏霏。”汪文迪将她灵力所画形状平整的实化在了土地上,朝一边的瞿星言使了个眼色。 “怎么说?”张霏霏不解,问道。 倒是瞿星言蹲下了身子,仔细研究其这阵型来。 “我们与你有同样的怀疑,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本是人性七宗罪,这世上到处是人,为何藤原中吕偏偏选中了这个地方作为下手的地点?”汪文迪解释道。 陈月歆也走到她身边,补充道,“阿巍在小柳的房间窗户底下看见的图案也是个阵法,既然把人转移需要依赖术法,那可能选定地点也需要。” 蹲着的瞿星言接过话茬,道,“不错,小薛是一切的开端,这阵法……是关键中的关键。”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太阳已经要从头顶最高的位置往下挪了。 瞿星言终于有了结论,道,“六角七绝阵。” “六角?七绝?到底是六还是七?”陈月歆问道。 他答道,“看起来是六,实际上有七。” 汪文迪直接问道,“如何破?” 瞿星言把地上的图形抬起,呈镜像状翻转,划出了两个交汇的圆,而每一个大三角中的三个小三角此时则正好分布在六个不同的方向,变作了整体的六芒星。 他指着第一个角,道,“你们仔细看,把这个三角形看做是薛家。” 跟着又顺着弧形将手指移向第二个和第三个三角,道,“这个则是铁蛋家,这个是柳家,这三个正好在同一边,也就是都在同一个村子里,若沿着中间的圆切开,可以完美的规避切割线条。” “然后从第四个起,与剩下的另外两个,则是对立面的三个三角,如果不出意外,出事的人家地点应该都会在隔壁村。” “这就是可见的六角。” 语言与图片并存,讲的非常清楚,陈月歆追问道,“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呢?” 汪文迪笑了笑,伸手指向两边交汇处,道,“就是中间这个了。” 瞿星言点头,道,“中间的是阵眼,不管藤原中吕以七宗罪中何者作为阵眼,只要提前破坏,这个阵法就结束了。” 熊巍忙道,“阵眼在哪?” 瞿星言并未回答,只是念了道咒语,将这图举至高空,按顺序以三角定位,把它平铺展开,扔了下去。 汪文迪纵身一跃,跳到与他同等的高度,往下看去。 灵力交汇之处很快展现在两人眼前。 二人异口同声道,“……五帝台。” 时不待人,得知了这巨大工程的中心点,几人也是立即出发。 望着他们为大伙的村子奔命的背影,赵村长一家站在门口,似乎除了为他们祷告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 “在想什么?”瞿星言看了一眼一路无话的汪文迪,问道。 汪文迪眼神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拉开了一些与后面说笑的三人的距离,他才答道,“恶战。” “你想让张霏霏和阿巍避战?”瞿星言语气平平,一语道破。 “为什么这么巧,在五帝台,你想过吗?”他如是问道。 瞿星言沉默了一会儿,道,“五帝台有不一般的力量,首先是能借五帝封印掩盖部分邪气,其次……我们上回又碰见了相柳,藤原中吕设置这个六角七绝阵,阵眼放在五帝台,估计会借用五帝台的力量阻止破坏阵法的人。” 五帝的力量,那就更不必多说了。 汪文迪淡漠道,“所以我才说是恶战,虽然第五位她还没有下手,但前四个……个个都拥有非凡的力量,解决完后,还要对付五帝台的力量,再之后,说不准还要一口气对付正主。” “霏霏和阿巍,即便与以前大不相同,这样的恶战,恐怕还没到能坚持打下来的地步。” 瞿星言依旧一阵见血,冷声道,“不过你也知道,劝是劝不走他俩的。” 话题陷入死角,就此搁置。 五人一路顺利的抵达了五帝台,也未在五帝亭停留,直冲中央矗立着相柳雕塑的巨大平台去了。 汪文迪处在绝对的领导位置,他瞥了一眼那冰凉的雕塑,下了命令,直接道,“动手!”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战斗吧村民们 其余四人应声而动,谁都没有拖后腿,分别跳到了四个不一样的方向,把雕塑包围了起来,五人五方,手中捏出一样的法印。 齐声念道,“天清地明,阴浊阳清,五六阴尊,出幽入冥,永镇中位。” “脚踏七星,灵光永在,乾坤正气,随我号令,化解灾厄,起阵!!” 五道灵光直冲天际,而后又汇聚砸下,直直落在雕塑上头,蔓延了底下的咒文图形,将五人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光芒侵蚀了花纹,正一点点把复杂的文字剥落下来。 但他们还没有成功,便受到了意料之中的阻止。 一阵狂风从五帝台的边缘猛地刮了过来。 四人皆默契的运力抵抗,熊巍也以七羽锥保护自己,谁都没有先放下手里的活计。 紧接着,狂风中有了具体的形状。 那是一只双头怪,长着老鹰的头,背后一对白翅,血红的双眼,尖利的嘴。 确是七宗罪中贪婪的象征,玛门。 但它的下半身显得有些缥缈,好似是没有化形完全,是半透明的状态。 汪文迪道,“看来只能先解决它了。” 在它骤然攻过来时,熊巍第一个转身,手中握着七羽锥,坚定道,“我来!” 七羽锥瞬间与玛门相撞。 不过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四人还未继续凝力,便又有一只怪物化形而出,它比玛门长得更丑,是一个生有一对牛角的人身,脸是老人的脸,鼻子和耳朵都很长,四肢也奇长无比。 通读神话书的张霏霏认出了它,道,“懒惰的象征,贝尔芬格,那这个就让我来吧。” 其余三人见张霏霏动作,也知道敌人必定还有招数,便都松开了手中对力量的维系,站起身来,意欲随时迎战。 果不其然,与三人站定的同时,便又两阵浓烟中窜出来了两只怪物。 一为汪文迪此前在铁蛋住处见过的,嫉妒的象征利维坦,另一只生有五张脸,一上四下,还有三对翅膀,两双手,丑陋无比,这是象征愤怒的萨麦尔。 瞿星言和陈月歆纵身跃起,加入了战斗。 汪文迪并不动手,他不是不帮忙,而是在等最强的那个。 路西法。 微风拂过,原本的大晴天竟也渐渐地暗了下来,恍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一般。 汪文迪闭上了眼睛,双手握出双剑,上回同路西法交手,不敢说已经完全见识了它的实力,但起码知道它绝非等闲之辈,他自然不会轻敌。 闭上眼睛,则是为了防范再出现那种战斗中忽然的视线模糊。 很快,他利用自己的力量,便不用依靠眼睛的视线,也能捕捉到周围最细微的动静,分辨出哪个是属于自己人的气息,哪个是敌人的气息,这并不难。 来了。 一道极强的力量迎面射了过来! 汪文迪抬手一挡,宝剑正面接住了这一招。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路西法,这次它也并未掩藏面目,那双黑色的翅膀在黑色的天幕下极其纯粹,每一根羽毛都足以让人丢了性命。 路西法借力弹开,无数羽毛化作利刺,毫无间歇的攻向汪文迪,利刺尖端再蜕生出一支暗箭脱离射来,叫人无处可躲。 汪文迪立即计算了这一招的范围,以双剑张开防御结界,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但道法却失效了,他虽然抵住了羽毛的进攻,却没能如所想一般,把那些黑刺全部收回去。 他皱了皱眉,于天地间听见一道狂妄十足的女声,道是,“路西法已然进化完全,还妄想以你那一套中方的道法来操控西方的神,哈哈哈哈!真是笑话!!无能之辈,死!!” 藤原中吕的声音! 汪文迪从容应对,面不改色,就算没办法吸收,但路西法也没法伤到他,他不能被藤原中吕的话激怒,无论是中方还是西方,只要都是灵力,一定有相通的点,也一定会被他发现转换之法。 他尝试了一下,找不到藤原中吕藏身的位置。 路西法扇动翅膀,能量逐渐变得肉眼可见,并且迅速的汇集到了一处,变成了一颗巨大的能量球,再次冲汪文迪砸了过来。 汪文迪不慌不忙,飞出双剑接招,自己一晃身形,隐匿了踪迹。 双剑与能量球对峙,发出一声震天巨响,方完全穿透了球体,向四周炸开一道极大的冲击波。 他倏尔出现,循着宝剑运行的轨迹,借力一跃,眨眼之间就握住双剑,刺到了路西法面前。 路西法抬起双手做格挡,被他的剑刺中小臂,硬将它逼退了十数米。 正当汪文迪要抬手刺出下一剑时,却发现宝剑动弹不得,定睛一看,上面竟然有一缕黑色,另一端连着路西法小臂上的伤口。 黑色硬化,转而缠绕住了他的宝剑,那柔软的羽毛迎面扑来,附着于黑色上,加固了这束缚。 路西法用下巴瞅了汪文迪一眼,胳膊朝旁边一甩,竟将黑色连同他的宝剑一起扫了出去。 剑锋的力量不减,所到之处,割裂一切。 其余正在对战的四人皆受到了这一招的影响,不得不停下对敌人的攻击,暂时跃身闪躲汪文迪的剑。 陈月歆打斗便在兴头上,大叫道,“阿迪!你能不能管好你的剑!” 说完,又重新投入了战斗中。 的确,要是被这样大力的剑锋所伤,恐怕差不多就能去阎王殿报道了。 汪文迪皱了皱眉,一抬手,宝剑就从远方被他扯了回来,方一近身,又利用另一把剑切断了上面与路西法的链接。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笑了。 一把宝剑被他抛至高空,汪文迪手中仅握着另一把,嘴里快速的念了一道咒语,嘲讽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堕落者,应该不会有同伴的概念和意识吧。” 空中的宝剑生出无数剑影,分成四簇,朝另外四只怪物刺了过去。 他自己则飞身向前,刺向了路西法。 剑身上的金光愈演愈烈,最后和他一起变成了一道耀眼的、不可抵挡的光柱。 路西法双翅张开,从中凝结出一面由黑色羽毛组成的盾牌。 刹那间,天地色变,这两股相当强大的力量相撞。 另外的四簇虚影本要攻向其他四只怪物,可还没等接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下一秒,四周响起女声念咒的动静,无数复杂听不懂的梵音杂糅在一起,让人根本无法预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开!!” 随着一声怒喝,中央雕塑底下的花纹开始发出刺目的强光,瞬息之间射出无数光线,而那些光线切割了战场,最终在巨大的五帝台上,画出了立体的六角七绝阵,把汪文迪一方和怪物一方两两困在三角之中。 无形的屏障阻止了他们互相之间施以援手。 执剑的汪文迪不以为然,顺势收回了另一把宝剑,将全部的力量砸在了面前的盾牌上。 剩下的一个三角中也开始冒出黑色的雾气。 雾气散去,一道虚影矗立其中。 这虚影体型非常肥硕,连肚皮上都长着三张嘴,满嘴都是尖牙,便是象征暴食的别西卜。 等到它的虚影出现,最中央的空中,也就是隐藏的第七角,出现了最后一道影子。 这玩意儿长了三颗头,左右是牛头和羊头,中间是人头,手里拿着剑,骑着一条巨蟒,乃是象征色欲的阿斯莫德。 难道阵眼就在它身上? 汪文迪还没动手,阿斯莫德的虚影便从它的位置上冲了出来,直朝自己。 藤原中吕的声音得意道,“若论人数,在我这六角七绝阵中,还是我占了上风!” “是吗?”汪文迪不以为然,抽出一剑,刺向阿斯莫德。 可惜的是,阿斯莫德的本意并不是要攻击他,只是虚晃一招,转手摁住了他的一手和一肩,那巨蟒将他往后一拽,便让没有防备的他离了路西法。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路西法和阿斯莫德交换了位置。 与利维坦对战的瞿星言注意到了这一点,立刻化出龙尾,撞破了双方之间的屏障,解开了汪文迪的束缚,道,“快去阻止它!” 汪文迪沉了脸色,霎时便直逼路西法的身后。 他明白了,真正的阵眼根本不是形都没完全成的阿斯莫德,而是最强的路西法,等到它归于最中央的角中时,所有的力量都会被集中在它身上。 造出一只惊天的怪物来。 阿斯莫德与别西卜纷纷冲了过来,人数上的确占着绝对的优势。 一阵杂乱的声音声势浩大的冲五帝台来了—— “活神仙!汪大仙!咱们来帮你们了!!” 远远地,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一般朝这边涌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赵村长一家和薛林钟,后面跟着的,是两个村子几乎所有的村民。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铁锹,有的拿着铁杵,有的拿着扫帚,还有的赤手空拳,无惧无畏的上阵而来。 他们,都是凡人。 瞿星言立即收了变化,生怕吓着他们,一面就要出声阻止他们。 免得他们被这不寻常的战斗所波及。 但令他和汪文迪都始料未及的,是这群凡人竟然真的冲上了五帝台!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天使的力量 五帝亭中香炉里的香极速燃烧! 此时他们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害怕,他们挥舞着拳头,挥舞着棍棒,叫道,“死怪物,滚出这里!把我们的孩子还给我们!!” 汪文迪惊异不已,笑道,“现在,是我们的人比较多了!” 别西卜和阿斯莫德本就是虚影,经这一影响,便没能拽住汪文迪,让他制住了差一分就要得逞的路西法。 群众甚至都不需要指挥,自觉的分成了几股,各自去了几个战场,这上面的屏障竟根本没能限制他们。 薛林钟带着一小队人拖住了别西卜,小赵也带着另一班人拖住了阿斯莫德。 狂风瞬起!! 黑雾在高空暴涨,藤原中吕被逼现身其中。 她满脸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的六角七绝阵!怎么会对你们这些凡人无效?!” “找死!你们这是找死!这七位动一动脚趾头就能碾死你们!!” 对于她的怒意,村民们充耳不闻,反驳的声音此起彼伏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五帝台!我们都是华夏子孙!!” “五帝台的力量怎么会庇护你一个日本人?!” 有了群众的帮助,五帝台上好似燃起了星星之火,七方战场皆是汪文迪一方占了上风。 高空中的藤原中吕大怒,手中的法印瞬间变换,念起了另一个咒语。 中央雕塑底下花纹上的光芒蔓延到相柳身上,石块剥落,巨蛇刹那就活了过来! 九头席卷起数道滔天的水弹,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这些来帮忙的村民们。 眼见相柳之力被触发,汪文迪当即指挥道,“后退!!全部退到五帝台外去!!” 所有人在赵村长和老方的组织下,丝毫不乱的从各个战场后撤,又如退潮一般落下了五帝台。 “啊——!” 战场内传来两声痛呼,原来是被别西卜和阿斯莫德虚影缠上的小赵和薛林钟,两人撤退不及,受了这一击,脸上皆露出痛苦的神色。 汪文迪眉间一动,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 两人配合默契,汪文迪的双剑刹那就各自飞到了小赵和薛林钟身边,助她们脱身,瞿星言也是扔出金银两环,武器直冲那庞大肆虐的相柳去了。 “天真!!”藤原中吕仰天狂笑了一阵,随后甩出一张符咒,符纸在空中一分为三,三又分为九,直冲相柳的九头去了。 白光之中有无数的樱花坠落,最终白光将相柳整个包裹了起来。 瞿星言收回双轮,道,“那不是相柳!” 他转身欲阻止白光中的变化,身后却有无数火焰自利维坦口中喷来。 见状,汪文迪凝力架开了路西法,正想找空隙攻击高空的藤原中吕,路西法却陡然到了他面前,双拳重重的砸了下来。 他抬手,一掌对一拳,路西法的双翅快速拍了过来,上面的羽毛倏忽之间便硬化成利刺,尖端对准了中间的汪文迪,像是要把他扎成个刺猬。 白光中变化已经完毕,一声巨响自中传来,有如钟磐般。 一条生有两对翅膀的暗红色大蟒从中窜了出来,眨眼之间,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气朝四周炸开。 这还不止,在这大蟒之后,另有一物变化而出。 乃是一只长得像野牛的怪物,头是白的,面上只有一只眼睛,长着一条细长却有力的蛇尾。 它抬起前蹄,把另一股力量加在了黑气之中。 汪文迪双手撑着路西法的拳头,双脚架住它逼近的翅膀,见此状也神色微变,又冲五帝台外的村民们大喊,道,“快跑!!退到五帝亭里去!!” 这俩怪物不是别的,正是此前提及的四大凶兽之二,鸣蛇与蜚。 若中了这道黑气,体血枯竭,染上怪病,就是神仙在世也难以回天。 退到五帝亭,也就看不清五帝台中的战斗了。 瞿星言与陈月歆相视一眼,双双化形,两道巨大的能量直接盖过了那两怪物。 龙尾上生出无数木刺,径直刺向鸣蛇的双翼,与青龙交手的利维坦立马扑了上来,尖利的牙齿直逼龙角,口中加大了火焰的喷射量和力度。 一道紫炎刹那扫了过来,完全湮灭了利维坦的火焰,朱雀一双利爪直冲想要掩护鸣蛇的蜚而去,身后的萨麦尔也不依不饶,纠缠上来,却被银轮扣住了四肢,暂且动弹不得。 不过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场六位一体的大战! 见状,汪文迪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身上的金光刹那暴涨。 保护小赵与薛林钟的双剑分出无数剑影,汇聚在他身后。 他撤了一手,反握住路西法的小臂,收了双脚的一瞬间,万剑穿透了它的翅膀,他借力往前一顶,残暴凶恶的折断了它的两臂,随后一个漂亮的翻身,一脚把它踢出去数十米远。 藤原中吕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始终没有插手。 但在汪文迪看来,她是没办法插手,因为要维系这般庞大的阵法! 这一脚,他用了八成的力气。 他在等,等路西法重新站起来。 几个呼吸之间,路西法砸落的大坑中果然重新传来了动静,而且这动静比之前要更大,更狂暴。 汪文迪凝神细感,与他所料无二,路西法的力量与藤原中吕之间有直接的联系。 他抬手握住一把剑影,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空中某一处刺去。 藤原中吕脸色这时才变了,低声自语道,“糟了,被这小子看出来了!” 但结果在她意料之外。 是的,汪文迪砍偏了。 她不知道的是,他闭着眼凭灵力的视线,再一次出现了问题,再一次在霎时之间模糊了,只以为他是连续消耗,力量弱了,故而打偏。 汪文迪攥紧了拳头,不得已落了地,这机会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下,若没砍中,就又得再给路西法制造一次致命伤。 歘! 路西法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在他平稳落地之前就先砸了过来,那掀起的能量热浪波及到他,令他被弹出去了几米,才借助宝剑,抵住了自己的身形。 不好办啊…… “文迪!!”不远处传来张霏霏的声音。 她一面与贝尔芬格对战,一面高声道,“文迪!既然这是西方的怪物,我们不妨借西方的神力来对抗它们!!” 汪文迪架住路西法一击,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他怎么没想到这点? 西方神话学说中,有象征人性七宗罪的堕天使,还有代表人性七美德的正位天使啊!! 汪文迪眉间一动,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骤然起身,一剑便从路西法身上剜下来一把羽毛。 众人非常之默契,与此同时,龙尾撞开鸣蛇,一道紫电瞬息袭向利维坦,割下它身上坚固铠甲的一部分,朱雀的利爪钳住蜚,回身灼烧了萨麦尔的翅膀,咬下它一条小臂。 张霏霏也是奋身凝力,虚晃一招,切下贝尔芬格的小部分牛角,熊巍将自己和七羽锥的力气全部集结于拳头上,给玛门的脑袋来了一个暴扣,拽下一把白羽。 至于小赵和薛林钟,两人也是在宝剑的帮助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削下了别西卜的尖牙,并且折断了阿斯莫德的剑。 汪文迪不懂西式的咒术,只能再尽力以自己的力量,通过这七位堕落者身体的部分作为媒介,以此起阵一试。 藤原中吕没把他们的行为放在眼里。 天空中的乌云全部汇聚了过来,从各个方向。 汪文迪将金光分成七道,射进了乌云之中。 刹那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便是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乌云中好像有看不见的力量,向外一圈一圈的扩展,最终在所有人的头顶,形成了一个众人从未见过的大型紫光法阵,包裹着那七道金光。 不同凡响的、空灵且气势恢宏的念咒之声降临,圣光驱散乌云。 其中一道金光瞬间砸了下来,命中了阿斯莫德的断剑,将其融化后化作一道红光,竟进入了薛林钟的体内。 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但猛然再睁开时,她眼里射出两道红光,手握一把三叉戟,剩余的红光集中到她身后,化作了一对翅膀的影子。 雷米尔,七名大天使中象征美德之一,谨慎的天使。 不到微秒之间,第二道金光亦砸了下来,融合了别西卜的尖牙,光芒则就近进入了小赵的体内。 与薛林钟一样,她身后也长出了光影所成翅膀,睁眼时手执一把火焰之剑。 那是拉斐尔的象征,拉斐尔则是七美德中代表仁慈的大天使。 第三道、第四道光芒紧随其后,溶解了堕落者的力量,汇入了张霏霏和熊巍的身体。 熊巍也闭上了眼睛,手中有一矛一盾,乃是象征着信念的炽天使加百列。 与他们不同的是,张霏霏并不曾闭眼。 她好像能自然的接收这股力量,与那圣光融为一体,紫色笼罩了她全身,手里的武器也变了模样,化作了一本厚重的法典。 她感受着这股力量,脑中知晓,此乃是代表希望的神,天使乌利尔。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夫妻档 瞿星言和陈月歆被迫化回人形来接纳这股力量,两人也未曾闭眼,知晓自己所化乃是象征着公正的天使沙利尔,和象征着勇敢的天使米达伦。 最后一道圣光轰然落下,如洗礼一般加在了汪文迪身上。 他的双剑仍是他的双剑,背后却有六翅之影,澎湃的力量在他眉间汇成了一个特殊的烙印。 大天使长,象征着睿智的天使,米迦勒的力量。 神圣之火加在他的双剑和无数剑影上,那股气势就好似真正的、俯瞰众生的神。 平衡,才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理。 有七宗罪,就会有七美德,有堕落者,就会有飞升者,有阴影,就会有光明。 而在七美德对抗七宗罪的时候,或许它们之间永远不会分出胜负,而正因为有汪文迪等人的加持,才使力量的天平偏向了正义。 邪不压正,或许是因为,支持正义的永远是大多数人。 与米迦勒的对抗,让路西法浑身的力量都暴涨起来,它扬起双翅,在头顶汇成一团仍在嘶鸣的雷电,无数羽刃缠绕在周边,霎时就攻了过来。 汪文迪架起双剑,形成一道防护屏障,身后六道翅膀的影子亦刹那展开,射出两团迅猛的火球。 路西法径直冲了过来,双翅撞上火球,将其扑灭,四周卷起无数飓风,树木尽皆拔地而起,五帝台周边方圆百米刹那被夷为平地。 汪文迪将那一团雷电湮灭,也无有多言,凝神一力,撞了上去。 这次,他的视线非常清晰。 噗呲! 双剑刺入了路西法的双翼,贯穿之后以冲击力连带着它往后撞去,直把它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汪文迪转眼之间就到了它面前,眉间的烙印脱落下来,连同背后的六翅一同在身前凝结成了另一把巨剑,上面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圣火,拥有足以驱散一切黑暗的神圣之力。 哐!! 下达审判,七位皆斩。 藤原中吕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忙射出两道紫光,锁住了鸣蛇与蜚,将它们身上的力量抽了出来,意欲飞遁而走。 天使的神力在处决了七位堕落者之后又重新汇于天际,消失在云层里。 黑暗散去,原本路西法、利维坦、萨麦尔和贝尔芬格的躯壳在最后的圣光洗礼下,变成了不省人事的小薛、铁蛋、小柳以及方小吉。 小赵和薛林钟也恢复了意识,赶忙跑到了自己的亲人身边,熊巍和张霏霏跟着去了另外两个孩子身边。 汪文迪视线一转,锁定了高空的藤原中吕,厉声道,“想跑?!” 一把剑骤然射出。 铿!!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竟是一道金光弹开了他的宝剑。 瞿星言眯了眯眼,纵身跃起,手握金轮,捕捉到了那掩护藤原中吕的金光,正是圣器紫砂壶。 汪文迪也飞身接剑,直逼藤原中吕。 藤原中吕的手瞬间变成了一只利爪,爪子上燃着紫色的火焰,一巴掌就拍了下来,炸开一股铺天盖地的妖气。 她的爪子卡住汪文迪的剑,随后甩出三道符纸,上面皆有樱花的图案,又快速念了一道口诀,那三张符纸贴在汪文迪身上,以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转眼便炸了。 一声巨响,陈月歆俯身蓄力,跃身而来,在烟雾中吐出一道紫炎,逼得藤原中吕撤手,带出了汪文迪。 她臭屁道,“这女人没那么好对付,你再被炸,我可不管。”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借力站定身子,并顺势把她抛去了瞿星言那边,笑道,“我才不需要你拖后腿呢!” 等到接近瞿星言时,她才反应过来,汪文迪这么做的原因。 原本在与圣物对抗的瞿星言身侧出现了另一道凌厉的气息,她若不来,恐怕这气息就要偷袭成功了。 陈月歆一拧眉,手中握出流火扇,以扇面为刃,利落的切了过去。 那道气息灵活的躲开,落到两人面前,化出了模样。 程朱……啊不对,上官建巳! 他一招手,紫砂壶应而回到了他手上。 “别人的东西,你使起来倒挺顺手,”瞿星言做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低了低身子讽道,“哦对,我忘了,就连别人的身体,你也驾驭的轻车熟路。” 上官建巳目光沉着,要论经验和阅历,他也不缺,有什么情绪变化当然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浮现在表面。 而且就目前的战场来说,很明显,他和藤原中吕是夫妻档,也没那么容易就被敌人三两句话挑拨。 上官建巳并不回答,紫砂壶一倾,便倒出锐不可当的洪水来,径直攻向了陈月歆。 陈月歆属火,用水攻她,占尽利处,再加上这紫砂壶原是圣物,里面的水不仅杀伤力非同凡响,只要物主不败,量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瞿星言果然想为她解困,奈何上官建巳本事远不止这么一点,转手便捏了术式,沉声念了咒语。 他抬起双臂,自袖中射出无数白色的影子,定睛一看,正是无数连在一起的白色小纸人。 它们有的爬上了瞿星言的胳膊,有的爬上了他的腿,让他无法支援陈月歆。 在有圣物的帮助下,上官建巳此时竟是一个对二,操纵自如。 再说那稳住身形的汪文迪,即刻便再次发动了攻击。 藤原中吕被迫反手抬起手臂抵挡,抵挡的同时,她的手臂便化作了野兽的强壮四肢,让她能够顺利挡下这一招,但不想汪文迪速度极快,她不过浪费了半拍的时间,右肩后就被他迅速的划了一刀。 她皱了皱眉,抬腿踢来,与他双双架开,拉远了距离。 近身作战对汪文迪有利,他率先执剑刺来,但被她敏捷的避开,转身闪到他身后,手中化出一把锋利的双刃刀朝他劈砍下来。 汪文迪不曾转身,只是凭借宝剑的长度和自身的反应,迅速把宝剑立在身后,与她的刀硬碰硬。 紧接着,他手腕翻转,另一剑顺势跟上,一剑挑开了她手里的刀。 眼看另一把宝剑就要刺进藤原中吕的心口。 汪文迪眉间一紧,视线再次模糊。 因为这点,他不仅刺偏了,只是刺进了她的肋骨下方,还让藤原中吕这般难缠的对手看出了破绽,反手就是一爪,在他侧身留下一道血痕。 这次是汪文迪主动拉开了距离,他缓缓愈合伤口,揉了揉眼睛。 藤原中吕与之相同,周身蔓延紫气,汇聚在伤口上,脸上的表情已经是狰狞无比,甚至能看出初步的野兽模样。 抽长的耳朵,咧开的嘴角。 还有那魔魅狭长的眼瞳,整个就是一个要变成妖狐的样子。 她强压下体内澎湃的杀意,射出三道紫光作为掩护,自己则完全消失在了紫气里头。 三道紫光融合成九尾妖狐的虚影,凶猛的扑杀过来。 汪文迪没把这玩意儿放在眼里,挥出两道剑气,将其消灭,但他也知道,再要追上藤原中吕是难了。 那头的上官建巳察觉到藤原中吕的离去,便果断的做了决定,再纠缠下去,眼前这两位一旦化形,他就跑不了了。 上官建巳身上燃气一道与紫砂壶呼应的金光,转瞬之际就遁入了紫砂壶中,不再与两人纠缠,消失在原地,一点气息也没有留下。 空中的三人脱战落地,陈月歆立马去了张霏霏身边。 瞿星言看了汪文迪一眼,沉声提醒道,“你的眼睛。” “在有米迦勒力量的时候,视线能保持百分百的清晰,打斗运力时也一点影响都不受,但……现在好像又不行了,只要一运力,不管我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的,都会出现模糊的反应。”汪文迪没有隐瞒,直言答道。 瞿星言显然感觉事情不妙,问道,“还没察觉原因吗?” 汪文迪道,“没有。” 他严肃道,“症状持续这么久了,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有其原因,视觉是很重要的一感,等这边的事情了了,回去之后还是好好查查你的眼睛吧。” 否则下次再与藤原中吕等人交手还是这样,对己方的形势会非常不利。 “这两夫妻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汪文迪点头赞同了他的提议,接着道,“一个拥有杀生石的力量和符咒之术,另一个则使用圣物和巫法。” “她能凭借六角七绝阵召唤七位堕落者,就已经很不简单了,”瞿星言望了一眼被破坏的阵法,道,“重点是,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七宗罪,又想利用这七位堕落者做什么。”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想要复活自己,但现在看来,或许她的野心远不止如此。 汪文迪甩出一道金光,恢复了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的地形,村民们见战斗结束,也纷纷从五帝亭处下来,又朝这里来了。 他朝张霏霏走去,一面道,“藤原中吕很聪明。” “但成也聪明,败也聪明。” 说着,他指了指那些满脸胜利喜悦的村民们,又指了指五帝台的封印,道,“如果一开始不是五帝的神力掩盖了邪力,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可以发现相柳并非相柳,而是鸣蛇。” 第三百九十九章 回程 “可是她没想到,这五帝的神力,还是更偏袒华夏子孙。” “她自以为自己再一次利用了神力,就像当初利用程朱明圣物的圣力一样,这一点也成为了这一战失败的原因之一。” “有时候无须那么聪明,可能因为她难得重活一次,所以事事考虑的方方面面都很周全,可是总有她考虑不完的细节和变数,五帝的神力是一个,老方家的蟾蜍仙也是一个。” “所以那话才说,会装傻的人,比聪明的人更聪明。” 这是瞿星言第一次听出了无极元尊以外的人讲道理,虽然不是什么玄学道理,也不是什么大道理,但却让人感觉字字有理。 他能从中,看出人性。 他开始相信,或许跟着汪文迪,真的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村民们把几个孩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谁都不敢妄动,生怕孩子们有什么意外。 张霏霏依次诊断完毕,起身长舒了一口气,道,“各位放心吧,他们没有大碍,只是心神损耗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又叮嘱了几味需要在孩子醒来后立马给他们服用的药材。 村民们自是感激不尽,几乎就要顶礼膜拜了。 “不用谢我们,这次事情能够顺利解决,也有你们齐心协力的功劳。”汪文迪冲领头的几个村民道,“不过等孩子们醒来,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说其中的道理,指引他们走向正途。” 安置毕,临行前,几人还去了薛家,确定了薛林钟奶奶身上的邪气已经去除。 又帮铁蛋选了一处夯实的地基,好叫村民们在上头帮他砌一间能遮风挡雨的砖瓦房,跟着帮忙拆除了小柳房间窗户上的钉板,还去隔壁村完成了小蟾蜍的超度法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做下来,也耗费了两天的时间。 正是黄昏归家时分,村民们竟都自发的出来为几人送行。 四个孩子也在其中,他们脸上仍保留着稚嫩,但目光中多了几分真诚,本该好好休养的他们,听说救命恩人要走了,非要跟着来亲口道谢。 小柳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他捏了捏手心,第一个走上前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 铁蛋失踪后,他依旧我行我素,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冲爹妈发火,直到晚上在窗户外头看见了怪物的影子,看见怪物越来越张狂,他才感到了害怕。 他低了低头,认真道,“以后我一定努力改正我的脾气,有什么事儿先冷静思考,不再那么暴躁了。” 汪文迪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愤怒这个东西,最不该加在身边亲近的人身上,不过你知错能改,也是好事。” 张霏霏笑了笑,缓和了严肃的气氛,道,“怒多伤肝哦!去吧,之后跟身边的人好好相处。” “大姐姐……”铁蛋第二个走了上来,相比小柳,他的确不知所措得多。 他扯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道,“我以前不知道……嫉妒是什么意思,就是每次看见他们都有爸爸妈妈陪着,都有新玩具,我就好恨他们……” “我现在知道了,他们想帮助我并不是看不起我,我应该接受他们的好意。” 汪文迪变戏法似的将他的日记本递到他面前,提醒道,“但更多的东西,比如‘尊重’,还是要靠你的双手去获得,而不能让接受好意变成了索取,你很有骨气,只是走歪了路,时刻审视过去的自己,会让你以后做得更好。” 张霏霏则是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本崭新的本子和一支笔,递了过去,柔声道,“这本送你,希望你以后能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铁蛋接过两本本子,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睛,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眼泪,道,“大哥哥,大姐姐,谢谢你们。” 跟着,方小吉也在小赵的鼓励下走了过来。 他挠了挠头,道,“我……听我妈说,我的错误好像不止太懒了这一条……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首先我会改掉我懒惰的坏毛病,多帮爸爸妈妈做事,多孝顺爷爷奶奶,我会用我的行动来弥补我犯下的错误的。” 方小吉挪到瞿星言面前,被瞿星言那一双冰冷锐利的眸子吓得一哆嗦,不过还是壮着胆子支支吾吾的说了出来,道,“这个……大哥哥……之前因为我和我爹的事,错把你抓了,对、对不起……” 瞿星言盯着他。 给孩子盯得直哆嗦。 最终在方小吉腿差点软了之前,他抬起了眼睛,走向后头不远处的小赵,道,“在你们的新宅子中,最好供上一个牌位给你们的小仙家,这样也许可以化解一些灾难。” 小赵连声应下,感谢道,“多谢活神仙告诫!” 那头小薛也走到了张霏霏面前。 他别扭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前因为……我爹很宠我,他说我不管要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我就自以为自己是……还使唤村里的朋友们做这个做那个……我会改正我的态度,学习怎么谦虚的和朋友相处。” 张霏霏却敛了笑容,看了他一会儿,严肃道,“和你姐姐道歉了吗?” “……道了。”小薛低垂下头。 她接着问道,“那她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了吗?”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答道,“姐姐原谅我了,她还向我道歉了,她在家照顾奶奶,所以没有来……对了!” 小薛惊呼一声,跑回老薛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又跑了过来,把袋子塞到张霏霏手里,道,“这是我姐亲手做的烤红薯,特别好吃,我最爱吃她做的烤红薯了!这些是她让我拿来送你们的。” 诱人的红薯香和安抚人心的暖意从袋子里传来。 张霏霏收下了东西,这才笑道,“那我们也接受你的道歉了,以后对你姐姐好点。” 小薛应道,“嗯!!” 汪文迪环顾四周,稍稍与村民们点头示意,便沉声道,“走了。” 赵村长冲几人挥手,朗声道,“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教育孩子们的,还有五帝台的修葺工作,我们也会把它摆在第一位来进行的!” “大仙们,有空再来啊!咱们永远欢迎你们!” 开车回去的路上,考虑到到达的时间已是深夜,众人也还未进食,熊巍便提议去吃顿夜宵,其他人都没有异议。 车子直奔路边的深夜大排档去了。 这烧烤摊生意还算可以,摆在外面的十二张桌子坐满了半数有余,几人挑了离人群稍远一些、离大马路近一些的桌子坐下。 上菜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菜和酒就齐了。 熊巍饿得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呼过瘾。 汪文迪也小酌两杯,道,“你慢点吃,不急。” “爽,太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挨个碰了杯子,自己喝的不亦乐乎。 瞿星言斜了他一眼,咬下一块烤五花肉,嚼了半天,道,“味道一般,不如家里做的好吃,有这么爽吗?” 熊巍爽朗笑道,“瞿哥,不是吃肉爽,饿了,吃肉,这只是一时的爽,一时的快乐。” “我说的是,今天村民们送咱们的时候,那眼神,完全就是看英雄的眼神,我第一次觉得当英雄这么爽,就好像他们对于未来的期待,全都是我们给的,你明白吗?哎,难怪云哥儿那么想当英雄!” 这种来自于他人身上的期待以及期待实现时候的光芒,让人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的,让人觉得自己的价值在这光芒中得到了最好的实现与诠释。 熊巍每一次都是拼了命的战斗,奈何他们遇上的都不是些凡人能对付的东西,如今七羽锥重新回到他手上,又不负他这段时间的吃苦训练自己,好不容易在这次战斗中能运用七羽锥与那些家伙对抗一二。 他能不高兴吗?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任谁都高兴。 被他这么一说,汪文迪也觉得手里的烤串更香了,他以前还真的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出手时都觉得是因为张霏霏想管这档子闲事,或者是他因为收集碎片必须去做这事。 没想到被人需要、拥戴,这感觉还真不错啊! 张霏霏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温柔道,“文迪,你可是他们的大英雄呢。” 而且是众人中极佳的领导者,做出最完美的战略部署。 人被夸,就会上头,汪文迪这样自恋的人,也不例外。 他又与张霏霏碰了几杯,情绪高涨,自言自语道,“这般的历练,的确不错!” 瞿星言注意到一向活跃的陈月歆没有说话,便道,“你不吃点?” 陈月歆手里拿着一串烤蘑菇,眼神盯着远处的一个地方,拍了拍瞿星言的胳膊,道,“我在观察。” 他挑眉道,“你还会观察?” 她翻了个白眼,道,“喂喂,好歹我也是跟着你学的,我要是不会,那就是你没教好,哼!” 瞿星言淡然一笑,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在看什么?” 两人的对话把其余几人的注意力也拉了过来。 陈月歆指了指远处的一盏路灯,道,“你们看那儿!” 第四百章 凶杀案 “那儿?那不就是一盏灯吗?”汪文迪道。 张霏霏眯了眯眼,道,“文迪,不是看灯,你看灯后面!” 灯后面其实就是街边寻常的绿化带,但那半人高的草丛在灯光的照耀下,本该拉出的平整阴影,却变得有凸起的形状。 而且那影子的形状还在动。 “还是霏霏眼尖!”陈月歆道。 其余几人这才注意到那关键之处,瞿星言道,“难道草里有人?!” 阴影停止了动静,汪文迪皱眉道,“过去看看?” “等会。”陈月歆指向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那有一个正在清理垃圾的城市环卫工人,按照他的行进方向,他很快就要收拾到那盏路灯下的垃圾桶了,如果草丛里有东西,那他是一定会发现的。 谁曾想,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那头就爆发了环卫工人撕心裂肺的惊吓叫声。 “啊——!!” 被陈月歆瞬间抛下的香菇串差点糊在汪文迪脸上。 她一瞬就冲了出去,剩下的几人也是快速跟上。 环卫工人被吓得瘫坐在地上,垃圾洒了一地,他脸上惊恐的神情,好像是看见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恐怖景象。 事实上,草丛里的东西,普通人的确是一辈子也难见到。 那是一具不成模样的尸体。 张霏霏吓得不由自主的往汪文迪身边靠拢,但还是保持了理智,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至于为什么不叫救护车,自然是因为,从眼前尸体身上的伤口数量来看,这人已经死透了。 颈动脉与心脏、脑门上还有伤口,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所以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死人是不会动的。 “刚才我们看见的那个影子……是凶手的!!”汪文迪冷声道。 治安队效率还是很高,没多久就赶到了事发现场,不出意外地,五人连带那位环卫工人都被带去做笔录了。 “咱们是规定早晚各清洁一次垃圾,”环卫工人脸色十分不好看,老实道,“我就是走到那路灯下的时候就看见了!太……太惨了!太吓人了!我这辈子没遇过……” “好好,”审讯员打断了他后面说的无用信息,继续问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或者逃离?” “没有,出现的也只有发现尸体后赶过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他如实答道。 六位现场目击者都是被分开审讯的。 “请你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审讯员冲汪文迪道。 汪文迪直言道,“我和我的朋友那时在附近街边的烧烤店吃东西,是……听到那位环卫工人的尖叫才跑过去的,然后就看到了那副场景。” 其余四人和他的回答完全一致,治安队的初步判定也在大家的意想之中。 很明显的他杀。 笔录做完之后,他们便被放了出去。 “没想到只是吃个夜宵,都能碰上凶杀案,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回到张宅的陈月歆第一个钻进了沙发的怀抱中,美美的扯了个懒腰。 “但很奇怪,什么人会选在那种地方行凶杀人?街边的草丛,就算是大半夜,那也很容易被发现的啊!”熊巍摇了摇头,不解道。 就算不是因为陈月歆眼尖,也会被那路过的环卫工人发现,这风险也太大了。 而且那凶手逃跑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分钟,竟然就在附近完全看不到人影了,就连他们立马赶过去,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人物。 思索无果,汪文迪便道,“反正也与我们无关,洗洗睡吧都。” 当夜。 夜色沉沉,美梦环绕。 汪文迪也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一个女人。 而且那女人不是张霏霏。 虽然他看不清那女人的脸,视线模糊的就好像他在战斗中出现的情况一样,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非常有气质,有一种江南苏杭闺阁中养出来的大小姐的气质,秀丽无限、优雅含蓄。 在梦中,他是误入这一方天地的外来客。 他看见这女人端庄的坐在亭子里,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些他看不清的东西,他想上前问路,问如何才能离开这白雾缭绕的地方。 随着靠近她,便能听见四周若有若无重复不断的哀声。 他问道,“打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哀声诵唱的是—— “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汪文迪脸色一变。 就在这一瞬间,女人猛地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极其惨白的面庞,原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两个可怖的空洞! 汪文迪瞬间惊醒! 他能感到自己流下的冷汗,双眼瞪得老大,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才骂出了口,道,“卧槽……什么勾把东西……” 虽说他见过的不可描述的飘飘比这恐怖的都多了去了,但方才梦中那种难以言喻的真实感……还有和他想象中的巨大反差,还是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抬眼望向窗外。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几点了?”汪文迪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准备看一眼时间。 “三点半。” 三点半……怎么自己才睡不到一个小时?明明感觉那梦过了很久…… 等等! 谁在说话?! 一股寒气从右后方袭来。 汪文迪灵活反应,借力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但却不知道被什么弹了一下,被迫落到地上。 周围竟然全是丝线! 而袭击他的正是他梦里的那个女人! 这女人身形缥缈,但和他梦里一样,是个美女,当然,前提是,她有眼睛的话。 “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这魔音重复着,在周围丝线的帮助下,好像抽丝剥茧一般,一层一层削弱了他的力量,随后,趁着一个空隙,那女人利落的刺了过来。 她手里拿着的是两根银针,直逼要害的对准了汪文迪的双眼。 双剑立出,削断了银针,剑锋吞噬了房间内的丝线,两道金光直冲女人而去,最终将她连带着屋内的寒气一同消灭殆尽,唯一留下的,只有那句不停重复的话的尾音。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颅内就传来一阵剧痛。 汪文迪瘫倒在地,指尖凝出锋利无比的金光,直指自己的太阳穴。 他咬牙强忍剧痛,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一丁点儿细小的黑色涌现在太阳穴中间,跟着好似受到了金光的吸纳,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是的,他从自己的脑袋里扯出来了一条极细的黑色丝线。 “呼……呼……” 伤口愈合,痛感也消失了,看样子这黑线……或许是自己在睡梦中时就埋在体内了。 好可怕的女人,不,女鬼才更贴切。 直到清晨的阳光普照大地,汪文迪都没有选择继续睡觉。 早餐时,几人坐在一处,收看早间新闻。 早间新闻也是紧跟时事,报道的正是昨天深夜,在街边发现尸体的事情。 “根据治安队的调查,目前可以确定这是一起性质非常恶劣的他杀案,死者为温某,女性,年龄27,已婚,是一名普通会计……全身共有二十处刀伤,致命伤是头部和心脏,被发现时已证明当场死亡……” “治安队在附近的草丛里捡到了一把菜刀,初步判定为本案的凶器……” 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熊巍看了几眼那菜刀的形状,道,“这刀好像不是一般的菜刀,是那种专门用来切生牛肉的刀。” 经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注意到,这的确是一把上窄下宽、刀尖锐利的牛刀,如此设计,为的就是解牛的时候便于剔骨削肉。 瞿星言接话道,“这么说,凶手是个高级厨师。” “有可能,普通人的家庭厨房,菜刀可不会分的这么细。”汪文迪应道。 电视里的声音继续传来,道,“日前,受害者家属尹某某已将尸体认领,尹某某是温某的丈夫……” 看着电视中出现的人像,张霏霏倒是愣了一愣。 她惊讶道,“这个尹某某……好像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我记得叫什么尹鸣蜩的来着。” 说罢,她立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财团助理的电话,问询起来。 不一会儿,电话挂断,她点头道,“真的是他,这人业务能力挺强,是公司的骨干,没想到这回死去的是他的妻子……听说他们结婚还没两年,属于新婚……按理来说,公司应该对他去表示一番慰问。” 张霏霏也习惯了自己有空闲时便诸事都亲力亲为,众人也表示理解。 她把视线投向汪文迪,眉目间浮现一丝担忧,道,“文迪,你脸色不太好,是没休息好吗?” “没有……”汪文迪笑道。 一边的陈月歆拆台揶揄道,“谁知道这家伙昨晚上搞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从楼下跑到楼上。” 汪文迪眼里划过一丝寒意,神色一闪而过的严肃与狐疑,最终归于平静,答道,“关你屁事!” 张霏霏笑道,“那……你陪我走一趟吧?” 将汪文迪脸上细微变化精准捕捉到的瞿星言开了口,道,“让月歆陪你去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第四百零一章 哲学问题 “啧啧,你们两个大男人之间还有小秘密……”陈月歆挑眉道。 张霏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月歆,那就麻烦你咯~” 陈月歆自然不会拒绝她,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早餐毕,张霏霏准备了一些慰问品,换了身偏正式一些的衣服,就在陈月歆的保驾护航下出发了。 熊巍也去了厨房收拾,瞿星言便开门见山,问道,“昨晚我也在门外察觉到了你的气息,与月歆所说无二,最终进了你的房间,但昨晚那并不是你,对吧?” “嗯,”汪文迪将昨晚经历复述了一遍,道,“要合烟水气,留得万古心。” “昨晚正因为那气息是属于你的,所以我和月歆才没有动作,”瞿星言捏着下巴,把视线投向了客厅,道,“看来是伪装啊。” 汪文迪的目光和他去了同一处,盯着此前不知名的人送来的那幅精巧无双的刺绣,道,“只是那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一幅普通的绣品。” 两人把刺绣拆了下来,放倒在地。 瞿星言问道,“你拉出来的那条黑线还在吗?” “在这。”汪文迪扬起手掌,清光刹那闪现,黑线出现在他手里。 “试试逆招魂术。”瞿星言建议道。 汪文迪抬起另一只手,瞬间将大门和几扇窗户全部合上,连窗帘也拉了起来,瞿星言会意,手里化出两支燃着的白烛,立在了绣品的左右两方。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勤修大道,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婴,幽魂生天,飞升上清。” “巍巍道德,功德圆成,降身接引,师宝提携,瓷杯法水,以洗沉迷,永渡三清岸,常辞五浊泥。” 法印结成,连接了两支白烛,并在刺绣的面上画出了复杂的术式图案。 汪文迪将那黑色丝线放在中央。 火焰摇晃,在这诡异的火光之下,黑色的丝线好似活过来了一般,竟然一点点把原本绣品上‘春风十里,贺卿良辰。平安喜乐,得偿所愿’这十六字拆了下来。 无数的线头和线条纠缠在一起,又在火焰的引导下,一针一针的绣出了别的样式。 大约有半个小时,上面出现了新的成品。 ‘要合一池烟水气,留得谦亭万古心。’ 见此一句,汪文迪神色一变,这话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还没开口,就看瞿星言以灵力控制这幅绣品,将它翻转了面,沉声道,“背面还有。” 背面新成的内容乃是一幅极恬静的场景,雕栏围院,一派自然山水风光,在古色古香的连廊中,有一湖心亭,里头有一个坐着的女人。 这绣品十分巧妙,竟将那女人的神态和模样都勾勒的淋漓尽致。 虽说的确是汪文迪梦中的女人,但绣品中的她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的,她注视着手里的工具,似乎是正在做针线活。 她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这男人的脸,却是看不清的,只有轮廓,不见五官。 “双面绣。”瞿星言道。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指了指右下角,道,“还有一行小字。” 那字写着—— ‘静海市,圣物所载,长眠之处,自有传世风华’。 瞿星言收了这架势,将门窗打开,让光线跳了进来,兀自道,“看来下一站,要去静海了。” 另一边。 根据人事部的资料,张霏霏带着陈月歆顺利的找到了尹鸣蜩家的住所。 财务总监一职算得上比较重要的职位,原以为他家的地址会在离张氏财团总部附近的地方,以便捷上班,确没想到他家竟然在接近半郊区的位置,毗邻一条民俗风情街。 不过住在这种地方,环境好,也安静,有助于脑子的休眠。 停好了车,拿上慰问品,两人便摁响了尹鸣蜩家的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全身上下都打理的非常干净,就连发丝也一丝不苟。 见到来者,他脸上换上了礼貌的微笑,招呼道,“董事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里面请。” 两人脱鞋进了屋,到了沙发上,他家客厅的布置也是规规矩矩、有条不紊,可以说是简洁大方,风格很是明显。 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妻子的遗像。 尹鸣蜩倒了茶,坐在了张霏霏对面的位置上,眼神里略有一丝悲哀的神情。 他看了一眼陈月歆,问道,“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姐姐,姓陈。”张霏霏点头道。 陈月歆难得配合,简短道,“你好。” 张霏霏知道她不喜欢与人接触,便单刀直入,说明了今天来的目的,平和道,“我们来只是简单的表达一下哀思,希望你能节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的,不要太悲恸了。” “剩下的交给治安队就好,他们一定会抓住凶手,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的。” 尹鸣蜩周身的确有些低落的气息,但若要用悲恸来形容却是远远不够的,而且他那股低落,与其说是因为妻子的不幸过世而过度悲伤,倒不如说是一股浑然自带的忧郁气息。 好像得不到赏识的有才之人,一派天生的低沉。 他点了点头,表示收下了张霏霏的好意。 尹鸣蜩喝了口茶,客气道,“董事长,我有几个问题想冒昧请问一下。” 张霏霏笑道,“你说。” “实不相瞒……听说昨晚,董事长您就在我老婆的死亡现场,”尹鸣蜩叹了口气,哀声问道,“不知道董事长有没有看见凶手?” “这……我们几个当时在附近吃烧烤,是听见环卫工人的叫喊才过去的,看见的时候……只见到了你妻子的遗体……”张霏霏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丝无能为力。 尹鸣蜩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道,“也是,如果有目击者,早就抓到犯人了。” 他起身,转去了厨房,从里面端出来了两份色鲜味香鸡排摆到两人面前,又道,“感谢你们百忙之中还能来看我,这是刚才做的,还望二位不要嫌弃,品尝一下。” 两人抄起餐具,各自都尝了一口。 味道十分不错,外酥里嫩,调料与汁水的完美融合,咬下一口,香味久久萦绕于齿间,写得我大晚上都饿了。 正在两人咀嚼之际,尹鸣蜩突然撑着脑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道,“董事长,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啊?”两人异口同声,都没反应过来。 看得出,在享受美食的时候,是人们的警惕最松泛的时候之一。 “你这是什么问题?”陈月歆放下了手里的餐具,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就是字面意思,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尹鸣蜩不肯罢休的追问道,“比如说,你们昨晚去吃烧烤,烧烤里的羊肉串,一定是羊肉做的吗?餐厅里的牛排,一定是牛肉做的吗?” 他这一连串举一反三的问题让气氛变得莫名诡异了起来,再配上他妻子的那张黑白照,空气中的温度一瞬低到了极点。 陈月歆眯了眯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鸡排不是鸡肉做的,那是什么做的?猪肉做的那叫猪扒!” “可是,”他无辜的看着陈月歆,好像无意惹她生气,继续道,“这鸡排,就是我用面粉做的啊。” 张霏霏连忙开口打圆场,道,“那就说明你厨艺高超,能以假乱真,不是吗?” “不是。”他突然站了起来。 他眼神里的悲哀更重了一分,道,“这说明,这块鸡排可以是假的,那我们的世界,也可以是假的。” “你这是什么逻辑?”陈月歆也站了起来,不输气势,反驳道,“你说世界是假的,那难道你活了这么多年,都活在一个假的世界里吗?” “我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可以证明,”尹鸣蜩与她争论起来,道,“你说它不是假的,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呢?” 这问题问住了陈月歆。 事实上,她就是觉得这世界是真是存在的,并非虚假的,可那感觉又怎么是能用言语表述出来的? 她望向张霏霏,道,“霏霏,你们财团的这个员工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张霏霏安抚她,示意她消消气,毕竟她们今日此行是为了探望这个刚刚死了老婆的孤寡男青年,能不要动口,当然最好不要动口了。 尹鸣蜩趁隙再度讲述道,“既然你不能说明它是真的,就由我来证明,它是假的。” “你如何分辨真实与虚假?” “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怎么区分做梦和现实?” 陈月歆憋着一口气,撸起袖子,道,“老子告诉你,你做梦的时候有没有梦见过自己会飞?有没有梦见过外星人入侵地球?” “现实呢,现实你能飞吗?外星人不还是在外星呆着吗?” 尹鸣蜩平静的看着她,就像智者看着一个无知的愚者。 等她说完,他才道,“你错了,你说这些无法实现,是因为你固有的思维。” 第四百零二章 针神商懿 “我再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万有引力,我们承认万有引力,是因为,我们从存在的那一刻起,见到的就是苹果往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那么如果我们从初始之时,所接纳的知识就是苹果是往上飞的,又当如何呢?” “那样你就会认为,往上飞的苹果才是现实,往下掉的苹果是在你梦里出现的,不是吗?” “再比如,学过‘坐井观天’吧,有一只青蛙,它在井底,它看见的世界永远都只有井口那么大,对它来说,井口那么大的天空实际上就是它所认为的真实的世界,明白吗?” 陈月歆虽然觉得他说的没道理,但很奇怪,她仿佛被他绕进去了一般,就是找不到那个没道理的点。 她一拍茶几,差点将茶几掀翻,怒目圆睁,道,“那死亡呢?你做梦的时候总会偶尔梦见自己死了,或者身边的朋友死了,难道那也是真实的吗?那你死多少回了?” “是这样的,”尹鸣蜩语气里多了一分得意,道,“我把无论梦中还是现实,总之是我的第一次死亡命名为a点,实际上,在a点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切的去世了,从那往后,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构建出来的,虚假的世界。” 陈月歆道,“那我们为什么还能找到你这个人?” 尹鸣蜩道,“这就回到了我所说的最初的话题,因为这个世界,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做梦!” “你这……”骂人的话就在喉咙当间,陈月歆的手已经握拳冲了过去。 尹鸣蜩没躲,但张霏霏帮他接下了这一拳。 “月歆,冷静!” 见张霏霏出手,陈月歆收了几分力气,这才勉强稳住了两人的身形。 她一甩手,快步朝门口走去,一秒也不想在这儿鬼地方多呆,气恼道,“真是无法沟通!” 张霏霏一面跟上她,一面冲尹鸣蜩道,“不好意思啊,月歆她脾气是冲了一点,但人不坏的,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今天是我们打扰了,希望你早日走出阴影,节哀,节哀……” 尹鸣蜩则完全没放在心上,道,“我不怪她,她只是还没到能理解这哲学的境界罢了。” “不过我想,张董事长年轻有为,应该能明白我的理论吧?” 张霏霏穿鞋的手一怔,抬眼看了看他。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张霏霏皱了皱眉,这感觉的确让人非常不适,起身再三道歉后,便追上了陈月歆的步子,飞也似的逃离了。 回张宅的路上,陈月歆骂了一路,仍不解气,似乎就差没揍那尹鸣蜩了。 抵达张宅时,宅子内的氛围也不轻松。 陈月歆气鼓鼓的坐在沙发上,抱臂的模样活像个讨债的老大爷。 “怎么了这是?”汪文迪和张霏霏同时发问。 张霏霏稍稍笑了笑,道,“没什么,那个尹鸣蜩说了一堆让月歆头痛的话,两人还起了争执。” “看她这样,没吵过吧?”瞿星言瞥了她一眼,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陈月歆瞪他一眼,道,“我能吵不过?要不是霏霏拉着,我非把他打成狗屎!” 汪文迪挑眉道,“嚯,这都聊了些啥,火气这么大?” 张霏霏这才将尹鸣蜩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好家伙,带哲学家?”汪文迪笑道。 她轻叹了口气,道,“他说的话很绕,看似很有道理,实际却经不起推敲,因为他的一切话语都是建立在‘如何界定真实与虚假’之下,而这个话题,本身的结果就是非确定性的,谁能论定真实与虚假呢?” “不错,我认为,真实与虚假又如何,起码这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能感觉到我是确切的活着的。”汪文迪摆了摆手,道,“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两人的看法一致,若与这种偏执的人进行纠缠,最终只会让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并且产生自我怀疑罢了。 张霏霏看见地上躺着的绣品,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 汪文迪也将招魂一事讲了个清楚明白,道,“静海之行,休整三天后出发。” “这次的指引看上去很明显,”张霏霏点头,复问道,“你已经知晓了提示中指的是谁的长眠之所吗?” 他与瞿星言对视一眼,答道,“商蕤宾。” “商蕤宾是谁?没听过啊!”陈月歆双手枕在脑后,看上去心情也平复了一些,问道。 瞿星言答道,“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商懿。” “这倒是有点耳熟了……”她嘀咕道。 张霏霏幡然醒悟,惊讶道,“不会是那个……被称为‘针神’的商懿吧?” “正是。” 汪文迪细细讲述,道,“商懿,原名商蕤宾,出生于名门世家,自幼知书达理,并且热衷于学习刺绣,少女之时,以一幅贺寿绣品进贡给当时的太后,因品质精美、技艺高超受到太后的大力赞赏,钦赐‘懿’‘德’二字给她做名字。” 张霏霏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她?” “因为‘要合一池烟水气,留得谦亭万古心’,”汪文迪答道,“这词的前半句,是他人为商懿所作,后半句则是商懿的回复,再加上静海一地的暗示,除了商懿,应该没有别人了。” 瞿星言接过话茬,继续道,“商懿的绣品天下一绝,后来甚至流传到了国外皇室,深得贵族的喜爱,她的绣品,花草栩栩如生,人物更是活灵活现,神态、动作都是他人的绣工难以模仿超越的。” 陈月歆砸了咂嘴,道,“这么牛啊。” 张霏霏快步走到那幅绣品前,端详起来,道,“这……难道是针神送来的?” “针神已经去世了吧,”陈月歆调整了身形,撑着脑袋,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她好像是埋在了静海……什么山来着,什么……哦,对了,虎山!” 汪文迪回想了一下那吓人的噩梦,还是没有把梦和自己眼睛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道,“提示就是如此,若真是商懿所为……就说明,她的灵魂并未安息,要么就是有什么扰了她的安眠了。” 总之,这一切,只要去了静海市,虎山中一探,就会有结果了。 汪文迪决定静海之行,五人都去,三日的时间,张霏霏可以处理一下财团接下来的安排,熊巍也可以尽量周全的准备一些需要用到的行李。 另外三人则先回了三清宫,毕竟自高玉绳一事了了后,他们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回来了。 虽然张宅有美食好酒、热炕头,但三清宫才是他们的起点。 而且正好借这个机会,汪文迪想看看如果自己不住在张宅,夜里会否还继续出现那诡异的气息。 三清宫一切如旧,好似无论时节如何变化,它都是最坚固的堡垒,矗立在那个地方,永远也不会改。 门口堆满了杂物。 走近一看,那可真是什么都有,从稻谷到自个儿生榨的粮油,最多的,还是一篮子一篮子的土鸡蛋。 “那有张字条。”瞿星言指了指其中一个最大的鸡蛋筐,道。 汪文迪拾起字条,笑道,“原来是云哥儿送来的东西,她说村民们很想当面感谢我们,但又怕打扰到咱们,就送了这些东西,来的时候我们不在,就堆在门口了。” “可咱们都……不吃这些啊……”陈月歆惋惜道。 “吃,当然得吃,这么好的土特产,拿钱都买不着这健康的味道,”汪文迪收了纸条,打开大门,将东西全部一股脑运了进去,道,“你这只老鸟,别忘了,我还是凡人之躯呢啊!” “谁是老鸟?你才是老鸟!”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追着他后面骂,道,“我看你这小子欠揍得很!” 瞿星言一脸无奈的跟着走了进去。 闹了一会儿,陈月歆突然发现,这么多鸡蛋,她正好拿来练西红柿炒鸡蛋,于是又不亦乐乎的抱着鸡蛋走进了厨房,高兴的就像个没头脑的孩子似的。 汪文迪和瞿星言都随她摆弄,只是在看见晚饭时,还是后悔了把厨房交给她的决定。 当天的晚饭总共三碗菜,是陈月歆一下午的成果。 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鸡蛋炒鸡蛋? 无一例外的,全部烧焦了。 老毛病,火开大了。 “等等,”汪文迪指着头两碗菜,问道,“你这不都是一样的西红柿炒鸡蛋吗?” “谁说一样的?”陈月歆自豪的叉着腰,道,“这碗是西红柿比较多,这碗是鸡蛋比较多,当然不一样了!” “唉……”汪文迪心痛的看着这一桌子的鸡蛋,叹了口气,自己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走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蛋炒饭的香味。 餐桌旁的瞿星言倒是不挑,依旧面无表情的吃着桌上的菜。 “怎么样?嗯?”陈月歆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他瞥了她一眼,答道,“有进步。” 太过简单的评价让陈月歆自己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 不得不说,‘有进步’三个字的确是最中肯的评价了。 第四百零三章 抓捕实行 汪文迪把蛋炒饭从厨房里端了出来,色泽金黄,香味扑鼻,一看、一闻,就非常好吃! “哇,阿迪,原来你这么会做饭的吗?”陈月歆大咧咧的问道。 “跟阿风隐居的时候,都是阿风做,他厨艺很好,我每天耳濡目染,虽然谈不上五星级大厨的水平,但简单的料理还是能做的不错的。”汪文迪平静答道。 陈月歆继续道,“那你教教我呗?你看我今天这几个,怎么做才能更进步呢?” 汪文迪神秘道,“我衷心的给你一个建议。” 她竖起了耳朵,神情非常之认真。 他大喘了一口气,道,“放过西红柿炒鸡蛋吧!” “你小子……!!”陈月歆差点从餐桌上跳过去揍他。 晚饭就在他俩的吵吵嚷嚷中愉快的结束了。 三清宫一夜无事。 起床后,三人极有默契的到了门口。 “果然如此。”汪文迪道。 放眼望去,外头的景致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在昨天,为防万一,他们在三清宫周围原有的法阵中还加了一道,若有动静,结界便会产生变化。 在他们眼中,他们能看见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周遭环绕,看来是有什么晚上的时候在这里停留了许久,只是碍于力量不足,没能破开三清宫的防御结界闯入而已。 瞿星言立即动作,将那一缕气息拢在金轮中,凝神感知,道,“非妖非鬼,这气息是人类身上的。” “人?”陈月歆不解道,“可我们也没跟哪个人有过节啊?”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看来这东西,还真是冲我来的……”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张霏霏打来的,他接起电话,道,“霏霏,怎么了?” “昨晚发生了件怪事儿,”张霏霏语气镇定,道,“文迪,你已经起床了吗?我们见面说吧,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和巍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好,你先过来再说,路上小心。”他应话道。 挂断电话,陈月歆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霏霏马上过来,等她过来就知道了。”汪文迪收起手机,道,“准备一下早饭吧,咱们在客厅等他们。” 张霏霏和熊巍抵达三清宫是将近一小时之后的事了,他俩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三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气氛悠闲,但又有一丝严谨。 两人自然的入座,也知道茶几上的早饭是为他们而准备的。 “霏霏,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说吧。”汪文迪温声道。 张霏霏咬了口剥好的水煮蛋,道,“昨晚半夜,我在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总是听见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那声音没持续多久,就在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我脸上的时候,那声音就变了语气,念叨着什么……” “‘不是你……不是你’,然后就消失了。” “我以为我是在做梦,直到醒来之后,在枕头边发现了这个。” 她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玻璃盒子,指了指里头的东西。 在光芒的反射下,众人看见里头有两根约两毫米粗、五厘米长的银针。 “不是你?”汪文迪扯了扯嘴角,下了结论,道,“有意思,看来这回……目标真的是我了。”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一时间只有电视的声音还在播报。 “据悉,今早在风情街附近发现的女尸,死亡时间应该在八小时以前,死者身中二十余处刀伤,与前日发现的尸体特征一样,治安队推测,这极有可能演变成一起连环杀人案……” 主持人严肃报导,道,“各位市民出行务必加强防范,深夜不要在偏僻荒芜处逗留,保护自己,协助治安队工作,本栏目将持续跟踪本次事件。” 又有人死了? 电视里的话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连续死了两个人。 “什么情况啊这是?”陈月歆道。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本市的治安工作一向做的很成功的,犯罪率素来是全省最低。” “目前死去的两个都是女性,”汪文迪分析道,“死亡时间也差不多,这个凶手是个夜猫子啊。” 他接着道,“正好,今晚我是不打算睡了,我倒要看看,还会出现什么状况。” 安全起见,熊巍把整理好的行李也挪来了三清宫,打算在两天后直接从三清宫出发去静海市。 当夜,熄了灯的主卧室内。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这是陈月歆的声音。 “挺好的,”这是瞿星言的声音,他道,“你放松点。” “不是……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小声嘀咕,忽的一声痛呼,道,“哎哟,你压着我头发了!” 他哄道,“那我不动了,你适应一下。” 床上的汪文迪已经躺平,叹了口气,道,“我说,床底下那两个,你俩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床下的陈月歆没了耐心,燃起了一点小火星子,道,“什么嘛,我本来就是第一次埋伏在床底下啊!黑漆麻乌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旁边是和她保持着同样趴着姿势的瞿星言,他捂灭了她手里的火光,噤声道,“嘘,你别这么大动静。” 窗帘后蹲着的张霏霏闻声也忍俊不禁,笑道,“不过咱们这样真能抓到目标吗?巍哥,现在几点了?” 另一边窗帘后站着的熊巍答道,“刚过一点。” “你们知道连环杀手的特点吗?”汪文迪突然出声,抛出了一个严肃的话题。 熊巍道,“我看那些美剧,连环杀手的童年三要素,尿床、虐待动物、放火。” 张霏霏跟着道,“不过到底是电视剧,多少会添加一些悲剧色彩吧,真正的连环杀手,应该是一群十恶不赦的恶魔才是。” “阿瞿,下午的新闻你看了吗?”汪文迪转而问道。 “看了,”瞿星言镇定的声音从床底下飘出来,道,“第二个被害人,女性,年龄27,已婚,职业是风情街一家餐厅的老板娘,凶器也找到了,就在灌木丛里,是一把和之前一样的菜刀。” 汪文迪闭着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随后道,“与第一个被害者相同点是,女性、27岁、已婚但没有孩子,我特意找了两人生前的照片对比,五官上虽然大不相同,但外型上也有共同点。” “都是短发,脸上都有痣。” “回到我刚才说的连环杀手,大部分连环杀手的杀人模式都是固定的,这种模式,从时间、抛尸地点、凶器等等方面来说,都是一样的,拿现在这两起凶杀案来说,如果并案为连环杀手作案的话……” “首先,行凶时间都在深夜,抛尸地点都是就近抛尸,没有特别的转移过尸体,凶器都是专用的解牛刀,致命伤和刀伤数量也是一致的,被害人身上可以找到多处相同的特征,那就可以推论出,下一位受害者也是这类人群。” “而且,就连时间上的间隔,也基本是固定的,所以今晚不止我们,治安队今晚也不会闲着,毕竟他们才是负责一个城市安全的主力。” 张霏霏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神情,兀自道,“文迪,没想到你连这些知识都有涉猎,太强了吧。” “那必须的,我可是万能的啊!”汪文迪毫不客气的自恋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又沉了下去,道,“但是连环杀手之间也有区别。” “真正的连环杀手,往往还具有超高的犯罪智商,难以被抓,还有一些,就是单纯的心理变态,觉得连环杀手好帅,为了模仿他们从而去杀人,这种人我们不能称他们为连环杀手,只能说他们是沙比了。” “沙比,是很容易落网的。” 瞿星言欣然道,“看来你对治安队今晚的行动很有信心。” “这两起凶杀案,特征都暴露的太明显了,治安队的水准对付这种罪犯,肯定是绰绰有余的。”汪文迪点头道。 夜风掠过。 汪文迪收了表情,低声道,“来了。” 四人立即进入了戒备状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今夜三清宫外的结界,他特意削弱了大半,为的就是能顺利的逮住这作祟东西,揭开这玩意儿的真面目。 又开始了,那诡异的声音,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不过眨眼的功夫,房间内就布满了结实坚韧的丝线,一道寒气直冲床上的汪文迪而去。 寒气依附在他身上,逐渐化成了一个飘渺的白色影子。 女人的影子,她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两根针,找准了汪文迪眼睛的位置,刺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双手中有金光,桎梏住女人的动作,将她牢牢扣住不得动弹。 随即发令道,“动手!!” 四人立刻窜了出来,瞿星言把两道青光分给了张霏霏同熊巍,他们默契的移到了应该站的位置,成四角包围住了床和床上的人。 光芒汇聚,汪文迪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四角封印阵!” 话音一落,女人便被四道光柱形成的牢笼锁在中央,汪文迪也从床上跳了下来。 第四百零四章 双目的诅咒 汪文迪厉声问道,“你屡次来犯,到底想做什么?” 女人不答,甚至都没有挣扎。 “喂,问你话呢!”陈月歆这暴脾气头一个就上来了,叫道,“不说话装死?一会儿我让你真的灰飞烟灭!” “咯咯……” 跪坐在床上阵法中央的女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越发尖锐,其中有一丝明显的嘲讽与轻蔑。 不妙的气息蔓延开来。 她动了动手里的两根针,似乎在做穿针引线的动作。 刹那之间,房内的丝线应而瞬发,五人竟全被这扯不断的丝线吊了起来! 四角封印霎时就被解开,女人身轻如燕,手中的动作肉眼根本看不清,只知一道冰冷的寒光直冲汪文迪刺了过去。 丝线越收越紧,汪文迪眉头紧皱,唤出双剑,意欲先斩断束缚自己和张霏霏的丝线。 谁知宝剑一出,女人手里的动作一再变化,无数的丝线瞬间缠了上来,把他的双剑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就好似蜘蛛用蛛丝束缚住了落在蛛网上的猎物一样。 陈月歆骂了一句,“真是给你脸了!” 随后一道暴烈的紫炎扑了过来,这才熔断了丝线,解放了汪文迪的双剑,又由双剑救下了其余的人。 “没事吧,霏霏?”汪文迪挡在张霏霏跟前,关切道。 张霏霏赶忙捋顺了呼吸,答道,“咳咳,我还好!” 听见他俩的对话,女人明显的愣了一下,但很快,房间内再度充满了丝线,每一根上面都凝出淡淡的金光来,再仔细一看,她手里的针,也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一股压制力陡然爆发。 丝线同时攻向五人,汪文迪的宝剑有些不适合对抗这种东西,便收了武器,与陈月歆合力,依靠她主攻,与这女人抗衡。 趁隙,瞿星言飞身上前,手中化出金轮,一击指向那女人的脑门。 另有一条丝线自原本就有的丝线上生长出来,拽住了他的手腕,陈月歆即刻救场,火焰袭来,虽是解除了瞿星言的危机,却也让对方躲开了他们的攻击。 “这丝线也太烦了!”汪文迪皱眉道,要想占上风,必须要想个办法跟这个女人近身搏斗才行,远距离攻击,她的力量加上这丝线,想对她造成威胁恐怕很难。 陈月歆每每将她的丝线熔断,不一会儿丝线就会从她手中的针孔里被创造再生出来,间隔极短,只有大约两秒不到的时间。 而且还要保证自身不能被丝线缠上,否则陈月歆就是能烧断,总也不能连人一块烧吧。 汪文迪眼中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法子。 他再次唤出双剑,朝女人刺了过去。 与之前相同,丝线立即缠绕上来,包裹了他的双剑,遏制了此次进攻,他眯了眯眼,一把拽住了陈月歆的手腕,将她直接抛了过去。 始料未及的陈月歆惊呼一声,无数丝线朝她利落射来,她立马扇出一道紫炎,融化了来势汹汹的丝线。 瞬息之间,火焰都还没完全熄灭,她就被瞿星言的力道带离了原本的位置。 再看时,汪文迪踏着火焰的尾声,沙包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女人的面门上。 得手了! 女人向后砸去,丝线分成了两簇,一边在自己身后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另一边则急速刺向了空中的汪文迪。 汪文迪递给陈月歆一个眼神,陈月歆会意,再次喷出一道紫炎。 让女人没想到的是,这道紫炎并不是奔着解救汪文迪去的,而是转了个向,熔断了禁锢住他双剑的丝线。 双剑瞬间发动,一左一右夹击而来,而汪文迪自己也反手捆住了那把丝线,没有受伤。 眼见这双剑离她只有一寸的距离,以剑的速度,她是不可能在被刺中前衍生出丝线来的! 锵!! 千钧一发之际,女人竟直接弹出了手中的两根银针。 几人都始料未及,这两根看上去小小的细针,居然能将双剑架开。 汪文迪眯了眯眼,纵身上前,以掌为刃直指要害,攻击的衔接流畅紧密,几乎没有留下让对方反应防备的时间。 可又是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的视线再一次模糊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掌刃的速度和力度一下都下降了不少,女人得以完全格挡下来。 “咯咯……”她又笑了起来,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 丝线再一次疯狂生长,但她却没再发起进攻,而是借助丝线的力量,避开了另外四人的攻击,三两下就跳到了窗户边。 她留下一句,“小子,你的双眼已中了我的诅咒,虎山一见,我才会告诉你解咒的方法,后会有期!” 说完,她便干脆的从窗户飞了出去。 汪文迪翻身落地,道,“不错嘛,这波配合的很默契。”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与瞿星言和陈月歆击掌,两人却都没有抬手,似乎没这个意思。 陈月歆的眼神越过他,望向他身后,叹了口气,摇头道,“阿迪,击掌还是等会再说吧。” 他一回头,发现张霏霏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 那眼神里有一点难过,更多的是担心和关切。 “怎么了霏霏?”他摸了摸鼻子,明知故问道。 他知道,一定是关于自己眼睛的事,对她的隐瞒,才让她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见她久久不曾回答,只是看着他,另三人非常有眼力见的离开了房间。 汪文迪上前两步,拉起了她的手,道,“霏霏,我没事的。” 张霏霏抽出了自己的手,走到窗户边,背靠窗台,低垂下眼,落寞道,“只要你说,我都会相信。” “你说你没事,只要你告诉我你没事,我不会追究,我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 “我只是不想你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更不想有关于你的事情……居然需要通过他人知晓,我想知道、了解你的一切,即使你告诉我你的眼睛……只要你说没事……” 她其实是个相当讲理的人,她的观念和逻辑中,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最佳状态,反而应该是有各自的空间的。 所以她不需要汪文迪事无巨细的什么都报告给她,很多事,不需要开口,也能明白。 可他的眼睛都到了这种程度,若不是今天这女人说出口来,她再问他,恐怕他还是会说没事。 她知道他很强,知道他或许是真的没事,可是……这种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即便能够理解,他是怕自己过于担心,但她还是很难过。 下一秒,她陷入一个温暖的、令人眷恋的怀抱中。 他轻轻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让张霏霏满腔的哀怨化为虚无,将她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担忧一下熄灭的干干净净。 她没再从中抽身出来,把头埋了下去,闷闷的反复念着他的名字,“文迪……” 他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没有完全了解你的心意,一味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不想让你过于担心,本想着找到解决办法之后再告诉你的,霏霏,我现在明白了,所以不要生气了,嗯?” 张霏霏的双手也抱得更紧,道,“我哪舍得跟你生气啊,只是……下次不许再有这种情况了。” “一定。”汪文迪答道。 第二天。 有熊巍在,众人的早餐也就有了着落,起码不用从清晨就遭受西红柿炒鸡蛋的折磨,哪怕能吃上普通的三明治和水煮蛋,也比那个好上一百倍。 汪文迪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张霏霏靠在他身边,顺手拿了遥控,打开了电视机。 “月歆和瞿先生呢?”张霏霏问道。 “找虎山的资料去了,”汪文迪喝了口水,道,“三清宫里存放的资料查起来还是有点费劲的。” 电视里一如既往的在播报早间新闻,这也是两人为什么看电视的原因。 意料之中的,报导的正是最近两晚发生的杀人事件。 主持人道,“昨夜治安队突击行动,虽然很可惜没有抓到犯罪嫌疑人,但昨晚也没有出现新的受害者,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本次行动……” 张霏霏咽下了嘴里的面包,道,“居然没抓到。” 电视中继续道来,“不过昨夜治安队在中心公园附近的居民小区外布下的抓捕点扣下了一个可疑人物,经查实,此人只是路过……” 汪文迪坐直了身子,盯着电视中放出来的人物画面,笃定道,“其实治安队已经抓到了他。” “你是说这个路人……”张霏霏定睛一看,惊道,“怎么是尹鸣蜩?” “哦?”汪文迪挑眉一笑,道,“这就是那位带哲学家?” 张霏霏点了点头,道,“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治安队的秘密突袭行动,通常来说,凶手是不可能提前预知的,所以昨夜按照连环杀人的特点,凶手一定会行动,”汪文迪分析道,“整夜出现在抓捕点的只有他一个,他就一定是凶手,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掩盖自己的行为的。” 刚说完,瞿星言和陈月歆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两人走过来,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 “一大早就去查资料,月歆,辛苦了。”张霏霏笑道,递给她一块面包。 第四百零五章 梦游杀人 陈月歆一边嚼面包,一边道,“不辛苦,总比在这当电灯……唔……” 张霏霏脸上飞快的爬起一抹红晕。 陈月歆还没说完,身边的瞿星言就抬了手,把她手里的面包一股劲全塞她嘴里了,淡定道,“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我来说吧。”他接着道,然后一挥手,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幅青光凝成的3d立体投影。 “虎山,在静海市南部郊区,落于平原之处,山势不算险峻,植被丰富,之所以被叫虎山,是因为在主山峰的附近,还有另外四座走向各异的矮山,从上往下看时,五座山的模样就像一只正在休息的大老虎。” “而其中的主山峰,正好处在大老虎的脑袋位置,因此命名。” 众人依言一看,的确犹如五颗翠绿通透的翡翠石一般嵌在了广阔的平原上,面临素尘江,便是江与山的完美结合。 汪文迪问道,“商懿的墓在哪?” 瞿星言答道,“具体地点不知,但有一处她的纪念馆,应该就在那附近,不过根据我们找到的记载,虎山中有三阴三阳,六处不为人知的秘境,道门中曾有先辈闯入,生还率为……零。” “也就是说不能误入其中吗?”汪文迪皱了皱眉头,道,“有避开这六处地方的办法吗?” “从找到的资料来看,没有,对这三阴三阳地的描述,出现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瞿星言总结道,“所以应该只有真正身临其境,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秘境、如何破解等等。” 嚼了半天,陈月歆终于把面包嚼完了。 她一把揪住了瞿星言的脸,猝不及防的凑到人家耳朵边上,大喊了一句,“你是不是找死!!” 那气势像四周炸开一道烈风,好在汪文迪运力才得以稳住,叹气道,“难以想象你是怎么跟她几万年几万年的呆在一起的,太难了。” 瞿星言面不改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屏处,把她摁下,道,“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呢在。” “你想糊弄我,想都别想,刚才把面包塞我嘴里的时候你可很果断啊!”陈月歆不依不饶道。 “那好吧,今晚晚饭前,跟你过两招。”他淡定道。 她考虑了一阵,应道,“这还差不多。” 张霏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文迪,我看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错,霏霏,今晚我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我跟他到底谁降谁。”陈月歆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这才老实的收了自己的脾气,把话题拉了回来,道,“刚刚讲到哪了?什么三阴三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然后一切去了虎山就知道了。”汪文迪应道。 “咱们原定计划是后天早晨出发,计划要改吗?”张霏霏问道。 看出了她担忧的神情,汪文迪一语中的,道,“你想帮治安队一把?” “嗯,我不想再看见无辜的百姓受害。”张霏霏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道,“以有固定特征的人群为目标杀害,为了满足自己病态的模仿心理……无论出于什么动机,都不能因一时冲动而去杀人。” “我们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如果嫌疑人因为治安队的行动而戒备起来,进入更长的冷却期……”汪文迪勾起了嘴角,故意道。 “我认为时间足够了,”张霏霏自信道,“我和你一样,认为这次的凶手是个沙比,昨夜治安队看似失败的行动,不仅不会让他加强防备,反而会让他放松神经,使他觉得以他的水平,可以逍遥法外。” “我作为本市市民,维护城市安全,人人有责,这话不是光说的,为治安队尽举手之劳,是我的义务。” 总不可能明明有怀疑是凶手的对象,还什么都不做,光看着,等着凶手的下一次杀人吧? 那和施害者有什么两样呢? 一个合格的公民,无需有铁拳一般的正义,但这点基础的正义感还是要存于胸腔、记在心里的。 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该出手时出手那就叫白给。 汪文迪很满意她的回答,道,“你想怎么做?这回我们听你安排。” “我想……跟踪尹鸣蜩。”张霏霏如是道。 夜晚很快降临。 当然,跟踪并不是从晚上才开始的,而是制定计划后,张霏霏就已经开始了跟踪的行动。 这段时间是尹鸣蜩的假期,加上有他家的地址,要跟住他不是什么难事。 一天下来,众人发现他与普通青年的生活完全一致,除了格外的注重清洁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妻子的葬礼很简单,参加葬礼的人都意外的安静,没有大哭大喊的,只有默默抽噎、小声哭泣的。 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之后,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了。 时间指向了八点整,这个点对于吃晚饭来说稍稍有一点晚。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走向了厨房。 张霏霏他们蹲的位置只能看见客厅、餐厅,以及几条路。 一小时后,他端出了两份精致的牛排。 “还有人会来吗?”熊巍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问道。 “不知道。”陈月歆摇头答道。 屋内的尹鸣蜩坐在餐桌的一端,坐下的时候看了一眼手表,等到九点过十分的时候,一秒不多,一秒不少,他开始操作起刀叉,吃起了他的晚餐。 全程都没有第二个人来,另一端的那盘牛排也逐渐凉了下去。 吃完牛排,他又开始勤勤恳恳的收拾餐桌。 张霏霏皱着眉头,道,“月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去他家拜访,他端出两份鸡排的时候,说了什么?” 陈月歆细细回想了一下,答道,“他说那是他刚才做的。” “也就是说,在我们去之前,他在做鸡排,但他并不知道我们会去拜访,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为什么要做两份鸡排?”张霏霏的话让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她沉声道,“今天也是这样,明明只有一个人,牛排也做了两份。” 一份不够吃? 可是另一份他连动都没动。 再说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财务总监,算是职场精英了,怎么可能连自己的食量都算不好? 当然不至于。 那么他这个做两份食物的行为,自然就变得不合常理了。 “现在就行动?”汪文迪欣然问道。 “不,再观察一下。”张霏霏凝神屏息,更加专注起来。 晚饭后,尹鸣蜩在客厅拿着笔和本子写了一会儿东西,便去洗漱睡觉了。 张霏霏和其余几人对了一下表,道,“两小时之后,进去查查。” 两小时后,深夜一点半钟。 众人正欲行动,张霏霏和汪文迪负责二楼,剩下三人负责一楼,都已经做好了明确的分工,意外出现了。 还没等他们潜入,尹鸣蜩先出来了。 不止如此,更诡异的是,他身上穿着睡衣,就连眼睛都是闭着的。 但他的方向感却非常明确,出了门后完全没有迟疑,径直朝一个方向去了。 张霏霏拧起了眉头,道,“这是……他有梦游症?跟上!” 尹鸣蜩最终去的地方是那条民俗风情街,就是出过凶案的那条。 “他来这干什么?”陈月歆问道。 “那还有个人!”张霏霏又是头一个注意到。 风情街入口处的马路对面,站着个人,是个女的,精心打扮,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心情不错,背着手,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 相比于风情街那头,这边的灯光要昏暗的多。 尹鸣蜩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终于看见了穿着睡衣的尹鸣蜩,与她的距离慢慢的化为了两米、一米…… “嗨,你怎么穿着睡……” 一道寒光几乎晃了所有人的眼! 汪文迪骤然出手,射出一道金光。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晚被无限放大。 被金光弹飞出去的,是一把经典的解牛刀。 若汪文迪不出手,尹鸣蜩就将用这把刀在这位姑娘的身上开二十多道口子,把她推进路边的绿化带,让她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死尸。 “啊——!!” 女人的尖叫响彻天际,五人快速出现在了她身边,张霏霏安抚她,汪文迪报警,熊巍则制住了尹鸣蜩。 尹鸣蜩并未反抗,因为他是完全睡着的状态,直至警察来了,他也还是没醒。 几人再一次同这位姑娘一起去做笔录。 姑娘哭哭啼啼的诉说着,显然是惊魂甫定,道,“……我喜欢他好久了,我真不知道他竟然会要杀我,我真不知道……今晚我睡觉前,他约我晚上吃夜宵,我还特别开心……” 汪文迪五人的口述依旧一致,把自己的存在感从事件中择了出去。 在被告知可以离去的时候,张霏霏脸色铁青,始终没有迈出离开的步子。 “怎么了霏霏?”陈月歆问道,“这回他算是抓了个正着了,你还担心啥?” 张霏霏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去问治安队员,道,“请问一下,这人是不是属于梦游杀人?” 治安队员似乎也对之前的两条人命很是惋惜,简短答道,“目前经过队里的初步诊断,他的确是梦游状态。” 第四百零六章 三个疑点 张霏霏抿着嘴,道,“根据《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她意见还没说完,陈月歆不乐意了,暴躁道,“什么?他杀了人了还有理了?” “法律规定,我们也是按法律办事,精神病在清醒或正常的状态下犯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在发病期间……”治安队员解释道,“我们只能责令其监护人加强看管,必要时,由政府代为看管。” 沉默,令人胶着的沉默,下一秒就像是要火山喷发了一般的沉默。 张霏霏打破了这种沉默,她捏紧了拳头,道,“我,我可以证明,他不属于发病犯罪!”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 治安队员疑惑道,“但这个证明是要走法律程序的,他明天就会送到省精神专科去做诊查。” “给我个机会吧,他是我公司的员工,在他醒来后,我有些话想跟他说。”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强调道,“半小时就好。” 她身上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势,治安队员们讨论了半天,决定给她这个尝试的机会。 有那么一句话,这世上真正叫不醒的,并不是睡着的人,也不是梦游的人,而是装睡的人。 对于张霏霏来说,她认为尹鸣蜩就是这种人。 沉溺虚幻,分不清现实。 尹鸣蜩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的七点二十,看上去是一个非常规律的作息时间。 他发现周边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冰冷的铁壁时,还着实惊讶了一番。 张霏霏就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的表演。 治安队员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他一脸懊悔,苦恼的做出双手合十的样子,大约是在向上帝忏悔。 他问张霏霏为什么会在这。 张霏霏平静道,“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屋内的治安队员各自交换了眼色,带上门退了出去。 面对自己的最大领导,尹鸣蜩从容不迫,看上去依旧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一举一动、神态神情,都很符合‘精英’二字。 他客气道,“董事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是了。” 张霏霏调整了一下呼吸,也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沉着而专注,道,“你知道自己患有梦游症吗?” “知道。”尹鸣蜩答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准确的说,我一直有这个症状,也一直在服用精神类的药物,结婚后症状得到了改善,原本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游了。” 他细细回想,显得非常认真且诚恳,继续补充道,“再次复发是半个月前的事情。” “半个月前?这么准确?”张霏霏问道。 她对梦游症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患者在梦游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行为完全和醒着的时候是一样的,一般情况下,患者经过一番梦游的行为之后,会回到自己的床上。 整个过程中,患者是睡眠的状态,对梦游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稍加思索,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确切的说,是我的妻子发现的。”提到第一位受害人的时候,他面上流露出了一丝悲戚的情绪。 他道,“这也是我老婆告诉我的,那天晚上,她在书房做数据表,说可能要工作到很晚,就让我别等她先睡,她说等她工作完的时候,差不多是凌晨两点左右,她从书房回卧室的时候,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然后她就叫了我一声,但没人应,她到厨房外一看,发现是我在厨房里,就进来叫我了。” 张霏霏赶忙追问道,“她叫醒你了吗?” 尹鸣蜩轻笑一声,道,“没有。” “不过因为我老婆知道我之前梦游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大惊小怪,只是一直陪着我,到第二天天亮,我自然醒了,她还陪我去看了医生。” 张霏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道,“医生怎么说?” 他答道,“就说我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导致精神紧张,才复发的。” 她又问,“你妻子发现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尹鸣蜩顿了一下,目光骤然锐利了一秒,很快又笑答,道,“……杀鸡。” “杀鸡?” “做鸡排。” 张霏霏感觉有寒气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冷得她想把两天前在他家吃的鸡排全抠出来。 她紧了紧拳头,镇定道,“你真的了解过梦游症吗?” “作为一个患者,”尹鸣蜩嘴角的弧度再次拉大,道,“我想我应该比你这位没有梦游症的人要更了解它吧?” 张霏霏站起了身子,气势骤然压过了他,道,“不一定。” 他疑惑的看着她。 她继续道,“起码梦游症不该被你利用来杀人。” 尹鸣蜩收了笑容,似乎是没想到她突然间就单刀直入了,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妻子和老板娘,都是你杀的。”她直言道。 “董事长,这里可是治安队,你说这话要负法律责任的。”他冷声道,“或许在梦游的时候,我确实做了一些错事,但……” 张霏霏打断了他,笃定道,“并非如此,你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杀的人。” 尹鸣蜩皱起了眉头,道,“证据呢?” 她道,“我现在没有证据,但我有三个疑点。” 他哼了一声,道,“疑点有什么用?” “治安队有一个判案的方法,叫做‘嫌疑人无罪推定’,你懂吗?”张霏霏神情轻松了下来,讲述道,“这方法就是说,把一个案子,从嫌疑人是无罪的角度去查访,这种方法可以放大原本看不见的细节,有利于疑难案件的解决。” “这三个疑点,就是在我假定你无罪之后出现的。” “第一,关于梦游症,你说你很了解梦游症,但据我所知,梦游症的患者在受到外界影响的时候,是会醒过来的,你没醒,是因为你在装睡。” “第二,既然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引诱复发的因素是‘工作’,那么在出现梦游症行为时,或多或少会与工作挂钩,比如程序员梦游会发现自己在编程,司机梦游会发现自己开车出去,甚至还接了个单。” “可你是我公司的财务总监,你梦游应该整理财务报表,可你却在厨房做菜,这说明……你还有另外一份工作,那就是厨师。” “第三,昨晚差点成为受害人的姑娘,说睡觉前收到了你约她去吃夜宵的信息,这个信息是你清醒的时候发送的,你这属于蓄意杀人。” 听完,尹鸣蜩也站起了身,只是他手上还戴着手铐,双手无法自由行动,辩论道,“第一,梦游症的症状肯定是不尽相同、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原本梦游的时候,别人就是叫不醒我的。” “第二,我做菜,是因为我爱做菜,你举的那些例子,我也说了,不要把我和其他梦游症患者相提并论。” “第三……我就算是清醒的时候发的信息又如何,这姑娘喜欢我,我对她也有意思,不能约她出去吃个夜宵吗?” 这回张霏霏笑了。 她朗声道,“你约人家吃夜宵,扭头自己就睡着了?还换好睡衣,带上菜刀?你梦游的地点竟然是自己清醒的时候设置的地点?” 他嘴硬道,“这、这是心理暗示……!” “心理暗示?在第二点中,你不是否认了心理暗示的作用吗?你说你去厨房做菜跟你的工作无关,”张霏霏愈发紧逼,道,“我有把握,只要一查,就能查出你厨师的工作来,怎么样,敢不敢让治安队去查?” “你……!”尹鸣蜩已经有些气急了。 她笑道,“至于第一点,一百个梦游症患者中有一百个会被外力叫醒,你就非是那第一百零一个了?别小看科学统计来的大数据,全球不止你一个得梦游症的人,也别认为自己就和别人不一样,天生就是主角。” “我告诉你,你这样的罪犯,不可能是主角!” 审讯室外。 从监控中听到、看到这些的治安队员脸上都露出了欣慰和赞叹的表情。 熊巍道,“小姐也太厉害了!” 汪文迪喜上眉梢,道,“不愧是霏霏。” 陈月歆兴奋的跳到了瞿星言背上,好像赢下这仗的不是张霏霏,是她自己一样,兴奋道,“看见没,霏霏那张嘴比你还厉害!” 瞿星言任由她扒着自己,始终盯着监控里的画面,道,“那人……不对劲。” 画面中的尹鸣蜩正在一步一步走向张霏霏。 他脸上没有表情,而且也闭上了眼睛,道,“你错了,我,就是主角。” 再看时,身边的汪文迪已经不见了影子。 尹鸣蜩离张霏霏只有两米远,他说完这句话,突然张狂的笑了起来,随后高高的抬起了手,以猝不及防的速度砸向了张霏霏。 张霏霏一眯眼,灵活闪开。 但这人不知怎么的,身形快得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她还没准备下一招,他就转身,双手再次劈了过来。 第四百零七章 案件解决 砰!! 门被大力的踹开,汪文迪几乎是一瞬就护住了张霏霏,反身一脚,把他踢到了墙边,冷声道,“竟敢在此撒野?!” 尹鸣蜩的背部撞在冰冷的墙上,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挪动了位置,好半天也没爬起来。 治安队和张霏霏的同伴们随后都到了现场。 “没事儿吧霏霏?”陈月歆关切道,恨不得再上去给对方补两脚。 “我没事。”张霏霏拉下汪文迪的手,重复道,“文迪,我没事。” 治安队的人很快控制住了尹鸣蜩。 他诡异且暧昧的笑道,“这个世界是假的!” “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决定一切!” 汪文迪和张霏霏一同走到了他面前。 那强大的气场让尹鸣蜩本能性的安静了下来。 张霏霏问道,“为什么杀了你的妻子?” 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道,“这个世界是我构建的,这是梦中的世界,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的妻子,是真的死了,不会醒过来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张霏霏长长的叹了口气,耐心道,“不会再和你有任何交流,不会拥抱你,不会吃你做的饭了。” “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不知他是不是听不进张霏霏的话,他只是呆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此前问过的问题。 张霏霏也不管他,又问道,“为什么杀了老板娘?为什么要杀那个赴约的女孩子?” 他道,“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你们到底如何能区分现实与梦境?真实与虚假?” “人人都能区分,只有你不行。”张霏霏平静道,“你既不是梦游杀人,也不是连环杀手,只是单调的模仿他们,又想以精神病为由,逃避现实的制裁,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不!我不是!”尹鸣蜩再度情绪激动起来,道,“你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我的梦境控制中?你怎么就知道现在的状况一定是真实的?”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因为我们看得见,听得见,摸得到,闻得到,体会得到。” “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真实!才会把眼前的一切当做是真实,”尹鸣蜩得意的说着自己的理论,道,“你从小就看见苹果往下落,就认为那就是真实,那是错的!” “梦游是穿梭两个世界最好的证明,只要我可以控制梦游,我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展翅高飞、什么起死回生,统统都可以做到!” 啪! 张霏霏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世界,不是你的梦境!”她吼道。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背,接着道,“按你的说法,你又为什么会在你主宰的世界中被抓?简直荒谬至极。” “当然,当然,只要我醒过来,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他癫狂的说道。 尹鸣蜩一边说着,一边闭上了眼睛,没过几秒,他又重新睁开了眼睛。 看见跟前的人还是汪文迪和张霏霏时,他有些诧异,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还是被治安队的人牢牢的钳制住。 “不对……不是这样的!”他浑身开始颤抖起来,有一丝不甘,一丝害怕,他反复尝试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只能看见张霏霏鄙夷、不屑的目光。 他哭了。 尹鸣蜩跪倒在地,哭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忘记了醒来的办法?!” 良久,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你从未进入过你的梦境,或者如你所说,你一直都活在梦里,可惜的是,从你尝试把别人也强行拖入你的梦中的时候、强行想去掌控别人的梦境的时候,你就已经失败了。” “你骗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老婆一定在家里等我,我要回家!”他大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庞憋得越来越红。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道,“不好,快送医院!!” 她话音才落,尹鸣蜩就一口气没上来,昏厥过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经过抢救,他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只是这般心境大起大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 醒来之后,他意外的老实交代了一切。 除财务总监外,他的确还有一份厨师的工作,做菜是他的爱好,所以他的工作重心,甚至放在了这份新工作上。 而他工作的地点,就是被他杀害的老板娘开的那家店。 他的梦游症确实是复发了,一开始没有出现任何其他的症状,只是每晚进入梦游状态后,就去厨房切菜、做菜。 妻子也在帮助他积极接受治疗。 真正的转变,是从他看了一篇关于梦游症的文章之后。 文章中提到—— 你做梦的时候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为什么梦游过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如何区分现实与梦境? 他开始认为,梦境与现实是可以连接在一起的,梦游的他就是天选之人,比如,他在梦游的时候做的菜,总比清醒的情况下做的好吃。 尹鸣蜩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他已经魔怔了。 妻子被杀害的原因,就是不赞同他的看法,他认为,妻子一向很爱自己,这个不同意自己想法的妻子,一定不是真实的妻子,是假的,只有把假的杀了,才能找到真的妻子。 所以在那晚,他入睡,自以为自己进入了梦游状态,妻子因为担心他,一路跟着他去厨房拿了菜刀,出了门,一路跟到了烧烤街附近。 这是第一起悲剧的开始。 他不仅没有反省,反而沉溺于自己的伟大计划中,他觉得只要把反对自己的人都杀了,就能创造一个最接近真实的世界。 第二个目标,是他的老板娘,因为老板娘说他做的甜品巨无敌难吃。 关于连环杀手模仿者,也有一个定论,那就是,当一个人开始模仿连环杀手作案时,他往往会挑自己最熟悉的人下手。 尹鸣蜩完全符合这一点。 在医院交代了这些之后,他提出有话想单独跟张霏霏说。 汪文迪不同意,最终在张霏霏的坚持下,两人一同留在了病房内。 “你们还有问题想问我吧。”尹鸣蜩语气非常平静,一丝波澜也没有。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身上背着两条人命的杀人犯,他看上去真的就是个职场白领,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模样。 汪文迪开门见山,道,“在杀了你的妻子之后,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极短,你是怎么做到逃离现场的?” 他答道,“有人帮我。” “谁?” “一个同样无法区分真实与虚假的孤独灵魂。” 张霏霏皱眉道,“什么?” 这是什么回答? 尹鸣蜩继续讲起了故事,道,“我还以为,有了这个灵魂的帮助,我真的能通过梦游链接两个世界,自由穿梭、随心所欲。” “哦,对了,第二晚,在我杀老板娘之前,这个灵魂还曾经带着我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只是那地方,它好像没能进去。” 汪文迪与张霏霏脸上出现了一致的神情,他们心中已有了对这个灵魂同样的认知。 那晚,三清宫的结界被那玩意儿撼动了几分,但从留下的痕迹来看,是人类的气息,也就是说,它借了尹鸣蜩的身体。 汪文迪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它就没有再找过我了,但是我没打算放弃,所以还是照计划约了第三个人。”尹鸣蜩低着头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所以说,不但假酒害人,假书更害人。 床上的人主动发问道,“我看董事长,你好像很懂法律,依你看,我会被判什么刑?” “死刑。”张霏霏直接道。 “那如果我不是死刑,是不是就能证明,这个世界是我构建的梦境呢?”尹鸣蜩沉声道,整个人都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是伤心害怕,而是兴奋的颤抖。 汪文迪皱眉,一道清光直指他的天灵盖,让他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张霏霏反驳道,“你蓄意谋杀,死刑是逃不了的,你口口声声说这个世界是你构建的,可你连自己的命运都决断不了。” “那是因为,我说过,在a点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尹鸣蜩猛地抬起了头,那狂热的眼神丝毫未改,道,“五年后……董事长,你会被最重要的人所伤,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会……” 清光被汪文迪收回,从他的身体里抽出了三条黑色丝线,是之前与那诡异的女人对抗时见过的那种。 被抽出丝线后,尹鸣蜩忽然失了力,向后倒在了床上。 汪文迪搂过张霏霏,坚定道,“霏霏,别听他瞎说,他纯粹挑拨离间,我绝不可能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张霏霏自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点头道,“文迪,我相信你。” 何况这种未卜先知的本领,尹鸣蜩是不可能具备的。 “霏霏,阿迪,好了没?”陈月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催促道,“要走了哦!” “来了!”张霏霏应声。 第四百零八章 云芝雪宦 陈月歆打开了房间的门,两人从里头走了出去,她也朝尹鸣蜩递过去了一个眼神杀,谁让这家伙此前对自己说话这么不客气的。 尹鸣蜩无所畏惧的与她对视。 她冷声道,“看什么看?” 他皮笑肉不笑,道,“陈小姐,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 陈月歆一怔,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大力合上了门,与伙伴们一起离开了。 两桩命案在众人配合治安队的努力下算是成功告破了,只待当晚整理行装,睡个好觉,便可以出发前往静海市虎山。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一次交手的经验,这晚那女人竟然真的没有再来烦扰,难得的一夜安眠。 瞿星言和陈月歆的切磋也被瞿星言单方面取消了,原因是他觉得陈月歆心情不好,不想欺负她。 第二天。 起的最晚的竟然是汪文迪。 虽然大家起床的时间前后相差的并不算多,但意料之外的,今天第一个起床的竟然是陈月歆。 平日里她是最晚起来的。 她一大早就等在门口,似乎已经完全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月歆~”张霏霏拿着块三明治,招呼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知道,我就是想快点解决这些事。”陈月歆答道。 “怎么了?”张霏霏关切的望向她,问道,“是不是尹鸣蜩跟你说什么了?” 她不擅长掩藏情绪,只要心里有事儿,面上是一定会表露出一二分的。 张霏霏明白这点,显然是察觉到了什么。 陈月歆的表达能力也不够强,组织了半天语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霏霏,他会被判死刑的吧?” “会。”她笃定答道,拉起了陈月歆的手,两人一块上了车,在后排落座。 “会就好,我只是觉得,因为这种无聊的、不被证实的理由,就随意杀人,心里不舒服,那可是两条活生生的命,我不能理解。”陈月歆低着头道。 跟着挤进后排的汪文迪坐在了张霏霏旁边,淡然道,“你们知道连环杀手有几种吗?” 张霏霏没有松开陈月歆的手,答道,“不知道。” “大体有六种,”汪文迪关上车门,示意熊巍可以出发了,随后接着道,“第一种,叫做‘嗜杀狂’,指的是那种纯粹以杀人为乐,从杀戮中才能找到心理上的愉悦感的杀手。” “第二种,叫做‘黑寡妇’,黑寡妇你们都知道是什么吧。” 副驾驶座上的瞿星言接过话茬,语气毫无波澜,道,“黑寡妇,是一种会吃掉自己配偶的蜘蛛。” 汪文迪点了点头,继续道,“被称为黑寡妇型的连环杀手,主要是特指以自己的丈夫、亲属、情人等等为目标的女性杀手。” “第三种,叫做‘蓝胡子’,与黑寡妇的释义相对,指的是杀害亲人的男性杀手。” “第四种,叫做‘死亡天使’,指的是杀害自己所负责的病人、从事医护工作的杀手,但征得病人家属同意,为病人实施安乐死的不算哈。” “第五种,叫做‘门户清理者’,这类杀手总觉得自己有某种使命感,或者是上帝派来的,或者是死神派来的,控制欲非常强烈,他们觉得他们杀人,是在为某种信仰清理门户。” “第六种,叫做‘拷贝猫’,通俗点讲,就是模仿者,这类杀手智商不高,他们会选择模仿某个杀手的手法,或者是纯粹就是觉得杀手很酷。” 汪文迪科普完了,才解释道,“尹鸣蜩就是最后一种,他在模仿连环杀手,而连环杀手杀人的动机,往往都不在常理范围内,超乎正常逻辑。” 陈月歆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也没有放开张霏霏的手,沉声道,“他们杀人还需要动机吗?不就是以杀人取乐吗?” 瞿星言答道,“连环杀手杀人的前提也有六个,一、幼年时期有受虐及压抑或被性侵的经历,二、受被害者和与被害者一样的人长时间的压迫,三、职业杀手,受雇杀人,四、出于他们自己的宗教信仰。” “五、出于他们自己的道德理想,六、纯粹为了娱乐。” 车内的气氛空前安静,大家都在认真的听他说话。 “基于这六种前提,会衍生出几类最终导致他们杀人的动机,第一,补偿一些不能得偿所愿的期望,比如弥补、克服童年的阴影,第二,为了某种理想,将梦想的内容当成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与工作,以及实现宗教信仰。” “第三,为了金钱,满足自己的贪欲,第四,歧视心理,比如种族歧视,第五,出于某种政治目的,第六,心理变态,想要娱乐。” 瞿星言道,“尹鸣蜩陷入了某种他要证明这个世界是虚假的理论中,而证明这件事的手段,就是杀了与他逻辑相悖的人。” 汪文迪点了点头,道,“我也还是认为,他对于梦游的诸多说法,只是他想杀人的一个借口而已。” 两人一唱一和,看上去是在讲理论知识,实际上却是在变相的安慰陈月歆。 连环杀手杀人的行为,本身就是不能理解的,不需要费那劲。 良久,陈月歆长呼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她转了话题,问道,“从这儿到静海市要多久啊?” “快的话七八个小时。”负责规划路线的熊巍答道。 在开了八个小时后,一行人终于下了高速。 或许是因为临江的原因,冬天的静海市要更冷一些,街上的行人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什么毛衣秋裤,那是一个不少。 又开了个把小时,这才渐渐出了热闹繁华的市中心,往虎山风景区去了。 这次熊巍预订的民宿就在风景区外,大部分来这里旅游的人都会居住在这儿,附近的连带产业也很是发达,商业街、美食街应有尽有。 空气中湿冷的风的确令人感到刺骨的寒意,几人也不耽误,各自拿了必需品,就进入了民宿。 这家民宿名为‘云芝雪宦’,煞有韵味。 熊巍办理完了入住手续,几人便朝电梯走去。 还没等走到电梯口,就听‘叮’的一声,不远处有个‘vip专用’的电梯先开了,随即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女声—— “吃百黑,真四不晓得组神尼,再给哦死下活冒,哦就……!” 从电梯中出来的女人操着一口浓重的静海乡音,外地人是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能看见她的嘴一张一合,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凶。 这女人的打扮用‘招摇’二字来形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里头穿的是一身改良过的旗袍,外罩一件雪貂皮草,饶是这般厚重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都能显得她的身段凹凸有致,手里还拎了个名牌包,风格十分突出。 她的身后,左右跟着两个西装男,像是保镖一类的。 张霏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被她骂的,则在她侧后方,穿着服务员的衣服,像是这家民宿的员工。 但最惹人注意的并不是她如此张扬的行径,而是她包包上挂着的一个坠子。 那是个翡翠质地的坠子,其中花纹细腻,远看好似一团云雾糅合在一起,密不可分,杂糅中出了通透的绿色还有紫色。 一看就是翡翠中的‘春带彩’,是极其稀有、价值连城的物件。 这样的东西就这么挂在包包外面,但从价钱上来说,这坠子足够买几十个甚至几百个那样的包了,她难道就不怕贼惦记吗? 没走几步,她的手机便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谄媚讨好,接通电话,嗲声嗲气道,“尼格刮拉……” 还没说完,她就自己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立马改成了普通话,道,“老公~你回家来嘛~” 酥,实在是太酥了。 那头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她眼中的情绪也瞬间淹于无形,变成了方才发怒的模样,冲身边的服务员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立刻开了你!滚!” 服务员连声道谢,麻溜的滚了。 经过一行人身边的时候,她的视线明显的扫过了熊巍、汪文迪,最后停在了瞿星言身上。 她扯了扯嘴角,突然脚下一崴,只听一声勾人的‘哎哟’,就见她毫不掩饰的径直往瞿星言的方向倒了下去。 几人都被这一声扰的停下了步子,只有瞿星言完全不为所动,依旧继续走自己的路。 最终扶她的还是她自己带的两个保镖,不然她真的就要硬生生的砸在地上了。 那一瞬间,张霏霏是想拉她一把的,但被汪文迪阻止了。 保镖之一板正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女人站起身子,理了理衣服,道,“你们去外面等我,我回去拿个东西。” 两保镖对她说的话完全没有怀疑,立刻离开了店内。 走出一段的瞿星言这会儿才停下步子,看着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四人。 四人都没动,理由是他们怕这女人碰瓷。 第四百零九章 贺夫人 女人上前两步,那妩媚如水的眼神时不时的瞥向后方的瞿星言,道,“你们好,我是这儿的老板,你们是外地来虎山玩儿的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里的特色哦!” 听闻她不是碰瓷,汪文迪自然出列,拒绝道,“不需要,再见。” 几人扭头要走,女人不依不饶的追在后面,道,“别这么生疏嘛,来我这儿住的人都知道,我们服务很好的,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就算不需要我做介绍,咱们也算是有缘相逢,认识认识总行吧?” 到底是个老板,还没碰见过别人这么不给她面子的时候。 张霏霏笑了笑,礼貌且委婉的再次拒绝了她,道,“谢谢,我们是有事儿来这的,就不用……” 她还没说完,女人果然变了脸色。 女人招了招手,前台的人立刻拦住了几人,她收了笑容,一副娇蛮的模样,道,“我都说了,我是这儿的老板,远来是客,相逢是友,一定要这么不客气吗?” 汪文迪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挑衅道,“你这架势,是想干嘛呢?” “不愿跟我交朋友,那就别住我的店。”女人微笑道。 “哦?”汪文迪一招手,几人便作势要往外走,他道,“不住就不住,静海这么大,有的是地方让我们住。” 这回女人没拦他们,但是抱臂得意道,“得罪了我,整个静海市的酒店与民宿,都不会让你们住,不信你们就去试试。” 说到这,张霏霏终于想起来了! 她就是在新闻上见过这女人啊! 张霏霏摁下要怼她的汪文迪,上前问道,“你是贺端阳吧?” 闻声,女人这才分了一丝视线给张霏霏,不屑道,“你认得我?你是哪个?” “我曾经看过你的新闻,贺夫人,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张霏霏。”她自我介绍道。 贺端阳上下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不情愿的伸出了手,道,“原来是张氏财团的董事长,幸会啊。” 两人敷衍的握了一下手,张霏霏跟着朝身后茫然的几人严肃解释道,“这位贺端阳贺夫人,是静海市酒店大亨汤天中的夫人。” 正如贺端阳所说,汤天中在静海市酒店生意这块中的地位,那就相当于龙头老大,大大小小的酒店、旅馆、民宿、旅社……一律都知道这位大老板的存在。 也就是说,若真得罪了贺端阳,她一个电话,五人还真的找不到能住的地方,只有露宿街头或者野外露营了。 贺端阳趁热打铁,道,“只是认识一下,不过分吧?” 几人交换了眼色,止住了离去的步伐。 耐着性子听了汪文迪、陈月歆和熊巍的名字,贺端阳眼里再次泛起光芒,将迫不及待的眼神投向了离自己站的最远的瞿星言,道,“你呢?” 瞿星言没说话。 “我说这位小哥,当今年代,你这么高冷的拒绝一位美女的好意,可是会单身一辈子的哦!”贺端阳朝他挤眉弄眼,道。 她言外之意,俨然是如果不能得知瞿星言的名字,他们几人一样会落得找不到酒店住的下场。 汪文迪和张霏霏显然明白了什么。 这样公然勾引男轻男人吗? 而且众所周知,她还是个有夫之妇啊。 眼看贺端阳就要变脸,陈月歆推了一把瞿星言,道,“你是呆子吗?不就说个名字,你想让霏霏跟着咱们流落街头啊?” 瞿星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冷声简短道,“瞿星言。” “哎呀,真是好名字呀,”贺端阳喜笑颜开,走近了两步道,“几位刚来吧,不如把行李放了,咱们一块去吃饭?我带你们吃静海最好、最正宗的香芋烧竹鸡和跳面,怎么样?” 好家伙,这瞬间就从无处可住变成了管住还管吃了! 几人正不知如何能不得罪她的拒绝,外头的保镖进来了一个。 他与贺端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恭敬道,“夫人,刚才汤先生说今晚有个晚宴,要您与他共同出席,时间马上到了,还请您抓紧时间,回家做好准备,一会儿汤先生会来接您。” 贺端阳眼里划过一丝寒意,随即这缕寒意被她掩饰在整理皮草的动作中,她优雅的回转身子,答道,“我知道了。” 她面上挂起礼貌的微笑,转身冲几人道,“真是不巧了,今晚恐怕没有时间和你们共进晚餐,真遗憾,咱们改天再见吧,希望下回约你们,你们会给我这个面子。” 说罢,她还别有深意的看了瞿星言一眼,又从包包里利落的抽出了一张名片,意欲塞到瞿星言手中。 但汪文迪知道瞿星言不会接,所以他替瞿星言接了。 好在贺端阳也没计较什么,留下了一个能电死人的媚眼后就跟着保镖走了。 汪文迪端详了一会儿设计精致的名片,砸了咂嘴调侃道,“阿瞿,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艳福不浅!” 瞿星言没理他,头一个朝电梯走了过去。 “他是不是生气了?”陈月歆问道,跟着又自言自语,“开个玩笑也生气啊,真搞不懂他。” 四人依次跟上,离电梯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一个穿着衬衫的侍者打断了他们的步伐。 这人看上去非常彬彬有礼,胸前的名牌上标明了,他是此处云芝雪宦的经理。 “几位贵客,请用咱们的vip专用电梯。”他轻声细语道,并朝旁边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人交换了眼色,都能明白这定然是贺端阳打过了招呼。 他一面引导众人进了专用电梯,一面道,“希望几位贵客在云芝雪宦住得开心,有任何问题和吩咐都请直接找我,我会为您们提供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这一楼层总共就只有一间套房,按照四房两厅两卫一厨一阳台的配置装修设计,其他的地方建为健身房、咖啡厅等等,可以说是云芝雪宦的最高待遇了。 放下行李,几人又开始了经典的点外卖环节。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事情还是初始状态,没有出门吃饭的心情。 熊巍取出从家里带的茶叶,细细的清洗杯具,开始泡茶。 汪文迪和张霏霏都窝在沙发里,寻找着今晚作为食物的目标,陈月歆依旧一人单独霸占一张沙发,舒适又惬意,瞿星言站在通往阳台的推拉门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熊巍泡好了茶,端了过来,放在茶几上,也坐了下来,问道,“你们不好奇吗?那个贺夫人包包上挂的那个东西,一看就很值钱,她挂在这么张扬的地方,也不怕丢了?” 张霏霏笑答,道,“首先,她的身份就很非同凡响,在静海,谁敢偷她的东西?” “其次,你们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吗?” 陈月歆好奇问道,“是什么?” 张霏霏不卖关子,直言答道,“我曾经看过的关于她的新闻中,最震撼我的,就是那则汤天中向她求婚的新闻,震撼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块坠子。” “据新闻中说,那块坠子叫做‘财源广进坠’,名字虽然通俗易懂,但它不仅举世无双,更是汤天中的传家宝,同行的没有不知道的。” “综上两点,谁敢偷?谁敢抢?你别看她身后只跟了两个保镖,明里暗里的,不知道还藏了多少打手在周围呢。” 听完,汪文迪又有了新的疑问,道,“霏霏,听你这么说,这个汤天中跟她属于是世纪婚礼了吧,那她还光明正大的撩别的汉啊?” 陈月歆疑惑道,“她撩谁了?” 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了她,异口同声道,“笨,她撩的不就是你后面站着的那个吗?” 她一愣,回头正对上瞿星言冷冽的眼神。 陈月歆干笑了几声,道,“怎么可能?谁能看上他这么个面瘫,大冬天,怪冻人的!” “所以才说你反应迟钝啊,”汪文迪摇了摇头,揶揄道,“那贺端阳的眼珠子都快贴阿瞿身上去了。” 陈月歆仔细回想了一下,煞有介事的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内味儿……” “那这么说,瞿星言你的春天要来啦?!” 瞿星言的眼神比刚才的更加冰冷。 她耸了耸肩,道,“要我说,她长得确实不错,五官灵动小巧,瓜子儿脸,樱桃嘴,水灵灵的一个美女子呀,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当然前提是她如果单身的话……” “有病,”瞿星言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沉声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白痴!” 说完,他就走进了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陈月歆皱了皱眉,捏着下巴,道,“奇了怪了,这人,今天吃炸药了?怎么老是生气?” 汪文迪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陈月歆,最终还是冲张霏霏道,“霏霏,别管他们,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说到她为什么结了婚还撩别的异性。”张霏霏依旧笑着,答道。 她想了想,道,“在那则结婚报导之前,我浏览娱乐新闻的时候,也看过一些关于贺端阳的文章,不过大都是负面的。” 第四百一十章 插队同行 汪文迪下了单,把手机丢在一边,道,“简单说说。” 张霏霏靠在他肩膀上,道,“也就是很普通的桃色绯闻一类,哦对了,汤天中先生是二婚,不少说贺端阳是小三上位的,但这些报导渐渐地都没了。” “还有说汤天中和他第一任夫人根本就没有离婚,他现在明面上老婆是贺端阳,但其实在两个女人中摇摆不定,实际上算是拥有两个老婆,只是一夫多妻现在是违法的。” “不过这些都是狗仔捕风捉影,加上添油加醋的叙述,真正情况如何,肯定还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道,“说了这么多八卦,咱们也该讨论讨论明天进虎山的细节了。” “月歆,你去叫阿瞿出来。” 突然被点名的陈月歆回过神来,随口应道,“哦。” 她跳下沙发,走到瞿星言房间门口,叫道,“瞿星言,出来开会了!” 良久,没有反应。 陈月歆回头冲汪文迪道,“你来吧,他不理我。” “废话,都多久了你还这么生硬的叫人家全名,换我我也不理你,”汪文迪没打算挪窝,提醒道,“你就不能想个亲切一点的称呼吗?比如你看啊,你叫我‘阿迪’,这样式儿的。” 她挠了挠头,像是在质疑这个办法是否真的有用。 亲切一点的称呼? 阿瞿?星言? 呕…… 为什么这些小名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她会觉得这么违和? 明明她叫‘阿迪’、‘霏霏’、‘阿巍’的时候都很顺口啊! “你快点的啊!”汪文迪催促道。 陈月歆道,“我叫不出口啊。” “这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就想想他平常怎么叫你的嘛!” 想了半天,陈月歆再次敲响了房间的门,道,“白痴,出来开会了!” 汪文迪一脸黑线,心道这家伙绝对是没救了。 正要说话时,房间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瞿星言从里面走了出来,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完全没理陈月歆,自顾自的找了个位置坐在了沙发上。 汪文迪道,“你俩还真是,一个敢叫,一个敢开啊。” 陈月歆尴尬的笑了笑,也走了过来,稍加思索,还是坐在了瞿星言身边。 瞿星言微微缓和了脸色,道,“说正事吧。” “很简单,”汪文迪直截了当道,“今晚的任务就是睡个好觉,养好精神,明天我们直奔虎山风景区,因为素尘江的支流与景区是浑然一体的,我们会坐船进入,直到虎山山脚。” “明天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虎山中的商懿纪念馆,然后找到勘测风水找到她长眠之处的所在,入夜进门。” “要注意的是,即便虎山中有不少人工修筑的景观与道路,不过咱们既然知晓了‘三阴三阳’地的存在,还是要避免危险情况发生,以最快捷简便的办法解决事宜,所以尽可能抱团,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并无异议,吃过晚饭后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到了睡觉时间。 屋子里只有四间房,虽然陈月歆非常想撮合汪文迪与张霏霏一间房,但还是忍住了玩笑的心思,最终大伙也一致决定让俩姑娘睡在一个屋。 当夜。 汪文迪又做了个梦。 这次的梦似乎前后缘由与结果都更加清晰一些,他在梦中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处在一大园林的门口。 门口的牌匾上书写着‘祝府’两个显眼的大字。 他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随后又是一段七弯八拐的连廊,仍旧没有给他欣赏好风景的时间,那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引导他到了那处见鬼的湖心亭。 周围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大小模样、形状都与第一次梦境中丝毫未差。 不同的是,这次他看清了女人面前桌上摆着的东西。 是用来刺绣的针线、顶针和一系列专业工具。 他没再上前,也没有开口问话,他总觉得只要他一开口,这女人就会转过头来,然后用一张连鬼见了都怕的脸面对他。 汪文迪叹了口气,他清醒的知道,这梦定然是这女人刻意安排的。 这回女人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主动开了口,道,“你如约来了。” 她说着,动了动脑袋,转过头来。 这一动作让汪文迪直接摆出了预备攻击的反应。 但进入他视线的并不是一张鬼脸,而是一张五官秀气,线条柔和、眼神明亮的灵动面庞。 她打量着他,忽然失落的摇了摇头,道,“可惜,我看不清你。” “为了让我来虎山,你不惜一切办法,成功诅咒了我的双眼,我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的,”汪文迪沉声道,“你既然要我来,可见目的并非要毁了我的视觉,直接说吧,你是否有事相托?” 湖面被风吹起了层层好看的涟漪,她眼中的光好似全部倒进了湖水中,自己眼中反倒一丝光芒都不剩了。 她轻轻点头,更觉哀怨的神情,道,“若不弄清楚这件事,我死不瞑目。” “我想你帮我……” 后面说的什么汪文迪没听清,因为倏尔之间席卷而来的一阵大风,周围瞬间响起无数僵硬的念诵经文之声,以及无数愤怒的谩骂声和无数无力的辩驳声。 唯独能听清的是,谩骂声和辩驳声来自于两个不同的男性,而这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中,都没有女人的声音。 女人哭了起来,湖心亭扭曲破碎。 汪文迪的梦也碎了。 他睁开双眼,对这梦已经习以为常的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拧了眉头,兀自道,“她到底想让我帮她做什么呢?” 在沉思中,天很快就亮了。 早晨,五人吃过早饭,整理了行装,便出发了。 ‘叮’。 电梯下到了一楼。 云芝雪宦的停车场在外头,所以他们还需要步行先去停车场。 刚出了电梯,一个熟悉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星言~” 几人抬头一看,果然是贺端阳。 今儿她把坠子挂在了锁骨前,外穿的一身休闲风格的风衣,内搭一条加绒的时尚卫衣,穿着短靴,露着脚脖子,当然,肯定有光腿神器的加持,否则就外头现在的气温,非给她腿冻硬实了不可。 瞿星言依旧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人家迎上来,他停也没停,看也没看,脚底下继续往前走。 贺端阳不肯放弃,愣是插进了几人的队伍,紧跟在他后面,用她那能腻死人的嗓音道,“哎呀星言,这么早去哪儿呢?吃过早饭了没有呀?昨晚睡得好不好?不如带上我吧?” 眼见瞿星言的‘滚’字已经到了嘴边上,汪文迪顺势接过了话茬,把问题抛了回去,道,“贺夫人也这么早啊?” 贺端阳刻意加重了语调,笑答,“我想着你们头一回来静海,人生地不熟的,这不一大早我就来这儿等着了,你们要是去哪儿,带上我保准不能迷路,而且呀,这儿的风俗民情、美食小吃,我也是一清二楚。” 说白了,就是带上她肯定稳赚不亏,百利而无一害。 后头的四人疯狂交换眼神,对于带她还是不带她这个问题产生了激烈的心灵讨论。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其实没人想带她。 第一,他们对这人都没什么好感,第二,他们也不是去玩的啊,是有事儿要做的。 可她提出的要求也都合情合理,而且完全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考虑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想象,拒绝她的后果。 汪文迪道,“车坐不下……”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开了车来,”贺端阳一副开朗好客的模样,道,“咱们刚好两辆车,我和星言,你们四个一辆。” “不行。”瞿星言道。 “不行?为什么不行?”贺端阳快步追上他的步伐,问道。 汪文迪也快步追了上去,挤在两人中间,冲贺端阳低声笑道,“贺夫人,你不知道,我这兄弟,小年轻嘛,有点害羞,说话也很直接,我看要不这样,两辆车,咱们三三分,我和你俩坐一块,怎么样?” “你……”贺端阳这个字尾音拉的老长,上下打量了他半天,仿佛在给他的脸打分,接着才道,“也行吧,看你倒是挺有眼力见的。” 开车的技术汪文迪还是有的,但瞿星言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贺端阳一块坐在后排,经过汪文迪的巧言调解,最后还是说服了贺端阳,两人一前一后的坐着。 好歹是在同一辆车里了,距离已经近了不少。 不过正如贺端阳所说,有她指路,甚至连地图导航都省了,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原来你们是想去商懿纪念馆啊,”贺端阳仍旧挨着瞿星言,巴不得整个人都贴他身上,道,“想不到星言这么冰冰冷冷的人,喜欢刺绣这么细心温柔的东西呀?” 这是瞿星言第一次看贺端阳。 斜视,剜了她一眼。 他道,“少跟我说话,我讨厌别人挨着我。” 贺端阳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对他的兴致却有增无减,故作乖巧道,“好嘛星言,我跟着你后面就好~”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丢进江里 汪文迪叹了口气,冲后头下车的三人招手,示意他们快些跟上,预备上船。 船家一见来者中有贺端阳一位,态度那是恭恭敬敬,殷勤不已,简直就像是来了一尊大佛似的。 江面清透,水流顺畅。 船在其中,小之又小。 不远处就是层峦叠嶂的高峰,与江面几乎融为一体,波澜壮阔,令人顿生豪气。 望着这样的景象,张霏霏不禁念了一句,道,“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素尘江的风景果然不赖。” 汪文迪跟着道,“‘素尘’二字,代指雪花的意思,素尘江落于亚热带地区,最低气温不低于零度,所以没有结冰期,若逢下雪,就能见到雪融江面,纯白一片,却不结冰的景观。” 这边两人一派和谐的景象,那边可就不一样了。 瞿星言走哪儿,贺端阳就跟到哪儿,陈月歆则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熊巍本想上前劝诫,奈何被贺端阳一个眼神又给瞪了回来。 熊巍冲陈月歆道,“要不你去劝劝吧?这都一路了,咱们一会儿还要办正事儿呢!” 陈月歆嬉皮笑脸,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故意调侃瞿星言,高声道,“我说,人家贺夫人同一个问题都问了你好几回了,你就告诉人家呗!” 闻言,瞿星言停下了步子,转了个方向,走到了陈月歆面前。 贺端阳也跟了过来,道,“就是,星言,你到底喜欢吃点什么嘛?” “我喜欢吃红烧朱雀。”他答道。 “哎对,他喜欢吃红烧朱……”陈月歆得意的神情僵在脸上,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吃红烧朱雀。” “你找死!” 陈月歆要发火,可是从来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她骂了一句,瞬间出手。 瞿星言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抵在后面的栏杆上,冷声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多管闲事?” “你想干嘛?”陈月歆不服气的反问,道,“我说的是实话,她本来就问了你很多遍……” 他的语气听上去不像在开玩笑,道,“你再多管闲事,我就把你丢进江里。” 她眯了眯眼,道,“你有本事就试……” 话还没说完,瞿星言借势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个用力,真的甩进了素尘江里。 吓得贺端阳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了。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住了陈月歆全身。 她还没反应过来,挣扎了两下,就沉了下去。 贺端阳更不知所措了,带着颤音道,“星、星言,她……她没影了,你们不救她吗?” 随后汪文迪和张霏霏也小跑了过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我们听见了落水的声音。” 熊巍解释道,“那个……瞿哥把歆姐扔江里了。” “对啊,那可是个大活人啊,冬天水这么凉,别说溺死了,泡在里面也得冻死啊!你们都不着急吗?!”贺端阳看着众人习以为常的神态,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杀人不眨眼的贼窝,激动道。 张霏霏连忙安抚她道,“你别急,我们这就去救人。” 瞿星言心中倒数,三、二、一。 意料之外的,陈月歆并没有浮上来。 他眯了眯眼,拿手一撑,轻松翻过栏杆,也落入了江中。 随着他接触到水面,便有一股熟悉的力量拽住了他的脚底,硬生生把他拖了下去。 水面下的陈月歆周身有一层淡淡的彤色光芒,她拽下了瞿星言,并将他往更深的地方带,骂道,“你小子,这两天我忍你很久了,你居然还先动手,我今天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实力!” 瞿星言反扣住她,两人一同往江底沉去。 他身边飞出金轮,快的几乎切割撕裂的她周身的彤色,飞速朝她后脑勺击去,陈月歆也唤出流火扇,撞开了金轮。 两人同时踩到了江底的泥沙地,纷纷使了力气,弹开了对方,拉开了些许距离。 船上的贺端阳已经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她赶忙找来了船上的救生员,安排搜救艇下水捞人。 汪文迪和张霏霏皆不好阻拦,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跟她解释没有必要,她也听不明白,更不能接受。 “这俩人可是你们的同伴,你们不能这么不上心吧?!”贺端阳一面注视着专业的工作人员队伍已经上了艇,一面着急道。 汪文迪只得赔笑道,“他们……他们其实酷爱冬泳和潜水来着……” 果然,连自己说出来都觉得非常不靠谱。 他匆忙打了圆场,随后传音出去,让瞿星言赶紧带陈月歆上来,免得节外生枝。 这时底下的两人正打的难舍难分。 接收到汪文迪的讯息,瞿星言紧了紧眉头,极速射出三道青光,直冲陈月歆而去。 这三道青光的能量与方才的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陈月歆来了劲,也扇出一道紫炎反扑了回去。 谁知其中两道陡然变大,连同银轮一起吸收了紫炎,且与紫炎同时消失,唯有剩余的一道青光已然离陈月歆极近了。 青光猝不及防的化为了一根坚韧的树枝,绕住了陈月歆,并将她的手反捆在了身后。 他冷声道,“走。” 随后便欲操纵力量,带着她一起出水。 陈月歆稍稍凝神,便能看见江面上准备作业的工作人员,心知定然是贺端阳处不好交代,就也未曾反抗,任由他牵引自己。 就在她双脚离开江底泥地的那一刹那,她蓦地感到一阵冰冷的灵力侵入了自己的身体。 不好! “咕嘟……咕、咕嘟……” 陈月歆倏忽之间失去了闭气之法,她来不及防备,寒凉的江水瞬间从她的鼻子里灌了进去,剧烈的、极其难受的呛水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江水趁机撬开了她紧闭的嘴唇,加剧了她的痛苦。 “瞿、瞿……瞿星……言……你……”她完全使不上力了。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她甚至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 可这股力量和他的力量一样冰冷,难道真的是自己做了什么让他这般生气的事?以至于他要在这种关头下死手? 是吧,她不该手下留情的。 “唔……” 突如其来的触感唤醒了她的意识。 这感觉像……放在冰箱里的巧克力慕斯,冰冰凉凉,但是柔软且甜腻,或者用融化了的雪来形容会更确切一些。 随之而来的是新鲜的空气。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 瞿星言的脸近在咫尺,他眼中五味杂陈,最多的便是深深掩盖的担忧。 他为她及时的续了一口气。 两人出水,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水花。 瞿星言稳当的落在了甲板上,陈月歆则跌在一旁,摔了个狗啃泥。 甲板上溅的到处都是水渍,贺端阳关切的跑上前来,但这回她与瞿星言保持了两米的距离,道,“星言,你都湿透了,这样会着凉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想带着瞿星言去换衣服。 瞿星言依旧没给她好脸色看,转手一把拉起了地上的陈月歆,连拖带拽的把人拉走了。 “喂,星言,喂!等等我呀!”贺端阳快步跟上。 还是汪文迪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道,“贺夫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中国有句古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兄弟害羞的很,你想了解他,当然不能直接从他下手了!” “怎么说?”这到底是贺端阳感兴趣的话题,她果然乐得停下步子,追问道。 “嗨呀贺夫人,你在静海摸爬滚打、历练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来呢?”汪文迪伶牙俐齿,道,“他刚刚带进去那个,是他的亲妹妹,要不是亲的,他俩能这么闹吗?你说对不对?” 要说长相,这两人长得并不是很像,只能说一个俊男,一个靓女,但要说气质,那眉目之间的傲气与英气,确实如出一辙。 贺端阳想了想,成功的被汪文迪带跑偏了,道,“我说呢,原来是这样啊,我懂了,慢慢来,先从他妹妹下手!” “啧啧,汪先生,谢谢你的提醒了!” 听她的语气,她还真不把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放在眼里。 船舱内。 “愣着干嘛?等着我给你烘干?”瞿星言看着出神的陈月歆,不悦道。 实际上,陈月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她在回想刚才那个好吃的冰糕口感,到底上哪儿能买到这么好吃的冰糕呢? 见她没反应,瞿星言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用青光包裹了她。 这股冰凉的感觉倒是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就是这个!!”陈月歆大叫一声,猛地望向他,一脸怒意,叫道,“瞿星言,你是不是真想谋杀我啊?!” “我要是真想杀你,几百回都不够你死的!”瞿星言也沉了脸色,语气更加不悦。 “那刚刚在江底是什么?那股力量不是你的?”她气急,道。 “不是,”他把她的头发托在手心,仔细弄干,解释道,“我只是按汪文迪所说,把你带出来而已,不然这里一堆普通人,讲不清楚。” “这么说……江底有别的力量?可是我没感觉到啊!”她歪着脑袋思考道,也就老老实实的坐着,任由他摆弄自己。 第四百一十二章 商懿纪念馆 他皱了皱眉头,道,“我也没感觉到。” 她一本正经道,“好奇怪啊,这条江,江里有不明且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吃的冰糕。” 闻言,瞿星言脸上飞起一抹霞红。 说着,陈月歆撇了撇嘴,垂下头道,“这水可太冷了,你下回把我丢进去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呀?” 瞿星言也低声道,“你最后不也把我骗下去了吗?” “嘿嘿……”她笑了笑,道,“被你发现了~” 外头传来张霏霏的呼唤声,道,“月歆!瞿先生!弄好了吗?船快要靠岸了!” 两人相视一眼,迅速整理了仪容仪表,应了声便走了出去。 不多时,船舶靠岸,六人依次下了船。 远看时,虎山犹如静卧江上的明珠,近看时才发觉,它并不小,站在山脚下向上望去,也是难以看到尽头,雾气缭绕,好在有多处人工修葺的路,还有指示牌,看得出虎山景区往来游客还是不少的。 按照指示牌,众人很快找到了通往商懿纪念馆的路。 一路上,汪文迪和张霏霏在前头评述虎山风景,自是愉悦,贺端阳虽是不烦瞿星言了,但却变着法子的跟陈月歆套近乎,瞿星言和熊巍走在最后,几乎没有什么交谈。 陈月歆也是个生性不喜欢跟别人太过亲近的人,但她到底是个面冷心热的,即便高傲如斯,却受不了别人软磨硬泡,加上碍着贺端阳的身份与面子,还是时不时的会回上那么一两句话。 贺端阳当然不是为了跟她交朋友的,只是想先跟她混熟了,好打听瞿星言的喜好罢了,不然万一一个不小心踩到他的雷区,说不准下一个进江水里洗澡的就是自己了。 总的来说,前面欢声笑语,中间尬聊,后头就干脆没声了。 越往上温度越低,不过好在光线还是比较充足,几人走走看看,大约向上爬了个把钟头,便有一条延伸出来的石子小径,通向不远处的景点。 圆形的石拱门上雕着精巧复杂的绣花,不高的围墙上嵌着镂空的木窗,颇有一番谁家别院的韵味。 走进拱门,便能看见主建筑屋檐下的匾额上有‘商懿纪念馆’五个大字。 左右两边各有三处耳房,大约是放的一些展览品之类。 贺端阳行使了她的‘夫人特权’,主动去和此处的景观负责人打了招呼,获得了他们一行人可以随意观赏的待遇。 几人先去了主屋。 这屋子设计的非常巧妙,从外面看似乎也就是一间普通的平房,走进去才发现里面采用的是蜂窝的构建方法,将不大的空间每一处都最大的利用起来,呈放了叫人目不暇接的绣工样品。 与寻常的展览馆不同,这里面的每一样展品旁边都没有任何的文字说明,有的仅仅是作品本身。 一番游览下来,不但感叹于东西的美妙绝伦,又没有精神上需要接收新知识的负担,简直就是一场单纯、纯粹的视觉盛宴。 最巧妙的是,天花板上有六面小小的镜子。 “这六面镜子是做什么用的?”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环顾四周,猜测道,“墙壁上有方形的孔,你仔细看看,可以分为上下两排,下面那一排的底部,也有镜子。” 瞿星言也观察了一会儿,接话道,“孔中的镜子也有角度,应该是用来反射什么光的,可能是这里的一个特色吧。” “哎呀,咱们星言就是聪明!”贺端阳这才开口做了说明,将此处设计娓娓道来,“这个孔是用来反射太阳光的,但是现在看不到这个景象。” “为什么?”陈月歆问道。 贺端阳一脸邀功的看着瞿星言,道,“因为只有在春分那天,落日的余晖投射过来的时候,才能触发这一设置,下面那排的孔会将落日的光芒投到天花板的镜子上,顶上的镜子再将光二次传递,通过上面那一排孔投出去。” “出去之后,正好会照到旁边的那些小屋子里。” “也就是说,只有春分、晴天、落日的那极短的时间,旁边的小屋子里会有六幅作品同时被点亮,要是碰上阴天或下雨,也就看不见了,一年一次,堪称绝景。” 陈月歆想了想,道,“春分?那是看不到了,还有两个多月呢,一年一回,这也太难了。” “应该是一年两回,春分和秋分的太阳直射点是一致的。”瞿星言冷声道。 贺端阳奉承道,“咱们星言就是厉害,人长的帅,又聪明,还这么内敛……” 她的话被瞿星言一个锐利的眼神打断,只得连忙刹车改口,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其实是这样的,星言说的呢,是没错的,但是商懿纪念馆在秋分那天是闭馆的,所以秋分是见不到的。” “为什么?”熊巍问道。 “据说是因为商懿本身,她去世前留有一本手书,其中说她希望她死后,后人无需纪念她的生辰,能够记住她的忌日就行了。”贺端阳想起自己初次来的时候,也向导游提出过同样的问题。 她接着道,“商懿生于秋分,卒于春分。” 无论什么时候,话题只要一与死亡有关,总会显得那么沉重。 张霏霏主动提议道,“我们再去旁边看看吧。” 几人纷纷点头,直奔右边第一间小房去了。 相比于大堂来讲,这屋内便显得有些昏暗,陈列的东西有几本老旧的书、一个手工制作的风筝、一个木马的模型,上面有马头,底下有轮子,看样子像小孩子能玩的那种。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漆黑的作品。 汪文迪回头望了望这作品正对着的墙壁,上面果然有一个透光的孔。 没等他开口,贺端阳便道,“虽然你们看不见春分六光的奇景,但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介绍,那六光照向的是哪六幅作品。” 说着,她又问道,“你们谁有打火机吗?” “要打火机干嘛?手机的手电筒不行吗?”陈月歆问道。 贺端阳摇了摇头,道,“这上面的材料非常特殊,要用自然强光照射,阳光、火焰一类,手电筒的光照没有用。” 汪文迪稍加思索,从背后变出一盒火柴来,递给了贺端阳。 她接过火柴,划着两根。 火光瞬燃,她惊呼道,“哇,你这火柴光也太亮了,我还以为得划完这一盒才能把这幅作品看个大概呢!” 在火光照耀下,绣品的本来面貌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针线的手法略显粗糙,能看清绣的大概就是屋子里摆放的那个马模型,但虽然粗糙,整体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细节也非常到位。 “这是商懿还叫商蕤宾的时候绣的,好像她那会儿才……八岁吧。”贺端阳解说道。 从年龄上来论,八岁能绣出这样的作品,算得上是极有天分的了,而且后来商懿的作品最大的特色就是‘绣’与‘画’融为一体,绣品如画,看上去活灵活现,她什么都能绣,大到山川草木,小到花鸟虫鱼。 欣赏完了第一幅作品,众人扭头便去了第二间屋子。 按照同样的办法,他们得以看见了第二幅作品的真颜。 这幅作品简单得多,上面只有绣出来的两个字—— ‘懿’与‘德’。 旁边还有一些竹叶与兰花点缀,清新脱俗、风雅大方。 “看见后面那一排没?”贺端阳指了指后面的墙壁,在接近天花板的高度处列了一排绣品,总共四幅。 第一幅绣的是儿孙满堂,簇拥着一位华贵的妇人,寄语为‘儿孙楚楚贺生辰’。 第二幅绣的是一颗明珠并两枚寿桃,祥云袅袅,一派奇景,寄语为‘千间广厦连云起,一颗明珠入掌新’。 第三幅绣的是月垂日升,一方墨山,一棵挺立的孤松,寄语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第四幅绣的是热闹的宴席,席间有两人捧上至宝,奉与最高位之人,寄语为‘彩绣题寿诞,佳句愿平安’。 “这便是当年商蕤宾进宫,贺皇太后生辰所贡的四幅绣品,题为‘福仙寿安’。”贺端阳补充道。 其余几人对此事皆有所闻,毕竟是商懿人生的最大转折,只要有心留意史书,便都读过相关记载。 当日这‘福仙寿安’哄得皇太后大喜,力压番邦异域的珍贵贡品、珠宝玉器无数,拔得头筹,皇太后心悦之下,亲赐‘懿’‘德’二字,并称商蕤宾为‘天下绣女之范’。 “皇太后为什么赐她俩字,选一个赐她不就行了?”陈月歆好奇问道。 瞿星言答道,“不是赐给她一个人的,当时陪着她一同进宫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原名子季暑的,两人得了两字,改名为商懿和子德,太后又当场赐婚。” “后来呢?”她接着问道。 贺端阳立即答道,“太后赐名赐婚,在那会儿可是天大的荣耀,两人奉旨成婚,又是两小无猜的感情,肯定很幸福的,而且子季暑本身就是个画家,商懿的很多绣品,原画都是出自他之手,这可不是琴瑟和谐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发绣 说罢,她又转向了瞿星言,问道,“星言呀,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要是觉得原来的工作不顺心,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份轻松舒适,赚的还多的工作呢!” 与瞿星言说话时,她恨不得每一个字后面都加上语气词,以凸显她的可爱。 讲到这个,陈月歆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变成了哈哈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就是个、是个破算卦的哈哈哈哈哈!” 瞿星言瞪了她一眼,反讽道,“那你呢?你给人守地下室的呗?” “瞿星言!”陈月歆气得跺脚,好在被张霏霏拉了一手,不然非得在这儿又动手不可。 贺端阳如获至宝,夸张道,“算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来的,星言呀,你快给我算算,财运?姻缘?” 说话间,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看了一眼信息,脸上的情绪急转直下,叹了口气,又道,“几位,你们要不要一块返回?我有点事儿,今天不能再逛了。”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外头天色还早,汪文迪便道,“你先回吧,我们把这儿逛完再走。” “啊?”贺端阳磨磨叽叽的望向瞿星言,道,“可是我一个人坐船害怕,要不星言你送我一下吧?” 瞿星言当然不乐意,一脸凶恶的表情,好像拿定了主意要把她扔江里似的。 贺端阳不依不饶,道,“送送我嘛,我给你们当免费解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星言?你就一点儿都不心疼我的吗?” 说着,她又望了一眼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了最新一条的消息。 那信息看样子是她老公发来的。 看完信息后,她才放弃了纠缠,道,“这次就算了,我老公派人来接我了,我就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言外之意,自然是下回就没那么简单放过瞿星言了。 她一走,汪文迪就迫不及待的调侃瞿星言,道,“小瞿同学,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情调啊,你看看你那眼神,把人吓得小脸煞白,啧啧。” 一边的熊巍挠了挠头,道,“我是被她搞糊涂了,她明明清楚咱们都知道她有老公,怎么还这样说话?而且她老公不是事业成功,还惦记着派人来接她,我看挺关心她的,她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真正的爱从来都是由内心发出的,而且爱会让人产生自我约束,”张霏霏认真答道,“以我来看,她并不甘愿为她丈夫和家庭考虑、从而约束自己的出格行为,足以说明她或许没有那么爱她老公。” “至于对瞿先生,就更谈不上‘爱’之一字了,”她望了一眼瞿星言,轻叹道,“应该也是贪恋……皮囊吧。” 五人一面讨论一面转去了第三间屋子。 瞿星言走到汪文迪身边,这才提起江底有奇怪能量一事,道,“那股力量能对我们的力量产生干扰,不知是什么东西。” “很强?”汪文迪问道。 “不是特别强,”他细想了一会儿,打了个比方,道,“有点像……某种灵兽吧。” “等回程时,我可以去探查一番。”汪文迪道。 “文迪,你快来看,”张霏霏叫了一声,招手道,“这幅绣品是黑的,不管怎么都照不亮。” 应声,两人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陈月歆手里托着一团火光,绣品上仍是墨色一片,看不清它绣的是个什么东西。 汪文迪不信邪,来回试了好几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他看了看这间屋子里的展品,发现它们摆放的比前两间屋子里的还要整齐规矩得多,最有趣的是,以这幅漆黑的作品为界,左边是绣品,右边是画品,而且没有任何两幅是能画与绣对上号的。 简直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边在绣着自己的,一边在画着自己的。 身边的瞿星言已掏出了罗盘,但没一会儿他就又把东西收了回去,摇头道,“这地方磁场太强了,罗盘定不了位,若要找到商懿墓的门,恐怕要晚上来观星了。” “那先这样吧,这幅作品暂时不受灵力影响,看不到具体内容,我们先去其他三间屋子看看。”汪文迪决断道,领着四人出门去了对面那一排屋子。 第四间屋子中,绣品中多了不少纯风景绣,众人以相同的光照手法,找出来的是一幅极其漂亮的佳作,上面绣的是大片的花田,虽然只有一种花盛开其中,但也让人感觉无比的美好。 作品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一个高架,上面左右展示了两篇手稿。 其一为‘杨枝丝短柳丝长,旋合旋开亦可伤,要合一池烟水气,长长短短护鸳鸯’。 另一为‘池水漪漪岛树深,病余扶槛恋清阴,谁知六尺帘波影,留得谦亭万古心’。 “哎哎,你们看,绣品里这是什么?”陈月歆可没心情看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只把注意力一心放在了绣品上,她指着其中的两个黑点,问道。 张霏霏凑近一看,道,“好像是两个人。” 两个人都看不清面容,只是一个走进了花田,一个走出了花田。 “诗是情诗,”汪文迪道,“右边这首出自商懿,左边这个不知道是谁写给她的。” 瞿星言沉吟道,“也许是她的丈夫吧。” 毕竟‘鸳鸯’一词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关系就能用的。 “这是格桑花的花田吧?”熊巍看了那绣品半天,问道。 “嗯,”张霏霏应道,“格桑花的花语……好像是‘幸福’来着,不过我国的格桑花源产地不在静海,好像是在云南、四川那边吧。” 跟着,几人又转去了第五间屋子。 第五间屋子突出一个华美艳丽,摆放的绣品大多数绣的都是海外的文化内容,比如有绣皇室贵族的画像的、有绣教堂的……用的线也是五颜六色、鲜艳而亮眼。 在这间屋子里,光照找到的是一幅肖像绣。 “但很可惜,这是仿品。”汪文迪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陈月歆不禁问道。 “废话,正品在国外呢!”他翻了个白眼,道,“这幅作品是商懿为当时意大利的皇后绣的,从那以后,她的刺绣手艺就名扬海外,大家都叫她‘绣圣’呢。” 她看了看其他作品,发出感叹,道,“她还真是什么都能绣出来啊!” 最后一间房子布置的倒又简单了许多,绣品也少了,而且内容都非常简单,有绣着一草一木的、有绣着花朵儿的、还有字绣、还有绣着湖心亭的…… 等等! 湖心亭! 汪文迪走到那幅绣品前,这湖心亭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倒钩的亭角,里面放置的桌子,桌子上放置的工具…… 这好像就是他梦中的那个地方啊! “阿迪!”陈月歆叫道,“又出现这种情况了,这幅绣品怎么也照不亮!” 忽的,周围摆放的东西统统颤动起来。 一道黑影蓦地从那幅绣品中冲了出来! 汪文迪立时反应,道,“闪开!” 啪! 门瞬间合上,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五人纷纷闪躲,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一道黑影,而是无数细细密密缠绕在一起的丝线! “得想办法开门,再闹下去,会殃及无辜。”汪文迪冲瞿星言道,这里可是虎山景区,突然闹这么一出,要是把管理人员或者普通游客卷进来,岂不是糟了? 一个幽怨的女声在四周盘旋,但听不清她念叨的到底是什么。 瞿星言立马摆阵,纵身跃到门口,脚底画出阵型,将灵力集中于金轮之内,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化四剑,阳结六线,八卦其中,道生万物……开!” 与之配合,汪文迪立刻射出三道金光,封锁了丝线的行动,将其中一小撮斩断,剩余的全部封入了绣品之中。 双管齐下,门应声再度打开,五人连忙跳了出去,一切倏尔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样。 汪文迪盯着手里的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道,“这不是丝线。” “那是什么?”众人问道。 他笃定答道,“是头发。” 陈月歆惊道,“什么?头发?!” 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半晌,张霏霏忽然道,“我倒是在野史中听过一个关于商懿和她头发的事情,说是商懿因为针法绣艺超群,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她不仅能用普通的线绣,甚至可以用头发做绣品。” “据传,她一生中唯有一件绣品,是她用她自己的头发绣出来的,但是因为没有记载,也不知绣品到底赠给了谁或是自己保存在何处,所以这件事就被视为谣言,最后不了了之了。” 用头发刺绣难度极大,在商懿之前,恐怕没人想过。 陈月歆更吃惊了,头发丝儿那么难控制的东西,怎么能用作刺绣呢? “看样子这两幅漆黑的作品中,有重要线索,”汪文迪捏着下巴,道,“咱们对商懿还是了解的太少了,先回去找点资料吧,晚上九点再来一回,看能不能顺利找到入口。”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于儿神 回程时,汪文迪特意留心了一下素尘江,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五人顺利的回到了云芝雪宦,当天的晚餐是在附近的特色餐馆吃的。 查阅了一下午商懿的资料,晚饭正好是个放松的时间,周围的人叽叽喳喳的,到底还是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桌年轻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听说了吗?汤家出大事儿了!” “嗨,这我肯定知道啊,热搜都前十条都是他家的!” “是啊,这要是谁找到了线索,那就直接摇身一变成亿万富翁啦!” 听着他们讨论的内容,张霏霏这才打开了手机,果然看见了热度持续高涨的热搜—— ‘汤氏一族家传之宝丢失!’ ‘汤天中限期贺端阳三天内找回财源广进坠!’ ‘夫妻或因一枚坠子反目?’ ‘到底是无意遗失,还是蓄谋独占?’ 各式各样,什么样的标题都有,但内容的确非常直观,一看就明白了,贺端阳把汤天中送给她的传家宝,也就是她张扬的戴在身上的那枚坠子丢了。 “今儿她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坠子好像还在她脖子上好好挂着呢吧?”陈月歆问道。 “是的,应该是她回去的时候弄丢的吧,”张霏霏答道,“但她一向都是把坠子带在很明显的地方,怎么偏偏就今天丢了?” “你们看,”熊巍点开其中一条点击量最高的新闻,道,“这里面写着,谁能提供关于坠子的有价值线索,立刻获得一亿人民币赏金。” “看来贺端阳有的忙了,这两天估计是没空来烦我们。”汪文迪起身结账,转头冲瞿星言道,“今晚咱俩走一趟商懿纪念馆吧。” “嗯。”瞿星言应下。 毕竟对他们来说,那坠子如何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是当事人,与当事人更不是什么过命之交,谈不上帮她,对这种事,抱着看戏的群众心态就可以了。 两人吃饱喝足,立即出发。 冬季的天黑的快,九点的时间天色已算深夜了,虎山风景区虽然风光无限好,但这一到了晚上,寒风阵阵,加上山上的峭壁岩石等投射出来的奇形怪状的影子,便自带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商懿纪念馆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瞿星言再一次取出了自己的罗盘,和白天的反应一样,根本定不了位。 他凝神静气,收回罗盘,转手取出了三枚铜板,跟着抬头望向天上的星辰。 “星落龙峰,先定向。”他道。 汪文迪后退了几步,等着他的结论。 他转了个方向,又转了个方向。 随后收回了目光,脸色却并不好看,继续道,“现在山内,找植被旺盛、有形显象之处。” 闻言,汪文迪手中凝聚出一团金光,将光芒拍入了地里,一道灵气朝四周散开。 不过片刻,他便答道,“有三处。” “分别在北方、东南方和西南方,一处是贪狼阵龙,一处是高峰元武,还有一处是四兽聚处。”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道,“看来你深得张乘风风水卦师的真传啊!” 所谓‘贪狼阵龙’,指的是山脉中的一种横拖似剑的地形,虽然看上去十分凶险,但仔细一看,却是前有明堂的吉地,故言‘脚下横拖为带剑,文武功名从此辩,横看是顶侧是峰,此是贪狼出阵龙’。 至于‘高峰元武’,指的是山脉中峰直落平地的所在,地势往往在山脉的低平处,既无高峰,却能见龙踪,故言‘侧面成峰身直去,不是为朝便不住,莫来此处认高峰,道是元武在其中’。 还有‘四兽聚处’,指的是在第二种地形的后方,背靠其望,前有水流,地势开阔,四象明显的贵地,故言‘亦有高峰是元武,元武落处四兽聚,聚处方为龙聚宫,四兽不顾只成空’。 汪文迪也笑了笑,道,“先别着急夸我,赶紧寻门吧。” 瞿星言点头,接着道,“山内观景象,山外看地势,向已定,可寻穴。” 他将双指并拢嘴前,念了一串旁人听不懂的咒文,随后把手里的 三枚铜板抛了出去。 只见三枚铜板在空中碰撞到一起,随后又散开,跌在了三个不同的方向,但却仍是竖着的,大约停留了两秒,三枚铜板再次滚在了一处,并且嗡嗡的旋转起来,持续了十秒,幅度渐弱,这才倒在了地面上。 “什么意思?”汪文迪问道,总觉得这卦象不太妙。 “这三处埋的都不是商懿。”瞿星言收起铜板,皱了眉头,道,“此三处在显,商懿的墓在隐,有机关阵法相连,不破机关,不显隐处。” “虚墓?”他略加思索,又问道。 瞿星言抿嘴,冷声道,“怪就怪在这,若以常理论之,为机关布阵法的,一定都是虚墓疑冢,混淆盗墓者视听的,里面全是机关,没有墓主,没有宝物,可这三个,都是实墓,只是并非商懿之墓。” “根据卦象,我们要找的门,线索藏在这三处。” 汪文迪沉声道,“走,先去最近的那处看看。” 离两人最近的便是西南方向的四兽聚处,若是顺着路径,以平日里走路的速度行进的话,大约要走半个钟头。 为了明确山路的走势,两人虽然是以极快的速度前进的,但在路途中,顺手还留下了特殊的标记。 五分钟后,面前的地势豁然开朗,好似已经走到了这‘虎头’的边缘处,借着皎洁的月光,伫立寒风中,远眺素尘江,背靠峭壁,景象一目了然。 “你不会想进去看看吧?”瞿星言挑眉问道。 “来都来了,除了进去,咱们也没别的找线索的办法了。”汪文迪平静答道。 跟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此处之墓,门在哪?” 瞿星言答道,“前方五米处摆阵,可通阴地。” 说罢,两人又往前挪了几步。 环顾四周,瞿星言手一扬,在地上画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大圆来,示意汪文迪和他一块站进去,手中凝出三张符咒,射向了三个不同的方向,直到圈外,落在了地上。 他又化出九支香,三三等分,各插在了每一张符纸边,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咒语念毕,九支香皆燃了起来,两人面前淡光忽现,似乎果然出现了一道门。 两人相视一眼,汪文迪双手合十,态度恭敬,道,“来此是有因,扰人安眠,实是罪过,吾等只身前来,亦不带一物去,多有打扰,望请见谅。” 说着,他微微低了低头,算是礼数。 瞿星言自觉照做后,两人方才踏步进入。 但是意料之外的,他们并没有顺利到达墓室中。 就在两人同时穿过淡光所在的地面的那一瞬间,他们脚底踩着的地面刹那就化作了虚无,周围的景象虽然没有丝毫改变,但随之涌起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倏忽之间,沿着锋利的峭壁,踩空的两人统统掉了下去。 汪文迪手中化出一把宝剑,反应过来后将其插入了山壁中,整个人挂在了上面,另一手则迅速的拉住了瞿星言,两人一上一下,仅靠他的宝剑支撑。 “什么情况?!”他大声问道,耳边是簌簌的风声。 “我不知道!”瞿星言同样提高了声调,道,“我们应该进落于此处的墓穴才对!” 事实是,他们不但没进去,脚底下踩着的根本就是空的,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可是中间没有任何步骤是出错的。 汪文迪接着道,“是不是和三阴三阳地有关?!咱们是不是中计了?!” 他刚说完,脚底下便有一道温暖的光芒,自看不见底的深渊中透了出来,并且迅速接近二人,把二人安稳的托举到了一朵云上,降落到了素尘江边。 汪文迪抓住最后一丝飘散的云,眯了眯眼,道,“这力量乃是神力……” 待到云完全消散,面前转而出现了更为刺眼的奇光,光芒汇聚成了一团,从其中抽出一个人形来。 它与人的模样相同,手上盘旋握着两条蛇,黑发拖地,额上生有两角,但看不清它长长的裙摆底下腿脚的模样,只觉得飘然如仙,最值得注意的是,这人通身不过一尺余高,头顶连汪文迪的膝盖都没够着。 “你是?”汪文迪问道。 它扬起友好的笑容,声音低沉却慈祥,答道,“小老儿便是于儿。” “于儿?”汪文迪稍加思索,道,“你是于儿神?” 据载:又东一百五十里,曰夫夫之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青、雄黄,神于儿居之,其状人身而手操两蛇,常游于江渊,出入有光。 说起这于儿神,它乃是山川一体的神,时时徘徊于山谷之中,常常游玩于江水之地,出没时身上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 于儿神上前两步,笑呵呵道,“正是在下。” “敢问尊神,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汪文迪问道。 “你二人并非凡人,我有一事可告知你们,”于儿神顿了一下,走向了素尘江,转而道,“但……现在不可。” 瞿星言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不速之客 “总之,你们要找到其中的关窍,将那怪物消灭,我才会把此事告诉你们。”于儿神摇头晃脑,如是说道。 “什么怪物?” “……其名,六首蛟。” 汪文迪赶忙追问,道,“怪物藏在何处?” 于儿神摇了摇头,没有作答,转身投入了素尘江中,不见了踪迹与气息,留给两人的只有无限的沉寂。 晚风轻拂,汪文迪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阿瞿,之前你和月歆在江底遇见的那股力量,是于儿神的吗?” 瞿星言否定道,“不是。”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今夜先到这吧,回去。” 在回去之前,两人谁都没想到他们的住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所以当他们在屋内看见正窝在沙发角落心神不宁的贺端阳时,内心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的。 “她怎么来了?”汪文迪压低了声音,问开门的张霏霏。 张霏霏同样低着声音,道,“你俩走后她就来了,说是来找我们帮忙的,喏,你看茶几上。” “我瞧她那个样子,实在没忍心赶她走,就让她在这先休息着,等你们回来再说。” 顺势望去,桌上两个大箱子,装满了现金。 钱? 好笑,她不会以为张霏霏等人缺钱吧? 贺端阳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眼就看见了瞿星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踉跄着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眼泪珠子转眼就掉了出来,哀求道,“星言,星言,帮帮我吧,你不是会算卦吗?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瞿星言拧起眉头,甩开了她的手,冷声道,“不帮。” 他走进厨房,里头传来水流的声音。 贺端阳哭的更凶了,她跪倒在地,挪到了陈月歆身边,道,“月、月歆,你帮我……帮帮我,劝劝他吧……” 她挨个冲众人哀求,道,“拜托了,你们就帮帮我吧,要什么报酬都可以,要是找不回那坠子,我的一切都会没有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汪文迪看了她一眼,道,“那种一看就贼值钱的物件,你既然知道它的意义如此贵重,就该好好的把它收起来,俗话说得好,有财还不外露呢。” 她早已泣不成声,还是张霏霏理智应道,“文迪,我刚刚也这么说过她了,可是据她所说,那坠子是汤先生明示她,每日都必须那么戴着的。” 贺端阳抽抽搭搭的接过话茬,道,“在我家里,大事儿小事儿都是我老公说了算,我一向是顺从惯了的,他让我日日都得戴着坠子,我自以为是他对我的爱重,所以照做,谁知……这坠子一丢,他竟跟我翻了脸……呜呜呜……” 大姐,你自己的行径也不怎么端正好吗? 汪文迪心中吐槽了一句,随后从她身边走过,显然也没想把这事儿放在心上,随口道,“那你又为什么会这么直接来找我们?我们与你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至于你的坠子,我们更只是远观,碰都没碰过。” “因为、因为……”贺端阳抹了把眼泪,也不起身,抽噎道,“星言他不是会算卦吗?” “就因为这个?”汪文迪狐疑道。 这时,擦干净手的瞿星言从厨房中走了出来,径直坐到了陈月歆身边,浑身都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恐怖气息,直言道,“我不会帮你的。” “星言……星言!”贺端阳一直叫着他的名字,换来的只是他更加冷漠和不悦的神情。 她想靠近他,但她不敢。 汪文迪摸了摸鼻子,把张霏霏拉到自己身边,感受着她身上一贯令人安心的气息,冲贺端阳道,“说实在的,贺夫人,他会算卦……这个理由,我也多少觉得有些牵强了。” “第一,坠子是什么时候丢的,你自己是最清楚的,你手下的人应该也不少,何况汤先生那么看重这个坠子,你若有什么线索,他会尽全力帮你去找坠子,说句不夸张的话,把静海市翻过来怕也不在话下。” “所以你不呆在家里,好好捋一捋前后的时间线,反而冒冒失失的跑来找萍水相逢的几个人,细思下来,我觉得挺可疑的。” “第二,算卦这事儿,说白了,不说现代没多少人相信这玩意儿,就算你相信,你既没见识过阿瞿算卦的本事,以常理论之,就不可能把这关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系在他这个卦师身上,假若他算不出来呢?岂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 贺端阳的时间很紧,所有人都知道,汤天中只给了她三日,这磨磨蹭蹭,一晚上可就要这么过去了。 “综上所述,贺夫人,请回吧。”一通分析,汪文迪下达了逐客令。 闻言,贺端阳吸了吸鼻子,抬头倔强的望向瞿星言,道,“虽然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是……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吗?我的行动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你就真的不肯帮我吗?”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美,哭起来都是一种别样的风景。 “嗯。”瞿星言依旧没看她,简短且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贺端阳抿着嘴,攥紧了拳头,好半天才费劲的站起了身子,朝门口走去。 熊巍连忙扣上了两个箱子,一并送到门口,道,“大姐,你的钱!” 不知是否这一行为让她感觉自己的尊严瞬间扫了地,还是怎么的,贺端阳突然停住了步伐。 她回身接过箱子,随手往外面一扔,再度擦了把眼泪,冷笑了一声,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道,“哼,可是我却要告诉你,星言,这坠子是因为你才会不见的!”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便沉了下来。 陈月歆起身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把东西丢了,这锅我们可不背!” “这就是事实,”贺端阳将头发撩到耳后,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第一个就来找你的原因,不过看样子,你不想负这个责,也罢,就当我看走了眼吧!”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活像把瞿星言讲成了个渣男,而且是把女孩子肚子搞大后就抛妻弃子的那种。 众人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她把瞿星言当自己未来孩子他爹的意思。 “喂!你说清楚!”陈月歆是第一个急眼的,要问原因,她也不知道,正如上一回张霏霏受伤,江宇当着她的面造谣瞿星言的时候一样。 她一把拍在了瞿星言的肩头上,道,“我说你啊,怎么老是随便别人说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啊!她这是在污蔑你啊大哥,你说句话成不?” 瞿星言却不以为意,拽着她的手腕,又让她老实的坐了下来,自顾自道,“清者自清。” “好一个清者自清啊,可若不是认识了你,我的坠子又怎么会丢?”贺端阳继续以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 眼见陈月歆就要发作,汪文迪战术清嗓,发话问道,“不急,贺夫人,你可以说的清楚详细一些。” 贺端阳往里走了两步,道,“这坠子既然是古老的传家宝,自然有其神秘灵巧之处,关于它,汤家有个说法。” “简单来说,若是戴在我身上,我对我丈夫的心意一旦改变,坠子就会丢失,这也是我丈夫为什么执意要我戴着它的真正原因。” 汪文迪淡定道,“你说的这些,意思是你因为遇见了阿瞿,所以变了心,导致坠子丢失?” 她点了点头,陈月歆和熊巍对于这样的说法显然是不信的。 贺端阳又继续道,“我也知道,归根结底,仍是我占了主要的原因,但是……” 她犹豫了半天,才垂下眼睛,说道,“这坠子还有另一个说法,它拥有能够检测真爱的神秘力量,一旦出现坠子丢失的事件……唯有坠子佩戴者心中的真爱,会得到坠子的指引,找到它。” 张霏霏不可思议的望向她,道,“你的意思是,你认为你的真爱……是瞿先生?” “所以这个世上只有星言能帮我找到它!”贺端阳郑重其事的承认,再次冲众人跪了下来,朝瞿星言道,“拜托了星言,我……我真的不想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要是找不回它……我就真的……我死了算了!!” “一个坠子而已,怎么会比人命更重。”汪文迪摇了摇头,对她的印象再次拉低。 不过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汤天中跟她这么快就翻脸也可以理解了,毕竟自己的女人变了心,这本来就是不能忍的事儿。 瞿星言冷声道,“我不知道你的坠子在哪儿,也没有得到什么指引。” “你真想让我死心,就帮我算上一卦,”贺端阳依旧苦苦哀求,提出了她的条件,道,“如果真的什么都没算出来,我就离开,并且从此以后都不再纠缠你,如果算出来了,你就帮帮我……” “无聊至极,”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在经过她时沉声道,“我的卦算的乃是天机,岂是什么人都能卜的?” 汪文迪反应迅速,立即眼神示意陈月歆跟上。 陈月歆会意,跟着瞿星言进了房内,门也被‘砰’的一声合上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前妻 眼见贺端阳因为他的话又是泫然欲泣、梨花带雨,张霏霏无奈的给她递了纸巾,道,“你别因为一个坠子就想不开,没必要,要不然,你先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贺端阳哭的眼鼻通红,道,“跟你们在一块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在我脖子上挂着……” “后来我回家了,因为戴着它本就成了习惯,所以一直也没注意,之后处理了一些集团中的事情,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就突然不见了。” 汪文迪看她的摸样不像是在说谎,接着问道,“那关于坠子的这些事儿,是你先生今天才告诉你的,还是一开始你就知道?” “今天,他今天才告诉我的,”贺端阳哀声答道,“所以我之前才一直以为,他让我戴着,是因为爱我……要是早知道这坠子有这般的讲究,我怎么也会想法子不戴这玩意儿的啊!” 也对,要真的早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她对瞿星言也不至于那样明目张胆了。 “那如何能找到坠子的办法……也就是你嘴里所谓的‘真爱检测’机制,”汪文迪思维缜密,即刻又道,“不是汤天中告诉你的吧。” 哪有知道自己老婆变了心,还让她去找那个使她变心的男人的?这不是把汤天中的脸面摁在地板上反复摩擦吗? 就算为了找回坠子真要这么做,那就不应该大发雷霆,把这事儿闹得媒体皆知,何必要明面上要死要活的给她三日期限?暗地里去解决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她脸上又露出了方才那种犹豫的神色。 好半天,她才一咬牙关,道,“的确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 “木……木少夏。” 张霏霏皱了皱眉,喃喃道,“我记得……汤先生的第一任夫人好像就是姓木。” 贺端阳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就是她。” “她来告诉你这些?她和你关系很好吗?”汪文迪一针见血的问道。 “不好,我很讨厌她,因为她总是一副清高的模样,和我的性格相差很远。”贺端阳据实回答,接着道,“这次……也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因为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才主动联系了她。” “为什么坠子找不到,你会主动联系她?”熊巍不解问道。 “这是因为……她曾经来参加过我的婚礼,那天也是我正式入主汤家的时间,她说她来整理一些她以前的物件。”贺端阳答道。 随着她脸上的神情,她回忆起那天具体的情况来。 那场婚礼十分盛大,几乎整个静海无人不知,而且所有的名媛、精英都来参加了这一场盛世婚礼,一生一次,因此贺端阳的印象非常之深。 她在宾客中看到木少夏的身影时,对方也正好在看她。 木少夏是典型的森系美女,清冷孤高,给人的感觉就像六月山间的溪流清泉,在众多名媛中,都有一种不俗的脱尘气质。 和传闻中一样,她很低调,也不怎么爱说话。 婚礼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贺端阳自然也本着欢迎她的态度,没有主动挑事。 礼成之后,也就是汤天中当着所有来宾和媒体的面,把传家宝交给贺端阳后,有一段休息时间,这个时间是让她用来换敬酒服,为晚宴做准备的。 她从房间里走出去后,碰见了木少夏。 木少夏就站在走廊上,似乎是在等她。 对方先打了招呼,语气平静道,“你好。” 贺端阳没给她好脸色看,但也没有撕破脸,只是随口应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参加我和天中的婚礼。” 木少夏依旧镇定,夸赞道,“你……很美。” 她不知道这是由衷还是不由衷的赞美,却因这句话停下了步子,回首道,“我知道,这话天中经常和我说。” 木少夏清澈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佩戴的坠子上,嘴角忽的扬起了一个弧度,道,“看出来了,他或许很爱你。” “你可以把‘或许’二字去掉,”贺端阳的姿态略显高高在上,沉了脸色道,“要是没事,就请回吧,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在这种场合碰见天中的前妻。” 她加重了尾音,就好像在宣示主权一般。 木少夏却笑了,道,“不错,你从我这儿夺走了他。” “我今天来,不是以前妻的身份,是以阿中发小的身份,我想看看他到底娶了一个怎样的新娘,即便我早已见识过你的本事了。” “那个坠子,你一定很喜欢吧。” “只是……希望你不要把它弄丢了。” 贺端阳肆意的笑着,比她张扬的多,自信道,“弄丢?我怎么可能把它弄丢?” 说罢,她擦身要走。 却被木少夏轻柔的拉住了手腕,听闻其继续道,“我这话是为你好……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我会告诉你找到它的办法。” 不等贺端阳询问反驳,这话说完,木少夏便主动放开了手,自己先行离开了。 当时的她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今天真的出了这样的事,她才想起来木少夏当年说的话,竟然是一语成谶了。 汪文迪打断了她的回忆,半信半疑道,“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真爱检测的办法,是她教给你的?” “对,我联系她后,她就告诉了我这些。”贺端阳诚恳答道。 “通俗点讲,你们俩的关系算是情敌,你这么相信她说的话吗?”张霏霏问道。 贺端阳无奈道,“我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说……她早在我结婚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她说的办法多少是有点用的吧?” 众人谁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汪文迪道,“关于帮不帮你这件事,我们需要商议一下,今晚很晚了,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说。” “不,我不回去,”贺端阳小心翼翼道,“请让我留下吧,我想留在这……我现在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老公一家……拜托了!我睡沙发、打地铺都可以……!” 看她执着的样子,汪文迪他们也懒得劝她了,皱眉道,“随你的便吧。” 张霏霏从房间内叫出了两人,最终还是决定让出一间房给贺端阳,汪文迪和瞿星言睡一块。 当夜。 汪文迪和瞿星言凑到一块,当然就没那么快睡觉了。 “从贺端阳所说来看,那坠子恐怕不是普通的玩意儿。” 瞿星言没说话,似乎不想谈论与之有关的话题。 汪文迪又道,“月歆怎么说?” 他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月歆想帮她,为了证明一个坠子与爱无关。” “是为了证明你与贺端阳的爱无关吧?”汪文迪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这话瞿星言仿佛理解不了,顿了一下才道,“这是什么意思?爱,是什么东西?” “哎呀,我忘了你是个钢筋混凝土直男了,哈哈哈哈!”他调侃道。 “我倒觉得,是为了证明清白,”瞿星言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月歆总是受不得一点隐瞒和怀疑的,所以在贺端阳把矛头指向我的时候,她会希望我也证明我的清白。” 但其实,清白对他来说,是自在人心的东西,无需刻意证明。 “那说明月歆把你看得和她自己一样重,”汪文迪面色平静,把手枕到脑后,轻松道,“只是你没发现,她自己也没发现,而且有时候,月歆是对的,三人成虎,很多时候,你清不清白,不是自己的心说了算的。” 瞿星言歪头道,“你也希望我帮她?” 汪文迪认真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对这个坠子有几分兴趣,还有……汤天中的前妻,挺神秘的。” “但是阿瞿,最重要的是,你和我们是一队的,只要你不乐意帮,我们说什么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他正了身形,沉声道,“我得想想。” 大概是汪文迪一次性说了太多需要理解的知识点,譬如同伴、譬如爱情,他需要好好咀嚼,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答案。 单纯的说帮贺端阳,他绝对是不愿意的,本身他就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贺端阳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人类所说的真爱,为什么有些人十几年都没确定,有些人却可以单凭一眼就决定? “下一个话题,”瞿星言没有得出结论,但已经有了决断,便如是道,“六首蛟,关于六首蛟,你知道多少?” 根据于儿神的话,六首蛟的确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汪文迪顺势答道,“只知道一些,据说这怪物长着六个脑袋,道是‘开明南有树鸟,六首蛟、蝮、蛇、蜼、豹、鸟秩树,于表池树木’,就知道这些,六首蛟……听名字是蛟一类,你知道的应该比较多吧?” “六首蛟这种生物很神秘,几乎很少出来活动,”瞿星言答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其实答案已经在你刚才所说的话里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峭壁上的门 汪文迪略显不解,追问道,“什么?” 瞿星言提醒道,“你想想,记载中,六首蛟应该出现的地点在哪。” 开明南。 开明南是什么地方? 简单来说,开明南并不是一个地名,指的也完全是字面意思,六首蛟应该出现在‘开明’的南方。 汪文迪捏着下巴,突然抓住了忽现的灵光,道,“开明……开明兽?” “不错,六首蛟原本的活动范围,在开明兽领域的南方。”瞿星言肯定道。 所谓‘开明神兽’,来历不凡,据载: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南立昆仑上。 是的,开明兽乃是神境昆仑的看护兽,是西王母座下使徒。 也就是说,若能找到开明兽的踪迹,就能顺之找到神境昆仑的入口。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难怪,原来问题出在这,六首蛟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可于儿神却说,这里有六首蛟,还需要我们降服它。” 他很快提出了新的问题,道,“可我们去哪儿找六首蛟?” “虎山,”瞿星言思索了一阵,答道,“明日,我会效仿当日我召唤相柳亡魂所用的办法,但不能保证能找到六首蛟所在,如果失败,也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个通宵,索性第二天天还没完全亮,就又再一次直奔虎山去了。 贺端阳醒来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四十,她是被鸡蛋手抓饼的香味给弄醒的。 出了房间,正碰上要来叫她起床的张霏霏。 “正好,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张霏霏温暖的笑道。 贺端阳心中有事,没有吃饭的心思,连忙问道,“那个……我的事,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张霏霏推进了洗漱间,道,“人是铁饭是钢,你先吃点东西,我们一会儿再聊。” 闻言,她也只好先行刷牙洗脸。 在洗漱台边,贺端阳发现了两个小巧的冰袋,旁边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用冰袋冷敷,眼睛会消肿更快哟!” 她愣了愣,一股暖流不经意的淌遍了她的全身。 饭桌上。 贺端阳的语气客气平和了许多,问道,“星、星言呢?怎么也没看见汪先生?” 不得不说,虽然做的是一顿简单的鸡蛋手抓饼,但熊巍的厨艺确实没得挑,外酥里嫩,色泽金黄。 张霏霏笑答,“你说他俩啊,他俩一大早就出门了。” “那、那我的坠子……”贺端阳手中的饼瞬间不香了,着急道。 “别担心,”张霏霏的笑容十分具有安抚力,她柔和道,“我想和你聊一聊,关于你、汤先生和木女士之间的事情。” “为什么要聊这个?这样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吗?”贺端阳反问道。 张霏霏点了点头,道,“我想是的。” “好,”贺端阳点头答应,道,“只要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什么都好说。” 她飞快的吃完了手抓饼,又灌了几大口水,似乎迫不及待的想有所进展。 两人把聊天的场地从餐厅转到了客厅,熊巍立马去泡了茶。 贺端阳这才环视了一圈,道,“怎么连月歆也没见?” “她啊,”张霏霏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得更欢了,道,“她也出门了,月歆那家伙,对于‘真相’,总是出奇的执着。” 另一边,虎山。 汪文迪和瞿星言再一次站在了此处。 白天游客不少,江面上光是可见的船只就有五六艘,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把六首蛟叫出来,那可不妙。 所幸两人一大早来此还有别的目的,那就是去一趟他们昨晚发现的那处墓前。 根据推演和天象,那里是绝对有一处墓穴的,可是他们却没能进去,反而是掉下去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昨晚留下的特殊标记发挥了作用,可是正当二人沿着标记前进的时候,面前的路却突然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光滑的山壁,也就是昨晚他们掉下去的悬崖。 可是昨晚……两个人都踩了,这里是有路的! 现在是白天,人来人往,没有任何特殊力量,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特殊的气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这里是断崖,没有路。 只是前临素尘江,看风景的视角的确很好。 瞿星言眉间一动,冷声道,“出来吧,跟了一路了。” 他话音刚落,一抹张扬的红色便闯入了两人的视线,走到身边来的,正是陈月歆。 她故作漫不经心,道,“你俩天都没亮就跑了,我还以为你俩都得了梦游症了呢。” “你跟着我们干嘛?”瞿星言无视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我这能算跟吗?我这是关心你们,你看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搁这儿跳崖殉情来了。”陈月歆翻了个白眼,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为自己辩解。 汪文迪笑了笑,拆穿道,“我看你是想知道我们到底帮不帮贺端阳吧?” “谁说我想知道这个了,”陈月歆移开了视线,嘴硬道,“那她在那胡咧咧,冤枉的又不是我。” “好好好,你说得对,咱们小瞿同学受了冤枉,那实在是太委屈了,”汪文迪神态夸张了片刻,还是将决定告知了陈月歆,道,“所以咱们还是有必要查清楚那坠子的事情的。” 陈月歆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追问道,“查坠子的事儿来这干嘛?” “不着急,贺端阳那边我已经让霏霏去问具体情况了,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搞清楚昨晚的状况。”汪文迪答道,随后将昨晚发生的事同她讲了一遍。 “六首蛟啊,”陈月歆想了想,随后道,“想都不用想,这玩意儿肯定丑的很。”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能提供点有用的信息?” “现在就能啊。”陈月歆胸有成竹道。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拉了过去。 她往前两步,几乎是走到了悬崖的边边上,再往前哪怕半寸,都会掉下去。 跟着,她伸手指了指下面,低头望去,道,“你们看看,那儿不是有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石头吗?” 如她所说,山壁上的确有一块石头。 但真要说奇怪,也不是很奇怪,只是非常的大,直径足有五米多,可又不是完整的石头,好像有一部分嵌入了山体中似的,留在外头的,最宽处的宽度只有半米不到。 这石头的距离离山顶大约七八米,可昨晚汪文迪掉下去的时候,没发现有这块石头的存在啊。 “我懂了。”瞿星言眯了眯眼,突然来了一句。 “你懂什么了?”陈月歆问道。 他手中化出金轮,展开了金轮边的锋刃,随后将其掷出。 只见金轮速度极快,宛若一道金光,利落的从石头最宽处横向将其切成了两半,又将上半部分不动声色的移走,独留下了下半部分。 下半部分形成了一个极窄的平台,宽度仅够一双脚站下。 他利落的跳了下去。 另外两人纷纷跟上,稳当的落在了他左右两边。 “门在这里,”瞿星言拍了拍离身体只有两寸的山壁,接着道,“这个点才是四兽聚处,前有素尘江,是为有青龙,江后有空旷之地,是为白虎轩,江水环绕,水势鲜活,是为朱雀临,后方正好靠高峰,便是玄武地。”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所以我们昨晚找的是错误的门?” 可是,根本就没有错误的门这一说法啊! 所谓‘门’,指的是一个墓穴的入口,根据观星定向、寻龙捉穴、察砂觅水,这一系列的高端操作之后,可能会发现一个墓不止有一个门,但绝不可能找错门,更不会找出假门。 “不管怎么样,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陈月歆对这些知识不感兴趣,建议道。 “等等,”瞿星言拦住了她,又指了指原本被一部分石头挡住的地方,道,“你们看,这有一幅图。” 像是几片零乱的竹叶,遮掩住了一个字。 ‘德’。 “这构图……”汪文迪脑子转的飞快,道,“好像是我们在商懿纪念馆里,看见的第二幅图,只是纪念馆中的图有兰花和‘懿’字,这儿只剩下了竹叶和‘德’字,是有什么关联或寓意吗?” “不清楚,但……”瞿星言眉头紧皱,山壁上的微光越来越淡,他道,“门马上要关了。” 汪文迪一锤定音,道,“进!” 三道身影在光芒消失前,挤进了山壁之中。 稳了身形,陈月歆第一个骂人,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门都关了还让我们进,一会儿怎么出去啊?!” 汪文迪被她吼得耳朵疼,跟瞿星言换了个位置。 瞿星言这才道,“放心,会有生路的。” 说罢,他与汪文迪又焚香颔首,重复了昨晚的礼节,陈月歆也被迫照做。 意料之外的,这洞穴中没有什么分叉的路,陈月歆点燃了火把,几乎是一条路走到了底。 “停。”汪文迪出声,打断了三人的步伐。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手势 瞿星言早有预料,顺势停了下来,陈月歆却是猝不及防,一只脚已经抬了起来,并且就要落下,她只得凝力,稳住了脚的动作,维持着尴尬的姿势。 “停什么,我发现你俩说话真是一个德行!”她不禁催促道。 “是你太笨了,这都没看出来。”汪文迪说明道,“我们来的路上虽然没什么机关,但是两侧墙壁底下,也有不少枯骨,看得出来,是有人进入过此处的,你再看看前面。” 前面的道路干净的异常,不见了任何骨头的痕迹。 “也就是说,这里有一道非常强力的机关,阻止了所有人往后继续走。”瞿星言笃定道。 与此同时,他俩便在陈月歆抬起的那只脚的脚底下,发现了一根不起眼的极细丝线。 汪文迪皱眉道,“月歆,保持住,千万不要落脚。” 陈月歆也察觉了事态的严重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难事,要紧的是,赶紧消除机关,好继续往前走才对。 沿着这根丝线,两人在面前发现了横竖遍布的丝线,恐怕触及任何一根,都会启动机关。 两人在四周检查起来,没有发现明显的诸如弩箭一类的明显机关。 “收脚。”瞿星言示意道。 陈月歆依言照做,迅捷的收回了自己迈出去的脚,无事发生。 三人默契的向后退了一大步,由汪文迪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扔了过去。 既是暗箭,就只能把它弄出来再对付了。 石头撞上丝线,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牵动了一片丝线。 四壁转眼便剧烈的颤动起来,那些丝线拧成了一团,好像从后面的黑暗处拉出了什么东西来似的。 一道锋利的黑影刹那袭了过来! 汪文迪转手抽出宝剑,架在了上头,三人这便得以看清,竟然是一对尖利的锐爪! 紧接着,一阵夹杂着深绿色的雾气也自深处喷薄而出。 “这雾气有毒!”瞿星言叫道。 没给三人反应的时间,又是两道黑影袭来,一前一后,前面的那个速度极快,叫人难以捕捉,后面的那个则破坏力巨大,刮落了不少洞壁上的石块。 另有一道尖锐高亢的鸣叫声,仿佛经过了洞穴的放大,震得人脑瓜子生疼。 瞿星言立刻射出金轮,配合汪文迪的另一把宝剑,也是一前一后的制住了黑影,陈月歆会意,化出流火扇来,对准了洞穴深处,扫出三道烈焰。 借着烈焰的火光,他们看见,金轮扣住的,正是一只形似豹头的嘴巴部分,宝剑抵住的,却是一只酷似猿猴的脑袋,随着火焰洗礼至深处,那鸣叫声也戛然而止。 恍若这仅仅只是第一波交锋。 随着一声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怒吼,这些与三人对峙的东西似乎骤然归位,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强行撞开了两人的武器,迅速撤入了黑暗中。 不过片刻,一只巨兽以完整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巨兽,有六颗头。 但它却不是蛟龙的体态,而是巨大的鸟的体态,以两只爪子立在地上。 发出刚刚那声怒吼的,是它最醒目、最粗壮的那颗头颅,上有两角,正是蛟龙的头。 其余五头从左往右,依次是喷出毒液的、形似蝮蛇的头颅,破坏力极强的猿猴头颅、速度极快的豹子头颅、发出尖锐魔音的鸟的头颅、以及最后一个,也是形似蛇的头颅。 “这玩意儿到底是不是六首蛟啊?”陈月歆问道。 另两人皆没回答,只是就眼下的状况来说,免不了一战了。 汪文迪手握两把宝剑,瞬间闪身迎了上去。 陈月歆正欲动手,瞿星言却拦了她一把,道,“不必,他一个人就够了,己方人数多时,动手一定要找准时机。” 她应了一声,与他一同观战。 只见那豹头先来抵挡,却被他的剑锋削去了一颗獠牙,怪物发出一声哀鸣,顿时喷出比方才更加强烈而浓厚的毒雾来。 汪文迪凝神屏息,察觉到其中最细微的变化。 自那蛇头里吐出无数的小蛇,以毒雾为掩体,想趁机偷袭,却不料这一切被他感知的清清楚楚。 他周身泛起一层金光,将毒雾完全隔绝在他身体外部,随后扫出三道剑气,将那些小蛇瞬间消灭,猴头趁隙来攻,鸟头又配合它发出撕裂的声音,一股巨大的能量朝四周炸开。 汪文迪架住攻势极猛的猴头,眼神微动,下方便有一道烈焰极其默契的扇了上来,出手的正是陈月歆,她完全的限制了鸟头的发挥,加上瞿星言的金轮,竟直接将鸟头率先割了下来。 怪物仰天长鸣,血流不止。 最大的那个蛟头一个凝力,吐出滔天巨浪,巨浪之中又翻起无数细小的水针,密集的朝三人攻去。 汪文迪翻身后撤,双剑悬于身旁,做防护状,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待到巨浪完全消失的一瞬间,宝剑齐齐出动,刺进了蛟头的咽喉。 他再度飞身上前,化出剑影,斩落剩余四头。 怪物完全失去了战斗的能力,轰然倒地。 汪文迪落到两人跟前,打量着这庞然大物,挽了个剑花道,“这下机关应该算是告破了,咱们走。” 谁料瞿星言眯了眯眼,阻断道,“不,还没有!” 怪物身体的各个部位竟然重新连结在了一起! 它重新站了起来,第二次发起了攻势,就连招数都还是一模一样的。 汪文迪再次迎战,这怪物并非他的对手,他原以为只是招式繁多、模样吓人,便击退了误入或是进入此处的那些人,但现在看来,它还有一个类似于‘死而复生’的本领。 而在境界未及圣人之前,除了像藤原中吕那般的布局,汇聚了极阴与圣力的阵法之外,所有的‘死而复生’,通俗点讲,其实都可以看做是还没死透罢了。 一定要达到某种条件,才能让这怪物死透。 知晓汪文迪对付它不在话下,趁着空隙,瞿星言立马开始研究起机关与怪物之间的交集点。 唯一的共通点是,丝线与怪物,似乎都来源于这个洞穴的深处。 但这怪物挡住了仅有的一条路。 瞿星言冷静判断,出声冲半空中的汪文迪道,“我留下拖住怪物,你和月歆去里面!” 三人瞬间达成共识,汪文迪一剑挑开纠缠的头颅,借飞身而来的陈月歆之力一同窜进了后面,怪物正要追赶,便被瞿星言拦下。 汪文迪和陈月歆没飞多久,大约有个五分钟,就看见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淡光。 而在那淡光之下,赫然是一口棺椁! 两人相视一眼,停在了离它两米远的地方。 “墓主的棺椁?”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答道,“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化出了一根白烛,摆在了棺椁的东南角,将其点燃。 火焰摇曳了几下,最后熄灭了。 “开吗?”陈月歆又问道。 “开,机关应该就在这里面,”汪文迪皱眉答道,“不过这里头阴怨之气很重,恐怕是枉死之人一类,小心应对。” 他手中射出一道金光,稳住了棺椁,只一个用力,便将棺材的盖子掀了开。 一道浊气像四周散开,除此之外,暂且没有动静。 陈月歆提着一口气,上前查看。 棺材中的确躺着一个人,只能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因为他的面门中央,贴着一张符纸,这纸很长,一直延伸到了他胸口下方,双手交叠的位置。 他的手交叠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前四指是完全正常相合的,只有小拇指额外的伸了出来,直直的比了个‘叉’。 “这咒文你看得懂吗?”陈月歆指了指贴在尸体脸上的符纸,问道。 汪文迪跟着上前,摇了摇头道,“看不懂,不过他这个手势,我总觉得好像某种术式……” “术式?什么术式?”对这些可谓是一窍不通的陈月歆追问道。 他不作回答,向前扫出三道清光,光芒汇聚于棺材底部,和尸体的脚底。 他这才道,“此处设置与前面的怪物相连,要先把这棺材烧了,才能杀死那个怪物。” “没问题。”她示意他后退,自己立即吐出了一团烈火,整个覆盖上了棺材。 火焰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其中的清光从火焰中纠缠而出,顺着肉眼不可见的丝线,直直冲向了瞿星言与怪物搏斗的方向。 那头传来怪物经久不息的哀嚎,两人对视一眼,便要返回。 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 汪文迪回首,看见那烧剩下的灰烬中有两个灰白色的东西。 他脸色一变,道,“月歆,你看这堆灰。” 她的火势凶猛,烧剩下的痕迹中应该有焦木木灰、人骨骨灰、人的组织内脏脂肪油等等合理的东西,但眼前的这堆灰烬中,除了棺材烧成的木灰之外,并没有人骨骨灰,一点都没有。 反而多出来了大片的纸灰,若说单是一张符纸烧出来的,那也太夸张了些。 至于汪文迪用手帕捡起的那两个灰白色的东西,一经辨认,正是人骨。 第四百一十九章 雪莲与剪秋萝 “难怪,这阴怨之气并非出自墓主的尸体本身,”他端详了骨头半晌,冷声道,“而是存在于这术法之中的。” 陈月歆自然也看出了端倪,赶忙问道,“说了半天,这到底是什么术法?” “目前还不能确认,得去剩下其他的两个墓中看过才能知道了。”他答道。 说话间,瞿星言已解决了那个怪物,赶来与两人会合了。 他瞥了几眼现场的状况,目光定格在汪文迪手中的东西上,两人视线相撞,似乎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他道,“门又开了,咱们走吧。” 熟悉的江岸,熟悉的风景。 但时间,已经是夜晚了。 在从洞中出来的那一瞬间,洞口关闭,石头下塌,一切都不复存在。 三人皆稳住了气力,悬在了山壁面前,山壁上的‘德’与竹叶也消失了。 “卧槽,怎么一下就天黑了,”陈月歆环顾四周,惊道,“我们进去没有那么久吧?我感觉最多半小时的事情啊!” 随后,手机也缓缓恢复了正常功能,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夜晚的八点二十分,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是张霏霏不久前打来的。 正要回电,便见一阵强光从江面上传来,汪文迪稍加思索,先放回了手机,即刻奔着江边去了。 瞿星言回身拉住了她的手腕,道,“走了。” 光芒中显形的不是别人,正是于儿神。 看着走到面前的三人,它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道,“首先祝贺你们,打败了六首蛟,解开了第一道机关。” “啊?洞里的怪物,居然真是六首蛟,”陈月歆一惊一乍道,“不过它那样子,还真没看出来是蛟。” 于儿神朗声大笑,解释道,“六首蛟也不一定就是蛟类,它其实算是鸟类,只是六头中,最厉害的那个是蛟形,便被称为此名罢了,而那洞中的时间也与外界不同,洞中三十分,洞外则是半日了。” 瞿星言对它的科普意兴阑珊,直言把话题拉回正轨,道,“既然我们已经成功了,那你所说要告诉我们的事是什么?” “你们要找的地方,”于儿神也不卖关子,道,“就在三阴三阳地之后,须先破三阴三阳的机关,才能找到地点所在。” “如何可破三阴三阳?”汪文迪问道。 “你们已经破了一阴一阳了。”于儿神笑答,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通叫人听不懂的话,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其中还有更多设计,老朽却只能言尽于此了,诸位,祝你们好运!” 它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汇成了光芒,隐入山川草木之中,天地间只剩他离去前唱的几句歌谣,“真就是假,假也是真,善便是恶,恶也是善?” 陈月歆挠头道,“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啊?” “简单解释,”瞿星言看了一眼打电话的汪文迪,只得自己耐心说明,道,“阴阳相对,平衡而互破,一阴对一阳,把于儿神视作阳,它却是在夜晚出现的,把墓地里的六首蛟视作阴,我们发现‘门’的时候,却是在白天。” “从这几点上看,第一道一阴一阳的机关中,阴阳相融,而后皆破。” “所以我们晚上想找到‘阴’所在,就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因为在这一理论中,‘双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还是太深奥了,那接下来还有二阴二阳呢?” 瞿星言道,“我们推算出的,其实就是三阴的地点,而与三阴相对,就会有三阳的存在,正如于儿神所说,一阴对一阳,必须按照这个顺序来,正好,明天白天,就可以去找二阴之处了。” 打完电话的汪文迪插嘴道,“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 两人疑惑的望向他。 他则望向江面。 一艘船慢悠悠的驶了过来,原来是张霏霏见他出门太久,便打了个电话想要确认安全,可惜的是那会儿他们正在洞穴中,没能接到电话,于是她就往虎山来找他来了。 船上同行的还有贺端阳,眼下对于她来说,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 “今晚一过,她先生给她的期限,就不多了。”汪文迪沉声道。 说完,他又望向了瞿星言,笑道,“你既说你的卦卜得是天机,那么你打算用什么办法找到她丢失的坠子呢?” “我强调一下,”瞿星言盯着由远及近的船舶,冷声道,“不是我要帮她,是你们。” 船已靠岸,三人在张霏霏的招呼下上了船,贺端阳的态度恭敬了不少,也不再主动像牛皮糖一样粘着瞿星言了,只是仍旧痴痴的望着他,眼中各种情愫交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汪文迪把张霏霏拉到身边,询问道,“打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她把他们之间的纠葛讲得非常详细。”张霏霏抿了抿嘴,道,“而且,今晚晚饭过后,木少夏主动给她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找到坠子,得知还没找到之后,她说明天要过来一趟。” “这么上心?”他疑惑道。 张霏霏点了点头,随后将贺端阳所述重复了一遍。 木少夏原本与汤天中就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块长大,从幼儿园到出国留学,他们都在一块。 从上学起,木少夏就是个低调的人,极少与他人往来,总是关注着汤天中,加上她沉默寡言的性格,和清丽脱俗的外表,很多人都把她比喻成天山上的雪莲,是濯清涟而不妖的典型‘女神’级别的存在。 嫁给汤天中后,她不但没有随着丈夫抛头露面,出席各种应酬场合,反而更是深居简出,只把家里的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外界如何,一概不管。 一开始,大家都说汤天中是太爱她了,所以唯恐她被别人抢了去,才这般小心翼翼的把她养在家中。 直到贺端阳的出现,贺端阳的出现,证明了一个成功的男人,总是更好面子一些的。 如果说木少夏是天山上的雪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那么贺端阳就是怒放的剪秋萝,那种艳丽的红,会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她拥有近乎完美的外表和身材。 据贺端阳说,汤天中还没有和木少夏离婚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已经有关系了。 暧昧关系,可汤天中原本说的是,他不会和木少夏离婚,理由是木少夏为汤家、为他,付出了青春。 离婚是木少夏提的。 因为亲眼看见了汤天中出轨,而这一切,又是贺端阳自己设计的。 贺端阳不是什么圣母,她看上的男人,就一定要的得到才行。 所以木少夏才会在她的婚礼上说,是她从自己身边抢走了汤天中。 从这里来看,木少夏是不蠢的。 但贺端阳想错了,她本来还期待着看到一场高岭之花为保全家庭低声下气求汤天中不要离婚、求她退出的剧情,可惜木少夏没有做这些,她离婚离得非常果断。 这让贺端阳更讨厌她了。 后来的一切,大家都知道了,汤天中迎娶贺端阳,把坠子亲自交给她。 不过正如她所说,她原本只是一个公司里的小职员,嫁给汤天中后,她才平步青云,获得了现在的一切,她的确不想再回到那个每个月还要操心月光无存款的日子了。 “依靠男人获得这些,还是远不如自己赚来的可靠。”张霏霏点评道。 正如那句古话,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汤天中真的爱她吗?或许爱吧,起码把坠子给她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很爱她的这副皮囊。 几人一同回到了云芝雪宦,等进了屋,贺端阳才敢开口。 她道,“星言……我、我的坠子?” 汪文迪直接接过了话茬,道,“能帮你的人,明天才来。” “你是说,”贺端阳恍然大悟,道,“木少夏?” “为什么是她?” “明天不就知道了?” 安抚了她的情绪,其余人才纷纷去了阳台。 汪文迪道,“明天还要分出人去找第二阴与第二阳,咱们依然采用兵分两路的办法,俩姑娘留下与贺端阳见木少夏,阿瞿和阿巍都跟我去虎山,有问题吗?” “没有。”众人应声,便又开始商量细节。 屋内的贺端阳盯着这个场景出神,她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这样聊过天、谈过心了,上一次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还是在小公司发完工资后,邀上三五关系好的同事,去痛撮了一顿。 嫁给汤中天后,她只计较过自己得到了多少,却没发现那些苍蝇馆子中的快乐,都是她不能够再拥有的,都是她失去的。 她定定的看着,觉得自己非常多余。 多余之中,还有一丁点儿不易察觉的羡慕。 那些人之中,显然没有人把她当自己人。 第二天。 汪文迪三人行动速度之快,依旧是没有让早起的贺端阳见上瞿星言的面。 今天负责准备早饭的是张霏霏。 简单的阳春面,清淡而味美。 头一个说话的,是贺端阳,她低着头吃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四百二十章 故技重施 “谁?”陈月歆问道,随后嗦了一大口面。 “瞿先生?”张霏霏看了她一眼,也问道。 她默然的点了点头,“嗯。” 另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听她继续道,“我想,了解了解他。” “你不会真……”张霏霏放下筷子,心中感觉不妙,问道,“真的喜欢上瞿先生了吧?” 贺端阳挤出个笑容来,道,“难道我看上去很假吗?” 收敛了夸张,转而开始认真地想要了解他。 陈月歆不以为意,把汤也喝了个干净,道,“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干嘛?他就是个呆子,没什么好的。” 她没应话,像是在等张霏霏的更为客观答案。 张霏霏叹了口气道,“瞿先生……办事可靠,认真负责,懂得很多,他虽然有时候说话很直接,但其实没有恶意,他的思维也非常独立,能力出众……大概就是这些了。” 贺端阳忽然笑了,道,“评价一个人的时候,大多都是从外表说起的,你评价星言却没有,反而是直接说出了他的性格,这说明你几乎没怎么注意过他的外表。” “而让你不注意他外表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九是因为,你把这份注意力,放在了别人身上。” “你……喜欢那个叫汪文迪的吧?” 张霏霏脸一红,道,“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贺端阳也吃完了面,道,“我说中了,只是,同样是女人,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他,可为什么你看不出来,我也是真的喜欢星言呢?” 陈月歆伸手把三个碗叠在了一起,一边走进厨房一边道,“你喜欢他哪儿啊?” “长得帅。”她直言道,复又想了想,把这个答案丰满了一些,道,“首先是因为长得帅,喜欢他之后觉得他更帅了,然后就是他清冷的性格,我觉得肯定和我正好互补。” 厨房里没有传来回话的声音,张霏霏起身走了进去,她知道陈月歆讨厌洗碗。 陈月歆走了出来,里面传来了水流声,她走到贺端阳身边,但没有坐下,只是好奇问道,“你理解的喜欢是什么呢?” “我会一直想着他,”贺端阳双手放在桌上,拨弄着自己的指甲,道,“从见他第一眼,我满脑子都是,我怎么能得到他,或者,怎么能让他得到我?” “得到?”陈月歆挑了挑眉。 “说白了,最浅层次的得到,就是……”贺端阳侧过身子,直视她的双眼,道,“我想和他睡一觉。” 她语出惊人,陈月歆脑子当场当机。 贺端阳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道,“月歆,你好像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 陈月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连忙移开了视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在这万分尴尬之际,门忽然被敲响了。 堪称绝佳的救场,她一个箭步就跑到了门前, 问道,“谁?” 外面传来一个恬静的声音,道,“我是木少夏,来找贺端阳的。” 陈月歆给她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目测身高有一米七二左右的优雅女人,她穿着黑色的古典连衣裙,手上搭着一件厚重的呢子外套,薄粉敷面、仪静体闲,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知性的美,更是暗香袭人,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窈窕淑女’四字。 她冲陈月歆点了点头,便往身后的贺端阳处走去。 贺端阳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许是刚才陈月歆开门的时候,她本是小巧,自不如木少夏高,但仍旧不自觉的微微昂起了头。 “好久不见。”木少夏嘴角挂着一丝浅笑,道。 贺端阳似乎有些不甘示弱,沉声道,“是好久不见,我们也本不该相见的。” “你对我的敌意还是很重。”她退后两步,自顾自的拉开了一张椅子,理了理裙摆,才坐了下来。 贺端阳站着道,“难道你对我的敌意消失了吗?” “我对你的敌意,在你和阿中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消失了。”木少夏如是说着,然后指了指她身后的椅子,道,“和我心平气和的坐下聊一次吧。” 一边的陈月歆只觉得气氛僵硬得很,明明这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但贺端阳的神情却表明了,这是一处修罗场。 她不擅长应对女人之间的情感对话,连忙钻进了厨房,到了张霏霏身边。 厅中只剩木少夏和贺端阳两人了。 对峙良久,贺端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她问道,“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坠子?” 木少夏认真道,“在那之前,你要先诚恳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贺端阳道,“你问。” 窗外的阳光经过窗户的折射洒落进来,但没有任何温度。 “你还爱阿中吗?”木少夏问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贺端阳抬眸,视线划过她的面庞,停到了阳光跳跃的尘埃上,答道,“不爱。” “你变心了?” “变了。” 贺端阳有些不耐烦的重复,道,“我要不是变心了,坠子怎么会丢?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耍我玩?” “看来,你和那时的我,一样天真,”木少夏回想起久远的记忆,脑海中的她似乎与面前的人重叠在了一起,她道,“我原本以为,你能抓住阿中的心,现在看来,你和我都不懂,阿中他到底想要怎样的女人。” “当然是我这种,能陪他出席各种重要场合,不会给他丢脸的漂亮女人了!”贺端阳的语气里仍有那股不愿服输的劲儿。 木少夏摆了摆手,似乎在示意她不要跟自己较劲,道,“你的坠子是他给的,你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所以你必须要费尽一切心思,留住他,才能留住这一切。” “利用你美丽的外表?我以前也是那么觉得的,我觉得他爱你美丽开朗,可是,你还没明白,以色事他人,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情断,情断时恩尽。” 恩尽义绝,一切化为虚无,曾经拥有的情都消散了,更别说物质了。 贺端阳明显的紧张起来了,她的手指揪着自己的衣服,辩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很爱我,我……我之前也很爱他,若不是坠子丢了,他知道我变心的事,怎么会跟我恩断义绝?” “你知道吗?在你之前,这个坠子曾经是在我手上的。”木少夏道,“他叮嘱我要日日带在身边,以证明我对他的情意。” 相同的话,贺端阳自然也听过。 “我与他从小长大,本就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感情,他告诉我,若有一日坠子不见了,便是我变了心,我则信誓旦旦的说,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也是相同的话,贺端阳也说过。 “不过我不怎么出席应酬场合,所以就一直把坠子放在我妈送我的首饰盒里头,成天都是锁着的,时不时就拿出来看看。” 木少夏脸色很是平静,有点像一潭死水,她的语气好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事,是与自己割裂了的一部分,她接着道,“可即便如此,坠子还是丢了。” 说到这,她注意到了厨房那处伸出来的两个小脑袋瓜,脸上泛起一丝轻松的笑,招手道,“二位,不妨出来听吧,我不介意。” 张霏霏这才回转身子,端出两杯热茶,领着陈月歆一同走了出来,坐在了桌子的一侧。 她们没有打断木少夏的意思,坐下后便是一副聆听者的模样。 木少夏点头致谢,抿了一口热茶,接着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把坠子弄丢。” 这一点与贺端阳不同,贺端阳是明确的知道自己不再喜欢汤天中了。 贺端阳赶忙问道,“然后呢,然后是怎么找到的?” 木少夏放下杯子,淡然道,“在汤家一个佣人的房间里找到的。” 众人脸上尽显惊疑之色,纷纷倒吸了一口寒气。 “那个佣人还说,他对我思慕已久,暗示过我之后,我把坠子交给了他。” 想起有关于坠子的‘真爱检测’理论,贺端阳又问道,“你爱他?” 木少夏摇了摇头,道,“我不爱他,但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相信我的清白,汤家的人,宁愿相信一个坠子,也不相信我一个大活人所作所为、所说所行。” “也就是说,你不爱他,坠子却被他找到了,那你为什么把这个错误的理论告诉我呢?”贺端阳提高了声调,质问道。 “这个理论,也是阿中告诉我的,我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了心而不自知,”木少夏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随后又道,“而我把它告诉你,完全是因为我判断失误,我以为你还爱他,导致他又要故技重施。” “若失去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是一件日后会非常遗憾的事情,如果你还爱他,我想的是,能够帮他留住你。” 张霏霏稍稍抬高了手,客气道,“那个,我想问问,故技重施,是什么意思?” “那枚坠子,实际上是阿中偷偷拿走,交给那位诬陷我的佣人的。”木少夏低头喝茶,镇定道。 第四百二十一章 曾经爱你 如果这次是汤天中故技重施,而贺端阳还爱他的话,木少夏便可以以‘真爱检测’之事,委婉的提醒她去找汤天中。 “等等,”贺端阳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面色有一丝恐慌,道,“可如果我还爱他,坠子怎么会不见?我爱他为什么他要拿走坠子?” 木少夏笑道,“因为我们都被骗了啊。” 她反问道,“坠子的主人是谁?” 毫无疑问,是汤天中。 “难道会因为戴在你身上,主人就变成你吗?” 答案是否定的。 木少夏喝完了最后一口热茶,杯壁瞬间凉了下来,一如她的语气,道,“所以坠子的特殊功能中,所说的若是变心,就会丢失,指的是……阿中变心。” 这都是木少夏后来发现的。 第一次坠子丢失的时间,正好是汤天中和贺端阳暧昧的时间,但是他好面子,不能主动提离婚,所以只能从逼迫木少夏下手。 坠子被佣人的证词利用,木少夏起初一直在深深的自责当中,她太爱汤天中了,以至于即便他在伤害自己,她也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可没多久,贺端阳设计,让她发现了丈夫出轨的事情。 木少夏很聪明,从小到大,她都是学校数一数二的精英,她开始搜集蛛丝马迹,最后终于证明了,汤天中和贺端阳之间,早有联系。 “你不是很好奇为什么你来赶我走,你们结婚,我不哭也不闹吗?”木少夏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我已经闹过了,对我来说,真正伤害我的人不是你,我没必要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 “你们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就找过阿中了。” 坠子放在一个水晶盒子里,华贵奢侈,璀璨夺目。 明天,它就会成为别的女人的东西。 木少夏问他,道,“你问心无愧吗?” 汤天中正在试西装礼服,并未看她,沉声答道,“我为何有愧?是你背叛我在先。”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爱上别人的!”她攥紧了拳头。 “我的传家宝,从未有误。”他整了整领带,一派英气。 木少夏唯一的一次爆发,她掀翻了桌上的所有东西,汤天中匆忙回身,拽住了她,不客气的把她摔在了地上。 她歇斯底里的叫喊,道,“你以为我蠢是不是?!我锁坠子的盒子,只有我和你有钥匙!他们不相信我,怎么样都行,为什么你也不相信我?!” “因为你变心了啊阿中!!是你变心了!!你迫不及待要把我赶出家门,把你的新欢接进来!!” 汤天中怒目而视,道,“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木少夏答道,“我清楚得很……!” 然而话还没说完,汤天中就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 她的脸火辣辣的痛,让她找回了一丝丝的理智。 汤天中道,“你与我多年情分已经到头了,但所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方得共枕眠,你若是识相,不再纠缠,你以后的日子,也会很好过,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亏待你半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木少夏冷笑一声,直勾勾的指着坠子,道,“我要它!” 汤天中眯了眯眼,将宝贝一把夺过,道,“这是明日婚礼,我要给阿阳戴上的,除了它,别的什么都行。” “阿阳?阿阳?!哈哈哈哈哈!!”木少夏眼泪涌出,责问道,“这样珍贵的物件,一辈子只能戴在一个人的身上,你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你变心了。”汤天中冷冷道。 木少夏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 “坠子丢了,就是最好的证明,坠子被那人找到,就证明你的真爱与他有关!”汤天中贪婪的端详着手中的宝贝,道,“我说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不再纠缠,我可以和以前一样对你好。” “一样?”木少夏站起身子,道,“这话你都说得出来?怎么能一样?哪里都不一样,心都变了,还能一样?!” “我今日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就是想知道真相,我心里清楚我没有做过那些肮脏的事,不会任由别人污了我的名声的!!” 汤天中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爱的保质期是有期限的,这个期限绝不会是永远,你和我一路走来,是众多人眼中的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结婚是最好的结局,我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不管你有没有变心,在我这儿,你就是变心了,我不会玷污你的名声,我们互相成全,和平离婚不好吗?” “我现在需要的,是像阿阳一样,美艳动人,能在各种场合给我撑起面子的女人,我爱她,我也会一直爱她。” 木少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简单舒适的衣服,没有丝毫的线条感,她苦笑,眼泪不值钱的砸落,道,“爱?你爱她?我呢?那我呢?!” 汤天中把坠子好生摆放,道,“我曾经爱你。”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过旧人哭? 木少夏觉得她输了,在她发觉原来自己在汤天中眼里变成了曾经的时候,她彻底的输了。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道,“好,很好。” “我原以为我和你可以走到暮雪白头,可以走完一生。” “阿中,到了最后一刻,你还是没有和我说实话,我最开始就说了,这世上你一定清楚我绝不会爱上别人,没想到是我想错了。” “今后,无论是谁,能有幸戴上那枚坠子,恐怕她的下场都不会好过我今日,我就只等着,你为你的自私薄情、寡性虚伪付出代价的那天。” 说完这些,木少夏就离开了。 在婚礼上,她从贺端阳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曾经也有的眼神,也从汤天中眼里看见了自己曾经见过的眼神,所以她认为,或许这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而后她才会去给予贺端阳那般的忠告,她不希望贺端阳重演自己的悲剧,她宁愿这两人真的白头偕老,她已经是过去式了。 结果是木少夏没想到的,贺端阳并没有坚定那颗爱汤天中的心。 这段故事令人唏嘘,四人之间陷入了凝重的沉默,杯子里没有喝的茶水也早就失去了热情。 张霏霏轻声道,“木女士,你的意思是,坠子……就在汤先生手上?” 木少夏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了贺端阳。 贺端阳的表情五味杂陈,她似乎也根本没想过,汤天中对她的爱竟然这般残酷,他可以借此夺走她的一切,搞垮她的名声。 而这所有的根源就在于,她心中的愧疚,因为她的确是变了心的。 她没有木少夏那般的底气。 陈月歆碎碎念了一阵,才憋着一口气道,“不是,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啊?这也太想当然了!好虚伪啊这人!” 张霏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现在必须先从他那儿拿到坠子,否则主动权还是在他手中,没有人会相信这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的。” “可是,”贺端阳趴倒在桌上,整个人非常低落,闷闷道,“可是我根本没有应对他的底牌。” 木少夏披上了大衣,道,“我来吧,只是需要你们配合我一下。” “对付阿中,你只需要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这事儿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信,就好像她对她口中的男人完全了如指掌一般。 另三个女人交换了眼色,仿佛已经在‘报复男人’这件事儿上达成了一致。 话说虎山风景区那头。 这三人的行动全然不磨叽,熊巍的体力也可以跟的上两人,过了商懿纪念馆,便往东南方向去了,欲要找到第二处所谓‘高峰元武’之处。 在翻过几个小山丘后,终于到达了灵气汇聚之所,这里是山里的一方小盆地,北面高峰垂直下落,大气磅礴,其中有蜿蜒的山路盘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块地的绿植不如其他地方茂盛,可以看见大面积的光秃秃的土地。 汪文迪稍稍感知了一下,这附近都没有什么游客,离他们最近的游客出现在百米开外,暂时是不会有人接近这里的。 瞿星言头一个跳到了盆地的最中央,踩了踩脚底的土地。 两人交换了眼色,顿时手里变出了三把铁铲,汪文迪把其中一把丢给了熊巍,道,“准备开挖。” “好咧!”熊巍干劲满满,回身问道,“但是我们在这里挖地是不是……不太好?好像违反了纪律吧……?” “不是让你破坏土地的,只是要解一个开门的阵法,”汪文迪说明道,“这里有一道结界,门就在结界之下。” “怎么挖?”对于这阵法,熊巍看不见也听不懂,但只要不是违法违纪,他就能放心干。 汪文迪示意他站到西南方,离中心点五米的位置,瞿星言则自己走到了东南方,离中心点也是五米的位置。 最后,他凝力一跃,跳上了北边的高峰峰顶。 三人瞬间围着中心点形成了一个三角,瞿星言与熊巍的影子朝两个完全相对的方向拉开。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人面鸮 瞿星言冲熊巍道,“听我指挥,我说‘开始’,你就动铲,仅此而已,能做到吗?” 熊巍答道,“没问题!” 接着,三人双手握铲,只等瞿星言一声令下。 “开始!” 话音一落,三把铲子同时杵进了土里。 汪文迪快速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 “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解!!” 人言不可见的金光从他手中射出,连接了另外两把铲子,汇成一张巨大的三角网,随即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把三人纷纷拉到了中央的位置,中心点飞速变化,那一块平整的土地上出现了奇怪的图案。 不,不是图案,就只是单纯的漆黑一片而已。 汪文迪皱了皱眉,一丝灵感从他脑中迅速划过,但他没能看清灵感的真面目。 瞿星言已摆了开门的手势,只等他的决断了。 “开。” 闻声立动,清光破开黑色,扩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 三人皆果断跳了进去。 “咳咳……” 熊巍恢复意识后便发现,自己呛了一嘴的沙尘,刚爬起来,身上足足抖落了一个撒哈拉,简直像卷入了沙尘暴中一样。 汪文迪和瞿星言比他醒得早,问道,“还好吧?” 环顾四周,这哪里像是山洞的模样,分明就是沙漠! 脚底下踩的也是沙子,洞壁上挂的也是干枯的土壤,让人感觉毫无生机,微风一吹,沙子扑面而来,这酸爽,别提了! 熊巍点头,捂着嘴道,“还行,这是个什么地方?” “已经在墓穴中了,”汪文迪道,“只是不应该这么缺水啊。” 此前已经提过,静海市气候还算湿润,这座山还环绕着素尘江,几乎不会有干旱的情况。 这洞内,黄沙掩白骨,一眼望去,道路一目了然,似乎除了缺水外,构造也并不复杂。 三人恭敬的表过态后,便齐齐往洞穴深处走去。 轰! 没走几步,就听一声震天巨响,几块大石骤然从头顶落下! 汪文迪拉了一把熊巍,一并后退,大石砸落在地,震起一阵烟尘。 最糟心的是,大石堵住了往前走的唯一一条路。 瞿星言道,“看来这洞里的机关已经触发,只有击碎这石头才能过去了。” 说罢,他手中化出金轮,陡然射了出去。 哐!! 意料之外的,金轮竟然只在大石上留下了一点微末的痕迹。 瞿星言皱了皱眉,将青光加在上头,又试了一次,这回裂缝明显的更大了,但还不足以完全粉碎掉大石。 汪文迪笑了笑,道,“阿巍,你去试试,就朝阿瞿打开的口子那打。” “好。”熊巍点头上前。 只见他屏息凝力,半蹲了身子,随后一个借力起跳,直接跃到了半空,他攥紧了拳头,一手撑在面前保持平衡,沙包一样大的右拳倏尔轰了下去! 大石上的裂隙再一次扩大,几乎遍布了整个石头。 熊巍落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往后滑了一阵,才稳住了身形。 他喘了口气,道,“汪哥,好像不行。” “差不多了,”汪文迪神秘道,“你看。” 他信步上前,捏起拳头,轻轻磕在了石头上。 这一下直接推波助澜,将原本的裂隙再度扩大,最后使得大石整个裂成了碎块,坍塌落下。 路被展露出来的一瞬间,还没等三人喘口气,便有一道更为强势的力量袭了过来,等到了面前时,才能看见,那乃是六道风卷。 沙子夹杂其中,勾勒出这危险的形状,所到之处,把原本地上的石头碎块变作了细碎的粉末砂砾。 汪文迪反应迅速,瞬间甩出四道剑气,将飓风割裂,剩余的两道便被瞿星言收入双轮之中。 熊巍松了口气,道,“呼,好险,这里头还真是机关连连。” “前面的石头是个诱饵,遇强更强,阿巍是普通人,我们三个中反而是他可以把全部的力气使出来。”汪文迪说明道,“之后再摆一道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机关,让人丧命于防备不及之下。” “原来如此……”熊巍点了点头,三人继续前行。 瞿星言道,“不止,就连外头那道开门的机关,也很有讲究。” 汪文迪赞同道,“嗯,那乃是一道简易的三才阵。” “三才阵是什么阵?”熊巍疑惑道,“这名字听着还挺熟悉的。” “在道门中,‘三才’指‘天、地、人’,摆阵三方,借的是‘日、月、星’之力,它既可用来阵中剿杀敌人,也可用来防卫守护,是一个基础却应用非常广泛的阵型,需要同时击破三个节点,才能破阵。”汪文迪答道。 瞿星言也补充道,“曾有名将把三才阵的攻守兼备的特点发挥到极致,放到了战场上,变成了既保证火力输出,又能掩护主力部队的三才阵,在历史上很有名,所以你才会觉得熟悉。” 一阵微风掠过。 熊巍不禁打了个寒颤,道,“好像越来越冷了。” 越往深处走,沙子愈发厚实,干旱程度也愈发严重,光线也越来越暗,就好像行走在深夜里的大漠,风中带沙,如同薄刃,冰凉而锐利的切割在脸上。 另两人也能感受到环境的细微变化,只是因为自身能力更强,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但熊巍是做不到的。 他咽了口口水,感觉口干舌燥,渴得能喝下几大桶水。 “要不……”他考虑了半天,才停下了步子,开口道,“要不我在这儿等你们吧。” 再往深处走,他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自己体力耗尽的可能性,而且他实在是太渴了,本着不愿意拖后腿的心态,做出了这般的建议。 汪文迪转身一瞧,只见熊巍脸色奇差,也不是气喘,就是看上去虚了不少,尤其是他的嘴唇,已经干得渐渐开裂了。 他望向瞿星言,道,“你感觉如何?” 瞿星言看上去与平时无异,也当即注意到了熊巍的状态,回身便并指搭在了他的脖颈上。 不过两秒,便皱眉道,“不妙,他体内的水分在快速流失。” 说着,他连忙又为熊巍注入了自己的力量,才缓解了一些恶劣的情况。 汪文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沉心静气,感知了一会儿,道,“的确……这里面水分流失的速度是外面的百倍不止,只是我俩有自我防御机制,所以消耗的慢,加上一直在行走,才没有察觉。” 他很快拿了主意,接着道,“你体内有极木之精,留在这里照看阿巍最合适不过,我再往前走走。” 虽然熊巍这时候很想帅气的说上一句‘不要管我’,但汪文迪的眼神让他明白,如果不管他,他大概活不过两分钟。 而且还是枯水而亡,那岂不是要变成一具干尸? 想了想,他还是把装逼的话咽了回去。 瞿星言把他扶到洞壁边,让他靠墙坐下,自己则呆在他身边,又冲汪文迪道,“那你去吧,万事小心。” 汪文迪走了两步,耸了耸肩道,“看样子不用我去了……” “对手已经来了。” 他话音刚落,狂风便携来一阵刺耳的笑声,数块尖利的石头瞬息从黑暗深处砸了出来。 汪文迪迎上前去,把后面的两人归在安全范围,这才从容应对,将石块全数削开,转手射出三道金光,刹那将后方照亮的如同晴空白昼。 “桀桀……!!”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金光与沙子对冲爆炸的滚滚浓烟中冲了出来。 汪文迪手中霎时化出宝剑,与之瞬间相撞。 铿!! 双方弹开,便见怪物的真面目。 这乃是一只大而怪异的巨鸟,长得像鸮,却生了一张人面。 后方的熊巍不禁叫道,“卧槽,这洞里怎么有这么大的怪物?!” 瞿星言镇定道,“这是人面鸮。” 据载:西南三百六十里,曰崦嵫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鸮而人面,蜼身犬尾,其名自号也,见则其邑大旱。 人面鸮所在之地,即有大旱,无水无息。 它虽是精怪一类,汪文迪却也没把它放在眼里,他一个瞬步就到了人面鸮跟前,抬起一剑便刺了下去。 还未刺中人面鸮之时,地上的沙子忽然暴动,须臾便起,挡在了他的宝剑之前,形成了一道高密度高硬度的屏障,他未曾料想,这一招却是被防了下来。 紧接着,人面鸮扇动巨翅,朝他扑杀而来,沙子又自发的缠绕在上面,化作一根根锋利的尖刺。 距离一旦拉远,在这地形之下,是更有利于人面鸮作战的。 汪文迪反手转动双剑,以剑气斩断利刺,依旧贴近它的面门,一个闪身,落到它的后背,抬手又是一剑。 与方才相同,那些沙子仍是快他一步,形成了屏障。 底下的沙子也未闲着,翻涌成浪一般,铺天盖地的卷向了一旁休息的两人。 瞿星言挡在熊巍面前,手中捏印,即刻布下了一道防护结界,这才幸免于难。 汪文迪不曾分心,因为他知道这怪物的水准还伤不了自己的同伴。 第四百二十三章 死魂锁 他纵身一跃,躲开它背上突起的利刺,随之而来的,是三道毫无死角的烈风,以及密集的沙,他不慌不忙,挥动双剑在其中穿行。 看准时机,汪文迪径直松开了双剑,给自己创造了脱身的机会,随即把力量凝聚于拳头之上,以人面鸮根本跟不上的速度砸向了它的脑门! 哐!! 一拳把它撂倒在地,宝剑驱散烈风狂沙,紧随其后骤然落下,毫无偏差的刺进了人面鸮的要害之处。 嗷!! 随着它的哀嚎,它庞大的身躯化作了一堆沙尘,堆成了一座小丘。 汪文迪收了武器,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 瞿星言点头道,“水分消耗的速度逐渐变慢了,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他又望向熊巍,问道,“你感觉如何?现在可以走吗?” 熊巍顺了顺体内的气息,缓缓站起,平复了一阵,道,“可以了。” 还未迈开步子,就见他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指着三人后方道,“汪哥,瞿哥,你们看那儿!” 回头一看,那人面鸮化作的沙丘像四周滑落,在尖端处,露出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一副棺材。 老规矩,开棺之前,点上一支蜡烛。 与在六首蛟洞穴中的状况一样,蜡烛挣扎了一会儿就熄灭了,这里头的阴怨之气重的吓人,汪文迪拧起了眉头,与他所猜想之事似乎越来越接近了。 他走上前,眯了眯眼道,“你俩也过来。” “要开这棺,还要以三才为关键,方才咱们在洞外是怎么站的,在这就还怎么站。” 说罢,他又看了瞿星言一眼。 瞿星言会意,双手合掌,念了道咒语,手里应声化出了三张黄符来。 三人一人一张,他道,“贴棺材壁上。” 摆好了阵型,汪文迪又将进洞前的咒语重复念了一遍。 他一念完,众人无有怠慢,立即将手里的符纸拍了上去。 随着一声闷响,棺材盖被掀翻在地。 棺材里躺的人都和那六首蛟洞穴中一模一样,不知道干嘛用的长长的符纸,还有尸体做出的奇怪手势。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手势中打‘叉’的不是小拇指,而是大拇指。 “这个咒语是……”瞿星言看了半天,似乎有了一些眉目。 汪文迪便将上一个洞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个详细。 瞿星言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一边将一团青光整个覆盖于尸身之上,一边问道,“烧剩下的那个人骨,是某个人小拇指的指节骨吧?” “我查过,的确如此,”汪文迪与之对视,自己的答案也得到了肯定,道,“果然是死魂锁。” “死魂锁是什么?”熊巍问道。 棺材内的青光消散,尸体整个化成了纸灰,从这一堆纸灰中,瞿星言找到了两节人骨,一经鉴定,正是某个人大拇指的指节骨。 汪文迪解答道,“死魂锁,就是以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燃烧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诅咒另外一个人。” “这种咒术阴险就阴险在,它不是对活人用的,而是针对死人用的,给死人加上死魂锁,可以把那人的魂魄永远困在体内,不能往生,永远无法离开自己的安眠之地。” “死魂锁必须在自己快死的时候,选出作为祭品的部位,最常见的就是由小拇指和大拇指扣成的术式,通称为‘死灵笼’。” “你看。” 他说着,用自己的手做了个双手相扣的动作,同时展开大拇指和小拇指,做成打叉的形状,那看上去就像一座被牢牢禁锢住的囚笼。 而‘锁’的关键,就是落扣的小拇指和大拇指。 瞿星言接着道,“选定死灵笼之后,就要割下自己的小拇指和大拇指,烧出骨头,再借灵媒,或是纸人,或是其他动物的身体,与自己的骨节两两相融,成为新的两具尸体,贴上死魂锁的咒语,这样锁就算完成了。” “做完这些,接下来就是找到诅咒目标的坟,以这个坟为中点,左右两边斜向延伸一定的距离,造两处新坟,把这两具尸体埋下,这个阵就启动了。” 死魂锁唯一的限制就是时间,必须在诅咒目标死后的七天内完成,否则就无效。 熊巍大吃一惊,道,“难不成我们发现的这个死魂锁,是用来诅咒商懿的?” “应该不是,”汪文迪摇了摇头,否定道,“如果诅咒目标是商懿的话,她的灵魂意念活动范围只能在棺材里,是不可能到千里之外去找我的。” 瞿星言沉声道,“与其说是商懿,倒不如说是北边那处墓穴中的人。” “有道理,总之,先离开这儿吧。”汪文迪点头道。 离开此处的门就在沙堆之后,三人果断动身,走出了这二阴之地。 不出意外的,天又黑了。 几人被传出的落点,恰还是他们不久前进去的地方,铁铲已经消失了,中央的门也一并消失了,唯独地上那漆黑的一块,并未消去。 再一次看到这块痕迹,汪文迪脑子里又闪过了那一缕灵感。 这次他总算是抓住了灵感的苗头,皱眉道,“阿瞿,你觉不觉得……这块黑黢黢的东西,能看做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三幅绣品?” 在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三间屋子,光照之下的那幅绣品,他们是无论如何都照不亮的,也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瞿星言立即往更深处想,推论道,“如果我们把六首蛟洞口处发现的‘德’和竹叶视为商懿纪念馆中的第二幅绣品,那么这‘三阴三阳地’,实际上是以商懿的意志布下的?” 但是不对,他们现在还没有掌握第一幅绣品的线索,也就是那一个小小的木马模型。 “要是能把这里和绣品上的黑色都去掉就好了。”汪文迪紧皱眉头,事态陷入了瓶颈之中。 较了一会儿劲,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掏出手机,道,“不知道霏霏他们那边咋样了,今天先撤吧。” 在回云芝雪宦的路上,汪文迪便收到了张霏霏的信息,发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冰臣路83号。 三人分头行动,他和瞿星言前往,熊巍回云芝雪宦。 他回了一条询问张霏霏是否平安的信息,没多久也得到了回信,道是她们都很安全,只是碰上了一些麻烦,需要他过来拿主意。 冰臣路83号,不是商铺,也不是店面,而是一幢住宅。 铁门旁边的围墙上标明了这家的主人。 汤宅。 从门口往里看,除了偌大的庭院,和庭院中几处奏出曼妙乐音的喷泉之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汪文迪又发了一条信息,道,“我到了。” 一分钟后,有几个佣人打扮的人从宅子里走了出来,为门口的两人打开了铁门,礼貌道,“二位先生,里面请。” 佣人把两人领到了大厅,就退去了。 门开了,大厅中的气氛非常之凝重。 首先是跪着的三人。 其中唯一的男性穿着得体,头发向后梳,看上去稍显年长,便是静海市的大亨,汤天中。 另外两位则是木少夏和贺端阳。 然后是站着的两人。 已经劝说了很久而丝毫不见成效的张霏霏,还有一个很是生气的陈月歆。 地上有些水渍和极细碎的玻璃渣子,看样子是大闹了一场而后又匆忙的收拾过了。 屋子里没有别人了,汪文迪走进去,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道,“霏霏,什么情况?” “文迪,是这样的……”张霏霏的眼神完全是看到了救兵,她连忙回身迎上前来,概括道,“汤先生家祖传的那枚坠子神秘消失了,他希望我们能帮他这个忙,把坠子找回来。” “嗯?坠子不是贺端阳弄丢的吗?”汪文迪疑惑道。 张霏霏重点说明,道,“实际上是汤先生自己拿走了坠子,这个以后我再跟你说,总之我们跟着木女士证明了这一点后,汤先生跟贺夫人提出了离婚,贺夫人提出想要确认坠子的所在,以免他再用这事儿倒打一耙。” “一开始汤先生是不肯的,然后……你也知道月歆那个脾气……” 说到这,陈月歆没好气的走上前来,怒道,“然后我就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叫‘玩火自焚’,他怕了,这才带我们去他锁着坠子的房间。” “那坠子真的在盒子里好好地呆着,就在他指着盒子,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时候,坠子就不见了。” 瞿星言立马问道,“在你眼前不见的?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陈月歆答道,“有……但是很快,我只知道那感觉我特别不喜欢。” 张霏霏接过话茬,道,“的确是凭空消失的,然后局势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坠子是汤天中最看重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比命还重要,他觉得陈月歆不是普通人,就想让陈月歆帮忙,可陈月歆向来爱恨分明,她讨厌汤天中,自然不想帮这个忙。 可是木少夏也跟着拜托她,这木少夏一跪吧,受了她恩惠的贺端阳索性也跟着求起陈月歆来,这三人说来说去,把她脑子都说晕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来自素尘江中的黑影 任张霏霏如何劝说,这三人就是不起来,非要陈月歆答应帮忙不可。 加上她确切的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明白那并非常人能对付的状况,还真的就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后面的汤天中郑重道,“只要能帮我找到我家的坠子,要我做什么都行!” 汪文迪捏着下巴,没理他,继续问张霏霏道,“你怎么看?” “从个人角度出发,我觉得帮不帮全凭月歆自己决定就好,”张霏霏理智道,“可是如果出现了‘非人力’因素,我认为我们有必要插一手。” 能者多劳,何况她向来是个非常有使命感的人。 汪文迪笑了笑,问道,“你呢?月歆。” “你说呢?”她转头去问瞿星言。 瞿星言一愣,末了才道,“随你的便吧。” 陈月歆摊了摊手,照他的样子回答汪文迪,道,“那就随便吧。” 汪文迪上前,居高临下冲汤天中道,“带我去看看事故现场。” 张霏霏已把木少夏和贺端阳都扶了起来。 汤天中眼里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不知是为他们会答应自己而感到意外,还是为领头人物是个年轻的帅小伙感到意外。 他爬起身子,前方带路。 这种眼色汪文迪倒是见得多了,不过他们最后无一例外的都被打脸了。 他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示意自己的同伴们跟上。 事发现场十分简单,就是一间储物单间,里面干净敞亮,还有镜子,那个存有坠子的盒子安安静静的摆在高台上,里面空空如也。 汪文迪直接拿走了那个盒子,问道,“几点了?” 张霏霏答道,“九点二十三。” “那还早,正好先吃顿饭,饿了。”他一转手就收起了盒子,如是道。 汤天中一脸质疑,心道这小伙子也太不靠谱了,啥话没说,光惦记着吃饭了?那可是饭桶行为,看来不太中用啊…… 他的思绪被冷漠的声音打断,汪文迪慵懒的抛出一句,道,“十一点后,一切自有分晓,你要是觉得我不中用,不相信我的判断,那就算了,我们走便是。” 难道他会读心? 汤天中忙换了一副尴尬的笑脸,道,“没有没有,我这就吩咐下人,让他们准备精美的晚餐,各位都跟我到餐厅去吧。” 罢了,也就个把小时了,等等也不费事。 经过他身边时,汪文迪面上发笑,那笑容却是冰冷非常,让人不禁哆嗦,道,“读心很难吗?” 其实像汤天中这般,眼里纯粹是欲望占了主导的人,在想什么是很容易就能被察觉的。 闻言,汤天中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了,也不再敢与他开玩笑,收了自己的心思。 众人都集中在餐厅,不难发现,贺端阳一直在注视着瞿星言。 木少夏坐在她旁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悄声凑近她问道,“端阳,你喜欢他?” 贺端阳面上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神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他好完美,我似乎配不上他。” 木少夏打量了一会儿瞿星言,收了目光继续道,“那孩子的眼睛里……没有感情,你如果执着于他,恐怕会很苦,与配不配无关,你向来是很优秀的。” “最初的时候,我甚至还羡慕过你,为何能这般外向开朗,善于交际,我却不行。” 贺端阳却舍不得收回目光,道,“也许正因如此,我才想尽可能多看他几眼吧,木姐……你觉得星言,他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呢?” “以我来看,”木少夏喝了口汤,看着菜品上用来装饰的精美雕花,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道,“他会喜欢他喜欢的女孩子。” “你是说,只要他喜欢,无论是什么类型,都有可能是吗?”贺端阳理解道。 “嗯,差不多,但这就注定了他的追求者,是无法对症下药的。”木少夏轻笑道。 她的视线瞟过汤天中,忽的转了话题,问道,“端阳,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你觉得爱情有保质期吗?或者说,你的爱情有保质期吗?会是永久吗?” 贺端阳思考了一阵,真诚答道,“我认为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但是个人情况不同,保质期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一天,或者有人遇见了真爱,觉得是永久,也有人不过是一时的眼缘,保质期只有一秒。” “要我说,我很清楚,我的保质期绝不可能是永久,哪怕在我很爱天中的时候,我也认为总有一天这份爱意会退却下去。” “那时我觉得无所谓,我料想到了我会爱上别人,只是没能预测到是何时、是谁。” “可是木姐,一想到这个人是星言……哪怕我知道我是个见一位爱一位的人,我也开始希望,我的爱情保质期能变作永久。” 木少夏没想过自己的晚辈居然能在这个她想了数年而不得结果的问题上,给出如此逻辑清晰又简单易懂的回答。 原来,重要的不是问题本身,重要的是人。 她低头吃饭,随口道,“端阳,看来你很喜欢他。” 一顿相对无言的晚饭吃过,已经是晚上的十点五十了。 佣人利落的收拾了餐桌,汪文迪在椅子上舒适的后仰,扯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脸尽在掌握的表情,道,“战斗人员留下,非战斗人员……想留下也可以留下,但是受了伤我可不负责。” 战斗人员四位,非战斗人员三位,分得很清楚。 考虑了五分钟,没有人离开。 汤天中是为了能亲眼见识见识汪文迪这毛头小子的能耐,贺端阳则是为了能够在视线中看见瞿星言的身影。 至于木少夏,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留下。 汪文迪把战斗人员汇合在一处,安置道,“没有战术,速战速决,我主攻,霏霏后援,你们俩见机行事,对方的水平不是特别高,不过警惕一点总没错。” “另外,这里还有三个普通人,虽然我刚才已经口头推卸了责任,但是必要时候还是留心一下。” 他的视线移向了沉寂的瞿星言,他记得初见瞿星言时,随其下墓的张家保镖队一个也没被救,他还记得瞿星言虽然冷漠却完全符合逻辑的言论—— ‘我不会在不相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不过那件事的确也不能怪他,墓中阴阳位面是会转换的,保镖队不听他的话擅自行动,才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只是不知道与他们一道随行这么久,他是否也染上了几分人性?是否还是仍对他人的性命可以做到全然冷眼旁观? 瞿星言斜了他一眼,问道,“你看我干嘛?” 汪文迪嬉笑道,“我看你长得帅。” “有病。”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哎哎,别这么说嘛,”汪文迪也依旧带着几分赖皮,拿手肘撞了撞他,调侃道,“你说我有病,那边还有个一直盯着你的呢?那她岂不是无药可救了?” 瞿星言知道汪文迪说的是贺端阳,自己感知敏锐,当然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她的视线。 但他看不懂她视线中的成分。 他可以明白汪文迪刚才是在打量他,可能就是脑子里想到了某件与他有关的事情,顺势就瞥了他一眼的那种眼神。 可他明白不了贺端阳的眼神。 他只明白一点,他很反感贺端阳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里有‘情’,是他不懂的东西,他知道人类有各式各样的‘情’,只是眼下他还没能把这些‘情’都理解透。 冲破暴风雪的是朱雀,那么制造冰雪的,就是他。 一股寒气悄然逼近。 陈月歆最先反应过来,紧接着,是被这股寒气攻击的汪文迪。 汪文迪眼中了然,反手一挥,将寒气驱散,随后把方才收好的,也就是那个用来装坠子的盒子抛了出去。 一抹黑影迅速接近那个盒子。 在它要得手之前,金轮横在了它与盒子中间,汪文迪勾起嘴角,纵身一跃,复又把盒子牢牢的握在手里,好似在戏耍它一般。 黑影震开一圈寒气,跳到了天花板上,随后向四周射出无数水弹。 水弹接触到物体后便炸开一层薄冰,将所接触之物冰封起来。 陈月歆出手,扇出一面火墙挡在了那三位非战斗人员跟前,使水弹尽数融化在火焰里,救了他们一回。 紧接着,黑影一分为九,每一团不过巴掌大小,但力量和速度都没有受到分体的影响,刹那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这头一个冲向了汪文迪,他手中瞬出宝剑,直接切碎了第一团黑影,但随后又有第二团冲来,地上的水渍蠕动到一块儿,重新汇聚成型。 第三、第四团同时冲向了瞿星言和陈月歆,陈月歆扇出一团火焰,被它灵活闪开,而当她瞄准之后再想扇出第二道火焰时,却发现一时无法凝力,好像术法和灵力失去了作用一般。 这感觉好像…… 瞿星言沉声道,“这东西是我们在素尘江中遇见的,应该具有某种类似于可以让敌人暂且使不出力量的能力,你的闭气之法就是因此失效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 挡剑 “那怎么办?这一会子不就只能被动闪躲了?”陈月歆着急问道。 二人说话之际,另有一团黑影直直撞向了她设下的火墙,接触到火焰之时,黑影陡然涨大,随后炸开了一面比她的火焰范围更广的水墙,来势汹汹、一鼓作气的扑灭了火墙。 剩余的四团黑影刹那攻了下来,张霏霏应声而动,一把拉开了离她最近的贺端阳,随后以掌为刃,反手切开一团黑影,跟着又是一个纵身跃起,双腿漂亮的踢开了两团黑影。 最后那个,还没等她出手,汪文迪的一把宝剑便飞了过来,将它切成了两半。 这东西虽有能让人的法术暂且失效的力量,但那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过五分钟,陈月歆便发现又能自如驭火,同瞿星言迅速的解决了面前的两团黑影。 黑影掉在地上之后,化作的是一滩一滩的水渍。 没有任何实体,周遭的寒气也还未散去。 “高人,实在是高人啊!!”汤天中算是开了眼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愣夸,连声道,“有几位高人帮我,想来找回坠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哎呀,高人,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他将几人夸得天花乱坠,几人的警惕却没有放松。 正在他朗声畅谈的时候,汪文迪发觉地上的水渍再一次蠢蠢欲动起来,它们各自汇聚,成了好几处奇形怪状的水泽。 歘!! 无数锋利的水针从地面上骤然射了起来。 众人各自防备,汪文迪甩出三道金光,将其尽数消灭。 谁料此招不过是佯攻,待他们罢手,水以极快的速度凝结成了锐利的剑,每一把剑离每一个人的距离不过半米。 与此同时,他们的脚底开始结冰,瞬息冻住,封锁了行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凝力破开寒冰,宝剑随心而动,斩断了袭来的水剑,又一个侧身射出另一把剑,击溃了张霏霏身旁的水剑,她拉住汪文迪递过来的手,借力挣开了脚底的束缚。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随即反应迅速的射出一道清光,破开了汤天中、木少夏以及贺端阳三人脚底的冰。 汤天中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后便有一道悄无声息接近的水剑。 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谁都只能顾得上自己。 贺端阳始终注视着瞿星言,她看见水剑自他的正前方刺了过去,而他的脚底是强冰。 那把剑,他躲不开吧? 自己脚底的束缚融化的一瞬间,贺端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她从未有过如此快的速度。 她想挡在瞿星言面前。 可惜的是,瞿星言的速度远在她之上,脚底青光乍现,冰块便碎成了渣滓,眼见贺端阳就要冲到自己面前,他只是反手推出一掌将她撂了出去,随后便以金轮击碎了袭来的水剑。 虽然她也因此躲过了攻击自己的那一柄水剑,可不知怎的,她好难受。 他瞥了她一眼,冷淡道,“多此一举。” 就在他说这话的同时,这话击溃贺端阳的同时,还有另一个人与贺端阳做了同样的举动。 只有木少夏注意到了汤天中身后的水剑,而她自己的身前也有一柄。 她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汤天中。 两把水剑最终都命中了她。 嗵。 一声闷响,她倒了下去,砸在了地上。 汤天中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一把捞起了木少夏,似乎想说些什么把她叫醒,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能紧咬着后槽牙。 好半天他才叫道,“医生!!来人!!来人!!” 张霏霏与汪文迪交换了眼色,走上前去,道,“我就是医生,让我看看。” 汪文迪则把视线投向成功脱险的瞿星言和陈月歆,道,“也差不多该让那家伙现形了。” 三人手中皆凝出灵光,一投向窗户,二往头顶,三抛向了门,三方相连,立成天网。 汪文迪张嘴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以三寻法,网有精怪,役使雷霆,速速显形!!” 屋子里的水渍开始沸腾起来,像是用尽全力挣扎,却仍挣脱不断。 最终水汇成了最初的黑影,黑影又变化出它本来的面目。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长约一米二三的大鱼。 说是鱼的模样,又不完全是,因为它还长了四肢,迫于三人的压力,它不得不匍匐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陈月歆问道。 汪文迪打量了它一阵,吐槽道,“好丑啊这家伙。” 怪物似乎能听懂他们在骂它,闻言竟发出了婴儿抽泣一般的哭声,这大晚上听见,还怪瘆人的。 瞿星言道,“这是灵兽,应有灵智,咱们可以与它沟通。” 汪文迪赞同的点了点头,自它脑袋上打进一道金光。 鱼扑腾了两下,道,“汝等真是孤陋寡闻,吾乃人鱼一族是也!” 人鱼?! 提到这两字,汪文迪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那种面朝大海,夕阳下沐浴着斑驳的余晖,优雅的坐在礁石上,尾鳍戏水,唱出动人歌谣的、广阔大海的女儿,美人鱼! 绝不是眼前这个灰不拉几,面貌丑陋的家伙,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人,做鱼也不好好做,非要生出四只奇怪的脚来,简直丑到家了! 汪文迪做了个反胃的表情,道,“你们人鱼一族,都长你这样吗?” 它又发出了那婴儿般的哭声,道,“你那是什么态度?别看我这样,我还是我们族中最英俊的……” 没等它说完,汪文迪已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瞿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人鱼’非彼‘人鱼’,你脑子里想的那种,属于鲛人族,与人鱼不同。” “据载:‘又东北二百里,曰龙侯之山,无草木,多金玉,决决之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其中多人鱼,其状如?鱼,四足,其音如婴儿,食之无痴矣’,它应该是这类的人鱼。” 汪文迪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看样子是呢。” 陈月歆接过话茬,问道,“喂,我说你,干嘛偷别人的东西?” “我只是奉命来收回燕尔珏的,怎么叫偷?”人鱼并不服气,反驳道。 “燕尔珏?”汪文迪眯了眯眼,质问道。 “燕尔珏就是你们说的什么财源广进坠,”人鱼放弃了挣扎,答道,“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这么土的名字。” 汪文迪心中吐槽,能有你长得土吗? 他摇了摇头,催促道,“奉谁的命?汤天中说那东西是他家祖上传下来的,为什么现在收回?” “因为他犯了燕尔珏的大忌讳……”人鱼没说完,就突然噤声了,它顿了好一会儿,跳过了这个话题,重新开口道问,“二阴中的人面鸮,是你们击败的吧?” 汪文迪答道,“是。” “那就是说,你们也见过于儿神了?” “见过了。” 人鱼又沉思了片刻,继续道,“这么说吧,我们一族,实际上象征的是与人面鸮相对的二阳,但要真正完全破解第二阴与第二阳,还需要做一件事。” 瞿星言问道,“什么事?” 人鱼淡定的脱口而出,道,“把我吃了。” 话音刚落,汪文迪手中已经变出了蒸锅,好似准备随时开火,道,“来吧!” “等一下啊!不是这么吃的!!”人鱼再次剧烈的挣扎起来,这回它再也不敢有所停顿,连忙一口气把剩下的话全部说完,道,“不是烹饪方法的问题,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得我们心甘情愿被吃才行!” “哦?还有这种说法?”汪文迪挑眉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如何才能‘心甘情愿’被吃?” 人鱼答道,“也很简单,只要你能对出我们一族从古至今传下来的箴言,族中长老便会认同你,你的灵力就可与我们相通,从而得到我们的指引。” “听上去确实不难,”汪文迪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燕尔珏呢?” “燕尔珏却与你们无关,若他真想找回,”人鱼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移向了汤天中,道,“他必须亲自前来素尘江,不借助任何外力,自己捞出藏在江底的燕尔珏,以此证明他的诚心。” 瞿星言问道,“你所说‘箴言’,要如何对?” 人鱼摆起了谱,似乎对这箴言很是引以为豪,答道,“你别看我这样,人鱼一族也算是历史悠久、传承万年的,祖先留下了一则预言,只要有外人能读懂,那么我们一族须无条件、尽全力帮助读懂之人。” 它的尾鳍散出金光,落进了困住它的三人眼中,三人脑海里瞬间出现几行文字—— ‘铜绿成翡翠,铁锈出桃花’。 ‘珍珠似白沫,云雀入棺材’。 ‘信仰之夜,怀念之石,其数为七。’ ‘死后长存,四象显现,天下大乱,其子可为变也。’ 人鱼得意道,“怎么样?给你们看了也不懂吧。” 汪文迪紧了紧眉头,沉声道,“让我想想,你给的时间也太短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所谓燕尔 趁几人注意力都在这箴言之上时,人鱼忽然化作了一滩水,破开束缚,从缝隙中溜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最多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过时不候!如果想到了答案,就来素尘江边!” 不愧是鱼,果然滑溜。 汪文迪暗自记下脑海中的文字,走到张霏霏身边,问道,“她怎么样?” “没有大碍,”张霏霏精准概括答道,“只是受了重击,虽不致命,现在也气息紊乱,脉象虚弱,需要补气固元,静养一周。” “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汤天中道。 他的语气异常的平静,好像猜到了木少夏会保护他,又好像不希望她保护他。 张霏霏回身搭了把手,扶起了贺端阳。 贺端阳倒是没有受伤,不过摔那一下,确实也不轻。 她看着汤天中怀里的木少夏,又看着和瞿星言站在一起的陈月歆,最后视线落在扶着自己的张霏霏身上,而张霏霏的身边,也有一个汪文迪。 这么看下来,她又多余了。 汪文迪打断了汤天中的感伤,将人鱼的意思转达给了他,问道,“那你的决定呢?要不要去拿回你的坠子。” “潜入江底,找到我的坠子,不能借助任何外力……”汤天中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摇头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冬季,最深处有一百多米的素尘江,根本不知道坠子的地点,在这样严峻的条件下潜水,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回东西。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冷声道,“不错,你若不抱着就算把素尘江翻过来也必要找到坠子的心态,的确是绝不可能找回它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上的。” 说着,他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木少夏,哼了一声,继续道,“她在决定救你的时候,丝毫犹豫都没有,难道你的心态与心境,竟然还不如一个女人?” 汤天中沉默了。 说到救人,陈月歆忽然想起来了,她冲瞿星言悄声问道,“刚才那个贺端阳,是不是也想救你来着?” 瞿星言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是吧。” 她揶揄道,“我发现你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人家既然是想救你,你就算不要她救,也不该下手那么重吧?” “怜香惜玉?”他眯了眯眼,语气更冷了。 “就是……疼惜女孩子,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嘛,这你都不懂?”陈月歆歪着脑袋解释道。 瞿星言想了半天,道,“她与我无关。” “嘁,没情调的家伙。”她翻了个白眼,道。 那边汤天中仍旧没有得出他的决断。 张霏霏道,“文迪,很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巍哥还在云芝雪宦等咱们呢。” 汪文迪点了点头,朝汤天中招呼道,“总之坠子的下落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要不要拿回,是你自己的事。” “咱们走。” 四人没有逗留,尽皆朝屋外走去。 至大门外,方才听见一声呼喊。 “星言!” 追出来的是贺端阳。 她有些微喘,脸上更多的是局促不安,她揪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星言,那个……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瞿星言见其他三人都停下了步子,他才回身,冷漠道,“什么事?” “我、我……能不能单独给我两分钟?”贺端阳小心问道。 “不能,”瞿星言很果断的拒绝了她,道,“有话直说吧。” 贺端阳眼中是破碎的星辰,那星辰的光,完全是依靠她自己倔强的意志支撑的,她捏住了自己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诚恳开口道,“星言,我能不能跟你回云芝雪宦?” “不能。”瞿星言想也没想,扭头就走。 “星言!”贺端阳迈开了步子,追逐道,“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我现在没地方可去了!” 瞿星言皱起了眉头,反驳道,“这是两码事,你没地方可去,并不是你跟着我的理由。” 她鼻尖发酸,感觉这夜里的风冷极了。 贺端阳争取道,“我在这里也是多余的,起码在我找到容身之处之前,让我跟着你吧……” 瞿星言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反问道,“你没有家吗?” 家? 这个字对贺端阳来说太沉重了。 汤宅本来是她的家的,她自作聪明的抢走了‘夫人’的位置,她以为她能从各个方面超过木少夏,可是今晚的种种,都让她觉得,最适合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仍是木少夏,她没有成功。 到头来,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 她的脚步渐渐沉重了起来,她已经想不到什么说辞了,只能一遍一遍无力的呼喊他的名字。 “星言,星言,你等等我!” ‘星言’,如果星星真的会说话,也许也会劝她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吧。 看着这一切的陈月歆伸手拦了一下瞿星言,在她心中,贺端阳并不算是特别坏的人。 她有些无奈道,“我说,人都那样了,你好歹给点好脸色吧?” “我为什么要给她好脸色?”瞿星言不客气的反问道。 后头的贺端阳已经被汪文迪和张霏霏拉住了,陈月歆想了一会儿,才道,“也不是非说为什么……只是,你不觉得她那样,很……” “很什么?”他止住了步子,面对陈月歆,强调道,“不管她很什么,与我无关,不是吗?她要跟着是她的事,我拒绝是我的事,无论她说几次,我都一样会拒绝。”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陈月歆被噎得哑口无言,不悦道,“你也太冷血了。” 瞿星言抿了抿嘴,冷血? 不对啊,明明跟她呆在一块的时候,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是热的。 他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嗯……”她考虑了一会儿,道,“起码听完她要说什么吧。” 被人打断的感觉是最不爽的。 瞿星言拉起她的手,带着她一同走到了贺端阳面前,冷声道,“如果你还有话要说,现在就说,如果没有了,对于你要跟着我这件事,我拒绝。” 贺端阳改了口,道,“我可以不跟着你……只是,让我在你们那儿借住几天吧,我在找到新住处之后就会立刻离开,好不好?” 她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其他人。 汪文迪望向了张霏霏。 最终还是张霏霏叹了口气,安慰道,“行,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贺端阳如获大赦,连忙抹了一把眼睛,跟上了张霏霏的步子。 看着走在最前方的瞿星言和陈月歆的背影,她不禁问道,“汪先生,那两人……真的是兄妹吗?” 闻声,汪文迪挑眉一笑,反问道,“那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她沉默不语,心中的答案却深深的印了下来。 当夜。 汪文迪偷摸的端了两份宵夜进房间,床沿上坐着的瞿星言正在闭目沉思,食物的香味率先钻进了鼻孔。 “我看你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阿巍做的,吃点儿?” 瞿星言不给面子,直接道,“不吃。” “不吃?我都给你端过来了,你说不吃就不吃?你吃也得吃,不吃我塞你嘴里。”汪文迪一脸和善的笑着。 他道,“想完再吃。” 汪文迪问道,“想啥呢?” 瞿星言答道,“燕尔珏。” “你想这个干嘛?我还以为你在帮我想人鱼的预言呢!”汪文迪坐到他身边,自己先吃了起来。 “那个预言得你自己琢磨,别人帮你想出来的,就不算是你的答案了,所以我压根没想。”瞿星言一脸认真,仍是闭着眼睛道,“至于燕尔珏,你应该也知道,‘珏’这种物件,都是成对出现的。” “我知道,”汪文迪应声,思索了一阵,道,“以‘燕尔’为名,也很特别。” 燕尔一词,用作形容新婚夫妻亲睦和美的样子,经常道是新婚燕尔,作为庆贺之意。 瞿星言睁开眼睛,正有一块桃酥递到他眼前。 他接过汪文迪的好意,继续道,“但是燕尔最初的意思,指的却是弃妇哭诉丈夫娶了新欢作乐,后来才改为了新婚贺词。” “而商懿……据说她与子季暑婚后,并不算和谐。” 闻言,汪文迪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燕尔珏,是商懿的东西?人鱼乃是听商懿之命?” “只是推测,”瞿星言又拿起一块桃酥,道,“最巧合的是,‘汤’姓就源于‘子’姓。” 汪文迪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盯着他手里的桃酥,忽的转了话题,道,“你喜欢吃桃酥?” 瞿星言似乎没发觉自己一连吃了两块,愣了愣才道,“谈不上喜欢,味道不错。”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感觉,比你吃到了一样万里挑一的美食还要更加愉悦,然后你会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着这个味道,为这个味道魂牵梦绕,为吃不到它而万分难过,这就是与人之间的喜欢。”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你告诉我这个干嘛?”他丢开了手里的桃酥。 “因为你对人类的情感很迟钝,不经意间会伤害到别人,我给你打个简单易懂的比方,让你尽快理解。”汪文迪想把桃酥塞回他手上。 第四百二十七章 预言之子 瞿星言没给他这个机会,站起身道,“我与人类无关,他人也与我无关,无关之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在意。” 他一路走到了窗边,手撑上窗台,道,“我在人类身上是找不到你说的那种感觉的。” 一个利落的翻身,他直接跳了出去。 汪文迪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道,“啧啧,也可以在非人类身上找找的嘛!” 第二天。 经过昨日一事,贺端阳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对众人都礼貌热情起来,更是亲自帮厨,准备了精致的早餐和午餐。 可惜的是,她关心的人没吃上她做的饭。 瞿星言从昨夜离开,已是一夜没回,众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然而除了贺端阳外,其他的人都不担心。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是由于陈月歆也不在的原因吧。 傍晚时分,汪文迪惬意的倚靠在阳台的围栏上,眺望远方。 远处山水相连,与天边的晚霞汇成一处,煞是好看。 张霏霏走到他身边,与他看向同一个地方,问道,“准备出发了?” 她已知晓人鱼预言一事,但她不问,光是看汪文迪的神情,她就已经明白,他心里有谱了。 “嗯,等一个人。”汪文迪答道,靠近了她一分。 她问道,“等谁?” 他笑答,“你猜猜?” 张霏霏也跟着笑了起来,稍加思索,便道,“汤天中?” 汪文迪点了点头。 她转了个方向,背靠栏杆,砸了咂嘴道,“可我却觉得他不会来,他昨晚的态度……犹豫有时候就是否定。” “你说的不错,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来不来,”他撑着脑袋,道,“我等他的理由是木少夏,我觉得反而是木少夏让他犹豫了,若没有她,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只是不知道这份信念能不能大过恐惧。” 他看了一眼时间,道,“再等最后十分钟。” 哐哐哐! 门外传来了砸门的声音。 汪文迪头也不回,勾起了嘴角,与张霏霏相视一笑,道,“那家伙回来了。” 哐哐砸大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月歆。 随即外头便传来了她的声音,“开门!累死我了!” 开门的是贺端阳。 陈月歆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进门就四仰八叉的瘫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柔软的陷了进去。 她后面跟着略显疲乏的瞿星言,径直略过了贺端阳,走了进来。 贺端阳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张霏霏问道,“月歆,你和瞿先生这是干嘛去了?” 陈月歆摆了摆手,道,“别提了,这家伙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拉着我去虎山……” “是你自愿去的。”瞿星言清了清嗓子,纠正了一下。 她没好气的往他的方向踢了一脚,接着道,“那是你说的我去了你就跟我过两招的嘛,谁知道你一去去这么长时间?” 他道,“那最后有没有跟你切磋?” “有,有行了吧。”陈月歆敷衍应话。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道,“那谁赢了?” “你,你行了吧。”她打了个哈欠,似乎已经懒得争论了。 汪文迪走进来,道,“阿瞿,怎么这回你倒是较起劲来了。”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随后从桌上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包装,扔进了陈月歆嘴里。 这是贺端阳第一次见他笑。 即使弧度只有一分,也足以让她心头一动了。 她为这一向冷峻中的一次温柔而倾倒,恍若九天之月,道是,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陈月歆嚼了嚼嘴里的糖,有些粘牙,但很甜,她问道,“对了阿迪,你不是今晚还要去素尘江吗?” 瞿星言点头道,“正好,在虎山我和月歆有所发现,一会儿去的路上讲吧。” “你还去啊?”陈月歆视线投向他,道,“你是铁打的吧?” 张霏霏忍俊不禁,莞尔一笑,道,“瞿先生,你也留下来休息吧,晚上我陪文迪去素尘江。” 汪文迪应道,“你们的发现等我回来再说吧。” “也好。” 十分钟过去了,汤天中没来。 汪文迪和张霏霏一同出发前往素尘江,剩下的四人留在了云芝雪宦。 路上,汪文迪主动找了话题。 “贺端阳好像很迷茫。” 张霏霏一针见血,道,“她脱离了自己原来的团体,原以为进入了汤家及上层团体,一出事,她才知道自己还是格格不入,这会子再想融入其他团体,就显得格外困难,所以即便跟着我们,很多时候,她也总是一副插不上话的样子。” “何况,她跟着我们的关键实在太明显了,而瞿先生对她的态度也太明显了,所以只能是尴尬中的尴尬。” 汪文迪道,“阿瞿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他那人性格就那样,如果贺端阳太过执着,伤的、痛的都是她。” “这就是单恋的苦啊!”张霏霏说着望向他,而汪文迪也正好在看她,两人视线相撞,会心一笑,随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素尘江,张霏霏指着江的对岸,道,“文迪,你看那儿,好像有光。”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手电筒的光芒。 旁边还有几个人。 两人很快渡江,抵达了对岸。 那头三人中的一个走上前来,客气道,“汪先生,张小姐。” 正是汤天中。 没动的那两个是他带来的保镖,手里拿着的除了手电筒之外,还有一个服装袋,看样子是装了一些毛巾和保暖设施。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看样子汤先生决定下去找坠子了?” 汤天中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神情,叹道,“嗯,我想了很久。” “这坠子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到我这儿就这么丢了。” “少夏还没有醒过来,我每次看见她虚弱的躺在那儿,我就觉得我对不起她……也许我找回坠子,我心里的自责会少一些。” “你们说的对,既然坠子就在江里,我一次一次的下去,总会找到的。” 哪怕要考虑时令、水流速度、江底的变化、长度与深度……等等,汤天中还是决定自己先试了再说。 “真的想好了?”汪文迪挑眉问道。 汤天中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想好了。” 汪文迪走到水边,道,“你既然来了,起码说明你还是有些诚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此前有言,你不能借助任何外力……所以我只能尽力给你把找到坠子的关键找出来了。” “真的可以吗?”汤天中正愁不知该如何下手,闻之自然欣喜。 “可以,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把我的事儿解决咯。”汪文迪十拿九稳,随即便示意其他人后退。 他脚下形成一个法阵,跟着朝素尘江中投去三道金光。 不过顷刻之间,江面起雾,只听一声浪花拍打之音,便有人鱼自其中跃出,划到了他脚边。 来的还是此前见过的那只,它也不拐弯抹角,问道,“你有答案了?” 汪文迪张口便道,“第一句‘铜绿成翡翠,铁锈出桃花’,指的是死亡和时间,铜和铁失去作用后,才会出铜绿和铁锈,若要形成翡翠和桃花一般的花纹与色泽,需要的则是时间。” “第二句,‘珍珠似白沫,云雀入棺材’,指的是真实与虚假,珍珠是真,白沫是虚,可若人心不真,便可将珍珠视为白沫,白沫看作珍珠,古语另有云‘云雀穿云,双翅于天,不坠于地,不堕不亡’。” “你的话里却说云雀入棺材,说的就是真实与虚幻颠倒,本该生于天际的云雀,却入了死亡之境。” “第三句,‘信仰之夜,怀念之石,其数为七’,夜晚的信仰指的是星辰或月亮,所谓怀念之石指的是坠落的星辰,也就是陨石,所以排除月亮,加上数为七的提示,第三句实际上在说北斗七星。” “第四局则完全是字面意思,‘死后长存’的是意志和信仰,即为‘名’,‘四象显现’,指的是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象同在,而‘天下大乱,其子可为变也’,说的就是,你们的预言中有一位救世主。” “综合四句来看,我有一解法,便是,某星陨后七年,天下将大乱,不分昼夜之时、不明真假之时、不辨善恶之时,四象随救世主出,借北斗星辰之力,可平乱世之灾。” 人鱼的神态由诧异变作了豁然开朗,惊呼道,“原来你就是预言之子!!” 它的态度一下恭敬了许多,不等汪文迪说话,就不由分说的扎进了素尘江中。 不过数秒,江面传来比方才更大的动静,水面翻涌起来,从中冒出来一团更大的黑影。 这次出来了三条人鱼,左边的那个是刚刚同汪文迪对话的那个,中间的那个身上的灰白色已明显白色居多,手中还持着一根长杖,看上去年龄就要大上许多,且神态异常严肃庄重。 它走上前来,开口时声音也有些苍老,道,“吾乃本族长老,没想到今日有幸见到解读出吾族预言的外族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破镜鸳鸯 长老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文迪,才道,“不错,眉目间神气不凡。” “吾族预言,若有外族人能解,便是预言中所提‘变数’,你就是预言之子,吾族当尽全力辅助你。” 汪文迪并不抗拒、也不反感别人把他当‘救世主’‘预言之子’一类,他本身就已经接纳了自己为‘天选者’的设定。 他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先把完整的预言告诉我吧,某星陨落后七年,天下大乱,某星,指的是哪颗星?现在已落否?” 长老赞许点头,答道,“其星已落,五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后,人间巨变,有灭世之灾,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预言中的‘变数’。” 说完,它将长杖立在一旁,抬起双手,凝出一团巨大的紫色光芒,随后又把紫光缩小到两个拳头大小,从光芒中化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它把水晶球递过来,道,“这里面记载了过去和未来的一些事情,你……要不要看看?” 汪文迪果断接过水晶球,问道,“如何看?” “灵力注入其中便可,看过一次后,便会失效。”长老答道。 他又道,“也就是说我什么时候看都行?” 见长老点头,他暂且把水晶球收了起来,道,“那就先处理了眼前的事儿吧。” “虎山中有三阴三阳,其中第二阴与第二阳,要完全破解,需要你们的帮助。” 闻言,长老明白他的意思,挥动了手中的长杖,示意他张嘴。 汪文迪皱了皱眉,但仍是照做。 自江中,有一条人鱼跃了出来,瞬间便缩成了一团,窜进了他的嘴里。 长老道,“如此,你再去阴地,一看便知。” 汪文迪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接着道,“还有,关于燕尔珏的事情,素尘江既长又深,那汤天中到底是一介凡人,真要下江捞燕尔珏,你们多少也给点提示吧?” 听他说起这个,长老却是大笑了一阵。 “你笑什么?”他不解问道。 长老意味深长道,“你还是未明,素尘江‘素尘’二字的真正意义。” 素尘,的确就是雪花的代指,而素尘江也本就是因为即便下雪也不结冰,才得名的。 汪文迪道,“烦请明说。” 长老望了一眼后面的汤天中,语意悠长道,“素尘而未冰,其由情也,情之一字,最是热切,若他真与燕尔珏此等灵物有感,我便送他八个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话便至此,今后如有需要,你能随时与我们一族取得联系,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了。” 它一说完,便回到了素尘江中,江面的雾气散去,连同水面上的动静一同消了下去。 张霏霏走到他身边,笑道,“文迪,方才你与那位长者说话时,江中有好些人鱼探出水面来瞧你呢。” 它们都想看看传言中的预言之子,只是它们太年轻了,不能离水太久,而且它们也太黑了,加上江水的掩饰,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汪文迪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问道,“我刚才帅吗?” “一等一的帅!”她不吝夸奖道。 他笑了笑,走去了汤天中跟前,将长老送出的八个字原封不动的转给了汤天中,道,“只有这八个字,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汤天中细细品味了这八个字,道,“我明白了。” 汪文迪拉着张霏霏往后头的虎山走去,道,“那就祝你好运,希望我俩返回的时候,你已经找到坠子了,再见。” 一路未停,带着她直奔那第二阴地所在之处。 那块漆黑的痕迹仍旧留在那里。 汪文迪心中有数,展开手掌,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划开一道小口子,将两滴血滴了上去。 血液一接触到黑色便宛如野草一般,疯狂的朝四周发散长开,并且属于鲜血的红色瞬间就消失了,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短暂而夺目的三秒,金光暗淡下去,黑色已经完全被洗干净了,露出了黑色之下的内容。 “这是……?”张霏霏凑近,换了个角度,观察道,“这好像是鸳鸯鸟吧?” 黑色之下是一幅鸳鸯图,柳枝垂在水面,鸳鸯一左一右,背道而游。 而且这幅图内容看上去虽然是和和美美的,但看久了就会发现,其色彩暗淡、气氛压抑,最重要的是本该合在一起行进的鸳鸯,却是分开的。 “跟我来。”汪文迪眼中微动,道。 两人从此地离开,一路又去了商懿纪念馆。 他带着张霏霏悄无声息的潜入了馆内,直奔耳房第三间去了。 站到那幅漆黑的绣品前,汪文迪手中燃起了一团火光,贴近表面,嘴中念念有词了一阵。 便见绣品上的漆黑也开始掉落,展露出了所绣的内容。 与他们在山中看见的是一样的。 在画里看的还没有这么清楚,绣品的线较之颜料自然更为粗糙,内容看上去也就更加立体。 张霏霏指了指那绣出来的水面,皱眉道,“文迪,你看这儿,这水怎么感觉……有点割裂?好像不是水啊。” 水面中央,用的是比周边更深颜色的线,乍看之下没什么,但仔细一看,便越看越像是一条极大的裂缝横在了中间。 汪文迪道,“以水为镜,鸳鸯分飞,是破镜之意。” 破镜孤影,锦瑟无声。 提及破镜,便添一分无端的悲凉。 他又问道,“霏霏,你读过商懿的故事吗?” “了解的不是很多,只知道她‘针神’与‘绣圣’的来历,”张霏霏摇了摇头,复又豁然道,“但是有一个人应该比我们知道的详细,毕竟来这里的时候,一处一处都是她讲解的。” 汪文迪挑眉,道,“贺端阳?” 张霏霏点头,道,“要不先回去?” “嗯,回去整理一下已知的线索。”他赞同了她的提议,道,“顺便去看看汤天中那儿捞的如何了。” 到达山脚江边的时候,汤天中刚从水里爬出来。 两个保镖连忙递上了浴巾等一概准备好的物品,以保证他不会着凉。 他裹了个严实,往旁边挪了几步,似乎接下来准备从此处入水。 “他这样真能找到燕尔珏吗?”夜风拂过,张霏霏拉了拉外套,把手揣进汪文迪的口袋里,问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八个字分量可不轻。”汪文迪如是说着,握紧了她的手,看着汤天中又一次跳进了水里,道,“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等他的消息吧。” 二人这一趟虎山并没去多久,回到民宿的时候,时间还早,不到十点。 一进门,屋子里安静的出奇。 贺端阳靠在沙发上,假装刷着手机,实际上在观察对面的瞿星言。 瞿星言正在翻阅着一本小册子,而他之所以没有回房间的原因,大概是不愿意弄醒枕在他腿上已经睡着了的陈月歆。 陈月歆是最惬意的,四仰八叉,一点形象没有。 至于熊巍,老样子,正在厨房中研究夜宵。 所以屋子里不光是安静,气氛还透露着一点微妙的诡异。 一见有人回来,贺端阳终于逮着机会打破这僵硬的局面,立马搁下了手里的手机,回头起身笑道,“你们回来了,正好,我去看看宵夜做好了没。” 张霏霏笑着冲她点了点头,便与汪文迪一同坐在了瞿星言侧边的沙发上。 “有什么收获?”瞿星言问道。 汪文迪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册子,是那种景区常见的旅游指南,答道,“收获很多,先从商懿的事情说起吧。” “三阴三阳,可以确定,与纪念馆中的六间屋子有所关联,所以需要详细的了解商懿的生平,尤其是那屋子里六件作品代表的意义。” 他将分裂的鸳鸯图一事叙述了一遍。 “‘食之无痴矣’,原来是这个意思,”瞿星言点点头,道,“看来你已经得了人鱼一族的指引了。” 张霏霏压低了音量,道,“等端阳出来,正好问问她商懿的事儿。” 几人在交流中,也唯有她压低了音量。 陈月歆嘴里不知咕哝了几句什么,随后扯了个懒腰,睁开了双眼。 她一把抢过瞿星言手里的册子,道,“你们接着说,我已经睡醒了。” “睡醒了还不起来?”瞿星言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让她稍微正了正身形,靠在了沙发上。 她冲他扮了个鬼脸,道,“小气,略略略。” 没多久,贺端阳便和熊巍一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精致好看的夜宵和汽水,摆在了几人面前的几案上。 熊巍也坐了下来,大家围成了一圈,香味盘旋不去。 张霏霏率先开口,问道,“端阳,你能给我们讲讲商懿的事儿吗?” “当然可以!”贺端阳似乎是求之不得,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关于商懿纪念馆,”汪文迪顺势接过话茬,道,“馆内的那六间屋子,我们想知道里面摆放的代表作,指的都是什么意思?” 贺端阳偷偷的瞄了瞿星言一眼,对方没有看她,而是在制止陈月歆玩闹的小动作。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存在的未来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打起了精神,道,“商懿纪念馆我可是逛过好多回了,春分六光我也见过几次,她的一些故事啊,我都倒背如流,那……我就从第一间屋子讲起吧。” “第一间屋子摆放的都是商懿幼年的纪念品,代表作中的木马模型,是她第一次仿画作绣,绣出来的成品,她从小就对刺绣感兴趣,这幅作品可谓是她成名之始了。” “第二间的作品,我跟你们讲过详细的,也就是她与她的青梅竹马一同为皇太后贺寿,被赐名赐婚。” 说到这,汪文迪抬了抬手,示意打断她一下。 他问道,“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们去了后面四间屋子,第三间和第六间里的绣品……是从最开始就照不亮的吗?” “不是的,”贺端阳收敛了笑意,惋惜答道,“商懿纪念馆刚成立那会儿,正好就在春分前,所以我的奶奶曾经有幸见过第一次的春分六光,她有给我讲过,六幅绣品,都是完整的作品。” “但是仅仅只有那一次,后来第三间和第六间里的作品就再也没亮过。” 汪文迪点头,示意她继续讲。 贺端阳道,“第三间屋子里的绣品,是一幅鸳鸯图,但正如屋子里的陈设一般,鸳鸯一左一右,画与绣也是一左一右,互不相干。” “我奶奶还在世时,给我念叨的最多的故事就是这一段,以前我小不懂,后来懂了我也始终不信。” “商蕤宾与子季暑被赐名赐婚后,本定居国都,夫妻恩爱,生活幸福,后来,商懿想要回到她学习刺绣的故地,把这项艺术传承发扬,但是子季暑的事业那时在国都发展的很顺利,所以两人出现了分歧。” “最后决定,子季暑暂留国都,等事业稳定后,再去与商懿会合,商懿则回到了静海。” “我奶奶说,分隔两地的感情最终都会逝去,我不否认她的说法,但我总觉得,商懿与子季暑既是青梅竹马,又有皇恩浩荡,而且只是暂离,又不是长期分隔,最终还是会幸福的在一起的。” 熊巍差点打翻了面前的水杯,他低头弯下腰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小橘子,用平静的问题将这个插曲带了过去,道,“后来呢?” 贺端阳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认为我的想法是对的,在第四间屋子中,绣品是一幅格桑花田,格桑花的花语,代表的就是幸福,后来他俩肯定是重归于好了。” “这样商懿才能安心搞事业呀,所以在第五间屋子中,她的绣艺传到了海外,世界各地都知道了她的艺术,那幅绣像也是她一生中最高的成就,背后肯定离不开她丈夫的支持!”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里的爱意再度亮了起来。 汪文迪把她的说法视为了一种可能性记下,追问道,“最后一间屋子呢?原本作品的内容是什么?” 她想了半天,才不好意思的答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贺端阳所知,大部分内容都是来源于她已经去世的奶奶,她本人是没有见过最后一幅作品的,而且她的重点一直放在中间两幅上,加上时间久远,不记得也属于正常。 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这么想着,又听贺端阳给出了另外的办法。 她道,“但是有个人一定知道最后一幅图的内容。” “谁?” “木姐。” 贺端阳解释道,“因为商懿纪念馆就是木家与静海市政府合资建的,最初的时候,木姐的妈妈还亲自去当过导游,商懿的故事,她听得比我更多!” 张霏霏皱了皱眉,道,“可是她现在应该还没醒。” 汪文迪又把话题抛给了瞿星言,问道,“阿瞿,你和月歆在虎山发现了什么?” 沉默。 半晌,贺端阳主动起了身,道,“那个,我去超市买点零食,一会儿回来。” 她颇有眼力见的离开了现场,毫无抱怨。 陈月歆枕着双臂靠在沙发上,道,“用不着吧,反正我们说的话,她也听不懂。” 汪文迪道,“她是自己走的,随她去吧。” 瞿星言并未表态,他淡然道,“我和月歆去了第三阴所在的地方,本来想趁着天亮进去的,但没能进去。” “有一道锁,在墓门之后。” 汪文迪思索推测道,“会不会是因为第二阴与第二阳那时还未完全解开的缘故?” 瞿星言摇了摇头,道,“不是,那锁存在了很久,而且是防止墓穴与外界有所交集的阵法,也就是说,是除了死魂锁之外的第二重保障。” 死魂锁已经被破解,被锁的魂灵按理来说会第一时间出来活动,但正是有了这第二重锁,魂灵依旧被控制在棺内。 张霏霏摸了摸发凉的手臂,道,“这也太残忍了吧?” “具体是什么术式?破解之法呢?”汪文迪搂住她的肩膀,严肃问道。 “不知道,”瞿星言顿了一下,随后手中化出一样东西来,道,“只找到了这个。” 他将掌心摊开,赫然是几缕头发。 陈月歆道,“这和我们在商懿纪念馆最后一间屋子里交手的那玩意儿,好像是一致的。” 瞿星言补充道,“对,所以这个阵法和死魂锁一样,是利用某物为媒介,禁锢死魂的诅咒。” 汪文迪接过发丝,细细查看,一边道,“不过这样咱们也可以肯定了,第三处阴地,不是虚墓,里面是真的埋着一个藏有天大秘密的人。” “关键是如何进去了?”熊巍搭话道。 “要先弄清楚第六幅绣品的内容,从中找突破口,”汪文迪点头,脸上的神情又变了变,道,“不过墓主的魂魄被压抑这么久,恐怕有变……一旦闯入,还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 说着,他取出了人鱼长老给他的水晶球,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提示。” 见其余三人疑惑的神情,他又把预言一事讲了一遍。 “五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瞿星言念叨道,“这么准确?” 他似乎想要挑战一下权威,手里已然出现了他的三枚铜板。 铜板被他仍在空中,在空中转了几个圈之后,通通掉在了地上。 毫无阵型可言,三枚铜板在地上叠在了一起。 陈月歆问道,“算了个什么?” 瞿星言眼中的墨色似乎被搅乱了,变得更加黑不见底,他收回铜板,抬头沉声答道,“我随手算了一个未来的时间。” “卦象显示……在你说的那个时间节点后,没有未来。” “五年零七个月又十三天后,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 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张霏霏揪着汪文迪的手,眼神中有一丝泄露的慌乱。 汪文迪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此前的凶杀案中,尹鸣蜩曾经留下的那句话,他说张霏霏在五年后,身心都会受到重创。 这两个时间点离得很近,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他把她拢在怀里,轻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熊巍默默的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他很想说点什么来激励大家,但他知道在座的每一个都不是弱小之辈,五年,他也有必须要实现的目标。 这绝不是用来给他们颓废伤心的,而是用来激励他们,尝试去阻止、改变这一切。 “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没有的。” 先说出这话的居然是陈月歆,她站起了身,眼中暗火熊熊,这个世界对九天玄女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张霏霏,力量会因为守护而强大。 玄女是这么告诉过她的。 “喂喂,那可是我的台词啊!”汪文迪笑道。 看着自己伙伴的状态,张霏霏感觉心中踏实了不少,她长舒了一口气,自己也要继续变强才行呢。 一直到当天深夜,汪文迪还是没想好怎么开启这段水晶球之旅。 过去与未来之事,他曾在织造神女给他设下的黄泉星阵中看过一些。 那是助他克服心魔,他知道,但是有些画面,他的确不想看见第二次。 瞿星言倚在窗边,没打算插手这事儿,只是单用眼神在催促他果断些。 “嘛,早看晚看总是要看的。”汪文迪与他对视一眼,盘腿坐在了床上,将水晶球托起,把自己的灵力注入了其中。 恍惚间,他好像化作了一条鱼,畅游在魔幻的海洋中。 那些泛着奇异光芒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有张乘风送他下山、有他遇见高玉绳、收服朱雀、为其取名为陈月歆。 有张青阳,有宋莺时,有织造神女,有周孟春。 有韦寒食和花飞月,有乐清和和杨花朝,有奈落之处的老板和桃缘。 有破空现世、灵力翻涌的青龙! 所有的一切,都是实打实的经历过的,在经历中,累积感情。 画面一转,金光变作了幽幽的紫色,展现在他面前的,好像是一幅被泼了水的水墨画,线条延展却模糊,让他只能看清画的大概,却看不清详细的东西。 有一只鸟,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在高空中盘旋,下面是一片曼妙的花田,好祥和的景象……是凤凰吗? 第四百三十章 各自的死亡 不对,凤凰是成对的。 眼前一晃,他又看见有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孩子,跪倒在自己面前,虽然不知道这孩子在说什么,但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他非常之崩溃。 吼! 他耳边传来野兽的震天怒吼,一道剧烈的白光炸开了这页画面。 眼前黑了一下,但只有极其短暂的一下。 恢复过来的时候,面前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三角形,四个人,上面全都是血。 纸人,好多纸人,他甚至看见,其中有一片纸人,就是张霏霏。 他看见自己去救她,再一次看见,那万剑穿心的场景。 被万剑穿心的到底是她,还是他? 军队,厮杀的声音,战斗的声音,等他想要仔细看的时候,却发现盔甲之下根本没有人。 汪文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了自己的脖颈,控制了自己的精神,这些画面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压抑了? 这就是未来的人间吗?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扎在了他面前,有个人走过来拿起了这把刀。 这个人又重新回到了画面里面,一转眼,这人竟变成了一团火焰。 直冲云霄的、黑色的火焰! 他耳边响起密集的好似下暴雨的声音,画面中有两道光芒纠缠在一起,其中青色的那一道被雨水浇灭,另一道遁入了黑暗之中。 画面逐渐凌乱起来,天空中有无数飞禽,地面上有无数暴走的猛兽,房屋倒塌、建筑崩坏,横七竖八的尸体,处处都透露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 棋盘、茶杯、纸伞。 长枪、黑袍、碎片。 啪。 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以棋子为中心,散开一圈清光,把所有的画面全部清除净化了。 瞿星言的声音渐渐的清晰起来,道,“……没事吧?” 汪文迪这会才从水晶球与自己的灵力之中拉扯出来,回神道,“没事。” “如何?”瞿星言看见了他耳际的一滴冷汗,问道。 “不妙……未来似乎真的很不妙。”汪文迪回想了一下方才看见的画面,道,“我在其中看见的过去,非常具体,而且每一件事都是确切的发生过的,未来虽然很模糊,但那种真实感……有增无减。” 瞿星言坐到他身边,看着光辉暗淡的水晶球,道,“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未来,而是当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发觉你走出这般的未来,都是被人操控所致的,你发现有人为你设计了这样一条路,这个时候,是最恐怖的。” “你明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有怎样的结果,但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个必要的原因,你还是得这么走下去,这是最可怕的。”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此言让汪文迪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变化。 汪文迪勾起了嘴角,道,“你说的没错。” “所以我们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本身就是这路上的变数,我在水晶球中看见的未来,之所以不清晰,一定是因为那是可以被改变的。” 他入黄泉星阵后说过的话,自然不会忘却。 “未来之事,既然还没发生,也不该成为我的阻碍!” 汪文迪暗自记下水晶球中看见的一切,好让这不确定的未来成为自己将来应对突发情况的提前预备。 这才是正确做法。 瞿星言又道,“上面还有一缕未散的光芒,或许还有什么你没看完。”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将我的灵力与你相连,你替我看吧,我累了,偷个懒。” 照他所说,瞿星言凝神屏息,把手伸向了水晶球。 闭上眼睛,感受汪文迪的灵力与水晶球交融的瞬间,进入虚幻的未来世界。 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愈来愈大了。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电之音,一道将黑夜照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了天幕。 雨水敲打的泥地里,他看见了自己。 他躺在泥坑中,浑身都是泥污与血迹。 瞿星言想再看清楚一点,泥坑中的自己艰难的动了动手指,身上的伤口涌出新鲜的血液,他漆黑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天空的某一个方向。 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淌了出来,流进地里。 他从濒死的自己眼睛里看见了一团熄灭的火焰。 泥地里的他闭上眼睛的同时,那种窒息与绝望的感觉瞬间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一惊,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陡然睁开了眼,收回了手。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瞿星言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呆愣愣的扭过头去,直视汪文迪的双眼,缓缓吐出这几个无比沉重的字,答道,“我看见,我……死了。” 两人对视良久。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瞿星言刚才与他对上的那一刹那,他在那双墨色的眼睛中好似看见了真正的死亡,他从未见过这种眼神出现在瞿星言的眸子里。 他追问道,“具体的呢?谁干的?怎么回事?” “不知道。”瞿星言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从我身上的伤口来看,应该是一场鏖战。” 能杀了青龙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还有别的吗?”汪文迪又问道。 瞿星言收回目光,起身拉开了与那水晶球的距离,道,“没别的了,我仅仅只看见了我的死亡,你看它上头的光,我感觉……或许它有意告知,我们每个人的下场,不妨叫其他人也来试试。” 汪文迪从他的眉宇之间察觉了凝重,掏出手机通知了另外三人。 众人在他的房间中齐聚,把水晶球围到了中间。 “我会把我的灵力注入水晶球,你们分别把手放上去,”汪文迪简单说明了情况,随后道,“……霏霏先来。” “好。”张霏霏应声,做了个深呼吸后,按他说的双手靠近了水晶球,开始了属于她的心灵感应。 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 “看见什么了没?”汪文迪当即发问。 张霏霏收回手,讲述道,“我看见一幅画,画中有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画的旁边有那幅画的题目,可是看不清。” “那女人活了,然后她……取代了我。”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道,“取代你?变成你的样子?像雪女那样?” 她摇头,思索了一阵,仿佛在回忆方才看见的具体的画面—— 素雅温馨的室内,一幅画,一杯茶。 可转眼间就变成了天地无光、千里泣血的地狱,那个女人变成了她,又或者是她变成了那个女人,所有的人都那么悲戚,把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遥不可及的神明身上。 她抿了抿嘴,又摸了摸鼻子,眼中的低沉被她自己驱散,随后才昂起了头,笑着答道,“虽然看不清她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坏人,我与她有一战,我看见我手里拿着一把伞迎战,那把伞……很精致,还有点眼熟。” “我听见好多百姓在哭喊、祈祷,那太悲伤了,所以我就没有继续看下去。” “文迪,你放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赢的。” 她的眼中坚强而笃定,让人不得不选择相信她。 汪文迪盯着她的双眼,低下头去,沉沉道,“你会赢的,一定,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张霏霏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好了,接下来换谁?” 陈月歆望向熊巍,道,“阿巍,你先来?” “行。”熊巍也不推脱,应声凑近了水晶球。 冰冰凉凉的触感,他的意识在水晶球内苏醒时,这样的触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嚯! 好大一片水域! 他就浸泡在水里,这水的颜色蓝中带黑,沉寂而纯粹,他听见压抑着的嘶吼从水底传来,他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熊巍拼命的睁着眼睛,他在水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倒影被血盆大口吞噬,一只远比巍巍高山更大的巨兽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他猛地回过神来! “呼……呼,”熊巍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他仍在房间中,面前的水晶球发着诡秘的淡光,他擦了一把汗,不等同伴发问便道,“有怪物,我看见一只巨大的怪物,除了大……我形容不出来,真的特别大!” 死于怪物之嘴? 汪文迪拧着眉头,感觉到了这所谓五年之后的问题,前所未有的大条。 “害!怪物算什么,我一巴掌就能扇死它!”陈月歆摆了摆手,自信道。 不过她说的也在理,一路走来,他们对付的怪物也不在少数了,若真的只是异兽肆虐,倒也不难办。 汪文迪示意陈月歆将手放上去。 她撸起袖子,似乎对即将看见的内容非常之期待。 随着她闭眼,水晶球上的淡光微微涌动,众人知晓她已经进入了意识世界,但只过了几分钟,她便立即睁开了眼。 水晶球上的光芒忽明忽灭,在她睁开眼后,便完全熄灭了。 陈月歆眼里没有恐慌,有的只是大大的疑惑,她拿起水晶球,挑眉道,“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你看见什么了?”汪文迪不解,问道。 她翻来覆去的看水晶球,又把疑惑的视线移向了其他人,反问道,“你们真的有看见东西吗?” 第四百三十一章 找回坠子 众人齐齐点头,表示绝没有骗她。 “那为什么我看不见?”陈月歆丢开水晶球,道,“要么是这玩意儿灵力不足了吧?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就看见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汪文迪略显惊讶,道,“不会吧?” 他捡起水晶球,再次注入自己的灵力,但无论他如何,水晶球的确如陈月歆所说,不再有反应了。 “不会真没看完就失效了吧?”他喃喃道。 “太坑了,”陈月歆瘪了瘪嘴,道,“亏得我还想看看我将来俯视万灵的样子呢。” 她走到瞿星言身边,好奇道,“喂,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见他一脸能冻死人的表情,她背过手去,接着道,“让我猜猜……不会是看见你被本大人打的屁滚尿流了吧?哈哈哈哈!” “若对手真是你,我倒坦然了,”瞿星言望了她一眼,似乎没心情跟她打趣,道,“可惜我没看见你,反而是看见我死于战中。” 陈月歆挤眉弄眼,道,“不是我?你竟然被不知名的小角色打的找不着北了?” 他没说话,她这才收了玩笑的神情,叹了口气道,“哎呀,你看我什么都没看见,就说明那玩意儿不灵,你老板着个脸,该来的还是会来……” 瞿星言示意她噤声,扯了扯嘴角,道,“可以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安慰人。” 眼见水晶球的个头在汪文迪手中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了一缕缥缈的淡光,消失在众人视线内,它的使命大约已经完成了。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道,“无论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无论看见的是什么,既然有所警示,今后我们就该引以为戒,一切都还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们还活着,我们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的,死亡才是一切最大的阻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还有可以做的事,这不是鸡汤,这是事实。 凌晨三点,大家才刚要进入梦乡,张霏霏的房间门被敲响了。 陈月歆开了门,外面敲门的是贺端阳,她披着外衣,手里握着手机,神色非常着急。 “怎么了?”陈月歆问道。 “刚刚,刚刚天中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木姐情况很不对,”贺端阳一脸担忧,道,“我也不是医生,所以只能来找霏霏了,打扰到你们休息了,真的很对不起!” 闻言,床上的张霏霏也下了床,快步走了过来,道,“没事,不打扰,你快说说木女士的情况!” “我、我说不清楚,”贺端阳不稳的把手机递了过来,道,“电话还没挂,霏霏,麻烦你……你接一下吧。” 张霏霏点头,接过了电话,道,“喂?我是张霏霏,木女士怎么样了?” 那头传来汤天中的声音,快言快语道,“少夏她醒了,但是我怎么跟她说话都没反应,她一个劲的要下床出门,我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只能叫人把她控制在了床上,张医生,这是什么情况啊?” 张霏霏皱起了眉头,立马拿了自己的大袄往身上一套,穿上袜子,一边穿鞋一边道,“什么时候醒的?你先控制住她,我马上过来。” 她与陈月歆对视了一眼,后者会意,也立刻换了衣服跟上。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还未深睡的几人都吵醒了,几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看见套了外套就在穿鞋的三姑娘。 汪文迪咂咂嘴,道,“走,都去。” 一行人抵达汤宅的时候,宅子里果然还亮着灯。 出来接他们的汤天中眼中深埋着担忧,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润,身上有一股清新的沐浴露的味道,看上去是刚洗过头洗过澡。 众人直奔木少夏所在。 一路上,汤天中便讲明了来龙去脉。 他在素尘江捞坠子,一直上上下下到了一点过,仍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而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样巨大的消耗了,他便决定先回家休整,明天再接着来。 回到家后,他先去看了一下木少夏,那会儿她还是昏睡的状态,然后他就去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后,刚要吹头发,就有佣人慌乱赶来,告知他木少夏醒了,并且一个劲的往外走,佣人不敢对她动粗,只能过来告诉他。 他连头发也顾不上吹,便赶了过去。 “不管我跟她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只是脚底下不停地走。”汤天中道。 木少夏被捆在床板上,睁着眼睛。 张霏霏走上前去,替她掐脉。 “脉象平稳,脉搏有序……”张霏霏皱起了眉头,道,“这……她根本就没醒啊!” 陈月歆观望道,“梦游?梦游会睁着眼睛吗?” “不会,梦游是闭着眼睛的。”张霏霏摇头答道。 汤天中也道,“少夏从来不梦游的!” 汪文迪走到张霏霏身边,道,“我看看。”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贴近了木少夏的额头。 大家都等着他的答案,约摸过了两分钟,他收回手,冲汤天中道,“给她解开吧。” “放心,她没什么大碍,也的确没醒,她之所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她体内有一股灵气,这股灵气支撑着她的意识。” “这种状态我们可以称之为‘假寐’状态,你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这股灵气不属于她,所以要借由她,回到自己的归属地去。” 汤天中似懂非懂的动手给木少夏穿上鞋,一边给她松绑一边又问道,“那这股灵气为什么会到少夏体内?” 汪文迪笑而未直言,只是道,“看看她要去哪儿,你就知道了。” 听了他的判断,张霏霏松了口气,道,“咱们也一块去吧。” 松了绑的木少夏直愣愣的从床上下来,迈着步子朝外走去,好似方向感极强、路线也非常明确,完全不会撞到面前的阻碍物。 好在这个点的冬夜里没什么人,不然他们这些人一定会被传成一桩怪事的。 自出了汤家的大门,木少夏走路的速度就有增无减,甚至超出了常人不少,汤天中需要小跑才能跟上,而且她的速度还一直在加快。 汪文迪看他吃力,便指了指自己的肩膀,道,“扶着。” 他无有怠慢,忙搭上了一只手,随即便感觉一道清气涌向全身,汇集于脚底,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步伐也快了不少。 眼前的地形地势也越来越熟悉,熊巍指着远方,惊呼道,“那不是虎山吗?” 说话间,前面的木少夏已经走到了素尘江边。 她停下了步子,后面的人也跟着停下了步子。 “她到这儿来做什么?”陈月歆问道。 只见木少夏沿着素尘江走了起来,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走到某一点时,她又忽的停下了步子。 汪文迪冲汤天中道,“还不快去,她是来帮你找坠子的。” 汤天中一惊,忙跑到了木少夏身边。 一道灵光从她身体中剥离出来,窜进了素尘江,她身形一晃,眼睛重新闭上,就这么倒了下去。 好在汤天中接住了她,他回头问道,“汪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抬头看天,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缕灵气就是你从素尘江中带回来的,在你去看望她的时候渡给了她,这就证明了,你心中那份足以令金石转开的情意,是与她相连的,或者说,是因她而有的。” 汤天中二话没说,只是把木少夏托给了其他人,自己则果断的脱掉了鞋,跳进了素尘江中。 观望的人神色各异,张霏霏的手又偷偷的溜进了汪文迪的口袋中,她勾住他的小拇指,感慨道,“他很幸运,有燕尔珏这样的灵物帮他认识到自己的真心。” “文迪,你知道那天木女士来找我们的时候,她说坠子其实就在汤先生处。” “后来我们几个姑娘配合她演了一场戏,弄清楚了他那会儿想要的是什么,你知道是什么吗?” 汪文迪摩挲着她的手指,道,“是什么?” “另一个女人,”张霏霏平静道,“他看上了又一个更加年轻、更加貌美的女孩子,想以坠子丢失之事逼走端阳,就像他第一次逼走木女士一样。” 汤天中阅人无数,阅女人无数,他已经麻木了。 他忘记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在和木少夏结婚之前,他也觉得木少夏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女,她就像那雪莲花一样,高贵冷艳,沉默寡言的性格让他觉得在她身边的时候安静的舒心。 结婚之后,雪莲来到了自己的花瓶里,他每天都看着一样的花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她也没有那么漂亮,她做的饭也没有那么好吃。 然后他认识了贺端阳。 贺端阳与家里的雪莲反差极大,不知道是不是这种反差,正好撞在了他的心头上,让他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眼里被这一抹明艳的红色占据了。 在与贺端阳在一起的过程中,他甚至都没有思考过自己到底喜欢贺端阳哪里。 大约就是,她很美,比雪莲美。 第四百三十二章 真面目 与贺端阳结婚之后,他才发现了问题所在,他发觉爱这种东西,保质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一直把目光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要知道,世界上除了雪莲和剪秋萝之外,还有很多很美的花。 野性的蔷薇,纯情的百合,温柔的水仙……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没想到完全被木少夏看穿了。 盯着江面出神的贺端阳忽然开口道,“那天签离婚协议的时候,在他手机里看见了他和下一个目标的合照,那个女人确实比我更美。” 尤其是,当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铺在姑娘脸上时,总会令她看上去就像这世界上最美的人一样。 她的目光移到昏睡的木少夏脸上,看得出她对木少夏还是十分感激的,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现在看来,最美的还是木姐。” 即使木少夏眼角有岁月匆匆留下的痕迹。 单身万年的熊巍表示不理解,吐槽道,“我觉得一颗心里,还是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陈月歆本想调侃他一番,却听张霏霏问道,“你们觉得,木女士会和找回燕尔珏的汤先生复婚吗?” 贺端阳道,“会的,一定会的。” 天空即将破晓,素尘江上也传来了动静。 一道浪花从中猛扑而出,径直把汤天中拍在了岸边。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燕尔珏。 “看样子差点就没了。”汪文迪笑道,赶紧连同众人把昏迷的汤天中与仍旧未醒的木少夏一起送回了汤宅。 第二天傍晚。 为表谢意,苏醒的汤天中特意邀请汪文迪一行赴了家宴。 菜肴非常丰盛,家宴开始时,还有另一个好消息传来,那就是木少夏也醒了。 她被佣人请了过来,一看见她脖子上挂的燕尔珏,大家便都明白了。 玉养人,何况是有灵之玉。 木少夏唇色微显苍白,她坐在了汤天中身边,气质依旧优雅随和。 从年龄上看,这一桌子倒真像是两个长者带着一窝晚辈,氛围甚是和谐。 “端阳,”木少夏头一个开口说话,先从琐事切入,道,“我听说你最近在找新工作。” 贺端阳抬眸望向她,局促道,“是的,木姐。” 木少夏轻松笑道,“来我的公司吧,做个策划怎么样?”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她惊喜道,“策划我很擅长!” “嗯,你如果不想住员工宿舍的话,我在公司附近可以另外给你找一间出租屋,等你搬来,就随时开始工作。”木少夏语气里的善意令人如沐春风。 “好、好,木姐,谢谢!”贺端阳欣喜应下。 木少夏自然的给汤天中夹菜,随后又道,“我们已经老了,你们都很年轻,看见你们活力的样子,总会让我想起值得怀念的青春时光。” “年轻人的情感是最冲动的,最热切的,也是最迷茫的,最模糊的。” 她一边像一个大家长一样碎碎念,一边把视线投向了张霏霏,笑道,“霏霏,你和汪先生,很般配呐。” 张霏霏总觉得这个时候有点像过年时七大姑八大姨盘问自己感情状况的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面上露出娇俏的女儿家神态。 汪文迪大方的牵着她的手,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觉得。” “和自己心悦之人在一起,便是如此了,”木少夏嘴边的笑意更深,她忽而把视线移向了瞿星言,道,“不知道瞿先生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呢?” 闻言,汪文迪也笑了。 原来木少夏这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搁这儿抛砖引玉呢。 “没有。”瞿星言面不改色,吃饭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 木少夏继续问道,“瞿先生多大了?” 汪文迪窃笑道,“他二十一。” “二十一了啊,那以前有没有谈过女朋友?”虽然话是木少夏在问,可听得最认真的却是贺端阳。 瞿星言没说话,汪文迪又替他答道,“没谈过,怎么了,你有合适的姑娘要给他介绍吗?” “那倒不是,”木少夏否认了,又问道,“只是想问问,瞿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话已经问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曾在他眼中看出分毫的变化,或许这孩子心中真的不存在‘感情’二字。 气氛陷入了沉默中,就在她即将要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瞿星言突然抬起了头。 他望向了陈月歆。 “你看我干什么?”被看的人脱口而出,问道。 瞿星言放下了筷子,正要开口说话时,汤天中的手机响了。 汤天中起身道,“不好意思,各位,我得去接一下我母亲的电话,失陪。” 说罢,他又冲木少夏笑了笑,便离开了座位,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瞿星言收回了目光,转了话题,道,“关于我私人的问题,无可奉告。” 他的语气有些冷冽,张霏霏连忙把话题接了过来,转而问木少夏,道,“我们之前参观商懿纪念馆的时候,对那儿的春分六光很是感兴趣,不过里面有两幅代表作是黑的。” “听说您很了解商懿的历史故事,不知道能否给我们讲解一下?” 木少夏脸上再度挂起了恰到好处的笑容,点头道,“这的确是我擅长的领域,既然你特地问了,我就详细的给你们讲讲。”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她拉了过去。 “实际上,春分六光,是以商懿的一生经历为模板,分成了她人生的六个阶段,每个阶段有一幅代表绣品。” “商懿,本名商蕤宾,出生于江南绣乡,七岁弄针,八岁刺绣,第一部分,代表绣品是一幅木马之绣,那是商懿初次将画与绣结合,是她少年时期崭露头角的标志,自此之后,她的名气便因技艺纯良直上青云。” “她的青梅竹马,名叫子季暑,是个作画的好手,他们两人一路相伴,两小无猜,在商蕤宾十六岁时,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皇太后四年后的大寿,一共绣了四幅作品,道是‘福寿仙安’,以此贺寿。” “二十岁那年,子季暑与她一同将绣品献上,皇太后十分喜爱,宴上赐名‘懿’‘德’二字,一并赐婚。” “此乃第二部分,代表绣品中除了‘懿’‘德’二字,还绣有兰花与竹叶,象征的也是两人美好的姻缘。” “接着,商懿回到静海,子季暑留在国都,因为异地的原因,感情生变,第三部分的代表作品,实有破镜之意。” 听到这,贺端阳立马接过了话,道,“木姐,他们后来是不是和好了?第四部分是格桑花,他们一定是和好了吧?” 木少夏喝了口汤,不慌不忙的望向她,笑道,“端阳,很多时候,事事并没有那么美好,破镜难重圆,相见也无言。” “商懿和子季暑之间,出现了第三位人。” 不知道是不是汪文迪的错觉,他总觉得木少夏说这个‘三’字的时候,语气有刻意的加重,就连她脸上的笑意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友好了。 贺端阳神色一暗,显得有些失落。 还没等木少夏继续讲述,汤天中接完了电话,回到了席间。 他温和的朝她问道,“少夏,你们聊什么呢?好像聊的很精彩。” 木少夏笑答,“没什么,我看这几个孩子年轻有为,聊聊感情上的八卦。” 饭局上的话题完全掌握在木少夏手中,汪文迪一行人并没有打破这种尴尬的和谐,只是全程自然少了欢声笑语,大家都是闷头吃饭,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舒服。 晚饭就这么结束了,告别之际,汪文迪还是特别问了一下木少夏,最后一间屋子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作品。 木少夏依旧带着那种诡秘的笑容,好似在某件事情上她已经取得了胜利一般。 她惋惜的摇了摇头,答道,“最后一幅作品,内容常人难以理解,更重要的是……真正的、最初的第六幅作品已经丢失了,现在大家看见的摆在那儿的,实际上是我们后来加上去的。”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们的能力异于常人,若你们能找到最后一幅作品,说不定能一睹真容,那可是当时那年代,世界上最伟大的绣品。” 看着她的神情,张霏霏突然想起了自己问的那个问题。 她会和汤天中复婚吗? 木少夏目送他们远去,笑道,“诸位,后会有期。” 汪文迪头也不回,只是道,“不,还是后会无期的好。” 当天夜里,贺端阳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她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前往木少夏的公司,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临行之前,她不需要任何人送别,除了瞿星言。 是的,她还有话没有说。 “就几句。”贺端阳央求道。 瞿星言皱了皱眉,似乎没有那个耐心。 她盯着他不耐烦的眉间,忽然又释怀般的松了口气。 贺端阳重新笑了起来,简短道,“没什么,我走了。” 她留给众人一个坚强的背影。 其实她也就比张霏霏大上几岁,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 “走吧,”瞿星言对她的离去完全的不以为意,道,“三阴三阳还没解开,没时间在这儿闲聊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三阴雍和 他们从木少夏嘴里并没有得知商懿完整的故事,只是多了一个有用的信息,商懿和子季暑之间出现了第三者。 这个第三者,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上留下痕迹? 去往虎山的一路上,众人似乎都各怀心事。 先开口的是熊巍,他有些疑惑,问道,“汪哥,你为啥要特地跟木女士说一句后会无期呢?我感觉她那人挺热心的还。” “木少夏……不是一般人。”汪文迪沉着脸回答,跟着又像是怕他听不懂似的解释了一句,道,“我指的是她的手段和智商,虽然谈不上是个坏人,但也绝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张霏霏微微点了点头,道,“最后一餐饭,我也觉得她说话让人有点不舒服,但又说不上具体的。” 她望向陈月歆,又道,“月歆,你觉得呢?” 陈月歆正在出神,没听见她说什么。 直到她拉了自己一把,陈月歆才应了一声,道,“昂?你刚才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迷?”张霏霏笑道。 “我在想贺端阳到底看上他哪儿了,连走的时候满心满眼的都是他,我实在看不出来这家伙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啊?”陈月歆上下打量瞿星言,摆摆手,又摇摇头。 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瞿先生肯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嘛,你也不用这么说,多打击人不是。” 陈月歆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打击他,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他,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又没情调、又没意思,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了,还老爱骂我,是脾气也臭、性格也不讨喜……” 被点名的瞿星言终于开口反击,道,“比你好,你脾气比我还臭,又冲动,又不会说话,像你这样的,岂不是更没人喜欢?” 这两人的斗嘴还没开始,就被汪文迪给终结了。 一旁的汪文迪‘哎’了老长一声,笑道,“小瞿同学,那可不一定,我跟你说,男女不同,像月歆这样的,喜欢她的肯定多了去了。” 瞿星言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不信道,“真的假的?” “真的啊!”汪文迪道。 瞿星言抿嘴,重复道,“真的是真的?” “哎呀,真的,我骗你干嘛,”汪文迪摆起了谱,分析道,“男人嘛,大多是视觉动物,以月歆的外表来说,丢进男人堆里,十个起码有八个会被她外表吸引,剩下的就看缘分了,你说对不对?” “现在看上去还没人喜欢她,是因为她成天跟我们呆在一起,哪有接触别的异性的机会?” 他颇为有把握的讲了一通,随后又凑到张霏霏身边,清了清嗓子,道,“我除外,毕竟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 “油嘴滑舌!”张霏霏与他一唱一和,接着道,“作为一个女生来说,文迪讲的没错,不说别的,月歆的外表肯定是在八分以上的,所以说……” 她后面说的什么瞿星言没听进去,只是捏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陈月歆则得意万分,不禁感叹,哎,原来有人撑腰的感觉这么爽啊! 熊巍望了一眼素尘江面,道,“船怎么还没来?我明明提前约好了的。” 他这么一说,汪文迪看了看四周,才道,“不止是船,今天景区连一个游客都没有。” 话音刚落,张霏霏脸上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她抹了一把脸,道,“这是下雪了?” 鹅毛大雪飘然而至,大得让人看不清远方。 雪落在他们的发梢,又融化,落在江面,又悄然不见,只有落在几座山头时,才一点一点的把它们染成了白色。 “靠近点,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汪文迪道。 五人背靠背,盯着逐渐变得白茫茫的大地,白得好似连原本在面前的虎山都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白色。 汪文迪又道,“白昼出阴,夜晚对阳,看来来的是第三阴的象征。” 但没有人接他的话。 他陡然一愣,镇定之下感觉到手掌心中传来的温热。 对了,刚才他们决定背靠背的时候,张霏霏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凝神聚力,将一道清光传遍全身,双指并拢,喝道,“解!” 清光炸开,张霏霏果然仍在他身边。 “霏霏?其他人呢?”汪文迪问道。 张霏霏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突然不见了!” 她保持冷静,询问道,“文迪,怎么办?我们在这等他们吗?” “在这等应该是等不到的,还是主动出击,去找他们吧,”汪文迪握紧了她的手,生怕丢了她似的,解释道,“如果是一般的法术幻境的话,在我看到你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我破解了,既然没有,很有可能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 张霏霏也反握住他的手,继续问道,“可四周都是大雪,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汪文迪道,“并非如此,雪只是障眼法。” 闻言,她恍然大悟,深吸了一口气,将灵力聚集起来,由眼界发散。 再度睁眼时,雪果然停了,只是仍旧看不到什么清晰的目标物,唯独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轮廓。 “你的灵力还差点火候,”汪文迪很满意她的反应与做法,随即在她眼前一划,道,“现在如何?” 张霏霏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而山丘的后方,散发着耀眼夺目的灵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没有素尘江,也没有虎山。 她点点头,道,“看见了。” “走,”汪文迪道,“翻山。” 与此同时。 瞿星言面前的场景是与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他早也解开了下雪的术法,但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道黑影。 这黑影与人等高,在不断的变化中,定格为了一个他熟悉的形状。 瞿星言冷声道,“哼,冒牌货。” 黑影变作了陈月歆的模样。 他骤然出手,一丝犹豫也没有。 陈月歆灵活闪避,躲开了他手中锋利的金轮,随后射出三道黑光,周遭黑雾渐起。 瞿星言完全没把这黑光放在眼里,将金轮握在手中,一分为四,速度之快甚至在身后拉出了残影,三道黑光径直被金轮吞没,剩下的一枚金轮吸收了所有的黑雾,趁此机会,一缕银光倏忽射出,直取命门。 她脸色一变,面上惊讶不已,本想化出武器反击,却抓了个空,只能凭借自身的力气与之对抗,被打得连连后退。 他如是道,“看来你这个冒牌货,比正版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我不是冒牌货,我就是真的!”陈月歆大叫道,将银光收进了黑光之中。 即便如此,她脸上的神色依旧显得很是不妙。 瞿星言不与她争论,凝出一团猛烈的青光,快速且狠厉的砸了过去。 这一击她接不下,只得找机会闪躲,谁知他不给后路,早在她要撤退时便虚晃一招,金轮已到了她脚底,光芒四溢,立成锁灵之阵。 她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直到把五官都夸张的撕裂开,才重新化作了黑影,借由炸开的黑气躲过了这一击。 黑色散去,对方这才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它整个身子是土黄色的,外形长得像是一只巨大的猿猴,眼睛与嘴巴却是红的。 “你竟然如此轻易的化解了心中之恐惧……!”怪物幽幽的说道。 恐惧? 瞿星言勾起了嘴角,他何时怕陈月歆?何况,他清楚的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她,这有什么可怕的。 他快速在脑海中汇合已知的信息,很快得出了关于怪物身份的结论,道,“你就是此处第三阴的象征物吧,雍和。” 据载:又东南三百里,曰丰山,有兽焉,其状如猿,赤目、赤喙、黄身,名曰雍和,见则国有大恐。 雍和,历来是‘恐惧’的代表凶兽。 被识破来历的怪物反而阴森的笑了起来,道,“恐惧是你们最大的弱点,即便你看穿了我,也不一定能胜过我。” 瞿星言脑子转的很快,一下就明白了它话里的意思。 大概其他人也见到了雍和化出的不同形态,只要他们中有一人败给了恐惧,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而且刚才还有一个细节,它变化出来的陈月歆没有流火扇,也使用不了离火之精,说明它变化之物应该有与原物很大的差距,很容易被看破才是。 可它却异常的自信。 瞿星言眯了眯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冲向了雍和,金轮上的锋刃离它的身体仅有分毫之差。 打中了! 他径直从它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雍和在他的身后再次将身体连结在一起,得意道,“你杀不死我,只会和我一直耗在这里,你的伙伴中,总有败给恐惧之人,你找不到他们,也救不了他们,感受恐惧带来的绝望吧!” 瞿星言周身的气息沉寂了下来,他停止了攻击。 身上的银光抽离出来,化作了四条银龙,自四个不同的方向冲了过去。 雍和见他动手,也根本不虚,连躲都不带躲的。 不过他并非要攻击它,他也早料到了它不会闪躲。 第四百三十四章 恐惧 银光越来越近,瞿星言忽然捏了手印,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阳相合,可化万物……银龙四阵,封邪法印,落星生月,自锁万灵……结阵!” 他是要封住雍和的行动! 四条银龙首尾相连,形成了一个雍和根本无法突破的结界阵法。 雍和从容不迫,嘲讽道,“你就算如此封住我又能如何?你是帮不了他们的,这里是我的领域!” “哦?”瞿星言收回金轮,不屑反问道,“是吗?” “你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 它话还没说完,就被瞿星言打断了。 他身上浮起一层澎湃的青光,沉声道,“看来你对我们四圣,好像不是很了解啊。” 说罢,青光陡然炸开,神印显形! 只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了另一神印的所在之处,刹那就消失在了原地。 他落地的时候,真正的陈月歆本尊正和冒牌的他打的有来有回。 陈月歆非常之生气,道,“不就是说你没人喜欢吗?至于这么大气劲吗?你不也骂回来了嘛?难不成是因为没人帮你说话……?” 话音未落,冒牌的瞿星言已经将青光注入了地下,霎时间爆出无数巨大无比的树枝,席卷着要将陈月歆绞死。 真正的瞿星言看得一愣,这冒牌货的实力怎么能这么大?几乎和本体有九、十分的接近了!和他看见的冒牌陈月歆威力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啊! 眼见陈月歆吃不住这一招,就要化形应对,他连忙出手,陡然使出了同样的招式。 树枝与树枝撞在一起,瞬间绞碎了彼此,只留下一地的残渣。 陈月歆猛然回头,惊讶道,“卧槽,怎么有两个你?!” “你是猪吗?!”瞿星言保持着警惕的姿势,皱眉道,“它是假的,我是真的!” “可你俩长得一模一样啊……!” 她话还没说完,眉心的神印便燃起了熠熠生辉的光芒,而他的身上也缠绕着一层沸腾的青光。 陈月歆愣了愣,这才走到了他身边,傻笑道,“嘿嘿,还真是,搞错了。” 冒牌的瞿星言见这两人已站到了一处,而这女人眼中的疑虑已因神印的出现而烟消云散,它浑身蒸腾出一层黑屋,皮囊开始层层剥落下来,露出原本的面目。 “看招!!” 陈月歆凝聚力量,瞬息吐出一道紫炎,铺天盖地的卷了过去。 雍和在火焰中被扭曲、扯碎,但没有发出一丝痛呼,待到紫炎势灭,它又再一次汇集出了自己的模样。 瞿星言拦住要往前冲的陈月歆,解释道,“打不死它的,除非我们所有人都识破它的伪装,才能逼出本体。” 一边说着,他一边故技重施,再次以银光结了封印之阵,将其困住。 “这是为什么?”陈月歆问道。 瞿星言答道,“此怪物名为雍和,乃是‘恐惧’的化身。” 他把方才自己所遇简单概述了一遍,分析道,“它化身的强弱程度应该是根据……你越相信化身是你内心真实的恐惧,化身就会越接近真实的本体,所以我遇到的化身,在我识破它的情况下,连基础的火焰都使不出来。” 而陈月歆则因为太过相信眼前的化身就是瞿星言本人,故而让它拥有了极其接近本体的力量,才会这么难缠。 “好在我找到你了,”瞿星言平静道,“否则你越跟它打,只会越发觉得它就是我,它也就会越强,若你最后输了……我们就会一败涂地。” “切,谁说我会输的啊!”陈月歆不屑的昂起头,心中却有些佩服他的智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战斗一定不能输,”他不跟她计较,继续耐心的说明,道,“而关键在于,其他几个人,能不能赢,能不能看穿。” 他严肃的语气让她也收了玩笑的情绪,思索道,“阿迪倒是不用太担心,他的脑子和实力都摆在那,他在解决之后也一定会想办法去找霏霏。” “虽然霏霏是个普通人,但她很是努力,修炼进步也非常大,而且其实她很有韧性,若是面对恐惧,我相信她可以直面它。” “剩下的就是……” 陈月歆眼里的担忧逐渐显露出来,她与他对视,也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呼之欲出的名字。 “阿巍。” 瞿星言点了点头,道,“他倒不是笨,只是真性情,很多时候过于重情,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会相信自己眼睛见到的一切,因此,雍和在他那的化身会无限接近于他最恐惧的事情,会比在我们这儿更难对付得多。” 他能通过神印找到陈月歆,可不能通过同样的办法找到熊巍,也就是说,在这基础上,熊巍还要再加上一条孤军奋战。 说不准雍和就是把宝押在了熊巍身上。 毕竟只要有一个人输给恐惧,这阵法就永远不会被破,它也就赢了。 陈月歆着急道,“那怎么办?” 瞿星言道,“别急。” “我能通过神印找到你,同时能够说明,雍和只是扰乱了我们的五感,并没有真正的在空间上把我们隔断开。” 她追问道,“所以呢?” 他答道,“你别忘了,阿巍身上有七羽锥,七羽锥上有汪文迪的灵力,又是我所铸造的,只要能先联系到汪文迪,我就能通过术法,连上他和七羽锥。” 陈月歆眼睛一亮,道,“这就是……” 瞿星言笃定道,“寻星阵。” 不过寻星阵本与距离远近和施术者发散出的灵力强弱有直接关联,虽然他们几人没有被隔断,但雍和肯定会进行干扰,所以施展此阵需要一定的时间。 她抿了抿嘴,道,“阿巍一定可以坚持住的。” 很多时候,熊巍也想坚持住。 因为他很相信自己的伙伴,他也坚信胜利是属于自己这边的。 但在面对‘恐惧’而他不知道那就是恐惧的时候,他还是很吃力。 大雪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伙伴的踪迹,从那遥远又纯白的雪色中,走出来了另一个人。 “是你?!”熊巍整个人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他沉声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那人穿着白大褂,挺拔修长,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眸子里,充满了轻蔑与鄙夷。 正是江宇。 “你觉得呢。” 一个轻飘飘的反问,轻易的点着了熊巍的情绪。 熊巍捏紧了拳头,冲了过去,一拳照着江宇面门就打了下去。 对方没躲,但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形,眼镜掉了下来,露出眼睛里的凶光。 他笑了笑,擦去了唇边的血迹,脸上的伤痕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嘲讽道,“你还是这么弱小。” 熊巍更怒,反身一腿踹了过去,随后趁他躲闪,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道,“混蛋!!你说什么?!” 他一把将江宇摔在地上,江宇的白大褂和雪地几乎融为了一体。 在雪里,衣服是不会脏的。 江宇翻身而起,抖落了衣服上的雪花。 过程中,熊巍听见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什么东西?”熊巍拧紧了眉头,目光中泄露了更多的恐惧。 “哦,你说这个啊?”江宇勾起嘴角,从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玻璃瓶,透明的瓶子里装着珍珠大小的药丸,黑漆漆一片,他笑道,“你不是认识这玩意儿吗?” 这是梦真丸,但熊巍不敢说出这三个字。 他大叫道,“你为何还是执迷不悟,那是毒药!!不是什么神药!!” 江宇手中一个用力,将玻璃罐生生捏爆,数十粒丸药静静的躺在他手中。 眼见着梦真丸混合了他的血液,熊巍眼中的神色已经濒临崩溃。 “不要!!” 江宇手上的伤口并未扩散,反而很快就愈合消失了,他在熊巍的阻拦声中,把手里的丸药全部吞了下去。 他的疯狂和熊巍的崩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瞬步,他就到了熊巍面前,轻轻的一个手刀,就把熊巍撂出去十几米远。 “归根结底,还是你太过废物、太过软弱了!” 他缓步逼近,熊巍还没爬起来,就被他一脚踩住了胸口,胸骨与心脏的挤压,痛苦感传遍全身。 熊巍动弹不得,艰难又坚定道,“那是毒药,你会被它害死的!” “我感觉很好,我感觉……一根手指头就能杀了你!”江宇俯下身子,傲慢道,“你很弱,为什么这么弱?” “我不弱!”熊巍反抗道。 再次获得七羽锥之后,他每天都在刻苦的练习自己的招式与实力,为的就是在下一次仇敌相见时,能够站起来! 可是,他还是被踩在脚下。 他无法阻止江宇对梦真丸的执着,他也无法克服自己不如江宇的事实。 努力与天才之间,到底是有差距的。 江宇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只要一刀,就结束了。 熊巍已经打算闭上眼了。 一股熟稔的灵力传遍了他的全身,似乎在强硬的支撑着他。 他咬牙,一把握住了江宇的手腕,重复道,“我不弱!!” 第四百三十五章 突破自己 小巧的七羽锥上猛地射出三把与锥子本身形状相同的利刃,若江宇不撤手,刀刃就会把他的手斩断。 熊巍借机手掌撑地,一个扫腿逼得他撤手后退,随后翻身而起,与之拉开了一段距离。 江宇转着手里的短刀,不以为意道,“有两下子?” 他身后黑光暴涨,四道黑光抽离而出,恍若四条迅猛致命的黑蛇,急速攻来。 熊巍将力气集中在七羽锥中,回想起自己平日里的训练,专注应对,一个漂亮的侧身反手劈了下去。 七羽锥切开了一条黑蛇,跟着一分为三,如薄刃一般的边缘几乎是锐不可当,将剩下的三条黑蛇统统消灭干净。 然而,黑蛇归于黑气之中,弥漫遮挡了熊巍的视线,在他适应黑暗之前,拳头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又是利落的一脚,直击他的腹部。 嗵! 熊巍摔在地上,仍不知对方是从何处进行的攻击。 他费劲的爬了起来,雾气陡然散去,却是被江宇手中射出的一道雷电所驱。 电光火石之间,锐利的电刃贯穿了熊巍的右肩。 他一声闷哼,身形不稳,再一次跌在了地上。 粘稠的血液顺着伤口淌了出来,他根本不敢妄动,否则下场就是一个失血过多而死。 他动了动嘴,道,“你……!” “我怎么了?”江宇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像盯着一只蝼蚁。 上一次动之以情失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熊巍这次不会再跟他说过去那些老掉牙的回忆了,这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青年了,他再怎么说过去的事,也是无动于衷的。 但是那些记忆,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令他害怕的根本不是江宇本身,而是江宇狂热的痴迷于梦真丸,还有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在江宇面前,仍是个输。 梦真丸会害了江宇,而输,会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熊巍又爬了起来,道,“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胡作非为!!” 他丢出七羽锥,宝物忽然变大了一圈,狠狠击中了有些轻敌的江宇,熊巍随后扑了过来,使尽浑身解数与之纠缠在一起,扣住了他的双肩,脚下一个绊子将人放倒在地。 江宇皱眉,翻转手腕,短刀刀刃离熊巍的脖颈只有分毫之差。 熊巍凝了力气与他对抗,不料他突然松手,转而握紧了拳头,锤在自己受伤的肩膀上。 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感袭来,让熊巍的气力有几分松懈。 就在这时,江宇手肘发力,直击他的太阳穴。 熊巍反应不及,只能堪堪挡下这致命的招数,他被江宇背扣在地,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般。 没给他喘气的机会,江宇拽起他一只手反扣住,随后一拳打向他的后脑勺。 七羽锥自江宇身后刺来,他待时而动,身后突起黑光,拦下了七羽锥,而这大约也是熊巍最后的一丁点儿力气了。 脑袋遭受重击,熊巍道,“……你别想……再出去作乱!”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扯着江宇的脚。 江宇挣脱不出,索性就着这个姿势将他翻转过来,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道,“松手!” “……不松……” “可以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吧!”江宇从他的气息中听出了坚决的心意,一拳接着一拳砸了下去。 熊巍的手始终紧握,江宇气的怒目圆睁,手下丝毫没有留情,骂道,“去死!你就别挣扎了,给我老老实实的去死!去死啊!!” “我……说到做到……”熊巍却笑了,他被打的视线模糊,手上的气力却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 江宇慌了,在打了不知道多少拳之后,他停了手,捡起了被他忽略的刀子。 他扭曲的笑着,道,“你这个不要命的饭桶,我才不要在这儿跟你同归于尽,你放心,我一刀就会了结你的痛楚!” 明晃晃的刀子上反射着寒光,他已经下了决心,下一招一定要一招毙命。 他如是道,“饭桶就是饭桶,差不多也该让我赢了。” 痛吗? 很痛,浑身上下,哪里都痛,他在面对江宇这个对手的时候,总是输的这么狼狈。 熊巍想着,起码这最后一回,他一定要做点什么。 他绝不会松手的。 有什么东西从外套接近心口处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好精致的骨哨啊。 “阿哥——” 那温暖软糯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如画一般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 朱夏朝他伸出手,笑如春日里和煦的暖阳,轻轻的呼唤着,“阿哥,我等着与你重逢,我们不是说好,要共同跨越身份这道阻碍的吗?” “阿哥,你可不能在这里睡着呀。” 他眼睛一酸,滚烫的泪珠砸了下来,连同落下的,还有那把反射着寒光的刀刃。 铿!! 利刃相撞的声音。 江宇满脸的不可置信,看着七羽锥在一瞬间就重新回到了熊巍手上,抵住了他的刀刃。 熊巍咬牙,眼中又燃起了名为生机的火焰,他狠狠坚持,一面收起骨哨,一面自言自语道,“是的,阿夏,我不能倒在这里,我答应过你,一定会证明自己,走到你身边去的。” 他一个凝力,拼命的把江宇从自己身上架开,略略获得了一丁点儿的喘息时间。 熊巍明白,自己的伤势稍有些重,如果不能快速解决的话,再耗下去,他还是会输。 七羽锥上再次泛起的光芒说明了他体力得到回升的事实。 但是江宇也不会在给他挣扎的机会了。 对方整个陷入了黑雾之中,自中射出无数的利刺,而黑雾也在缓缓的移动,仿佛是想要吞噬熊巍。 他尽力闪避,躲不了的利刺便借助七羽锥抵挡。 熊巍起身,第一波攻势过后,黑雾里很快又发起了第二波,这次射出的是一道道弯月状的镰刀利刃,速度与范围以及破坏力上都比方才更强。 他依旧处于被动的状态,即便腿没有受伤,还有七羽锥,这些攻击也不是他完全能够闪开的。 江宇的目标是他的双腿,与自己意料的结果一样,有两道弯刀割破了他的大腿肌肉。 “害怕我吧,臣服于你内心的恐惧吧!” 黑雾已经到了跟前,从中陡然伸出了一双手,将熊巍利落的拖了进去。 七羽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暗淡无光。 他在黑雾中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点点抽空,填补进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而这些恐惧的源头,就是那个偏执于梦真丸的江宇。 他知道江宇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所以他才会害怕现在的江宇。 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的呢? 或许是从老爷子病倒的时候。 接着就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熊巍眼见着他提出新药想法的时候,理想之光从他的眼中燃起,又眼见着他一步步甘愿的走进黑暗。 所以,令熊巍害怕的,到底是江宇,还是黑暗? 他们俩还有机会像几年前那个夏日的夜晚一样,在街边压马路,喝个通宵,畅谈理想与未来、兄弟与情义吗? 原来恐惧是这样的感觉,好像有冰冷的海水不断的灌进来,那种无助的绝望,让他脑海中除了去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朱夏也希望,与你有再会之日。”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但是还不足以完全驱散恐惧。 张霏霏的声音紧随其后,道,“巍哥,从今以后,我的安保工作就交给你啦!” 这是老爷子去世后,他把家中的保镖全都辞退时,张霏霏对他说的话,对他的决定,她没有任何质疑,非常之信任他。 汪文迪笑道,“阿巍,接着!” 瞿星言将七羽锥抛给他,道,“改造了一下,你也好拿着它练练手。” 还有陈月歆,在汝南的时候,她还救过自己。 她的语气一贯的张扬,自信道,“阿巍,还能起来吧?” 他所有的伙伴,从未怀疑过他,更从来没觉得他拖了后腿。 朱夏与他们站在一起,冲他笑道,“阿哥,你的努力可不能这么白费了。” 熊巍的内心涌起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外头的七羽锥忽明忽灭,似乎昭示着两股力量正在做激烈的斗争。 另一边维持着寻星阵的瞿星言终于找到了七羽锥的灵力气息,眼睛倏忽睁开,朗声道,“找到了!” 陈月歆大喜,道,“那你快去!” 下一秒,瞿星言便消失在原地。 金光划破黑雾,冲散恐惧,将熊巍从生死边缘揪了出来。 意料之外的,熊巍的意识还保持着清醒。 他惊呼一声,道,“瞿哥,你怎么来了?” 瞿星言一面稳住他的伤势,一面答道,“来救你,你做得很好,没有被这家伙迷惑。” “这家伙?”熊巍不解问道,“这家伙不是江宇吗?” “你仔细看看。”瞿星言道。 雍和已褪去了江宇的外表,露出了它的真面目来。 它不甘叫道,“只差一点!为什么?!你的弱点明明已经暴露无遗了!!” 熊巍没时间惊讶了,他望了一眼身边的瞿星言,回想起在黑雾中时脑子里涌现的画面,欣然答道,“我有最好的伙伴,他们让我明白,我不能输,我不会输,我可以战胜自己,也可以突破自己!” 第四百三十六章 格桑花田 “哼哼,”雍和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明明怕得要死。” 熊巍不上它的当,调整了呼吸,平静道,“以后,我不会再怕了。” 瞿星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三人都已脱离障眼法,它的本体很快就会出现,只要打败雍和,这里的幻境自然就解开了。” “小姐和汪哥没事吧?”熊巍关切问道。 他答道,“方才我使用寻星阵找你的时候联系上了汪文迪,他和张霏霏并没有遇见雍和所化的恐惧之境,具体的等出去再说吧。” 随后心中默念一道口诀,青光乍现,唤道,“月歆,过来!” 一道红光闪过,陈月歆果断落在了两人身边。 雪渐渐融化了,雾气一点点集中在雍和的身上,仿佛汇聚了四面八方的力量一般,让它的身形直接暴涨了数倍,变成了一个遮天蔽日的怪物。 陈月歆嗤笑一声,道,“光是个头大可没用!” 话音一落,她瞬息冲了出去。 雍和浑身都覆盖上一层黑光,一扬手,三人头顶便落下无数巨大的石头。 瞿星言留在原地,支起结界,连带护住了熊巍。 陈月歆则倚仗自己的烈焰,石头在接触到她之前,就被完全熔化,她又手持流火扇,纵身一跃,借石块跳到了离雍和极近的地方。 “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去死吧!!” 灼目的紫炎便要喷薄而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雍和的视线陡然对上了她的。 它以凝视之法,直击对手心底,唤起最深的恐惧。 陈月歆面前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暴雨,尸体,瞿星言的尸体。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雍和那巨大的爪子已到了跟前。 她连忙扬起流火扇,抵住这一攻击,回身扇出三道火焰,暂且拉开了距离。 在她稳住身形之前,自下方便有金轮倏忽射来,从她的身侧划过,一击打中了雍和的臂膀。 雍和发出一声哀嚎,反手要去抓那金轮,可惜金轮小巧而灵敏,一刹那就又回到了瞿星言手中。 陈月歆咽了口口水,方才从雍和眼中看见的画面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而且她看见的并非是她和瞿星言交手,而是他的尸体。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也接受不了。 哪怕她的理智在告诉她,这不过是怪物使出来的迷惑招式,不是真的,她也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 瞿星言的声音传来,道,“别看它的眼睛,速战速决。” “知道了。”陈月歆应声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脑海中的画面驱逐出去,眼见金轮正在牵制雍和,给她制造了一击必杀的机会,她也是凝聚了力量,再度飞身上前,眨眼之间便吐出一道毁天灭地的紫炎。 雍和无计可施,只想逃离这团杀伤力极强的大火。 但此时它的周身银光忽现,竟然显出四条银龙的形状来,牢牢的束缚住了它的行动,让它正面咽下了这一道烈焰。 嗷!! 一声凄厉的哀嚎,雍和的身影也在火焰中消散。 雪景也完全融化了。 陈月歆落到地面,长舒了一口气,问道,“阿巍,你的伤怎么样了?能走吗?” 熊巍点头答道,“还好,多亏了瞿哥。” 瞿星言收回结界,道,“走吧,去跟另外两人会合。” “嗯……”陈月歆望了他一眼。 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先以轻松的语气道,“怎么,又看见我了?” “什么?”她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 他道,“我说刚才,与雍和对战的时候,恐惧之物,是不是又看见我了?” 她翻了个白眼,道,“我怕不怕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那就是了。”瞿星言笃定道。 “嘿,给你点脸你还装起来了?”陈月歆抱臂,拌嘴间气氛也放松了下来。 他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解释道,“所谓‘恐惧’,并不单单指的是害怕,害怕只是它的一种表现形式,你在恐惧中看见的东西,一定有怕的成分,可能只有一点怕,也可能很怕,但害怕的东西,不一定能给你带来恐惧。” “当一个人建构系统的边缘要素而不是核心建构被证明无效的时候,就会产生恐惧。” 她根本没认真听,随口道,“听不懂。” 他耐心道,“恐惧,指的是在面临某种危险情境,企图摆脱但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会产生的一种强烈的压抑的情绪体验,关键词在‘无能为力’和‘压抑’上,不单单是害怕。” 后面的话,他没再往下说。 陈月歆之所以在恐惧中看见他,并不是害怕他,而是害怕宿命,害怕下一次交手,她还是会输,因为千万年来,她未尝一胜,这才是真正的恐惧,她害怕自己这么多年,修为还是原地踏步,还是无法胜他一次。 她有点明白了,也知道他没继续说,是为了保护她的自尊心。 “那你看见我是为什么?”她好奇问道。 “担心你。”他直言道。 陈月歆不解道,“担心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因为熊巍的伤势,所以他们走的不快,他们走到素尘江边的时候,熊巍定好的船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熊巍先上了船,顺便借机休息一会儿。 瞿星言把后面的陈月歆拉上了船,这才反问道,“你让人担心的地方还少?”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那么回事,陈月歆吐了吐舌头,笑了一阵。 江面上的风迎面拂来,她看着对岸的山,沉沉开口道,“其实刚才,跟雍和交手的时候,我看见你死了。” 他一愣,脑海中霎时回想起他在水晶球中看见的场景。 又听她继续问道,“你……不会死吧?” 瞿星言收回视线,瞥了她一眼,竟在她的眼中看见了从未见过的一丝害怕,他淡然答道,“亏得你还说要我把命给你留着,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 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好像也对。” 不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好像刚才的阴霾完全不值一提,大方道,“知道就好,我以后一定会赢过你的。” “是吗?”他往她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等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汪文迪和张霏霏决计翻山,便直奔着山头后边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不知何物去了。 翻山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等二人落到山的另一边时,不仅光芒弱了,就连天都居然黑了下来。 “文迪,你看。” 张霏霏的语气中有一丝惊叹,对眼前景象的惊叹。 此处乃是一方平原,微风吹来,原野上飘散无数桃红与茜色相间的花瓣,有如万千精灵在夜幕下飞舞,极目远眺,但见微光下,一片花田,而她和汪文迪就是无意闯进此间山水画的行人。 一面沉醉于美景,一面不自知的发出感叹。 实在是太美了。 汪文迪放眼望去,很快得出了结论,道,“霏霏,注意点,这是格桑花花田。” 张霏霏回过神来,点头道,“知道了。” 格桑花花田,商懿纪念馆中的第四幅代表绣品,内容就是如此。 发出淡光的源头,就在花田的对岸。 “走吧。”汪文迪拉起张霏霏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没走两步,耳畔悄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 “不要踩坏了……我的格桑花……” 这声音虽然很轻,但说的话很清晰的传进了耳朵里。 周围除了清风与花瓣,什么都没有。 张霏霏挨着他,道,“文迪,你听见了吗?” 汪文迪也停下了步子,道,“听见了。” “她是在说我们吗?”她环视四周,再次确定了周围没有别人的事实。 “她的格桑花,”他已经分析起来,道,“说这话的应该是商懿。” 说罢,他沉心静气,发散出一道灵力,试图捕捉到与方才那道声音有关的蛛丝马迹。 但给予回应的,只有对岸那道浅浅的淡光。 就在他打算再次迈开步子的时候,那声音再次出现了。 她问道,“你们是从始至终陪着彼此的那个人吗?” 鬼使神差的,张霏霏直接答话道,“是。” 汪文迪握紧了她的手,也道,“是,我们会从始至终都陪着对方。” 那声音叹了口气,道,“我好累呀……好想再看看我的格桑花。” 张霏霏疑惑道,“格桑花就在这里,你不妨出来看看?” “我好累啊,”她自顾自的重复着话语,道,“好想再看看我的格桑花。” 随着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两人脚底的格桑花消失了,转眼蔓延出了一条可以直通对岸的小路,上面一朵花也没有。 “她这是在指引我们?”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探了探路,才道,“好像是。” 那股幽幽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两人身边,就仿佛那人在跟着他们一起走似的。 最终两人成功抵达了彼岸,而此处散发着淡光的并不是什么灵兽或宝物一类,而是一个培养皿,里面有一些种子,旁边还有一个花盆,里面开着一朵格桑花。 不得不说,诸如格桑一类的花,还是一簇一簇,成花田时好看得多,这儿只有一朵,总是显得特别的孤单。 第四百三十七章 奇怪的墓主 除了格桑花之外,后头正当间还摆着一幅显目的画作,画的乃是一幅女人的肖像,像是某个中世纪国外贵族一类。 汪文迪道,“纪念馆中,第五幅作品,就是意大利皇后的肖像绣,与这个一致。” 张霏霏瞟了两眼,仍盯着自己面前的花盆看了半天,道,“文迪,这花盆里还有一根新芽,但不知道为什么没长出来……你看,好像是没长出来,还是被人拔了?” 她才说完,周围的风骤然冷了。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低沉而哀伤道,“这里应该有两朵格桑花,为什么,为什么没有?” 张霏霏与汪文迪对视一眼,眼前的确只有一朵格桑花,另外一边的新芽被埋在土里,只是露出了一丁点儿头来,丝毫没有要长成的迹象。 而且这里的温度很低,通常来说,格桑花的生长温度要保持在十五摄氏度左右,这让张霏霏更觉得这花是长不出来了。 “好想再看看我的格桑花。” 女人的声音里带出一丝哭腔,“你们能帮我找到我的格桑花吗?” 一阵光芒掠过两人眼前,一幅画面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画面中有两个人,但看不清模样,只知道是一男一女。 女的那个倚靠在床上,好似非常虚弱的模样,哪怕抬手拉起落下的被子都显得异常费劲。 男的惊喜的从门外跑了进来,推门而入,坐到她身边,一把拉起了她的手。 他们听见这男人的声音,温柔道,“你已经很久没有下床走动过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出去走走吧,好不好?” 女人摇了摇头,道,“我……” 男人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但听得出其中满满的心疼,道,“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为你买来画集,你就会好好听我的话吗?”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下床,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他扶住她,顺势把她搀了起来,护在臂弯中,道,“慢点。” 外面的空气果然清甜许多。 她挪着步子,道,“你……我自己走吧……” 他没有撒开手,道,“还没到呢。”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她微微喘了口气,疑惑问道。 男人笑逐颜开,好似少年,朗声道,“去看真正的格桑花花田。”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耳畔传来女子哀哀的哭声。 她又问了一次,道,“你们可以帮我找到我的格桑花吗?” 与此同时,汪文迪接收到了另一股灵力,那是来自瞿星言的,他摆了寻星阵,要找熊巍。 两人在脑海中快速的分享了彼此目前的状况。 女声见他未答,催促了一遍,这才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找格桑花? 难道这就是商懿要他来虎山帮她做的事? 稍加思索,汪文迪答道,“可以。” 那股幽冷的气息缓缓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旺盛的光芒。 面前放着格桑花的台子被底下冒出的五彩之光颠覆,大地与山峦不住的颤动起来,格桑花的花瓣被卷入这光芒之中,为其更添一分色彩。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鸟类,这鸟形似野鸡,通体的羽毛都是五彩的,散发着五彩的祥和之光。 它一飞冲天,在夜幕下盘旋了一阵,随后俯冲而下,落到了两人跟前,收了羽毛,一副十分温顺的样子,抖了抖羽毛。 “看样子,它就是第三阳的代表物了,来助我们破第三阴的。”汪文迪如是说道,点了点头。 见张霏霏有些疑惑,他又补充说明道,“此鸟名为鸾鸟,你可以理解为凤凰的亲戚。” 据载: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其兽多虎豹犀兕,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彩纹,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鸾鸟与凤凰一样,有盛世祥和的象征义。 它发出了两声鸣叫,示意汪文迪伸出手来。 汪文迪如是照做,它便将口中衔着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那是一簇用红绳系着的头发丝。 他道,“还记得阿瞿说,他和月歆去第三阴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吗?” 第三阴处有一道与死魂锁相辅的阵法,在阵法中,他们获得了几缕头发。 这样一来,鸾鸟是来帮助他们破解第三阴的说法也看上去可靠了不少。 张霏霏道,“关键就在第三阴中了?” 他把头发丝收好,鸾鸟再次振翅而起,所有的格桑花都被它带走,留下的只有空气中残余的清香。 周围的景象恢复如常,定睛一看,两人赫然出现在了第三阴的所在处。 下一秒,熊巍的声音即刻传了过来,“小姐!汪哥!”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树下正有三个人影。 熊巍坐在树下,背靠树干,正在休息,脸上的精神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瞿星言站在他身边,倚靠树干,一副与世无干的冷酷模样。 至于陈月歆,她蹲在粗壮的树枝上,百无聊赖的研究着枝干上的纹路。 见到汪文迪和张霏霏凭空出现在眼前,三人却并未惊讶,自是瞿星言早就有言在先,在这地方便可以等到他二人。 “情况如何?”汪文迪冲瞿星言问道。 “雍和已败,现在正是破第三阴的好时机。”瞿星言答道。 陈月歆从树枝上利落的跳了下来,问道,“但不是说还有一道法术吗?有破解的办法了?” 张霏霏简短答道,“我们遇见了瑞兽鸾鸟,它给了我们一件东西。” 汪文迪把事情概述了一遍,道,“头发丝可能就是解开法术的钥匙,这样一来,第三阴之雍和与第三阳之鸾鸟,都算破了。” 三阴三阳一破,便可显现出隐藏在最后的商懿之墓。 瞿星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抓紧时间吧。” 闻言,熊巍也站起了身子,与众人站在一起。 汪文迪抬手作法,解开入口。 五人纷纷走了进去,没人后退,也没人叫苦喊累。 距入口不过走了一分钟,去路便被一堵厚实的大墙完全封死了。 “不要靠近,”瞿星言第一个停下了步子,道,“这就是那个我与月歆交手过的机关。” 他们皆停下了步伐,汪文迪取出了方才收好的头发束,上前一步,走在所有人前头。 瞿星言会意,手里射出一道青光,直击墙面。 歘!! 在接触到墙面之前,青光就被黑色所吞噬。 转眼一看,这墙壁似乎整个蠕动起来,自其上延伸出无数的头发丝,悬在面前,令人觉得恶心极了。 陈月歆皱了皱眉头,道,“就是如此,斩也斩不断,烧也烧不完。” 但汪文迪手中的头发束却散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它变得非常之柔软,柔软到要磨开那红绳的束缚了。 他托起头发束,凝力将其抛了出去。 红绳在半途就被挣脱了,头发丝刹那张开,与墙壁上的头发缠绕在一起,一点点的抽离掉了墙上的发丝。 就在墙上的发丝只剩最后一小部分的时候,众人忽然听见了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道,“不要!住手!” 汪文迪控住了钥匙的力量,减弱了墙壁上头发丝消失的速度,问询道,“你可是墓主?” 那人的声音仿佛就在这面墙的对面,他答道,“我自然是墓主!” 汪文迪解释道,“有人用死魂锁与这法术困住了你的灵魂,我们这是在解救你……” 谁知他还没说完,那人就又急了,大叫道,“什么死魂锁?!我不要解救!!你们给我滚!我在这很好!!” “你不往生投胎,沦为孤魂野鬼,有违阴阳秩序,这叫好?”瞿星言反问道。 对方再次提高音调,态度强硬,道,“滚!不要碰她的头发!!” 一股冲天的阴怨之气盘桓在墓中,其中还有浓浓的敌对的意味。 汪文迪压低了声音,道,“若我们强行破开这道法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墓主定然会化为厉鬼,他被困在这不知道多少年,对付起来想必不简单。” 而且此事关系到汪文迪的双眼,他还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杀错了人,开罪了商懿,牺牲的可是他的眼睛。 其他的人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可是眼见墙上的头发丝就要被抽没了,那股阴怨之气也愈发的厚重起来。 张霏霏道,“不如先打听打听他与商懿的关系?” 陈月歆接过话茬,正想直接盘问,却被瞿星言拉了一手。 他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转而开口,道,“是商懿托梦给我们,让我们来解开你的困境的,你不愿意吗?” 对方喃喃道,“蕤宾?” 他思索了一阵,道,“我不信!除了蕤宾的话我都不信,你们若是执意要带走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商懿留下来的? 汪文迪摇了摇头,道,“看样子这人不仅不知道死魂锁是什么,还被某人骗了,若是商懿要下死魂锁,绝不会选择献祭手骨的死灵笼,她是个绣娘,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双手。” “那怎么办?这堵墙坚持不了多久了!”张霏霏问道。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不寻常的剑 思来想去,难以想到两全之计,汪文迪镇定道,“那就只能跟他硬碰硬了!” 话音一落,面前的墙壁已经被他手中的发束完全破解,轰然粉碎。 一股铺天盖地的阴怨之气直直冲了出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灵体。 没有肉身,也没有出现僵化和尸化。 他拼命的想留住消散的头发丝,但都失败了。 “为什么?!”他把怒气对准了眼前破坏机关的五人,歇斯底里大叫道,“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没有给众人解释的机会,他怒吼着冲了过来。 汪文迪上前迎战,抽出双剑,一道剑气泠然甩了过去,短暂的割开了他的灵体,但很快他又恢复成了原状。 见此,陈月歆在后头配合,立时吐出一道火焰攻向他。 火焰漫过了他,但没办法对他的魂灵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他的动作不如汪文迪快,在他回神之际,汪文迪就已经一剑刺了过去。 倏忽之间,汪文迪连人带剑整个穿过了他。 他不管汪文迪,冲向后头四人。 过程中,他一拳砸在了山壁上,从落下的石头中接住了一块,在手中同样化出了剑的模样。 这把剑很奇怪,不似寻常的剑,只有单面开刃,像是刀与剑的结合体。 他免疫陈月歆的火攻,反手劈了下来。 瞿星言反省迅速,架起金轮,与之相撞,与此同时,陈月歆便拉起了熊巍,与张霏霏一同后撤,跳出了一个较远的距离。 那头汪文迪再度回身投入战斗中,三者的兵器相撞,时不时的发出铿锵的声音。 灵体虽然没占上风,但汪文迪和瞿星言始终无法伤害到他,就好像有一股于此地浑然一体的力量,占据地利,在默默的保护着他。 瞿星言在与汪文迪换位的时候便道,“只能先封住他的行动了。” 汪文迪点头应声,“嗯。” 说罢,他果断与灵体的大剑撞上,抵住对方以逼退身位,双方之间屏障骤然显现出来,此人亦是丝毫不肯后退,势要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汪文迪快速念道,“九幽罪魂,功德微开,常居千灵,急宣法旨……锁!” 他手中的宝剑化为了金色的铁链,沿着灵体和他对抗的轨迹极速蔓延了过去,瞬间形成了一道强力的束缚,铁链的另一端往灵体身后锁去,瞿星言早在后方待命,接过金光,又在其上加了一道青色的锁。 两人分别落在灵体的身前与身后,这简单的锁灵阵便算完成了。 “放开我!!” 灵体又是一声怒喝,震得身上的金链都抖了三抖。 从这挣扎的力度来看,汪文迪微微皱了眉头。 瞿星言镇定道,“恐怕他除了商懿的话,谁的都不听吧,要想让他安分下来,只能把商懿请来了。” 汪文迪道,“墓门开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只能尽力盲找试试了。” “但这里需要人守着,”汪文迪瞥了一眼不断挣扎的灵体,道,“兵分两路吧。” 陈月歆上前道,“找门的活我们都不如你们两人,这里还是我来守着吧。” 稍加思索,瞿星言应道,“我和月歆在这守着,你们三人去找。” 闻言,陈月歆便过去占了汪文迪原本的位置,另外三人也不耽搁,转头打算出发。 “等等。”汪文迪忽然道。 说着,他走到灵体身侧,从封印的阵法中,将其手中那把不寻常的剑抽了出来,收进神识之中,这才道,“好了,走吧。” 灵体发了狂,道,“想走?!没门!!” 他狠狠朝陈月歆撞来,可惜被束缚牢牢的拉扯住了,根本没法碰到陈月歆。 三人安心离去。 出了第三阴墓穴外,时间已是傍晚了。 “最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找到商懿的墓穴所在,否则,入夜为阴,”汪文迪若有所思,安置道,“这个灵体会比现在恐怖一百倍不止。” 另两人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可是这找门也是一项技术活,总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汪文迪是个有主意的,道,“现在只能押宝押在冥界众生相和我带出来的这把剑上了。” “试试吧,以宝寻穴,如果这人真和商懿有什么联系的话。” 他找了个空地,铺开冥界众生相,并将剑投入其中,上面黑光反复,暂且没有什么指示。 张霏霏也专注的盯着法宝的动静,又问道,“文迪,之前你不是说过,发生尸变的四种情况吗?那灵体被人以死魂锁与术法困在墓中那么久,他怎么没有发生尸变?” “因为他身上没有怨念与执念,”汪文迪解释道,“他的能量完全来源于时间,与他本身没太大关系。” 她接着道,“那换句话说,意思就是因为他是甘愿被锁在这儿的,一点怨言也没有,所以才没有发生尸变?” 汪文迪应道,“不错,他的灵体其实很干净。” 一旁的熊巍忽然道,“有动静了!” 只见冥界众生相把那剑又吐了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反应了,倒是剑上多了一缕法宝中的黑气缠绕在上头。 汪文迪收回冥界众生相,正要下这方法行不通的结论,这剑却陡然飞至空中,化作一道黑光,连同这道黑气一起,以完全无法抑制捕捉的速度冲向了某个明确的方向。 “跟上!” 他的速度虽然能够跟上,但张霏霏和熊巍却实打实的是慢了一些,故而直到虎山的边缘,一处峭壁上,这黑光径直窜出了虎山的范围,直直射入了远处的另一座山中,不见了踪迹。 汪文迪携着张霏霏站在悬崖边缘,后边的熊巍喘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劲来。 “那个方向是……?”张霏霏问道。 她记得,虎山是主峰的名称,因为在这片范围甚广的风景区内,从上往下看的时候,与另外四座矮山相连,看上去就像一只蜷缩着尾巴在休息的大老虎,虎山正好又是主峰,又处在老虎头的位置。 “老虎尾巴,”汪文迪答道,“别名君山,在五座山中间,又正好与虎山首尾相连。” 说完,他一把揪住了熊巍的肩膀,道,“稳住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凌空飞跃而起,直冲君山去了。 落地时,熊巍显然有些晕机,扶着树捶胸捶了半天。 循着冥界众生相的气息,汪文迪三人很快找到了剑的落点。 剑斜插在土中,上头暗淡无光,失去了方才在那灵体手中时的神采。 微风吹过,扬起了几片地上的枯叶。 汪文迪眼神微变,把张霏霏护住,又示意熊巍一同靠过来。 那道熟悉的女声响起,道,“是谁?” 众目睽睽之下,四面八方汇聚了白色的雾气,自雾气中凝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一个女人,穿着素雅,颇有气质,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双眼,目光显得有些呆板、僵硬。 三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个女人就是商懿。 她摸索着前进,脚率先碰到了那把剑。 张霏霏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绣圣是个瞎子?! 商懿蹲下身,从剑柄,摸到剑身。 她脸上同样流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道,“谦哥,是你吗?” 汪文迪迈出一步,尝试与之沟通,道,“商懿?” 他一出声,商懿的表情便警惕起来,她把剑挡在身后,细细辨认了来者的身份,或者是凭借气息,或者是凭借灵力。 “是你,”她松了口气,语气也平静下来,道,“你找到我了,那你的答案呢?” “答案?”汪文迪不解,拧了拧眉头,道。 “你的双眼,要用你的答案来交换。”商懿如是道。 什么答案? 不是帮她找格桑花吗? 汪文迪心中一惊,面上虽稳如老狗,但这次心里是真的不知如何处理这突发状况了。 商懿忽然道,“你是不是忘了与我的约定了?” 周围温度骤降。 张霏霏手心都是汗,实在不行,只能硬拼了,她咬了咬牙,紧紧的挨着汪文迪,汪文迪安抚性的捏了捏她的手,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瞥到商懿十分宝贝的那把剑,眼中闪过一丝灵光,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开口道,“我的答案,我不是带来了吗?” 气氛竟然缓和了。 商懿抱着剑,摩挲了半天,才沉吟道,“是吗?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 她随地坐了下来,道,“要听听我的故事吗?” 熊巍出声提醒道,“我们现在可没时间听故事啊,瞿哥那边还等着咱们呢!” “不听,”商懿也不客气,冷声道,“那就请回吧。” 汪文迪道,“听。” 他拉着张霏霏坐了下来,熊巍没法子,也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就从我回到静海开始讲起吧。”商懿脸上露出了一丝柔和的表情,众人随着她的表情一道,回到了许久之前的某一年。 商懿回到静海,开设学堂,亲身教授刺绣的技艺,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弟子,与她的初衷发展一样,除了自己要在刺绣这门技艺上造诣纯青,更希望自己能作为传承者,把这好东西流传下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剑士祝谦 她的课远近闻名,来学的人很多,有男有女。 其中最突出的,是一位年纪比她还大出两轮的长者,而且还是位男性,虽然男女都可以学刺绣,可是从天分上来说,当然是少女更占优势。 加上商懿要带的学生很多,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可这人不依不饶,每次商懿开课,他就老老实实的坐在窗户下头,记笔记,自己研究,商懿虽然没有收他,他却称商懿为师。 就这样,他也变相的成为了她的崇拜者。 同时,商懿远在国都的丈夫子季暑事业也在上升,渐渐的出了自己的画集,每出一本,他都会托人捎带一份回来给商懿。 但这样的好日子仅仅持续了一年。 一年后,家书不再,画集也无。 商懿生了一场大病,学生们无论如何哄她,都不见起色,大夫说是常年劳碌加上心境失落之下,积劳成疾,相思成病,一不小心就会要了她的命。 这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她的这位偷学的崇拜者。 崇拜者名叫祝谦,商懿生病之后,他代替安排了学堂中的一应事务,自掏腰包支撑学堂的运营,并且自发照顾商懿的饮食起居,事无巨细,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那时候的商懿拒不配合治疗,只是成日里都卧在床上,每每盯着一件物品发呆。 不过那东西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是一件非常常见的玩具,小孩子常玩的,木马的模型。 祝谦见了,买来了上百种不同样式的木马,却都未能博得商懿眉开眼笑。 商懿只是说,“吟也凄迷,掐也凄迷,梦向楼心灯火归。罢了,谁又知他归不归呢?” 听了此言,祝谦又去琢磨,才明白,商懿看的并非木马,而是小时候与自己的青梅竹马一起度过的珍稀时光,真正令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便是她的竹马。 祝谦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这既是她的伤心事,他便从不过问,每日里变着法子的逗她开心。 相熟之后,他也从不唤她商懿,单单叫她的本名。 “蕤宾,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她已习惯了他这么称呼自己,也没有精神计较,窝在床上,道,“喜欢……他的画集。” 那是她一切绣品的灵感来源,如今源泉断了,她就没有再绣的动力了。 祝谦神色一暗,继续追问,道,“除了画集呢?” 商懿想了好半天,视线移到了窗外,道,“那就是格桑花了。” “如果我能为你买来他的画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祝谦问道,他原本是不想她再接触那些令人伤心的物件的。 她微微睁开了眼睛,道,“你真的能买来他的画集?” 他答道,“能,我说到做到。” 商懿又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道,“好,我答应你。” 不久后,祝谦如约为她带来了子季暑的最新画集。 她爱不释手,头一次主动坐起了身,要翻看画集。 祝谦温和的笑着,他不在乎这些,转而问道,“蕤宾,接受治疗,好好吃药吧?好不好?” 从这件事之后,祝谦发现了如何能让商懿把身体养好的契机,于是以子季暑的画集为交换的理由,诱导商懿治病。 某次,他依约带来子季暑的画集,要求她和他一块出去旅游。 旅游是个转换心情的好主意,祝谦是这么想的。 他们在那年的五月就早早的到了高原上,两个月后的某一天,祝谦惊喜的从门外跑进来,一把拉起了她的手。 “你已经很久没有下床走动过了,出去走走吧?” 商懿摇头道,“我……” 祝谦依旧耐着性子,道,“我给你买了最新的画集,你就听我的话吧。” 闻言,商懿抬起了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个年长者始终那么温和,始终对她那么有耐心。 她被他扶下床,护在臂弯里,走出了门。 “我自己走吧……”这样的近距离接触,让她心中蔓延出一种别样的感觉,她很清楚,她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他高兴的像个少年,仍未撒开她的手,道,“还没到呢。” 商懿问道,“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祝谦答道,“去看真正的格桑花田。” 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格桑花,大片大片的,她甚至想永远的在那片花田中沉沉的睡过去。 站在格桑花的怀抱中,祝谦对她说,“蕤宾,重新作绣吧。” “我带你去申城,那里出现了好几位绣艺绝佳的大师,你和他们一起切磋学习,然后我们再一起回静海,我们把一路上的东西都绣下来,我帮你,我给你打下手,好不好?” 祝谦很清楚,只有在刺绣的时候,商懿才有灵魂。 商懿低下了头,失落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我害怕我作不好。” “不会的,蕤宾,”祝谦安慰道,“你的技艺是独一无二的、绝无仅有的,你看看这片格桑花田,难道你不想把它永远的留下来吗?” 商懿重新抬起了头,格桑花田美得不可言喻,或者真的只有绣品,才能真正的留住此时的盛景。 她小心的问道,“我在静海能看见格桑花吗?” 祝谦拉起她的手,信誓旦旦的起誓道,“蕤宾,我答应你,你一定会在静海看见绽放的格桑花的。” 回忆到这,商懿脸上的神情就好像回到了那时一般,露出了既幸福又担忧的纠结神情。 “后来呢?”三人中听得最认真的竟然是熊巍,他严肃的催促道,“后来格桑花到底有没有在静海绽放?” 商懿笑了笑,继续道,“静海的气候,要养育格桑花,是要花费一些气力的。” 在她重新拾起针线的时候,祝谦就在研究如何养活格桑花。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段时间后,祝谦还真的把格桑花养活了,好几盆,只有一盆开花了,而且这一盆中,有两株紧紧相连的格桑花。 祝谦把这盆花送给了商懿,为庆祝商懿完成她复出后的第一幅作品—— 格桑花田。 在祝府中,祝谦特别为商懿打造了一处别院,院子里有一处极美的湖心亭,名为‘谦亭’,商懿经常在那里作绣,祝谦则陪在她身边。 很难想象,如祝谦一般细心细致的人,本业竟然是一位剑士。 他所使用的武器名为‘唐刀’,外形似剑,实则是刀,单刃,刀身狭直,长柄,不过这种刀如今大约已经失传了。 自从见过商懿的绣品后,他就对这位针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各个方面了解她这个人,接近她这个人,在认识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动过刀。 商懿已不再年轻,但仍然秀色超群,皮肤白净,身姿婀娜,尤其是举止娴雅,性情温良,自带一分袅娜的气质与韵味,与她身上的书卷气加上超凡的绣艺,更加叫人爱不释手。 在祝府,祝谦为了写了那首诗。 “杨枝丝短柳丝长,旋合旋开亦可伤,要合一池烟水气,长长短短护鸳鸯。” 商懿是拒绝的。 她内心还是一位很传统的女性,虽然非常感激祝谦把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捞出来,之后还带她去各处学习,帮她把绣艺发扬光大,还带她去了华夏之外,将她的手工艺真正的传到了全世界。 但这只是知己的知遇之恩,商懿心中动摇,但仍旧坚持恪守礼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祝谦最难得的,就是同样的尊重她。 后来,商懿写了一首诗回赠给他。 “池水漪漪岛树深,病余扶槛恋清阴,谁知六尺帘波影,留得谦亭万古心。” 讲到这,张霏霏也不禁发问,道,“你居住在祝府的时候,你的丈夫呢?难道就完全不闻不问吗?” 商懿悲伤的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汪文迪反问道。 她言语中甚至直呼其名,道,“我与子季暑从格桑花田之事起,再无联络,谦哥也从不与我提及他的消息,后来我一心放在了我的绣品上,直到……” 直到商懿的身体再次出现了问题。 她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对于绣娘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自然就是手和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虽然积极的接受治疗,可是视力还是明显的日渐下降,大夫说,她用眼过度,加上之前心境起伏之时她终日以泪洗面,已经对眼睛造成了无可挽回的损伤,即便治疗,也只是拖延瞎的时间罢了。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不过这次她的心理承受力已经强了不少,不至于像上一次一般崩溃绝望,而是致力于寻找补救的办法。 在祝谦的建议下,商懿决定把这些年积累的刺绣心得、技艺技巧,从入门到熟练,以及如何以画入绣……等等,编成一部着作,帮助后人了解刺绣这一门传统的手艺。 于是她口述,祝谦笔录,写成了一本传世经典。 就在成书的前一晚,祝谦给她带来了一样东西。 熊巍问道,“什么东西?” 商懿面色平静,答道,“燕尔珏。” 第四百四十章 想知道的答案 燕尔珏本是一对,乃是她与子季暑成婚之日,皇太后亲赐的物件,极其贵重,须要两枚玉珏合在一处,才能看出燕尔珏原本的图形—— 一对双飞的燕子。 成婚之后,燕尔珏一直在子季暑处保管。 而那天晚上,祝谦给她带来的,确是只有一半的燕尔珏。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明。 劳燕分飞,破镜难圆。 商懿情绪上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问道,“谦哥,这是他差人送来的吗?” 祝谦‘嗯’了一声,不想她过于伤心。 她追问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吗?” “嗯。”祝谦依旧简单应话。 商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好生将燕尔珏寻了一方妆奁,收藏了起来,虽然没有休书,可这被拆开的燕尔珏,含义已经不亚于一封休书了。 故事讲到这里,几人间的气氛都沉了下去。 熊巍直言问道,“之后,你有没有和祝先生在一起?” 商懿摇了摇头。 汪文迪又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她落寞的答道,“我后来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可是我满心皆是遗憾,自青梅竹马至夫妻之情,我不相信季暑他能这般轻易的舍弃,所以我想看看,我想亲眼看看。” 只是人的寿命终是有限之数,她去世时已然是个瞎子了。 因为这份执念,她的魂魄才久久不愿离去。 汪文迪道,“那你为何不在化魂之后去看?” “如你们所见,我是看不见的。”她似乎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为何,叹气道,“而且我总觉得我忘记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商懿继续道,“我需要一双眼睛,去找到当年的一切,我要知道,在我死时,到底是谁陪在我身边,是谦哥,还是季暑,我要知道,与我合葬在一处的,到底是不是季暑,我要亲眼见一见!” 汪文迪挑眉问道,“你选中了我的眼睛?” 她顿了一下,答道,“不,我选中了张姑娘的眼睛。” 众人倒吸了一口寒气,汪文迪握紧了张霏霏的手。 原来一开始他们的推测就是正确的,所以商懿送那幅贺寿的绣品来,目标很明确就是对准了张霏霏,奈何那天晚上二人换了房间。 商懿将自己的灵力与汪文迪的视线联系并且下了诅咒之后,才发现自己寻错了人,但也只能将计就计,一双眼睛总比没有得好。 “诅咒会扰乱你的视力,尤其在你运力的时候,”商懿做出了说明,道,“我与你灵力相连之后,你的视界就会共享给我,但在诅咒完成前,我不能完全夺走你的视力。” 汪文迪问道,“那后来你为什么突然指引我来这里?你不想要眼睛了?” “我看见你们彼此共患难的模样,于心不忍,无论伤害你们之中的哪一个,都会让另一位遭受锥心的疼痛。”商懿抱着剑,道,“所以我换了个方式,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只要你能帮我找到我要的答案,我就可以放弃夺走你的眼睛。”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反应过来,这是商懿在给自己机会,头一次在梦中,他还没有听清商懿的托付,那梦境就破碎了,第二次在格桑花田中,他以为商懿的托付就是要他找到另一朵格桑花。 借讲故事之口,她重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她要知道在自己临死前,子季暑有没有去看过她,最后的日子,陪着她的又是谁,与她合葬的,是谁。 时隔千百年,谈何容易。 汪文迪感到自己手心来自张霏霏的温度,很快做了决定,道,“有几个问题,我想问你。” 商懿浅浅一笑,道,“你问吧。” 他道,“数日前,尹鸣蜩梦游杀人一事,第二位受害者出现的那晚,你是否曾经帮助他?” “帮助他?”商懿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算不上帮助,三清宫设有结界,我进不去,所以想利用他人类的身体来试试。” 她又补充道,“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我觉得他,跟我有点像。” 张霏霏忽觉一阵恶寒,问道,“哪里像?” 商懿道,“同样分不清真实与虚假吧。” 汪文迪止住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上霏霏?” 双方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这个问题,我暂时不能回答你,”商懿迟疑了一下,才道,“等你让我得偿所愿之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汪文迪暂且应下,没有急着追究,又问道,“为了得到答案,你能付出什么呢?” 她果断答道,“我的所有。” 商懿的眼神虽然空洞而僵硬,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那种坚定还是完整的被传达了出来。 他忽的笑了,道,“那就好办了。” “你知晓周天轮回钟一说吗?” 她在脑海中飞速的寻找相关讯息,随后点了点头,道,“听说过,可我不知如何开启使用。” 汪文迪道,“我能与你合力开启周天轮回钟,但是需要以你的力量为主要消耗来源,你要知道,你虽有‘绣圣’之名,现在也只是一个灵体,如若灵力耗尽,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你想好了。” 商懿依旧没有犹豫,道,“多年来,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动摇过。” 熊巍突然打断了两人的交流,问道,“为什么?” 他的眼里有一丝悲伤和笃信不疑,还有一点不解,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明很清楚了,就是祝先生,不是吗?” 真正的爱,会不自觉的以对方为中心点,为出发点,去考虑,去做事,会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会甘愿为对方放弃一切。 会甘心被束缚,会甘心变得一无所有。 熊巍觉得,祝谦就是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总觉得做的太少,做的还不够。 商懿愣了愣,随即面上浮现一抹苦笑,道,“你不明白我与季暑之间的感情。” 其实她也不明白,所以她才迫切的想要知道,想要证明,可她又觉得熊巍说的没什么问题,反驳的话语一时全然说不出口了。 半天,她才说了一句,“想必,你从始至终都被你所爱的人坚定选择吧。” 的确如此,熊巍从始至终也都选择朱夏。 汪文迪摁下了还要争论的熊巍,继续冲商懿道,“我会帮你,还有最后一件事,我现在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 祝谦那儿,还牵扯着瞿星言和陈月歆呢。 不想商懿却无奈的拒绝了,道,“在找到答案之前,我……不过,你们可以把这个带过去,谦哥他会明白意思的。” 说完,一阵金光闪过,汪文迪面前便出现了一枚玉珏。 商懿的灵体已经缥缈得快要消失了,她叮嘱道,“之后还望你们能到墓中来寻我,我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无法带出,待开启周天轮回钟后,你双目的诅咒,我也会一并解除。” 话音刚落,她就完全散去了,留下的只有那枚玉珏和失去光彩的剑。 汪文迪瞥了一眼刀身,随后捡起了地上的玉珏,同另两人快速返回。 回到第三阴墓穴中时,困住祝谦的阵法只剩下了微弱的光芒,瞿星言和陈月歆正努力支撑,不断地为阵法注入新的力量。 好在还没有完全入夜。 汪文迪快速替下了陈月歆的位置,淡然的冲祝谦道,“你不必再挣扎了,有人托我将此物带来。” 他展开手心,把从商懿处所得的玉珏给祝谦一瞧。 意料之中,祝谦果然停止了挣扎。 他慢慢的安静下来,身上的戾气随阴怨之气渐渐消散,让他的灵体看上去愈发的透净清澈起来。 祝谦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道,“燕尔珏……你们果真见到蕤宾了?” “那还有假。”汪文迪应道,随即大方的收回了阵法,放了祝谦自由行动。 祝谦沉吟半晌,再开口时语气中仍带出了一丝不可抑制的怒意,道,“究竟是何人扰了蕤宾安眠?!” 瞿星言也与众人站到了一处,转而问道,“你就不先关心关心自己,是谁把你的灵魂困在这里的?” “困?我说过了,我是自愿被锁住的,”祝谦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自顾自道,“是蕤宾让我留在这里的,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她。” 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汪文迪上前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外人不便插手,但或许……我们可以助你见商懿一面。” 祝谦惊喜道,“真的?” “有一个条件,”汪文迪顺势讲出,道,“我们要将这墓中的机关破解,才能带你去见她。” “这墓中还有机关?”祝谦浑然不知,疑惑道。 瞿星言便将三阴三阳之意解释了一遍,道,“此乃有心人设计。” 他指了指汪文迪手中的燕尔珏,接着道,“无论如何,为着它,你现在最好选择相信我们。” 考虑了一会儿,祝谦方应了下来,道,“我明白了。” 他跟在众人后面,表示在机关解除之前,他不会动手。 说来奇怪,祝谦作为墓主,对墓中有机关一事完全不知,简直就像是这不是他的墓,他是鸠占鹊巢一般。 第四百四十五章 纸棺材 更奇怪的是,本以为此处在三阴中为有实主的墓穴,构造机关会与前两处不尽相同,机关变化亦会更多一些,可是眼下走来,这里仍然只有一条路摆在眼前。 “喂,我说,”陈月歆瞥了一眼跟在众人身后的祝谦,直率道,“这不是你的墓吗?要往前走,不应该你来带路吗?” 想起方才他所用熟练的唐刀,再加上他破阵时展现的大力,总觉得身后埋了个定时炸弹似的。 祝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起话来还是很温和客气的,道,“可我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机关在什么地方,我虽然葬在这里,数年来的活动范围都在我的寿方附近。” 今天也只是因为众人拿来了能够破解那道墙的钥匙,他才会出现对抗。 汪文迪皱了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就先带我们去你的寿方处吧。” “也好。”祝谦点了点头,爽快的答应下来。 不知是不是得了墓主的帮助,众人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机关,畅行无阻,顺利的出奇。 大约行进了十几分钟,一处宽敞的墓室就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墓室的中央安静的躺着一方没有盖子的棺材。 瞿星言环顾四周,一眼就能看尽的景象,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这棺材原本下葬的时候就没有盖子,或者是下葬之后立刻就被什么人撬走了盖子。 他望向汪文迪。 汪文迪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两人凑到了一起,用耳语进行极细微的交谈,快言快语道,“无椁之棺,乃是大凶。” “嗯,此棺多有异变之数,可是这个祝谦看上去太正常了。”瞿星言也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祝谦并未发觉两人的交谈,大方道,“几位,就是这里了,你们可以随意搜查,不过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从不知其中有甚机关。” 他语气严肃了几分,道,“若是你们找不出来……我决不饶恕欺骗之人。” 墓主对自己墓中的构造最是清楚,这是常识。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你自己睡觉的地方摆了什么东西你能不清楚吗?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一路走来,没有感知到任何别的路径,走到这里,这一眼就能看完的墓室,也不像是有机关的样子。 但若真是三阴三阳已破,商懿墓的门就会出现,瞿星言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地脉中的变化,他的卦从未出错。 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一般,汪文迪和他的视线同时投向了那方棺材。 这是这里唯一的东西了。 两人一同走了过去,其余三人则在周围墙壁敲敲打打,祝谦就在原地盯着,从他面上的神情来看,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机关。 这棺材从外形上来看没什么特别的,与普通棺木无异。 汪文迪把手放了上去,想要通过触感和上面的纹路来辨别棺木的材质。 他砸了咂嘴,望向瞿星言,道,“这质感也太粗糙了吧。” 瞿星言也摸了半天,道,“是有些粗糙,不像磨好的棺木,像是……没加工完全的纸。” 除了质感有些奇怪之外,两人也没有发现别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祝谦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我看你们不似有恶意之辈,不管你们是否欺骗于我,既然没找到机关,”他沉声开口,道,“就把蕤宾的燕尔珏给我,你们走吧。” 汪文迪道,“不行,燕尔珏不能给你,在找到机关之前,我们也不会离开。” 此事关乎他的双目,张霏霏也上前一步,以一种更为谦逊的语气道,“祝先生,请再容我们一些时间吧。” “这不是时间的问题,”祝谦似乎不肯再让步,道,“我乃此处之主,这里有没有机关我最清楚,你们带来了蕤宾的燕尔珏,我才肯配合你们,让你们查访,你们既然没找到,我不追究你们欺骗之责,已经是对你们的宽容了。” “赶紧交出燕尔珏,自行离开吧!” 熊巍也上前劝解道,“祝先生,我们的确是因商女士的指示……” 祝谦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要再拿蕤宾当借口了!我再说一次,交出燕尔珏,离开这里!” “嘿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陈月歆一下没忍住上来的脾气,叫道,“自己的长眠之所里有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我们也只是想多管你要点时间罢了,这地方肯定是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洞壁上便剥落下一块巨石,在祝谦的操纵下砸向了陈月歆。 这一举动表明了谈判破裂。 陈月歆哼了一声,从容的吐出一道火焰,将巨石熔解,随后反攻向后头的祝谦。 祝谦一面灵活闪避,一面在手中以能量重新凝出刀的模样来。 与此同时,汪文迪注意到他身边环绕的灵力逐渐染上了一丝丝不明显的黑色。 汪文迪悄声道,“阿瞿,你去帮月歆一把。” 说着,他与其他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暂时形成了一个防御的阵式。 瞿星言会意,化出金轮,从祝谦的背后,配合陈月歆对他进行两面夹击。 唐刀已在他手,他回身架住金轮,陈月歆本想趁势攻其后背,方吐出一道火焰,就被他背后凝聚的黑气化解,火焰消融,他的背上也是毫发无损。 但在他运力的过程中,那黑色愈发浓厚明显起来。 瞿星言将青光导入地下,瞬间有两道破土而出的粗壮树枝极速射向了祝谦,靠近时便化作了坚韧无比的木索,刹那就把他绑了个严实。 抓住机会,汪文迪立刻操纵一柄宝剑掷了过来。 祝谦的唐刀同样应声而动,与宝剑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虽是破了这招,但还没等挣脱,火焰已经袭出,朝他奔涌而来,可以连带木索与他一起烧蚀干净,局势已成避无可避的姿态了。 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一改猛张的攻势,转而收缩自己的力量,眨眼之间,他便化作了一团黑气飞出,从木索的缝隙中溜走,让火焰扑了个空。 火焰冲刷木索,扑向了后方。 路途所在,正是祝谦的那方棺木。 轰! 待火焰一接触到棺木,便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响声,火舌霎时窜上了整个棺材,在熊熊烈焰中,好似有灰烬从里头一点点飞了出来。 透过火焰,众人看见棺材上浮起了一层纸,仿佛蜕皮一般蓬起。 瞿星言看了陈月歆一眼,她当即反应过来,手持流火扇,扇出一道灵风,灭了自己的火焰。 棺材上贴满了符纸,一点空隙都没有留下。 “不,这是……”汪文迪眉头紧皱,得出了结论,道,“这是纸棺材。” 他话音未落,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符纸猛地散了! 一张接一张,以根本不可抵挡的速度,全部冲向了毫无防备的祝谦。 符纸贴满了他的全身,然后融入了他的全身。 “唔……!”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还来不及说点什么,符纸就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嘴上。 待到所有的符纸全部与他融为一体之后,炸开了一道异常浓厚的黑气。 再看祝谦,他灵体实化,浑身的肤色黑中透紫,原本符纸上的符文内容贴合在了他的皮肤上,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他目露凶光,但已经明显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卧槽,”陈月歆一声标准的惊呼,骂道,“什么鬼东西?!” “他被人算计了,”瞿星言冷言答话,强调道,“完全的算计。” 说话间,祝谦手中已经由黑气凝结出了两把大刀,劈砍了过来。 众人纷纷闪开,地上瞬间炸开一道巨大的裂口,山壁动摇,破坏力巨大。 张霏霏稳住身形,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汪文迪搭了把手,与她一同跃起,躲过了又一次的攻击,答道,“偷天换日。” “通俗来说,我们都知道,人在下葬的时候,是需要配备一副棺椁的,无论是墓主,还是陪葬的人,只要有棺椁,那么棺椁必定是有实质的,木头是最常见的,其次还有金、银、铜、铁……等等,不同的材质,会导致不一样的后果。” “根据这个,比如就有桐棺可防尸变的说法。” 眼见瞿星言和陈月歆合力暂且压制住了祝谦的行动,汪文迪一边用眼睛快速的寻找着什么,一边继续抓紧解释道,“但是材料中,纸是最特殊的。” “在殡葬行业,纸不视为实质,而视为‘阴质’,比如我们烧的纸钱、纸车……都是用纸做的,这些东西都是烧给死者用的,所以纸经过处理后,被看做可以通阴的物质。” “以纸棺材做寿方,其一,是对死者的大不敬,甚至还有贬低、侮辱的意思,其二,死者入其中,背阴向阴,会成汇聚煞气之格局,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张霏霏问道,“什么?” 汪文迪的视线定在某一处,凝重的答道,“偷天换日,颠倒主次。” 第四百四十六章 耕父与刑天 “墓中有棺之尸,分为墓主和殉葬者,无论殉葬者几何,墓主只有一个,这与葬仪森严的等级制度有关,所以王侯贵胄的墓里,他们作为墓主,棺材一定是金银堆砌,就算是木材,也是上等的千年柏木一类,殉葬者能用这么好的棺材吗?” “拿祝谦来说,他明明是墓主,用的却是符纸糊成的棺材。” “若墓中还有他人同葬,且葬仪等级规格比他要高,这就是所谓的偷天换日,颠倒主次。” “所导致的后果就是,祝谦自以为自己是这墓的主人,但却名存实亡,这墓根本不随他意识而动,墓中有什么、变化几何,他根本不得而知。” 死魂锁、发束、棺材之咒,三道桎梏,全下在了祝谦身上。 熊巍抿嘴道,“这人到底跟祝先生多大仇啊?!” “不清楚,”汪文迪冷笑了一声,径直飞向了他盯紧的那处,道,“但我已经找到这人了!” 砰!! 他刚撞上墙,就遭到了墙上一股巨大反制力的对抗。 汪文迪翻身落地,墙面被他的力量影响,显出了一个复杂的浮光法阵。 法阵中照出一道光束,直直射向了原本纸棺材所在的中央。 被照亮的地方地面瞬间消失,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阵阴风从中刮出,周围的土壤瞬间干涸、腐化。 “不好!” 汪文迪连忙后撤到了张霏霏身边,及时的张开了保护屏障。 熊巍被晚一步拉进结界,右手手指的指尖已经被这股邪风所伤,破裂开来,一片血肉模糊,十指连心,可谓是痛不堪言。 “巍哥!”张霏霏连忙查看情况,并配合汪文迪为之治疗。 好在这只算是轻伤,没多久便恢复了。 熊巍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严峻的形势,道,“太狠毒了,这人到底为何要这样对祝先生?” 那边的祝谦一波爆发,同时架开了开启结界抵御邪风的两人,脚底再次传来一阵震动,瞿星言落到汪文迪身边,道,“抓紧时间,必须要同时制住祝谦和冒充墓主的人,否则这三阴三阳就不算完全解开。” “我明白,”汪文迪望向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道,“那是通往另一边的路,机关和关键都在那边,我们必须兵分两路了。” 他才说完,邪风又起,逐渐汇聚成一个肉眼可见的人形来,还未等众人细看,这玩意儿便瞬间攻向了陈月歆的后背。 瞿星言射出双轮,这才将它拦了下来,它回过身来,周身炸开一道灵光,定定的站在那里。 它的确是个人的模样,周身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仙光,它脖子上戴着一圈铃铛,但是是中空的,没有作响的那个铃芯。 数了数,统共九个。 它将其中一个对准四人,便吹出数道与方才相同的邪风,撞在了汪文迪布下的结界上,不断地挤压、碰撞。 熊巍见它面无表情,不禁发问,道,“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瞿星言答道,“算是半个神。” 他惊道,“啊?!” 汪文迪也加大了灵力的注入,接过话茬解释道,“还记得雍和吗?咱们眼前这个算是雍和的双生,有雍和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它。” 据载:丰山有雍和,见则国有大恐,神耕父处之,常游清泠之渊,出入有光,见则其国为败。 “半神耕父,掌管丰山,与雍和共处,象征的,乃是……” “失败。” 汪文迪把视线移向那个洞口,其中的阴气并没有因为耕父的出现而减少,那里头仍是个存有未知危险的不祥之地。 见僵持不下,耕父又拿起了第二个空洞的铃铛,对准了众人,立时便有六道紫电自中射出,卷在邪风之中,遍布整个结界。 瞿星言射出双轮,赶忙接着问道,“你想好了没,那洞中阴气缭绕,此时又是夜晚,也属阴时,兵分两路,如何分?” 汪文迪应了一声,“嗯。” 随后提高了音调,道,“月歆!” “干嘛?!”陈月歆大声应话,手头正与祝谦打得火热。 “下来!”汪文迪道。 她‘嘁’了一声,但却很快扫出了一道紫炎,短暂的吸引了祝谦的火力,自己落了下来。 瞿星言与她擦肩而过,纵身一跃,金轮直击双刀。 另有汪文迪射出的双剑,限制了耕父的行动。 “你去……”汪文迪还没说完,就先对上了张霏霏期待的眼神,他无奈的笑了笑,道,“你和霏霏去另一边,这里交给我们。” 坤之地,为阴之地,女有坤德,女为阴也。 张霏霏欣然应下,道,“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陈月歆明白了他的意思,拉过张霏霏的手,自信道,“我也会以你为优先的。” 考虑到这两人没有什么辨别机关和方位的探墓手段,汪文迪放出一缕金光,拉成一条细丝,两端分别绕在了他与张霏霏的小拇指上,叮嘱道,“如果觉得情况有异,可以先与我沟通,一旦碰上处理不了的麻烦,就先撤。” “好,我知道了!”张霏霏点头道。 汪文迪又示意熊巍把两人带到了入口边,冲陈月歆安置道,“月歆,交给你了。” “本大人出马,一个顶八!”陈月歆笑答,瞥了一眼耕父,道,“你们就安心对付这两个家伙吧!” 两人也不耽搁,一同踏了进去。 下坠的时间不长,几乎可以说是不过短短一息之间,两人便落了地。 就好像是紧贴在一起的上下层一般,她们不是踏进了黑洞,只是下了一个台阶似的。 但抬头再往上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里头可见度远不如上面,又安静的诡异。 好在陈月歆天性旺火,靠在她身边总会有一种不自觉的温暖之感。 张霏霏挽着她的胳膊,两人小心的前进。 她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了一团用来照亮的火焰。 洞穴中的墙壁仿佛并不结实,不是那种爬满苔藓或结满蛛丝的厚实山壁,而是松软的土壁,时不时的还会掉落一些干燥的土壤下来,给人一种一推就倒的感觉。 没走多久,空间扩大,朝顶上望去已经扩高了足足四五层楼那么高,面前的道路上也出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森森白骨。 张霏霏不禁打了个寒颤,放眼望去,这一条路上,几乎铺满了白骨。 一阵阴风刮过,土渣子从头顶掉落下来。 这种诡异的感觉,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你意想不到的角度冲出来,直接要了你的命似的。 “怎么了霏霏?”陈月歆问道。 她发现张霏霏有点走不动步子了,但她知道,张霏霏好歹也是跟着他们见识过真正的血腥暴力场景的,眼前这景象,不足以吓到她才对。 张霏霏咽了口口水,虽然有些害怕,但语气里仍旧听得出她的镇定,道,“月歆,这些骨头,很奇怪。” 闻言,陈月歆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道,“哪里奇怪?这不就是普通的人骨吗?”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这里面的骨头。”张霏霏摇头,牢牢跟在她身后,道。 她站起身来,顺着火光看了过去。 蓦地,她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端倪,眯了眯眼,道,“原来如此。” 这些骨头的确都是人骨,应该是入侵者或盗墓贼闯入后留下的,奇怪的点唯有一处。 那就是没有头骨。 张霏霏道,“从骨头的数量来看,至少能拼出十数个人来,可是一颗头骨都没有,这太诡异了。” 总不可能这些人生来就没头吧? 她又问道,“月歆,要问文迪吗?” “这事儿的确奇怪,”陈月歆捏着下巴,道,“问问也好,保险一点……”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唰’的射了过来,。 陈月歆眼疾手快,拉着张霏霏灵活闪过。 哐!! 黑影落地,发出一声巨响。 陈月歆将火光照亮那处,只见那飞来的黑影竟是一把长约十米,宽有三四米的厚实大斧,斧刃反射着寒光,尖端已经戳进了地里,可谓是入木三分。 紧接着,又有两道黑光骤然飞了过来,对准了两人的脖子。 她立马化出流火扇,扇出两道火焰,抵消了黑光。 火焰散去之后,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两人跟前。 这人与那板斧同高,浑身上下都结着一块块参差不齐的暗红色痕迹,似是受害者们凝固的血迹,因此一靠近它,便能闻见一股冲天的腥臭味,它手里还拿着一块半高的盾牌,盾牌上雕刻着鬼脸,十分骇人。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提醒道,“月歆!它、它没有头!!” 闻言,陈月歆一瞧,果然如此。 这玩意儿脖子上方空空如也,而它的眼睛长在了双乳的位置,嘴巴长在了肚脐的位置,万分诡异。 但这特征非常之明显,两人皆认出了它的来历。 张霏霏道,“它不会就是神话传闻中的……刑天吧?” 据载: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长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第四百四十七章 斗刑天 神话故事中,刑天被砍掉了脑袋,心存怨恨,死后不能托生,便在双乳处化出双目,手中拿着一板斧与一鬼盾,其名‘干戚’。 陈月歆点了点头,道,“好像就是刑天。” “那……那关于它一直在找自己脑袋的传闻,不会也是真的吧?”张霏霏又道。 “不知道……”她话还没说完,身后的板斧便骤然被一股力量从土里抽出,再次劈砍过来,她摁下张霏霏的身子,俯蹲下去躲过这一击,又道,“不管是不是真的,我看它是真想砍了咱们的头。” 眼见板斧回到刑天手中,两人也立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陈月歆叮嘱道,“霏霏,我主攻,你保护自己。” “好!”张霏霏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警惕的盯着周围。 刑天挥舞着手中的板斧,迅猛的劈砍过来,气势汹汹,陈月歆仿佛能听见那些惨死在它斧头下的冤魂嚎叫,随时准备吞没一条全新的生命。 她避开锋芒,转手扇出无数或大或小的火团,攻向刑天。 对方从容不迫,将盾牌立在跟前,火焰扑在其上,竟是纹丝不动。 加上斧柄本就有七八米长,若是不先解决它的武器,恐怕很难接近它,更难击中它的命门。 后头的张霏霏正想提醒她这一点,却发现她已然绕开了斧头,没有继续莽撞的攻击。 “看来瞿先生还是教了月歆不少东西。”张霏霏如是点了点头,默然道。 起码是让她不再只知道无脑动手,会讲究战斗技巧了。 陈月歆利用斧头的笨重,灵巧的穿梭在它攻击的间隙中,缓慢却果断地接近了刑天的盾牌所在。 她把灵力凝结了十分在右手拳头上,一声怒吼猛地砸了下去。 嗵!! 巨响传来,灵力僵持之下,刑天也只是因这力量连带盾牌一起滑退了好几米,但盾牌上却依旧没有出现被毁坏的痕迹。 陈月歆迅速拉开距离,回身吐出一道紫炎,直冲盾牌而去。 刑天来不及闪避,只能继续依靠盾牌的支撑力,在这等强度的攻击之下,她才见上面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缝。 但已经够了,接下来只要攻击那个裂缝,这盾牌就会被击破。 她稳当落地,思考着下一步应该如何发动一击即中的攻击。 后头传来张霏霏的呼喊,道,“月歆!小心!” 一股危险感迅速逼近,她骤然反应过来,一跃而起,避开了从地底钻出来的利刺。 她松了口气,道,“谢了,霏霏!” 却见那利刺化作了黑气,瞬息之间便朝刑天汇聚而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再看它的盾牌,上面的缝隙已被修复的无影无踪了。 陈月歆心中暗骂了一句,巨斧陡然砍了过来。 她反手抬起流火扇,扇面与斧刃撞在一起,霎时间泄出巨大的彤色力量,包裹住她,形成一道缓冲与对抗的屏障。 “霏霏,”陈月歆架开巨斧,落到了张霏霏身边,问道,“盾牌修复时间太短了,如果不能一击将其打碎,攻击就没有意义,你要不问问阿迪,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破刑天的盾。” 张霏霏顺了顺她的后背,眼神明亮道,“不必,月歆,我有办法。” 她示意陈月歆附耳过去,随即轻声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你只需要……这样,就行了。” 陈月歆眯了眯眼,果断应下,道,“值得一试。” 说罢,她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化作一道耀眼的红光射了出去。 在与斧头的纠缠中,她直接跳到了斧柄与斧头相接之处。 又见她以指尖牵引紫炎,顺着斧柄浇了下去。 刑天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挥舞着大斧,想把她从斧柄上甩下来,一边口中吐出漫天黑气,即将把她吞噬。 陈月歆稳如泰山,端立不动,不断加大火焰灌注的力度,虽因黑气的阻挡,未能顺利的灼烧到它握着武器的手,但她的目的本就不在于它的手。 与黑气淹没她的同时,只听一声粗糙的响动从中传来。 斧柄的某处,被紫炎拉断了。 听见这声动静,陈月歆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连忙稳住下盘,汇聚灵力,猛然喝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开!!” 一道烈火扑出了黑气,并将黑气缠绕后吞噬。 她看准了断裂的那处,飞身上前,以掌为刃,狠狠劈了下去。 咔嚓!! 斧柄整个被折断了,陈月歆反应迅速,收了流火扇,双手拉住了斧头,爆喝一声,“啊——给爷死!!”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斧头给甩了出去。 哐镗!! 正直接砸中了刑天的盾牌。 加上陈月歆的紫炎,它的盾牌难以支撑,最后从中间直接断成了两边。 她落地,欢快的与张霏霏击了个掌,兴奋道,“霏霏,还是你聪明!” “以矛破盾,就是这个理儿了,不过还是月歆你厉害,咱们才能成功。”张霏霏莞尔一笑,也不居功,又提醒道,“既然它没武器了,还是快些解决它吧,还有机关等着咱们破解呢!” 陈月歆微微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对。” 说罢,她跳到了被自己盾牌压住的刑天身边,双手托起,凝聚出一颗巨大的火球。 火球成型,她便毫不犹豫的丢了下去。 轰!! 伴随着刑天的哀嚎,两人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忽然,一道破空的声音高调传来,只见周围的白骨纷纷颤动起来,并且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所调动,统统攻向了陈月歆和张霏霏。 白骨将两人分别围了起来,从骨头中生出无数尖刺,齐齐落下。 与此同时,地下再次渗出令人胆寒的庞大黑气,一点点的把刑天身上的火焰蚕食殆尽,而后汇入了刑天的身体,甚至挪开了压在它身上的盾牌,让它在短暂的时间后,便能重新完好无损的站起来。 陈月歆周身炸开火光,消熔了攻来的白骨,随后赶忙冲向了在困境之中的张霏霏。 不等她支援到达,刑天却率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一拳砸了下来。 她只得抬手相抗,大叫道,“霏霏!” 张霏霏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选出了应对的方法,极速默念道,“……此间土地,神之最灵,为吾关奏,移山留停!” 手印一结,她专注凝力,脚底瞬间涌出一道直径约有一米粗的土柱,把她托举出了白骨围歼的范围。 那些带着尖刺的白骨扑在土里,失去了威力。 逃过一劫,她和陈月歆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刑天再次活过来,俨然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这样不管杀它几次,它如果一直能够复活,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肯定是两人会被耗死。 陈月歆架开刑天,可对方不依,在自己后撤时便吐出黑气纠缠上来,等她驱散黑气,面对的又是刑天的拳头。 她只得趁隙给了张霏霏一个眼神。 张霏霏会意,立马摸索到了小拇指上隐藏的金丝,凝神屏息,将自己的意识通过这玩意儿借助汪文迪的力量传递出去。 她道,“文迪,我们在此处遇见了刑天,月歆与之缠斗,但它能复活,我们该怎么办?” 汪文迪镇定的声音很快出现在她脑海里,问道,“你仔细说说,怎么个复活法?” 张霏霏将刑天重新站起来的过程概论了一遍,接着道,“如何?有什么头绪吗?” 这情况与此前他们遇见六首蛟时极为相似,稍加思索,那边就传来了回应。 “洞中有一处操控刑天之物……” 他的话还没被张霏霏听完,就有一道黑气凝结成弯刀模样,迅速且准确的切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金丝被割断了,汪文迪的声音倏忽消失。 糟了!! 紧接着,又是三道如是的弯刀直朝她射了过来。 张霏霏闪身避开,一边提高了音调冲陈月歆道,“月歆,联系文迪的金丝被切断了,他只说这洞里有操纵刑天的东西,但还没说出解决办法!” 陈月歆一脚踢在刑天的后背,只见它踉跄之时又顺手抄起了地上的斧头砸了过来,她不得不收回下一招,暂且闪避。 听闻张霏霏所说,她的脑子也快速的转动起来。 “霏霏,我拖住刑天,你去找操控刑天的机关,应该就在此洞深处!只要破坏机关就行了!” 若放在以前,她断然不敢让张霏霏去冒这个险,但从张霏霏方才应对危机的反应速度和实力上来看,她忽然觉得张霏霏愈发强大可靠了,不应该再把她当做一个需要保护的人来看待了。 她觉得应该尝试着相信张霏霏。 张霏霏欣然应下,道,“我明白了月歆!” 她感谢一切信任,也珍惜一切信任,所以在治病救人的时候,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得到了病人以及病人家属的信任,这是她施行医术的莫大动力。 如今也一样,她很开心汪文迪能果断地给她这个机会,也很开心陈月歆做出了同样的决定,她不会辜负这份信任的。 一定不会。 她随手以灵力凝结出一把匕首作为武器,破开黑雾,离开了正面战场。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与我永眠 洞穴的深处更黑。 张霏霏不得不以力量附着于匕首之上,才能勉强看清前方不过两米远的位置,其余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就像打游戏开了战争迷雾似的。 她挪了挪身形,靠近了一边的墙壁,顺着墙壁与脚底下的路往前走去,眼下她只有一个人,已经顾不上考虑岔路了,只能沿着这条路,走到哪算哪儿了。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脚下的泥土地突然变得生硬结实起来,墙壁也变得冰冷坚硬,她将匕首在面前晃了晃,见脚底踩着的从泥土地变成了砖地,山壁也被石砖所覆盖。 这里不似过道处的黑暗,反而能在昏暗中看清一点点东西。 喀嚓。 一声突兀的响声骤然闯入了她的耳内。 但这像金属关节摩擦的响声时间着实太短,她无法准确的听声辩位,只能提高自己的警惕。 喀嚓。 又是一声,虽然仍旧短暂,不过在张霏霏的警惕之下,她还是能够发现这一声和前面那一声确实不是来自于同一个方向。 她抿了抿嘴,现在可不是节约气力的时候了。 嘴中念咒,匕首上的灵光消失,另一手中应声出现了一个火把。 离自己不过五米的地方,有一方凸起的平台,上面什么都没有放置。 再往旁边一看,不远处有一副手执长枪的盔甲,与之相对的另一边也有一副。 喀嚓。 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张霏霏不仅是听见了,她还看得清清楚楚。 发出这动静的就是这两副僵硬的盔甲。 一左一右,机械而缓慢的抬起了腿,从原本站着的地方向她所在之处移动。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她回头一望,背后落下了一堵厚实的墙壁,把眼前唯一的出入口封的死死地。 而就在她回头的这一瞬间,那两副盔甲的行动猛地迅捷了起来,抄起手中长枪,尖端直指张霏霏,急速攻来。 她察觉危险,连忙挥动手中的匕首,虽趁机拉开了距离,但方反应的时间太短,再加上短兵面对长枪的劣势,她的小臂还是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作为医者,她很清楚,这点伤口不算什么,立刻扯破了自己的打底衣,揪下一条棉布条裹在了伤口上,三下五除二的便扎紧了结,处理好了。 张霏霏将火把戳在地里,手中的匕首换成了长剑,陷入以一敌二的战境。 火焰燃烧的旺盛程度从某个方面映照了她的灵力消耗状况,这也是为什么她要留下这个火把的原因。 在最初的练习中,汪文迪就和她说过,她最擅长的是土,其次是水,最差的就是火,若一开始她就用火来照亮前路,消耗太大,她承担不了。 两副盔甲中空空如也,但动作迅速的与久经沙场的将士无异,一枪刺来,另一个便同时找机会刺向另一处,长剑比匕首明显更好应对这种状况。 她抵住后脚,横置剑身,挑开了对方的攻击,稳当落地。 盔甲稳住身形,一前一后的射出了手里的长枪,张霏霏此次主动出击,一面劈开了一位的长枪,转而便跃身而起,一条腿踏中了另一条长枪,顺势刺向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盔甲脸上。 所幸身侧的盔甲一个闪身,偷袭她的腰腹部,她半空中收了力,两条腿凌空分别踢在了两副盔甲的头上。 火光摇曳,此时的张霏霏还未流露出吃力的神情。 其中一副盔甲想要去捡起跌落在地上的长枪,她却不给它这个机会,反手挥剑割开另一副盔甲后果断的借力转身,在它捡到长枪之前,长剑就扎在了它的手臂上。 她俯身捡起长枪,纵身跃起,长枪的尖端直指这盔甲的脖颈。 但不料下一秒,手里的长枪便化作了粉末飘散而去。 张霏霏这招扑了个空,后翻落地,再度拉开了距离,却见那盔甲的手中再一次凝出了长枪攻来。 她微微喘了口气,算准实际,一个用力甩出了手里的长剑,与之相较,紧接着一个跃身,借着灵巧的身体直接到了它的身后,回身接剑,一剑便贯穿了这副盔甲。 两副盔甲尽皆倒地。 张霏霏落到火把旁边,还没等她把火把捡起来,自两副盔甲中又传来了沙沙的摩擦声。 盔甲骤然解体,化作了许多黑色的小虫子,纷纷朝她涌了过来。 这虫子长得十分恶心,光是足肢便似有十数对之多,但又不是武功,它们的脑袋部分长着一只黑不隆冬的眼睛,眼睛下面就是两颗尖牙。 从未见过的物种,哪怕无毒也要先做有毒论之。 她看了一眼稍弱的火光,呼了一口气,立即念道,“……神火四方,五名神降,缚鬼驱邪,无有不着!” 这一下她便用了自己一半多的气力,才算召唤出一道有些势头的火焰,朝虫子们猛扑了过去。 火焰对付虫子的效果自然不用多说,数量有限的虫子被消灭在火光中,地上的火把气势也去了大半。 张霏霏额边滑落几滴汗水,将地上的火把收回,继续往前走去。 她走到了那一方什么都没放的高台面前,低头一看,只见中央有一部分是浓重的黑色,边缘处则是一些晦涩难懂的花纹。 “这是什么?” 她自顾自的说着,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了看这团有一定范围的黑色。 原来,这是焦色,有什么曾经在这一块被烧过,所以在台子上留下了这般的痕迹。 张霏霏站起身来,打算四处找找出路。 一道空灵的声音忽然传来—— “小姑娘……” 她环视四周,拧着眉头道,“谁?!” “既然来了,不如与我一同永眠吧。”那声音如是道,这语气里有一丝轻佻和一丝难以言明的暧昧,让人觉得浪漫不足,轻浮有余。 张霏霏跳下了高台,仔细的感觉着周围的动静,但她仍旧找不到一个清楚的源头,继续周旋道,“你是何人?何必藏头露尾?” “这么多年了,终于等来了个小姑娘,”男声戏谑道,“还是个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大美人,看来老天待我不薄啊!” 见对方并没有露面的意思,张霏霏也不再与他废话,省得浪费体力,兀自朝另外的方向走了过去,当务之急是要找找有没有别的路。 能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淡定,她的心理素质显然很强。 一阵阴风缠绕在她周围,再次带来了那个声音,道,“小美人,别这么冷淡嘛,你再往前走走,不就见到我了?” 张霏霏心中微动,不露声色的顺着这道阴风走了过去。 果然,没走几步,就在一个山壁中的凹槽里找到了一副棺材。 她将手里的火把靠近了几分,这是一副玉棺,上面流纹细腻,一看就是个奢侈品,一对比祝谦的纸棺材,她眼里当即划过一丝了然。 歘!! 毫无预兆的,自玉棺底下伸出无数藤蔓! 张霏霏一惊,连忙闪躲,扔出手里的火把,借其再使出了一道烈焰,这才堪堪摆脱这招,直到拉出安全的距离,她才停下了步子。 男人道,“啧啧,小美人,跑什么?” “难不成要我亲自来抓你?” 她手中依旧化出一把灵活且易于防身的匕首,紧紧握着,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做回答。 狂风顿起,洞穴内瞬间飞沙走石。 黑色的雾气汇聚在那高台上,逐渐能够看清里面的人形来。 这人拍了拍自己的锦衣,似乎十分讲究自己的衣着打扮,整理了一番仪容仪表,才望向防备的张霏霏,笑道,“小美人,反正你也出不去了,与我永眠,也不吃亏。” 仔细一瞧,他长得倒是文质彬彬,一派温文尔雅的气质,只是身上披金带银、满是名贵之物,总觉得冲垮了书卷气,多了几分俗气。 张霏霏硬气答话,道,“哼,谁要在这种鬼地方跟你永眠?” “哦?那我只好来硬的了。”男人不气不恼,依旧笑道。 她刚要反驳,却陡然发现,不过说话之间,她的身体便动不了了! 低头望去,藤蔓不知何时爬上了她的身体,束缚住了她的双脚脚腕以及腰肢,就连手腕也是一样,她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飘然而来,到了她面前,离她的距离不过半米。 他以一种目的性很明确的眼神上下打量张霏霏,砸了咂嘴道,“小美人,若我能在阳间与你相遇,一定将你画下来,你实在是太美了,我想也唯有我的画技能描述你的美貌了。” 画? 她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不会是子、子季暑吧?!” “哈哈,想不到我在后世竟也如此出名?”他得意的大笑了一阵,随后又道,“你也学习过我的画作吧?如何,不妨评价一番,我可以让你少受些折磨。” 张霏霏直勾勾的盯着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自负与扭曲的欲望。 她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你真想知道?” “但说无妨,毕竟我的画作多少也是远近闻名的!”他一摆衣袖,装腔作势道。 张霏霏冷了脸色,平静道,“不及韦公九牛一毛。”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只剩头颅 “你!!”子季暑被她噎住,一怒之下收紧了她腰间的藤蔓,使得她发出一声痛呼,他又阴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的画作难道不是天下闻名?” “实话告诉你,”她强忍着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的痛楚,依旧顶着枪口答道,“你的知名度远不如你夫人!” 提及‘夫人’二字,他短暂的愣了一下,像是在脑海中寻找有关于这个称谓的信息。 张霏霏喘了口气,接着道,“若不是为了了解商懿女士,你以为我们会知道你?” 直到她如此说了,子季暑眼中才闪过一丝晦暗,随后整张脸上的表情都垮了下来,他在她跟前来回踱步,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最后他才沉吟开口,道,“我与她到了也是夫妻之名,夫妻相辅相成,有她就有我,有我才有她,若没有我的画作,她的绣品就会少了一半以上的灵感,何以世人从不承认我的功劳?” 没等张霏霏回话,他又自言自语道,“商懿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他陡然望向她,目光刹那变得凶狠且冰冷,道,“我改主意了,我现在就要送你去见阎王爷,将你永远的埋葬在这里,变成与那些无名之辈一样的枯骨!” 子季暑说罢,随手折下一根藤蔓生出来的枝条,在他手里化作一根尖利的倒刺,径直对准了张霏霏的喉咙。 此时致命的尖刺离她的要害只有零点一厘米。 张霏霏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浑身上下连脚趾头都在想办法。 “害怕吧,恐惧吧,”子季暑抬手,道,“死亡是最让人恐慌的事情!” 她在心中迅速默念移山动土之咒,就在他即将落下手的那一瞬间,一道土做的屏障陡然从地底冲了出来,横在两人中间,打断了子季暑的进攻。 张霏霏立刻迅速的又使了燃火之力,烧断了缠绕住自己的藤蔓,短暂的获得了自有,但同时也要面对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 她本就不擅长用火,这样接连三次,她消耗完的灵力短时间内很难恢复一二,而她也还没有找到此处的生路,或者是对抗子季暑的办法。 除了逃跑。 被这招式一惊的子季暑反应过来后更加恼羞成怒,他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拿捏了? 原本灵体状的他身上蒸腾出一层黑气,脚底下也有了实形,一个箭步就追上了仓皇逃窜的张霏霏。 铿! 她手里的短刀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两方兵器相接,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但子季暑明显占了上风,不断地把张霏霏往下压去。 迫不得已,她只能采取言语攻击,骂道,“你这个自私的男人……商懿女士是我们华夏子孙的绣圣……是我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瑰宝,怎么可能是你一个人的所有物?!” “你知道什么?!”子季暑怒目圆睁,道,“她就是我一个人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如此算计祝谦先生?”张霏霏咬着牙,腰已经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道,“此处可是他的墓穴……!” 子季暑打断了她的画,道,“哼哼?他的墓穴?” “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之辈,怎配安葬在懿儿身侧?!他抢了我的懿儿,我就是要让他受死魂锁之刑,永世不得超脱!” 这是典型的我不好过,大家都别好过的例子了。 张霏霏怒道,“你以自己的灵魂献祭,为的就是困住祝先生的灵魂?!那商女士呢?她不无辜吗?她为何要被牵扯进来,也不得托生轮回?!” 子季暑不再与她废话,加大了手上的气力,骂道,“黄毛小儿!!你懂什么!!” 她顺势下蹲,一个漂亮的扫腿,趁他气力松懈,得以架开他手中的武器,拉开了一些距离。 逃是逃不掉了,这里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张霏霏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燃烧精血化为能量,操纵土块朝子季暑砸了过去。 说到死,其实她倒不是很怕。 她见惯了生老病死,对于死亡,她离的很近。 想清楚之后,她发觉自己怕的是孤独的死去,只要死前能与意中人在一起,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汪文迪的面庞,让她更加专注于眼前的战局,哪怕多一分胜算也是好的。 子季暑似乎没想到她还能使出后招,比之方才略显得有些防备不足,最后干脆挥舞着手里的尖刺乱劈乱砍,毫无章法可言。 张霏霏一个躲避,在地上打了个滚便到了之前的两副盔甲边,她果断捡起那会在自己手里化成粉末的长枪,迅速地朝他面前一扬,短暂的扰了他的视线,随即提腿一脚,正中他的侧脸,将他踹了出去。 他爬起身来,身上仍是一尘未染,眼神更加凌厉起来,一个极快的闪身便攻了过来,看来是不打算再轻敌了。 她站定身形,皱了皱眉,反应迅速地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没等出招,却率先发现他的指缝中竟然多出来了几枚黑刺,张霏霏一个用力,先将暗器打落在地。 这还不止,他宽大的袖袍中落出一把精致的短剑,立刻刺了过来。 张霏霏不得已撤开身子,以手中的匕首架开了飞来的短剑。 两人双双弹开,子季暑无有停歇,周围的藤蔓同时活动起来,她须臾之间错开身形,不断闪避,又避开了他的尖刺。 不料他还有后招,一声冷笑,借助脚底地藤蔓轻松的绕到了她的上方,瞄准了她握着匕首的手,霍然刺了下去。 见她想躲,右手便凝力朝她右肩刺去,两招相逼,逼得她只得撤手,肩上却要挨这重重的一下。 伤处的衣服沿着子季暑出招的轨迹裂开,肉裂伤骨,模糊一片。 “嘶——”张霏霏压抑着痛呼,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这伤口在现在能处理的范围之外,她除了能勉强让血流的慢一些,别无他法。 见她受伤,子季暑自然得意,嘲讽道,“没有实力,还同我叫板?” “年轻人,怕是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张霏霏眯了眯眼睛,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步伐,因为周围虎视眈眈的藤蔓,只要她一停下,就会立马纠缠上来。 她转守为攻,打算殊死一搏,淡漠道,“还没完呢。” 子季暑顺势半蹲,一掌直逼她腹部,她收招一跃稳当的落在他身后朝他侧臂砍去,他一偏身,直接将张霏霏手里的匕首挑开,转手向她左肩打去。 她不得已用左手小臂挡招,脸上的表情却是淡定从容。 两人竟不约而同纷纷跃起,却见寒光一闪,再落地时子季暑却是制住了张霏霏,手中的利刺再度抵在了她喉头前。 藤蔓立刻把她捆了起来,见她无处可逃,又无武器,又是一副灵力耗尽的样子,他张扬的笑了一阵,道,“去死吧!” 没有任何迟疑,尖刺利落袭来! 噗呲!! 在尖刺刺破她皮肤的一瞬间,一道寒光闪过,落在子季暑身后的、方才被他从张霏霏手中打落的匕首却是倏忽急速射来,狠狠地从背后扎进了他的心口。 仔细一看,她的食指与中指指尖涌出一丝灵力,正连在匕首上头。 她刚刚是故意被打掉武器的。 霎时间,藤蔓也失去了束缚力,张霏霏顺势脱身,拉开了距离,大口的喘着气。 她脸色苍白,显然已经消耗过度,若再斗下去,她必死无疑。 就在她以为自己胜利了的时候,子季暑忽然发出了极其阴森的笑声。 咣当。 匕首被从他的身体中挤了出去,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整个如同烂泥一般瘫软起来,最后散落成了一堆骨架。 定睛一看,只剩头颅。 这场面别提有多诡异了。 藤蔓也再度活泛过来,子季暑的头疯狂的大叫着,“你竟将我逼到这个地步!哈哈哈哈!我要让你用最痛苦的方法死去!!” 不行了,她没招了。 张霏霏靠墙瘫了下去,好像就到此为止了。 “振作一点!霏霏!!” 这道声音打破了死亡的寂静,连带着整个洞穴都开始颤动起来。 随后只闻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那道堵住出入口的墙壁被瞬间击破! 一道灼眼的紫炎卷了进来,烧尽了附着在山壁上的所有藤蔓,滚滚浓烟中,迅捷的身影刹那就挡在了张霏霏面前,反手一扇,就撂开了子季暑略显单薄的头颅。 “月歆……”张霏霏虚弱的喊了一句,语气里还有一丝动容。 “千万别放弃啊,霏霏!我们大家都在!”陈月歆朝她伸出手,和上一次救她的时候一样,这掌心还是那般的滚烫、可靠。 张霏霏心中被濒死笼罩的阴霾瞬息一扫而空,她借力站起身来,依附在陈月歆身边,就连伤口也感觉不那么痛了。 子季暑显然是没想到陈月歆竟然支援了过来,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大喝一声,道,“守墓刑天何在?!” 紧接着,只见他瞳仁中的黑色扩散至了整个眼睛,随后突然朝洞外飞了出去。 第四百五十章 破三阴 “想跑?!”陈月歆本欲追上,但身上的重量让她停住了步子。 张霏霏连忙道,“月歆,你去追他吧,机关就在他身上!我没有大碍……” 她轻声打断道,“别担心,阿迪就在外头,他正是为此事来的。” “文迪?文迪也来了?”张霏霏惊讶道,“可……可我记得瞿先生说此处是女坤之地……” “害,阿迪你还不清楚吗?”陈月歆扶着她,解释道,“你与他之间的那条金丝断了之后,他便把上方交给了瞿星言和阿巍,自己下来了,见到我时,便让我来救你,他正在与刑天交手。” “对了,霏霏,你在这里可找到了棺材?” 也是,无论此地何种艰险,只要考虑到她有危险,汪文迪是一定会来的,一定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这一点和她一样,他们双方心里都清楚得很。 张霏霏不再追究,答道,“找到了,就在那头,怎么了?” 她将洞中发生的一切同陈月歆复述了一遍。 两人一同朝棺材的方向走去,陈月歆说明道,“这也是阿迪所说,若关键在此处,定然会有那个用来颠倒主次的棺材,他要我们离开前,毁了这个棺材。” 毁去棺材也是破解机关的重要一环,便是相当于毁去了这个机关中子季暑墓主的身份。 “原来如此。”张霏霏点了点头道。 却说另一边。 这子季暑的头颅飞了出去,并不是去别处,正是飞到了与汪文迪交战的刑天所在的地方。 他到战场的时候,便看见汪文迪一剑将刑天斩成了两段。 只是上涌的黑气缓慢的缝合了它,又一次使他恢复了原状。 刑天站起来的同时,子季暑的头颅便接了上去。 一个人,两张脸,加上那头颅的大小本不称刑天的身体,显得又可笑又诡异。 但在头颅的加持下,刑天周身都多了一层黑雾,甚至连他的武器也重新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他手中。 “终于有点样子了,”汪文迪冷笑道,“不然我还以为我在这儿切水果呢。” “小子,你现在口出狂言,一会儿有你好受的!”子季暑的声音粗犷了不少,怒道,“进到这里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能从这出去的人更是不存在!” “哦?是吗?”他不以为意,剑在他手中转了个圈,画出一道好看而短暂的光晕,他接着道,“你为非作歹的日子,也到头了。” 子季暑道,“为非作歹?!哈哈哈哈!祝谦才是歹人!” 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随后便驾驭着刑天庞大的身体冲了过来。 挥出斧头,每踏出一步,脚底便有黑气涌入地下,形成无数尖刺炸开地面,同样急速袭来。 汪文迪双指并拢嘴前,灵力澎湃,庞然大山落下,制止了地下的动静,随后纵身一跃,剑锋直迎斧头而去,不见丝毫的胆怯。 双方立时缠斗在一起,剑与斧相撞,不断地发出尖锐的声音。 但在数次攻击之后,便能发现,汪文迪的宝剑丝毫未损,倒是刑天的斧头上出现了被剑劈砍出的裂缝。 剑尖凝出紫电,他迎着裂缝撞了过去。 瞬息之间,周围狂风大作,原本刑天手上的那方盾牌忽然发力,上头的鬼脸张开了血盆大口,把一切都往里拉去。 汪文迪连同宝剑一起被这骤起的力量拉了过去,回过神来时离那深渊只有几米远了。 他面色微沉,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猛地,他将手里的一把剑射了出去,对准了盾牌上大张开的嘴。 金光四溢,几乎要填满这黑色的无底洞,趁此机会,他另一手便立刻转了方向,一剑刺向刑天的肚脐上方。 巨斧陡然劈了过来,似乎想要在剑中之前挡下他的攻击。 汪文迪背后金光暴起,金光之中化出无数的剑影,纷纷扑向了巨斧。 在这般如暴雨一般的攻势之下,巨斧根本抵挡不住,只能由得他一剑刺进了自己的身躯。 刑天怒吼一声,向后倒去。 但不知为何,占据它头颅位置的子季暑脸色一变,陡然更加痛苦的呼喊起来,“唔……呃啊!!” “你们……你们竟敢……烧了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黑气便从脖颈处溢出,随后包裹住了他的头颅,将整颗脑袋都拉进了刑天的躯体之中。 这场面稍显血腥暴力,刑天很快稳住了身形,仿佛在回味似的,发出一声嫌弃的嗟叹,跟着喃喃道,“……不对……这不是我的头……” 它双乳上的眼睛转而将视线对准了汪文迪,重复道,“头……头……” 斧头随之而动,再度挥舞而来。 很明显,它这一次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即便那斧头已经遍体鳞伤,仍然叫人不敢低估了这股力量。 汪文迪从盾牌里收回宝剑,双手同时挥出,一道迅猛的剑气凛然撞了上去。 铿!! 斧头沿着裂隙平整的折成了两半,刑天完全不为所动,又双手抵住盾牌,依旧保持着那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盾牌上鬼还是张着嘴,巨大的吸力仍在持续。 汪文迪举起双剑,被从原地抽了过去。 他是想直接刺穿这面盾牌。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刑天突然将盾牌插进地里,庞大的身躯闪到了一侧,趁他来不及撤手回身,便双手扣在了一起,重重砸了下来,要将汪文迪连同自己的盾牌一起砸成渣子。 轰!! 拳头倏然落下,整个洞穴都为之一颤。 下一秒,刑天的手臂微抖起来。 它察觉了底下一股对抗的力量,再看时,汪文迪周身有一层金光结界,他硬是从刑天的拳头底下张开了这结界,并且硬撑着这股力量站了起来。 他双剑抵着刑天的拳头,旁边的盾牌已经碎成了渣渣。 “不愧是上古战神……”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如今刑天使出来的本事才像是真正的它。 待到扩开一个足够的大小,他便化作一道金光,快速的脱了身。 落地之后,他很快发现,洞穴的颤动并未停止,顶上落下了不少碎石,感觉此处随时将要坍塌。 “文迪!!” 张霏霏的声音从深处传来,陈月歆正背着她,朝这边赶来。 三人汇合,她又继续道,“文迪,我没事,按你所说的,我和月歆烧了里头的棺材,你怎么样?” “这里的机关已破,门已开了,你们先走,去和阿瞿阿巍碰头,我解决完这家伙就出来。”他点头答道。 陈月歆惊疑道,“这家伙怎么还没死?” “它已是强弩之末了,具体的等咱们出去了再说,”汪文迪简短道,“走。” 张霏霏应道,“好,你自己小心,我们走了。” 他与她对视一眼,答应下来。 两人原路返回,跳到上一层时,祝谦已恢复了原本温文的样子,只是看上去状态很差,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 瞿星言和熊巍正在照看他。 “小姐!”熊巍冲跳出来的两人招了招手,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 陈月歆把张霏霏放了下来,冲一边的瞿星言问道,“这人怎么样?” 瞿星言面无表情,答道,“他的灵魂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加了三重诅咒,现在诅咒虽然解了,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想了想,给出了比较具体的时间,道,“最多两个小时,他将魂飞魄散。” “这么快?!”陈月歆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怎么会这样……” “先别说这个了,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先出去!”瞿星言道。 他说完,便念了道咒语,使祝谦能够依附在熊巍背上,又冲陈月歆点头,她则再次扶住了张霏霏,五人一同离开了第三阴地。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外面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祝谦笑了笑,费劲的开口道,“我本早是已死之人,没想到临了了,还要给诸位添这般麻烦……只是,未能再见蕤宾一面,实乃憾事啊……” 提到这个,陈月歆立马将视线移向了瞿星言。 他沉声道,“墓门已开,但里面的构造还不清楚,而且汪文迪还没出来。” 她摊开手,道,“我只是想问,不能带上他吗?” 祝谦这时才反应过来,追问道,“你们要去蕤宾的……?这是为何?” “实不相瞒,”张霏霏将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但没有说商懿的嘱托,笑道,“文迪要去解开双目的诅咒。” “原来是这样,此前的确是我误会你们了,”他再一次赔礼,又问道,“这么说来,蕤宾的灵魂也未往生,仍徘徊不去?”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这一切,只有等去了才能清楚了。” 祝谦握着拳头,请求道,“请务必带我一同……” 他还没说完,就被瞿星言打断,道,“墓中构造几何我们不得而知,也就不清楚要花多长时间到达主墓室,若还带你前去,风险太大了。” 而且阴魂属阴,一同进墓,会增加许多原本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没有祝谦,他们完全可以今晚仅仅去探路,明晚再做更加具体的打算。 第四百五十一章 盆 陈月歆嘟囔道,“能有什么风险啊?本来就是商懿那家伙让我们去的,难不成还故意搞些机关为难我们?” 熊巍挠了挠头,跟着道,“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带上祝先生。” “巍哥……?”张霏霏微微有些惊讶,看来熊巍对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是深信不疑的,并且急于要求证,他想证明他心中的那些想法是正确的。 与爱情有关的想法,与朱夏有关的想法。 瞿星言并未回答,只是道,“等汪文迪出来再说吧。” 众人的视线又投向了入口,不知里面的情形如何。 陈月歆转而继续问道,“耕父神呢?” “它败了,”瞿星言答道,“它虽持有九钟,但经雍和一战,我们身上已没有它可以利用的弱点。” 她好奇道,“九钟又是什么?” 他道,“就是它脖子上挂的九个空铃铛,也是它的灵器。” 九钟,头七个中可以使出七种迥然各异的法术,例如第一个吹出烈风,第二个射出紫电,这些法术强度虽强,但只需要专注应对,以法破法,也没有什么难的,真正难对付的是最后两个铃铛。 双铃配合,使的是操纵人心的幻术,能让人以为自己陷入死亡逼近的境地中。 汪文迪走后,它将目标对准了熊巍。 但让它没想到的是,熊巍这家伙根本就不怕死。 “哈哈哈,”听完他的概述,陈月歆笑了起来,道,“没想到莽也是个优点啊!”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冷漠道,“说起莽,阿巍可不如你。” “嗯?”她狐疑的盯着他,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他不想与她争辩,正巧,面前不远处的土地中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整个地面似乎都往下陷了一分,入口处的地面更是浑然坍塌下去,从远处看,便似形成了一个‘v’字。 金光渗出地面,片刻之后,汪文迪推开土块,从里头跳了出来。 “文迪!”张霏霏朝他招了招手,笑道。 他快步走到众人身边,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伙伴们,最后将视线移到了祝谦身上,上下扫了两眼,问瞿星言道,“情况这么糟?” 虽是在问瞿星言,但他的手却牢牢的扣着张霏霏的,一边也在平复她的伤势。 瞿星言点了点头,接着道,“机关全破,隐门已显,什么时候出发?” 闻言,祝谦立马抢过了话茬,略显着急道,“咳咳……!请、请务必带我一同……一同前往蕤宾……” 他的语气中更多的是诚恳的祈求,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就算这些人不带他去,他也无可奈何,他能做的只有求。 “汪哥,带祝先生一起去吧!”熊巍上前一步道,眼里也尽是真诚。 汪文迪挑了挑眉,众人都在等他的决定。 他大手一挥,径直展开冥界众生相,大方道,“带你去可以,你得在里头乖乖呆着,无论你最后见没见到商懿,就算是见到了,也必须先让我把我的事情了了。” 祝谦面露喜色,迫不及待的窜进了冥界众生相里,道,“感激不尽!” 张霏霏和熊巍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原本汪文迪想安置他俩回云芝雪宦休息的,但他们坚持要跟去,这想法也就只好作罢。 商懿墓的门就开在君山中,便是此前祝谦的刀曾经飞去的那地附近。 瞿星言正作法显门,几人都在一旁等着。 “此行不本就是商懿邀你赴约的吗?”陈月歆依旧对这问题不解,再一次问汪文迪道,“既然是墓主相邀,墓里的一切都是她所掌控,你们为什么还一个个的都说不明构造、危险十分?她应该让咱们一路畅行无阻,直至主墓室啊!” “商懿是个瞎子。”汪文迪冷声道。 “瞎子还那么敏捷?”她回想起商懿与他们交手时的动作,又问道。 闻他叹气,张霏霏接过了话茬,解释道,“她此前依靠的是文迪的视力,不久前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即便是灵体,也仍然是瞎的。” 汪文迪简短道,“不排除她也受到了某种术法的影响。” 此时瞿星言已收了神通,走上前来,补充道,“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墓,此乃合葬之墓,墓主一体,却有两人,加上她是个瞎子,很有可能她和祝谦一样,对自己墓中有几何事物,一概不知。” 汪文迪点了点头,道,“门呢?” 瞿星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缕淡光,道,“已经显形了。” 他下令道,“走。” 几人依旧按照之前下墓时的礼数,敬了鬼神后排成竖列,经由这道光,引入了未知之境。 汪文迪带头,身后紧紧跟着张霏霏和熊巍,断后的则是陈月歆与瞿星言。 与之前进过的墓不同,他们眼前的视界非常之宽阔,而且清晰,光线既不刺眼,也不昏暗,恰到好处可以看清周围的东西。 按理来说,墓中是不会有这样的光线的。 一旦有,就说明一定有什么散发着光的光源存在。 进去之后,因为空间大小的允许,几人立刻变换了队形,抱团几乎是处在一横排,如是前进。 走了大约只有五分钟,那能够被称为‘光源’的东西就毫不遮掩的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里像是一方会客厅,地砖铺的干干净净,除了阵阵袭来的阴风之外,看上去真的就仿佛是一间再简单不过的大厅罢了。 而在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 这东西看上去像个盆,又像个鼎,通体都是金的,叫人觉得华贵非常,很是奢侈绮丽。 在胖胖的盆面上,有一浮雕出来的金色字眼—— ‘宝’。 张霏霏轻松的辨认出这繁体字来,惊讶出声,道,“……宝?” 熊巍也睁大了眼睛,道,“不会是聚宝盆吧?” “聚宝盆?墓里还有这么好的东西?”陈月歆有些不信,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 “哎……”汪文迪叮嘱的话还没讲完,她的步子已经迈了出去,他只得提高了音调,道,“记住了,看可以,不要随便碰!更不能拿!” 陈月歆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本大人对这些东西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走到那个盆前,才发现这个盆竟然比她还高! 明明刚刚在远处看的时候,这盆还只有寻常洗脸盆大小啊! 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丝毫未变,她不服气,凝力一跃,到了半空,从空中望去。 宝盆中连根头发丝儿都找不着,什么也没有。 看着她一顿操作,后头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问道,“月歆!怎么样?” 陈月歆落回地上,答道,“这里头什么也没有啊!” “那看来就不是聚宝盆了。”熊巍自言自语道。 汪文迪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随后示意众人跟上。 等到了宝盆跟前,他们出现了与陈月歆一样的状况。 这个盆莫名其妙就大了起来!! 熊巍也揉了揉眼睛,道,“不是吧?这盆有这么高?!” 众人中个子最高的就是他了,宝盆的高度也远在他的高度之上。 汪文迪环视四周,道,“的确是盆变高变大了,而不是我们变小了。” 周围的景象没有任何改变,即便会有远近的视线差,可他们方才站的位置离这个宝盆不过数米,不至于出现这么大的差距。 所以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盆变大了。 瞿星言会意,立刻退后了相同的距离。 再度看来,宝盆还是只有洗脸盆那么大,站在宝盆前的众人完完全全的高出了这个盆,但当他再次走到众人身边的时候,这个宝盆就是高出了他们的高度。 他冲汪文迪点了点头,证明了这个结论。 “是不是聚宝盆,还是要试了才知道。”汪文迪纵身跃起,随手变了颗金珠子丢了进去。 下一秒,金光大作! 极短的金光消散之后,再看盆中,出现了数以千计的金珠! 他盯了一会儿,但没有拿其中的金珠,稳当落地,道,“就是聚宝盆,一颗金珠变成了几千颗。” 但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摆一个聚宝盆在这必经之路上? 众人不得而知,只得绕过了聚宝盆,继续往前面走去。 此处空间虽大,却没有四通八达的复杂道路,放眼望去,偌大的洞内,除了一个聚宝盆外,便徒有四壁,墙上看上去也不像有机关的样子。 走出数米,回头望聚宝盆,仍是洗脸盆大小。 再往前走大约数十米,就到了墙壁边,墙上有一些简单的画,从其内容看来,都是商懿曾经以此为绣的画。 这画显然出自子季暑之手。 想到这儿,张霏霏疑惑问道,“对了,文迪,那墓中的刑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分散开来,找暗处的机关,汪文迪答道,“一开始刑天与此前我们遇见的六首蛟一样,若不解开后面控制它的机关,就是可以不断复活的。” “但刑天与兽不同,它到底是个人类,原本活着的时候,甚至还是炎帝手下的大将,所以有战神的名头,想控制它,一定要费不少功夫压制住它。” 第四百五十二章 懿德赌坊 “其中的关键点,也在于刑天的头颅之上,若是单单设下与控制六首蛟一样的阵法,刑天是完全可以挣脱的,所以子季暑留下了自己的头颅,作为阵法的阵眼,达到控制刑天的目的。” 难怪张霏霏明明刺中了他的心脏,但却无济于事,原来是他根本就只有一颗头留在那里。 汪文迪笑道,“可是子季暑凡人之力与刑天相差甚远,他根本无法完全控制刑天,刑天拥有哪怕是断头都还要继续战斗的精神,故而把自己的五官和意识都托在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子季暑想以头控制刑天,可实力太差,二者意识将会相斗,最后便是刑天胜了,在吞噬了子季暑的意识之后,压制解开,反而比压制之下的它要更强。” 张霏霏沉思了一阵,忽然道,“我觉得子季暑这人,很恐怖。” “怎么说?”汪文迪问道。 “他……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吧。”她皱了皱眉道,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不自觉的有些反胃。 子季暑完全的拆开了自己,头放在第三阴中控制刑天,手指的指骨放在另外两处形成死魂锁,为的是什么呢?为的就只是困住祝谦? 这代价也太高了。 她抿了抿嘴,道,“人真的能扭曲到这种地步吗?” 根据商懿所言,墓中有与她合葬者,就目前来看,合葬之人肯定不是祝谦了,那么是子季暑? 他把自己的身体与商懿合葬在了一处? 张霏霏摇头,真是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不知道,”汪文迪淡定得多,毕竟他活得久,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只要我们不做这样的人就好,别人我们管不着。” “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走上正途。 旁边传来陈月歆一惊一乍的声音,道,“霏霏!!阿迪!你们快来!” 两人一同小跑过去,就见三人围着墙上的某一处,正十分入神。 “看什么呢?”汪文迪冲陈月歆道。 她道,“不是看,是听,墙那边有声音!” “什么声音?我没听见啊。”张霏霏细听了一阵,道。 陈月歆把她拉到墙边,示意她用耳朵贴近墙壁,道,“你贴着墙就听见了。” 她依言照做,道,“我试试。” 不一会儿,墙的那头真的传来了声音。 还不小,嘈杂非常,喧闹无比。 “六六六,五魁首啊!” “哥俩好啊,八匹马!” 还有,“大!大!大!” 没听多久,张霏霏就摸着了一点头绪,道,“这……这是在赌博?” 熊巍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道,“不会吧小姐……这可是在坟里头啊!哪有人赌博……卧槽,不会是一群鬼魂在赌博吧!” 汪文迪也听见了相同的内容,问道,“阿瞿,能看见那边吗?” “试过了,看不见,一片漆黑。”瞿星言照实答道,“而且也没有在墙壁上发现能过去的机关。” 陈月歆朝张霏霏道,“霏霏,你蹲在地上干嘛?” 她扒拉了一下面前墙上的泥土,随后道,“我只是觉得这一块墙好像比其他地方都要干净……” 还没说完,她便惊呼道,“你们看!有字!!” 泥土之后,有一行很小的繁体字。 张霏霏念道,“……懿、懿德……懿德赌坊……” “赌坊?”汪文迪皱了皱眉头,喃喃道。 “这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她维持着吃力的姿势,好半天才道,“筹码……筹码未过万两者……恕不、恕不招待。” 汪文迪骤然把视线移向了那个聚宝盆。 她爬起身来,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趔趄,向后倒去。 他眼疾手快的捞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扶稳。 两人默契一笑,她打趣道,“哈哈,太久没锻炼了,柔韧性不行了。” “你这还叫不行啊?”陈月歆打破了他们头顶的粉色泡泡,率直道,“要我连这个腰都下不去!”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所以你梆硬!”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别耽误时间了。” 他这才再度率领众人走向聚宝盆,道,“有个想法,按墙上所言,咱们身上得有筹码,才能进去。” 说完,他头一个从聚宝盆中抓出了两大把金珠,揣在身上,又示意其他人照做。 五人把聚宝盆内的几千颗金珠分完,又回到了发现小字的墙边。 方一走进,就听见一声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极空的声音,道是,“诸位客官,里边请~” 墙壁上显出微光,范围正够两人并立通过,跟着在这道声音之后逐渐变得透明,而后完全消失。 周围瞬间热闹起来了!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的欢呼雀跃,有的撕心裂肺,有的愤怒,有的悲伤,一间赌坊,看尽了各式各样的表情。 随着微光向整个洞穴蔓延,墙壁全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繁荣的街道景象,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而懿德赌坊就伫立在五人跟前,门为五人大开。 张霏霏想要回头去看那聚宝盆是否还在,却被汪文迪洞悉了想法,制止了这一动作。 他道,“门开了,不能回头,背后乃是阴路,生路只在眼前。” 她一惊,乖巧的点了点头。 五人走了进去,懿德赌坊的门在身后合上。 “你们会玩这些东西吗?”汪文迪问道。 熊巍不解道,“汪哥,咱们还要在这赌……” “不是赌,”他打断了熊巍的话,指了指大厅中最显眼的地方,道,“而是必须跟他们玩,才能找到后面的路。” 那里挂着一则言简意赅的告示。 内容为:赢本钱十倍者,得见坊主;未至十倍数目或保本者,不得出;输钱者,以自己为抵,小则做工,大则命矣。 “卧槽,黑店啊!”熊巍叫道。 混杂在其中的打手纷纷投来了凌厉无比的视线,熊巍这才收了声音。 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只能按照别人的规矩来。 汪文迪道,“若考虑到祝谦……我们就必须去玩赌注最大的,否则不知道要在这里耗多久。” 这就是没有提前探清里面大致构造的结果,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 陈月歆头一个泄了气,道,“我对人类的玩意儿可一窍不通啊!” “我倒是知道,不过也玩的少……”张霏霏也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巍哥还不错,以前爷爷还在的时候,有些客户喜欢打麻将,都是他陪爷爷一块去的。” “麻将……”汪文迪的视线快速搜寻,道,“那儿有麻将,阿巍,你去那。” “没问题。”熊巍点头,道。 他将目光投向瞿星言,问道,“你呢?” “研究过一段时间,”瞿星言顿了一下,道,“不过……输的情况多。” “嗯……”稍加思索,他很快有了安排,道,“阿瞿,你跟我一块,去赌最大的骰子,猜大小,快的话四把就有了。” “阿巍去打麻将,但你要记住,麻将是四人活动,你以一对三,无论靠不靠实力,都对你不利,不用追求赢钱,只要在我们赶来帮忙之前没输完就行。” “霏霏,你带着月歆,去赌投壶,给她讲讲规则就行,实在不成,我们可以……” ‘出老千’三个字他没有明说,但几人都读懂了他的意思。 陈月歆问道,“为什么不都去赌骰子?” “你自己看看骰子那块围了多少人,”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与我意料一样,阿巍是最后完成的,我们完成目标后,就去帮阿巍。” 众人没有异议,朝着换筹码的地方去了。 万幸的是,他们身上的金珠换成筹码,刚好一万多一点,基数已经够小了,这样也更容易达到目标。 陈月歆同张霏霏到了投壶进行的地方,一路是人挤人,她始终牵着张霏霏,不让她被挤着碰着。 投壶的人比之骰子那边,少了许多,但赌注却也不小,张霏霏附耳冲她道,“月歆,你可以把投壶看做一种投掷游戏,只需要把短箭扔中那壶里就成了,一轮下来,谁中的多,谁就赢了。” 抬头一看,这投壶除了二人赛之外还有三人、五人赛,最多的是七人赛,投壶台外另设一台,以便人们押注,赌哪一位人能够赢得比赛胜利。 张霏霏决计和陈月歆配合,由陈月歆参赛,她在底下押其胜利,这样陈月歆可以赢得参赛人的金钱,自己则可以赢得下注人的金钱,双管齐下。 陈月歆也赞同这个想法,待到眼前这一轮结束,她便取出了自己十分之三的金钱,打算先试个手,参加了二人的投壶赛。 裁判一声令下,规定时间两分钟,陈月歆与对手的手边各有六十支短箭。 人站在白线以外,离壶三米远的位置,壶口很小,顶多能同时戳进去两根短箭,所以一般玩这个的都是一支一支扔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月歆是新面孔的原因,台下押注的人几乎是一边倒的押给了她的对手,她这边只有张霏霏和几个冒险分子下了注。 第四百五十三章 出千 头前十秒,陈月歆还有些随意,谁知撇头一瞧,对手手起箭落,唰唰唰的,就连中六七根,她这才认真起来,稍加瞄准,也是出手就中。 知道了投壶的规则后,这事儿对她来说却是小菜一碟,不就是打靶练习吗,她练得多了。 十支一壶,满了之后立马有侍童摆上新的空壶,空壶摆在原壶的一米后方,提高了难度。 两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结果是数都不用数,对方在后半段的时候,看见陈月歆如此稳当,自己便慌了神,手忙脚乱之下没中几支。 陈月歆大获全胜,她赢了对手压下的钱,收回本外还净赚了不少,底下押她赢的张霏霏赢得更多,与少数几人通吃了全部,身上的金钱数立马翻了三倍。 “再来!再来!” 底下的人呼声极高,不过整个赌坊内的氛围都是如此,这些人好像根本不会喊累,完全不知疲倦一般。 张霏霏与之交换了一下眼色,掌握了诀窍的陈月歆也决定速战速决,玩个大点的,于是下一轮直接掏出了八成的本钱,参加了七人赛,一旦赢下来,这一场她就能得到七倍的增值。 有了先前稳定的发挥,台下押她赢的人多了几个,但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她是侥幸,而且七人赛中卧虎藏龙,押她一个新手多少有点考虑欠佳。 这把赢了,两人离目标就差不多了。 参赛的其余六人都是男的,有老有少,脸上神色各异,但其中五人眼里皆有一团暗火,想大发横财的暗火。 唯有一人,他周身气息沉沉,仿佛对钱不感兴趣似的。 这人就站在陈月歆旁边,着一身紫袍,还戴了个面具,但他眼中的神态还是被张霏霏看得一清二楚。 陈月歆是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只待裁判再叫开始,她便开始投掷手中的短箭。 紫袍的手法同样非常娴熟,一分钟下来,他与她几乎难分伯仲。 直到一分钟后,侍童第六次摆好了空壶。 她依旧是简单的瞄准,投掷。 短箭也依旧和她预想的一样扎了进去。 但,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 不知为何,短箭触底反弹,竟然被弹了出来! 陈月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观战的张霏霏脸上表情与她如出一辙。 张霏霏眼见着紫袍丢出的短箭老老实实的戳了进去,只是细微的抖动了一下,完全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再看陈月歆,一连丢了三次,都是同样的状况。 她有些着急,出声道,“裁判!裁判!” 裁判望了过来,道,“何事?” “壶,那个壶,有问题!”张霏霏焦急道。 裁判表明了不信,问道,“壶怎么会有问题?你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她不肯放弃,笃定道,“但、但是这两个壶肯定不一样!我要求暂停比赛,检查道具!!” 她指着陈月歆和紫袍面前的两个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裁判有些不悦,道,“你既然没有证据,按规矩是不能暂停……” 张霏霏又道,“暂不暂停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们开赌坊的,赚的是人气,这里这么多下注的看客,不妨问问他们,若是大多数人同意暂停检查,就暂停,若不同意,我也没有意见,如何?” 她才说完,反倒是紫袍开口说话了。 “就依她所说,暂停吧。” 这声音令张霏霏感觉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裁判敲了锣,示意暂停,又让张霏霏亲自上前检查道具。 “慢,”紫袍拦了一手,语气中有一丝傲慢,接着道,“懿德赌坊是这城中最大的赌坊,多少你也要给几分面子,你说他们的道具有问题,若是没有,岂不是闹了笑话?”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直言问道,“你要如何?” 紫袍笑道,“若道具有问题,我将十万两黄金双手奉上,若道具没有问题……” 说着,他转向了陈月歆,道,“这位参赛的姑娘,就请与我去楼上面见坊主,由他定夺,怎样?” 张霏霏犹豫了,说白了,她其实没有证据,只是相信陈月歆的准头,准头突然如此下滑,肯定是有原因的。 可对方要拿陈月歆做赌注,这却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还在纠结之际,倒是陈月歆果断应下了对方的要求,利落道,“哼,谁怕谁啊,赌就赌!” 她把张霏霏拉到自己身边,指着安静立在那儿的两个壶,道,“去吧霏霏,我相信你的判断,不管对与错,交给我,没问题!” 赌注是自己,胜过赌注是张霏霏千万倍了,陈月歆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话,张霏霏多少定了些心,她走上前去,查看陈月歆使用的壶。 这壶从外观上来看,与此前所用的完全没有分别,在她的仔细观察之下,最后在壶内的底部发现了一块黑黑的东西。 她拿了一支短箭插进去,碰到那东西时便察觉它是软乎的,还带着一点反弹力,是类似于软橡胶的玩意儿。 张霏霏面上十拿九稳,反问道,“这壶底下是什么东西?” 但众人的脸上却是不解,纷纷笑了,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闻紫袍放声大笑,随后一挥手,将面前七个壶全部打破,徒留完整的底部,道,“你说呢?” 所有的壶,底部都有一块这样的装置。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连忙后退了两步挡在陈月歆面前,道,“你、你们这是黑……!!” 紫袍轻蔑道,“你来懿德赌坊玩儿,却连其中的规矩都不打听清楚,怪来怪去,也只能怪你自己了。” 一旁的裁判也哈哈笑了起来,补充道,“咱们里头投壶七人赛的规矩,在一分钟后换上的壶,壶底都会增加一个带有弹力的垫子!” “你们不知道规矩,以前一分钟的力度投壶,自然会弹出去了,”紫袍得意道,“我在这儿玩投壶多少年了,才能这般自如的掌控与切换恰到好处的力度,怎么,难道不是凭本事赢的你?” 他上前几步,压迫感十足,直勾勾的盯着陈月歆,挑衅道,“你不会输不起吧?小美人。” 听见这个令人恶寒的称呼,张霏霏猛地反应过来。 她诧异道,“你、你是……你是子季暑?!” 紫袍笑而不认,只是道,“不管我是谁,愿赌就要服输,不是吗?” “不行!”张霏霏始终不曾放下自己的手,坚决道,“我不会把月歆交给你的!” “哦?”紫袍如是发出一个单音。 周围的人瞬间增加了数倍不止,把她们这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而且每一个人脸上都双目无神,没有丝毫情绪。 这些人都是阴气极重的怨灵,无论是生前输在懿德赌坊的,还是死后依旧嗜赌被吸引来困在此处的,显然都听命于紫袍。 此前他们也有过处理怨灵的实战经验,这东西打起来是没完没了,极耗时间。 再加上通往后方主墓室的唯一一条生路就在此间赌坊中,若坏了墓主设下的规矩或是毁了赌坊,再想出去见到商懿怕也难了。 陈月歆抬手,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张霏霏的胳膊上,附耳低声道,“霏霏,我说了,交给我,你放心就是。” 她手上一个用力,把张霏霏的胳膊压了下去,上前两步,提高了声调,道,“既然是我们唐突,那我就随你一同去面见坊主,请他拿主意吧。” 打蛇要七寸,擒贼要擒王,既然他提及坊主,哪怕是要在此大闹一场,陈月歆也要找着正主才是,何必与这些小喽啰纠缠打斗呢? “月歆……”张霏霏皱起了眉头,担忧道。 “没事。”陈月歆微微点头道,随后给了她一个眼神。 “哈哈哈,美人儿,你倒是大方得多,”紫袍满目得意,也不磨叽,便道,“那就请随我上楼去吧!” 说完,他在前面带路,陈月歆紧随其后,最后还跟了四个侍从,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拐角处。 张霏霏闯出人群,直奔另一侧汪文迪所在地去了。 汪文迪与瞿星言两人倒是神速,张霏霏从人群中挤进来的时候,这两人刚收了最后一庄,妥妥的大丰收,每人囊中皆多了十倍有余的筹码。 负责维持秩序的控场人正问道,“二位还坐庄否?” 张霏霏暗中拽了一把汪文迪的衣袖,悄声道,“文迪,出事儿了。” 他挽住她的胳膊,面上不露声色,笑答道,“骰子玩腻了,我们要去别处看看。” “不行!”旁边有人大叫起来,道,“这人从来一直赢到现在!把咱们的钱都赢光了,现在说不做庄就不做了?他肯定出老千!!”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都像你似的咱们还玩不玩了?” “你们讲不讲理?”张霏霏的心情本来就很不美好,再这么一闹,她越发气了,道,“人运气好,有实力,难道赌坊还有规定不能连胜的?” 眼见众人就要反驳她,若是不管,这么多人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手,转而低声问道,“你现在身上达到了十倍筹码没?” 第四百五十四章 坊主 她摇了摇头,道,“月歆她……” “别担心,你跟我留下,”他扭头望向一边淡漠的瞿星言,道,“月歆那边交给你了。” 他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瞿星言便已经除了人群,能看见的只有他不知何时就已握紧的拳头。 汪文迪回身,道,“那就不推脱各位的好意了,接下来我与这位姑娘一同坐庄,如何?” 赌客们这才作罢,好赌者就是如此,输了总想着扳本,赢了就想一直赢,可输的人又觉得自己不会一直输,赢的人偏偏觉得自己能一直赢,循环往复,多得是为其倾家荡产之人。 另一边。 陈月歆被紫袍带到了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里。 相比一楼来说,二楼完全不像赌坊,走廊上完全没人,有几个房间,但都是紧闭着房门,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门被合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间房屋里的装饰非常的…… 独特。 陈月歆绞尽脑汁,也只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怎么说呢,她并不讨厌这样的装饰。 因为里头的大多数摆件,都是红色的,比如暗红色的桌椅。 最醒目的还要数后头那张红色的大床,就连上面挂的帷幔都是红纱制成,一屋子的红,让人一看就从视觉上觉得暖和。 “你不是说带我见坊主吗?”屋子里并没有别人,陈月歆警惕问道,“人呢?” 紫袍慢悠悠的走到她跟前,随手摘下了面具,坐在了椅子上,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笑道,“美人儿,我不就是坊主吗?” 陈月歆认出了他的脸,与在祝谦墓中见到的子季暑头颅一样。 她眯了眯眼,道,“还真是你?” 这人难不成是蟑螂成精转世再生? 头颅明明就被刑天的意识给反吞没了,如何还能在此处大放厥词? 子季暑不慌不忙,答道,“你们到我的墓里来,见到作为墓主的我,不是很正常嘛?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你是此墓的墓主?”陈月歆嘀咕了一阵,心中不免想着,难道商懿所说合葬之人,还真是他不成? 明明归还了燕尔珏,商懿病时也不见踪影,为何死后要费这么大劲与她合葬在一处? 她不再思考这费脑子的问题,把话题拉了回去,道,“既然你是坊主,说说吧,你想如何处置投壶之事?” 子季暑道,“美人儿,你坐下说。” 陈月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正欲长篇大论,夸夸其谈,道,“像你这么美的姑娘,即便犯了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那我走了。”谁知她完全不吃这套,听他如是开口,便起身要往门外走去。 “哎!”子季暑出声阻拦,接着道,“但我好歹也是这儿的主,你我有赌在先,即便你是这般耀如春华的美人儿,也要遵守……” 陈月歆耐心不多,冷声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以你坊主的身份,此事究竟如何解决?” 话已至此,子季暑也没有必要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只是他的确没想到,这些听上去令人心情愉悦的极尽赞美之词,在她身上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勾起嘴角,笑容里蔓延出一丝阴险,答道,“我当然是希望美人儿陪我……” “赔你钱?”陈月歆道,“那不是问题。” “美人儿,要说是赔钱吧,也可以这么说,”子季暑为她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看着他递到眼前的酒,陈月歆抬了抬手,轻笑道,“春宵一刻?你?和我?你认真的?” 原以为她要接酒的子季暑面露喜色,点了点头。 却不想下一秒,她就扼住了自己的手腕,反手一折,径直将腕骨折断。 酒杯砸在地上,混杂着他的惨叫,织出一曲尖锐的音符。 “哼,败类,”陈月歆拉开了距离,啐了一口,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作为商懿丈夫的觉悟?两人合葬之处,你居然想在这里行猥琐之事?!” 子季暑反应过来,四面八方的黑气汇聚而来,不多时就修复了他腕骨处的伤。 他缓过劲,冷笑道,“你管得着吗?你不过是个输了赌注的家伙,既然输了,就该听我处置,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她道,“本大人乐意!” 陈月歆仔细感知那黑气的源头,却在此屋的天花板上发现了一排金针,那些金针按照特殊的顺序排列组合,在天花板面上画出一个奇怪的形状,似乎是某种阵法,其中有一股不俗的力量涌出,链接在这个房间各处。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子季暑站起身来,道,“也是,像你一般刚强的美人儿,总要受点苦头,才会知道,顺从就是你最好的出路。” 陈月歆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道,“顺从?哈哈哈哈!” 她锐利的眼神直直射了过去,厉声道,“你知道本大人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子季暑也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道,“你既然进了这里,就别想全身而退!” 她浑身涌起一层澎湃的彤色灵力,自信道,“只怕本座显露真身,你这小小赌坊根本就……”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就察觉了不对劲之处,身上的涌出的灵力正在不可控制的往回收,她无法在此释放出真正的力量。 头顶金光大作,正是这些组成了奇怪阵法的金针压制了她的力量。 针? 陈月歆快速思考起来,针应该是商懿的东西。 子季暑看见她脸上的神色变化,随即更加得意起来,道,“我这小小赌坊,如何?” “你可真是个……畜生啊。”她眯了眯眼,又骂道。 他权当这是在夸奖自己,炫耀道,“懿儿双目失明,她的力量为我所用,才算不浪费,你说对吗,美人儿?” 陈月歆怒道,“我对你奶奶个腿儿!” 方一说完,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即便不用化形,她还是能唤出流火扇来,当即操纵武器,扇出无数团烈焰,自己跟是纵身跟上,在火团的掩护下直直刺向了子季暑。 他端立不动,金光忽闪中,有黑气迅速的笼罩而后分解了这些火团,让它们悄无声息的变成了毫无杀伤力的火星子,陈月歆暴露在眼前,他随手抄起桌上的果盘糊了过去。 她加大了手上的气力,劈断了他手里的果盘,跟着便一拳打了过去。 这拳头正中他的脸上,把他打得直飞了出去,撞到了后头的墙上,才摔在了地上。 她嗤笑道,“这力量给你,你能用吗?你会用吗?你有用吗?” 说罢,陈月歆果断射出一道紫炎,瞬息席卷而去。 只闻子季暑快速念动一串咒语,原本驻留在天花板上的金针纷纷剥落下来,冲向了袭击他的紫炎。 仔细一看,每一根金针尾部都牵着一根金色的丝线,丝线盘踞住了紫炎,虽未消灭她的火焰,但是的确制止了紫炎再向前一分,将其牢牢的锁在了空中。 子季暑抹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道,“我的夫人,自然还是向着我的。” “无碍,越是反抗的猎物,我将之贯穿时,便越有快感。” 余下的金针转了方向,齐齐对准了陈月歆。 一时之间,那种极细的金丝竟布满了整个房间。 她挥手扇出数道紫炎,以削减金针的数量。 再看子季暑,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陈月歆皱了皱眉,这猝不及防的消失让她更加警惕,他消失得实在太诡异了,就如同从方才到现在,屋子里对战的只有她和这些金针罢了。 她感知着空气中最细微的变化。 到一瞬间时,她忽然朝某处射去三道红光! 子季暑应声显形,躲过了她的攻击,但金针却趁此机会刹那涌了上来,她连忙抬起双臂,形成一道包裹住她整个人的结界屏障。 双方不断碰撞,结界渐弱,但金针的数目也越来越少。 最终陈月歆毫发无伤,金针也被她的结界弹开,全都落在了地上,失去了光泽。 她勾起嘴角,毫无停留的直冲子季暑攻去。 意料之外,他不躲不闪,迎着攻击撞了上来。 她未做他想,两人距离愈发近了,陈月歆立刻扇出三道红光,每一道都对准了他的要害。 子季暑一甩双手,随后才进行躲避,仍是被她的力量击中,再一次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陈月歆得意的确认战斗结果,就有一阵刺痛涌遍全身。 她很快找到了疼痛的源头,来自于她的双肩,同时,她发现自己动作艰难缓慢了许多。 仔细一看,有两根穿着金丝的金针,左右贯穿了她的双肩,入木三分的射入了后头的地下,线的另一头,与天花板上的法阵纠缠在一起,她根本挣不脱。 子季暑的伤势不多时便恢复如常,嘲讽道,“美人儿,很遗憾,你虽然很强,遗憾的是,你好像没什么脑子。” 原来刚才他的消失和迎难而上,都只是虚晃一招,为了这两针能准确的射在她身上所做的铺垫。 第四百五十五章 走着瞧 陈月歆紧紧盯着他,没有回话,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金丝被子季暑的意识所控制,一个收紧用力一拖,就把她吊在了空中,而后他一挥手,这股强大的力量便将她甩到了后头那张大红色的床上去。 咻!! 另有数根金丝从床底下陡然生出,把她牢牢缠在了床上。 她的发丝和红色纠缠在一起,连同她肩膀上伤口里淌出的血液,如同绽开到极致的罂粟花一样,红的狰狞而富有野性。 子季暑挥了挥手,两根金针从她伤口中抽出,回到了天花板上。 他步步紧逼,道,“美人儿,放心,我温柔得很。” “我呸!”她怒目圆睁,身上的彤色若隐若现。 陈月歆在尝试,尝试烧断绑在自己身上的金丝,虽然目前未见成效,但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持有一定的信心的。 子季暑爬上了床,将她的衣服从肩上扯下来,正好露出她在缓慢愈合的伤口,还有诱人的锁骨线条,以及如月色流淌的白皙肌肤。 “你知道吗,美人儿,血的颜色很适合你,”他贪婪的看着那个伤口,道,“你越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越想看你浑身都是伤口的样子。” 她又挣扎了一下,骂道,“有病!” 他伸出手,触碰到她温暖的肩头。 一股厌恶感陡然传遍了陈月歆全身,她很讨厌别人碰她、挨着她。 “看样子你一点也不懂此事的乐趣所在,”子季暑自顾自的说着,道,“美人儿,我会好好教你的。” 这种感觉令她觉得恶心,心底有一股疯狂的力量在叫嚣着,要冲破黑暗,要把这个人挫骨扬灰! 她接受了这股力量。 “你、找、死!!” 这话一字一顿说得极其清楚,随后只见火光冲天,猛地从她身上窜出无数烈焰,顺着金丝烧到了床上,瞬间让整个床铺陷入了一片火海。 子季暑没料到这一爆发,连忙闪开,但还是引火上身,黑气袭来,把他身上的火焰扑灭。 她自火焰中走了出来,宛如浴火新生的王者一般傲然看着他。 他脸上轻浮的笑意完全收了下去,但贪婪却丝毫未减,他再一次调动天花板上的金针和金线,目标是她的四肢。 “很好,美人儿,你让我更有征服的感觉了。” 说实在的,陈月歆现在的眼神有点麻木,麻木之中还有一点疯狂,好像要把眼前看见的一切都烧个干净,才能让她感到舒心,她已经无所谓子季暑再说什么轻佻与调戏的话了。 面对袭来的金针与巨大的压制力,她翻转手腕,将流火扇抛了出去,直接用双手拽住了其中两根线,流火扇自主攻击着子季暑,她绕开金线,利用自己手里的那两根,想把其余所有的都绕在一起。 她的动作越来越快,嘴边不由自主的咧开了一个弧度,就连肩膀也兴奋的颤抖起来。 与她为敌的这股力量很强,绣圣的力量。 陈月歆的每一道指缝中都夹住了至少三根金针,她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在子季暑身边,不一会儿,竟然反利用这些金线,悬挂在房间各处,把子季暑给捆了起来。 所有的金丝都连着她的手指,她笑的幅度越来越大。 “你想尝尝吗?火焰的味道。” 她意欲用这金丝导火烧他,令他无处可逃。 子季暑脸上划过一丝不妙的神情,微微动了动嘴,似乎又要开始念那足以操纵这股力量的咒语。 陈月歆率先看破了他的意图,立刻飞身上前,失去拉力的丝线坠落一地,与她手指紧紧相连的一部分则随着她的动作飞扬在空中,仿佛张开了一张巨大的、散着金光的网。 她一把抄起了桌上细长的酒壶,对准了他的嘴,砸了过去。 极速之下,壶带来的冲力逼开了他的嘴,撞上了他的牙齿,破碎的牙和破碎的瓷片混杂着鲜血戳在他的喉头,逼得他把念咒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咒语的内容,也在巨大的惊恐中,化在了大脑一片空白里。 这女人,可比之前那个暴力的多!! “你,选错了对手。”她指尖火光骤起,只需要一个呼吸,这把火就会顺着金丝,烧到他的身上。 子季暑瞪大了眼睛,强忍着嘴部的剧痛,拼命的睁着眼睛递出眼神,好像是想要把什么信息传递出去—— 灭了他,懿德赌坊就会不复存在,通往后面主墓室的路也会一并消失,他们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这样,她多少能明白的吧? 陈月歆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操纵烈火即刻窜了过去。 就在火焰要烧到他的那一刹那,一道迅猛的青光射了进来,青光分为数道,与金线上的火焰纷纷抵消。 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带起一阵冷冽的风。 瞿星言落到她身边,道,“现在不能杀他。” 陈月歆斜了他一眼,指尖再一次燃起烈火,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他皱了皱眉,霎时挥出了手中的金轮,青光附着于锋刃之上,在火焰完全烧起来之前,先行切断了金线,一边耐着性子道,“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要处置他,不妨完事之后。” 就在二者之间联系的金线一断的须臾之间,周围黑气暴涨,将子季暑围了起来,只从里面传来他沙哑的声音,艰难道,“路还长,咱们走着瞧。” 一进来就先开罪了墓主,对墓中探险者来说,是最差的情况。 他话音一落,黑气便消散而去,只余空气里的一丝阴冷。 陈月歆甩开了手里的金线,冷声道,“完事之后,我要将他千刀万剐,你若拦我,我连你一起杀。” 瞿星言道,“我不会拦你。” 他瞥了她一眼,随后收了金轮,抬起手拉了一把她的衣服,遮住了她露出的香肩,别开脸道,“把衣服穿好。” “哦。”她应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眼中的麻木与晦暗也渐渐退了下去。 “霏霏呢?她没事吧?”陈月歆跟在他身边,一同回到了底下的赌场,问道。 他答道,“嗯,她和汪文迪在一块,很安全,走吧。” 瞿星言带着她直奔熊巍所在的麻将室去了,与他意料中相同,汪文迪带着张霏霏在骰子处赚了个盆满钵满,在他们赶回来之前就已经去帮助熊巍了。 现在桌子上四个角儿,三位都是他们的人,赢钱就快了许多。 见陈月歆平安归来,打完手上这圈,汪文迪便与张霏霏对视了一眼,张霏霏会意起身,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柔声道,“月歆,换你来。” 张霏霏三言两语概括了麻将的玩法与规则,陈月歆明白,现在五人中离十倍筹码之数差的最远的就是自己,她可不能拉团队的进度。 打了几圈倍数大的,没多久,五人便全员达标了。 离开了牌桌,汪文迪再一次确认了众人手中的筹码。 陈月歆也将楼上之事复述了一遍。 “这么说来,这墓中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子季暑一人设计的,”汪文迪道,“只是用的,乃是商懿的力量。” 张霏霏也不由得捏了把冷汗,皱眉担忧道,“虽说处置了他,会让后路消失,可这般放走了他,他难道不能作法,使我们困在赌坊吗?” 汪文迪分析道,“这一战他消耗太多,他一介凡夫俗子要驾驭圣人之力,本就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 他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又接着说明道,“而且既然此处的坊主真的是他,就说明,他的脑袋不完全控制他的意识,换句话说,也就是他把自己的魂灵平均分在了各个地方,我们遇见的坊主也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所以他赌坊中的这部分,没有能力再更改赌坊的设定了,后面的机关,就算他想改,也不可能立即就能做到。” “只要后面我们抓紧时间,提高防备,他的威胁不过就是狐假虎威,一张白纸罢了。” 一旁的熊巍却是越想越气,突然出声骂了一句,道,“真他娘的人面兽心!他到底是怎么能厚着脸皮做下这些事儿的啊?!” 更难以想象的是,一向负有贤名、以气质淑慎自居的针神商懿,居然会看上这样的人,并与之纠缠一生。 汪文迪沉吟道,“温饱思淫\/欲,或许在皇太后亲自赐婚之前,商懿所认识的子季暑并不是如此吧。” 众人按照赌坊的规矩,由伙计引导,一同上了二楼。 坊主是不可能再见到的了,被陈月歆打成那样,留在这里的意识残魂哪怕不散,也掀不起多大浪花来。 伙计把一行人带到了走廊的另一端,那儿摆着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盆。 “这好像是咱们进来之前看见的聚宝盆?”张霏霏道。 “不完全是,起码我们走到它跟前,它并没有变大,”汪文迪笑了笑,指着上面的小字,道,“你看看,这里有字。” 上书:有钱能使鬼开门。 瞿星言道,“把钱扔进去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屏风后的怪物 几人纷纷把自己的钱袋子掏了出来,把里面赚来的金元宝全部倒了进去。 说来神奇,这盆看上去虽也只有脸盆那么大,可这钱却像倒进了一个无底洞似的,怎么也装不满。 陈月歆好奇,随口说了一句道,“这钱要是能带出去,岂不是发了大财了?” 瞿星言浇冷水道,“这元宝是古代流通的货币,现在还能用吗?” “那也是古董,古董!”她没好气的把最后一颗丢了进去,撇嘴道,“没情调的家伙!” 只闻一声清脆的妙音,恍若是盆吃饱了,发出了餍足的声音一般。 后面的墙壁忽然现出了光芒,打开了一扇看不清彼岸的门。 不过他们都清楚,这是离开此处、通往后方的唯一生路了。 汪文迪道,“走。” 离开了懿德赌坊,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处在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中。 热闹与喧嚣完全消失了,就仿佛是从来未曾存在过,一切归于原本的寂静,冰冷的山壁,阴森的空气。 此处的空间不算大,身前身后都是一堵墙,但左右却有两条敞开的路,大小宽窄尽皆一样。 汪文迪做出了一贯的决定,道,“兵分两路,我和霏霏走左边,你们三个走右边,随时保持联系。” 几人都应了声,按照所分左右走去。 通道不长,大约走了有五分钟的样子,汪文迪和张霏霏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道石门,上面刻着两列字—— 镜中落发常满梳,自怜长不上三尺。 待两人站到门前,门却自动打开,恍若在邀请两人入内。 从里头的装饰来看,像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一床,一桌,一妆台。 但是地下非常乱,东西散落了一地,小到针线,大到书籍与画作。 妆台后立着一面屏风,上面绣着成片随风而动的格桑花。 至于妆台上,只有一面镜子和一把随手乱丢的梳子。 张霏霏走上前去,疑惑道,“文迪,这镜子怎么摆反了?” 汪文迪顺势望去,才发现这镜子镜面并不是对着人坐的这一方,而是对着屏风那一方。 她正要伸手把镜子摆回正常的位置,却被他开口阻拦,道,“等等再碰。” 他来回转了两圈,没有察觉其他可疑的地方,便立刻传音联系上了瞿星言,问道,“阿瞿,你们那边如何?” “我们到了一个房间,”没多久传来了瞿星言的回音,道,“没有发现什么机关,除了进来时的一扇石门上有些字……” 汪文迪眯了眯眼,与其异口同声道,“镜中落发常满梳,自怜长不上三尺?” 瞿星言应道,“嗯,就是这句,你们也看见了?” “没错,我们也进了一个房间,但这个房间很乱,东西扔了一地。”他环视了一圈,道。 “……我这边的房间很整齐,什么东西都摆的井然有序。”瞿星言答道。 张霏霏接过话茬,推测道,“关键点难道是……镜中?” 她刚说完,又听陈月歆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但是这房间里的东西都不能碰,也不是不能碰……” 瞿星言将她摁下,解释道,“是挪不动,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固定在位置上一样。” “对!就是这样!”陈月歆白了他一眼,噘嘴道,“哼,想抢我戏份,没门!” 他没好气道,“白痴!” 那头很快再次传来汪文迪的声音,问道,“我这儿地上有一本叫做《学诗读本》的书,你那儿有吗?” 瞿星言答道,“有。” “摆在哪儿?” “摆在桌上,正对床铺,翻至第二十七页。” 他很快明白了汪文迪的意思,将细节部分也回答的清清楚楚。 依照瞿星言的描述,汪文迪与张霏霏很快把屋子里的东西摆了个遍。 此时两个房间的物品摆放已经是完全一致了,就好像有一面镜子立在中间,折射出了两个镜面的中得房间。 但可惜的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出现。 “不对,按理来说,这个镜中就是关键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错了。”汪文迪苦思冥想,决断道,“我得过去看看。” 两人正想原路返回,不料石门处却陡然升起了一面结界。 他皱了皱眉,抽出宝剑,挥出两道剑气。 剑气被消融在结界中,化成了其中的金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宝剑,再次与瞿星言确定了一遍屋子里每一样东西的摆放位置、角度。 “会不会有顺序要求?”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道,“小物件太多了,要有顺序问题且没有提示的话,即便排列组合,也要费上很长的时间。” “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个关键中的关键,墓中的一切都是以墓主的意识为基础的,这里极有可能就是商懿生前闺房的模样,一定有什么,是她觉得重要的,能作为关键点的。” 张霏霏眼中忽的闪过一丝灵光,惊道,“格桑花!” 她的眼神蓦的移到了屏风上头。 汪文迪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问瞿星言道,“阿瞿,你那边妆台后的那面屏风,上面格桑花是往哪边倒的?” 瞿星言答道,“左。”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果然,这两个房间中的屏风,是反的! 她上前去,在汪文迪的帮助下将屏风转了个方向。 动作一毕,结界消失。 而与此同时,更听见瞿星言那头传来了陈月歆和熊巍一声标准的‘卧槽’,随后便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他们的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嗵!! 不远处传来的巨响同时响起,两人皆皱紧了眉头,从此地跑了出去,直朝右边那条路去了。 等到了口前,石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散发着黑气的石头,堵住了这间的入口。 汪文迪以金光驱散上面的黑雾,一面贴近巨石一面喊道,“阿瞿!月歆!阿巍!你们在里面吗?!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头传来瞿星言断断续续的声音,道,“……这里有……小心……” 随着大石头上面的黑气重新汇聚,他的声音与气息再一次完全消失。 汪文迪将灵力集中于两个手掌,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金光与黑气对抗起来,黑气势弱,便能察觉到那头微弱的气息,黑气势强,便察觉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那头传来一股炽热的力量,与金光合力驱散黑气。 “阿迪!”陈月歆的声音随之而来,她急促道,“你听我说!这里头有个怪物!瞿星言和阿巍在与那怪物打斗,我与你合力一口气打破这块石头……之后你带霏霏立刻躲开!” 汪文迪应道,“知道了!” 两人同时发力,在金光与火焰相撞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黑气无处遁形,得到金光洗礼的火焰已成滔天之势,将这石头炸了个粉碎。 看准时机,他瞬间回身揽过张霏霏朝后躲去。 只见一青一黑两道光芒纠缠着射出,陈月歆和熊巍紧随其后。 “什么情况?”汪文迪连忙问道。 陈月歆顾不上回答,已化作一道红光冲去助阵。 熊巍捂着手臂上紧急处理过的伤口,答道,“不知道啊汪哥,就在你和小姐问完那屏风的事后,我们这儿的屏风就突然炸开了,这怪物跳了出来,我当时离得近,上来就挨了一爪子。” “什么怪物?”他又问道。 张霏霏揪着他的衣袖,咽了口口水道,“文迪……你看,这怪物……” 抬眼望去,瞿星言和陈月歆正与怪物对峙。 这怪物有两米来高,长着人的形状,但浑身没有一块好皮,就连关节处也是中空的,似乎只靠一股无形的力量维持着没有散架,嘴里还在滴着红褐色的臭液,看上去很是骇人。 与汪文迪此前在张青阳墓中所见过的血尸有的一比,但他很清楚,这玩意儿可不是血尸。 怪物一声咆哮,犹如九天之雷,响遏行云,震得山壁上的石头都掉落下来不少,汪文迪忙挥了手,阻隔这道狂暴的声音,否则耳膜是定然要被它叫破的。 随后它灵活的冲来,陈月歆吐出一道烈焰,瞿星言则趁势将银光铺在了它落脚之处,跟着手中化出五张符纸,分别射向了它的脑袋和四肢。 它好像很怕符纸,连忙遁入黑气之中,待到符纸被黑气吞没,才重新出来继续战斗。 迎接它的是汪文迪的宝剑,他一剑刺进了它的心口。 清光顺着它的身躯蔓延至它的全身。 它嗷嗷大叫,黑气中生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线,阻止了清光的进发,又强制的抽出了他的宝剑,并将伤口缝合。 “这怪物属阴鬼一类,你的宝剑和我的符咒最是有用,”瞿星言总结道,“但是得想个办法抓住它!” 汪文迪自信道,“简单!” “月歆,退后!” 他示意陈月歆回到张霏霏身边,她复吐出一道紫炎,这才落了地,观察起战局来。 只见汪文迪双剑迎着怪物而上,怪物躲避紫炎再次逃进了黑雾里,他面不改色,径直跟了进去。 瞿星言四平八稳的摆起锁灵阵来,又在四面八方的山壁上都贴满了符咒,最后将金轮化作了一枚巨大的金铃,手中的五张符纸准备随时动作。 第四百五十七章 五行方阵 片刻之后,黑雾散尽。 再看时,汪文迪手中的双剑刺中了怪物的关节处,瞬间变化成两条金光夺目的绳索,顺着它身体的连接将它缠了个严实,一端掌握在他手中,他收紧绳索,再射出一道金光,直入怪物眉心。 “快!”眼见黑气又蠢蠢欲动,他连忙催促道。 瞿星言应声而动,五张符纸极速射来,口中念出一串咒语,金铃抛在它的头顶,金光笼罩了怪物全身,随后把它强行拽入了阵法之中。 符纸接触到它身体的一刹那,就产生了火花带闪电的爆炸,激的怪物阵阵哀嚎,但却因被紧紧束缚而无能为力。 金光转瞬即逝,它的邪力也被这道强大的金光给带走了。 怪物轰然倒地,最后在金光中蒸发,化作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玩意儿。 咯吱——咔嚓—— 一阵机关运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右两条路交汇处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图案,是由两个长方形叠加在一起而成,重叠的部分有一个显眼的凹槽。 汪文迪收回武器,捡起了怪物化成的东西。 一经对比,纹路果然完全吻合。 他与其余几人交换了眼色,利用手里的东西成功打开了这扇门。 不过这门略显窄小,大概只有半人高,需要蹲下身子,一个一个前后通过。 在过去之前,汪文迪先投出了两道清光探路。 等待结果时,张霏霏一边帮熊巍包扎伤口,一边问道,“方才那是个什么怪物?长得着实有点吓人。” 汪文迪答道,“由怨念集合而成的,见到生人就会将人扯碎活吃,没有特定的称谓。” “怨念?什么样的怨念能长成那模样,啧啧。”陈月歆吐槽道。 瞿星言接过话茬,解释道,“被子季暑吸引来的,关键词为‘碎’,它是个碎尸鬼,子季暑把自己的身体、灵魂、意识全都分散开了,所以吸引了这种怪物。” “这么离谱?”她摇了摇头,道,“他自己知道吗?” “知道,不然怎么把开门的钥匙藏在碎尸鬼身上?”他答道。 子季暑可谓是为了布置这些机关费尽心思了,能利用的都被他利用了,包括他自己,这种行为惹得众人一阵恶寒,实在不敢苟同。 不一会儿,清光去而复返,回到了汪文迪身上。 “怎么样?”几人皆问道。 汪文迪头一个蹲下了身子,边挪边道,“没有大问题,走吧。” 这窄小的通道出乎意料的长,五人像五只土拨鼠一样排好队,一点点往前走。 约摸有个十来分钟,才终于从这通道中走了出来,站起了身。 “呼,”陈月歆拉长了懒腰,道,“这么窝着走可太难受了!”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催促道,“走了,祝谦的魂灵越来越弱,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又往前走了几步,地面上再度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转眼间,地面突起,升起了一个五公分高的平台,拦住了所有的路。 平台上的花纹开始平整的切割,把这一块地切割成了十乘十的方格,方格中画着各不相同的图案,粗略扫了一眼,大约有五类。 元宝,树叶,波纹,火焰,山峰。 还有一些空白的格子。 熊巍问道,“这是什么?” 稍加思索,瞿星言便答道,“简化版的五行方阵。” “五行方阵?”陈月歆来回打量着上面的图案,道。 汪文迪捏着下巴,说明道,“也就是说,元宝是金,树叶是木,波纹是水,火焰是火,山峰是土。” 张霏霏也问道,“那该如何破解?” “我们要寻生路,则按照五行相生的原则往前走就行了,”汪文迪皱了皱眉,接着道,“但生路只有一条,若是选错了出发点……我也不知道会如何。” 瞿星言冷静道,“话虽如此,可我们有五个人。” “你是说,一人选一条?”汪文迪道。 “这是最快找到路的办法。”他点头道。 汪文迪望向了张霏霏,显然是在担忧走错路的后果。 那头陈月歆已率先站到了其中一条火焰标记的格子前,张霏霏回望他一眼,笑了笑,就近跨了一步,径直踩上了标有山峰的格子。 他惊呼出声,“霏霏!” 所幸道路没有反应,只是她脚底亮起了淡淡的光。 她在周围的三个格子中找到了元宝的格子,又果断踩了上去。 脚底再次亮起淡光,她回头冲四人道,“放心吧,只要按照你说的五行相生的原则,是安全的。” 闻言,其余几人也各就各位,选了条路走了起来,汪文迪选金,瞿星言选木,熊巍选水。 没走多久,陈月歆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她道,“我这儿是死路!” 脚底踩得乃是波纹,但前进的格子中都没有标有树叶的格子。 接着,熊巍也传来了呼声,道,“我这条也是!” 汪文迪示意二人原地待命,没多久,张霏霏的路也走到了头。 仅剩他与瞿星言二人,虽然是在十乘十的方格中拐来拐去,但眼前始终是有下一步的,也不知道谁能走出那条正确的路来。 张霏霏脚底下踩着的是树叶的格子,她周围除了没有火焰的格子之外,却是有一个空白的格子。 她扬声问道,“文迪,五个图案对应的是五行,那空白格子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怎么突然问这个?”汪文迪一边前进一边答道。 还没等张霏霏回话,那头便传来陈月歆的声音,道,“我脚底下的图案好像要化了!” 闻言,熊巍也低头一看,自己脚下踩着的山峰图案原本是略有凸起的,可现在却不知不觉的平整了许多,而且线条也扭曲扩张起来,似乎要把这图案完全磨平一般。 他赶忙道,“汪哥!我的也是!” 瞿星言停下了步子,他也走到了死路上。 就在陈月歆脚底的波纹完全归于平整的那一瞬间,格子瞬间塌了下去! 好在她提前发觉了图案融化的事情,所以早有准备,刹那腾空而起!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几根细长的藤条从里头霎时间窜了出来,勾住了她的四肢,须臾之间就把她拽进了黑暗之中! “卧槽!!” 一切归于平静,格子重新出现,上面的波纹完好无损。 张霏霏叫道,“月歆!!” “都别动!!”汪文迪沉声喝道,“我这就过来!” 他话音未落,熊巍脚底下的图案已然瞬时消失。 有陈月歆的例子在前,熊巍脑中灵机一动,不得已之下,踩到了附近的一个空白格子上。 一阵白光闪过,熊巍倏忽消失在了原地。 “小姐!汪哥!”他的声音从后方飘来,道,“空白格子可以踩!” 回头望去,他竟是回到了自己选择的那个起点。 张霏霏立刻照做,亦是白光一闪,她也被传送了回去。 瞿星言脚底的元宝也被完全磨平,众目睽睽之下,他半步不挪,任由脚底踩空,跌进了黑暗之中。 汪文迪知道,他要去陈月歆身边。 一口气都还没完全吐出,又听一声惊呼,“巍哥!!” 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熊巍的影子,原点处只剩下了张霏霏一人。 汪文迪道,“霏霏,什么情况?!” 张霏霏答道,“巍哥他也掉进去了!他刚才想换另一条路走,就踩了旁边的第一格!” 他眯了眯眼,回到原地之后不能换路? 可自己走过的这条路是不通的啊! 那岂不是要一直在这条死路上无限循环下去? 汪文迪安抚道,“霏霏,你站在那儿别动,我先把这条路走完!” “好!”张霏霏应道,“我就在这儿等你!” 但在走了没两格后,他也走到了死路上。 脚底下的火焰熠熠生辉,周围不仅没有一个画有山峰的格子,甚至连一个空格都没有,他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汪文迪回头,恍若在丈量着他与张霏霏之间的距离。 张霏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结果,她知道他的眼前也没有路了,不多时,脚底下的格子就会消失,里面会有藤条冲出来,把他拉进黑暗里。 她更知道的是,他不会让自己和她无路可走的! 火焰消失,格子坍塌。 汪文迪纵身而起,底下的藤条如他所料,倏尔便窜了出来。 他化出宝剑,轻松挥舞,将其切断,藤条的生长力极强,被切断没多久,就有新的再一次冲出,与他纠缠在空中,仿佛必要把他拽到底下去才肯罢休。 “霏霏!”他一边不断的防守进攻,一边开口道,“你按照你原本的路走!” 闻言,张霏霏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义无反顾的照做,再度踏上了此前自己所选的那条路上。 只见汪文迪抛出一把宝剑,单单只用另一把与藤条相抗。 这把宝剑尖端射出一道柔软的金光,铺在了张霏霏道路尽头的空白格子上。 金光流转,一点一点在空白格子中塑造、雕画出了树叶的图案。 张霏霏豁然,望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踩了上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黑暗中的火焰 没有动静。 “文迪!!”她高兴的出声道,“这法子可行!” 藤条的数目骤然增加了几倍,宛若箭雨一般齐齐朝汪文迪刺了过去,有的还绕到了他的背后,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将他包围住了。 而且攻击的速度明显变快,动作幅度也明显变大,就好像是进入了狂暴模式一般。 张霏霏担心道,“文迪,接下来我自己画,你将宝剑拿回去吧!” 汪文迪不语,宝剑上射出的金光转了个方向,照到了她身上,将她笼罩起来。 原来是藤条中有一部分分了出来,转头攻向了张霏霏。 她也不再言语,凝神屏息,专注于自己脚下的路。 再碰上无路可走而有空白格子的时候,她便用自己的力量按照五行相生的规则画出图案来。 金光一路保护着她,直到她走到最后一格,成功的跳下了十乘十高台的彼端。 与她双脚落地的一瞬间,藤条停止了对二人的攻击,回到了地下。 高台陷下的同时,张霏霏面前升起了一道拱门。 汪文迪落地,毫发无损。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默契早已心照不宣了。 张霏霏回头看着平整的地面,操心道,“月歆他们怎么办?” 汪文迪分析道,“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比较好的,就是落下去后,三个人掉在了同一个地方,这样的话,脑子担当有阿瞿,武力担当有月歆,基本不需要太担心,只是走错了路被拉下去,多少要吃点苦头了。” “第二种情况是意料不到的,就是三个人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点头道,“瞿先生我倒觉得不让人担心,只是月歆横冲直撞惯了,而且巍哥身上本来就有伤,恐怕难以应对突发情况……” 他应声道,“要解决这种情况,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最快的速度找到墓主,就能消去墓中的一切机关。” “那祝先生还能撑多久?”张霏霏又问道。 “半小时。”汪文迪答道。 话音刚落,拱门大开,对两人发出无声的邀请。 两人没有耽搁,一同走了进去。 另一边。 却说陈月歆一声‘卧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一点光线都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手里燃起小小的火团,尝试把光亮扩散出去,但是没能成功,她仿佛处在一片巨大的黑雾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黑的,没有方向,没有希望。 “你是谁?” 一个熟悉的声音飘然而来。 陈月歆警戒起来,大声道,“谁?!” “你看不见我吗?”那声音用一种开心的、喜悦的语气与她交谈,道,“可是我能看见你呢,你好漂亮啊……漂亮的像火红的玫瑰一样。” “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最美的、最致命的,不是红玫瑰。” “是黑玫瑰。” 陈月歆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皱紧了眉头,道,“什么红玫瑰黑玫瑰的?” 她对花朵这种温柔的东西向来不感兴趣,这人明明说了一长串的话,何以一丝气息都不曾泄露? 那人继续自顾自的讲解起来,道,“你有没有想象过,自己身上燃烧着纯黑火光的模样?” “有的吧?所有人都被你杀害,所有人都……” 陈月歆想打断这个声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何必藏头露尾,出来!!” 但对方不为所动,仍旧说着这些没头脑的话。 她蓦地瞪大了眼睛,直到这人的声音重叠在自己的声音之上的时候。 陈月歆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终于发现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声音如此熟悉了! 因为,这个声音就是她自己的。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可怕到她手中本就不明亮的火团子摇摇欲坠起来,挣扎着在黑暗中燃烧,挣扎着不愿意被这可怕的念头给吞没。 “哎哟!!” 一道忽然闯入的声音打破了黑暗与火焰的平衡。 陈月歆猛地回过神来,周围的黑暗迅速退去,变作了一个普通的山洞。 摔在她身边的,正是熊巍。 他摔下来时不巧的撞到了手臂上的伤口,故而发出了一声实在忍不住的痛呼。 “阿巍?”陈月歆揉了揉眼睛,恍若在确定自己已经完全从黑暗中脱离了出来,这才走上前去,将人搀扶起来,问道,“你还好吧?” 熊巍活动了一下胳膊,疼得呲牙咧嘴,费劲答道,“还好,没事儿……歆姐,你呢?” 事实上,他每次叫她歆姐的时候,她心头都会涌过一阵别扭的感觉。 单从外形上来说,她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熊巍已经快三十了。 不过她倒是明白,熊巍这么称呼她,就像和称呼汪文迪为‘汪哥’一样,单纯的就是打心眼里的尊敬而已。 陈月歆撒开了扶着他的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道,“我也没事儿,就是不知道咱们这是掉哪儿来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下来的时候上面情况怎么样?” 问到这个,熊巍突然反应过来,道,“对了,瞿哥比我先掉下来啊!” “瞿星言也掉下来了?”陈月歆略显吃惊,赶忙问道,“霏霏呢?” “放心,歆姐,小姐没事儿,”熊巍答道,“我下来的时候,汪哥也没事。” “那就好。”她微微松了口气,心中不禁腹诽,吐槽瞿星言的脑子也不如以前了。 陈月歆心里的小剧场还没走完,就见不远处一道青光炸开,一道凛然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其中。 熊巍连忙招手道,“瞿哥!!” 身影回了头,的确是瞿星言。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和污渍,这才面不改色的走到了两人身边。 “喂,”陈月歆冲他道,“阿巍说你比他先掉下来,怎么现在才出现?” “我掉进了一片黑雾里,”他老实回答,注意到陈月歆脸上神色一变,又接着道,“然后才到这儿来的。” 瞿星言话锋一转,把问题抛了回去,道,“你没有掉进黑雾中吗?” 陈月歆早已将微变的神色掩盖在了笑容之下,她哈哈大笑,道,“本大人对付那东西还不是洒洒水?” 如是说着,她下一秒便把注意力引到了熊巍身上,问道,“阿巍,你没进黑雾中吗?” 熊巍没心眼,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是直接砸地上了。” 瞿星言掌握了三人的行动指导方向,沉声道,“先找出路吧。” “你跟阿巍去那边,我去另一边。” 考虑到熊巍身上的伤,陈月歆只得将本想打听瞿星言在黑雾中遇见了什么的想法暂且作罢,接受了这般的安排。 这个山洞和头前那个设有十乘十方阵的山洞大小差不多。 陈月歆和熊巍走在一处,沿着山壁仔细查找上面是否有可能出现的机关。 瞿星言在对角边,一边探索细节,一边回想着自己刚才在黑雾中经历的事情。 那样的混沌,其实并非是头一次见了,起先在阴阳棺中,就是这样,只是出现了那棵极其重要的树,打破了黑暗。 他是凭借自己打破黑暗的。 因为在混沌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挑衅着他。 黑暗中有一团火,他能清楚的判断出,这团火离他的距离只有两米,亲密距离之外,陌生距离之中。 他想靠近这团火,但是他失败了,随着他的靠近,火焰就在远离,巧妙的将二者之间的距离化为了一个定数,他明明能看见这团火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但却就是接近不了,到达不了。 “为什么?” 这个声音就是那时候响起来的。 身在其中的瞿星言皱了皱眉,没有应声,这个声音很是冰冷,像他,又不像他。 说得更准确一点,像是千万年前的他。 “为什么要为天机任劳任怨,为什么要听汪文迪的指示行动,为什么要保护熊巍……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可以凭一己之力完成。” 这个声音染上一丝诱惑力,但在冰冷之中,这一丁点的诱惑力根本算不得什么。 瞿星言冷笑了一声,道,“这墓中就只有这点把戏吗?” 闻言,那声音一变,陡然却是笑了起来,道,“你不怕吗?你能看见这黑色吧?” 他的眼中只有那一团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火焰。 黑色,他看见了黑色,陡然从火焰底下升腾起来的黑色,一点一点的,杂糅进了火焰明亮的红色中,黑色缠绕着红色,纠缠出一朵朵暧昧的火舌。 瞿星言捏紧了拳头,没多久,黑色竟把火焰完全吞噬了,周围归于寂静。 但火焰没有消失,他能感觉到,它只是变成了一团黑色的火焰,它还在张扬而狂傲的燃烧。 “到头来,你什么都做不了。” 瞿星言沉沉叹了口气,听见这句话之后,他身上倏尔沸腾起了一层青光。 他找到那团火焰,无论多远,他要抓住这团火焰! 青光浇了过去,连黑色带火焰,一并消灭了。 周围的黑雾褪去,一同落幕的还有那个到了最后都还在发出得意笑声的声音。 第四百五十九章 死亡之谷 跟着,就是熊巍传来的呼声了。 和熊巍站在一起的,还有方才被藤条强行拽下来的陈月歆,也就是说,在十乘十的五行方阵中走错一步,便会掉进这个地方来。 瞿星言清楚的知道,要么在这里头找到出路,要么就得等汪文迪成功见到墓主,解除机关,二者中一,他们才能从这个鬼地方离开。 找了半天,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倒是那头先传来了陈月歆不妙的声音。 她道,“喂,你快过来看看,阿巍的伤口很糟糕!” 闻言,他也是立即就到了两人身边,熊巍身上的伤,是此前在镜面房间那处,被突然冒出来的碎尸鬼抓伤的。 碎尸鬼属于阴怨之气的集结体,这伤口肯定是没那么容易愈合的,不过当时瞿星言就已经进行过紧急处理了,加上解决碎尸鬼之后,张霏霏也做了包扎,按理来说,愈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才对。 可眼下一瞧,这伤口沿着包扎的地方还在进一步开裂。 熊巍紧拧眉头,强忍痛感,道,“刚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恶化了。” 从碎尸鬼后,到五行方阵处,他的伤口的确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就连刚才摔进来的时候,也还是好好的。 瞿星言将青光渗入其中,尝试缝合裂开的伤口。 他皱了皱眉,道,“伤口中的邪气突然反噬了,这里一定有诱导、助长邪气的东西,否则不会如此。” 陈月歆道,“可是这里一眼就看完了,能有什么东西?” 瞿星言问道,“你们刚才是如何发现他的伤口恶化了的?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仔细想想,哪怕是极细微的,也不能漏。” 熊巍望向不远处的一块半人高的碎石,挠了挠头,道,“就是刚刚经过那儿的时候,我的裤子被勾了一下,可是……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而已,裤子被勾也是因为我走的离它太近了,这不能跟我伤口恶化有关吧?” 三人又回到了石头边上,单从外观上看,这的确就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碎石,周围有一些杂草。 当中最高的一簇比这块石头还要更高一些,大约有十厘米宽,长在碎石的后面,顽强而坚韧。 瞿星言探查了一番碎石,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正当他把手伸向后头的杂草时,一道黑影瞬间闪了出来。 但却不是迎着三人,而是与他们背道而驰,飞也似的逃离了,仅仅一晃眼的时间,眼前就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陈月歆惊疑道,“什么东西?!” 熊巍一声痛呼,半倚靠在了石头上,他的伤口进一步拉开,已经开始向整条胳膊蔓延了。 “看来就是方才那个邪物作祟了。”瞿星言下了结论,只是那黑影的动作实在有些快,现在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可疑的气息,追踪更是无从下手。 他只得先行为熊巍尽量稳住伤势,但只要一刻不除邪气的源头,这伤势就会更加危险一分。 一阵阴风拂过,刹那之间,杂草消去了枯黄色,变作了焦黑色,地面各处的碎石尽皆溶解,化作了细腻的白色粉末。 粉末随风扬起,铺满了整个洞中的地面。 只剩下伫立的黑色杂草,映衬着细沙,让这些杂草看上去更像是黑夜中形状各异的鬼魅,诡异无比。 一阵轻鸣传来,随后是一个少年极年轻的声音,轻快而得意道,“……你们已经身在我设下的死亡之谷中,永远也别想出去了!” 这声音似乎藏在每一棵杂草中,每一个黑影里。 “嘿,”陈月歆来劲了,怼道,“我今天还偏要出去!” 对方却不再理她,周围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嘀咕道,“死亡之谷,什么鬼东西嘛。”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脚底的细沙好似活物,正在一点点的吸收他们体内的精力和能量。 瞿星言跃至空中,那白色的细沙与他的脚底相连,无论如何也甩不下来,他只得落地,下结论道,“看来是想把我们耗死在这里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它为所欲为吧?”陈月歆稍加思索,又道,“要不我把这里烧了?” 他答道,“试试。” 她点了点头,缓慢聚力,但刚汇聚出多余的一点灵力来,脚底附着的细沙便立即加快了瓜分力量的速度,转眼便蚕食了她凝聚出来的力量。 熊巍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虚弱,他臂上的伤口已经扩大到了大半条胳膊,其中黑气缭绕,一个极细小的动作都会渗出新鲜的血液。 在这么下去,他的生命力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看来只能先抓到那家伙,逼它解开这里的术法,才能脱险了。”瞿星言如是道。 熊巍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喘了口气,道,“不用顾及我,我会撑住的。” 他咬着牙,眼里有一道笃定的光。 这道光的来源,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他想看见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关于商懿的真爱一定是祝谦这个想法。 商懿是糊涂的,在青梅竹马与知音中徘徊。 她的那句话是正确的,熊巍从始至终都被人坚定选择着。 他不想倒在这里,他还能承受更多。 瞿星言一面分出力量助他,一面道,“这里的每一棵杂草中都有邪气的存在,我们的对手可能存在于任意一棵杂草中,必须快速且准确的抓到它。” 陈月歆问道,“可问题是,抓它的方法。” 它躲藏的速度极快,如果不能一击即破,就会给它转换阵地的时间,使得他们扑空。 “这玩意儿小看我们,”他微微挑了挑眉,冷声道,“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她追问道,“怎么说?” 他答道,“火是克木的,所以由你来操刀,我会把我的力量汇聚在你身上,你需要瞬发出一道足以烧尽这里一切的火焰。” 陈月歆皱眉,反驳道,“可是刚才你也看见了,我的力量一旦汇聚起来,就会被吸收……” 瞿星言摆了摆手,低了低眼眸,望向地面上的白色细沙。 她猛地反应过来,眼里划过一丝灵光。 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 源源不断的力量瞬时涌了出来! 细沙在他们意料之中的加快了吸收力量的速度,就在此时,陈月歆眉间一动,倏忽念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没有火光,火光全在脚底。 电光火石之间,借由两人的力量,火焰顺势沿着细沙中灵力的流动,席卷了整个山洞!! 一声惨叫自其中传来,瞿星言陡然动作,化作一道青光直朝某个准确的方向射了出去。 对方显然来不及闪躲,被他从杂草堆后揪了出来。 “这是……?”陈月歆望着那与人同高的黑影,眯了眯眼,道,“狗?” 这怪物长得像极了狗,但在前肢的背部上方生出了多余的两簇毛发,在风中飞舞时看上去便像一对雪白的翅膀,它通体也是白的,唯有脑袋是黑的。 此时,它因为被瞿星言揪住了后脖颈拎在手上,完全动弹不得。 它看了看三人,面上哪还有刚才的得意,眼神中流露出害怕与胆怯,说起话来都一阵一阵的哆嗦,道,“你、你们想……想干、干嘛?”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这话不该我们问你吗?” 瞿星言也道,“你是主动解开这里的术法,我们把你放了呢,还是我们直接杀了你,让术法自动解除呢?” “杀我?不、不行……别杀我,杀了我你们也出不去的……”怪物整个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像个完全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模样。 “那要怎么出去?”瞿星言单刀直入,直接问道。 它并未卖关子,答道,“这、这里是死亡之谷……只有、只有你们找到神树,才能出去。” 熊巍咳了一阵,道,“神树?这里哪有神树?” “神树就是那些……中的一棵。”它眼中失落,抬起爪子指了指那些黑色的杂草。 “怎么做才能找到神树?”陈月歆追问道。 它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唉。” 瞿星言挑眉道,“你也是误入此间的?” “也不是,我是被抓来看守此间的,”它垂头丧气,道,“但我生性怕人,不敢与人正面打交道,只会背地里装神弄鬼,所以我根本不愿意揽这个活儿,只是我的力量太渺小了,根本逃不出去。” “抓我来的那个人告诉我,这里是死亡之谷。” 陈月歆不解道,“死亡之谷,和神树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死亡之谷的传说?”它反问道。 瞿星言接过话茬,道,“你说的是千年前天火焚城留下的遗迹?” 它点头,答道,“就是这个。” “什么天火焚城,什么遗迹?”陈月歆脑海中完全没有相关信息,连忙问道。 他说明道,“传言千年前,有一座城池,城里的人倒行逆施,无恶不作,得罪、惹恼了上天,于是上天降下天火,大火足足燃烧了三天三夜,熄灭之后,城中无人生还,这座城就成了死城。” 第四百六十章 爱与守护 “后来有一批逃窜的流民到了此城,他们决定在这里扎根,重新开始,可是城中无论什么作物都不能存活,水源、粮食……补给品很快就用光了。” “流民中的领导为了不让底下的人饿死,于是到处找可以吃的东西,在此过程中,他在城外遇见了一个女人。” 熊巍道,“女人?那地方怎么会有别人?” 瞿星言一边设置了一处牢笼,把手里的怪物扔了进去锁住,一边答道,“不错,那女人自不是凡人,她是见这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就要饿死,生了恻隐之心,于是在城中垦出了一块地方,告诉他们去那里种地,粮食都可以存活。” “人们活了下来,她又开了几口水井,并且种了一些桑树,让人们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可以自给自足。” “与人们相伴的日子中,她逐渐对那位头领产生了感情,后来,在她离去之前,她提出了要与之成婚的要求,但是却被拒绝了。” 陈月歆好奇问道,“为什么?” 他接着道,“那位头领说他无暇顾及私人情感,一心只想让大伙儿的日子过好。” “后来呢?”熊巍道。 瞿星言沉声道,“后来女人因爱生恨,一夜之间再一次毁去了人们的一切,将城池周围设下结界,自身化为阵眼,变成了一棵树,任由百姓如何祈求,都不为所动。” “因此,这座城便被人称作死亡之谷,她则被称为死亡之谷中的神树,传言只有神树开花,枯木逢春,死亡之谷的诅咒才会被破解。” 说到这,笼子里的怪物更是连连叹气,道,“不妨告诉你们,我在此处已经、已经很久了……阵法启动后的所、所有枯木我都试过一遍,没有能开花的……” 陈月歆不客气的嘲讽道,“说不准是你实力不济呢?” 熊巍也连连摇头,道,“这子季暑到底搞的什么名堂,怎么把死亡之谷都搬到墓中来了?” 闻声,瞿星言眼里闪过一丝灵光,道,“对了,这里不可能是真的死亡之谷,只是子季暑效仿死亡之谷设置的机关而已,所以虽然找阵眼会麻烦一些,但只要找到了,让它开花应该会更容易得多。” 陈月歆耸了耸肩,道,“你有法子找树了?” “你别忘了,我也属木。”他说得理所当然。 说罢,他便走到了中央,闭目凝神,手中的青光向四周发散而去。 枯木在他的感知之中便化作一团团死灵,一丝生气也没有,压抑而绝望。 他将这里的黑色扫了个遍,暂且没有发觉与他灵力有反应的植株,但是却发现了另一个与枯木不同的气息。 那气息来源于地底,就在他们的脚底下。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自己的力量注入地底。 渐渐地,白色的细沙停止了吸附与流动。 紧接着,一道缥缈的声音传来,问道,“死亡之谷,唯有死亡才死唯一的真理,你们为何不接受死亡?” 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声音,瞿星言是第一个回答的,他道,“因为我们有不得不活着的理由。” “你活着的理由是什么?”那声音追问道。 在他作答之前,声音又补充提醒道,“想好了再说,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你们说不出我想要的答案,我便会再次陷入沉眠,此地亦将归于混沌领域之中。” 唯有答对,才能通往生路。 众人沉默之际,熊巍撑起了身体,平静答道,“因为爱,他人的爱,和自己的爱,让我们活着。” “我活着的理由,就是守护。” 为这份爱而守护,为守护这份爱而存在。 神树之灵沉吟半晌,周围刮起了阵阵冷风,它却并未给熊巍直接下答错了的结论,反而是反问道,“为何这么说?”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东西,有爱就会有恨,有爱就会有苦,因爱生恨,因苦弃爱的事情比比皆是,爱,算个什么东西?” 熊巍一如既往的坚定,答道,“但追求爱的人仍然前仆后继,有增无减,就是因为爱足以让我们战胜恨,战胜苦。” “若败了呢?”神树之灵冷笑了一声,继续反问。 他面不改色,毫无畏惧,直言道,“若败了,则如你一般,作茧自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周围的风骤然更狂了。 神树之灵笑了起来,道,“小子,你很勇啊。” “我勇敢也是因为爱,我有我必须要守护的东西,”熊巍紧紧的握着拳头,道,“对我来说,爱不局限于男女之情,我爱给我一个家的人,我爱和我成为好兄弟的人……我爱爱我的人。” “所以我要守护的,是家人,是兄弟,是约定……只是这些,我觉得除了‘爱’之外,没有更好的名词来赘述了。” “我得活着,去履行爱。” 他看向瞿星言和陈月歆的眼神,都是完全把他们当自己人的眼神,他们可以从眼神中读懂,他会尽他最大的努力、尽他最大的能量,来守护这一份情谊。 熊巍笑了笑,道,“我以前只懂得横冲直撞,根本不明白这些细腻的情感,更体会不到,是阿夏让我懂的,我存在的意义,和我的爱所在之处,我要为之奔赴,为之付出我的一切。” 神树之灵收了语气里的笑意,严肃起来,重复问道,“你愿意为‘爱’之一字付出一切?” “愿意。”他作相同的回答。 “世间文字八万字,唯有‘情’字最难解。”神树之灵叹道。 众人都在等着它的下文,没过多久,地面忽然震动起来,黑色全部粉碎,朝中央汇聚而去,渐渐地凝成了一棵树木的形状。 其中还有一部分化作了一团黑气,把熊巍伤口里的邪气抽了去。 瞿星言注意到树干上是中空的,有一个镂空的大洞。 那声音从里头传来,道,“阵法千变,困不住有情之人,你们走吧。” 说罢,声音就完全消失了。 后头被困在牢笼中的怪物急了,连忙叫道,“诸位、诸位好汉!放了我吧……让我、我也一起走吧!求求你们了,方才是我得罪,我、我真的不想再呆在这儿了!就……就放了我吧!” 瞿星言将目光投向熊巍,问道,“这阵法是你破的,放不放你来决定。” 怪物也连忙望向了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熊巍叹了口气,扎好了伤口,道,“放了吧,它也不是作恶多端之辈。” 话音一落,瞿星言点了点头,手一挥,便解除了对它的束缚。 怪物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脸的喜色,连声道谢,一面朝树干上的空洞飞去,一面道,“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有一个额外的消息附赠给你们——” “中有邪源,破而后立。” “对了,吾名‘天马’,诸位好汉,后会有期!” 说完,它一溜烟窜进了出口,下一秒便消失不见了。 陈月歆又翻了个白眼,道,“天马?它跟天马也差的太远了吧。” 瞿星言摇了摇头,领着两人往出口走去,道,“此天马非彼天马。” “据载:又东北二百里,曰马成之山,其上多文石,其阴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白犬而黑头,见人则飞,其名曰天马。” “记载中的天马是一种不擅于应付人类的灵兽,我们遇上的这只显然是修炼多时,开了灵智才能与我们对话,也是难为它了。” 熊巍应道,“原来是这样。” 他不再追究天马之事,沉声道,“但关键在于它留下的八个字,‘中有邪源,破而后立’,指的是什么,它又是如何得知。” 陈月歆甩了甩手,头一个跳进了出口里,道,“管它呢,先去跟霏霏他们会合才是正事!” 却说另一边。 那汪文迪与张霏霏破了五行方阵后,便走进了一扇自主打开的大门中。 大门后是一条小道,但并不阴森,只是单纯的静谧,道路两旁干干净净,唯一的装饰便是壁上的雕画。 雕画的内容很是丰富,什么都有。 走了大概五分钟,面前便出现了另一道大门。 这门是紧闭着的,中间有一个凹槽,凹槽底下的花纹遍布整个门,左右两翼各占一半,好像是要在这里放进什么东西,才能打开这扇门。 张霏霏仔细的看了看凹槽的痕迹,眯着眼道,“文迪,这似乎是……燕尔珏的花纹。” 她如是说道,汪文迪取出了商懿所给的单枚燕尔珏,从弧形的大小和具体的图案上来看,的确能够温和。 他将燕尔珏放了上去,只见一阵淡光充盈了花纹。 但之后却没了反应,那淡光忽明忽灭,仿佛在催促二人再给补给些能量似的。 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凹槽的图案中仍有部分镂空,并没有与这一块燕尔珏完美的重叠。 汪文迪皱了皱眉,豁然道,“这燕尔珏本是一对两枚……看来还需要另一枚燕尔珏才能开启这扇门。” “可是另一枚……在汤先生和木女士手中啊!”张霏霏道。 若要出去,现在只能强行毁墓而出,这法子会改变墓中原有的构造,根本是行不通的。 第四百六十一章 金银双棺 但再拖下去,祝谦就要完全消失了。 汪文迪正在苦恼之际,法宝中却传出了祝谦的声音。 “将我放出来吧,我能助你们过这扇门……”他说两个字便要停下来喘一喘,费劲道,“我、我能感觉到……蕤宾,离我很近。” 闻言,汪文迪便将冥界众生相展开,帮助祝谦的魂灵化形而出。 他问道,“你有何法子?” 祝谦的眼神深远,宛若盛着一泓清澈而真诚的泉水,自顾自道,“蕤宾同我说过,燕尔珏一物,本就在心,不在物。” 他有些失落的走到门前,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只是可惜,最终持有燕尔珏的不是我。” 一边说着,祝谦一边抚上了紧闭的大门,他身上有星星点点的淡光丝丝剥落下来,沿着门上的花纹渗了进去,一点一滴的填满了燕尔珏的空隙。 片刻过去,门仍纹丝未动。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不由得打断道,“你何必以自身的心力开门……若是不成,你会先力竭而亡的。” “无妨,我的下场已经注定了。”祝谦无谓的笑了笑,又道,“如此,也算了了我的毕生心愿。” 他的气力已去了大半,却仍在苦苦支撑。 门上的光愈发强烈,恍惚间,众人好像听见了一个声音唱诵。 那是一首歌谣,蕴藏着无尽的惋惜,道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这声音环绕在他们耳边,挥之不去。 祝谦脸上重新扬起神采,下一秒,门被打开了。 “蕤宾!”他人还没进去,就先唤道。 可惜的是,商懿没有出现在眼前,他扑了个空,跌在地上。 汪文迪和张霏霏随后走了进去,那唱诵的声音还未停止,二人将祝谦扶了起来,门在身后合上。 前方最显眼处有一方祭台,祭台上方摆着一方棺材。 再往远处后方一看,这棺材的后头还摆有另一副棺材。 汪文迪示意祝谦不要着急,更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率先走上前去,查看起来。 只见祭台上方摆着的乃是一副金棺,后方那副则是银棺,金棺底下绕着一圈复杂的花纹,他看了一会儿,认出此乃是聚阴汇邪的一种基础阵式。 他扬了扬手,示意暂时安全,张霏霏便带着祝谦走了过来。 她一看见那花纹便觉眼熟,豁然道,“文迪,这花纹我曾经见过的。” “在哪见过?”他问道,又转身去查看后方那副银棺。 张霏霏答道,“在刑天那处,我找到子季暑头颅时,也有一方祭台。” 她三言两语概括了当时的经过,转而问道,“咱们……要开棺吗?” 汪文迪回到她身边,捏着下巴道,“此乃聚阴的邪法,听你所说,刑天那处的祭台是以人为祭,你看见的焦黑痕迹,就是烧人留下的,那边与这里相连,是支撑子季暑一分为几、吸引碎尸鬼的怨气源头。” “开棺是肯定要开的,不然怎么找商……” 他还没说完,祝谦便略显着急,道,“先生,请开吧!” 听着祝谦底虚的语气,汪文迪轻叹了一口气,道,“不能着急。” 说着,他拉着两人下了祭台,解释起来,道,“这双棺的摆放位置和所用材质,被称为‘金银双棺’,与夫妻所用的‘阴阳棺’不同,金银双棺虽然也是合葬可用,但金银双棺极其讲究地位。” 张霏霏皱眉道,“地位?” 他点头答道,“金高银低,男高女低,若要开棺,必要先开金棺,但这金棺处在邪法之中,其中定然有变,不能擅自随意打开……” 祝谦自告奋勇道,“先生,我去开。” “不用你以身试法,”汪文迪手里化出一把宝剑,剑尖凝出金光,他走到金棺旁,用金光在本有的花纹外围又画了一道新的阵式,道,“我只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即可。” 宝剑在他手中消失,转眼又见他摸出了一根白烛,点燃后立在了东南角。 做完这些,他才准备开棺。 然还未等他动作,就闻一声轰鸣之音,好似九天响雷一般。 砰!! 又是一声,自金棺内炸开一道巨大的邪力,汪文迪跃身后撤,电光火石之间,金棺的盖子猛地自动掀了开来。 一阵浊气四散,从里头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好像压抑着深深的怨恨与愤怒,道,“祝谦,没想到千百年了,你还是不肯放弃懿儿。” “你这恬不知耻的老东西,想见懿儿,先问过我!” 子季暑的身影从中飘渺的升了起来,最后凝固成形,他一见到祝谦便先开口骂了起来,言语之中把对方说成了一个极其厚颜无耻的二皮脸。 祝谦也不反驳,上前一步,沉声道,“蕤宾呢?” “笑话,她叫商懿!那可是皇太后亲赐的名字,最高的荣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子季暑一甩衣袖,从金棺中跳了出来,本欲走来,却被汪文迪起先设下的结界拦了一手。 烛火摇曳,他冷笑一声,接着道,“还有你们,屡次来犯,欺人太甚!如今还要助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实在是可恶至极!” 祝谦抬手,拦在两人面前,紧着一个问题穷追不舍,辩道,“你将那视为最高荣誉,无可厚非,但蕤宾不是,蕤宾从始至终心里只有将华夏绣艺发扬光大这一件事情,这世间只有一个绣圣,那就是商蕤宾,不是什么商懿!” “子德,我在问你,蕤宾在哪里?” 子季暑脸色更难看了,讽刺道,“你别说得好像多了解懿儿似的,我跟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得皇太后赐婚,岂是你能插足的?” 祝谦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蕤宾是不是在你身后那口银棺之中?” “是又如何?”子季暑也仰天大笑,道,“她是我的妻子,不在银棺中,还能在哪儿?” 他不再与之作口舌之争,撑着自己的身体径直朝后方的银棺走去。 子季暑眯了眯眼,笑容瞬间消失,气的咬牙切齿,一字一字道,“祝——谦——!” 不知他是被祝谦的态度惹恼,还是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点站不住脚。 刹那之间,黑雾暴涨,四面八方的邪气全数扑在了金棺里。 汪文迪护住张霏霏,她望了一眼不为所动的祝谦,道,“文迪,祝先生怎么办?” 祝谦抬手,形成了一道微弱的屏障,好歹是防住了这道炸开的邪气。 随着邪气被子季暑完全吸收,烛火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熄灭在黑色中,他冷笑了一声,霎时飞身而出,一挥手,便将金棺外的结界打碎。 他手里的利刺直朝祝谦刺去,汪文迪一个瞬步,金光直接削断了黑刺,两人对上一掌,双双弹开。 祝谦似乎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外界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影响到他。 他走到了银棺前,双手略有颤抖,抚上了棺盖,深吸了一口气,道,“蕤宾……我只想……再、再见你一眼……” 张霏霏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动容,脚下迈开步子,想要去助他一臂之力。 歘! 无数黑刺从地底瞬时射了出来,她反应迅速,一一避开,却离祝谦越来越远了,这些黑刺没完没了,密密麻麻的再度朝她发起了攻击。 她抬手凝力,操纵狂风,暂且与对方僵持住。 半晌,祝谦既没有得到回应,也没能成功打开棺盖,哪怕他使尽浑身解数,银棺的棺盖也还是岿然不动。 子季暑的袖子里刺出无数条黑蛇,朝汪文迪张开了嘴中的毒牙,他得意道,“祝谦,你永远也别想见到懿儿!” 汪文迪双剑挥舞,将黑蛇须臾消灭,他口吐滔天洪水,再度与之纠缠在一起,子季暑在水幕中闪躲,速度比之前快得多,一时间,竟是三方谁都没能打开战局的缺口。 “我说,人家根本都不理你,你为什么一直自讨没趣呢?”汪文迪笑得人畜无害,问道。 子季暑凝力将其架开,回首扫出数道闪电与烈焰,恶狠狠道,“你找死?!” 他说完,金棺周围浮起一层刺眼的金色,须臾之间化作了细长的金针,自中抽出金线,倏忽攻来。 汪文迪轻易认出了这丝线上的力量属于商懿,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绣圣的圣器了,可眼下却是受子季暑操纵的。 他冷笑一声,这可不就是欺人眼瞎吗? “你以为,你这点微末的力量,真能制得住本尊?”汪文迪回嘴道,身影陡然快得让人根本捕捉不到。 他穿梭在金线之中,时不时的传来宝剑与金针相撞的声音,金针坠地,好似陨星一般,金线就变成了它拉出的长长的轨道。 宝剑射出金光,金光一分为二,一部分化作了散落的冰雹,扑向了子季暑扫出的烈焰,另一部分则控住了闪电,连同其一起,朝张霏霏所在处撞了过去。 原本被黑刺层层围住的张霏霏被这借力打牛的操作救了出来,她望向空中应对有余的汪文迪,整理了自己的力量,避开黑刺,借助他制造的机会,再一次朝祝谦的方向去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三魂分体 披荆斩棘,张霏霏这回总算顺利的到了银棺边上。 她赶忙问道,“祝先生,你怎么样?” 祝谦已经使不出多少力气了,他虚弱的靠着,一面尽力调息自己,一面答道,“不知为何,这棺材打不开……” 张霏霏冲他点头,安抚道,“我来帮你,你先休息一下。” 说完,她也握住了银棺棺盖的边角,又深吸了一口气,把力气集中在手中,朝一个方向推了出去。 “怎么会……”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努力未果的棺盖,还是牢牢的分毫未动。 祝谦眼中燃起的希望又坠了下去,失神道,“难道真的……”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头,汪文迪将所有的金针击落,直冲子季暑刺了过去,剑尖离对方的心脏只有一厘之差。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子季暑快速的念出了一道诡异的咒语。 地上的金针瞬间动作,齐齐冲了上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阵法,并且将汪文迪围在了中央,隔断了他要刺中子季暑的动作。 子季暑安然落地,空中的金线瞬发,捆住了汪文迪和他的剑,所有的金针刹那扬起,尖端对准了无法动弹的他。 眼前的局势给了子季暑装逼的资本,他立即开口嘲笑道,“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当真有些本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我的好懿儿,无论是瞎了还是死了,总是护着我的。” 汪文迪任由他说,沉寂之时,看见金针上的能量来源拧成了一条肉眼不可见的灵力,另一端正连在银棺之下。 听见子季暑得意的声音,张霏霏和祝谦这才把视线投了过来。 她高声呼喊,道,“文迪!” 汪文迪望向她,又看了看银棺。 祝谦自责道,“是我连累了二位啊!” 张霏霏从这个眼神中看出了点什么,但不是很明显,她嘴边担忧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将视线转向银棺,可是并未看出所以然来。 不远处的子季暑捋了一把头发,笑道,“别急,把他杀了就轮到你了!” 他一收手,金针应声而动,全数扎了下去。 “不要!!”张霏霏攥紧了拳头,纵身跃起,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在她的手伸出来之前,一道青光霎时射了过来,浇筑在汪文迪身上,与此同时,还有一道紫炎轰然扫来,连汪文迪带金线一起吞没! 张霏霏愕然,被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思绪。 “小姐!” 定睛一看,正是熊巍,他赶到张霏霏身边,身上的伤口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道,“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张霏霏着急的想要往那一团消散的光中探寻,着急道,“可是文迪……” 话音未落,便先传来了汪文迪被踩到尾巴的声音,叫喊道,“烫烫烫……!陈月歆!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 光芒散去,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汪文迪毫发未损,正在一边拍掉身上剩余的火星子,一边冲陈月歆破口大骂,金线已经被烧熔在其中,只剩下一丁点儿存在过的痕迹。 而陈月歆耸了耸肩,对其扮了个鬼脸,嬉笑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回可是本大人救了你……” “切,要不是小瞿同学先出手,就你那水平。”汪文迪打断她的话,自如的与之斗嘴道。 瞿星言抱臂站在两人当间,还是一如既往的酷酷的样子。 见此情景,张霏霏松了一大口气,不由自主的笑道,“还好……还好没事。” 子季暑不想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念了一遍咒语,可地上失去了金线的金针只是发出了极其凄厉的嗡鸣声,一动也没动。 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诧,但丝毫不慌,只是趁众人不注意,回到了金棺中。 嗵!! 金棺的棺盖再度毫无预兆的飞了起来,紧紧的盖上。 “妈的,”汪文迪骂了一句,道,“跑的是真快啊!” “文迪,”张霏霏轻轻唤了一声,道,“你过来看看,这银棺打不开。” 闻声,他轻轻点头,带着两人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对了,你们是从哪冒出来的?” 瞿星言照实答道,“不知道,我们从跳进出口以后,就通到了这里。” 他将死亡之谷的事儿概述了一遍,重心自然放在了天马留下的八个字上。 汪文迪喃喃道,“中有邪源,破而后立……是什么意思……” 几人都到了银棺前,与方才的情况一致,棺盖无法以蛮力打开,而且更糟糕的是,祝谦好像已经坚持不住了。 他的身体逐渐透明起来,喘了口气道,“……诸位,我、我已经……” 汪文迪略表惋惜,道,“看来,到极限了。” 祝谦低下头,道,“明明刚才,我感觉到蕤宾离我很近,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与她此世只能如此了。” “祝先生,别放弃啊,都到这一步了,最后关头放弃岂不可惜!”熊巍上前一步,尽力鼓励道。 但即便是为他打气加油,众人也心知肚明,祝谦已经耗尽了心气与力量,他现在还能勉强维持形体,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不过看得出,熊巍很希望他能见到商懿。 汪文迪拍了拍熊巍的肩膀,道,“我们尽快。” 祝谦勉强的笑了笑,冲众人道,“谢谢……” “现在金棺没开,打不开银棺是情理中的事情,”瞿星言接过话茬,立即开始分析起来,道,“但是刚刚金棺是开的,也打不开银棺,这就是问题所在。” 汪文迪点头,应道,“与子季暑交手中,我看见了一道力量从银棺中涌出,那是圣人之力,用来操纵金针的。” “但是这力量还经过了金棺底下的特殊阵式,二者相哺,恐怕必须完全破坏金棺,才能解放银棺。” “可……刚刚子季暑是自己主动出来的,而且一见他占了下风,自己又躲了进去,这明显就是对他自己的力量或者是金棺的防御很有自信。” 瞿星言脑子转的极快,两人视线相撞的那一瞬间,他便有了想法,道,“他这么有自信,会不会是因为……他乃是‘分体’而并非‘合体’?” 张霏霏问道,“‘分体’和‘合体’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汪文迪已认同了瞿星言的猜测,捏着下巴解释道,“你知道人有三魂七魄的说法吧?” 见她点头,他又继续道,“最开始我就说了,子季暑只是一介凡人,凡人若要通过阵法术式将自己的意识一分为多,留在魂灵和力量中各自为主,最多是只能一分为三的。” “即接受法术,强行分离自己的三魂,成为三个‘分体’。” 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详细说明三魂七魄到底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陈月歆催促道,“然后呢?重点是什么?” 瞿星言补充道,“重点是‘天、地、命’三魂中,常人以‘命魂’为主心骨,因为命魂是三魂之一的同时,还与七魄相连,所以若子季暑分隔了自己的三魂,则天魂、地魂消失都无所谓,唯有命魂是重中之重。” “若命魂一灭,他即灰飞烟灭,再无入轮回的可能,故而按理来说,他一定会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命魂才对。” 汪文迪笃定道,“阿瞿说的没错,你们仔细想想,此前我们在三阴三阳中,破了他的头颅以及手指形成的一魂,然后在懿德赌坊中又重创了他一魂,三魂去其二,现在唯余金棺中的一魂了。” “若金棺中就是命魂,那命魂不灭,他就不会输。” 他示意众人退后,道,“可以试试。” 众人依言后退,他则化出了自己的宝剑,剑尖对准了金棺。 瞿星言手里掷出几张符纸,贴在了底下的阵法周边,用来抑制邪力。 汪文迪屏息凝力,挥剑劈了出去。 一道闷响传来,金棺震出一声嗡响,但从结果上来看,好像作用不大。 旁边的陈月歆也着急起来,她道,“不如我再添把火?” 说着,她抬起手,凝出一道炫目的红光,附着在了他的宝剑之上,汪文迪调整了一下角度和气力,沿着方才出力的角度再一次劈砍而去。 红光剥离,转瞬覆盖了整个棺盖,跟着,他再一个用力,察觉到里头传来一股对抗的力量。 那力量渐渐的落了下风,随后不得不咬牙一拼,棺材整个都炸裂开来。 子季暑勉强从爆炸中保住了自己,他连连后退,直撞到后头的山壁才停了下来,怒目圆睁,骂道,“你们这群好管闲事之徒,我非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话还没说完,金棺凌驾于银棺之上的阵法已然被切断,一瞬间,银棺猛烈的颤动起来。 汪文迪完全不理子季暑,朗声道,“开棺!!” 离银棺最近的张霏霏和熊巍立刻搭上了手,往外拉,他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里头有一股推力,双方里应外合,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开银棺。 “再加把劲啊!”陈月歆也跳了过去,一同帮忙。 见状,子季暑刹那攻了过来,身上镀上一层黑气,仿佛也变得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三章 身边的人 汪文迪瞬步应战,空气中凝结出丝丝水汽,而后变作水团,最后又经由他的灵力化作了冰锥,霎时便随他一起攻了过去。 水汽破开黑雾,他手中的宝剑灵活的挥舞,每出一招,就要带出一缕锐利的金光,金光仿照此前金线的动作,尽数朝子季暑缠绕而去。 子季暑抬起双手抵挡攻势,身边的黑气也变得迅猛而具有杀伤力,切断了汪文迪挥出的金光,双方之间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 不过须臾的时间,屏障上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缝,汪文迪占了上风,爆炸的能量即将全部倾泻在对方身上。 他扬起双剑,完全不打算手下留情,砍在了本就难以支撑的屏障上。 砰!! 子季暑被这道冲击波直接弹了出去,口中瞬时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身体也变得虚弱无力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消失而归于寂静一样。 这道能量有多大,汪文迪心里是有数的,他注视着子季暑,等着意料之中的灭亡到来。 但是,他脸上极度的痛苦之后,却产生了另一种变化,只见他身上的黑气抽丝剥茧一般和银棺连在了一起,从中拉出了些许柔软的金光,汇入了他的身体,稳住了他即将飘渺归于无形的魂魄,将他安稳的托到了地上。 汪文迪皱了皱眉,正欲补刀。 电光火石之间,只闻一声大喊,道,“手下留情!!” 熟悉的女声,紧接着,银棺传来一声巨响,棺盖倏忽炸开,将原本在拉它的张霏霏三人全部弹开。 唯独没有弹开本就是灵体状态的祝谦,眼见张霏霏猝不及防,将要狠狠撞上后头的山壁,汪文迪立刻改变方向,上前接住了她,身边的陈月歆和熊巍也被瞿星言稳当接住。 女人孑然而立,正是商懿,她抬了抬手,眼神空洞而迷茫,语气却十分坚定,道,“汪先生,请勿动手,你忘了与我的约定了?” 身边的祝谦颤声道,“蕤宾……” 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近在咫尺的人,眼中有许多杂糅在一起的情感,最多的却是释然。 商懿脸色一变,似乎在寻找声音的源头,神态也变得期盼起来,道,“谦哥?谦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的手眼见就要握在一起,那头却有一道黑光冲了过来,断开了两人的联系,子季暑陡然起身,凌厉道,“懿儿,你在干什么?!还不到我身边来?!” “官、官人?”商懿猛地抽回了手,将脸转向子季暑的方向,随即便皱起了眉头,面露痛苦之色,“……怎么、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 “蕤宾,你怎么了?”祝谦连忙关切道,站起身来,意欲查看她的状况。 子季暑一个飞身而来,一甩手便撂开了极度虚弱的祝谦,挡在商懿身前,开口道,“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 “懿儿,他们扰了咱们的安眠,你我合力,把他们杀了!” 汪文迪出手接住了祝谦,冷声道,“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瞿星言也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看看银棺里面。” 闻言,他抬眼望去,只见棺材的内壁有一些复杂的咒文,他稍加思索,便道,“看来他在商懿身上也动了手脚,难怪能让圣力为他所用。”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汪文迪清了清嗓子,再度朗声开口道,“商懿,你既然还记得与我约定一事,如今人已在眼前,你心里想要的答案,就在此处,何必听人混淆黑白,扰乱心智?” 子季暑连忙道,“懿儿,别听他胡说,什么约定,什么答案?快,我们联手,把他们全部解决了!” 商懿脸上痛苦的神情更甚,祝谦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见此情景,难免更加痛心疾首。 他哀声道,“蕤宾,你别相信他,他在骗你……!到我们这里来,我和这几位朋友,会帮你的!!” “你给我闭嘴,无耻之徒!”子季暑的声音完全盖过了祝谦的,他振振有词,道,“懿儿,你忘了吗,就是他拆散了我们俩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让步,子季暑虽然看上去底气十足,言语中却显得很是着急,但祝谦虽然是不慌不忙,可却状态不佳,加上十分担心商懿,根本不忍心再给她徒增痛苦。 这俩人吵的人头大,商懿终于是爆发了。 “闭嘴!!” 对这各执一词的争论,她无法判断,只得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道,“汪先生,我要的答案,我自己来找,但……望能借你的双眼一用,我想看见真正的答案。” 气氛安静了下来,祝谦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却愿意支持她,子季暑则一脸阴险,仿佛脑子里在盘算什么似的,不过商懿已经苏醒,他无法自如控制她的力量,故而呆在她身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汪文迪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心态,眯了眯眼,道,“我身上诅咒既未清除,你便可以通过此咒利用我的眼睛,要看就快点吧。” 商懿双手合十,身边有金光忽隐忽现,随后,她闭上了双眼,汪文迪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她已经能看见东西了。 她知道这是她的长眠之所,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是自己的丈夫子季暑,地上还有一口银棺,不远处还有另一副棺材的碎片。 和汪文迪他们站在一起的,是祝谦,她的学生,唯一一个陪她到了最后的‘学生’。 商懿愣了愣,鼻尖发酸,眼泪莫名的涌上了眼眶,道,“谦哥……我又能看见了……” 她眨了眨眼,刚恢复的视线,还有些不习惯,又因为这泪水,模糊了一阵,商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所问,与自己合葬者究竟是谁,她心底已经有答案了,但不知为何,仍是感觉脑子里空了一块。 祝谦温柔的笑着,借力站起身子,离开了众人身边,一步一步的朝商懿走了过去,眼中含情脉脉,道,“蕤宾,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你……等着我……” 子季暑在商懿身边轻轻唤她,恍若想留住她的思绪一样,道,“懿儿。” 那语气就和新婚之夜一般,两人还是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之时,他眼中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语气倏尔一变,咬牙道,“我这就替我们,杀了他!” 他骤然出手,黑气化作尖刺,直冲祝谦而去。 “不要!”商懿没料到他会出手,大叫道,下一秒也跟着行动起来。 汪文迪与他同时动手,剑气率先击破了尖刺。 但子季暑显然另有盘算,在途中时,他突然回身,展开双掌,掌心中各长出一根足有半米长的黑刺,而此时与他面对面的,是主动迎上来的商懿。 杀祝谦只是虚晃一招,他真正想杀的,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来不及了,汪文迪眯了眯眼,看着那极短的距离。 “蕤宾!” 祝谦大叫一声,转眼之间已不见了身影。 再看时,一把锋利无比的唐刀横置在商懿面前,挡住了袭来的两根黑刺,上面的白光映衬着黑色的刀柄,好像在无声的诉说着忠贞不渝的心意。 而后,唐刀上头出现了断裂的细纹,在它要完全碎开之前,商懿总算反应了过来,调动自己的金针,驱散了黑气,绞断了尖刺。 唐刀轰然落地,化作了祝谦的一缕残魂,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谦哥,谦哥你怎么样?!”商懿眼中的泪水已经多得存不住了,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 她拥有举世无双的针线手艺,可是她无法缝合唐刀上裂开的缝隙,也无法缝合祝谦残破不堪的魂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祝谦也好想抓住这最温暖的一双手,可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他道,“你、你没事……就好。” 商懿哭得令人心疼,嘴中道,“……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谦哥,谦哥!” 两人的手最终也没有相握,祝谦彻底消失了。 失手的子季暑想要逃脱,却被其他人团团围了起来。 陈月歆不客气的骂道,“你说你这人这么不要脸,是怎么恬不知耻的存在在这儿的呢?” 子季暑依旧毫无悔改知错之意,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局外人,知道什么?” “不管我们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熊巍沉声发怒,额头上的青筋可见,咬牙道,“那边的商懿,是你的妻子!你怎么可能把武器对准她?!你不配为人夫,也不配为人!!” 就冲这一点,足够他下地狱被千刀万剐了。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傻子?”子季暑瞪了他一眼,道,“我的事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 汪文迪不耐烦的挥出了手中的宝剑,道,“别跟他废话,收拾他!” 众人一拥而上,子季暑根本无处可逃,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围攻之下,可疑的是,他到死也没有露出惧怕的神情,反而还很得意,似乎在嘲笑众人到了了还是拿他没有办法。 第四百六十四章 周天轮回钟 “这人的表情真是欠揍,”陈月歆皱眉道,“我感觉就这么让他消失了一点都不过瘾!” 张霏霏也接过话茬,摇头道,“不错,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自顾自道,“别忘了,这其中还有一句‘中有邪源,破而后立’的说法,恐怕……是邪源还未破吧。” 众人皆敛了神情,暂且按下此事不提,齐齐走到了商懿那边。 她想抓住那一缕消失的空气,可是她抓不住。 “这是你想要的答案吗?”汪文迪镇定问道。 良久,商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泪,坚定的望着他,将双手抬起,灵力凝聚在手中,请求道,“汪先生,请助我开启周天轮回钟,要我的所有力量,也可以。” 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已经想好了,周天轮回钟,她非开不可。 汪文迪应下,沉声道,“好,我帮你。” “周天轮回钟乃是圣物,消耗巨大,你的力量能看到何种程度我皆不会插手,力量一旦耗尽,周天轮回钟就会关闭,但你要知道,你只能看,什么都不能做。” “还有,你若在周天轮回钟上耗尽气力,就会灰飞烟灭,无法再轮回转生了。” 商懿答道,“我明白。” 他点了点头,回身冲自己的伙伴们道,“周天轮回钟开启需要护法,在过程中我和商懿都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商懿为阵眼,由月歆与霏霏护法,与我们成三才之阵,我占天位,月歆占地位,霏霏占人位,清楚吗?” 张霏霏与陈月歆齐声应道,“没问题。” 汪文迪又接着道,“阿瞿,你和阿巍在外圈守着,以防偷袭与后招。” 两人点头,他便就地在脚底画了一个巨大的法阵,示意商懿站到最中间去,他则站在东方,脚底金光阵阵,与商懿直连在一起,陈月歆站在西方,脚底也有一圈白光,张霏霏站的那处位于南方紫光之中。 这阵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穴的全部空处,瞿星言和熊巍站在一起,位于这阵法的最外围。 金光骤起,仙音袅袅,阵法上空似乎降落下无数祥和之光,汪文迪和商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道,“天地合之,之合天地,道灭于无,道绝于仙。” “巍巍道德尊,功德已圆成,降身来接引,师宝自提携,永渡三清岸,常辞五浊泥,诸天皆赞咏……” “吾使明则明矣,古往今来,有所不究,知来者逆,数往者顺,此阵已开通天地,是以周天之灵,盘桓已故之数,再借轮回之力,察往来之序……” “开周天轮回钟,启也!” 话音一落,金光瞬间落在了阵法周围,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大的金罩,把阵中的人围了起来,与外界隔绝。 刹那之间,只闻九声极其庄重的钟响。 商懿再度睁开眼时,只感觉自己身处九天之上,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翻涌的云朵,脚底踩着一方矗立其中的高台。 高台中央,有一处形似日晷的物件,上面立着一根指针,指针投在平面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在这‘日晷’之前,有一处被围起来的清池,池面直径大约有个两米,池水泛着幽幽的清光。 但明明清澈,却看不清里面。 这地方布置简单,没有旁的物件,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压制力,使得她感觉自己像是误入某仙境的无知蝼蚁,仿佛即刻就会被这力量碾压成齑粉。 脑海中传来汪文迪的声音,提醒道,“别愣着了,在这每秒都会消耗巨大的力量,再不动手,你就看不到你想看到的事情了。” 商懿沉了口气,与之沟通道,“我……我应该如何操作?” “你面前那个,就是周天轮回钟,”汪文迪解释道,“你到池子前头,用自己的力量和钟上的影子相连,心里想着要看的时间点,就可以通过池水看见那时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若你不小心被这池水引进池中,不仅你会立刻灰飞烟灭,连带着我们为你结阵的人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汪文迪补充说明道,“现在退出来,还来得及。” 商懿静下心来,道,“我不会连累诸位的。” 她说完,便迈步朝池子走了过去,果然如汪文迪所言,她光是站在这池子边上都感觉十分费力,恍若不自觉的就想往里跳。 接着,她看准了钟上的影子,从自己的身上分出一股力量,与之交融在一起。 池面立即发生了变化,画面变得十分清晰起来。 她想看的是她瞎了以后,子季暑寄来燕尔珏以后发生的事情。 屋子里,刀架上的一把唐刀静静的躺在那儿,祝谦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把刀了,他是个刀客,还很出名。 但现在他却天天泡在花房里,研究如何能种出格桑花来。 他知道商懿瞎了,但是格桑花的香味,她一定记得,他想要再次在她的脸上看见那种幸福的笑容。 可惜的是,格桑花原本是长在高原上的花朵,静海很难培育出来。 平日里,除了培育格桑花之外,祝谦大部分时间都在房中陪着她,根据她所言,录成了一本绣艺的着作。 看着画面中两人一说一写,商懿的心柔软一片,眼中的泪滴又去而复返。 而这个时候,子季暑在做什么呢? 画面随她的心意而动,闯入眼帘的是一片耀眼的红色,商懿心中漏了一拍,她曾经见过一回这样的红色,就在她与子季暑成婚的时候。 因为是皇太后赐婚,所有的一切都很奢华,十里红妆,好像娶她是以万里河山为聘一般,那样的红色,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画面中有一个大大的‘囍’字,随后,有人走进了这片红色,是一个被喜婆牵引着的女子,女子身着红装,头顶红盖头,俨然是新娘的装扮。 她坐到床边,喜婆退了出去。 没多久,便有人推门而入。 商懿大惊,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子季暑。 他明显喝了些酒,却看得出并未贪杯,因为她记得,在他们成婚的那天,他被灌了个酩酊大醉,连她的盖头都没掀,被人搀进房里来后,便倒头就呼呼大睡,中间还起来吐了一回,而后就一觉睡到大天亮,完全断了片。 子季暑直奔新娘子去了,他将大红盖头掀开,露出底下美艳的容颜来。 从他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对这女人的长相还算是满意,画面外的商懿细细打量了一番这女人的脸,小巧玲珑,秀眉樱桃嘴,一派海棠标韵,一笑百媚丛生。 和商懿的淑慎之气不是一个类型。 商懿的眼神暗了下去,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可自己瞎了双眼卧病在床时,她的夫君子季暑竟然差人送回了燕尔珏,便迫不及待的娶了新的女人? 画面中的欢声笑语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子季暑又安置了这新人先睡下,复而起身穿好了衣服,披上了喜服,朝外走去。 女人想要留下他,可他只随口哄了她两句,便还是决然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商懿松了口气,或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娶她的? 但画面随着子季暑再度一转,又照到了另一个房间。 一样的红色,一样的喜庆。 他理了理衣冠,推门而入,床上同样坐着一个顶着红盖头的女人,微微倚靠着床沿,大约是等得太累了。 听见门外的动静,她自己就把盖头给掀了,毫不介意的扑进了子季暑的怀里,嘴中说着一些动听的情话。 画面外商懿的心再度沉底,她算是看明白了,子季暑不仅迫不及待的娶了新欢,还一娶就娶了俩!! 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商懿虽然是个恪守礼制的大家闺秀,可却不是个任人宰割、任人欺侮的无能者,看到这里,她已经有些克制不住,想要跳进去一正家门之风了! 但万幸,脑海中适时的响起了汪文迪的叮嘱,她才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她感到自己的灵力已经流失了大半,她没有时间再这么拖拖拉拉的看下去了。 随着她心绪的飘远,画面逐渐加快了流转的速度,直到她死的时候。 商懿的葬礼也是由祝谦一手操办的,来祭奠她的人很多,从同行、学生到社会各界的有名人士,人虽然多,但却寂寥无声,看得出这些宾客对她、对祝谦都很是敬重。 挽联是祝谦亲笔写的:真美术专家,称懿于己,懿不称于名,南风应蕤宾,才士数奇,如是,如是;亦学诗女弟,视余如兄,余得视犹妹,我圃日芳菲,夫人为恸,丧予,丧予。 意思就是,他将商懿视为世界上最杰出的艺术家,虽然有皇太后赐的‘懿’字为名称,她却不以此自居,十分谦虚,乃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另一方面,她还向祝谦请教诗文,可以说他们互为老师,不过他明白,商懿只把他当做长兄一样敬重,他也愿意把她当成小妹一般爱护。 可是失去她,还是像失去了自己的挚爱一般。 第四百六十五章 巫师 尤其其中‘我圃日芳菲’一句,更是让画面外的商懿泪流满面,在挽联的底下,有一盆盆栽,里面生长着一株并蒂两朵的格桑花,这也是祝谦培育出来的唯一成功了的格桑花。 商懿想起那些自己和他四处旅游、看花看草、学诗的日子,他还亲笔给自己编了一本《学诗读本》,以便自己翻阅。 葬礼结束后,祝谦也没有停下,他必要整理商懿留下的有关绣艺的言论,编着成书,通印之后出版为名为《蕤宾绣谱》,这本书除了序言之外,分为‘绣备、绣引、针法、绣要、绣品、绣德、绣节、绣通’八节。 就连商懿都不可能将自己所言细细编着成这番模样,其中详细记载了刺绣所用的工具、方法、应注意的问题、技巧和艺术观点等等,既有理论又教实践。 《蕤宾绣谱》堪称刺绣史上最完整、最全面、最实用的第一步工具书。 时至今日,更是我国现代刺绣发展的重要理论依据,乃是绣法之集大成,开我国工艺专书之先河。 商懿完全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祝谦还做了这么多事,明明…… 明明她生前时,他做的就已经够多了。 可再反观子季暑,此时却是旧人尸骨未寒,早已新人在怀,哪怕得知了她的死讯,也不曾来葬礼上见她一面。 他口口声声说祝谦影响了他们的感情,可现在看来……子季暑早在两人分隔异地之时,就已经有了新欢。 这还不够,就在《蕤宾绣谱》出版流传之后,祝谦沉浸在悲伤中时,画面再次快转。 人声鼎沸,十分聒噪吵闹。 这又是什么地方? 商懿顺眼望去,牌匾上四个醒目的大字——懿德赌坊。 在她离开国都之后的一段时间,子季暑在郊外开了这家赌坊,利用的就是皇太后赐名的噱头,自己做起了老板,随着懿德赌坊的名头传开,生意越来越红火,他出画集的时间也就越来越长。 她完全不知道有懿德赌坊这回事,她甚至看见里面的人输的倾家荡产,还有当场被赌徒打死的。 这下她才知道,原来利欲熏心之下,人的变化真的能够如此之大。 与她成婚之前的子季暑,一派少年风气,纯粹而善良,也曾经捧着她的手,告诉她要带她看遍各处的格桑花。 可之后……她竟对之后的子季暑一点也不了解。 她忽略了身边的人,还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自己亲眼寻找答案。 画面中,一个小厮跑进了懿德赌坊的二楼,将祝谦编成《蕤宾绣谱》广为流传一事告知了子季暑。 他立刻叫人休了家里两房炕头都还没捂热乎的新欢,再将他与商懿夫妻的身份宣扬出去,装的一副情痴的模样,反给祝谦扣上了鸠占鹊巢的名头。 外界多得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加上子季暑有意的蓄谋诬陷,舆论的呼声并不看好祝谦。 不得已之际,祝谦只得在自己几个好友的帮助下,隐居起来。 四年后,祝谦去世,郁郁而终。 他知道商懿葬在君山,他何尝不想与之合葬,可是他不能,到头来,他不是她的丈夫,于是他在遗言中安置友人,将自己葬于虎山,选一处风水之地,能与其遥相对望,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了。 祝谦下葬那天,同时传来了子季暑病重的消息。 子季暑如何会这么巧,也在此时病重? 画面一转,商懿才知道,这四年间子季暑一直在谋划如何谋害祝谦,并将商懿之书与个人所得、甚至是祝谦的私产据为己有。 而这一切的想法,在看见商懿的一件遗物后全然改变了。 那是一件绝无仅有的绣品,子季暑从未见过,世人也从未见过,上面的丝线坚韧光滑,色泽经久不退,自然描摹、质朴素净。 绣品的内容乃是一副肖像画,祝谦的肖像。 子季暑反复摩挲这针迹细腻的作品,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是一幅发绣,也是商懿唯一的一幅发绣。 发绣以发代线,不仅色彩柔和、风格独特,其艺术地位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最重要的是,这绣品出自商懿之手。 他了解商懿,她是个极重礼教的女人,在他们那时候,人们珍惜头发便如珍惜生命一般,有道是:‘肌肤毛发,受之父母,不敢损伤’。 头发可以说是最高礼节的信物,其中的忠诚、坚贞和深情不言而喻。 女子若将自己的头发赠出,便是‘伴君左右,同患难,共荣辱’的心爱之意,新婚夫妻更有将双方头发缠绕在一起的结发之礼,意取‘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这东西,本该是自己拥有的。 可是在商懿的遗物中,竟然有字条留下,希望能在她死后,把这东西送给祝谦。 商懿会这么做不是没有理由的,她觉得深受祝谦之恩,无论是自己身体重病之时,还是自己心境低迷之际,都是祝谦在鼓励自己,若没有祝谦,她的绣艺断然不会有名扬海内外的成就。 可她身无旁物,没有可以作为回礼的东西,思来想去,只有发绣是最珍贵的。 她并没有夫妻之意,只是感激知遇之恩,所以才会安置,自己死后才能把东西转给祝谦,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可是这东西却到了子季暑的手中,将他的心扭曲得愈发狠毒起来。 极端的思维之下,他的心境沉入黑暗,身体也渐渐衰弱下去,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商懿已死,他根本没处去问清楚此事,何谈心药? 他只觉得,若没有祝谦,一切都会很好。 说不准就连最开始商懿回到静海,也是祝谦之意。 子季暑看着手里的发绣,拿定了主意,恶狠狠道,“懿儿是我的,永远也只能是我的!” 他花重金聘请来了一个巫师。 画面外的商懿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看仔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这个巫师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袍,看不清他的样貌,他说话时语气沉沉,毫无感情可言,也没有高低起伏,就好像……是死人一样。 他道,“我教你一招,能让你所怨恨之人死后不得轮回。” 随后,他将死魂锁一事该如何设计告诉子季暑,并且指点其可以用发绣为媒,扣住祝谦的灵魂,使得自己为主,祝谦为奴。 出乎商懿的意料之外,她难以想象,世界上竟有如此的邪法,而且子季暑还真的一口答应下来,即便那要以自己为代价,他也在所不惜。 巫师又把魂灵可一分为三的事情教授于他,让他能够一设死魂锁,二为机关,三与商懿合葬,了却自己残愿。 商懿喃喃道,“不行……不行……!” 画面中的人是听不见她的话的,池水因为她灵力的不稳而沸腾起来。 就在这时,那站在画中院里的巫师突然抬起了头,望向了天。 对商懿来说,似乎瞬间与他视线相撞了。 虽然他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之中,商懿看得十分模糊,可这双眼睛,着实令她整个人都为之一震,明明他是画中人,却仿佛跳出了画面的桎梏,不是在仰视她,而是在更高的地方俯视她! 那种感觉遍布周身,让她在这种莫名的威压之下,根本动弹不得! 巫师勾起了嘴角,笑了笑,商懿不知道他是在笑天,还是在笑她。 池水彻底的被搅乱了,冲散了商懿的灵力,她勉强稳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 吼!! “什么声音?”她向四周望去。 那声音来自于脚底,而且越来越近,最后从云端盘旋而上一条巨大的紫龙! 它目中似有雷电,一道迅猛的神力刹那横扫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的灵力强行介入期间,将她在被神力威胁到之前拉了回去。 四周的金光坍塌,阵法消失,景象又回到了主墓室中。 阵法中的四人全部被这道巨大的灵力给扫开。 瞿星言眼疾手快的挡在了陈月歆身后,熊巍则接住了张霏霏,汪文迪以宝剑撑地,自行稳住,随后又抛出去一道金光,减缓了商懿撞上山壁的冲击力。 陈月歆借力站起身来,呛了一鼻子灰,灰头土脸道,“咳咳……什么、什么情况啊?” 商懿也半坐起身,刚缓过劲来,便又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周身的气息已渐渐涣散,灵力也无法聚拢,显然是在巨大的消耗之下受到了重创。 她艰难道歉,“……对不起……我连累、连累你们了……” 汪文迪捋顺了呼吸,先将张霏霏拉了起来,才与众人走到她面前,道,“无碍,好在将你拉回来了,只是受些小伤,若叫你挨了那一下,后果才不堪设想。” “那龙是……?”商懿索性靠在了后方,节省体力道。 瞿星言眉眼一动,接话解释道,“司周天轮回钟的命运之龙,名曰上玄,类属天神,在非圣者引起周天轮回钟不稳、或意图通过周天轮回钟篡改过去未来扰乱天机时才会出现,将异类灭杀,幸好侥幸逃了出来。” 第四百六十六章 诡异的心跳声 汪文迪点了点头,补充道,“嗯,若被它的神力波及,它会认定你以及我们帮助你的人都是妄图扰乱天机的罪人,从圣域前来追杀,至死方休。” 听闻后果竟然这般严重,商懿更加愕然,又是连声道歉。 他及时拉回了话题,转而问道,“你在周天轮回钟所见,可找到了心中的答案?” 她脑中失去记忆的空白被填补上,正是有关于发绣之事。 从头到尾,负她的、骗她的都是子季暑。 商懿觉得自己错了,她不该追究这些东西,她早该顺从自己的内心了。 她望向熊巍,笑道,“你是对的。” “祝愿你与你的意中人能够忠贞不渝。” 说罢,她使出最后一点灵力,注入汪文迪身上,解除了他双目的诅咒,并且将一直藏于自己身上的另一件东西双手奉上。 “这是天机所托,其中也有我的心血,临别之际,赠给你了。” 那熟悉而澎湃的灵力,汪文迪认得,正是河图洛书的碎片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她所用的一副绣针绣线,收纳在一方小小的盒子里,从细到粗,总共十二支。 汪文迪将东西一并收下,又问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与你灵力相连,能感觉到,扰乱周天轮回钟领域,并非你刻意为之,这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巫师,”商懿答道,“不知道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是教给子季暑死魂锁的人,他抬头望天,我总觉得他能看见我,于是灵力一时不受控制,才导致上玄神出现。” 她的灵体随着力量的消失而一点点变作了星光,眼神也失去了神采,众人知道,她很快也要不复存在了。 张霏霏紧紧抓着汪文迪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与她合葬的的确是她的丈夫,她证明了这一点,但到了最后,她却发现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根本就是错误的。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商懿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道,“对了……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张姑娘,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我需要这世上最明亮的眼睛,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而张姑娘拥有最明亮的眼睛,这一点,并不是我本身就知道的,是有人告诉我的。” 汪文迪即刻追问,道,“谁?” 她快速答道,“名字我不知道,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很不一般,身上带着一丝与宝物同源的力量。” 众人脸色微变,心中皆有了相同的答案。 商懿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舒坦,恍若已经将一切都释然了。 熊巍默默出声,道,“我也祝你……能与祝先生再相遇吧。” 商懿嘴边的笑容弧度又深了深,眼角却流出一滴泪来。 她哽咽道,“我与他,没有下辈子了。” 说完这句话,她整个人都消散在最后一缕光辉之中。 众人默然,若商懿不坚持要开启周天轮回钟,她是不会到这个地步的,可她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这条路,或许与祝谦一样的下场,是她最后的救赎吧。 只是这下场何其可悲,寻常人能视为寄托的下辈子,她和祝谦永远也无法到达了。 目送光辉消失,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教给子季暑死魂锁之法的,到底是谁……” “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道门中人吧,死魂锁不算什么高阶术式。”陈月歆不喜欢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随口下了结论道。 张霏霏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他抬头望天只是巧合,周天轮回钟这样的圣域,他若能随意干扰染指,那也太夸张了……他总不可能还能未卜先知,知晓千百年之后有人会利用周天轮回钟回到那时,看见那幅画面吧?”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人……很可怕。” 不仅在当时准确的预测到了,并且还让千百年中随时可能有变数的事情按照预测的方向发展而来。 熊巍沉声开口,道,“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指引商懿来找小姐的人是……说不准我们在静海呆了这么久,已被调虎离山了。” 他没有说出那个大家心里都有数的名字。 瞿星言镇定道,“若墓主消失,此墓原为圣人之墓,便会连同一起消失,可现在这里没有消失,就说明,我们现在想要出去,还出去不了,生门未开。” “不错,邪源未破,”汪文迪皱着眉头,道,“可是子季暑三魂的确已灭……” 他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一道响声。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了声音的源头,正是他们进来此处的那道门,又被打开了。 叮当! 跟着又闻一声清脆的响音,仔细一看,地上有一个反射着温润之光的物件。 掉在地上的,是用来开门的燕尔珏。 汪文迪走了过去,把东西捡了起来,道,“看来商懿不打算带走它,她已经放下了和子季暑的一切。” 瞿星言可没时间感伤,走上前来,道,“走吧,眼前这是唯一的路了。” 众人尽皆跟上,张霏霏走在汪文迪身边,道,“我记得若按来时的路,再往前走就要回到五行方阵处了。” “不,”汪文迪拉住她的手,语气中带出一丝警惕,道,“我们来的时候,墙上是有壁画的,现在左右墙上并没有画,这说明我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咚咚、咚咚…… 陈月歆眯着眼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瞿星言点头答道,“鼓点……?好像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其余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都听见了这规律的响动。 这声音听起来极近,似乎就在各自周围的四面八方,均匀而富有节奏。 又走了两步,熊巍问道,“小姐,这条路你们来时走了多久?” 张霏霏轻声答道,“不过五分钟而已。” 可眼下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分钟了,这条路既看不到尽头,连来的方向也消失了。 汪文迪抬了抬手,众人齐齐停下了脚步,跟着,他又取出了商懿方才交给他的那盒金针,将盖子打开,念了一串咒语,把一道清光注入其中。 一簇金针在清光的沐浴下将其中一根推了出来,那根金针拖着一条长长的金线尾巴,瞬间便朝路的尽头飞了过去,而另一端仍牢牢握在汪文迪手里。 “是幻境。”根据金针上灵力传来的反馈,他很快得出了结论,笃定道。 张霏霏惊讶道,“文迪……商、商女士她都还没教你怎么用,你怎么……?” 他笑了笑,自信道,“真正的灵宝,使用方法都是自己领悟出来的。” 金针被他抽回,他又把手抚上了身侧的墙壁,接着道,“你们都站拢点,注意脚下。” 闻言,瞿星言刹那便支起了一道结界,围拢众人,随后把他们从地面上托起了一二公分来。 汪文迪冲他点了点头,随后抽出三支金针,刺进了墙壁中。 咚咚!咚咚! 那如心脏雷动的声音霎时清晰起来,而且变得愈发剧烈,似乎距离已变为了零! 墙壁须臾之间便软化、蠕动起来,变成了暗红色的肉壁。 脚底下的路也是如此,若他们还站在上面,就会被吞进肉里,墙壁上的金针被肉的蠕动挤压出来,重新回到了汪文迪手中。 他把金针收起,转而化出了自己的宝剑,面对袭来的两道黑色雾气。 剑气将黑气驱散,黑气之后袭来一道更加利落的影子。 影子与他的宝剑相撞,发出干脆的‘铿锵’之声。 双方弹开,给了众人看清袭来之物的时间。 那乃是一只长相独特的野兽,从外形上看像是未被驯服的野马,浑身的毛发是雪一样的白色,额头中央生着一只半米长的金色弯角,若但从外貌看去,还让人觉得有些仙。 可它的眼神却是实打实的凶恶,而且生有一嘴尖利的獠牙,四肢也长着迅猛锐利的虎爪,一点食草动物的温顺都没有。 顷刻之间,它瞬时攻了过来。 汪文迪抬剑招架,反手甩去接二连三的剑气,它灵活躲过,避无可避时便用头上的尖角挑断了剑气。 他眯了眯眼,拉开了距离,采取远攻,倏忽便吐出无数玄冰刺射去,它那独角仿佛无比坚硬,轻易便将玄冰刺纷纷击碎。 后头传来瞿星言的声音,提醒道,“这家伙是‘驳’,但……不完全是。” “原来是这家伙。”汪文迪面上豁然,陡然改变了方向,从另一侧攻向驳。 与之配合,结界外伸出数根利落的木枝,在他之前刺了过去,目的在于桎梏它的行动,而非主攻。 驳仗着有自己头上那根坚硬十分的独角,完全没把木枝放在眼里,打算正面硬碰硬。 就在二者相接之时,一道烈焰顺着木枝席卷而来。 它不得不因此而退,但汪文迪早就在等着它了。 他眼疾手快,看准了它背上的一个特殊印记,倏尔一剑刺了下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兰因絮果 无数黑光从印记中被释放出来,周围的肉壁随着黑光的蔓延逐渐恢复成了墙壁的模样,众人这才落地,迎上前去查看情况。 驳的一声哀嚎到最后慢慢变了味,恍若并非是来自于野兽的怒吼,而是来自人类的声音。 转眼一看,驳在黑光之中有极短的一下,化作了子季暑的模样。 砰!! 黑光炸了,这个地方也炸了。 从废墟中第一个爬出来的是汪文迪,他怀里还牢牢的护着张霏霏,周围很大一片地方已经下陷塌了下去,全是破碎的土块。 张霏霏从他怀里借力站起身来,拍了拍他和自己身上的尘土,喘了口气,道,“这出来的方式也太……太意外了。” 一块巨石被蛮力打碎,瞿星言跟着从底下跳了出来,而后陈月歆也借这个口子把熊巍拉了出来,五人皆是安然无恙。 “最后好像看见子季暑了,”陈月歆随意的理了理衣服,道,“不会是我看错了吧?” 瞿星言道,“没看错……” 他还没说完,就有一团极小的黑光从废墟中逃遁出来,正欲往天际而去,就被汪文迪一抬手,一道金光消灭的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子季暑的尸狗。” “尸狗?” “人有七魄,其名曰‘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他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叹气道,“走,先回云芝雪宦再说,这儿动静太大,护林的工作人员来了。” 众人没有异议,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民宿。 休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便收拾了东西,离开静海,准备返回。 在这之前,汪文迪独自去了一趟汤家。 他是来送燕尔珏的,那玩意儿对他没用,而正主商懿已经不需要了,所以思来想去,汤家既然是子氏一脉,另一半燕尔珏也在他手上,不如正好让燕尔珏重合一对。 在见到汤天中表明来意后,对方先是对他表达了感谢之意,但随后却告诉他,燕尔珏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 汤天中笑了笑,眼神里却有些难为,也有些失落,轻声道,“我将燕尔珏赠给少夏了。” 汪文迪抬了抬眼,疑惑道,“木女士不在你这儿吗?” “哈哈,”他笑容里又多了一分自嘲,答道,“我与少夏并未复婚……她恢复后,就离开了。” 稍加思索,汤天中又补充道,“若先生仍坚持送去燕尔珏,我可以替先生打个电话,问问她方不方便过来。”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拨电话吧,我来接。” 对方依言照做,将手机递给了他。 接通之后,他率先开了口表明身份,道,“木女士,我是汪文迪,此前咱们有过几面之缘。” “原来是汪先生,”那头的语气很是稀松平常,与印象中她恬静淡雅的气质很搭,又继续直言问道,“不知汪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汪文迪也直接答道,“有个东西要交给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对方轻笑了一声,道,“当然,不妨就约在商懿纪念馆一见吧。” 他应了一声,将手机还给了汤天中。 汤天中好像还想再跟电话那头说些什么,可是就是这极短的时间,木少夏已经果断的挂了电话。 告别了汤宅,汪文迪脑子里尽是汤天中最后的那个表情。 似乎又错过了与木少夏说话的机会,懊悔而心碎的表情。 汪文迪想起当日在素尘江边救下两人时,陈月歆问的问题,木少夏会和找回燕尔珏的汤天中复婚吗,那时贺端阳笃定回答的场景,他感觉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觉得,这两人复婚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可结果,却是那百分之一的意外。 尤其那时他们离开汤宅时,木少夏笑着说的那句,后会有期。 原本以为绝对不会再有交集的汪文迪则答了一句,还是后会无期的好,可如今又因为商懿落下的燕尔珏一事再次碰面,对方还好巧不巧的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商懿纪念馆。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这女人,不简单啊。” 他到达商懿纪念馆的时候,木少夏已经在院里等着了。 只有她一人,娴静犹如花照水一般,周围沉静而安然的气息,让她看上去仿佛能够完全融入大自然似的,这气息令人舒适后沉迷,但她本人那双清亮的眼神,却警醒了汪文迪。 他礼貌而疏离的开口,简短道,“木女士,久等了。” 木少夏抿唇而笑,亲切如春风,应道,“我也刚到。” 她直奔主题,又道,“不知汪先生所说要交给我的,是什么物件?” 汪文迪将燕尔珏取出,擦了擦这块宝玉,随后便递了过去。 太阳光照在上面,映射出里头独一无二的纹路,让它看上去更像一件宝器。 木少夏面上既不惊讶,也不惊喜,依旧是往常的淡然,她从脖子上取下挂着的玉坠,接过他递来的这块,跟着将二者叠在了一起。 两枚燕尔珏的镂空处相互咬合,最后完美无缺的变成了一整块,上面的图案也明朗清晰,一丝缝隙都没有。 她嫣然一笑,道,“汪先生助我重现燕尔珏,我也当给先生一份回礼。” “回礼?”汪文迪挑了挑眉,摆手道,“不必了,我的朋友们还在等我。” 木少夏也不留他,只是自顾自道,“其实说起来,这份礼物,若没有汪先生和您的朋友,也无法重见天日呢。”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了第六间耳房。 汪文迪眯了眯眼,心里蓦地有一把声音在告诉他,去看看也无妨。 他跟了过去,两人走进屋子里,面对那一幅纯黑的绣品,他还记得,初次来时,就是这绣品中,射出了凶恶的黑色丝线,像头发一样。 木少夏扯掉了系着燕尔珏的红绳,而后把整枚燕尔珏嵌入了绣品背后一个极不起眼的凹槽里。 只听‘咔哒’一声,绣品上的黑色开始褪去,展露了它原本真实的面目。 那是一幅发绣,但绣的并不是祝谦的肖像,绣的仅仅只有一个‘绣’字。 汪文迪问道,“这也是商懿的手笔?” 她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这也是我此前所说,当时那个时代,世界上最伟大的绣品。” “据我所知,商懿的确有一幅举世无双的发绣,可是并不是这幅。”他没有将话说透。 木少夏却笃定道,“发绣有两幅,一幅失传,一幅就在这里,不见天日,失传的那幅是商懿所爱,在这里的这幅……则是她的毕生所求,理想为爱所失,唯有心思清明之日,这幅作品才能得见天日。”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后来到底做了什么,但我想,应该是你们指点了她的迷津吧。” 汪文迪打量了她一会儿,又看了一会儿这幅绣品,道,“我看不出来这幅作品的价值。” 木少夏淡定答道,“一切事物,只有纯粹,才能达到极致。” “我读了无数遍商懿的故事,在和阿中离婚之前,我一直也觉得商懿和子季暑青梅竹马的感情,最后到了这下场,实在是可惜,也一直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更加好的结局。” “在离婚之后,我重读商懿的故事,才明白了一个道理。” “感情这种事情,随心所动,强求不来,她与子季暑无论是谁变了也好,终究都是兰因絮果,花开花落自有时。” 汪文迪看得出,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的感情是真挚且自然的,看得出,她是真的悟了。 她看着他,笑道,“你和张姑娘的感情,就很纯粹。” “我与阿中的感情,过去也曾经纯粹,可是在破镜之后,再想重圆,无论如何,都会有瑕疵,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奔着复婚去,我已经想通了。” “重修燕尔珏,让这‘绣’品重见天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说到燕尔珏,汪文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摇头道,“我却认为,你若真的想通了,就不会带走汤家的燕尔珏。” 身后的人一愣,再追上他脚步时,两人已拉开了一段距离。 木少夏此时的语气才显得多了一丁点儿的着急,忙道,“这六间耳房,实际上是以商懿的一生为样本的,少年以木马为绣,崭露头角、与青梅竹马一同进贡‘福寿仙安’,得皇太后赐名赐婚、鸳鸯分飞,分隔两地感情生变。” 汪文迪接过她的话,朗声道,“第四间乃是共赏格桑花,指的是祝谦出现,为她驱散了阴霾、而后是在祝谦的支持下,她的技艺得以传遍海内外,最后是她的过世。” “她的过世为她带来了迷茫,她害怕死亡,因为她不知道陪在自己身边的是谁,她更怕知道子季暑根本不曾来看过她一眼。” 他突然回头,直勾勾的盯着木少夏的双眼,轻笑道,“你也怕吧,怕你们离婚以后,汤天中一刻也未曾想起过你。” 第四百六十八章 回程路的车祸 木少夏的步子彻底顿住了。 汪文迪一副无谓的样子,继续道,“乍一看,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从我所经历的来看,六处分为了三阴三阳,三阴对应的分别是进贡赐婚、与子季暑感情生变和死亡。” “三阳对应的却是少年扬名、祝谦出现、技艺满天下。” “其实,六个故事,不过只有两个故事罢了,一个与子季暑有关,带来的全是伤心,一个与祝谦有关,联想到的全是幸福。” “如果可以,我相信商懿会选择此生从未遇见过子季暑。” “可这些到底都是我们这些上帝视角的马后炮罢了,自己所遭遇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只能由自己去接受。” “商懿接受了,所以她最后放弃了燕尔珏。” “而你没有。” 木少夏低下头去,脸上的笑容已经裂开了,隐藏在笑容之后的,是长时间的心痛与内心的反复煎熬,她不想被外人看见自己的真实所想。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快步离开了。 与伙伴们汇合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左右,众人决计开车返回,若快的话,大约下午三四点就能到家。 一路上熊巍的神情都高度紧张,自从知道了让商懿把矛头对准张霏霏的消息来源是江宇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副表情。 大家都知道,让他露出这样表情的是谁,也知道熊巍过去与江宇的关系极好,对他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来说,要割舍一个好兄弟,实在是难事。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定会胜过江宇,他也不想再陷入对方的计算与陷阱之中了,那样不仅会危及自己的性命,甚至还会连累身边的人,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在江宇面前证明自己不是饭桶的机会。 张霏霏叹了口气,安慰道,“巍哥,不用太担心了,我们这不就赶回去了吗?说不准什么事儿都没有,是咱们想多了。” 熊巍闷闷的应了一声,没有答话,依旧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路段上。 她略显担忧,身旁的汪文迪扣住她手,将她揽到自己的肩上,道,“离到家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小睡一会儿。” 这几天事情很多,睡眠时间显然不足,张霏霏安心的靠着,道,“嗯,我闭着眼睛休息一下就好。” “对了,文迪,你还没给我讲三魂七魄的事儿呢。” 他轻声道,“这个呀,这个很简单。” “三魂你已经知道了,分为天、地、命三魂,命魂与七魄的联系最为紧密,七魄中分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七个,分别主掌心、胃、肾、肠、胆、肝、肺。” “阳间的人都有三魂七魄,其去半数则性命垂危,阴间的魂魄没有这些,只有魂精与魄精二者,若灭,下场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超生。” 张霏霏闭着眼睛不知在嘟囔些什么,许是在回应他,许是在自己消化这些理论知识。 又听他继续道,“七魄稍微复杂一些,也还有另外的作用,除了主掌脏器之外,还主导喜、怒、哀、惧、爱、恶、欲,存在于身体里,人身死,则七魄消。” “以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说,其实人类的气魄,相当于人体经络中的七个最为关键的脉轮,也是七个体内最大的能量场。” “放在脉轮上来说,七魄又有另外七个不同的名字,分别是天冲、灵慧、气魄、力魄、中枢、精魄、英魄。” “天冲在顶轮,灵慧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且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人要死的时候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生命以此告终。” 坐在张霏霏身边的陈月歆问道,“你知道玄女娘娘给我们讲义的时候,关于七魄她是如何说的吗?” “哦?难得你的脑子还能记住一些东西,”前面的瞿星言挑了挑眉,道,“说来听听?”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别小瞧人啊!” “玄女娘娘说,七魄与吾等的德行之力挂钩,分为和、义、智、德、力、气、恶,和魄代表平衡之力,义魄代表生死之义,智魄代表智慧,德魄代表品行,力魄代表力量,气魄代表正义,恶魄代表邪恶。” “各人有长有短、有多有少,所以性格全然不一。” 瞿星言端正的坐着,道,“记得不错。” “那可不?”陈月歆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本大人还是很聪明的!” 他不以为然,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在商懿墓中,最后为什么会出现子季暑的尸狗一魄吗?” 她挠了挠头,道,“这……” 张霏霏砸了咂嘴,开口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汪文迪看了一眼窘迫的陈月歆,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解答道,“子季暑将自己三魂分离的同时,还强硬的抽出了自己的尸狗一魄,尸狗主掌心脏,在其中他的残念意识化为了‘驳’的模样,实际上,这是一种很罕见的邪法。” “驳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她接着问道。 他答道,“真正的驳乃是上神的坐骑,这种猛兽亦正亦邪,以昼夜为分,白天时是仙兽,与人为善、指引圣路,可一到了夜晚,它就会变成凶兽,食人心脏,相传,只要它吃够九百九十九颗心脏,就会脱胎换骨。” 据载:中曲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虎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因其习性,故而受上神管制约束,去恶存善是也。 瞿星言补充道,“不过墓中的驳是子季暑执念所化,强行与自己的尸狗相合,留待误入其中的人类,设下邪法,若真达到九百九十九之数,恐怕他涣散的命魂仍能聚拢,去往投胎。” “这也算是他给自己这残忍的手法留了一条后路了。”汪文迪点了点头。 张霏霏却略有愤恨,道,“他所作所为还妄想老天爷能放他一马?真是恬不知耻。” “没错,骂得好!”陈月歆道。 她莞尔一笑,接着问道,“文迪,我还有一个问题,按理来说,魂魄属阴,若无阳属,怎能相附于人体?” 汪文迪欣然道,“聪明!这问题问得好。” “魂为阴,魄却属阳,而三魂七魄中,又各另外区分阴阳,三魂之中,天魂与命魂属阳,地魂为阴,七魄中,天冲与灵慧为阴,属于天魄,气魄力魄与中枢属阳,为人魄,精魄与英魄也属阳,为地魄。” “三魂七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以魂魄的角度来讲,生病时就是和魄散了,可以通过药物阻止其散发,而如果其中和魄与力魄散了,就容易发生鬼上身的事件。” 张霏霏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道,“原来一个小小的三魂七魄,中间有这么多知识。” 汪文迪道,“中枢是七魄的中心,三魂中的命魂通过大脉轮与七魄相连,通过天冲与灵慧执掌人的思想、智慧,通过气魄、力魄与中枢执掌人的行动,通过精魄和英魄使人身体强健。” “一个人,只有七魄中的天、地、人三方相和,才会表现的身强命旺,此等命格者,修行也更易于成功。” 她打了个哈欠,道,“没想到三魂七魄……还与人的命运相连呢……” 陈月歆调侃道,“阿迪,你瞧瞧,你科普的让霏霏都无聊的睡着了要!哈哈哈……!” 还没笑完,就被汪文迪一个眼神打断,他以玩笑的口吻轻声威胁道,“你再笑,吵到霏霏睡觉我就把你扔下车去!” 她耸了耸肩,不以为意的笑着,身边的张霏霏眼皮已经陷入了打架的状态,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可爱极了。 气氛一派祥和之际,前头一直平稳匀速驾驶的熊巍忽然脚下一个急刹车,所有人皆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去。 这刹车来的猝不及防,登时把张霏霏的瞌睡完全吵醒,汪文迪眼疾手快的抬手护住她,自己却撞到了前面的座椅背上。 陈月歆也是结实的撞了这一下,脱口而出一句标准的‘卧槽’,跟着道,“咋了这是?” 张霏霏也担忧道,“巍哥,怎么了?这可是在高速路上啊……” 她话还没说完,后头又传来一声闷响。 得,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由于熊巍这毫无预兆的刹车,后头的车直接追尾了,万幸,追尾的只有这一辆。 “怎么回事啊!怎么开车的?!”后头响起了车主的叫骂声,“高速路上你突然刹车,你找死啊?!” 理亏的熊巍自然没有回嘴,连忙下了车,后车车主虽然骂骂咧咧,也算是配合,即刻便打开了双闪,并且往后走了一百五十米,放置了警示标志。 熊巍这边报了警,交警正在赶来的路上。 追尾的车主是个年轻男人,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虽然骂人的时候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但不说话是却给人一种非常正派的感觉,浓眉大眼,整个一精神小伙。 第四百六十九章 楚文化 “对不起啊,实在是对不起,”熊巍连声道歉,态度十分诚恳,道,“刚才出了点小意外,一下花了眼……可能是这几天都没睡好……” “没睡好就不能睡好了再上路吗?这么紧赶慢赶宁愿出车祸是不是?疲劳驾驶的危险考驾照的时候没学吗啊?”男人一顿连珠炮似的,说的熊巍是哑口无言,只能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应声。 主要刚才真的是熊巍刹车刹得太突然了,这一时间,同伴也无从为他辩解。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巍,到底咋回事儿啊?你给当司机这么多回了,我们都知道,稳得很。” 熊巍看上去脸色有些差,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把视线望向了瞿星言,小声问道,“瞿哥,刚才……刚才你看见了吗?” 瞿星言皱了皱眉,显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道,“看见什么?” 他咽了口口水,道,“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追尾的车主还在叫骂,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交警马上就到,到时候咱们肯定秉公处理,现在还是省点劲儿吧。” 那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也没再纠缠,回头修整自己的车去了。 汪文迪这才把视线拉回来,道,“阿巍,你倒是说说,到底看见什么了?” 在他的追问之下,熊巍也没隐瞒,只是有些为难,叹气道,“应该是看花了眼……这、这大白天的,总不可能闹鬼吧?” 众人皆压低了声音,诧异道,“闹鬼?” 他好像有些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刚才,我突然看见有个人,一下就到了路中间,我完全来不及减速避开。” 就在后座上的三人讨论着三魂七魄如何如何之时,熊巍本在专心致志的开车, 身边的瞿星言也是冷眼盯着面前的路,一如既往的不发一言。 远远地,大约还有十米左右的样子,他一晃眼,路上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女人。 因为是白天,高速路上也没有什么光线的遮挡物,所以这突兀出现的女人,他看的很清楚。 在这尚未入春的时节,女人穿着一件裙袂飘飘的白裙子,看上去就显得瘦削单薄,脸上面无表情,乍一看,像是哪家只穿着睡裙就跑出来了的姑娘。 熊巍一开始也没多想,正准备鸣笛警示,却完全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自己冲了上来! 极短的瞬间,他只能迅速踩下刹车。 最诡异的是,明明那女人的确是撞了上来,他再抬眼一看,哪还有女人的影子? 有的只是一阵胆战心惊,和后车反应不及造成的追尾事故了。 这大白天的,怎么能碰上这档子事? 听闻此话,瞿星言拧紧了眉头,道,“我就坐在你旁边,的确没看见有女人出现,而且也没感觉到什么可疑的气息。” 但他们也心知肚明,熊巍这人不可能在这种事儿上扯谎。 陈月歆绕到车前头看了一下,确实是一点撞了人的痕迹都没有。 众人陷入沉思,交警很快赶来,熊巍也很是配合,这次的事故主要责任在他,在无人员伤亡的情况下,双方协商,除了承担修理费之外,还另外赔了对方一万块,两辆车也要被就近拉去修理区,一行人的路程也不得不耽误下来。 追尾的车主见熊巍这人态度一直很好,后来签字时还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一开始那么不客气了。 精神小伙名叫祁飞星,是个程序员,每天的工作就是编码,最近实在编得上火,加上家里又出了急事儿,所以刚才一时情急,说话的语气才那么恶劣。 熊巍自然表示可以理解,修车时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算是认识了。 最后在修理区耽搁了三个小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车子才算修好,可以重新出发。 他们的车和祁飞星的车一前一后在同一条高速上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祁飞星才从一条指向江夏市的分支开了出去。 “江夏,好地方啊。”汪文迪看着后视镜里离去的车辆,兀自感叹了一句。 张霏霏道,“江夏的确是全国有名的繁华都市。” 他笑了笑,道,“不止如此,江夏还是楚文化的重要发祥地。” 她昂起头问道,“楚文化?” 汪文迪望向陈月歆,简单介绍道,“是啊,楚文化是古时期南方文化与风俗的中心,龙与凤都是他们的图腾,其中尤其注重‘凤’,尊凤尚赤,崇火拜日,喜巫近鬼。” 陈月歆难得长篇大论,接过话道,“那可跟本大人没什么关系啊,楚人崇尚的是凤,他们将自己视为太阳神的远亲,认为太阳的火焰乃是赤色,所以尚赤。” “崇火则是因为,楚王族中,皆是火神的嫡系后裔,喜巫近鬼也不是说他们邪恶,说的是他们行事不似道家,将自己所懂的术式阵法以及占卜一类都搞得十分神秘,没人知其由来与破解,故而用这个词语形容他们。” 张霏霏捏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太阳神指的是……?” 汪文迪轻笑一声,答道,“咱们的百姓信奉的太阳神有好几个。” 他勾起嘴角,接着问道,“霏霏,楚人有一部巨作,你应该读过。” 她反应很快,豁然道,“《楚辞》?” 见他点头,她脑子又飞快的在其中搜寻起相关信息来,道,“难道是……东君?” 《东君》有言:‘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汪文迪敛了笑容,深呼吸道,“不错,这就是楚人眼中的太阳神,它还有另一个名字。” “东皇太一。” 就在气氛变得极其谦恭而肃然的时候,陈月歆‘切’了一声,道,“太一那小子算个屁啊,本大人全盛之期还不是胜过了他!” 瞿星言从镜子里瞟了她一眼,不客气的拆台道,“你全盛期欺负人家刚出生,还好意思说?” “他那怎么叫刚出生呢,人家那是换代,换代你懂吗,”她不以为然,道,“新一代太一完全继承了上一代的所有太阳之精,并且一代更比一代强!” 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刚才那严肃的气氛已经完全没了。 张霏霏乐得合不拢嘴,最后还是问了汪文迪,道,“那东皇太一和朱雀,到底谁厉害?” 汪文迪思考了一阵,道,“朱雀类属神兽,因其属性为火,内有离火之精,又是南方星宿之主,开天辟地、日月星辰产生之前,便先有四灵,所以先从资历和修炼的时长上来说,朱雀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再从地位上来讲,很多人容易把朱雀和凤凰搞成一种东西,但其实朱雀的地位比凤凰要高,而且刚才也说了,四圣之一,法力超强,应龙一类,应该都敌不过朱雀。” 陈月歆一脸满足,抱臂道,“对头,对头,再多说两句,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会说话呀!”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笑道,“如果朱雀真和东皇太一较量的话,我觉得难分上下,太阳之精与离火之精不存在克制关系,单纯是实力比拼,谁赢我也说不准。” “但有一点,就咱们眼前现在这只朱——雀,应该打不过东皇太一。” “哈哈哈哈……!” 她骂了一句,作势要越过张霏霏去打汪文迪,道,“好小子,本大人今天非要把你烤熟不可!” 车内的气氛又归于轻松愉悦,碰见诡异女人的事儿也缓和了不少,熊巍认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也就没再谈论。 抵达三清宫地界的时候,正是晚上九点多钟。 在汪文迪的提议下,决定今晚先在三清宫休整一番,第二天早晨再回张宅也不迟。 一进屋,熊巍就在冰箱里找了食材,一头钻进了厨房,完全没给陈月歆插手的机会,瞿星言站在门口,盯着熊巍停好的车,好像在思考什么。 张霏霏则给财团和诊所的负责人都打了电话,详细了解一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似乎是众人对于调虎离山的揣测多余了,财团和诊所都安然无事,一切如往常有序的进行着,本市也没有发生什么重大新闻。 他们此前协助抓捕的杀人犯尹鸣蜩也在意料之中的判了死刑,而执行日期就在三天后。 当然,死刑是不允许围观的。 但是判死刑这一点让张霏霏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放下电话,叫住了在厨房外徘徊的陈月歆,笑道,“月歆,好消息,经过法院的裁决,尹鸣蜩被判了死刑,三天后执行。” “他说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逃不过制裁。” 陈月歆眼中一亮,也开心道,“太好了!” 什么鸡排一定是鸡肉做的吗?一切都是胡扯!太好了,终于不用费脑子想这个事儿了! 汪文迪从门外走进来,关心问道,“如何?诊所和财团都没出什么事儿吧?” 张霏霏点头应道,“嗯,都没出事。” 第四百七十章 秘法的记载 “那今晚可以安心好好休息了。”他笑道。 在三清宫中,众人都得到了很好的恢复。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之后,张霏霏和熊巍便打算先行告辞,去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汪文迪自然允准,临行前,还把一样东西交给了她。 “这是……?” 她看着手里金光闪闪的东西,反应过来道,“这不是商女士给你的金针吗?” “没错,就是商懿的东西,”汪文迪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道,“还记得吗,高玉绳留下的手帕里,还有一般的内容没有解读。” 张霏霏点头,道,“记得,你说里面有一道灵兽守护的禁制……” 她眼中灵光一闪,接着道,“你是想让我用这个宝物去破禁制?” “回答正确,”他轻松一笑,道,“此前我说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既有绣圣的法宝庇佑,我认为时机已到,所以先将宝物交给你,让你与它身上的灵力相融一番,若能顺利,就可以此解开手帕之秘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也不推脱,应承下来,把东西好生收起。 两人上了车,挥手告别。 陈月歆目送车辆远去,忽的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卷起的微风中落下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远远地看,仿佛烟幕一般,她不禁吐槽,昨天才修的车,不至于这么垃圾吧? 汪文迪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 地上有一摊灰白色的纸屑,几乎已经碎成了渣滓,很难再拼凑起来。 他捡起一小片,细细研究了一下材质,道,“这就是普通的纸……” 但熊巍的车子底下怎么会有纸?更不可能排气管里有纸啊! 瞿星言也随后走了过来,感知了一番,皱眉道,“还真就是普通的纸。” 没有灵力存在的痕迹,也没有什么不祥的气息。 随后,陈月歆一口大火席卷而来,将纸张的渣滓烧得灰飞烟灭,尽数蒸腾成了白烟,最后完全消失。 她得意一笑,道,“说不准是路上哪里沾上的,这有什么奇怪,你们男人都这么多心眼吗?” 汪文迪笑道,“有时候真觉得你应该变个男娃来耍耍。” “这不叫心眼多,是在合理的范围内作出合理的猜测,”瞿星言一如既往的直言道,“有助于我们规避未知的危险,像你一样迟早会船撞桥头自然沉的。” “切,我才不信,只要够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与威胁。”她没放在心上,随口道。 “此事暂且打住,好不容易闲着,正好去书库里看看书、找找资料,补充补充精神食粮。”汪文迪冲她提议道。 陈月歆疑惑道,“看什么书啊,要我说,打一架才痛快!” 他没回答,不明显的递过来一个眼神。 她稍加思索,立即不着痕迹的把口改了过来,扯了个懒腰道,“不过今天还是不打了,太累,偶尔看看书,好像也不错。” 瞿星言狐疑的看了他俩一眼,道,“你俩打什么哑谜?” “哪有打哑谜?”她回嘴道,“你不是最爱看书吗?” 他翻了个白眼,率先走回了里屋,道,“懒得理你。” 三人同去了书库,三清宫的书库与常人的书房不同,它是以灵力建造,里头有三层不同的空间,越往上的内容偏越脱离凡尘俗世,难以看懂,其中储存了无数的资料,找书、还书等也一概是由灵力操控的。 以陈月歆的水平,只能停留在第一层,瞿星言则每回都和汪文迪一样,直奔第三层而去,但汪文迪这回却是呆在了第一层。 空间之中互不相通,这儿倒是个说悄悄话的绝佳空间。 陈月歆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陨圣露的解药对吧?” 汪文迪示意她声音再低一些,点头道,“嗯,三位一体中,张家‘秘法’、三千善神的仙力和世间最纯净的水,霏霏不是说,关于秘法,时代太久远了,她不清楚,她家的书房也没有记载吗,所以我想着这儿可能会有记载。” “毕竟她家能找出格天论,想来真的是有某种能通神的秘法的。” 陈月歆也从神识中取出了储存的仙力,道,“这玩意儿可费了我好大的劲,你瞧瞧,是不是它?” 他仔细一看,略显欣慰,道,“不错,就是这东西,虽然剩下两样希望渺茫,但怎么说也完成了三分之一了,值得高兴。” “若能顺利找到张家的秘法,那可就是三分之二了!”她把东西好生收了回去,面露喜色,乐观道。 “有干劲了?” “有!” 她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堪比骄阳。 他不客气道,“但你心眼确实少了点,就方才那件事儿来说,那虽然的确是普普通通的纸屑,可你别忘了,与我们打过交道的人之中,就有利用‘纸’这个元素的。” 说的正是上官氏的巫法者,陈月歆果然这时才慢了一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哎呀,我给忘了!” “这事儿不会跟他们有关吧?!” 汪文迪扶额,对她这小学生水平的脑子实在是束手无策,跟着道,“也不是说一定就跟他们有关……哎,但是不管跟他们有没有关吧,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他边走边继续道,“还有,咱们已经从商懿口中得知,让她盯上霏霏眼睛的就是江宇,他不可能闲的无聊来挑一件事儿出来,一定是有其目的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赶回来却是风平浪静。” “这种时候的风平浪静是最可疑的,明白吗?” 说的陈月歆脸上是越来越严肃,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这么多细节啊……” 话已至此,汪文迪便安置了她认真翻阅第一层的资料,自己去了第二层。 三人几乎把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了书库里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点了。 某些时候,精神食粮顶饱的作用就体现在使你废寝忘食上面了。 汪文迪随意的做了一顿晚餐,又随手打开了电视。 三人皆轻松惬意的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稍晚些时候,张霏霏和熊巍便带着夜宵过来了,说是大家凑在一块总觉得热闹,离开一会儿就感觉冷清的不行。 陈月歆打趣她是思念情郎,却也欣喜她的到来。 这俩倒实打实的像是极好的姐妹一般,巴不得连上厕所都腻在一起。 根据张霏霏所言,她已经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确定过了,财团和诊所没有半点风吹草动,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也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事。 平静的一天结束在吃完夜宵之后,大家也准备各回各的房间收拾睡觉了。 书库内。 汪文迪再度出现在了第二层,一同跟在他身边的还有张霏霏和陈月歆。 “我找到了一本这个,正想叫你过来看看的。”他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张霏霏,道。 陈月歆解释道,“我和阿迪一直在找关于秘法的相关线索,我在第一层也找到了一些,咱们先把这个看完,再去下面。” 张霏霏点了点头,翻看起手里的册子。 这册子没有名字,前头的十几页都是空白的,到十几页之后,才出现了一些字。 起先字也并不多,大概一整页纸张上面只有零星的一两行话。 头一句便用朱砂色的笔迹写着:与道相合,与天地相行。 落款却是一个极其潇洒而醒目的‘张’字。 她问道,“这出自于哪位先人之笔?” 汪文迪答道,“不清楚,通篇都没有名字,只有内容,而且后面的内容相当繁复,文字也有些……奇怪,看不太懂,所以我才想叫你来认认。” 再往后翻,上面的内容虽然是铺满了整页纸,但文字确实越发的放飞自我起来,简直比草书还要更草。 张霏霏一愣,嘴唇微张,道,“这……这也太难认了……” “尽量认认吧,认不出来也没办法。”汪文迪如是道。 陈月歆满脸期望的看着她,道,“霏霏,加油啊!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这关乎这陨圣露解药的线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想轻言放弃。 她抿嘴道,“我知道了月歆,我会尽力的。” 张霏霏一面认真的琢磨着面前纸张上的文字,一面接着道,“对了,下午的新闻你们看了没?” “什么新闻?”汪文迪轻声道,“我们一整天都在看书,应该是错过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道,“嗯……就是静海市的酒店行业大变天,汤家百分之九十的产业都被收购了。” “啊?”陈月歆惊讶道,“不会吧?我们才离开多久啊,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他家还是龙头老大,这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汪文迪皱了皱眉头,道,“谁收购的?” 张霏霏轻叹了口气,道,“木女士啊。” “卧槽!”陈月歆更是难以置信,道,“她收购汤家干嘛,他俩不是都要复婚了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她似乎有些惋惜,道,“总之,汤家倒了,现在是木家掌权。” 第四百七十一章 九门九井 虽然说商场生意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跌落神坛、谁成为富翁都不奇怪,但木少夏的行为还是在她的意料之外。 “汤先生找回燕尔珏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又找回了那种对木女士的爱意,而且后来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琴瑟和鸣,好像他俩原本一直就是那副岁月静好的样子,真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而且媒体在采访汤先生对于此次剧变的看法时,他什么也没说,似乎这样的结果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旁的汪文迪就淡定的多,道,“说不准真就在他意料之中呢。” “啊?”陈月歆还是不明所以,道,“为什么?我理解不了。” 见张霏霏对书上的内容陷入了沉思,汪文迪便把陈月歆拉到了一边,这才低声开口,道,“简单来说,木少夏说她很了解汤天中,因为她们是青梅竹马而后成婚,那么同理,汤天中应该对木少夏的了解也不少吧。” “我去归还燕尔珏的时候,和木少夏在商懿纪念馆聊了几句。” “看得出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抱着复合的心态来做这些事情,可她又没有完全放下心里的感情,所以她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报复的方式,她在汤家占有绝对的主位,她与贺端阳还有汤天中三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会不自觉的将‘夫人’的身份放在她身上,常理来说,她该恨拆散了她家庭的贺端阳,可是她没有,反而还对贺端阳很好。” “可她做这些只是为了做戏,为了达到自己真正的目标,她短暂的拿回了自己的位置,汤天中又亲手把燕尔珏交给了她,在她为汤天中挡剑之后,也可以说,她重新让汤天中发现,她才是最爱他的,她才是最好的。” “这样一来,汤天中就会产生和她复婚,并且以后都要好好对她,来弥补以前的日子的想法,这时候,主动权就都在木少夏手里了。” 他即便解释得清清楚楚,陈月歆却听得云里雾里。 她五官都扭成了一团,问道,“就、就为了这个?演这么大一出戏?” “就为了这个,”汪文迪时刻注意着张霏霏的动静,淡然道,“这就是女人的可怕之处啊。” 她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果然,我还是变个男娃好。” 不远处的张霏霏将这本并不厚的册子翻阅了一遍,随后又回到了第一页草书开始的地方,朝两人招了招手,道,“文迪,月歆,你们过来。” 两人又回到她身边,汪文迪问道,“怎样,能看懂一些吗?” “可以,”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肯定道,“这些字虽然潦草不堪,但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而且我曾经在爷爷的房间里看过类似的文字。” 汪文迪追问道,“哦?怎么说?” 张霏霏答道,“据爷爷所说,他珍藏的那本册子是他的父亲留下来的,里面记录了一些咱们祖上专用的文字……具体的我也说不好,总之明天我就回家把那本册子带过来,一对比,应该能对出大部分内容。” 专用文字,只有氏族强大到一定程度才会产生的东西。 他应道,“也好。” 说罢,又转向了陈月歆,问道,“那你发现的呢?” 陈月歆在前头给两人领路,三人又一齐到了第一层书库。 她将书籍一一抽出,堆了一地,乍一看都觉得起码有十几二十本。 他捏了捏下巴,道,“这么多?” “还不都怪你这儿的书太杂了,东一句西一句的,凡是看到有关系的,我就都留了标注。”她叉腰道。 汪文迪调侃道,“我怎么突然觉得这堆书贼不靠谱,不会看到最后发现,里面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吧?” 她辩驳道,“哎呀,不会,本大人那么细心又勤劳……” 自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汪文迪打断道,“那我跟霏霏就不负责翻书了,你找出来给我俩看。”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切,我来就我来。”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起了手边的第一本书,飞快地翻到了让自己产生疑惑的地方,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先听这个啊。” “天下之火,无不臣于离火,离火之精,莫不精于朱雀……” 汪文迪笑出了声道,“我让你找与秘法有关的事情,你怎么找到自己身上去了?” 陈月歆一本正经道,“这个就与秘法有关啊,你别打断我!” 她继续念起来,道,“其法要素有七,鴖(民)、鸓(磊)、蛮蛮、欢疏、鰼鳛(习)鱼、犲山兽、軨軨(零),成四三之数,四以御,三以克,可破离火。” “你看看,这不就是秘法吗?” 他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书,直言道,“是你个头,这秘法是用来对付……” 汪文迪还没说完,眼睛先瞥到了这段文字底下的落款。 ‘张’。 陈月歆扯了扯脖子,着急问道,“怎么了?这秘法是对付什么的?我看了半天没看懂,是不是跟陨圣露有关啊?” 张霏霏也凑了过来,看见落款的同时,眼神也撞上了汪文迪的。 他眼里有一丝难以置信,还有更多的凝重。 她会意,把这本书合上,开口道,“这事儿应该与陨圣露无关,只是普通的驾驭五行中火的修行方法罢了,月歆,你再说说下一本里有什么问题。” 陈月歆挠了挠头,道,“好吧,原来是我搞错了。” “这下一本是……有了,在这儿。” “咳咳,寻秘法之际,得见二兽,体型如虎,凶猛非常,皆为人面,一为一,一为九,除此之外,少有差别。” 汪文迪摇了摇头,道,“这也与陨圣露五官,不过嘛……” 他也把书接了过来,跟着道,“这却与神境昆仑有关,我来看看。” “昆仑?可这两句话里,没有提到与昆仑有关的东西啊。”张霏霏问道。 他答道,“书中所说的两个长得像老虎一样的野兽,一只长着一头人脸,另一只却长着九头人脸,这二者,皆是守卫神境昆仑的神兽,一曰陆吾,一曰开明。” 据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另: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 张霏霏点头道,“原来如此。” 汪文迪细细翻阅了一番,接着道,“这书中认为陆吾与开明兽是一种东西,只是合体时为开明兽,分开时为陆吾。” “要入神境昆仑,有九门九井,九门皆由开明兽把手,开明兽有道是‘千身千面,威慑万灵’,九门皆立一只开明兽,即为书中所描述的陆吾,九位合一之际,便是九头的开明兽。” 她接着问道,“那九井又是什么?” 他答道,“三界之分,天界、人界、魔界,神境昆仑被视为众神的栖息地,属于帝之下都,自是天界一类,九门用来连接昆仑与人界,是人界去往昆仑的入口,唯有道行到达一定程度者才能看见九门。” “九井则用来连接昆仑与魔界,类似于之井的东西。” 张霏霏不解,疑惑道,“既然仙与妖、神与魔皆不两立,为何不干脆切断双方之间的联系,还要留下九井呢?” 汪文迪答道,“并非留下。” “首先,混沌开辟之初,三界本是一体,其间的联系是自开始就存在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切断,后世,逐渐演变成,神仙居天庭,人归于人间,妖魔居住魔界的状况,正如同人类之间一直扩充领土一般,魔族也有这个心思。” “魔族始祖不甘自己的后代子孙只能屈居魔界,不甘待遇,想要占有天庭,占有人界,占有一切有利于修行的资源,于是挑起了三界的初次大战,大战之间,魔族始祖打通了之井。” 陈月歆接过话茬,道,“不过神境昆仑的九井并不是那次打下的,而是后来西王母率众神,也就是我们四圣参与了的那场战斗留下来的。” “初代之井被封住了,耗费的乃是诸多上神与人间修仙中的七位佼佼者的所有灵力,所以九井出现,大战停止后,没有人再愿意花费那样巨大的代价去封住九井,故而只是派了重兵把守,层层镇压而已。” 张霏霏兀自想象着那时候的场景,感叹道,“之战,想来场面一定非常壮观……和平真是来之不易啊。” “不过,这书上说……”汪文迪又往后翻了几页,道,“神境昆仑的九井……已经封住了其八。” “这么牛?谁干的?”陈月歆问道。 他指着书上道,“喏。” 书上写着:两败俱伤之际,西王母愤然坠入昆仑深渊,神境昆仑一夜之间不复存在,九井中有八,亦被巨大的神力连带冰封,只余一井。众神亦然。 张霏霏道,“这么说,是西王母的力量?” 第四百七十二章 魔界之门 汪文迪答道,“不止,是西王母和昆仑众神的力量。” 当时居住于神境昆仑的神数不胜数,可见这力量有多毁天灭地,之井又有多难以完全封住了。 陈月歆也感叹道,“龟龟,当时光是西王母一人,侍奉身前的神兽就有七只,还不算开明……再加上昆仑还是阐教与截教的发源地,仙人更不计其数……” “可惜的是,人界入口的九门,都被冰封了。”汪文迪如是道。 但他很快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心道:能否由人界入魔界,再由魔界入昆仑? 思索间,张霏霏已经动手帮着陈月歆一起找剩下书中是否有关于陨圣露的线索了。 不过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可用的信息,三人今夜也只能就此作罢。 先送了陈月歆回房间,张霏霏才叫住了汪文迪。 他示意她噤声,随后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金光一闪,方才翻阅过的第一本书出现在他手中,他道,“我知道,你想问这个。” 张霏霏点头,道,“对,为什么不能被月歆知道,什么事情有这么严重?” 他也不卖关子,叹了口气道,“因为这本书里记载的,乃是如何镇压朱雀的秘法!”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那落款上的张字越发的刺眼起来。 他解释道,“四三之数,四以御,三以克,可破离火。” “文中提到的七种物件,都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隐于灵脉之间的神兽。” “根据记载,鴖,可以御火,鸓,可以御火,欢疏,可以辟火,鰼鳛鱼,可以御火,是以前四为御,蛮蛮、犲山兽以及軨軨,皆见则天下大水,是以后三为克,离火所指,精在朱雀,这个方法,是用来镇压朱雀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眯眼道,“说好听点,叫‘镇压’,说难听点,叫‘灭杀’。” 加上那个落款,意思就是,张氏一族先人中,有人留下了对付四圣朱雀的办法,有人认为,朱雀该杀。 张霏霏惊得说不出话来,面色也有些难看。 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别担心,这事儿暂且瞒着月歆就好了,而且……我们永远不会用到这个办法的。” 她这才感觉稍稍安心了一些,道,“嗯,月歆和我们一定不会分开的。” 汪文迪道,“今晚先睡吧,很晚了。” 她笑道,“好,那我先回……” “别回了,”他一把揽住她的腰向后倒去,笑嘻嘻道,“就在这儿睡。” 张霏霏抽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温柔道,“好,听你的。” 他的脸摸上去柔柔的,像一块嫩豆腐一样,虽然捏不起多余的肉,但平整光滑,手感很不错。 她此刻发现,他的脸庞是线条分明,眼中是一贯的意气风发,胜于星光,叫她甘愿沉溺其中。 “晚安。”他轻轻一吻,言语间爱意朦胧。 第二天一大早。 张霏霏和陈月歆回张宅拿书,熊巍做早饭,汪文迪则在和瞿星言商议他昨晚那个胆大的想法。 关于是否能先入魔界,再入昆仑的想法。 “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瞿星言坦然接受了他的脑洞,理智分析道,“连接天界与魔界的有九井,连接天界与人界的又九门,自然就会有连接魔界与人界的地方了。” 汪文迪喜欢他的理性,接着道,“酆都?” 酆都,世人皆称其为鬼城。 “准确的说,酆都中的门,不一定能保证让你通往魔界,还有可能让你掉进阴曹地府,也就是鬼界。”瞿星言直言道。 他追问道,“那是?” 瞿星言随意答道,“天界之门位于神境昆仑,自然有魔界之门了。” 说着,他手一挥,面前的几案上便出现了一座钟灵毓秀的山之图,光是看外形,很难把这座山与‘魔’之一字联系起来。 他道,“魔界之门,位于蜀山。” 蜀山有道,可镇魔气。 等汪文迪看清桌面上山的美景,他又一扫手,景色消失,转手掏出了那三枚铜板抛在上面,凝神掐算,接着道,“魔界之门由蜀山镇守,至今如此。” “让不让你进是一回事,你还得想清楚,进入魔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卦,意在……若你执意而为,有丧服之灾。” 说白了,就是会死人。 魔界魔气四溢,光是运力维持不受侵蚀,也需要耗费一部分可观的灵力,还要在其中找到九井的位置,又要在九井中找到唯一没有被封住的那一口。 更甚者,出去之后,还不知道会面对如何的景象。 汪文迪望着他,皱眉道,“神境昆仑之行,我必要为之。” “张霏霏和阿巍,都受不住魔界的魔气,”瞿星言沉声道,“就算张霏霏修炼多时,进步神速,可她的修为比之你来说不过连九牛一毛都论不上,而阿巍,就算有七羽锥护体,到底也是肉体凡胎,未经炼体,更难以承受。” “而且无论是九门或九井,入其中,便要经空间撕裂之痛,这样一来二去,他们俩铁定支撑不住。” 简而言之,若他真决断要以此法去神境昆仑走一遭,能跟住他的,只有瞿星言和陈月歆。 汪文迪陷入了沉思,倒不是为难,他知道只要将此事同张霏霏说明,她不是那种会缠着自己非要带她去的性子,她很识大体、顾大局,定然会把他的事情放在优先考虑,应承下来。 可这次,却是他想要带她去。 瞿星言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沉吟道,“若真想集体出动……你可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否则真到了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默然点头,没再说话。 没多久,张霏霏便和陈月歆去而复返了,她手里带着一本不大却很厚实的册子,在汪文迪的授意下,直奔书库而去。 对比筛查文字一类的细活需要极其集中的注意力,以及细致的心,考虑到工作量繁重,汪文迪同入了书库之中,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陈月歆百无聊赖,本想找瞿星言切磋,可他一直窝在书库里看书,她又不能找熊巍切磋,只得看起了电视。 熊巍也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把玩起手机来。 刷了会儿微博,木少夏收购汤家产业的热搜已经找不到了,想来是被当事人其中一方撤了下去。 屏幕界面上突然弹出来一条信息通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顺手点了进去。 内容是一个地址。 熊巍觉得这地址眼熟得很,稍加思索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这不是张德音墓园的位置吗?! 他差点惊叫出声,对方立刻传来了第二条消息:嘘,安静点,自己一个人到这儿来,不要被你身边那些爱管闲事的家伙知道,否则……后果自负。 熊巍眯了眯眼,这短信说话的口吻让他立马联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发信人。 “阿巍,阿巍!”陈月歆的声音从耳边炸开。 他一下反应回来,当即按下了手机的熄屏按键,把手机扣在了一边,笑答,“怎么了歆姐?有事儿吗?” 她摆了摆手,略带一丝关心道,“没有啊,我看你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刚刚跟你聊这个新闻呢,你也没听见吧?” 他低下了头,道,“啊……是没听见,刚才想事情来着……” 陈月歆挑眉,一脸八卦的样子,道,“哎呀,什么叫想事情,姐还能不知道吗,你那一定是在想人~想的是谁,我就不说了~” 闻言,熊巍憋红了老脸,清了清嗓子,拿起手机站起身来,极不自然的将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又接着道,“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厅内。 陈月歆耸了耸肩,道,“看来阿巍也还是个纯情的少年呀~” 这下熊巍一走,看电视又只剩下了她一人,她无聊的换了十八种姿势,最后没多久索性躺在沙发上睡起了大觉。 她做了一个梦。 天清地明,人间祥和。 她在万物之中寻找自己伙伴的影子,她很快就看见了和汪文迪在一起的张霏霏,和熊巍在一起的朱夏……还有瞿星言,也和他们在一起。 真好啊,这样的场景,没有任何战乱,大家向往的心愿都能达成。 天空是漂亮清澈的蓝色,河水是透亮的、欢快的奔腾着去向远方。 她自然的走向他们,欣喜道,“喂喂,我说你们几个,等等我呀!” 但没有人听见她说话,身旁的人流越来越快,她渐渐成为了逆着人群的那一个,他们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伸出手去。 终于,他们与她擦肩而过。 陈月歆的手僵在半空中,她转瞬回过身去,手还保持着伸出的姿势。 五人越走越远,唯有瞿星言顿下了脚步,他回过头来,眼神却没有聚焦在她身上,只是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但不是她,他仿佛也没看见她。 短短的一瞬,瞿星言再次扭头汇入了队伍中,离开了她。 巨大的悲哀与绝望、愤怒与黑暗淹没了她。 她的手垂了下去,就要大吼释放自己的怒气值的时候,她的手却落入了另一道温暖的体感之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 长安陵园 陈月歆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张霏霏的手里握着。 外面天色渐暗,她一脸迷茫的望向旁边站着的汪文迪,视线又回到了张霏霏身上,挠头道,“霏霏……怎、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月歆?方才我和文迪一直叫不醒你,吓死我了。”张霏霏坐在她身边,上下仔细打量,才稍稍松了口气。 陈月歆感受着掌心里的温度,是的,是真实的张霏霏,她是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梦中的那些人,都不会丢下她的。 她握紧了张霏霏的手,笑道,“没事,刚刚应该是梦魇了,现在已经好了。” 张霏霏道,“没事儿就好。” 她又问道,“瞿星言那家伙呢?” 汪文迪答道,“还在书库,你也向人家学习学习,你看看他,闲着的时候都在充实自己,你再看看你,闲着就是睡觉,整个就像一只家养的猪。” “你再骂?”陈月歆拍腿而起,叉腰道。 一旁的张霏霏自是忍俊不禁,拉了她的手腕,温声问道,“对了月歆,巍哥哪儿去了?他好像已经不在三清宫了。” 她想了想,答道,“他还没回来吗?不应该啊,我睡觉之前,见他发呆,就以为他在思念朱夏,调侃了他两句,然后他就说他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陈月歆也没问具体的,毕竟她以为他是害羞了来着,跟着她就在沙发上睡觉了。 汪文迪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道,“出去一趟?出去一趟不应该连电话都不接啊。” “阿巍没接电话?”她关切道。 张霏霏点头,答道,“我和文迪都给他打过电话了,没有人接。” 不仅没有人接听,也没有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传过来,有的只是一阵阵的杂音,就像那头过了十几个电流麦一般,很是刺耳。 汪文迪镇定道,“没事儿,他身上应该带着七羽锥,只要寻灵就能找到了。” 他说罢便动作起来,凝神屏息,仔细作法。 没多久,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张霏霏赶忙问道,“怎么了,文迪,是不是没找到?” “不是,”他解释起来,但眉头却拧得更紧了,道,“找是找到了,只是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不能精确到某一点,再想缩小范围时,就有一股蛮横的力量在阻止我,似乎是……结界一类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严肃的视线投向了张霏霏,凝重道,“而且这个地方……” 她追问道,“地方怎么了?” 汪文迪抿了抿嘴,道,“是长安陵园。” 张霏霏诧异道,“什么?!” 张德音的尸身虽然是被火化了,灵牌和骨灰都奉在张家,但张霏霏还是为他在本市的长安陵园立了一块墓碑,占了一处坟冢。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长安陵园是埋葬本市对社会有贡献之人的地方,虽然张德音最后犯了错误,可他的功绩还是为世人所称赞,他做慈善是真,救治过不少病人也是真。 入长安陵园,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名声。 汪文迪拉起她的手,道,“走吧,有些人已经在我们之前动手了。” 陈月歆道,“谁?” 张霏霏却明白他的意思,沉声答道,“江宇。” “我也去……”陈月歆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道。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汪文迪打断了,道,“你和阿瞿留在这,调虎离山这招我们见得还少吗?” “好吧,也有道理,”她纠结了一阵,认同了他的说法,复又叮嘱张霏霏道,“那霏霏,你们一路小心。” “知道了!” 话分两头,却说这另外一边。 自出了三清宫后,熊巍便按照对方所说的,独自动身前往了长安陵园。 他绝不会让这个给他发信息的人为所欲为,哪怕存于长安陵园的不过是张德音名义上的一块墓碑,连衣冠冢都算不上,他也绝对要守住……守住自己心底的东西! 天空灰沉沉的,风也更冷了。 今天并不是什么祭拜性的节日,长安陵园和大部分时候一样,冷冷清清,往后山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能看见那些笔挺矗立的墓碑,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墓碑的主人用一生的行动去铸就的。 一排排,一列列,中有青松,不屈不折。 其中就有张德音的墓碑。 一路走来,熊巍甚至连一个管理人员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径直走到了张德音墓碑的所在地。 这地方接近山脚,墓碑是从山顶排列下来的,越上方的人去世的越早,越下面的则时间越近。 他亲手立碑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这短短的一个月,面前便又多了几块墓碑。 时时刻刻,都有英雄在拿自己的生命建造盛世。 熊巍定定的看着墓碑上张德音的名字,抿紧嘴唇,眼中仍有沉痛之意。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道是,“我还以为你会有点长进,没想到你还和以前一样愚不可及。” 闻言,熊巍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情绪上比以前平静得多,不为他的话所搅动,沉声道,“你找我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说道我吧?” 他也不回身,便能在脑海中想象这个靠近的身影。 来者与他意料中无二,正是江宇,其身着一件白色衬衫,似乎无论何种关头,他都不会失了仪态。 眼镜后藏着的,依旧是那双极具洞悉力、锐利的眼睛。 熊巍知道,他说自己蠢,是因为短信上让自己一个人前来,自己就真的一个人来了,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带任何人。 江宇是不可能实现对他的监控的,加上他身边的那些人,完完全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动声色的跟来,若熊巍真的打算带人的话。 换言之,接到短信后,熊巍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根筋,自己便跑来了。 “当然,我需要你,”江宇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做我的样本。” 熊巍皱了皱眉,道,“你要我吃梦真丸?” 他直言道,“就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我会答应帮你吗?”熊巍定定的望着墓碑上张德音的名字,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身边的这个人,是如何害的张德音与张霏霏爷孙俩不能见最后一面、带走张德音的遗体后又做了什么的。 他自己的事,可以暂且不论,但张德音对他来说,是把他带出孤儿院的人,如自家嫡亲的长辈一般的人,教给他技能,培养他才能,造就了今天的他。 现在凶手就在眼前,却可笑的在问自己,要不要与他一起同流合污?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宇不置可否,但却态度淡漠,颇有把握道,“你会答应的,不然你大可以不来赴我的约。” “我很清楚,这个地方的墓碑,不过是张德音的一座空坟,若你真的不在乎我所提及的后果,你大可以不来。” 他言语之中说的很清楚了,这里说白了,是没有能威胁到熊巍的实质性的东西的,而他不可能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他们五人面前,以一敌五,他不会做那般冒险的事。 熊巍眼眸一动,仿佛确切的被他说中了心事。 可他为什么会选中自己? 若真的要样本,他难道不可以用强行的手段抓人,然后再进行残忍的人体活实验? 熊巍动了动嘴,却问出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若我今日不来,后果是什么?” “后果么……自然会有无辜的人替你受过了,”江宇随口回答,恍若在说一件全然无关紧要的事情,接着又道,“不过,你应该不会让别人来承担你不来所造成的后果吧?” 的确,因为熊巍确实来了。 江宇走近了几步,道,“你的回答呢?” 熊巍这时才侧身面对他,认真答道,“我来,不是因为我怕什么,是因为,这事儿我想由我亲手来解决,最适合你的对手,应该只有我,你不要会错意了。” 对方冷笑了一声,嘲讽道,“对手?看来你已经忘了前几次自己输得有多惨了,在我面前,你没有同我谈论‘对手’二字的资格,我根本不把你这个饭桶放在眼里,做我的样本,是你最后的价值。” 他从江宇的眼睛中,看见了交织的欲望,可谁都想不到,这团恶火的火源,竟然是被称之为理想与梦想的美好东西。 熊巍回想起在素尘江,遇见雍和时,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他会证明,努力可以超越天才,也会证明,他战胜了自己的恐惧,击败了一生的对手。 他瞬间出手,扫出一掌。 掌风凌厉而快速,让江宇显然有些猝不及防,只得向后撤去。 熊巍一个跃身,跳到了所有墓碑前头的坪上,期间便掏出了自己的七羽锥,他站定,左手边有一泓人造的清泉,右手边则是万千英灵的墓碑。 江宇迅速跟了过来,落在他对面,重复了最初的那句话,“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把你打个半死之后带你走?” 他轻轻摇头,道,“这次,我的答案也还是一样,我不会跟你走。” 第四百七十四章 援助 话音一落,争斗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汪文迪和张霏霏正在赶来的路上。 张霏霏的脸色很不好看,道,“为什么他要做到这个地步,那里……长安陵园那里,只不过是爷爷的一处墓碑而已啊!” 她还记得,江宇刚入职的时候,张德音就给了他极高的起点,这导致财团里很多员工都不服气,面对员工的质疑,张德音只是说,江宇的才能,值得如此好的待遇。 有几分本事,就拿几分待遇。 这话是没错的,可他毕竟是个新来的,很多老员工兢兢业业那么多年,都没有得到张德音的青眼。 可见张德音有多看重江宇了。 那时的江宇也和现在不同,很尊敬张德音,很争气,没多久就拿下了两个大的合作项目,为本市的医疗器械进一步往先进之处靠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加上他在药学上的天分,他开发了几款耳熟能详的药品,让财团的地位也更加不可动摇起来。 可是当他做了董事长助理之后,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他总说自己是天才,天才一定要创造出一样配得上‘天才’二字的东西来。 过往的功绩被他自己全盘否定,他甚至觉得那些得到老百姓赞赏的药物根本不值一提,是最最基础的东西,所以是他人生的污点,侮辱了‘天才’这两个字。 张霏霏不知道张德音发现了没有。 应该是没有的。 张德音一如既往的看重他,还把财团里的很多事情交给了他去处理,药物研究所也交给了他打理,还让张霏霏跟着他学习,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医术。 他从内向谨慎,变得喜欢尝试冒险的东西,喜欢剑走偏锋,一件事情要以最极致的办法来解决,变得越发的极端起来,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汪文迪安抚她道,“不必担心,陵园不会出事的,我们也会赶在他对阿巍动手前抵达的。” 准确来说,江宇的目标很明显就是熊巍。 只是他们需要从中分析出原因来。 在宋莺时一事中,高槐夏曾经授意过宋莺时带走熊巍,可因为熊巍甘愿为周孟春去死感动了她,让她觉得熊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命不该绝,她最终才没有对熊巍下手。 后来,在阳翟,拆炸弹的时候,江宇又一次找上了熊巍。 那次熊巍重伤,根据身上残留下来的气息看,也与高槐夏脱不了干系。 如果说前两次都有高槐夏的授意,那就是说,前两次他动熊巍的原因,乃与高玉绳父子有关,真正想动熊巍的,其实是高玉绳父子。 可现在呢? 现在高玉绳父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诊所一役之后,几经周折下,他还是来找熊巍了。 他要熊巍做什么? 张霏霏稍稍冷静了一些,道,“若说他的目的,到目前为止,我只能想到一样东西。” 那是他毕生的追求,梦真丸。 汪文迪会意,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想拿阿巍做实验?” 见她点头,他沉思了一会儿,又接着道,“很有道理,现在他在暗,我们在明,而且他的处境很不乐观,因为从实力上来说,我们占上风,所以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动静,我们察觉后,都不会任他动作。” “若从我们内部,对阿巍下手……的确是个好主意,而且他知道高玉绳父子对阿巍一直有想法,可能正是由于阿巍身上有我们都没注意到的长处,他如果抓了阿巍,这个长处还能顺理成章为他所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走到了设下结界之处。 这地方离长安陵园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已经十分偏僻了,普通人一般也不会来这儿。 汪文迪抬了双手,先行确定结界上力量的大小以及如何快速击破的方法。 他道,“但按照我们的推论,还有一个疑点。” 张霏霏反应很快,直接答道,“我明白,若他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从巍哥身上下手,就没必要驱使商懿来找我,引我们去静海一趟,大费周章,纯属浪费时间。” 他点头,这其中一定还有某处他们漏掉了的地方。 汪文迪双手间凝出清光,与结界相撞。 砰!! 一声震天巨响,随后,结界便颤动起来。 但没多久,一道金光便从内部由远及近的与结界联合在了一起,立马使结界上的力量镇定下来,并且还加固了几分。 这股力量汪文迪熟得很,他皱了皱眉,一语道破,道,“碎片……看来这次他铁了心了要带走阿巍了。” 碎片的力量使用在此处,不为对抗,为的只是拖时间,多拖一分,江宇的成功率就高一成。 “那怎么办?”张霏霏着急,一边抬起手,一边也道,“文迪,我来帮你!” “不必,”他摁下她担忧的小手,自信笑道,“我能够应付,你站远一些。” 他既有同源之物,眼下当然是硬碰硬来的最快了。 读出了他的想法,张霏霏也不耽搁,立马后退到了安全范围内,将自己保护起来。 汪文迪手里凝出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同源之法,破其邪阵,以吾为道,借河图洛书之力,以诚为心,以心为念,与我一体……镇!!” 话音一落,碎片金光大作,直接覆盖过了整个结界! 这还不止,只见那碎片于汪文迪手中悬空而起,金光仿佛一瞬间便带上了极强的侵略性,死死拽住了结界中的那一缕金光,与之纠缠在一起,复而将那道金光往汪文迪手上拉!! 再这么下去,结界中的同源之物,便会被本源的力量强行拉拽出来! 张霏霏看得目瞪口呆之际,里面那道金光刹那消失,结界也是应声破碎。 碎片这才回到了汪文迪手中,融进了他的体内。 他笑道,“只差一点,我就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霏霏迎上前来,方才两方相撞炸开的巨大灵力冲击波并未伤害到她,她望着通往长安陵园的路,沉声道,“文迪,我们进去吧!” 汪文迪双指并拢于嘴前,一手拉住了她的手,意欲瞬移到七羽锥所在的‘锚’之处。 但几秒后,仍旧脚底无光。 他放下手来,迈开步子,道,“那边灵力波动太大,过不去,想来阿巍和对方打得很激烈。”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步行进入。 小径曲径通幽,时不时传来一阵阴冷的凉风,吹得人不自在极了。 还未入春,冬日的此处,情景萧瑟,荒凉而悲哀。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那兵器相撞的声音也愈发明显清晰起来。 从远处看去,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一为江宇,气息平稳,游刃有余,一为熊巍,略显疲累,但仍不肯后撤放弃,反而时时进攻,好像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一般。 七羽锥上反射着寒光,上头化出了类似于短剑一般的武器,江宇却从容不迫,一个闪身再度到了熊巍的身后,他以掌为刃,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完全可以一招要了熊巍的命。 但他没有那么做,反而冷清道,“无论试多少次,你是赢不了我的。” “我说了,你最后的价值就是成为梦真丸的实验体,梦真丸是即将创造历史的东西,你能成为这段历史的一部分,是你无上的荣幸。” 他话里的语气一贯在轻飘飘中透着足以杀人的锋利,他在乎的不是熊巍的命,他在乎的是梦真丸的实验体,因此,他不能在这里杀了熊巍。 熊巍咬牙道,“我一定,会亲手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他抓住了这个反应的时间,更加集中精神,反手使七羽锥上的短剑刺了出去,自己得以拉开了距离。 七羽锥是他现在唯一能倚仗的东西,而瞿星言说过了,七羽锥上的灵力会随他的体力而动。 他说不过江宇,就目前看来,他也打不过江宇,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一定会为这场恩怨亲手划上句号。 江宇跟着笑了起来,稳住身形,视线一偏,就看见了闯入的汪文迪与张霏霏,早在他身上碎片的力量出现波动时,他就知道熊巍的援兵来了。 他歪了歪头,笑道,“你们三人,试试看吧。” 话音一落,身上的灵力暴走起来,金光夹杂着杂乱的黑光,形成了无数锋利的黑刺,转而快速念了一道咒语。 黑气的目标并非是汪文迪和张霏霏,而是一分为数,冲向了上方墓碑后的坟包,而后砸进了地底。 汪文迪脸色一变,一把拉住张霏霏,一个跃身便先跳到了熊巍身边,站出了对峙的阵型。 张霏霏望向熊巍,道,“巍哥,有我们在。” 熊巍拧着眉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紧接着,只见更大的黑气从每一块墓碑下的地底中冲击而出,在烈风中形成了数量可观的怨灵,一霎时便朝他们冲了过来。 汪文迪手中化出宝剑,飞快道,“将灵气附着于法宝或武器上,可斩怨气,阿巍,你暂时不行,这些交给我和霏霏,你去拖住江宇。” 第四百七十五章 新的纹路 熊巍果断应下,道,“好!!” 他配合汪文迪拦下怨灵的攻势,将自己剩余的体力全部用在了接下来的战斗中,借助七羽锥瞬身上前攻击江宇。 江宇只一个极其快速的闪身,避开了七羽锥的锋芒,转而扼住了熊巍的手腕,那一瞬间,自他体内冲出一股能量,化作雷电。 眼见这雷电就要击中自己的腹部,熊巍一个转手撒开了七羽锥,以武器对雷电牵制,自己趁势快速闪到江宇身后,前后夹击,一脚踹到了他的背部,将人踢了出去,而后又甩出七羽锥追上,锋刃直接划过了对方的左肩。 这点痛楚对江宇来说算不得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凡人之力,只是熊巍能够打到他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他眼中的狠意终于明显起来,一道黑气直冲意欲返回的七羽锥攻去,似乎想先将熊巍的武器粉碎。 这边打的胶着不已,相比之下,汪文迪和张霏霏的处境反而更加轻松,即便从人数上来说,他们不占优势,但是从实力与战斗经验上来说,他们应对这个情况可谓是绰绰有余。 瞬身之间,汪文迪的宝剑又切碎了几个怨灵。 与怨灵对抗之余,他的视线还一直集中在熊巍身上,只待时机一到,他便将金光附着于宝剑之上,射向了江宇。 江宇察觉及时,跃到高处,但身上环绕的黑气还是被削下来了大部分,使他皱紧了眉头。 熊巍再一次抓住了喘息的时间,再度出招,借助路上的一级台阶率先拿回了自己的七羽锥,随后跳到与他同样的高度,四目相对之时,拳头已经挥舞了出去。 “哼哼,别试了,你的拳头根本伤不到我。”江宇得意道。 可就在他得意的这一刹那,身侧另有一道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了过来,原来竟是汪文迪把张霏霏从怨灵环绕中给抛了出来! 空气中留下一道因速度极快造成的炫目光晕,她面色平静,眸子里压抑着一丝恨意。 江宇闪过了熊巍的拳头,却接下了张霏霏这一重击。 他皱了皱眉头,却强行稳住身姿,出招反朝底下还在清理怨灵的汪文迪刺了过去。 不过与他作战,汪文迪对他的心眼早有防备,闪身避开,熊巍的速度不及他,只得助张霏霏一臂之力,两人以自身灵力与七羽锥相合,将周边的怨灵与黑气缓慢净化了。 江宇出手快过凌风,一对三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跟上汪文迪的速度,张霏霏拧紧了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一丝说不出的不对劲。 黑气与宝剑相接,双方弹开,汪文迪退到了两人身前,再次与他成了对立之势。 汪文迪眼中了然,自顾自的评述道,“果然是碎片的力量,上一次见他时,他还无法完全驾驭碎片,这次便已经能够掌握四成了,他的确很聪明,有修道的天赋。” 张霏霏明白那宝物的厉害之处,转而问道,“文迪,你掌握了几成?” 他答道,“六成多。” “但是灵宝同源,强行硬碰硬相当于让宝物自残,会产生巨大排斥的力量,万一损坏碎片,得不偿失,所以只能巧用这股力量。” 方才张霏霏也看见了,只要碎片能够稍稍离开一点江宇的身体,就会被汪文迪这边更强的力量吸引过来。 她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这不就是说,只要想办法分离他和碎片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望向了他,他则冲她微微点头,显然是两人想到了一块去。 江宇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跟着,他笑了笑,身边的黑气再度暴涨,将金光掩埋在其下,道,“若是三打一都敌不过我,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哦,不对,如果败了,你们就没有传出去的机会了。” “因为我会杀了你们。” 他嘲讽的话语和笑容的弧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原本抱着一定要淡定来应对他的熊巍此时已经有些气愤了,拳头也攥的紧紧的。 但对于熊巍,汪文迪和张霏霏的想法却不一样。 张霏霏不愿看到熊巍再受那样重的伤了,她不想这个自幼如同亲大哥一般的人,受到伤害,露出痛苦、低沉、失落的表情。 可汪文迪不同,他也拿熊巍当哥们,也不愿意他被敌人打个半死,但他却能明白,熊巍想要亲手解决这件事的心。 如果可以,他会选择给熊巍制造机会,而不是亲手替他做这件事。 他靠近了熊巍一步,低声道,“冷静点,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他身上的碎片,我们与他交手必须要讲究拉扯与牵制,我们人数占优,不要被他挑衅了。” “只要从他体内抽出碎片,接下去我和霏霏都不会插手。” 熊巍沉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辉,重重的点了点头,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几分。 江宇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哦?”汪文迪同样勾起了嘴角,道,“你认定了我们会失败,这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他眼神微动,捕捉到细微变化的张霏霏率先反应过来,猛地出击,江宇抬起一手,轻松与她对抗。 随后,熊巍也迅速上前,招式却被他一个侧身闪过,抓住机会,汪文迪纵身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剑尖离他的心口只有一分之差。 江宇再次选择了避重就轻,撤开与张霏霏对抗的手,挨了她不轻不重的一下,转而瞬间朝汪文迪扫了过去,掌刃上附带一缕浓重的黑气。 汪文迪故意接下他这一招,给熊巍制造了偷袭他的机会,双方各有上下,纷纷跃起,黑气形成一道屏障,将三人攻击的招式全部弹开。 再次落地时,他已落在了三人的包围圈中,但他身上方才留下的伤口转眼便愈合了,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宣告,道,“你们看看,看看这些墓碑。” “无论他们生前有多少丰功伟业,无论他们死后享受了多高的荣誉与待遇,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终将会忘记他们。” “唯一的永恒,就是长生,只有做到长生,人的潜能才有无限的存在,我的梦真丸,就能帮助全人类实现这个理想!” “从今以后,这里不再有新的墓碑!” “而我,我的成就前人望尘莫及,后人无从超越!从今以后,我将成为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一块丰碑!” 汪文迪以为,他和高玉绳父子不是一类人,但现在看来,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老话还是有道理的。 这分明又是一个狂热分子。 他所狂热的、痴迷的、追求的,甚至比高玉绳父子更加过之无不及,他竟然以凡人之躯,妄求长生不老,而且还不是通过养生、不是通过修道,只是通过他发明的一种药品。 说完这些,江宇一转攻势。 他开始完全不管熊巍和张霏霏的轮番攻击,一直朝更占优势的汪文迪出手,固执的可以用偏执来形容。 若按常理来说,他应该压制三人中最弱的,而不是最强的。 转眼间,两道黑气刹那从他背后射出,一道正中熊巍,另一道正中张霏霏。 两人虽然运力抵挡,但这黑气带着碎片的蛮横之力,还是让他俩都飞了出去,直撞到后头的阻拦物,才摔在了地上。 霎时间,汪文迪倏忽出手,他却不躲不闪,将力量集中于黑气之中。 汪文迪的宝剑停在了离他的喉咙不到一公分的位置,同样的,他所操纵的黑气已经化作了两道尖锐的利刺,停在离熊巍和张霏霏喉头相同的位置。 此时的熊巍和张霏霏都才缓过劲来,整个人都提着一口气,凝神屏息的望着跟前的这道利刺。 搞什么鬼? 汪文迪皱了皱眉,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梦真丸的发布会上,陈月歆刺向了他,他也是如此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选择刺向了更弱的张霏霏。 “一,你杀了我,我杀了他们俩。”江宇开口谈起了条件,即使自己性命悬于一线,他也根本不怕,他语气中的资本来自于他的筹码,道,“二,我只需要带走熊巍,我活命,张董事长也活命。” 这种情况下,没人敢轻举妄动。 汪文迪缄默了好一阵,江宇也不着急,就这么干等着。 他眸光暗沉,旋即答道,“我选三。” “三?”江宇反问道,“三是什么?” “三就是……” 说话间,一道金光已然倏尔刺了出来,汪文迪眼光一狠,道,“你输了!” 金光瞬时刺入了江宇的心口。 抵住熊巍和张霏霏命门的黑刺,骤然消去了大半的力量。 但是,下一秒,汪文迪的脸色却变了。 江宇心口溢出来的并不是人类鲜红的血液,而是黑气。 尖刺力量消减,表明了他一定是被汪文迪击中了,而且受到了重创。 汪文迪拧着眉头,瞬间撤开了手,回到了张霏霏跟前,抬手护住了两人,只见那黑气之下隐藏着耀眼的金光,再仔细一看,他脖子上原本有的那道纹路下方,又蔓延出了一道新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诡招频出 新的纹路一直连接到他的心口处,但此时那里已经是一道伤口了,模糊一片。 很快,黑气内收,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在江宇的脸上看到了狰狞的表情,好像一只露出尖牙利爪的野兽一般。 不过极短的时间,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了。 奇怪的是,他的额发中竟然出现了一缕白发。 汪文迪眯了眯眼睛,再三确认之后,发现那真的是一缕刺眼的白发,并非是他看错了。 “他的头发……”张霏霏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还没说完,那原本消失了大半气力的黑刺势头骤起,迅猛的刺了过来。 熊巍意欲出击,却被汪文迪拦了一手,他挥出两道金光,与利刺相撞,瞬间碎裂,炸开一道冲击波。 他冷静道,“等等,此时他还未露出破绽,而且他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汪文迪话音未落,熊巍便打断了他,一咬牙,兀自道,“汪哥,我不能等。” 说罢,他虽然知晓汪文迪才是有理的,也知晓自己现在一对一的胜算不高,但还是凝力攻了出去。 张霏霏心下一惊,也顾不得许多,赶紧配合熊巍出击,在他之后也冲了过去。 见两人出招,汪文迪更以比他俩都更快的速度率先刺出了手里的宝剑,三招齐出,且看对方将如何应对。 江宇似乎完全不把这场面放在眼里,周身气息沉沉,从心口处逐渐蔓延出一丝肉眼可见的红光,瞬息遍布了他浑身的脉络,流遍了他的体内,就连他一向深褐的眼眸,也染上了一抹红色。 一股熟悉的气息涌来,汪文迪眼中了然,凝重道,“真是个疯子。” 不错,这股气息不是别人的,正是属于陈月歆的,至于原因,想必就只是那根被瞿星言获取的羽毛而已,可这股力量明显的被放大了,那羽毛上虽然有朱雀的气息与灵力,但绝不可能一根羽毛就有这样的力量。 江宇轻松的化解了三人的招数,眼神中的情绪千变万化,最后全数化成了冲天的杀意与战意。 汪文迪处在一个可以完美控场的位置上,他将两把宝剑蓄势待发一般握在手里,上头也凝滞出了更为强大的力量,金光沸腾起来,在天幕上,双方的气流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这场比拼,谁都不想做输家。 张霏霏和熊巍出招还算默契,前后夹击江宇,汪文迪则找准了间隙进行例无虚发的补招。 江宇也比刚刚的速度更快更狠,不过两招,他就掌握了主动权,能够做到一边应对汪文迪的攻击,一边压制另外两人。 可情势依旧是刚才那样,力量明明已经到达了顶尖的境地,汪文迪不急,江宇也不急,从容不迫,就好像……好像是在故意拖时间一样。 拖时间! 对了,他就是在拖时间啊! 但为什么要拖时间?又或者说,有什么事情足以让他用这样的代价来拖时间? 他暴露了自己的几乎所有的底牌,碎片、咒文、羽毛…… 而且他还以想用熊巍来做梦真丸的实验,这样足够让他们相信的目标,来掩盖了他想要隐藏的、真正的目标。 这些疑问虽然现在想不通,但汪文迪知道,他现在能做的,就是速战速决,不让他在这里再拖下去。 他当机立断,手腕翻转,再次刺了过去。 江宇似乎根本不怕他。 本来还在后退的他,见汪文迪主动攻了过来,突然将浑身解数凝成一道黑气,定住了步伐,抬手扫开了张霏霏和熊巍,径直迎上汪文迪的宝剑,动作一气合成,完美而流畅。 汪文迪当然希望他迎击,从硬碰硬的实力上来说,江宇自然必败。 两人撞在一处,这下汪文迪更蒙了。 他在这股暴虐的力量中,察觉到了好几股不一样的力量。 碎片的,陈月歆的……还有一股应该是他自己积攒起来的,在这些之后,还有另外一缕,那一缕盘旋在力量之中,仿佛在压制什么,又仿佛是这些力量中最弱的,不可捕捉,不可判定。 刚对上没多久,江宇不打算给他摸清自己底细的时间,突然有一道黑光从他身后分出,自侧面向汪文迪冲去,他嘴角勾起,不要命似的增加自己手中的力量,两招相逼,汪文迪当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被动的境地。 他主动撤身抽离。 谁料想对方的力量竟然步步紧逼,一度挑开了他手中的宝剑,逼得他抬手与之对上一掌。 这还不止,那道侧面的黑光陡然转了方向,攻向了后方的张霏霏和熊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汪文迪大叫一声,道,“霏霏,阿巍,退后!!” 因这一掌,双方弹开,一股钻心的剧烈痛感从手心蔓延到全身,但他不敢怠慢,立刻操纵自己的宝剑,想去护住二人。 黑光接近二人之时,一道金光转瞬即逝,不到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哪里还是黑光,分明却是变成了活生生的江宇! 他的双手离二人的脖子极近! 汪文迪的宝剑还在他的身后。 来不及了…… 江宇嘴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恍若已经看见了胜利女神在对自己微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张霏霏身上突然闪出一道剧烈的金光! 无数金针金线刹那冲了出来,倏尔之间就缠上了江宇的手臂,金针朝他的脑门刺去,他眉间一紧,一道屏障霎时在他的额头和金针当中形成,他两只手被捆绑到一起,张霏霏得以趁此机会拉开了距离。 “巍哥……” 她本想叫熊巍跟她一起退后,可见江宇腹背受敌的状况,熊巍攥紧了拳头,想要上去补刀。 黑光与宝剑的金光相撞,汪文迪纵身上前接剑,还未等他出招,熊巍已经一拳头砸了出去。 拳头正中他的腹部,但他仍旧面不改色。 下一秒,从他的腹部生出无数道细长的黑色丝线,丝线上生有细小的倒刺,卷上了熊巍的手,然后是他的胳膊、他的肩膀。 细密的伤口中渗出熊巍的血液来,好像反哺进了江宇的身体里。 他挣开了金线的束缚,金针宛如失力一样全数掉在了地上,黑雾渐起,张霏霏想来救人,可她根本没办法接近这片黑雾。 汪文迪破空刺来,这黑雾之中,妖邪之气十分之重,熊巍定然承受不住。 果不其然,等他接近之时,熊巍的眼眸进入了半无神的状态,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了,而且黑气还在顺着他的伤口窜进他的体内。 止不住的新鲜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倚仗着手臂扬起的弧度滴在了地上。 即便知道汪文迪的宝剑已经闯入,江宇依旧淡定如常,他眸子里的红色又深了一分,再看时,头上的白发竟然消失了。 江宇道,“看来这次,我又没输。” “你总是高兴得太早。”汪文迪底气十足,硬气的答道。 他瞬间抽出了冥界众生相,以一把宝剑镇压,将四周的黑气全部吸收干净,转身扬起另一把宝剑,对准了江宇胳膊的位置,毫不留情的劈砍了下去。 只要江宇用力一扯,他这一剑劈中的,就会是熊巍的胳膊。 但前提是,江宇能够用力。 原来张霏霏并没有闲着,而是在凝神尝试控制金针与金线,此时圣器再度活了过来,制住了他的动作。 江宇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妙。 他只能被迫解开咒术,强行破除张霏霏还不熟练的控制,后撤而去。 见状,汪文迪转手使冥界众生相包裹住了熊巍,紧接着飞身上前,一剑正中江宇的肩头。 拉开一条长长的、不忍直视的口子之后,汪文迪的剑尖抵住了的他的脖颈。 他心口处一片密集的咒文与图案被汪文迪尽收眼中。 汪文迪脸色微变,认出了其中两个与心口相连的术式。 江宇的脖子上已经被他划出了一道小口子,冷笑道,“汪先生,你不会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吧?” “不如,先看看你的手。” 那剧痛感在这提醒之下愈发清晰起来,汪文迪瞥了一眼自己刚才与他对上一掌的手掌心,只见上头紫黑一片,仿佛是血液已不再流通一般。 “不愧是你,手段一如既往的卑劣。”汪文迪回以冷笑道。 江宇道,“过奖。” 汪文迪嗤笑了一声,反问道,“可我的剑,只要刺下去,不就是我赢了吗?” 他不打算再给对方挣扎的时间,刚一说完,手上一个便利落的用力。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江宇浑身血脉中的红色开始倒流,倏尔之间,所有的红光全部回到了他的心脏之中。 最终,宝剑刺中的,只是一团黑气而已。 黑气散去,空气中只余下无尽的阴冷。 汪文迪收了武器与冥界众生相,暂且压制了自己体内的剧痛,先去检查了熊巍的状况。 张霏霏连声关切道,“文迪,你怎么样?” 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掌心摊开,伸了出去。 她托住他的手,瘪了瘪嘴,往上面轻轻吹了吹。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尸毒 熊巍缓慢的回过神来,两条胳膊上都布满了细小的伤痕,他看见眼前的两人,又不见江宇的踪迹,动了动嘴唇,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张霏霏没有松开汪文迪的手,只是见熊巍的模样她也打心眼里担心,小心问道,“巍哥,你没事吧?” 在某种程度上说,熊巍这人有时候自尊心也很强,他即便身上受再重的外伤,都不如这失败的结果给他的心灵造成的失落感大。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还有一丝呆滞和空灵,缓缓道,“我没事……” 说着,他顿了一下,转而道,“刚才,你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吗?”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江宇说的?什么话?” 熊巍眼中的低沉更甚,垂下双手,连身上的尘土也顾不上了,自顾自道,“他说‘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是你们全军覆没之际’。” 这句话,汪文迪和张霏霏的确都没有听见。 至于是什么时候说的,恐怕就是方才黑雾笼罩的时候,在精神领域传达的一句话。 “巍哥,你别担心……”张霏霏试图安慰他。 他打断了她的好意,远远的望向张德音的墓碑。 见状,汪文迪长叹了一口气,道,“先回去吧。” 两人的伤势都需要及时的治疗,回到三清宫后,熊巍身上的是外伤,交给张霏霏处理即可。 一进门,陈月歆和瞿星言都在客厅,前者歪倒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串糖葫芦的棍儿,上面的糖葫芦已经被她吃完了,她正津津有味的回味着。 后者手里抱着一本书籍,但并不是看,他正在给陈月歆念这书。 书的名字,大家都不陌生,经典的《西游记》,陈月歆就爱听其中孙大圣与妖魔斗争的场面。 一瞧这人都回来了,瞿星言合上了书,陈月歆也打沙发上翻身而起,准确的把棍儿扔进了垃圾桶,回头想打招呼,便对上三人都有些凝重的神情,气氛也不由得跟着沉了下来。 汪文迪率先开口安排,道,“霏霏,一楼那头就有医药箱,你带阿巍过去吧。” 扭头又冲沙发上的两位道,“阿瞿,月歆,跟我来一下。” 张霏霏点了点头,领着熊巍便往里头走,另两位也交换了一下眼色,跟着汪文迪上了楼。 进了主卧,将门窗关上,汪文迪一个甩手,原本摆着当中的床铺瞬间消失不见,露出一大片空地,他又以金光画了一个法阵,自己站到了中央,示意瞿星言和陈月歆皆站在他身前。 瞿星言一眼就看出了这法阵的来头,皱眉道,“伏尸阵?你摆它做什么?” 汪文迪伸出手,摊开了手掌,掌心的紫黑色好像攀附在经脉与血液之中,一路往他的身体更深处蔓延。 “这是怎么回事?”陈月歆连忙问道,“竟叫你吃了亏?” 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概括讲了一遍,眼色微暗,周身气息冷冽而锋利,道,“与之交战,所有的吃亏,都是由于我们对他了解的太少了,根本不知道他还能用出什么招来,而且他一直在学习别人的、不同的招式。” 瞿星言与他的神色如出一辙,评述道,“居然连……尸毒都用出来了。” 陈月歆惊讶道,“尸毒?!” 他道,“尸毒,类属于毒蛊的一种,寻一种在极阴暗潮湿的峡谷中生长,名叫‘螭’的毒虫幼虫,自出生起,放入尸体口中,螭的幼虫会自尸体的舌头一直往下吃,吃到长成成虫。” 她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取出成虫,削下尸体的心瓣,再抓九只在普通环境下长大的螭成虫,放在器皿中,静待他们互相残杀,最后存活的那只螭,体内便有堪称万毒之王的尸毒。”他斜了她一眼,讲述道。 陈月歆吐了吐舌头,道,“这么恶心……?” 还没说完,就听汪文迪催促道,“好了,你俩再科普下去,我就归天了。” 她挑了挑眉,笑道,“那这个……这个伏尸阵,怎么弄?” “借一缕圣力给我,其余的我自己来。”他答道。 两人毫不迟疑,凝力于手心,分别与他的左右手掌对上,将一缕极木之精和离火之精传递给了他。 他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有些许粉末状的黑雾从他的体内蒸腾出来,浮在伏尸阵内。 陈月歆和瞿星言都没有受到影响,见他浑身大汗,眉目之间痛苦不已,她不禁问道,“尸毒对人的影响究竟有多大?这样就算解了吗?” 瞿星言答道,“尸毒本身就是极阴毒的东西,其中的毒性和邪气融于一体,压制修道者的灵力,痛如万虫钻心,有道是‘尸毒攻心,无药可医’,说的就是,尸毒一旦蔓延到中毒者全身,就是神仙在世也难救了。” “再说的具体一点,若是你我中了尸毒,道行立减,需以圣法伏尸祛毒,后还要浸泡在天界圣水中八八六十四日,才能慢慢恢复。” 她不解,追问道,“这么严重?为什么阿迪只需要伏尸阵就行了?” 他耐心答道,“因为我们不是人,尸毒对神体的伤害远超对人体的伤害。” “而且,他也不只是需要伏尸阵,”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伏尸阵是克制尸毒中来自于尸体的那一部分,还需要解除来自于螭的那一部分,才算完全脱离了危险,我们如此,只是暂且帮他压制住了尸毒。” 陈月歆心中想着,这五人中的两大顶尖战力,一个身中陨圣露,如今又一个身中尸毒,还真是……这下出风头的机会总算全在她身上了吧? 她乐开了花,瞿星言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道,“净瞎想,冲动是魔鬼,你做什么事之前都要三思三思。” “行吧,”她敷衍的回答着,转而接着问道,“那螭的毒,又该怎么解呢?” 他皱了皱眉头,道,“被炼成尸毒的螭,只有一种仙草可解。” 她问道,“什么仙草?” 阵中黏黏糊糊的黑雾被金光驱散,汪文迪大汗淋漓,唇色苍白,脚底金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他离开了原本站着的位置,床铺再度恢复了原状。 他喘了口气,将头发往后梳了一把,有些底虚道,“寒冬绿。” “寒冬绿?”她没听过这名字,问道。 瞿星言接过话茬,答道,“就是解螭毒的仙草,名叫寒冬绿,据说这种仙草极难找到,生长在峡谷的冰层之中不说,而且只有在大寒那天开花,植株为黄色,花朵为绿色,得名寒冬绿。” 陈月歆叹了口气,道,“可大寒已经过了……” 如果干等下去的话,要等到下一个大寒时节,已是将近一年后的事情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肯定等不起。 汪文迪没说话,收了收汗,手心的紫黑色已经隐藏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了,他喘了口气,朝浴室走去,安置道,“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在屋里等我一下。” “阿瞿,你顺便替我想想今日之事,我和霏霏都觉得江宇今日的行事有些古怪。” 说罢,他便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陈月歆回身坐在柔软舒适的单人圆形矮沙发中,整个人都靠在上头,她望着天花板道,“有什么奇怪的?除了用的尽是一些歪门邪道的招数之外。” 瞿星言站在她身边,但没回答,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约过了将近二十分钟,汪文迪洗完澡换好衣服后从浴室里头走了出来,他毛巾搭在脑袋上,脸上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轻松随意,道,“想的如何了?” 瞿星言果断的给出了自己的判断,答道,“首先,他用的都是些诡异的招数,这自不必提,其次,有一个东西我很在意,就是你说他心口处的纹路样式。” “这一点我心里有谱,”汪文迪也不卖关子,直言道,“那是血祭的术法。”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指尖凝出金光,在空中将那图案复原,接着道,“血祭双方,一方为江宇,另一方为碎片之力,简而言之,就是以他的血,祭碎片,达到自如运用碎片力量的目的。” 陈月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难怪你说他已经能够使出四成的力量了,原来是用了血祭之法。” 汪文迪抿了抿嘴,道,“血祭之法一血祭一物,但可疑之处就在于你羽毛的力量,在他身上也被放大了。” 那是离火之精的狂暴气息,刹那充盈了江宇的身体。 在他的血祭了碎片的情况下,不可能再通过血祭之法来掌控朱雀羽毛甚至是扩大它的力量。 瞿星言拧着眉头,也坐了下来,道,“而且你还说他体内有好几股力量,力量与人格不同,人格属于精神领域,可以互不干扰共存体内,可是力量不行,力量一定会交融,而两股力量若找不到任何相融之点,就会产生排斥反应。” “若在多重力量的共同冲突之下,痛苦的只会是宿主的本体。” 第四百七十八章 九歌 可这几股力量并没有击溃江宇,反而让他越来越强,叫人越来越摸不着他的套路了。 汪文迪笃定道,“要赢他,必须要知道他这些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样才能从中找到弱点,若硬碰硬……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可不是他们的作风。 瞿星言点了点头,继续道,“最后一个让我怀疑的地方。” “从阿巍所说‘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是你们全军覆没之际’这句话来看,江宇明显是知道他今天不会成功的,那他为什么今天还要做这样一件多余的事儿?” 还刻意留下这么一句话,不是反而让他们这一方提前做好诸多预备吗? 他一向谨慎,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 陈月歆举起了手,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前有高玉绳父子,后有江宇,他们一个个的都盯着我们之中的阿巍?” 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不清楚,阿巍身上没有任何特殊的力量,非要说身体中的长处,那就是比一般人身强体健得多,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毕竟梦真丸的药效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瞿星言的语气略显沉重,道,“无论如何,今日这一战,我们作为实力更强的一方,没有占到便宜。” 下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否则‘全军覆没’的后果,他们可承担不起。 另一边,熊巍的伤也被张霏霏小心细致的处理过了,恢复伤口需要时间,也需要体力的补给,包扎完之后,他的肚子便不安分的咕咕叫了起来。 虽然胳膊上有伤,但他还是主动进了厨房,将做饭一事视为了自己份内的事,张霏霏想让他稍稍休息一下,可是他却不肯,好像是急于展现自己的价值一般。 汪文迪三人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示意瞿星言去厨房里头盯着,剩下几个则去了客厅,安心等饭。 这次,他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伤势如何告诉了张霏霏,没有隐瞒,也没有多余安慰的话。 张霏霏心中了然,亦很是欣慰,正要开口,又被一旁的陈月歆打断了。 她凑到跟前,眼中有一丝着急,问道,“你们俩今天在书库里翻译的内容,还没告诉我呢!到底那本草书里头有没有关于秘法的记录啊?!” 另两人相视一眼,张霏霏拉住了她的手,拍了拍,柔和道,“有的,你放心,我和文迪找到了一些关于秘法的记录。” 她细细道来,“其中关于‘解魔障之神法’的记载不多,但是内容很精确,有这么九句——”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她将九句无一遗漏的讲述出来,汪文迪接过话茬,道,“结尾是‘九位同现,可以神力驱魔障’,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张氏秘法了。” 陈月歆琢磨了半天,仍挠了挠头,问道,“这九位是哪九位?” 张霏霏轻巧一笑,答道,“这九位指的是,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以及山鬼。” 东皇太一之前在回程的路上提及过,陈月歆稍加思索道,“这不是楚文化中的……神吗?” “正是,不过说楚文化中的神,就有点片面了,”汪文迪解释道,“这些神在整个华夏历史中都是存在的,只是在楚地,地位极高。” “而且他们也不居住于天庭,与上界的仙有所差别。” 陈月歆才不管这些,直接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找他们?” 汪文迪眼色一暗,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些神……现在是沉眠状态。” “为什么?”她追问道。 他道,“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就是神境昆仑。” 她一愣,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道,“这可怎么办……” 张霏霏把她的手握在手里,道,“别着急,月歆,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没错,昆仑执行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不用太心急,”汪文迪也如是道,“当务之急是先清除我体内的尸毒……” 提到尸毒,张霏霏这才想起她刚才原本要说的话,恍然道,“文迪,你说解毒所需要的寒冬绿,只有大寒才会开花,对吧?” 他问道,“嗯,怎么了?” 她点开手机中的日历,道,“今年是闰年,而且闰的就是一月,如果按农历来算,相当于下个月还有一个大寒!” 汪文迪眼中划过一丝精光,赶紧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如她所说,分毫不差。 这样一来,去找寒冬绿的日子算是先定下来了。 吃过晚饭,大家呆在一处,或看电视,或是聊天,气氛也算轻松祥和。 熊巍不知怎的有些坐不住,看上去也时常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跟着便提出,他想去长安陵园待一会儿。 为防万一,汪文迪依旧派了性子最安静的瞿星言跟着他一块去。 两人开车前往,夜间这条路虽然僻静,却并不像荒山野岭的坟地一般阴森,熊巍把车停好,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到了张德音的墓碑前。 熊巍席地而坐,将带来的一支白花放在了墓碑前头,眼神沉沉,似乎是心事重重,瞿星言站在离他不过一米远的地方,几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存在感极低。 他有些局促,笑了笑,道,“瞿哥,不知道为啥在这儿,我不会感觉到可怕。” 一般来说,晚上经过坟地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儿,更别说在人墓碑堆里头呆着了,想想就该毛骨悚然,可是这里不同,这里一点骇人的感觉都没有。 瞿星言想了想,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道,“不是说长安陵园中,都是对本市、对社会有贡献的英雄人物吗,这里是英雄冢,何况……张德音对你来说,是很亲的亲人。” “他和在这儿的其他人,活着的时候都在为你好,死了又怎么会有害你的心思呢?” 这话说得熊巍直接沉默了下去。 他眼中有一丝晶莹的光,但他忍住了,没让光落下来。 没多久,他又道,“瞿哥,以前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每天都吃不饱,还经常因为吃的比其他孩子多挨打挨骂,每天都要干做不完的活。” “我没抱怨过,因为我觉得也许这就是我的命,直到老爷子……他把我带出了孤儿院,他教了我很多东西,那时候我也不懂,只是很开心,很开心有一个地方我可以踏踏实实的睡觉,开开心心的吃饭。” “老爷子从来没有让我觉得我会被他再次抛下,也从来没有让我觉得过他救我是为了利用我身上的剩余价值。”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保护小姐而存在的,这也是老爷子对我的唯一要求。” “瞿哥,你知道吗,老爷子人真的很好。” 熊巍巴不得将张德音做过的好事全都细数一遍,他用力的抹了一把眼睛,低下头去,道,“可是现在只是一块墓碑了。” 瞿星言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 无论是熊巍,还是张霏霏,再想让张德音吃到自己做的饭,或者让张德音看见自己的成绩,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不会安慰人,只是走近了半步,道,“所以,你才不想输给江宇。” 熊巍痛苦万分,捏紧了拳头,这话说在了点子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和老爷子不一样,他还很年轻,他明明很多次,都有可以回头的机会的。” 瞿星言盯着他,沉吟道,“你知道为什么说这个世界上最难达到的境界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这话很简单,”熊巍有些不明白,道,“就是不要把自己不喜欢的,强加在别人身上,怎么会是最难达到的境界?” “因为人永远不可能和另一个人感同身受,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不同的想法和情绪,”瞿星言冷声道,“就比如客观来说你刚才说的那句话,你认为对他来说回头是好的,可在他看来,美梦成真才是他想要的。” 这其实是一个怪圈,就像你的父母认为他们永远是在为你好,可他们难道没听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 谁都知道这句话,谁都可以很轻松的说出来,可那都是在拒绝别人的情况下,比如一个人讨厌榴莲,却要你吃上一口榴莲,恰你也不喜欢那个味道,这时候,人们才会想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来。 而并不会想着,我不喜欢,所以我不应该加给别人。 熊巍被瞿星言有道理的话说的一愣,如此想来,世上的确少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抬起头,请教道,“瞿哥,我怎么样才能成功?怎么样才能摆脱这种痛苦?”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东皇太一 “你还没明白吗?”瞿星言眼如沉江,道,“真正令你痛苦的,并不是输给他这件事,你仔细想想。” 一阵夜风掠过,熊巍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少了些许悲伤,但痛苦却更多了,像个霜打的茄子一般,道,“真正令我痛苦的,是我无法将昔日的好友拉回正途,又在失败中看见我毫无进步。” “瞿哥,以前,我和他,关系真的很好。” “好到……除了老爷子和小姐之外,我所有掏心窝子的话都对他讲,他有事儿也绝不瞒着我,他性子比我细的多,聪明得多,脑子里的想法也更多,我总是惊讶于他能在药物医学这一块冒出那么多新点子。” “他也总是惊讶,我一个人的力气竟然能跟二十个人的力气抗衡。” 以前,江宇也从来不叫他饭桶。 瞿星言在他眼里看见了过去的他和江宇,他正在和过去的画面做一个清晰的分离,于是道,“你真正痛苦的,是你想要理解他。” “说白了,无须理解,你认为他是错的,那就阻止他,你认为你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在这个过程中尝试理解他,无法理解,只会徒增痛苦,而这个过程,你很清楚,只有你能去做。” 江宇想到梦真丸这个想法的那一晚,熊巍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或许,切割就应该从这里开始。 无论以后还有没有再同坐饮酒的机会,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梦真丸从这个世界上消除。 熊巍喘了口气,站起了身,周身的气息微微沉下去了一些,笃定道,“我知道了。” 瞿星言冲他点了点头,他扫了扫墓碑上的尘土,同自己的伙伴一块往陵园外走,心结已解,可以回去了。 两人轻快的走到了停车处,却意外地发现,车不见了。 熊巍把停车处都来回找了一遍,就是没有发现自己的车。 “奇了怪了,明明就停在这里了啊!”他原地踱步,着急的挠了挠头。 “偷车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瞿星言皱了皱眉,道,“很晚了,报失也得明天,先回去吧。”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先行返回。 回到三清宫的时候,灯是亮的,大家也都在等他们。 张霏霏最担心熊巍的状态,关切道,“巍哥,饿了没?厨房里我还留了夜宵给你,要不要吃点?” 看着她如同自家亲妹子一般的神情,熊巍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大方一笑,道,“吃,是有点饿,小姐,你别担心我,我已经想通了。” 闻言,张霏霏才微微松了口气,将感激的眼神投向了瞿星言。 瞿星言稍稍点头示意,接着把车子丢了一事说了出来。 “人为?”汪文迪直接问出了重点。 “要是人为,这小偷的本事也太高了些,”瞿星言沉声道,“另外,我们已经问陵园值班室看过出入记录了,根本不可能是人开走了,阿巍的车只有进去的记录,没有出园的记录。” 陈月歆耸了耸肩,道,“凭空消失?那也太诡异了。”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总之明天先报失,看看情况。” 众人没有异议,吃夜宵的吃夜宵,睡觉的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熊巍就去把车辆进行了报失。 陈月歆难得主动进了书房,要找关于那九位神只的记载,原本张霏霏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一个来自诊所的电话,打乱了她的计划。 挂断电话后,她的表情并不轻松。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汪文迪问道。 “我得去诊所一趟,”张霏霏边说边往外走,道,“一位患者……被诊断为植物人了。” 她穿上外套,拧着眉头补充道,“关键是,这位患者的手术,之前很成功,而且算日子,今天她就可以出院了。” 这样一来,不仅是对家属难以交代,更是对他们诊所的一次医术挑战。 汪文迪很快理清楚了利弊,跟上了她的步伐,道,“我跟你一起去,说不准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回身冲瞿星言叮嘱了一句,道,“家里就交给你和月歆了。” 说罢,两人便一同离去了。 陈月歆看着那两人的背影,笑了一阵,又回过头来,对上瞿星言的冰块脸,脸上的笑容瞬间也消失了,撇了撇嘴,自顾自的去往了书库。 这回找书倒是容易的多,选定了‘东皇太一’作为关键词,虽然跳出来的书籍不下百本,但起码可以肯定,每一本都与关键词有关,多看看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头一本拿起来的,书封上没有名字。 扉页上有一句:天地之易位,四时而为序,众星中极,晦朔春秋。 底下又有一行小字: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陈月歆摸了摸下巴,跟着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嗯……这本还行,是我能看得懂的字儿。” 接着往后翻去,又见一段。 道是,‘太一,星名,天之尊神,祠在楚东,以配东帝,故云东皇’。 “嗯……” 她皱起了眉头,飞快地往后翻了几页,一目十行,随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这都是什么意思啊?不行,没有阿迪和霏霏,我还是看不太懂……” 一道淡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道,“要不,你问问我?” 她一惊,猛然回头,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掩饰道,“不、不用了,我还是能看懂一点……点吧?” 瞿星言不由分说,望了她一眼,就在她身边挨着坐了下来,指着她手里的书,语气有些强势,问道,“怎么突然想起看东皇太一来了?” 思及汪文迪和张霏霏的交代,陨圣露解药一事,没有十拿九稳,不能告知于他,陈月歆抿了抿嘴,尽量显得如同以往一样的轻巧,道,“就……就随便看看咯,不行啊?” 他收回了手,道,“也不是不行,多看看书,总是好的。” 她还没松口气,他就立刻接着话锋一转,道,“你该不会是……在为去神境昆仑做准备吧?” 陈月歆那句‘我不是,我没有’差点都到了嘴边,结果一听,原来他并没有在怀疑自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她挠头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反正迟早都是要去的,做点准备也不是坏事。” “你还会提前做准备,的确是好事。”他笑了笑,随口道。 陈月歆任他打趣,吐了吐舌头,彻底松泛下来。 跟着,她主动问道,“那你给我讲讲这本书吧?” 瞿星言将她手里的书合上,道,“不如我直接给你大概讲讲东皇太一。” “也好。”她稍加思索,点了点头。 他也不扭捏,直言开讲,道,“首先,是东皇太一的地位。” “东皇太一,其名太一,东皇是他的称号,这个称号之中的‘东’,指的并不是地域方向,而是尊贵程度,我简单打个比方,五方之首为东,在华夏,人极之帝王,受封受禅皆在东岳,此乃‘东’之尊贵。” “东皇可比天庭玉帝,玉帝的‘玉’字,也在于此意,华夏传统,金者为重,大坤载物,玉者为贵,乾净无瑕,东皇和玉帝,都是尊贵之极。” 听他讲的仔细,陈月歆索性放下了手里的书,果然,这看书不如听书来的有味道。 瞿星言接着道,“然后再说东皇太一的来源。” “你刚才看的那本书中,提到‘众星中极,晦朔春秋’,这说的就是东皇太一,实际上是天幕下众多星辰中,最亮的那一颗所化,而且也是拥有最强大的星辰之力的一位天神。” “他的星辰之力虽与我们大类相同,却并不是同一种,我们的星辰之力偏向于辅助增长力量,他的则是直接的破坏力量。” “所以说他‘天地之易位,四时而为序’,意思是,他的力量足以转圜天地,更改四时,令春日落下秋雨,令夏季降下暴雪。若单从力量上来论,他的力量可与我相平。” 陈月歆兀自想象了一下,感叹道,“这样的人也在西王母之下,可见西王母的力量……” 西王母比九天玄女还要更强,其实力可见一斑。 她撑着脑袋,继续问道,“然后呢,他也在昆仑的众神之战中陨落了?” 瞿星言沉声道,“说是陨落,不如用‘沉眠’一词更为合适,其实神境昆仑众神中的九神,大多都是牺牲了自己的力量,追随西王母,封印九门九井,陷入沉眠状态,并非陨落。”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神……可惜了,还是有血有肉,能说能笑来的自在。” 他瞥了她一眼,道,“早在众神之战前,东皇太一就曾经陷入过沉眠一次。” 她来了兴致,好奇追问,道,“这是为何?” 他答道,“混沌之际,人界未分,他想仅凭自己的力量,重整秩序。” 她追问道,“结果呢?” 瞿星言目光深远,似乎这是一段极其古老的历史,道,“被西王母阻止了,跟西王母还闹了好大的脾气。” 第四百八十章 平行世界 不过闹脾气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天神是不会有这种情绪的,他们更加注重的是对错,所以说是闹脾气,倒不如说是起了分歧。 在这件事中,东皇太一最后向西王母妥协了,不再过问人界之事,陷入沉眠,但与如今的沉眠不同,那时相当于闭关修炼。 后来在众神之战中,他也还是作为神境昆仑的主战力之一出征了。 陈月歆应话道,“真是可惜了,像他一般的神,落得沉眠的结局,他的确很强,我还挺看好他的,原本我还想在众神之战结束后再找他过过招来着。”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道,“那昆仑九神中的其他几位呢?你也给我讲讲吧?” 他站起了身,道,“一会儿再讲吧,阿巍回来了,我先去问问他车的情况。” “也行,”她也站起身来,道,“走吧。” 另一边,却说汪文迪同张霏霏一起去了张氏诊所。 病人家属比他们俩先到,已经在病人的特护病房里等着了,好消息是,家属并没有闹事,算是比较理性的,在等着张霏霏给出一个说法与解释。 见他们一个个面露悲哀的神情,张霏霏心里也不好过。 大夫们走上前来,道,“真的太奇怪了,昨天……直到昨天晚上情况都是好好的,你看看这仪器上和护士手里头的记录,所有的指标数据,一直都在正常的范围内。” 一边说着,他们一边把实打实的证据递了过来。 张霏霏进门前就披上了白大褂,手上也戴着消过毒的无菌薄手套,耐心的翻阅起来。 上面清楚的写着病人的大名——狄文披月。 经过对比,狄文披月的数据的确是一切正常。 直到凌晨三点,护士进来做小时记录的时候,护理仪器上的数据突然急剧下降,人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张霏霏把资料又递给了同样戴着手套的汪文迪,转头将目光投向了昨晚值班的护士。 护士立即开口答话,道,“凌晨两点我做记录时还是好好的,我三点再进来的时候,数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在我登记的时候,不知怎么了,各项指标一下就低了。” 身边一位年长的医生接过话茬,继续说明道,“然后我们就紧急安排了手术,将所有能用的抢救方法全部用遍了……可今早,病人还是……” 没有死亡,只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汪文迪合上了记录本,问道,“数据是如何变化的?是渐渐降低的?还是瞬间就低了?” 护士答道,“是瞬间就低了,情况非常突然,毫无预兆的,一下就进入了危险的数值范围。” 他皱了皱眉,越过张霏霏,走到了病床跟前。 狄文披月看上去单薄如纸,苍白而毫无血色生机,用‘植物人’三个字来形容,的确是最合适不过了。 汪文迪眼前闪过一道他人看不见的金光,忽的脸色一变。 他凑到张霏霏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弄得她的脸色也顿时难看了起来。 病人父亲有些忍不住了,抹了抹眼泪,很是着急,道,“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您倒是给个信啊……咱们这儿干等着,实在是揪心的很……” 张霏霏面露难色,只得硬着头皮安慰道,“你们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但请你们再给我们多一点时间,病人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也需要紧急做一个详细的方案出来……” “我们也知道应该要配合你们医生的工作,可是光让等着……您好歹就给个大概的情况也好……”女人声泪俱下,眉目间与床上的人有几分相似,又见她鬓边白发,便知她大约是狄文披月的母亲文氏了。 “是啊,”男人也应声,哽咽道,“难道咱们的孩子真的就这么命苦,好不容易从手术台上把命捡回来了……这、这又……唉!” 文氏双眼通红,哭诉道,“大夫,您就告诉我们吧……” 张霏霏着实是左右为难,半天才挤出一句,道,“披月的状况……不太好说,说出来你们也很难理解……还是麻烦你们相信我们吧。” 闻言,文氏一愣,随后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大喊,道,“我的儿!你到底还是没逃过啊!” 哭到后头,一口气没上来,竟直接抽了过去。 汪文迪皱着眉头看着她的反应,不露声色的同几位医生十万火急又将她送去了急救。 在急救室的门口,他才走到焦急的狄氏的身边,开门见山问道,“请问一下,你们女儿的这种状况,你和你老婆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什么?”狄氏眼中也是遍布血丝,道,“我们女儿到底是什么状况?!医生,您说清楚啊!” 他捶胸顿足,十分哀恸。 张霏霏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却也觉得文氏昏过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有些可疑。 汪文迪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了,径直答道,“我直说了吧,你们的女儿,丢了魂,也就是说,咱们普通人都是有灵魂的,狄文披月没有。” 听说此话,狄氏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后眼中的光完全暗淡了下去。 他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盯着急救室的方向,喃喃道,“我原本是不信的……难道孩子她妈所说,竟然是真的?” “你们两口子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汪文迪再度发问,道,“说不准对救她有帮助。” “我女儿还有救?!”狄氏激动道。 见汪文迪笃定的点头,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他道,“披月其实有轻微的幻想症,她一直觉得自己有一个哥哥。” 所谓的幻想症,是一种精神病人常见的症状,尤其多见于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幻想症能够凭空想象,也能够无端的放大一件事情。 张霏霏多问了一句,道,“那她是曾经有过哥哥,然后不幸病逝了?” 这种情况下,有可能由于兄妹俩感情过好,妹妹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而后出现哥哥一直还活着的幻想。 狄氏摇了摇头,悲戚道,“她根本就没有哥哥啊,她就是独生女,无论是出生证明还是户口……我和她妈妈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啊!” 话说得没错,能够证明狄文披月是独生女的资料很多,档案中都是有记录的。 张霏霏又继续推测道,“那是你们夫妻俩陪伴她的时间太少?所以她幻想出了一个哥哥来陪伴自己?” 狄氏否定道,“我老婆是全职太太,她几乎天天都在陪孩子,我也是固定的上班族,下班就会回家,不存在你说的这种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这回轮到张霏霏疑惑了。 在追问之下,狄氏的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惊恐,道,“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有一天突然跟我们说,她有一个哥哥,她在睡觉的时候见到了她的哥哥。” “说是什么灵魂出窍,见到了她哥哥,还嚷嚷着什么世界……什么平行世界来着。” “不过她就说过这么一次,因为我和她妈都不相信,后面就没有再提,但我跟她妈留了个心眼,挑了个周末带她去做了心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孩子有轻微的幻想症。” 就在这时,急救室的灯亮了起来,文氏被从里头推出。 她脸上满是泪痕,一见到狄氏就握住了他的手,嗓音沙哑,哭道,“孩子她爸,披月是不是没救了?她去了平行世界,她去找她哥哥了,不要我们了……” 狄氏连声安慰她,道,“哪有什么平行世界啊,医生不都说了,那是孩子自个儿幻想出来的,老婆你放心,好好休息,医生们会帮我们的,咱们女儿不会有事的,听话,啊。” 待到把文氏推进病房,一旁那个为狄文披月记录数据的小护士才开口。 她走到张霏霏身侧,道,“张医生,说到这个平行世界,我想起来一件跟狄文披月有关的事儿。” 张霏霏问道,“什么事儿?” 小护士快速答道,“昨晚睡觉前,我跟她聊了一会儿。” “她说她找到了让灵魂穿越时空的办法,等她入睡,她就会去另一个时空,去那个有她哥哥在的平行时空。” 好家伙,改科幻大片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平行世界……” “在科幻片的理论描述中,这个世界实际上是由无数个平行世界叠加在一起的,这些世界互相平行,就和平行理论一样,永不相交,互不影响。” 张霏霏哑口无言,道,“狄文披月的意思是,她在睡觉的时候灵魂出窍,穿越到了一个有她哥哥的平行世界里去?” “有可能,”他接着道,“两个平行世界之间必须有一座桥才能互通,这座桥的名字叫做……” “虫洞。” 据说,只有在超光速的状态下才能穿越虫洞,而人类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张霏霏也立刻提出了这个疑问,道,“狄文披月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做到这点吧?” 汪文迪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道,“但人类身上有一件东西可以做到超光速。” “什么东西?” “意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四维空间 这个问题似乎在两人的探讨中到达了一个奇怪的高度。 他当即转过身来继续追问狄氏,道,“你女儿跟你们提出她有个哥哥的时候,是几岁?” 狄氏仔细的回想了好一会儿,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真要算……可能有个十八九年,那会儿披月才十一二岁。” 汪文迪问道,“从那次之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再提过吗?” 又想了好半天,狄氏拧起了眉头,摇头道,“没再提过,但是有另一件事,我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你说说看。”汪文迪道。 他叹了口气答道,“最近我和她妈有好几次,都听见她下班之后一个人在房间里说话,起先我俩以为孩子谈恋爱了,在跟对象打电话,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过两天,她妈忍不住好奇心,想去打听打听情况,就在孩子说话的当间,端了些水果想递进去。” “结果谁知道,孩子根本不是在打电话,她是在跟空气说话!” 张霏霏听得脊背一阵发凉,又往汪文迪身边靠了靠,问道,“然、然后呢?” 狄氏再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当时就把她妈吓着了,手里的水果也打在了地上,我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去,房间里只有披月一个人。” “见到我俩,她的眼神……特别、特别……诡异。” 他顿了一下,想来也是不愿意用‘诡异’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女儿。 跟着又继续道,“看的我跟她妈都浑身发毛,问她怎么了,她还煞有介事的说了我俩一顿,责怪我俩不该闯进她的房间。” “后来我俩一合计,就又带孩子找了心理医生,除了诊断出她的幻想症更严重了一些,什么别的也没有。” “但是从那次检查回家之后,她就把工作辞了,整天呆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饭也不吃,这人哪扛得住啊!” 说到这,张霏霏接过了话茬。 她道,“我记得她当时做手术的原因就是胃溃疡导致的胃穿孔,药物控制不了出血的状况,还挺严重的。” “是啊,”狄氏哽咽起来,道,“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我家孩子要摊上这些事儿啊!”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你老婆,至于你女儿,我们会给你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的。” 又安置了狄氏几句,他便带着张霏霏回到了狄文披月的病房中。 张霏霏始终揪着他的小拇指,直到只剩他俩的时候,她才沉声开口,道,“文迪,你说狄文披月在自己房间里,不会是在和她‘哥哥’的灵魂说话吧?” “十有八九,只是……”他盯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皱眉道,“穿越虫洞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我打算今晚先试试招魂的办法,看看能不能收回她的灵魂与意识。” 张霏霏点了点头,掏出手机,道,“我先给巍哥打个电话,问问车的情况。” 熊巍的车上是装有gps定位系统的,但奇怪就奇怪在,他今天去报失的时候,gps不知是失灵了还是怎么回事,在地图上根本查不到车子的定位所在。 接起张霏霏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返回了三清宫。 他将gps查不到车子定位一事告知了张霏霏,也从她那儿得知她和汪文迪要在诊所待到晚上。 双方算是交换了一下各自手头的情况,也就挂断了电话。 可惜的是,当夜的招魂之法也并不顺利,汪文迪做法之后,并没有招来狄文披月的灵魂。 灵魂不来的原因只有三个。 他收了法力,道,“第一,魂飞魄散,灵魂早不存在了,第二受他人术法控制或扣留,无法应召。” “还有第三,就是狄文披月自己一直强调的情况,她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张霏霏眼中惊讶,叹道,“真是……难以置信啊。” 他随手在此处布下一道保护狄文披月肉体的结界,跟着拉起了张霏霏的手,拿了主意道,“走,先回去。” 她道,“嗯?现在回去吗?” 他勾嘴一笑,道,“对,回去上课。” 三清宫内的三人听闻他们俩回来的动静,本来就还没躺下的瞿星言不说,就连已经爬上床了的陈月歆同熊巍也都出了房间,到了客厅。 汪文迪略显风尘仆仆,脸上精神,将大门合上,清了清嗓子,把诊所的事儿给他们复述了一遍。 陈月歆不由得吐槽道,“她要是真的是通过她自己研究出来的办法灵魂出窍,然后去了别的世界,那倒也算是个修道的人才了。” 说起来,狄文披月已经三十了,普通人的三十岁都应该是各有各的生活,上班下班,带孩子陪爹妈,找对象或自娱自乐,哪有人在三十岁研究这些个东西的。 瞿星言不置可否,接着问汪文迪道,“你觉得她有这个能力没?” 汪文迪答道,“有或没有,这是我们需要证明的东西,如果有,就找到她,如果没有,就证明她是被人控制,或者是魂飞魄散了。” 不得不说,他的重点一向抓的很不错。 他一个眼神示意,张霏霏便同陈月歆和熊巍站到了一块,瞿星言则随意的迈了两步,走到了他身边。 再一扬手,空中显现一块小小的黑板,而他的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支精致的笔,颇有几分教授的风范。 汪文迪开口道,“我们先说维度。” “最简单的,一维、二维、三维,你们都知道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笔在黑板上勾勒出以点、线、面来做说明的三维空间,首先一维是指只由一条线内的点所组成的空间,它只有长度,没有宽度和高度。 实际上,一维指的是一条线。 无数的线构成了面,即二维,二维空间有左右和前后两个方向,但不存在上下,比如一张纸上的内容,就可以看做成二维,即只有面积,没有体积。 再进一步,即是三维,三维人们接触的最多,学的也最详细,比如数学模型中的空间坐标轴,x、y、z轴,这就是在二维中又加了一个向量,构成了一个新的空间系。 见三人点头,他接着道,“我们生活的空间就是三维空间,不难理解,三维空间包含二维空间,二维空间包含一维。” “同样,也不难理解,人的身体,属于三维空间活动范围中。” “但是,再往上走,还有四维、五维……空间,甚至从某种理论上来说,可以一直叠加,只是我们无法想象,水平也根本达不到。” “我们主要说四维,也就是更高一个级别的空间。” 陈月歆扑哧一声,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下笑出了声。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她,只见她强忍着笑意,憋出一句,道,“神……神、神明也讲科学……哈哈哈……!”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道,“什么叫神明就不讲科学了?这是人类智慧的结晶,是他们在探索未知领域得出来的,然后用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表述出来的东西,与神明根本不冲突好吧。” “比如‘虫洞’,是人们不能理解的穿越时空的行为,因为常人根本做不到,但是神明可以很轻松就做到,所以这在神明中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能力。” “你给我严肃点!” 陈月歆这才似懂非懂的敛了笑容,吐了吐舌头道,“害,我就是缓和一下气氛嘛~你接着说。” 汪文迪没好气的又翻了个白眼,但也没跟她多计较,继续道,“简单来说,四维空间是由无数个三维空间组成的,就像无数个二维空间组成了一个三维空间这样。” 他在黑板上画出一个大圆,又在大圆中画出好些个立方体,道,“把这个大圆看做四维空间,当然,空间是没有边界的。” 张霏霏也忍不住说了一句,道,“这个好像……好像套娃,三维套二维,四维套三维,五维又套四维……对吧?” 汪文迪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他给立方体标上a、b、c、d、e……后跟着道,“这些立方体,就是狄文披月所说的平行世界,我们把a定为咱们人类的世界,也就是说,通过超光速,我们的灵魂可以从a去到b,也可以去到任何一个平行世界中。” 一边的瞿星言补充道,“但有一点,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规则,如果打破了那个世界的规则……直白点说,就像我们世界的‘天谴’一样,别的世界对变数也是不会容忍的。” “所以只有一种情况,如果她真的去到了某个世界,她必须要让她的存在变得合理起来。” 陈月歆举起手,道,“等等,听不懂了,这怎么能合理?怎么都不能合理啊!” 瞿星言沉声反问道,“你觉得植物人在咱们世界是合理的吗?” 她愣了一下,道,“当然合理啊,世界上那么多人变成植物人……” 他接着道,“那植物人苏醒过来,你觉得合理吗?” “合理。” “狄文披月在咱们世界中原本是没有哥哥的,她的哥哥突然多出来,出现在我们世界,合理吗?” 第四百八十二章 红色纸人 “不合理……” 不等他问出下一个问题,陈月歆突然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她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的哥哥健在,而她……是个植物人?!” 然后她的灵魂与意识过去,植物人苏醒,合情合理,这个世界里的她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植物人。 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她去过无数的世界,有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她,有的世界里有她但意识清醒,有的世界里她有个弟弟……但都不是她要的。 熊巍费了些劲才跟上他们的思维,道,“这……这也太离谱了。” “要是真能拥有这种能力,那我就穿越到明天,看看今天彩票中奖的号码,那岂不是发大了?” 汪文迪笑了笑,道,“阿巍,你想太多了,我们说的是空间上的平移,而不是穿越时间。” “也就是说,她灵魂的穿越是以不更改时间线为前提的,a、b、c、d……这些世界中,每一个世界都有每一个世界固定的时间线,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加速,也不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倒流。” 这个理论听上去很是耳熟—— 根据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当物体以光速、超光速运动时,时间会相对静止,空间可以实现穿越。 熊巍总结道,“也就是说,在她灵魂实现穿越的那一瞬间,时间不会更改。” “差不多可以这么理解,”瞿星言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继续道,“修炼且掌握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的神,在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时候,会比我们要轻松很多。” “唯有一位,他不修这两种法则,也能自如的做到这件事情。” 陈月歆问道,“谁?” 他望向她,镇静的说出了其神的名字,道,“东皇太一。” 她追问道,“怎么说?” 汪文迪摆了摆手,答道,“因为东皇太一就是管这个的,讲清楚点,叫做‘司天地秩序’,你想想,他的称号能比玉皇大帝了都。” 瞿星言点了点头,接着道,“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东皇太一在众神之战前就沉眠过一次。他所负责的,等同于将世界与世界进行比对,他每去一个世界,就会在那个世界留下他的‘锚’,也就是标记。” “本世界,即人界,天地混沌初开之际,还不叫人界的时候,经过他的比对,他认为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所以与西王母起了分歧。” 陈月歆皱了皱眉,道,“为什么啊?” 他道,“至于为什么,那只能去问东皇太一了。” 汪文迪及时止住了话题,概括道,“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如果真想救回狄文披月,就得去另一个空间把她的灵魂完整的带回来,这对我们来说并不简单。” 说着,他把视线投向了张霏霏,他知道,狄文披月是她的病人,她没有理由不想救她,可是这次的情况,显然也是在医学手段的范围之外了。 值得吗? 一向都是这个问题。 张霏霏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开口问道,“若要救她回来,需要如何?” 汪文迪笑了笑,答道,“一个个去找,中间的意外情况不可预料,而且多久能找到也没谱,因为我们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灵力联系。” 说到底,这三维空间可有n个啊。 但他也知道,哪有医生不想救病人的。 正在他要替张霏霏拿主意做决定的时候,她却突然主动的张了嘴,笃定道,“文迪,我想好了,我们不必急着救她。” 这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汪文迪走到她身边,道,“你不想救她?” “不是,我很想救她,但是……”张霏霏坚定的望着他,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道,“只是代价太大了,你身上尸毒未清除干净,我不能让你一再为我冒这么大的险,我也会舍不得。” “狄文披月是她父母的掌中宝,我也同样很在意你,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从这件事来看,这并不属于我们诊所的医疗事故,如果是诊所要负主要责任的话,那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这话虽然稍显绝情,但到底也是事实。” “还有,狄文披月是自愿去平行世界找她哥哥的,而且她在另一个世界……说不准就比在这儿过得好呢?这事儿我们谁都说不准的。” 张霏霏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的意思也不是完全不管她的父母了,我们可以在能力范围内,试着找一找她,没必要那么拼,非要立刻把她找出来,或者也可以等下个月找到寒冬绿之后。” “总之,我也想学着,把我的温柔多留一点给身边的人。” 见汪文迪反而还想顾忌她的思虑,她接着道,“哎呀文迪,她爹妈那边我会先稳住的,你放心吧,我一点儿都不勉强,真的,而且咱们说好了,这事儿也是要管的,只是不是现在。” 她倒变得‘自私’了,汪文迪倒变得‘爱管闲事’了。 他朗声一笑,应承下来。 第二天。 五人照常起了个大早,围坐在一块,享受着温馨的早餐时光。 电视机里播着早间新闻,他们也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 听的是,全国手工艺大展,今日在江夏市正式开幕了。 “说起这手工艺大展,”张霏霏这儿忽然想起来了,道,“前几天我还收到了邀请函来着,我给忙忘了,往年爷爷就爱看这些个东西,什么捏泥人儿啊、木版画、雕刻……一类的,基本上碰着空档,爷爷都会带我一块去。” 熊巍点头道,“确实,老爷子是偏爱这些传统的玩意儿,我记得……这好像是第一年定在江夏市开吧?” 张霏霏道,“是的,去年在京师,前年是在……申城吧。” 说话间,电视里的节目画面已经切到了江夏市手工艺大展的现场,开始了直播。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龙泉青瓷,现场人山人海,群众格外热情,解说员也非常专业到位,介绍道,“龙泉青瓷的烧制,从一千七百多年前就开始了。” “它是我国乃至世界陶瓷史上烧制年代最长、窑址分布最广、产品质量要求最高、生产规模和外销范围最大的青瓷历史名窑之一,现在已经是非遗文化了,大家可以近距离欣赏一下,那孩子不要搞破坏啊……” 闻言,电视里电视外的观众们都笑了。 随着镜头的深入探索,一片五颜六色、栩栩如生的精巧图案闯入了眼帘。 解说员的声音也立即跟上,道,“接下来大家看到的是刺绣,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刺绣,这是苗族刺绣,代表的是我国少数民族刺绣的最高水准。” “这话一点不假,苗族刺绣的价值主要表现在它的刺绣图案上,几乎每一个图案与纹样都有一个来历或传说,是我们民族情感的表达,比如这蝴蝶、这龙、飞鸟……等等,都是《古歌》传唱的内容,色彩鲜艳,构图明朗,朴实大方。” 苗族刺绣,也属于非遗文化之一。 电视内精彩的内容让这顿早饭都变得额外的津津有味,也算是隔着电视屏幕,让张霏霏见到了今年的手工艺大展,可谓是大饱眼福,难怪张德音对这些东西格外的青睐。 画面再转,乃是我国的民间艺术——剪纸。 剪纸与其他艺术最大的不同,在于它拥有最广泛的群众基础,交融于各族人民的社会生活,是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把剪刀或刻刀,能把一张纸剪刻出千变万化的模样来。 张霏霏看得兴致盎然,道,“咱们今年过年也剪纸玩儿吧!” 汪文迪笑道,“那今年过年可有的忙活了,又要包饺子,又要剪纸……” 她笑吟吟的应道,“还要一块儿唱歌,一块放烟花!” 说话间,电视内的声音突然炸开了。 群众的声音从热闹的叫好声变成了慌张失措的求救声。 “救命啊!闹鬼了!!” 没毛病,现在的鬼都很敬业,大白天的就出来刷业绩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了电视内,只见众人四处逃窜,扛着摄像机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剧烈的震动后就砸在了地上,镜头视角锁死,只能看见人们的下半身,所有人的腿脚都在拼命的往场外的方向移动。 忽的,刺眼的红色一闪而过。 红色的速度比人们要快得多,但只有一抹,不一会儿就扑倒了一个人,那人正对着镜头,脸上的表情惊恐而绝望。 下一秒,他就闭上了眼睛。 但光从这个状态来看,根本看不出是死了还是没死。 借此机会,他们得以看清了那个将人扑倒的红色。 众人眼中皆有惊讶之色,汪文迪皱眉道,“居然是……纸人。” 场地内一下变得寂静无声,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也就全倒在了地上,只剩下这一台摄像机,而那红色的纸人朝着场外的方向,或许是要出去害更多的人。 张霏霏站起了身,着急道,“文迪,咱们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那抹红色又回到了摄像机的镜头内。 第四百八十三章 纸人斗纸人 而且是以一种步步后退的姿态,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逼了回来,正在众人惊疑难道江夏也有道门高人的时候,这‘道门高人’的影子也跟着出现在了镜头内。 陈月歆骂了一句,道,“草,又是纸人!” 这次进入镜头画面的是个白色的纸人。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被切断了,然后转到了主台,主持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勉强稳住了声音道,“全国手工艺大展出现意外,江夏治安队已经紧急赶去救援,还请各位配合工作,不要自乱阵脚……” 后面的话,说白了就是一些打圆场,叫大家不要迷信一类的话。 张霏霏果断直接问道,“要去吗?” 纸人,跟他们之间还真有说不清的联系,只是没想到,这次竟是以这种方式再度见到这玩意儿。 见汪文迪俨然是一副拿定了主意要去的模样,她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串车钥匙,递给他道,“你们先去,我回诊所安置一下狄文披月和她的家属,随后就来。” “行,”他接过钥匙,望向陈月歆,道,“你跟霏霏一起。” “没问题。”她应道。 另外三人则率先出发,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江夏市距此四百多公里,驾车前往,快的话也要四个小时,约摸能在下午两点前赶到。 只是从时间上来说,等他们赶过去,那头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了,说不准去了连蛛丝马迹也捞不上。 四小时后。 三人抵达手工艺大展现场的时候,场地外百米就拉起了警戒线,带着特殊装备的治安队不敢松懈,围了一圈,不让人进去,也不让里面的玩意儿出来。 没人知道里面现在怎么样了。 熊巍将车停在了合适的位置,三人便下了车。 治安队个个都戴着厚重的防护头盔,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汪文迪沉着脸色,大概又等了五分钟,远远的便看见治安队的领头人在圈外组了一个3x3的小方阵,他一扬手,队员们便微微俯下身子,呈现一种半蹲前进、随时准备应战的姿态。 队长双击了一下耳边的耳麦,语气十分严肃,道,“第四小分队,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他来回踱步,等待了漫长的五分钟。 随后便打了个手势,一声令下,道,“第四小分队没有回复,第五小分队准备进入!” 一阵细微的破空声自上空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两架能够用作航拍的无人机,同着他安排的第五小分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齐齐进入了危险的范围内。 除了汪文迪三人外,这附近根本没有逗留的人。 他考虑了一阵,道,“阿巍,你把车开走,去找落脚的地方,不然太显眼了。” “知道了。”熊巍复又上了车,关心道,“汪哥,瞿哥,你们自己小心。” 说罢,他便驱车离开了现场, 瞿星言盯着那些特殊的治安队,问道,“进?”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照这情况来看,里面恐怕还没完事,应该是非他们人力所能解决……” 他话还没说完,空中的两架无人机行驶到场地中央的上空时,直直的坠落了下去。 治安队汇报的声音传进耳中,道,“第七、八号无人机失去信号。” 队长的步伐明显更急了,声音也不禁大了,冲耳麦那头喊道,“第五小分队,第五小分队!听到请回复!听到请立即回复!” 汪文迪也拧起了眉头,将一道清气甩了过去。 清气在略小于包围圈范围的地方,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所吸收。 他摇了摇头,道,“有结界,想进去必须通过治安队。” “而且,结界中的这股力量……看样子是我们的老熟人了。” 瞿星言与之对视一眼,道,“那就使用催眠的法术,再进去,这是眼下能想到的最快速、便捷的办法。” 他稍加思考,两人达成了共识。 不过片刻,瞿星言身上便迅速发散出一片青光,或如轻飘飘的柳絮一样,进入了治安队队员们的眉心之中。 队员们倒了一地,汪文迪同他一起快速进入。 两人一路到了结界跟前,正欲破坏结界硬闯的时候,结界上却打开了一道口子,似乎是对方在主动邀请他们去到自己身边。 虽不知前方究竟情况如何,但向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并未犹豫,汪文迪直接从结界上开出的口子领着瞿星言便走了去。 不多时,他们便看见了穿着治安队队服的人,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从这些人胸腔起伏和面色状况来看,应该是并未受伤,只是着了道,昏睡了过去。 再往里走,就是手工艺大展的现场了。 许多倒在地上的,都是被那红色纸人所伤的无辜民众。 而此刻每人的身边都有一个与人等高的白色纸人,纸人的双手正贴在每一个百姓的心口。 汪文迪打算动手,却被一道熟悉的声音阻止了动作。 那声音道是,“二位,别来无恙。” 一阵奇妙的微风刮来,从空气中凝出一张全新的纸人,落在两人跟前,又在这四溢的灵气里化成了瓷实的人类模样,有血有肉,有丰满的线条,有生动的五官,男人笑吟吟的看着两人。 瞿星言冷声道,“原来是你,你在此何为?” 雌雄难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慵懒与贵气,正是上官别鹤。 他依旧保持着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不断在用这个笑容提醒对方,他们两方之间,本也不是敌人。 上官别鹤坦然答道,“我倒没想到,这事儿能把你们招来。” “不过二位不必急着与我动手,我并不是在害他们,相反,我是在救他们。” 那些在百姓身边的白色纸人上的确没有多余的杀气,反而有一股充沛的灵力,让人觉得踏实可靠。 汪文迪眯了眯眼,选择了暂时止戈,问道,“红纸人呢?不会是你本家的东西吧?” “哦哟,看来汪先生对我本家的看法不太正面啊,”上官别鹤也不介意,语气轻松如常,笑道,“不过也正常,毕竟你们已经和藤原中吕交过手了,自然会把我们上官家与之归为一类。” “但今日我也想跟二位多强调一句,我们上官家,可不是什么邪魔歪道,我们使的是纯正的巫法,二位也见识过了,这些纸人是我们本家才有的特殊式神,上官家的本事也绝对在藤原家之上!” 他在说到藤原中吕,这位他名义上母亲的时候,眼睛里的恨意一如既往的遮盖不住。 但他很快又把这恨不得吃她的骨头剥她的皮的恨意压在了笑容之下,继续回答起汪文迪的问题来,道,“实不相瞒,那红纸人正是在下要找的玩意儿,准确来说,在下正在打听操纵那玩意儿的人。” “红纸人并非巫法巫术操纵的式神,而仅仅只是力量的载体媒介,化为了纸人的模样,这二者有根本的区别。” 随着他话音渐落,后头的百姓身上突然起了反应。 倒不是说百姓们都醒过来了,而是白色的纸人在上官别鹤的灵力加持下,以特殊的方法,从他们的体内抽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烟灰色的,像是纸张燃烧后的痕迹。 瞿星言一眯眼,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三清宫前,熊巍驾车离去后,留下的灰白色的纸屑。 上官别鹤一挥手,把纸灰卷成了一团,收纳在了一个盒子里。 他将盒子收好,道,“这是那红纸人主子的力量残余,若是任由它留在人们的体内,后果不堪设想,我与之一战,可惜的是,让它跑了。” 瞿星言直言问道,“你可知此后果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答道,“我并不知,只知道这纸灰不是什么好东西。” 汪文迪挑眉,故意道,“那你还把它收起来?” “巫法中自有逆追魂之术,”上官别鹤嘴边的弧度更深一分,眼中透着一种来自于实力的自信,道,“我自然是要用这东西找到它的主人所在了。” “这些人马上就会毫发无损的醒过来,在下就先告辞了,二位请便,如若有缘……后会有期吧。” 一阵剧烈的白光闪过,他和那些纸人一并消失了踪迹。 汪文迪若有所思,道,“解了催眠,咱们也先撤吧。” 两人出了事故现场,便直奔熊巍所在的饭馆去与他会合了,而此时的张霏霏和陈月歆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大概还需要半小时就能抵达。 虽然看上去他俩各怀心事,但是其实心里所想的却是同一件事。 那怪异的纸灰。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张霏霏和陈月歆也从外头顺利的和伙伴们合流。 熊巍把菜点了,开口问道,“汪哥,咱们要在江夏逗留吗?” 趁着人齐,汪文迪把方才在大展会场发生的事儿给讲了一遍,随后便把目光望向了瞿星言。 两人视线相撞,瞿星言答道,“我和你在意的点一样,我觉得有必要留下来调查一下,纸灰……车子事小,要是会危害到人身上来,这事儿就不小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明流火 汪文迪点头道,“而且听上官别鹤之意,这股诡异的力量是有其主在操控的,并不是依凭自然万物存在……今天在会场上袭击无辜人类,已经违反了秩序,无论如何,也得究其根、探其源……罢了,就耽误两天吧。” “好,我马上安排住处。”熊巍应声答道,随后便掏出了手机,一通操作。 陈月歆对上官别鹤这人没什么好感,直接开启了吐槽模式,道,“他为啥这么不待见他妈啊?我看他妈对他的态度还挺,挺稀罕他的。” 汪文迪笑道,“这是人家家务事,你管得着吗?” 她翻了个白眼,道,“当然管得着,他们一家子捅出多大篓子了?谁知道这回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还有,也不知道这娃儿怎么想的,我看上官建巳就蛮阳光的,再看看他,一天到晚遮着个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盲人,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反正他又不是看不见……难不成他真是瞎子?” 汪文迪仍不给面子,反驳道,“这人家就爱这么打扮,你管得着吗?” “你……”陈月歆再次吃瘪,将狡黠的视线投向了张霏霏,随后挽住了她的胳膊,一字一顿道,“我今晚要和霏霏一块睡觉~” 他吃了口菜,不甚在意,道,“睡呗,反正你俩是好姐妹,俩姑娘一块睡觉有啥的。” “嘻嘻,”她不罢休,继续道,“那我以后每晚都和霏霏一块睡。” 汪文迪一口水差点没噎死自己,立刻道,“不行!” 陈月歆自然是尝到了甜头,道,“不行?你说了可不算,我得问霏霏……” 他不让她接着往下说,打断道,“错了,姐,错了,真错了。” “哪儿错了?” “不应该反驳你的。” 她脸上得意,看着身边的张霏霏也早笑弯了腰,又道,“咳咳,知道错了就行,刚才那个问题,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他张嘴就来,道,“上官别鹤那打扮实在是丑死了,你说的对,真男人就应该面朝暖阳,积极向上!何况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把眼睛遮上了,估计心灵也不咋地!” 陈月歆也笑得合不拢嘴,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空前愉悦。 吃过了饭,几人便一齐去了订下的酒店。 酒店名为‘华胜’,屋外看是富丽堂皇,尽显低调奢侈,但是一进屋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里面的设计非常具有古韵,到处可见雕刻之物,摆放的鲜花一簇拥着一簇,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正中间两根顶梁柱,雕玉漆金,上书十六个大字。 左八为:令节佳辰,福庆惟新。 右八为:曼和万载,寿保千春。 五个房间,都在第八楼,眼瞅着还没到睡觉的点,大家依旧聚在一个房间里头,凑个热闹。 汪文迪一进屋便在查找今年这场手工艺大展上展品的信息,试图找到提供剪纸之作品的参展者。 或者是当代大师,或者是大师的传人。 他找了好一会儿, 叹了口气道,“唉,这信息都很模糊,清楚的都被屏蔽了,估计因为展上出了那样的事,官方也忌惮起来,临时封锁了作品的详细信息。”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作品的详细信息也是会在网上对外展出的,这本身也是是一种弘扬的手段,吸引人们去了解它们。 张霏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急,详细信息官方肯定是有的,我替你要一份来。” 她说过,张德音基本从未缺席过往年的手工艺大展,官方实际上也是知道她爷爷这人的,否则也不会把邀请函送到她手上去,或许这点面子,她还真能要得到。 眼瞅着张霏霏拨了几个电话,随后便在手机上打开了对方传递过来的文件,巧笑嫣然的递给了汪文迪,道,“要保密哦~” 他欣然应话,随后同众人一道翻阅起来。 此次的手工艺大展分为两个部分,非遗部分的展品和其他部分的展品。 其中选了十二个非遗主题参展,包括有:龙泉青瓷、杭罗、金银彩绣、苗族刺绣、西湖绸伞、龙泉宝剑、剪纸、刻纸、湖州羽毛扇、径山茶、木版年画以及茶筅。 汪文迪点开了剪纸的大类。 首先是介绍的专业术语,而后果然记录有参展作品的详细信息。 其中又分为单色剪纸、彩色剪纸和立体剪纸三类。 之下还有小类,看得陈月歆头皮发麻,不耐烦道,“这么多,光看就得看一年。” 瞿星言摁住了她要起身的动作,道,“既然要找红色纸人,应该就在单色剪纸里的剪影作品中,不用那么麻烦把所有的都看了。” 汪文迪点头认同,解释了两句道,“单色剪纸是剪纸中最基本的形式,由单一的颜色,诸如红、绿、褐、黑、金……剪成,折叠剪纸、剪影和撕纸,这三种是单色剪纸的常见用法。” 张霏霏也接过话茬,道,“单色剪纸中主要有阴刻、阳刻和阴阳结合三种表现手法,而单色剪纸中的剪影,则是其中最古老的表现形式,大多通过外轮廓表现人物和物象的形状。” 汪文迪快速浏览到属于剪影作品的那一栏,调侃道,“你看吧,就你不懂。” 她叉腰反驳道,“谁说的,阿巍不也不知道这些吗!” 他随口应道,“你啊,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阿巍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点开了一张图片,屏幕瞬间被红色所占据,他也立刻收了脸上玩笑的神情,严肃道,“好了,不跟你贫了,来看这个。” 正事摆在眼前,陈月歆也不是那种闹事的主。 画面上的便是红色的纸人,与他们在镜头中看见的那个相差无二,在这样的静态下看,方能仔细的看出每一刀的精细之处,连人的五官都剪了出来。 总体来说,这是一位女性,而且眉目本是画,姿态如芙蓉,十有八九是个大美女。 图片看完了,该看详细信息了。 参展作品名:蕃华未央·想魂灵。 作者:明流火。 瞿星言眼疾手快,手机上已经出现了明流火的个人资料。 明流火,女,二十九岁,当代剪纸艺术大师,现居于江夏市。 但是更为详细的资料就没有了,没有说她师从哪门哪派,风格如何如何,而且也没有照片放在上头。 划拉了一下网页,下边还有明流火的交际关系,这倒记录的很清楚,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幸福的六口之家。 当然,明流火已经出嫁了。 瞿星言的视线扫到她伴侣一栏的信息和照片上,忽然皱了皱眉头,道,“她的丈夫不是……” 汪文迪也凑了过来,惊道,“这么巧?祁飞星是她老公啊?” “祁飞星……?”陈月歆的记性差的没边儿,她挠了挠头,道,“这人好耳熟啊。” 瞿星言耐心答道,“就是咱们从静海回来的高速路上,追尾事故,后车车主,就是祁飞星。” 陈月歆恍然大悟,反应了过来,接着问道,“操纵红色纸人的力量,是这个明流火的吗?” “作品是她的,”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但还不能下结论,得亲自去会会这个神秘的剪纸大师了。” 张霏霏应道,“也好,明天先按照这上面的地址去她的住处拜访一下吧……不过成功率应该不高,像这般的大师,网络上给出的住址很难真的能找到她,不然的话,大师家门槛都被踏破了。” 她的说法不无道理,毕竟是公众人物,真正的住处当然不能随便暴露。 “走一步看一步吧。”汪文迪关闭了文件,沉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谁让他们手里头现在只有这么一条线索。 第二天一大早,未免打草惊蛇,也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和尴尬,汪文迪决定他与张霏霏前往足以。 两人最终到达的地点也确实是一处住宅。 虽然明显是与他们意料之中相同,没有找到明流火本人,但好歹是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这地方看上去不像没人居住,院子里种植的花树即使因冬季而只剩下了个枝桠,却也能够看得出,不久前才被专业园丁修剪过的痕迹。 两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叫做门铃的东西,也没有想好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叫门。 汪文迪沉了口气,不再磨叽,上前两步,冲里头客气道,“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明朗的女声传进了两人的耳里。 道是,“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的?” 不过这声音并不是从屋里头传出来的,而是来自于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回头一看,只见女人穿着白色短袄,底下配着黑色短裙和一双长靴,又一头利落的短发,上头歪扣着一顶画家帽,整体搭配经典而干练,英气中又带着一丝俏皮。 张霏霏脸上先扬起了一抹友好的微笑,俗话说得好,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回话道,“你好,请问是你住在这儿吗?我们是来这里找明……” 女人打断了她礼貌的话,反问道,“找明流火是吧,你们找她干嘛?” 第四百八十五章 跳楼现场 她继续周旋道,“是这样的,我们非常欣赏她的作品,也很喜欢她的艺术风格,是她的粉丝……” “哦,粉丝啊,”女人好像见多了这场景,淡定道,“想见她的粉丝多得能从京师排到珠海,你们说见就见,想太多了,没别的事儿就走吧,呆在这也见不到她。” 张霏霏保持着脸上的笑,继续装傻周旋道,“啊这个……这里不是她的家吗?” 女人耐着性子答道,“她不住这里。” 想了一会儿,她看了张霏霏一眼,补充道,“而且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另外,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打消想见她的念头吧。” 张霏霏问道,“为什么?” 她摆了摆手,一边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院外的铁门,一边漠然答道,“她现在不见任何人。” 看见她手里的钥匙,两人对视一眼,心中自然觉得这女人一定是有点身份的,还没等二人再想法子套出些话来,女人已经推开了门,整了整头顶的帽子,快步走了进去又将门合上,完全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张霏霏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里屋,道,“她既然有这里的钥匙,会不会是她住在这儿?” “我倒觉得更像是受人所托照看此处,”汪文迪沉着分析道,“你听她所说的那些话,就表明此前有不少明流火的粉丝都来过这里,想要见到明流火本人,但最后见到的都是她。” “如果这里真是她的家,早就不胜其烦的搬家了,对我们这种所谓的粉丝,态度也不会这么好,若是受人所托照看此处而不能拒绝,就说的通了。” 张霏霏一点就通,道,“你的意思是,她……就是受明流火本人所托?” 他点了点头,道,“这也能说明,为什么资料百科中,明流火的家庭住址一直没改,我觉得……她很可能跟明流火的关系不一般,或者说,很亲密。” 资料中,明流火是有一个亲妹妹的。 她稍加思索,问道,“要等她出来吗?” “不了,不必特意等,显得我们好像痴汉似的,”汪文迪笑答,道,“我还想再去昨日的大展现场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的细微线索。” 张霏霏也同样笑了起来,答道,“好。” 她在手机上快速搜索了两地之间的距离,不到两千米,她指了指手机界面,道,“文迪,时间还早,我们散步过去吧?” 这距离算不上远,步行也就半小时左右的路程,如果再悠闲一点,沿途看看江夏的风景,约摸花个一小时,算是有益身心健康的运动了。 难得两人单独行动,汪文迪就是再直男也不会在这时候扫兴,便一口应了下来。 差不多走了个十来分钟,街道开始繁华热闹起来。 江夏不愧是全国着名的大都市,道路宽阔无阻,地面干净漂亮,高高架起的立交桥,上面的车辆有序穿梭,给人一种秩序井然的感觉。 再看近前,高楼大厦,商铺林立,各种风格交融,鲜艳而不杂乱,让人逛街的欲望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度。 若是闲暇时间,真称得上是个购物天堂了。 又走了大概半小时,街道变得稍稍窄了一些,来往的车辆也没有那么多了,显然是进入了居民区。 张霏霏望着街边的牌子,念出了声,道,“……兰陵路。” 她评价道,“这名字不错啊!” 汪文迪立即搭茬,道,“不会是取自兰陵王的吧?” 她想了一会儿,否定道,“应该不是,兰陵王高长恭……跟江夏可八竿子打不着。” 放眼望去,里头的建筑明显比方才那些现代化大都市要老旧的多。 他道,“江夏这么大的城市,还有这样的旧建筑,不应该啊。” 按理来说,城市发展建设规划中,就会优先改造老旧小区,拓宽水泥路,若能保留下来的,要么是文化遗产,要么就是有历史渊源的风景区了。 这街里头的房子清一色的小三层,但风格都很老式,像是上世纪初有的风格,外边是厚重的灰色青砖清水墙、红砂岩立柱,透过小窗,还能看见里头上下的楼梯是木制的,非常有特色。 道路两旁也不再是商业化的铺子,而是一些水果店、小饭馆,甚至还有菜市场。 张霏霏看了看手机,道,“穿过兰陵路,再走一百五十米,就是大展入口了。” 汪文迪朝她伸出手去,掌心向下,稍显温柔之意。 她粲然一笑,拉住了他的手,两人漫步街头,就好比那神仙眷侣一般。 正在他们的背景都要变成粉红色泡泡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炸开了一声尖叫。 “不好了!有人要跳楼了!!” 两人霎时间就回过神来,悠闲的气氛一扫而空,纷纷往声音的源头望去,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的因氛围紧张而加快。 只见某一栋小三层的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他就站在楼层的边缘,再往前哪怕半步,就要坠空落地。 底下的人也围得越来越多,有开口劝的,有报警的,有进自个儿家拿软乎被褥做垫子的,当然,也有不少围观的,拍照的、录像的。 这是自然的,一个林子里,有好鸟,那就得有坏鸟。 汪文迪和张霏霏也赶到了人群当中,不靠里也没在最外围。 他热心的搭了把手,帮着群众把厚实的垫子扯开了四角,开始调整位置。 张霏霏始终跟在他身边,攥着他的衣角。 她抬头盯着上面那人,那人对底下的动静似乎毫无反应,恍若外界与他无关一般,就是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再仔细一看,国字儿脸,小伙长的是浓眉大眼。 她瞪大了眼睛,冲汪文迪耳边讲了一句,道,“文迪,上面那人好像……好像是祁飞星啊!” 他顿时蹙起了英眉,抬眸望去。 此时便听人群中有人念叨,道,“哎,你们瞧瞧,这像不像前几天失踪的那人啊!” “嘿,还真是,”有人搭茬道,“就是他吧,治安队都快把咱们这片翻过来了都没找着!” “叫什么……什么飞星来着对吧?” 失踪? 怎么会失踪? 汪文迪眉头皱的更紧了,祁飞星前几天才从高速路上赶回江夏,难道他一回家就失踪了? 疑惑涌上心头,群众里又有声音道,“唉我看啊,指不定是咱们开罪了神明呢!” “谁说不是啊,你瞅瞅这两天,又是人失踪了找不着,大展上还出了那档子事……” “嘘!快别说了!”有人立刻打断了这话。 说话当间,远远地已经响起了治安队的警笛声,这出动速度已经算得上是可以了。 但就在这时,一直没动静的祁飞星也终于有了动静。 他先是举起了手,然后张开了胳膊,做了一个拥抱空气的动作,接着脸上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眼神却依旧空洞。 随后对外界所有的声音不闻不问,果断且干脆的跳了下去。 三楼,下面还有垫子,虽说冲击力可能会有些大,祁飞星受伤肯定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怎么说也不至于摔死,这百姓们老早就做好了救人的准备,不能让人白忙活不是? 而且眼瞅着他跳下来的方向和角度,是一定会落在人们拉开的垫子上的。 汪文迪微微松了口气,有什么问题,等把人救下来再问也不迟。 话虽如此,可意外总是先人一步。 咻!! 一声极速的破空之音传来。 嘭!! 又是一声闷响,这回是祁飞星砸在点子上的声音。 可是等人们上前查看时,祁飞星已经没了气息,他瞪着一双无神的灰眸,望着天空,不知是在责怪老天爷,还是在后悔自己刚才迈出的那一步。 人们刹那炸开了锅,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惊恐、慌乱,尖叫着逃窜,最多的说法,便是得罪了神明,这乃是天谴。 可不是吗,这样救都没救下来。 攥着垫子另三个角的百姓早就吓得松开了手,唯余淡定的汪文迪。 不过这确实可以理解,因为祁飞星的死在人们的意料之外,而且死状确实恐怖。 致命的伤口在他的太阳穴,血液和组织液已经从伤口内混杂在一起流了出来,伤口是穿透式的,一招毙命,初步判定,像是子弹造成的。 刚才那一声‘咻’,或许就是子弹射出的声音? 汪文迪拧着眉头,难道有人射出了子弹,却没有用枪?! 否则他们听见的应该是枪响,而并非只是‘咻’的一声啊! 治安队很快前来维持秩序,并且留下了一部分目击人群,汪文迪和张霏霏在被留下之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颇具心机的选择先开溜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跑远,而是转去了祁飞星跳楼的这栋建筑内部的二楼。 子弹是从二楼开着的窗户射出来的。 两人很快找到了窗户所在的那户人家,敲响了家门。 他们时间不多,因为治安队很快就会发现这一点,也会到这里来盘查。 但是结果在他们的意料之外,这户人家没人开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换言之,屋子的主人—— 并不在家! 第四百八十六章 打探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返回华胜,与自己的伙伴会合。 因为事情的疑点变得越来越多,众人又续了酒店的住宿时间,这段时间暂时是要在江夏度过了。 “子弹射穿祁飞星脑袋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任何奇怪的气息。” 汪文迪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之中没有听见枪响的一点,道,“屋子里是没有人的,子弹……难道是凭空出现的?” 熊巍坐在一旁,感叹道,“前几天在高速路上见着他的时候,还感觉他精神饱满,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死去了。”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来。 瞿星言跟着道,“我倒是觉得他的失踪和他的死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他为何失踪?怎么失踪的? 治安队又为什么一直没能找到他? 再出现时,为什么会跑到兰陵路某栋居民楼的楼顶上去? “他家住那附近吗?”陈月歆也开口问道。 祁飞星是明流火的老公,要是他家住在那附近,不就说明,在那儿能够见到明流火本人? 解决疑点的灵感好像因为这句话突然出现了一点线头,张霏霏道,“这些事儿还得向附近的居民打听打听才能知道了。” 汪文迪悠哉的打开了电视,道,“咱们也可以先看看新闻,跟进一下。” 说的倒是,这事儿今天当着那么多居民的面发生,瞒是瞒不住的,一定会有媒体跟踪报导这件事。 不出所料,新闻台果然在说祁飞星的坠楼事故。 熊巍打开了手机微博,铺天盖地的猜测迎面而来,可谓是众说纷纭,各种离谱的说法都有。 有说老婆太强势,落寞失意想不开自杀的,有说得罪了神灵,遭了天谴,不明不白失踪,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就是命中注定,怎么都逃不开死。 最离谱的是,还有‘大科学家’扯到了原力上头,一句话概括,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一时间,人人抱着键盘,都成了侦探。 相比之下,新闻还算是比较中肯实诚的,毕竟人们需要真相。 主持人脸色凝重,但很专业,面不改色道,“今日午间十一点一十五分,于本市兰陵路发生一起坠楼事故,事故死亡一人,死者正是之前报备了失踪案的失踪人员,祁飞星。” “祁飞星是我市着名剪纸大师明流火女士的丈夫,失踪案发生前一直在外地的it公司工作……据治安队现场调查,死者的直接死因并非坠楼,而是太阳穴的一处致命伤口……” “……治安队在现场附近找到了一枚子弹,经过比对,就是穿过死者太阳穴的‘凶器’,但是没有找到相应的枪支,据说,这是一把b 380acp便携式手枪的子弹……” 在咱们国家,私自持有枪械是违法行为,这是众所周知的。 陈月歆插嘴道,“那这么说,这把枪就是关键物品了?” “你找重点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汪文迪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接着道,“咱们刚才已经断定了这事儿是非人为的,枪根本不关键,关键是射出子弹的方法和能力。” 她翻了个白眼,继续听新闻所言。 主持人接着播报,道,“……而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现在,死者的妻子明女士还没有露面,也没有任何死者的亲属出现,据了解,死者生前家庭健全,上有父母,下有一双儿女……” 陈月歆立刻又道,“那这个明流火一定是关键了!我这回没说错吧?” 汪文迪挑眉道,“明流火是关键咱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可是剪出那纸人的作者啊。” 她骂了一句,没好气道,“尼玛的,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女朋友呢?” 闻言,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 她阻止了两人的斗嘴,思索道,“要是可以拿到那枚子弹就好了。” 汪文迪也一点便能明白她心里的想法与话中的意思,她能够通过触摸子弹,将灵力注入其中,看看它在击中祁飞星前,发生了什么。 他勾起嘴角,道,“这倒是个法子,我能将子弹弄来,过后咱们再悄无声息的还回去,如何?” “我觉得可行,不如咱们分头行动?”张霏霏提议道,“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和月歆再去一趟兰陵路,说不准能打听到什么。” “也好,”汪文迪应道,“那阿瞿和阿巍留下,我们很快回来。” 兵分两路,张霏霏领着陈月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兰陵路上。 显然治安队刚收队不久,空气中还弥漫着紧张的气息,街上的人足足少了一半,有几个店甚至直接打了烊。 两人逛了一圈,把目光锁定了一个嘴里正在碎碎念的大妈。 她一边没完没了的念叨着‘造孽啊’一类的话,一边无奈的收拾摊子上的东西,那是个水果摊,就正对着祁飞星坠下的那栋楼,马路对面,分立两旁。 这大妈看上去还挺和蔼,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连摊儿门口的屋檐底下都悬着一炉香,一看就是信徒。 目标选定,套话难度并不高。 张霏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礼貌而大方,直接开启了小商贩通吃的套近乎模式,道,“大娘,我看您这柚子忒不错了,我找了两条街,就您家的个头最饱满,怎么……您这是就要收摊儿了吗?” 大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唉,没法子,今儿生意怕是做不成了,我得赶紧收摊,太晦气了,老婆子我可不想沾着霉运啊!” “哎,那可真是可惜了了,我最爱吃柚子了,难得看见这么好的柚子,本来还打算买它一箱……”张霏霏又渲染了一番,最后朝屋檐下的香微微拜了拜,态度别提多好了。 看的跟在后头的陈月歆都一愣一愣的,心里早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闻言,又见她这般姿态,那大妈竟真的放缓了手里的动作,为难的看了一眼香炉,问道,“你说你要买多少?” 张霏霏强调道,“一箱!大娘,反正您早晚也打定了今儿要收摊,我恰巧赶上,这可不是佛缘?不如做完我这桩生意,再收也不迟。” 效果立竿见影,大妈脸上的犹豫和纠结立马一扫而空。 大妈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而去帮她拉出了满满当当一箱的柚子,道,“我瞧着你这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倒很中听,得,你等着,我帮你装好,给你打七折!” “那就谢谢您了,大娘。”张霏霏应道。 跟着,她一边进去搭手,一边以眼神示意陈月歆。 陈月歆会意,也一面帮忙,一面装作不经意的打开了话匣子,道,“我听说这兰陵路本是江夏极有特色的街道,怎么今天逛进来,我瞅着这也不热闹,人都没几个,冷冷清清的,哪有特色啊?” “害,你这妮子,这话说得就不像话了,”大妈毫无防备,直接应话道,“咱们兰陵路可是江夏最有历史内涵的街道之一了,这儿的建筑都还是老早以前的风格,只是你们今儿来得不巧……出了些倒霉催的事儿,街坊邻居才都回家了。” “老祖宗说了,兰陵路啊,是块风水宝地,咱们这儿的人,个个都得神佛庇佑,人才辈出,可谓是地灵人杰。” 陈月歆假装不知情,随口追问道,“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儿啊?” 大妈连声叹气,言语之中还有些责怪之意,道,“我活这么大年纪,兰陵路头一回出这么邪门的事,肯定是那人开罪了神明,唉,只是怕连累了街区里的其他人……还望老天开眼,收了他一个便也罢了。” “哦——是不是有人失踪了那事儿啊,我来之前听人说了……”张霏霏打断了大妈的感叹,赶紧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一听这话,大妈皱起了眉头,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道,“失踪?要真是失踪倒好了,那明显是被神给抓去,受了惩罚,否则治安队哪能连头发丝儿都找不着呢?” “要我说,肯定是在神明面前也不思悔过,这不,一出现……那么多人想办法救他,都没救下来!” 张霏霏望了一眼头顶上的香炉,道,“大娘,神佛皆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还会主动害人?您拜的是哪家的神……” 话还没说完,大妈面露一丝愠色,拧眉道,“你这丫头,我刚才还说你会说话,你要再这么不客气,这生意我就不做了!” 惊得她是连忙闭了嘴,一脸歉意。 陈月歆看不得张霏霏被凶,接话道,“我们是外地人,不清楚这些,你就告诉告诉我们呗,俗话说得好,不知者无罪啊!” 大妈看着她发丝张扬的颜色,最终也只是轻轻的瞪了她一眼,面上的神情归于虔诚,呢喃道,“我等所奉,众星之极,东皇太一大神也!” 两姑娘对视一眼,陈月歆将眼中的那一丝不屑压了下去,这儿毕竟是楚地所在,信奉东皇太一,也说得过去。 张霏霏顺势接话,先夸扬了一番她口中的神明,复又继续追问道,“那你说的那个被抓去悔过的人,原本是住在此处的吗?” 第四百八十七章 神的领域 陈月歆装好最后一颗柚子,搭话道,“我记得他好像是叫什么……新闻上说叫祁什么来着。” 大妈的八卦之心和闲聊之意俨然达到她那年龄段的标准水平,掏出了收款码就讲了起来,道,“祁飞星呗,咱们这街前巷后的,都知道他。” “他这么有名?”张霏霏扫了码,接着道。 “害,哪儿啊他就有名了,没有的事儿,”大妈又开始忙活收摊的活计,答道,“真正让他有名的,还是他家里娶了一位剪纸大师。” “明流火明大师嘛!你们这两天来江夏,应该也是为了看那大展的吧?她的剪纸可是一绝。” 大妈说着,竖起了大拇指,又道,“祁飞星那孩子,倒是生在此处,长在此处,家里父母也是普通工人,大伙儿都说他是积了福才能娶到那么好的媳妇儿。” 她走出店外,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街尾的一栋小三层楼房,道,“他一家子原来就住那儿。” 跟着,她又转了个方向,指着进街的那头,道,“结婚后啊,就搬走了,搬到那边,在这儿是看不见了,据说是独门独户的宅子……那倒也没什么,毕竟老婆是大师么,肯定赚了不少钱。” 张霏霏皱了皱眉,那个方向……不就是她早晨和汪文迪一起去过的那处吗? 可遇上的那个女人说明流火不住那里啊! 除非……那个女人根本就是明流火本人,这样一来,她避而不见粉丝以及拥有宅子钥匙,都能说得通了。 她暂且按下了自己的想法,仔细问道,“后来呢?大娘,他们后来还有没有搬过家?” “后来?后来我倒不是很清楚了,搬去那片之后,祁飞星那小子跟咱们这片就没什么往来了。”大妈思索了一阵,答道。 而后她将外头的东西都推进了店里,念叨道,“不过他去外地工作了,应该是没再搬过,要我说,这家里有个娇妻,吃穿又不愁,何必去做这分隔两地的事儿呢,夫妻感情很容易变淡的。” “说白了还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才刚回来,就失踪了,唉。” 张霏霏连忙问道,“那他失踪是谁报的案呢?” 大妈道,“他家小姨子报的啊,说是姐夫回来第二天要上家去看望岳父岳母的,结果老两口在家等过了中午,也不见人上门,手机也联系不上,这才发现失踪了。” 陈月歆好奇道,“这就奇了怪了,怎么他失踪了不是他老婆发现报案的呢?” “外行啊小姑娘,”只见大妈一副深奥的模样,道,“明流火是大师啊,大师都是要闭关的,你们来的时候没听说吗?明流火早就对外宣称闭关精进技艺了,据说去了红山中的别馆,没个三年五载的,不会回家的。” 她吐了吐舌头,轻声不屑道,“切,剪纸还要闭关,装神弄鬼。” 大妈没听见她说什么,只是带上了门,催促道,“柚子都给你们装好了,我得收摊了。” 张霏霏收起自己的思绪,把一箱柚子搬了出来,趁着最后一点时间问道,“大娘,我还想向您打听个事儿。” “你说吧。”大妈看了她一眼,拉下了店门,耐心值也差不多用光了。 “我听说今儿个对面那栋楼……”她自然是想问祁飞星坠楼的事,从这水果店的位置,能看清楚更多的细节。 那大妈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但料想她们聊了这么多祁飞星的事,多问一句也不多,想知道这个也不奇怪,便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们。 却是打断了她的话,直言道,“所以我才说这事儿邪乎!但愿老天爷只是收了他一人便罢了,不要连累咱们这些个啥都不知道的人啊。” “你俩是不知道,当时我正坐在店门口追剧,突然一阵怪风吹了过来,我就寻思难道又要降温了?正打算起身去店里头拿张毛毯暖和暖和,这一抬头,就看见祁飞星站在对面楼顶上了!” 大妈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叫了人,便见那祁飞星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大伙也就张罗着救人。 她一拍大腿,道,“我那会儿是心有余悸,这颗心啊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哪敢上前去啊,我就呆在店这头看着。” “这本来横竖都要得救的孩子,没成想最后还是死了!” 大妈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恐的神色,道,“人根本做不到这事儿,哪有人能算准了他跳楼,那子弹……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二楼那窗户里根本就没人!” “一定是天谴啊,天谴!” 她双手合十,虔诚的冲香炉拜了三拜,随后感慨道,“人啊,都是命,命中注定该啥时候死,这人啥时候就没了。” 大妈言至于此,两人也没了追问的契机,这茬就到这里了。 张霏霏顺手发了条消息给汪文迪,对方很快恢复,那头也进展顺利,打算具体的情况回到华胜之后再交换。 二人在回去之前,她还领着陈月歆去了一趟此前去过的那个宅子。 风平浪静,而且之前进屋的那个女人也离开了。 这里没有任何收获,两人只好先行返回酒店。 她俩回去的时候,汪文迪已经先到了,进门时,三个大男人正围着桌子坐着,慢说古今,品尝咖啡。 桌面上摆着一个透明的塑胶袋,袋子里装着一颗长三公分有余的标准手枪子弹。 两人自然而然的加入了聊天的行列,端起了桌上给她俩准备的咖啡。 张霏霏先将自己探听到的信息做了一个总结,道,“第一,明流火不在江夏,第二,祁飞星的失踪是由他的妻妹报案的,大约在一周前,第三,有目击证人,子弹射出的时候,二楼的房间内的确没有人为的动静。” 其余的人则聚精会神的听着,颇有几分开小会的样子。 言罢,汪文迪笑了笑,顺势接过话头,道,“这枚子弹就是击穿祁飞星太阳穴的那枚,若要查上面的信息,需要尽快,这毕竟是案情主要证物,治安队那边我最多能拖一小时。” 张霏霏放下了杯盏,直接道,“好,事不宜迟,我觉得现在立刻开始吧。” 他也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其他人同样照做。 汪文迪将子弹交到她手里,吩咐道,“我们会给你护法,一有不对,马上收回你的灵力。” 她应道,“没问题。” 说完,她接过了子弹,托在手里,闭目凝神,渐渐注入灵力,渐渐进入了状态,冥想的世界即将打开。 一片漆黑。 咔哒。 若要跟枪支联系起来,那么这个声音倒像是子弹上膛。 光线逐步明朗起来。 四周洁白一片,但不是在雪地里的那种洁白,肉眼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里是一间房间,四壁漆得雪白,不染一尘,可却让人感觉白得非常压抑。 换个角度,整个房间内,什么东西都没有,任何家具、摆设,统统没有,唯一的东西,是靠着墙壁的一张床。 同样是洁白的,床上坐着一个人。 女人的脸张霏霏看不清楚,但是可以感觉到她眼神中的凄婉,她随性的歪倒在床上,黑发垂落,与她手中持的凶器颜色一致。 是的,她手里有一把手枪。 紧接着,她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正方形的白色纸片,纸片的边缘切割的异常锋利,张霏霏甚至觉得,这张纸能够削铁如泥。 女人举起了手里的枪,枪口对准了正方形的正中心。 张霏霏咽了口口水,她这是要对着一张纸开枪?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瞬间响起。 白色刹那被放大了无数倍,几乎要把张霏霏整个吞噬进去,她沉心静气,在扭曲的空间中,看见子弹根本没有穿透白纸。 子弹明明击中了白纸,白纸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那么,子弹去哪儿了? 这个念头涌起的时候,张霏霏正要继续追寻‘子弹的视角’找到问题的答案时,床上女人的脸突然到了面前! 那模糊的五官冲着她笑,冷声道,“你妄想窥探神的领域?” “我可以将你关进神的领域,让你永远呆在里面!!” 张霏霏浑身的灵力霎时间混乱起来,气息不稳,紧咬牙关。 “噗!!” 她强行睁开了双眼,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咳咳……!!” 汪文迪即刻撂开了她手中的子弹,将她揽到怀里,为她调理内息。 好半天,紧张的陈月歆才敢开口问道,“怎么样?霏霏,没事儿吧?” 瞿星言瞥了一眼砸在地上的子弹,自顾自道,“方才那股力量……非同小可。” “感觉如何?”汪文迪把她微微扶正,又渡给她三道清光,关切道。 张霏霏捋顺了呼吸,勉强笑了笑,略显虚弱,道,“还好,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刚才差点就……” 她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详细说来,叹道,“可惜了,我技艺不精,实在不能与之对抗,也就没法继续看下去了。” 汪文迪安慰道,“无妨。” 他们心里都有谱,要顶着那样强的威压,的确不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 第四百八十八章 红山别馆 “纸片,和神的领域,”他轻柔的搂着她,面上却严肃道,“这两个是关键所在,这次的对手想来实力也不弱。” 瞿星言提醒道,“别忘了,上官别鹤也在找这个人,而且,至于这个能操纵纸片的能人,是不是一定就是明流火我们还未可知,只是眼下与纸片有直接关联的,唯有明流火罢了。” “那女人呢?”陈月歆接话,问道,“你们在宅子遇见的那个女人,既然不是明流火,又会是谁?” 熊巍随口推测道,“会不会是明流火的妹妹?” “有可能,”汪文迪表示肯定,拿了主意道,“我先去治安队走一趟,这子弹我们暂时用不上,把东西给人家还回去。” “今晚咱们可以养精蓄锐一番,明天一大早再兵分两路。” “霏霏,你和阿巍去宅子附近,看看能不能守株待兔,或者打听到别的消息。我、阿瞿还有月歆,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陈月歆抬眼问道,“去哪儿?” 却是瞿星言代为答道,“你是想去红山别馆一探吧。” 汪文迪点头道,“正是如此,既然有人说明流火在那里闭关……想来找去那处的人也不会少,只是别馆与其他地方不同,警戒还是比较完备的,一般人估摸着进不去。” 但他们,不是一般人。 去了治安队一趟的汪文迪便知,此时的治安队死寂一片,谁也无法给祁飞星的死亡画下一个合情合理的句号。 因为疑点实在是太明显了,那枚子弹完全足以说明,他不是自杀,即便他可能真的有自杀的想法,可子弹才是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子弹从何而来? 他们是治安队,代表的是国家的威严,在他们的立场上,怎么能宣扬神鬼之说呢? 所以一个个是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开展工作。 汪文迪心中明白,这事儿,只能落在自己和自己的伙伴身上了。 他其实还有一个疑惑的点,那就是东皇太一,此事发生在楚地,其中还屡次提及东皇太一这位大神,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吗? 可他也知道,东皇太一本神,此时正在雪境里长眠不醒,又怎会与这些事产生关联? 思来想去,这也只能作为一个疑点罢了。 当夜,一晚安眠。 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温而不折。 惦记着张霏霏的状态,汪文迪临行前又多多嘱咐,这才放心的让她领着熊巍前去宅子附近,相较之下,红山一行肯定是更加凶险一些的。 红山位于江夏市的东南边缘,离华胜所在偏市中心的位置有一定的距离,三人在路上便稍需花费一些时间。 汪文迪忽的问道,“小瞿同学,这么入迷,想什么呢?” 他看着瞿星言目光远视窗外,深邃如黑谭,不由得发问。 坐在靠窗位置的陈月歆本兴致冲冲的望着绵延变换的景色,闻言也侧回头来,看着出神的瞿星言,挑眉道,“啧啧,想哪家姑娘呢?” “白痴。”他立马收回了目光,白了她一眼。 她暗骂了一句,道,“你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他不予理会,冲汪文迪答道,“我在想上官别鹤之事,我们找这人,是为了拔除为祸人间的力量,可他找这人却不是,虽说不知他目的为何,但恐怕与我们相悖,若他抢在我们之前,又当如何?” 陈月歆没好气道,“既然目的不同,那不就是敌人咯?还当如何?谁输谁赢不是拳头说了算?难不成你还不想与他为敌啊?”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道,“你每说一个字,就会多暴露一点你有多蠢。” “我的意思是,要是他抢在我们前头,与那人合谋或是另行他事,我们的局面就会陷入被动之中,到那个时候,我们要怎么抢回主动权。而并不是担心与他动手敌不过他,你这脑子。” 她自知理亏,应了一声,别开了视线,才道,“是是,就你聪明,我不说话了称成吧。” 汪文迪看着他俩不觉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没有着急现在就立刻开口参与其中。 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他才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此次我们处于不能知己知彼的情况下,风险会增加也在情理之中。” “但有两点很重要,第一,我个人认为,他不像藤原中吕的为人,从他要你算卦只为找到藤原离鸾来看,他是一个更有心性的人,上官别鹤还说过,日后如有需要,尽管开口,这一点,他不会失信。” “第二,其实我们现在已经晚了。” 闻言,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脸上。 他叹了口气,道,“上官别鹤不是说了,他要用巫法,通过纸屑逆行,找到力量的源头,这种方法只是一个摆阵做法的时间,我们此去红山,离那天已过去了两天了。” 瞿星言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操纵纸片的那人?” 陈月歆也道,“那我们还去干嘛?” “但眼下我们除了去找到明流火,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吗?”汪文迪笑了笑,轻松的反问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是一贯的自信,接着道,“在不能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强大的实力和聪明的脑子,完全足够我们见招拆招了。” 说话间,红山风景区已经近在眼前。 放眼望去,这是一座翠绿琳琅的小山,郁郁葱葱,可谓是林海苍茫,让人不自觉的就感到一种沉静之美。 江夏是一座非常繁华热闹的大都市,在这样的都市一角,坐落着红山,确实是闹中取静,湖光山色,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走到山脚,陈月歆吐槽道,“我看这山明明绿的能挤出油来,怎么取个名叫红山啊?” 瞿星言轻勾嘴角,解答道,“山是绿山,水却是红水,所以称之为‘万木从中一冽红’,由此取名红山。” “红水?这倒是新奇,”她兀自想象了一阵,道,“但……总觉得红水有点怪瘆人的。” 汪文迪走在进山的最前面,补充道,“红山之名不止因为水红,还因为红山中的别馆,整座山里,只有别馆周围满种枫树,一到秋日,火红一片,这又叫‘万绿从中一点红’,双红之下,才用了‘红’字。” 瞿星言点头道,“红山中的别馆不对外开放,相关记载很少,只有公认的高雅之士能够入内游玩、居住。” 陈月歆道,“那不就和古代那些个文人骚客的聚集场所一样?” 通往别馆的路并不难找,一路上也都有指示牌,可以说是顺利的到达了别馆的大门口。 要说除了指示牌外的显眼东西,那就是路上还看见了几个帐篷,有寒酸的,也有那配备齐全,非常豪华的。 周围的植被的确都是枫树,不过现下临近二月,自然是看不到秋冬时节那霜红之美的繁花盛景了。 别馆的门口有一口井。 是的,就在正中央,不偏不倚的位置,井口约有一米来宽,没有围栏和其他任何防护措施,但是上头装着老一辈常见的那种打水装置。 这显然是一口活井,里头的水是供人们取用的,就是这口井的位置吧,实在看上去有些突兀。 还不等三人靠近别馆门口,打守门的值班室里头就出来了一安保人员,直奔三人来了。 面上也不是善茬,但还是耐着性子沉声问了一句,“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的?” 汪文迪本着想沟通一下的原则,答道,“我们是……”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安保人员就打断了他,快言快语道,“我们这对外不开放,里面待的也都是贵客,除非有我们这儿特殊的邀请卡,否则就请离开。” “邀请卡?”他嘀咕道,心里估摸着就是畅行无阻的金卡一类的东西。 见三人的神情,安保人员便知这三人肯定没有那玩意,脸上便凶狠了一些,不耐烦道,“赶紧离开,再不走,我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强制手段? 汪文迪眯了眯眼,视线瞟向了陈月歆。 果不其然,她已经是一副快要炸毛的样子了,再待下去,口舌之争一起,就离动手不远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打扰了。” 说罢,便同着瞿星言将陈月歆带离了此处,打算另想别的办法。 直退到能见到那些帐篷的地方,别馆就已经掩映在树木从中,化作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仙境了。 陈月歆大叫道,“真是气人,我非得打他一顿不可!” 自己的两个伙伴还没应话呢,就听一边飘出一个嘲讽而轻蔑的声音。 道是,“哎哟,瞧瞧,又是几个不开眼的家伙被灰头土脸的赶出来了。” 她猛地回头,瞪着那声音的源头,骂道,“你又是哪根葱?!” 那人不难找,就坐在离三人最近的一顶大帐篷里头,就这么扫上一眼,便能看见他那帐篷里头,小到零食,大到家居日用品,是应有尽有,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家搬这儿来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大作家 他也不恼,语气仍旧不屑,道,“来这儿之前也不打听打听清楚规矩,真是蠢得可以。” “还问我是哪根葱?我要是葱,你连牛屎都算不上吧?” 这下好了,陈月歆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这话,那火气更是蹭蹭蹭的就冒了上来,躁得是火烧眉毛,火冒三丈,登时就一个跨步到了那人眼跟前儿。 她怒目圆睁,大喝一声,道,“呔!我看你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竟敢在此对本大人说三道四、吆五喝六?我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没那个实力就不要在人前装逼!” 话才说完,自己的伙伴便先上前来,将她拉住。 一见对方有人劝架,这男人更是得寸进尺,嘴里悠闲的嗑着瓜子儿,漫说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整黑社会那一套呢?你是不是小学生没毕业,自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我看没实力还装逼的人是你们吧!”他吐着瓜子儿皮,得意道,“再等两天,老子的邀请卡拿到手里了,就去别馆中见我的梦中女神,还跟你们在这胡咧咧?没脸没皮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写满了‘我们不一样’几个大字,处处都透露着阶层高人一等的、令人厌恶的优越感。 这大白天的吵架,周围的帐篷中还有几个探出头来看热闹的,像极了在深山老林中呆的太久,没听过七大姑八大姨吵架了似的。 说实在了,要按陈月歆的暴脾气,此时她已经忍不了了。 但见瞿星言仍旧拽着自己,她气上心头,狠下力气一甩手,凶恶的瞪了那人一眼,便往下山的方向走了,边走边骂,仍不解气。 瞿星言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单独去追。 见一方已经落败而逃,那些看热闹的又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汪文迪的心态中向来是不介意他人如何言说的,尤其是这种骂人的话,因为他清楚得很,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几斤几两。 他活了这么多年,若处处与人这般计较,那早把自己气死了,这心境还如何谈历劫修仙呢?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他估摸着同这人肯定是聊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的,对方也是一副根本不想多跟自己讲话,单纯的只是想嘲讽自己没本事的样子,多费唇舌也是没有意义。 不过不要紧,这儿的帐篷又不只他一位,放眼望去,起码有十来顶帐篷,只是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与其他帐篷间隔最远的是他这一位罢了。 汪文迪朝别的帐篷挨个走去,那总得碰着个好说话的人不是。 走了有四五个帐篷,这一打听,才知道,来这儿的个个都是明流火的忠实铁粉,听说了明流火红山闭关一事,才守到这个地方来,只为一睹大师真容。 当然了,说好听点叫忠实铁粉,说难听点就是私生饭的成分了,毕竟这已经算是干扰到了他人的正常生活。 奈何红山别馆戒备是一等一的森严,加上没有邀请卡是根本进不去,明流火也不曾出来过,所以他们只能在这百米开外,搭起了帐篷,以免错过任何一个可能见到明流火的时机。 再靠近点搭帐篷,就会被别馆的工作人员给清理掉,这里已经是最近的位置了。 汪文迪兀自摇头,感叹道,“都说冲动是魔鬼,这些人追起星来,简直是魔鬼的舅舅!” 只是这头前几个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有的是天生的对陌生人警惕值过高,有的上来就跟他聊明流火的艺术如何如何漂亮,还有的见他来到红山别馆却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根本不愿意跟他多说…… 正在无奈的时候,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声从面前的那个帐篷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咔呲咔呲的,像是在干什么手工活的样子。 他眉间一动,走近了这顶帐篷。 这帐篷不大,向里头一看,只觉得杂乱,东西堆放的一点讲究都没有。 其间坐着一个女人,头发随意的拿了个皮筋扎在脑后,鬓边跑出来许多没空打理的碎发,戴着一副深深的黑框眼镜,穿着格子底衫,厚实的大衣搁在身上,十分简单,还有点不羁的感觉。 她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的活计,目不转睛,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也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唯一整齐的地方排着一列工具,有大小不一的剪刀一共七把,她手里正拿着一把长不到十厘米的金色小剪子,乍一看,像是女人用来修剪眉毛的玩意儿。 另一只手里则叠着一张纸,她极细致的按照既定的线条下刀。 帐篷里还放了不少她自己的作品,以汪文迪的眼光来看,剪得很不错,虽然与电视上那明流火的作品差了一截,但已经可以给九十分了。 又剪了一刀,她皱了皱眉,忽的抬起了头。 她望向汪文迪,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了一个老实而胆怯的憨笑,轻声道,“先、先生……你挡着我的光了……” 说着,她推了推眼镜,模样像个千八百度的老近视了。 汪文迪一惊,连忙跨步让开,道,“不好意思啊,我看这儿都是来‘蹲守’明大师的,只有你在这里剪纸,一时好奇,挡住了光线,实在是不好意思。” 嘴上礼貌,心中他也乐了,这不,好说话的人就来了吗? 女人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道,“其实……其实我也是来‘蹲守’明大师的。” 她又剪了两剪刀,方将手里叠起的纸张展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跳跃在她手中,她不甚满意的摇了摇头,但眼中仍然有光,继续道,“不过我倒不是想要签名、要合照那些有的没的,我是希望能拜明大师为师,学习剪纸。” “难怪,我看你这满屋子的都是纸,”汪文迪顺势接话,道,“刚才那头有人和我朋友吵架,那么大动静,也没见你出来瞅一眼,这有理想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谦卑的笑了笑,仿佛是觉得自己还配不上陌生人的这般夸赞,道,“哦——原来方才那边与成夷则吵架的是你朋友啊。” 汪文迪道,“成夷则?” 她点了点头,一边又去裁剪新的纸张,重新构图,重新剪裁,闲话道,“就是那个住最大帐篷的,你们头一回来红山不知道,他那人就是那样,我们这儿的所有人都被他讽刺了个遍,没必要搭理他的。” “嚯,这人什么来头,敢这么得罪人,不怕挨打啊?”他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听说他家很有钱,据说他家里已经在帮他弄别馆的邀请卡了,”女人面露愁色,担忧道,“他将明大师视为梦中女神,唉,要是他真的进了别馆,我倒怕他对大师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 她半句不提成夷则曾经如何贬低自己,只是一心仍在关心,他会否伤害到自己想要敬为师父的人。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像成夷则那般的人,要真给他见到了明流火,谁也保不齐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来。 不过,要是邀请卡真的能凭钱弄来,那这就不是问题了啊。 汪文迪连忙问道,“邀请卡能用钱买?” 女人想了一阵儿,答道,“好像可以,但据说很贵。” “贵?”他朗声笑道,“那都不是事儿!” 她也笑了笑,接着一个转弯,道,“除了钱之外,还需要全国艺协委员长的推荐信。” 靠!这就难了啊! 全国艺协下有画协、作协、书法协……等等,要拿到委员长的认可,就代表着必须在这些艺术领域中达到一定高度的水准才行,这可不是钱能买来的东西。 可这一点成夷则不应该不知道,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难不成他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没等他继续发问,便听女人叹道,“推荐信我倒是有了,可惜我买不起邀请卡。” “你?你居然有推荐信?!”汪文迪惊道。 女人也不小气,放下手中的纸,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包包,又从包里才拿出了这么一封盖有全国艺协公章的委员长推荐信。 汪文迪瞟了一眼,还真不是假的,只是盖章时间稍微有点早,是几年前的。 他不由得问道,“没想到一座小小的红山竟然卧虎藏龙,请教姑娘大名?” 她宝贝的收起了文件,笑答,“大名萧秋,你可能没听过,但我还有另一个称呼,像你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应该是听过的——” “‘换了人间’。” 汪文迪快速的在脑海中搜寻起相关信息来。 这几个字和脑子里曾经看过的新闻合在了一起,他猛然反应过来,道,“你是那个三年前退出文坛的……大作家?!” 那会儿他还没下山,饶是在他们那个边陲小村镇,都传过‘换了人间’这个响当当的笔名。 这笔名有多响? 五年前,有位作者在网站注册笔名‘换了人间’,开始自己的写作生涯,上传的那本书,名叫《京口即事》,乃是一本单元故事类叙述小说。 第四百九十章 邀请卡到手 该书以轻快的文风讲述一个又一个极富有玄幻奇幻色彩的故事,以故事线连接主线,从轻快中见深重,内容有趣而不空洞,节奏鲜明,紧扣心弦,让人读了还想读,看了还想看,爱不释手,是当代年轻人必读的小说。 三年前,《京口即事》完结,荣登各种畅销榜第一,被封为神作。 其作者换了人间也是立刻封神,成为各大网站都想收入囊中的台柱子。 而且仅凭这一本书的成绩,就得到了全国作协的青睐,协会长亲自邀请作者成为全国作协的委员。 只是换了人间在创作第二本作品《鹿鹤同春》的时候,突然卡文了。 也就是《京口即事》完结的同年,《鹿鹤同春》只写了五十章,换了人间就宣布退出文坛,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叫做—— ‘如果我写不出超越我自己上一本水平的作品,就是在欺骗我的读者。’ 她的故事都极其重视逻辑,让人非常有真实感,读来很容易产生共鸣。 再之后,她就销声匿迹了。 原本换了人间为人做事就很低调,关于她的访谈、资料都是少之又少,一代文坛巨星的诞生与陨落几乎就在眨眼之间,留下的只有一本受到世人追捧,被称为不可超越的故事性小说和一本才开了个头就弃之而去的小说。 有人尝试过续写《鹿鹤同春》,但怎么写都不对劲,没有换了人间的味道,慢慢的,这本书便成了一个遗憾。 面前的萧秋气质沉静,轻轻笑着,平和道,“我对我第一本书的成就还是很有自信的。” 汪文迪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追问道,“可《京口即事》的成就那般高……请恕我冒昧,应该带来金钱上的回报也不在少数吧,你怎么会没钱买邀请卡?难道这卡是什么天价不成?” 萧秋答道,“那倒不是,邀请卡虽然的确价格不菲,但当时的我原本是可以负担的。” 她停了一下,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道,“只是我退出文坛后……陷入了离婚的官司中,我的财产……然后加上孩子也判给了我前夫,加上抚养费什么的,我就买不起邀请卡了。” 两人闲话到这时,远远的便看见瞿星言揪着陈月歆折返回来。 他无奈的说话,眼中还有一丝好笑,道,“你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越来越不考虑场合,你别忘了,我们现在身在人间,不可随便显山露水。” 陈月歆不屑道,“那你说怎么办?他那人本来就让人很不爽啊,总不能让我忍着吧?” 瞿星言叹气,好言哄道,“可你要逞一时之快,就得让其他人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她撅着嘴,不肯让步,道,“我自己能收拾!” “你能个屁,”他稍加思考,语气又更轻了些,给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道,“要不这样,你下次要忍不住,就掐我。” 她惊道,“我掐你干什么?” 他随意的笑了笑,道,“总比你发脾气好,掐我可以转移注意力。” “那不成,万一掐痛了,咱俩动起手来……” “我不还手。” 瞿星言拉着她总算走到了汪文迪身边,又低声强调了最后一句,道,“你要是舍不得掐我,就只能忍着脾气了。” 她翻了个白眼,当即没好气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却见他嘴角弧度更深一分,果然毫无其他反应。 陈月歆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在掐他这个点上激怒他,好叫他跟自己动手的时候,便听汪文迪开口了。 他道,“给你俩介绍一下,这位是萧秋,也就是《京口即事》的作者‘换了人间’,大文豪。” 瞿星言听过这本书,见陈月歆一脸呆样,只得自己微微点头示意,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萧秋谦虚道,“大文豪谈不上,现在也已经不问文坛之事了。” 她将自己的姿态一直放的很低,问道,“这两位想必就是先生的朋友了吧?” 汪文迪应道,“是的。” 说罢,又分别介绍了瞿星言同陈月歆,几人之间这就算互相认识了。 客套了几句,汪文迪径直开门见山,将话题拉回到了邀请卡上头,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想进红山别馆,一见明流火明大师,可惜没有这个资质弄来全国艺协委员长的推荐信。” “既然萧姑娘有信,我们有财,不知你可愿与我们合作行事?” 闻言,萧秋立时反问道,“多问一句,你们要找明大师,不会也是为了追星吧?” “当然不是,”汪文迪一口否决,心里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得在祁飞星身上再做文章,答道,“是这样的,我们是明大师丈夫祁飞星祁先生的好友,很不幸,祁先生于昨日去世了……” “啊?”萧秋一副完全与新闻绝缘了的模样,震惊不已,道,“你是说明大师的老公去世了?!” 汪文迪道,“对,明大师作为妻子,一直没出现,我们就猜测是不是她在别馆中钻研剪纸太专注了,没有关注外界的消息,这才想来找她的。” 萧秋又翻了好半天,才在一堆纸下头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热点新闻一看,发现还真是如此。 她一边把手机连上充电宝,一边道,“这……明大师的确应该露个面的。” 汪文迪趁热打铁,接着道,“可我们手里也没有邀请卡,所以……你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呢?” 萧秋倒是没有推脱,只是解释道,“帮你们是没问题,但这推荐信的授予人是我,就算咱们一起拿到了邀请卡,也只能我一个人进去……” 她的意思很明确,这样一来,需要考虑清楚的就是汪文迪这边了。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聊了几句的陌生人,要真给她搞到了邀请卡,她进去了就没音讯了,在她看来,这可亏大发了。 当然,她不知道,汪文迪他们有的是办法联系到她。 汪文迪假作思考,半晌才道,“我们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祁飞星他到最后都没能见上老婆一面,死者为大,我们一定要帮他完成这个遗愿,把明大师请出来。” 横竖这头都占理,萧秋听了这种事儿,心中也不免动容,转口便应承下来。 她道,“我明白了,我帮你们就是,反正这推荐信在我手里……也不知道我何年何月能凑齐这笔钱。” 原本,萧秋已经放弃了凑钱的想法,打算在这里守到明流火出关,再跟她直接面谈。 现在既然手里的东西有了用武之地,或许她也可以早一天拜明流火为师。 各取所需,谁也不亏。 趁她不注意,汪文迪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清气,以便她进入别馆之后作法。 双方敲定了主意,申请这张邀请卡,统共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汪文迪与萧秋交换了联系方式,将办卡的事和资金一同交给了她。 而张霏霏和熊巍这边就没什么进展了,这几天他们几乎每天都呆在宅子附近,可惜的是,未曾再见到过那女人出现。 三天后,邀请卡如期而至,到了萧秋的手里。 她也不耽搁,拿到卡当天便要进入红山别馆,汪文迪这边则保持着原来的人员分配,三人再次来到红山,准备送一程萧秋,顺道再叮嘱几句话。 经过成夷则的豪华大帐篷的时候,陈月歆本来脑子里还想好了如何冲他得意一番的话语,谁知帐篷的帘子是放下来的,连人都没见着,她那些话也算是白准备了。 到了别馆门口,那口井已然伫立在中央,是一个极具标识性的物件。 汪文迪安置道,“我们也没进过这别馆,你进去了之后自己见机行事吧,事儿可就全托付在你身上了。” 也没别的,只是要她转告明流火,祁飞星去世一事,并请她出关参加自己丈夫的葬礼。 萧秋郑重其事的点头,答道,“放心,我一定记着这事。” 她理了理衣襟,看上去大方整洁,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道,“那我进去了。” 三人点头,目送她走到了大门外。 安保人员从值班室走了出来,和上次的不是同一个,但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瞧不起人,他刚要开口赶萧秋,就见她掏出了怀里的邀请卡。 他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即便萧秋浑身上下无一件名贵的单品,但在他眼里就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客人,恭敬道,“原来是持卡者,不知这位贵客怎么称呼?” 说着,他双手接过邀请卡,在旁边的机器上过了一遍,确认了是真卡之后又毕恭毕敬的还给了她,一边给她开门,一边往里边带路,那模样倒是个极其称职的狗腿子。 萧秋进去之前还给了汪文迪三人一个眼色,这才跟在安保人员的后头,走进了神秘莫测的红山别馆。 盯着她的背影,陈月歆随口问道,“这卡到底多少钱啊?” 汪文迪随意的伸出手来,给她比了个数字。 “三千万?” “三亿。” 他语气非常淡定,好像这数目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她瞪大了眼睛,道,“阿迪,你这么有钱?!” 第四百九十一章 羽道泉 汪文迪也不居功,直言道,“说白了,这钱都是阿风攒下来的,他当年给人算卦太准,赚了不少钱……我记得,他曾跟我提过,他这辈子算过最贵的一卦,就值这个数。” 他手势一变,换了个新的数字。 陈月歆下巴都要合不拢了,道,“十、十十……十亿?!” 汪文迪轻叹,道,“当年他敛的财可不止金钱,珠宝玉器、古玩字画、地皮房产……‘盆满钵满’这四个字完全不足以形容他。” 瞿星言不以为意,道,“以价格衡量天机,是无知之辈的行为。” “你说的没错,”汪文迪直接承认了他的说法,道,“可惜那时候阿风明白的太晚了,即便是他当即祭天封卦,也还是受了不少罪。” 这事儿瞿星言也知道,他遵循天机入世的时候,张乘风还是个少年小子,凭借一身算卦与占卜风水阴阳的本事闯出了‘在世神算’的名头。 名利双收,人生巅峰,却在知天命的年纪选择了祭天封卦,无论再给多少丰厚的报酬,也没有再开坛起卦。 “但他不愧为神算,知自己命中仍有一还馈天机的大仙缘。”瞿星言将视线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应道,“不错,我飞升成圣时遭人暗算,化生今世凡间,正是阿风封卦的三年之后,他聆得吾之仙音,于地脉大动之中救下了灵力涣散的我,假以师徒之名,助我灵力复苏。” 这是张乘风的机缘,也是汪文迪的机缘。 又在辞世前以自己的精血为卦,替汪文迪算了最后一卦,指引他重回巅峰之路—— 溯洄返源,必有暗险,若无福相,十死无生。 天机所在,四象得现,十二风华,一聚成仙。 陈月歆埋汰道,“是,要没有那小子,你哪能得本大人的助力呢?” 论及往事,汪文迪也笑了起来。 眼见几人在此闲聊,那头别馆中的安保人员便要出来赶人,三人连忙交换了眼色,打算暂且离开此地,寻一僻静之处,再与萧秋身上的灵力相连,好窥探一番红山别馆内里的情况。 三人往林子深处边走边聊,汪文迪接着话题道,“阿风这一生,早已达到了常人达不到的高度,过的也是常人过不了的人生。” “在建造三清宫之前,阿风居无定所,奈何自己的名头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加上年少轻狂之意,造了豪宅,以‘三清’为名,正如月歆当日所言,命格不硬,何以敢用此名。” 这便是三清宫外八卦大阵由来的原因,张乘风卜卦事小,窥探、泄露天机事大,故而才说,他定居以后,黑白两道、活人死人都来三清宫找他的麻烦。 所以在救下汪文迪后,他没有带汪文迪立即回到三清宫,而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村落,宣布正式隐退,躲避世俗的纷扰。 瞿星言沉吟道,“有违天机,折寿是最直接的惩罚了。” 陈月歆在脑子里算了算,道,“这么说来,那小子七十岁都没到就嗝屁了。” “我下山那天,”汪文迪顿了一下,眼中敛了情绪,道,“其实还有两日,就是他六十九岁的生日。” “他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他不走卦师这条路,只求明哲保身、洞知世事,他的寿数起码百二有余。” 陈月歆搭话道,“啧啧,这折了快一半,真狠啊。那他为什么一定要替别人算卦呢?”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反问道,“换做是你,你会选择庸碌一生吗?” 不见天日的才华,与狗屎没有两样。 她沉默了,这答案太明显了。 就算直接把为了扬名立万,为了名垂千古,为了谋取财富,为了站在社会的顶层,为了实现自己的价值,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等等这些听起来俗不可耐的目标直接说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对啊,不为了这些,活着又为了什么呢? 说话间,三人走到了一片四面密林环合的隐蔽处,当间正好有一块足够落脚的不大的空地,适合作为幽会的绝佳地点。 汪文迪散出灵力感知,附近的确一个人也没有。 地点选定,三人各司其职,预备起阵,与留在萧秋身上的灵力相连。 瞿星言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道,“我好像听你们提过,张乘风是不是还给你留了另外一则言辞?” 汪文迪点了点头,答道,“‘四象苏醒,红月环食,鬼门关开,方得一见’,我当初还和月歆讨论过这个。” 闻言,瞿星言没再说话,因为光从字面意思来说,这头一条,现在就还没达到。 四象苏醒,现下四象只见其二,还有两个,不知天南地北所在何处。 红月环食,红月他们倒是见过一回了,但没有环食出现,鬼门关开就更不必说了,中元节,每年都有,估计只是一个时间上的特定约束。 汪文迪脚下金光浮现,阵法已然显形,三缕清气盘旋在头顶上空,只待引来清气相汇,中央便可开启一面空间之镜,从而看见那缕清气所在之处的景象。 沉默。 微妙的沉默。 空中的清气迟迟不见与灵力汇合,中央的法阵也就迟迟没有开启。 “什么情况?”陈月歆打趣道,“阿迪,你的法子不会不灵了吧?” 汪文迪脸色沉沉,再度运转周身的力量,又试了一遍。 他沉了一口气,抬手收力,得出了结论,道,“灵力无法进入红山别馆,也无法从里面出来。” 瞿星言问道,“为何?” “不知道,这感觉很奇怪,好像力量一过去,就被分散开,”他捏着下巴,道,“我留在萧秋身上的灵力,也察觉不到了。” 陈月歆急忙道,“我就说萧秋这么个陌生人肯定有问题……” 瞿星言敲了她的脑门一下,淡定道,“不对,不是萧秋的问题,是别馆的问题。” “等着,我发信息给她。”汪文迪认同了他的说法,随后掏出了手机。 编辑短信:见到明大师了吗? 这封短信也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并没有收到回音。 汪文迪兀自道,“靠,不会真有问题吧?” 陈月歆也没心情追究这个了,直言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把她送进去了,我们自个儿可进不去啊!” 他瞥了她一眼,抿嘴道,“不能光明正大的进,那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进了!” 瞿星言问道,“你想来一出夜探红山别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答案是呼之欲出的肯定。 准备行夜探之事,人数上当然越少越好,但考虑到意外情况,和白天灵力无法进入红山别馆的特殊性,汪文迪还是打算这两天已熟悉了红山路线的三人出动。 他和陈月歆进馆,瞿星言在外接应。 当夜,夜幕降临,深夜已至。 现在是月月交替之时,难觅月亮的踪迹,红山别馆周围隐藏在丛林中的围墙上隔三差五安置着一盏漂亮的小灯,灯光昏暗,显然不是照明所用,或是点缀,也有可能是警报机关一类。 门口有一盏最亮的灯,毕竟是值班室所在,值班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 在灯光的照耀下,中央的那口井依旧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正欲行动之际,汪文迪却忽然停住了步子。 他视线锁定在那口井上,低声道,“你们看,那儿是不是有字?” 两人闻声,定睛一看,果见那口井对着他们的那一面上刻着三个大字—— ‘羽道泉’。 陈月歆皱了皱眉,道,“白天来的时候,井上没有这三个字吧?” 正如她所说,白日里,他们几次来到红山别馆前,若说只来了一次,那没注意的情况也是会有的,可来过了几次,而且他们还特意留心过这一口井,都没有看见这上面出现过这三个字。 她想了一阵儿,好奇问道,“羽道……羽道是什么道?” 瞿星言答道,“若与道门有关,所说羽道指的是‘羽族修道’所走的一条修行之路,至于羽族,你应该不用我来解释吧。” 羽族,通俗来说,指的就是鸟类,很好理解。 不过羽道虽然解了,但羽道泉又与羽道有什么关系呢? 眼下当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最佳时间,汪文迪拟定了作战计划,中止了这个话题,与陈月歆一道凝神屏息,瞬间即消失在了原地。 但是他们的落点并非是意想之中的别馆内部,而是一处根本不知名的地方。 从未来过,也从未见过。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两米,陈月歆正要开口说话,却震惊的发现了另一件事。 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汪文迪! 准确的说——不是正常的汪文迪! 二者眼神相撞,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的神情,震惊、不解、疑惑…… “为什么会这样?!” 陈月歆开口之时,声音也变得非常奇怪,好像是从一条线里挤出来的一样,无法用具体的语言形容。 很难想象,她和汪文迪,变成了两张纸人。 是的,就是那种通俗意义上的纸人,两个有着具体颜色、具体神态和具体声音的纸人。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喃喃道,“这就像是……从三维降到了二维。” 第四百九十二章 羽村 纸人,他曾经在人鱼给他的水晶球里,见过纸人,他还在里头看见过,张霏霏变成了纸人。 难道眼前的这一切,对应的是水晶球中的这个提示? 不,不对。 他眯起了眼,回想起当日在水晶球中看见的一切。 那里头的画面看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出现在前头,即他所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有特定的时间顺序的,每一件事,前后分得很清楚,没有出错。 而在进入‘未来情节’的时候,第一个转入的画面,是一面曼妙的花田,上方盘旋着一只鸟。 在此时回想的时候,这画面突然清晰了起来。 那只鸟,他脑海中看的很清楚,就是鸾鸟,下面是一片格桑花田。 预示的乃是他与张霏霏共同找到格桑花田的时候,鸾鸟出现,将破第三阴的钥匙——那束头发丝交到了他俩手里。 因为已经发生过,所以变得清晰起来了。 从这点来看,预言是正确的。 而在预言的画面中,出现纸人之前,他还曾经见到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到过那个孩子。 汪文迪因此否定了这个判断。 在他思考的时候,陈月歆已经急了,道,“不行啊,无论怎么使劲,也变不回去,这可怎么办啊?!” 她话音刚落,一阵白光自远处蔓延过来,脚底下与四周的景象瞬间变了,在刹那的时间中便完成了变化。 他们身处一条林荫小径上,唯一没变的,是他们还是两张纸人。 从路的那一头飘过来一抹红色。 等到了眼前,才看清,这红色不是别的,正是一张有模有样的纸人。 一股熟悉感涌上汪文迪的心头,他带着陈月歆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正要开口,对面的纸人却先开口了。 她道,“我是来帮你们的,跟我来。” 这纸人一开口,那股熟悉感就更重了。 汪文迪立即反问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一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一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鬼纸人,自个儿还是处于灵力受限的二维状态,换谁来,谁也得多个心眼,谁也得不信啊! 她想了想,随后竟苦笑了一声,道,“也是,你们没理由相信我。” 说完,她竟然就直接消失了。 汪文迪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好家伙,都不带挣扎一下的吗?哪怕您是个反派,出来骗人的,那也不能啥推销手段都还没使,就直接放弃了啊! 何况万一您要真是来帮我的,就这水准,我有一万条命也不够你这随意罢工的啊! 但是,眼前的路并没有消失。 陈月歆心情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憋着口怒气,道,“先走吧。” 走?他们还真不能用走的,得用飘的。 沿着这条小径,两人说罢便动身,道路两旁种植的是高大的梧桐树,根茎分明,有一分法国式的浪漫气息,最要紧的是,这梧桐树是立体的,看着倍儿亲切。 走到尽头,视野开阔,逐渐出现了良田房屋,像是一个村落。 二人正思量着,他们总不能这幅模样大摇大摆的飘进去吧? “哟,二位,外地来的吧?”身后传来一个热情的男人声音,道,“来咱们村玩儿可算是来对了!” 怎么有人跟他们两张纸主动搭茬? 见了不应该害怕才对吗? 两人双双回头,只见后边杵着的,也是一个纸人。 纸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肩上还架着一柄纸做的锄头,另一边肩膀上搭着纸片式儿的毛巾,一眼看上去,像是个老实憨厚、以种地为生的朴素村民。 这再一看,街道上、田野中、院落里……凡是有人出现的地方,全是清一色的纸片人! 他们拿着二维的工具,在三维的环境中干活,还丝毫不觉得诡异与违和。 似乎他们村里的人,祖祖辈辈向来都是纸人一样! 汪文迪低声道,“又或者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降维’了。” 他以眼神示意陈月歆不要轻举妄动,自己搭话道,“是啊,我们是出来旅游的,不知道你们村里的招待所在什么位置?” “哦哦,你们要去招待所是吧,我带你们去找村长,他会帮你们安排的!”男人语气堆笑,真诚道,“放心,咱们村里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外人来,乡里乡亲的都好客得很,跟我来就是了!” 在男人的带领下,没有退路的两人也只得进了村。 汪文迪客气道,“对了,不知道你们这个村子有名字没?” 男人朗声答道,“当然有了!” “咱们这儿啊,就是羽村啊!” 羽村的村长也不例外的是个纸人,拄着扁平的纸拐杖,佝偻着背,看上去年纪很大了。 汪文迪说明来意之后,村长便领着二人到了一处简单的院落。 “你们就住在这儿吧,这是村里最高的房子了,你们凑合凑合,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村长指着院落当中的屋子,和气道。 相较于其他平房来讲,这屋子的确算是高的,屋顶很有特色,是圆柱的样式,虽然在客家寨子里很常见这样的设计,但总让人觉得是围住了什么东西一般。 这屋子有两层,上下都有房间。 与村长道了谢,两人这才走了进去。 院落里还有一些杂物,耕地用的耙、磨盘……一系列的,很容易辨认,都是废弃的农用品,看得出,这里原本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但走到屋子里头,里面却相当的整洁干净。 看得出,这里面是一直有人刻意打扫的,或许这里真的是外来客的招待所,替那些不知何时会来的客人而准备的。 逛了一圈,天色竟渐渐的暗了下来,虽不知这里头的时间与外界的如何换算,但从眼下来看,两人不得不在这小两层的特殊建筑里待上一夜了。 陈月歆望着他,问道,“我俩今晚分头行动,还是呆在一起?” 她问这话除了字面意思以外,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汪文迪的眉头拧在了一起,想了好半天,才拿了主意道,“先呆在一起吧,有个照应,方便行事。” 谁都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通常在未知的情况下来说,夜晚,相当于危险。 两人选择了二楼最外边的房间,房间里布置的也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杯子和茶水。 天花板上有一盏简单的灯泡,散发着昏暗幽黄的微光。 从窗户往外看去,安静的田野,挺拔的树木,还别说,风景还真的挺祥和的。 汪文迪并不因为陈月歆的外表是女性而让着她,何况这里也没有张霏霏帮她说话,于是一入夜就自己个儿占了床,翘个二郎腿,枕在双臂上,好不自在。 陈月歆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没心情跟他多计较,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上头。 她的耐心早就被用完了,不耐烦的大叫起来,“还要在这里头待多久啊!” 汪文迪闭目养神,仔细周围附近的细微动静,一面与她搭话道,“急什么,当年被七星八卦锁困在三清宫地下那么多年,也没见你这么闹腾。” “你懂什么,七星八卦锁是封印,跟这个能一样吗?”陈月歆白了他一眼,怼道,“张乘风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只是封印了我,没有在咒语中加什么折磨人的咒术,单单让我睡了一觉,醒来就见到你了。” 其实,凡是动物,都有一个很奇怪的特性,对第一眼见到的生物总会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哪怕他俩第一次见面就动手,闹了那么大阵仗出来。 “现在你也可以睡觉。”他笑道。 “现在我怎么睡得着!!”她一拍桌子,震得上头的杯子都抖了两抖。 就是那纸糊的手掌拍在桌上的模样,着实有几分搞笑。 “那你就自己找点事做,不要吵我。”汪文迪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些。 她噌的站起身来,走到床跟前,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睡得着啊!” 他不为所动,掏了掏耳朵,道,“什么时候都得睡觉,不睡觉,哪有体力当dps啊?” 见她气急败坏就要来闹自己,他才妥协的半睁开了眼,强调道,“哎呀,咱们这明显就是入了他人的阵法了,那红山别馆中定然有古怪,要从这出去,就要破阵眼,现在我们连这个阵的目的何在都不知道,急是急不来的。” 陈月歆想了想,也明白他是言之有理,可自己心里头这口火气,就是下不去。 她在屋里来回踱步,最终道,“那你先别睡,跟我说会儿话,我有件事情问你。” 他又闭上了眼睛,但如是答道,“什么事?说吧。” “你记不记得,你当初问我如何与张乘风一战的时候,我说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输的,只模糊记得,有人帮他。”陈月歆停下了步子,语气竟严肃了几分,道。 汪文迪应声,道,“嗯,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道,“帮张乘风封印我的人,好像是瞿星言。”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旅游团 “嗯?”他尾调上扬,似是有几分没想到,随即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月歆捏着下巴道,“我不知道,我不确定,所以我才想问你,你觉得会是他吗?” 他照实答道,“我也没听他提起过这事儿,但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她顿了一下,心情沉了下去,道,“当年我为祸人间,我知晓此乃错误行事,张乘风要讨伐我,合情合理,因为他代表的,乃是人族,而当日的我,站在人族的对立面。” “可帮他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是瞿星言。” 陈月歆咬了咬牙,以自己的逻辑言明道,“玄女娘娘看重人族,他也看重,我可以理解,但他不能忘了,我与他才是一道的,我与他才是完全相同的立场,早在有人族之前,就有我和他!” 说到底,朱雀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人类用七星八卦锁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那么多年? 她绝不会甘心的,她恨,恨一切阻碍自己获得自由的事物。 若当日帮张乘风的人真是瞿星言,她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而胸中的这份恨意,就会转嫁到瞿星言身上。 可她很清楚,自己心里是不想恨他的,她想永远和他做一片天幕之下交相辉映的星辰,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汪文迪似乎有些读懂了她的眼神,脸色也沉了下去,低声道,“这事儿我的确没听他提过,如果你这般在意,破阵之后,我自替你去问他便是。” “不过,你是怎么想到是他帮助了阿风的?” 陈月歆深深的吸了口气,其实她根本也没有证据,只是在被鬼娃娃抓伤之后,休养时的梦境中看见了。 看见降下无数火种、无法无天肆虐的自己,看见与张乘风对战的自己,看见那帮助张乘风的人,赫然显出瞿星言的脸! 没等她回答,屋内昏暗的灯瞬间熄灭了。 汪文迪‘嘘’了一声,当即从床上坐了起来,示意陈月歆站到自己身边。 她也立刻靠了过去,将方才的话题中断。 窗外的月色下,人影攒动,起先一点声音都没有,随着黑影越来越大,声音才逐渐的起来。 那声音格外的好听,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用最纯妙的轻音在念诵佛经一般,而内容也如佛经一样晦涩,这两人根本听不明白到底在念什么。 随后,有一个苍老的男声传来,也念了一通像是咒语的话,跟着道,“南无阿弥陀佛……七日献祭,桃李之人,有名流火……无关者,莫要多管闲事……!” 汪文迪眯着眼,能听出来,这声音是村长的,他心中只觉得那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说给他们这两个外人听的。 陈月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自是在询问要不要现在冲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睡觉。” 她差点暴跳如雷,压着声音道,“睡觉?有没有搞错啊!” “嘘!你好歹也是四圣,有时候该控制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没搞清楚阵中的规则之前,不要乱来,我们强闯事小,你别忘了外头还有红山别馆,若阵与外界相连,我们就算是白忙活了!”他快言快语道。 见她一脸不服气,他又指了指窗外黑压压的影子,道,“‘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不错,黑影变大并非是数量上的增加,而是人群在往这个院落靠近,造成的视觉效果。 灯灭了,为的也就是提醒他们,生人勿扰。 陈月歆咬了咬牙,这才将椅子放至床边,勉强劝自己坐了下来。 两人皆半闭着眼,只见那黑影走至窗外,没有多做停留,果然又尽数离开了。 外头浩浩荡荡的行头还在持续,他们也不知道那些纸人到底在忙活什么,但眼下没有别的法子,只得顺势休息了一会儿,挨到了天亮。 等天一大亮,羽村又恢复了平静祥和。 两人起来,稍加收拾,走出门去,直奔村长所在之处,说是要村长领着参观参观村里的特色建筑或是极佳风景一类,毕竟名义上,他们两个外乡人是来此‘旅游’的。 村长热情一笑,道,“巧了,今儿有个旅游团会到咱们村里来,我这老头子腿脚也不利索,你们正好可以跟着他们一路参观,料也方便!” 汪文迪稍加思索,应道,“那就这么决定吧。” 如村长所言,大约又等了个把小时,果然等来了这个旅游团。 远远地,为首的女人手里扬着一面小红旗,别着老师上课常用的小型麦克风,一路走,一路介绍羽村,看这行头,算得上是专业了。 不过这旅游团也不例外,清一色的全是纸人,只是五官各式各样,脸上的神情也不尽相同。 经过村长一说,导游答应了带上两人一同观光,旅游团也被安置在两人住的那个院落小两层楼房里,半小时后,所有人在院子门口集合。 汪文迪领着陈月歆,一眼看尽了这个旅游团的配置。 一个导游,除了他俩之外,剩下总共还有五个游客,四男一女,女的那个脸上一直带着怯生生的表情,似乎十分内向。 姑且叫她胆小鬼吧,汪文迪在心里头给这些人兀自安着外号。 另外四个男的中,有两个时时站在一块,像是原本就是熟人,一个面色沉静,一个面色活泼。 这俩就叫沉稳哥和机灵鬼吧,沉稳哥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其他人,看得出来,他是个聪明且有一定能力的人,机灵鬼则时不时的就在说话,外向开朗。 剩下那两个谁也不搭茬,估摸着是互不相识的,一个鼻子冲天,把谁也没放在眼里,两道粗眉跟野原新之助似的,正好,就叫他小新得了。 最后一个一副纸眼镜贴在面上,文质彬彬,但也不知道是真有内涵还是假有内涵,姑且喊他博士。 正想着,沉稳哥的视线须臾便与自己的相撞了。 两人对视,谁也不肯让谁,沉稳哥的眼睛有如墨色的棋子,黑中透亮,所想之事好像极为复杂,叫人根本看不透彻。 汪文迪的眼眸则锐利冰冷,光从气势上来说,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陈月歆跟着瞥了一眼沉稳哥,低声问汪文迪道,“你盯着人家干嘛?” 他也低声答道,“你注意点,这哥俩恐怕不一般。” “你怎么知道?”她追问道。 “直觉。” 不等她吐槽,导游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各位,今天咱们的目的地是村后的大庙,各位跟紧了,出发!” 汪文迪和陈月歆二人本想跟在队伍的最后头,奈何沉稳哥和机灵鬼二人不知怎的,非要跟他们较劲,也想占着最后的位置。 这一路上争来抢去,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双方终于停止了争执,索性平行而飘,这下谁也没捞着好处。 前头的导游一边走嘴里一边在介绍羽村的风俗习惯,据说这里的村民们都信奉某位神明,流传下来很多离奇的风俗。 越往村后走,路上的树林就越发茂密,路也越来越偏僻。 树还是梧桐树,每一棵树上都挂着一根红色的纸质彩带,有的很新,有的旧到都已经脱色了,只隐隐泛着一点浅浅的红。 听着导游神秘兮兮的介绍,汪文迪脑子里却在回想晚上听见的那唯一一句能听清楚明白的咒语—— ‘七日献祭,桃李之人,有名流火。’ 这句话字面意思太直白了,如果真的是汪文迪想的那样…… 又走了十分钟,阳光稀少的环境让所有人都有些不适,陈月歆忍不住了,直言发问,道,“还要走多久才到啊?” 导游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她破坏了庄严的气氛一样,冷声道,“马上。” 她话音刚落,前头忽然传来阵阵尖锐的哨声。 那哨声比普通的哨子吹出来的要更清灵,落在他们耳里,用尖锐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导游说,这是羽村的民俗音乐。 难怪,若叫他们这些外人来听,只会觉得毫无曲调可言,而且一直处在怪异的高音区,简直堪比叫个不停的乌鸦。 再往前走了一小会儿,道路尽头总算出现了隐藏在林中的大型建筑。 这庙不是四方的构建,也没有吊脚,整体是圆柱形的,但上头没有多余的装饰,看得出是由一块块巨大的石头堆砌而成,上面还有不少盘绕生长的绿植,庙顶和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样的设计,浑然一体的圆。 庙的周围有一些石碑,碑上糊着一层红纸,衬着那怪异的哨音,倒也有几分凛然的气势,只是要说香火鼎盛,却又不像,反而有那么一些祭祀的凄凉韵味。 汪文迪眼底微动,这一瞬间,与沉稳哥的表情是如出一辙。 旅游团跟着导游移动到了大庙的正门口,她停下了步子,道,“这儿就是咱们今天可以游玩的地点,接下来大家可以自由活动。” 在解散之前,她望了一眼天色,笑道,“天黑之前,集合返回。” 说完,她就直接不顾众人的率先离开了队伍。 第四百九十四章 熟人的牌位 “妈的,这什么导游,给人扔这儿就不管了?”浓眉小新暴躁叫道,“日你吗,退钱!” 但是并没有人理他,他面子上挂不住,追着导游离开的方向,边走边道,“不行,我今天非得喊她退钱,这地儿我还不待了!” 说着,他单薄的背影就跟着消失在了密林中。 剩余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去追他的打算。 而后,大庙的中门缓缓打了开来,那哨声便在此时戛然而止。 里头的光线并不怎么明亮,好似张开了口的魔物在对猎物发出无声的诱惑与邀请。 沉稳哥和机灵鬼头一个走了过去,没有什么迟疑,跨步越过了约有二三十厘米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汪文迪和陈月歆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旅游团中的胆小鬼环顾四周,心觉这一路走来至大庙,气氛都有些诡异,故而想找人结伴进入庙宇内部,谁知前边四人走的是一个比一个快,等她支支吾吾的磨蹭完,门口就剩下博士男一人了。 许是看出了姑娘的局促,博士男主动上前,打招呼道,“你好,要是你不嫌弃的话,不如我们搭个伙?” 胆小鬼自然是求之不得,面露喜色,连连答应,道,“好,太好了,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说罢,她便跟在了博士男身后,踩上了门槛,走了进去。 见她踩到门槛,机灵鬼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在沉稳哥的阻止下,他嘴里的话没有说出来。 汪文迪注意到了这一点。 心下想道,机灵鬼不怎么机灵,真正机灵的那个沉稳哥,庙里的门槛不能踩,只能越,这其中的学问和讲究很多,不过说白了,越过去表示‘越坎’的意思,有顺风顺水的吉祥祈愿,踩过去则玷污了神圣之所,要沾晦气。 这下子,六人算是都进了这个庙了。 庙内用来照明的是一些燃烧着的蜡烛,光线微弱,一盏灯都没有。 由打大门进去,内里非常之宽阔,但天花板很是低矮,和外头看到的高度完全不符,再往旁边一看,有一架斜向上的楼梯,直与天花板的角落相连,开出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小门来,便知这庙楼上还有层数。 没有主持香火的庙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一楼的大殿中连供奉的神明像都没有,只有中央摆了一张横有五米长的大高桌,勉强称得上是供桌。 因着这上头摆了一些个牌位。 这些牌位却不是简单的横列着,而是呈阶梯状,一级比一级高,每一级皆放有牌位,牌位的后边还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纸盒子,共有七层。 从上往下看,最高的那一层,共有七个牌位,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材质也有些腐朽,看得出来年代非常久远,想必是谁也不知道祭奠的是谁。 汪文迪的视线一路扫下来,最矮的这一排,上头有四块牌位,都很新。 打左边起第一个,当他看到上面字迹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变了。 陈月歆的脸色也不好看,她略靠近了一些他,低声道,“怎么回事……” 上头清清楚楚的写着‘明流火之位’五个大字。 她话还没说完,汪文迪拽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接着往旁边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吓一大跳,她瞪大了眼睛,视线锁在了旁边第二块牌位上,抿嘴道,“这儿为何会有他的名字?!” 只见那牌位上写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四个大字—— ‘江宇之位’。 汪文迪紧皱着眉头,没有答话,再接着往旁边看去,更是一头雾水,叫人匪夷所思。 挨着‘江宇之位’的,也是他们所认识之人,上书‘祁飞星之位’。 最后一块牌位,还是熟人,‘萧秋之位’。 除开这最新的一排,往上六排,每一排都摆着七个牌位。 任何事情都是有其规律的,这四个人的名字能被归在一块,其中肯定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若论生死,这四位中唯有祁飞星是坠楼身亡了,另外三位明明都还活得好好的才对。 汪文迪瞥了一眼身边那几位闲逛的游客,只见沉稳哥和机灵鬼也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牌位,机灵鬼还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跟沉稳哥说着什么。 他收回目光,同陈月歆道,“走,上楼看看。” 她点头应道,“好。” 定了主意,两人一前一后的朝着仅有的那一架楼梯走了过去。 这楼梯也是木质的,扶手处雕着古老繁复的花纹,汪文迪眉间一动,总觉得这楼梯的材质与风格,与兰陵路中那些建筑有异曲同工之妙。 踩踏上去,发出沉重的闷响,表明了这木头非常之结实。 汪文迪轻声总结道,“我们陷在阵中,阵名羽村,破阵之处无迹可寻,可惜我不曾听闻羽村一地,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特殊风俗。” 他叹了口气,斜了陈月歆一眼,道,“唉,要是同我进来的是小瞿同学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她挑眉不服,道,“拐着弯说我笨是吧?” “笨不至于,只是你脑子里的知识储备量,的确太少了。”他笑道。 她没再计较,在意的心事全写在了脸上,沉声问道,“另几人也就算了,怎么偏偏有那家伙的名字?这事儿他又是如何参与进来的?此前他与上官别鹤也是相识,会不会这次他二人也有联系?” 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表明了她不多的脑细胞全用来思考‘江宇之位’了。 他沉默了一下,显然也很在意这件事,但还是淡定答道,“我们现在连破阵的头绪都没找到,就急着想出去之后的事儿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到了二楼。 从小小的入口进去,二楼的空间相比一楼要小很多,而且让人感觉拥挤、压抑,与其说是一整个二楼,倒不如说是个小阁楼。 光线更加昏暗,中央亮着两根烛火,所在的位置底下则正好是高桌牌位。 烛火后方,有一座雕像。 这也是他们进入庙里之后看见的第一尊雕像,若所想不错,这应该就是这间大庙供奉的神明了。 雕像并不是一般的神佛一类,而是一只看上去有些怪异吓人的兽类。 它形似大老鼠,一双赤色的爪子,又生有双翅,此时双翅相合于前方,双眸紧闭,俨然是一副在休憩的模样,但不得不说,它虽然长得不咋地,但那几分神明的威严还是在身上的。 “怎么会把神像放在这种位置?”汪文迪疑惑道。 饶是陈月歆不懂这些讲究,却也知道,但凡是寺庙一类,对所供神佛都是毕恭毕敬,金身雕像皆在开阔的位置,而且一定摆在正中央,表明其地位的尊贵,与身份的不容侵犯之意。 而这尊雕像,却放在了空间狭小的阁楼之中,若真是羽村所信奉的神明,按常理言之,这就是大不敬。 更别说要贡品没贡品,要香火没香火,放眼望去,统共也就这么两根蜡烛点着。 她绕到雕像后头,把这不大的空间转了一圈,在后边找到了另外的东西。 那是三个黑色的纸盒子,大小与一楼牌位后放置的黑盒子一致,上面还额外糊了一层纸,贴了一些图案,众多的图案汇在一处,看上去就像是某种晦涩的咒术。 再往后看,三个黑盒子后头的墙壁上有一扇不显眼的小门。 陈月歆走到门前,正欲推门。 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道是,“喂,导游喊集合了!” 通向一楼的楼梯口出现了一道眼熟的身影,定睛一看,正是不知何时上楼来的机灵鬼,他语气里毫无恶意,似是很单纯的跑上来叫了一下此行的队友。 汪文迪很快反应过来,应道,“知道了,谢谢,我们这就下来。” 他望向陈月歆,她会意,自然的垂下了本欲动作的手,走到汪文迪身边,同他一起离开了二楼。 如机灵鬼所说,导游的确已经在一楼等他们了。 等二人归队,导游便开了麦克风,道,“咱们得提前回招待所,因为即将下雨的原因,今天天会黑的很早。” 汪文迪望向屋外,天空黑压压的,乌云滚滚,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导游又神秘兮兮的道,“羽村的雨可不一般,说是雨,实际上乃是神罚。” 她一边说,一边把视线递给了胆小鬼。 胆小鬼被她的眼神看得一怔,不由自主的往博士男的身后缩了缩,支支吾吾道,“大、大姐……我觉得这村子不好玩……我能不能申请提前结束行程?我、我想回家了……” 导游轻描淡写道,“先回招待所再说吧。” 末了她又冰冷的补充了一句,道,“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命回去呢?” 汪文迪也觉得这导游说话的语气令人非常不舒服,便有意提醒,假装询问道,“既然要返回,不用清点人数的吗?” 不错,这儿还少了一个人,那个追着导游要退钱的小新,并没有再出现过。 导游的目光转向他,脸上挂着假笑,语气中还有一丝茫然,道,“清点人数?大家不是都到齐了吗?” 气氛骤然似冰凝,胆小鬼浑身颤动的幅度愈发大了起来,其余几人倒都还算淡定,尤其是沉稳哥和机灵鬼,好像导游错误的回答本就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第四百九十五章 结盟 博士男还是耐心的问了一句,道,“咱们来的时候不是七个人吗,有个骂骂咧咧的家伙……” 轰隆!! 一声惊雷,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惊雷过后,他没有再开口接着方才的话题,外头紧跟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但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对劲。 因为雨幕中响起的并不是淅淅沥沥悦耳的雨声,而是铿锵叮镗清脆却杂乱、响亮却骇人的金属相撞的声音。 下下来的不是雨。 汪文迪瞟了一眼不当回事的导游,冷声道,“是刀片。” 站在不远处的沉稳哥难得开口说了句话,镇静道,“看来得等雨停了。” 他身边的机灵鬼探着脑袋往外瞧,却被他一把拉住,拽回了身边。 众人皆沉默之际,博士男后头躲着的胆小鬼却忽然爆发了,她先是大叫了一声,浑身抖得像筛糠子一样,紧接着撞开了面前的博士男,力度之大甚至把男人撞翻在了地上。 她的声调尖锐到破音,高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着,她冲向了门口。 在所有人或平淡、或谨慎的目光注视下,她脸上的表情愈发的疯狂起来,眼中是巨大的恐惧,越过门槛,外面仍是刀片组成的雨幕。 但她这次根本都没能越过去。 不知怎的,她的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压低了抬起的高度,使得她径直被门槛绊了一跤,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无数的刀片瞬间降临了她全身,血液四溅。 在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没一会儿,她就被千刀万剐而死。 博士男捂住了嘴巴,像是有些反胃,就在不久前,这个姑娘还扯着自己的衣服,怯生生的喊着自己大哥。 机灵鬼则往后退了几步,沉稳哥牢牢的站在他身前,动也没动。 导游就不必说了,脸上一直是那副视而不见、听也不闻的表情。 再说陈月歆,她骂了一句街,气冲冲的就要去找那导游的麻烦,一个箭步就到了人跟前,怒道,“你这是什么旅游团?人游客花钱是来享受的,不是来找死的!人不见了不闻不问,人死在面前了你也没有反应吗?!” “怎么,你很愤怒?你想替他们主持公道?”导游反问,语气轻松中还有一丝客气,可这客气却越听越叫人不爽,她看也没看胆小鬼血肉模糊的尸身,接着道,“你有什么资格替别人主持公道?” “我都说过了,这不是雨,是神罚!” 陈月歆的怒气愈发高涨,就要动手。 奈何她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却被沉稳哥拦下,他眯了眯眼,颇有深意的说道,“你我皆在局中,此时动手,只会让我们失去更多破局的线索,但愿你三思,你总不想呆在这鬼地方一辈子吧?” 闻言,汪文迪眯了眯眼,心中已有了想法。 这两人虽不知是敌是友,但他可以先下手为强,强行把对方变成友方,达到人多力量大的目的。 他跟着上前,拉下了陈月歆的手,将她拦到身后,算是化解了这场闹事。 导游依旧笑嘻嘻,道,“等雨停了,我们就立刻返回。” 在胆小鬼死后,刀片雨没有持续多久,大约有个五分钟的样子,外面就彻底没了动静,只是仍未拨云见日,还是阴沉沉的天。 这具尸体,又当如何处理? 一行人在导游的带领下按原路返回了招待所,导游据说在羽村中另有住处,所以不与他们安置在一块,只是交代了两件事情,便结束了今日的行程。 其一,夜晚不要随便走动。 其二,明天天一亮在院外集合,出发去大庙后的另一处景点。 招待所的一楼有五间房,二楼有三间,汪文迪和陈月歆此前选择的便是二楼最外边的那一间,旅游团来时本也选了各自的房间,那浓眉小新选在一楼最靠近门口的房间,死去的胆小鬼则选的是二楼最里边的房间。 原本选在胆小鬼房间边上的博士男自然想要重选,于是带着自己的背包,去到了一楼中间的房间。 反而是本在一楼的沉稳哥和机灵鬼,搬来了二楼,住了博士男原本的房间。 在二楼走廊中,四人打了个照面。 汪文迪也不客气,直言开口,道,“聊聊?” 沉稳哥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但好歹表示了一下友好,应道,“嗯。” 四人在房内围着不大的桌子坐下,一人占据一方,气氛沉沉,但并不特别紧张。 机灵鬼最憋不住话,见他们谁都没开口,自己到底是忍不住了,扯了扯沉稳哥的衣裳,唤道,“哥!” 沉稳哥瞥了他一眼,道,“大人聊正事的时候,小孩不要插嘴。” 汪文迪顺势接过话茬,开门见山,道,“既然你们也想破局,不如与我们暂且结盟,如何?” “我们必须要活着从这里出去,所以,和你们结盟,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价值。”沉稳哥也说得清楚明白,十分在理。 陈月歆皱了皱眉,嘀咕道,“活着出去?这话说得就好像……” 仿佛他们原本也是正常的人,并非是阵主安排在阵中的机关一环。 沉稳哥沉吟了一会儿,没有隐瞒,应道,“正如在大庙里我跟你所说,我们也是入局的人,清楚的知道,这里并非正常的世界……简单来说,如果死在这里面,就是真正的死亡,所以我们必须,活着出去。” 汪文迪追问道,“那出去的关键是什么?” 对方轻笑了一下,道,“规则,羽村的规则。” 没等他继续发问,沉稳哥就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们是‘新手’,不了解羽村的规则,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有一个对应的条件。” “你说。”他道。 沉稳哥道,“把你们在大庙二楼获得的信息以及推测全部告诉我们。” 说着,他倒了两杯茶水,把其中一杯推倒了汪文迪面前,接着道,“如果你同意,交换信息之后,我们就算是盟友了,以破局后共同活着出去为目标的盟友。” 稍加思索,汪文迪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我们在二楼,看见了一座雕像。”他将大庙二楼中的一切都说了一遍,包括那道没有推开的门。 房内只有他说话的声音,额外清晰可闻,朗声肃然。 语毕,他没有停顿,继续道,“至于推测,我要听过羽村的规则之后才能做。” 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沉稳哥能断定这人没有撒谎,也没有隐瞒之心,暗暗点了点头。 “我想,我们的合作会非常顺利愉快。” 沉稳哥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后道,“那么,我来说明羽村的规则,顺便借着你给出的信息替你把推测做了。”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道,“洗耳恭听。” “羽村,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村落,因为隐于群山之中,所里历来比较迷信,民俗禁忌也很多,”沉稳哥说话稳得一批,一听就让人觉得非常靠谱,他娓娓道来,“其发源于南烛城……” “等等,”陈月歆举起了手,打断道,“我能提问吗?” 沉稳哥并不介意,道,“可以,随时。” 她微微点头,道,“南烛城在哪?我没听过这个城啊。” 不止陈月歆,汪文迪也没听过这个城。 对方沉思了一阵,随后眼里划过一丝了然,捏着下巴道,“我长话短说,南烛城是我所在世界东北部的一座城市。” 汪文迪挑眉,来了兴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来自于不同的世界?” 沉稳哥点头答道,“世界,也就是空间,我所生存的空间,人们可以通过去异世界获取生命能源,达到治病等一系列目的……” 他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世界,虽然概念上的确有很多出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与本世界相同的地方。 换言之,说是异世界,不如说是相似的平行世界更为贴切。 沉稳哥提起了维度的概念,道,“我们生存的世界一样是三维世界,在四维的包括下,有无数个平行的三维空间,这个你们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吧?” 汪文迪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接着道,“现在的这个‘局’,实际上是三维与三维之间,能量集中而产生共鸣的地方,就会出现一系列的异象,我们也就变成了二维的模样,也就是说,这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三维世界。” 陈月歆皱了皱眉,果然这些文绉绉的概念她很难理解,兀自琢磨道,“能量集中……共鸣?” 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解释道,“比如你把地球看做一个世界,那么南极和北极就是地球磁场最集中,也就是能量最强的地方。” “而地球以外的世界,和地球之间的距离是我们无法衡量揣测的,它有可能正贴着我们的世界,也有可能距离我们这儿十万八千里,而能产生共鸣的,无论远近,必然是能量最强的地方,然后这股能量在四维中扭曲。” “利用这一点,再与红山别馆相连,就能把强闯之人送到这里来。” 第四百九十六章 覆来鹦 陈月歆被迫用脑,好容易才消化了这些。 她又询问道,“可他刚刚不是说羽村在他们世界的南烛城吗?怎么又会到这扭曲的空间中来,成为法阵?” 汪文迪轻叹了口气,强耐着性子道,“这阵法的主人只要知晓羽村,便可以羽村为阵,不一定非要把实际的羽村搬过来。” “这是其中一点原因,”沉稳哥眼神中有一丝欣赏,接着道,“另一点原因,就是羽村已经衰败灭亡了。” “羽村发源于南烛城,虽然历史久远,但它固步自封,不愿意与外界有所交流,最终导致了它的灭亡,灭亡时,羽村已经迁到了秋石城。” 机灵鬼撑着脑袋,催促道,“哥,快讲重点吧,这些琐事儿不提也没什么影响。” 沉稳哥看了他一眼,眼中藏着一丝疼爱,解释道,“这次是与异世界的人组队,说的详细些,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汪文迪眼底一动,但没有着急问出口。 对方喝了口水,继续道,“接下来说说羽村的习俗与禁忌。” “羽村的人之所以不与外界沟通,是因为他们信奉自己是‘羽族’的嫡系传人,若与外界产生联系,会扰乱血脉、混淆灵力,致使血脉不纯、灵力不净,此是对它们的神明之大不敬。” 说到羽族,陈月歆又举了举手,好奇插嘴道,“你们那个世界也有羽族吗?” 沉稳哥微微顿了一下,才答道,“有的。” 他将羽族所指概括说了,双方便知,这羽族的概念,在两个世界是相同的。 “然后他们祭拜供奉的神明,被他们称为‘覆来鹦’,据说是羽族得道的第一位‘神’,尊为羽道第一。” 汪文迪自顾自道,“覆来鹦?听起来就像是某种鸟类的名字。” “对呀,可不就是鸟吗,”机灵鬼搭茬道,“长得还很丑,传言它会翻来覆去的吐出自己的口水……” “不是口水,”沉稳哥扶额,打断了弟弟的话,接着道,“是一种有剧毒的粘液弹,天底下也只有覆来鹦拥有那种毒,能够抽干人的血体液……相当于能够把人直接做成标本。” 自古得道有正有邪,天地立之初至今,邪神、魔神与妖神,也实在不算少。 汪文迪抬眸,道,“长得有多丑?” 他问到了关键之处,沉稳哥会意一笑,认道,“就是你在大庙二楼看见的那尊雕塑,那就是覆来鹦。” “是有够丑的。”汪文迪捏着下巴,若不是听沉稳哥说了这些,他差点要以为覆来鹦实际上是本世界某个与它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怪物,他沉吟道,“凡是神,皆讲究祭祀,说说祭礼吧。” 沉稳哥脸色稍稍凝重了一些,答道,“覆来鹦的祭礼,需要以活人为祭。” “每年一小次,三年一大次,小次只需三牲,即牛、羊、猪各一只为祭礼,然每三年的大祭需要献上一个活人。” “这活人还不是谁都行,必须是未经人事、年龄正好二十的处女,大祭前七日,供上牌位,每夜夜游通神,向神明说明今年为祭之人,到了第七天,就把这姑娘洗刷干净,献给覆来鹦。” 说罢,汪文迪猛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听见的话,以及在大庙里看见的牌位。 他直言道,“‘七日献祭,桃李之人,有名流火’,原来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桃李,可代指女孩二十岁。 “明流火?”沉稳哥今天在大庙里也看见了这人的牌位,眉头拧了起来,沉声道,“只是不知道此明流火,是不是彼明流火。” 陈月歆问道,“怎么说?” 沉稳哥答道,“方才我所说羽村的灭亡,据载,就与一个名叫‘明流火’的女人有关。”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没有具体经过的记载,因为羽村太过神秘,我们那儿的研究人员研究了很多年,才找到这么一个相关的名字。” 气氛暂且沉默了下去。 思考了一段时间,汪文迪还是决计开口询问,道,“你们从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这里并非正常的世界,那为什么还要进来?” 沉稳哥也没打算隐瞒,毕竟此次组队,若等出去之后,他们互相之间绝无再见面的机会了,各自都有各自的道路要走。 于是便果断答道,“我说过,我们那里的人,可以通过穿梭异世界获取生命能量,达到生活、治病等等一系列的目的。” “其中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治病。” 他看了弟弟一眼,微笑道,“实不相瞒,我和我的弟弟都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如果任由疾病侵蚀身体,他们活不过十六岁,所以必须要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自己生存的能量,也因此,他们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那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遇见一个奇怪的女人?她说是来救你们的,要你们跟她走。”汪文迪继续问道。 兄弟俩稍加思索,都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见过他口中的女人。 沉稳哥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随后掏出了一张只有两个指节长短的小纸条来,在桌上展开,道,“破局的关键,就是这个。” 上书三个字——羽道泉。 汪文迪眼中一亮,羽道泉,不就是他们在红山别馆门口见到的那口奇怪的井吗? 陈月歆凑近一看,跟着问道,“你哪来的这个?” 沉稳哥简短答道,“每进入一个异世界前,我们会获得一个提示,此次异世界的提示,就是这个。” “所谓羽道泉,原本是羽村村口的一口井,据说覆来鹦得道之前,曾经饮用这口井里的井水,所以在它得道之后,这口井就被命名为羽道泉了。” 汪文迪看出了对方合作的诚意,打趣道,“你把这么关键的东西告诉我们了,就不怕我们先你们一步,又过河拆桥?” 沉稳哥收回纸条,随意道,“如果我认为你们是那样的人,我就不会把纸条给你们看了。” 四人探讨之间,天幕早已黑了。 正如那导游所说,下雨天,阴沉的天黑的格外的快。 算下来,今晚仍旧处于七日献祭的期间,夜里的村民也依然会在村长的带领下聚在一块,以夜游的形式通神。 远方的钟声与咒语声还未响起,沉稳哥和机灵鬼也先起身暂且告别,打算回到自己的房间,养精蓄锐。 走到门口之时,只闻一声惊恐的叫喊声,自楼下传来。 汪文迪眯了眯眼,心中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楼下还住了一个博士男。 闻声,机灵鬼吓了一大跳,不着痕迹的窜到了沉稳哥身后,面上却是故作镇定,奈何演技拙劣,谁都能看出来,他很害怕。 陈月歆斜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们两兄弟身经百战,对这些鬼怪之类的早就不怕了。” 机灵鬼探出头来,傲娇道,“谁、谁怕啦?!” 楼下的叫声没再继续,这大晚上的,恐怖感瞬间包围了整栋小楼。 沉稳哥下意识的将手拦在了机灵鬼身前,把目光投向了汪文迪,问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以你的经验,你觉得如何?”汪文迪反问道。 他轻叹了口气,答道,“以我的经验,夜晚最好不要随便行动。” 汪文迪笑了,朗声道,“但以我的性格,不看就说不过去了。” 沉稳哥回身看着机灵鬼。 机灵鬼抿了抿嘴,道,“哥,我听你的。” 陈月歆脸上笑意更甚,觉得这完全就还是个小孩子心性,一锤定音道,“那就走吧。” 四人还未迈开步子,那空灵的念咒声霎时而起,窗外黑影层层叠叠,周围的风也变得凉飕飕的。 这咒语似有警告的意味,强调着不要擅自行动。 汪文迪凝神屏息,周身浮现一层淡光,又见陈月歆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一根明亮的火折子,一分为四,递给了自己的队友。 机灵鬼瞪了瞪眼,似乎对他们的能力有些惊讶。 为了照顾他,众人协调了阵型,陈月歆带头,两兄弟在中间,汪文迪断后。 他们的房间原本离通往一楼的楼梯很近,但此刻却不知怎么了,烛火摇曳之间,走了十来分钟,这条走廊仍是看不到头,更别提找到楼梯口了。 一扇一扇的窗户掠过自己的身边,外头的黑影愈发厚重起来。 和昨晚一样,它们在靠近。 黑影加剧了走廊的暗度,火折子的光芒愈发显得渺小起来。 汪文迪眯了眯眼,甩出几道清气,但清气也被黑色所吞噬,没多久,窗外的黑影包围了院落。 那庄严的声音一字一顿道,“有违此道者,剥皮献祭!” 黑压压的人群注视着窗内的四人,机灵鬼努力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众人放缓了步子,但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啊——救命啊!!” 博士男的声音再度传来,可这一次不是在楼下,而是来自于众人的头顶。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在被什么追逐一般。 汪文迪抬眼,自天花板上还能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眼里的疑问如出一辙,这人是怎么上去的? 要上去应该要经过二楼,他为什么不来向他们求救呢? 第四百九十七章 剥皮献祭 难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越过二楼,直通楼顶? “要不,分头行动?”汪文迪提出了以往碰到这种情况时会提出的办法。 走廊不过两端,分头行动算是一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了,一队往前,一队往后,最好是能把队友保持在视线可见的最远范围,这样也能摸清这条走廊大体是个什么情况。 看得出沉稳哥对机灵鬼的担忧,汪文迪在手中化出一缕金光,金光又化作一丝金线,依次缠住了四人的小拇指,他道,“先探探路吧,不会有危险。” 沉稳哥拽了拽金线,发现它牢牢的拴在手指上,这才略放了些心,点头应下,随后他们兄弟俩便掉转头,朝相反的方向散去。 陈月歆和汪文迪则慢慢的继续往前探。 窗外的警告声更大了,强调道,“有违此道者,剥皮献祭!!” 机灵鬼愣了一愣,始终没有离哥哥太远,微微提高了一些声调,问道,“哥,外头的人一直说剥皮剥皮的,会不会与此局有关?” 这头的陈月歆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汪文迪始终皱着眉头,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只剩一层皮吗?” 虽然看上去是纸人的形态,但经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他竖着耳朵,仔细留心着来自天花板之上的动静,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要在这阵中浪费多少时间,霏霏肯定担心死了。” 天花板上的动静仍在继续,但是却越来越弱了,听得出,博士男的体力已经快要消耗到极限了。 话音未落,走廊上的一派窗户齐齐发出破裂的声音,无数黑光瞬间射了进来,仔细一看,是数以千计、薄而极其锋利的刀片。 汪文迪和陈月歆皆反应迅速,张开了屏障结界,将刀片挡落。 结界范围外的刀片则纷纷插进了黑雾中的墙壁里,入木三分,非常狠戾。 金线忽的被拉紧了一下,汪文迪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刹那将连着四人的金线扯了回来,与陈月歆的结界也赶紧汇到了一处,形成一个更大的保护屏障。 被拽进来的沉稳哥和机灵鬼身上都有伤口,机灵鬼心有余悸,但仍不忘扶着身上伤口更多的哥哥。 血液从纸人扯开的口子里流出来,这场面别提多诡异了。 汪文迪运起力来,以金光缝合两人身上的伤口。 这刀片的阵仗持续了有十分钟,以完全不给人反击机会的密集程度攻来,待到十分钟后,才消停了下去。 窗外的声音又高昂了一分,道,“汝等想要挑战神的规则?!” 四人不予理会,汪文迪沉了沉声音,道,“楼上已经没动静了。” 这种情况下,大家预想的结果自然都更偏向于博士男已然是遭遇了不测,死于非人之手了。 沉稳哥调理了一番气息,冲汪文迪道谢后,又接着问道,“我们回房间?还是?” 他话还没说完,走廊两边尽头都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特别尖锐,但很是难听,听久了不仅让人觉得心惊胆战,而且让人感到耳膜很不舒服……就像是钝器摩擦的声音。 率先进入视线的,是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刀刃。 这刀刃由数块大型刀片贴合而成,除了薄而利之外,还有灵巧的特性,边缘有锯齿,仿佛专门执行凌迟之刑的器具。 汪文迪一抬手,宝剑刹那出现在面前,与之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另一把同样的刀刃从另一个方向劈砍了过来,刀尖直指沉稳哥两兄弟,陈月歆眯了眯眼,一个箭步挡在跟前,流火扇已然化形,架住了夺命的利刃。 紧接着,刀后的执刀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沉稳哥率先看到了那‘东西’的模样,本能反射一般的抬手捂住了自己弟弟的眼睛,轻声道,“安心呆着,不要看。” 那东西没有人样,准确的说,是没有皮。 它浑身血液包裹着组织与肌肉,组织又包裹着骨骼,血肉模糊不说,血还在滴答滴答的随着它们的行动滴落,恶心极了,骇人极了。 机灵鬼乖巧的点了点头,任由哥哥保护着自己。 陈月歆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手上一个用力,就把怪物架开,对方却不依不饶,拖着大刀再度向他们冲了过来。 窗外的黑影起伏的更加厉害,恍若因为这两个没皮的家伙而更加兴奋,又或许是,因为他们四人即将被这两个家伙以‘剥皮’的形式处决。 汪文迪冷笑一声,道,“看来大晚上的还真不能随便出房间啊。” 他一边说着,一道剑气已然贯穿了面前的这只怪物。 但不过眨眼的功夫,怪物并没有被剑气消灭,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加疯狂的扑了上来。 汪文迪和陈月歆一人对付一个,虽然说是绰绰有余,可他们不知道这东西的命门,怎么也打不死,就这么耗下去,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 沉稳哥冷静的盯着双方争斗的情况,蓦地说了一声,“想办法回房间!” 陈月歆怼道,“你说得轻巧,我们根本腾不出手来啊!” “月歆!”汪文迪叫了一声,道,“放火!!有多大放多大!” 闻言,她一脚将怪物再度踹开,来劲道,“这可是你说的!!” 她抱着要把这个异世界烧穿的心态,凝了八成的气力,以天崩地裂的势头吹出一道锐不可当的紫炎。 轰!! 紫炎刹那充盈了整个走廊,席卷一切,包括那两个怪物,须臾之际,借助火焰破开黑雾的光亮,汪文迪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走出多远,一直都在房间门口附近徘徊,而在火焰消失之后,黑雾即将重新覆盖,他们就会找不到房间所在。 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汪文迪把金线系于宝剑剑柄之上,朝着门所在射了出去。 宝剑钉在上头,火焰褪去,黑雾果然重新弥漫开来,血肉模糊的怪物又重新挣扎着汇聚成型,站了起来。 汪文迪示意沉稳哥带好机灵鬼,又把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瞬时便抵达了宝剑所在。 收回宝剑,将门撞开,一气呵成。 四人回到屋里,把门扣住,外头便响起了劈砍的声音,谁都知道,是那两只没皮鬼,就在门外不肯离去。 机灵鬼一下缩到了离门最远的角落,但面上仍是强装淡定,转移话题道,“你俩好强啊,是我和我哥至今为止组过的最强队友!” “那必须的,只是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陈月歆自恋了一番,跟着道,“这扇门挡得住那俩怪物?我看挡不了多久,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沉稳哥默然道,“应该能挡得住。” “就像游戏一样,游戏中有游戏中的规则,如果规则是‘房间是绝对安全的据点’,那么就是再来十只那样的,也打不破这扇门。” 如他所言,这扇门的确处于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明明没皮鬼每一下都能让它摇摇欲坠,好似危在旦夕,但它就是始终没有被破开,始终坚挺。 陈月歆看了他一眼,表示不太理解。 汪文迪走到前头,问道,“你怎么想到让我们回房间的?” “你比你的同伴聪明很多。”沉稳哥夸赞道。 换来的定然是陈月歆的白眼,她哼了一声,道,“这跟聪明有什么关系?” 沉稳哥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想说你笨,我的意思是,你和这样的人组队,生存几率会高很多,我们也是。” 他的解释不起作用,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也就只能把这话题揭过去,直接回答汪文迪的问题,道,“我在窗台下,看见了字。” “就在你们打斗的时候,窗台下有一阵黑光闪过,然后就出现了三个字。” “‘回房间’。” “因此,我猜想,这可能也是这个局的规则之一,就照做了。” 汪文迪拧着眉头,道,“规则……你就不怕是引你入死路的提示?” “有可能,”沉稳哥一口承认,摇头道,“所以其中有赌的成分,在异世界的生存游戏中,运气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有时候你以常理去判断,反而会走进死路,不可否认,这次我赌对了。” 他的话全然在理,因为这里的规则,不是他们定的。 既然提示出现了,必然有出现的理由。 门外的劈砍声持续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便渐渐褪了下去,随后,窗外的黑影像是在巡视小楼里的状况,满意后才纷纷远去,念经诵咒的声音再次在远方的天幕下响起,以及村长那一句重复的话—— 七日献祭,桃李之人,有名流火。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今夜,是第几天?” 沉稳哥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因为我们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天开始算的。” “那……那个人呢?”陈月歆抬头问道。 机灵鬼摇摇头,道,“在这里头,估计是死透了。” 这话题不再继续,几人又商议了一下白天里该如何行动,便决计先行休息。 第四百九十八章 六口之家 第二天。 汪文迪夜里都是闭目养神,压根没睡,陈月歆精力过剩,也与他一样,沉稳哥让自己眯了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呆在机灵鬼身边,机灵鬼虽说不上睡得多舒服,但确实是几人中睡得时间最长的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有哥哥的宝。 四人起床收拾的时候,还不到导游所说的集合时间,按照行动计划,他们要先去一楼查看情况。 二楼的走廊上意外的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直到下到了一楼,几人才知,昨晚对于那博士男来说,是一场如何可怕的噩梦。 一楼大厅里的房柱有多处被利刃劈砍的痕迹,而且可以清楚的看见溅出的一些血液,现在已经是凝固干涸的状态了,其中最大的一滩,便是从博士男的房间口蔓延出来的。 而且这些血液里,除了博士男的之外,应该还混杂着那没皮怪物的,让这场面愈发显得骇人起来。 但同时,好消息也正在于此,既然留下了血液,那就代表着有迹可循。 一干人先进了房内,不过,房内的布置却是在他们的想象之外,原以为这小楼里的房间所有都应该是清一色的相同客房布置,一套桌椅,一张床,不会再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可是这个房间,很明显是精心装饰过的,虽然东西都有些旧,但能看得出,这房间原本应该是有它的主人的。 一方办公桌,还有一方梳妆台,甚至还有一个衣柜,两个床头柜,像是普通人家的主人卧室。 博士男的背包和一些简单的行李还扔在桌上,床上的被子被掀开了大半,枕头也被劈开了,里头的羽絮洒了一地,显然是有过争斗的。 结果也很明显,博士男肯定没敌过,受了伤后夺门而出仓皇逃窜。 “从一楼血液痕迹来看,”沉稳哥捏着下巴,推测道,“这人似乎根本没上楼。” 因为楼梯间一丝血液也没有留下,而且博士男处在慌乱逃跑的状态,第一时间应该想的就是去找人求救,可是大厅内的血迹多处都有,但在楼梯口附近,却几乎找不到什么血迹。 陈月歆皱了皱眉,道,“难道说,夜里的楼梯会消失?” 汪文迪顺着她的话补充道,“或许不是消失,而是变换了结构位置,变作了能从一楼直接通到楼顶去,那样的话,就算他想求救,上楼之后也根本找不到我们。” “有道理。”沉稳哥点头,道,“要不要去别的房间看看?还是直接去楼顶?” 看了一眼外头逐渐高升的太阳,汪文迪思索道,“时间不多了。” 机灵鬼也想了想,怕楼顶见到什么视觉冲击极大的画面,便提议道,“要不我留在一楼看看其他房间,你们上去吧?反正一会儿都要集合的。” 沉稳哥正要开口表示自己也留下,就听汪文迪抢先道,“我看这样,我和你弟弟查一楼,你和我姐姐去上面。” 两人视线相撞,沉稳哥‘嗯’了一声,同意了他的说法,这也表示,自己对这两个队友的完全信任,即便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在这局中,不应该相信任何人。 兵分两头,离开了哥哥的机灵鬼话并没有变少,还是该说说,该笑笑。 一楼总共有五个房间,若只是单单扫那么几眼,也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 第二间房也不像客房的配置,整洁大方,一干物件井然有序,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看上去就透着一丝沉稳谨慎的气息。 机灵鬼看了一圈,道,“这儿还挺像我哥的房间的。” 他身临其中,感受了一下,又接着补充道,“我不是说里面的东西摆放像,是这股一丝不苟的感觉,像。” 这话倒有点一语惊醒梦中人,汪文迪忽然反应过来,道,“……的确,这像是一家之中,长男的房间。” 作为哥哥,总会打心底里觉得自己需要承担的更多,能被容忍的错误更少。 “你也有哥哥吗?”见他一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机灵鬼下意识的问道,两人随后找到了第三间房。 汪文迪轻轻摇头,道,“没有。” “那可惜了。”机灵鬼笑道,推开了房门。 这第三间房随意的多,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墙上还挂着一把小吉他,地上还有几个没收拾干净的纸团,书桌上有一些简笔画和涂鸦,看上去就像是个‘熊孩子’的房间。 汪文迪把视线投向机灵鬼,知晓他定然又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机灵鬼吐了吐舌头,道,“害,这儿就和我的房间一样,老是被我哥说是‘狗窝’。” “你哥对你很好。”汪文迪打心底里说了一句,又觉得这话有些单薄,接着道,“看得出来,他无时无刻都想保护你。” 机灵鬼点了点头,没说话,但眉目之间多了一缕沉思,仿佛是欲言又止。 两人也没在这儿呆多久,又转去了第四间屋子。 汪文迪其实挺喜欢这眉眼之间有活泼灵气的小孩儿的,他跟在机灵鬼后边,暂时扮演了一会儿哥哥的角色,闲聊道,“你们的父母呢?” “不知道,”机灵鬼语气淡然,有些无所谓,平静道,“我只有哥哥,因为疾病。” 他走进屋子,大大方方的说明道,“在我们的世界,疾病大多是很难治愈的,我们只有通过收集能量,或许能够找到治愈的方法。” 这大概就是世界与世界的不同,明明感觉距离很近,但实际上,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机灵鬼。 而在咱们的世界,先天性心脏病虽然是很严重的疾病,但根治手术和姑息手术都可以合适的解决问题,这样的话,就少了一桩兄弟俩在生命之中苦苦挣扎,仅仅依靠彼此的悲剧。 想到这儿的时候,汪文迪不知怎的想起了张霏霏诊所里的那个名叫狄文披月的患者。 他突然觉得,他不应该自作主张的用‘悲剧’二字来形容这对兄弟,或许对他们来说,相依为命,是他们两人最幸福的事情。 “我虽然没有哥哥,但我大概可以理解你。”汪文迪跟着走进了房间,道,“因为我有过命的兄弟。” 这房间的风格与前面几个就完全是截然不同,空间不大,但整体看上去是最粉嫩的,床头摆着软乎乎的抱枕和娃娃,桌上叠了一堆粉色的千纸鹤,还有手工制成的星帘,一眼看来,少女心十足。 此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汪文迪拉着机灵鬼,不耽误工夫,立即去了最后一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整个基色以暖色调为主,很多东西都是精致而小巧的,空间面积最小,突出一个温馨的氛围。 很明显,这也是女孩子的房间。 机灵鬼三两步就到了桌前,道,“这儿怎么这么多剪刀啊?这人难不成是什么裁缝女工?” “剪刀?”汪文迪眼中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桌上有数把大小不一的剪刀,底下还压着一叠什么颜色都有的纸张。 “难道这就是明流火的房间?!”他自言自语道。 但心中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是明流火的房间,除了剪刀和纸之外,应该还有更多她的作品才对,怎么可能自己的房间里,一件自己的作品都没有留下? 那么,这剪刀和纸,是故意摆在这里混淆视听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根据资料上记载,明流火一家六口,两个哥哥,一个妹妹,若放到这里,这房间的构造完全符合她家的构造。 只是有一点对不上,最小的这个房间应该是她妹妹的,可为什么剪刀和纸会摆在妹妹的房间里? 来不及思考更多,一声音高的标准‘卧槽’便从头顶传来。 是陈月歆的声音。 “走。”汪文迪望了机灵鬼一眼,道。 机灵鬼紧跟着他的步伐,默默的说了一句,道,“我哥他总是说我太笨了,所以在异世界中遇到什么事,只能他保护我,其实我也很想保护他。” “真的,我很想保护他。” 汪文迪从他眼里看见了此前没有的真诚神色,便知这孩子的心是极为纯净透彻的。 但他们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整个一楼只有一架楼梯,通往了二楼,而二楼根本没有另外的楼梯,能让他们上到楼顶去! 可陈月歆和沉稳哥是实打实的上去了啊! 汪文迪皱了皱眉,以传音之法,寻找陈月歆。 好在对方很快传来了回音,道,“阿迪,楼梯在最里面的房间里!” 闻言,两人又紧赶慢赶的到了房间门口,这间房,原本也是那死去的胆小鬼选择居住的房间。 门是紧闭着的,汪文迪和机灵鬼都试了一下,根本打不开。 还没等他掏出宝剑来,就再次听见一声惊呼从里面清晰的传来,跟着是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最后是陈月歆的痛呼。 “哎哟我的妈呀!”她呲牙咧嘴,道,“摔死我了!” 随着她话音一落,这门竟自动打开了。 往里一瞧,陈月歆刚从地上爬起来,沉稳哥也摔在她身边,只是脸上没有那么多戏罢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新的灵位 “什么情况?”进来的两人连声问道。 在机灵鬼跑过来想要搀自己前,沉稳哥就已经先爬了起来,冲门口的两人喊道,“这屋子诡异的很,别进来!” 汪文迪顿时止住了脚下的步子,机灵鬼却反应慢了半拍,已经进了屋。 下一秒,房门瞬间合拢,那力道之大,像是要把即便化成了纸人的汪文迪给拍碎。 好在有沉稳哥的提醒,他也早做了心理准备,刹那之间,宝剑横在空中,剑尖与剑柄抵住了房门与门框,才阻止了房门的进一步关闭。 这股与之对抗的力量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沉声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出来!” 陈月歆麻溜的拉了沉稳哥一把,沉稳哥则紧紧的扣住了机灵鬼,三人得以在霎时间经由宝剑扩开的空间从房内跑了出去。 见三人都平安离开,汪文迪一个后撤步,收回宝剑,房门‘哐’的一声利落的合上了。 “呼……”机灵鬼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几人交换情报信息,楼下的院子里就传来了那导游一如既往不咸不淡、毫无感情的音色,道,“到点集合!!过时不候!!” 几人相视一眼,纷纷平复了呼吸,即刻转到了院子里。 导游看着只少不多的人数,依旧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的介绍道,“咱们今天要去的,是羽村里的塔林,跟我走吧。” 众人谁都没有开口搭茬,保持着安静跟在了导游后面。 去塔林的路上,大庙是必经之路。 他们走到大庙的时候,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正在门口跪拜,表情虔诚的磕了好几个头。 汪文迪出声打断了带路的导游,问道,“我能去跟村长打个招呼吗?” 导游斜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停下等你。” 他和陈月歆交换了一下眼色,没再回应导游,兀自脱出了前进的队伍,朝大庙门口走去。 沉稳哥看着他的背影,冲陈月歆低声道,“为什么不阻止他?一会儿他会找不到去塔林的路的。” “那有什么要紧的……”她勾着嘴角,似乎对汪文迪的本事与实力非常自信。 “我说过,这个局里有它不成文的游戏规则,擅自行动是最容易出事的,”沉稳哥打断了她,强调了一句,随后又露出了一丝不理解的神情,道,“他不是你的弟弟吗?你这么放心让他在不清不楚的环境下单独行动?” 陈月歆笑出了声,无心也无意随口说了一句,道,“他可不需要我的过度保护。” “而且,他会找到路的。” 导游回头瞪了一眼交流的两人,冷漠道,“言多必失,咱们加快速度吧,羽村的塔林很大,一会儿该耽误参观的时间了。” 两人都收了声,脚下的步子被迫加快。 却说这汪文迪独自一人去了大庙跟前,不是为了别的事儿,为的就是打听打听,村民口中的七日献祭,到底进行到第几天了。 有些消息,跟着那位导游可探不到,别说探不到了,她还有可能给你带坑里去。 走到跟前时,村长和零零碎碎十几个村民正起身,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恭敬的朝大庙鞠了一躬,方才后退几步,转身就要离去。 这些人一转身,正撞上上前来的汪文迪。 村长虽然看上去年纪一大把,一看他倒立刻认了出来,用那苍老而深远的声音客气道,“小兄弟,在咱们村玩的可还畅快?若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尽管同我说。” 他的眼神同样富有深意,让汪文迪心中一再肯定,夜晚行祭礼的带头人,就是他。 汪文迪笑答,“还行,你们村还挺大的,要是没个人带路,还确实容易迷路。” 他先是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问道,“我刚来时,看见你们在这儿行跪拜之礼,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曾听说羽村每年都有极其盛大的祭礼,难道是今天?我要是这么走运赶上了,村长您可一定要让我观摩观摩!” “哈哈,你这娃儿,口齿伶俐,说话很是中听,想来不是什么愚昧之徒,若神明有闻此言,定然也倍感欣慰!”村长笑的眯起了眼,夸赞道。 跟着,他又想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不过我们羽村的祭礼乃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外人若想观看,须得取得一样‘认可之物’,才有资格参加祭礼。” “哦?什么认可之物?”汪文迪趁热打铁,追问道。 村长用手里的拐杖敲了两下地板,自豪道,“羽村之人,自是羽族得道者一脉相传的嫡系传人,个个都有一片‘源初之羽’,只要有人愿意将自个儿的源初之羽赠与你,就相当于认可你了,但是这其中的难度……就不必我多言了。” 汪文迪点点头,面上仍是做戏做出来的十分崇拜的表情,道,“原来如此!” “而且时日已经不多了,”村长笑道,“祭礼就在两日后,恐怕小兄弟与咱们无缘,不能在祭礼上招待你了。” “老村长言之有理,”汪文迪一心顺着他的话言说,暂且就把这话题给巧妙的摁了下去,又转了话锋,另外问道,“既然不是祭礼之日,方才诸位是在……?” 村长直言答道,“来在庙外,当然是在拜神了。” 汪文迪疑惑道,“拜神?拜神为何在庙外?” 见村长笑而不答,其他人则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汪文迪心里的疑惑更是有增无减,继续问道,“恕我冒昧一问,每日大伙儿都要来此拜神吗?” “不,那倒不必,”村长不着痕迹的瞪了后面的人一眼,其他人收了眼神,低下头去,他才继续拉长了语调道,“只是今日有新客来在庙中,故而要来迎新客,拜慰神明大人。” 新客? 新客又是什么意思? 这回他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出口,省得人家再把他当傻子。 村长看出了他的顾虑和疑问,笑意更深了,也没说话,只是将眼神转向了庙内,似乎是在示意他顺着自己的视线看。 汪文迪抬眼望去—— 好家伙,他眼尖心细,一下就看出了村长想要告诉他的信息,供奉牌位的高台上,原本最底下的一排是只有明流火、江宇、祁飞星、萧秋这四个牌位的,现在竟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块。 上书五个大字:成夷则之位。 他心里头一愣,眉间跟着就皱了起来,这怎么又来一位他认识的? 成夷则,不就是在红山别馆外,住这个最豪华帐篷,前几天还屌了他们一顿,口口声声说自己马上就要去见梦中女神了的大少爷吗? 汪文迪脑子飞速的运转起来,仿佛揪住了一点似是似不是的线头。 回过神来的时候,估摸着是村长见他许久没答话,已经带着一干人走出了好几米远,再看大庙,庙门也合上了。 须臾之间,小径上,密林掩映之下,只剩下了汪文迪一人。 这种巨大的空旷感加剧了恐怖的氛围,令他拧紧眉头,把所获得的线索记在了心中,转而专注的寻找其陈月歆的灵力所在来。 万幸的是,在导游一行抵达目的地前,汪文迪先找到了陈月歆的踪迹。 这条路径比通往大庙的还要更窄一些,期间会穿过一条小溪,走过上面的石子路后,清楚能感觉到这头更加的阴冷。 这种阴冷并不是来自于阳光稀少导致的温度原因,而很明显是那种阴气与怨气肆虐造成的阴冷。 导游停住了步子,大约是到了。 她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重新加入队伍的汪文迪。 众人从她眼里总算看见了一缕别的情绪,汪文迪能平安重新归队,她似乎有些没想到。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什么嘲讽或打击人的话,只是缓了一会儿,又打起了官腔,抬手道,“各位,我身后就是羽村塔林,和昨天一样,各位可以自由活动,天黑之前,在这里集合,我会带各位返回招待所。” “那么,解散。” 说完这些,她也如同昨日,径自离开了,仿佛这些人不是花钱给她带的游客,而是一群什么乌合之众一般。 当然,对乌合之众来说,没有了她,肯定是个好事。 待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内,众人这才望向道路的前方。 前方颇有豁然开朗之意,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塔。 塔身高低错落,不过布局非常的规整,其规律之处,很容易就能看出来,起先是大约三米来高的一座圆塔,周边有堆砌成阶梯的砖头,想来是好奇的小孩想要看到塔内的情景,自行搭建的。 这样的圆塔三个一组,相隔的间距有数米,所以看上去并不拥挤,而三圆塔的中间,则围着一个更高的塔,中央的这个塔不是圆塔,而是八角形平面的塔,造型精美,塔身上还有很多复杂的浮雕。 整体看过去,就显得高低错落又井然有序。 而且一眼看不到塔林的尽头,不知道这片塔林范围到底有多宽广。 里头没有路上的树林,甚至可以说连一棵高大的树木都没有,只有在塔与塔的间距中,时不时的有那么一棵低矮的小松树。 第五百章 进入塔林 还有一些不知什么原因,焦黑的枯树。 或许是火烧,这是陈月歆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四人也没多迟疑,走了进去,根据沉稳哥所说,既然导游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这里头就一定会藏有与破局相关的线索。 穿梭在塔林中,阴冷的气息有增无减。 汪文迪还是率先问道,“你们在那个房间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沉稳哥思路清晰,自然由他来回答,他沉声简短复述道,“我们从楼梯上到了楼顶,顶楼是一个圆形的平台。” “上面什么都没有,一眼就可以看尽,也正是因为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原因,我们一上去就看见了最显眼的东西。” 汪文迪道,“什么东西?” 陈月歆插话答道,“一具尸体,而且……那具尸体被扒了皮,场面非常之血腥。” 联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初步推断,这尸体应该就是博士男的。 看见尸体的时候稍有些视觉冲击,所以陈月歆先是惊呼了一声卧槽。 汪文迪把细节一一联系上,追问道,“然后呢?” 沉稳哥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眉头紧皱,道,“我们本来想去查看一下那具尸体,找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别的痕迹的。” “就在我们朝尸体靠近的时候,才走了一步,便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汪文迪猜测问道,“是我们到这儿来的时候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吗?” 陈月歆摇了摇头,接着道,“不是,而且旁边没有出现任何其他人,那女人的声音也不是在说话,是在笑,笑了一阵,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机灵鬼抖了抖鸡皮疙瘩,道,“不是吧……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没上去。” 沉稳哥又更靠近了他一分,道,“听到女人的声音之后,我们就在楼梯口那个位置站住了,没再往前……” “让我逮着这玩意儿,我管她是人是鬼,我非揍她一顿不可,”说到这,陈月歆气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愤愤道,“那会子我俩好好地在那站着,这装神弄鬼的家伙哭完之后,竟然直接上手了,害得我摔一大跟斗!” “直接上手?怎么说?”汪文迪追问道。 “我们被‘人’拽了一下,”沉稳哥凝重道,“我和陈姑娘就站在楼梯口,肩膀上很明显的能感觉到,被一只冰冷的手摁住了。” 极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两人反应,那股阴森而诡异的力量就将两人往后一带,两人脚下踩空,顺着楼梯狠狠的摔了下去。 这才发出了后头那声痛呼。 沉稳哥继续补充细节,道,“摔下来之后,屋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变化,然后门就开了,我弟弟进来之后,门又要合上。” 机灵鬼砸了咂嘴,道,“幸好咱们没住那间屋子啊,这大白天的都这么诡异,更别提晚上了,晚上迟早得被玩死吧!” 那么为什么,同在二楼的房间,另外两间都是好好的,甚至可以作为局中安全的保护场所,唯有那间房间,会如此诡异? 这事儿暂且无法定论,沉稳哥把话题抛给了汪文迪,示意他分享他和机灵鬼在一楼所得的线索。 汪文迪将一楼的几个房间内容重复了一遍,自信直言道,“根据我的推测,咱们居住的那个小院,很有可能就是即将被献祭的明流火的家。” “等等,”沉稳哥打断了他,问道,“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里是羽村的世界,而羽村是我们世界的存在,如果明流火隶属于羽村人氏,那为什么你们的世界里会有对她的记载?” 这话如醍醐灌顶,顺着他的话,汪文迪也不得不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最终,他得出了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 “明流火,同时隶属于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里,关于她与羽村灭亡的记录,和剪纸大师的记录,指的都是她,是同一个明流火。” 陈月歆懵了,摇头道,“……听不懂。” 沉稳哥倒是听懂了,但不由得担忧起来,道,“那这个局中的规则,就不单单是羽村的规则了。”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胸有成竹道,“所以,咱们这两个世界的人,不是已经结盟了吗?” 正如剪纸原本是羽村没有的玩意儿,可他们一进来却变成了纸人。 沉稳哥盯着他看了一阵,发觉他眼中的意气消磨不尽,便点了点头,认同道,“你说得对。” 几人说话间,塔林已游历了一半的路程,身边的塔群也改变了结构。 原本三个矮小的圆塔围着一个高塔的建筑模式被替换掉,成了六个塔一组,连接起来则成为规则的六边形,每一座塔的塔尖上头,隐约能看见盖着一块布,布具体是什么样的,却因为高度的原因看不清楚。 另外,汪文迪还发现,焦黑的枯树也变多了。 空气中阴冷的感觉有增无减,几人依旧抱团行动,他也继续在说方才还未说完的推测,沉着问道,“关于为什么要让我们住在明流火原本的家中,你有什么想法没?” 沉稳哥严肃道,“第一,以我们现在的角度来说,献祭一事中,明流火肯定是受害者,这个局的目的是让我们死,所以住在受害者家中,即为受害者,但这个理由又有说不通的地方,因为咱们两间房是很安全的。” “第二,祭礼的日子明明没到,我们住了明流火的家,那么此时本应还活着的明流火以及她的家人,又在何处?” 汪文迪微微点头,心道,这家伙的分析能力还真挺不错,善于观察,胆大心细。 陈月歆随口道,“不会其实我们和人家住在一块吧?” “大姐你能别吓我吗?”机灵鬼第一个吐槽,道,“你这个想法也太诡异了吧!” 现存的疑问不仅没解决几个,反而越添越多。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又把方才自己单独去找村长时所获得的信息概括复述了一遍,道,“依我看,现在的关键之物是‘源初之羽’,想办法搞到,最好都能搞到,我总觉得,这个祭礼才是关键。” “至于明流火的事情,还需要再多打听打听。” 他仰天长叹,无奈道,“也不知道霏霏怎么样了。” “啧啧,”陈月歆作为cp粉头子,自然时刻准备着起哄和打趣,气氛当即缓和,道,“有人都到这时候了,满脑子还是想他的小宝贝,我不说是谁。” 汪文迪早就习惯了她这样,挑眉道,“我当然要想霏霏了,不想霏霏我想谁?” 难不成想小瞿同学?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瞿星言那张能冻死人的脸。 闻言,陈月歆自然偷着一脸姨母笑,也不再打扰他思念远方的爱人。 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塔林的尽头。 塔林的尽头是一块空旷的绿地,没有任何一座塔侵入这块绿地的范围,而绿地的中央,有一非常醒目的东西—— 一口井。 四人眼中皆闪过了亮色,因为上面清楚明白的刻着‘羽道泉’三字。 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但关键怎么就这么明目张胆、大大方方的直接出现在眼跟前了? 绿地的边缘非常之平整,平整的有些令人发指,能看见一条十分清楚的边界线,连小草的生长都紧紧的挨着边界,不肯越过来一分一毫,这边是塔林,那边是绿地,一目了然。 汪文迪警惕的捡了块石头,朝着井口扔了过去。 石头落进去了,但没有声音。 “过去看看?”陈月歆问道。 下一秒,乌云骤起,狂风大作!好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不过刹那的时间,天空就变得阴沉无比、黑云密布。 风吹过塔,穿过石塔的空隙,发出张扬无比的声音。 机灵鬼抓紧了沉稳哥的手,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声问道,“进还是退?拿主意啊!” 他话音刚落,眼前的绿地连带羽道泉一起,霎时间就消失了。 是的,令人根本猝不及防,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就这样突兀的消失了。 沉稳哥护着机灵鬼,道,“看样子这是不给我们进的机会了。” “那就退!”汪文迪眯了眯眼,与众人交换了眼色,一锤定音。 众人依言动身,狂风没有丝毫要减弱的意思,但这暴风乌云之下,本应有雨,这雨却迟迟没有降下来。 风纠缠着塔顶的布,张扬无比的声音变得愈发的诡异起来,听上去刺啦啦的,比之前的哨音还要令人不适。 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不知缘何,四人好像失去了方向,无论他们如何走,总是在这一块附近来回转悠,总是承受着烈风的肆虐。 汪文迪立马改变了思路,抬手便要作法,与之硬碰硬。 正在这时,面前一座塔顶的布被暴躁的风吹了下来,这布似乎还有些重量,落在了机灵鬼跟前。 暗红色的布,他出于好奇,想要伸手去捡。 却被沉稳哥一把拦住,轻声警觉道,“不要随便碰里头的东西!” 第五百零一章 雷灭矮松地 狂风吹过,布被吹得翻了个面糊在了后头的塔壁上,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寒气!! 这哪里是一块布,面上有清晰但却干瘪枯乏的五官,此时依附于塔壁上,更能看出其大概的模样与形状,分明这就是一块被完整的从人身上扒下来的人皮! 而那红色,就是血液。 风更大了,那声音活像一头张狂的鬼怪,要把四人全部扒皮抽筋,吃进死亡的深渊之中! 机灵鬼吓了一大跳,尤其刚才自己还想去捡这玩意儿,不由得脊背发凉,面上血色去了大半。 “抓紧我!”沉稳哥提高了音调,紧紧扣着弟弟的手腕,若在这种情况下被风吹散了,下场如何,他不敢想。 几人绕开了那张掉落下来的人皮,汪文迪也不再耽搁,双剑立于身旁,让他得以在狂风之中岿然不动,陈月歆会意,立刻回身拉住了沉稳哥和机灵鬼,展开了一道彤色的炽烈屏障。 汪文迪双手捏出法决,聚精会神,快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飞沙走石,所有的风皆向他的双剑汇拢,就在他们都以为这招已然见效的时候,周围塔顶上的人皮纷纷飘了下来。 那场面要多违和有多违和,神态各异的五官,飘忽的视线,骇人的皮。 人皮纸分成了两拨,一拨扑向了汪文迪,另一拨扑向了陈月歆的结界。 陈月歆手里化出流火扇,猛然扇出一片烈焰,烈焰之中,只听见人皮被烧得滋滋作响,噼里啪啦的,反而将这把火越烧越旺了。 不远处的汪文迪也是瞬间反应,操控宝剑,迎敌而上,剑锋所到之处,轻松割开包过来的人皮。 可这火仍旧没有要灭的意思,定睛一看,原来是火在人皮中烧出了油,油又延续了火,而因燃烧速度过快,故而肉眼不可见其变化过程。 但此时的火已经不是陈月歆最初扫出的那道救人保命的火了,这火已经被对方利用,刹那之间转了方向,回扑了过来。 “这是人油蜡!”汪文迪皱了皱眉,提醒道,“月歆,不要用火!你保护好他们哥俩就行了!” 说罢,他一个箭步,霎时间挡在了袭来的火焰跟前,空气中一股腐败的气息令人作呕,风与火纠缠在一起,助长了火焰的嚣张。 汪文迪心知以普通的水无法熄灭这道火焰,一道黑影从神识中陡然显出,落在他宝剑剑尖之上,跟着,不知他念了一道什么咒语,黑影化作黑气,自他的宝剑上射出一道磅礴的黑水来。 黑水勉强盖过了火焰,他取得了暂时的胜利。 机灵鬼没见过这样的阵仗,道,“这是什么招式?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像你俩一样厉害吗?!太酷了吧!” 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就听那消停了不过两秒的风再度起势。 汪文迪也没时间与他搭话,立刻换了手印,改口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本尊极阳之神力,破迷幻之邪法……” 许是这招当真有用,故而那藏在暗中的敌手根本没给他念完的机会。 轰!! 平地惊雷起,数道紫电汇聚于塔尖,瞬时之间射了下来! 这些紫电看上去毫无目标,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没有一道是落在塔上的,而且头前七道,根本没有冲着他们来,反而是击毁了在附近的七棵矮小松树。 松树须臾焦黑,剩余的紫电才冲着他们劈了过来。 汪文迪眼中一动,抬起宝剑,接下一招,随后转手张开一道更为坚固的结界,将自己和伙伴都笼了进去。 沉稳哥读懂了他的眼神,知道他有了一定的想法,当即问道,“怎么说?” 他指了指那七棵矮松,道,“雷灭矮松地。” 说这话时,他是冲着陈月歆说的,毕竟这道法中讲究的东西,不一定沉稳哥的世界里有。 一经提醒,陈月歆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这儿是九大极阴地中的一种?” “嗯。”他点了点头。 机灵鬼问道,“什么是九大极阴地?” “现在解释起来相当麻烦,”汪文迪这会儿才转向了沉稳哥,接着道,“你们只需要知道是一种很邪门的东西,而且呆在里头时间长了,对我们很不利。” 沉稳哥抿了抿嘴,直言道,“不,我只想知道,如何可破。” 和这样的人合作确实轻松,汪文迪答道,“我刚才指的那七棵松树就是关键,同时将之连根拔起,就可以回到之前正确的路上了。” “七棵?同时?”陈月歆瘪了瘪嘴,道,“我们只有四个人啊!” 汪文迪笑道,“我还有两把剑。” 他看了看机灵鬼,又把视线转回到沉稳哥身上。 要沉稳哥冒险去做这事,他想是肯定没问题的,可是他也知道,沉稳哥最担心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这个时刻都要带在身边的弟弟。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沉稳哥如是问道。 “没有。”汪文迪摇了摇头。 机灵鬼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撒开了握着沉稳哥的手,坚定道,“哥,我可以的!” 结界外的紫电仍在继续的挑战着它的坚固程度,也一下一下的在告知沉稳哥结界外有多危险。 但时间不等人,犹豫之时,浓厚的黑气自地面上浮现,又自塔中涌出,全数汇聚在一起,一股惊天的力量炸开。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道,“看来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了。” 沉稳哥还没答话,也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见他果断起身,甩了甩双剑,化作一道金光陡然冲了出去。 陈月歆也盯着那道黑雾,有些手痒,道,“这是来了个大家伙啊。” 黑雾散去,怪物显出形来。 双翅,赤足,形似巨大的老鼠。 机灵鬼瞪大了眼睛,道,“这不是覆来鹦吗?!” 覆来鹦张开双翅,体型足足是那庙里雕像的十几倍,影子黑压压的映在地上,给人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恐惧感。 但真正见到这活生生的覆来鹦时,汪文迪眼中却有些复杂。 他本就觉得覆来鹦和他印象中一种属于自己世界的怪物相似,如今看到了能动的,他愈发觉得这与他所想的那妖兽根本别无二致! 没给他思索的时间,覆来鹦已经扇动翅膀,利落的攻了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晃眼的时间,一双利爪已到了汪文迪跟前。 他骤然抬手,宝剑架住了它的利爪,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双方弹了开来。 这一接触,汪文迪又发现了另外一个不对劲的问题。 眼前的这只覆来鹦,灵力并不完全,也就是说,它身上的力量是残缺不全的,可说是残缺,但强度又摆在那儿,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确叫人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覆来鹦骤然加速,所有紫电皆听凭它的调遣,同时自身前散出三道飓风,风中自有无数薄刃,呼啸着要把汪文迪给碎尸万段。 面对如此大的阵仗,他不慌不忙,将双剑抛了出去。 只见双剑犹如穿针引线一般,金光残影来回瞬息穿梭于飓风之中,竟然直接把狂风割裂,随后他纵身上前,接住双剑,剑尖直指苍天,汇出一道更大的金光紫雷。 他以电克电,以雷镇雷,片刻之际,回转身来,直冲覆来鹦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黑气暴涨,无数纸人自覆来鹦身下显形,将塔边矗立的或大或小的石头尽皆掀了起来,砸向了汪文迪。 覆来鹦也不闲着,浑身都裹上了一层阴力,在石头和纸人的掩护之下,以力量注入了一团没有人注意到的透明液体之中,在它口里凝固成型,像极了弹丸,而且数量不明。 汪文迪击碎了所有的石头,宝剑在他手里化成了两把剪刀,把所有纸人绞了个稀碎。 不料,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便先闻破空之音袭来。 旁边观战的机灵鬼和沉稳哥都认出了这东西,不由得道,“糟了,这可是覆来鹦的绝技啊!被打中就完了!” 闻言,早就手痒的陈月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即刻站到了两人跟前,不管不顾,冲着汪文迪所在的方向,浇出了一道猛烈的紫炎。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皮,应该可以用火了吧? 见着袭来的烈焰,覆来鹦忽的后退了几步,嘴中发出尖锐的叫声,身上的黑雾剥落成了纸人,耗费极大的气力之下,才前仆后继的扑灭了这道紫炎。 汪文迪变了变眼色,这家伙,好像很怕火! 陈月歆的这道火正好给了他反应的时间,宝剑再度握在手里,架起一道屏障,将透明的飞弹全数挡了下来。 飞弹中的液体砸在屏障上,金光立刻被腐蚀。 这独一份的毒液果然不简单,惊得他一皱眉,连忙撤剑后退。 汪文迪眼里划过一丝精光,给陈月歆使了个眼色。 陈月歆说过,她和汪文迪只有一种情况下会有默契,那就是在战斗的时候。 她轻松的读懂了这个眼神,再度凝力,又吐出了一道烈焰。 覆来鹦果然对刺目灼眼的极阳烈火忌惮得很,赶紧运力,再度驱使身上的黑雾与阴力,化作那些为自己挡枪的纸人,与烈火交锋。 第五百零二章 飞诞 正如汪文迪所料,而这道火也并非重头戏。 实际上,在这道火焰之后,陈月歆还藏了一道,在覆来鹦注意力完全被第一道火焰吸引的时候,有一缕红色极速的射向了汪文迪。 他以宝剑吸附了这道离火之精,刹那就不见了踪迹。 等到覆来鹦处理完眼前要命的烈火时,它已经找不到汪文迪的身影了。 就在它把目标转向陈月歆三人的瞬间,一道利落的剑影自它的头顶飞速坠落,速度之快,甚至在空气中摩擦出来肉眼可见的火星子。 再仔细一看,火星子愈演愈烈,直接演变成了一道天火,就依附于汪文迪所执的宝剑上。 覆来鹦来不及躲避,只得使尽浑身解数与这招对抗。 旁人似乎听见无数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自它身上散出的黑雾里传出来,此起彼伏,仿佛不甘心就这般被歼灭。 黑气和覆来鹦的势头都越来越小,最终完全被金光烈焰所吞噬,只余一声极尽痛苦的哀嚎盘桓不去,最终被逝去的烈风所带走。 一切都平息下来,焦黑的枯树在无声的申诉着自己所遭受的致命打击。 汪文迪落回到队友身边,先不急分享情报信息,便要立刻进行下一步,冲沉稳哥道,“破邪法之事,考虑的如何了?” 闻言,机灵鬼就迫不及待的要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却被沉稳哥截住了话头,垂眸答道,“我同意你的办法,就这么办。” 听到是这么个回答,机灵鬼先是明显的愣了一秒。 “太好了!”随后才爆发了喜悦的欢呼,对他来说,这次他总算不再是负担与累赘了。 汪文迪勾了勾嘴角,再度确认了一遍需要被拔除的七棵矮松,两把宝剑与自己同时快速行动起来,陈月歆也仿照他的法子,把流火扇掷了出去,脚下跟着动作,沉稳哥与机灵鬼最后走出结界,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七棵矮松分布间隔并不很远,汪文迪完全能够看见其他人,也就方便大伙统一动作。 这些被雷劈过的矮松看上去就嘎嘣脆,恍若一推就会完全化成灰。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都准备就绪了。 随着汪文迪一声令下,七方同动!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抵抗力自地底翻涌上来,与他们对抗,黑气从他们的脚边渗了出来,却无法近得汪文迪、陈月歆和他俩武器的身,只得欺善怕恶一般,全数挪去了两兄弟身边。 抬眼一看,黑气已经缠上了两兄弟的脚腕。 好在陈月歆反应迅速,一边一道火焰,迅速果决的处理了眼前的突发状况,一时之间己方的力量占了上风,七棵矮松的根基也摇摇欲坠。 只闻一声震天巨响,矮松顿时拔地而起,因着惯性,加上这炸开的灵力的确不小,四人皆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后方摔了出去。 一阵清气以此处为中心,向四周扫开,周围的景象刹那发生了改变,邪法消去,通往塔林外的路又清楚的出现在了眼前。 汪文迪召回宝剑,一个鲤鱼打挺,颇有范儿的跳了起来。 陈月歆也收回了流火扇,爬了起来,两人不耽搁,转头去查看另外两兄弟的情况。 沉稳哥缓了好半天才挣扎着回过神来,顾不上四肢的痛感,立刻跑去了机灵鬼身边。 但他们等了有十分钟,机灵鬼却一直没起来。 “怎么回事?”陈月歆不由得发问,道。 见沉稳哥死盯着自己的弟弟,明明担心的要死,却不说话,平日里分析起事情来却一套一套的,一时间,汪文迪都不知道该说他是会表达,还是不会表达了。 汪文迪蹲下身子,道,“我看看。” 他将手掌贴近机灵鬼的额心,一股温热的气息并一道清光便窜进了机灵鬼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沉稳哥的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汪文迪收回手掌,道,“怎么说呢……” 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笑道,“你弟弟他没事,意识和身体机能都没事,也许是觉得有点累了,想躺一会儿。” 语毕,机灵鬼猛地睁开了眼,眼神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拍大腿道,“哇!你连这都能看出来!!” 他显然是想来一出孩子般的恶作剧,只是最后乐的只有他自己。 沉稳哥背过身去,语气里有些生气,道,“还不起来!” 机灵鬼没有察觉自己的过分之处,仍是打趣道,“哥,刚才那一下真的挺疼的,你都不关心关心我吗?” 可能因为陈月歆没有哥哥的缘故吧,她看不太懂此时沉稳哥眼中的复杂情绪。 对方也没理自家弟弟,站起身来,就往回程的路上自顾自的迈开了步子。 机灵鬼发现他哥头顶的低气压,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追了上去,讨好道,“哎呀哥,我这不是看你一直绷着神经,太紧张了,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我才想缓和一下气氛嘛!” 沉稳哥不买账,冷声严肃道,“紧张?在这种环境下能不紧张吗?走错一步,选错一次,我们就没命出去了!你别忘了,我们冒这么大的险,是有目的性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好好的在他们的世界活下去,所以在这里头,哪里能开得起玩笑? “我只是不想看你时时为了保我总会以身犯险,你也只有一条命,我不比你金贵到哪儿去!”机灵鬼瘪了瘪嘴,眼神变得委屈起来,道,“我刚才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 你是不是可以活的轻松一点? 他话还没说出来,沉稳哥就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到指尖泛白,吼道,“不准说‘死’!” 跟在后头的汪文迪和陈月歆为之一愣,看见沉稳哥微微发红的眼眶。 沉稳哥调整了一下呼吸,像是骑士在对公主许诺一般,笃定道,“乖,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的。” 他们俩没有多么宏大的目标,他们只是想在这不能由他们选择的疾病魔爪下,多活一天是一天,便因此要在无尽的泥潭中挣扎、历尽千辛。 机灵鬼别无他话可说,只能僵硬的点了点头。 这两人前头一路无话,后边两人却有话可说。 陈月歆一向好奇,眼前危机已除,便主动追问道,“阿迪,你提到的‘人油蜡’是什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汪文迪摇了摇头,答道,“你知道天灯吗?” “听过,”她想了想,接着问道,“这和人油蜡有什么关系?” 所谓天灯,是一种极其残酷的刑罚,旧时指把犯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放进油缸中浸泡,入夜后,将其头朝下,脚朝上拴在一根高木杆上,从脚上引燃,称之为‘点天灯’。 汪文迪答道,“点天灯,又叫做‘倒点人油蜡’,人油蜡说的就是烧人,人被烧死以后成为了尸体,火却不灭,烧到体内,油脂成蜡,此油为尸油,蜡就成了人油蜡。” “刚才那些人皮,你的火在上头越烧越旺,但最终却成了对方的力量,正因着上头人油蜡的原因,人油蜡邪力过盛,是烧不尽的,故而让你不要用火。” 陈月歆点头道,“原来如此,不过剥皮、烧人这些事儿,也确实有点令人恶心。” “说到邪力,”汪文迪并不在意她如何评述,自顾自又道,“你知道方才出现的那覆来鹦为何如此怕火吗?” 她挑眉自夸,道,“那肯定是因为本大人太强了啊!” 汪文迪笑道,“我与它一交手,便知,覆来鹦不是完全体,加上它如此畏惧极阳之力,几乎可以肯定,我们刚刚解决的那只覆来鹦,只是它本体的一分阴魄而已。” “阴魄?” “简单来说,诸如此类妖兽,亦有三魂,但不似人类的‘天魂、地魂、命魂’,它们的三魂称为‘阳魄、阴魄’以及‘元神’。” 陈月歆对理论知识向来不感兴趣,催促道,“听不明白,你说重点。”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接着道,“三魂可以分开行动,三魂合一即为本体,但三魂中,阳魄惧阴,阴魄恐阳,唯有元神,可以看做几乎等同于本体之物,因此,阳魄与阴魄被打散,皆可以轻松重聚,但若元神被打散……” “元神被打散,如何?” “重聚还是可以重聚的,但耗费的资源材料、神宝器物就不计其数,时间上少说也要万年之久。”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它们有没有七魄的说法?” 他点了点头,道,“在咱们的世界,是有的,可……覆来鹦明明不是我们世界里的东西,却又符合三魂的说法。” 陈月歆没好气道,“平行世界与平行世界中总有些相通之处,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汪文迪辩驳道,“我不是想否定我自己的话,我是想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我觉得覆来鹦特别像我们世界中记载的一种妖兽。” 他又强调了一句,道,“不是像,是可以说基本一模一样。” 她询问道,“什么妖兽?” 汪文迪抿了抿嘴,道,“飞诞。” 第五百零三章 塔中尸 她若有所思道,“飞弹?它倒是挺会吐飞弹的。” 他拍了她一把,道,“不是飞弹,是飞诞!!” “据载:有鸟焉,似鼠,赤足,乃是羽族得道,喷射黏胶,百发百中。” 经他这么一说,陈月歆才完全反应过来,道,“你说的是那个妖界十大妖兽之一的飞诞?!” “嗯,”汪文迪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重复道,“除了称呼,其他地方没有任何不同。” 她动了动脑筋,问道,“那按你的说法,既然出现了它的三魂,那必然就会有七魄分散的载体,对吧?” 他拧着眉头,答道,“是这样,七魄……七……难道在雷灭矮松的阵中,因为要对应七魄,才选中了七棵矮松?” 陈月歆道,“怎么,这有何不妥吗?” 汪文迪简短解释道,“以常理来说,雷灭矮松阵地中,所有的矮松,都可以作为阴力的载体,无有大小之分,可刚才,却是其中七棵成为了破法的关键,所以我一直在想,这个‘七’到底代表着什么特殊之处。” 所以她一提到七魄的说法,二者之间就立刻联系上了。 但这又显然不对,七魄毕竟是灵体,若是就这么被毁了,本体会受到重创,而本体作为这个局中世界的唯一神明,受到重创,必然会给这儿带来极大的变化。 可是,拔除七棵矮松后,只是破了障眼法,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现象发生。 这便是他疑虑未消的原因。 说话间,众人已从清晰的路径上走到了塔林中前部,周围的塔群回到了三个圆塔包围着一个高塔的阵仗。 走在前面的沉稳哥和机灵鬼之间的氛围也慢慢的没有那么凝重了。 兄弟两个都不愿与对方记仇,但沉稳哥到底更好面子一些,始终没有开口。 又走了几分钟,机灵鬼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哥,刚才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拿生死同你开玩笑了。” 沉稳哥眼中自然是冰释前嫌,只是面上没有多大变化,仍是沉沉的应了一声,道,“嗯。” “哥,你说这些个圆塔里面是什么样的啊?”机灵鬼心知他已经原谅了自己,又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指着身边的圆塔,一脸好奇的问道。 圆塔似圆柱,上头并没有被封住。 不过沉稳哥没理他,苦口婆心道,“在这里不该好奇就不要老是处处好奇,笨死了。” 机灵鬼不以为意,傻笑了一阵,道,“哥,你抱我上去看看吧?我够不着顶啊!” 看着兄弟俩的互动,后面跟着的两人也知晓这俩已经重修旧好了,便也加快了步伐,跟近了一些。 然而沉稳哥依旧没理他,拉着他的手腕,脚下的步子利落且快速。 是的,天马上就要黑了。 远远的,导游出现在了远方的道路上,正朝他们不紧不慢的走来。 塔林的入口处,也是近在眼前了。 在与导游汇合之前,机灵鬼还是没忍住自己膨胀的好奇心,找了一座最近的圆塔,踏着旁边的砖头扒拉了上去。 最顶上两块砖头组成的落脚地并不宽,他只能勉强踮着脚,双手抬起攀附住塔顶边缘,借着上下同时使力,才能勉强往里头探去视线。 “啊——” 一声惊呼,机灵鬼脚下不稳,向后重重摔去,脚底的砖头也塌了一地。 闻声,沉稳哥立即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接住了机灵鬼,同他一起砸在了地上。 汪文迪开口问道,“怎么了?” 沉稳哥坐起身子,但机灵鬼却不肯从他怀里站起来。 他拧着眉头盯着自家弟弟,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收紧,心里已经有几分了然了,他以怨恨的视线瞪了一眼那座圆塔,轻轻的拍着机灵鬼的后背,道,“乖,没事儿,我在这。” 机灵鬼面色难看极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他想要控制,但却控制不住,空旷的塔林中,他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快速的心跳,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一样。 汪文迪也察觉了什么,想要亲自去看看那圆塔中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却被恰走到跟前的导游出声拦住,她道,“诸位,今日塔林之行该结束了,天要黑了,咱们该返回招待所去。” 她看上去并不开心,末了又道,“明天你们可以自由活动,后天也是,因为后天夜里是羽村最隆重的祭礼举行的时间,祭礼过后,再作安排。” 话音一落,天空便坠入了傍晚时分的那种颜色,介于将黑未黑之间。 导游耐心不多,说完这些,便带着四人原路回到了招待所,临走时还是那句告诫,晚上不要随意行动。 由于机灵鬼被吓得不轻,今夜沉稳哥便一门心思陪在他身边,没有离开半步,另两人也趁着这点时间,稍稍安稳的休息了一下。 一夜无话。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早晨,果如导游所言,她没有出现。 经过一晚的调整,机灵鬼恢复了大半的气色,只是仍有些食不知味、心不在焉。 沉稳哥从房间里出来,汪文迪和陈月歆正在门口等着。 他轻轻的半带上了门,从自己站的位置能够正好看见发呆的机灵鬼,轻声道,“让他再休息一会儿,你们想问什么,直接问我,昨晚他都告诉我了。” 汪文迪直言道,“圆塔里头,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低垂眼眸,答道,“……尸体。” “尸体?”陈月歆不解道,“尸体咱看的还少吗?他不至于吓成那样吧?” 沉稳哥叹了口气,接着道,“记得第一天追着导游要她退钱的那个男人吗?我弟弟看见的是他的尸体。”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人的尸体?还是纸的尸体?” “人的,”沉稳哥细细说来,道,“除了他之外,里头还有很多腐烂的、没有皮的尸体,他的尸体是最新鲜的,皮还没有完全剥落下来。” 能看得到和身体组织粘连在一起的部分,加之那惊恐的表情,的确有些吓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有一个细节,其他已经腐烂了的尸体基本都只剩下了骨头,从骨架上看……死的时候年龄都不大。” “根据我弟弟的描述,我推测那些尸体死时不超过十岁。” 沉稳哥脸色也不好看,像是为那些过早死去的孩子哀叹,他总觉得关于羽村的记载他还有什么重要的地方遗漏掉了,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汪文迪打断了他的思路,道,“叫你弟弟出来吧,咱们今天虽说是自由行动,但还有极其紧要的事情要做。” 陈月歆抬眸问道,“什么事?” “源初之羽,明晚祭礼就会开始,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一条路,最好是都能参加祭礼,”汪文迪皱了皱眉,跟着道,“还有,消失的羽道泉去了哪里,以及大庙二楼的小门到底通往何处……这么多问题,等着我们去解答。” 沉稳哥也认为他说得有理,尤其是源初之羽一事,从进局到现在,不得不说,祭礼是关键中的关键。 他回身进了房间,大约过了十分钟,机灵鬼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老样子,我们分头行动,我和月歆去大庙,”汪文迪安置道,“你们哥俩可以去村里跟群众们套套近乎,除了搞到源初之羽,还能顺便问问与明流火有关的消息,午饭后我们在村口集合。” 计划议定,两边也不耽误,各自都即刻开始行动起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小道上,洒下斑驳的树影,一路上的人迹渐渐的少了,按着记忆中的路,汪文迪和陈月歆直奔大庙而去。 大庙的门是关着的,但一推就开了。 里头一如既往的昏昏暗暗,给人一种沉重阴森的感觉。 晃了一眼依旧伫立在中央的牌位,汪文迪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灵感的精光。 他道,“要说与‘七’有关,这些牌位不也是按照‘七’来摆放的吗?只是这最底下一排,还未有七个罢了。” 陈月歆也盯着那些牌位,脑子里想的却还是此事究竟与这些人有何关系。 她随口应了一声,道,“咱们现在得到的都是一些零碎的线索,只有把这些线索串起来,才能得到想要的解答。” “不错,难得说了句有道理的话,”汪文迪笑道,“走吧,先上二楼去。” 沿着那质感非常独特的木质楼梯,两人再一次上到了二楼。 二楼也还是那样,比楼下要更阴暗,那雕像一动不动的呆在那儿,双翼合拢,面前的两根烛火好似经久不衰一般燃着。 两人目的明确,冲那暗门所在的位置去了。 路过后头摆放的三个黑色纸盒子时,细心的汪文迪又发现了有异之处。 先前这三个黑色盒子都是一样大小,上头的图案也都是一样的复杂而精致,但今日不知怎的,最右边那个黑盒子上的图案出现了变化—— 原本晦涩的花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的、大约有一个指节那么大的白色圆点,隐隐散发着淡然的清光。 他在心中暗自记下此不同之处,同着陈月歆一齐站到了暗门边缘。 第五百零四章 双胞胎 就在他们抬手打算破门直入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些极细微的响动。 回眸望去,只见那花纹简化的黑盒子颤动起来,好像遭到了什么挤压一般,自其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没过几秒,盒子就彻底的碎裂开来,而后完全消失在了空气里,只余下一颗比弹珠大上两圈的、散发着幽幽紫光的小光团。 汪文迪谨慎道,“我过去看看。” 陈月歆点了点头,他敛了气息,缓步靠近。 然还未等他仔细分辨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小光团便由内而外的炸裂,碎成了星星点点的渣滓,最后化作一缕缥缈的阴气消散在周围的黑色中,原本的黑盒子这下是彻头彻尾的毫无踪迹可循了。 那缕阴气被汪文迪捕捉到,他眼底划过一丝了然,但又更多了一丝防备,回到陈月歆身边,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几个盒子是这个用意……” “你嘀咕什么呢?”她开口问道。 他再一次凝力注于暗门中,一边答道,“刚才消失的那缕灵力,其实就是覆来鹦,或者说飞诞,三魂中的阴魄,如果猜得没错,这三个盒子摆在这里,是为了给化出的三魂提供能量的。” “但因为阴魄被我们打散了,所以不得不重新凝形,回到这里来吸收阴力。” 陈月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我看这东西不是什么好神,不如顺势毁了它的另外两魂,你觉得如何?” 汪文迪想了想,道,“好像也是个办法……三魂既然在此凝形,那就说明七魄离得不远,难道果真是底下那些牌位构成了七魄?” 他一边说着,一边暂且撤去了手,正欲回身,利落冲剩余的两个盒子出手。 一瞬之间,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不可!!” 还没等琢磨这声音如何如何,一股巨大的吸力随之而来,就在面前这道暗门的后头,不过刹那,两人就被猝不及防的一前一后拽进了暗门中。 周身环绕着无数混沌罡风,但都没有要伤害他们的意思。 随着风渐渐停止下来,眼前的景象也清晰了起来。 汪文迪拧着眉头,沉思道,“这里是……” 不错,眼前的落点正是当日他们要进入红山别馆时,再睁眼发现自己所处的地点,也就是这几天所发生一切的开始之处。 身临此景,陈月歆也猛地反应过来,道,“刚才那个说话的,似乎就是那天那个要我们跟她走的奇怪女人!” 当日那女人说过,她是来救他们的。 但她刚刚很明确的说出了‘不可’二字。 不可? 不可毁去覆来鹦的三魂? 换句话说,刚才她的话语,是在保护覆来鹦?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是同理,敌人的朋友那当然也就是敌人了,这又何谈救他们一说? 陈月歆没好气的‘呸’了一声,道,“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出现就出现的莫名其妙,后面做的事儿更莫名其妙!” 说话当间,汪文迪的眉头愈发拧得紧了,他出声提醒,语气里有一丝不妙,道,“……动不了了。” 闻言,她一使劲,果然发现,根本动弹不得。 不妙就不妙在,不知何时中的招,也不知是如何中的招。 一道清朗的读书声响起—— “吾观长者为阳,次者属阴,集阳而避阴者,乃生机繁盛之根本也……!” 一阵微风自身后拂过,一个有着曼妙嗓音的女童,从僵硬的两人中间直直走了过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手里的小书本上头,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路上挺着的两片纸人。 汪文迪和陈月歆两人眼中的惊讶如出一辙,因为他们立刻发现了,这走过去的小女孩,是立体的,并非纸人! 她念完一段,‘啪’的一声用力的合上了书本,埋怨道,“这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迂腐!无聊!”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很是清澈灵动,盈满了她那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天真与开朗无邪。 四下无人,一道更小的声音从旁边的灌木丛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很是紧张,急促道,“阿妹,阿妹!” 小女孩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没多久,便在草丛中找到了急切的人。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人看见,那儿躲着一个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娃。 女娃以草丛和树叶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生怕被谁发现了似的,阿妹一看见她,便咧开嘴笑,开开心心的、连蹦带跳的跑了过去。 小女孩也窜进了草里,傻笑道,“阿姐,你怎么出来了?” 阿姐略有些生气,撅着嘴好言道,“你这孩子,不去上学,先生都到家里来找你了,爸妈以为你丢了,快要急死了,我这才偷偷跑出来找你来的。” “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上课的吗?” 阿妹拉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姐,先生讲的课太无聊了,你看这书上写的,什么长者为阳……什么的,读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不想上学,阿姐,要不……” “不行!”阿姐洞穿了她的想法,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耐心劝说道,“咱们不是约定好了的吗,你要替我好好上课,我就替你尽力参加社团活动,不然咱们不就穿帮了?一旦穿帮,不仅爸妈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就连你我……” “可是阿姐,”阿妹低垂着脸,又晃了晃她的胳膊,柔声道,“我不想再玩这样的捉迷藏了,我想要和阿姐一起……别人的姐姐妹妹都可以大大方方的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为什么我俩不行?” 阿姐把她搂在怀里,哄道,“乖,我们已经坚持了一半了,昨儿不是刚过了十岁生日吗,姐姐答应你,再过十年,我们也可以像别的姐妹一样相处。” 借着阳光的光线,汪文迪能够看清,这两姐妹眉目之间的气质和脸上的五官都是出奇的相似。 他兀自想着,这应当是一对双胞胎姊妹。 在姐姐的安抚下,妹妹逐渐平复了情绪,捡起了地上的书,朝学校的方向走去,姐姐则等着她离去后,抄没人的小道,回到了家里。 两人的视线从妹妹转到了姐姐身上,回过神来,俩纸片人已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了。 这院子汪文迪和陈月歆都熟,就是他们住的那个招待所。 不同之处是,这只有一层小平房,而且从外围的窗户上来看,没有招待所一楼那么多房间。 他们看见姐姐在窗户底下用树枝敲响了窗户,没过多久,窗户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从里头探出头来,环顾四周,目光有如做贼一般,把外头的姐姐安稳的接了进去,随后又很快锁上了窗户。 看着这一切,汪文迪若有所思。 不等下一次视线变化,那女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叹道,“法门即将关闭,二位,今日只能到此为止了。” 话音一落,四周再起烈风,景象刹那扭曲变化。 待到变化停止,两人自是可以活动自如,却也已经回到了羽村大庙的正门口,再一看,大庙的庙门俨然合上了,严丝合缝。 陈月歆活动了一下筋骨,道,“那俩女娃,你替我,我替你的,说的什么东西啊?” 汪文迪望了一眼在头顶的太阳,道,“走,先去集合,路上边走边说。” 根据他的猜测,那俩姐妹其中有一个正是明流火,另外一个是她的双胞胎妹妹,不知道为什么,姐妹俩不能同时出现在村民们的视野中。 至于那个引他们进入情境的女人…… 到底是明流火,还是明流火的妹妹? 又为什么一下出现,一下消失?究竟去什么地方能够面对面的与之交流? 两人很快到了约定的集合地点,村口。 现在正是正午至午后的过渡时分,他们到的时候,沉稳哥和机灵鬼两兄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光是看两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一上午,他俩肯定也碰了不少壁。 果不其然,见到队友,沉稳哥开门见山,摇头道,“很遗憾,源初之羽,一根也没搞到。” “不急,我们倒是有些收获。”汪文迪冷静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及推测都与他二人说了。 沉稳哥眼中忽然划过一丝灵光,呢喃道,“双胞胎……双胞胎!” “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一点忘了!” 他一拍大腿,视线移到机灵鬼身上,道,“进来之前我还寻思,羽村的这个规矩与双胞胎有关,我忘了什么也不会忘了这个才对。” 那可不是吗,毕竟他和机灵鬼本身就是孪生啊。 汪文迪追问道,“快说。” 沉稳哥深吸了一口气,道,“在羽村,双胞胎是不被接受的。” “你听到的那句‘吾观长者为阳,次者属阴,集阳而避阴者,乃生机繁盛之根本也’,是羽村流传下来的记载,原文前后还有话,说的是——” “‘母体为阴,一胎合为阳者,然少有一胎二胞,是有违阴阳之论,有悖吾之道也,吾观长者为阳,次者属阴,集阳而避阴者,乃生机繁盛之根本也,是故若有一胎二胞者,取其长者,杀其次者’。” 第五百零五章 再探塔林 陈月歆不禁吐槽道,“卧槽,还有这么变态的规定,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双胞胎、多胞胎,老一辈的都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到它这儿还不行了?” 她吐了吐舌头,不敢苟同,道,“再说了,这一胎几胞,又不是当妈的能决定的,真是没常识。” “这个规定只针对双胞胎,多胞胎则不论。”沉稳哥也有些不悦,补充道。 汪文迪追问道,“她俩提到,二十岁后就可以变得和正常姐妹一样,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这规矩二十岁就失效了?” 沉稳哥摇了摇头,同样不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羽村不容双胞胎的规定应该是没有年龄要求的,一旦发现,格杀勿论。” 几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便暂且按下了这茬,转而问道,“那源初之羽呢?” 说到这个,机灵鬼差点没跳起来,一脸不快,没好气道,“源初之羽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给我们的,还让我们拿那东西去参加祭礼,明显就是算准了我们拿不到,掐死了不让我们过这关!” “怎么回事?”陈月歆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沉稳哥清了清嗓子,叹了口气,开口解释道,“还是我来说吧。” “他们嘴里的‘源初之羽’指的,实际上是羽村每个人刚出生时被保存下来的第一缕胎发,每人有且仅有一份,那是羽村嫡系族人的象征,日后逢大节、过祭礼等等,没有那个,是不会让参加的。” “另外,在羽村的人口普查中,会查源初之羽,如果这玩意儿没有了,就是一死。” 陈月歆瞪了瞪眼睛,道,“想出这些规定的人可真是人才啊!” 汪文迪凝眉问道,“不能借了,等到参加完祭礼,用完再还给他们吗?” “不能,源初之羽是一对一登记的,如果借给我们,他们在祭礼开始时,就会被杀。”沉稳哥摆了摆手,示意这事儿完全没有捷径。 “这就相当于,外乡来的根本别想参加这个祭礼啊!”陈月歆也摊开手,语气里有些不服道。 汪文迪捏着下巴,似乎陷入了瓶颈,随后又问道,“还有没有打听到其他关于明流火的消息?” 沉稳哥答道,“有,而且根据你和陈姑娘看见的那些场景来说,这关键点应该就出在两姐妹身上。” “我们问了好些羽村的人,他们虽然说现在是祭礼期间,禁止谈论祭品,但还是同我们说了几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明家只有明流火一个女儿,她没有姐妹,没有兄弟。” 气氛明显怒沉了一下,汪文迪心中已有一个雏形显现出来。 他认为,明家应该有一对双胞胎,但因为家人都舍不得送妹妹出去赴死,所以十多年来,姐妹共用一个身份,轮流交替出现在村民们面前。 汪文迪眉间一动,道,“我想到源初之羽应该问谁要了。” 沉稳哥相信了他的判断,也没有追问,只是提议道,“那接下来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我想去塔林一趟。” 他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很轻的小伙子,笑道,“你一个人去?胆子大啊!” 沉稳哥点了点头,道,“嗯,我弟弟麻烦你们照顾一下,天黑之前,我们还是在这里汇合……” 还没等他说完,机灵鬼就一咬牙,一跺脚,道,“哥,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也好互相照应啊!” 闻言,汪文迪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打趣道,“我和月歆可不擅长带孩子,还是让月歆陪你们走一趟塔林吧,我单独行动就可以了。” 稍加思索,沉稳哥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眼中划过一丝欣慰,别开了视线,望着远方,却是冲汪文迪十分真诚的讲了一句,“谢谢。” 汪文迪随意一笑,道,“不客气。” 沉稳哥既没推辞,陈月歆也没有异议,便跟上了兄弟俩的步伐,与汪文迪兵分两边,去往塔林。 一路上,沉稳哥明显没把陈月歆当外人,三言两语就直说了他想要再探塔林的原因。 陈月歆想了想,点头道,“你觉得羽道泉还会出现在塔林中?” “不可否认的是,羽道泉一定是关键,”沉稳哥笃定答道,“而目前为止,羽村中我们只被带去参观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庙,另一个就是塔林。” “你们上午已经去大庙查过了,并且根据你们的推断,那里是覆来鹦的三魂七魄所在,也没有在那里发现任何羽道泉的踪迹和线索,所以我才猜想,羽道泉应该还是在塔林中。” 她听了他的分析,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机灵鬼走在两人中间,一个相对最安全的位置,搭话道,“不管怎么说,那个塔林都诡异的很,上次是因为导游限制了参观时间的原因,今天既然是自由活动,再去一探,多少都会有新发现的吧。” 只是想起在塔内见到的那些东西与画面,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恶寒。 在他的世界里,给他和他的哥哥断出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人,下过结论,他们俩都活不到成年。 所以在塔内看见那些尸骸都是属于孩子的,那个时候,他心里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 陈月歆顺手揉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自信道,“放心,有本大人在,用不着害怕!” 一股温暖而略带灼热的感觉淌遍了全身,机灵鬼心里暖洋洋的,他觉得这个姐姐好像冬天的篝火一样。 他给了她一个wink,让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可爱’二字。 她从不觉得人类幼崽可爱,也从不愿意与人亲近,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变得渐渐能够理解异族的可爱之处了。 或许,是从张霏霏开始的? 陈月歆抬头,从树叶的缝隙中看见阳光,这里的时间也与外界不通,霏霏啊霏霏,你也和阿迪一样,很想他吧? 会不会,想起我呢? 那……那个冰块脸,有没有想起我呢? 唉,该不会根本没人想我吧。 沉稳哥中止了她纷乱的思绪,出声提醒道,“到了。” 微风拂过,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塔林的景象映入眼帘,和昔日一样,虽然开阔,但还是让人觉得苍凉、幽冷。 尤其是在知道了塔内放的是小孩的尸骸、剥皮腐烂的躯体之后,这儿就更让人无法与‘美景’联系起来了。 陈月歆略集中了一些注意力,道,“阿迪跟我说了,咱们破了一次邪法,但这里的整体布局就是雷灭矮松的构造,聚阴汇邪的效果并未被破,所以行走在其中,更要处处小心,你俩准备好了吗?” 机灵鬼挑眉问道,“要是还碰上覆来鹦,你能和汪哥一样利落的打败它吗?” “我怎么不能?”她胸有成竹,乐道,“你别忘了,昨儿还借了本大人一道极阳之火呢!” 一时间,气氛很是轻松愉悦,几人保持着阵型,踏上了之前走过一遭的路径。 机灵鬼挨着陈月歆,兴致颇高,道,“你们那儿的人个个都能操纵火焰吗?我感觉你和汪哥使得法子都好酷炫啊,要是有你们十分之一,我和我哥肯定所向披靡,也不用次次都在刀尖上才拿到那么一丁点儿补给生命的能量……” “咳咳。”沉稳哥清了清嗓子,道,“有几分实力就吃几碗饭,我们拿到我们力所能及的,就可以了,要是每个人都是顶尖的强者,就乱套了。” 任何一个层次的人,都有那个层次的活法,别看英雄光鲜亮丽,还有句话说的能者多劳,其实背后的辛苦也是看不见的。 陈月歆叉腰笑道,“这话我爱听!” “我们那儿也不是人人都能吐火喷水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那是一点特殊的本事也没有,像我和阿迪这样的,实打实的绝对是顶尖强者啊!哈哈哈哈!” 机灵鬼捏着下巴,追问道,“那你和汪哥,谁更强一点啊?” 这个问题可把陈月歆给问倒了,要搁以前,她绝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就是自己乃是最强。 可现在……要说不服汪文迪,倒也挺佩服他带队这么久,利落果断,基本没出过错,要说真服了,她心底反而确实有那么一点不服。 是啊,她谁也不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怕上古时期,她能听得进一两句九天玄女的话,那也是看心情的,谈不上完全服了。 想了好半天,陈月歆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随口答道,“我跟他要是比过谁更强的话,那不就成敌人了?” 机灵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自顾自道,“应该是你更强一点吧,毕竟你是姐姐,像我和我哥,就是我哥比较厉害一些……不,厉害得多。” “傻的,没什么厉害不厉害的。”沉稳哥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 一路边走边说,确是没有出现什么离奇、蹊跷的现象,三人畅通无阻,沿着原本的小道,穿越了塔林,走到了先前看见过羽道泉的地点。 第五百零六章 十八岁 然此时的那处布满石头砂砾,没有一丝绿色,也不见羽道泉存在的痕迹,似乎自昨天羽道泉在他们面前消失之后,便永远的失去了踪影。 抬头一看,塔尖上又盖上了新的人皮。 机灵鬼摸了摸胳膊,道,“既然没找到,咱们要不先离开这儿?” 陈月歆也道,“来的路上还有几条岔道,我看这个位置是不可能再出现羽道泉了,或者我们可以四处再找找。” 说实在的,这些小径遍布在塔林中间,要讲岔道,那真是星罗棋布,纵横交错,若真是一条条岔道找起来,那恐怕得找到下辈子去才能把这里面的路完全绕明白了。 沉稳哥也是想到了这点,拧着眉头,没有主意,道,“太费时间了……” 交流之际,机灵鬼脚底下已经迈开了步子,既然这儿视线之内没有看见羽道泉,他可是半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他边走边道,“走着看吧,停在这里,难道羽道泉会凭空出现在眼前?而且,你们不觉得这里冷的很吗?” 尤其是停止活动之后,感觉那冷风是嗖嗖的往身体里灌。 经他一说,沉稳哥和陈月歆也跟了上去。 但没走多久,几人就发现,出现了和昨天一样的情况。 眼前原本熟悉的路变得完全陌生起来,岔路无故增加了更多,阴风阵阵,仿佛在嘲笑他们。 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三人倒是也没有慌乱,机灵鬼把视线投向了陈月歆,调侃道,“姐,你出手的机会来了!” 他们都以为,这狂风之后,就会出现怪物。 陈月歆满脸自信,划了结界,先将兄弟俩保护进去,而后欲仿照汪文迪的方法,只等一道天雷,就能找出其中关窍的七棵矮松,再杀灭怪物,毁去矮松,这邪法自然又可破了。 只是三人等了足足半小时,这风中却不再有任何其他动静,天空也并没有阴沉,没有汇聚的雷云。 旁边小道的尽头,倏忽之间出现了一抹跃动的身影。 与此同时,三人同时察觉,他们都动不了了。 那身影似是在欢快的小跑,三两下就到了跟前,沿着这条小路,径直无视了路边呆立的三人,边跑边笑,脸上十分之喜庆。 她张开双臂,拥抱着空气中的微风,非常开心,道,“我十八啦!” 这姑娘灵动的五官让陈月歆觉得有一丝眼熟,眉目之间的活泼开朗,与先前她和汪文迪看见的那个阿妹几乎一样,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那个阿妹的3d放大版! 她自顾自跑了一阵,又回转头来,冲身后喊道,“阿姐!你快来呀!” 过了好一会儿,小道上才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小心翼翼的掩饰着脸上的欣喜之情,一举一动都很是规矩,面上既温柔又甜美,时不时的四处张望着,忙到了阿妹的身边。 她一把抓住阿妹的手,担忧道,“你这调皮蛋,我答应你好好庆祝十八岁,可没说答应你来这儿啊,这塔林……” “哎呀阿姐,别念了别念了,我知道,塔林,是咱们村的禁忌嘛,从小到大,爹妈根本都不让我接近这里。”阿妹反扣住她的手,把她的话都说完了,才接着道,“不过我现在长大了,我是大人了,不一样了就。” “你放心嘛,我只是逛逛,不会乱跑,而且天马上就黑了,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就回去,逛不了多久,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自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她绝不会做任何不合规矩的举动。 阿姐轻叹了口气,眼里疼爱无比,道,“你呀,从小我就说不过你。” 阿妹俏皮一笑,吐了吐舌头,便要继续往塔林更深处走。 不过走了没几步,阿姐就拉了她一把,道,“这塔林不知道有多大,咱们已经进来有一段时间,还是不要再往里走了,以免找不到返回的路……就在这里四处走走,好不好?” “再走一会儿嘛,阿姐,你忘了,我方向感很好的!”阿妹占了上风,便不愿妥协半分,继续撒娇道。 但这次阿姐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她更进一步,道,“现在都傍晚了,再往里走,天黑之前就不够时间出去……” 她还没说完,阿妹忽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阿妹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道,“阿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那声音奇妙得很,好似透过两姐妹的耳朵清晰的传进了三人的耳朵里。 像是闷响,闷响之中又混杂着一些撕布的声音。 阿姐愣了愣,也听了一阵,皱了皱眉,道,“没有什么声音吧……阿妹,我们还是快点回家吧,爹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吃晚饭呢!” “不对啊,阿姐,这明明就有声音……”阿妹不依不饶,坚持自己的看法,道,“肯定有人在里面,阿姐,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是谁迷路了!” 说完,阿妹全然不顾阿姐的阻拦,甩手就跑进了塔林更深处。 阿姐只得快步跟上。 随着姐妹两的视角,三人虽是站在原地没动,但视线也被逐渐拉长,视角愈发开阔,能够清楚的看见两姐妹所看见的一切。 塔林的尽头,那块荒凉的空地上,有一块巨大的磨砂石,上面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剪子,而且布满了新老交叠的血迹。 那奇怪的闷响就是从这石头上传来的。 除了剪子之外,石头上还躺着一个‘人’,但已经基本没有了人样。 他是趴在石头上的,四肢被牢牢的用绳子绑在了地上立起的钉子上,让他完全动弹不得,而他的脊背中央被切开了皮,皮在一点点的从他身上剥落下来,现下唯一还粘连着的,只剩下天灵盖上的皮了。 机灵鬼的反应和姐妹中阿妹的反应完全一致,都是瞪大了眼睛,一阵反胃。 阿妹作为现场观看者,表情显然要更加过火一些,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浑身发抖,空气中腥甜的味道侵蚀着她的神经。 阿姐随后赶到,但比之阿妹,她的反应稍稍淡定一些,只是拧紧了眉头,把阿妹拉到了怀里,一下一下安慰的拍着后背。 随后,她望了一眼天色,悄声道,“阿妹,我们赶紧走吧!” 怀里的人颤抖着答道,“阿姐,我们不救他了吗?这、这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没救了,我们回家吧,这不关你的事……”阿姐耐着性子,沉沉叹气。 阿妹擤了擤鼻涕,紧紧的扣住了姐姐的手,道,“可是……” 她心里其实是想救人的,但正如阿姐所说,这人十有八九是没救了。 她一咬牙,正欲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石头上不住发出微弱痛苦呼声的肉块。 就在此时,石头上的人艰难的抬起了眼,一眼便与姐妹两对视。 那眼神中有不甘、怨恨、以及一丝诡异。 机灵鬼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一下便缩到了沉稳哥的身后。 故事并未继续,姐妹两个也猛地回了头,原本看不见三人的她们此时却像能够看见了一般,诡异的笑了起来。 下一秒,阿姐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阿妹冰冷的笑声回荡在四周。 刹那之间,磨砂石、剪刀、被扒皮的人……这些景象统统消散,只剩下阿妹。 而阿妹的身影摇身一晃,变作了纸人。 霎时,纸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冲向了三人,但被灼热的结界挡在了一定的距离外,她面上挂着那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吓得机灵鬼惊叫一声。 好在沉稳哥挡在身前,他动了动嘴,想问陈月歆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办。 不等陈月歆动作,这纸人先开口说了话。 她道,“你妄想窥探神的领域?!” 等等! 这话好耳熟!! 纸人继续以一种磅礴的气势道,“我可以将你们永远关进神的领域,让你们永远呆在这里!!” 陈月歆脑子里轰然炸了开来,这话不就是张霏霏从击杀祁飞星的那颗子弹中获得情报时,听过的话吗?! 她叮嘱道,“呆在这里面,不要动。” 说罢,她径直冲了出去。 接近纸人之时,手中赫然化出流火扇来,扇刃对准了纸人,想要先来个攻其不备。 她冲出了结界,但流火扇还没有挨到纸人,纸人身上就先裂开了整齐的切口与缝隙,由一个纸人,化作了不计其数的纸人。 纸人分散开来,不仅完美化解了偷袭,还反将她包围住了。 陈月歆嗤笑一声,道,“神?不过是纸老虎罢了,在真正的神面前,你又算得上哪门子神?” 她沉了沉气息,周身的彤色骤然暴涨,澎湃的灵力边缘也变得锋利起来。 纸人们尽皆笑着,调整了阵势,纷纷攻了过来。 此前陈月歆也曾见识过上官别鹤使用纸人的本事,但这些纸人和他的那些给人的感觉就明显的不同,这些纸人明显的更加‘死’气沉沉一些。 就像是毫无感情的切割品,僵硬而机械,和阿妹的灵动一点也不沾边。 第五百零七章 她也进来了 陈月歆纵身一跃,跳到高空,占据了绝对的制高点,向下挥出一道席卷一切的滔天巨焰。 火焰呼啸着、轰鸣着扫过所有的纸人,那场面极为壮观,火星子纷纷陨落,不过片刻,纸人就全然被烧了个干净。 只是空气中并未消散的阴冷,时刻在提醒陈月歆,这场战斗不会这么简单。 瞬间,纸人重新在她的背后汇聚,发出扭曲而张扬的笑声。 无数的纸人拼接在一起,又变作了阿妹的模样,她狂妄得意的笑着,背后刹那生出一对用纸做的遮天大翅来。 陈月歆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霎时回头,吐出烈焰,想要再次以火克纸,但这次火焰却从纸面上飘然擦过,随后势头好像被吸收了一般,渐渐的化为虚无,湮灭在纸里。 纸灵活的舞动,阿妹须臾振翅,一飞冲天。 待到她双脚离地,陈月歆便看见,水流顺着她的身体淌了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这次的纸,是湿的。 陈月歆随即凝力,纵身跟上,在高高的天幕中与之对峙。 阿妹兴奋的笑着,肩膀也抖动起来,眼神十分骇人,道,“好……好,居然敢挑战我!我要把你也做成祭品献祭!” 无数锋利的纸张似乎化作了刀刃,从她的身上剥落,又填充,极速射了过来。 陈月歆张开火焰的屏障,屏障之上的红色比刚才明显要更大了一圈,她完全防住了这些打湿的纸张,令它们一接触到极火,便熔在了里头。 第二波攻势紧接着袭来,阿妹也追随于数不清数量的纸张之后,亲自飞身上前,目光锐利,脸上的笑容收了几分。 没有纸张能跨越这道屏障,陈月歆皱了皱眉,一道白光在纸张的掩护下最后才刺出了手。 她抬起流火扇,瞬时与之撞上,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双方沉浸在纸张的海洋中,距离不过只有十厘。 陈月歆一转手,虚晃一招,闪到侧身,抬手用流火扇劈了下去,对准的正是阿妹左边大翅的根部。 刺啦! 血液四溅!! 阿妹痛呼一声,忍痛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她念了一道咒语,包围在陈月歆周围的纸张,趁着这个空隙,全部贴在了陈月歆的身上。 一股密密麻麻又锥心刺骨的痛感自全身的表皮上传来,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些纸人在蚕食她的皮肤,仿佛想要把她的皮给扯下来。 她们离地面太远,哥俩根本看不清现在的状况。 陈月歆感到一股愤怒由心底涌了上来,但她摁住了这股愤怒,没有让它吞没自己的理智。 她凝神静气,倏忽聚力,喊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轰!! 一道剧烈的红光向四周炸开。 纸人全被炸散了,给地面上来了一场纸屑做的雨,所有的纸飘落下去之后,空中已然不见了陈月歆的影子。 纸屑落到机灵鬼手里,上面还有一丝灼热的红色。 他瞪大了眼睛,担心道,“哥!你看,这、这是血!” 沉稳哥拿过来一查,果然是新鲜的血液,眉头登时拧了起来,若是如此,只怕陈月歆多有不测,在方才那一声响动中,被炸了个稀巴烂。 而阿妹自然也注意到了纸上的血迹,脸上登时又恢复了得意的神情,跟着,她转了视线,目光紧锁地面上的哥俩,恍若俯视蝼蚁的神明,并且,是即将对蝼蚁执行审判的神明。 机灵鬼拉着他的衣角,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阿妹调整了绝佳的攻击姿势,陡然如离弦之箭一般猛扑下来。 沉稳哥一咬牙,打算把机灵鬼抛到安全的范围中去,自己来承受这一击。 却在冒出这想法时,看到了另一道更耀眼的火焰之色。 这火焰之色就在阿妹的背后。 陈月歆的声音砸落下来,命令道,“小鬼们,趴下!!” 哥俩无有怠慢,立刻匍匐在地,周围的结界骤然紧缩,大小调到与他们的身姿平行。 那股压迫感愈发近了,但就在达到那个临界值的时候,瞬间停止了接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连阿妹,在被抓住的那一刹那,也明显的愣了一下。 擒住她双翅的,根本不是刚才与她作战的那个女人,而是一只红得遮住半边天的磅礴大鸟,它的一双利爪,死死的戳进了她的翅膀中。 相比之下,她简直就像是被大鸟抓在手里的玩具。 朱雀轻松一甩,就把阿妹连同她的纸张全数甩了出去。 阿妹霎时落地,还没爬起来,一道紫炎便盖了过来。 烈火焚身,痛苦难当。 紫炎之下,不过几息的时间,那痛苦的呼喊才停止,又闻‘咣当’一声,恍若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陈月歆化作人形,落在那处,还没等仔细瞧,又见一道微弱的白光自里头飞了出来,朝远方逃去。 她心中有数,也没追,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东西。 那是一块青黑色的瓦片,上面雕刻着细腻的花纹,但眼见它光芒黯淡、平平无奇,她也没多研究,正欲把它随手一扔,这玩意儿竟自己做主,不由分说就窜进了她的神识之中,怎么也不肯出来。 陈月歆拿它无法,只能暂且作罢,回过身来去找那还趴在地上的兄弟俩。 她走到跟前,愉悦道,“喂,结束了,可以起来了。” 闻言,两人这便先后爬起了身,机灵鬼见她安然无恙,激动坏了,夸道,“姐,厉害呀!你刚才用的那是什么招数?太酷了!” “你看都没看见,就说酷,拍马屁的成分太明显了啊。”沉稳哥拆台道,一边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和污渍,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 “无妨,我就喜欢听人夸我!”陈月歆喜不自胜道。 沉稳哥看着仿佛知音的两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把目光移回到了小径上,道,“路出现了,走吧,该去和汪先生会合了。” 三人刚走上返回的路,陈月歆又突然打断了进程。 她拧着眉头,道,“等等!” 沉稳哥问道,“怎么了?” 却不是因为别的,正是神识中的那一块丑陋瓦片不断地释放灵力,好像是想指引她去什么地方似的。 她抿了抿嘴,想不出好的解释说辞,便道,“这儿应该暂时不会有别的危险,你们先回去和阿迪碰头,我还要再去另一个地方。” 兄弟俩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解,但最终仍是点了点头,道,“好,你要尽快赶回来。” 陈月歆应了一声,扭头朝某一条岔路走了。 一路上,她尝试与这瓦片交流,发觉其中竟隐约有七七四十九道禁制,这似乎不是什么普通的砖瓦片,而是一件有来头的宝贝。 瓦片将她引到了一条此前未曾来过的路上,路的尽头,有一片明显布满了矮松的地方,就在塔林的掩映之后。 走到这儿,瓦片便停止了颤动。 她定睛一看,矮松中间,正是羽道泉!! 这回她可不会在丢石头试探什么的,她把瓦片的事儿都完全抛诸脑后,三两步就到了羽道泉跟前。 她抬起手,撑住了井口边缘。 井没有消失,她摸到的是实打实的羽道泉。 陈月歆深吸一口气,朝井内望去。 黑漆麻唔的,什么也看不清,甚至都看不清里边有没有水。 她吐槽道,“还说喝了这口井里的水就得道了,我看纯粹就是扯犊子,又说破局的关键是这口破井……” “难不成……跳下去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还别说,她真觉得这是个法子,难得自己的脑子头一回转的这么快,要不试试? 如是想着,她便抬起了一只脚,踩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阵‘咕嘟、咕嘟’的声音从井底下传了出来,还有愈发清晰的拍打水面发出的声音。 陈月歆撤下了脚,手里头已然捏出了一团火焰,正义凛然道,“又是何方妖孽?!”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霎时从里头跳了出来,与其说是‘它’自己跳出来的,倒不如说是里头的水将其快速的托举上来的。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身影摔在地上,呛了一地的水。 陈月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纸人,看了好半天,眼里的神情由惊讶变成了疑惑,又从疑惑变回了惊讶,最后还有一点狂喜—— “霏霏……霏霏?!霏霏,是你吗?!” 纸人缓过劲来,半撑起身子,诧异的回望陈月歆,应话道,“月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真的是你!!”她忙上前把人扶起来,解释道,“不光是我,阿迪也是,这里头的所有人都是,你看看自己,这个世界里就是这样,只有破了这局,回去我们才能恢复原样。” 此刻她的心情,一万句草泥马都已经不够了。 张霏霏看了看自己的手,果如她所言,随后又道,“没事儿,来这里之前瞿先生就跟我说了,很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虽然这的确太邪门了……” 陈月歆快语抢话,问道,“瞿星言送你进来的?他呢?” 第五百零八章 阿妹的反抗 “我们不能全进来啊,”张霏霏巧笑,如往日一般自然的挽起她的手,道,“江夏那头,也得盯着。” 她语气沉了沉,妥协道,“好吧。” 不过失落只在她眼中停留了仅有两秒,她便重新活泛起来,拉着张霏霏快步走向离开的路,道,“走,我这就带你去跟阿迪会合,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念叨你!” 话分两头。 自陈月歆领着兄弟俩再探塔林时,汪文迪便也开始了他高效率的单独行动。 他并没有去找村民求要源初之羽,因为这条路摆明了是行不通的,没有人会甘愿为了一个外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选择了直接去到大庙。 他要找的人,就是明流火,明流火作为羽村之人,手里肯定也有源初之羽,而她即将作为祭品被献祭,源初之羽对她来说,或许不那么重要。 而且他感觉,那个在大庙里把他和陈月歆引入迷境的人,也不是别人。 到了大庙,庙门却还是闭着的,没有打开。 四下无人,他拧着眉头,时间紧迫之下,不得不采取最极端的办法。 汪文迪脚下画出一个法阵,面前出现一方高台,随后握出宝剑,以剑尖上的金光,在台面上又画了一个花纹,最后摆出两根拉住,祭起香炉。 不错,这正是招魂之法。 在这里用招魂的法子,他根本也不知道到底会招来什么东西,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找到明流火的几率,他就愿意一试。 他捏了法决,开口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吾欲寻你,请速来见,与吾有缘,化而为魂,流火之名,现于天地……速来,速来……” 这咒语念到后头便愈发的鬼魅起来,空气里的温度一降再降。 歘!! 须臾之际,一道白光迅猛的射来,径直卷灭了高台上的烛火,跟着乌云蔽日,雷光滚滚,狂风大作,摇山撼海! 汪文迪收了法阵,大庙的门‘哐’的一声被撞了开来,与白光交错在一起,越来越膨胀,越来越大。 身影逐渐成型,覆来鹦又一次出现在了他跟前。 不过现在,他更愿意管它叫做飞诞。 这次的飞诞体型更大,而且身上显然带着阳属的灵力,若猜的不差,这大约是飞诞三魂之一中的阳魄了。 另一把剑也出现在了他手上,汪文迪眼中不以为意,自然,他能杀它一回,就能杀它无数回,手下败将无论来多少次,都还是手下败将罢了。 飞诞瞧见是他,眼中的怒火有增无减,也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灭了自己阴魄的修士,登时也不顾别的,瞬时扑杀过来。 就这一下,后头的树木全部被它带来的冲击力连根拔起,四散炸开,唯独大庙没有受到分毫的影响。 汪文迪抬剑,以力制力,轻松稳住身形,战斗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 飞诞一击不成,似乎很是不甘心,大叫道,“小子,吾之大道原与你无干,为何要这般坏吾好事?!” 他颇有心情答道,“谁让你拦在了本尊要走的路上呢?” 语毕,他不再与它多费唇舌,背后显出九九八一的剑影,列出气吞山河的剑阵,将飞诞围困其中。 至于他自己,仍旧手执双剑,孑然而立,仿佛接下来不管飞诞出任何招式,都无法伤到他一根毫毛。 飞诞一声狂吼,双翅倏尔大开,自其上射出无数透明粉末,几乎让每一把剑影都沾上了这玩意儿。 随后又是一声爆喝,翅膀上射出无数银针,口里同时吐出了六道飞弹。 而在汪文迪看来,这些招式不过是中看不中用,只凭借数量取胜而已。 他调动剑阵,立时御敌。 不料,剑阵不听他的指挥,全数嗡鸣起来,没多久,就被粉末扩散至完全包裹的状态,跟着炸裂粉碎,失去了作用。 扑面而来的是不计数量的针,汪文迪眯了眯眼,迎上前去,横扫出两道剑锋,却在切断银针的时候,发现自里头再次射出了同样的粉末,若是沾上,难保不会出事。 他念咒运力,本想拉起结界,但这粉末散布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立刻张开结界,也少不了沾上些许。 何况随之而来的,还有六道飞弹需要抵御。 飞诞得意起来,好像有些胜券在握的味道。 汪文迪也笑了,他索性站在粉末之间,一动不动,任凭那些致命的东西附着于他的宝剑上,和他的身上。 面对袭来的六道飞弹,他依然不慌不忙,双剑挥舞,破开所有的招式。 不过飞诞对此并无所谓,本身它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粉末能上汪文迪的身,说到底,这带毒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杀招。 它发出桀桀的笑声,道,“敢挑衅吾,今日就叫你小子有来无回!” 这毒发作原不需要多长时间。 汪文迪面露痛苦之色,哀呼道,“……好痛……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他没给飞诞接话的机会,脸上神情便瞬间变了,冷笑道,“本尊配合得如何?你该不会真以为这点玩意儿能伤到本尊吧?” 粉末根本未曾挨到他的神兵,便被诛神与镇天的剑锋所破,而他身上的粉末,也被体内至净至纯、来自于碎片的力量刹那驱逐出了体外,金光夹杂着粉末,浮动于空气之中,表明了他完全没有受伤的事实。 飞诞脸色自然也变了,变得难看极了。 它修行这么久,这是头一个让它如此难堪的小子。 这叫它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飞诞急了眼,扇出数道狂风,口衔飞弹,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汪文迪居高临下的看着,绝然的冷静,绝然的无情,他射出三道金光与之对垒,转眼之间落到了它双足之间,一剑刺进了它的腹部,另一剑斩断了它的双足。 这还不够,他转手抽出宝剑,飞身跃起,两道剑气挥出,背后再一次显出方才的剑影之阵,直接给飞诞来了个万剑穿心。 痛苦,直至灭亡。 他稳当落地,收了双剑,注意到大庙的门再度合上了。 “看来得换一个暴力一点的叫门方法。”汪文迪如是说着,手中凝出一团愈发大起来的光团。 在他砸门之前,他总算等到了那道听过数次的声音。 她说的都还是同样的两个字,道,“不可!!” 视线一转,大庙旁边某一块石碑后头,探出了一道身影来。 汪文迪轻哼一声,手里的金光换了方向,瞬间笼罩了那道身影,绝了她逃跑的后路。 他走到跟前,打量着这个纸人,确定了她就是初到此处时,要他跟着走的那个女人。 “你到底是谁?明流火?还是明流火的妹妹?”他直言问道。 她并未挣扎,只是尝试道,“也罢,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可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汪文迪一点就通,道,“走吧,回招待所。” 一路上,为了避开村民们的视线,故而花了点时间,将近两个小时,两人才进入了招待所,又直奔二楼的房间而去。 她坐了下来,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看见你在那儿作法了,你想找我?” 汪文迪不悦道,“你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抿了抿嘴,又叹了口很重的气,接着道,“我是姐姐,但……你应该也知道了,羽村,只有一个明流火,所以明流火是我,明流火也是我的妹妹。” 他追问道,“刚进来的时候,你就说你可以救我们,要我们跟你走。”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这里是由你妹妹操控的阵法?也知道该如何破阵离开。” 她点了点头,显得非常无奈,又疼惜。 汪文迪摊开手,不解道,“那你既然是她的姐姐,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我阻止不了她。”阿姐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我也是这个法阵中的一部分,但我又是这里面唯一的变数。” 他问道,“什么意思?” 她答道,“你知道的,七日献祭,祭礼之时,选中的是明流火为祭品,当年……阿妹她发现了村子里的秘密,想要在大祭之日,进行反抗。” “反抗?怎么反抗?” “她想杀掉以村长为首,那帮推崇覆来鹦为神,并且沿袭一系列非人习俗的村民,她用这个说服我,希望我让她成为祭品,在祭礼之时,她就会动手。”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然后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哀痛之色更甚,道,“我拒绝了,因为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从未有人反抗过的!” “我只希望我的妹妹能平安,只要能救下她就好了,所以我自己成为了祭品,并且安置了爸妈,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送出羽村。” “可是我的计划也失败了。” 阿姐掩面而泣,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能在这儿呆的时间不多,且先问你,你找我来,是否所为源初之羽一事?” 汪文迪应道,“正是。” 她站起了身子,道,“跟我来,我们一家四口的源初之羽,都在屋子里藏着。” 第五百零九章 集齐源初之羽 如她所说,她先带着汪文迪去了一楼最大的那间主卧室,在枕头下面找出了一个老旧的盒子,里面果然摆着两缕源初之羽。 随后,她跟着去了放有剪刀和纸张的房间,也是熟门熟路的在柜子里找到了藏好的东西。 她道,“这一支是我的,还有一支,就在我妹妹的房间里了。” 汪文迪接过第三缕,问道,“这是你的房间?” 阿姐点头答道,“对啊,怎么了?” “你喜欢剪纸?”他忽的感觉有什么被堵住了一般,思绪又变得凌乱起来,接着问道,“那你妹妹呢?她喜不喜欢剪纸?” 在自己的世界,成为大师的是作为姐姐的明流火,可为什么在这个秘境中,操纵纸的力量的,却是妹妹? 她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一面答道,“我是很喜欢剪纸啊,我能剪出各式各样的花儿来!” “不过我妹妹对剪纸不太感兴趣,说不上喜欢,倒也不讨厌,有时候我剪出漂亮的玩意儿来,她也会闹着要我教她如何操作,只是她在这方面的天赋稍有欠缺,每次三分钟热度后,剪出来的东西总是不太如意。” 汪文迪也上手帮忙,又追问道,“羽村有剪纸的习俗吗?” “没有啊,”阿姐笑了笑,道,“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村子里没有剪纸的说法。” “以前和阿妹在一起的时候,阿妹老是夸赞我的手艺,一直希望能和我一块到外面的世界去,说不准我的手艺也能大放异彩呢!” 她才说完,面上的神色变了变,疑惑道,“怎么找不到了?我记得她明明就把盒子放在抽屉里了……” 这一般大的房间,两人已经来回翻找了两遍,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有关于源初之羽的存放痕迹。 阿姐满脸不解,眼里也有些着急。 汪文迪心中当然更急,他们本来正好四个人,这下要真的只有三支,剩下的那个该如何是好? 又该让谁做剩下的那个? 正在思索当中,闻听阿姐一声惊呼,眼眸一动,道,“我想起来了!” “最后一支不在这儿,在楼上,在楼上最里面的房间!” 汪文迪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起身往楼梯口走去,答道,“先找到东西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愈发快了起来。 可是她刚一踩上第一阶楼梯的时候,脚都还没落下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数米远,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汪文迪惊道,“怎么回事?!” 她尚未完全爬起来,一道白光就从她体内迸发出来,随后包围了她全身,最后只剩下她痛苦的呜咽声,光团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中。 死了?! 他眯起了眼睛,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变化。 迟疑之际,门外并排走进来两个人。 “汪哥!”机灵鬼率先喊道,一眼便看见了在楼梯口的汪文迪。 他身边跟着沉稳哥,但是不见陈月歆的影子。 汪文迪直接发问道,“月歆呢?” 沉稳哥将来龙去脉简单复述了一遍,说明了陈月歆要单独行动的事情,其中阿妹化作纸人的事儿与方才阿姐同自己说的话交汇起来—— 原来阿妹就是在十八岁时,发现羽村中剥皮献祭的秘密,后来又被选为祭品,因此才制定了反抗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或许直接导致了羽村的灭亡。 汪文迪想了想,把获得的三支源初之羽给兄弟俩展示了,道,“据我所获得的消息,最后一支,在楼上那个诡异的房间里。” 机灵鬼道,“你这么快就弄到三支了?” 沉稳哥也露出了一丝佩服的神情,道,“正好,四支到手,我们在祭礼上就可以合作行动了。” 事不宜迟,机灵鬼三两步跑到了楼梯上。 那股击退阿姐的力量并没有出现,汪文迪心下一沉,但先行跟上了兄弟俩的步伐,一路顺畅的到了最里头的那间房门口。 这里头到底有什么,目前为止,是他们都不知道的,只有沉稳哥和陈月歆在进去之后,被推下了通往楼顶的楼梯。 和往日不同的是,这门竟然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汪文迪望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建议道,“你们在外头等我,我自己进去取源初之羽。” 沉稳哥沉吟了一会儿,这次却否定了他的主意,道,“不妥,我和陈姑娘进去那次是被偷袭的,你一个人进去,就更加没法注意到自己的后背了,我们虽然本事没你高,但好歹这么些年也破了不少局,绝不会做什么添麻烦的事儿。” “谈不上能帮你多少,起码能互相盯着后背,不至于疏于防范。” 他这话却也在理,机灵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像是也不愿意单靠汪文迪一个人的力量。 汪文迪想了想,叮嘱了一句,道,“那你们自己注意点。” 三人齐齐走进了这间屋子。 里面的陈设纹丝没动,只是在他们尽皆入内之后,门瞬间便合上了。 机灵鬼微微哆嗦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淡定道,“怎么说?先从哪儿找起?” 汪文迪描述了一遍装有源初之羽的小盒子大概的模样,答道,“你俩在这儿找,我上去找……” 他话还没说完,沉稳哥就摇了摇头,道,“今天估计是上不去了。” “为什么?” “没有楼梯了。” 闻言,汪文迪环视一周,好家伙,连接楼顶的楼梯还真的没了,这儿整个就是一间密闭的屋子而已。 他皱了皱眉,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这里头找了。 若非这昏暗的光线让人感觉十分不适,这屋子其实还挺宽敞的,比之同在二楼的另外两间来说,这儿稍稍要大出三十个平方左右。 里面大大小小的柜子有三四个,再加上一个最大的衣柜,但是这里面并没有能够称之为床的东西。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能拿来躺在上头休息的,那么在里边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个长方体形状的黑色柜子。 汪文迪心中腹诽,这玩意儿也太像棺材了。 “你们找找其他柜子,看见什么都不要动,我去撬里面那个。” 他指了指这个长方体,兀自走向了里面。 兄弟两个没有异议,这个距离三人之间也能够看得见彼此。 长方体的长度大约两米,宽度不到一米,通体纯黑,一丝杂质都没有。 汪文迪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它的盖子,手上当即化出了一把宝剑,打算直接把它劈开来看看。 他用了九分的力气,但宝剑与之相撞,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紧接着,长方体底下涌出了一层黑气,将他逼得后退了两步。 没等他再继续跟这东西较劲,身后就传来了机灵鬼的声音,道,“汪哥!你过来看看,是不是这个盒子?!” 汪文迪一回头,就看见了他手里扬起的盒子,和之前自己描述的形状大小都很是接近。 “来了。”他应了一声,收了剑,走到两人身边,接过了那个盒子。 在他手中打开一看,里面还真的静静的躺着一支源初之羽!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根源初之羽,就这么白给了? 更有甚者,门还在这时候打开了,好像是在告诉他们,拿了东西就赶紧麻溜的离开,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的意思。 机灵鬼不觉有他,道,“既然东西拿到了,就赶紧走啊!” 沉稳哥想了想,也觉得不愿意在这里头再耗费时间,道,“汪先生,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汪文迪沉默了一会儿,收起了源初之羽,又看了一眼那个黑色的长方体,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选择了离开。 四支源初之羽拿在手里,他也没犹豫,把其中两支递给了兄弟俩,安置道,“好好保管,明晚参加祭礼,不要丢了。” 眼见日暮西垂,今晚的夜色马上就要降临了。 机灵鬼望向窗外,道,“汪哥,你看,歆姐回来了!” 汪文迪收了沉思的眸子,抬眼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他清楚的看见,陈月歆的身后,她还牵着另一道影子。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脚下立刻就迈开了步子,一秒也等不了了。 冲下楼梯,跨过庭院,在人进来之前,他就已经先越过陈月歆,一把将那温柔的影子抱进了怀里。 两个纸人相拥,能够感受到彼此灵魂的温度。 陈月歆微微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自顾自的走进了屋子,给这两人让了个地儿,免得自己又成电灯泡了。 机灵鬼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源初之羽,道,“姐,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搞定了!” 沉稳哥问道,“那位是?” “哥,你连这都看不出来?”机灵鬼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打趣道,“这不明显是两口子吗!” 陈月歆当即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外头那两位倒也没腻歪多久,毕竟不是来这地方旅游的,还有正事要办。 汪文迪拉着张霏霏进来,大方的将她介绍给了兄弟俩。 兄弟俩也回以客气的笑容,几人这才一同进了房间,趁着夜色,将事情来去捋个清楚。 第五百一十章 让羽 张霏霏从汪文迪口中了解到,在阵中的这段时间内具体发生了什么,稍稍思考了一会儿,便将外界之事如实告知。 她道,“那日你和月歆夜探红山别馆,瞿先生在外头接应,却迟迟不见你们回来,这才把事情告诉了我和巍哥,我们试过与你的灵力取得联系,也试过硬闯别馆,但都没能成功。” “第二天的晚上,瞿先生从羽道泉里发现了一些门路,便开始马不停蹄的翻找与之连通的办法。” 张霏霏说的仔细,众人也听得聚精会神,她接着道,“没过多久,别馆外头的帐篷里就发现了一具尸体。” 汪文迪问道,“尸体?谋杀?” 她摇了摇头,严肃道,“死的人就是那个叫成夷则的,不是谋杀,一点痕迹都没有,死的很古怪……和祁飞星的案子一样,都被列为悬案了。” 他脑子里画面一晃,道,“原来是这样!” “我那天在大庙门口见到参拜的村长,他说是在迎新客,而后庙里就多出来了成夷则的牌位!” 陈月歆接过话茬,道,“那按你所言,供奉的牌位应该都是死人的,其他人又如何解释?” “其实唯一解释不通的,只有江宇的牌位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张霏霏分析道,“我们世界里的明流火,进入红山别馆后就没了消息,或许也可以看做是与世隔绝的状态,萧秋就更不必说了,还是咱们把她送进去的。” “祁飞星确定死亡,成夷则也确定死亡了,唯独剩下江宇,这个人是我们实打实的知道,他一定还好好的活着的。” 汪文迪与她几乎是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可疑的线头全部挑了出来,跟着道,“还有,我问那个村长,为什么拜神不在神像面前拜,而要在庙外。” “现在看来,或许二楼的雕塑只是一个摆设,真正被奉为神明的‘覆来鹦’,是整个大庙。” 三个盒子是为三魂共存,底下还有牌位,选为七魄,整个大庙都是用来蕴养飞诞的邪力。 沉稳哥和机灵鬼的眼神颇为认真,已然是完全信任了,跟着这一队人,铁定能够逃出生天。 汪文迪说罢又补充道,“而且,这里也不是单纯的复刻羽村,而是与其他平行世界有所关联,而关联的关键,就在于羽道泉。” 他转向陈月歆,问道,“说说吧,你如何找到霏霏的?” 陈月歆知道他是在问自己那块青黑瓦片的事儿,便也不耽搁,想凝力将它从神识中拽出来。 不料,此前一直赖在她意识领域不肯离去的宝贝,这一下竟然自己主动蹦了出来,安安静静的躺在几人跟前的桌面上,上头的光芒依旧暗淡,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 汪文迪手中灵力流转,细细查看起来。 上面的确有四十九道禁制,无法探出其真实的来历,他沉声道,“要破禁制,需要一些时间。” 众人问道,“需要多久?” 他答道,“能赶在祭礼开始之前。” 机灵鬼放心道,“那还好。” 提到祭礼,沉稳哥的脸色却不好看了起来。 汪文迪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心中也是立马就有数了,他话锋一转,径直开口道,“哥们,源初之羽……” 话还没说完,沉稳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力道之大,桌上的茶杯甚至都震了两震,他拉起机灵鬼,拧着眉道,“我们先回房间了。” 一脸懵逼的机灵鬼也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连拖带拽的带走了。 沉稳哥的反应全在汪文迪的意料之中,他有模有样的喝了杯水,复又放下了杯子。 陈月歆自然茫然道,“怎么了这是?谁踩他尾巴了?” 汪文迪随意道,“源初之羽,可是咱们参加祭礼的敲门砖呐。” 她这才反应过来。 张霏霏的到来,对兄弟俩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 因为多了一个人,源初之羽却只有四支,而且他们是不可能从别的村民手里再获得一支源初之羽的,加上能得到这四支源初之羽,汪文迪的功劳最大,若要他来分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既然他和张霏霏是两口子,他能不顾自己的媳妇儿吗? 这时候,兄弟俩即便是队友,也成了外人,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拿走一支源初之羽,交给张霏霏。 沉稳哥答应过机灵鬼,他们俩这次也一定会平安的破局的。 外头又响起了沉沉的念咒声,恍若催眠。 因着张霏霏,陈月歆才终于挨着了床铺,两姐妹挤在一张床上,却知觉得温暖而舒适。 张霏霏听了这几日他们在里头和那两兄弟共同经历的种种,也不愿夺人的生机,更明白,汪文迪也不会要求收回他们手里的源初之羽。 汪文迪只是在想,在想一个最完美的办法。 他起身,走到跟前,把自己身上那支源初之羽递了过去,道,“唉,谁让我是咱们之中最强的呢,也只能牺牲一下我自己了~”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道,“这事儿可不劳你,霏霏,你还是拿着我的吧,放心,这里头的怪物,我们都交过手了,没有这个,他们也奈何不了我的!” 这下,难的倒是那个做选择的人。 张霏霏谁的都不想选,没有源初之羽,明晚一定会在祭礼上遇险,一边是汪文迪,另一边是陈月歆,即便心里很清楚他们的能力,可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踩进明摆着的坑里? 她面露难色,低声道,“要不还是你们自己留着吧……” 话音未落,门口便传来了低低的叩门声。 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了,汪文迪上前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一脸平静的沉稳哥。 汪文迪挑了挑眉,把门在身后半掩上。 两人没再挪地方,等了大概五分钟,沉稳哥才开口,问道,“张霏霏,对你很重要吧?” 此时,汪文迪很想来上一口烟,然后吞云吐雾。 但他只能缓缓应声,肯定道,“嗯。” 沉稳哥看着他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又问道,“有多重要?比你的姐姐更重要吗?” 比陈月歆? 完了,这回更想来口烟了。 之前在雪女一事中,他就说过,张霏霏是不会吃陈月歆的醋的,更不会拿自己来和陈月歆比,这姑娘理智得令人倾慕。 但他自己是真的没有把这两人放在一块比过,大多数时候,因为陈月歆的本事要大于张霏霏太多,哪怕不用他选,光是陈月歆自己,都会强迫他先顾着张霏霏。 不过,要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突然产生了抽一口烟的想法,这是什么?这代表他犹豫了! 犹豫,就是渣男! 汪文迪抿了抿嘴,答道,“是,霏霏更重要。” “假如我所有亲近的人都在这里,而只有一支能让人活下去的源初之羽,我会果断的把它交给霏霏。” 沉稳哥不依不饶,又问道,“比你自己更重要?” “对。”汪文迪脱口而出,回答完之后,他才发觉,跟自己比起来这也太简单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背景音是虔诚的念经声。 好一会儿,沉稳哥才从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那支源初之羽,递给了汪文迪。 他道,“拿着吧,这个给她保命……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汪文迪没着急接过来,道,“什么条件?” 沉稳哥冷声道,“不要告诉我弟弟。” 他是趁着机灵鬼睡着了,才出来找汪文迪的,他心里清楚,这四支源初之羽来之不易,而且他也很清楚,这次进来的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比起他们来说,还要更弱,她没有保命的手段。 而局中有多恐怖,只有经历过的他知道。 虽说汪文迪和陈月歆一人灭了一只怪物,这本是他们力所不能及的,但归根结底,走到这一步,还是多亏了他们。 要是张霏霏因为没有源初之羽而出了什么意外,沉稳哥自问做不到问心无愧。 没等汪文迪应话,他就已经在内心走完了过场,径直把源初之羽塞给了对方,随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汪文迪没有拒绝的机会,哪怕是等到白天,机灵鬼和沉稳哥必然是形影不离的。 他看着关上的房门,叹了口气,心里忽的有些五味杂陈。 一夜无梦,第二天。 汪文迪按照计划,缩在房间里,专心破解瓦片上的禁制,陈月歆则带着张霏霏熟悉了一下羽村的布景,以及一些特定的规矩,沉稳哥看上去也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和机灵鬼时刻呆在一块。 傍晚时分,大家都在等待入夜。 整个羽村格外的沉寂,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了大庙,就等着村长出面主持仪式,在入场口有八个黑袍的村民,一个个查看入场者手中所持的源初之羽,可谓是戒备十分森严。 汪文迪还在房内,另外四人都在一楼等他。 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有一位不速之客到了。 正是羽村的村长。 他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事,是为了来通知他们,祭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祭礼开始 村长嘴里念叨着,道,“时辰已到,诸位,是参加还是不参加?” 张霏霏往屋内看了一眼,应道,“参加,我们马上就赶过去。” “既是参加,有几条规矩,我要同你们讲清楚。”村长笑着,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告诫道。 她道,“您说。” 其余的人面上虽然没表露出多少在意,但实际上却都是在认真听着的。 村长客气道,“第一,参加祭礼必须要有源初之羽为凭证,在整个仪式的入口处出示持有的源初之羽,若是没有,就要被请入另外一个去处。” 陈月歆发问道,“另外一个去处是哪儿?” “姑娘,这不是你该问的,”村长神秘兮兮道,“老头子我也只是负责跟你们讲明白规矩,别的都无可奉告,至于要不要遵守,也是你们自己定。” 张霏霏拉住她的手,温声道,“您请继续。” 村长微微点头,跟着道,“第二,入场之后不可以说话,不能触碰任何东西,不能成群结队,跟随引导者行走时,请走左侧,不能走右侧。” “第三,入座之后,请确保你们的周围都是你们的伙伴或者咱们村的村民,大家都会把源初之羽别在胸口前,如果不是,立刻调到正确的座位上。” 陈月歆附耳冲张霏霏吐槽道,“靠,这都是什么不挨着的规矩啊!” 村长道,“最后一点,不要停留在走廊、过道等地方,祭礼进行期间,会有村里安排的人给大家发放一杯饮品,无论是什么,请在十秒钟内喝完,除非它是红色的。” 机灵鬼打岔问道,“要是分到了红色的饮品该怎么办?” 村长看了他一眼,也没回答,自顾自道,“以上就是我要告诉各位的规矩,还有一些等各位入场后,便可以看到其他村民是怎么做的,无须我多说了。” 他向几位点头致意,随后表示自己先一步离去,并且要求众人在一小时内赶到,否则也是过时不候。 机灵鬼耸了耸肩,没好气的随口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嘛!” 陈月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规矩,还是觉得让人摸不着头脑,问道,“霏霏,你明白他的话了吗?”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不太明白……不过我想等入场以后,应该就能明白了。”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后跑了进去。 屋内的汪文迪正一脸无奈的看着那悬在空中的青黑瓦片。 见大家进来,他也是主动道,“还差最后一道禁制,只查出了这是件上古至宝,不过只是碎片,最后一道禁制无法消除,需要碎片归本体后才行。” “哦,对了,顺便纠正一下,这不是瓦片,勉强算是金属材质的。” 陈月歆叹道,“好家伙,上古至宝啊,居然会在阿妹手里?” 这的确也是一个可疑的点。 汪文迪想了想,转而道,“这事儿先放一放,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先去祭礼现场吧。” 众人这便动身,期间张霏霏又把村长所说同汪文迪复述了一遍。 他拧着眉头,道,“首先,祭礼既然没有推后,我觉得这可以说明阿姐并不是死了,只是身不由己,她自己也说了,她能在外头呆的时间不长。” “其次,村长所提到的四条规矩,第一条里,源初之羽作为入场凭证,这一点我们也是知道的,那文章只能在这‘另一个去处’上做。” 他瞥了一眼沉稳哥,沉稳哥与他视线相撞,此次却很快率先移开了视线。 这俩人都清楚,沉稳哥身上没有源初之羽。 汪文迪有些不悦,凑到张霏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她面露不愿之色,但还是在他自信满满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机灵鬼也似乎没注意到哥哥与往日不同的脸色,回转头来问道,“那第二条呢?为什么只让走左边,不让走右边?” “不知道,”汪文迪如实答道,“至于第三条……总之入场以后,各自前后都跟着点,其他的就先按照村长所说的照做吧。” 几人的速度比平常要快上一些,等他们到入场口的时候,还有一些晚到的村民也还在陆陆续续的进场。 夜色已经渐渐地盖过了夕阳的余晖,占据了上风。 检查源初之羽的八位村民中有三个维护入场秩序的,迎上前来,把五人前后排成了一竖排。 陈月歆带头,张霏霏第二,沉稳哥第三,机灵鬼在第四位,汪文迪排在最后。 查过源初之羽,便有一位检验员会递过来一枚小巧的扁平别针,用于把凭证别在胸口。 陈月歆和张霏霏都轻松过关,待到检查沉稳哥时,他却沉默了,始终没有掏口袋,也始终没有往前再走一步。 检验员不耐烦了,催促道,“请出示源初之羽,如果没有,就跟我们走吧!” “我的确没有……”沉稳哥大方道,然后转过头来,仿佛有什么话想跟机灵鬼安置似的。 但他话音一落,就被机灵鬼抢先开了口。 机灵鬼打断了要带走沉稳哥的人,笑道,“哥,你怎么会没有源初之羽呢?汪哥不是给我们了吗?一人一支,你摸摸口袋……” 沉稳哥轻声道,“傻孩子,我真的没有,出去之后……好好活着。” 检验员钳制住了他的双臂,机灵鬼不肯,大叫道,“你才傻,你就听我的,摸摸口袋啊!” “我这辈子,就聪明了这么一回!” 众人这才听出他语气里的端倪。 沉稳哥瞪大了眼睛,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支源初之羽。 检验员立刻松开了对他的压制,他咬破了嘴唇,已然反应过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机灵鬼得意的笑起来,道,“哥,你昨晚……和汪哥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没有源初之羽的,是我……!” 所以他早就拿定了主意,在今天参加祭礼之前,悄悄的把自己的那支塞进了沉稳哥的口袋里。 他捂着眼睛,道,“哥,我也想让你活下去啊!” 笑,是笑自己终于保护了自己的哥哥一次,可是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因为他发现,他真正的愿望,不是让哥哥活下去,而是,和哥哥一起活下去。 旁边的检验员一扬手,示意道,“带走!” “慢着!!”张霏霏制止道。 她上前拉住机灵鬼的胳膊,把他的手交到他哥哥的手里,又冲一边的检验员赔笑道,“不好意思啊,口袋太大了,我这儿还有一支。” 说着,她又掏出了另一支源初之羽。 检验员被这队人溜得脾气都快要上来了,骂道,“他娘的,能不能分清楚点儿?!” 骂完,没好气的把源初之羽丢给了机灵鬼。 一看汪文迪,他倒是淡定得很,漠然道,“好了好了,都别争了,没有源初之羽的是我,行了,带我走吧!” 最后,被带走的是汪文迪,最懵逼的是陈月歆。 这入了场,便就不能说话了,当即便有一位引导员,领在了四人前头,四人改变了一下队形,沉稳哥走在最前头,机灵鬼跟在后面,张霏霏走第三,陈月歆断后。 张霏霏让陈月歆勾着自己的小拇指,多一分安全保障。 正如村长所说,这引导者带着他们一路都是走在左边,似乎是在避让什么。 从大庙的左侧绕过去,穿过一条短小的林荫小径,便到了一块约有网球场那么大的空地,首先就是入口大门。 进去以后,里面是呈环形布局的,中央空出了大概有整个场地四分之一大的圆形高台,高台四周则是由八个方位向外分布的观众坐席,座位每三个三个之间会有一条稍微宽一点的缝隙,能够过人的。 如何坐下,是一个问题。 二二分座,还是三一分座? 他们没有很多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整个场地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坐了下来。 张霏霏眼神示意,三一分座,这样只有一边会遇到陌生人。 陈月歆自动担了被摘出去的那个角色,与三人分隔而坐。 没多久,她身边的座位也坐满了,因着之前村长提过的规矩,她特意留心了一下,还好,身边的俩人胸口的位置都别有一枚源初之羽。 她望向张霏霏,张霏霏也看着她,两人的眼神都十分迷茫,像是听不懂中文却要硬着头皮参观华夏景观的外国人。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那诵经念咒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村长走到了高台之上。 他站在边缘处,声音汇入了那念咒的声音,而后外围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场地中,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念着空灵的梵语。 所有人都微微低着眸子,奉上了最虔诚的态度。 念完一段,他看向大门的方向,将手中的拐杖放下,恭敬的喊了一声,道,“带上活祭!!” 话音一落,哨音四起,奏出了他们之前听过的那段极为刺耳的旋律。 周围的村民一个个都双手合十,一点反感的表情都没有,毕恭毕敬的,用信徒的眼光看着祭品被抬上来,一直到高台中央。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最后的元神 那木头所制成的担架上,抬着的正是被五花大绑的阿姐,她闭着眼,已然是一副不省人事且十分虚弱的样子了。 但她恢复了正常人类该有的身体。 阿姐被放在了中央,其余人又退了下去。 张霏霏注意到,村民们都以一种略有艳羡的目光,看着阿姐。 在他们看来,这是与神明的交融,而且有了祭礼之后,神明就会保佑羽村,风调雨顺、民富民强,能成为活祭品,是一种莫大的福气。 村长扬起双手,道,“献祭!!” 说罢,他离开了高台,归位到众多村民中的一员,虔诚的注视着即将开始的献祭过程。 一道阴风刮过,就从张霏霏和陈月歆两人中间的过道上。 张霏霏一抬头,所有的过道上同时快速的闪过一道黑影,汇聚到了中央的高台上,阿姐的身边,成了一团黑雾。 黑雾之中,缓缓伸出了两只爪子,尖端对准了阿姐的心口,似乎要就此将她大卸八块。 陈月歆眼神投向张霏霏,自是在问她何时动手。 但还没等张霏霏给出回答,又见人影穿梭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分发了一杯饮品。 张霏霏拿到的无色无味,像是一杯纯净水。 再看沉稳哥手里的,倒也算得上清澈,却颇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有些像某种水果的味道。 至于机灵鬼获得的,有点粘稠,而且一闻就觉得甜腻得慌。 陈月歆手里的倒也无色,只是味道有点冲,有点上头。 众人抬眼,搜寻了一圈,很快找到了离他们最近的红色饮品持有者,就在陈月歆的身边。 路人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开始不住的哆嗦起来。 又闻一声干脆的命令,道,“举杯,庆礼!!” 所有人都端起了饮品,但凡不是红色的,十秒内喝完是够够的了,没有人犹豫,尽皆一饮而尽。 张霏霏的果然是一杯水,沉稳哥的是柠檬汁,机灵鬼的则是蜂蜜水。 陈月歆猛地灌了下去,呛得嗓子眼直辣的慌,原来她杯子里的是一杯白酒。 这劲头还没过去,身边的人忽然像发了疯一样,摁住了她的肩膀,一个跨步就想骑到她身上来,手上也在用力,那红色的不明液体转眼就到了陈月歆嘴边。 “月歆!!”张霏霏惊呼出声。 规矩第二条,不能说话。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有两道黑影一左一右降临她身边,一把撂开了坐在旁边无辜躺枪的机灵鬼,沉稳哥赶忙接住弟弟,两人摔在了地上。 这头陈月歆抵住了路人的胳膊,一个用力,就把人掀翻出去,随后立刻到了张霏霏身边,一团烈火,驱散了要抓住她的两道黑影。 而后,他们便发现,整个会场都乱了。 获得红色饮料的人脸上都变成了扭曲的恐惧,变着法子要把自己手里的饮料灌到别人嘴里,有手脚并用的,有喊人合伙帮忙的……各式各样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最安静的,反而是高台之上。 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阿姐已被卷入了黑雾之中,独留一头、一肩和两条无力垂下的手臂在外面,不过也正在一点点被扯进去。 陈月歆欲要救人,但方才被她打散的两道黑影很快重新汇聚出了形状,不由分说再次冲向张霏霏。 这黑影不知疲倦,仿佛今儿个非要制裁了张霏霏不可。 沉稳哥望向陈月歆,点头示意,他去高台上便是。 没有时间考虑和决定,他拉起了机灵鬼,将其护在身边,一路披荆斩棘,冲着不远处的高台直奔而去。 但在他们抵达之前,一道白光闪过,另有一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砸落于高台之上。 是阿妹,她抱着一堆形状各异的纸张,将纸张甩进黑雾中,想要以此将黑雾填充,她不顾一切的拉住姐姐的两条手臂,狂叫道,“我不准你死!!你说过要陪我长大,陪我嫁人,陪我……我不准你死!你这个骗子!!” 无数的纸张碎屑从黑雾中被挤出来,而后飞诞自其中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口衔活人,黑气暴涨。 村长的声音清晰的传来,道,“惹怒了神明大人,你简直是我们羽村的孽障啊!还不向神明大人请罪!!” 阿妹充耳不闻,纸屑越来越多,她的力气越来越小。 眼看着阿姐就要被它完全吃掉,她眼里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绝望神情。 品尝到她的绝望,飞诞一挥翅膀,把她扫除了十数米远。 紧接着,它随口吐出了嘴里的阿姐,就像吐出一团垃圾一样。 那场面血腥非常,因为被它吐出来的阿姐,腹部以下全部没了,端的是一个血流如注。 阿妹一愣,随后爬起身子,奔向了阿姐。 她抱起残缺不堪的身体,歇斯底里道,“阿姐!!” 飞诞很满意她的反应,狂妄的大笑起来,丝毫未曾注意阿妹逐渐麻木而失神的双目。 它意犹未尽的扇了扇翅膀,准备冲向她,了结她无趣的生命,让她最终章的这一曲反抗,变成她这辈子最大的笑点。 在它得手之前,或者说,在阿妹的目光完全变得麻木之前,一道金光骤然刺了过来。 来者正是执剑的汪文迪,他的宝剑架住了飞诞的血盆大口,从千钧一发之中救下了阿妹。 张霏霏和陈月歆的眼神都放松了一些,也能够更加专心致志的对敌。 但是意外出现了。 原本救了阿妹应该是一件好事,阿妹却不为所动,而且身上迅速的开始发生变化,她搁下了阿姐的尸体,站起身来,整个人身上浮现出一层白光。 随后手里出现了一张白纸,她从白纸中射过了一道光,然而白纸丝毫未损,而后,她敛了眸子,自己与白纸合在了一处,化为了纸人的模样。 飞诞一张嘴,将这纸人吸入了身体里。 陈月歆又看蒙了,这两方刚才不还是对头吗?飞诞杀了她姐姐,怎么这会这么快就变成一路的了?! 汪文迪不以为然,淡定对敌,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想清楚,元神一灭,三魂难聚,飞诞之名,从此消去。” 飞诞嗷嗷的叫了两声,寻常人根本听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而且原本它是可以开口说话的,此时却又不说了。 纸张从它嘴里蹿出来,覆盖上它全身,似乎是为它披上了一层铠甲。 战斗一触即发,高台下陷,飓风夹杂着无比锋利似飞刃的纸张呼啸着冲着他袭来。 汪文迪从容不迫,抬手挥剑,接下这一招,随后两道金光破开飓风,向后扫去,只见飞诞比之前更加灵活,振翅一跃,避开金光,跟着纸张结成一个飞轮,吞没了金光。 它每挥动一下翅膀,就会有纸张化作锐利而迅猛的薄刃飞出,维持着高密度的攻击,这些攻击对汪文迪都不起什么作用,纸张纷纷被他的剑锋所粉碎。 紧接着,纸张前后相接,形成三道极长的白色纸带,瞬间破开黑雾,猛扑而来,汪文迪砸出两块巨石,却见纸带将巨石围困于其中,而后刹那绞碎。 不止如此,纸带连接在飞诞的嘴中,上头还有它的特殊毒液,一旦被缠住,怕是会陷入难为的境地。 汪文迪挥出数道剑气,随后脚下清光大作,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列阵!” 剑身上散出无数剑影,汇聚于高空之上,一股巨大的压制力霎时让飞诞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跟着,剑影接二连三的、不分目标的刺在高台之上,使得飞诞几乎无处可逃。 纸带被戳了个四分五裂,飞诞也挨了不少剑影的攻击,发出痛苦的哀鸣。 但没多久,纸张就填补了它身上受伤的地方。 汪文迪眼眸微动,回头冲同样在战斗中的队友们喊道,“霏霏,月歆!去把村长找出来杀了!!” 此时的陈月歆刚解决完两只死皮赖脸对张霏霏动手的黑影怪。 闻言,眼见黑影又一次没完没了的凝聚成形,张霏霏后退了两步,道,“月歆,这里我自己对付,你去杀村长!!” 陈月歆现在倒是很放心张霏霏,知道她有两把刷子,便叮嘱道,“好,你小心保护自己,我很快回来帮你!” 一边的沉稳哥和机灵鬼却是率先应话,道,“你放心去吧,这儿还有我们。” 她欣慰的点了点头,回身投入了人群中。 村长因为年岁和其他特征,不算特别难辨认,等她从乱成一锅粥的众人中找到村长时,村长已经走到了祭礼会场的大门处,意欲通过小径,离开这里。 他的动作也完全不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健步如飞,速度快到一晃就没了影子的那种程度。 陈月歆豪横的大叫一声,“呔!” 转眼间纵身离地,跳到了村长跟前,手里的流火扇堵住了他的去路。 村长面无表情,抄起手里的拐杖,使得比剑还利落,瞬时刺向了陈月歆。 她架住拐杖,口吐烈焰,击退了对方,随后瞬步跟上,逼得他是连连后退。 第五百一十三章 护心石碑 他俨然也不是她的对手,抬手一扯,便拉了身边几个村民过来垫背,好在陈月歆收力及时,这才没有伤及无辜。 村长身上蒸腾出一层黑气,脚底抹油,再次选择开溜。 陈月歆不依不饶,四道烈焰须臾之际齐齐发出,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火墙,将他牢牢围困在了最中间。 这时,他脸上才恢复了一二分村长的神情,惊慌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啊!!” 她冷笑一声,完全不给他多余的辩解机会,也根本不相信这话,杀心已定,一道紫炎穿心而去,瞬时把他烧成了灰烬。 最后消失的是他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一道黑气从火焰中窜了出来,想要趁着陈月歆不注意遁走,好在她早有防备,一扔流火扇,扇柄就刺穿了这道黑气,里里外外的燃着火焰,而后化为了虚无之物。 她大喊一句,道,“阿迪!” 收到她解决的讯息,同时面前飞诞身上的黑雾一层层翻涌出来,就好似不受控制一般。 汪文迪迅速制住了这庞然大物,继续安置道,“还有庙里的那些牌位,承载的是妖兽的七魄,去把牌位烧了!!” 正在说话当间,两道黑影挥起手中的大刀,倏忽朝张霏霏劈了下去。 此时的张霏霏本就被尚未解决的两道黑影所纠缠,这突然又来两道,显然谁都没有预料到。 陈月歆猛地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扑开了她,回身扫出一道火焰,击退了四道黑影,这时众人才发现,场地中的怪物数量明显增多了。 机灵鬼眼尖,着急道,“大门要关上了!!” 循声望去,入场的门果然缓缓而合,任由下去,谁也不知道这里头还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 沉稳哥当机立断,朝大门口跑了过去,道,“陈姑娘,庙里的牌位交给我了!” 兄弟俩离门口的距离最近,机灵鬼也不甘落后,跟上了他的步伐,道,“哥,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迅速穿过走廊、过道,和一条不过几米的小径,很快抵达了大门。 阵阵冰冷的阴风从身边划过,沉稳哥始终走在道路的左边,机灵鬼也跟在他旁边,直到走到门口,他俩才发现,一道接一道的黑影从道路右侧往里冲去,目标就是此次扰乱祭礼的汪文迪等人。 或许这就是不能走右边的原因。 会场里早乱成了一团,有不少村民因为反抗不过而被迫喝下了红色的饮料,他们的身体即时扭曲起来,纷纷往飞诞所在飘了过去,然后被它所吞没。 两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停留,趁着最后两秒,总算跨过了场馆的大门,来在了通往前方大庙的路上。 寂静无声。 耳边更安静了好几个度。 机灵鬼咽了口口水,扯着沉稳哥的衣角,正想开口寻求一些安慰,却见沉稳哥当即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立马闭了嘴,沉稳哥转而拉起他的手,一同小心的往大庙移动。 双胞胎是最有默契的,这一点哥俩深有体会,很多时候,他们只需要眼神,就完全能够完成交流。 大庙的门是关着的,沉稳哥试了几次,不是人力能够推开的。 机灵鬼看着他,眼神示意: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四处寻找起可以用的工具来,类似于大石头或者耕田用的铁锹一类,或许可以砸开这扇门。 机灵鬼则在门上来回摸索,看看能不能找到破门的机关。 门的材质是木头,而且看得见、也摸得着年代十分久远的感觉,有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剥落腐朽。 忽的,他皱了皱眉,反射性的缩回了手,原来是被一截突出的尖锐木材划破了手掌。 新鲜的血液渗了出来,他赶忙舔了舔这个不大的伤口,就像孩子被划破手指时,也会不自觉地把手指衔进嘴里,以此应急止血。 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但好像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沉稳哥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可以用的东西,眉头紧皱,这回他主动请缨,那边可还等着他成功的好消息啊! 思索之际,地面忽然颤动起来。 起先是那种不明显的震感,而后颤动的感觉便愈发明显起来。 沉稳哥扫视四周,立刻发现了造成这现象的东西。 是大庙周围矗立的那些石碑!! 他瞪大了眼睛,万分危急之时冲向了机灵鬼,随后一把将其腰身揽住,凝力朝侧面跳了出去。 两人摔在地上,机灵鬼还没反应过来,便见石碑统统拔地而起,上面老旧的红色散出暗光,齐齐对准了大庙的门。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庙门被这些石碑砸开了。 不知是不是摔得太重了,沉稳哥过了好一会儿才呲牙咧嘴的爬起来,一副浑身都痛得难受的表情。 机灵鬼本想关心他是否受伤,却已被他拽住了手腕,快步朝大庙走了过去。 在越过那些石碑的时候,他还微微的鞠了一躬,以表敬意与谢意。 石碑上的红光忽闪忽闪的,好似在回应他的心意。 高台之上的牌位还竖立在原地,既然要烧,当然需要火。 机灵鬼心下疑惑,寻思道,这庙里黑漆麻乌,哪里去找火? 他望向哥哥,发现沉稳哥的目光盯着倒数第三排其中的一个牌位看的出神,他们现在站的位置,也正好就是初次来到大庙里站的位置,从这个角度能看见的牌位,和他们初次看着的牌位,仍是同一个。 机灵鬼勾住他的手指,眼神温暖,意思便是:哥,我们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沉稳哥回望着他,点了点头。 随后拉着他果断奔二楼去了,是的,二楼放有覆来鹦的雕像,还有两支供奉的香烛。 此次所见的雕像破旧不堪、伤痕累累,面前的烛火也势微弱极,似乎轻轻晃动就会熄灭一般,雕像后的三个黑盒子都不见了踪迹。 两人蹑手蹑脚的护着烛火返回了一楼。 这是整座庙里唯一的火种,也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走到供奉牌位的桌边,桌布是很容易着火的可燃物,火焰在风中挣扎,仿佛在催促他们快点动手。 沉稳哥先从边角部分烧起,机灵鬼在另一边照做,火势很快窜了起来。 香烛完成了它的使命。 机灵鬼望向沉稳哥,眉目之间很是欣喜:我们快回去帮汪哥和歆姐吧! 沉稳哥眼中沉沉,并没有那么开心。 这火很不对劲,火势本该是从下往上窜的,可是在桌布烧着之后,火舌竟然绕过了第一排的五块牌位,将后头的倒是都蔓延了个遍。 他回望机灵鬼,目光镇定:不着急。 跟着,他随手捡起了成夷则和萧秋的牌位,丢进了大火中。 大火这才不情不愿的接纳了这两块牌位,用焰色包裹了它们。 机灵鬼反应过来,抄起祁飞星的牌位,也扔进了大火里,随后另一手接着拿起了江宇的牌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要将牌位丢进火里这电光火石之间,这牌位的面上陡然浮现出了一层白纸。 一张锋利无比的方形白纸,人还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一道锐利的白光便从纸里头射了出来! 沉稳哥大叫出声,“快把它扔了!!” 一边叫,他一边又一次扑了过来。 这突发事件来的始料未及,机灵鬼吓得一哆嗦,顾不得许多,把手里的牌位扔了出去。 然那射出的白光却是不可逆的,经他这一扔,略微偏了轨道,正好对准了下一秒便护住了机灵鬼的沉稳哥。 他的后背实在是太脆弱了。 白光径直穿透了过去。 “哥!!” 这一次是机灵鬼接住了他的哥哥,两人摔在了地上。 “哥,哥……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哥,你回答我……哥!”他不敢乱动,生怕加剧沉稳哥的伤势,但他已眼眶湿润,说话时尽是哭腔。 手上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机灵鬼抽出一只手,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压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哭道,“哥,哥你撑住,你别吓我,哥,我们说好要一起出去的……!” 沉稳哥握住他的手腕,断断续续道,“别、别哭……去盯着那些牌位,烧完、烧完之后,你就去找汪先生……放心……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永远,永远陪着你……” 四周阴风乍起! 数道黑影凝结在了大庙门外,它们叫嚣着想要冲进来取了兄弟俩的性命。 可它们恍若在害怕什么…… 是了,是这些暗光再度燃起的石碑,因为有这些石碑,它们才不敢贸然行动,可这却意味着,兄弟俩谁也不能离开这里,一旦失去石碑的保护,一个人是斗不过数量如此多的怪物的。 沉稳哥勉强的笑了笑。 机灵鬼打断了他想说的丧气的话,拼命摇头,道,“哥,你不要再说话了……你看,你看……血已经止住了,真的,哥……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沉稳哥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 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他看见一道温暖的光辉,在向他招手,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吗?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重塑肉身 好温暖呀。 机灵鬼痛不欲生,他清楚的感受到手中的血液在不停的往外涌。 “该死的,给我停……给我停下来啊!!”他泪如雨下,呜咽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哥哥啊!救命啊……” 火焰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看似是所有的牌位都被烧了个干净。 石碑上的红光抽出了丝丝缕缕的形状,灌进了沉稳哥的伤口。 可是收效甚微。 门外的黑影怪物们倏尔发出痛苦的嚎叫声,随后揉成了一团黑雾,跟着全部消失在了空气中,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 直到红光完全暗了下去,远方终于传来了队友赶来的声音。 汪文迪三人基本上都是毫发无损的状态,快步走进了大庙内。 抽泣的机灵鬼,和昏死过去的沉稳哥。 当然,还有后头一堆灰烬,这是他们成功的凭证。 机灵鬼缓缓的抬起头,眼泪跟着砸落下来,哽咽道,“汪哥……歆姐……我哥、我哥他……他的手好凉……我好害怕……”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让我看看。” 一缕灵气探入沉稳哥体内。 张霏霏问道,“文迪,怎么样?”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眉头却没有松开,道,“不算太糟糕,有一缕柔和的灵气护住了他的心脉……总的来说,还有救,只是会比较麻烦。” 机灵鬼忙道,“汪哥,不管多麻烦,求求你,救救我哥!” “你别急,”汪文迪安抚了他的情绪,快语道来,“简单来说,那灵气护住的只有你哥的心脉,而他的肉身已经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完全破坏了,只要能在七日之内,重塑他的肉身,就可以了。” 机灵鬼追问道,“如何能重塑肉身?” “在这儿肯定是重塑不了的,”汪文迪摆了摆手,兀自给沉稳哥加了三道金光,以保他的心魂能够平安渡过这七日,接着皱眉道,“此‘羽村’之局已破,羽道泉很快就会作为连接口出现。” “你,带着你哥,和我们去一趟我们的世界吧。待到重塑肉身之后,我会作法张开空间裂隙,送你们回去。” 张霏霏也安慰道,“你放心,文迪只要说了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你安心跟着我们,好吗?” 机灵鬼抹了一把眼泪,应道,“好,我跟你们走。” 天逐渐亮了,几人挪到了大庙门口。 第一缕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他们的身体都发生了迅速的变化。 变得有厚度了。 陈月歆捏了捏自己的手掌,真是久违的感觉。 再看机灵鬼,这孩子脱去了纸人的形态,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一头黑发稍带一些自然卷,灵动可爱的眼睛已哭得十分红肿,又长着一张嘟嘟唇,果然一看就是能和‘可爱’两字牵上关系。 在他身边闭着眼的沉稳哥和他眉目之间有九分多相似,只是更加恬静,黑发也没有弧度,看上去有些孤僻。 微风拂过,一道柔和的声音飘了过来—— “诸位,门已开,请随吾等离开这里吧。” 向四周看去,没有人。 但是在大庙口前,那些失去光辉的石碑之上,有一些飘渺而模糊的灵体身影。 汪文迪望着其中一二个中年人的身影,眼中一动。 他客气回话,道,“麻烦你们带路了。” 穿过洒满阳光的小道,所有人一路无言,没多久就到了塔林,在众多交错的塔中间,羽道泉果然出现了。 那些灵体的身影逐渐散去,化作光点洒在了羽道泉的井口周边,像是在用最后的力量为他们保驾护航这最后一程。 陈月歆扯了个懒腰,摆了个帅气的pose,想以此缓和一下气氛,道,“终于能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了!” 说罢,她头一个便跳了下去,微光闪过,她自没了踪迹。 机灵鬼带着沉稳哥就要紧随其后,却被汪文迪拦了一手,他道,“你哥哥现在的状态经不住这样的空间转换,还是把他的心魂暂且收进我的神识之中,也方便行事。” 征得了机灵鬼的同意,余下的三人也跟着先后跳入了羽道泉。 再睁开眼的时候,众人竟然落在了红山别馆外头,就在原本设置了不少帐篷的那块地方。 只是现在这里已经被封锁了,显得非常荒凉,加上落地的时间仍是晚上,故而并没有人在附近。 机灵鬼看了看四周,仿佛并未因为对世界的陌生而显得局促。 “回来了。”一道冷冽的身影响起。 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大树底下随意的斜倚着一道凛然的身影。 陈月歆眼中一亮,唤道,“瞿星……” 她还没叫完,一旁的汪文迪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好像要给久别重逢的好兄弟来一个爱意满满的拥抱,嘴中叫道,“小、瞿、同、学——!” 瞿星言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拦,抵住了汪文迪的大脸蛋,漠然道,“行了,知道你回来了。” 说罢,他便毫不留情的越过了汪文迪,冲后头的陈月歆走了两步。 陈月歆这才上前,心情愉悦道,“你一直在这儿等着?” 她忽然想起大半年前的一件事儿,他们第二次进入张青阳墓中,从里头出来后,瞿星言也是这样子的姿态,倚在医圣祠的柱子边上,身上带着的露珠,表明他在外面等了一夜。 原来,有人等自己是这么舒心的一件事儿啊。 瞿星言别开视线,随意道,“我设法将张霏霏送进去后,便知你们也差不多该破局了,没等多久。” 他没给她调侃自己的机会,瞥了一眼机灵鬼,道,“他是?” 汪文迪回转头来,笑道,“先回华胜再说吧。” 众人无有耽搁,紧赶慢赶回了酒店。 一进门,熊巍赶忙起身迎了上来,喜道,“小姐,汪哥,你们都平安回来了,太好了!” “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实话,没有比回到屋子里后,立刻就能吃上一顿夜宵更幸福的事儿了。 没等多久,色香味俱全的夜宵便摆上了桌,几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边吃边开始说道羽村一局中的事儿。 汪文迪将其中所发生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道,“他是异世之人,天道不容变数,所以……你们就跟着我一样,叫他机灵鬼吧。” 瞿星言没好气的泼了盆冷水,道,“你知道他是‘变数’,还强行揽这么个闲事儿,真是吃饱了撑的。” 听了他这句话,本来还挺大方的机灵鬼这才低垂了眼眸,变得有些谨慎起来。 他和哥哥很早就没有了爹妈,察言观色,是他们最基本的技能。 很明显,瞿星言不喜欢他。 汪文迪笑道,“阿瞿,你也太伤人家心了,他还是个孩子!” 陈月歆也掐了他一把,他却按下了她的手,以沉默暂代了妥协。 张霏霏打圆场,把话题拉回了正轨,道,“文迪,先说正事儿吧,接下来好些事等着咱们去做呢。” “不错,”他微微点了点头,冲机灵鬼道,“你先把……你和你哥在大庙里的遭遇说一下。” 机灵鬼倒也没有矫情,只是望了瞿星言一眼,总觉得这人比自己哥哥身上的沉稳之气还要更足,沉稳过多,就成了冷冽。 他将事情仔仔细细、一个细节不落的讲了一遍。 闻言,陈月歆一拍桌子,气愤道,“这事儿果然和那家伙脱不了干系!” 汪文迪眯着眼,总觉得机灵鬼所说,沉稳哥遇刺的那个场景很是熟悉。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在会场中和飞诞交手之前,阿妹变作纸人的那个时候,就把一道白光送进了纸里,却未曾射出来。 这个场景…… 他望向张霏霏,恰她也在看他。 两人视线相撞,她开口镇定道,“我在击杀祁飞星的那枚子弹的记忆场景中,看见的也是这样。” 女人,锋利的长方形纸片,对着纸片开了一枪,但子弹并未穿过纸片。 纸的世界,即神的领域? “而且……江宇的牌位,你们并没有再去管它,也没有人把它捡起来扔回火里,”汪文迪沉声道,“也就是说,他的牌位很有可能没有被毁灭。” “但是飞诞不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就算跑了一个牌位,对飞诞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瞿星言果断道,“那就说明,这牌位对江宇有意义。” 熊巍拧着眉头,道,“这次的事件牵扯到的人还真不少。” 还有个上官别鹤,也不知他要做的事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提到他,汪文迪清了清嗓子,道,“还别说,我们的确要去找上官别鹤帮个小忙。” “你想用他的式神代替机灵鬼哥哥的肉身?”瞿星言挑眉,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汪文迪没有否认,答道,“他有那个能力。” “首先,重塑肉身,不建议使用人的躯体,一是有损阴德,二是若其人的三魂七魄不肯离去,强行驱散,日后也要有大麻烦,一般情况下,建议使用天材地宝,辅以大还丹一类的灵能丹药。” “这虽然是最顶级的重塑肉身的办法,但是,”他一个转折,笑道,“现在这年头,天材地宝难寻,炼丹更是麻烦。” 第五百一十五章 温馨的夜晚 熊巍沉思着,点点头,问道,“电视中不是有莲花童子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然后太乙真人就用莲藕重塑了他的肉身,我们不能效仿此法,也用莲藕吗?” “不能,”汪文迪无奈道,“因为修复完肉身之后,就要送他们返回他们的世界,莲藕所塑,虽与常人肉体可无二状,但却经不起折腾,而哪吒之所以强,是因为他重塑肉身之后,便立刻跟随太乙真人修仙炼道去了。” “难不成你还要他哥哥留在咱们这儿学习修道之法?显然是不现实的。” 汪文迪直言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式神修复肉体,无后顾之忧,同时,这也是最快的办法。” 时间有限,择优而选。 只是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联系上上官别鹤,以及如何确保他一定会帮忙。 “这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儿,”张霏霏总结了他的话,开启下一个话题,问道,“第二件则是关于明流火,你们在羽村这段时间,外头也是过了三日,期间成夷则离奇死亡,这其中的联系,文迪你可有什么想法?” 汪文迪应道,“首先,成夷则的死与祁飞星的死,都有一个关窍点,就是明流火,这两人的牌位都出现在了羽村的大庙中,而且值得一说的是,祁飞星的死法,很明显可以确定是阿妹的手笔。” “根据这个推测,大庙中牌位所指,无论生死,应该都与明流火有所关联,同理,萧秋也是在进入红山别馆,这个据说是明流火闭关的地方后,失去了消息,牌位出现在了其中。” “剩下的问题,就是江宇,他与明流火是如何联系上的,又一起做了些什么?” 熊巍难得反应快了一回,道,“这个问题,只能问他们本人了啊!” 的确如此,若问不到江宇,那就只好去问这个世界中的明流火了。 汪文迪带你了点头,接着分析道,“飞诞的七魄,是借助那些牌位来汇聚力量的,它的三魂,也可以分开行动,其中的阴魄、阳魄和元神,分别在塔林中、大庙前和会场里被我所灭,三魂一消,七魄虽有力量,却也无须挂齿。” 闻言,瞿星言挑了挑眉,道,“三魂分开行动?” “没错,我起先也有点难以置信,”他直言答道,“按理来说,三魂七魄只有两种情况可以分散开来,第一种,就是妖兽闭关修炼时,可以分别修炼三魂七魄,第二种,就是濒死的时候。” “修道者有三尸之说,斩出三尸后,三尸合一,可成大道,而三尸是可以分开行动的,但说到底,三魂并不是三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飞诞为什么会拥有令三魂分开行动的能力?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纸?” 陈月歆眨了眨眼睛,问道,“什么纸?” 瞿星言解释道,“意思就是,三魂分开行动本不是飞诞的能力,是明流火,或者说‘阿妹’通过剪纸赋予它的力量。” “她有这么强吗?”机灵鬼表示怀疑,道,“那个叫飞诞的怪物,毕竟是他们羽村的神,难道她的力量还能与所信奉的神等同,甚至是超过?” “你小看她了,”汪文迪一边说,一边把那灵宝碎片展示出来,道,“她是这玩意儿的携带者,就算她不是宝贝的原主,实力都够强了。” 机灵鬼问道,“这又是为何?” 他答道,“我说过,这是一件先天级别的宝贝。” “宝物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乃是与生俱来集天地造化于一身,后天则多是炼化而成,含有杂质,而在先天之中,又有至宝、异宝、灵宝等等划分,其中又有极品、上品、中品、下品之分。” “根据这宝物的禁制来看,它的持有者,起码位列上神。” 简单的科普了一下,他便将东西扔给了瞿星言,道,“上面还有最后一道禁制,交给你了,小瞿同学。” 机灵鬼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佩服道,“那你和歆姐跟她交手,都赢了,岂不是你俩比她还要强,强中强?” 汪文迪自是本就实力非凡,又有双剑,诛神镇天,可令万兵尽皆臣服。 陈月歆同样是四圣化身,离火之精,若非意外,当然少有敌手。 只是这些要同机灵鬼解释起来,就稍微有点麻烦了,所以陈月歆也只自夸了一阵,便将这话题带了过去。 “对了,这几天,明宅附近那个可疑的女人有没有再出现?”汪文迪问道。 张霏霏同熊巍都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捏着下巴,道,“看来还是得探红山别馆啊……” 陈月歆问道,“不会还掉进羽村里头吧?” “不会,”汪文迪自信一笑,已有了主意,道,“咱们这回,白天去便是了。” 白天不见羽道泉三字,晚上才显出来,极有可能,这便是里头的关键。 当夜。 众人也是非常照顾机灵鬼的情绪,自带大姐姐温柔光环的张霏霏更是亲自揽了哄他睡着这活。 从他房间内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屋子里虽然静悄悄的,但却没有关灯,温暖的灯光始终照耀着。 汪文迪就倚在墙边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直起了身子,朝她伸出手去。 她嫣然一笑,牵住他递过来的手,掌心温暖,两人拉着手一起回了房间。 张霏霏取下发箍和发卡,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文迪,咱们在参加羽村祭礼的时候,你因为没有源初之羽而被带去了另一个地方,那到底是哪儿?阿妹和飞诞,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原来不止是陈月歆,她也没看懂阿妹先与飞诞为敌,又与飞诞相合的操作。 汪文迪垫着枕头靠在床上,翻着手里的漫画书,书已经看了一半。 这画面甚是和谐,就像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他搭着腿,答道,“另一个地方,实际上是塔林。” “没有源初之羽的人,会被视为异类,丢进塔里,等着被剥皮。” “自然,那些小喽啰奈何不了我,到了地方之后,我就摆脱了它们的控制,然后我想返回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如何也闯不出塔林。” 就在这时,塔壁上的花纹开始变化,变化而成的,乃是一幅幅仔细的壁画。 壁画所指,确有深意。 他研究了一会儿壁画,从中得知,所谓羽村一局,实际上就是阿妹要入局者经历当年阿姐被献为祭品一事。 讲到这,汪文迪皱了皱眉,合上了书本,道,“看完壁画,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回到了塔林入口外,然后我就立刻赶了过来。” 张霏霏洗漱毕,爬上了床,也垫了个枕头,靠着道,“既然是要我们过完一局,那你为什么又要阻止飞诞杀她?” “因为我从壁画里看到的结局……”汪文迪很自然的把她揽到臂弯里,继续道,“你知道阿妹在阿姐被害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她那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突然暴涨邪化,然后将整个羽村的人,全部杀光了。” 羽村的灭亡,与一个叫明流火的女人有关。 汪文迪接着道,“当时你们所有人都在现场,如果任由事态按照原本的结局发展,下场就是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局里,因为过一遍局并不是破局的关键,说到底,破局的关键仍是羽道泉。” “所以我必须强行改变结局,我阻止的不是飞诞,是阿妹。” 然后阿妹气急败坏,才与飞诞相合,力量寄于飞诞之身,只需破坏飞诞的三魂同七魄,他就能轻易得手战胜它。 张霏霏追问道,“那那些石碑……?” 汪文迪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眼中有一丝疼爱,道,“我在其中,看见了姐妹俩的父母。” “那些灵体,想来都是羽村中生有双胞胎,而又不肯送出孩子,为与规则做对抗,最后牺牲的父母吧。” 机灵鬼与沉稳哥,亦是双生。 他们在保护兄弟俩,就像曾经为自己的孩子拼命一样。 可是生在羽村的他们,反抗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故而血染石碑,石碑暗红,心有余却力不足也。 张霏霏也叹气道,“为人父母者,舐犊情深,谁肯抛弃自己亲生的孩子呢。” 汪文迪点头沉吟,道,“的确,好在有他们,否则重塑肉身的机会,怕是都要没了,那机灵鬼不得哭死啊。” 她认可道,“虽然我没有同他们一起经历那些,不过能够看得出来,这两兄弟的感情非常之深。” 谁都拼命想让对方活下去,无论是聪明一世的沉稳哥,还是只聪明一时的机灵鬼。 汪文迪没再说话,只是拉下了两人的枕头,在被窝里紧紧的抱着她。 那股柔软的清香侵入了自己的神经,一如既往的令他感到舒心。 他不语,是因为在羽村一局中,还有诸多的疑点他未能全部解决。 村长会成为力量的载体之一,倒不难理解,毕竟他是祭礼的主持人,也是羽村的领导者。 第五百一十六章 混沌钟 若没有他一味的追奉那吃人的习俗,也说不定羽村早与外界交流,就会摒弃这没有人性的祭礼形式…… 所以阿妹肯定是恨他的,他足以成为羽村一局的核心。 那么……那个导游呢? 她为什么能对人的惨死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而又是为什么,她能作为一个有自己思想的、且处于全局最高点的npc出现? 还有,塔林中破法为什么是七棵矮松?‘七’难道只是歪打正着?只是阵主喜欢这个数字? 前半部分的塔林又为什么没有壁画?为什么要以‘三围一’的构造排开? 其实这些还都不是最最奇怪的。 最最奇怪的,是阿姐。 阿姐出现在阵中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闭目沉思,在羽村局中,那日阿姐来赠予自己源初之羽时,所说时间不多,故而有些话她来不及说,他总觉得,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能在她没有说完的话里找到一些头绪。 张霏霏听着他沉静的呼吸,虽看得出他有事存于心中,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静静的陪着他,温柔的扣着他的手,恬然呆在他的怀抱里。 好一会儿,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道,“睡吧。” 两人相拥而眠。 原以为会一夜安睡,可是不料,天刚蒙蒙亮,隔壁屋子就传来一声犹如平地起惊雷的巨响! 汪文迪猛地睁开双目,张霏霏也揉了一把眼睛,麻利的起了身,披上外衣。 还没等两人下床,只见一道十分绚烂的霞光瞬间破墙穿了过来。 刹那之际,毫无停留的穿透了窗户的玻璃,飞向了西方。 除了上面澎湃的灵力气息,什么也没被感知到。 顺着墙壁上的窟窿望过去,瞿星言和陈月歆都摔在了地上,大约是遭受了不曾防备的灵力冲击。 陈月歆稍稍稳住了气息,爬起身来,赶忙去扶瞿星言。 他周身灵息紊乱,霎时吐出一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起来,一边抬眼望向汪文迪,道,“那东西是……是……” 汪文迪一惊,连忙跳了过来,运力助他调息,皱着眉道,“你先缓缓,缓缓再说!” 紧跟着,熊巍嘴里也一边喊着‘怎么了’一边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拖鞋都穿歪了,这么大动静,机灵鬼自然被炸醒,没多久也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内。 瞿星言的情况不太好,他体内本是分出了一股力量,用于压制殒圣露的邪性,但因为方才那股灵力实在太大,他一破开最后一道禁制,便受了蛮横的一击。 若是没有殒圣露,他便只会比陈月歆糟糕一点,多加调息也可轻松缓和过来。 可现在,那些力量在他体内完全乱套了。 汪文迪示意陈月歆退到一边,为他灌输真灵之气。 借助这力量,瞿星言勉强镇定下来,开始引导自己的灵力。 门口不合时宜的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张霏霏看了熊巍一眼,道,“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巍哥,咱俩去应付一下吧。” 机灵鬼也抬眸道,“霏姐,我和你们一起去,这里我也帮不上忙。”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人。 陈月歆来回踱步,急的火烧眉毛,数次想要开口问‘好了没’,但都憋着强忍了下去,没有开口。 好半天,汪文迪瞥了她一眼,道,“你别晃来晃去行不行,我眼睛都被你晃晕了。” “行,行……”她没反驳他,在瞿星言身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刚挨着地板,她自己又往后挪了一屁股,道,“我坐这儿……算了,我往后一点,免得干扰到你们……哎,阿迪,你说我用不用再往后一点?”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随即撤去了传输灵力的手,没好气道,“你坐那么远干嘛?他都快好了!” 听闻他好的差不多了,陈月歆这才来劲,正要回怼,却听瞿星言开了口。 他皱着眉头,恢复了脸色,但眼神中有一些凝重,道,“让宝贝跑了,恐怕……恐怕很难再追到了,刚才你应该去追宝贝的。” “宝物有灵,这般迅速的飞遁而去,肯定是要回归本源之中……我怕……” 汪文迪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道,“你怕个锤子!” “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宝物跑了就跑了呗,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是有主的,虽说灵宝多一件谁都不嫌多……” 他还没说完,瞿星言的眼色更严肃了。 “我怕的不是你没能得到它。”瞿星言如是道。 说着自己便站了起来,周身的气息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冽沉着,他拉起陈月歆,这才又看了一眼汪文迪,摇头道—— “那是……混沌钟。” 沉默。 微妙的沉默。 汪文迪瞬时大叫,“什么玩意儿?!你说它是什么东西?!” 陈月歆复述了一遍他的话,思索道,“混沌钟?好耳熟,好像是件很强的宝贝!”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道,“打个比方,若论强度,丝毫不虚你的九转流火扇与我的阴阳神轮,若论出现的时间,这玩意儿比咱们出现的还要更早。混沌钟,是一件先天至宝。” “难怪……难怪阿妹有能开合空间之力,她明明不是圣人……”一边的汪文迪已经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了。 正在此时,张霏霏三人也回到了屋内,简单说了一下交涉的结果,道,“我们仨把工作人员糊弄过去了,答应三天之内把屋子归置修整干净,顺便给出合理的赔偿。” 解决方法也在情理之中,这茬就这般作罢。 陈月歆追问道,“你还没说完呢,混沌钟到底如何了?”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道,“麻烦的不是混沌钟,麻烦的是它的主人。” 她随意问道,“它主人是谁?”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道,“东皇太一。” “混沌钟,先天至宝,乃是东皇太一的伴生之物,拥有‘禁锢时间、镇压空间’的力量。” 所以哪怕只是仅仅一块碎片,天生就具备驾驭空间的力量。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紧张,陈月歆摸了摸脸,又问道,“但……但不是说东皇太一在昆仑雪境中沉睡吗,碎片而已,不至于……?” “至于,”汪文迪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也彻底明白了瞿星言的顾虑,道,“混沌钟的灵核定然随东皇太一一同在沉眠之中,如今碎片飞遁而去,恐怕即刻就要归位,这力量足以惊动东皇太一。” “正如当日在九泽湖湖底,我被藤原中吕以邪法困住,藤原中吕咱们交过手了,不弱,虽然那时是你强行以蛮力撞破了结界,但我的意识却是被诛神与镇天所引导的。” “这还是藤原给我下的禁锢,必然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而东皇太一本身就是自愿沉睡在雪境里的,混沌钟一有异动,他铁定会醒过来。” 张霏霏问出了重点,道,“太一既然是天神,醒过来……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瞿星言接过话茬,道,“我此前说过,早在大战之前,东皇太一曾经陷入过一次沉睡。” “对对,你是说过这回事儿,”陈月歆印象最深,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说是因为……他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整人间的秩序,然后被西王母阻止了,双方还闹了个不愉快。” “不错,他认为天地初开,人族初生……那时候的人界,不够‘规矩’。”瞿星言道,“所以他一旦醒来,西王母不再,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整秩序。” 机灵鬼吐了吐舌头,道,“看来你们这儿的神也不怎么讲道理啊。” 陈月歆瞥了他一眼,争论了一句,道,“那还是得分是谁了~!” 张霏霏拉下她的手,正经道,“可是咱们现在的世界早非当初鸿蒙初定之时,他为什么还要出手?” “神的执念,是很可怕的。”汪文迪冷声道,“他认定人界混乱,便沉睡了过去,以前他就未曾了解过人界,你不会指望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一个本是制定秩序存在的神,来了解人界的优点吧?” “以他的地位和力量,再加上混沌钟,他可以直接动手。”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世界如今的样子,你真的有把握能让东皇太一满意吗?” 震惊之余,熊巍摊开了手,道,“那接下来,咱们岂不是要跟这位上神对抗?!” 陈月歆也拧起了眉头,问道,“还有几天时间可以用来准备?” 瞿星言答道,“先天至宝归位需要一定的时间,不过不会很久,我们最多还有三天。” 说完,他把视线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清了清嗓子,道,“昆仑雪境之处,没有锚点,具体我们也不知道入口在哪,所以三天是不可能赶过去的。” “也就是说,只能等东皇太一现世了。” “天马上亮了,我和阿瞿先去红山别馆,找明流火和上官别鹤的踪迹,其他的人,暂时等我们的消息,随时待命。” 他目光沉沉,似乎拿定了主意,要让东皇太一变作一个小小的插曲,事情一过,太阳月亮照常东升西落,他继续走自己该走的路。 第五百一十七章 孟商 清晨很快就到了,汪文迪和瞿星言也不耽搁,即刻赶去了红山别馆。 虽然花在路上的时间不长,但却是一路无话。 直到到了侧面围墙附近,汪文迪才用胳膊肘撞了撞瞿星言,问道,“你那脸比苦瓜还苦,想啥呢?” 瞿星言没看他,自顾自道,“你要亲自阻止东皇太一?” 他笑了笑,轻淡的阳光打在脸上,答道,“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个事儿吗?” “那就还好。” “嘿,什么叫‘那就还好’?感情你不是担心我啊?” 瞿星言抿嘴道,“月歆以前和太一动过手。” “我知道,你说过。”汪文迪射出三道清气,欲先探清红山别馆周遭有无特殊的灵力波动。 “那个时候,东皇太一刚刚完成传承,新旧交替,非鼎盛之际,”瞿星言详细解释道,“混沌初开所生的东皇太一,与帝俊据天庭,为天界之主,不过在巫妖大战中,巫妖参战者基本上都陨落了。” “可月歆不顾这些,只道是太一实力强劲,强行动手。” 朱雀以前经常这样,她甚至以为,能得到自己在实力方面的认可,应该是对方无上的荣耀,所以她才容易被人说成是心思偏向魔道,好杀伐与战争。 汪文迪沉吟了一会儿,勾起嘴角,道,“哦——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月歆和太一……有过节呗。” 瞿星言点了点头,道,“嗯,因此最好不要让他俩打照面。” 陈月歆是大大咧咧,不打不相识,打过了就无所谓了,可上界对她记仇的人,多了去了! 保不齐东皇太一就记仇呢? 这俩要是打起来……先前哪怕是青龙与朱雀对战,都是动辄山崩地裂的啊! 略一思索,汪文迪赞同了他的想法。 他眸子里的情绪稍稍敛了一些,但阴霾仍有些挥之不去。 汪文迪又问道,“怎么?还有别的心事儿?” 瞿星言扯了扯嘴角,缓缓道,“殒圣露,对我来说,有如心腹大患,处处限制于我。” 这是他一直压在心里的话,汪文迪很想把大家都在努力的找配制解药的方法,而且已经初见眉目的结果告诉他,可为了保护他坚韧的自尊心与高傲的神性,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闻言,瞿星言轻声答道,“我只是不知道还能否撑到完成元尊所托。” 三道清气便在此时飞了回来,盘旋于上空,最后飘然散去,这是红山别馆内外一切正常的讯号,也就说明,他们白天来此的确是来对了。 汪文迪以为他仅仅是不想辜负心中那份沉重的使命感,故而单单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们要开始行动了。 瞿星言后边那句悄声吐出来的话也被淹没在风声中—— “也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 两人化作微光,闪身越过墙壁,进入了别馆内部。 红山别馆内部恍若行宫一般,建造的别出心裁,富丽堂皇的程度就更不必提,饶是那连廊上随意摆放的一株盆栽,都是极其稀有的黑郁金香。 独立的小院一处连着一处,连接两院之间的小道上铺着接近圆形的多面体石子,每一颗都从不同的角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晕染出模糊的、五彩斑斓的霞光,让人仿佛走在通往仙境的路上。 进是进来了,可他们也不知道明流火居住在其中哪一间。 正在迟疑该用何法之时,远远地,便从一个院内看见,有一女人款步走了过来。 这女人的装扮很是独特,颇具古意,若说是因为别馆中贵客爱好风骨才做如此服装设计,倒也有这个可能。 她外衣乃是一件碧色罩衫,内搭素色襦裙,双手端在胸前,微微低着头,比之侍女,倒更像是宫廷中的宫女。 走到面前,盈盈一拜,嗓音悦耳动听,恭敬道,“有贵客来此,香茶已备下,婢子为贵客领路。” 若非知晓这是在红山别馆的内部,汪文迪差点真要以为自己到哪个古装剧组串戏去了,而且明明外头驻守巡视的保安,一个个的还都挺现代的啊!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跟上了这自称‘婢子’的女人。 瞿星言在他耳边轻言,提醒道,“《礼记·曲礼下》有记载,‘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 汪文迪挑眉,回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明白了,这女人的一举一动的确都是宫女的规矩。 女人将他们带到了一座深院门口,回身一礼,道,“二位贵客,请容婢子进去回禀一声。” 说罢,她又莲步轻移,进了里屋。 没过多久,正门便打开了,她迎了出来,处处是礼,规矩道,“夫人说了,请二位贵客上座。” 两人保持着警惕,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景象。 植物以花树居多,看得出,这‘夫人’很是喜爱美丽的事物。 或许,她就是红山别馆的主人? 如是想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主厅。 刚一进入,果然浓茶的香气扑面而来,配上房内更加古色古香的装潢,一下就让人感觉非常的淡雅、心旷神怡。 桌边坐着另一个女人。 她端庄而大方、美丽又动人,梳着高髻,上插几支步摇,仪态万千、贵气十足,最好看的乃是那一双灵动的眼眸,纯净又带着丝丝忧郁。 至于她的衣服,曲裾素纱,与侍女乃是一种风格,只是花纹精巧,布料也一看就价值不菲。 “二位贵客终于来了。”她缓缓开口,抬手招呼二人坐下,跟着又摆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 汪文迪倒不客气,随意的坐了下来,反问道,“你知道我们会来?” “我不知道,”女人抿嘴一笑,解释道,“我只是在等一个机缘,等一个不受馆主控制的人来到这里,恰好是你们罢了。” “你不是馆主?”他接着反问道。 她轻轻摇头,步摇随之轻晃,煞是好看,答道,“我不是,妾身姓孟,唤作孟商,也是受制于馆主的一人。” “只不过妾身比其他人幸运,其他人要么失去了意识,要么失去了性命。” 汪文迪眼眸一动,道,“什么意思?你所说的机缘,难道是要我们帮你?” “帮与不帮,全在于你们,毕竟这也算是妾身自己造的孽,”孟商喝了口茶,端过了身旁台子上放的木盘子,一边摆弄里面的东西,一边继续道,“若是不帮,妾身也无话可说,若是帮,妾身便只好倾囊相赠了。” 往盘子里一瞧,好家伙,摆的竟是剪刀同纸张,不过那剪刀是一种很老式的铁制剪刀,交股式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机械部位,显得非常笨重。 纸也不是现在光滑的白纸,有点像是麻纸。 汪文迪一愣,麻纸和交股式剪刀,那可是一千七八百年前用的玩意儿啊! 瞿星言接过话茬,冷声道,“倾囊相赠?你有什么可以送给我们的?” 她熟练的操作着手里的工具,一边答道,“妾身的确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何况金银珠宝、古玩玉器等等,不过皆是身外之物。” “你们若助妾身一臂之力,这段机缘便圆满了,作为报酬,妾身也送你们一段机缘与灵物,如何?” 汪文迪过了一遍脑子,直言道,“成交。” “说说吧,你想我们帮你做什么?” 孟商笑了笑,道,“很简单,让馆主放妾身离开,如果馆主不肯,那就只好麻烦二位,替妾身杀了馆主了。” 他盯着她,勾起嘴角问道,“能不能再说细节一点?” 她也笑了,道,“看来,妾身找到了一位聪明人帮忙,先生请问吧。” “馆主是谁?” “一位名唤明流火的女子。”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她现在何处?” 孟商答道,“阵眼之中。” “阵眼?”汪文迪很快反应过来,道,“你是说,红山别馆,也是一个阵?” “正是如此,”她顿了一下,接着道,“妾身只知道这阵阴阳转换,只有入夜,阵眼才会出现,但馆外有另一道防护法阵,若有人想在晚上硬闯,便会落入其中。” “而在白天,没有所谓的‘邀请卡’,是绝对进不来此处的。因此,能帮我的,一定是白天能出现在别馆内部、不受她控制的高人。” 汪文迪捏着下巴,又问道,“你可知她为什么要摆这个阵?” 孟商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随后又道,“但是妾身知道阵眼所在之处,二位既然答应帮妾身这个忙,二位可以在妾身的院子里安稳的度过白天,不会有气息泄露出去,待入夜前,妾身便为二位指路。” 她面带微笑,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柔和。 一整个白天,两人如她所言,呆在这一方深院之中,偶尔闲聊几句,孟商也不是个活泼好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剪纸,忙活手上的活计。 傍晚时,她才剪出了一件作品。 看上去是一件简单的镂空的叶子。 然而,当孟商把纸整个展开之后,汪文迪直接惊呆了,这竟然是一棵栩栩如生的花树,枝桠、花骨朵儿……所有该有的形状与装点,应有尽有。 第五百一十八章 小心纸 一折叠,还是一片有厚度的镂空叶子。 她打了个哈欠,好像变得十分困乏,道,“快要入夜了,妾身这便告诉二位,阵中需要当心的事情,以及阵眼所在。” “从这儿的大门走出院子,一直往左边走,走到最后一个院子,明流火就在那间屋子里,这是开门的钥匙。” 说着,她把桌边的剪刀递了过来。 待到汪文迪接过,她强调道,“路上无论遇到谁跟你说话,不要搭理,只管脚下走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小心纸。” 孟商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道,“所有纸质的东西,都要避开。你们不要低估明流火,她很强。” 她起身走向里边的卧房,道,“一入夜,妾身就会立即睡去,这个院落也会暂时关闭,二位,快些行动吧。” 两人相视一眼,踏着夜色离开了此处。 一走出大门,便有一阵微风掠过,身后偌大的院落果然消失不见,他们此时离后边实打实的墙壁只有半步之遥。 汪文迪率先迈开了步子,每逢岔路,便往左边走去。 他道,“这个叫孟商的女人,很精明。” “看出来了,”瞿星言搭话道,“她只要求我们除掉明流火,却只字未提她是如何与明流火扯上关系的。” “嗯,先找到明流火再说,”汪文迪沉声道,“是非黑白,我们心中自有定论。” 而且还有最紧要的是,她用的都是千年前的东西,非常之熟练,再看穿着打扮……等等,或许她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甚至,她可能已经死了。 与活人扯上关系,谁对谁错,更不能凭一面之词论定。 根据她‘一路向左’的指引,两人连续安稳的穿过了前三间院子,无有任何异动。 直到走进了第四处院子。 横穿院落之时,一个轻飘飘、毫无重量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响起,道,“老婆?老婆你在里面对不对?你见我一面好不好?” 怎么大晚上的搁这儿找老婆来了? 两人默契的停下了步子,迅速以背靠背的模式靠在了一起,把四周的景致看了个干净。 左手边的主屋门口站着个人。 他是背对着两人的,冲面前的屋子哀求的重复着嘴里的话。 而屋门紧闭,一丝缝儿也没给他留。 两人谁都没有出声,打算趁他没注意,直接溜走。 不曾想,下一秒,去路出口便闪过一道白光,一道闸门瞬间落了下来。 院内的所有景象刹那扭曲起来,屋子也消失不见了。 门口的男人突然直挺挺的站直了身子,回过头来,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国字脸,浓眉大眼,精神小伙。 汪文迪一惊,这不是祁飞星吗?! 祁飞星僵直的走出一步,随着他的步伐,他的身体逐渐变得诡异而轻盈起来,再看时,他已然化作了一张纸人。 阴风乍起,四周传来纸张摩挲的噪音,放眼望去,周围霎时间竟然全是纸人! 但那些纸人的大小都比不过祁飞星,大约只有三四十厘米长,扑棱着剪出来的双手,齐齐朝中央的两人罩了过来。 祁飞星也不落后,抬起双手,手掌下方射出数道锋利的纸片,自己也跟着飞了过来。 瞿星言抛出银轮,银光一闪,便收了这些夺命的利刃,随后纵身上前,金轮在手,径直刺向了祁飞星。 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与之配合,剑锋所到之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纸人便都被消灭在其中,他回身来战,跟瞿星言前后夹击,不过一二招时,就逼得对手无路可退。 只听刺啦一声,剑尖就划开了祁飞星的腹部。 但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楚,僵硬的脸上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两人同时接收到这个讯号,纷纷撤力,带着各自的武器后退了几步。 祁飞星被划开的伤口不像是伤口,反而像是额外划开了一个空间,自其中猛地涌出了无数的黑气,黑气凝结成怨灵,分成两股,各自缠上了汪文迪和瞿星言。 他则用双手掰住了自己的伤口,用力往两边一拉,直接给表演了一个手撕鬼子,自己把自己撕成了两半。 不过四面八方很快飘来了无数未经裁剪的白纸,接在了他的身体上,须臾之间,两个祁飞星就出现在了眼前。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汪文迪摆开大阵,将怨灵尽数剿灭。 又皱了皱眉,道,“死了都安生不了,也是倒霉。” 他念了一串咒语,双剑在手里化成了两把金色的手枪。 汪文迪潇洒的一跃,砰砰两声,金色的子弹瞬时射出。 祁飞星想躲,又听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两根树枝自其中蹿了出来,牢牢的锁住了他的行动。 两个纸人尽皆中弹,脸上的表情歪曲了一下,随后整个身体都蒸腾成了一层纸渣子,只哀怨的留下了一句,“老婆……你见我一面吧……” 瞿星言落到汪文迪身边,问道,“他说什么?” 汪文迪不明祁飞星话里的意思,随口答道,“没听清。” 待到纸人一消失,去路又立刻出现在了两人跟前,两人再度重新出发,穿过一条小径,再经过一个向左的拐角,没多久就到了下一个院子。 “我有预感,接下来的院子,恐怕都得费点劲。”汪文迪瞥了他一眼,第六感依旧稳定发挥。 走到这个院落中央的时候,倒是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只是出口依旧被堵住了,俨然表明两人还没有达到能过关的条件。 他们的目光最终锁定了院落里的屋子。 汪文迪耸了耸肩,调侃道,“只能被迫进去看看了,小瞿同学,你不会害怕吧?” 话还没说完,瞿星言脚下步子都迈开了。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怕这些妖魔鬼怪一类的东西。 “真没情调,害。”汪文迪吐槽了一句,跟了上去。 这扇门毫无‘门’的作用,一碰就开。 厅堂中空无一物,只有通往后头的两条路,一左一右,幽深而黑暗,丝毫看不见路的尽头有些什么。 他们完全没有要分头行动的意思,都走向了左边那条。 尽头是一扇全新的门。 两人抬手动作,干净利落,径直破门而入! 意料之外的,没有纸人大军迎接他们,这屋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一……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这玩意儿好眼熟!” 瞿星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乃是一处长方体的黑色长柜,在这种环境下,看上去就和棺材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没有那般棺椁与棺木分明的层次而已。 “是了,我在羽村法阵中见过!!” 他立刻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为了找到第四支源初之羽,他和机灵鬼兄弟俩去了招待所二楼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可是当他用过蛮力之后,源初之羽就被兄弟俩找到了,而因为拿到了东西,他们也就没有多逗留。 瞿星言听他讲过这事儿,便问道,“当日你用了几分气力?” 他答道,“七八成,八九成。” “再来一次,我们合力。”瞿星言赞同他想要一击击破这东西的想法,提议道。 汪文迪应道,“没问题。” 跟着,两人各自凝力,汇在一处,朝这黑黢黢的长方体轰了过去。 哐!! 这回长方体发出了剧烈的响动声。 裂纹从底下爬到了上面,随即布满了整个物体表面,陡然之间,裂成了碎块。 往里一看,当中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 汪文迪拧紧了眉头,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此前拿了钱得了邀请卡,进入红山别馆后就消失了音讯的大作家萧秋。 此时的她正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看上去明显是个死人。 瞿星言上前一步,盯着那些黑色长方体的碎块,冷声开口,道,“这人可能还没死透。” 闻言,汪文迪也跟着上前,仔细的看了半天,终于看出了端倪。 碎块上的裂纹颇有规律,横纵裂纹交接之处会汇成一个圆环,因为有圆环的存在,所有有好些块是完整的圆形块状,但是圆块也不大,约摸与一元硬币差不多大小,而这些圆的中央,有明显不一样的颜色反光。 汪文迪手里亮起微弱的清光,看清了圆形中央的痕迹。 暗红色的‘死’字。 他眼中划过一丝了然,道,“这是假死阵。” 所谓假死阵,人入其中,与真的死了没有任何区别,无论多先进的医学技术都是分辨不出来的,但只要在八八六十四天之内,将这个人从假死阵中放出来,再引入还魂阵中,这人便能恢复生命,与之前无异。 瞿星言严肃道,“但我们把这个假死阵破了。” 他言下之意汪文迪自然明白,他们眼下有两个选择,一是摆起还魂阵,引萧秋入阵,就地将她复活,二是放任不管,假死成真,萧秋就会真的没命。 选哪个? 当然不能让瞿星言来选了,救不救萧秋,对他来说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见他念叨‘我不会在不相关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这句话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缺魂少魄 “我起阵,你护法。”汪文迪拿了主意,道。 瞿星言应了一声,扭头站在了一边。 眼见汪文迪轻松的摆起还魂阵,他静静的看着那摇曳的火光,兀自思考着,为什么他们管得闲事越来越多了这个问题。 而且,他现在居然没那么反感管闲事这件事了。 萧秋被安稳的放置在还魂阵的最中央,汪文迪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起阵喊魂,曲则有情,直则无义……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中和为吉……直道人急躁,曲径人逍遥……三魂归体,七魄还命!” 随着咒语,阵阵清蓝色的微光淌进了萧秋的额心之中。 渐渐地,四周飘来千丝万缕的生机灵气,伴着这微光一同渗了进去。 又过了片刻,光芒缓缓散去,还魂阵也消失了。 中间的萧秋悠悠转醒,坐了起来。 汪文迪望着她,问道,“萧秋?你感觉怎么样?” 她呆愣愣的盯着他,突然痴痴傻傻的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嘴边不自知的流出了口水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弱智儿童一般。 瞿星言见此动静,即刻探查了一番,道,“三魂七魄不全,少了命魂与灵慧魄。” 萧秋笑了一阵,旋即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极其委屈,带着哭腔道,“巧巧,巧巧,你在哪儿?” 她就近抓住了汪文迪的裤腿儿,喊道,“巧巧,你别走……” “我不是巧巧,”汪文迪把她拽来,她又重新扒拉上来,他无奈问道,“巧巧是你丈夫?” 萧秋懵然摇了摇头。 “那……是你的孩子?” 她依旧是懵逼的状态,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瞿星言皱了皱眉,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带着她走。” 等按照原路返回,到屋外一看,那被挡住的去路依然没有打开,他们面对的仍是一条死路。 汪文迪想把萧秋托付给瞿星言,自己回屋内,往右边那条路去探查。 这个想法被瞿星言提前识破,他瞥了一眼萧秋,面不改色,冷声道,“你在这儿等着,还是我进去吧。” 说罢,也没给汪文迪挣扎商量的时间和机会,他便一个闪身,再次回到了屋内。 里头的温度明显比刚才要更低,瞿星言面色沉静,径直往右手边走了过去。 尽头也有一扇门,但是很旧,摇摇欲坠,就连门把手都垂在上头,似乎已经失去了它作为这个零件的作用。 他站在门口,门内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男人语气里充满了埋怨与轻蔑,道,“你看看你,成天摆弄那些有用吗?一天到晚坐在笔记本跟前敲键盘,既不打扮自己,又不带娃,你说我娶你有什么用?干什么使得?” “你那玩意儿又不赚钱,你有这时间出去找份工作,哪怕找个兼职,咱家不比现在强啊?”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声,小心翼翼道,“写作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放心,等拿到稿酬之后……” “稿酬?”男人冷笑一声,道,“你那点稿酬连给巧巧买罐奶粉都不够吧?” 女人没再说话,她沉默了没多久,里头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然后是孩子的啼哭。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一条缝。 瞿星言眯了眯眼,向里头望去。 他看见萧秋手忙脚乱的躲避男人砸过来的东西,然后抱起了桌边的孩子,耐心哄道,“巧巧,巧巧乖,妈妈在这儿呢,不哭,不哭了啊!” 男人又怒骂了一句,“我看见你们娘俩就烦!” 说完,一甩手,径直朝门口这边走了过来。 瞿星言猛然抬手,将门完全推开。 待门大开之际,屋内的景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凌乱的家具、电脑、桌椅、孩子……以及男人和萧秋,刹那之间,化作了泡影,不复存在,仿佛他刚才看见的,不过是一场幻觉。 与他正对着的那扇墙上,有一个怪异的法阵。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上头咒语与图案为何,一股巨大的吸力就立刻将他拉了过去。 法阵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牢笼,让其中的瞿星言霎时便动弹不得。 面前白光汇聚,显出一个与人等高的纸人来。 白光慢慢的朝他涌了过来,光芒之中,纸人的身上另外分出了四个小小的纸人,瞿星言稍加思索,便知这四个小纸人乃是为了加固这法阵,完全限制他行动用的。 而白光愈发的近了,扑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整个都笼罩住了。 一股浓重的困意袭来,瞿星言咬破自己的嘴唇,以痛感对抗,看见自己身上青色的灵力顺着这道白光流进了纸人的身体里。 他眼中划过一丝寒意,假装配合,将头垂了下去。 纸人到底是个灵力使者,不具备灵智,只以为他是真的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跟着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嗟叹,收回白光。 手里的纸张化作一把锋利的刀刃,正对瞿星言的心脏。 它完全没有防备,下杀手之际,瞿星言身上突然炸开一道猛烈的青光! 这青光自是极木之精、青龙之力,自然凌厉而迅猛,直接挣开了这半吊子的束缚法阵,将四个小纸人湮灭在光芒中。 旋即,双轮同时飞了出去,银轮击破了大纸人手里的刀刃,金轮则狠狠的贯穿了纸人的身体。 他瞬步上前,接住金轮,回身扬手,又补了一刀。 遭此重创,纸人毫无反抗之力,不过须臾便炸裂开来,只剩一团青光浮在空中,青光乃是瞿星言的力量,他把力量收回,亦收了武器。 恍惚间,有人轻声叹息,道,“如若可以,我怎愿放弃巧巧呢?” 瞿星言沉着眉目,离开了屋内。 见他出来,汪文迪立时招呼道,“阿瞿,干得不错!路已经开了!” 身边的萧秋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安静了不少。 瞿星言走到身边,挑眉道,“哪来的糖?” 汪文迪摆了摆手,稍显不耐烦,道,“随手变的,给她找点事儿做,不然这一路真的要被她吵死。” 说着,两人带着萧秋再度上路,期间,瞿星言便把方才房内发生之事说了一遍,概括道,“眼下的重点有两个。” “其一,她的一魂一魄究竟被拘在什么地方。” “其二,房里的那个阵法和纸人,我总觉得有点像……” 汪文迪问道,“像什么?” 他迟疑了一会儿,答道,“像上官别鹤的术法。” 两人之间沉默了十数秒,汪文迪摇头道,“但是也不能仅凭这个,就断定他和明流火达成了共识合作。” 起初他们在大展现场见到上官别鹤的时候,他可是毫不犹豫的在和明流火操纵的纸人交手,还救了现场本要被害的无辜群众。 瞿星言点了点头,两人都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迫不及待要弄清事情的真相。 越过连接的小径,他们很快到了下一座院落。 眼前的这个院子比之前的都要更加诡异,因为空气中并没有一贯的阴冷,反而还很暖和。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院落徒有四壁,没有出路,而四壁上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剪纸,甚至还是用金框子给装裱起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两副肖像画,画上是个女人,只是没有画出五官来。 吧唧吧唧…… 一阵咀嚼的声音传来。 其中一幅立地的全身肖像画前面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他坐在画像前,微微低着背与头,声音就是从他那儿发出来的。 汪文迪和瞿星言自然不会妄动,可别忘了,他俩还带着一个啥都不知道的、现在就纯纯是个小屁孩子的萧秋啊! 这两人一顿住步子,她就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催促道,“快走嘛!快走嘛!” 再想捂住她的嘴已然是晚了,画像前的男人愣了愣,随后转过了身来。 他双目空洞,脸上无神,嘴边还有些‘食物’渣滓,双手做托举状。 两人顺势往他的手掌内看了过去,表情又是凛然一变。 他手里捧着的并不是寻常的食物,而是一堆碎纸,纸上写了什么、画了什么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原因,看不太清,但确实可以肯定,他嘴里在咀嚼的,就是纸。 是的,他在一幅偌大的画像前,吃纸吃的津津有味。 这当然更不正常了!! 随即,汪文迪轻松的认出了这个人—— 成夷则,当日讽刺他们一行人,还口口声声称自己马上就能拿到邀请卡,进红山别馆中与自己的梦中女神圆梦的有钱人。 可惜的是,他没多久就死了,死因离奇,尸体也诡谲的在他自己住的帐篷里被发现。 对了,说到帐篷……汪文迪皱了皱眉,这个院落里的气氛,倒很像是在他那顶超豪华帐篷里啊! 成夷则与他们对峙了不过一秒,脸上就显出了警惕的神情,好像他们才是那不正常的一方,他紧张的一口气把手里的碎纸全部塞进了嘴里,似乎怕谁跟他抢食儿一样。 他嘴部的肌肉开始大张大合,近乎疯狂的运动起来。 在这种大幅度的运动中,他的嘴越撕越宽。 第五百二十章 英招 他用一如既往不屑的语气道,“她是我的,谁也、也别想……跟我抢!” 说罢,成夷则餍足的狂笑起来,在扭曲之下,利落而干脆的变作了一张纸人。 周围的阴风纠集而来,让他的身躯一下壮大了数倍! 他挥出一拳,汪文迪带着萧秋,与瞿星言分别左右闪身,避开了这攻击。 拳头砸在了地面上,别看他虽然是张纸,可这一拳却一点也不客气,给地面骤然砸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坑。 汪文迪突然想起上官别鹤曾经在大展现场跟他们说过的话。 ‘两种术法有根本上的区别,我的是式神,这可不是,这不过是个灵力媒介,恰好化作纸人的形状罢了。’ 力量的根源,在于灵力,不在于纸本身。 所以他的强度,取决于明流火在这一关中放置了多少灵力。 汪文迪本想将萧秋丢给瞿星言,便道,“你看着她,我对付成夷则!” 瞿星言直言拒绝,冷声道,“我有洁癖,讨厌别人碰我,也讨厌碰别人。” 如是说着,他手中已然化出了双轮,纵身迎击。 成夷则嘴里发出桀桀的笑声,转了个方向,拳头直冲瞿星言挥来,他的眼中毫无畏惧,仿佛要把自己眼前的一切都破坏掉,都砸成碎块! 拳头与金轮相撞,僵持之中,金轮陡然展开锋刃,青光乍现,割破了纸张。 自被割开的地方淌出黑气,成夷则嗷嗷叫了两声,往后退去,不甘心的抄起了手边挂着的剪纸作品,砸了过来。 里头原本剪的,乃是一些栩栩如生的蝴蝶。 金框子因冲击力度过大,即刻便脱落下去,与此同时,只蝴蝶瞬间活了过来,数量还急剧增多,不过眨眼的工夫,就扑腾着翅膀,把瞿星言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一些灰色的粉末从蝴蝶的身上洒下来,成夷则见自己得手,转身朝向汪文迪,又将两处作品捎了过去。 其中剪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工具,汪文迪应对起来也不再话下,一边照顾着萧秋,一边抽出一把宝剑,这些小玩意儿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那头只蝴蝶恍若要把瞿星言包成一个蛹,只是还未得手,锐利的树枝就从其中刺了出来,直接穿透了这些蝴蝶,他又以银光展开了一道屏障,把灰色纸屑抵挡在了身外。 看着这些东西对这两人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成夷则不得不再度亲自动手,他开始扯碎周围布置的所有纸,往自己的嘴里和刚才被割开的伤口中塞。 汪文迪冲瞿星言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他立刻甩出四道剑影,瞬间落在了成夷则的四个方向。 他带着萧秋,列阵之事稍有些不便动作。 好在瞿星言跟他一向有默契,也是登时甩出金银两道灵力加持,收了双轮,捏出法决,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起随木,阳结为阵,既破邪祟,四剑为阵,阵落锁万邪!” 一道青光凝结于他手中,青光射出,四剑之阵立成,把硕大的成夷则困在了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成夷则不知这阵法妙处何在,仍旧不间断的吃着自己能够得着的纸片。 但原本应该被他消化后补充给自己的能量,却在这阵法的压制下无法融入他的身体,渐渐地,他的腹部一处竟然鼓了起来,短短的时间,看上去宛若身怀六甲一般! 没多久,他的嘴里就塞不下了。 他发出哀鸣,就在此时,四剑刹那离地,剑尖纷纷对准了中央的目标,电光火石之间,有如电闪雷鸣一般,阵阵刺耳的声音响起,他便被这四把剑扎成了马蜂窝。 成夷则没了动静,砸在了地上。 汪文迪收了剑影,环顾四周,与之前一样,不见出路。 “靠,什么情况啊!”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成夷则纸张的尸体上方就冒出了一层白烟。 瞿星言皱了皱眉,道,“看样子是还有后招了。” 吼!! 一声破天兽嚎从白烟中传了出来。 紧接着,纸张拧成了一团,形成的那球体,足有半面围墙那么大,白烟层层叠叠的笼罩在上面,最后完全被球体吸收。 汪文迪察觉到了一丝浓重的妖气,道,“来了!” 球体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之后,炸裂开来,自其中变化出一个长相怪异的巨兽! 这玩意儿的身躯像马,上头却是虎纹,生有四肢,后肢又稍长,前肢稍短,一看就是便于蓄力的构造,想来应该具有一定的爆发力和速度。 再往上看,它长着一张人脸,耳朵后头斜向生出两只大约扇子大小的翅膀,翅膀的根部沿着两鬓与下颌线,交接于嘴巴的部位,这样的翅膀俨然不是用来飞的,估摸着也是起辅助作用。 两人打量了个大概,怪物就先行动作,须臾之间,消失了踪迹。 等到再度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们才发觉,它刚才并非消失,而是速度实在太快,初次交手,一下低估了它的速度,导致自己的视觉没能跟上。 铿!! 好在汪文迪先一步反应过来,抽剑相撞,双方利落弹开。 怪物仰天长啸,脸上凶神恶煞,大叫了一句,“吾主现在何处?!若有欺瞒,便将此间夷为平地!!” 但它或许是个急性子,根本也没给人跟它交流沟通的机会,瞬时如闪电一般刺了过来,这速度,堪比离膛的子弹。 两人都适应了它的速度,亦同样觉得这东西似乎在古书中见过相关的记录,只是眼下情况危急,一时想不起来。 它以前肢击地,一时间,巨石汇聚,从两人的头顶上砸落下来,又唤出六道猩红的飓风,卷向两人。 这飓风可不简单,不能轻易击散,而且还一直跟着两人,虽然速度不如怪物本身快,但让他们在进攻时不得不提防身后随时袭来的飓风,若被刮着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跟着,它翅膀尖端凝出两团红光,极速射了过来。 接近时,红光陡然锐化,好似脱缰的野马,令人防不胜防。 汪文迪将萧秋撇入了设好的结界中,另一只手里这才化出第二把宝剑,他跳到了瞿星言身后,瞿星言会意,以双轮迎击那两团红光。 他则架起双剑,周边刹那分散出无数的剑影,此时两人既在一处,那六道飓风便会聚到了一起,只见漫天剑影恍若天女散花一般无休无止的刺入风中,原看时,便像由星光织成的一张网。 剑影的声势逐渐盖过了飓风,这才粉碎了这一招。 随后,他又毫无间歇的回转身来,助瞿星言一臂之力。 趁着两人与红光对抗之际,怪物自不会坐以待毙,微微蹲了身子,完美蓄力,耳后的双翅往下一拢,让它整体的线条看上去更加流畅。 不过汪文迪的计谋向来更胜一筹。 他等的就是此时,只待怪物冲过来的一刹那,瞿星言便霎时收了武器,撤到了后方,而迎接它的,是汪文迪的宝剑。 宝剑之上,还有一团原本是它射出去的红光。 砰!! 二者相撞,须臾之时,巨大的光芒将这一片院落中照亮的仿佛白昼。 光芒散去,汪文迪安稳的落在地上,一脸淡定的看着砸在坑里的怪物,打量着它身上的伤势,它一时半会儿是缓不过劲儿来了。 他摇摇头,似笑非笑道,“啧啧,有时候速度太快,也不是好事啊,容易刹不住车。” 怪物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但正是伤势太重,难以行动。 它不甘心的看着自己的对手,自顾自道,“吾主……属下无能……” 汪文迪正想上前,后头的萧秋已经跑了过来,躲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衣角,一脸崇拜的看着他。 瞿星言先一步上前,替他开口,询问道,“你的主人是谁?” 它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回答。 他目光沉寂,继续道,“此处乃阴邪之地,你既要寻主,不如说说你的主人是谁。” “吾乃青龙,或许可以帮你……” 他要是早知道自报家门这么管用,他干脆上来就直接亮身份得了。 听闻这话,怪物脸色果然不一样了,它的视线肃然了几分,打断道,“竟是尊驾在此,那他……” 它望向汪文迪。 “嘿,你这家伙,只听虚名,不知真本事?”汪文迪斜了它一眼,冷声道,“别忘了方才你输给了谁!” 怪物这才敛了神情,缓和道,“阁下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追问道,“且先说正事吧,你主人是不是此间馆主?” 它一脸疑惑,道,“馆主?什么馆主?” 随即,它眼神变得肃然起敬,郑重其事道,“吾主,乃是天帝!!” “天帝?”汪文迪倒也没在这时候跟它嬉皮笑脸,问道,“玉皇大帝?” “哎——这二者如何相提并论?”怪物恢复了一些气力,坐起了身子。 它遥望天际,道出尊名—— “吾主,东皇太一是也!!” 两人相视一眼,又把目光转回了它身上。 东皇太一……的属下? 瞿星言眼中闪过一缕灵光,倏忽道,“你……难道是英招?”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互杀 据载:又西三百二十里,曰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其中多蠃母,其上多肯雄黄,多藏琅歼、黄金、玉,其陨多丹粟,其陲多采黄金银。实为帝之平圃。 有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纹而舄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怪物答道,“正是。” 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汪文迪疑惑道,“你既是英招,怎么会在这地方?你不是应该为太一驻守他的苗圃吗?” 书中记载,昆仑山东北之处,有一座槐江之山,乃是天帝的花园所在,其中除了各式各样的动植物外,还有无数奇珍异宝,管理这座后花园,就是英招的职责。 而英招作为上古天庭十大妖兽之一,速度极快,有转瞬十万里之遥的本事。 这一来二去,英招已然对两人的身份有了一些信任,它解释道,“实不相瞒,正因此处出现了混沌钟之灵气,我才到此处来找寻吾主的踪迹。” “难道你不知道太一仍在昆仑深渊中沉眠?”瞿星言反问道。 英招沉吟道,“当日诸神混战,战果如何,我自然清楚,只是吾主曾言,若有一日,混沌钟现世,他必持灵宝整顿世界。” “如今混沌钟之灵明显已经出现,我必要追随吾主,助他完成此愿。” “可是等我来到此处,始终不见吾主踪迹,唯有混沌钟的灵气徘徊不去,后来,有人告诉我,只要在这里等,便可以等到吾主。” 汪文迪语气松泛下来,耸肩道,“你没找到太一,也不知道回昆仑去看看?” 它面露局促之色,略显尴尬道,“我一心只记得吾主当年之言,又只认得混沌钟的气息,所以未曾多想……谁料竟真的有人敢做欺瞒天神之事……” “骗你那人是谁?”瞿星言打断了它的感慨,追问道。 “我只见过一次,是个女子。”英招直言答道。 二人了然,汪文迪上前一步,镇定道,“此处之所以有混沌钟的气息,的确是因为宝物的碎片曾经出现在这里,现下禁制已除,宝物飞遁而走,想来是寻主去了,那东皇太一,也应当不日就会苏醒。” 英招面露喜色,挣扎起身,道,“果真如此?那我得赶紧启程,赶回吾主身边!” 汪文迪抬手示意它不要着急,接着道,“你因误会,与我们一斗,身负有伤,一时半会儿难以复原,我可助你恢复如初,让你能够即刻返回。” “但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考虑了一会儿,英招点头应下,道,“你且说来吧。” “如今早非混沌初开之际,更不是上古之时,人界已有黄帝所定秩序,一切井然,希望你能将这话带给太一,整顿人间一事,愿他三思而后行。”汪文迪如是道,或许能借此先化干戈为玉帛。 英招沉默半晌,为难道,“我会将你所言带给吾主,只是……吾主认定之事,从未改变过,当年也只有西王母娘娘,能制住他一二分而已。” “无妨,你就这么转告他就行,”汪文迪笑了笑,道,“还有一句后话,如果他执意此为,你便告诉他,在他出手前,得先过我这关。” 这气概令英招为之一震,不由得问道,“我明白了,请教这位大人尊号?” 他笑得更开心了,摆了摆手道,“没有尊号,太一要是问起,你说只是个人界修道的少年郎便可。” 英招不明所以的应下,汪文迪抬起双手,凝出金光注入它伤痕累累的躯体中,没过多久,它就恢复了原样,伤势尽数愈合,它活动了一番身体,好像比之前更加有力,越发对眼前的人佩服起来。 它摆出蓄力的姿势,道,“就此别过,吾去也!” 话音一落,它便瞬间不见了踪迹,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蓄力过猛带来的后坐力凹陷痕迹。 院落的出路显现出来。 面对这条通往下一座院落的小径,汪文迪脸上笑意未减,摇头晃脑道,“要我猜,接下来该不会碰见那家伙吧?” “有可能,”瞿星言知道他说的是谁,答话道,“你们在羽村中见到的牌位,其中三位咱们已经遇见过了,还剩下江宇和明流火。” 他拖着萧秋,脸色轻快,脚步也轻快,似乎根本没把那人放在眼里,问道,“还记得他在长安陵园对阿巍说的那句话吗?” ‘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是你们全军覆没之际’。 瞿星言点了点头,应道,“记得。” “或许我们可以期待一下,他到底长了什么本事。”汪文迪笑道。 三人前后进入了下一个院子。 一阵阴风刮过,吹得人脊背发凉,但很显然,这个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房屋,甚至连一根杂草都没有。 最出乎意料的是,就连此前每每被拦住的去路,在这里也是大开着的,好像根本没有要阻拦他们的意思。 若是汪文迪的推论没错的话,这情况就俨然不符合他的猜想了。 难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红山别馆内部难道不与羽村相连?出现在之前院子里的那些人,纯粹只是因为与明流火有关,而和那些牌位没有丝毫关系? 萧秋愉悦的往前走着,又小跑了两步,指着出路那头回身兴奋道,“你们看,后边那个院子!” 视线越过小径,可以直接看到后头的别院。 汪文迪望了一眼,不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问道,“那个院子怎么了?” “我们快过去吧!”萧秋着急道,“跟我说带我去找巧巧的人,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他挑了挑眉,又多看了两眼,拉了她一把,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院子看起来和前几个没什么不一样的啊。” 萧秋颇有把握,眨着眼睛道,“因为那儿有门槛呀,我记得很清楚的,她说可以带我去找巧巧,给我带路的时候还特地告诉我不要踩门槛呢!” 视线朝下看去,果然在进院处有一道不怎么高的门槛,是此前的院子都没有的。 可是眼下这个院子,真的能让他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过去吗? 瞿星言看出了他的顾虑,在他出手之前便甩出了金轮。 金轮绕着院落飞了一圈,随后沿着道路上空径直射向了出口所在的位置,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门槛前,悬停在那处。 他抬手收回金轮,道,“初步看来,周围的确没有任何可疑的气息。” “走。”汪文迪一锤定音。 院中的阴风似是在为他们送行,在身后盘旋了一阵,随后全然散去。 这院里真的一点异动都没有,他们平安的走到了小道上,通往萧秋口中的最后一座院子。 跨过门槛,一阵静谧的幽香飘了过来。 这香味很轻,若不仔细,根本就闻不见,而且一时半会儿闻不出是什么发出的香味,只觉得有些清新、舒适。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边的绿地上种着一排排因季节而光秃秃的花树,植被一律修剪得非常整齐。 花树……修剪? 汪文迪脑子里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这院子里的景致,与他之前和张霏霏一起在所谓明流火的宅子处就见过。 这里面的布置,和那个‘家宅’完全一致。 三人很快走到了主屋前,大门没有落锁。 推门之前,汪文迪特意叮嘱了萧秋,让她不要吵闹,以免打草惊蛇,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从屋外完全看不出来,这屋子里竟然开着如此刺眼的白炽灯。 里头的摆设更是清一色的白,所有的一切都是纯粹的白,白得透彻、扎眼,加上头顶那盏白炽灯,无端的增添了更多压抑的气氛。 当他们转到内室时,汪文迪便知道,他们没有来错地方。 这是一间卧房,与外头一样,白得一尘不染,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床和床头柜,以及一盏灯,一扇窗户。 简直就和张霏霏通过击中祁飞星的子弹看见的场景一模一样。 床上也有一个女人,不过不是随意歪倒着的,而是躺着的,躺的笔直,双目紧闭。 她的头上戴着一个罩子,与床头柜上的仪器相连。 “你妄想窥探神的领域?!” 还没等走近,这句话就先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再看时,床上的女人已然睁开了双眼,只是仍旧躺着。 不曾想,她却动了动嘴,说出了一句完全不同于既定后文的话,道,“既然能来到这里,领域你们自可随意探视,但有一个条件。” 她语气疲乏,好像随时都会失去她那不堪一击的生命。 “什么条件?”汪文迪走在最前面,问道。 女人答道,“替我杀一个人。” “你要杀谁?” “前院那个剪纸的女人!” 气氛明显沉下去了好几个度,屋子里的空气也更加凝重,温度骤降。 最终瞿星言先开了口,道,“你就是明流火……” 他话还没说完,汪文迪就‘哎——’了一声,抬手打断了他,咂嘴道,“小瞿同学,你这问题问的不够一针见血,让我来。” 第五百二十二章 油腻 说着,汪文迪上前两步,距离一下拉到了床前,他嘴边挂起一个标准的冷笑,问道,“请问一下,你是阿姐,还是阿妹呢?” 明流火也跟着笑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盯着他,反问道,“你应该去过羽村了吧,也应该见过前院的人了,你觉得躺在这里动弹不得的,会是阿姐,还是阿妹?” 这话的关键点在何处? 显然,在于两个女人身上,两个共用明流火名字与身份的女人。 羽村中的阿姐和阿妹,前院的女人和后院的她,皆是两个女人。 身后的瞿星言皱了皱眉,兀自道,“可是你与前院的那个女人,长得完全不一样。” “能凭长相判定吗?”明流火神秘道,像是一种刻意的提醒。 不错,阿姐和阿妹本就是孪生双胞胎,哪怕在羽村中的时候,众人也只是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看着阿姐和阿妹,两人口中互相以姐妹称呼对方,可若真的单独拎出一个摆在眼前,要问她是姐姐还是妹妹,如何能分辨得出? 正如机灵鬼和沉稳哥,两人的长相摘掉机灵鬼微微的自来卷,便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相似,如若不是一个机灵可爱,一个沉稳内敛的个性,谁又分得出他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呢? 汪文迪喉咙口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暂时答不出话来。 明流火的问题的确问在了点子上,阿姐和阿妹,谁会躺在这里? 阿姐? 羽村中,阿姐被飞诞吃了。 那是阿妹? 阿妹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而且,如果躺在这儿的是妹妹,这时候双方应该已经动手了才对。 他眯了眯眼,重新望向明流火,与之对视。 她随意一笑,收回了目光,道,“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前院那个女人,不是孟商,而是你的妹妹?”汪文迪问道。 明流火眨了眨眼,脸色恢复了平静,答道,“她是孟商,但只有白天的时候是,晚上,她就是我的妹妹了。” 汪文迪会意,道,“所以你要我们杀的,是晚上的她。而只要我们替你做了这件事,你就会把所有的一切告诉我们。” “嗯,这一切也早该结束了。”明流火自言自语道。 她的视线拉得深远起来,遥遥的望向窗外的天边,接着道,“说来孟商也是个大人物……可惜的是,她也落在了我妹妹手里。” 瞿星言问道,“大人物?” 她轻轻点头,道,“或许她的名字不那么出名,可若是从我嘴里提起孟夫人的称号,想必在百姓中,还是有些知名度的。” 汪文迪眯了眯眼,果觉耳熟,但又没心思听她万千感慨,转身便要离开,去进行下一项行动。 明流火打断了他的步伐,沉声道,“不必着急,她现在不在前院。” 她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她在羽村。” “今夜进不去羽村,”明流火面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但被她表面的沉着给完全掩盖了下去,她接着道,“明晚……你们明天傍晚再来,我送你们入其中。” 汪文迪没回头,但点了点头,也停住了脚下的步子。 他道,“还有件私事问你。” “你说。”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上官别鹤的男人?” 明流火半闭上了眼睛,思考了一阵,缓缓答道,“见过。” 他又追问道,“你可知他去了哪儿?” 她吸了口气,拒绝回答,道,“等明晚,一切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不迟。从这儿出去,右拐,在屋后有一棵枫树,只需要攀上它的枝桠,便可离开此处,无需你们原路返回。” 说罢,她的眼睛便完全闭上了,下了逐客令。 没办法,三人按照她所说,离开了此处,那屋后的确有一棵枫树,枝桠伸出,仔细一感,便知上面被施加了传送法阵一类的术法,通过这里,三人皆安全的离开了红山别馆内。 他们将萧秋一并带回了华胜。 回去的时候,大家也都没睡。 机灵鬼窝在单个的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手里的电视遥控器换着台,张霏霏和陈月歆窝在一块,共同在手机上浏览着热点新闻,时不时的吐槽上一两句,熊巍也还是老样子,研究新的夜宵菜式。 一进门,张霏霏就先抬起了眼,笑道,“文迪,你们回来了。” 说话间便注意到,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萧秋。 陈月歆支棱起身子,眼眸微张,惊讶道,“这、这不是那个拿了钱就没消息了的萧、萧……萧什么来着?” “萧秋。”瞿星言瞥了她一眼,答道。 汪文迪将她拉到身前,随手从桌上拿了一包零食,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安置道,“你乖乖睡觉……” “不要,我还想听你们说故事嘛!”萧秋又抱起了汪文迪的大腿。 “卧槽,什么情况?!”陈月歆不明所以,抢在张霏霏前头就叫了起来。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道,“她缺魂少魄,现在就是个三岁孩子,我也不想这样啊!” 他说话时,便早早的推开了萧秋,转而又威逼利诱道,“好了,你去睡觉,睡醒了明天我带你去找巧巧,不睡就不带你去!” 她委屈巴巴的泛着泪花,应道,“知道了,我去睡觉……明天一定要带我去找我的巧巧哦!” 看她这样委屈,机灵鬼盯了好一会儿,主动道,“我去给她讲故事吧,反正……反正你也说了,她现在只有三岁,以前小时候我哥经常给我讲故事的。”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汪文迪冲他点头。 机灵鬼便起身,带着萧秋进了卧室。 余下的两人这就入座,汪文迪一下就坐到了张霏霏的另一边,自然的把她从陈月歆手中抢了过来,搂在怀里,跟着欲要开口讲述此行的经过。 张霏霏半坐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先润润嗓子。” “啧啧。”陈月歆砸了咂嘴,自觉的起身,坐到了瞿星言身边。 汪文迪接过杯子,愉悦的喝水。 张霏霏又道,“文迪,其实你刚才不用对萧姑娘那么凶的,我明白你。” 他本想等喝完水再答话,不料陈月歆那火急火燎的嘴又率先开了口。 装模作样道是,“哎呀霏霏,你不懂,人家阿迪只想把温油留给你一个人~” “噗!” 汪文迪一个没忍住,水喷了一茶几。 他撂下杯子,拿纸擦了起来,白眼翻上了天,道,“月歆,你好油腻!” 陈月歆一脸得意,好像在调侃他这方面找到了新的乐趣。 她还想回嘴,身边的瞿星言却抬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道,“先说正事,玩笑等会再开。” 汪文迪这才得以顺畅的把方才红山别馆经历的一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说完,陈月歆迫不及待道,“我先问!” “你问吧。”瞿星言盯着桌上的橘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道,“孟商是谁?为什么说孟夫人很有名?我没听过啊!” “你那脑子,能装下芝麻大点的东西都不错了,我可没指望你听说过她。”汪文迪找到了反击的机会,毫不客气道。 她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 张霏霏笑道,“好了月歆,你别跟他计较。” 汪文迪拉着她的手,更得意了,道,“霏霏肯定知道,对不对,霏霏,你告诉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摇头道,“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文迪,还是你说吧。” “哼!”陈月歆轻哼一声,冲她笑道,“还是霏霏对我最好了!” 汪文迪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孟夫人,因嫁与皇帝而被封夫人之位分,所以没人在乎她的本名。” “若要追究起来,她生活在一千七八百年前,最擅长的,恰是剪纸一艺,可称其一句剪纸鼻祖,也不为过。” “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没有轻便的剪刀,更没有绞纸的机器,甚至连咱们现在普及的纸都没有,孟夫人却能用麻纸剪出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玩意儿来,而且早在她手中,她就研究过立体剪影。” “只是因为种种外因,没有被推广,只能转而专注于单影。” 陈月歆也没刻意去记,只当是了解了,道,“哦哦,是这么回事。” “她现在出现在红山别馆内,俨然是力量被人所利用了。”瞿星言接过话茬,问道,“你觉得是姐姐用了她的力量,还是妹妹?” 汪文迪笑道,“这我不清楚。” “上官别鹤曾说,要用逆招魂术,找到那日操纵纸人的力量,这被找到的力量只能是姐姐或者妹妹其中一人的。” “但现在看来,这姐姐妹妹两人,无论哪个,都有不同寻常的本事。谁都有可能借用孟夫人的力量。” 瞿星言又接着问道,“那你认为我们今晚见到的是姐姐还是妹妹?” 他轻轻摇头,道,“姐姐。” “在羽村中,阿姐我曾经单独见过,就在取得源初之羽的时候,她跟我说,她接受成为祭品的命运,只希望能够把妹妹平安送出羽村。” “但是阿妹不接受,所以阿妹制定了一个反抗的计划,要在祭礼现场行动,但是姐妹俩的计划都失败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低矮的天空 其实在那个时候,姐妹俩的出发点都非常明确,姐姐想保全妹妹,妹妹想救下姐姐,可到了现在,二者之间却出现了一道裂缝。 汪文迪分析道,“唯一的区别只有,白天见到的孟商要我们务必杀死馆主,而夜里见到的馆主,虽然也提了‘杀’,但她要的却是结束这一切。” “所以我才大胆推测,馆主是姐姐,孟商为妹妹所控。” 陈月歆摆了摆手,道,“说白了,还是没有肯定的证据。你们连这都没弄清,就被人牵着鼻子,答应她明晚再入羽村,按照她所说行动,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汪文迪笑道,“相信我,明晚一定会有结果。” 张霏霏问道,“那明晚还是你和瞿先生一起行动吗?” “虽然我已经让英招带话,但这边还是需要留下一个人应急,”他半敛了笑容,留下的人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他抬眼望向瞿星言,忽然道,“阿瞿,你留下吧,霏霏,月歆,你们跟我……” 陈月歆出声打断了他,道,“哎,我就不去了啊,那里头呆着太不自在了,规矩还多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条条框框的东西。” 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又成了电灯泡,她反应极其迅速。 稍加思索,瞿星言道,“也行,那就你们去吧。” “嗯,我还要带上萧秋,”汪文迪捏着下巴道,“我感觉,她丢失的一魂一魄,极有可能就在羽村中。” “那就这么决定了。”张霏霏也没意见,叹了一句,道,“祁飞星和明流火的感情,看来真的不咋样。” 是的,丈夫都被害了,而且很明显是来自自己人的手笔,她竟然也不闹,看不出一点情绪上为这事儿的波澜。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今天我们见到躺在床上的是姐姐,你那天从子弹中看见的,开枪的女人也是躺在一张那样的床上……是她自己杀了自己的丈夫?” “姐姐看上去无法自由行动,那我们在明宅遇见的那个,就是阿妹?”张霏霏顺着话说道,“那她又为什么要把明宅打理的那么好?”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众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此时,熊巍正巧把做好的轻食沙拉一碟碟的端出来,她起身接过盘子,一边忙活,嘴里也没闲着,撇开了方才没头绪的话题,转而接着聊道,“我还有件挺好奇的事儿。” 他面上镇定,往嘴里送了一只虾仁,应话道,“你说。” “你们说的天庭十大妖兽,指的是什么?”她将最后一碟搁在一边,意欲留给机灵鬼,又同着熊巍一块坐了下来。 他答道,“简单来说,当初混沌初开,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左眼化成了太阳星,右眼化成了太阴星,太阳星上有太阳之精,诞育了两位本体为三足金乌的大能,一为帝俊,即河图洛书的初代持有者,二就是太一。” “二者立下了妖族,创妖族天庭,据上界同大地巫族对立。” “巫族初代中既有十二祖巫为首领,妖族初代中也有十大妖兽,起先因实力不俗,它们实际上被称为天庭十大妖圣,‘妖兽’是后来才改称的。” “这十位分别是计蒙、英招、白泽、飞诞、飞廉、商羊、呲铁、九婴、钦原以及鬼车。其中数位,我们已经与它们的后裔打过交道了。” 熊巍抖擞了精神,问道,“鬼车?” 汪文迪知道他想问什么,解释道,“初代妖圣之一的鬼车,你也可以看做它是九凤同体的鬼车之先祖,因为这二者间的确有很大的联系。只是解释起来相当复杂……” 张霏霏吃完最后一片生菜,开口道,“你就说说嘛。” 他果断答应道,“那行。” “初代鬼车有一种窃魂夺智的功法,在朱夏是鬼车形态的时候,我们也曾见过雏形,就是那团在她翅膀周围的黑雾,那实际上可以夺取别人的精魄,蕴养自己,类似于……移花接木,把别人的生命和力量转嫁到自己身上。” “所以在大战后,初代鬼车虽然也陨落其中,但因为它过往储存的精元,能够助它重新化神。” “但是鬼车作为妖圣,若是复生,对本就遭受大创的巫族来说,必将成为心腹大患,得知这消息的巫族也想出了对策,便是在鬼车化神之际、脆弱之时出手,唤来神鸟九凤对其进行压制。” “奈何黑雾之中,两个极端的力量竟宛若灯芯,产生了不可分割的纠缠,才成了后来的模样。” 九凤本能压制鬼车,若有天狗出现,则反被鬼车之力吞噬,化作鬼车。 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九凤成功消弭掉鬼车邪性的先例。 熊巍若有所思的听着这些话,点头道,“阿夏可真厉害,我也得抓紧时间提升我自己才是。” 众人几乎都把面前的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熊巍也对自己的厨艺略满意了一些,想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道,“江宇的事……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那个院子里?” “这事儿我也奇怪,”汪文迪帮着张霏霏收拾碗碟递给他,道,“我的推测是,咱们走过的院子,与羽村中供奉的牌位相连,所以才会碰见祁飞星等人,也因此推测,萧秋的一魂一魄被扣在了羽村的牌位中。” “这个推测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可按理来说,若真是这样,咱们在倒数第二个院子里,就应该碰见江宇。” “哪怕不是完整的他,也该有个形儿,不然,他的牌位难道供在大庙里只是为了好看、凑数的?” 许久未出声的瞿星言忽然搭了下茬,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并非是阿妹利用他组成了七魄,而是他反过来利用了阿妹,他的力量凌驾于阿妹之上,所以出不出现,全凭自己做主。”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汪文迪猛地一拍大腿,道,“对啊!靠,注意力全在上官别鹤身上,加上先入为主的认为牌位一定受明流火控制,直接把这点忽略了!他可不是个能忽略的小角色啊!” 瞿星言接着道,“你还记不记得,机灵鬼哥俩去大庙中烧牌位的时候,他说那先前被遗留的力量,就是在他们烧到江宇牌位时被触发的,因此伤了他哥哥。” “正是,这就说明,阿妹……还要保护他?!”汪文迪细思极恐,稍显惊讶道。 “复杂,太复杂了……”陈月歆五官拧成一团,表情堪比便秘。 瞿星言把不知何时剥好的橘子塞到了她手里,道,“不过同时说明了,他利用阿妹,但并不想掺合羽村中的事,所以不仅牌位趁乱溜了,在别馆院落中,也没有出现。” 汪文迪盯着陈月歆吃的欢快的橘子,冲他伸出手去。 他翻了个白眼,拒绝了帮忙剥橘子的暗示。 “小瞿同学,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橘子呢!”汪文迪不依不饶,摇头晃脑道。 当日在周孟春家,瞿星言顺手抢了他给张霏霏剥的橘子。 陈月歆也想起了这茬,恍然把手里只剩下两片的橘子递给了汪文迪,推开他伸起来的手,道,“凑合吃吧。” 她扭头望着瞿星言,傻笑道,“嘿嘿,那个就算给他了,你再给我剥一个。” 他又翻了个白眼,但这回拿起了橘子。 晚聊虽然聊的内容很是严肃凝重,但众人之间还是充斥着欢声笑语,后来机灵鬼哄睡了萧秋,出来看见大家还给他留了一份吃食的时候,差点没为这里头的关爱感动哭,他很喜欢这些人身边的氛围。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规划好了,一夜就这么愉快的结束。 次日。 头一个起床的是萧秋,她惦记着要去找巧巧的事儿,清早就收拾好了自己,也没有吵别人,乖乖的等在窗户跟前。 唯一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今天的天空。 红通通的,带着一点晚霞的颜色,而且似乎还格外的低,可又不是那种要下雨了的乌云堆积,就是仿佛降下来了不少。 没多久,瞿星言也起来了。 他瞥了一眼窗外,立刻叫醒了陈月歆,两人一同去了汪文迪的房间。 情况紧急,没有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对于张霏霏与他同床共枕一事,他们倒也不惊讶,只是真正看见的时候,陈月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激动的心。 张霏霏窝在他怀里,睡得极其安稳。 两人进来的动静不算小,汪文迪反应过来,睁开了双眼,以眼神询问。 陈月歆一脸欣喜,但还是往窗户外头努了努嘴,示意他看看。 他这刚抬眼一看,外头就传来一句大叫。 俨然是机灵鬼的声音,“这天怎么回事啊?!” 声音太大,张霏霏也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她懵懵懂懂的伸手轻轻搂着汪文迪的脖子,那刚睡醒的声音就好像小猫发出的呜咽,挠的人心痒痒的,道,“文迪……怎么了这是?” 汪文迪动作轻柔把她带起了身,指着窗外,道,“变天了。” 红色的低矮天空,庞大的灵力一波一波的蔓延过来。 第五百二十四章 苏醒 张霏霏清醒了大半,道,“天哪,这是什么情况?” 两人下了床,穿好外衣,同瞿星言与陈月歆走到厅内,阳台上熊巍、机灵鬼和萧秋排排站,对着远方的天幕正指指点点。 不仅如此,放眼望去,街道上的人都在抬头看天。 车流静止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事情的进度,他们都在害怕。 害怕天会塌下来。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道,“你们听。” 灵力蔓延的尽头,传来九声响彻云霄的钟声,随后,伴着这不止的灵力一同涌过来的,还有至宝所发出的五色霞光,映衬着天空的红色,似是仙境。 “东皇太一,苏醒了。” 这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快了一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即便以英招的速度,足以抵达东皇太一身边,传递汪文迪所说的话,可谁也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瞿星言抿了抿嘴,一把拉住了陈月歆。 她一惊,道,“喂,你干嘛……” “过来。”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语气中的正经让陈月歆选择了暂且不做挣扎。 他把她带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转而摁住了她的双肩,让她坐了下来,道,“月歆,无论等会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去。” “为什么?”她挑起眉毛,问道。 “因为汪文迪不是说了,东皇太一之事交给他吗?”他拐了个弯答道。 陈月歆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又嬉笑起来,简短问道,“……有战?” 他一愣,别开了视线,笃定道,“这不是有没有战的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你不要插手,怎么这么难呢?” “那你倒是给我一个理由啊,”她瘪了瘪嘴,道,“我手痒,你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我也不是不能听你的。到底为什么,你还不如直说了呢!” 闻言,瞿星言松开了手,挺直了身子,低声道,“万一他记你以前跟他交手的仇怎么办?” “嗯?交手还记仇……”她想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子,与他平视,倏尔笑道,“哈哈哈,你这不会是在担心我吧?” 他这回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却是拉回了话题,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不答应。” “你……” 她掐了他一把,道,“你想让本大人观战?” 对峙之下,他最终妥协,摇头道,“唉,又臭又硬。” “那不就得了,走啦,总在房间里呆着,他们指不定以为我们在里头干啥呢!”陈月歆说着,一边就要往房门口走。 “我和汪文迪说了,我不想你和太一正面遇上。”瞿星言强调了一句,复又问道,“你说的干啥,指的是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道,“你是怎么一本正经的问出这问题的?” 他不觉有他,淡然道,“我还有件事儿,想问你很久了。” “放。”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香味?我怎么闻不见?” 陈月歆没过脑子,道,“我哪知道……” 这一过脑子不得了,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捂着嘴道,“你你你……你什么时候知道……” “在汝南村子里的时候,”他步步紧逼,似乎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道,“你说的梦话,你在梦里叫我名字,还一个劲的往我身上蹭,阿巍还看见了……” 她又抬高了手捂住了耳朵,急得跺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叫道,“瞿星言你给我闭嘴!!” 自己个儿做的梦,能不清楚吗?! 而且还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梦,她记忆犹新,那天是她刚取来了善神的仙力,又赶去救了熊巍,所以累极,一觉睡得很深。 她梦见瞿星言,她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类似于寒梅冷兰的冽香。 结果谁知道,一睁眼,这大活人竟然真的在眼前了! “行,我不说了,”瞿星言一手撑在了门上,一本正经道,“那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没有退路,不耐烦的装傻充愣,道,“什么问题?” “你怎么闻见……” “你他娘的能不能换个问题?我当时在做梦诶拜托,我还没追究你吵我睡觉的责任呢啊!” 他想了想,道,“那行,我换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神龙和神鸟会……” 瞿星言脸上的神情丝毫没有改变,除了通红的耳根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脑子里滚烫滚烫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陈月歆直接大脑一片空白,神龙和神鸟?这俩玩意儿怎么了?这俩玩意儿会干嘛? 就在两人距离极近的时候,天边翻涌过来一股不容忽视的灵力。 这灵力中带着巨大的压迫力,逼得所有人都要为之一颤。 陈月歆回过神来,视线越过了他,往窗外看去,天幕仿佛更低了一分,而且那五彩的霞光愈发厚重起来。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着急道,“你快看,那光离我们更近了!” 瞿星言清了清嗓子,心中有一种堵得慌的感觉。 但他还是顺手把她拉出了桎梏中,回头望去,正如她所说。 两人共同站到了窗边,大街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们都是一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这东西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重了。 不是恐惧,纯粹的压迫感。 他们向远方望去,天空虽然说低矮,但少说也还是有百米之高。 就在高楼大厦之间,有人身披五色霞光,仿佛拖着彗星的尾巴一样,自由穿梭于天际,径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来了,从地面上看去,却是一道彩光。 那人眉目之间颇为高傲嚣张,身披蓝色道袍,上头似有阴阳日月的图案,更是光芒涌动,哪怕是一件外衫,仿佛也是一样威力无比的灵宝,背后浮着一个神轮,略散发着红色的烈焰之光。 但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头发。 他有着一头和陈月歆一模一样颜色的直发,随风而扬,甚是张狂。 散发出五色霞光的,是他的伴生灵宝,混沌钟。 但此刻混沌钟只在他周身显出了一个微弱的轮廓,自是隐于神识之中。 汪文迪动了动嘴,道,“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停在了华胜的上空,不等他降落下来,汪文迪安置了张霏霏,率先化作一道金光,飞身而出,迎了上去。 他现在还只是在天上飞一飞,行使着他作为‘帝’的权利与职责,要真让他下来了还得了。 双方处于同一高度上,东皇太一稍显不悦。 “使英招带话的,就是你?”他打量了汪文迪一阵,语气里有些意外。 说是少年郎,还真是个少年郎。 他都没打算等汪文迪的回答,扭头就要离去,与此同时,背后的神轮上的焰色明显大了一圈。 汪文迪感觉他想无视自己,直接对人间动手。 “你一路巡到此处,不觉得人界与千万年前早不一样了吗?” 东皇太一不为所动,反问道,“有何不同?” 汪文迪沉着答道,“规则,规则已经定下了。” 对方嗤笑一声,道,“没想到使英招带话的人竟是个这样天真的孩子。规则?吾就是规则,你想拿人界的规则,来说服天帝的规则?实在是太天真了。” “本尊还以为,当年西王母阻止你一次,你多少对自己有些反省了。”汪文迪语气也不再客气,直言道,“如今,若是在同样的事情上被阻止第二次,传出去,你这天帝的颜面,要往哪儿放?” “你此时回昆仑整顿神境,不比在人界撒野强?” 东皇太一依旧不屑,道,“人界,不过是吾之苗圃,若不顺吾之心意,吾便毁去这个苗圃,重新再创一个,欣欣向荣、百花永不凋零的苗圃。” “那就是没得谈了。”汪文迪回以冷笑,拉开了距离,手中陡然化出双剑。 他瞥了一眼这两把剑,脸上的神色沉着下来,道,“竟是吾看走了眼,你这毛孩子居然有至宝诛神与镇天二剑。” “吾既苏醒,昆仑复兴在即,你不如来吾神境,吾给你一份差事,安享神道,如何?难道不比你挡在吾跟前,护着一些即将枯萎的花要强?” 问题被抛了回来,汪文迪却直接用行动来做了回答。 他径直冲上前去,手中利刃对准了东皇太一身后的神轮。 神轮中蕴含了大部分神力,因他知道东皇太一刚刚才苏醒,又要融合混沌钟的原因,神轮难以完全融入身体之中,只能悬在身后。 看他的动作娴熟而富有攻击技巧,东皇太一更觉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也拿出了一些本事,迅速闪身,抬手射出三道金光烈焰。 东皇太一生有太阳之精,修的乃是金火法则,虽与离火之精不同,但从强度上来说,也不容小觑,比那三昧真火还要稍强上一个档次。 汪文迪抬剑架起屏障,挡去火焰的攻击,再度纵身,要打自己擅长的近战。 这上头打的火热,底下陈月歆哪能按捺得住,尤其这东皇太一乃是纵火者,她更是迫不及待想要参战。 瞿星言拉了她一把,耐心劝道,“我不阻你,只是你再等一下,他俩既然动手了,谈判肯定破裂,何不找个最佳的机会,攻其不备,助汪文迪一臂之力?” 第五百二十五章 仇敌相见 陈月歆想了想,咬着下嘴唇,道,“好,我明白了。” 顶上打的是不可开交,激烈非常。 在东皇太一保护下的神轮已经逐渐的和他的身体慢慢融合,他释放的灵力也越发的强大起来。 只见他抬起双手,唤出数个锥形砸落下来,那里头的力量恍若来源于天际,把星辰尽数纳入其中,星斗锥对准了汪文迪,这边又有他射出的三道烈火,两招夹击,颇为凌厉。 汪文迪立即做出了反应,侧身灵活闪过三道烈火,转而挥舞宝剑,瞬间劈开了一枚星斗锥,其中的灵力形成了细微的爆炸,炸出的火星子又浇在了原本他躲开的烈火上,使得烈火的威力去而复返,甚至更加厚实。 又剁碎了几道星斗锥,可扭头一看,那火焰并着火星子正如离弦之箭一般往地面上坠去。 他眯了眯眼,登时抬手,从虚无之中抽出一道黑气,平铺笼罩于人们的头顶上,收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烈火没入冥界众生相的黑色中,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底下的人见天瞬间又黑了,心里的被压迫感已到了临界,便有那胆子不大的先行就地跪了下去,生怕受到天神的责罚似的。 接二连三,越来越多的人跪拜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头顶那抹漆黑。 张霏霏也急了,道,“这下看不见文迪那头了!” 熊巍安慰道,“小姐,别急,汪哥他很厉害的,至今为止,他还没输过呢!” “我知道……”她抿着嘴,兀自思考着有什么地方是她能帮上忙的。 上头东皇太一见他又出奇宝,面上虽无甚神色变化,但仍是开口道,“这么好的宝贝,为何用来保护一群毫不相干的蝼蚁?” “人界既非你所创,你也不是主宰之神,他们也不信奉你、祭拜你,你这般护着他们,到底所求为何?” 汪文迪冷笑一声,说出了他从来没有变过的答案,道,“我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我所求不过是随心所欲、问心无愧而已。” “随心所欲容易,问心无愧却难……”东皇太一评述之间,对方的剑竟已披荆斩棘,径直到了自己跟前。 他眯了眯眼,话亦戛然而止,距离太短,他只能祭出灵宝。 只闻天地间一声钟响,他端立不动,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架住了汪文迪的剑,使宝剑剑尖无法再往前分毫。 威压感同时暴涨,汪文迪面上的神色也沉了下来,抬手加上了另一把剑。 他盯着东皇太一冷冽如霜的眸子,问道,“你知道现在的华夏人界是如何来的吗?” 不等人回答,他便自顾自道,“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女娲娘娘为人族始祖,后又经历大战,再由黄帝统领部落,率领族人同魔族大战。划分昼夜,制定规矩,奠定传承。” “三皇五帝始定人伦,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三国魏晋诸侯争霸,唐宋元明盛世繁华……又经侵略、反抗、共和……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是你的后花园?!” “你不过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底下那些人的先辈每一个都为现在的世界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做错了什么?人们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何曾想过与天神相争?却要无端遭受灭顶之灾?” 他们敬神,却也更害怕神。 东皇太一身形暴涨了一圈,眼瞳中也蔓延出金色的神光,道,“小子,你在说教吾?!” 周围五彩之光大作,混沌钟的形状更显现出了几分,汪文迪手中还未双剑合一,便先被这股力量逼得后退了两步。 见他仍旧凝力抵住,东皇太一不屑道,“吾不该给你活命的机会……!” 话音未落,一道紫炎刹那冲了上来。 紫炎与宝剑合力,架开了开启混沌钟的东皇太一。 他眼里划过一丝寒意,盯着插手他们1v1男人大战的来者。 陈月歆落到汪文迪身边,大叫道,“睡醒就乱发脾气,幼不幼稚啊你?” 东皇太一的眼神摆明了他认得她。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困惑不解,有一丝不甘,还有兴奋与快感,唤道,“朱雀——!” 汪文迪心觉不妙,低声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我怎么不能上来?”陈月歆自信满满,道,“我看他火气旺得很,只好用更烈的火才能压住他了!” 他无奈道,“阿瞿没跟你一起上来?” 她甩手答道,“霏霏还想上来呢,你让不让?” “不让。” “那不就得了,对付他,用不着我们那么多人!”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道,“靠,什么歪理!” 东皇太一手中燃起两团烈焰,他的身形还在不断的增大,此时已大约有个三四米高了,他完全无视了汪文迪,直冲陈月歆而来。 她纵身上前,手中化出流火扇来,应道,“既然你还记得本座,那你也应该还记得当年是如何被本座打的屁滚尿流了!” ‘屁滚尿流’这词是她夸张了,当初交手,她赢了不假,但东皇太一也没有输的那么惨,只能说是棋差一招,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为了气势上压倒他。 哐!! 火团被流火扇吸收,星斗锥再次从天而降,陈月歆扫出一道焰墙,直接整个融化了所有的星斗锥。 “你话变多了。”接近之时,东皇太一扯了扯嘴角,道,“多年来,吾一直没忘记打赢你这个目标。吾很欣赏你的个性,实力为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吾也这么认为!”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他们俩又多了一个共通的地方。 火团不断相撞,爆出堪比银河的火星子。 汪文迪想趁隙出剑,可每每被混沌钟防住,又不见别的动作,好像是在告诉他不要打扰东皇太一与陈月歆交战一般。 双剑合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只能作为必杀技来使用。 他思索了一阵,看来只能等待陈月歆给自己创造机会了。 两道红光缠斗在一起,尤其两人眉目之间相似的嚣张傲气,战斗场面叫人甚是热血沸腾。 三道烈火在东皇太一抬手之间便向陈月歆射去,她口中喷出一团烈焰,竟直接吞没了他的烈火,再用流火扇这么一扇,反卷着焰浪奔涌而去。 他不甘示弱,背后化出一对金色羽翼的轮廓形状来,振翅而飞,躲过攻势。 同时,混沌钟的灵气分出一缕,扑灭了奔涌的焰浪。 她与他再度对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挑衅道,“就这?” 双方都好斗,自然任谁都受不了这种挑衅,东皇太一闻言,当即浑身包裹住一层沸腾的灵力,双目迸发两道金光,又是直直刺了过来。 不仅如此,跟着射出无数烈火,那烈火金光不止,霎时间汇聚成四条火龙,若是挨着碰着,恐怕元神就要被灼伤,甚至是焚毁其中。 陈月歆闪身躲过,专注起来,挥手以流火扇挡去两道金光,扇面上留下了两道浅显的痕迹,她须臾聚力,一道巨大的紫炎喷涌而出,随即一分为四,与火龙一一对上。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汪文迪此时出力,紫炎便胜过了火龙。 东皇太一瞥了他一眼,身体已经变得有一栋楼那么高大了,矗立于天地之间,岿然不动。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速度就已经快得无法捕捉,陈月歆刚吐出一道烈焰,与之抵消后,不知何时他的巴掌就到了跟前。 墙壁一样大的巴掌一挥,径直拍在了她身上,将没跟上他速度变化的陈月歆打出老远。 “月歆!”汪文迪皱眉呼喊。 在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东皇太一也皱起了眉头。 陈月歆的声音自烟尘中传出,在汪文迪想要动手之前,一字一顿的喊道,“还、没、完、呢!” 旋即,一道更为刺目的红光骤然冲了出来。 体型庞大无比,与东皇太一足以比肩,朱雀化形而出,一对利爪也是倏忽就冲到了他跟前。 他撤步躲过,否则就要被利爪抓伤面门,又双手抬起,陡然形成一股铺天盖地的熔岩巨浪,好似轻易控制了一条由滚烫火焰组成的海洋。 自其中不断有滚烫的熔浆拧成一道火光,再度朝朱雀冲去。 朱雀浑身都是烈焰,这些火光有的被她振翅挥去,有的被她纳入外层焰甲之中,几乎没有起到阻拦她的作用,她乘风破浪,不断逼近。 到最近之时,紫炎瞬间射出,宛如一道夺命的枪矛,目标正对东皇太一的脑门。 因为过于灼热,他庞大的躯体已经受到了些许影响,显现出灼伤的痕迹来。 刹那之间,五色霞光频发,混沌钟的形状猛然厚重且清晰起来,灵宝完全出现,再看时,他身上的小伤几乎是霎时愈合,同时还射出无数细密的金光,似乎要把朱雀扎成刺猬。 虽然四圣也是炼体至今,可这毕竟是混沌钟的力量,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凭借原形本体硬扛。 她本欲暂时后撤,一道金光却从身后飞了过来,汪文迪手里已双剑合一,挡在面前,撑起的结界在混沌钟的攻击下纹丝不动。 第五百二十六章 四象天绝阵 他笑了一声,道,“算了,今天我心情好,这场战斗,我来配合你。” 双剑可攻可守,自在万兵之上。 朱雀明白其意,浑身杀气翻涌,紫炎排山倒海一般盖了过去。 东皇太一同样凝力,不躲不闪,两团烈火毫无惧色直直迎上了紫炎。 相撞之时,以混沌钟对诛神镇天,以他的金火法则之力对抗朱雀的离火之精。 这一撞,可谓是天地为之色变,火光喷涌,金光大作,头顶云朵凝成漩涡,底下的冥界众生相黑气汇成飓风,全部交缠于这几股力量中。 轰!! 三方尽皆被爆炸弹开,宛如陨星一般往下坠落而去。 汪文迪受的伤最轻,他立起双剑,想要先行稳住身体,再去拉住朱雀。 再看那东皇太一,因有混沌钟的庇佑,也不算受了多重的伤,最要紧的是,此时钟上缠绕的五色灵气如潮水之势,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涌入他的体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的伤势与力量。 他很快回过神来,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并不妨碍他抬手射出一道猛烈的金光,对准了底下的冥界众生相。 速度之快,汪文迪来不及回防,灵宝受此一击,直接元灵大创,窜回了神识之中。 而他没有停手的意思,他还在下坠。 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整个大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过短短数秒之间,就在离地面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一道红光瞬间刺了过来。 朱雀调整了内息,浑身火焰再度燃起,径直扑向了东皇太一,抵着他的身体,像要把他撞到天空的边际去。 汪文迪连忙降落到了张霏霏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但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关心的话。 他扭头立马叫来了瞿星言,道,“东皇太一一旦认准了要对人界动手,这些人全部都会死,时间紧急,马上起阵!” “你要起四象天绝阵?”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瞿星言拧起了眉头,道,“这阵若起倒确实能防住东皇太一,但是四象且先不论,起码要有能占住四方的人!” 而眼下除了他和汪文迪,剩下的哪一个能与他们力量相提并论?更别提共起四象天绝阵了! 张霏霏上前一步,道,“我可以。” 她不是在无理取闹,她是在很认真的给出建议,接着道,“我有针神商懿的法宝护身,这金针与金线我已经能娴熟的操纵了。” 汪文迪伸手一探,轻轻点了点头,道,“掌握了四成,还凑合,我再用双剑护你,以保万无一失。” “还有一个呢?”瞿星言看着天际纠缠的两道红光又去而复返,便知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熊巍捏紧了拳头,道,“我也想帮忙。” “你?七羽锥恐怕力量不够……”瞿星言抿着嘴道。 他展开拳头,露出手心里紧紧握着的羽哨,道,“我有这个。” “九凤可行。”汪文迪点头道。 熊巍想起朱夏给自己羽哨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九凤会降临在你的身边’。 他一心想着再见时一定要让朱夏看见自己的成长与进步,所以多次危难关头他都没有使用这个宝贝。 可是方才看见张霏霏那般笃定的第一个站了出去,他忽然觉得也许现在就是使用羽哨的最佳时机。 四方已定,汪文迪扭头安置机灵鬼,道,“你的任务就是看好萧秋,如果仍有余力,就引导疏散人群,离开中央,往两边走。” 机灵鬼应道,“我明白了!” 四人两两将手拉了起来,脚下一轻,迅速升空。 汪文迪占东,张霏霏占北,瞿星言占西,熊巍占南。 手掌解开,汪文迪开始运力念咒,又将双剑立于张霏霏身侧,四人则往四个不同的方向飞了过去,直到拉开的距离令中央的位置足以囊括东皇太一与朱雀这俩庞然大物,方才停下。 他念诵咒语的仙音在队友的脑海中响起,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起四象天绝阵,为护人界之安生,苍天好生,大地为母,四象天绝,束神无杀……起阵!!” 一声清脆的哨音响彻天际。 却说那天空上缠斗的两道红光。 东皇太一的手揪着朱雀的一只羽翼,朱雀的利爪刺入他的脊背,双方的火焰不断碰撞,但都未能在火这技能上头分出胜负。 朱雀索性随心纵火,选择了用拳头与身体进行最原始的搏斗。 “哈哈哈哈……吾好久没有打过这么爽快的架了!”他一脸傲然,言语中又十分满意朱雀作为自己的对手,又道,“人界需要重塑,你何不同吾共回天界,再大战三百回合?!” 若是一直沉睡着,如何能有这般痛快的感觉? 混沌钟始终护着他的元神,不过双方的灵力消耗都是巨大的,他也不再搞什么虚招,并指为刃直冲朱雀心口刺去。 朱雀眼中的火焰愈发旺盛,极快的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左边的翅膀却被他揪下了一把羽毛,伤口又经烈火,稍稍扩大了一些。 她叫道,“三百回合?再来五百回合你个毛小子也不是本座的对手!” 趁她后退,混沌钟又是灵光涌现,竟想把她身上的离火之精全部化解。 她一声长鸣,流火扇刹那显形,跟着变大了百倍不止,扇出一道紫与红交融得深邃又狰狞的紫炎,自己顺势闪身,从另一侧扑向东皇太一,想冲散他身上的金光烈焰。 他皱了皱眉,果断撤手,拉开了距离,但还是被这紫炎烧灼致伤,转而射出无数金光,却在金光之后,使混沌钟离体,立在了朱雀头顶上空。 霎时间,她的动作受到无限大的阻力,不得不吃力对抗。 东皇太一快速接近,一掌正中朱雀命门,将她击飞出去,但她的流火扇也到了他的身后。 紫炎为利刃,在他背后开出一道很深的口子,他面上吃痛,心知朱雀挨了他那一下,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他虽然甚是眷恋那种与之战斗、不死不休的快感,但他仍旧拥有十分的理智。 召回混沌钟,他抬起双手,神色极其庄重,转而朝下界落去。 那羽哨的声音就是在此时响起的。 歘!! 须臾之间,四方之力汇聚,形成一张金光大网,抵住了东皇太一手上的力量。 九凤降临于南方,灵力比之前的她要更加纯粹、强大,明显是这段时间的修炼颇有成效。 东皇太一皱紧了眉头,加大了手上的气力,不悦道,“小小九凤,竟敢挑衅吾之神威?” 若论资历,九凤自然不如东皇太一了。 她也察觉到了这股强大的灵力,应声道,“请上神宽恕,这四象天绝阵我非来不可。虽不知上神意欲何为,但底下万千皆是无辜生灵,可否听我一言,就此罢手?” 还真别说,机灵鬼办事效率挺不赖,这么一会儿,底下的人群已经疏散的差不多了,空出了一个机场那么大的范围来,再仔细一瞧,原来是大难临头,大伙很是配合,都很自觉,也有主动帮忙的。 听了九凤如是说话,东皇太一冷哼一声,完全不打算理她,但却使出了几乎浑身的解数,要突破这道四象天绝阵,混沌钟的灵力也加在上头,这不是正宗的阵法自然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了。 汪文迪望着天边的红色,传音于三人,道,“别急,尽力稳住!” 那红色正是缓过劲来的朱雀。 朱雀浑身盈满了暴虐的紫气,她张狂的大叫,道,“小子,别得意的太早了!!” 哐!! 一对利爪看似撞上了混沌钟,上头的紫炎却直直攀上了东皇太一的身体。 这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快要支撑不住的四象天绝阵一下就破碎了,朱雀压着东皇太一,径直砸在了地上。 一声巨响,这坑少说直径也有几百米。 烟尘散去,但仍在坑的边缘危及到了部分实在来不及撤走的群众。 陈月歆化回了人形,落在东皇太一的脸庞边上,翻了个白眼,抱臂道,“你这孩子,非得挨顿毒打,才老实。” 东皇太一的眼神移到她身上,身上缓缓愈合的伤口蒸腾出一层白气,他也变作了只有寻常人类一般的身体,答道,“千百年了,吾早不是孩童了!” “谁管你是不是啊,你看看你干的事儿幼不幼稚,一睡醒就捣乱?”她扫视了周围一圈,初步判定了伤亡人数,没好气的盯着挣扎爬起来的他,道,“还来?” “不来也不是不可以,但吾有个条件……”他与她对立,微微低眸看着她,随口道,“吾要与你堂堂正正的打一回。” “刚才还不够堂堂正正啊?” “吾说的是,单打独斗……” 陈月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行行行,打完之后,你就老老实实回昆仑,不要再插手人界的事儿了,行不行?” 东皇太一笑道,“你赢了吾,吾才听你的。” 她瞪了他一眼,又想了一阵,道,“但不能现在跟你打,这还得先收拾烂摊子,而且这两日我们有正事要做。” 第五百二十七章 幼稚 “什么正事能比得过同吾较量?”他反问道。 陈月歆一时不知怎么同他解释,挠了挠头道,“比跟你较量更重要的事儿多了!” 东皇太一回眸看着后边打扫战场的汪文迪一行人,道,“和他们一起?他们是你的人类朋友?也是你的对手?” “对手?对手是对手,朋友是朋友,朋友怎么会成为对手呢?”她严重怀疑眼前的人脑子有问题,摸了摸脸,接着道,“真要说对手,只有青龙……喏,就是那个冰块脸……” “可是这话是你以前说的,”他打断了她,一脸正经,道,“你以前说,你没有朋友,只有对手,你的对手就是你的朋友。” 她愣了愣,脑海里突然窜出来一些她好像忘得差不多了的事情。 但这些事情的画面都很是模糊,她只能依稀看见一些熟悉的轮廓,以此来证明他说的话似乎是确有其事。 那头汪文迪等人也回到了地面上,此一战大家消耗得都颇多,他顾着查看张霏霏的情况,张霏霏倒是医者本能,一心记挂着那些受到牵连的无辜群众,很快就组织起了救援。 朱夏也一同帮忙,她化作原本人类的模样,却不见复瞳,天眼也是紧闭,周身自有一股缥缈的仙气。 汪文迪曾言,先为九凤,一遇天狗,天眼关闭,化为鬼车。 “你的眼睛……”张霏霏跟着她一起把伤者抬上担架,问道,语气中既没有不自然,也没有任何生疏。 朱夏答道,“这是我修炼的成果,虽然鬼车还未完全与我同化,但如今我已经可以自由控制我的天眼了。” “原来如此,恭喜你,阿夏。”张霏霏真挚的笑道。 她眼中划过一丝腼腆的神色,微微低头,一边忙活一边好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个……他、他……我怎么没见他?” 张霏霏了然,伸手指了指远方,熊巍正和机灵鬼一起恢复交通秩序。 他时不时的望向这边,见到张霏霏抬手的一瞬间,便别开了视线,只是没多久,他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过去。 这下正与朱夏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率先明媚一笑,一点尴尬的情绪都没有。 他脑子里被这温暖的笑容搅得天翻地覆,脚下不受控制的便迈开了向她奔赴而去的步伐。 朱夏冲张霏霏笑了笑,也迈开了步子。 两人重逢于空旷的大马路上,但在这一刻,周围有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拙笨的开口,道,“阿、阿夏,我……我用了你留给我的哨子,其实、其实我想等到我真正变强的时候……” “你已经在变强了,我看得见,”她轻轻的拉起他的手,鼓励他道,“你要记住,真正使你变强的,不是获得无上强大的力量,而是你本身就具有的那一颗守护别人的心。” “只要有了这个,哪怕慢一点,也没关系。” 熊巍想拥抱她,但他忍住了,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好半天才道,“阿夏,我好想你。” “这次你能不能……” 朱夏打断了他,认真道,“再等我一会儿,你放心,不会很久,相信我。” 他掩盖住失落的神情,从她的眼里接收希望与期冀,应道,“好,我相信你,我也会努力的。” 现场的伤员在大伙的共同努力下很快都有序的被送去了医院,交通也在慢慢的恢复中,现在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眼前这个东皇太一制造出来的大坑,和他本人。 汪文迪回到张霏霏身边,道,“媒体我都打发走了,统一口径,陨石降落,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她‘扑哧’一声笑道,“的确很不错。” 说着,她望向陈月歆那头,道,“他怎么办?” “我去问问……”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瞿星言快步朝那头走了过去,便摊开手来,随口道,“看来有人先替我去问了。” 瞿星言直冲陈月歆而去,目中自然无视东皇太一。 走到面前,直言询问,道,“完事了没?”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点头道,“差不多了,这个坑怎么弄?” “这还不好办?”东皇太一主动插嘴,一把拉起陈月歆飞出了坑外,一扬手,就将道路恢复成了本源的样子。 差点把瞿星言埋在里头。 他皱了皱眉,也是立刻飞了出来,不悦道,“人界无事,你还不回昆仑?” “人界无事,难道昆仑就有事?”东皇太一面色沉沉,双方之间的气势一瞬交锋。 他冷静道,“昆仑雪境之下还有无数你的同僚与下属,这不算有事?” 东皇太一捏着下巴想了想,道,“他们都睡这么久了,不差这一两天的,吾要等朱雀同吾一决胜负之后,再回去不迟。” “你俩还没打够?”瞿星言眯着眼,仿佛看出了一些端倪,转向陈月歆,语气更加不悦,问道,“你答应与他再决高低了?” 她撇了撇嘴,道,“嗯……” 他一甩手,道,“你……!” “哎呀,”她把他拉到一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谁,他可是东皇太一啊,难搞得很,能打一架解决的事儿,不划算吗?” “强词夺理!”他想不到其他的词儿了,看了看东皇太一,又看了看眼前一脸赔笑的陈月歆,越看这两道红色越不顺眼。 瞿星言头一次拿她没有法子,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走开了。 陈月歆不明所以,想要跟上,却被后面的东皇太一拉了一把。 他淡然问道,“接下来干嘛?快点把你们要做的事儿解决了,与吾决斗吧!” “催催催,催你个头,”她吐槽道,“我原以为我性子够急了,没想到还碰上个更急的!” 天空中的红色退去,各大媒体把此归结为一种奇异的天文现象,至于怎么圆这个说法,那就是媒体的事情了。 晚饭时分,屋内的气氛依旧没有缓和。 萧秋紧紧跟着汪文迪,生怕他不履行带自己去找巧巧的话,机灵鬼则跟着张霏霏坐在一边,托腮看着这好似爹带孩子的场景,是不是的咂咂嘴,吐槽一两句。 同样在沙发上坐着的,还有陈月歆与瞿星言。 和东皇太一。 陈月歆夹在两人中间,随手翻着一本杂志,但总觉得两边都凉飕飕的。 她丢开书,站起身来。 瞿星言头也没抬,但是立马问道,“去哪?” “倒水。”她答道,向饮水机走去。 东皇太一也跟着起身,走在她身后不过半米不到的位置上。 “你老跟着我干嘛?” “吾跟他们又不熟。” 靠,这答得还挺有道理的。 陈月歆顺手给他也接了杯水,递了过去。 瞿星言不知何时闪身来到跟前,抢过了那杯水,没好气道,“他没手啊?喝水不会自己倒?” “吾要饮琼浆玉露,看不上人界的水!”东皇太一抬了抬下巴,不屑道。 “幼稚。”陈月歆放下水杯,朝洗手间走去。 东皇太一半步不离,却被瞿星言一把拽住,沉声道,“你还跟着?” 哐!! 厕所的门被陈月歆用力关上,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听她关门的动静,汪文迪不禁笑道,“哎,都是一样的幼稚。” 他扭过头来,冲瞿星言道,“我看,要不你替月歆跟他较量,让他早点回昆仑得了。”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冷冽与轻蔑,各自撇开了头,谁也不理谁。 要说最幸福的,还是此时在厨房里忙活的熊巍。 朱夏打算第二天再离去,眼下正在他身边给他帮忙,其乐融融,场景十分和谐。 没多久,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张霏霏叩响了厕所的门,道,“月歆,快点来,就差你了!” 过了一会儿,门才缓缓的被拉开,陈月歆探出个头来,冲她小声道,“霏霏,我能坐你旁边吗?” “当然可以啊!”她忍俊不禁,将其从里头拉了出来,一路带到桌边,安置在自己旁边。 陈月歆的身边仅剩一个位置。 东皇太一望了一圈桌上的饭菜,表示自己对这些食物没有胃口,随后就走开了,瞿星言坐到她身边,不知怎的,他心情更差了。 这顿饭纯粹是看在朱夏好不容易回来团聚一次,才勉强算得上是愉快的吃完。 听闻他们晚上要去做的事儿,朱夏却是主动提出也要帮忙,汪文迪没有拒绝,最终的行动小队定为他、张霏霏、萧秋、熊巍和朱夏五人。 晚饭过后,也到了按计划行动的时间。 等他们到了红山别馆,便从内部飘出来一张白色的纸人,又将他们引到了院后的传送法阵之处。 通过法阵,五人全数进入了阿姐的房间。 她还是那副模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开门之前,她重复了一句,道,“我会强行使羽村中的时间从祭礼那日开始,但愿这次真的能借你们之手,平息这一切。” 说完,她闭着眼睛,挣开了医疗仪器对她的束缚,坐起身来,周围霎时凝聚了无数红色的纸张,堆叠到了一起,堆成了一个井口的形状。 第五百二十八章 不同的局 她顿了一下,迟疑道,“今日外头……” 五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入口上,没有人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明流火想了想,扩大了入口,道,“出发吧。” “我也会同你们,一起进入其中。” 一晃眼,五人已落到了羽村中的招待所里头。 不出意外地,又都变成了纸人的形状,不过明流火并没有出现在他们身侧。 此时,旭日初升,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远远地,便见一个身影飘了过来,捋着胡须,拄着拐杖,正是羽村里的村长。 他走上前来,热情一笑,道,“诸位夜里休息得可还好?今晚就是祭礼之时,几位若想参加,还请准备好源初之羽,如有其他需要,随时叫我,祭礼开始前,老头子我会到这里来叫各位。” 汪文迪眼眸一动,这里头的时间果如明流火所言,直接跳到了祭礼发生的那天。 那这可不可以理解为,姐姐实际上也可以操纵这里面的一切呢? 他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一愣,跟着眉头拧的更紧了。 那个导游,为什么没有出现? 面前村长又交代了几句,而后就离开了。 张霏霏率先开口,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先去找源初之羽吧!” 汪文迪也知道他们此次多了一个人,应道,“嗯,先跟我来……” 话音未落,一边的萧秋却先不对劲起来,她面上的表情呆滞起来,不顾众人的呼喊与阻拦,兀自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招待所的院落。 “一楼的房间里可以找到三支源初之羽,我去追她。”汪文迪如是道,随后跟上了尚未走远的萧秋。 剩下的四人依他所说,先后进了招待所。 萧秋一路去往了大庙。 跟在后面的汪文迪自觉或许自己心中的猜想是正确的,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打量着此前已被破坏过一次的大庙。 如他所想,大庙已经被重置过了。 不仅如此,还有些许不同之处,比如第一点,很明显能看得见,原本大庙周围是有石碑竖立的,但现在一块石碑也没有。 门被萧秋以蛮力撞开,里面虽然还和之前一样昏暗,中央也还是有一个高台,但上面仅仅只摆放了两个牌位。 牌面模糊,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字。 低头一瞧,地面上有一摊灰渣,俨然是灼伤留下的痕迹。 随着萧秋的走近,又一缕灵气分成两股,从灰渣中凝结而出,纠缠着、蔓延着要窜进她的身体里。 汪文迪眯了眯眼,看见这灵气中隐藏的一缕黑色。 他须臾出手,一剑射了过去,阻止了灵气进入萧秋的身体。 萧秋一愣,双眼一翻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那黑气中传来一声闷闷的响动,似乎是不悦的鸣叫,转了个方向,刺向了汪文迪。 他握剑在手,却不用剑,只是甩出两道清气,形成一个回环,扣住了黑气,稍加细感,曾为萧秋还魂的他便知晓,这灵气中的确蕴含着她剩下的一魂一魄,若是自己下狠手,恐怕魂魄也将不保。 但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邪力。 汪文迪抬手,口中念咒,意欲把那邪力逼出。 黑气仿佛察觉了他的意图,忽的爆发出一股力量,挣脱了清气的束缚,想要趁此机会逃遁而去。 他挥起双剑,抢先一步设下结界,断了它逃跑的路径。 在结界中,黑气挣扎无果,而后化作了纸人的形状模样,哀怨的开了口,道,“为何,为何要插手我与姐姐之间的事?这么做到底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你们俩的事我本不感兴趣,只是现在牵连太多,若你们只是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也不会将我们引来,不是吗?”汪文迪冷声道,“就连孟商也无缘无故卷入其中,这萧秋同样是无辜……” “正因为她无辜,我才设下假死阵,只等此事过后,她不就可恢复如初?”阿妹不理解,争论道,“至于孟商,我不过也是借用力量而已。是你们非要自以为是,打乱了全盘的计划。” “祁飞星呢?成夷则呢?” “他们?哈哈哈哈,他们都是该死啊!” 阿妹张狂的笑了一阵,道,“祁飞星弃我姐姐于不顾,成夷则对我姐姐有非分之想,该死,都是该死!” 汪文迪上前一步,逼问道,“那你呢?你不也借孟商之口,跟我说,要我杀了馆主吗?” “你懂什么?!”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忽然多了一丝悲哀,接着道,“对于我来说,我只要姐姐就够了,其他人不过是砂砾芥子,可是对姐姐来说,其他人却总比我更重要!” “她以前不是这样,姐姐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那些日子,她很爱我,很疼我,后来就不一样了,后来,总有人比我更重要,这不是我的姐姐!” “只有把她杀了,我才能找到我的姐姐。” 汪文迪确实不太理解她的逻辑,但看她激动的样子,又不像是在扯犊子。 他想了想,再度追问道,“那江宇呢?他的牌位为何也在此处?你又为何没有杀他?” “因为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站在我这边的人,他会帮我,他答应过我,我们不是利用关系,我们是合作关系。”阿妹冷笑了一声,答道。 汪文迪乐了,反问道,“你相信他?” 阿妹点头,道,“我相信他,他觉得我是对的。” 他摆了摆手,道,“你没救了,快点把萧秋的一魂一魄吐出来,我还能送你一个痛快。” “你想的美!”她不服道。 汪文迪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抬手开始抽取灵气。 她面露痛苦之色,但很快又得意的笑了起来,道,“你救她一个又能如何,哈哈哈哈……你们就等着一起陪葬吧!!” “既然没有那个实力,我劝你还是少说大话。”他不为所动,没多久就将灵力轻松抽了出来。 趁此机会,一道黑光突破结界,径直射向了汪文迪。 他挥剑一挡,只听一声铿锵清脆之音,似有什么落在了地上,等他回眸,阿妹已不见了踪迹。 打她打不过,跑倒是跑得挺快的。 汪文迪收了武器,把灵气注入萧秋的体内,补全三魂七魄,又将她挪到了庙外,等着她醒来便可。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也没闲着,又上到了大庙二楼,想要去看看那飞诞的雕塑还在不在。 二楼一片漆黑,没有烛火,也没有雕塑。 飞诞已经被灭了,和那些石碑一样,没有再出现了。 那底下的那两个牌位放在那的意义又是什么? 原本那里是为飞诞七魄收集能量所在,现在飞诞都没了,为什么还会多出来两个牌位? 不止如此,暗门也不见了。 整个二楼变成了一个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可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返回。 走到门口后又等了大约五分钟,萧秋方才醒转过来。 她一见面前矗立着个纸人,一口气没上来,‘嘎’一下,又给抽过去了。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暗骂了一句。 他同萧秋一起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张霏霏等人也成功的拿到了三支源初之羽,从这一点上来看,源初之羽存放的位置并没有发生变化。 见他回来,她便问道,“文迪,怎么去了那么久?” 汪文迪摆了摆手,道,“别提了,她胆子也太小了。”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略说了说,笑道,“你一个大作家,想象力也应该挺丰富啊,怎么接受能力这么差?” 萧秋连忙上前,尴尬低头道歉,“对不起,我、我耽误大家时间了。” “没事儿,”张霏霏柔和笑了笑,转而又道,“抓紧些,赶紧找到剩下两支源初之羽就是了。” “嗯,”汪文迪点头,道,“楼上还有一支,那房间里的情况比较诡异,我去拿,剩下一支……”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先陷入了沉思之中。 没多久,他拧着眉头,话锋一转,道,“我们拿源初之羽,是为了参加今晚的祭礼,祭礼是为了祭飞诞,也就是村民们信奉的神的,可是……飞诞已经没了,他们又去祭拜谁?” “我在大庙没有见到飞诞的雕塑,香火也断了,说明飞诞在这个世界中没有被重置存在,那这个祭礼是为了什么而举行的?” 众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张霏霏才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村长亲口告诉我们需要准备源初之羽,若是没有,我们可能会失去参加祭礼的机会。” 熊巍赞同了她的话,道,“的确如此,祭礼应该还是关键,不然就没有必要强调此事了。”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汪文迪接过话茬,道,“最后一支源初之羽,我们可以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他沉声道,“夺取村长的源初之羽。” 熊巍思索道,“这恐怕有点难度吧,村长身为祭礼的主持人,不可能把源初之羽轻易交给咱们啊……” “对,”他笑了起来,道,“所以我的意思是,采取一些手段,夺取源初之羽,比如,我们其中之一,是否可以代替他成为今晚祭礼的主持者?” 第五百二十九章 打乱祭礼 张霏霏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说,咱们干脆把祭礼的流程和规矩全部打乱?” 他道,“答对了!” 其余人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方法倒也可以一试。 汪文迪把视线移到朱夏身上,道,“阿夏,你和阿巍去找村长。” 他眼神中似乎别有深意,朱夏明白过来,笑答,“我知道了。” 熊巍还在思索当中,就被她拉走了,众人兵分两路,这头剩下的三人也立刻进了招待所,上到二楼,打算直奔最里边的那间房去。 话说朱夏与熊巍一路打听,很容易就找到了村长所在。 “阿夏,”他看着她欢快的步子,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但还是没忍住问了这么一茬,道,“汪哥他是不是想……想让你去主持仪式啊?” “怎么了?”朱夏看穿了他的想法,轻快道,“你不想让我去?” 他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太危险了,我去和汪哥说,让我替你。”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和站在姑洗山上时看见的并不一样,她能看见云雾之后的黑色。 过了一会儿,她忽的道,“我倒觉得,先生如此安排,必有他的用意。” “我离开之后,他待你如何?对这些朋友们如何?行事如何?” 熊巍老实答道,“那当然是没得说!” 她轻轻的挽起他的手臂,道,“还不明白吗?” 他想了想,点头道,“明白了,汪哥不会因为我的实力不够而不让我去做这些事,他会选出最合适的人选来,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瞧不起我。” 朱夏不再应话,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走到一亩良田边上,村长正坐在里头田坎中的椅子上休息,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有切好的橙子,好不闲适惬意。 见到两人,他还主动起身,迎上前来。 他问道,“二位,何事来寻我?” 熊巍答道,“是为了源初之羽一事。” “哦?” “我们遍寻不齐源初之羽,希望能借村长身上的一用。” 听他这个要求,村长却没有觉得冒昧与突兀,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突然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阵,才道,“拿了我的源初之羽,便要替我成为仪式的主持人,你们几个生瓜蛋\/子,谁做得来这份活?” 朱夏道,“我可以现学。” “现学?”村长笑得更大声了,嘲讽道,“羽村多少年的历史,你现学怎能学会?” 他话锋一转,手里的拐杖高高扬起,喊道,“大伙儿!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打死!!” 话音一落,周边那些原本正在干活的村民们立刻抄起家伙围了过来。 熊巍挡在朱夏跟前,将七羽锥握在手里,聚力在手,利落干脆的割开了前排纸人的身体。 但没多久,黑气涌入,纸人就再度复原。 朱夏眯了眯眼,察觉了其中的关窍,微微抬手,不着痕迹的在七羽锥上加了一道灵力,任凭熊巍操纵战斗,自己安心呆在身后。 有了这道灵力的作用,七羽锥接触到纸人时,便会先射出一道更猛烈的黑光,而后再割裂纸人,任凭黑气如何,纸人也无法从新化形。 加上熊巍战斗力对付这些小喽啰自然也不难,约莫打了半个小时,纸人就全部都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了村长一人。 村长脸色沉了下来,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朱夏伸出手去,劝道,“老人家,我们不会搞砸今晚的祭礼的。” 若论实力,显然是他们这边占了上风。 村长没有应话,转身取出了自己的源初之羽递了过来。 就在朱夏接过东西的那一瞬间,他抄起了小桌子上的水果刀,一刀挥了过来。 熊巍瞪大了眼睛,本能反应的伸手去挡,好在朱夏反应更为迅速,一手拉过熊巍,同时一掌劈在了村长的肩头,把他打飞出去十数米远。 源初之羽飘落在地上,她情急不已,忙问道,“阿哥,你没事吧?!” 熊巍一愣,抓住了她的胳膊,欣喜道,“阿夏,你、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次!” 没给两人更多交流的时间,只听后头一声闷哼。 定睛一看,水果刀已经没入了村长的身体,他倒在地上,选择了自杀。 朱夏抽开身子,上前捡起了源初之羽。 她自认现在还不到能叫他阿哥的时候,但能看得出,他对她的思念真的很深。 熊巍看着她的背影,摁下自己砰砰的心跳,没再追究这件事。 二人路上没有耽搁,取到源初之羽后又一同回到了招待所。 但屋内的气氛看上去并不轻松。 “回来了?”汪文迪抬头,率先开口道,总不能让这两人也跟着大伙一块发呆吧。 朱夏上前,拿出了源初之羽,道,“一切顺利。” 熊巍关心问道,“小姐,这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汪文迪没有着急让张霏霏回答,瞥了一眼那源初之羽,盘问道,“你们先告诉我,这源初之羽,是村长主动给你们的,还是你们把村长……拿到的?” 他‘喀’了一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两人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仍是照实答道,“算不上主动,但……村长确实死了。” 朱夏将事情复述一遍。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说罢,一边的张霏霏才开口,解释道,“我们这儿没有找到第四支源初之羽,而且,二楼没有房间了。” “二楼和大庙的二楼一样,就剩下了一条昏暗的、空荡荡的走廊,一间房也没有。”汪文迪补充说明,又道,“或者……可以因此猜想原本飞诞的三魂也与此处是相连的,源初之羽则藏在与一魂有联系之处。” 只是三人在这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还能与一魂有联系。 他皱了皱眉道,“若无与东皇太一一战,现在还能依靠冥界众生相,可宝物受了波及,眼下还未复原,暂时用不了。” “用冥界众生相可以找到最后一处地点?”朱夏问道。 汪文迪答道,“嗯。因为原本藏有最后一支源初之羽的阴邪之气很重,如果我推测与飞诞三魂直接相关,那这方法就一定可行。” 她粲然一笑,道,“我去看看。” 说完,她径直跑上了二楼,逛了一圈。 没多久她便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我以鬼车之法相寻,也许可以找到。” “能找到就最好,”汪文迪瞥了一眼窗外逐渐低矮的太阳,道,“抓紧时间吧。” 朱夏前方带路,五人集体出动。 她凭着一缕能与鬼车灵力联系上的微弱力量领着众人前进,一路越过了大庙。 “对了,”她打破了沉默,问道,“太一上神为何会与你们交手?” “我们之前在这里头发现了混沌钟的碎片,虽然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那碎片,不过禁制解除后,灵宝飞遁合于本源,因此唤醒了昆仑雪境中沉睡的东皇太一。”汪文迪详细解释道。 她脚下步子未停,道,“当年昆仑大战,我也知晓一二,只是众神已沉睡多年,如今骤然苏醒,不知是好是坏。” 熊巍问道,“此话怎讲?那东皇太一虽说要对人界动手,可冷静后,也不像无理之人。” “太一上神一醒,就意味着众神都将重临昆仑,”她眉目之间有些担忧,道,“人界发展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许多人有了新的信仰,之所以信仰九凤者能留存至今,是因为九凤神位一直都在。” “不排除有人会一直保持信仰,可是其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坚持信奉一位传言中已经陨落的神?” 这话不错,人们求神拜佛是为了庇佑自身,陨落的神,何来庇佑之力? 汪文迪接过话茬,道,“这是一点,而昆仑诸神之间也有阶级与嫌隙之分,简单点说,就是神与神之间有矛盾,神与人之间也有矛盾。” “如果他们个个都较起劲来的话,血雨腥风,在所难免。” 天机,如何会使事态发展成这样? 张霏霏不由得捏了把汗,道,“这么说来,众神苏醒对人类来说,却不是好事?” 朱夏道,“遭殃的,永远都是弱小的一方。” 熊巍扣住她的手,坚定道,“不会的,我们是很顽强的!而且,我相信有英雄。如果没有,我就做那个先驱者。” 汪文迪笑了笑,看在他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就不拆穿他了。 不得不说,熊巍的心志的确是始终坚定的。 倒是一边一直内敛羞涩的萧秋先笑出了声。 “萧姑娘,你笑什么?”张霏霏好奇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发现,也许当作家比当剪纸手艺大师更适合我,”萧秋抿嘴浅笑,眸子清亮,答道,“短短时间,我就经历了寻常人根本经历不到的事情,你们说的昆仑、神……还有眼下的纸人、局……都可以成为我的灵感。” “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棒的故事。” “如果不冒昧的话,完成《鹿鹤同春》以后,我想在下一本书里,把你们都写进去。” 第五百三十章 要做选择 汪文迪笑道,“我还以为你打算学剪纸后,就彻底不写书了。” 萧秋非常认真的答道,“一本书既然开始了,就没有太监的理由,只是这本书当初我考虑不周,里面有一个剪纸的情节,我怎么写都不满意。” “不愧是换了人间写的东西,在细节上这么较真。”张霏霏夸赞道。 “作者可不能没有逻辑啊,你要说一个人成天练武,他的手能是细皮嫩肉的吗?那读者又不是傻子,我们得尊重读者啊!”她眼中有光,似乎谈及写作,她能暂且外向一些。 汪文迪挑眉道,“我能继续做男主角吗?” 张霏霏挽过他的胳膊,道,“把咱们都写进去的话,最好不要把我和文迪分开哦!” 萧秋一一应下,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谈天说地之间,众人在朱夏的引导下,达到了塔林。 正欲进入,她却先皱了皱眉,道,“等等。” “怎么了?”熊巍关心问道。 “很奇怪,那灵力的位置……”她闭上眼睛,细细感知了一阵,睁眼道,“虽然就在这片区域内,但位置一直在变化。” 汪文迪问道,“有规律吗?” 朱夏摇头,道,“没有规律,很杂乱,唯一能肯定的是变化的时间,大约每二十秒更换一次。” “这么快?”张霏霏惊道。 “能抛出灵力定点让我进行瞬移吗?”汪文迪思索道。 “不太行,灵力周围还有一层结界,等我落下定点,你过去后破除结界,二十秒已经过去了。”朱夏直言道。 她又想了一会儿,给出了唯一的办法,道,“现在只能试试三方锁灵阵了。” 众人把视线投向汪文迪,他一边拿手在另一只手上比划,一边解释道,“我为一点,阿夏和阿巍为第二点,霏霏和萧秋为第三点,我们三点形成三方,由朱夏定点,同时移动过去,构成三方锁灵阵。” “阵成之后,东西暂时无法移动变换,再由阿夏或者阿巍中的一人去破除结界。这倒也是个方法。” 大伙儿交换了一下眼色,立刻按照他所说摆好了阵型。 朱夏凝神感知下一个移动的地点,只待灵力一出现,便马上结阵,锁住灵力所在。 被围在中央的乃是一座位于塔林前后部分交界处的塔。 照这么看,最后一支源初之羽就在这塔内。 正觉计划成功,三方刚一落地,锁灵阵阵结的那一瞬间,周围忽然暗了下来,一阵黑雾伴着巨大的压迫感,以锐不可当的姿态刹那席卷了所有人。 “不好!”汪文迪大叫一声,但俨然为时已晚。 众人眼前一黑,什么都没了。 汪文迪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恢复了正常人类的身体,正被绑在一根柱子上。 绳索非常结实,无论他怎么使劲都弄不开,而且他想要化出双剑来,却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宝剑竟然不听他的使唤,迟迟没有出现。 抬头一看,在离他不过五米远的对面,立着四根铜柱。 上面分别绑着昏迷的朱夏、熊巍、张霏霏与萧秋。 他眼色微微一变,挣扎了一会儿,绳索还是纹丝不动。 跟着不到一息的时间,四人也缓缓醒转过来,发现眼下的状况时,无一不是吓了一跳。 “文迪,文迪你没事吧?”张霏霏着急喊道。 汪文迪与她四目相对,轻言安慰,道,“放心,我没事,你呢,你们那边不要紧吧?” 四人都还保持着完全清醒的神智,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口,只是这绳索就是无法挣脱。 没多久,一道经过处理的机械的男声传来。 “汪先生,欢迎来到我的领域。” 汪文迪眉头一动,道,“你的领域?你连说话都要学人家?” 对方笑了笑,那干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十分瘆人,接着道,“没想到一句话就被汪先生看穿了我的身份。” “但是在这里,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比较好,因为这次的主角可不是我。” 汪文迪冷笑一声,问道,“什么意思?” 对方明说道,“现在你要做选择。” “在你对面的那四个人身后,是可以加热的铜柱,古代有一种‘炮烙之刑’,便是如此,四个人中,你可以选择一个带走,其余三个,都得受死。” “你有十分钟考虑时间,十分钟后,铜柱会开始加热。” 汪文迪暗暗使劲,还是无法同这绳索抗衡。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他怎么会被绳子给困住? 对面四个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心中都各自有了想法。 张霏霏和朱夏同时开了口,道,“不要选我!” “阿夏!!小姐!!你们……!”熊巍咬牙切齿,但又万分无奈。 朱夏抢先开口,道,“我本不是凡人,九凤之躯,区区炮烙算得了什么?” 熊巍攥着拳头道,“不对,不对!你若真能使出九凤的本事,何至于绳子都挣不脱?!” 闻言,汪文迪一眯眼。 在这里,他们都是凡人之躯,换句话说,他们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只有解除领域对力量的压制,才能解决根本上的问题。 那么这个领域是如何压制力量的? 某种阵法?某种机关?核心又在何处?开关又在哪里? 不行,他发现他自己居然有些冷静不下来了。 凡人之躯,就说明,他们真的会死。 她也在其中。 张霏霏看着他凝重的视线,语气格外的平静,轻柔道,“文迪,救萧姑娘吧。” 话音一落,那争论不休的两人也闭了嘴。 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内,朱夏希望汪文迪能救走熊巍,而熊巍则希望他能够带走朱夏。 张霏霏看了萧秋一眼,道,“卷入此事,她本是无辜。” “不,”萧秋抿了抿嘴,道,“我其实在世上孤身一人……也算的上是了无牵挂,咱们萍水相逢,也算有一段经历,你们肯为我拿到邀请卡,又肯毫无怨言的这样救我,这个活命的机会,我也想留给你们!” “你舍得巧巧?”汪文迪冷声反问。 她一愣,眼中已有泪花,避而不答,移开了视线。 他语气颇为锋利,继续问道,“阿夏,你难道就不想与阿巍一同活着出去?阿巍,你不想吗?” “霏霏。你答应过我的,在想到生死的问题的时候,多考虑考虑我。” 他叫了她一声,稍稍柔和了一些,问道,“前不久你才说过让萧姑娘不要分开我们,就连在书里你都想和我呆在一起,你舍得让我自己一个人活着出去?”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四人全问沉默了。 “还有十分钟。十分钟,我们可以活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另一边,汪文迪等人离开之后。 “你们不冷吗?”机灵鬼看着阳台上一排人,好奇问道,要紧的是,他总觉得那儿的气氛非常不对劲。 加上这毕竟是冬夜里,凉风阵阵,他们穿的也不算特别厚实,他这才找了个话题,插了句话。 三人异口同声,道,“不冷。” 机灵鬼尬笑道,“你们要不进来聊?” 三人再次不约而同,道,“不用。” 他翻了个白眼,自个儿窝进了沙发,按着遥控器,没好气道,“我就不该理你们,让你们冷死得了。” 站在三人中间的陈月歆撑着脑袋,她自然是不冷的,不仅不冷,挨着她还很是暖呼。 原本东皇太一盯着天上的星幕出神,瞥了她一眼,又不由分说的学起了她的姿势,依旧抬头看着星空。 “喂,”她撤了手,背靠围栏,道,“你老学我干嘛?你作为天帝,就这么闲的吗?” 他没看她,随口道,“你和以前变化挺大。” 瞿星言冷哼一声,道,“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以前的她一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算得上了解,吾与她交手的次数可不少。”东皇太一转了转眼珠子,斜视他一眼,接着道,“说起来,你们俩的关系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没那么剑拔弩张。” “是因为找到了新的、共同的领导者吗?可以代替九天玄女……” 陈月歆打断了他,皱眉道,“没人能代替玄女娘娘。” 她脑海中浮现出汪文迪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道,“虽然那小子确实厉害。” “吾都还没明说是谁。”他的目光随着天上的星星而动。 瞿星言接过话茬,道,“没人能撼动元尊的地位,我们汇聚于此,也是因为元尊所言的天机。” 她嘟囔道,“就是。” “天机?天机……”东皇太一的声音低了下去,随后抬起了手,指着天空中的某一角,道,“吾以前便知四圣有观星推演的奇能,从前只顾着打架了,未曾见识过,不知可否让吾见识一番?” 瞿星言知晓他掌管乾坤阴阳,自有掐算天机的能力,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主星相冲,辅星暗淡,紫薇不出,贪狼明灭。 东皇太一问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拧起眉头,稍显严肃,道,“主客颠倒、数星相争,此乃大凶之兆。” 第五百三十一章 他的选择 “有何凶?”东皇太一语调上扬了一些,似乎多了一丝欣赏。 “天机混乱,”他抬起手掌,上面显出一道白光,白光又汇聚成八卦的形状,其中六十四象极其详尽,不出片刻,他便答道,“……有人在扰乱天机。” 他想推算出是何人、在何处,可下一秒,手中的白光就陡然散去了。 这表示他找不到这个人。 东皇太一眼中了然,道,“若吾今日整顿人界,或许可使天机重现清明。” 瞿星言否定道,“如此逆行倒施之人,不一定是人界中人。” “你推演的本事不错,不负四圣的名头,但是——”他话锋一冷,干脆中多了几分天神的威严,道,“宁错杀,不放过!” 天机何其重要,怎能允许其有紊乱之危?! 陈月歆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生气道,“没完了是不?” 他盯了她一会儿,把她的手捋了下去,道,“吾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吾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谁赢了谁说了算。” “得了,别念叨你那三百回合了,再说下去,我都该欠你九百回合了,”她翻了个白眼,回身往屋内走去,边走边说道,“一回合就能解决的事儿。” “你去哪儿?”瞿星言问道。 “红山别馆。”她头也不回,答道。 至于为什么不等天亮,也不等汪文迪一行人返回,她也不知道,她看见暗淡的星幕,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若自己不去红山别馆一趟,就会后悔一辈子似的。 见瞿星言也迈开了步子,东皇太一亦趋步跟上,道,“吾也去!” 话说回来。 在所谓的领域中,十分钟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 汪文迪在这十分钟内可谓是绞尽脑汁,也根本没有想出任何一个可行的办法,这绳子也是自始至终牢固的绑在自己身上,双剑不鸣,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思绪越来越乱。 朱夏轻声懊恼自责道,“我不该妄自提议要用三方锁灵阵的。” 没等熊巍劝解她,张霏霏便先开了口,道,“阿夏,你的建议没有问题。”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问题和难关摆在眼前了,总要有法子去解决,没有人能肯定自己一定能提出百分百正确的方法,正确率都是试出来的。” 只不过有些方法要是错了,就没有再试第二次的机会了。 熊巍低头道,“小姐……阿夏……” 一边的萧秋低了低声音,笑道,“张姑娘,我是结过婚有过娃的人,我知道碰上一个人们口中的‘真爱’有多难,更知道若与真爱阴阳相隔,有多痛苦。” “世上最忠贞的大雁,一只死了,另一只便会郁郁而终,绝不独活。” “不管带走我们中的谁,我想对汪先生来说,舍下你是最痛苦的事情。” “我们三人是义,只有你是情,自古情义两难全,现在做选择的是汪先生,他是最煎熬的,若你也要劝他再选别人,只是加重他的痛苦罢了。” 她刚说到这里,熊巍和朱夏就异口同声的好言道,“萧姑娘说的没错,我们自愿留下,换你逃出生天。” “我有何德让你们这样保我?”张霏霏重重的叹了口气,她也明白汪文迪此刻的煎熬,可是要她看着牺牲伙伴换取自己的苟活,她又何尝不痛苦呢?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萧秋释然,接着笑道,“古语有言,若能维护一段完满的爱情,乃是一件有功德的事情呐。” 话音一落,那机械的男声再度传来。 问道,“汪先生,时间已经到了,你做出选择了没有?” 对面三人尽皆开口,道,“先生,带走霏霏!不必顾及我!” “汪哥,让小姐跟你走吧!我与阿夏此时能在一块,也算没有遗憾了!” “汪先生,我的命本就是你救回来的!现在用得着我,你就把张姑娘带出去!” 男声发出几声僵硬的冷笑,嘲讽道,“张姑娘还真是很得人心呢!” 汪文迪的眼神中有一冽漆黑的冰泉,视之只觉得锥心刺骨,冷冽万分,他脸上一贯的自信已有大半融在了这冰冷之中,仅剩下一两分勉强浮于表面,让人不免觉得他是遭受了巨大的心理打击。 男声接着道,“汪先生,说出你的选择吧?” 是众望所归、满足私欲的选择了张霏霏? 铜柱后传来机械启动的声音,四根柱子同时开始加热,他以此来催促汪文迪,以此告知所有人,他不是在开玩笑,被剩下的人,真的会死。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选……” “阿巍。” 空气中的氛围似乎骤然凝固了。 熊巍不解,大叫道,“汪哥!为什么是我啊?!你救小姐,救阿夏,救萧姑娘……救谁都好啊!!” 处于制高点的男声仿佛也顿了一秒,随后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选了你!!”那语气很是意外,又很是疯狂,道,“好!好!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一道利落的白光射来,切断了熊巍身上的绳索,场地中央显现出一个法阵来。 熊巍跌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而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拉扯其他人身上的绳子。 男声示意道,“你可以走了。” 汪文迪冷声道,“我呢?我不是也可以走吗?” “你?哈哈哈哈,原来你也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活命吗?我现在可不能放你走,我要你亲眼看着她们因你的选择而死之后,再放走你。”男声得意起来。 铜柱上的温度逐渐升高,蒸得三人的脸都红彤彤的。 这时候,她们的感官已经变得难受起来了,感到闷热、难以呼吸……以及背部的滚烫,这种滚烫最终将演变为穿心的剧痛。 熊巍急了,他回身冲到汪文迪跟前,道,“汪哥!你救她们啊!把我绑回去,把我绑回去好不好?!” “滚。”他冷声道,闭上了眼睛。 “汪哥……?!” “滚!!” 熊巍一咬牙,一甩手,又回到了三人身边。 他用手做扇子,希望能缓解铜柱上的热度,道,“阿夏,小姐……萧姑娘……你们坚持住啊……阿夏,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死都不会离开你的……!” 张霏霏喘着气,艰难道,“巍哥,文迪他既然救了你,你就赶紧离开吧……万一那人又改了主意,连你也没了活路,岂不是亏……” “小姐,小姐,你别这么说!”熊巍完全不知所措道。 他抬头冲望不到边际深渊一样的头顶叫道,“你出来!!你这算什么本事!!” 对方仿佛心情大好,道,“本事?能赢就是本事。” 朱夏咽了口口水,劝道,“阿哥,你快走。” 张霏霏也再度强调道,“阿巍,你听我的,你快点离开这里吧!” 熊巍心中一沉,终于站起了身,只是脸上并无神采,恍若一条丧家之犬。 直到他走进传送法阵的光芒中,汪文迪也没有看他一眼。 经过传送法阵之后,周边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回到了羽村中。 此时日暮西沉,天已经马上要黑了,祭礼也即将开始。 他环顾四周,神色一变。 周围像是一个高高的圆台,他就站在圆台上,向远方看去,能看见瓦房、农田,远处的大庙,更远处的变得十分渺小的塔林。 熊巍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处于招待所的顶楼上,除了根本起不到遮挡作用的围栏之外,四周并没有能让他下楼去的阶梯和工具。 他得救人。 从圆台边缘向下看,三楼的高度,也就十米左右。 只要能稍微降低一点高度,他过往的专业训练,就足以让他安全落地。 熊巍抹了把汗,把外套脱了下来,拧成了一根绳子,又把里衣也脱了下来,接在上面,只剩下了一件打底的汗衫,这样差不多拼出了三米的长度。 他一边把一头拴在围栏上,另一头垂下。 拉紧死结,一咬牙,毫不犹豫的顺着滑了下去。 落地时双脚着地,顺势弯曲身子,借助力量打了个滚,只受了一些轻微擦伤已经算的上是完美的结果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赶忙向塔林跑了过去。 刚到塔林,他倒发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有三道身影就停留在塔林跟前。 他步伐更快了,好像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瞿哥!歆姐!!” 剩下的那个自然是非要跟来的东皇太一了,三道身影齐齐回头,看见了飞奔而来,一刻也不敢停歇的熊巍。 瞿星言出手扶住了他,直言道,“说事。” 陈月歆拍了拍他的背,道,“出什么事儿了?我们刚进来就发现这儿有一股巨大的邪力,正打算进去。” 熊巍反扣住两人,欲要往里头走去,边走边道,“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大家就都没命了!” 却被瞿星言拦住打断,他随手一划,在塔林入口处划出一道分界线,道,“不要乱走,这里头有迷阵!” “啊?”熊巍一愣,再看时,塔林中已起了浓厚的大雾。 第五百三十二章 用意何在 “这算什么?”东皇太一一甩手,金光没入大雾之中。 不过霎时,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大雾全数散进了四周的塔里。 “走!”他得意道,一边迈开了步子。 一路上,熊巍便将所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一点细节也没有落下。 听完,陈月歆已经是火冒三丈,气得咬牙切齿,骂道,“阿迪那死小子想什么呢?!为什么不救霏霏啊?!” 瞿星言脸上却淡定得多,拦在她要冲的步子前头,道,“他选阿巍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他在做选择的时候,想的不是救某一个人,想的是救所有人。还没有人能把他逼到只能救一个的绝路上。” “可是霏霏她拖不起啊,那可是炮烙,炮烙!!先保住她的安危不好吗?”陈月歆急躁道。 一边的东皇太一把她着急的神色尽收眼底,眼中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瞿星言拖住她,朝熊巍道,“先去你们起三方锁灵阵的地方。” “好,就在前面!” 熊巍应声,自然是不敢怠慢。 又走了一分钟,几人便到了那塔林的前后部分交界处,也就是熊巍等人坠入深渊领域的地方。 原本被三方锁灵阵围住的这座塔仍旧安安静静、岿然不动的屹立于中央的位置,四周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只是的的确确找不到与其他人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陈月歆毫无办法,意欲抬手起势,朝周围扇出紫炎,先将这片塔林毁去再看。 瞿星言扼住了她的胳膊,道,“不要冲动,万一打草惊蛇……” “那你倒是说怎么办啊?!”她甩开手,一拳砸在了圆塔上面。 上面顿时出现一个明显的裂痕,看得出她的确是憋着很大一口气。 “难不成要在这个地方再起三方锁灵阵,以此进入那个领域?”熊巍也很是着急,连忙问道。 “不用,你们是为了寻找源初之羽,才根据力量寻到这个地方的,那就说明领域也在随时变化,领域与源初之羽上头的邪力相关联,所以要起的不是三方锁灵阵,”瞿星言镇定答道,“而是寻灵阵。” “快点!”陈月歆再次催促道。 “不就是寻灵阵么?”东皇太一抬眸,问道,“范围呢?” 他也不客气,冷声道,“整个羽村。” 东皇太一抬手扫出金光,随后打了个响指,道,“煌煌天音,落落地极,凡吾临者,具听吾令。” “这个所谓的羽村,敢在吾面前班门弄斧的卖弄空间之力,吾就要让它的设局者,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如是说着,不顾他人的目光。 没一会儿,他便指出了一个准确的方向,笃定道,“找到了,同吾走吧。” 看着他伸出来的手,其他人都知道,他是打算带着他们直接落到具体的地方。 陈月歆一股脑的握住了他的手。 瞿星言眼色一变,感觉心中莫名的不舒服。 就在他要动作的同时,周边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随后周围所有的塔都缓缓的挪动了起来。 唯一没动的一座塔,就在他们跟前。 这不明摆着要他们对这塔动手吗? 陈月歆收回手,骂了一句,“奶奶个腿儿!!” 骂完,她一拳又砸了过去。 瞬间,圆塔\/崩塌,塔壁竟然扭曲起来,将陈月歆整个拉扯了进去,不止如此,那股力量紧接着把目标对准了熊巍,他半个身子都已经被扯到了里头。 瞿星言猝不及防,等他出手时,他也没能将熊巍拉回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刹那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他和东皇太一两人,圆塔已经碎了,其他的塔也停止了移动,形态固定,空中拂来一阵阴风。 东皇太一摊了摊手,还是那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 瞿星言则根本不打算理他,自己就要着手进行下一步。 “这些塔很奇怪,你没发现吗?”东皇太一挑眉道,站在原地没动。 “嗯。”他单字应声,皱了皱眉,之前他从未进来过,关于羽村如何,他也只是听汪文迪等人口述,若此前就进来过,他一定会细致的研究这些塔的布局。 这前三围一,又成大圆,后却是六塔一组,六星聚阴,夹杂雷灭矮松,矮松以七为数,这到底是什么布局? 东皇太一感知了一阵,道,“刚才吾查出来的地点并未变化,要不一起过去看看?” “你自己去。”瞿星言答道,他还是觉得关键点在这个塔林里头。 “随便你。”他也不再劝人,霎时便消失了踪迹。 只剩下瞿星言一个人来回踱步,反复深思。 汪文迪为什么会选择救熊巍? 凭什么他会觉得选了熊巍就能救下所有人? 瞿星言将熊巍所说领域内发生的事,每一个字都重新想了一遍。 ‘你连说话都要学人家?’ 这句话忽的在他脑海中落下了重重的一笔。 学?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江宇。 他学高玉绳,也学上官别鹤,把几乎所有能用的力量,都想要汇聚到自己身上,梦真丸、碎片以及一系列的邪门阵法,他认为无敌者,就是集大成者。 无论他有没有学到精髓,但在‘学’这一点上,他做的足够出色了。 如果把他们卷入领域内的,是江宇的话…… 瞿星言脑中闪过一丝灵光,猛地凝力,纵身跃至高空当中。 以塔林前后中间为分界,前头三围一的塔形,正好有三十六组,而后头的六边形,虽然与前面阵型不同,但每两个中,就会有一个塔作为重合的那个,多出来的部分,就是那些矮松。 若将两边重叠,这阵势的基形—— 完全可以归类为六角七绝阵!! 只不过中有明显的改动,使阵眼处于雷灭矮松的聚阴之眼后,能够于阵外控制阵中,这次他学的是藤原中吕! 瞿星言完全懂了,他知道汪文迪为什么要选择救熊巍了。 他手中凝出一团青光,青光愈演愈烈,最后的声势恍若九霄之雷一般,他把这团青光抛上了云端。 “临兵斗者,无所不退!!” 轰隆!! 天空中乌云须臾云集,集结在矮松上方,而且范围完全超过了塔林,只听着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十二道紫电瞬时降落,把左右的矮松齐齐劈了个干净。 倏忽之间,某处邪力暴涨。 一晃眼,瞿星言消失在了原地,直冲隐藏之眼去了。 另一边,领域中。 许是过了很久,许是才过一会儿,只是这铜柱已然热了起来,钻心刻骨,烧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感觉皮肤要和衣服粘连在一块,再过一会,这热度就能够烧穿皮肤了。 仨姑娘的脸色都不好看。 尤其因为脱水,看上去就十分虚弱,更觉痛苦。 但她们没有抱怨,张霏霏还咬着牙,在给萧秋打气。 换来的自是那领域之主的嘲讽。 “别白费力气了,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惜,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的。不要与我为敌,不要与我作对,可你们,偏是不听。” 他得意的笑道,“汪先生,时间不多了,你就不抓紧机会跟张姑娘说两句吗?” 自熊巍离去后,汪文迪一直低着头,不知在默念着什么东西。 这点似乎让对方很不爽,他想看到的,是汪文迪的崩溃,张霏霏的惨死,想看到的,是他们溃不成军失败的模样。 汪文迪不为所动,只是心中掐算着时间,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张霏霏一眼。 她接收到了这个目光,勉强笑道,“文迪,我……” 张霏霏想交待他,让他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自己而失去了希望。 但这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先行打断,他只是说道,“你放心。” “放心?”男声大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拿什么放心?放心的去死吗?你们这群伪君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说漂亮话呢?” 张霏霏咬牙,直接无视了他,道,“只要你说‘你放心’这三个字,无论何时,我都信你。” 一边的萧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的那些安慰,并不是在苦中作乐,她是真的相信对面的那个男人,能救出她们所有人。 “装模作样!”领域之主怒了,道,“那我就亲自动手,送你们一程!” 空中陡然出现了三把利刃,各自对准了三人的头颅。 下一秒,径直射了过去。 汪文迪瞪大了眼睛,难道真的赶不上了?! 他默念出了最后一次的口诀,那是他呼唤双剑的术法。 铿锵!! 只听清脆的声响,金光划破空气,一道击落了萧秋跟前的利刃,另一道击落了张霏霏跟前的利刃。 而朱夏面前的那一道,却被张霏霏身边散出来的金线给扯住了。 朱夏惊讶不已,张霏霏到最后一秒,都还在尝试反抗! 两道金光正是汪文迪的双剑,他松了口气,道,“看来阿巍没辜负我。” 说罢,他凝力一挣,扯断绳索,收回双剑,救下三人,行云流水,可谓是一气呵成。 双剑在手,他在中央的传送法阵外圈加上了一圈金光,冷声道,“现在,该我们反击了!” 说罢,他便率先站了上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模仿之作 后头的朱夏左右扶着难以为继的张霏霏和萧秋,紧跟着站在了他后头。 金光一闪,四人瞬间离开了此处。 在汪文迪的灵力加持下,这个传送法阵并不是与外界相连的,而是会带他们直接去找那装神弄鬼的领域之主。 四周漆黑一片,唯有一道炽烈的金光狠戾的撞了上来。 他反应迅速,迎上前去,把其余的人隔在战斗范围外。 砰! 一声巨响,对方的力量竟然与他这一击不分伯仲,使得双方再次弹开,他眯了眯眼,仍旧只能看见被黑暗包裹的那金光,根本看不见金光之中出手的人是谁。 而且许是受了这黑色环境的影响,他从这力量里判断不出对方的身份,只能感受到力量的强度。 不过刹那,对方毫无间隙的再度攻了过来。 汪文迪沉着应对,招式之间能看得出对手攻防皆备、实力不俗。 直到三道烈火裹挟着锋利的金光袭来,他连忙抬手,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一点壬中,水须臾至!” 剑尖射出滔天洪水,与火焰交锋,剑气与金光缠绕,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水虽然与火相撞,却并未扑灭那火,谁都不肯让步,最终是水占了中间,火焰占了两边,交错攻开。 汪文迪心中一凛,产生了一个猜测。 “难道与我交手这人乃是东皇太一?”他自言自语道,“不对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说罢,他反手一剑猛劈过去。 对方接住这招,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 后头的朱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身后化出鬼车的黑羽,口中念念有词,语毕抬手结印,所有的黑色都朝她身上汇集。 空间中的黑色融成了黑雾,消散在她的秘术之中。 这时再定睛一看,与自己宝剑撞在一起的,果然是混沌钟! 两人面上皆惊讶不已,汪文迪将他架开,甩了甩剑,皱眉道,“怎么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东皇太一也收了神通,沉声道,“吾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收回宝剑,眉头紧锁,道,“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羽村里?” 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是别处,正是羽村中大庙的口前空地,哪有什么领域?哪有什么领域之主? 东皇太一将事情概述一遍,答道,“吾是跟着进入此局中的,而后吾探查出此地有一处邪力之源,青龙那老小儿不肯跟吾一起行动,吾就单独来了。” 谁曾想,来了之后,这里不过是一座奇怪的庙宇,他本想进庙仔细寻找,还没等进去,就起了黑雾。 再之后,汪文迪就杀了出来。 与他一样,东皇太一也辨认不出来者的力量,只知道自己即将受到攻击,故而双方交手。 朱夏上前一步,解释道,“上神,这黑雾乃是邪力之中的障眼法,不以秘法难以破除,而且汪先生本已锁定了传送法阵,按理来说,我们的确应该与领域之主撞上才是。” 身侧传来张霏霏的声音,疑惑道,“文迪,你来看看,这里有东西。” 她声音稍显虚弱,恢复的不如朱夏快,但明显比萧秋要更好。 闻声,他快步上前,将她扶在自己身边,朝大庙的门上看了过去。 上头有一些正在快速消失的烧焦的痕迹。 他眉间一动,立刻以灵力附着于指尖,在上头擦拭起来,没多久,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这是……空间转换阵法,在汝南时,我与阿瞿曾经见过,这又是模仿之作,”他下了结论,道,“这次让他跑了……” 朱夏出声问道,“对了,上神,月歆和阿……和那个大个子呢?” “哦,他俩被卷进法阵里了。”东皇太一淡然讲述道。 她惊道,“什么?!” 汪文迪接着问道,“哪儿的阵法?为什么不早说?” 东皇太一抬手指了指塔林的方向,不以为然道,“早说?这很重要吗?” 现在并不是争论的时候,张霏霏连忙扶起了萧秋,朱夏更是等不住,早晃了身形便不见了踪影,汪文迪带着另外两人亦快速跟上,只留下了他一个人慢悠悠的跟着后面晃了过去。 他望着朱夏的背影,兀自道,“九凤什么时候这么在意朱雀了?” 殊不知,她在意的实际上是那个一同掉进陷阱的凡人。 众人到达塔林的时候,羽村中已夕阳西下,几乎要完全进入黑夜的范畴了,这意味着,祭礼马上就要开始。 塔林的后头,在许多矮松的灰烬中,他们先找到了瞿星言, 他蹲在地上画着什么,表情很是凝重。 看见汪文迪等人平安出现在眼前,他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汪文迪上前,也不打断他手头的动作,直言问道,“还没找到?” 瞿星言答道,“嗯,还差一点。” 他看着那图案看了一会儿,接着把大庙中发现那空间转换阵法一事说了,提醒道,“这种空间转换阵法需要三个点。” “塔林中有一个点,”瞿星言详细解释道,“就在这极阴之地中,我已经把它破坏了,所以才能救出你们,至于另一个点,应该就是月歆和阿巍被传送去的地方,只是我暂时找不到。” 汪文迪把视线移向了暗自着急的朱夏,道,“你试试能不能找到。” 朱夏立时照做,过了片刻,她抿着嘴黯然摇头,道,“找不到……” “这里头的空间是乱的,不能以常理论之。”瞿星言冷静道。 听他这么一说,汪文迪突然一拍手,道,“我想起一个地方了!” “哪儿?” “塔内!!” 众人皆疑惑不解,又听他说明道,“羽村中是三维的构造,可人却是二维的,唯有在一个地方,可以变回三维,就是塔里,因为塔里的人要被剥皮抽筋受刑,我们此前在塔里看见的,也是生生的人体骨架,并不是纸糊的。” “可是塔林里的塔太多了,我们要一座一座找过来,得找到什么时候?”张霏霏考虑周全,细心道,“这样月歆和巍哥就更危险了。” “不用一座一座找,”汪文迪自信答道,“祭礼差不多要开始了,只要没有源初之羽,就会被丢进塔里。” 她恍然明白过来,这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 出塔林后,汪文迪汇集了他们当前拥有的四支源初之羽,安排道,“我们中选出两人去救人,另外的人都要参加祭礼。” “阿瞿,你去救人。” 瞿星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朱夏立马接话,道,“我也去救人。” 汪文迪看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做祭礼的主持者最为合适,因为祭礼现场邪力滔天,主持者会承载部分邪力……而且,结束姐妹俩之间的恩怨,你是关键助力。” 她轻咬下唇,剩下的人中,萧秋自不必说,她也不愿让张霏霏冒险,汪文迪也要留下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更重要的是,她想亲自去救熊巍。 见她沉默,东皇太一泠然出声,道,“吾去。吾对祭礼不感兴趣。” 朱夏纠结了半天,低头应下道,“那就麻烦上神了。” 汪文迪轻叹口气,把原本属于村长的源初之羽交给了朱夏,然后剩下的三支一人一支,众人这便赶往祭礼举行的地点。 会场的入口没有变动,门口也还是同样有人在检验源初之羽。 还没等几人走过去,检查人员就有四个先起了身,直冲朱夏围了过来。 他们齐声开口,道,“你拥有主持者的源初之羽,请跟我们去换上主持者的服装,进入祭礼会场,你也不是从这儿走。” 朱夏与众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跟着这几个人去了另一个方向。 剩下的人交出源初之羽,一一入场。 没有这玩意儿的瞿星言和东皇太一自然被扣了下来,后头也立刻有人上前来,把两人带离了现场。 参加祭礼的三人也按照原本的规矩陆续入场。 但汪文迪很快发现了不同之处。 今夜的祭礼会场格外的空荡,似乎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只有零星的几个村民,连廊上来去的,是一个个的黑影,可以说几乎没有正常人。 三个人坐在了一块,不多时,就有一群黑影簇拥着一个披戴黑色大袍子的人,从入口相对的通道走了过来。 远远地,他们在那深深的帽檐下看见了朱夏的脸。 朱夏也微微抬了抬眼睛,给他们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 她走上高台,学着村长的模样,先说了一通祭礼如何如何,语调庄重,令场地整个默然了下来。 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众人都知道,该到了念诵咒语的时候了。 朱夏站在边缘处,面向高台中心,张口念来,声音与空灵的背景音合在一处,汪文迪三人都能听出来,她在这段咒语中,加了属于她的术语,使她便于施术。 她双手抬高,咒语念罢,喊道,“带上活祭!!” 话音一落,哨音骤然自西面八方再度响起,盘桓于漆黑的夜空中,挥之不去。 第五百三十四章 姐妹之斗 眼看着活祭被抬到中央,上头躺着的仍是明流火,只是她这回睁着眼,淡漠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朱夏与她也没有眼神上的交流,继续走程序,道,“献祭!!” 黑雾汇聚到明流火身侧,但没有化出利爪,也没有变作飞诞。 与此同时,黑影穿梭于没有人的坐席中间,给零星的几人分发饮品,汪文迪扫视一圈,只有他们三人手里拿到的是红色的饮料。 张霏霏咽了口口水,以眼神推测道:不会是血吧? 一边如是想着,一边凑近了杯子,闻了一闻。 可她并没有闻到一丝属于血液的气味,汪文迪和萧秋也同样如此。 萧秋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又把杯子递到她跟前,示意她闻。 张霏霏一吸鼻子,好家伙,这居然只是一杯普通的西瓜汁?那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让她立马就辨认出了萧秋杯中的饮料类型。 汪文迪还是警惕的摇了摇头,示意两人都别喝手里的东西。 不过这次参加祭礼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又有规矩说了得在十秒内喝完,其他人是早早的就解决了饮品,就差他们仨了。 再看高台上,短短几秒之内,黑雾之中伸出了两只手。 人的手。 几个村民连同身边的黑影陡然暴起,纷纷朝三人冲了过来,要把他们手中的东西灌进他们的嘴里。 汪文迪一皱眉,直接摔杯为号,手中化出双剑,金光一扫,将黑影倏尔湮灭。 张霏霏和萧秋也立刻丢开了手里的饮品,杯子砸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音打乱了整场祭礼的节奏。 听见这边传来的动静,朱夏也当即撤掉了身上的黑袍,双手抬起,正对黑雾,念道,“九曜顺行,元始徘徊……上投朱景,流盼无穷,飞霞腾身,降我光辉!” 这一招猝不及防,黑雾全数被朱夏吸去。 笼罩在黑雾之下的,不是飞诞,而是另一个明流火。 或者说,阿妹。 她有些懵然,大叫道,“你、你们……?!” 还未说完,原本躺着的阿姐就挣开了束缚,凛然起身,挡在了朱夏跟前,与自己的妹妹面对面,淡然道,“多谢你们帮我至此,最后的环节,就交给我吧。” 话音一落,她袖中飞出数张纸人,围住了她和阿妹,圈子刹那扩大,甚至将不曾防备的朱夏击退了几米远。 她笑了笑,看着对面拥有和自己一样五官的人,轻声问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不,我不想,”阿妹重申道,“我只是想找回姐姐,找回我的姐姐。你不是她,你不爱我,在你心中,总有人比我更重要。你不在了,我的姐姐就会回来。” 阿姐摇了摇头,道,“你的逻辑太偏执了,不过没关系。” “今夜,我会和你一起结束的。” 阿妹的手中也现出两张锋利如镖的纸片来,咬牙道,“不,我不会结束,我会把姐姐找回来,永远和姐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刚一说完,两人便利落的动起手来。 这两人出招之间,一点儿也不见手下留情的意思,好像与自己动手的完全不是自家亲姐妹,更像是真正的敌人。 一招相撞,就好似那玄冰烈火,双方力量难分上下,只有空气中一阵接一阵散开的邪力四散开来。 汪文迪一边观战,一边把会场打扫了个干净,剩下的就是等着自己出手的时机了。 朱夏则在他的授意下始终呆在高台上,以便近距离把控全局。 姐妹俩都以为自己才是布局者,可这局中局,谁又能说的清,到底谁是局中人,谁是局外人呢? 一道利落的纸张直冲阿姐心口而去,阿姐想要往后闪躲,后方却骤然刺来了另一道利刃,登时让她陷入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兵器没入了阿姐的身体。 但在下一秒,这身体就四分五裂,化作纸屑飘落,阿姐重新出现在了阿妹的身后,反手一掌拍在她后背上。 阿妹吃痛,转而后退,回身看着阿姐。 这一掌中用的力气算不上大,她不明白,道,“你若是要手下留情,想以德服我,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阿姐笑道,“我自然不会有这个想法,从小到大,你在我面前从不讲理。” “只是你用着‘纸’的力量与我对抗,但不要忘了,这力量本是我的,你如今也不过是借助我的力量,又借助孟商的力量,纵使孟商她确是个能人,但这些东西终究不是你的,光凭借用,是不会有长进的。” 阿妹一甩手,似乎有些怒了,打断道,“不用你教我!!” 她再度凝出双刀一般的纸张,朝阿姐砸了过去,勉强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阿姐也果然不再言语,转手抛出无数纸张,化为纸人,手中有一道小小的利刺,全数刺向阿妹。 她抬手铺开白纸,竟是形成了一块屏障,将这一招化解,转而飞身上前,抽出那作为屏障的白纸向前一挥,不仅把纸人全部扫净,自己的身形更是隐藏之后,借助此势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张飘然落地的白纸。 但周围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出了浓重的强大杀意,阿姐定了定神,万分警惕起来。 瞬间,自某一点上射出一支利刺,她闪身躲过,随后这利刺的数量便越来越多,通体雪白,唯有尖端带有黑紫色。 数量实在太多,阿姐口中念咒,纸人把她围拢起来,形成了一面坚固的盾牌。 阿妹这才肯重新出现,不然这利刺对盾牌,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她周身携带了无数锋利的纸张,宛如能将人千刀万剐一般朝阿姐刺去,速度极快,破坏力同样极大。 阿姐没打算坐以待毙,自盾牌的空隙中也射出无数白纸,双方对上。 趁此机会,她从保护屏障中主动脱身,想要一招制敌,纸在她手里贴合成两把一米有余的利刃,她霎时间绕到了阿妹的身后,手起刀落,劈散了其身边所有的纸,纸张须臾四散开来。 但是阿妹又不见了。 在漫天飞舞的碎屑中,阿姐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而且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己劈中的全部都是纸。 瞬时之间,所有的碎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两条纸做的链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住了阿姐的双臂,使她动弹不得。 阿妹出现了,她眼里的杀意与悲哀成正比,面上却笑嘻嘻,道,“姐姐,回到我身边来吧!” 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利刃对准了阿姐的心口。 似乎是胜负已定。 就在此时,汪文迪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本就在面前的朱夏会意,也是立刻出手,两人配合,剑挑纸张,将姐妹俩往中间一拉—— 阿妹手里已然又化出了一张锋利的白纸,尖端离阿姐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而阿姐却收了本在手中的利刃,将手握拳,轻轻的碰在了阿妹的肩头。 阿姐看了汪文迪一眼,叹道,“这局因我俩而起,也该让我俩来结束。” “什么结束?我不要结束!!”阿妹大叫起来。 她挣扎着,可是却被汪文迪的金光和朱夏的力量所束缚,根本无从反抗,她疯狂的想要摆脱,想要把手里的利器刺进姐姐的身体。 “收手吧,你说你怀念以前的姐姐,”阿姐看着近在咫尺的利器,低声道,“我也怀念以前的妹妹啊。” 空气短暂的安静了那么一瞬间。 阿妹仿佛有点崩溃,但她找不到自己情绪决堤的溃口。 阿姐静静的看着她。 汪文迪在两人脚底画起了法阵,一边操作一边道,“我会让这一切都结束的,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回答我的问题吧。” “也是,我该履行我答应你的事。”阿姐应声道。 她将故事娓娓道来。 千百年前,在平行的异世界中,有一个叫做羽村的村落。 村中流传着许多从古而来的习俗,无论人们能不能够理解,这些习俗都是约定既成的,没有人反抗,没有人想过反抗。 其中有一条,就是羽村的人不接受双胞胎的存在。 羽村的神,被他们称之为‘覆来鹦’的东西,所修的道,在他们那个世界,从未曾有过。 但覆来鹦遵循阴阳之道,所以流传下来的箴言中便认为母体属阴,孩子必抱阳而生,若有共生,则将与母体相克,带来灾难。 又认为长者为阳,次者属阴,故而若有双胞胎者,杀后出生者,弃入塔林。 明流火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 很不幸的,她是一对双胞胎姊妹。 接生的产婆是自家亲戚,见孩子可怜,家长又苦苦哀求,答应了将此事保密,但与本家从此断了联系。 姐姐和妹妹只能共用明流火的名字和身份长大,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明家生了一个女儿,但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双生。 明家父母把村里的规定告诉了姐姐,为了保护妹妹,姐姐没有选择全说,只是简单地告诉她,不可以同时出现在别人跟前。 少不喑事的阿妹把这当做是一种游戏,玩的不亦乐乎。 直到十岁生日的时候。 第五百三十五章 获得力量 阿妹学到了那篇课文:‘母体为阴,一胎合为阳者,然少有一胎二胞,是有违阴阳之论,有悖吾之道也,吾观长者为阳,次者属阴,集阳而避阴者,乃生机繁盛之根本也,是故若有一胎二胞者,取其长者,杀其次者’。 不得已之下,阿姐只好把事情的部分真相讲给了她听,但仍是没有说出其中残忍之处。 并骗她说,只要等到二十岁后,姐妹俩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一同出现在人前了。 汪文迪问道,“你明明知道,羽村中的习俗一日不废除,你们就始终做不到这个,为什么还要骗她?” “我认为我们反抗不了羽村千百年来的制度,”阿姐苦笑道,“而且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二十岁后,我们都会各自结婚,各自拥有家庭,等到各自成家之后,或许事情能有转机。” 一旁的阿妹声嘶力竭的嘶吼,道,“你骗人!!你明明想的是,哪怕没有转机,你也会牺牲自己,来保全我!” 阿姐朝她一笑,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可……” “谁要领你这份情?!你太自作多情了!!”阿妹不甘心道,“明明我们可以一起反抗的!” 阿姐笑而不语,摇了摇头,避开了继续同她说话,转而接着后话讲述起来。 后来的日子里,因阿妹活泼好动的性格,大部分时间出现在人前的,都是阿妹,阿姐则多呆在家中,自己打发时间。 没多久,她在摆弄剪刀和纸片的时候,无意间在上头裁出了形状来,那是她第一回萌生剪纸的想法。 渐渐地,她对剪纸越来越上心,越来越感兴趣,技艺也愈发的纯熟起来。 偶尔她也会在阿妹的软磨硬泡下教阿妹,只是阿妹每每三分钟热度,只学了个表象,未能学到精髓。 某日,正是村中五年一度的圣水节,在这一天,人们会聚集到羽道泉附近,接受泉水的洗礼。 已经见识过圣水节的阿妹将此事临时推脱给了阿姐,她来不及准备过多,匆匆忙忙的就赶去了现场,身上还装着几张才剪出了个基形的纸。 而自打羽道泉里的水挨着她与纸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剪出来的东西,多了一种好像能够‘活过来’的力量,她试着剪出一只蝴蝶,并以意识操纵它飞到外头去,蝴蝶便真的如此照做。 只是这些东西仍旧是纸,虽然有了力量,却又没有完全的活过来。 她把这件事情悄悄告诉了阿妹。 阿妹惊喜不已,也想要学,可愣是怎么都学不会。 “我是有天赋的,”听到这儿,阿妹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只要我想学,什么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我……” “你当然是有天赋的,可就是太过自我了。”阿姐淡然的回应她,接着轻声自责道,“不过,这也怪我。” 她转向汪文迪,继续道,“后来,到了我们十八岁生日那天,在羽村一局中,你们也曾见过那段记忆,我妹妹她发现了村里生剥人皮的残忍习俗,她一想到我们若被发现,就将落得此下场,便魂不守舍。” 那时,阿姐在心中默默的定下了要守护好妹妹的想法,可是阿妹却开始思索起了反抗的事情,她想要打破这样窒息的感觉。 她想借助姐姐的力量,可是却被姐姐拒绝了。 阿妹冷冷的反驳,道,“你的力量在村子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居然愚蠢到不肯听我的计划,非要满口虚情假意,说什么若有危险,你一定舍命救我,你何曾想过,只要我的计划成功,我们都能活下来,何须你舍命?!” 再后来,发生的就是二十岁献祭之事,那年的大礼,选中了明流火作为祭品。 这是压死阿妹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笃定了自己要反抗的计划。 “十八岁那年的冬天,羽村发生了一场大地动。”阿姐不理会她,自顾自道。 那场大地动很是诡异,因为在当天的夜里,在羽道泉的周围,由此撕开了一道裂缝。 没人敢靠近,由裂缝中望去,是深深的深渊,似乎在与地狱修罗对视一般。 实际上,这是一条空间裂缝。 这是后来阿妹发现的,她在裂缝中,隐隐看见了一道金光。 所以在四下无人之时,她径自去了那处。 不知缘何,她被裂缝深深的吸引,等她一靠近,那道金光就从里头飞了出来,进入了她的身体中。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多了一件东西,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后,裂缝就此合上了,大地动一事便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中。 但因为这一件东西,她竟然也渐渐的能够操控起纸张,在阿姐的指导下,她的力量甚至超出了阿姐,只是她唯一的缺点就是自认不凡,缺少练习,导致她无法熟练的控制自己的力量,在大多数时候,她也总是会略逊一筹。 二十岁前,姐妹俩得知了明流火被选为今年大礼的祭品。 阿妹开始制定反抗的计划。 她说她会在祭礼进行的时候,拼尽一切将阿姐救出来,然后两姐妹联手,逼迫村长就范,从此废除祭礼,也废除关于双胞胎的谬论。 阿姐还是拒绝了。 “人活在世上,牵绊甚多,你我有能,可你何曾想过父母,咱家还有那么多亲戚,要是因为我们牵连了他们所有人,我如何交代?”阿姐重复了原话,她一直认为,牺牲自己,就是最好的办法。 加上村中此道乃为祭飞诞,扰乱祭礼就是不敬神明,她们两人之力,即便能胜过一众普通村民,又如何胜过他们崇敬了千百年的神? “可你妹妹还是没有收手。”汪文迪道,专注于脚底马上就要完成的阵法。 阿姐点头道,“嗯,在祭礼那天……” 如汪文迪在壁画中看见的一样,阿妹依旧是爆发了,从飞诞嘴里救下了姐姐,但因为姐姐当时已经没了气息,她崩溃至极,只感觉周身的力量脱出控制。 即常人所说,重大心绪变换导致的走火入魔,力量邪化。 她几乎毁了整个羽村。 阿妹抱着姐姐的尸身,咒骂着,嚎哭着,一心只想让姐姐再次苏醒过来。 那道金光重新剥离出了阿妹的身体,笼罩在了阿姐身上,竟然吊住了阿姐的一道魂儿。 金光指引着阿妹,来到了羽道泉边上,仿佛在邀请她跳下去。 阿妹携着姐姐的魂魄,一同跳了下去,金光从底下再度撕开了一个口子。 从口子里跳进去,她们去到了一个规章制度全然不一样的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羽村,没有可怕的祭礼。 这时,她才知道,这宝物还有穿梭空间的力量。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妹利用宝物,前后不知去了多少个世界,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原本就有明流火这个人,她还同样有个双胞胎妹妹,而且两人因为精神上的疾病,都是植物人。 家里除了两姐妹外,还有爸妈,和两个兄弟,六口之家。 “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世界吧。”张霏霏叹道。 阿姐点头道,“不错,我们代替了原本的姐妹俩,顺理成章的加入了这个世界,只是我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大部分时间只能呆在病床上,剪剪纸。”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异类,羽村的世界,才是她的归属,而没有多少新生所带来的喜悦。 不过阿妹倒是和家人们相处的格外的好,她很喜欢新世界自由的生活。 “飞星是我在这个世界中,唯一找到的光亮。”阿姐低了低头,提起了亡人。 祁飞星的父母和原本明流火的父母是相交,所以在小时候就定了娃娃亲,可惜的是,明流火成了植物人。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另娶,也没有沮丧,他时常会去医院看望明流火,陪她说一会儿话。 阿姐醒来之后,慢慢的喜欢上了他。 两人结了婚,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在以极好的趋势发展,总觉得她们已经彻底摆脱了羽村的噩梦,能够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她顿住了,眼里的悲伤更加浓郁起来,抬眼看着阿妹,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家,选择到外地去工作吗?” “还用问?他就是个负心汉!”阿妹十分笃定,似乎对自己的看法一点怀疑都没有,道,“他弃你于不顾,你居然还要帮他说话,与我、与你这么多年的双生姐妹为敌,你就是个傻子!!” “你错了。”阿姐缓缓道,“我一直没告诉你。” “飞星他之所以会到外地去,是因为他发现了,他发现我不是他爱的明流火。” “可我就是明流火啊,我和明流火有什么区别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他管这叫爱。” “他说,他爱的不是我,但他娶了我,和我有一个家,所以他一定要对这个家负责,他才远远的离开,远远的为我们的家出力。” 阿姐没想到,自己苦于说出口的事,却让阿妹误以为,是祁飞星嫌弃阿姐因病气色不佳,容貌不如从前,才离开家庭,去外地以工作为由,实为寻欢作乐。 第五百三十六章 消逝的姐妹花 “我因难抒相思之苦,再度卧床于病,索性搬进了红山别馆,一为避世,一为养病,可我没想到……你却自己计划了一切。” 阿妹大笑起来,“这一切又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 阿姐看着她,道,“其实在最后,你完全可以收手,你完全可以接受是自己误会了的事实,可你不,你还是要掩耳盗铃,强行实施你的计划。” 祁飞星之所以会那般着急的从外地赶回来,正是因为阿妹给他递了消息,她谎称明流火病重,若不回来,恐怕难见最后一面。 他放下了手里一切的工作,赶回来。 甚至在高速路上着急忙慌的追了熊巍的尾。 汪文迪将此事一说,道,“阿巍那日急踩刹车,也是你的手笔吧?在车后,我们发现了灰色的纸屑,后来,他的车就不见了。” 阿妹想要以此证明,在祁飞星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阿姐的位置,所以安排了这一切,她更想要以此告诉阿姐,哪怕如此,这人也不能按时赶回来。 阿姐看着两人脚底已经完成的阵法,道,“你这是何阵?” “你想如何解决?”汪文迪反问道。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她淡然道,好像那本就是她该做的一样。 阿妹看着淡定的她,似乎想把她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的脸庞给撕碎,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绝不会这样做,她一定会向着我、顺着我的!”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冲阿姐道,“你想清楚,她刚才可是实打实的真的想杀了你。” 她点头,道,“我非常明白。” 或许她们之间的孽债永无完结的那天,可正因如此,只有她才配做与阿妹纠缠的灯芯,也只有她,能真正的制住阿妹。 “这个法阵会压制她身上所有的力量,动手吧。”他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空间开始蠢蠢欲动,仿佛马上就要崩塌。 阿姐抬起手,手心中出现了一对剪刀,一大一小,她把双剪递过来,道,“这里面藏有你想知道的答案,江宇、上官别鹤……都在其中。” 他接过东西,示意另外两人站到自己身侧,随时准备脱离这个空间。 张霏霏担忧道,“文迪,月歆和巍哥……” “你放心,这里仍与红山别馆相连,此处消失,他们找到出口后,自然会回到红山别馆。”他轻声答道。 三人一同看着阿姐走向阿妹。 阿妹使不出力量,已然是画地为牢,退到了阵法边缘。 她靠着空无一物的后背,目不转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阿姐。 阿姐手里化出了纸张抽成的长剑,嘴角挂着一抹笑容,也同样回望着她,柔声道,“结束了,阿妹。” 阿妹的颤抖终于越发的明显起来,她在害怕,害怕死亡。 因为她的计划还没有完成,她没有找回她的姐姐,换来的却是对面的人手里的利刃,她没有尝过死亡的感觉,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想死。 她哆嗦着摇头,开口道,“……不要,不要杀我……” 阿姐自顾自的摇了摇头,道,“如果我早知道你获得力量后会做出这些事来,我宁愿一开始就代替你成为双胞胎中的‘次者’,遏制一切的悲剧。” 她伸出了另一只没有握剑的手,绕到阿妹的脖颈后头,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阿妹的双手垂着,既不回应她,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嘴里重复着,道,“……不、不要杀我……和我一起活着……” 阿姐紧紧地拥抱着她,深深地笑着。 汪文迪看见她手里的剑又重新变成了纸张,随风而散后汇聚在她自己的身后,变成了一把只有二十厘米的短刀,对准了自己的身体。 她说,“我永远爱你。” 刹那之间,短刀便要动作。 谁都知道,这刀刺进明流火的身体后,根本不会伤到阿妹。 但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到空间开始扭曲破碎的那一霎时,一道锐利的火焰便先行射了过来! 这股火焰中带着霸道而蛮横的力量,就是冲着置人于死地来的。 须臾,火焰贯穿了姐妹俩的身体。 短刀泠然散去。 阿妹因濒死的痛苦而瞪大了眼睛,她只感觉由内而外的灼痛,阿姐咬牙承受,来不及看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肯松开抱着阿妹的手。 “姐……姐……” 姐妹俩都咽气了,化作无数纸张的碎屑,在风中交缠,然后消失。 一道身影率先轰然落地,正是刚才出手的东皇太一,他神情傲然,恍若不过碾死了两只蚂蚁。 瞿星言和陈月歆落在他身后,然后是身上带着已经处理过伤口的熊巍。 张霏霏揪紧了汪文迪的衣角,原本同伴平安归来的喜悦,被严肃的气氛所完全掩盖。 汪文迪知道她心中所想,那同样也是一口堵在自己心头的气,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刚才那二人可是设局者?”东皇太一不以为意道。 他皱眉看着对方,答道,“是。” 东皇太一一脸冷漠,道,“吾说过,吾要让此空间的设局者付出惨重的代价!” 瞿星言看了他一眼,打断道,“先离开这里,空间要关闭了。” 话音一落,汪文迪冷哼一声,金光乍现,众人也各自起势,纷纷融入了空间变换的力量中,前后落地于红山别馆中,原本明流火躺着的最后一间房里。 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屋子的白色。 汪文迪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仍旧跟着一行人的东皇太一,决定先去前面的院子里找孟商,道,“霏霏、月歆,你们带着其他人先回去。” 他的语气里格外强调了‘月歆’和‘其他人’。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挽起了陈月歆的手臂,道,“月歆,我们先回去等消息吧,华胜那儿只有机灵鬼一个人。” 陈月歆自是神经大条,没反应过来,但是也觉得照她所做并无不可,便应道,“好。” 她一要离开,东皇太一果然也跟着她。 汪文迪独自去了前院。 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明流火最后的画面。 阿姐还是没有狠下心,她是想放过阿妹的,甚至她想以自己死来唤醒阿妹,如果是那样,他们明明可以改变阵法,通过羽道泉打开另一道空间之门,把姐妹俩送回她们自己原本的世界。 而他也正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是东皇太一却出手了,果断、毫不犹豫。 这就是神性吗? 触犯了他的规矩,就必须要受到神罚。 汪文迪挑不出东皇太一的错,可是心里就是憋着这口气,尤其一想起阿妹死前唯一叫出的那句姐姐,他更是想追根究底,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姐妹俩不死,好像对东皇太一也没有什么影响吧? 难道神性和人性就注定不能互通? 那自己修的,到底是人道,还是天道? 思索间,步子已经迈入了明亮宽敞的前院里。 里头仙气飘渺,多了一种隐约朦胧的美感。 屋子的门因为他的进入而主动打了开来,孟商走出,身姿也稍显飘渺,大约是与现世未了的‘缘’已解了,她亦要飞升而去。 是了,阿妹死了,没有人再压制操控她的力量。 她柔和的笑着,好像就是在等汪文迪的到来和提问。 他自然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说说吧,你如何同明流火联系上的,怎么会到这里来,你所说的机缘与灵物,又是什么?” “看来你已经知道妾身是谁了。”孟商轻轻回答,走到院子里的小径上,接着摆手道,“不过不重要,妾身只是其中不重要的一环。” “妾身本有一段机缘,天机指引,一直守着那件灵物罢了。” “至于为何会来此,妾身亦说过,毕竟这也算是妾身自己造的孽。” 孟商,原是天机所选的守灵者,在世时因剪纸一艺被后人选为此技的起源代表人物,先前也是寿终正寝,一生荣华富贵,家人也个个富足美满。 她唯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死之前未能见到自己的夫君。 “但这仍是妾身自己决定的,”她伸手摸了摸绿叶,继续道,“妾身以为,人老而色衰,若妾身将自己死前衰老、憔悴、难看的一面展示给夫君,在妾身死后,夫君很快就会忘记妾身的好。” 他随口道,“听你这么说,感觉你夫君并不爱你。” 孟商并不在意,仍是笑着,道,“爱?可是妾身觉得他很爱妾身。” “只是他给妾身的实在太多了,妾身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让他为之抛洒一切的地方,思来想去,只能是妾身的容貌了。” “所以在临死前的那段日子,妾身剪下了自己的小像。” 汪文迪催促道,“后来呢?” 她答道,“后来妾身便离世了,塟入陵寝,一直守着天机所指。” “不知过了多久,妾身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呼唤妾身,跟着这股力量,妾身来到了这座城外,那里有一个法阵,法阵中有一个人告诉妾身,他可以让妾身看看自己死后,夫君作何反应。” 第五百三十七章 再次出现的折扇 当时孟商的理智虽然在不停的告诉她自己不应该被这来历不明的人所骗,但对方说的话对她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她考虑了一会儿,便询问了要如何为之。 “他告诉妾身,只要来到这红山别馆便可。等来了之后,妾身才发现自己的力量被人所控,只能呆在这里,无法离去。” “先生为妾身解了此劫,实是再造之恩,请受妾身一……” 说着,她便要跪拜下去,欲行大礼。 汪文迪抢先打断,追问道,“骗你来此之人是谁?” 孟商如实答道,“妾身见到他时,他戴着面具,未曾见得他的容貌,印象里妾身从不认识此人。” “没有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他手里倒是有一把奇怪的扇子。” 他眼中一凛,声调也变了,道,“扇子?什么样的扇子?” 她细细回想,详述道,“是一把折扇,上面的图案很是奇怪,像是个人,但又不够具体,妾身没有看的太仔细……” “是否有红色连成的点?”汪文迪急急问道。 孟商垂眸思索,片刻便道,“是了,是有一些红色的圆形连在一块。” 此言一出,他脑子里似是平地惊雷。 这扇子十有八九不是别的,就是高玉绳与他最后决战时拿的那把扇子! 上面贮存着祖巫精血,能够驾驭其中的力量。 他眯了眯眼,高玉绳是绝对死了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 汪文迪沉思之际,转手在掌心中化出了自己所持有的碎片,继续问道,“你所说的灵物,与此物可是同源?” 孟商不假思索,笃定道,“不错,天机指引妾身所守,与此物之灵完全相同,此时它便在妾身的陵寝之中。” 他皱眉道,“那人有没有问过你关于此宝之事?” 她摇了摇头,答道,“这倒是未曾问过。” “我明白了,你去吧。”他脸色深沉,脑海里已有了自己的想法,该问的也都已经问完了。 “多谢先生,”她盈盈一拜,手里一阵金光闪过,将她剪纸所用的那把剪刀递了过来,道,“妾身之陵寝乃是夫君修葺,其中定有为防盗墓者所设下的机关,这东西是妾身的法宝,赠与先生,可化解陵寝之中的大灾。” 说罢,她又指点了陵寝所在之处,整个身子便完全的飘渺了,化作一道清光,飞升于天际。 汪文迪也就此回了华胜。 满打满算,屋子里只有三人。 机灵鬼听说了他们解决此事,也就意味着能够获得找到上官别鹤的线索,自然救回他的哥哥也就指日可待了,毕竟当时说了,重塑肉身需要在七日之内,现下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半,所以他是满心期待汪文迪回来的。 张霏霏似有心事,坐在一旁看书,想以此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 瞿星言站在阳台上,遥望远方,只留了一面背影。 他一进屋,机灵鬼就迎了上来,张霏霏也抛开了手里的书,跟着走了过来。 机灵鬼期盼问道,“汪哥,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救起我哥?” “快了,”他安抚应声,道,“我等会便去读取明流火留下的线索,找到上官别鹤之后,此事很快就成。” “好,太好了……太好了!”他瘪了瘪嘴,笑了起来,蹦蹦跳跳的回了房间。 大人们都没拆穿,谁都知道他偷摸躲房间里喜极而泣,抹眼泪去了。 张霏霏也为此事欣慰,但见他脸色也并不完全轻松,问道,“文迪,是否还有其他事?” 他拉着她,两人也跟着去了阳台,道,“其他人呢?” 她答道,“萧姑娘买菜去了,一会儿吃过饭,她就要同我们告别,她说她已经决定了,要重新开始创作。” “阿夏么……阿夏她也要先回去,暂时不会留在我们身边,巍哥去送她了。” 说到这,瞿星言凝重的清了清嗓子,接过了话茬。 他道,“月歆被他喊去单挑了。” “单挑?”汪文迪知道他说的是谁,冷声道,“哪儿呢?” “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跟去?” 瞿星言被这个问题噎了一下,沉吟道,“我不知道。” 这也是汪文迪头一次从他嘴里听见这么多个不知道,他好像真的在某个问题上,出现了迷茫的状态。 张霏霏见气氛有些胶着,便出声道,“……没法子,这回是月歆先动手的。” “为什么?”汪文迪略有些惊讶,反问道,“不一直是东皇太一要她跟自己大战三百回合的吗?” 她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概括说了。 原来是一行人回来之后,陈月歆问起他们在祭礼现场发生何事时,张霏霏便把事情同她仔细说了一遍。 包括最后阿姐本想放过阿妹,他们原想令姐妹俩重回她们的空间去的想法,也都说了。 陈月歆心性反而同他们相似,对东皇太一贸然出手一事大为不解,几番询问之下,就与他争论起来。 她认为东皇太一擅取他人性命,他却觉得自己此举并无不妥。 两人脾气都不好,说了不过两句,旁人谁劝都不好使,立刻就要打斗较劲。 这华胜当然也经不起他们折腾,陈月歆就提起此前说好堂堂正正打一回的约定,就着此事,双双离开了此处,到现在也没回来。 汪文迪也摇头叹气,道,“我看天地间没有太大的灵力波动,要不就是这两人离得太远,要不就是还没开打。” 他转了话锋道,“正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咱们先把这事儿捋顺了再说,让他俩打去吧。” 瞿星言垂了垂眸子,一下没有回过神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那句话—— ‘不懂。’ ‘如果机会摆在我面前,我的逻辑会让我立刻去做这件事。’ 按照自己所说,今日陈月歆与东皇太一要动手的时候,他其实是知道应该加以阻止的,再不济,他应该跟去,那么他就必然会跟去。 可是他犹豫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犹豫。 这话是以前他问起汪文迪与张霏霏进展到哪步的时候说的,那时候他不理解汪文迪为什么停住了。 他心中关于人性和神性的问题,答案好像真的渐渐地,在相处过程中萌芽。 “喂,发什么呆啊小瞿同学?”汪文迪搭在他肩膀上,朗声道。 瞿星言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汪文迪斜睨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太过在意,便把与孟商所言细细说了。 “难道又是江宇?”张霏霏语气严肃,没一会儿又否定了自己,道,“也不对……” “确实不会是他,”汪文迪应声,道,“他在与高玉绳合作的时候,虽然的确是不完全听命于高玉绳,甚至也背叛的毫不犹豫,但他绝不可能全然凌驾于高玉绳之上。” “而这个人,初步看来,应该只是给了高玉绳祖巫精血,从旁侧助他,至今为止或许从未现身过。” 瞿星言皱眉道,“从未现身,却参与了一切?还是说,这盘棋,原本就是他指引高玉绳下的?” 张霏霏心头只觉此人乃是人间大患,不由得无奈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当日他们曾经怀疑过高玉绳背后还有他人,却也是想不出他的动机何在,为何明明有那般强大到能抢夺祖巫精血的力量,还要借高玉绳的手。 高玉绳为的是清洗世界,若他也为这个目的,为何不凭借自身的力量直接动手?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能说他的目的与高玉绳不同,高玉绳不过只是其中一环……” 他顿了一下,道,“我们,说不定也是一环。” 正如那时在人鱼给的水晶球中看见未来的时候,他就产生过一种,这些未来,是某个人为他铺好的路,可他却不得不这么走下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死还令人不适。 张霏霏思索道,“既然他没有问孟夫人宝物碎片的事,或许他的目的也不在于宝物身上。” 他应了一声,但没有完全赞同,只是捏着下巴道,“现在可以抢在他前面做的事唯有一件。” 瞿星言同他对视,道,“在他之前,护下另外的祖巫精血。” “不错。”汪文迪拿了主意,道,“等这些事情了了,立刻去神境昆仑。”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萧秋便从外头买了菜回来,看得出心情很是不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她走进了厨房,看样子是要亲自下厨。 趁着时间,汪文迪进了房间,探查明流火留下的剪刀上的线索。 他先以灵力注入了那把较大的剪刀,雾气缭绕,他任凭迷蒙的感觉吞噬了自己。 一周以前的江夏手工艺大展当天。 夜里,明流火正安静的躺在床上,遥望窗外的星空。 她手里拿着这把剪刀,以及纸张,似乎是卡住了灵感一般,不知何处下手。 清风徐来,窗口突然冒出了许多白色。 明流火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个小小的白色纸人。 她以为是阿妹的手笔,叹了口气,将视线拉了回来,不打算理会。 第五百三十八章 非现世之人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这些纸人根本不是通过剪纸而活过来的纸人,这些纸人就是通过直接的灵力融合而产生的。 心下一动,一只纸蝴蝶从她手中飞出,骤然变大,瞬间拦住了小纸人的去路。 一道清脆如铃、甚是好听的声音飘然而至,道是,“一代剪纸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对方没有打破她的阻拦,但从这股灵力的强度上来看,她心中清楚的知道,对方是可以做到的。 这一点让她认为,或许来者并非恶意之敌。 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问道,“你知道我?你是谁?” “在下复姓上官,名别鹤,”他态度很是恭谦,语气里一直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慵懒,直言道,“实不相瞒,今晚打扰,是有一件事烦请大师出手帮忙。” 他表明目的,有事相求,这般态度也就说得通了。 明流火脑海中飞快的思考起来,很快得出了自己从不认识也从未听过此人的结论,但她还是挥了挥手,撤去了那本不堪一击的纸蝴蝶,随口道,“进来说话吧。” “多谢。” 话音一落,凭空出现在小小纸人堆里的,是一名漂亮的男人。 菱唇如血,肤白似瓷,犹如春日之和风、银河中皓月,用‘美’之一字形容完全不突兀,唯一让人觉得可惜的是,他是闭着双眼行动的,看不见他眼中的风景。 上官别鹤再次微微见礼,开门见山,道,“在下一直在寻找可剪纸通灵之人,江夏手工艺大展上,在下察觉到那纸人身上的灵力不俗,一番费劲,最后灵力指引在下找到了此处。” 明流火打算借话探他底细,便假意不知,反问道,“我看你操纵纸人的本事不低于我,怎会在这事上有求于我?” “这却不是纸人,”他嘴角勾起,顺着她的意思如实答道,“此乃式神,是在下本家的法术。” 她暗自点头,这人的态度着实算得上真诚了。 即便看不见他的目光,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恳切笑意。 “说说何事吧。”她松了口,道。 他语速略快了一些,道,“只是想麻烦大师替我剪一张作品。” “什么作品?” “大师请看。” 他抬手一扫,纸人汇聚成一张大大的白纸,平铺在明流火面前,上面逐渐显现出一幅肖像画来。 她看了一会儿,挑眉问道,“你要我帮你剪一张人?全身人像?” “正是。”他笃定道。 气氛沉了一下,她哼了一声,语气变得怀疑起来,道,“你既然知道我的纸人可通灵,就该知道,我若剪出人来,这东西便会活过来,甚至可以变得与真实的物件没有差别,但……这是违反这个世界的规矩的。” 人界之人生死有命,生乃为繁衍,死是为生命终结。 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就将成为异数。 这点上官别鹤早已打听清楚了。 他清了清嗓子,先是补充道,“在下也明白,若要此人不成为异数,只有一个法子……除非这人本就是人界之人。” 说罢,不顾她的惊讶,他又稍稍低了低头,忙道,“大师不必担忧,一切后果,在下愿意一力承担,此事必定不会牵连大师!” 明流火沉吟半天,道,“你得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因为你我都非现世之人。”上官别鹤脱口而出,道。 她又愣了一愣,这人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他轻叹一口气,其中万千惆怅悲思似能叫百鸟为之哀鸣,继续道,“你身上和我一样,没有现世之人的‘生气’。” “你一直盯着我的眼睛,想知道我为何始终闭着双眼吗?” 明流火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上官别鹤缓缓答道,“我闭上眼睛之前,看见的便是她死去的画面,所以我自己给自己下了个规矩,在她活着出现在我面前以前,我不会睁开双眼。” 除了她之外,其他的风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沉默。 明流火接过了那张平铺开的白纸,道,“我答应帮你。完成之后,我自会前去找你。” 他脸上溢出些许欣喜,又使了一缕灵力附着于画像上,道,“我的式神愿为大师引路。” “多谢大师。” 讲完此事,上官别鹤便又化在了纸人之中,飘然而散。 汪文迪回过神来,手里的大剪刀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叠好的白纸,上面有线条弧度,还有一缕非常清晰的灵力,想来这就是上官别鹤托明流火完成的作品了。 照刚才的画面来看,阿姐与江宇之间,是几乎没有联系的。 他自然没有偷看别人的作品,先站起了身子,拿着这玩意儿打算去找瞿星言,让他看看能不能通过上面这道灵力联系到上官别鹤,而自己也好继续探查小剪刀上的内容。 刚一出房门,客厅里没人,倒是厨房里挺热闹的。 过去一瞧,原来是熊巍回来了,看他的状态与神情,心情很是不错,他与张霏霏都在给萧秋帮忙。 汪文迪没想打扰里头愉悦的氛围,只是扯着脖子问了一句,道,“霏霏,看见阿瞿没?” 张霏霏应声道,“没有!” 奇了怪了,他挠了挠头,找遍了整个屋子,从阳台到房间,就连厕所里也找了,就是不见瞿星言的身影。 正想打电话,一道青光便凛然落在了眼前。 瞿星言紧皱眉头,道,“月歆,找不到。” “啊?”汪文迪问道,“什么意思?” 他答道,“我找了方圆百里的范围,没有她的踪迹。” “你找她干嘛?她不是和东皇太一在一块吗?”汪文迪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不过也是,要是他俩交手的话,这一点动静都没有确实太诡异了。” “我刚才想了想,觉得还是跟过去比较好。”他别开了视线,但眉头拧得更紧了,继续道,“我再扩大范围找找。” 话音一落,也没给汪文迪说话的机会,他就又化作一道青光,瞬息冲了出去。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先把那作品收了起来,又回到了房间,打算自己先研究那把小剪刀。 另一边。 本是矛盾激化在即,抱着一决胜负的心思同东皇太一一起离开华胜的陈月歆,在天上飞了片刻后,性子便耐不住了。 她指着地下一块围着湖泊的空地,道,“我瞅那儿就不错,赶紧的吧!” 东皇太一看都没看一眼,就否定道,“不好。” “那你到底要飞哪儿去?”她不耐烦追问道,“在哪儿动手不都一样吗?” 他直视前方,远方银河与地面相接,他道,“吾突然不想跟你动手了。” 陈月歆没听清,东张西望道,“啊?你说什么?” “吾说,跟吾走就对了!”东皇太一提高了音调,瞟了一眼她精致的侧脸,道,“吾要带你去个地方!” 她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心里一直琢磨着,难道环境还能影响实力?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四下无人,且偏僻荒凉,远离大都市。 东皇太一这才祭出自己的至宝。 陈月歆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力量,以及刺眼的五色之光,大叫道,“卧槽!你干嘛?你想搞偷袭是不是?!” “偷袭什么?吾是那种会偷袭的神吗?”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反驳道。 她防备不及,被他强硬的拖进了灼目的光辉之中。 “到了。” 东皇太一的声音很快再次传来。 她迅速睁开眼,迷蒙道,“天亮了?” 周围乃是一片陌生却极美的景色。 群山之巅,风回云散,只见远处有些许楼阁,座座仙气缭绕,庄重却不繁杂,再往这边一看,瀑布飞流,横于天际,底下池水环绕,池中乃是朵朵金莲,璀璨明净,神圣而不容侵犯。 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仙境,犹如身处蓬莱……不,这里比蓬莱还要美。 陈月歆脑海中翻涌而起一股风暴,她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道,“这是……哪儿?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吾初生之时的栖身之所,”东皇太一指了指远处,随地坐了下来,道,“那边就是昆仑。” 他悠闲的在手中凝出火星子,复又散开,接着道,“不过,是以前的昆仑,大战以前的昆仑,众神的云梦泽。” “你曾经与吾在此处大战三百……” 陈月歆打断他,道,“得得,大战就大战,别再提三百回合这茬了!” 她也坐了下来,抱臂道,“你刚才说,这是以前的地方,那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能来?” “准确的说,这是吾以混沌钟开辟的一方小天地,区别于现世空间,”东皇太一望着地面上蹦蹦跳跳的仙鹿,道,“只是吾特意将这里布置成这样。” “哦……”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里头的气息的确令她感到舒适,道,“现在你已经苏醒了,你可以回昆仑,再把雪境变成神境。” 他没说话,大约是解释起来太过麻烦了。 他也不喜欢麻烦的事情。 这两道明亮的红色,映衬着天边的金,甚是好看。 东皇太一忽的开口,道,“跟吾走吧。” 陈月歆晃着腿,道,“嗯?去哪儿?” 第五百三十九章 问心有愧 “同吾一起,回雪境昆仑。”他朝她伸出手来。 “为什么?”她不解的盯着他的手,问道。 “不为什么,现在的你,吾不喜欢。”他又把手向前伸了一分,眼中平静,语气也很是平静。 他嘴里的‘喜欢’并非男女之情的‘喜欢’。 她沉思了一会儿,脑子里又莫名冒出了些许压抑着她本能思想的黑暗念头来,她顿了顿,撑着脑袋,追问道,“我与以前的我是同一个,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的我?又为什么因此就要我跟你同去昆仑?” “有很大的不同,”他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疑惑,又接着道,“跟吾回神境,你就能恢复成以前的四圣朱雀,吾喜欢那时的你。” “骄傲放纵,眼中的火焰长盛不衰,于天际肆无忌惮的翱翔,所经之处,无人不怕、无人敢不敬。” “与吾像极。” “现在的你……” 东皇太一移转视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几遍,轻轻摇头,道,“不够杀伐果决,神性渐失。” 陈月歆眯了眯眼,站起身来,一个纵身便跳到了最高的楼阁之上,俯视底下开阔的仙境之景,呼吸着天地间的灵气,她压下了脑子里窜起来的怪异念头。 她道,“神性?不要跟我说神性,我只想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不想知道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哈哈哈,有意思,那名唤汪文迪的小子,同吾交手时说,他行事只愿随心所欲,问心无愧,”他也站了起来,随即跃到她的对面,道,“你倒好,只要随心所欲,丢了问心无愧?” 他站在屋顶这端,她在那端,两人身边是无数仙云,微风飘然而至,气氛似乎一下紧张了起来。 问心无愧? 什么是问心无愧? 自问后,认为自己没有什么感到惭愧的地方。 陈月歆不愿意这东西成为自己的枷锁,可现在,它实打实的萦绕于心间,挥之不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几十年前,她学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心法,然后烧杀屠宰、使众生陷于灾难后,被张乘风封印开始的。 一直到现在,她想起当人盘旋在众人头顶、践踏百姓呜呼求饶之声的怪物,就是自己,她始终不能做到问心无愧。 所以,她只能不去想这件事。 转而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自由’二字上头。 很久以前的她,虽然和东皇太一所说一样,暴躁至极,可向来都是找对手较量,从未做过屠戮众生的事情。 想了一会儿,陈月歆避开了这个话题,沉声道,“我现在不能跟你去昆仑,还有很多事情我没做完……” 他镇定自若,问道,“什么事?” 她挠了挠头,答道,“就是……总之就是……” 陈月歆感觉明明心里、脑子里都已经想好了很多自己以后要做的事,可真到嘴边了,又觉得说不顺畅。 她一跺脚,稍显着急,道,“你不是也知道了吗?天机紊乱,四圣受命于玄女娘娘,怎能不管?” 他又放声大笑,道,“青龙不是已经驻守于此了?朱雀何时好管人界的闲事?” “人界?天机紊乱,怎会是人界的闲事……?”她眉间一动,忽的惊道,“你的意思是,此次天象所示,是人界之祸乱?!” 东皇太一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的反应,点了点头。 她笃定道,“那我就更不能跟你去昆仑了,霏霏……” 话还未完,他摇了摇头,道,“那你就更应该同吾前往昆仑。” “人界,不过是一方弱能者的集结之所,无论是众神中的谁,你,或是吾,都可以轻易让人界不复存在。” “青龙想演算出那扰乱天机之人的存在,却失败了,这就说明,那人的实力在青龙之上。” “但绝不会在众神之上!” 他颇为自信,道,“照吾看来,你与青龙皆该回到神界,同上界之神一起规整天机,这才是你们真正该完成的使命,至于人界,该生则生,该灭则灭罢了。” 陈月歆好像有点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和西王母出现那么大的分歧了。 这人竟然比自己更傲慢。 她沉下了周身的气息,彤色却渐长,道,“汪文迪,不是弱能者。张霏霏,也不是。” 略一思索,她又补充道,“不光他们俩,从本座降临人界之时,出现的超能者数不胜数。” “当年魔族、巫族想要侵占人界,黄帝率领部队大战四方,若他是弱能者,人界那时就灭亡了。” “玄女娘娘有言,我等四圣,当护人间龙脉,保最后一丝灵气,虽然我们身处天机之下,应顺天而行,但这件事,绝不是多余之事。” 东皇太一盯着她,似乎找不到能被动摇的缝隙。 最终,他手里凝出了一道金光,笑道,“那就拳头之下见分晓,若吾输了,吾立刻返回昆仑,若你输了,就跟吾一起离开人界。” “就等你这句话了!”陈月歆叫道。 她说过,在这世上,她只能允许一个人胜过她。 不允许再有第二个。 两人皆灵力暴涨,在这方天地中,不用有任何的顾虑,流火扇变得和混沌钟大小一样,矗立身侧,时时从扇面上射出数道紫炎,毫无保留的攻向东皇太一。 他也同样一开始便拿出了全力来应对朱雀,一瞬之间,全身上下便缠绕了一层烈火之息,借助混沌钟的灵力在周身形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铠甲,不仅抵挡住了紫炎的攻势,甚至凝出金光反扑回去,可谓是杀伤力和防御力兼备。 因为法术都是同一系的,朱雀依旧选择近身作战,身躯虽然庞大,灵活性却丝毫不减,她将烈焰汇聚于爪上,径直撞上了他的铠甲。 双方两两弹开,东皇太一的铠甲上渐渐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后刹那破碎开来,裂为飘渺的灵气。 他轻轻皱眉,再度聚力,没有给朱雀立刻攻击自己的机会,便从口中吐出一团接一团的火球,所到之处炸毁了不少原本的地形景象。 她挥动双翅,射出紫炎,包裹了他吐出的火球,随后消弭在紫色与红色的交缠中。 踏着叫嚣的烈焰,朱雀直直刺了过去,速度比闪电过无不及。 混沌钟牢牢护住了东皇太一,两人对峙,所产生的屏障上火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金色的火光和紫色的火光不断互相冲击,加上空气中的风,摩擦之中跳跃的旺盛的火星子,光是气势上都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了。 朱雀一使狠劲,强行撞开混沌钟,身体遭受钟上灵力的千刀万剐,但同时便将利爪上所用的力度灌到了东皇太一身上。 他被这股力量撞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五米开外的地上,仿佛天地间都为之一颤。 她忍痛,再次跟上,想要速战速决,来个一击制敌。 混沌钟的灵气应而霎时便开始治愈他身上的伤口,他强撑起自己,眼中和朱雀眼里是如出一辙的兴奋与惊叹,他喜欢见到力量强大而富有攻击性的样子。 他讨厌朱雀犹豫不决,把人类当成朋友的样子。 想到这个,他速度须臾变快,闪开了朱雀的进攻。 包裹着她的烈焰再度充盈、沸腾,一道巨大的紫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是避无可避。 他甩开身上的道袍,混沌钟岿然而立,一声暴虐的长鸣,竟也化出了原形。 那乃是一只令人炫目的三足金乌,体型较朱雀不分上下,浑身金羽,呼啸间,已挡去了这道紫炎,转而极其果断而迅猛的朝她攻去,周身掀起的空气恍若也一同化为了烈火与刀刃。 朱雀瞬身躲开,紫炎化作两道火刀,一前一后,趁他闪避,她快速冲到侧面,利落的划伤了他的左翼。 东皇太一毫无反应,混沌钟能够最大程度的减轻他的痛感。 他反转双翅,顺势与她纠缠在一起,两道红光难舍难分,轰然坠地。 她身上的痛感也完全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攻击更是具有流火扇的密集和自身的强度,真要说起来,现在确是六比四开的局面,朱雀六,东皇太一四。 找了个他喘气的空隙,她晃身前逼,使他不得不与自己贴身近战。 他也同样想抓住机会,靠着最极限的力量将她一击击破,故而凝了九成气力冲了过来。 朱雀振翅,紫炎已然烧上了他的尾部。 就在战斗好像要见分晓之际,东皇太一发出一声怒吼。 火焰的嚣张气息再度从他身上每一个细胞中涌出,爆发了一波全新的强大力量,直接吞没了这道紫炎。 朱雀不以为意,径直迎难而上,周身烈焰形成的外衣也提升了几个层级,陡然扑到了他身上,灵力似乎用之不竭一般,越打越强。 “到此为止了!!” 身后三道紫炎封锁了东皇太一的行动,她同时凝结了自己几乎全部的力量,抱着必杀的决心朝他射去。 砰!! 两团红色相撞,中心骤然爆炸。 烟尘散去,两人皆化回了人形模样,极速朝下坠落,他们俩都消耗过度,实在是太累了。 扑通一声,同时掉进了底下的水池子里。 第五百四十章 欠个人情 金莲化作缕缕灵气,浸入他们身上留下的伤口中。 陈月歆率先坐起了身子,在他能自如行动之前,以自己能使出的最快速度到了他面前,指着他的咽喉,道,“我赢了。” 东皇太一看着她。 大约是休息够了,在她的耐心要用完之前,他点头答得颇为认真,道,“是你赢了。” “但是……” 她听着他的转折,可他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面对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他眼里划过一丝惊讶,惊讶沉底,他拉住了她的手,两股温度交融在一起,热度瞬间攀升。 待他站起来,她便松开了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又随意的抓了两把凌乱的头发,让它们看上去听话一些。 东皇太一唇齿摩挲,呢喃道,“月歆……陈月歆……?” “叫我干嘛?”她抬头,疑惑问道。 “谁给你取的名字?” “汪文迪啊。” 他捏着下巴,问道,“朱雀不好听吗?” 她翻了个白眼,答道,“我在人界行事,难道要他们一口一个本座大名的叫?再说了……这名字我觉得选的不错。” 东皇太一跳出了水池,嘴边似笑非笑,道,“吾觉得朱雀更好。” 在她的白眼攻势下,他连忙把后边的话一并说出来了,道,“不过吾看出来了,你决定要用这名字留在人界。” “有何名,则负何命,你的名字是他创造出来的,拥有的却是朱雀的命格……这的确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你与吾今日在神性之论上出了分歧,实力之上,你略胜一筹,吾不会强求,更不会食言,自会独身返回昆仑,只是你留在这里,希望来日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所后悔。” 她抿了抿嘴,答道,“本座行事,绝不后悔。” 他道,“好。” 收了神通,周边金光忽闪,二人又回到了原本的天地之下。 东皇太一遥望昆仑的方向,道,“就此作别……” 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忙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哦?你说。”他挑起眉头。 陈月歆难得记事一回,赶紧问道,“你可知昆仑神境中藏有当年十二祖巫的精血?” 稍一思索,他点了点头,道,“吾知道此事,但具体的,得问西王母。怎么?你们对祖巫精血还有心思?” “当然不是!”她在他肩头拍了一巴掌,解释道,“我们过去曾经遇过祖巫之力,甚至直接见到了祖巫的精血。” 祖巫精血,一人分四,分别藏于盘古大殿、昆仑、幽都山以及厌火国。 东皇太一眯了眯眼,道,“你是说,有人偷取了祖巫的最强力量?” 她应道,“所以想问问你,昆仑之中所藏精血是否还在?” “吾只知藏宝之地极难进入,其他的,都得问过西王母才知。”他照实答道。 陈月歆微微叹气,道,“既然如此,你回去之后,能不能代为问过?” 他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汪文迪那小子还只是指使吾之下属英招,你倒好,直接让吾办事?” “磨磨唧唧,办不办吧?”她撇了撇嘴,嘟囔道。 “办。”他应话,又从神印之中分了一缕极其珍贵的灵气出来,递给她,道,“有任何消息,吾会传话给你。不过,昆仑毕竟是神境,帝之下都所在,故而这道灵气只能使用一次。” 她点了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收好了东西,又道,“还有两件事。” 东皇太一斜了她一眼,道,“要吾替你办三件事?那你给吾什么好处?” 陈月歆倒也爽快,直言道,“你要什么好处?” 他略一沉思,道,“你突然问吾,却把吾问住了。吾暂时也想不到什么,不如就算你欠吾一份人情,他日吾若有所需,你再还了便是。” 三换一,她心觉也算赚了。 “也行。”她一口答应,随后提起第二件事,道,“阿迪他体内有未清的尸毒,需要仙草寒冬绿,这东西据说只在峡谷冰层中生长,昆仑应该是有的,只是这入口……” 九门九井在大战过后只剩下了其一,是连接昆仑与魔界的九井之一,她摸了摸鼻子,问道,“现在众神既然苏醒在即,九门九井是否也会消去冰封之力,重新打开?” 他答道,“昆仑的确有寒冬绿不错,至于九门九井的具体情况,吾回到昆仑之后会一并告诉你准确的答案。” “嗯,最后一件事,”陈月歆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秘法?说的是以神力破魔障,需要的是你以及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八位的神力。” 她生怕说的不清楚,又小心的补充了一句,道,“哦对了,此法与解陨圣露之毒有关,你仔细想想。” “陨圣露?”他捏着下巴,没多久便答道,“吾听说过此法,可……” “可什么?” “可至今为止,没有谁能让吾等九位为他解陨圣露而同时出现过。解其中的魔障、魔气,所需要的是吾等九位各自最纯粹的一缕神力,再由吾等摆阵,合力同心,方可破之。” 对他来说,这世间恐怕还不存在那样的人。 东皇太一继续道,“换言之,曾身中陨圣露的人,全都死了。” 闻言,她心中一凛。 但她很快就自己安慰起自己来了,汪文迪和张霏霏,大家都在为这件事这么努力,就连她自己也已经拿到了三千上神的仙力……这九位也不会成为问题的。 而且,中毒的人可是瞿星言啊! 青龙一向很受仙界敬重与欢迎的,他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代表了玄女的意志,是出了名的仙道表率,但凡是他的决断,没有人不信的。 和她大不相同。 陈月歆稍稍宽慰了一些,道,“无妨,你既然知道,就代表这法子是真的有用……有用就行了。我还想打听打听,如何能联系到另外八位?” “这你可问错人了。”他随性的笑着,语气里听得出他与其他八位几近疏离而陌生的关系,道,“吾等九位各有所司,重要的是,其实吾看他们……很不顺眼,他们估摸着也一样。” “尤其是那个大司命,行事板正,总以中立者自居,实则比谁管的都多,偏偏个性又神秘诡谲,吾跟他最是难处……” 后面便是一些吐槽其余八位大神的话,陈月歆没心思仔细听,只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又断了线索了。 旋即,一道猛烈的灵力伴着青光刹那出现在感知范围内。 她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了两人正在讨论的话题。 出现在视线内的果然是瞿星言。 他眼中浓重的墨色在看见陈月歆明媚的脸庞时化开,脸上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但能看出一丝来不及消散的,像是担忧,又像是生气的神态。 “你怎么来了?”陈月歆主动问道。 月色如水,洒在他脸上却似霜华。 他抿嘴,也不回答,只是问道,“打完了没?” 她懵然点头,道,“打完了。” “打完了就回去。”他语速有些快,催促道,“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哦……我只是问了问他关于昆仑的情况。”她解释道。 东皇太一与她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在意他似有敌意的眼神,简短道,“吾去也,咱们来日方长。” 说罢,便化作一道金光,朝西北方向的天际去了。 月下两人相对无言,回去的路上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加快速度。 她所思所想自然是陨圣露一事,好在这九神可破魔障的秘法还是得到了肯定,他们往这个方向上努力还是没错的。 只是不知道等到解毒的条件凑齐,他还挨不挨得到那个时候。 他脑子里就不同了,这是他头一次感觉思绪一团混乱,脑海一团浆糊。 刚才看见这两人相谈极其融洽,不像是对手,倒像是阔别许久后重逢的老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突然想起来,汪文迪和张霏霏说的‘月歆肯定很抢手’的这个理论,兀自想着‘难道东皇太一也算异性’一类没头脑的想法。 东皇太一走了,这是个好消息。 瞿星言就在她身边,忽然觉得,她身边的这个位置,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无论是对手,还是朋友,或者是别的什么,都应该是自己。 陈月歆的余光看见他白净的脸庞,心中暗暗叹气,决定看在他身中陨圣露的份上,自己先行开口,缓解这令人窒息的气氛,道,“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刚才打的怎么样啊?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 “我知道你赢了。”他低声道。 “哦……也是。”她移开了视线,要是输了的话,东皇太一此时已经对人界动手了。 他步子更慢了,道,“你们去了哪儿?我一直没找到你的气息。” 瞿星言也是才发现,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以前从没有这么觉得过。 陈月歆不甚在意,如实答道,“他另辟了一处天地,我们在空间之中对战。” “什么?”他眯了眯眼道。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斗纸人 她以为他是对交战的过程来了兴趣,便兴味盎然的将来龙去脉细细的讲了一遍,得意道,“最后还得是我,干净利落,一击定胜负!” 谁知他注意的重点却完全不同,冷声反问道,“他要你跟她回昆仑?” “嗯。”她还没发觉气氛不对,应了一声,继续将那对战过程说的眉飞色舞。 她尾音还未落下,他便瞬间抓住了她的胳膊,不悦道,“他为什么要你和他一起回昆仑?” 跟她一起走的,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陈月歆察觉他手上的力度,低头一看,他指尖竟有些泛白,她愕然道,“我哪知道……反正我不是拒绝了吗?” “我知道你拒绝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快速道,“以后别再跟他交手了,离他远点。” “为什么?”她不明所以,在她眼中,东皇太一仅仅只是一个对手而已。 只不过就像东皇太一所说的那样,过往的朱雀没有朋友,只有对手,所以跟她做对手的时间长了,自然关系就稍进一步了。 “不为什么。”他的声音不自觉的低柔下来,好像在撒娇,等着她同意一般。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他的脸上铺着皎洁的月色,还是那般寒如雪砌。 “痛。”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嬉笑道。 他不舍的撒开了手,同时别开了视线。 因为离开了朱雀的体温,他的手很快又被凉意浸满,陈月歆眨了眨眼睛,重新拉住了他的手,和她想的一样,果然凉了下去。 “你的血这么凉,居然都从不会感到冷,真是神奇。”她随口道。 他没有撒开她的手,只是道,“不要岔开话题。” 四下静寂,连夜风的声音都能被清楚的听见,就在耳畔盘旋堆积,他眉目之间似有缓缓凝结起来的冰雪,他迫不及待的需要听见她肯定的回答,用这回答来消融冬夜里肃杀的寒气。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但是,如果有旗鼓相当的对手要同我交战切磋,我是断然不会拒绝的,何况我与他,本也是旧相识。” 他因为拒绝的话语,脸上掠过一丝惊愕,双目稍显迷茫,如江上飘然而起的秋雾,手心里缱绻而令人眷恋的温度也被这话语里的理性而吹散。 瞿星言手上再度用力,重申了一遍,道,“离他远点。” 她用‘朋友’二字标榜东皇太一,为何会令自己这般不快? 陈月歆眯了眯眼,抽开了手,道,“瞿星言,你不要没事找事。” 夜风瞬间重了,寒冷刺骨,两人间的温度急剧下降。 他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心底有一团声音疯狂的叫嚣着要冲破身体的桎梏,他现在就想跟她动手,他从未如此迫切过。 就像是想要证明,哪怕是对手,也只要有他一个就够了。 她明白了他的眼神,冷笑一声,道,“好,那就按我的规矩,谁赢了谁说了算!” 双方的眼神在这一刻完全一致,仿佛是在中间摆了一面镜子,映出来的,是自己的另一面。 阴阳神轮已然在手,流火扇也已被唤了出来。 他向前一挥,金轮便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陈月歆一惊,反应迅速的以流火扇摁下了金轮,随后立刻吐出一道烈焰攻击他,他也是十分轻松的便用银轮消去了火焰,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武器缠斗,她索性抛开了武器,以自己的灵力控制它,转而一拳砸向了他的面门,瞿星言与她的速度不分上下,转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回身以手肘部分反击。 她周身暴涨出火焰作为掩护,后撤两步,随后凝出一道紫炎,呼啸而去。 他则不慌不忙,射出一道紫电与之相撞,炸开的灵力霎时便将周围扫成了平地。 一轮轮的攻势下来,谁都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 陈月歆稳住身形,收回流火扇,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句。 他虽然也在微微喘息,但看得出,仍是自己消耗更大。 她须臾跃起,眼中满满的不服输,聚力形成一道极其强大的紫炎,铺天盖地、势不可挡,这招还未使出,瞿星言便同样凝了力,青光结成毫不逊色的冲击波,巨大的树木破土而出,两招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没有喘气的时间,她便发现,有三道金光缠上了自己的身体。 那头的他已经念成了口诀,结出了锁灵阵。 陈月歆盯着他,好半天才道,“差点忘了,你还会这些功夫。” 他没说话,好像不想从她嘴里听见除了答应他要求以外其他的任何话。 她沉了脸色,道,“但你不会觉得这玩意儿能锁住我吧?!” 紫炎攀附而上,只听一声巨响,锁灵阵瞬时崩塌,她冷哼一声,纵身向前,手中凝出一团烈焰,倏忽便到了人跟前。 他没有要躲的意思,凝力挥去烈焰,陡然出招接掌。 她知道相撞的结果,于是干脆一转手收了掌,转而勾出一脚,逼得他向后退了几步,而后方,正有一道焰墙。 陈月歆抓住了机会,趁势跃起,手掌向下,径直对准了他的脑门,得意道,“得手了!” 瞿星言站定,运力将青光集中在掌心迎击,一个闪身虚晃一招,绕到她身后,金轮射出,流火扇迅速飞来抵挡,他又投出银轮,击中了她的后膝盖。 她被这猝不及防的力量影响,不得不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则收回金轮,锋刃边缘直抵她的咽喉,抿嘴道,“我赢了。” 是的,这次可不能让着她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一定是自己刚刚和东皇太一交手还没恢复过来,一定是的。 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她才低垂着眼眸道,“你赢了。” 他愣了愣,产生了一种自己伤害到她的错觉,但片刻后,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她拉住他的手,忽然想起他身中陨圣露的事,这东西虽然表面很难看出来,但实打实的的确会影响本身的实力。 难道自己竟然连这种程度的青龙都打不过吗? 她一咬牙,以掌为刃,反手袭击他的咽喉。 下一秒,一道白光从他身后利落的刺了过来,代表的,乃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因为这白光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这下瞿星言是真的陷入了前后被夹击的情况中。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好在他本能的先感知到了危险,反应迅速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在怀中,侧身躲过,金轮骤然出手,才让这白光仅仅只是擦过了他的面庞。 血液渗透出来,她看着这鲜红的眼色,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若不是她这般任性,他和她都完全可以闪过的。 又因为自己,他受伤了。 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关心他,数道白光同时刺了过来,乌云蔽月,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两人纷纷灵活闪躲,落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上,背靠背观察着四周。 她率先开口,不耐道,“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邪气汇聚,在不远处化出了一个人形。 但,那是一张纸人。 纸人周身带着一丝丝飘渺莫测的金色,这股巨大的能量让他俩都感觉到熟悉。 瞿星言冷声道,“这是碎片的力量。” 还没等仔细琢磨,一道烈焰便瞬间袭来。 若非早有防范,这道烈焰便已经贯穿了她的心口。 陈月歆拧起眉头,语气十分反感,道,“……这是我的力量。” 抬头一看,不远处又化出了另一张纸人,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红色。 碎片、红羽……这指向的是谁,两人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一阵笑声传来,笑罢,两张纸人同时行动,瞬间攻向了两人。 “我对付碎片。”瞿星言决断道,随即便迎了上去。 陈月歆也不含糊,回身与红色之人缠斗在一起。 那头金色与清光碰撞,速度皆如闪电,金色之人周身的金光刹那暴涨了数倍,一个瞬步上前,就将这强大的力量集中于拳头挥舞而来,瞿星言利落后翻,回身将金轮掷出,劈砍过去。 双方落地不到一秒,就重新飞身上前,地面只留下用力过猛的凹痕。 金色纸人越战越勇,金光的力量几乎是源源不断,霎时便朝他背部来了一记重拳,他来不及闪躲,只能蜷缩起身子减缓冲击力,直飞出去十几米才砸在了地面上。 烟尘散去,瞿星言站起身来,身上青光忽闪,伤口快速生长愈合,须臾之间就恢复如初。 他皱起眉头,果然,碎片的力量不容小觑。 即便这纸人身上只有不过八成的力量,但……比起上次的六成,已经是相当大的进步了。 瞿星言体内的陨圣露正蠢蠢欲动,只等他消耗过度,便要蹿出来搞事情。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必要速战速决才行。 眼中杀意蔓延,瞬时以离弦之箭一般凝力冲向了金色纸人,周围被他强大的力量照亮如同白昼一般。 金色纸人对自己的防御好像很有信心,只是稳住了身形,双手射出一团金光,竟然要与他直接来个硬碰硬。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下毒 双方之间形成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暗中却已有树枝从金色纸人的后背破土而出,电光火石之间,他得以突破了屏障,金轮径直穿透了它的心口! 金色纸人想要暂时后撤,却被他飞起一脚踢在了后背,随后一个瞬身,抓住了它的肩膀,将它高高的举在了空中。 它浑身一震,周围盘旋的金光竟渐渐有要散去的趋势。 金色纸人堪堪做出反应,将金光化为利刃,想要刺穿他的身体,以此逼迫他松手。 但瞿星言不愿放弃这最佳的机会,面不改色的锁住了它,又倒转一百八十度,正将脑袋朝下。 轰!! 金色纸人消散在底下的大坑中,但那缕飞出天际的金光,却瞬间转向了陈月歆。 他紧咬牙关,迅速跟上。 只见那头双方相斗之中,有无数烈焰交缠,纸人身上射出的利刺中也带着缕缕烈火,如狂风骤雨之势全数攻向对手。 陈月歆冷哼一声,周身焰气更胜一筹,顿时张开屏障,端立不动,不管是打中自己的还是没打中自己的,这些看似来势汹汹的烈火都被她的焰墙给吞噬。 “后退!”瞿星言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瞬间做出反应,这才察觉到属于碎片的力量强行参战,在自己的背后极速射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火焰在她手中凝成了紫炎,与碎片的金光径直撞上。 瞿星言无法阻挡,他知道,即便紫炎乃为极火,可这毕竟是偷袭,且主体还是极品灵宝,比圣器还要略胜一筹的存在。 金光没能突破紫炎,但那溢出的力量也纷纷压在了陈月歆身上,将她掀翻在地。 她反应了一会儿,身上的伤势倒也不重。 就在此时,金光飞遁而去,剩下的那红色纸人同时行动,身形暴涨了数倍,直接化作一团滚烫的火球,朝地上的她砸了过来。 追金光?还是拉她一把? 对瞿星言来说,答案不言而明。 他刹那便扑向了她,双轮朝火球射去,又在千钧一发之际拽起了地上的她,稳住身形,道,“没事吧?” “嗯。”她点了点头,应声道。 抬眸便见那双轮与火球僵持不下,陈月歆心有不甘,咬牙道,“这火还是交给我来灭吧!” 话音一落,口中念咒,手执流火扇飞身上前,一道澎湃的灵力霎时加在了双轮上,势头一下就盖过了那不识好歹的火球。 砰!! 火球在意料之中的炸了,纸人也不复存在。 但就在陈月歆收手、瞿星言上前之时,从烟尘之中顺势射出一根黑针,须臾便贯穿了瞿星言的肩头! 短暂的反应过后,剧痛涌遍全身。 “唔……!”他攥紧拳头,紧咬牙关,还是发出了一声痛呼。 她立刻跑到了他跟前,接住了他摇晃的身体,支撑着他,问道,“怎么了?怎么回事?!” “有毒……”他暂且只能堪堪下出结论。 不过两秒,他脸色煞白,整个人的重量都到了她身上。 他感觉很不妙,从肩头的伤口蔓延到整个体内的毒,好像在与某股力量所融合。 那股力量,就是陨圣露。 “走!我立刻带你回去!!”陈月歆焦灼之极,却不懂什么解毒的办法,心揪成了一团,当即便要施展瞬身之术。 “等等……”他微微喘了口气,道,“刚才我与你……是我赢了,你、你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她哭丧个脸,手足无措,道,“不是,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事啊!” 他强笑道,“你……你先答应我……” 若不是他负伤至此,她一定会觉得这人是在趁火打劫。 “我答应你就是了!”她一口应下。 这才见他脸上稍有妥协之意,陈月歆抿着嘴,伸手欲要揽住他的腰际,把他进一步往自己身上带,也更方便行动,谁知他却脸色微变,抬手就要阻拦。 她看出了端倪,扶着他的手抢先一步钻进了他的外套中,摸到了他腰际伤口所在之处。 冰凉的液体侵润了她的手。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抽出手来,上面一片殷红。 她再顾不得许多,一面为他注入灵气,一面立即回到了华胜。 不过一息之间,两人便平稳落了地。 刚读完小剪刀上留存的信息,汪文迪才从房间内走出来,他没想到瞿星言会火急火燎的出去,不省人事的回来。 汪文迪沉声道,“怎么回事?!” 陈月歆声音也低了下去,但听得出其中的咬牙切齿,道,“江宇……” “这毒……与、与陨圣露相融了,”瞿星言勉强开口,血液已经顺着他的裤管在往下滴,道,“现下无法可解,你……你把我放回房、房间……我自行调息……” 她虽然极不放心,但也深知,正如他所说,陨圣露现在没有办法可以解除。 陈月歆搀着他,走进了房内。 张霏霏等人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担忧的望着合上的房门。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这玩意儿的确是个祸患。” “你是说陨圣露?”张霏霏问道。 他示意大家继续吃自己的,坐在了她身边,眯眼道,“我是说……江宇。” 房内。 她将他放置在床上。 他斜倚着床板,似乎连摆出调息姿势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半天都没动弹一下,只是紧闭着双眼。 血还在流。 她咬着嘴唇,轻声问道,“瞿星言,先止血吧?我……我能帮你吗?还是你需要安静?这样的话,那我就先……” “别走。”他嘴唇微动。 她一愣,硬邦邦的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 他继续道,“帮我……” “帮你什么?”她立刻上前两步。 “把衣服脱了。”他道。 陈月歆发誓,如果不是因为陨圣露,她一定当场给他一个爆头。 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一只一向傲然的白鹤,如今无力的垂下了双翼,一切都只能倚仗她的力量,乖巧而可怜。 她就根本生不起气来,满心都只有揪在一起的痛感。 “好。”她抿了抿嘴,应了一声,告知他自己要动手了。 陈月歆极力轻手轻脚的脱下他的第一件外衣,可由于自己从未做过这么细心的活计,中间还是不免有些磕碰,看着他强忍着伤口撕扯的痛感,她愈发觉得自己笨手笨脚。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全、全脱了吗?” “……上衣得全脱了。”他睫毛忽闪,耳朵又染上一缕红晕。 她正要动手,又听他淡然的来了一句,“裤子脱不脱看你心情。” “瞿星言!”她轻吼了一句,脸也憋得通红。 “再不脱……血要流干了。”他似乎在憋笑,但又因为虚弱至极,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勉强。 她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帮他脱掉了全部的上衣。 因陨圣露而放血的那道口子,果然自己撕开了。 狰狞至极,触目惊心。 瞿星言不客气的伸出手去,道,“扶着我。” 她撑住他的肩膀,看着他手心中凝出的青光,贴近伤口,从血液中强行引导出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每有一点邪力被导出,就会流出更多的一滩血。 可以说,这次的放血,完全是被逼而为之。 真的很痛。 瞿星言心中暗自庆幸,还好有朱雀在身边。 他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看得陈月歆比他还紧张。 “还没好吗?”她焦急问道,“已经流了很多血了!” 又过了片刻,他才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说罢,他整个身子都沉沉的向后倒去,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他的模样狼狈极了,发丝粘腻的贴在耳际,凌乱而不整洁。 血是止住了,伤口愈合的却非常缓慢,陈月歆知道,疤痕无法消去。 因为陨圣露还存在。 她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忽然想到他是个极其爱干净的人。 起身拿了条毛巾,又去浴室把毛巾浸水、拧干,她回到床边,为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渍,又撩开他额上的碎发。 “瞿星言,你不要再出风头了好不好?在解除陨圣露之前,你不要再拼命的保护我了,好不好?”她吸了吸鼻子,不自觉的碎碎念起来,“你的陨圣露总有一天会消去的,在那之前,你也老实一点,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 他没回话,只是感受着她尽量温柔的动作。 那温暖的灼热感顺着毛巾铺满了他全身。 陈月歆忽的凑近了他,声音中略有压抑着愤怒的颤抖,捏着他的肩膀,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他察觉不对劲,睁开了双眼,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问道,“怎么了?” “你肩膀上的伤口!”她不知所措,道,“为什么没有愈合?!” 肩头那被黑刺贯穿的地方,还留着一个细小的伤口,且黑紫色正在向周围的肌肤蔓延,现在已经有指甲盖大小的地方,是变了颜色的。 至于原因,瞿星言也不知道。 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也不明所以的事实。 陈月歆略显抓狂,咬牙切齿道,“……江宇……江宇!!我要杀了他!!”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找到上官别鹤 “月歆,冷静点……”他轻轻扣住她的手。 她有些听不进去,重复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 瞿星言抿嘴用力,就着这姿势向前一倾,又伸出另一只手撑住床面,转眼便将她锁在了两臂之间,一手扼着她的手腕,面色沉沉,眼如寒星。 翻天覆地,等她冷静下来,看见他一贯平静的神色,心里更加难受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都好像不算什么一样。 他不知道,她心里却是觉得,这次与纸人相斗,最后若非她喜欢逞能,非要再补一刀,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他身边,说不定就完全能防住那道冷不丁射出来的黑刺。 她抓狂,她叫嚣着要杀了江宇,可是在他的眼里,她只看见了一点点悯恤,根本没有疼痛,没有恨意。 陈月歆瘪了瘪嘴,眼角蓄满的泪水顺着太阳穴滑落下去。 看见她这般默然的落泪,他一愣,明显有些慌神,忙道,“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了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沙哑着哭腔,眼泪淌得愈发汹涌起来,鼻尖通红,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瞿星言,你要不还是离我远一点吧,你每次跟着我,总没好事……我不想你这样……” “唔……” 她瞪大了眼睛。 所有的碎碎念都被他用嘴给堵上了。 那股似雪中寒梅一般清冽的香味一瞬间侵蚀了她的神经,引诱着她血液深处里的灼热与之交缠。 好香,她真的太喜欢这股香味了,用来降温……或许最合适不过。 冰冰凉凉的,又带着一丝温柔缱绻,还有些许细细密密的痒……嗯,似乎咬到了一口极好吃的冰糕。 等等! 冰糕! 她想起那时在素尘江,他把她从船上丢进江里,回到船舱整理衣服时一本正经说过的话—— ‘好奇怪啊,这条江,江里有不明且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吃的冰糕。’ 好吃的冰糕。 细细回想,那时她在水中溺水,是他及时返回为自己续了一口气,难不成……?! 然后自己还傻乎乎的跟他说冰糕? 陈月歆眼中神色的变化被他尽收眼底,他抢先抓住了她想要动作的另一只手,指指相扣将之压在柔软的被面上。 他说过,若机会摆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不会放过机会。 心中仿佛有些释然,他不舍的离开了她的嘴唇,清宁的看着她,手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悄声叫了她的名字,道,“月歆……” 十指连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从未有如此柔软的时刻,相对无言,但也认真的回扣着他的手。 过了许久,她才哽咽道,“答应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瞿星言还没说话,外头就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 道是,“阿瞿,你好点了没?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补充点元气?” 他伸手绕到她脑后,将她一同托了起来,朝门外应声道,“我没事,就来。” “等一下,”陈月歆揉了一把眼睛,担忧道,“你肩膀上的伤,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他恢复了七七八八,换上衣服,跟她一起走了出去。 吃饭是小事,有事商量才是大事。 张霏霏见陈月歆神色不似平常,眼底了然,也没多说,只是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手始终放在她的手上。 萧秋和熊巍在厨房收拾,其余的人尽皆在场。 汪文迪主导话题,示意瞿星言把负伤一事复述一遍。 “我曾说过,力量与人格不同,力量会在体内交融,若力量与力量之间找不到相融之点,就会产生排斥反应,在这种情况下,体内存有多重力量,共同冲突,宿主本体会万分痛苦,基本是不可能忍受得住的。” 瞿星言把来龙去脉细说,又强调了如是话语,接着大胆推测,道,“今晚遇见的纸人,每个身上只有一种力量,但力量的来源都是江宇,而且纸人非常接近实体。所以我想,他与阿妹之间达成的合作,可能与这个有关。” 汪文迪总结道,“直截了当的说,阿妹给他提供了利用纸人分散自己力量的帮助。” “还有这种操作?”陈月歆反问道。 “八九不离十,”他答道,“我在小剪刀中看到的就是这样。” “江宇抓住了阿妹的心理弱点,鼓吹阿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正确的,这一切都是阿姐的错,错在无法理解她。” “明流火剪纸的力量可以‘创造’实体,阿妹与他达成了合作,阿妹帮他创造纸人,他则作为维护羽村之局的一员,成为飞诞七魄之一,那里是能让纸人最快成长的地方。” “而且他也完全没有要帮助阿妹的意思,牌位上的灵力与他自己仍是相连的,所以他还设下了多重保护设施。” 说着,他把视线投向了一边认真聆听的机灵鬼,道,“你和你哥之所以会在烧牌位的时候遭此重手,也是他提前布置好的。” 机灵鬼一拍桌子,骂了一句,道,“他做这些难道就不怕误伤无辜的人?!” “无辜?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无不无辜的,他整个理念中,只有实现梦真丸的价值这一件事,”汪文迪摇了摇头,评述道,“所以对他来说,他也从来没有过真正的合作伙伴,全是利用。” “这是个极品啊。”机灵鬼讽道。 “接下来要解决两件事,先说你哥的事,时间不多,”他叩了叩桌面,继续道,“上官别鹤托明流火完成的作品已经在我这里了,明天一早,我就立刻联系他。” 机灵鬼激动道,“好!” “第二件事,就是江宇了,人都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手了,此前还豪言说下一次再见到他,我们就会全军覆没,是时候会会他了。”汪文迪冷笑一声,道。 瞿星言沉着开口,毛遂自荐道,“这事儿让我先打头阵吧。” 陈月歆一个激灵,道,“你伤还没好全……” “就是因为伤还没好全,”他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自然要去问问他,解毒的办法了。” 汪文迪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笑道,“好,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这两件事一了,我们就出发,前往寻找寒冬绿。” 一夜安眠,第二天清晨。 窗户上氤氲着冰冷的雾气,光线正好,恍若一幅轻描出来的山水画。 大家都起得很早,萧秋已经整理好了行囊,跟众人告别后,就算结束了她这段奇幻而又绮丽的短暂旅程,转而继续投入了她的本职工作中去。 熊巍则是早早的打了一套拳,便张罗着准备早餐。 机灵鬼等在客厅,焦急而又欣喜,他总算马上就可以见到活着的哥哥了。 汪文迪释放了明流火作品上的一缕灵气,灵气化作一道白烟,飘飘然往窗外飞了出去。 他顺势跟上,最终竟到了一处非常雅致的院落里。 正欲进去,却碰上了蛮横的结界。 结界里头有一道身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楚了,来者就是上官别鹤,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手上和脖子上仍是缠着绷带,闭着双眼,准确开口,道,“原来是汪先生,这么说,在下要的东西,却是到了先生手上了。” 他也不含糊,一贯的有礼客气,直言道,“那就烦请先生把东西归还给在下吧。” 汪文迪笑道,“东西在我手里,却是明大师交到我手里的,我自然会给你,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看不出脸上喜怒哀乐的变化,又勾起嘴角,答道,“理应如此,汪先生,请。” 结界应声而开,汪文迪大步迈入。 这个院落的构造非常简单,整体看上去有点像是四合院的味道,中央的院子很是宽阔,坪里围着一圈栏杆,栏杆的中心是一个亭子,里面没有桌椅,就是一个单独的亭子。 栏杆围死了,没有小径进去。 汪文迪心下微动,左手边的屋子里,透着丝丝不明显的压抑邪气。 上官别鹤将他领到了正中的屋里,香茶备下,主客就座。 “说说吧,汪先生,你总不是为了来找在下喝茶品茗的。”他倒显得略有些着急,开门见山道。 汪文迪当然也不耽误人家的事儿,答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现在仅存三魂七魄,想向你借个式神一用,好使他重塑肉身。” “原来如此,这个不难。”上官别鹤应道。 他说罢便抬起手来,袖间跳出一枚小小的纸人,瞬息之间就变得与常人同高等大,他又抽去其中的灵气,仅留一缕,道,“你将三魂七魄引入即可。” “那就有劳……” 汪文迪客气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尖锐的嚎叫声传来。 听这方向,似乎就是那邪气外露的屋子处传来的,这叫声煞是尖锐刺耳,疯狂而可怖。 上官别鹤脸色一变,刹那起身,也顾不上安置汪文迪,只留了一个示意他止步的手势,便匆匆的赶了出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逆子 汪文迪自在原处等待,也不过多干扰别人的私事。 那尖叫声有增无减、愈发刺耳,他凝神静气,先将此前扣住沉稳哥的三魂七魄引出,又摆起法阵,注入那式神中,帮其完成重塑肉身的过程。 灵光汇聚,式神慢慢有了人的形状,慢慢的变得与此前沉稳哥无异。 他以一缕灵力维护法阵的稳定性,接下来只需要再等上半个小时左右,沉稳哥便能恢复如初了。 还没等喘口气,就听‘哐’的一声巨响。 抬眼望去,左边屋子的门直接被大力撞开,上官别鹤径直从里头摔了出来,飞出几米远。 汪文迪眯了眯眼,那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叫这位一向兵不血刃、从容不迫的巫法者吃瘪? 来不及细想,只见上官别鹤还未落地,院子中央的亭子内瞬间阴风乍起,汇聚起无数黑气,一道身影模糊的出现在黑气中,与此同时,从中毫不客气的射出了一道黑光,直冲左边的屋里射了过去。 上官别鹤察觉此事,但他自身显然反应不及,不得已唤道,“汪先生!助我!” 汪文迪挑眉,电光火石之间,仍是选择了出手相助,扫出一道剑气,将黑光抵消,跟着把房门合上,也跳了出去,落在院中。 “多谢……”上官别鹤站起身来,顾不得扫身上的尘土,只简单道谢便扭头走向左边的屋子。 一声带着些许怒意的叫喊从亭中传来,“鹤儿!!” 这叫声并未使他停下脚步,但他还未走进屋子,里头的‘东西’就先一步出来了。 汪文迪的视线跟着投了过来,出来的不是东西,是一个人。 说得准确些,是个浑身皲裂的泥人。 而且还是相识的人。 藤原离鸾。 那日在藤原中吕墓中,被上官别鹤带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昔日得意的表情现在在她脸上已经变成了麻木和绝望,她浑身都散发着黑气,锁骨中央有一个显眼的樱花印记。 可上官别鹤却很温柔的唤她,“离鸾,你很快就会恢复原样的,听话,你先……” 她浑身的黑气开始往那樱花印记上汇聚,然后抽出一缕,遥遥与亭子里的身影相连。 亭子里叫他‘鹤儿’的人,汪文迪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正是藤原中吕。 见状,上官别鹤闭了嘴,脸上的神态也沉寂下来。 刹那之间,飞沙走石,联系的黑气周围出现无数的式神,一个个都化作锋利的白刃,想要斩断她俩中间的这道黑气。 “逆子!!”藤原中吕气急,骂道,“你这个逆子!还要忤逆我到何时?!我可是你的母亲!要是没有我,哪来的你?!这么多年,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一家……” “够了!”上官别鹤打断了她的话,式神的攻势愈发密集,道,“我宁愿没有我,也不愿离鸾因我受这般苦楚!!” “好,好!很好!”藤原中吕冷笑起来,目光瞥到一边看戏的汪文迪,语气霎时变得更冷了,接着道,“好啊!为了与我作对,鹤儿,你竟然不顾我与此人之仇,与他同路为伍?!” 上官别鹤又朝藤原离鸾走近了一步,不屑道,“为伍?” “您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辨不出真假、看不明是非,而任您欺骗的我吗?” 藤原中吕眼中压抑着痛苦,说到底,虎毒尚不食子,上官别鹤再怎么说也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诞下的、与上官建巳的结晶。 她抬起的手微微颤抖,狠狠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亲手收拾了藤原离鸾,绝了你反叛的念头!” 汪文迪手中飞出一剑,利落的斩断了她与藤原离鸾联系的黑气,又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随口道,“其实我这人很不喜欢管别人的家事的,但既然你刚才提醒我,你跟我之间还有私仇,那就另当别论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说罢,他又将明流火所托当即交给了上官别鹤,一语道破,道,“得了,替那什么藤原、藤原离鸾换身体吧。” 上官别鹤也不说客套话了,压下脸上的惊讶,转手收了纸人,便要先控制住藤原离鸾。 不过她身上有藤原中吕落下的咒术,却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他早料到了此事,淡漠道,“你知道我心属离鸾,还要在她身上设下这般狠毒的法术,你根本就是蛇蝎心肠,何况离鸾她……她一直把你当做母亲,你怎配为人母?!” “好在时至今日,我早非当日束手无策的无能之辈,你若不解开她身上的咒式,你今天也别想离开此处!” 藤原中吕眯了眯眼,周身炸开一道紫气。 果不其然,亭子边的围栏瞬时化成了一个个手拉手的式神,形成了一道极其坚固的屏障,再看自己脚底,有一道阵法图案。 她与上官建巳乃是多年夫妻,上官家所传她也认得个八八九九,这是一种名叫‘定空法’的术式,能够抑制她身上的力量,同时让她无法通过来时的方法再行返回。 “逆子,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母子反目、家不成家?!” 上官别鹤抬手,以一道柔和的白光去限制藤原离鸾的行动,唯恐再伤她一分一毫,但也正是因此,藤原离鸾才得以占到上风,一直采取主动进攻的姿态。 他无心答话,只是认定了,道,“我还是那句话,离鸾活,你才能走。” 她语噎,“你……!!” 汪文迪摇了摇头,化出武器,纵身上前,虽然如此有些乘人之危,但这到底也还是她自己做的孽太多了。 藤原中吕也不再说话,专心应战。 快速念动咒语,那圣物紫砂壶再度出现,上头混杂着黑气的金光朝四周放射,意欲凭借蛮力挣脱结界。 同时,紫光从她身上蔓延到脚底,渐渐的覆盖上了原本的法阵,试图控制其中的关窍,她既识得上官家的法术,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破解的方法的。 面对汪文迪的攻击,她不慌不忙,即便无处可躲,也凭着身上复生获得的几股交融力量正面与之对抗,可谓是三管齐下了。 须臾之际,九道紫光穿透了式神的把戏,统统反攻向汪文迪。 他当即作出决断,周身灵力猛然暴涨,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又顺势后退,扫出数道剑气。 砰!! 一声巨响,亭子倏忽炸裂,四分五裂。 她破解了上官别鹤束缚她的法术,但还没来得及得意,她就发现了端倪。 紫砂壶,她收不回来了。 那玩意儿悬在亭子毁坏形成的废墟上空,缕缕白光紧紧的缠绕住它,它身上的金光反哺给上官别鹤的式神,正在一点点磨除藤原离鸾身上的樱花印记。 汪文迪也看得明白,心中不禁腹诽,这对母子倒真不愧是母子,算计来算计去,互相都把对方给看穿了九成。 只是最后到底是青出于蓝,还是而胜于蓝,他就不得而知了。 藤原中吕好像有些生气了,她周围的风渐渐大了,将她的外套吹起。 她的五官逐渐扭曲,身形也逐渐变大,最终紫光完全覆盖了她,化作了巨大的九尾妖狐。 一声震天怒吼,四道火球变成四条火龙,两两分开,攻向汪文迪和上官别鹤。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你连我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如今失了圣物,还想一个对付俩?” 说罢,他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扬起宝剑,斩断火龙,陡然就到了九尾狐的跟前,一脚正中面门。 那头的上官别鹤自是专注于解除藤原离鸾身上的咒印,只是唤来式神,结成结界,对这两条火龙不闻不问。 藤原中吕被汪文迪这一脚踹飞出去,而后稳住身形,周身气息暴虐,九条大尾陡然变长,贯穿面前一切的障碍物,倏尔之间,便让人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白色。 这速度极快,骤然将汪文迪挟卷捆在尾巴之间,拉到了自己跟前。 他正对上她魅惑狭长的眼瞳。 不出意外的,她还是没办法控制他的精神力。 察觉此事,另一条尾巴尖端瞬间生长出一道尖锐的利刺,意欲此时贯穿他的心脏。 而剩下的尾巴尖端亦同时射出几条泛着紫光的链子,却是越过了汪文迪,直冲他后头的藤原离鸾而去。 他的双剑架住了攻击自己的尾巴,转而一个利落的翻转,便直接切断了她的一条大尾。 不过她的目的俨然不止于此,那六条链子接近之时,本机械僵硬、被白光环绕的藤原离鸾突然暴走,黑气缠上白光,将其刹那消融,紧接着,她一把掀开了面前的上官别鹤,用自己的身体主动去接住了这链子。 链子完全锁住了她,将她往藤原中吕的方向拖拽。 汪文迪挥剑刺向藤原中吕,却猛地被上官别鹤拉住了手腕。 他眉头紧皱,道,“不可!这是阴封印法,你现在杀她,离鸾也会死的!” 说着,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操纵紫砂壶,加上全身的灵力拉住了藤原离鸾,与对方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第五百四十五章 回音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那现在主动权岂不是又在她手中了?” 上官别鹤语气笃定,道,“不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周身的气息瞬间变了,身上白光迭起,全部汇入他的眉心,在那处形成了一个红色的倒三角印记。 紧接着,从中射出一道利落的红光,对准了藤原离鸾身上的樱花图案,刹那便贯穿了那里。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明流火备下的纸人同时撞进了她的身体。 兹兹—— 像是肉体被灼烧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但藤原离鸾周围的白雾太浓,中间发生了什么,谁都看不清。 上官别鹤的嘴角有黑血渗出,他快速念道,“中和二者,大本达道,相生阴阳,凝于一绊……!” “今日唤醒阴阳绊,只愿从此不分离……一阴一阳,一夫一妻,前世今生,永不分离……启!!” 话音一落,藤原中吕神色一变,因为她不知道他使的这是什么招,更不知道会有如何的效果。 正欲出手,却被汪文迪无数剑影形成的剑阵困住,拦了下来。 那头白雾散去的同时,链子竟也从藤原离鸾的身体中退了出来,再仔细一看,她的身体已经变得与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地上是碎了一地的泥土块。 她新生了,唯有眉心一处,长出了一个三角形图案。 上官别鹤虚弱至极,但还是勉强的挥了挥手,将一件黑色披风盖住了她的身体,跨步上前接住了还未醒来的她。 紧接着,他脚底泛起白光,无数式神飞上前来,包裹住他们俩,他回头面对汪文迪,不过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他俩就随着这道白光遁入天际,不复存在。 藤原中吕大叫道,“鹤儿!!” 汪文迪心中吐槽,好家伙,把烂摊子交给我,这就又跑了? 但这个念头仅仅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有一道白光从上官别鹤离去的方向射来,缠绕于他身边。 他眉头一动,心中明白过来,嘴角也舒展了不少。 藤原中吕无心恋战,吹出数道飓风,想以此作为掩护,从而撤离。 不过汪文迪不会让她如此轻易得逞,即便这飓风顿时令院子变成了荒芜,他手中的宝剑仍旧破空而去,切割飓风,直挺挺的刺向她。 她的大尾卷住了宝剑,但很快就被宝剑的锋刃所伤,旋即,她将他甩了出去,怒吼一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狠狠的摁在了地上。 就在她再次尝试逃跑的时候,他却瞬间挣脱束缚,飞身而起,剑尖射出两道紫电,直接切断了她两条尾巴。 他快速接近,对她的哀嚎恍若未闻,她身上的紫光暴起,肃杀之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一道能量光柱从她嘴里射出,却被他身边的白光分割。 趁此机会,他念动咒语,在极强的压制力下,她不得不化回了人形。 藤原中吕抬起双手招架,身后飞出数十道符咒,爆炸带来的力量短暂的把他架开,手中立刻结成三角的印记,无数白光利落的刺来。 汪文迪翻转手腕,宝剑划出一道屏障,将白光尽数消融。 在白光之后,还有一道迅速接近的身影,那是一只九尾狐。 他冷笑一声,讽道,“没了圣物,你竟然要落到燃烧精血逃遁的地步?” 无数剑影生生割开了这道虚影的身体,他眼角一动,飞身径直到了藤原中吕跟前。 不料,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咬破自己指尖,以鲜血在他胳膊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特殊痕迹。 他不明所以,反手一剑劈了下去。 体内的碎片力量骤起,他感到一股与自己宝剑创造出来的相同的杀伤力打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有护主灵宝,保护了自己。 藤原中吕道,“如何……?” 奈何她得意的话语都还没说完,汪文迪不屑一笑,收了宝剑,将气力凝在拳头上,一拳直击她的腹部。 她痛得五官扭曲,他也微微皱了皱眉。 他道,“并不怎么样,想跟本尊同归于尽,你还不够资格!” “混小子!”她骂道。 一张张白色的式神从她身边冲了出来,上头还画着樱花的图案,一时让人判断不出,这到底是上官家的巫法,还是她藤原氏的阴阳术。 式神身上射出细细密密的黑线,刹那之间形成了一个似有千千之结的牢笼。 汪文迪眯了眯眼,射出手中的宝剑,直取她的咽喉。 铿!! 一道黑影袭来,与宝剑相撞,随后毫无停留的带起了下风的藤原中吕,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 唯一被看清楚了的,只有那个冷冰冰的花纹,三角形之眼。 汪文迪召回宝剑,费了几分力气,切断了藤原中吕留下的最后一招,随后引落周身缠绕的白光。 白光这才全部散去,出现在其中的,赫然是紫砂壶。 上官别鹤将此物作为赠品,送给了他,而藤原中吕只能说是连圣物都顾不上,落荒而逃了。 他将东西收进神识之中,而后朝主屋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跟前,一只手就扒开了瓦砾,完好如初的沉稳哥从里头爬了出来。 他被这灰尘呛得咳了好一阵,一见眼前的人是汪文迪,眼中便多了一丝放心,缓过劲来后立刻问道,“汪先生,我弟弟呢?” “他没事,很安全,回去你就可以见到他了。”汪文迪平静回答,随后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沉稳哥捋了捋脑子里的记忆,又活动了一番新的身体,道,“感觉……和以前没有区别,多谢你救我……” “不客气,”他眼眸微沉,提醒道,“这个式神的作用在于还原你原本的身体,所以……你的心脏病,并没有因此消除。” “嗯,我和我弟弟还是一样,这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和他都会努力的活下去的。”他微微笑了笑,毫不介意。 汪文迪点头,继续道,“走吧,等和你弟弟会合,我会作法,送你们回到你们的世界中去。” 沉稳哥朗声应下,“好。” 两人一同回到了华胜。 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萧秋也好,这兄弟俩也罢,终归与汪文迪他们不是一路人,能在旅途中共同看过一样的风景,便已经是很有缘了。 见到自家哥哥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眼前,机灵鬼拼命忍住眼泪,但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他只能给沉稳哥一个大大的熊抱,把下巴搁在哥哥的肩头,让哥哥看不见自己流泪的模样。 沉稳哥拍了拍他的后背,此时哭当然不丢人,这是喜事,欣喜激动的眼泪,又不是什么怯懦的眼泪。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汪文迪很快摆起法阵,示意兄弟俩跟自己一起进入,道,“我会控制这个空间传送法阵,它与各个世界相连,你们尽快找到自己的世界便可。” 兄弟俩点了点头,其余的人也都来送行。 跨入法阵前,陈月歆欣慰的看着重逢的哥俩,道,“他们都要回去了,总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们了吧?也不枉认识一场,还共同经历过苦难呢!” 兄弟俩相视一笑,跨入法阵之中。 沉稳哥道,“我叫一榭。” 机灵鬼粲然一笑,道,“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千里。” 法阵与他俩同时消失了。 陈月歆叹道,“希望他们能在自己的世界,好好的活下去。” 张霏霏笑道,“他们一定会的。” 开启空间传送法阵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尤其是不知道目标空间的时候,就更难了,不过汪文迪一句抱怨也没讲,甚至连提都没提,只是在送完二人返回后,交代了一声,便去房间内休息了。 对他来说,睡觉是最好的补充能量的办法。 至于更好的办法,那大约就是和张霏霏一起睡觉了。 江夏之行因着江宇的出现而还未结束,众人一致决定,再在此处逗留三日。 正在汪文迪休息期间,陈月歆神识中那缕东皇太一留下的灵力便响动起来,她单独回了房间,做法引出对方的传音,细细听了起来。 “朱雀,吾已到达昆仑神境,你询问之事,吾也尽然有了答案。” “其一,祖巫精血藏于昆仑何处,很遗憾,西王母所坠昆仑深渊不知为何,并未解封,吾亦无法靠近那处,故而无法问她此事。” “其二,昆仑的确现了寒冬绿,吾观之,开花之期就在一周后,若是错过时机,便要再等一年了。至于九门九井,封印同样没有解除,若非昆仑之神,要进入昆仑,唯有一井可用。” “其三,其余八神估摸着是已经醒了,吾回来时,他们皆已离开了沉睡之所,要去何处,又欲何为,吾一概不知。所以陨圣露一事,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言至此,灵气飘散,仅剩一缕灼热气息,盘旋了许久。 陈月歆叹了口气,这几个回答可谓是少有有用的信息,日后的路更是难上加难,八位神只,居无定所,缥缈无踪,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联系。 原本看到解除陨圣露希望的她,一下又陷入了苦闷之中。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不妙 冥想之时,张霏霏敲响了房门,唤道,“月歆!” “来了!”她回过神来,又把东皇太一传来的消息详细过了一遍,起身开门,问道,“怎么了?” 门外的人脸上挂着些许严肃之色,答道,“我和文迪打算先回家里一趟,诊所里那位名叫狄文披月的病人出了点事。” “就是那个自己想象出自己有个哥哥的病人,我们来江夏之前,她已经是植物人了。” 怕她不记得此事,张霏霏也是立刻做了概括性的补充。 这倒是省了她回想的时间,陈月歆走了出来,又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文迪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张霏霏柔声道,“江夏这边就麻烦你和瞿先生,多顾着点巍哥了。” 她一口应下,笑答,“明白了,没问题。” 讲过这事儿,张霏霏便又回了房间,继续忙着照顾汪文迪去了。 陈月歆瞥到阳台上站着吹风的瞿星言,快步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边,胳膊搭在围栏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辆,随口就打开了话匣子,道,“霏霏跟你说了吗?他们要先回去的事。” 他‘嗯’了一声,手中凝成八卦图形的白光,亮了又灭,他皱了皱眉头,反复尝试,始终没能维持成功。 她催促道,“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瞿星言手中动作未停,沉声答道,“狄文披月……死了。” “死了?!”她略显惊讶,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反正死的很诡异,家属虽然没闹,但是肯定要医院给个说法。”他语气平静,道,“具体的等他们回来再问吧。” 她道,“也行,反正有阿迪跟着霏霏,估摸着不会有大问题。” 百无聊赖之际,她看着他手里反复的试验,脑子里想起东皇太一说的话,敛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天象所示,是人界的祸乱……” “我知道。”他同样低垂眼眸,甩了甩手,彻底收了手中的白光。 半晌,瞿星言才沉着开口,道,“以往我们也听过几次人间大祸的说法,可这次不同,这次影响了天机,而且无法算出一点点具体的相关情况,这是我卜卦之术头一次失灵。” “唯一能联系上的,只有人鱼族族长曾经跟汪文迪说过的,那个详细日期。” 陈月歆歪了歪头,道,“那还有好几年呐!” “你是猪吗?”他斜了她一眼,道,“天机是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的。” “你才是猪!”她撇了撇嘴,道,“就知道扯这些理论知识,有本事实战啊?!” 他侧过头看着她,那眼神活像在说:你与我实战战果如何,你心里没点比数吗? 确实,陈月歆从未赢过,唯一赢的一次,还是他故意让的,那根本就不作数。 她白眼翻上了天,只觉得跟这人聊天好难。 又过了一会儿,她用手肘撞了撞他,岔开了话题,转而道,“咱们不是还要去找寒冬绿吗?还要去调查祖巫精血,那天我和太一交手后,他按答应我的返回昆仑,我顺便让他帮我搜集了一下有关这两件事的消息。” 听她提起东皇太一,他目光沉沉,没有答话。 她不自觉的挨他近了一些,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正好,据他所说,昆仑出现了寒冬绿,只是通往昆仑的九门九井没有解封,还是只有一井,还有就是……昆仑诸神醒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王母没有从深渊中苏醒过来。” 他脸色微变,反问道,“什么?西王母没醒?” “对,因为昆仑封存祖巫精血的地方只有西王母知道具体情况,他说帮我回去问问的,可惜了。”她点了点头,答道。 “不妙。”他拧紧了眉头。 陈月歆这才注意到他的神态,追问道,“哪里不妙?怎么不妙?” 瞿星言轻轻叹气,道,“西王母并未苏醒一事不妙。你知道西王母的身份与地位吧。” 她思虑道,“我只知道她在天神中地位极高,资历甚至高过玄女娘娘,就连东皇和玉帝都要敬重于她。” 他接过话茬,详细道,“据载,‘昆仑中西三百五十里,曰玉山之所,是西王母所居也。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 “西王母象征着天地间‘道’的‘始阴之气’,是为尊神,又掌管天地间的刑罚残杀、灾害疫病等等,是一位古怪的凶神。” 陈月歆挠头问道,“凶神就凶神咯,怎么还古怪了?” “提及凶神,在你脑中,是个何样的形象?又有何种神性?”瞿星言反问道。 见她一时语噎,答不上来,他也不卖关子,直言道,“好杀暴虐、狠绝果断。” 闻言,沉思的她没有答话,殊不知,提及‘凶神’,她脑子里想到的,竟然是自己。 他接着道,“可西王母却不是。” “西王母性子和善,少见她发怒的时候。她所司,与她神性大有不同,故而诸多天神皆有言,难以看透她的所为,也正因如此,她不与众神同居天界,于昆仑划分神境。所以,才说她是古怪的凶神。” “你啊,以往应该多去拜见拜见她。” 他嘴里吐出‘你啊’这两个字的时候,陈月歆飘远的思绪便飞到了那温暖的光芒身上,恍惚间,她仿佛听见九天玄女耐心教导她的声音。 但再一回神,眼前便是他皎如月华的脸。 瞿星言想看穿她的眼睛,低声问道,“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道,“没事儿,你接着说。” 他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重新继续了话题,概括道,“总的来说,她算是昆仑之主。若以常理论之,东皇太一醒了,众神也醒了个七七八八,她一定会醒来的。因为她要同东皇太一规整昆仑秩序,避免神境插手人间之事等等。” “而她没醒,就只有三种可能。” 陈月歆感觉到气氛沉了下去,忙问道,“哪三种可能?” 他答道,“第一,众神未使神力请她。她冰封之所,在昆仑深渊中,那地方虽然不见天日,却连结了昆仑的灵脉,若非刻意隐瞒,众神苏醒的动静都会传递给她,神力汇聚,可重请西王母出来,执掌昆仑。” “第二,西王母自己不愿意苏醒。这种情况,具体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在我看来,第三种是最严重的一种。” 陈月歆抿嘴追问,道,“是什么?” 冰冷的风吹过,他抬头望天,答道,“天机不允许她醒来。” 风好像变得有些大,吹得人如坠冰窟之中。 她倒吸了一口寒气,自言自语道,“卧槽,不会吧!” “若是第一种,那就是众神之间出了问题,若是第二种,则是西王母本身出了问题,至于第三种,恐怕就与大祸有关了。”他不置可否,收回视线,道,“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很不妙。” 她忽的道,“要是玄女娘娘也在就好了。” 他看着她,笑了笑,道,“如果元尊知道你竟还会挂念她,定然很喜悦。” “你这话说的,”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撅嘴道,“我以前只是有点不懂事罢了。” 不知为何,苏醒之后,她愈发经常想起九天玄女以前说过的一些话,原本她以前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些话。 她道,“你与玄女娘娘最是亲近,你不想她吗?” “不想。”瞿星言眸中分明,答道,“元尊身入轮回,临去前有托于我,所以我很清楚我该做什么,我也时刻将元尊敬在心中。” “你真刻板。”她吐了吐舌头道。 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归于平静之后,她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你说的这些不妙的情况,咱们该如何应对啊?” 他道,“等汪文迪与我们会合,尽快出发去昆仑一探,才能知晓具体情况,再言具体计策了。” 第二天早晨,汪文迪和张霏霏便收拾完毕,共同返回。 路上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也提前同大夫打过了招呼,故而一赶到诊所,便有护士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两个主治医生,以及狄文披月的父母。 家属脸上的神情意料之中的很难看,说是极度的悲伤难过吧,眼神中又有那么一丝深埋着的害怕。 几人先后进了张霏霏的所长室,跟着合上了门。 她冲医生客气道,“曹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不能在电话中跟我说病人的死因?” 曹医生摊开手,完全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道,“霏霏,我从医二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三天前,值夜班的小艾巡查的时候,听见狄文披月的病房里有动静,一开始以为进了贼,就叫了人一起进去查看情况,结果是狄文披月醒了,大伙儿都觉得是好事,赶紧就给她要做一系列的检查。” 谁知道,人刚靠过去,她就出现了十分抗拒的反应,不允许任何人碰她。 医生立刻通知了家属,就算是她的父母,她也不让靠近一步。 第五百四十七章 植物人的死亡 但从外表看上去,她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于是当夜,医生就安排了护士轮班,先让她自行休息一晚上再做其他打算。 这种情况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在两个小时后,值班护士再去看她的时候,她也没睡觉,只是呆愣愣的靠在床上,嘴里一直在碎碎念。 汪文迪皱眉问道,“念什么?” 曹医生答道,“念‘不对,这不对’,就重复这句。” “然后呢?”张霏霏示意她接着往下讲。 她道,“然后就出现怪事了!” 狄文披月依旧不让人靠近她,但护士每每进入房间,都能看见她的脸色一次不如一次,器械上的各类指标都在缓慢的下降。 医生觉得不对劲,以为她出现了回光返照的情况,征得家属同意后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做了详细的检查。 另一个站在一边的医生接过话茬,具体讲述道,“检查是我给她做的,身体机能十分正常,和她体外表征完全不同,唯一有一个地方很是可疑,就是她血液里突然多出了不明成分。” 她在医院里注射的营养液和药物,诊所都有登记在案,这成分是从未用过的,而且诊所中的所有医生,都表示不知道这成分具体是什么。 曹医生点头,凝重道,“当晚事情就是如此,我们也只能作罢,谁知道……到了昨晚,病人就突然身亡了。” “突然?”汪文迪捏着下巴道,“有多突然?” “这两日期间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晚上人就没了,”曹医生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道,“而且……而且……她死的时候,尸体是一岁婴孩的模样!”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曹医生也觉得这事儿骇人听闻,常人听了肯定不会相信,又马上带着一行人转去了狄文披月的病房内,查看那具还没有人敢擅自处理的尸身。 只见病床上躺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团,走近一看,真的就是婴儿的样子,除了脸色格外惨白之外,就像是睡着了的新生儿一样大小。 张霏霏回头问那二位家属,道,“这、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文氏掩面而泣,顿时就泪如雨下,答道,“张医生,我们已经看过了……孩子腿上有块胎记,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狄氏把她搂在怀里,也是痛心疾首,道,“唉,张医生,我知道诊所处理没有出错,可是如果就这样把我女儿交还给我俩,我俩也的确接受不了,还请你们仔细检查,找出原因!我们心里多少也好受一些!” “我明白。”张霏霏叹气应下,她能够明白这二位的心情。 说罢,她与汪文迪走上前去,细细研究起这孩子的尸体来,又道,“血液检查报告拿来我看看。” 护士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需要的文件带了过来。 从纸面上看,的确一系列该做的检查都做了,其中的数据也正如医生所言,一切正常。 唯有血细胞中多了一些阴影,仪器也判断不出是什么。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这尸体上有一丝微弱的邪气,不如今晚招魂一试,我觉得这样快些。” 话音刚落,张霏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道,“喂,您好,我是张氏诊所的负责人张霏霏。” 那头简单打了个招呼,便直言正事,道,“张医生您好,今天下午三点,在市中心人民医院召开本市医疗专家大会,请您务必要出席,有重要的学术相关事情探讨。” “好,没问题,谢谢。”她客气道,随后也就挂断了电话。 不等汪文迪问,她就主动说明了情况,跟着继续道,“下午我去开会,你在诊所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他看着她道。 张霏霏轻轻一笑,拒绝道,“你放心,我只是去开个会,很快就会回来,你就呆在诊所,帮我看着这边的情况。” 他摸了摸脸,答道,“好吧,你记得早去早回,自己注意安全。” 市中心人民医院是本市最大的医疗机构,专家会诊大多在此处举行。 午饭后,张霏霏独自驱车前往,她作为张氏诊所和财团的负责人,在其中地位和声望都颇高,进入会议室的一路上,多得是年长者夸她年轻有为、张氏后继有人一类。 她虚心听着,毕竟比起那些人,自己的资历浅薄得多。 三点钟,会议准时开始。 偌大的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落座的都是本市有名的医疗专家,大伙互相之间也并不陌生。 由人民医院的院长主持此次会议,他也是示意助理把要用的文件分发下去,随即直奔主题,沉声开口道,“各位可以先看一看手中的资料,这次,本市的医疗,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与挑战!” 张霏霏展开文件,气氛很是严肃。 文件中记录的是几个病例,和他们的详细资料—— 姓名:钱晚 性别及年龄:女,63岁。 住院治疗地:城东综合医院。 具体情况:已经死亡。三天前出现复苏信号,死亡时身体体征及各项指标显示为十二岁少女模样,死因不明。 张霏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再一看第二个病例—— 姓名:荣天 性别及年龄:男,32岁。 住院治疗地:新城区中医院。 具体情况:已经死亡。三天前出现复苏信号,死亡时身体体征及各项指标显示为三岁男婴模样,死因不明。 第三个、第四个……全都是这样的情况,众人脸上神色惊诧,此事自然是诡谲万分,谁也不敢先下定论。 院长重重叹气,道,“这几位病人,都是在各大医院住院的,他们有的因为药物使用不当成为植物人、有的因为出车祸伤及神经成为植物人……总体来说,他们在死亡之前,都是植物人,而且都有过体征复苏的情况出现。” “死亡时年龄骤减,这超出了常理之外。” “各位家属虽然都没有过于张扬,但不给出合理的、科学的解释,就对不起我们‘专家’的头衔,更对不起百姓对我们医院的信任。” 这就是今天召开大会的主要原因,院长说的十分清楚明白。 张霏霏微微抬手,得到发言许可后便道,“今天我的诊所里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故,死者也是植物人,三天前醒来,死亡时是一岁的女婴。” 众人脸上的神色更难看了。 院长冲她道,“张医生,你是我们之中最年轻的,不如先谈谈你的看法?或许能找到不同的突破口。” 年龄骤减,机能同时年轻。 张霏霏没有立刻答话,因为这一切的数据,都让她脑子里的某个东西愈发清楚的浮现出来。 梦真丸。 她也是见识过的,五六十岁的人,吃过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二十岁一样。 可是记忆里,梦真丸会通过连接十三鬼穴,使病人直接变成僵尸,却不会导致如此的死亡。 张霏霏拧紧了眉头,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若当日会致人成为僵尸的梦真丸乃是高氏父子,而并非江宇的杰作,又当如何?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于梦真丸的药效,他们其实是不太清楚的。 高玉绳一定是利用了江宇,因为他需要百僵夜游来布局,所以说不定,‘僵化’是他加给梦真丸的效果,也说不定,梦真丸本就会致死。 她看着众人的眼神,抿嘴道,“这事儿我暂时有一个不敢肯定的推测,如果各位前辈信任我的话,我需要一周的时间,查出这件事的结果。” 一周的时间,对于这样的大事件来说,算不上久。 众人陷入了思索之中,不一会儿,就出现了第一个肯定的声音,道是,“张医生的为人我们心里清楚,既然眼下我们也束手无策,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她,我们从旁协助,院长,你觉得如何?” 闻言,不少人表示附议。 又考虑了一会儿,院长也是一锤定音,道,“那张医生,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你尽管开口。” “那我就不推辞了,”张霏霏稍稍点头,翻看手中的资料,接着道,“我需要各个医院中植物人病人的所有资料,已故的病人还要辛苦各位帮我收集一份他们的血液报告。” “还有就是,这一周中,加强医院的防护措施,尽量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意外,我会和各位随时保持联络,一旦有任何问题,我会立马赶到。”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众人商定了如何处理的细节,将主要的负责权交给了张霏霏。 从会议室出来,外头天气虽好,她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她想起汪文迪所说,‘江宇是个祸患’一句,重重叹气,不知如此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才能真正结束这些事情。 假如此事真的是他所作所为,这所谓的梦真丸,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人类医学史上的丰碑,他也不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天才,她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差错,能让他这般为梦真丸痴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圣使乌鸟 正因她见过江宇为医药事业和张氏财团努力奋斗的模样,如今她才愈发不能理解。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员工的心理健康也是我需要加大关注力度的一个重点了。” 话音未落,一道夹杂着金色的白光瞬间袭来。 前后不过眨眼的工夫,再看时,大街上哪里还有张霏霏的影子? 剩下的,不过是一方砸落在地上的小小木盒。 却说另一边。 汪文迪这头送走了去参加会议的张霏霏,扭头也投入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当中。 他独自琢磨着亡者的血液检测报告以及血液样本,拿着这两样东西,就近先回了三清宫,打算去库中找到一些相关蛛丝马迹。 经过个把小时的比对,还真的被他发现了相关的记录。 书中提到了一种名叫‘九死回魂珠’的东西,据说乃是上古时期,凤族族长修炼出来的一颗内丹,其原本是用来躲避生死之劫的宝物,但后来凤族族长发觉,此丹亦可以用来进阶。 进阶修炼之后,可以延长寿命,提升修为,但惟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在蕴养的过程中,需要辅助万花精露平衡它的药性,否则就会使仙体受损,道行尽失。 不过后来凤族中并没有冒险拿自己的仙体去做实验的成员,所以具体的副作用,书中没有详细记录。 而经凤族演变,代代相传,九死回魂珠最终凝于白鸟之体内。 “白鸟?”汪文迪眉头一挑,喃喃道,“那不是西王母座下的七位使兽之一吗?” “难道梦真丸跟这九死回魂珠没有关系?是我调查的方向错了?” 他一挥手,把这本天书存回了原位,准备去翻找下一本资料。 又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都没有再找到相关的记录,倒是翻到了不少关于长生的事件。 比如什么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唐太宗晚年痴迷炼长生不老丹……看得他不禁感慨,这么多前车之鉴摆在前面,江宇那么个博学多才、按理来说很是聪明的人,怎么偏偏陷到这怪圈里去了? 就在他刚拿起下一本书的突然之间,他心中忽的有感,眉头刹那紧锁,丢开了书本,夺门而出。 即使季节仍旧处于冬天的末尾上,但本市的阳光已经逐渐变得温暖起来了。 张霏霏记忆里是如此的。 可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霎时间,原本头顶的晴空,竟被一道晃眼的白光遮盖,现在一瞧,已是昏昏沉沉,不知时间何时,地处何地。 哗哗哗…… 一阵流水的声音愈发的大了起来。 好像离自己很近,她保持着警惕,环顾四周,有山,山上还能看见清晰的积雪,也有江。 就在自己扭头不过数米之外,便横着一条流淌的江。 这场景煞是眼熟,她产生了一种好似在梦境里见过的奇妙感觉。 她想走近这条江,但她迈不出步子。 是的,她动弹不得。 一道叫喊声划破了这种如沉雪的寂静,声音直击她心底那幅熟悉的画面—— “找着了!找着了!哎哟,可算找着了!!” “高班主!!” 高班主?她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那吵嚷的声音还在继续,“您怎么好端端的跑这儿来了?咱们大人等着听您唱戏呢!” 脑子里的画面完全清晰了,张霏霏猛地把视线投向江边。 那里果然有一个身着戏服、身子俏丽却不失挺拔的人,他的脚边,是一座没有墓碑的小土丘。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日在高玉绳留下的手帕里看见的画面,那小土丘里,埋着的是沈山河的衣冠,而这个悲戚的戏子,就是高玉绳。 他离江边只有两步之遥,凭那些赶来的家丁,根本是拦不及他的。 张霏霏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入这其中,但她十分明白,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虚像’,即便感触这般真实,这一切都还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拦住那跳江的人,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 只听一声怒喝在耳边回响,戏子开口,底气响彻云霄—— “吾再不为那狗官唱曲!!” 说罢,拎起裙摆,转身毅然决然的跳进了寒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扑通!! 张霏霏眼眸微张,他真的跳下去了! 耳边小厮的叫喊声、手忙脚乱的捞人动作……她已经顾不上了。 狂风骤起,她耳朵里须臾划过一道尖锐至极的声音,周围的一切紧跟着扭曲起来,那声音持续不断,就像是犯耳鸣时一般,盘桓不去、单调而刺耳,扎的她脑袋生疼。 她不由自主的抬手捂住脑袋,踉跄几步,勉强稳住身形的同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但这种声音上的折磨并没有停止。 “爹,孩儿不喜欢作诗写词,也不想纵马建功,只愿叫天下人都识得曲中之妙。” “真的吗?你是第一个说我唱的好听的人!” “长兄,今日结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阿山哥,月宫来了。” …… 真正让张霏霏回神的,是一道极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耳鸣戛然而止,她瞬时重新夺回了自己的五感和意识,打量着眼前的情况。 她的四周围了一圈金丝,以飞快的速度不断的维持着旋转,形成一道屏障,金丝顶端的金针齐齐刺出,与面前不过相距五厘米的一道黑光相持不下。 张霏霏立刻反应过来,侧身撤离,反手操纵金针与金线,缠绕黑光,将其绞断。 她吞了口口水,若自己回神再晚一秒,恐怕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由此一击,四周的黑气开始朝狂风中汇聚,衬着阴暗的天空,显出一只庞然大物来。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的大鸟,体型大约有半个朱雀那么大,浑身黑羽,眼珠子也是漆黑漆黑,黑气萦绕,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张霏霏忽然想起来了,汪文迪曾经说过,高玉绳留下的手帕中还有一道以看守灵兽而成的禁制,若要再探寻后方的记忆,须得破了这禁制。 这么说,她是掉进了手帕的世界里了? 可那东西好端端的在自己家里摆着,她未曾接触过啊! 没时间再思考这些细节,黑鸟长鸣一声,已经率先攻了过来。 巨大的邪气迸发出来,化作一道黑色的能量冲击波,四周顿时飞沙走石,扬尘滚滚。 随后黑色又再度炸裂,射出无数道干脆锋利的黑光,横扫而来。 她凝神聚力,操纵宝物,也不后退,同样迎上前去与之对冲,金针与黑光对上,金线则保护着她,凭借着宝物,她愣是到了黑鸟跟前,随后果断念起咒语,引来一道烈风,席卷而去。 黑鸟出乎意料,避开锋芒,但半途中便又折返回来,一双利爪似要强行撕开金线的保护。 张霏霏从金针中取下两支握在手里,灵活的闪躲着它的攻击,在它两只利爪中穿梭,没一会儿,竟在上头缠上的金线,又念咒唤来一团烈火浇灌上头,战斗技巧显然是学到了精髓,让她游刃有余。 片刻下来,黑鸟竟然完全没有占到上风,还被她划开了几道口子。 它原以为这闯入者不过是个没本事的小丫头,却没想到,自己因轻敌被她为难到这个地步。 身上的黑色快速朝伤口汇聚,伤口倏尔愈合,它转眼振翅高飞,口中喷出磅礴的黑雾,以此招掩护,它又突然变阵,周围的石块通通朝她砸了过去,它则趁隙猛扑上前。 百密一疏,张霏霏的腰际和右臂被两道黑光擦伤,黑鸟随后袭来,尖喙撞到她的腹部,用力一挑,把她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她强忍剧痛,立马爬起身来,这才规避掉了紧接着袭来的下一道攻击。 张霏霏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再度运起力来,投出所有的金针,又一次引火烧了过去,自己借力一跃,念动咒语,移来两座排山倒海的大山,数招齐发。 她以金线引路,最终落在了黑鸟的头顶。 黑鸟一惊,说开话来,“你这女娃!本使必要将你千刀万剐!!” 张霏霏却是松了口气,直言沟通道,“黑鸟大哥,我本无意与你为敌,此处……” 她还未说完,黑鸟更生气了,怒道,“什么黑鸟?!奶娃,你连本使都不认识!!” “吾乃圣使,乌鸟是也!!” 一边说着,它的尾翼已经攻了过来,断然是不能容忍张霏霏一介凡人,站在自己堂堂圣使的头顶上的。 张霏霏操纵金线与尾翼周旋,跟着揪紧了它脑袋上的羽毛,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才勉强开口继续说话,道,“乌鸟大人,对不起,我眼拙无知,还请您宽恕则个,实际上……” 她将前后缘由概括一言,乌鸟动作的幅度渐渐的小了下去。 半晌,它停在了一座山脚下,不悦道,“还不下去?!” “哦哦,我这就下来给您赔礼。”张霏霏顺着台阶下了,三两下离开了乌鸟的头顶,降落到地面,为表诚心,主动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又道了一次歉。 第五百四十九章 去除禁制 乌鸟看了她半天,也蜷起了偌大的羽翼,沉声道,“小小女娃,能驾驭此等宝物,也属不易,本使便姑且信你一回,若非本使也不知此地究竟是何处,又该如何离去……本使必要重罚你,以立威信!” “这是自然。”张霏霏做小伏低,摆正态度,如此应声,便算是与它暂且化干戈为玉帛了。 “听你所言,这里乃是一方独立的空间?”乌鸟稍加思索,语气凝重,道,“本使苏醒时便已在此处,身上更有一道禁令,故而无法离去。” 她追问道,“敢问圣使,可知是何人给您下的禁令?” 它摇了摇脑袋,道,“本使不知。而且此禁令虽在本使体内,本使却不知道其具体所在,既不能将它化解,也不能把它逼出。” 周围的景象没有丝毫要改变的意思,按照汪文迪之前所言,她只有杀死禁制中的灵兽,才算解除这道禁制,才能继续读取高玉绳藏于手帕中的记忆。 可面前这只乌鸟……说到底,估摸着也是被他人所利用,若有两全之法,她确是不想痛下杀手。 她叹了口气,自己既无法救得它脱离手帕之中,又狠不下心去与之对战到底。 更要紧的是,原本她利用自己那特殊的能力,经由接触后进入手帕之中,只要经受过强的力量或者精神上的冲击,她就可以借力自己苏醒过来,回到原本的世界。 可这次,她是‘被迫’进来的,无论她如何使劲,都无法打破这空间的桎梏,脱离此处,至于回到现实世界去搬救兵,那就更是纸上之谈了。 乌鸟见她沉思,一语道破了她的想法,漠然道,“看来你这娃娃,也是被困其中,不得脱身了。” “还请圣使详说赐教。”她不愠不恼,同样听出了它话外之音,微微一拜,客气道。 它略有欣赏之意,继续道,“若你有办法能找出本使身上的禁令,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禁令就在乌鸟体内,张霏霏望着它的身躯,脑子飞速的转了起来。 如果是汪文迪,他会怎么做呢? 她抿嘴深思,脑中忽的划过一道灵光,或许她可以用寻灵之法一试! “圣使,你可试过寻灵的法子?”张霏霏开口问道。 乌鸟答道,“自然已经试过了,并不奏效。” 她拧着眉头,脑中又闪过一个想法,问道,“那……引灵之法呢?” “引灵?未曾试过,此处只有本使一个灵力之源,无法使用引灵之法。”它眼中也亮了起来,所思所想大约与眼前这小丫头是不谋而合了。 是的,她没进来之前,的确是只有乌鸟一个力量体。 可现在的她,早已懂得如何熟练地操纵体内的灵力了。 张霏霏重新唤出金针与金线,脑子里回想着以前汪文迪数次用冥界众生相等物寻找另外的灵物时的场景,一面渐渐的结起了法阵,又用金线与乌鸟相连,将金针握在手里。 武器上的金光缓慢的流遍了乌鸟全身。 乌鸟目光中的赞许更甚。 片刻,她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灵力已耗费了大量。 “找到了!”张霏霏一声惊呼,喘了口气,但她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在哪儿?”乌鸟询问道。 她凝神细感,语气笃定,沉吟道,“就在此处……” 说着,她灵活控制金线,在乌鸟的身上汇聚起了一团金光,标注出了禁令所在的位置。 乌鸟脸色也变了,那位置在它腹部中央,偏上方几分的位置,正是它的内丹精元所在,力量核心所处。 它提高了声调,道,“你的意思是,这道禁令与本使的内丹共生?!” 她点了点头,道,“并非完全共生,只是的确依附于您的精元之上。” 若强行毁去禁令,一定会伤及乌鸟的内丹,轻则受损,重则灰飞烟灭。 它振翅,语气中带出了些许怒意,质疑道,“你这来路不明的女娃!!难不成要借禁令一事,加害本使,所以才如此说为?!” 对于它的怀疑,张霏霏可以理解,双方的确萍水相逢,乌鸟对这地方本就持敌意,如今一言要动内丹,不管搁谁身上,都会产生如此负面的想法。 她镇定答话,“我明白强行动手毁去禁令的后果,但或许我们可以采取别的方式……” “什么方式?速速说来,再要胡言,本使决不轻饶!!”乌鸟已然展开了翅膀,做出了一副预备攻击的姿态。 “切割,”张霏霏直言道,“精准的切割。” 说罢,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从上面干脆利落的切下了平整的一小块,解释道,“您看,只要能完整的把禁令与您的内丹分割,这不就是最好的、损失最小的办法了吗?” 见它迟疑,她丢开石头,道,“您若是信不过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我只引一缕灵气,为您所控,标注出异灵禁令所在的具体位置来,您看如何?” 面前的人不卑不亢,说话的语气中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透过她纯粹的眼睛,乌鸟好像看见了一个缥缈的身影。 那身影无比高大,令它为之一怔,它许久没有见到这位‘高大之人’了。 它缓缓合拢翅膀,匍匐下身体,将头别到一边,不再看她,只是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天机注定……你动手吧。” 张霏霏松了口气,道,“多谢。” 论及‘切割’,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属于她的专业范围,毕竟她是个医生,曾经也给病人主过刀,但说到底,过往的经验中,好歹对象都是人,眼前这个,可不是人! 但她也很清楚,这次,自己只允许成功。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金针与金线在她手里灵活的流转,金光渗入乌鸟的体内,她做了个深呼吸,金光在它体内化作了一把随她操控的锋利刀刃。 张霏霏很快精确的找到了禁令所在的位置,她十指每一指上都连着一条金线,知会了一声道,“圣使,我这便动手了。” “嗯。”它合上了眼睛,兀自回想起与那高大之人有关的事情,以此转移注意力,减轻痛感。 若那人还在,怎会有人敢在它体内埋下这般的手段? 不知过了多久,张霏霏已是大汗淋漓,精神高度集中,丝毫不敢懈怠。 只见金光流转之间,从乌鸟体内引出了一道黑光邪气,待到拔除完毕,它亦连忙运力调息,治疗体内的创口。 禁令盘旋于空中,随后刹那如烟散去。 张霏霏道,“好了……”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周围的景象霎时扭曲,无边的黑色和冰冷吞没了她,吞没了一切。 这感觉极寒,就像……就像处于冬日的江水里一般。 循着这个念头,她竟真的睁开了双眼。 潮湿、阴暗,同时,她再一次动弹不得了。 空气中传来一股令人反胃的霉味,放眼望去,昏暗的光线,土墙四壁,上头有几个用来照明的烛火架子,点着燃着煤油灯。 她一偏头,就看见接近后方墙壁处摆着的一座绞刑架,上面吊着一个狼狈不堪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头发也是,粘腻的贴在耳际,脸上的妆已经全花了,泪水浑浊不清,跪在地上,手被吊着。 浑身是伤,十有八九是已经被用过刑了。 原来,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竟是地牢。 外头传来一声微响,牢门被打开,一个手执马鞭的狱卒带着几个小厮走了进来,直走到他面前。 后边的小厮上前一步,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道,“我说高班主,您何必如此想不开呢?跟着咱们大人,这么多年,您哪一天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何时愁过吃穿用度?再扪心问一问,咱们大人是不是把您捧在心尖尖上?” 高玉绳冷笑一声,道,“我呸!” “嘿,你这贱骨头……!”狱卒扬起马鞭,一鞭子抽了下去。 他身上又添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小厮这才假情假意的制止道,“诶,先别着急动手,万一高班主改主意了,成了大人手里头的贵人,咱们可就开罪不起了呀~” 狱卒一脸狗腿子相,连声应道,“是是,您说的是!” “这不,大人让我来问过高班主最后一次,”小厮转向高玉绳,道,“是要锦衣玉食,一生无忧,还是受尽严刑……” 高玉绳径直打断了他,一口唾沫吐在了他身上,道,“少在这儿恶心我,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狗官害的我与义兄阴阳相隔,还妄想我做他的笼中之鸟,我高玉绳,就是自己废了这副嗓子,也不可能再为他唱一个字!!” 小厮反倒乐了,笑道,“好好,高班主当真有骨气。小的我,偏就喜欢有骨气的!你不过就是一个唱戏的伶人,能入了官家的园子,是几世修不来的福气,怎么就不知天高地厚,装起来了?” “我告诉你,若不是沈山河那傻小子,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搅局,你不早就成了我们大人囊中之物?岂由得你趾高气昂,装模作样的活到今日?” 第五百五十章 圣使其名 一听沈山河的名字,回想起过往种种,高玉绳自然瞬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原来那狗官往日深夜命他前去唱戏,果非喜爱戏曲艺术,而是真的如沈山河所言,对他一个大男人图谋不轨。 他咬碎银牙,骂道,“狗官!我死了,化为厉鬼,一定来向你们索命!!” “哈哈哈,高班主,就你这样的,恐怕没了沈山河,就是到了地府里,也只有任人蹂躏、折辱的份儿!!”小厮愈发得寸进尺,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道,“啧啧,的确是一张比女人还要秀气的脸!” 高玉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刑罚,他都不会有一丝痛苦不堪之色,可在听到这句话后,他眼里竟还是划过了一分害怕的神情。 “你什么意思?!”他语气虽然依旧凶狠,可明显的底气不足。 他心中一愣,正如小厮所言,没有沈山河,他终究无法保护自己。 小厮眼中得意,罪恶的情绪高涨无边,他朝外头招了招手,随后进来的几位,皆是官员手底下暗里培养的打手,个个魁梧壮实,跟高玉绳的身躯一比,那差别,明显之极。 “戏子终究是戏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这也算是你死前能给咱们带来的最后一点快乐了!”小厮目光邪恶,扬手道,“哥几个,都别客气,上!” 张霏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切身体会那种切肤之痛。 天亮了,高玉绳也死了。 丧心病狂的小厮和狱卒对他的尸体没有半分同情,随手拿破烂的草席一裹,随手丢弃在了荒山野岭。 梨园不复存在,官家对外宣称,高玉绳乃是急病,暴毙而亡。 时年不过三十六岁。 张霏霏想起,高玉绳与他们屡屡对峙的时候,总是喜欢自称‘老夫’,可三十六岁,却是建功立业、实现梦想的最好年纪,哪里算得上老? 他的弟子中多是孝顺之辈,也知戏子一行,师恩如父,听闻此讯后,便要自国都回程,赶来吊唁。 官员为避免惹祸上身,索性编排了全套的谎言,由大夫等人证明,高玉绳的病发作的很急,身体溃烂不堪,实在见不得。 殊不知,此时,他们师父的尸身,正在荒郊野外遭受蛇虫鼠蚁的啃食,不得安宁。 最终,弟子们为他立了一碑,称其为‘京剧之鼻祖’。 高玉绳的灵魂深有怨念,徘徊不去,又因这称号,得万民之气运,灵体逐渐可化有形,但他却不知修炼之法,到底也还是一团灵体罢了。 那个神秘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轻轻摇着折扇,上面的图案张霏霏看不真切,但是能看清楚其中的红色。 “京剧鼻祖高玉绳,不错……可与之相衬。”他引来了高玉绳的灵体,如是说道。 “你是谁?”高玉绳沉声反问,语气不善。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他不以为意,折扇一扫,眼前便出现了一面虚无的光镜,里头映衬出眼下人世间的景象,他接着道,“你看看,害死你与至亲至爱的人,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用尽一生心血钻研出来的京剧,你的弟子虽个个勤奋努力,可这一行,天资与努力哪个更重要,你是清楚的。” “再过不久,你的弟子们都会垂垂老去,新兴的流派就将取代它,京剧就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若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能人出世,京剧就会消失。” “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这话醍醐灌顶一般直击高玉绳的心底,唤醒了他心中沉眠的力量,重新点燃了他眼中的光亮。 他不能任那些人逍遥快活。 更不能任自己的心血就此遗失,京剧需要被传承下去,值得被传承下去。 他答应过沈山河,也在自己心里起过誓,若有朝一日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为这门艺术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高玉绳缓缓抬起了头,问道,“还请高人赐教,残缺之体,如何能为无法为之事?” “哈哈哈哈,好!我且告诉你……”神秘人答道。 他与之附耳相言,具体说了些什么,张霏霏却无法听清。 她皱了皱眉,可无论她如何凝神聚力,都无法驱逐萦绕在身边的杂音,无法听清他嘴中所说出来的一个字。 周围的景象像被雾化了一般,迷蒙而扭曲起来。 她看见神秘人深深帽檐下勾起的嘴角,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就在这一瞬间,神秘人刹那出手,一道致命的黑光利落而迅猛的刺了过来。 她想要避开,但却因为五感被干扰,无法及时作出准确的反应。 眼见黑光已到了跟前,她呼吸一窒,甚至可以感觉到逼近的死亡。 下一秒,周围的一切恢复如常,一道巨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是乌鸟。 乌鸟用它的臂膀消去了黑光,不过看得出,它也因此负伤。 它瞥了张霏霏一眼,沉声道,“小丫头,你没事吧?” 她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道,“没、我没事,您的伤……?” “也不碍事,稍加调养便可,”乌鸟神情有些凝重,接着道,“看来这里头的空间很不简单,方才禁制一解,便有一股蛮力将你与本使强行分开,本使既寻不到你,也寻不到离开此处的出口。” “而后本使寻到此处,就见你立于岭上,一动不动。” 张霏霏也觉得奇怪,这记忆显然是还没有读完的,又怎会中途戛然而止? 她本不属于高玉绳的记忆之中,不属于这里的空间,可那神秘人,为何能看见她? 最重要的是,这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他指使引导了高玉绳后来所做的一切,在他们那般的寻踪觅迹后还能全身而退,他既有如此实力,为何还要在暗中行事? 他们的力量是日益增长的,他为何不在他们起步之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她想不明白。 但眼下的困境就够费脑子的了,既不能进一步读取记忆,又不能顺利离开手帕之中。 张霏霏微微叹气,揉了揉太阳穴,道,“圣使大人,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出口……” 她话还没说完,乌鸟突然道,“走,那江边有灵力涌动!” 没过多久,他们回到了此间初次碰头的地点,江岸边有一处不知为何翻涌不停的江水,不断的冒着沸腾的气泡,每一个气泡炸裂,都会迸发出一小缕灵力来。 仿佛有什么,在江的底下,要突破桎梏冲出来一般。 一点点灵力汇聚在一起,渐渐的在空中描出了一个法阵的形状。 乌鸟眼眸一亮,道,“这……这是传送法阵!” 说罢,它连忙运力,将自己的力量与之相合,加速了法阵的形成。 通过这个突如其来的法阵,两人得以离开了手帕里的世界。 白光一闪,眼前的建筑仙气袅袅、恍若桃源。 张霏霏一眼就认出了此景所在,乃是世无其二的三清宫地界。 眼前站立的人证实了她的想法,汪文迪见她从盒子中被传出,眼中划过一丝欣喜,还有更多的了然。 他迫不及待的拦住她,松了口气道,“还好,我没来晚。” “我没事。”她抬眼笑道。 两人没时间依偎缠绵,这后头从法阵中传出来的,便是乌鸟这只庞然大物。 汪文迪不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立刻警惕起来。 好在张霏霏眼疾手快,拦住了他要动作的手,快言快语,介绍道,“文迪,别急,这位是圣使乌鸟大人,在手帕之中,它有恩于我。” 她将里头发生的事三言两语就概括了清楚,汪文迪这才放松了戒备。 听闻其名,他也是迈步上前,客气见礼,语气却稍显冷冽,直言道,“说来也巧,我在救人路上遭到阻拦,阻拦我的倒与圣使有几分关联。” 乌鸟有些看不惯这个毛头小子,没好气道,“你这小子,可别把脏水泼到本使身上!本使地位尊贵,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和本使攀扯上关系的!” “若有冒犯,我自当赔礼,”汪文迪敬它助了张霏霏,这才耐着性子解释,道,“敢问圣使,是否极数为七,所奉为阴?” 听此一言,乌鸟眯了眯眼,语气也变了变,落在面前,严肃道,“好小子,这么说来,你还认得本使之主?也知晓圣使其名,天地通论?” “你所侍奉之主,通天彻地,仅此一位,名声自不必说。”他摆了摆手,道,“如今你可相信我所言,给我一个说法了?” 它沉吟了一会儿,道,“不知阻拦你的,是哪一位?” 他果断答道,“青鸟。” 乌鸟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争辩道,“青鸟最得吾主喜爱,常常侍奉左右,怎会如此有违常理行事?” “难道……神境出事了?!” 它自言自语了一阵,随后下了结论,道,“今日之事,本使记下了,待本使一去神境查明,自会给你一个答复,若真如你若言,本使必携小妹亲来道歉,你看如何?”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七圣使 汪文迪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主,应了话道,“也行。我等你的消息。” “好,够爽快,”乌鸟振翅而飞,直朝西边而去,高声道,“吾去也!” 后头的张霏霏听得费劲,好不容易送走了乌鸟,连忙问道,“文迪,你们刚才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太深奥了,我琢磨不明白啊!” “哪里不明白?”他一面笑着,一面把人往屋里领,温声道,“你不明白的,我都说给你听。”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她直言问道,“圣使其名,天地通论?还有,你知道乌鸟的身份?” 他把紧锁的盒子搁在茶几上,扬了扬手,一道金光从楼上飞来,落到他手里,赫然是一本古籍,他将书本递给她,道,“读一读,你就明白了。” 古籍没有名字,张霏霏依言翻开扉页,阅读起来。 上头写着:‘……昔二仪未分,瞑涬鸿蒙,未有成形,天地日月未具,状如鸡子,混沌玄黄。溟涬经四劫,天形如巨盖,上无所系,下无所根,天地之外,辽属无端,玄玄太空,无响无声,元气浩浩,如水之形。’ ‘下无山岳,上无列星,积气坚刚,大柔服结,天地浮其中,展转无方,若无此气,天地不生,天者如龙,旋回云中。复经四劫,二仪始分,相去三万六千里,崖石出血成水,水生元虫,元虫生滨牵,滨牵生刚须,刚须生龙。’ 她虽然能理解其中意思,但还是没有看出什么重点,转头接着问道,“文迪,光是看,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揽住她的肩头,她会意的指着书中的文字。 汪文迪帮她翻了页,道,“前边这两段说的是天地初开的事情,你再往后看。” 她点点头,往下看去。 书中又言,‘……曰玉京山,山中宫殿,并金玉饰之,常仰吸天气,俯饮地泉。当此之时,二气絪緼,覆载气息,阴阳调和,无热无寒,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并不复呼吸,宣气合会,柑成自然饱满,大道之兴,莫过于此。’ ‘结积坚固,是以不朽。金玉珠者,天地之精也,服之与天地相毕。天地经难,生有扶桑大帝,称东王公,号曰元阳父,乃男仙之首;又生九光神女,号曰太真西王母,是女仙之尊,奉天地之阴,与阳相调,可以为道。’ 张霏霏指着此处道,“原来……这其中记载了西王母的由来。” “不错,故而我说‘所奉为阴’,就是因为这个。”他点头答道。 “那你的意思是,乌鸟侍奉的,竟然是西王母?”她一点即通,追问道。 她心中感叹天地阴阳之妙,摸索道之法门,又见后边详细写着:‘西王母,始阴之气,故曰木公、金母,天地之尊神,元气凝精,生育万物,调和阴阳,光明日月,莫不由之。’ ‘精神长存,命则无终,抱一不离,故能长久。此电顷未足为久,今且可浮游五岳,采灵芝,寻隐仙之友,逍遥无为,吾言信可望哉。’ 张霏霏不禁念出声来,道,“复千万年后,划神境昆仑,极数为七,点化灵兽,无有不从……” “这便是‘极数为七’的缘由了,”他抽开她手里头的书,书在他手里又化作一道金光飞回原处,他接着讲述,把她集中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圣使共有七位,都是它们各族中的异类,唯有西王母愿意躬身亲近,收为近侍。” 她问道,“哪七位?异类一言,又从何说起?” 他娓娓道来,“白鸟、乌鸟、青鸟,蓝鱼、赤龙、黄斑虎,以及金麒麟。” “前三者皆是上古时期的凤族异类,它们身无彩羽,不被凤族承认为血亲,但它们的能力却不弱于凤族,若有圣人出世,西王母就会派遣白鸟前往,满足他一个愿望,不仅如此,白鸟体内还能凝出凤族至宝,九死回魂珠。” “若逢极恶之人,乌鸟便会为其带去厄运,青鸟则最为大众熟知,化身为西王母的信使,为她将幸福、吉祥之音传递到人间。” “中三者是龙族中的异类,同样不被生性高傲的龙族承认,其中的蓝鱼能够知晓世间的过去与未来,赤龙法力更是高强,吞日吐雨轻轻松松,黄斑虎负责驱逐瘟疫。” “至于金麒麟嘛……” 她仰头看他,接话道,“麒麟我知道,但金麒麟于麒麟族来说,应该不能算异类吧?” “‘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金麒麟虽然也是麒麟,但在那时候来说,它的出现,与它的父辈、祖辈都大不相同,故而也被视为异类。”汪文迪摇头晃脑,解释了一番。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继续道,“金麒麟为西王母所收,成为坐骑,速度快能追风,一日千里,不成问题。” “那那个……什么九死回魂珠,又是什么?”张霏霏把脑子里的信息捋了一遍,询问道。 汪文迪细细讲来,把自己对比了血液检测结果一事详细的跟她说了。 她有些茫然,道,“病人的血检报告中,难道有九死回魂珠的成分?” 他扑哧一声乐了,掐了一把她的脸蛋,打趣道,“霏霏,你怎么傻乎乎的?不会是跟月歆呆一起时间长了,被她传染了吧?” “我就说嘛……”她嘟囔着,常人以常规的手段做的检查,怎么可能检测出仙家的成分来?这也太不合理了。 他说明道,“我只是说,这东西的效果,与梦真丸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炼铸九死回魂珠时,还需要用万花精露辅助,这万花精露,却是可以人为制造出来的。” 她眼前一亮,问道,“成分是什么?” “只要在白露那日清晨,摘下一万朵不同的最嫩花苞,连带上面的露水一起捣烂,而后提纯成为三滴,就是人造的万花精露了,不过比起天界之物,不禁浪费人力物力,效用也远远不及。”汪文迪答道。 “不过此法少有人知,没有相关的成分记载很正常,所以说,血液中的不明成分,或许是使用过万花精露的痕迹。” 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这一切也只是猜测而已。 张霏霏拧起了眉头,道,“九死回魂珠在圣使白鸟体内,圣使乌鸟又被困手帕之中以为禁制,圣使青鸟还在途中阻拦于你……这些事与病人离奇死亡的诡事撞在一起,不会是纯粹的巧合。” “所有的线头都指向了昆仑。”他沉声道,“乌鸟似乎也有察觉,只是如今东皇太一都已苏醒……神境还能出什么事?以至于七圣使中三位都行事毫无章法,凌乱之极。” “我在手帕中,遇见个奇怪的人。他好像就在高玉绳的记忆里,但又好像能完全剥离于高玉绳的记忆之外。”她语气愈发凝重起来,将其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她所说之事,让他感觉很是熟悉。 汪文迪快速在脑海中搜寻起来,眯着眼道,“是他……是那个巫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巫师?”她问道。 “在商懿墓中,我助她开启周天轮回钟,因是借我之力,所以她所看见的事情,我也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沉声答道,“她看见子季暑在祝谦死后重金请来了一个巫师,就是他,教给了子季暑死魂锁以及魂灵一分为三的办法。” 一设死魂锁,二成机关,三还能与商懿合葬。 商懿见闻此事,浑身颤抖,满嘴念着不行。 但周天轮回钟的画面里,人应该是听不见她说话,也看不见她的。 就在此时,那巫师抬起了头,似是看天,实际上却与画面外的商懿视线相撞了。 他也笑了一下。 商懿心境不稳,池水灵力被彻底冲散,口吐鲜血,还因此惊动了驻守周天轮回钟的天神上玄。 张霏霏想起了此事,不免惊讶,道,“这人的确不简单……” “恐怕后来在红山别馆一事中,引来孟商孟夫人的神秘人,也是他。”汪文迪心中稍有烦躁,不耐道。 她忽然道,“他跟江宇,会不会认识?” 他一愣,低声道,“说不好。” “但你放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我当日曾说,我身边之人,皆要与我共进退,我进一寸,你们便进一寸,绝不会放弃、牺牲我身边的任何人。” 她笃定道,“我相信你。我相信月歆他们,也同样相信你。” 他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笑道,“对了,有件事情我还要夸你呢。” “什么事?”她嫣然一笑,乖巧道。 “手帕之中,能让乌鸟救你,这可不是什么易事。”他坐正了身形,道。 看着她不解的神情,他也没卖关子,接着道,“解除禁制后被蛮力分开,它可不是顺手救下了你,我所说的这七位被尊为圣使,但脾气都很古怪,非要说……你可以拿它们同阿瞿相较。” “阿瞿只尊九天玄女,它们只尊西王母,其余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让它们伸出援手,简单来说,除西王母之命外,其余的事情对它们来说就是浪费时间。” 第五百五十二章 四大名旦 “但它却果断的救了你,而且还因此受伤了。” “可见,在某种程度上,它认可你了,就像……阿瞿认可我一样吧~” 说着,他得意的撩了一把头发,往日意气风发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仿佛刚才讨论的严肃万分的事情,不过是过眼云烟。 她喜欢自信的他。 张霏霏抿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这份表扬了!” 他手中凝出金光,画出一个简易的法阵,金光包围了桌上放着高玉绳手帕的盒子,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怪事与江宇处理掉,才好做后面的事。” “嗯,我听你的。”她知道他已有了安排,应声答道。 “手帕中禁制已除,不妨现在将其中的线索全部读出,我就在此为你护法。”他镇定道。 她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开始吧。” 张霏霏做好了十足十的准备,专心致志的凝神静气,伸手去接触那一方手帕,未曾注意到自己的灵宝,那十二支金针上的灵力变得微弱而若有若无。 随着汪文迪护法法阵的指引,她跟随手帕的气息,渐渐坠入了梦境之中。 待到再睁开眼时,她看见的已是另一幅景象。 没有神秘人,也没有败落的梨园。 天黑了,她正站在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喧嚣至极。 一晃眼,卖报的小孩斜挎着布袋包,嘴里卖力的吆喝着,还有与他同年纪的孩子,斜挎着一个能折叠打开的木盒,里面摆满了老式香烟。 再抬头一看,街上闪烁着炫彩夺目的霓虹光辉,那些绚烂的灯光组成了各家店铺的招牌,颇有几分百年前老上海的风情。 张霏霏很快找到了记忆的主人。 高玉绳穿着一身黑色长衫,此时的他模样已经产生了变化,显然是得了力量,借了新的躯体进行了化生。 他的脸看上去大约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姿挺拔,很有气质。 让张霏霏一眼就认出他来的,除了这份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与生俱来的风雅之气,还有另一个原因。 高玉绳的手上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孩子一头柔软的棕发,透净的碧色眼瞳,正是高槐夏。 她心中一怔,不禁产生了怀疑,按常理来说,她这一次进入手帕中的记忆世界,会从上一次的画面截断处接上回忆,可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距离神秘人教给高玉绳那些话后,她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中间还有无错漏其他重要的信息,时间已经一眨眼到了新世纪,就连原本没有出现的高槐夏,现在都能说能行、会打酱油了。 父子俩站在一个豪华的歌剧院门口。 没多久,就有一名侍者打扮的人从里头迎了出来,语态十分客气,道,“高先生,里面请。” 高玉绳点头,领着乖巧的高槐夏走了进去,张霏霏的视角随之而变。 他拄着一根银制手杖,身姿如莲,边走边问,道,“我点名的那四位,是否到了?” 侍者答道,“已经到了,都在后台等您,不知您有何吩咐?” “带我过去吧。”他淡然答话。 侍者自然照做,全程高槐夏都睁着一双纯粹的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但没有高玉绳的示意,他始终忍着没有开口,显得很是知礼。 走到剧院的后台,果有四道各有千秋的俊俏身影候在那儿。 高玉绳打发了侍者,迈步而入,暖色的光线衬得他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唯有眼底的那一丝寒意还警惕的清醒着。 率先发现父子俩的,是一个温和的男人,生一对剑眉,鼻梁高挺秀气,五官清俊。 他笑意盈盈,招呼道,“先生,你来了!” 其余三人纷纷反应过来,中有一人开口,声音穿透力十足,高劲园亮,迎上前来,道,“先生,今日把我们都喊到此处来,所为何事?今晚这儿的台子都排满了,轮不到我们上场啊!” “是啊先生,朱班主还等着给我磨嗓子呢!”这回开口的男人是四人中最为俊美的,眼中自带一股含情之感。 最后一个生得一双丹凤眼,单眼皮,薄唇轻启,笑道,“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让不让先生说话了?” 张霏霏看着这四个人,觉得身段与嗓音俱佳,只是年纪稍轻,青涩稚嫩。 面对他们时,高玉绳眼里显露出少有的欣赏与珍惜,脸上也挂起笑意,指了指高槐夏,又指了指他们,介绍道,“这第一件事,便是带犬子前来见客,我有意让他入门。” 他冲高槐夏道,“夏儿,快来见礼,这位是……” 头一位清俊男子名叫梅鹤鸣,那声音有如铁嗓钢喉的是尚绮霞,第三个则名荀牡丹,至于这丹凤眼,便是程玉霜。 张霏霏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 这四位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的四大名旦啊! 只听那头的荀牡丹打趣道,“先生识得诸多名家,为何要将孩儿托给我等无名之辈?” “你这话说的就不中听了,”程玉霜揉了一把高槐夏的头发,道,“我看着孩子很喜欢我们,也挺聪明,咱们这行,收徒可讲究缘分,说不准这孩子就跟咱们有缘!” 梅鹤鸣看了高槐夏一眼,柔声问道,“你可喜欢唱戏?愿意唱戏?” 高槐夏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怕生。 尚绮霞眼中赞许,建议道,“先生,既然孩子喜欢,我们自然倾力培养,不过荀哥儿考虑的也不错,只怕他若师出无名,以后难有登台的机会,成名之路更难……” 高玉绳神秘道,“我让夏儿学戏,不是为了出名。” “啊?”众人惊讶道。 他摆了摆手,岔开了话题,说起另一件事,道,“好了,都收拾收拾,随我去张家走一趟。” 四人异口同声,不解问道,“张家?” 张霏霏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怎么这儿还有张家的事儿?该不会自己祖上,竟与高玉绳有所联系吧? 高玉绳背着手,道,“你们四人,如同池中金鳞,差的,只是一个跃龙门的机会罢了。” “今晚,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只愿你们成名之后,不忘今日之心,能将京剧发扬光大,传承万世。” “如何?肯跟我走否?” 高槐夏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回到他身边,拽住了他的衣角,一副小少爷的模样。 四人对视一眼,纷纷鞠躬行礼,道,“先生知遇之恩,我等无以为报,必将先生所言谨记心中,为京剧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 “那就走吧。”高玉绳满意道,他选中的人,自然不会出错。 外头早有黄包车候着,穿过繁华的街道,几经辗转,半小时后方到了一处独栋的宅子,从外观上看,这家定然很有钱。 整个院子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处处张灯结彩,很是铺张浪费。 下了车,高玉绳走在最前面,直奔大门去了。 门口有两个背着简易步枪的侍卫,身着军装,很是肃然。 侍卫之一上前拦路,道,“来者何人?今日是张司令的生日,没有请帖、未带贺礼者不许入内,违令者枪决!” 高玉绳敛了笑意,但不慌不忙的从衣衫里取出了一张请柬,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去一瞧,立马变了脸色,谄媚道,“哎呀,原来是高先生亲临,您不知道,咱们司令刚才还念叨您呢!快里边请!!” 说罢,又冲院内招呼,道,“来人!高先生来了,还不快请进去!!” 高玉绳面不改色,牵过高槐夏,又道,“后边那四位先生与我同行,是来给张司令送寿礼的。” “好,好,”侍卫脸上堆满了笑容,客气道,“四位先生,请随高先生一同进去!” 宅子内部,本就富丽堂皇的装饰加上了更多的色彩,众人欢聚一堂,来此的都是有名的社会上流人士。 屋内搭了个宽大的台子,上面正在献唱跳舞的姑娘个个精致绝伦,貌若天仙。 底下众人皆围着一人排开座位,那人身着正装,臂上有一枚金制的徽章,上面雕着一个‘坤’字,两撇八字眉,浓眉大眼、凶神恶煞,椅子后背挂着一件貂皮披风,气派非常。 张霏霏的视线也跟着移到了此人的脸上,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信息。 在高玉绳前,便先有卫兵一路跑到了他身侧,贴耳传话,道,“司令,高先生来了!” 闻言,张效坤一抬手,台上的歌舞便戛然而止,众宾客也跟着安静下来。 他放下杯盏,脸上保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起身扭头,越过人群,亲自迎了上去,边走边朗声道,“哎呀,我还以为今日,你要驳我这个寿星的面子了!” 高玉绳同样勾起了嘴角,大方道,“张司令的面子,就是请十个我,也够用了!” 他与张效坤谈笑风生,好像很擅长应对这样的局面。 张效坤把他迎到上座,视线移到他身边的孩童身上,道,“高兄,这莫不是……令公子?” 高玉绳点了点头,高槐夏便躬身行礼,全然不似一个三四岁的孩童,不卑不亢,操着一口标准的京腔,道,“司令好,我叫高槐夏,今年三岁半。” 第五百五十三章 四五花洞 见他身上似乎有洋人的血脉,张效坤眼底有一丝不喜,但并未表现出来,仍旧客气夸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令公子年纪轻轻,这气势确是不凡!” 说着,他引了父子俩上座,众宾客又热闹起来,这个过程中,他始终未曾瞥一眼跟在高玉绳身后的四人。 荀牡丹低声冲其他三人道,“以前便听过这张司令的恶名,今日一见,还真是人头狗脸,瞧不起谁……” “嘘!”程玉霜扯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说这等得罪人的话,又好言道,“我们与他地位本不相等,何能求得世人皆如高先生一般,视我们如好友、互相敬重呢?” 梅鹤鸣点了点头,道,“玉霜说的不错,咱们再等等,高先生不会叫我们白来的。” 尚绮霞也道,“若实在不行,不如就以祝寿之名,我去提上一嘴……”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高玉绳从怀中掏出了手帕,擦了擦嘴角,又将其叠好,重新收起,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张兄喜好风雅,爱听京剧,若送别的,倒显得俗气。” “我今儿带了四位后生同来拜访,就让他们为你唱上一曲,张兄觉得如何?” 张效坤没有着急答应,道,“高兄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只是既然你也说了他们是‘后生’……这听戏嘛,后生自然没有那番韵味。” 四人脸上神色各异,但都灰头土脸,荀牡丹更是摇了摇头,意欲做礼拜别。 “哈哈哈,”又听高玉绳笑道,“张兄此言差矣,他们虽是后生,却都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往日我舍不得他们抛头露面,也就是今日张兄生辰,才出来一见诸位。” 听了这话,张效坤才回头看了两眼身后始终站着的四人,上下打量,似乎对他们的举止与身段还算满意。 这才收了目光,继续问道,“不知高兄准备了哪一出?若是寻常的曲目,我可听了百十回,一点也不稀罕。” 高玉绳也没看四人,自顾自说道,“《五花洞》如何?” “《五花洞》?”张效坤来了些许兴致,捏着下巴道。 他嘴边扬起一抹笑意,回头冲四人问道,“可会《五花洞》?” 四人都点了点头,却有些不明其意,不解道,“可《五花洞》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京剧《五花洞》,是一出丑角大戏,剧情荒诞荒诞搞笑、插科打诨,讲述的乃是宋朝时,武大郎与潘金莲离家去寻武松,路上遇见五花洞的妖怪,化成两人的模样逗趣,后被包拯的照妖镜辨出的故事。 “这有何妨,张司令生辰,自然越热闹越好。”高玉绳摆了摆手,轻笑道。 “那高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四人扮作两对夫妻?一对真,一对假?”四人又问起角色安排。 这四人中,都是身姿风流、气质不俗之辈,哪有人能扮武大郎一角? 高玉绳收回目光,一锤定音道,“不,我要你们四人,都演其中的‘潘金莲’一角,唱一曲‘四五花洞’。” “高兄的想法真是不错!”张效坤突然来了劲头,吩咐人清了场子,又安排鼓弦配乐,道,“来人,带四位小先生去后台更衣妆扮!” 四人望向高玉绳,高玉绳微微点头,他们便跟着下人暂且离场。 高玉绳又冲张效坤道,“今日张兄诞辰,想必也请了不少唱戏名家,不知可否借他四人搭戏一用?” 张效坤笑道,“你倒是别出心裁,竟叫我院子里的名伶,给这几个新人搭戏,也罢,我便要看看,这四人到底何处出彩,能得你这般举荐!” 说完,他扭头对身边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吩咐道,“十三,你去安排!” 女人起身见礼,款步退了下去。 等待期间,众宾客举杯畅饮,无话不说。 壁上的时钟转了一个点,才有人上了台子,告知众人,《四五花洞》已经准备好了。 鼓弦一响,此戏便拉开帷幕。 高玉绳把高槐夏抱在怀里,目光沉沉,欣赏着这一出他安排的戏。 扮上潘金莲的四人两真两假,各具特色,唱功与身段俱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很容易就把观众给引入情境当中,这四人甚至压过了所谓名家的风头,一时间颇为引人注目。 而这四人互相之间,演唱艺术又不分上下、旗鼓相当,可谓是平分秋色,任谁也挑不出更好,挑不出一丝毛病。 真真是老天爷赏的饭吃。 一曲终了,喜庆热闹的氛围更是有增无减,众人缓了一会儿,才从戏曲中脱离出来,止不住的叫好,纷纷向周围的人打听,这四人是什么名字,何处的来头。 尤其是张效坤,看迷了眼,一拍大腿,赞道,“高兄,你眼光真毒,这四人……绝了!” 高玉绳一面笑,一面冲四人使眼色。 四人会意,这才前后下来,正式的见过张效坤,做了自我介绍。 今夜一唱,这四大花旦的名号算是叫起来了。 成名,一旦有了机会,就是极容易的事情。 闹到深夜,张司令府的宴会才算结束,众宾客有的留宿,也有的归家,尽皆离席,四人拜别张效坤,打算去同高玉绳谢恩。 此时的高玉绳正在院外,同高槐夏说着什么。 “夏儿,你要精通京剧,还要向他们四位多加学习,待你长大之后,若是碰到技艺能与他们媲美的人,你务必要助其一臂之力,登上殿堂之中,将京剧完美的发扬传承下去。” 高玉绳远远的看着四人,如是道,他眼底幽深,像藏着一潭黑色的死水,叫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高槐夏勾着他的手指头,答道,“父亲所言,孩儿记住了。” 话音刚落,四人便被簇拥着送了出来,他们直直奔着高玉绳而来,刚到了跟前,就要行一大礼,高玉绳连忙抬手打断。 他道,“不必如此,机会我给了,抓住机会的,却是你们自己,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若没有你们的十年功,今日定然搞砸,何谈成名?” “先生……!”四人齐声唤道,眼眶微红,千言万语又都咽在了眼神中。 “今后你们的路就靠自己去走了……” 说到这里,画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自黑夜中汇聚起无边无际的白光,让张霏霏不得不抬手护住脑袋。 白光来的猝不及防,一瞬之间,她灵力不稳,睁开双眼,被迫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喘了口气,捏紧了汪文迪的手。 他忙问道,“如何?出什么事了?” 她摇了摇头,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答道,“没事。” 张霏霏把刚才所看见的一切讲了一遍,接着道,“来的突然,我再进去看看,护法的事还是交给你了。” “等下,”他关切的打断了她,阻拦道,“不必过于着急,你脸色不好,想来是消耗太多了,不如好好休息后,再进入其中也不迟。” 她撑着脑袋,的确尽显疲乏之色,道,“难道里头还有禁制?” “不会的,”汪文迪顺了顺她的后背,道,“应该是高玉绳心境上的变化引起的灵念波动,你先养神,晚点再说进去的事。你刚才所看见的这段故事中,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张霏霏靠在他肩上,舒服的窝进了沙发里,问道,“什么疑点?” 他沉声道,“高槐夏。” 她疑惑道,“怎么说?” “你在其中看见的高槐夏多大?” “三岁半。” 汪文迪分析道,“四大花旦是二十世纪初的人,距今百年,高玉绳暂且不论,可我们所认识的高槐夏,并非是灵体,也不是死人。他身上的力量,是高玉绳教他、给他的。” 他们与高槐夏初次相见的时候,高槐夏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来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如果说他在上世纪初就三岁半了,这年龄上,显然是不符合逻辑的。 他继续道,“也就是说,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再者,从你看见的故事中,看得出,高玉绳虽然是恨害了沈山河的官员,可对于京剧这门艺术,他还是视若瑰宝,一直致力于寻找能作为传承者的人。” “可是我们认识的高玉绳,却口口声声要清洗世界,将世界视为敌人。” “而导致这些变化的原因,会不会就与江宇有关?到底是他被高玉绳洗脑了,还是他洗脑了高玉绳?” 这些疑问盘旋心中,张霏霏沉吟点头,道,“文迪,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让我赶紧读完手帕的内容。”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为她缓缓注入一丝灵力,一边岔开了话题,转而问道,“张效坤是什么人?” “一个军阀,家中书房里或许有记载,”她思索答道,“但这人名声很差,据说他土匪作风、毫无建树,称为‘三不知将军’。” “三不知?”他笑了起来,道,“哪三不知?” 她无奈道,“兵不知有多少,钱不知有多少,姨太太不知有多少。他姨太太多得连自己斗记不住她们的姓氏名字,索性编号叫她们,我见到的那位‘十三’,不就是其中之一嘛。” 第五百五十四章 张霏霏被捕 “十三?那确实有点多……”汪文迪摸了摸下巴,笑道。 “不止,光是有记录的,就有五十多个。”张霏霏补充道。 他更乐了,叹道,“好家伙!” 她认真问道,“张效坤会是关键人物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又接着问道,“那什么时候再继续读取手帕的内容?” 汪文迪往外瞥了一眼西下的太阳,柔声答道,“明天。” 张霏霏皱了皱眉,似乎想要逞强,道,“明天?进度会不会太慢了?” “不会,你需要好好休息,”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否则到了‘打硬仗’的时候,身体跟不上,可就不好了。” 听闻他态度坚决,语气中肯,她心中虽还有疑问,却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对他的观点妥协了。 当夜,两人便宿在三清宫。 一夜无梦。 倒是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还在洗漱之际,张霏霏的电话就先响了起来。 打过来的是个座机号,标注为‘人民医院咨询台’。 她并未多想,当即接起电话。 这电话没讲多久,大约有个五分钟的样子,就挂断了,她回头望向汪文迪,主动说明道,“人民医院出了点事,院长助理让我过去一趟,等我回来,我们再继续追查手帕中的内容。” 他擦了把脸,定定的看着她,道,“不,这次我要跟你一起去。” “怎么了?”她哑然失笑,问道。 他答道,“上次你独自去开会,会议结束后就遭到了偷袭,要不是我们对手帕之事早有防范,其中的圣使乌鸟还算讲理,你要有个什么损失,怎么办?而且我在去找你的路上,青鸟还失了智似的阻拦我,显然是有人故意算计。” “哪怕我知道你独立,你有能力处理突发状况,甚至在某些情况上,你比我应对的更加好,可我怎么能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让你继续单独行动?” 她歪着头考虑了一阵,嘴边的弧度更深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道,“有理有据,那就一起去吧。” “这还差不多。”他满意道。 两人稍加收拾,也没耽搁,一路直奔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去了。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直到赶到人民医院门口时,附近几乎没什么人,医院大门附近电动车一类整齐的排列,虽然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但就是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之感。 从门口看进去,一楼是门诊大厅、挂号处以及导诊台所在,中间还设有一圈供来往奔走的病人休息的座椅。 张霏霏低声道,“怎么回事?怎么今天人这么少?” 说这话倒不是她诅咒人们都要得病来医院才好,只是相较于平日来说,今天医院内只有零星走动、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像人民医院这类离居民区近、交通又很便利,医院自身条件、设备、专家等等都属上等的,在周末的时候,尤其人多。 汪文迪扫视了一圈,除了人少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道,“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问问。” “不用,我直接打电话,让院长助理下来一趟吧。”张霏霏如是道。 说着,她便掏出了手机,拨打电话。 电话那头也很快接通,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来意,那头也不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挂断后又过了几分钟,从大厅内的电梯口走出来一个身材中等、略有发腮的青年人,脸上的表情虽然是笑着的,但总显得有一两分苦涩,他迈着步子冲张霏霏这边来了。 迎上前来,他也是直言道,“张医生,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快跟我进去吧!” 张霏霏这便迈开了脚底下的步子,一边走一边关切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忙慌的?” 汪文迪本想拉她一把,却拉了个空。 他皱了皱眉,快步跟入。 走到大厅中央的时候,汪文迪总觉得周围仅有的几个病人一直在不着痕迹的观察他们,沉声开口唤道,“霏霏……” 话音未落,局势瞬间生变! 原本在有一句没一句跟张霏霏扯犊子的院长助理转眼掐住了她的手腕,随着他的这一个动作,大厅内的所有人刹那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其中有的掏出了警棍,有的掏出了电击棒,甚至有的直接掏出了手枪。 这些根本不是来这里看病的病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便装的治安队队员! 而他们的矛头,全部都对准了难以置信的张霏霏。 汪文迪一个箭步抢在他们控制她之前,先一脚踹开了院长助理,护在她面前,与她一起陷入了治安队的包围圈。 他眯了眯眼,冷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治安队何时会把枪口对准良民了?” 队员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领队的那个男人走出一步,单手掏出了自己的证件,为自己的身份先做了一个简单的证明,也是警示这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队长握着手枪,答道,“我们不会抓良民,更不会伤害良民。今天在这里布下这个陷阱,为的是抓捕犯罪嫌疑人,张霏霏。” “她一直都和我呆在一起,什么时候、犯了什么罪?”汪文迪质问道。 “张霏霏现在只是嫌疑人……” “什么嫌疑人?” 队长严肃道,“市中心人民医院,昨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医院的院长,于凌晨五点死于自己的办公室,我们赶到现场后进行了即时侦查,在凶器上找到了指纹,经过数据比对,指纹就是张霏霏的。” 汪文迪不耐烦道,“什么鬼,凌晨五点的时候,她在睡觉,怎么可能跑到医院来杀人?” “你能证明?” “我当然能证明啊,她就在我家睡觉,跟我睡在一张床上,还需要怎么证明?” 稍稍沉默了一下,队长追问道,“这么说,你们是……?” 他大方承认,道,“对啊,怎么?治安队还管自由恋爱啊?” “不是,只是你们属于亲密关系,亲密关系的前提下所说出来的证词真实性较弱,说服力远远不够,”队长实事求是,镇定强调道,“而我们发现的,是处于凶器上的、张霏霏本人的指纹,何为铁证,我相信你们自己心里也明白。” “凶器?什么凶器?”汪文迪拧紧眉头,又问道。 “我们有权拒绝把案件细节告知无关人员。”他严肃道,“你们如果真的是良民,就配合调查,等待结果,治安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汪文迪也来了脾气,道,“想抓她,没那么容易!” 周围的治安队逼近一分,队长又道,“再要纠缠,就是严词抗捕,罪加一等,我们可以连你一起抓进去,关拘留,让你接受接受司法部门的教育!” 他道,“抓就抓,只怕你们没那个本事……” 汪文迪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张霏霏拉了一把。 她低语道,“治安队占了理儿,文迪,你不要胡搅蛮缠,我先配合他们,你也自可去为我寻找真相。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不可能是凶手。” 闻言,他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趁此时机,张霏霏跨步上前,举起了双手,道,“我愿意配合,接受调查。” 队长吩咐道,“带走!” 两个女队员麻利的走来,从汪文迪面前扣下了她。 他望着队长,道,“查明真相之前,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你就给我等着。” 队长并不明白他这话是担心有人在监管所中加害独自一人的张霏霏,只以为他是误会监管所会用一些屈打成招的手段,还煞有介事的保证道,“你放心,我们机关向来还是很人道的。” 他没再说话,送走了张霏霏。 她走之后,他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民医院的院长死了?凶器上的指纹? 他若有所思,无论是哪一点,他总要去案发现场看看,只是问题是,治安队连犯罪嫌疑人都锁定了,想来案发现场也清理了个七七八八,凶器等证物估摸着也全被带回了治安队里了。 汪文迪兀自想着,陡然把视线投向了院长助理。 助理脸色已经完全垮了下来,明显刚才是强颜欢笑,也是,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张霏霏是杀人凶手,谁能对一个杀了自己熟识之人的凶手有好脸色呢? “等一下!”汪文迪叫住他。 助理回头一看,是刚刚踹自己那人,脚步根本没停,皱了皱眉,快步往电梯走去,似乎不想有过多的纠葛。 他哪里比得上汪文迪的速度? 下一秒,后脖颈的衣领就被扯住了,汪文迪三两步到了他身后,仿佛是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提起来,语气冷冽如寒霜,道,“我有事要问你,你看你是主动的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呢,还是我用点手段,让你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你、你和凶手是一伙的,害死了院长,我……我死也不会配合你们的!”助理倒很有骨气,虽然略有哆嗦,但还是拒绝屈服于他。 汪文迪没松手,换了个角度,继续道,“你既然这么敬重院长,难道就不想找出真凶?眼睁睁看着一个被冤枉的人顶了罪,你心能安?” 第五百五十五章 审讯 助理咬牙道,“她怎么不是凶手?凶器上有她的指纹,这是铁证!” 不知为何,他哆嗦的更厉害了,自顾自嘟囔道,“太可怕了……除了她之外,不可能还有别的凶手……” “你说什么?什么太可怕了?”汪文迪抓住重点,厉声追问道。 “没、没什么,你不要再逼问我了!”助理面露痛苦之色,眼中更是无比的恐慌,道,“留下的指纹只能是凶手的……否则、否则怎么可能一点作案痕迹都没有!可怕,太可怕了……” 他眼神逐渐沉寂下去而变得麻木起来,好像是在自我催眠,想要赶紧忘记这一场噩梦,任凭汪文迪如何软硬兼施,他也不再开口透露半个字。 汪文迪知道他的心境,虽然理解,但自己也是更加心急。 一点作案痕迹都没有? 密室杀人? 看来只能去治安队查看卷宗和证据了。 如是想着,汪文迪的脑内快速运转起来。 张霏霏的情况属于刑事案件拘留,在判刑前,为避免串供的可能,是不允许家属、朋友等人探监的。 探监的借口进入治安队俨然是行不通的。 或许,他可以想办法以灵力传音张霏霏,现在她体内已经有了一定的灵力基础,而且他昨晚才为她注入灵力调养过。 想到这儿,他即刻离开了医院,回到了三清宫,摆阵做法,借三清宫本就有的仙气基形,能更快速且容易的联系到张霏霏。 却说治安队这边。 抓到张霏霏后,治安队也就收队归局了,整个过程迅速利落,加上她十分配合,大大降低了他们工作的难度。 进入局里后,第一件事自然是记录审讯了。 全程押在她左右的都是女治安队员,这点倒的确很是人道。 队员将她领到审讯室,始终也没解开她手上的手铐,她想起这竟也不是自己头一回被审讯了。 还记得尹鸣蜩假借梦游的借口杀人时,他们一行人还曾作为目击者,被请到这地方,做了一次笔录。 不过这次境况却与那时不同,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时刻在提醒她,此时自己的身份,是凶杀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审讯室门被合上,她坐在专用的单张座椅上,距离两个治安队员所坐的审讯台有两米多远。 审问她的是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她已经见过了,治安小队的队长,女的那个一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想来应该是记录员一类的。 队长清了清嗓子,直奔主题,道,“接下来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都会被记录在案,我先向你说明一下,配合讯问,是你应当履行的义务,也是你能否洗清嫌疑的关键。” “在过程中,你需要陈述有罪的情节,也可以做无罪的辩解,你回答中的每一个字,都必须保证真实性,且为其负法律责任。另外,面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你有权拒绝回答。最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明白了吗?” 就在此时,张霏霏脑海中突然灵光一动,蛮横的插入了一道她最是熟悉的声音—— “霏霏?霏霏?我现在使用传音之法联系你,你如果能听见,就想办法把我传入你脑中的这个图案,画在你的手背上。” 她眉间一动,对上的却是队长严肃凝重的目光。 “我明白了。”她赶忙应道。 细细记下在脑中一闪即逝的图案,在审讯开始前,她抢先道,“等、等一下!” 队长问道,“什么事?” 她面露尴尬的神情,故作紧张姿态,轻声道,“我想……上、上个厕所再开始行吗?” 队长冲她后头的队员道,“带她去厕所,看着点,动作麻利些。” 队员微微颔首应下,挽着她的臂弯把她从座椅上拉了起来,离开了审讯室,朝厕所走去。 她进来前是经过搜身的,扣下了身上所有的物品,包括手机这个唯一的通讯工具,也正因如此,上厕所时,她才得了短暂的两分钟自由时间。 张霏霏知道时间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忍痛咬破了食指,在手背上描绘了一遍方才汪文迪所说的图案。 八卦为底,上面还有五条斜杠,具体什么含义,她没学过,自然不明白。 等到图案一成,忽的闪过一道金光,光芒熄灭后,她手背上的图案竟融入了血肉里,脑海中则再度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 “霏霏!看来你成功按我说的做了。”他欣喜而焦急,道,“这个法阵可以让我和你五感共享,不过只有五个小时的时间,接下来你只需要按我说的进行就好。” 她也想与他沟通,可她还未学习传音入密的法术。 汪文迪一语直击心底,道,“乖,等你出来,我便教你。” 张霏霏心间微动,何须刻意的言语沟通,他俩不早是心意相通的了吗?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催促的声音,道,“张霏霏,你好了没有?再给你五秒钟,五秒钟后,我们会直接闯进来。” 她立马反应过来,摁了冲水的按钮,又洗净了手,这便随着两个队员重新回到了审讯室。 等她坐下,队长直言道,“现在开始审讯。” “昨晚凌晨五点,你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张霏霏如实答道,“我在睡觉。” 队长皱了皱眉,问道,“你在什么地方睡觉?你自己家?还是你男朋友家?具体地址又在什么地方?” 她张了张嘴,‘三’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没能说出来。 三清宫是神算张乘风居住的地方,几十年了,地位无人可动摇,即便张乘风的故事已经成为了传说,但人尽皆知,他隐世前在大地动中救了个三岁的娃娃做关门弟子。 如今若是说出此事,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汪文迪是张乘风的关门弟子吗? 找张乘风算卦之人都络绎不绝,她可不想让这些俗世的麻烦再缠上汪文迪。 脑中的声音适时的想起,打断了她的深思熟虑,汪文迪沉静道,“照实告诉他,路段上大多是有监控的,你要是撒谎,他们查一查就查出来了,对你的情况很不利。” 张霏霏一愣,叹了口气。 她悠悠开口,道,“三清宫。” 记录员笔下才记下头两个字,忽的便抬了眼,眼中有难以抑制的激动,但又碍于正在执行公务,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道,“张、张小姐,你男朋友的家是、是三清宫?!这么说你男朋友该不会是神、神算先生吧?!” 张霏霏满脸黑线。 还没等她开口反驳,队长就先瞪了记录员一眼,道,“瞎说什么?记你的!张小姐的男朋友我今天白日里就见过了,看上去也就二十……” 说到这,他也来了劲,转头就问张霏霏,道,“难不成你那个男朋友是神算先生的关门弟子?!” 张霏霏扯了个笑,道,“与案件无关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这话把对坐的两个人都给噎着了,气氛尴尬了好一会儿,队长才挠了挠头,铺平了面前的文件,把话题拉了回去。 他接着问道,“除了你男朋友外,还有没有人能证明这一点?” 她面色如常,道,“没有。” “下一个问题,你跟被害人平日里关系怎么样?” “同行,院长和我爷爷的关系很好,张氏医疗器械和本市多家大医院有合作,其中也包括人民医院,而且院长医术高明,我和我爷爷都很敬重他。” 队长翻了一页手里的文件,继续道,“你和被害人最后一次见面,或者说有联系,是什么时候?” 她思索道,“昨天下午,院长邀请我去开会,一起去开会的还有好几个其他医院的专家,他们可以作证。” “嗯……会议结束后一直到被害人死亡中间大概有十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内你没有再联系过被害人,被害人也没有联系过你,对吗?” “对。” “方便透露一下会议内容和会议结果吗?” “不方便。” 沉默了一会儿,队长手里的文件已经快要翻完了,才道,“还有一个问题,昨天下午五点,我们从道路附近的监控里,看见你离开了医院。” 他扬了扬手,记录员把手里的伙计暂且放下,拿起了桌上的平板,走到张霏霏跟前,点开上面的画面。 那正是张霏霏离开医院,朝自己的车走去的时候。 路上她在思索江宇为何会变到如今的地步,然后那装着手帕的盒子就飞了过来。 可在监控中,她没走两步,监控就黑屏了。 队长补充说明道,“从监控黑掉的时间点,到今早,人民医院一带附近的监控全部没有记录,所以我们无法肯定你离开医院后是否真的去了三清宫,关于这个,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她抿了抿嘴,道,“没有。” 超自然现象怎么解释?解释个屁。 “你的意思是监控全坏了都属于巧合?”队长逼问道。 “难不成你觉得是我故意黑了监控设备?”张霏霏沉声道。 那气势再度出现在她身上,仿佛九天之上敲响的圣钟,带着浑然天成的不容侵犯。 第五百五十六章 凶器 队长也丝毫不怯,道,“但你不能否认,这种解释是最合理的。” “但把我强行往罪犯的身份上扣,是极其不合理的!”她反驳道。 汪文迪在她脑中提醒道,“想办法看卷宗,或者让他告诉你事情的所有经过和细节。” 依他所说,她接着开口道,“今天早晨,我接到院长助理的电话,毫无耽搁、也完全没有怀疑就赶去了现场,如果我真是杀人凶手,我难道不应该有所提防?正因为我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若真要仅凭一个指纹定罪,那我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我连死都死不明白了,何必回答这些七七八八的问题?” 她三言两语巧舌如簧,看似冤屈辩解,实际上却反客为主,把谈话的主动权握在了手里。 队长稍加思索,虽然是没被她唬住,但也确实在心中细细的进行了一番考量,好半天,才自己起了身,把面前那份文件平铺开来,递到了张霏霏面前。 他紧拧着眉头,多有无奈,道,“如果案发现场仅在凶器上发现的这枚指纹不是凶手的,那这次的凶杀事件,就根本无法勘破。” 借助张霏霏的眼睛,汪文迪也得以看到了文件上的记录内容。 死者为市中心人民医院的院长,根据助理所说,当夜他之所以没有回家,那么晚还留在医院的原因,是为了随时盯守并记录一个病人的情况。 那个病人是一个在人民医院住院的植物人,数据记录表明,这人有体征复苏、即将苏醒的迹象。 张霏霏也知道,院长决定亲自留守,正是因为会议上所说之事,所有参加会议的医生,对这件事都很是上心,只是没想到,院长竟因认真负责,莫名的丢了性命。 院长室装有监控,凌晨四点五十分,院长和换班的医师交接完毕,回到院长室,打开了诊册,开始记录并分析病人的情况。 四点五十五分,院长起身,去锁上了窗户,就在他锁上窗户的同时,监控器就黑屏了。 五分钟后的凌晨五点,监控恢复正常,但院长室里只剩下院长的尸体了。 再往后翻一页,有尸体的照片。 院长是趴在写字桌上死亡的,左脸贴着桌子上的册子,右手还握着笔,血液从他脖颈上的大伤口中汩汩不断的流出。 造成颈动脉切割伤害的凶器,就插在他的脖子上。 并非匕首刀刃一类,而是一张纸片,锋利无比的纸片。 正是在这张直接导致院长死亡的纸片上,治安队找到了张霏霏的指纹。 文件已经看完,队长的目光更加惆怅了,补充道,“我们的人把凶器取下来的时候,发现这张纸薄而锐,可谓是削铁如泥。” 汪文迪淡然道,“这明显就是非正常死亡。” 张霏霏也看得出来,只是问题在于,那张纸上为什么会有她的指纹? 她又没制造、操纵过这一类的物品。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个人。 汪文迪接着道,“你应该和我想到了同一个人,但是我们眼下没有证据,卷宗上获得的信息少之又少,除非他肯自己来认罪,讲述犯案经过与动机。” 否则,这对于张霏霏来说,就是个死局。 “指纹是可以视为决定性证据的,”队长又强调了一句,语气里有一分惋惜,道,“不过这件案子疑点很多,我们不会这么快定案,你也还有时间。只是这点时间,你都要在队里呆着了。” 她眼神坚定,自信道,“我相信我会被救出去的。” 队长愣了愣,像是在自言自语,道,“若那位真是神算先生的关门弟子,照神算先生的本事,或许真能直接卜得真凶……呸呸,我可是人民治安队,要相信科学,相信科学!” 他嘀咕了一阵,示意队员把张霏霏带下去,暂且收监。 汪文迪不放心,直看着张霏霏被带入了一个条件设施还算不错的单间,才略微松了口气,又叮嘱道,“霏霏,这次的事情,不知道是针对你,还是针对我,现在我们俩单独行动,你一定要顾好自己。” “若有紧急情况,大可不顾寻常礼法,先保全自身要紧。” 张霏霏点了点头,单间内也有监控,门口就是值班室,晚上熄灯前,随时都有治安队员站岗,熄灯后,队员也就在值班室内,不会睡觉。 即便这对常人来说称得上是铜墙铁壁,可他们要面对的,却不是常人。 合上门后,她轻声说了一句,道,“文迪,我相信治安队。” 汪文迪眼底微动,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道,“我会尽快带你出来。” 此番了解了来龙去脉之后,他脑子里已有了个大概的方向。 收了传音通识之法,他便立马启程,再度去往了人民医院,他决定先去看看那位在此住院的植物人。 短短的时间,院长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对于人们来说,这虽然是一件悲痛的事情,可对于医院这个公立单位来说,当务之急,却是要选出下一任院长来,故而医院管理层的医师们也是快速的召开了讨论这项决议的大会。 这让汪文迪的潜入更加轻松。 住院部五楼的最里边病房里,就是那植物人的病房。 来去的医生少了大半,但这一块值班的护士倒有增无减,频繁的进出房间,记录数据。 找了个空隙,他便化作一道金光,飘然而入。 仪器上显示的与病人体征有关的数据尽皆正常,全然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没两分钟,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反应迅速,金光结阵,立刻把自己圈了进去,让旁人无法看见他的踪迹。 进来的是一个护士和一名医师,护士指着手里的病历本,又指了指床上的病人,道,“医生,您快看看,这几项……都恢复正常了!” 医生细看了记录,又上前,一丝不苟的为病人做全方位的检查。 过了好一会儿,他算是得出了结论,道,“情况和院长之前说的一样,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会醒。” “那今晚岂不是……”小护士面露惊慌之色,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打断,凝重道,“话不要多说,现在正是多事的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唉,原本病人醒了是件大好事的……” 如是说着,两人脸上都露出嗟叹之情,仔细检查了一遍仪器后便合上门离开了。 他们所说的事,汪文迪之前也通过张霏霏了解过,本市几大医院里的植物人都出现了苏醒后异常死亡的现象,而这件事在开过会后,定下的负责人本是张霏霏,可惜的是,院长死了,她反而还成了凶手。 局势倒真是瞬息万变,他自金光中现形,瞥了一眼床上脸色红润起来的病人,自顾自道,“看来今晚可以来个守株待兔了。” 入夜后。 万籁俱寂,值夜班的护士不敢怠慢,每一次进来都是详细观察记录,随着仪器上数值的变化,改变进出的频率。 前半夜还是一小时一趟,慢慢的,竟改成了十分钟一趟。 时间走到了凌晨三点。 护士前脚刚出去,病床上的病人就猛的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迷蒙,显然还处于适应阶段,而下一秒,一道黑光瞬间出现在了室内,来者刹那扣住病人的下颌,意欲将一颗药丸喂进他的嘴里。 千钧一发之际,汪文迪霎时现身,一道金光射去,正中黑影的手腕,打掉了他手里的药丸。 双方对峙,病人忽的哇哇乱叫起来。 一束月光透过窗户照耀到他身上,月光惨白,他身上更蒸腾出一层雾气,似乎人都给蒸干了一样。 病人的外貌与身形快速变化,不过几息之间,就成了十五六岁的年轻模样。 门外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护士捏住门把手,但无论怎么转动,都打不开这间病房的门。 黑影对外头的叫喊恍若未闻,微微抬手,窗帘拉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房间里唯一散发着光亮的,是仪器上的数字。 那幽幽的绿光,此时显得甚是诡异。 在黑暗中视物对汪文迪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轻松的认出来者,嘴边的笑意若有若无,讽道,“江宇,又见面了。” 江宇脸上仍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也勾起了几分笑意,反问道,“汪先生该不会觉得,你能救得了他吧?” 他视线瞥了一眼床上痛苦挣扎的病人,语气阴冷。 汪文迪还没说话,须臾之时,仪器发出一声长鸣,病人的生命转瞬即逝。 他很清楚,江宇没有做任何其他动作。 换言之,那颗药丸,不管他打没打掉,这病人都难逃一死。 他眯了眯眼,脑子转的飞快,道,“你早就给他吃了梦真丸。” “不错。”江宇点头承认,眼中有一丝得意。 汪文迪冷声道,“那你今晚还要来此?难不成是要亲眼看着人死,才遂了你的心意?” 第五百五十七章 血吸虫再现 他摇了摇头,径自走到病床边,无视了汪文迪周身散发的威压,语调上扬,心情似乎十分愉悦,道,“试药么,只吃一颗,我怕试出来的结果不够精确呢。” “其他死亡的植物人,也是你的手笔。”汪文迪以陈述的口吻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啊。”他淡然的承认了所作所为,扫视了一眼床上的尸体,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大约是这次的实验体还是没能达到他预想中的效果。 汪文迪接话道,“那你应该也做好了受到制裁的准备了。” 他虽然这般说了,但江宇却看得出,他没有要在这里动手的意思,江宇背过手去,不置可否,道,“你还是很聪明。” 当初高氏父子能拿无辜群众的生命来作威胁的筹码,江宇自然也可以,他手中燃起一团火光,复又把它掐灭,笑道,“但是,汪先生,我自觉在‘聪明’这方面,还没有碰上过对手。” 哪怕过往与人合作,他也总在其中为自己谋求到最大化的利益。 从这一点上来说,他的确足够聪明。 汪文迪心底划过一丝不妙的感觉,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这感觉就消失了。 他冷哼一声,应道,“聪不聪明暂且不论,今日种种,你总要有个交代,我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就全身而退。” “如你所愿。”江宇嘴边的弧度增加了几分,化作一缕黑光,撞开了窗户,飞了出去。 汪文迪迟疑了一下,随后迅速化作一道金光,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他自未曾注意到,两人离去后,床上的尸体瞬间睁开了双眼。 两人就在附近一条无人的绿化小径上落下了身形,互相对峙,江宇周身燃起一层红色,汪文迪自金光中抽出双剑,交锋就在刹那之间。 三团火焰利落的砸来,汪文迪切开火球,剑尖直指对方的命门要害。 江宇巧妙灵活的闪开,凝力再度射出一个比方才势头更大的火球。 汪文迪也没有继续跟他硬碰硬,同样闪身躲开,任凭火球撞到身后的一棵树上,将树干即刻烧至断裂。 如此的火焰之力,他清楚得很,这是属于朱雀的那根红羽的,他轻笑了一声,不屑道,“连朱雀本神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拿她一根羽毛,对我来说根本就是以卵击石。” 江宇也笑了笑,没有接话。 汪文迪提高了速度,不知何时便到了他的身后,挥出一剑,正对他脊背中央,他堪堪反应,但仍被剑锋所伤,带着伤口连连后退,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心底那股不妙的感觉再度涌现,还伴着些许怪异之感,但汪文迪就是说不出来,也找不到这股感觉究竟是因何而来。 他只能采取速战速决的攻势,没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再度飞身上前,又是一剑。 江宇以火焰形成屏障,奈何并不能完全挡住攻来的宝剑,金光此次击中了他的腹部,他借力后退,嘴边渗出鲜血,保持远攻的最远距离,继续应战。 面前霎时形成一股大火,铺开一条火焰汇聚成的河流,似乎要直接把汪文迪给吞没其中,在火焰的河流之中又盘旋而出一条火龙,猛扑而去。 汪文迪从容不迫,凝神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神通,水须臾至!灭!” 一道神水一击喷出,瞬时将火龙消灭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这条火焰组成的河流也被浇灭,只剩下苟延残喘的火星子。 他抬手出剑,剑尖带动路上的火苗凝于其上,倏忽射出一道更为猛烈的金火,反攻向江宇。 江宇别无他法,手中闪过一阵红光,那璀璨夺目的红羽便化在了他的手上,一眼望去,仿佛一柄闪着血色的利刃。 他用这柄利刃劈开了金火,汪文迪已然飞身到了跟前,他不得不与之相撞。 红羽撞击双剑,发出嘈杂的嘶鸣声,灵力交锋,出现了短暂的相持不下的状况。 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周身的气流陡然暴躁轰动起来,恍若虎啸龙吟一般,眼前的情况随之而解,双剑切断了红羽。 趁此机会,他限制江宇还想抵挡的双手,直接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破碎的红羽散成了无数的火光,在最后的时刻从背后刺向了汪文迪。 他察觉到危险,只得将人大力的砸了出去,回身以双剑消融了火光。 轰! 江宇落地的地方骤然炸开一个大坑,他躺在大坑中间,没有动弹,也没有要继续挣扎的意思。 汪文迪冷声道,“你败了。” 随后瞬间上前,一剑便要刺进他的心脏。 他嘴角的弧度并没有落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不远处传来了此起彼伏、惊慌失措而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与呼救声。 而汪文迪的剑,离他的心脏不过只有毫米之差。 江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的动作虽然顿了一下,但究竟还是理智占了上风,下一秒便从这致命之处,利落的贯穿了江宇的身体。 无论发生了什么,先解决眼前这个祸患,才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是这一剑下去,却没有血,面前死去的人表情、肢体逐渐僵硬,变得与死人无异,可就是没有流出血来。 周围阴森森的,怪异的感觉更重了。 汪文迪皱了皱眉,抽出宝剑的同时,江宇的尸体快速的发生了变化。 凹陷、坍塌,变得干瘪,转眼间,已经变成了一张纸人。 不过这却不是一张干净的纸人,纸人的身上画满了晦涩的咒语和奇形怪状的花纹,一时间,他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咒式。 附近的叫喊声愈发没边了,他暗自记下这可疑之处,随后将纸人点燃烧尽,才放心的离开了现场。 叫喊声就是从人民医院的方向传来的。 群众四散而逃,其中有医生,有护士,还有病人,那场面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汪文迪一眼就在里头找到了那位院长助理,此时他正在努力的想要维持秩序,毕竟大多数病人行动不便,若不能有序疏散,发生踩踏事故,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喂!”汪文迪一个瞬步就到了他身边。 他见是‘熟人’,不悦道,“是你?” 汪文迪也没计较,简短道,“现在这情况,齐心合力疏导人群要紧吧?” 助理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报警没?”汪文迪抓紧时间了解情况,问道,“怎么回事?” “报了,治安队很快就会赶过来。”助理答道,但说起原因时,却变得支支吾吾,慌乱起来,好像是在害怕。 汪文迪看得出他眼里的恐慌与怀疑,也没再追问,吩咐道,“尽快把这里的人安全撤走吧。” “你要去哪?”助理见他迈步就走,脱口问道。 他没回答,只是逆着人流,独自去往了医院内部。 内部此时象征着危险,可人们能相信的,唯一只有治安队罢了。 汪文迪凝神屏息,嗅到了一股还在不断壮大的邪气。 他朝邪气的源头快步走去。 所有的罪恶都掩藏在这扇门之后,他不久前才来过的地方,那个死去的植物人的病房。 破门而入,一股糜烂的臭味钻入了他的鼻孔,眼前的景象血腥不堪,恶心的令人头昏脑涨。 一个人,但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它的皮肤褶皱在一起,骨头却刺穿了表皮,眼珠子挤弄在一张不完整的脸上。 地上有两三具支离破碎的护士尸体,缺胳膊断腿是常态,有的甚至脸都被啃去了一半。 汪文迪闯进去的时候,怪物的嘴里还在咀嚼人的肢体。 血液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画面非常之恶心。 眼尖的他很快发现,怪物的脚边,也包括它的身上,凡是有血液的地方,那红色似乎都在蠕动。 是的,在血液的上层,还爬着一层个体极小的血红色虫子。 之前他曾经听瞿星言说过,血吸虫,瞿星言和陈月歆在江宇的研究所里发现的东西。 怪物见他闯入,被打断了进食自然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锋锐的剑气。 它很快反应过来,抄起脚边的尸体,挡在了自己跟前,随后竟没有要与他动手的意思,衔住了嘴里的胳膊,趁隙一溜烟就夺窗而出。 汪文迪迅速跟上,率先张开一道结界,将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无辜群众全部隔绝在了结界之外。 但这下是所有人都亲眼见识到了这般恐怖之物。 怪物撞击结界,却无法击破,只得回过身来,冲汪文迪发出一声怒吼。 汪文迪不以为意,冲呆愣在不远处的助理小哥道,“带人去把五楼最里边房间中的所有东西全部烧了!” 里头还有不少的血吸虫,若吸食完了尸体的血液,再闻温度而动,这里的人全都难逃一劫! 助理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听得出语气里的笃定,也觉得汪文迪有几分可靠,可他想要找身边的人同去的时候,才发觉大伙此刻都躲得远远地,没人敢靠近此处,更没人敢揽这个活计了。 他一咬牙,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牺牲与细节 就在此时,一声凛然怒喝传来—— “列队!戒备!!” 原来是治安队的人到场了,他们个个手持枪械,在队长的命令之下井然有序的把汪文迪连同那怪物一同包围了起来。 即便怪物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但他们脸上没有丝毫胆怯。 而圈与结界中央的汪文迪早已与怪物交手了。 队长环顾四周,立刻就看见了离得最近的助理,当即便走了过去,理智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助理见到办案人员,恐慌稍稍散去了一些,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道,“同志,现在解释不了那么多了,我想问你借几个人手,去医院里善后!” 队长脸色沉沉,朝身后招了招手,道,“小何,小谢,你们跟我来!” “是!”两人应声而动,动作麻利迅速。 他又接着指挥道,“剩下的人原地待命,必要时协助汪先生,击杀怪物!” “是!” 安置完毕,助理才带着三人转进了医院,直奔汪文迪所说的地点而去。 屋内的景象愈发的惨不忍睹,血吸虫好像不知饱足一般,贪婪的将尸骸吮吸了个干净,并且蠢蠢欲动的要找寻下一个猎物。 一打开门,他们自然看见了汪文迪要他们处理的目标,按照指示,助理手里拿着一叠废纸作为引燃物,队长负责点火,身后的小何与小谢则抱来了消防栓,以免火势蔓延,不可收拾。 几人分工明确,火焰在手中燃着,助理将火团抛向了房间内,重点覆盖住所有的尸骸及血吸虫。 火势猛然暴涨,熊熊燃烧,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红色的火苗倒映在几人眼中,显得他们神色愈发忧愁。 小何与小谢时刻注意着火势,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问道,“队长,你怎么会让其他同事协助那个汪先生?” “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处理不了的。”队长镇定回话,道,“而且,他是神算先生的唯一徒弟。” 提及张乘风,几人眼里皆划过一丝敬仰。 助理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先是院长离奇死亡,现在怪物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们眼前了,难道世界将有灭顶之灾?” “不要瞎说,天塌下来,也有我们先顶在前面。”队长坚定道。 助理反驳道,“我没有瞎说,当年神算先生祭天封卦,任凭如何,也不曾再卜,收徒之后,更是隐世不出,如今连他唯一的弟子都出山了,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总不可能神算先生让他出山来打酱油的吧?” “而且我看,这世界上除了他之外,也没有人能替咱们消怪灾、解异难。” 队长也被他说的叹了口气,没再接这个话题,只是空气中恶心的气味达到了顶端,火势也渐弱,便示意道,“把火一灭,咱们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小何与小谢点了点头,也没再做声,操作起手里的灭火器,开始扑灭火焰。 ‘滋滋’的声音和红到发黑的气体纠缠在一起,几人正欲离去,却又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屋内的血吸虫虽然是烧干净了,但这团黑雾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而且愈发的壮大起来! “怎么回事?!”助理慌乱的大叫道。 眼见那暗红的血雾中瞬间扫出了一条大尾,把四人全数掀翻在地。 关键时刻,队长仍旧努力的保持理智,冲其余三人道,“我在这儿拖延时间,你们快走!赶紧把附近的人全部疏散!” 话音刚落,那大尾再度袭来,意图卷起四人,吞进雾中。 队长拼尽全力一跃,整个人攀附住了大尾,叫道,“快走啊!” 一声怪异的鸣叫震耳欲聋,血雾刹那凝成一团红光,裹挟着队长,破窗而出,直直从五楼坠了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那被汪文迪切成碎块的怪物身上。 “队长!!” 汪文迪皱了皱眉,眼见碎块与红光融合,过程中,他甚至看见了碎块上光芒闪过的咒文,但速度太快,他只看了个大概,便自其中化出一只四翼六目、三足如蛇的凶兽来。 至于那位舍一救三的队长,已经在方才的冲击力下,落地即死亡了。 三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的确是大于一的。 众位队员的脸上依旧没有恐慌,不过却多了一丝明显的恨意,他们怒目而视,盯着中央的怪物,依照队长生前所说,把指挥的权力交到了汪文迪身上。 这怪物汪文迪是认识的。 酸与,也是瞿星言同陈月歆曾在研究所遇上过的,血吸虫爆炸所汇成,邪物滋生,不见天日,所谓酸与,惊恐之物化身。 但那回,酸与是被陈月歆的天火给烧死了的。 小何与小谢强忍着疼痛,把助理从危险地带给扛了出来,也没喘口气,又忙着去疏导还在附近徘徊的人群。 众人都知道,这是他们的任务。 中央的战斗一触即发,酸与的四翼中射出无数的黑针利刺,汪文迪轻松抬手,形成一面屏障,将这些暗器全部没收于金光之中。 黑针无法伤他分毫,酸与又抄起一块巨石砸了过来。 一个挥手,巨石被剑锋融为无形,他周身灵力翻涌,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这个散播恐慌的家伙。 他一霎时便到了它的身后,利落抬手,削断了它一对翅膀。 酸与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吼,三足锁来,黑光爆发,须臾之际,汪文迪感觉似乎坠入黑暗深渊,深渊中还有无数的眼睛正在凝视自己,让他动弹不得。 但这恐惧连一秒都没撑到,他便已经脱困而出,目光愈发冰冷起来。 酸与仿佛不想让他速战速决,一个后撤拉开了距离,同时有两道猛烈的飓风呼啸冲了过来,叫嚣着要把汪文迪给扯碎。 他抬起双剑抵挡,迅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 飓风全然消失不见,他又立刻射出双剑,一左一右悬于酸与的身侧,双剑倏忽变作两条金链,将其困住,他随即飞速接近,周身金光大作,无数剑影随心而动,从四面八方刺穿了酸与。 嗷!! 呜呼哀哉,酸与轰然倒地,眼中尽是不甘心。 汪文迪也落了地,收了武器。 瞬时一声惊呼传进耳内,只听助理喊道,“小心!!” 他反应迅速,回身一扫,将酸与射出的,夹杂着邪力的黑刺尽数扫落。 汪文迪轻轻叹息,凝出一道清气,附着于众位队员的武器之上,道,“它已是穷途末路了,你们队长的仇,你们自己去报吧。” 枪响,又归于寂静。 酸与被解决了,现场一片狼藉。 队员们开始收拾清理现场,开始收拾队长的破碎的尸体。 汪文迪盯着那不成样子的尸体,久久不能从深思中回过神来。 是他判断失误了。 他只想到了要处理五楼中剩下的血吸虫,却忘了,此前在研究所中,血吸虫就曾经引出过酸与来。 若没有治安队,助理单独一人前去,死的大约就是他了。 可有了治安队的帮忙,也因为这细节上的疏忽,导致了队长的牺牲。 他应该亲自去解决这事的。 但他如果去了,那吃人的怪物又怎么解决? 分身乏术,自顾不暇,怎么想,都不对。 想到这,汪文迪脸色一变,恍若抓住了什么要紧的念头。 江宇真正的目的,难道就是要他分身乏术? 此前也出现过不少例植物人苏醒后死亡的情况,可只有今天这一例变成了食人的怪物。江宇为什么要在今晚再次出现在医院,难道真的像他所说,试药的结果不能仅凭一次而定? 不。他在说谎。 汪文迪的思路终于完全明朗清晰起来,还记得因吃过梦真丸而身上出现黑线的那些病人吗? 其中有位叫老马的,就只吃过一回,而他的药品来源,是邻居小刘。 小刘是从他舅舅那儿拿到的梦真丸,汪文迪和张霏霏去问过,当时他给的回答便是——‘我舅舅只是说,老马没必要再吃梦真丸了’。 在研究所工作人员的嘴中,梦真丸被视为神药,不是人选择了梦真丸,而是梦真丸会选择人。 所以吃过一回,一定就能判断出这人到底适不适合继续吃梦真丸。 汪文迪今夜守株待兔,逮住江宇的时候,表明了要制裁他,他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什么‘如你所愿’,这摆明了就是做好了与他动手的准备。 从他自己,到这个病人,再到酸与的出现,一切的一切,只为了拖延时间。 分身乏术,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汪文迪脸色巨变,顾不上许多,一个瞬身便去了治安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张霏霏倒没有什么特别担心的,因为她已经与汪文迪沟通过了,心里明白,他一定会查明白前因后果,把她带出去的。 单人间中很是安静,适合进行冥想。 她盘腿坐在床铺上,任气息在周身流转,感觉甚是畅快。 熄灯后没多久,她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中,或许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半梦半醒之间,外面的动静愈发大了,像是紧急出警。 在这动静之后,她模糊的听见了一个声音,道是,“张董事长,好久不见。”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她没有回应 漠然的声音侵入了她的意识,让她一瞬之间,就完全清醒过来,迫不及待的挣扎着拨开梦境的黑雾,她怕多耽误半秒,都会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是江宇的,她见识过好多次他的手段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还处在自己的小单间中,屋内也只有她一个人,四周安静非常,唯一亮着微光的,是天花板角落里掌控全局的监控器。 她坐起身来,一度以为是自己思虑过多,做恶梦了。 就在她下床想要去喝口水压压惊的时候,另一束光线打在了她身上。 那是来自外面的光线,牢房门上小小的那块遮挡板被打开了,投射进来的是走廊上的灯光。 张霏霏猛地抬头,正对上挡板间隙外的那一双眼睛。 她身体一僵,但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主动开口道,“大半夜的,到这儿来装神弄鬼,你还真是不挑时间,不分场合啊!” 江宇颇有心情的同她答话,道,“现在的治安队,很空。” 她想起方才闹挺的响动,确定了是紧急出警带来的动静,只是照他所言,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非要让治安队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守候待命? 张霏霏捏了捏拳头,皱眉问道,“这一切都是你精心计划的,害人无数,把我弄进来了还不算完,现在又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幺蛾子?还想害谁?” “你说呢?张董事长。”他轻笑道。 她瞪大了眼睛,声调微高了一分,道,“你想对文迪做什么?我告诉你,他可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江宇好像笑得更开心了,道,“对付他何须亲自对付他?” “可惜了,我们之间的博弈到此为止了,这最后一局,他救不了你,你和他,都会输。” 张霏霏沉下心境,不为他的言语所动,冷声道,“我与他也没那么容易就被你击垮,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但愿等一会儿你还能这样坚定的说出这番话来,”他不以为意,接着笑道,“站在外头说话太累,我看我还是进来同张董事长沟通吧。” 话音一落,他便不知使了什么咒术,霎时间就晃了身形,再看时,他已轻巧的出现在了屋内,实打实的站在她的眼前。 张霏霏反应迅速,抄起手边的水杯立即砸了过去。 他抬手接住,将其粉碎,嘴边依旧保持着客气的笑意。 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再说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逃之一字,是不在她的想法之中的。 她眯了眯眼,体内灵气运转,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问道,“我跟你还有什么好沟通的?” 他轻蔑道,“我只是想要撕掉你那张伪善的面孔,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装大方,可以不用保全别人。我给你一个做交易的机会,把熊巍交给我,眼下所有的困境,都会迎刃而解,如何?”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要杀了你,是易如反掌的事……” 话还没说完,一排金针便整齐利落的刺了过来,张霏霏操纵武器,她的眼神和动作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与答案。 他身上同时金光闪烁,形成一道屏障,竟是抵挡住了金针的灵力,他面不改色,仿佛完全没把针神的武器放在眼里。 她也知道那是碎片的力量,金线须臾也被调动起来,层层环绕了他周边的屏障,想要借助巧劲将屏障绞碎。 金针也没闲着,时刻警惕着他其余的动作,对他的行动进行及时的封锁。 就在屏障被破的瞬时,他倏忽冲了过来,灵活如蛇,速度极快,在落下的金线中穿梭,没有任何一根金针跟得上他的速度,他便陡然到了她面前。 张霏霏神色镇定,早有防备,倏尔收力,同时后撤,在他对自己出手前,敏捷的先使金线形成了障碍,阻止了他的进攻。 她防得漂亮,道,“哼,我说了,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金线在他面前,力量竟要逊色几分。 他手中凝出金光,骤然间金光灵气大作,碎片在他手中现了形,随后化作一把利刃。 只见他侧身绕住金线,刀刃怼了上去,居然把金线给切断了。 他一把扯住失去金光的金线,下一秒就将金针全数甩开,抬手射出三道风刃,直直刺向与之不过两米远的张霏霏。 她一惊,落在地上的金线已是不听使唤,只得以金针列出防御之阵。 可这三道风刃却在要切中她的时候,偏偏拐了个弯,两左一右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在后方的墙壁上留下了入木三分的痕迹。 一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明白了,这人是在戏耍她! 他认为她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他为敌! 江宇在原地站定,重复道,“我方才说的交易,现在还算数,张董事长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张霏霏想也没想,直言答道,“我不会把巍哥交给你的,不必多费心思了!要杀要剐,凭本事吧!” 他嗤笑一声,纵身上前,迎着金针而上。 她射出六支金针作为抵御,随后凝力虚晃一招,闪身到了他身后,抓住这极短的空隙,将剩余六支金针抛起,快速捏起手诀,念出呼风唤雨的咒语。 这里空间范围太小,施展不开,她只能唤出六道紫电,借助金针,轰鸣着劈向江宇,如果他没能成功躲过,这些紫电就会利落的贯穿他。 如此,也许算有一线生机。 黑雾瞬间从他脚底盘旋升起,连同人带紫电与金针,全数包裹了进去。 刹那之后,黑雾散去,他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把金针,周身萦绕着紫电消散之后的微弱电流,笑得愈发张狂起来。 她有些难以置信,兀自道,“怎么会这样……” 他用一种看着垃圾的眼神扫视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金针,随意的把它们抛弃在地上,随即抬起手,做手枪状,指着张霏霏,嘴里轻轻的吐出了一个拟声词,“砰。” 应声,一道锐利的黑光霎时射来。 但张霏霏绝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她甚至到了最后一刻,都不会说放弃。 此等关头,正是只能殊死一搏的时候! 她努力凝神,把所有的力量都汇聚起来,周身有一层若隐若现的金光,须臾之间,将她和金针金线重新连接了起来! 这是她最后的力量了。 两道金针抵消了黑光,她屏息专注,剩余的金线织成了一张大网,金针融入其中,随着大网逼近江宇,自里头射出无数的金光。 而且若是被这金网缠住,更会同时朝敌人身体内的穴位释放金针,给敌人来一次双重攻击,这样的攻势之下,很难有人能全身而退的。 他随意道,“以卵击石,可笑之极。” 无处可躲的他吃下了这一招,又与方才相同,他脚下瞬时暴涨黑雾,把所有的一切都掩盖住。 结束之后,他身上找不到一处伤口。 未免武器受到重损,张霏霏咬牙,极其勉强的收回了金针与金线。 “噗……!”她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的两步,扶住了小桌才稳住身形。 她微微抬眸,注意到他的黑色额发之间,多出来一缕白色。 这画面似曾相识—— 在长安陵园中,汪文迪与之一战,张霏霏也在场。 黑气内敛,江宇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便复原了,而奇怪的是,他的额发中竟然出现了一缕白发。 这显然是相同的情况!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突破口……她只知道,她现在没有时间了。 江宇握起了拳头,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自言自语道,“不错嘛,张董事长,没想到你在这方面也挺有天赋。” 而后,他缓缓逼近,继续道,“你应该也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我就再给你个面子,问你最后一次,交出熊巍,还是不交?” “不交……!”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他一拳便砸在了张霏霏腹部。 她撞到墙上,砸在地上,整个人都痛得扭曲成一团,嘴中淌出的鲜血更多了,她捂着肚子,勉强道,“我说不交……就是不交……” 他没再说话,只是走到跟前,使一道黑气困住了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紧接着,他蹲了下来,好像极有耐心一般,缓缓的取出了一颗药丸。 他要把这颗药丸,塞进她嘴里,让她吃下去。 张霏霏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声音细弱蚊蝇,喃喃念道,“文迪……文迪……快走……保、保护好巍哥……” “也许你是比熊巍更好的实验体。”江宇不客气道。 混杂着鲜血,喉间涌过一阵异物感,她知道,这颗药丸她吃了下去。 和他说的一样,这一次,汪文迪没来得及救她。 哐!! 牢房的门被轰然破开! 一道不可阻挡的剑气横在她与江宇之间,逼得江宇不得不松开对她的桎梏后撤,站定身姿,看着如入无人之境闯进来的人。 汪文迪没有动她,先为她注入灵力疗伤,轻轻唤道,“霏霏,霏霏?” 她没有回应。 第五百六十章 了结此事 倒是江宇开口了,笑道,“汪先生办事还真是神速啊。” 汪文迪微微抬眼,愠怒的眼神足以将他千刀万剐。 只听他得意道,“但是,你还是来晚一步。” 此言一出,方才那句神速更显得嘲讽值拉满。 “你什么意思?”汪文迪反问道。 但无需江宇回答,他便很快明白过来。 因为自己的灵力根本无法渗入张霏霏的身体,也谈不上为她疗伤,她的体内有一股异样的药性在蔓延,与一道邪力一起,吞噬她本身的灵气,篡改她每一颗细胞的机能,让他找不到突破口,也就无从下手。 他低声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江宇笑道,“是你来晚一步,冲我发脾气做什么?” “这玩意儿汪先生不早就见识过了吗?张董事长吃下去的,就是梦真丸啊。” 梦真丸! 他居然给她吃了梦真丸! 汪文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道,“……解了!” “解?我倒是不明白了,”他笑容里尽是得意与张狂,偏生还以一种很是无辜的语气回答,道,“梦真丸可是神药呀,吃下去是对身体有好处的,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怎么会需要解药呢?” “你看看我,我活得好好的,而且越来越强了,不是吗?” “不如,你把张董事长交给我,汪先生,咱们也来一次宾主尽欢的合作吧?” 轻描淡写,却每一个字都像冷箭一样射穿汪文迪的心脏,不断地提醒他,张霏霏所陷入的困境。 他敛了眉目,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要离开此处。 哪怕仇敌就在眼前,也不及先救她一事来得重要,若再拖多些时候,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江宇一个晃神,拦在了他跟前,道,“汪先生,别着急走啊。” 言下之意,自是不会让他轻松离去。 他不以为然,身后有金光隐隐现出,让人觉得强大而可靠,冷声反问道,“本尊要走,你安能拦住本尊?” “汪先生怕是太小看我了,已经叫张董事长吃过一回亏了,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江宇同样鄙夷道。 汪文迪眯了眯眼,身后出现无数剑影,齐齐刺向他,将他困于剑阵当中,自己则随即化作一道金光,瞬间飞遁而去。 然不过一息之间,他便摆脱了剑阵的束缚,随后化为一道白光,紧紧追上。 汪文迪的目的地是三清宫,但飞离治安队只有片刻的时间,身后追来的气息就愈发的近了。 他不管不顾,加快了速度。 就在接近三清宫地界时,怀中的人突然传来了动静。 张霏霏原本无力垂着的右手缓缓抬了起来,随后搭在了他的肩上,左手紧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眉头紧拧,眼睛依然紧闭,艰难道,“文迪……” 他差点乱了方寸,速度也因此降了下来,忙给了回应,道,“霏霏,我在,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还好……”她说着,猛然一顿,左手捂得更紧了。 见状,他便知道,她是在逞强安慰他。 缓了口气,她接着道,“文迪,不要答应江宇的任何要求……无论最后我会如何,都不要……” “霏霏,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他打断了她的话,笃定道。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分钟,已然到了三清宫门口,她脸上痛苦的神情更甚,问道,“江宇还在追吗?” 他道,“嗯。” 她用脸轻柔的蹭了蹭他的胸膛,道,“文迪……了结此事吧……” 他明白,若不解决江宇,对方怕是会一直干扰他治疗张霏霏,而且此前无论如何对方都不肯轻易现身,此时既然穷追不舍,倒也的确是个了断的机会。 汪文迪落在门前,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将她安置下,道,“好,霏霏,我答应你,今夜必定了结此事。” 话音一落,江宇已落在了他的身后。 对方主动挑衅,道,“如何?汪先生相通了没?” 汪文迪挺直身板,转身时,手中便化出双剑。 金光锐利无比,他厉色狠声道,“我杀了你!” 谈判破裂,江宇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利落的挥出三道黑光,与之相撞,稍稍拉开距离之后,又甩出一道迅速干脆的紫电,宛如腾空的紫黑色蛟龙一般,反攻向汪文迪。 他抬剑接住紫电,将之融化,周身萦绕着点点金光,眼中也蓄满了杀意。 不是愤怒的杀意,而是冷冽如冰刃的杀意。 汪文迪霎时跃然而起,一剑正冲江宇面门而去,被他偏身闪过,他转而使一道黑光袭来,与此同时,他的周身盈满了黑色的雾气。 这攻击也被汪文迪躲过,但周遭的绿植就没那么幸运了,全部被这黑光震碎,发出令人颤抖的巨响。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甚至出现了残影。 奇怪的是,汪文迪觉得自己能够看清这些残影,总共三道,不多不少,就好像这些残影都是实体一般。 他不打算徐徐图之,故而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气力,都是致命的招数,微微正了正身形,他抬起宝剑,将其射了出去。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泠月为凭,使霜华之式,灭杀万法……锁灵!” 念罢咒语,江宇的脚底应声开始快速结冰。 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冰块已经接近膝盖的位置了。 两招相逼,更有汪文迪在后,他知道这招自己也必须拼尽全力,黑气须臾充满覆盖了他全身,而自其中又射出无数耀眼的白光。 白光与冰块、宝剑,统统撞在了一起。 只闻其中一声嘶吼,江宇手中的白光瞬时如同锋利无比的长矛一般,击碎了还在凝结过程中的冰块,他得以脱身而出,也未曾停歇,便如一个闪电团似的,冲向了汪文迪。 白光的强大程度已经让人看不清其中的人形了,只知道这一招来势汹汹,锐不可当,锋利到连空气都被割开! 双方撞在一处! 汪文迪没打算躲闪,接下了这一招。 巨大的嘶鸣声摩擦而响,白光与金光流转,他身上的金色愈发强盛,终于在其中品尝到了丝丝怒意。 另一道宝剑随之而来,金光抵在了江宇的腹部。 可他言语之中仍听不出占了下风的意味,道,“汪先生,你确实很强,难怪高老头一直想拉拢你。” “只可惜,你始终与我对着干……” 噗呲!! 在他话还没说完,得意地笑还没笑出来的时候,宝剑突破了他的力量,生生的刺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完全的穿透,轰的一声,扎在了后方不远处的地上。 江宇愣了愣,腹部的痛感十分清晰。 汪文迪冷声道,“你话太多了。” 但,他并未倒下。 这一刻,汪文迪又在他身后看见了方才那些奇怪的残影,黑气倏忽从他的身体里暴出,同时,他额前显出一缕白发,手背上的倒三角图形忽的显形,仿佛刻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随即,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江宇后退了一步,道,“真不错啊。”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刚才那一招定然是杀招,但却没能杀掉他,这种情况,之前出现过,或者说,他死了,又通过某种方法复活了。 而他们,对这种方法一无所知。 他之前隐藏行迹,没有给他们丝毫研究他招式的机会。 但是,即便他有如此的诡招,在今夜结束之时,汪文迪也一定会把这些事完全了结! 江宇并拢双指,贴在嘴前,口中念念有词,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脚下出现一个三角形法阵,看上去有些像上官别鹤所使的法阵,但又不完全相同,还多了一些更为复杂的花纹,而且也没有那只可怕的大眼。 汪文迪想要打断他的施法,一道金光急速射了过去。 在要击中他之前,法阵的前头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竟然冒出来一排整整齐齐的纸人,接下了这一道金光。 纸人,他也有纸人? 汪文迪冷哼了一声,道,“你就没有点自己的招式吗?” 江宇不为所动,法阵中涌出更多的纸人,这些纸人也都不是纯白的,上面有一些晦涩的咒文。 纸人合在一处,形成一个与他等高的大纸人,纸人抬手,手便倏忽伸长,一把抓住了就在眼前的汪文迪。 他反手一剑,切断纸人的胳膊,但纸人很快又被缝合起来。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发丝亦在风中飞扬,他速度提到了极限,快到让这纸人与江宇都反应不过来,来不及回防、来不及防备,一剑便贯穿了纸人的心口。 可是下一秒,纸人的身体蠕动起来,把他的剑挤了出去,随后自伤口处射出一股如山崩海啸之势的白光,席卷了地面上的一切,将一切化为虚无。 他将双剑立于身侧,形成一道防护结界,跟着自神识中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那金光甫一出现,便引来一道气势不遑多让的神水,与白光相撞,反扑了回去。 定睛一看,原来是此前上官别鹤相赠的紫砂壶。 第五百六十一章 逃兵 对付不知深浅的邪招,他也有神器相助,今夜之战,他是铁了心了要拿下。 纸人们又齐心合力的铸成了一道盾墙,把神水挡在盾墙之外,不让接触到处于法阵中央操纵力量的江宇。 自盾墙之中,凸起一个个小小的、全新的纸人,瞬间就到了汪文迪跟前。 可惜的是,这些纸人还未来得及攻击,就被紫砂壶中射出的金光给粉碎了,碎屑随风飘落,好像脏了的雪花。 又闻盾墙后江宇的念咒之音,这些碎屑还没有完全落到地面上,就又重新升了起来,与射来的白光汇合凝聚在一起,在各个方向形成了四面纸做的墙壁,将汪文迪围在了中间。 牢笼成型时,上方被另一块做法移来的大石给封住,脚底的土地也刹那化为虚无,从里头刺出无数锋利的纸刃,同时,四壁也在不断的挤压。 这下可不止是腹背受敌了,这下是四面八方、处处受敌。 要么被挤成浆糊,要么被纸刃戳死。 汪文迪皱了皱眉,迅速念起咒语,宝剑霎时闻声而动。 一道猛烈的金光破壁而出,纸墙的四壁须臾之间皆被穿刺的土崩瓦解,他三两下就打碎了眼前的困境,转而变换方向,将一把宝剑以快如闪电的速度朝江宇刺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又用紫砂壶做掩体,虚晃一招,自己则到了对方的身后。 在中间的江宇已经是无处可躲,只能纵身一跃,跳到空中,不知念了什么咒语,身上的咒文疯了一般的飞速生长,手里也捏出完全不同的法决,最后定格于一个汪文迪从未见过的术式上。 应声,从脚底的法阵中射出一道巨大的白色光柱,以他为中心,以圆的方式瞬时便扩散开来。 汪文迪心觉不妙,先自宝剑尖端发出一道雷电,作为试探。 不曾想,雷电方接触到这白光,便不声不响的被吞噬,分解消散的无影无踪,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白光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扩散。 他来不及思考,只能立刻收了宝剑,往后撤去。 没有声响,大约扩大到直径有五米的时候,白光才散去。 此时再看地面,生生被剥离出了一个好几米的深坑,呈圆环状,只留下了足够江宇落脚的地方,那法阵也仍在原处。 坑面切割平整,这便是刚才那道白光的威力。 汪文迪和江宇分别落地,两人中间正隔着这道环坑。 看着对地面造成的破坏力,江宇似乎还比较满意,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道,“再强一点,再强一点!我就能用这招使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论是是人是神、是鬼是魔!只要挨着一点,魂灵与肉体,统统立刻被它分解!” “可事实是,你没能做到,”汪文迪冷哼一声,不屑反驳道,“有些招式如果一次没能成为杀招,那就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杀招。” “哦?我就是很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他摊了摊手,不甚介意,继续道,“那么汪先生,不妨我们再多试几次,我相信,总有一次,能杀了你!” 说罢,他果然再次起势,耀眼的白光陡然便再度迸发出来,所到之处,可谓是分解一切! 这次招式的范围的确更广了,而且速度也更快,逼得汪文迪不得不专心提速后退,而且若这招一直使用下去,先不论躲不躲得过,他根本就无法接近江宇,遑论分定胜负? 他一咬牙,登时有了决断。 一道黑光从神识中闪出,他划破手掌,以鲜血洒进这黑色之中。 黑光倏尔展开,灵力暴虐起来,以更大的范围包裹住了扩散的白光,抑制了江宇的招数。 这却是他始终没拿出来使用的冥界众生相,这件宝贝说到底也是一件圣器,只是上回损耗过大,到现在也不能算完全复原。 若要拿出比得过这白光的力量,只能消耗他自己的精元血气了。 江宇这招被挡了下来,敛了些许笑意,也收了神通,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汪文迪不好看的脸色。 一声痛呼同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汪文迪望向蜷成一团的张霏霏,眼底不免震惊,此刻的她已经变了样子,比原来的模样缩小了一圈,看上去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褪去了成熟,增添了不少稚嫩。 但脸上的痛苦已叫她颤抖着咬破了下唇,鲜血渗透、滴落,连带她的意识都痛的模糊起来。 江宇得意道,“看见没,这就是梦真丸的妙用啊!长生不老,每个人都有无限的时间,去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弥补自己过去的遗憾,这才是完美世界该有的样子!” 汪文迪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思考下一招该如何进攻,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再者说,他们早没有沟通的必要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自顾自的说着,邀请汪文迪同他一起跨入崭新的纪元,道,“汪先生,你明明是这般能人,怎么就在这点上想不通呢?难道你修道、踏入仙途,不是为了长生不老吗?” “你单用‘长生不老’四字,来定义‘道’,实在是太浅薄了,亏得霏霏和阿巍一口一个‘天才’的称呼你,依我看,你说出来的这些话,用‘平庸’二字来形容你,都绰绰有余了。”汪文迪平复了呼吸,忽的淡定了下来。 江宇最讨厌这两个字,他扫视了一圈环绕着自己的画卷,最后又把视线定在了汪文迪身上,道,“你无法领会梦真丸的妙处,那我也只好送你一败了。” 汪文迪冷漠道,“你知道梦真丸上,染了多少鲜血吗?” “真理在成为真理的这个过程中,总是要有牺牲的,正因为我是天才,所以才成为了领导者与开拓者,执掌验证真理的过程,并最终到达了真理的彼岸!”江宇颇有范儿答道。 他盯着疯魔的人,摇了摇头,道,“不可理喻。” 话音一落,冥界众生相骤然缩拢! 而那一缕连着他与宝物的血气也愈发浓烈起来,他顾不得今夜要消耗多少了。 下一秒,白光也炸裂开来,与黑色纠缠在一起,相互争斗,势要分个高低。 汪文迪从黑气中抽出一成,整个附着于自己的宝剑之上,又用掌心的口子划过剑面,以极快的速度刺向中央。 黑气不断的被白光消磨,但他最终还是得手了。 宝剑与冥界众生相更胜一筹,金光瞬间把江宇直接劈成了两半! 白光瞬间散去,江宇砸落倒在原地,汪文迪也依旧落在原处。 张霏霏的声音虚弱的传来,道,“……赢了吗?” 没有鲜血四溅,那法阵也没有消失。 尸体化成了两张等大的纸人,江宇的声音自空中传来,道,“有两下子,但是你不要忘了,我曾说过,下次再见面时,你们将会全军覆没。” 汪文迪没理他,手中宝剑一左一右,径直朝两个纸人飞了过去。 就在这时,两个纸人的胳膊快速发生变化,上面显出倒三角的法阵和一道复杂的咒文来,猩红猩红,似乎凝固的血块一般骇人。 其中一个拉过另一个的手,一个利落迅速的专题,就把它丢到了汪文迪的身后,一前一后,两个纸人同时念咒,同时捏起手诀。 两道同刚才那招式一样的白光自它们的身体里扩散而出,目标就是中间的汪文迪。 躲是一定来不及了,这两道白光仿佛魔爪,要把他扣在其中,令他粉身碎骨。 他镇定如常,抬起双剑,分别应对两道白光,剑尖上的金光甚至都被吞没了一些。 千钧一发之际,这两道白光却突然停止了扩散,渐渐的化在了空气里。 仔细一看,原来是紫砂壶中的神水对地面上的法阵进行了‘偷袭’,将污秽之色全数洗净,法阵不复存在。 两张纸人痛苦的扭曲起来,最后结在了一起,摔在地上。 江宇再度现身,汪文迪眯了眯眼,他身后的残影又少了一道。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与痛苦,怨怼的看着自己的对手。 刹那之间,他凝力霎时飞身而起,目标却转变成了毫无抵抗之力的张霏霏。 汪文迪当即反应过来,纵身回防。 江宇冷笑一声,炸开一道黑光,趁此机会竟然逃遁而去,消失在忙忙夜色当中。 刚才还在那大放厥词的人,转眼间就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他也没追,接着去查看张霏霏的状况。 她服用了梦真丸,江宇没那么简单就撇下实验体不管的。 汪文迪再次将她抱起,进入了三清宫中,她的身体极轻,而且还在不断的缓慢变化中,这短短的时间,已经从十五六岁变作了十二三岁的身体。 她的体内除了那股邪力与灵气互不相容、不断交锋,以及梦真丸对机能的改造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异状。 也就是说,她不会因为药性而死,只会因为变到没法再小而死。 而他的力量无法进入她的体内,谈不上助她缓解药性。 第五百六十二章 压制之法 她缩在他怀里,闭着双眼,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胳膊,她有点害怕,却安慰起他来,道,“文迪……我没事……” 他抚着她的脸,道,“你躺一会儿,我去翻资料,很快……” “不,不要……”她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抓住他的手,发出了拒绝的声音,道,“陪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一会儿,能不能熬过今晚浓重的夜。 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汇成汗水淌落下来,他心如刀绞。 汪文迪知道自己必须要去翻找如何拯救她的方法,但也实在不忍心将她独自留在黑暗之中,凝神静心下,他只得把三清宫的资料库同自己的灵力相连,在脑海中一点点的搜寻起来。 他一边找,一边同她说话,以免她真就这么睡死过去,道,“霏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轻轻的应声,似嘤咛一般,复又道,“他早有预谋,要巍哥成为他的实验体,这次的植物人事件……” 他接话道,“都是他一手操控的。”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植物人比起常人来说,身体机能更为低下……”张霏霏往他身上靠了靠,既然他说了不会让她有事,那么她只需要安静的躺在他怀里,随波而去,飘向天地亦可。 汪文迪耐心解释,道,“非要说的话,可能是看中了精神天赋吧。” “精神天赋?” “即人在疯疯傻傻、缺魂少魄等情况下,更容易通阴阳神鬼。” 他继续道,“吃梦真丸的人有很多,但只有他自己,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这肯定是因为他身上有异于常人之处。” “我最初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身上有一股自然一体的力量,像是那种与道门有缘之人,这种人很少见,所以这一点很有可能就是导致他没有出现异状的原因。” “他自己或许也是察觉到了这点,故而盯上了植物人,有一部分植物人是因为生理病理原因,可还有一部分,就是精神病理原因。” 汪文迪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道,“再说准确点,他并不只是盯上了阿巍。” “如果非阿巍不可,在你拒绝与他合作之后,他大可直接杀了你,何必非要给你喂下梦真丸?他是盯上了我们所有人,因为我们是他能接触到的人中,最近、最直接的,与常人不同的人。” 张霏霏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神情,惋惜道,“……但那些卷入此次事件的植物人全都死了,显然没有能接受梦真丸的病体,他大可不必再继续,为自己徒增杀债。” “不,”他替她擦了汗,道,“死去的病人状态各不相同,有的是十五六岁的模样,有的只有初生婴孩的模样,这足以说明,各人的接受程度不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的实验方向或许是对的。” “此前吃过梦真丸的所有人,身上都以十三鬼穴为点,扩延出僵化的黑线,那是高氏父子为利用他在梦真丸中设下的邪法。” “可他并不知道,而如今他拿植物人做实验,身上却没有那些变化了,这会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为自己的推测更加疯狂的搜集植物人、或者说是有异能之人,去成为他的实验体。” 只要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成功率,他都愿为梦真丸的成功研制,付出一切。 她问道,“那……在上次的事情中,他为什么会和阿妹合作呢?他也没有给明流火姐妹俩服用梦真丸啊……” “关于这个,我有一个猜测。”他翻找资料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相关联的东西,一边接着道,“还记得子季暑分离自己三魂的事吗?在羽村中,飞诞也将力量分成了三份。” “而关键就在于剪纸,特殊的剪纸力量,也许可以使自己身体内的几股不同源的力量同时存在,而不产生排斥。” 张霏霏接着问道,“他体内有多少力量?” 汪文迪答道,“不清楚,目前知道的,有月歆的红羽和偷学来的巫法,以及从高氏父子身上,也学了几招。” “你被治安队带走后,我调查此案,算准了他晚上会对那即将醒来的植物人进行观测,本想守株待兔,可没想到这一切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在人民医院拖住我的他,力量不足,而且所使的招数,俨然与离火有关,最后我斩破了月歆的红羽,他化成了一张上头有特殊咒文的纸人。”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沉默了下去。 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她抿嘴问道,“怎么了?” 他突然道歉,“这次,是我的错。” “我还不够强。” 她本欲开口安慰,可身体内的剧痛却不允许,猛然增重,让她仿佛从刀山上滚落,身体每一寸都在承受切肤之痛。 汪文迪搂紧了她,敛了情绪,道,“霏霏,再坚持一会儿,就快找到了。” 此书上有言:物在极南,以其精血神力,可破万般邪法……昔有九死回魂珠之效,天地枯萎,万花精露一滴难求,或用此血,亦能压制;又有用此血驱邪解蛊之法,屡试皆得明效,甚为有灵…… 他眼眸微张,念出最后四个字来,“物名……朱雀。” 闻言,张霏霏揪紧了手,道,“此法与月歆有关?”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只应了一声。 汪文迪没想告诉她具体的方法,因为他知道她不愿陈月歆有损,一滴精血,可以压制,不能尽解。 但一滴精血对修为者的重要性,已不必多说了,往日有大能如十二祖巫一般,到死那天,也只有四颗精血凝练而成。 他道,“你乖乖的,我现在便做法,回到他们身边去。” 她喘了口气,身形又缩小了一圈,咬牙道,“我就这么离开了……治安队如何交代?” “待来日真凶落网,一切自然有所交代。如今,你不需要想这么多。”汪文迪语气强硬了一分,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道,“抓紧我,走。” 一息之间,二人已落到了华胜的屋内。 这个点是睡觉的点,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铺洒下来的月光,看来这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察觉到他们的气息,瞿星言和陈月歆果然立刻从房内出来了。 见张霏霏虚弱无比的缩着,又注意到她与平日大不相同的身体,陈月歆哪里还淡定的了,一个箭步就跨到了跟前。 她握住张霏霏的手,忙问道,“霏霏?霏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这一下子,把并未深睡的熊巍也给吵醒了。 他亦见到了眼前的状况,顿时便紧张担忧起来,也没敢伸手碰她,只是望着汪文迪,眼神询问,态度关切。 汪文迪没有回答,越过众人走进房间,把意识已有些模糊的张霏霏安置在了床上,扭头叮嘱道,“阿瞿,阿巍,你们俩守着霏霏……” “汪哥,小姐到底怎么了?”熊巍没忍住,问出了口。 他冷声道,“霏霏吃了梦真丸。” 三人神色一变,陈月歆大叫起来,“你是怎么看人的?” 她差点要跳到他脸上去给他哐哐两拳,却被瞿星言拉了一把,示意现在不是争论责怪的时候,沉着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你俩先守着霏霏,”汪文迪重复了一句,随后把目光移向了陈月歆,道,“月歆,你跟我来一下。” 依他所言,两人转到了阳台上。 她急得跺脚,道,“有话赶紧说,要是耽误了救治霏霏的时间,我跟你没完!” “我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事。”他面色如沉静的湖水,转身拉上了阳台的拉门,阻断了两人的声音。 陈月歆有些不明其意,但仍是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快说!” 汪文迪盯着她的双眼,平静道,“要你一滴精血。” 她愣了一下,大约是需要一个反应的时间。 他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是有了你的精血,也只是压制药性,保住霏霏的心脉与生命,其中的邪力要完全解除……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月歆没有犹豫,道,“拿去便是。” “只是,你一滴精血,其中便是上万年的修为……”汪文迪面露难色,不知在想什么。 “我都一口答应了,你还磨叽什么?”她打断了他的话,直言道,“精血有多重要,我会不知道?” “我说过,我把霏霏当成很重要的人,一滴精血没了,对我不会有什么大碍,日后再潜心凝练,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可若是霏霏没了……恐怕你和我都不能接受吧。” 因为在张霏霏的眼中,她先是陈月歆,再是朱雀。 他道,“你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她盯着他,在他的眼中看见的全是对张霏霏的爱重。 陈月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那里会有朱雀的影子吗? ——不会,四圣于他,不过是助他重回巅峰的棋子罢了。 棋子,笑话,朱雀怎会甘当棋子?! 谁? 谁在说话? 第五百六十三章 缓解药性 “月歆?月歆?”汪文迪的声音把她遥远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她反应过来,强行把分神的事实掩盖了过去,打趣道,“看在你诚心诚意跟我商量的份上,我当然会给你这个面子了。” 还记得此前,闯入吕竹秋家中,要进杨花朝梦里叫醒她时,张霏霏被困在了梦中。 陈月歆清楚的记得那时汪文迪看她的眼神,以一种君臣的角度,命令她必须要去救张霏霏,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但这次没有,这次,他主动跟她商量了。 不知道如果她拒绝了,他会不会与她刀兵相见,强抢豪夺? 陈月歆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念头都甩了出去,道,“只是下回,希望你救我时,也能如此果断。” 听了这话,汪文迪倒是愣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来青龙现世时说的那句话—— ‘陈月歆心里是希望你来救她的’。 “一定。”他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两人达成一致,接下来便是取血的工作了。 陈月歆凝力,汇聚强大的灵力,忽的道,“对了……取我精血的事,不要告诉瞿星言……” 话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一道极其冷冽的声音。 “我已经知道了。” 瞿星言拉开门,冷冷的看着打算盘的两人,银月当空,为他周身镀上一层寒冷的月色,他保持着距离,冲汪文迪道,“你好大的口气。” 汪文迪也看着他,但没有否定他的话。 着急的是陈月歆,她跳脚怒怼,道,“你操的哪门子心?是我自己自愿救霏霏的,你没看见阿迪正跟我商量吗?霏霏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难道眼下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瞪了她一眼,语气凛然,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道,“为救一介凡人,动用四圣精血,我不理解。” “天机所指,元尊有言,若有来日,仍要我佐定天下,或者人间将有灭世之灾,四圣注定有辅佐之人,我们背负的乃是此等使命,怎可这般随意就拿精血去救一个与大业无关之人?” “你也要搞清楚,天选、天选,选你为预言之子,不是让你感情用事,事事把无关之人摆在第一位的。” 他又变得不近人情了,明明往日中,屡次有管闲事的时候,他都渐渐的没了异议,可这次,他那臭屁的性格又跳了出来。 为什么? 因为事关陈月歆吗? 汪文迪想了想,只想到了这一个理由。 他看了看瞿星言,又看了看陈月歆,叹了口气,手中金光微作,道,“但是,我非救霏霏不可。” 陈月歆看出了他想动手的念头,也看出了瞿星言打算迎战的动作,抢先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道,“有完没完?再争下去,救人的时间就过了!” “一滴精血,于我无碍。” 她不再给瞿星言多说的机会,手起扇落,一滴鲜红纯粹的精血便从她喉头凝出,被托举在了扇面上,递给了汪文迪。 “速去救她。”她面色苍白虚弱了几分,叮嘱道。 汪文迪神色复杂,接过精血,离开了阳台。 她松了口气,忙搭住了栏杆,以免自己摔倒在地。 瞿星言眼眸深邃,扶了她一把,又带着一丝冷漠的疏离,不悦道,“为什么这样拼命?”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她。 在营救桃缘母子的时候,她把朱雀之精交给了尸童王,让孩子带着红羽去找汪文迪,那时她就因为着了道,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他还记得,那时候她给出的回答是,他人所托,有始有终。 这次他想听听,她还有什么说辞。 “值得,霏霏值得。”她如是道。 她从瞿星言的语气里听得出生气,她也不知该如何让他消气,只会悄悄的握紧了他扶着自己的手,想把他往自己身边拉近一些。 但他没动,他反扣住了她不老实的手,动作显得十分无情,生硬道,“你糊弄我。你自己的性命,就这般不重要吗?” 陈月歆抿了抿嘴,抓着栏杆的手愈发用力,指尖泛白。 倒不是不重要,提及性命,无论是身陷险境,还是与他人交战,她从未考虑过生死,从未计较过自己的性命。 瞿星言从她闪烁的眼眸中看出了回答,眼里多了一丝怒意,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她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珍惜。 他想甩开她的手,道,“你既不看重自己的性命,我方才那番话,却是多余了!” 她没让他甩开自己,略有些着急道,“我怎么不看重,我很看重的,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没有危及到……我、我……你也不想想,你要我对霏霏见死不救,那怎么可能?!” “如果今日救我需要你的精血,难道你会见死不救吗?!” 待她吼完,周围有一瞬间陷入了极其安静的境地。 陈月歆撒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顺着围栏瘫坐在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周身燃起一层火焰,兀自在体内调息起缺少一颗精血的伤势。 她自言自语道,“霏霏从来没把我当成怪物,她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答应过,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天机……天机固然重要,可霏霏也一样重要,我想,我今日的决定,玄女娘娘一定会支持我。” 良久,她周身的火焰灭了下去。 瞿星言才冷冷的吐出一句,“你就是欠教训。” 她瘪了瘪嘴,把头埋进胳膊窝中,闷闷道,“我不喜欢你说教我,你走吧。” 他叹了口气,眼底化开了无可奈何,上前坐在她身边,一道青光轻柔的注入了她的体内。 “你干嘛?”她头也没抬,傲娇问道。 “冬夜里寒风吹得我冷,借你取暖。”他随便找了个借口,答道。 陈月歆反而生气起来,道,“你比寒风更冷。” 他顺势道,“那我走?” 她没说话,却使手指偷偷勾住了他的衣角,这会子她算是发现了,一向豪爽耿直的自己,不知怎的,到了他面前,想说的话总是说不出来。 这句‘就不能不走吗’一直卡在喉咙里。 他哑然失笑,方才的恼意已化作了心间的一点柔和,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在我眼中,这件事是不值当的。” 再说屋内。 汪文迪想了法子为张霏霏注入了这一颗朱雀精血,她体内梦真丸的邪力与药性果然停止了蔓延,眼见她的模样定格出九、十岁小女孩的样子,他眼中更见心疼。 “小姐怎么样了?”守在一边的熊巍问道。 他镇定答道,“应该是没有大碍了,今晚我再守她一夜,你且去休息吧,顺便让月歆和阿瞿也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最近这两夜都需要养精蓄锐以作戒备。即便江宇受了重创,想必还是会想尽法子得到霏霏这个实验品的数据。” 这个名字让熊巍的脸色更黑了,应道,“我知道了。” “我不会让小姐白白受这份罪的。” 说罢,他便带上房门,转出了房间。 汪文迪见床上的人恢复了平稳的呼吸,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又探查了一番她身体的状况,发现没有异样后,才略略放心了一些。 他起身,快速的洗澡收拾了自己。 而后坐在床上,看着身边的她熟睡,他枕着手臂,今夜注定是无眠了。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被窝里的张霏霏忽的皱起了眉头,梦呓起来,喃喃道,“……文迪、文迪……” 以为她做恶梦了,他连忙拉了一手被子,另一手摸着她的脸,正欲开口哄她。 却发现,她的脸非常之烫。 他一惊,贴近她的额头,也是烫的。 “霏霏,霏霏。”他轻轻摇了摇她,以为她是着凉高烧,柔声唤道。 她迷蒙的伸出手来,拽住他的胳膊,语调沙哑,声音却略微大了一些,断断续续道,“文迪……渴,渴……好热……” 这一拽,更是叫他发觉,她连手都是滚烫的。 他运力查探,这才找到其原因。 朱雀精血,虽能压制百邪万毒,可蕴含的温度,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除了压制药性以外,还在她体内燃起了一团火,这火堵在她体内,若不释放散出,她就会活生生给热死! 而这精血的热量,简单的外界降温,是没办法祛除的,必须由内而外,通过灵力与道气引出,才算真正的褪下。 最简单的,就是经由灵魄脉轮,即人体内的能量场,来发散。 七魄所指,有七个脉轮:顶轮、眉心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海底轮。 他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原本清晰的想法突然乱了。 下一秒,张霏霏却自己扯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胡乱的攀附着他比自己更低温的身体,手摸到了他的脸上。 她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便准确的亲到了他的嘴唇上。 轻轻一吻,复又蹭了蹭他,把自己的热度分给他,撒娇道,“文迪,我渴……” 他妈的,这谁顶得住啊。 汪文迪轻轻扶住她的后脖颈,索取深深一吻。 直吻到她喘不过气来,才不舍得离开,扭头喝了口水,回转身子,再次吻了上去。 第五百六十四章 咒文出处 他决定不理智一回。 水的甘甜滋润了她整个身体,使她好像浸泡在山间的溪流中一般,只是那热度实在过于如狼似虎,让她不禁想要索取更多。 一层诱人的雾气氤氲在她眸间。 他声音喑哑,问道,“好点没?” 落入她耳中,却混杂着热量,变作欲望魔鬼的低吟,她坠入其间,任其引导,不由自主的呢喃道,“嗯……好甜……还要……” 他故意问道,“还要什么?” 她往他的颈窝处靠,手如同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的挂在他的胳膊上,道,“……水……我、我不知道……” “乖孩子,叫我的名字。” “文迪……唔……” 他的手已游离在她全身上下,情深如许,低声道,“放松点,我要继续了。” 行周公之礼,度一夜良宵。 火焰在爱意一次又一次的冲刷下渐渐褪去,她的身体状态也逐渐恢复。 她忘了自己,像野外的花草似的,承受着春天的爱抚,像化在了那点春风与月的微光中,月儿忽的被云掩住,她才想起来,自己与眼前的人。 张霏霏不知道这一晚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她记得,她在他的怀抱中绽放了无数次。 第二日上午。 除了习惯晨起锻炼和亲自做早餐的熊巍之外,其他四人,都起得比平常要晚。 陈月歆是因为消耗过大,需要休息补充,至于瞿星言,不知因为什么有些失眠,见大家都没起,也就没出房间。 而鉴于看其他人都在熟睡,熊巍倒也没刻意叫他们起床。 汪文迪和张霏霏从屋里头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了。 洗漱收拾过后,正好可以愉快的等着吃午饭。 瞟了一眼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陈月歆,瞿星言扭头冲汪文迪问道,“昨晚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被问的人一口差点水差点喷他脸上,不自然的答道,“没有啊,什么声音?” 身边的张霏霏脸色绯红,紧紧扣着汪文迪的手。 瞿星言收回了疑虑的目光,往陈月歆身边挪了挪,随口道,“没什么,那声音也不是很大。” 顶多像是有人在敞开的窗户前,观赏四月凝远的暮色时,不自主发出的轻叹。 陈月歆睡得很深,什么动静也没听见,一直到此时,仍是懒懒的。 待到熊巍准备好午饭,五人都上了饭桌,菜过五味,这便就着这顿饭,聊起了眼下的局势。 “第一件,关于江宇的事。” 汪文迪起了头,将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对于他能力的推测大概说了一遍。 熊巍重重的放下了手里头的杯子,杯底撞击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他道,“他这次动手动到小姐头上,把小姐害成现在的样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说到这,张霏霏悄悄握住了陈月歆的手,柔声道,“月歆,这次多亏了你。” 瞅着她顶着一张娃娃脸,笑的一脸真诚而美好,陈月歆心间突然产生了莫大的成就感,那种把她当自家妹妹的感觉,想要保护好她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陈月歆应道,“嗨,这不算什么!” 瞿星言打断了她俩温馨的互动,接过话茬,冷声道,“药物实验也讲究精确,他会再来找张霏霏这点毋庸置疑,快的话,也许就是今晚。” “嗯,所以我才让你们养精蓄锐……”汪文迪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月歆抢先道,“我们可是五对一,还能怕了他不成?他要敢来,我就一把火将他烧得连渣都不剩!” “不是这意思,”他解释道,“若我的推测是真,他体内属于离火、高氏父子以及巫法的三股力量都已经被破除了,他要对付我们,必须也必定会全力以赴,剩下的力量中,最强的应该就是碎片的力量了。” “而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梦真丸是他研究出来的,他知道成分,也就可以逆推出解开药性的法子,第二……” 瞿星言沉声道,“碎片,碎片不得不取。如果他真的借助明流火的力量,以剪纸的方式分隔融合了他体内的力量,属于碎片的这部分,要想取出,就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说?”陈月歆问道。 他答道,“要么让他主动剥离交出来,要么只能在不损伤他元神的情况下,才能取出无损的碎片,否则,元神损,碎片亦损。而且一旦让他明白这一点,他还可以借此威胁我们,反客为主。” 碎片是一定要拿到手的,事关天机,事关汪文迪的劫难。 她骂了一句,“草,真麻烦。” 汪文迪微微摇头,道,“他的实力并不是问题,如何完美的解决这件事,才是问题。” “不伤他?”熊巍咬牙,已然是吃不进饭了,气道,“我可做不到!” 对他来说,张德音的死和张霏霏的现状,都是拜江宇所赐,伤害了对他如此重要的两个亲近之人,他恨之入骨。 哪怕不能十倍奉还,也一定要以牙还牙才是。 “说的没错。”陈月歆表示可以理解。 汪文迪思索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破了这邪法,先逼出碎片,再解决他。可是这破法从何而来呢?” 瞿星言眉间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个细节,问道,“你说他身上和纸人身上都出现了咒文,还记得具体是什么样的吗?那或许就是操纵融合几股力量的关键。” 他又想了一会儿,以清光将那咒文复现在众人眼前,道,“我也只记得这一点,完全看不懂,从未接触过。” “你认得?”陈月歆狐疑的看了瞿星言一眼。 对方只扫了两眼,挥去清光,很快给出了答案,道,“是认得,但只是见过,我也研究不懂。” “那你说个屁!”她翻了个白眼,道。 汪文迪扬手抑制了她的吐槽,道,“具体说说。” “高玉绳用来控制周孟春的咒文,与这个相似,只是不完全相同,”他平静答道,“江宇曾经提出过,要我把那咒文复制给他,为了能见到他的第二位合作人,我答应了他的要求,也的确照做了。” “经由他手,推陈出新,像是他的手笔。”汪文迪评述道。 张霏霏开口道,“可这咒文连瞿先生和你都看不懂,是否太过复杂了?这解法不就更难找?” 经她一言,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灵光,道,“对啊,我和阿瞿都看不懂,那就说明,它很大概率不属于道门咒式。” 他与瞿星言同时想到了可以求助之人,异口同声道,“上官别鹤。” “江宇研究过巫法,你们看不懂,他却能看懂一些……你们的推测不无道理。”张霏霏点头道。 熊巍问道,“他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也与我们不是同路,怎么能联系到他?”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好半天,汪文迪才道,“这事儿也算是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法了,先放一边。” “且说第二件事。” 众人没有异议,又听他继续道,“高玉绳的事。” “时至今日,霏霏通过手帕中的记忆,仍旧没有看到我们要的重点。” “之前我同高玉绳决战时发觉,他身上有两股力量,一股与他自身相融,通过手帕为媒介,甚至足以媲美张青阳、韦寒食之力,而另一股,是来源于那一面诡异的扇子。” “我们只了解了高玉绳同沈山河的故事,却不知这两股力量究竟从何而来,根源为何处,哪怕看见了一个神秘人在其间指引他,却还是无法将前后联系上。” 瞿星言认同道,“没错,我们要知道的,是力量的根源,以及他后来如何与江宇扯上关系,他们之间的合作,究竟到了哪一步。” 汪文迪捏着下巴道,“手帕之中,不惜以西王母的七圣使之一乌鸟设下禁制,这后边的,才是重头戏。” “不如现在,我就……”张霏霏表示刻不容缓,立时接话道。 他摇头道,“这事儿虽然越快对我们越有利,但你的灵力还没有恢复,现在也不能急于一时。等江宇之事一完,我们再为你护法,助你一探到底。” “好。”她应道。 众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瞿星言与陈月歆对视一眼,沉声道,“其实还有第三件事。” 汪文迪抬眸看他,问道,“什么事?” 他道,“关于昆仑……” 这话才开了个头,一冽冷香便飘进了众人的感官之中,与此同时,汪文迪感到一股熟悉的强大力量。 一道身影飘飘然降落在阳台上。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刚才才念叨过,或许可助他们破法的巫法者,上官别鹤。 他收了手里用来遮挡的纸伞,众人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藤原离鸾安静的睡在他臂弯中,呼吸绵长,面色平缓,仿佛不知外界为何物。 上官别鹤身上散发着一贯慵懒贵气,又略带疏离的气息,一丝恶意也没有,但也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三魂消与破法 他此时的打扮与瞿星言初见他时几乎一样,宽大似斗篷的黑衣,脖子上也缠着绷带,黑色锦带遮住他的双眼,上头是那中央长着眼睛的三角形图案。 汪文迪起身,跟瞿星言两人迎了出去。 “稀客啊,”他笑了笑,道,“上官兄,有何贵干?” 上官别鹤声音依旧很轻,客气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主动前来,的确是有要事相托。” 他挑眉,道,“你觉得凭我们之间的关系,能信得过我们?将要事托给我们?” 不料对方笃定应话,道,“能。” 许是觉得有些突兀,上官别鹤想了想,望了一眼一旁的瞿星言,又补充道,“在下思来想去,想不出第二个助我之人了。” “先说事吧。”瞿星言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来。 他也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道,“在下想麻烦几位帮忙照看鸾儿一段时间。” 汪文迪摸了摸下巴,问道,“鸾儿?你跟她什么关系?” 此前在那不知名的小屋中,他曾参与过上官别鹤再与藤原中吕大打出手,而他们母子的矛盾源头,正是藤原离鸾。 从两人的对话中不难听出,上官别鹤爱着藤原离鸾,可他又说,藤原离鸾是藤原中吕的女儿,这才是让汪文迪不解的地方,要知道,兄妹之恋,那可是禁忌之情。 上官别鹤轻声道,“前世夫妻,永不分离。” “夫妻?不是兄妹?” “鸾儿不过是那恶毒女人的一枚棋子罢了。” 瞿星言没有八卦的心思,转而问道,“我们替你照顾她,你又要去做什么?” “恕在下无可奉告,”他轻轻一笑,接着道,“快则七日,慢需一月,如果一月后,在下没能来接走鸾儿……” 他话锋微冷,指尖轻颤,道,“就麻烦你们替我杀了鸾儿。” 汪文迪不解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上官别鹤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与鸾儿体内种有阴阳绊,此物能让今生异世之人,再续前世缘分。但如果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即异变入魔。在下如果没来接她,只有我死了这一种可能。” 他有些欲言又止,但也只是说到这里便打住了。 “可就算你这样拜托我们,她醒来之后,也未必会不哭不闹,听凭我们的安排。”汪文迪摆了摆手,顾虑道。 “二位不必忧心此事,”他顿了一下,道,“鸾儿的性子很是温顺,她睡着之前,我跟她交代过,她必不会为难几位。” 听他这般周全考量,汪文迪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顺势反问道,“我们帮你这个忙,你给我们什么好处?” 他道,“全凭二位开口,但提便是。” 瞿星言也不磨叽,单刀直入,将先前他们看不懂的咒文摆出。 他示意上官别鹤阅览,问道,“你能看得懂这咒文吗?” 对方点了点头,又望了望怀中的藤原离鸾。 汪文迪会意,冲屋里招了招手,道,“霏霏,月歆,你们俩来一下,搭把手!” 俩姑娘闻言起身,快步赶了过来,问道,“什么事儿?” 他道,“把她带进去,安置在房间里吧。” 陈月歆狐疑的看了一眼一身纯黑的上官别鹤,道,“你可想清楚了,这个姓藤原的,先前有多嚣张,处处跟我们作对……” “以往的事一笔勾销了,”汪文迪打断了她的话,冷静道,“先把她带进去吧。” 她没好气的从人怀中接过藤原离鸾,张霏霏从旁协助,两人又仔细的进了屋。 上官别鹤这便松了口气,言谢道,“多谢二位肯帮在下这个忙,在下……” “客套话就少说两句,直接说重点,”他扬手,朗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方才那个咒文大约是个邪法,你若能给出它的破法,咱们之间这个人情就算两清了,你若不能,这忙,我们也不会帮。” “咒文之中,的确有属于巫法的内容。”上官别鹤将一个完整的咒式画在两人跟前,认真答道,“但只是拿了这道‘三魂消’的基本法形,具体的内容,在下并不认识。” 汪文迪问道,“三魂消?那是什么巫法?” 他答道,“由纸人式神暂且寄托自身力量,可做金蝉脱壳之计的巫法。” “破法呢?” “只需要烧死纸人,此法即破,但使用三魂消的巫法者,也会受到重创。” 一旁的瞿星言皱了皱眉,问道,“你能把这道咒文中属于三魂消的部分去掉吗?” 上官别鹤应道,“可以,这并不难。” 闻言,汪文迪与瞿星言便后退了两步,给他让了一个较大的施展空间。 他双手合十,口中快速念咒,随后展开双手,其中跳出三枚小纸人,纸人身上带着白光,撞进了那复杂的咒文中。 待到白光散尽,纸人消失,复杂的咒文被层层剥离,变作了别的内容。 “好了。” 两人定睛一看,虽然并不完整,但这里头作为内容核心的咒语,他们却是能看懂一二的。 瞿星言挥出一道金光,将其中的内容转换为具体的咒语。 “……返魂童形,皆得飞仙……阴浊阳清,脚踏七星,灵光永在……使我复生……” 汪文迪眉间一动,皱眉道,“这是……复生神咒。” 也就是说,江宇拿了三魂消的外壳,用的是复生神咒填补。 那么,这二者结合在一起,会有如何的效果呢? 他将面前的咒文挥去,望向上官别鹤,又问道,“我们在与这人交手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什么纸人,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直接引出三魂消的载体,一击致命?” 说罢,他把战斗的过程大概描述了一遍。 上官别鹤沉思了一会儿,答道,“照你所言,或许载体就是他本身,你每杀他一次,便可以破开一层三魂消之法。” 这法子他从前也未曾见过,即便给不出具体的破法,也无可厚非。 汪文迪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沉声道,“如此,咱们的合作便算开始了,我们会替你照顾藤原离鸾,为期一月,一月后,我在三清宫等你,如若不来,我便依你之言,杀了她。” 他转过身去,道,“合作愉快。” 话音一落,他便凝成了一股白烟,自阳台上飘散而去,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往何方,去做何事。 两人回到屋内,陈月歆翘着二郎腿,等着他们开口说明。 张霏霏迎上前来,道,“那位还在睡着,我诊她脉象,倒是与常人无异,不知何时会醒过来。” 汪文迪拉过她的手,自然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安稳的坐了下来,脸上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他道,“我已知晓了破法。” “真的假的?”陈月歆放下腿,凑近了一分,道,“你别糊弄我,我跟那藤原离鸾,是有私仇的。若不是先为了大局,我现在就想杀了她。” “没蒙你,”汪文迪镇定道,“下回我与江宇交手,我要你们摆一个阵。” 她反问道,“什么阵?” 他语出惊人,道,“玄阴御魂阵。” “那不是高玉绳摆的……?”张霏霏反应过来,惊讶道。 “对,”他点头承认,道,“阿瞿,你来控阵。” 瞿星言一语道出他的意图,道,“你是想彻底剥开他身上的力量啊。玄阴御魂阵一落,他一旦失败,连跑也跑不了了。” 一边的熊巍坐不住了,起身问道,“汪哥,那我呢?” 汪文迪太懂他的脾气了,在这种情况下,若让他一旁看着、不要参与也不要出力,那肯定会坏事,还不如主动找一些事儿让他去做,让他觉得,他亲手了结了此事。 思考了一阵,汪文迪沉声道,“到时候,你就跟着我,按我说的,该出手时便出手。” “好!”熊巍一口应下,眼中已有不灭的火焰。 汪文迪又转向瞿星言,问道,“有没有类似三魂消的道法,我需要。” “短时间内很难找到,我没接触过,但是你需要的话,我可以以巫法的形式使用一次三魂消,只是我没有式神。”他如实答道。 式神,即巫法者役使的灵体,纸人只是其中一种形式,在确定式神之后,巫法者也需要以特殊的方法蕴养式神。 换个能理解的说法,便是类似于签订契约了。 不过此契约可解,式神也可随时牺牲。 想了半天,汪文迪把目光投向了陈月歆,道,“月歆,你做他的式神。” “什么?!”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道,“我看你是想一出是一出,吃我一拳!” 他接下她的拳头,笑道,“就一次,而且这对你们二人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又不是正式的巫法连结。只是借助你的力量,使出三魂消罢了。” 稍加思考,她甩开了手,瞥了瞿星言一眼,撅嘴道,“算了,谁让本大人欠你人情,就这一回啊,下不为例!” “好好好,”他连声答应,偏头望向张霏霏,略有担忧,道,“他若来,定是冲着你来的,所以此次战役,你绝不能出事。” “我明白,我会顾好自己的。”她笃定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 彼时初见 汪文迪点头,打了个响指,表示一切已做好最完美的安排。 他又问道,“对了,在上官别鹤来之前,不是说还有第三件事吗,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是什么事?” “关于昆仑的事,”瞿星言记着这茬,冷声叙来,将他与陈月歆得到的消息概括了一遍,总结道,“西王母没有醒来这一点,很不妙。我们的看法是与你会合之后尽快去昆仑一探,你怎么看?” 汪文迪拧起了眉头,道,“在去除手帕中禁制的时候,七圣使的行为也甚为迷惑凌乱,乌鸟使答应了我,它会去神境查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先回来给我一个答复。” “听你所说,看来神境真的出事了,而且还不是小事,若以正常速度来计,乌鸟使差不多要给我带消息来了才是。” 张霏霏也有些忧心忡忡,道,“或者圣使又另外遇到了麻烦……不管怎么说,我觉得瞿先生言之有理,我们应该尽快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去往昆仑,你身上的尸毒余毒未清,越早处理,也就越好。” “话虽如此,”他喘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顾忌,道,“我们要以外人的身份擅闯昆仑,九门九井的入口未开,只有一井,只能由人界入魔界,再由魔界入昆仑。” 这想法汪文迪曾跟瞿星言提过,如今再次提起,他也很快回想起来。 瞿星言敛了眉目,重复强调道,“魔界之门让不让进是一回事,能不能进是另一回事,魔界魔气四溢,必要运力维持不受其侵蚀,消耗的灵力不在小数,若真去了,还得从九井中找出唯一没被封住的一口。” 言及至此,对此行情势的严峻,几人都是心知肚明了。 陈月歆道,“不如让霏霏和阿巍留下……” 还未讲完,汪文迪便道,“霏霏留下,我不放心,而且这次我反倒想让霏霏一同前去,她有这方面的天赋,应该见识更强的东西……另外,我也有把握护住她。” “哦?”她挑了挑眉,质疑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自是不愿让好不容易脱险的张霏霏又陷入未知的险境,她认为,这一点,汪文迪理应比她更加在意。 他答道,“我会把针神与陶圣的两件圣器都交给霏霏,加上我的灵力护住心脉,足够了。” 瞿星言追问道,“那阿巍呢?” 他拧紧了眉头,显然是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昆仑之行,或者我可以留下。”熊巍并不逞匹夫之勇,直言道。 “我把你纳入冥界众生相中,交由阿瞿和月歆护法,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他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俩觉得呢?” 陈月歆想了想,道,“可行。” 身边的瞿星言冷声道,“可行是可行,但你不要忘了,那时我曾卜过一卦,你也知道,我的卦,不会出错。” “卜出什么了?”她问道。 “若执意而为,有丧服之灾。”他声音更冷了一分,提醒道。 汪文迪沉默了一下,道,“我们已有万全之法,难道不可破此灾?” 瞿星言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里头寒星闪烁,泛着冰凉的清光,好半天才答道,“我不确定,卦辞已定,或可解,或不可解,如果此时重复占卜,便会不灵,反噬吾身。”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僵局中,他们几人已是一个团体,这卦中的‘丧服之灾’落到谁头上,其余四个恐怕都很难接受。 但又如瞿星言所讲,木已成舟,事已定局,再说了,福祸相依,要是真有能避开一切凶祸的法子,那这世界早乱了套了。 汪文迪一锤定音,坚持自己的决定,道,“我还是那句话,昆仑之行,我必要如此为之。” “魔界之门在哪?”张霏霏转移了话题,兴致上来了几分,主动问道。 他神秘兮兮道,“魔界之门,位于蜀山。” “蜀山?!”她兴致更加高涨,眼神里生出几分向往,道,“那可是仙侠的世界啊!我们真的能去到蜀山吗?!” “傻的,现世中,就有蜀山,所谓蜀山有道,可镇魔气。只是无缘者不得见罢了。”他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道。 “那蜀山是不是像影视剧里那样,仙气缭绕,里头的道长个个都是白衣持剑,斩妖除魔,以维护天下苍生安危为己任?”她十足十的像个孩子模样,问东问西,问个不停。 ‘蜀山’这个名词被赋予了太多的标签与定义,真正的蜀山与其中的道人又是何模样?无人知晓,也无人论证。 但有一点,‘道’,定是蜀山存在的核心意义。 在两人关于蜀山的讨论声中,日暮西垂,渐渐入了夜晚的领域。 张霏霏窝在汪文迪怀里打哈欠,俨然是一副说累了的模样。 陈月歆和瞿星言站在阳台上,在无边的夜色中极目远眺。 熊巍也呆在客厅中,他时不时的翻出七羽锥来,眼神从未有过如此漆黑一片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那人过往犯下的罪行。 可在记忆最深处,偶尔还会蹦出那人很久之前开朗的样子来。 具体多久,他已经有些不记得了,他只清楚的记得,那人那句绝情至极的话—— ‘恐怕你再也没机会和我同坐饮酒了’。 如此决绝,熊巍一咬牙,是的,自己从那时起,就应该明白,这人早就与自己恩断义绝了。 他想起与江宇初次见面的光景。 那一天是张霏霏的十六岁生日。 宴会在张宅中落幕之后,张德音说,有个人想带给他与张霏霏见一见。 老人身后的青年与熊巍年纪相仿,但稍稍显得有些内向。 张德音介绍道,“这是我三个月前新招的助理,江宇,别看他不怎么说话,办事很是利落,人也机灵、聪明,而且啊,他还是医药学博士,刚从国外进修回来……” 他把江宇所获的荣誉奖项提了一遍,眼里全是赞赏,更有几分要培养这位人才的意思。 这是熊巍第一次见到江宇。 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白,从始至终都是他最大的特点。 熊巍跟家里的保镖队成天呆在一块,那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大男人,除了公干办事,很少有讲究的时候。 所以他从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像江宇这样如此干净的,干净到一尘不染,灯光抚摸在他脸庞柔软的绒毛上,五官线条明朗而带着一丝天生的疏离与客气,仿佛一朵将将绽放的白玉兰。 他知道用花朵来形容一个男人很奇怪,但他就是有这样的感觉,他想不到别的更好的比喻了。 “你……你好,我叫熊巍。” 同样的,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人跟自己反差非常之大,估计以后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是江宇。”他点头道。 又同张霏霏见过礼后,张德音才吩咐道,“一会儿我和阿宇还要回公司一趟,你先带他四处转转吧,我有些话要跟霏霏交代。” “成。”熊巍一口应下,领着他身侧的江宇出了屋门。 两人绕着连廊,经过花园,一路无话的局面让熊巍这个外向的性子早就尴尬到了极点。 不想歪头一瞥身边跟着的江宇,他却是面色平静,十分从容,恍若挺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氛围。 熊巍挠了挠后脑勺,主动找起了话题,问道,“老爷子肯定特别看重你吧?你才干了仨月,就把你带家来了,还把你介绍给了小姐,你肯定特聪明。” “还好,”他轻松的笑了笑,目光里一点锐利也没有,轻声道,“我只是对医药学很感兴趣,想在这领域中,闯出一番天地来。” “跟着董事长的这段时间,他也经常跟我提起你呢,他说你是他非常得力的助手,把家里的事儿都料理的很好,什么事儿交给你,他都很放心。” 听着他真诚的夸奖,熊巍反而先不好意思起来,傻笑道,“哈哈,这没什么,家里的事儿都很简单,我只是做份内的工作,你跟着老爷子,每天都得费脑子,性质可不一样,还是你厉害些。” 江宇打趣道,“刚结交的新朋友,难得的聊天时光,不会要在商业互吹中结束吧?” 闻言,两人一同笑了起来,气氛彻底放松下去。 虽然初次见面啥也没做,只是聊了有关于各自的兴趣爱好,目标理想,却在谈话中都互觉投机,起先对相处的担心一概烟消云散。 熊巍没想到自己能交到这样性子的朋友,他待每一个朋友都像亲兄弟似的,真心又热情。 他偶尔也会去公司参与张德音的行程,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除自己之外,他没有在江宇身边见到过另外的朋友。 在一年多后的某天夜里,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熊巍躺在床上酝酿睡意的时候,接到了江宇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非常兴奋,激动道,“阿巍!我想到了一个绝世的主意!有关药品的,我太开心了,我睡不着,我现在就想跟你说!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隔着电话熊巍都感觉到这种难以控制的兴高采烈,他当然也不会扫兴,应道,“好啊!老地方见!” 第五百六十七章 赤龙使 他口里的‘老地方’是街边的一家小酒馆,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离热闹繁华的街道稍远,很有氛围。 这家酒馆,原本也是江宇先带他来的。 两人一见面,江宇便迫不及待的讲述起了他对于新药的想法。 熊巍听不太懂,但能大概知道,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计划。 “还得是你啊!你那脑子,真不是吹的!”他与之碰杯,陪着一杯又一杯的一饮而尽,丝毫不觉上头,更是越喝越来劲。 “哈哈,到时候成了,再请你喝酒!咱们再一醉方休!”江宇在他肩头一拍,眉眼弯弯,笑得爽朗。 比之刚开始,江宇的性格已被熊巍带开朗了不少。 那夜,他的话匣子根本合不拢,拉着熊巍谈论新药,一直聊到了凌晨四点,小酒馆关门,都还是没能让他尽兴。 两人各自提拉着两瓶酒,从小酒馆出来,勾肩搭背,沿着唯有路灯相伴的街道走着,话题也从药品变成了理想兴趣,生活爱好,到各个方面。 走累了,两人索性坐在了街边,酒香满身,酒意浓重。 江宇又灌了几口酒,丢开酒瓶,道,“阿巍,其实我很早就离开了家,也离开了国,在外面独自求学的日子,真的很不好过。”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失落,继续说道,“没有成就的时候,没有人愿意跟我交朋友,他们骨子里看不起黄种人,你懂吗……” “所以在外面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到底研究出怎样的成果,能让我一举超越他们,扬眉吐气,让他们知道,我们黄种人才是世界上最勤奋、最聪明的!在任何领域,都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包括医药学!” 熊巍明白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懂,等你这个新药出世,一定能让他们抢着来学习咱们的技术!我相信你,老爷子也特别看好你,你可聪明了!你有这样的心意,一定会成功的!” 他抬头看着夜空,把那墨蓝色全部揉进了眼底,发丝轻扬,道,“我跟家人联络的少,并不亲近。” “至今为止,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跟我最亲密的人了。” 比起像熊巍那样,用‘好兄弟’这样豪言壮语的词汇来称呼这段关系,他更偏向于用‘亲密’这样温暖亲昵的词汇。 他把熊巍摆在如是的位置上,从一开始的客气疏离,到后来一有想法就想与之分享,而且明明知道,以熊巍的水准,很难听懂他的理论知识,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去分享。 微风吹过,熊巍发觉江宇的眼角不知何时竟蓄满了泪水。 他兀自明白了自己在其心中重要的地位,揽过肩头,拍拍胸脯道,“哭什么,咱们会一辈子这么好的!” 江宇愣了一下,却又掉了几滴眼泪,他低下头去,道,“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哭……今晚我哭的事,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啊!这秘密你必须给烂在肚子里,否则我可不认你这个兄弟!” 其他的细节,熊巍已经记不太清了,只依稀知道,这晚的酒香,永远的留在了他记忆中。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自责。 江宇以前,明明是一个这么优秀的人,为何如今会变得这般偏执? 而他作为唯一的好朋友,竟然连最基础的变化都没有察觉。 若要问他,江宇的性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他都回答不上来。 或者是新药一直迟迟不能完成,他的话也越来越少的时候;或者是老爷子查出慢性病,他开始尝试替老爷子做财团中的大事项决定的时候;又或者是,新药研究所与工厂被提上日程的时候。 但熊巍不知道准确的时候,按理来说,他应该知道的,也只有他,有资格去知道。 夜已深了,汪文迪把张霏霏抱在身前,同她一起翻阅着手里的漫画书。 她突然小了一大圈,抱起来更顺手更舒服了。 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道,“来了。” 从他并未抬眸的神态来看,所谓‘来了’,来的应该不是他们计划中要对付的劲敌。 一股猛烈的灵力气息瞬间亦被瞿星言同陈月歆感知到,两人对视一眼,双双飞身而出,悬于高空之中,看着快速接近的能量体。 灵力刹那炸开,自中化出一只庞然大物来。 这玩意儿浑身赤色,体态修长,像是一条龙的模样,又见它双足乘火,眉心有一个醒目的烙印,是一圆中扣住了一团要蹿出来的火焰。 瞿星言眉目微动,认出了来者,道,“是赤龙。” 陈月歆觉得此名耳熟,问道,“什么来头?似乎在哪儿听过。” 他耐着性子答道,“西王母的使徒之一,赤龙使。” 没给两人更多交流的机会,赤龙长吼一声,霎时冲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动了手,背后更是射来两团火焰,气势汹汹。 瞿星言纵身,须臾便拦在了赤龙身前,手里的金轮已然显形,正冲它面门而去,不想他虽果断的拦下了赤龙,但那两团火焰仍由它操纵,攻向了后方看似毫无防范的陈月歆。 她不屑的笑了一声,一挥流火扇,驱散了火焰,转而主动上前,扇面为刃,直冲它背后的龙筋而去。 他提醒道,“别下手太狠。” 这到底是西王母的使徒,今夜莫名出现在此,定然有其缘由,先摁住它,再问个究竟,才是正确做法。 “知道了。”她应道。 虽说赤龙本事不小,轻易便可吞日吐雨、喷火唤风,但同时面对青龙与朱雀,也根本占不到便宜。 瞿星言已用阴阳神轮列阵,锁住了赤龙的动作,陈月歆与他配合默契,一个瞬身便到了赤龙命门之处,从它的背部拉开了一条极长的、足以造成严重伤势的口子。 底下的张霏霏见状,正欲夸奖几句这两人的动作之利落迅速,身后的汪文迪却皱了皱眉头,道,“嘘。” 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高空中黑气暴涨,赤龙不仅挣开了束缚,它的伤口虽未愈合,却从其中淌出来了大面积的绿色气体。 汪文迪立即封住了张霏霏同熊巍的五感,安置道,“仔细些,不要掉以轻心!” 空中的两人也同样快速照做,但仍被卷进了毒雾之中,赤龙也跟着窜了进去。 张霏霏的视线还没从上头拉回来,就被汪文迪一个用力,带离了原地。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本,连带熊巍一起,三人迅捷落到了阳台上。 她这才注意到,原本他们坐着的沙发后边居然站了个人。 “你果然来了。”汪文迪淡定非常,随意道。 站在那儿的正是江宇,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如果刚才不是汪文迪反应及时的话,他偷袭就成功了。 “要真能让我在眼皮子底下动手,岂不是侮辱汪先生的本事?”他依旧很冷静,依旧是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汪文迪继续道,“赤龙使这出,也是你设计的?” 他轻笑答道,“空手前来,不是我的作风呢。” “我看你是怕一个人来,有来无回、死无葬身之地。”汪文迪虽是毫不客气的嘲讽,但也不得不留个心眼,赤龙不同于寻常精怪,可不是随便摆一摆阵、用一用巫法就能召唤出来的。 江宇转了转手里的刀子,道,“梦真丸……不可能失败。” 闻言,他眯了眯眼,把张霏霏交给了一边的熊巍,叮嘱道,“按计划行事,不要贸然动手。” 只这一句,语毕便瞬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刺了出去,再度使江宇进入近身攻击的范围,同时宣告了战斗的开始。 江宇一面闪躲一面在有限的空间中保持距离,同时将灵力汇聚起来,身上蒸腾出一层白气,层层叠叠的纸人从他身上剥落下来。 他一个灵活的扭身,宝剑正贴着他的脸划过。 不曾想,汪文迪直接松开了手,将手里的宝剑撇了出去,宝剑倏忽回转方向,杀了个回马枪。 江宇眼眸微动,立刻有前仆后继的纸人飞身而来,挡住了宝剑,给了他缓冲与反应的时间,那些纸人在剑锋之下尽数裂成了渣滓,化成了灰烬。 借此掩护,他直冲后头的张霏霏而去。 熊巍面色铁青,挡在跟前,手里已经掏出了七羽锥,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三张纸人率先飞了过来,他护着张霏霏,握着七羽锥,一拳打爆一个纸人,反手将七羽锥刺进另一纸人的身体,将其划开,跟着又是一招,自七羽锥上飞出一枚锥形镖,解决了最后一个纸人。 但此时,江宇也已经到了跟前。 “哦?有进步嘛,”他轻蔑道,“但可惜了,还是与我差的太远。” 熊巍皱眉,抬手接招,并不与他在嘴皮子上计较。 他嗤笑一声,反制住熊巍的胳膊,一个用力,竟然整个扣住了熊巍,与此同时,一缕白光发散出来,飘向张霏霏的身后。 汪文迪眯了眯眼,陡然上前,用宝剑强行挑开江宇,二者相撞,发出了金属碰撞的清脆响音,随后立刻把两人挡在了身后。 第五百六十八章 有来有回 他这才道,“不要以常理跟这人交手,太容易着他的道了。” 熊巍与张霏霏定睛一看,被撂开的江宇哪里还是个人形,早变作了一张纸人,而纸人的身体中刺出一排排的利刃,显然是要把熊巍扎成蜂窝煤。 诡异的轻笑声自阳台前头不远处的空中响起,江宇轻飘飘的悬于那处,脸上更轻松了,挑衅道,“汪先生,一个人要保护两个废物,很吃力吧?” 熊巍做了个深呼吸,这回聪明的无视了他,转而问道,“汪哥,我什么时候动手?” “等着。”汪文迪轻声应话,转眼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 话音一落,他便化作一道金光纠缠而上,瞬间冲了出去,刺向江宇,把战场的范围自华胜转移到了外部更为广阔的天地中。 毒雾中赤龙使与瞿星言、陈月歆交战情况暂且不明,他利落念出咒语,宝剑抽出无数剑影,齐刷刷的包围了江宇。 他又自己孤身上前,佯装动手,对方应对不及,被剑阵中的利刃贯穿了身体。 约有数十把剑影越过汪文迪刺进了他的身体,但他甚至都没有一刹那的愣神。 一道黑烟霎时间蜂拥四起,包裹了他全身,极短的时间,还未看清他使的到底是什么招数,剑影便被黑烟强行挤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得意的笑声从里头传出。 黑烟散去,江宇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原处。 汪文迪有心朝江宇额上看去,果不其然,那缕白发格外的刺眼。 他收回目光,只做并未注意,冷声道,“比起原先,你倒的确越发强了。” 微微动了动手指,剑影归一,他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这一招,不痛不痒。”江宇勾起嘴角,好像在责怪对方刚才那招使得太过随意,对这场涉及生死的战斗不够认真一般。 他双手交叠于胸前,深深吸气,将两团白光凝聚于手掌中心,又将其托举到空中,随后念咒掐诀,猛地发招,“不如试试我这一招!” 汪文迪执剑接招,冷笑道,“我知道,你身受重伤,若不复原,也不会独身来挑战我们五个。只是这次,为了所谓梦真丸的实验体,你恐怕要好好的将这苦果吞入腹中了。” 白光散成十道,江宇隐于白光之后。 不过须臾的时间,这十道白光便个个都变成了纸人,且活灵活现,十分接近于真人,十个纸人把汪文迪团团围住,蓦地睁开了脸上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江宇一声令下,十个纸人灵活的攻向汪文迪。 他瞬时提剑,身法速度显然在这些纸人之上,一个翻转手腕,宝剑便挑开了其中一个纸人,转而晃身闪到身后,径直切断了又一个纸人,跟着一个漂亮的翻身,双剑刺中两个纸人。 落地时快速将宝剑射出,打断了纸人的进攻。 这一切动作,皆在倏忽之间。 汪文迪稳住身形,收回宝剑,凝出紫电于剑尖,锋利的贯穿了四个纸人的脑袋。 剩余还能动作的纸人再度拥上,他跃至空中,扫出一道炫目的金光,把所有纸人都撂在了地上。 他大气都没喘一下,笑望江宇,道,“你的巫法之力,到此结束了吧?” 闻言,江宇倒是顿了一下,仿佛什么秘密被看穿了一般,露出了仅有一丁点儿的慌乱,但这慌乱实在太小,在他的视线望向张霏霏时,更是完全被野心与欲望给抹平了。 “汪先生,‘结束’一类的话,还是等你真的赢了我之后再说吧。”他立刻怼了回去。 汪文迪自然也不跟他客气,毫无停留,陡然出剑。 就在他接近江宇之时,身后突然传来张霏霏急促的叫喊声,“文迪!小心!!” 嘶!! 下一秒,一声刺耳的衣服扯裂声想起,一把利刃竟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究其原因,是那些本已失力倒地的纸人,又重新站了起来,只是站起来的纸人统共只有四个,两个由他的身后飞来,两个刺向了底下的熊巍与张霏霏两人。 张霏霏是最先注意到这股邪气的,但在她叫出口时,一个纸人的手臂已然化成了一把锋利的白刃,刺中了没有防备的汪文迪。 反而是她与熊巍,连忙运力应对,未曾受伤。 她向前两步,差点奔跑起来,却被熊巍一把拽住,道,“小姐!你不能去!” “可、可是……”她紧咬牙关,进退两难。 汪文迪停在了离江宇不过一米的地方。 纸人抽出了白刃,上头浸透了他的鲜血。 “文迪!!”张霏霏全然愣了,那红色太过刺眼,她顾不得许多,便要挣开熊巍的控制。 “小姐!”熊巍惊呼一声,焦急跟上。 见此情景,江宇嘴边的弧度自是又深了几分,汪文迪抬眸看他,脸上仿佛未见痛苦的神情。 下一秒,一道白光自纸人身体中迸发,直直绕成一条白练,冲向了张霏霏。 即将得手,他脸上的神情更甚,那胜利的笑容几乎都到了嘴边。 一道金光倏尔架在了张霏霏与白光中间,发出一声巨响。 再看那空中对立的汪文迪与江宇,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只闻张霏霏一声惊呼,面前的白光先是变成了一张纸人,而后迅速变化出了人的具象形状,化作了江宇,此刻的他皱起了眉头,恍若要把拦路的人千刀万剐。 拦路的不是别人,金光之中化出了毫发无损的汪文迪,他伸手拦住了后头的两人,冷笑一声,道,“小子,跟我玩计策?连高玉绳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就更嫩了些!” 他完全肯定,江宇体内的好几股力量都被分成了独立而可以共存的个体,唯有先解开三魂消的基形,再各个击破,便能将其击败于此。 刚才那一招巫法,起势之时,他就注意到,江宇浑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了一起,那堪称是一招杀招。 照江宇的性子,断然不会把这种招数光明正大的直接摆出来。 所以他假装中计,故意中剑,注意力的重心却时时刻刻都在张霏霏身上。 因为江宇今晚来此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她到底能否同样顺利接纳梦真丸的力量。 一股力量已破,相当于他已死了一回,额上白发烙印,不时又会恢复,这则可视为在某种邪法的作用下,他给自己一个充能的过程。 他能把自己接触过的这么多种力量,同时发挥到如此的地步,已经是平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了。 但于汪文迪来说,今夜就是他力量尽数消散灭亡的时刻。 “难不成汪先生还以为,我会比高氏父子差吗?”江宇灵动的抽开身形,拉开了距离,不屑道,“自始至终,那两父子也不过是在被我利用罢了。” “哈哈哈哈……!!”汪文迪忽然大笑起来。 他皱了皱眉,道,“你笑什么?” 汪文迪递给身后人一个安心的眼神,甩了甩剑锋,兀自上前一步,答道,“我笑你愚不可及,蠢不自知,还敢妄称天才,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江宇反驳道,“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当然清楚,你如此乱下论断,才是无知之辈的行为!” “我无知?哈哈哈哈,”他笑的更欢了,眼神亦逐渐深邃起来,轻松道,“梦真丸,不过是高氏父子给你设计的一场骗局!自始至终,你才是那个被人利用,还自以为利用了别人、被一叶障目的傻子!” “你瞎说!”江宇脸上的神态已完全沉了下去,他身上再度蔓延起黑光,为自己的理想维护道,“梦真丸分明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神药,高氏父子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棋子!既然你信口雌黄,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超前的力量!” 他宛如下达最后通牒一般,略有一丝怒意,道,“交出张霏霏,我还能给你们其余四人一条生路!” 汪文迪挑眉,轻描淡写,骤然出手,冷静道,“你、放、屁!” 一道剑气出手,那四个活过来的纸人彻底的粉碎了。 一阵夜风掠过,江宇身上的黑光瞬间暴起,他的力量再度恢复至巅峰状态,双方谈话破裂,黑气卷入风中,散发出极度危险的讯号。 空中的黑气化作一根根极细却也极其锋利的针,仿佛骤雨一般朝汪文迪飞速刺来。 汪文迪一个凝力抬手,所有的黑针全部被融化在剑锋之中,但从力量上来看,他能感觉到,其中的确有一股莫名强大的邪力。 他嘲讽道,“你要是就这点雕虫小技,我看还是不要拿出来献丑了,否则你只会比高玉绳死的更惨。” 江宇冷哼一声,周身的气息快速变化,随着他聚力,周围顿时地动山摇,一股巨大的引力自汪文迪脚底袭来,恍若要将其拉进地面,与此同时,正对着脚底的地面上裂开一条缝隙,好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阴阳相合,五行随心……以万象五行之咒,破邪法之源……灭!” 第五百六十九章 最后的梦真丸 随着汪文迪咒语一落,金光涌起,渐渐盖过了引力,填补了地面上的裂隙,转而化作一团金火,径直朝江宇冲了过去,似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并未轻敌的江宇以黑气包裹自身,黑气刹那实体化,形成了一道十分坚固的全方位屏障。 铿!! 宝剑与这屏障霎时撞上。 殊不知,汪文迪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喊道,“阿瞿!!” 毒雾中须臾迸发两道彩光,一红一青。 随后银光一闪,银轮悬于更高的空中,借助两道光芒的力量,净化了毒雾。 待毒雾一散,天神发出一声哀鸣,其间的赤龙使竟已被瞿星言同陈月歆完全压制,动弹不得。 瞿星言从赤龙的眉心以银轮引出一道黑气,脚底瞬时显出一个此前从未看过的阵法,外圈自是一个极大的三角形,内里却是一半方形,一半八卦。 黑气注入方形中,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八卦图。 他将目光投向压制赤龙的陈月歆。 她会意,冲赤龙快语道,“你身上邪法已消,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妨碍本座行事。” 语毕,她松开了对赤龙的束缚,跳进了阵法中央的八卦图里。 一道青光爬上了她全身。 冰冰凉凉的,像披上了一层刚从寒池里捞出来的仙衣,她开始接纳这股力量,伴随着他如魔音一般的咒语,青光渗入她的体内,与朱雀的力量纠缠、交融,随后缓缓地、轻柔地包裹了她的心脏。 她闭上眼去,听凭差遣。 只是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想法,她此时听得,到底是瞿星言的差遣,还是汪文迪的命令? 咒语一落,法阵中央汇出一道耀眼的彩光,以快过闪电的速度,直冲与汪文迪僵持的黑色屏障去了。 砰!! 汪文迪及时撤力,只听一声巨响,黑色屏障上开始出现裂隙。 同时,伴随着裂隙的出现,爬上去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咒文。 护住江宇的屏障最终是炸了,他出现在中央,原本在屏障上的咒文瞬间覆盖到了他的身上。 他面上露出痛苦之色,却咬紧牙关,周身渗透黑气,好像在与什么做巨大的斗争似的。 而后,他的上衣被完全震碎,胳膊上、锁骨下,全数自内而外付出了一层咒文,仔细一看,便能发现,那咒文与阵法加在他身上的略有出入,尤其在接近心口的位置,化作了一朵彩莲,似乎要把他身上的复杂图纹全数吸纳、绞碎。 最终,彩莲胜了。 江宇以一种仿佛恶鬼的眼神看着三人,他双拳紧握,大约是攥着什么东西,一面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参破了我集大成……” 他话还没说完,头发刹那全白。 汪文迪眯了眯眼,讽道,“你那也配叫做集大成?不过是见着力量,不分正邪,皆要加在自己身上,恐怕你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吧。所谓三魂消一类的巫法,并不是让你互通力量的捷径……” “哈哈哈哈!”他大笑,不甘不愿,道,“汪文迪,你还没赢我呢!有什么资格现在就开始长篇大论?” “我会证明,你的梦真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汪文迪如他所愿的收了道理,如是道。 江宇冷冷的看着他,摊开了自己紧攥的手掌。 里头有一缕微光,微光散去之后,变出了一个大约十厘米长宽的盒子,他抬起另一只手,果断的削去了盒子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颗一颗,形似珍珠、紫黑色的药丸,具体有多少颗,暂且不计,只能看见,确实填满了这个不大的盒子。 熊巍也看见了这玩意儿,惊道,“是……梦真丸!” 江宇脸上出现了扭曲的笑容,他直视汪文迪,笑道,“我也会证明,我是真正的天才。” 语毕,他把盒子里所有的梦真丸全部吞了下去。 乌云蔽月,他心口的彩莲猛然就被震碎了。 他猛地睁眼,眼瞳恍若凝固的血块一样。 瞿星言提高了声音,镇定道,“这应该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在刚才的阵法中,属于高氏父子和巫法的两股力量已经全数被斩草除根了,加上上次被汪文迪斩去的红羽,江宇体内的力量差不多到了寥寥无几的地步。 殊死一搏,成王败寇,就在今夜。 自江宇体内蛮横的炸开一股猛烈的冲击波,他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透过他的身体,在他的背后,好像看见了他的影子化作了巨大而畸形的怪物,黑气缭绕在他的身边,形成一股冲天的杀意。 汪文迪皱了皱眉,这股力量,表面强大无比,底子里却有一丝虚耗的味道。 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一道黑光瞬间扫了过来,差点把他拍在了地上。 他凝神闪过,看了一眼侧面被横切开的建筑。 陈月歆看得手痒,意欲上前参战,却被身后的瞿星言拉住了。 他沉声道,“我要布玄阴御魂阵,你为我护法。” 她撅嘴道,“我不……” “那边交给汪文迪,”他眼神锐利,凌然道,“还有熊巍。” 听见熊巍的名字,她才安分了一些,稍加思考,但仍有些不悦,答道,“我知道了。” 只见那头汪文迪纵身一跃,身后带着一道凛冽无比的金光,他手中的宝剑凝出剧烈而致命的灵力,以极难捕捉的速度径直刺向了江宇的脸。 对方不紧不慢,土块被强行从地面上剥落,凝固成坚硬无比的弹丸形状,纷纷射向了汪文迪的宝剑,意欲掩埋他的剑锋。 与此同时,江宇抬手,凝出一面保护结界。 弹丸与宝剑相撞,双方的灵力猛烈的碰撞起来,而后弹丸虽被消融,但确实减弱了一些剑锋的速度与威力,等汪文迪对上结界时,最终没能打破他的防守。 汪文迪抽身后退,没想到与结界消失的一瞬间,一颗巨大的紫黑色能量炮弹便以更快的速度喷射追来。 以其中的力量来讲,轻易或可摧毁一座小城。 他拧起眉头,回身选择了正面迎击,将力量凝于剑尖,厉喝一声,猛然撞了回去。 比闪电更锋利的宝剑与能量球相撞,两股巨大的能量谁都不肯让谁,顿时形成了互相冲撞、僵持的屏障,扩开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冲击波,所到之处几乎是灰飞烟灭。 陈月歆给瞿星言递了个眼色,飞身落地,挡在张霏霏同熊巍跟前,抬手抵挡这道冲击波,焰色从她的手心霎时散开,张开了一道令人心安的结界。 张霏霏在她身后悄悄拉着她的衣角,忽然道,“月歆,你快看!” 她顺意望去,透过那正在对抗的强烈的光芒后,她看见江宇的身形似乎正在缩小。 汪文迪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中自是没有丝毫要后退的意思,剑尖更进一分,怒道,“你他妈的……给本尊去死!!” 体内迸发一道强烈的清光,宝剑的光芒须臾便盖过了能量球的。 而后宝剑穿透了能量球,剑尖锋芒瞬时扫向了后头的江宇。 江宇受这一击,肩膀处出现一个宽约有五厘米的大洞。 他闷哼一声,率先落到了地面上,身上黑气蔓延,但在他想要逃跑之前,他就先发现了不对劲。 脚底有一个猛然扩散出来的阵法,他认得这个,正是玄阴御魂阵。 玄阴御魂阵,非死不出,除非控阵者主动解除这个阵法,但是…… 他扫了一眼眼下与自己对立的这五人,恐怕每一个都能利落的下手杀了他,何谈主动放过? 江宇忍住剧痛,强行凝力,肩膀上的伤口竟开始缓慢愈合。 只是他的身体,又小了一圈。 他置若罔闻,看着落到对面的汪文迪再次得意的大笑起来,语气仿佛在掩饰他的底虚,道,“看见没,这就是梦真丸的力量!哈哈哈哈!你是杀不了我的!!” 汪文迪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眼熟。 “我不杀你,”汪文迪摇了摇头,道,“但你欠他的。” 他说完,便冲身后道,“阿巍,你来。” 江宇脸色一沉,问道,“你们什么意思?” 汪文迪挑眉看他,轻蔑道,“我看出来了,你想开溜,你虽然说了要我们五人全军覆没的大话,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还是做了一回有脑子的人,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你身上的这股‘梦真丸’的力量,并不弱,你也自觉很强,那么我给你个机会,你只要赢过阿巍,你就可以随意离开,我们谁都不会拦你,如何?” 或者他是骗人的事儿干多了,听闻这话显然不信,冷哼一声道,“你当我是好骗的孩子?我若是你,杀我的机会摆在眼前,我定然不会放过!” “所以你才不是我,”汪文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自己已然后退,把中心位置交给了熊巍,道,“你倚仗梦真丸,阿巍有七羽锥,一对一,挺公平的。” “他那个饭桶,不管有什么,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江宇不屑道。 熊巍站到他面前,深深吐出一口气,道,“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了结你跟我的恩怨。” 第五百七十章 落入下风 “就凭你?” “就凭我。” 再一看后头的汪文迪,已然是双手抱胸,一副观战而不打算出手的状态,张霏霏站在他身侧,轻轻的勾着他的胳膊。 只是陈月歆站的稍稍离他俩有一些距离,此刻盯着江宇的眼睛中,有一团暗色的火焰。 江宇低头看了看脚下自己的影子,他没有选择的权力,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梦真丸足以使他立于不败之地。 一息之间,黑光袭来,好像重重荆棘,要把熊巍扯成碎片。 七羽锥射出一道清光,在他手里化作了一把更为称手的武器,拨开黑光。 随后,他便主动的袭向了江宇。 江宇并不避讳与他进行近身作战,一个纵身利落出招,干脆的扫腿而出,手中同时凝出一道黑光,变成了一把锋利的短刀,直指熊巍的侧面。 熊巍的反应不在话下,格斗技巧比之前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径直飞身而起躲过一招,一面以七羽锥架开了短刀,随后凝力跟上,一晃身形,瞬间朝他回劈了过去。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疑,望见的却是熊巍脸上从一而终坚定如斯的神态,他皱了皱眉,抬腿格挡,回身后踢,又被熊巍轻松躲过。 随即,江宇提高了速度,手中短刀直指对方的喉管。 熊巍一惊,连忙侧身,七羽锥这才挡下了来势汹汹的短刀。 面对此等心惊肉跳、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场景,身后观战的几人脸上却都很是淡定。 汪文迪感到张霏霏的手握紧了一些,开口轻声道,“不用担心,邪不胜正。” “我并非担心巍哥敌不过他,我知道我们都在巍哥身后,”她抿了抿嘴,叹气道,“只是有些害怕,江宇不会手下留情,可巍哥……” 陈月歆看了张霏霏一眼,冷声接话,道,“阿巍下不了手,我来。” 她的语气少有如此冷冽的时候,张霏霏一怔,想伸手把陈月歆拉到自己身边来。 汪文迪按下了她的手,道,“马上就要分胜负了。” 却见那头,江宇抛开了手里的短刀,嘴中快速念咒,短刀在空中化作黑雾,使用的倒是之前他们从未见过的招数。 熊巍本想用七羽锥击落短刀,出手后七羽锥却被那黑雾强行的弹了回来,他拧着眉头,决定暂且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黑雾轻飘飘的扩散开来,快速的接近了熊巍。 他明显一愣,随后竟踉跄了两步,一副即将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模样。 “什么情况?”张霏霏惊道。 “精神控制法,类似于幻术……”汪文迪稍加感知便得出了结论,道,“阿巍周身的气息已经受到了扰乱。” 她紧张道,“要不要出手帮巍哥啊?” 他面色轻松,摇了摇头。 江宇见熊巍中招,得意起来,道,“饭桶就是饭桶,不管如何努力,也是追不上天才的脚步的,哈哈哈哈!!” 他方一向前两步,七羽锥上忽然震开一道更加强烈的清光,熊巍的目光一刹那便恢复了清明,抄起七羽锥,一个箭步直冲他的心口刺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愠怒道,“你根本就没有中招!!” 江宇被迫跃起躲避,但腰上却被七羽锥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熊巍的眼神里有些惋惜,自言自语道,“我中招了,只是我比以前能更熟练的使用七羽锥,你不肯承认我的进步,认定了我一旦中你的招,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哈……”他稳住身形,一甩手道,“你别用那种悲天悯人的姿态,说得像很了解我似的!熊巍,下次中招,你就没那么幸运了!” 黑气自伤口内涌出,他的身体再次缩小了一圈,此时的他,看上去仿佛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熊巍握紧了拳头,抿嘴道,“不要再使用梦真丸的力量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江宇抬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笑的更加疯狂了,道,“我的样子?我什么样子?梦真丸,本就是求长生不老的药!!我不过是变年轻了,这不是很正常?” “我好得很!我才不会像那些废物一样,承受不了梦真丸的药力!!” 闻言,他敛了眼眸,以更大的音量盖了过去,骂道,“你他娘的好个屁!” “你掰指头算算你自己才多大,三十都没有,现在看上去像十三,还‘不过是变年轻了’,你他妈的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熊巍越说越来劲,浑身都在颤抖。 他完全没解气,继续道,“那天晚上,你跟我说新药想法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吧!!长生不老,你怎么会傻到相信这四个字啊?!” 那天晚上,江宇嘴里的新药,明明是出于减轻病患痛苦,无病时能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效果的好药。 江宇不想听他回忆,猛地便扑了过来,怼道,“我的目标从未变过,傻的是你,延年益寿……延年益寿的极致效果不就是长生不老吗?!” 他的攻击被熊巍闪开,扑了个空,但很快他就重新稳住了身形,黑光肆虐,与他前后配合天衣无缝,自四面八方夹击熊巍。 一个从容收力,闪身提起一脚,正中熊巍后背。 这痛楚对此时的熊巍来说不算什么,他射出手里的七羽锥,形成一道冲击波,跟着不管不顾的直接到了江宇的侧面,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空中一提,七羽锥穿透黑雾,直指他的腹部。 他被七羽锥击中的同时,强行反扼住了熊巍的胳膊,黑气顺着胳膊蔓延过来,霎时化作一层冰,牢牢的封锁住了熊巍的行动。 两方落地,一个身上带着明显的几处伤口,另一个则被冰牢困住,难以动弹。 这回张霏霏学聪明了,没有着急开口求助。 江宇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黑气凝结于他手中,又化成了原本如寒霜一般的短刀,他一步一步朝熊巍走去,只要一刀,就能杀死这个凡夫俗子。 七羽锥发出强烈的清光,恍若在主动保护熊巍。 冰牢之中的熊巍也在凝力挣扎。 江宇高高扬起手臂,一刀刺了下去。 砰!! 冰牢碎裂了,张霏霏亦紧张的揪紧了拳头。 两道身影从中央各自弹开,待到稳住身形之时,众人便能看见,熊巍胸口前偏离心脏的位置,多了一道狰狞的刀伤。 而江宇也因强行顶住七羽锥的灵力再次负伤,他伤口愈合的速度显然慢了。 熊巍咬牙,一个瞬身,扬起拳头攻了过去。 对方射出短刀,凝力跃起,勉强运力拍出一掌,将他挥退了好几米远,但他也感觉到了,这招全然没有方才那些招式的蛮横与强硬。 他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尽皆集中起来,打算就在下一招中,拿下对手。 江宇眯了眯眼,在乌云之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黑气上涌,显然他也在精确的计算凝出的力量与碰撞的角度。 两人须臾碰撞,能量瞬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疏忽弹开,又再次碰上,江宇整个人已然化作了一道凌厉的黑光,熊巍出手直接对上了他的双手。 他想将身体抽回,却在熊巍的蛮力下不得不持续近身作战。 熊巍错开身形,避开黑光的锋利之处,七羽锥从他头上射下,手中同时出招,两边相逼,让他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陡然之间,他逐渐力不从心,竟慢慢的变作了下风。 熊巍已然是胜券在握,他眼色中燃起一丝微光,好像有了自己的打算。 但是下一秒,一道烈焰倏尔横在了他与江宇中间。 陈月歆骤然上前,加入了这场几乎已经定了胜负的对局。 “歆姐?”熊巍疑惑出声,暂未上前。 “月歆怎么了?”张霏霏抓紧了汪文迪的手掌,担忧道。 汪文迪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控阵的瞿星言,只是瞿星言的注意力亦在陈月歆身上,未曾看他。 江宇已有些强弩之末,冷笑道,“陈小姐这是抢人头来了?” 陈月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指尖凝出锐利的红光,却不理他,只是恨恨道,“瞿星言,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瞿星言闻声,脑子里突然冒出她那句话来—— ‘答应我,若有机会,一定要报今日之仇’。 她竟替自己记下了这仇。 他心中微微一动,只是可惜,当日他还没来得及答应。 而他如今,也不会因冲动抢了熊巍要做的事,他分明在熊巍眼中,看见了既定的解决方案,这个机会,原也是汪文迪先给了熊巍的。 他没动,但他也想不出什么拒绝陈月歆的话。 汪文迪替他开了口,语气中有一丝不悦,喊道,“月歆,你在干什么?快退回来!” 她置若罔闻,冷笑间指上的红光愈发刺目,道,“你不动手,我替你动手,你我同为四圣,我动手,只当你也动过了手。” “江宇,你当日对四圣下毒,妄图激发他体内的陨圣露,”她细细说来,眼中的火足以将他烧得连渣都不剩,接着道,“再者,妄图利用霏霏,离间他与我,一桩桩,一件件……” “我要杀了你。” 第五百七十一章 美梦难成真 他听着她翻旧账,狂笑起来,讽道,“你这么恨我?可曾想过,你恨得不是我,是能力不足的自己,哈哈哈哈!” “陨圣露,你们不知解法,是为无知,离间计,也是因为你才得以顺利进行,是为无能……你要杀我,你何曾看清过自己?!” 后头的汪文迪拧紧了眉头,意欲动手,道,“再听他胡搅,月歆定然会被激怒。” 张霏霏拉了他一把,主动道,“文迪,我去。” 说罢,她提高了声调,走向陈月歆,道,“月歆,你别听他乱说!” 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陈月歆心中就更生气了,像她这般美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成为江宇迫害的对象? “月歆,陨圣露的解法有多复杂,以及我们能做到哪一步,我们心知肚明,能不能解,不是他说了算的,”张霏霏耐心道,“至于离间计,你忘了,这根本就没有成功过啊,你和瞿先生,你们的心,自始至终,都和我们大家在一块。” “不,霏霏,不要为他开脱,”她摇头,背影愈发狠绝,眼里的火焰更甚,叫嚣道,“不要为他找借口!我要杀了他!!” 在火焰之后,江宇看见,朱雀或要在此时回归她原本的宿命。 无依无靠,孑然一身,烧杀掠夺,自堕成魔。 在千钧一发之际,瞿星言最终还是出手了,他抛下了玄阴御魂阵,选择了拦下疯魔的陈月歆。 他收回了她身上的青光,凝出一道更为强烈的银光,自她的天灵盖灌了下去,随后极速接近,拦腰将她带离了江宇面前。 这一举动让江宇回过神来,趁众人不备,他瞬间凝力,意欲借玄阴御魂阵的空隙脱身。 汪文迪皱了皱眉,射出一道金光,以此提醒熊巍。 熊巍反应过来,踏着金光出手,刹那堵住了江宇的去路,道,“这次,你别想再逃跑!” 江宇冷冷的望着他,展开手掌,黑光一闪,掌心中出现了一颗梦真丸,沉声道,“熊巍,我原本以为,高氏父子盯上你,必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或者可以与我一样接纳梦真丸的力量,所以我一直留有最后一颗,但我现在发现……” 他收回梦真丸,语气发狠,道,“你真的就只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子,一次又一次,非要我杀了你不可。” 熊巍也直视他,道,“没错,不管你怎么说我,饭桶也好,废物也罢,傻子也行,我就只有这一个目标,亲手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梦真丸是错的,我所认识的好兄弟江宇,不会做出这些没天理的事情来。”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江宇手中黑光漫天,期间杀意嘶鸣不断,径直一拳砸向了他。 他凝神屏息,聚力应对,如离弦的箭一般也冲了过来,七羽锥对上黑光,谁也不肯让谁。 随后江宇一个极快的转身,让熊巍力量扑空,但周身黑光射出的速度依然减缓,还未等接近熊巍,就被七羽锥的力量横扫一空。 他只得再度亲身上前,提起一脚快速攻来,正踢在熊巍的胳膊肘上,不小的冲击力令他向后弹开。 熊巍步步紧逼,却听对方冷笑一声,身形又小了一圈,速度霎时提升,迅猛而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将他狠狠甩了出去。 他被江宇摔出好几米远,卷起一阵烟尘,跟着咳出一口鲜血。 “不要再使用梦真丸的力量了,江宇,不管你击中我多少次,我不会在你面前倒下的!”熊巍站起身来,毫不在意的擦了一把嘴角的血,重复道,“我说过了,我只有那一个目标!” 江宇也到了极限,他周身的黑光诡异的沸腾起来,自身的不服与一股血液深处的力量相呼应,一道血气在他身上炸开,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但这奇怪的能量转瞬即逝,他很快又被最后一点黑光吞没,身体控制不住的缩小,眨眼间,已是一副十岁孩童的模样了。 黑光控制着他,尽数扑向熊巍。 “梦真丸,是错的。” 熊巍深吸了一口气,不顾自己的伤势,以同等的力量对着扑了过去。 七羽锥在他手里化作一道锋利的寒刃,相撞的须臾之间,他贯穿了江宇的心口。 黑光瞬时紧缩,随后虚浮的飘散在江宇身体周边,再也暴躁不起来了。 江宇的身体同样停止了变化。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抬眸看着眼前获得胜利的昔日好友,但他不想看见熊巍那双真诚的眸子。 “我不会输……梦真丸不会错……” 他主动一掌推开熊巍,任由寒刃抽出身体,他往后退了几步,身体一歪,单膝跪倒在地,才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 那些黑气无法进入他的身体,却也没有散去。 汪文迪安置了张霏霏,上前两步,道,“你输了,梦真丸也错了。” “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能长生不老的仙丹,古有一物,名曰九死回魂珠。” 他将这灵宝的效用等等概括一说,又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如何来的,但如果像阿巍所说那般,最开始的延年益寿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可长生不老这四个字,真的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在信州时,十三鬼穴的事件,便是高氏父子以你的梦真丸为媒介,强行使市民百姓僵化,百僵夜游、聚阴凝邪,而后服用梦真丸者虽未僵化,但尽接受不了那药的药性,你还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吗?” “修道修心,百万人中,难有一人。” “你是那一人,可你却走错了路。” 美梦成真?美梦难成真。 江宇脸上的表情产生了细微的变化,那变化随着汪文迪的话语,逐渐接近于崩溃的边缘。 熊巍又道,“天才并非不会犯错,梦真丸错了,并不代表你以后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想法,你……” 他还没说完,江宇忽的抬起了头,又定定的看着他。 乌云去而复返,甚至更厚了,月亮的光已经无法透过云层洒向大地上遗失的人们了。 他又掏出了最后一颗梦真丸,抬手递向熊巍,歪着脑袋,语意不明,道,“只要你吃了它……如果你也不能接纳它,我就承认我的错误,不、不……梦真丸是不会错的,你相信我,一开始,你不是也说这想法绝无仅有、举世无双吗?” “你可以接纳它,就和我一样,你也可以接纳它!” 崩溃与疯狂的边缘,是无尽的折磨与疑问。 汪文迪暗骂了一句,意欲强行动手。 却被熊巍上前一步,挺身拦住,他面色沉了下去,甚至收起了七羽锥,只余眼中那一点星火,一副去意已决的态度,道,“汪哥,让我自己解决。” 他走到江宇面前,微微俯下身子,问道,“你真的想让我把它吃了?” “相信我,你可以接受梦真丸的。”江宇的语气竟有些满怀期待。 可与接受相对的另一面,谁都知道,若是不能接受梦真丸的药性,就会死。 熊巍瞥了一眼那紫黑色的药丸,伸手接了过来。 “巍哥!你疯了!!”身后传来张霏霏担忧心急的呼喊。 汪文迪离他更近,强调道,“阿巍,你完全没必要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你忘了他是怎么伤你的?现在我们有绝对的优势,他要这般执迷不悟,我们就直接动手摧毁他,摧毁梦真丸。” “你真的吃了那东西,是会丢掉性命的。” 熊巍却突然释怀的笑了笑,他的目光始终看着江宇。 他道,“汪哥,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汪文迪问道。 “在郗后的按摩店里,你们赶到的时候,我早已陷入了昏迷不醒的状态,对吗?”他反问道。 汪文迪回想了一阵,答道,“嗯。” 他将梦真丸送到嘴边,道,“面对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我,你们还未赶到,江宇真的连带走我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一问直接把汪文迪问愣住了。 江宇希冀的目光亦是一变,肩膀开始稍稍颤抖起来。 熊巍又道,“如果你真的希望我吃了它,希望我能帮你做最后的证明,我会照做。” 语毕,他真的要往嘴中送入这颗梦真丸。 电光火石之间,江宇倏忽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熊巍,你这个傻逼,你他妈的装什么仁义道德!我……”江宇浑身抖得厉害,头一回如此失态,头一回爆粗口,骂道,“不想死就说不想死,演的哪门子戏给老子看?” 他夺过最后一颗梦真丸,塞进了自己嘴里,叫道,“因吃梦真丸而死,也好过死在你这样的傻子手上!” 熊巍想要伸手去阻止他,但没能成功。 汪文迪上前一步,冷声道,“到头来,你才是那个缩头乌龟啊。” “你要是彻头彻尾的黑了心,我一剑斩了你便罢了,没想到你机关算尽,却没算出自己的心来?”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接受梦真丸吗?那是因为你体内有一股特殊的能量,乃是与我道有缘之人,那并非高氏父子给你的力量,更不是巫法。” 第五百七十二章 圣兽白虎 “只是你叫长生不老这四个字蒙了心,放着自己大好的天赋不潜心历练,反而搞这些歪门邪道。” “你利用张德音,可老头子到死也要把董事长助理的位置留给你,你重伤熊巍,可直到现在,阿巍对你如何?更遑论那些本就与你无冤无仇的凡人,他们凭什么莫名其妙的沦为梦真丸的祭品?” “死在梦真丸上头,亏你说得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 江宇整个人都跪倒了下去,双手握拳捶地,歇斯底里的喊道,“不要再说了!!” “不想听了?对你的所作所为后悔了?”汪文迪把他脆弱的精神拿捏在手里,好像非要把他逼进深渊不可。 熊巍想把他拉起来,但他打开了熊巍的手。 他挣扎着,似乎印证了那句话—— 人一旦跪了下去,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梦真丸,是假的,长生,也是假的。” 这句话力量足以毙命,足以完全的击溃他。 江宇眼睛里落下了最后一丝光辉,重新燃起的,是一种仿佛叫做‘悔意’的东西,他大约还留存着人类的心智,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我的理想……” 就在这悔意升起的一瞬间,汪文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 水晶球中所见,一个十岁稍稍出头的孩子,跪倒在自己面前,痛苦、崩溃。 身后忽的传来一声瞿星言发出的急促的呼唤,“月歆!!” 也就在这一刹那,汪文迪和熊巍,以及江宇本身,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道锐利的红光霎时射了过来,贯穿了江宇的脑门。 他还没来得及将想说的话说完,瞳孔猛缩,陈月歆便已落到了他的身后。 她身上未曾沾血,但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黑气,恍若因受到这股狂热力量的影响,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流逝了。 陈月歆沉声开口,沉沉的语气中竟有一丝嗜杀的痛快,道,“我可是,相当记仇的。” 在所有人出声之前,天上的月亮先探出了头。 这时,汪文迪注意到,江宇的身上居然有一丝在黑气后渗透出来的灵气。 灵气与月光相汇,西面天空中的星辰熠熠生辉。 那束月光打在了他身上。 灵气越来越多,积攒在空中,瞿星言和陈月歆的脸色渐渐地都变了。 吼!! 这一声怒吼与汪文迪脑海中画面里的那一声完全重合,灵气逐步现出了它原本的形状。 狂风骤起,雷电肆虐。 紫色的闪电萦绕在它的身旁,附着于它的四肢、长尾,可见神威。 瞿星言和陈月歆身上都燃起了一层属于他们各自的灵力,好像在与这巨兽相呼应一样。 两人皆欲上前,汪文迪手中已然出现双剑,厉喝一声,颇有几分命令的意味,道,“退下!!” 巨兽完全定形,乃是一只遮天蔽日的白虎。 其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周身的紫电与之浑然一体,好不威风。 四圣白虎,可正四方。 缟身如雪,啸则风兴。 天地有名,乃为金神。 雷声四野,奉其庚辛。 四圣兽已见其三,汪文迪没有理由不亲自拿下。 他纵身跃起,与之到了同等的高度,宝剑上的金光已经同闪电交缠争斗起来。 白虎定定的看着他,金色的瞳仁中倒出他的倒影,它似乎是在打量他,以一种长者看着小辈的眼神。 汪文迪不喜欢这个眼神。 他也不打算保留实力,迅速提起双剑,直冲它的命门要害而去。 白虎口中吐出无数的雷针,周身的闪电更是被唤醒了一般,也齐齐攻了过来。 这些招式被汪文迪的宝剑与速度一一化解,眼见接近了它的天灵盖,他更是凝力,留下一把宝剑与之颤抖,另凝力扬起另外一剑,朝那处刺了下去。 噗呲!! 高空中传来白虎威严的声音,“汝之小儿,太小看吾了。” 从它的眉心须臾射出一道灵光,率先击中了汪文迪。 那是一把比人要大出许多倍的镰刀,如同白虎本体一样,浑身也缠绕着锋利的闪电,镰刀的刀刃与普通镰刀不同,呈闪电状,分为连在一起的两截。 此时,前半截的尖端,正扎在汪文迪的身体里。 宝剑上的光辉瞬时散去。 “阿迪!!” 陈月歆瞪大了眼睛,白虎的实力,她一清二楚,被这样一击,不死也去了大半条命、损了大半的仙体,她高声叫道,便要腾空而起,先去助他,手中已然放出了数团烈焰。 白虎尾部的雷电射了出来,与火焰抵消。 她被瞿星言拦下,他沉声道,“冷静点,他的对手是白虎,不是旁的凶兽。” 四圣立场一致,他的提醒稍稍奏效了一些。 陈月歆喊道,“那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啊!!那可是离天飞镰,同我的九转流火扇一样,若使出杀招,圣人也难捱几下!!” 他拧着眉头,始终拽着她,没松手。 但张霏霏就没这么冷静了,与那同时,她也快步的跑了起来,喊道,“文迪!!” 她一个凝力就冲了过去,可惜的是,她暂时也不是白虎的对手,只能不断与那雷电相对抗,不停地呼喊着那悬挂于刀尖一动不动的人。 “汪哥!!”熊巍也急了,他的语气里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汪文迪的身体里发散出来,随后强硬的推开了离天飞镰,修复了他身上的伤口。 他重新活动起来,一扭头便看见了张霏霏的眼泪。 “霏霏,我好得很!我没事!”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但心中暗自决定,还是速战速决,赶紧摆脱眼前的状况,去安慰自家霏霏才对。 面前的白虎眼神微微变了变,语气平平,道,“能驾驭圣物,还算不错。” “聚四圣,乃是本尊命定天机,那儿已经有两个了,你也该在本尊左右才是。”他将双剑重新握在手里,如是道。 不知为何,听闻此言,白虎却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神态总让他想起已经死去的江宇。 这场考量,亦是命中注定。 他再次率先动手,一道利落的剑气陡然射去,似乎要将它切成两半。 离天飞镰随其心而动,自发挡下了这道剑气,反将剑气切割开来,剑气射向后头,立刻在坠落的地面上刨开两个大坑。 汪文迪紧跟其后,倏尔闪身上前,与离天飞镰撞到了一起,他口中念诀,身后出现九道剑影,纷纷避开离天飞镰,刺向后面的白虎。 白虎身上的闪电密集起来,形成了一层雷电做成的铠甲,杀伤力十足,长尾一扫,想要凭借神力卷落剑影。 但剑影上金光愈发刺目,它尾巴上的雷电方一接触到剑锋,便猛烈的嘶鸣起来,二者对抗,它没能击落剑影。 两方双双弹开,雷电铠甲出现了一丝裂缝,随后像是为了掩盖渐弱的势头再度四散,化作一条条叫嚣着的雷蛇袭向汪文迪。 头顶乌云汇聚,同时降下十二道紫雷,令人无处可躲。 他专注起来,召回剑影,抵消紫雷,又灵活闪避,将剩余三道尽数歼灭,那一瞬间,离天飞镰再度自身后袭来。 汪文迪双手一合,使双剑合一,迎着对方的武器而上。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使天下万兵来朝……合一之始,一念皆斩……破!!” 金光充满了他全身,这一招便要定了胜负。 白虎神色一变,召回了离天飞镰,以自身神力凝成一道屏障。 屏障上的闪电甚至都缠上了汪文迪的身体,但双方谁也不肯让步。 砰!! 白虎落于地面,汪文迪也落在了众人跟前。 他的两个胳膊上还有缠绕的雷电,他甩了甩手,似乎想把这一缕蓝紫色甩干净,又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 它却沉吟着望向陈月歆,道,“朱雀,你毁了我寄宿的肉身。” 汪文迪知道,它这是承认他了,随着这一战打的远不如同陈月歆交手时痛快,但这或许就是白虎与朱雀的区别所在吧。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啰里吧嗦、婆婆妈妈,我看见这小子就烦,你再变一个不就得了?” 白虎没说话,又看了看江宇的尸体。 汪文迪看出了它似有难言之隐,将目光投向了瞿星言。 瞿星言上前,取出了三枚铜币,分散在江宇的尸体周围。 铜币上一闪而过的青光,跟着,众人竟看见白虎与尸体中间,有一缕连着的灵气。 他伸手一感,皱眉道,“不能切断……” “什么意思?说直白点。”陈月歆道。 “意思就是,它要化形,只能用这副身体。”他答道。 汪文迪一惊,“什么?!那怎么办?”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虎才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说罢,它口中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自己的身形便凝成了一团白光,重新汇入了那冰凉的尸体之中。 瞿星言亦收了铜板,只是眉目间若有心事。 又过了片刻,尸体果然重新活动了起来,灵气回到了他双眸里。 第五百七十三章 白虎用生 他站起身来,凝神屏气,却片刻无果。 此时的他,白发童颜,目光中隐有不怒自威的锐利之光,比起天神,他通身的气派倒更接近于‘仙’,纯净透彻,不染尘俗。 这一点和原本的江宇极为相似,不知道是它影响了宿主,还是宿主影响了它。 汪文迪再度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所指,自然是江宇的外形仍停留在十岁孩童摸样这一点。 瞿星言抬起手,指尖泛起青光,意欲帮助白虎重回正常人的身姿,起码和他们站在一起时,不会显得突兀。 但这一举动却被白虎拦了下来。 他淡然道,“不必费劲了,这样也没什么影响。” “怎么没影响?影响大了!”陈月歆第一个有意见,憋着口气道,“怎么会非要用这副身体?若要同行,我岂不是时时都得来气?” 闻言,一旁的熊巍立刻也接上了话,叹道,“尊神……您要用这身体的确是……” 江宇是他昔日好友暂且不提,他本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与江宇之间,一旦要了结此事,恐怕必有一方要亡,现在他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应了下来,死的是江宇,可对方却摇身一变,又借白虎之力活了过来。 看着这身体,的确怪得很。 白虎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斜了一眼熊巍,目光中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淡定道,“你内心本也不愿他死,吾如此为,并无不妥。” “何况,这只是一副躯壳,吾并不是他。” 陈月歆挑起眉头,颇为不服,道,“哦?那这么说,就是没得商量了?” 看着她活动手上的筋骨,张霏霏上前一步,拉住了她,保有十分的理性,开口劝道,“白虎上神所言没错,江宇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世上便再无江宇此人,”汪文迪出声,打破了僵持的局面,一锤定音,道,“你随我们同行,我给你另取一名吧,不破不立,你觉得如何?” “你要给我取名?”白虎语调微扬,似乎来了几分兴趣。 汪文迪点头,道,“嗯。” “叫什么?” “……江生怎么样?” “江生?”白虎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为何用‘生’?” 他答道,“思睿信立,绕于垣垧,大梁乘靖,白虎用生。” “好解。”白虎如是赞道。 江生捋了一把铺满月光的白发,接着道,“但是我暂且不能与你们同行。” 汪文迪眯了眯眼,语气里有几分危险的意味,问道,“你该不会想溜吧?” “用了你定的名字,岂有溜的道理?”他说话时仍旧毫无波澜起伏,平静道,“此事虽了,可还需要有人给众生一个交代。” “犯下事的既然算是吾之宿主,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待风平浪静后,我自然回来找你。” 汪文迪追问道,“你需要多久处理后续?” 他道,“快则一年。” “一年?!”汪文迪目光有些狐疑,摸了摸下巴,道。 江生不做解释,应道,“嗯。” “那便是赶不上我们蜀山之行了……”他喃喃自语,顿了一会儿道,“一年之后,我静候佳音。” 一旁的瞿星言上前一步,冷声道,“今夜不必着急走,很快也要天亮了,你也可稍作休息,待天亮后,再离去不迟。” “有理。”他勾起嘴角,将视线投向了陈月歆。 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汪文迪明白,或许冥冥之中,这就是四圣之间,外人无法看懂的默契吧。 所以他也没有插嘴,毕竟白虎已现,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了。 而且他还不用亲自去收拾烂摊子,接下来可以专心准备蜀山与昆仑之行。 只是……他望着张霏霏,即便她身体里梦真丸的邪性有朱雀之精压制,可若不解,她也没法恢复正常。 注意到他的目光,张霏霏凑近他身边,俏皮问道,“文迪,你盯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他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头发,笑答。 她本欲追问,身边的熊巍却忽的出声。 他语气仿佛有些低落,唤道,“小姐。” “怎么了?”张霏霏关切道。 “江宇他……就这么没了。”熊巍看着那边对立的三人,有一种极其不真切的感觉,道,“我……他……” 她轻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巍哥,不必再多问,我想,你心中问题的答案,你已经找到了。” 江宇会杀了他吗? 他们俩之间,难道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最后谁都落不到一个好下场吗? 熊巍想起最后一刻,江宇夺过自己手里梦真丸的画面。 他脸上最后一丝阴霾一扫而空,正如张霏霏所言,他心中已经有了认定的答案,无论过去他曾经被如何伤害过,他都宁愿选择相信—— 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汪文迪扯了个懒腰,揽过张霏霏,道,“走了,回去睡觉!” 破晓前的最后一缕黑暗。 华胜的顶楼,有两道伫立在上方的身影。 一个是瞿星言,一个是江生。 瞿星言抱臂,江生则俯瞰众生,恍若天神之临人界,细细打量,穿过云朵、穿过凌晨冰冷的空气,看着这黑暗中的人间。 “说说吧。”瞿星言简短直白道。 江生似笑非笑,目光更深了,“你还是一副大哥的样子,只是我却不知道,你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他声音更冷,道,“我倒也不知道,你何时这般喜欢捅篓子了?” “捅篓子?我可没有捅篓子,”江生微微晃了晃脑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我那顶多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不要油嘴滑舌的扯这些,回答我的问题。”他严肃了几分,言语中藏着冷冽的冰锋,逼得人不得不认真起来。 江生这才收回了视线,随口道,“好像全被你看穿了……那么,从哪里说起呢?” “从你为什么会寄宿在他体内说起,”瞿星言与之对视,道,“你化形都必要用他的躯体,据我所知,这种情况……多见于‘轮回羁绊’。” 第五百七十四章 断魄 所谓轮回羁绊,不难理解,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指的是通过六道轮回而后降生,由此产生的缘分联系。 他停了片刻,随后肯定了瞿星言的说法,不以为意道,“确是如此。” 瞿星言眯了眯眼,道,“你竟身入轮回了?为何?” “你不问我何时的事?”他站得近了一分,反问道。 “不必问。”瞿星言沉着道,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十分肯定的答案。 “说说看?” “元尊入世之后,人族起势之前。” 江生笑了笑,道,“不愧是你,还和以前一样聪明。” 他皱起眉头,强调道,“我再说最后一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江生仿佛在努力的回想当日的情景,细细说来,道,“那时大战结束,各归各位,人族初兴,为了蕴养、保护人族,玄女让出了神族的位置,身入轮回,将人间不多的灵脉留给人族。” “玄女身入轮回前,找过你吧。” 他自顾自的说着,继续道,“我对玄女同你说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是她入轮回,便是我们四位沉寂下去的信号,职责所在,我们该随天机而动。” 瞿星言抬眸道,“沉寂有何不可?天机自有指示,若贸然行事,岂知后果如何?你的性子又不似月歆,怎也冲动了一回?” “月歆?” “就是朱雀,朱雀在人间的名字。” 江生朗声笑了起来,道,“也是那人取的?” 见瞿星言点头,他又兀自道,“看来你很认可这个名字,也认可了人。” “但你词用错了,我这也不叫冲动,”江生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这叫纯粹的产生了兴趣,我好奇轮回中灵力几许,好奇需要几世历练才能超脱境界,好奇玄女入轮回后会如何……故而我只好亲自试试了。” 于是他选择了在玄女入轮回之后,也遁入了其中,受六道磨砺之苦,轮回转生,直至今日。 他道,“有趣,真的很有趣,四圣象征的是绝对的力量,你一定想不到蚂蚁、狗尾巴草、甚至是人类……它们是怎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 瞿星言没心思听他转生成其他生物的故事,直言打断了他的回味,追问道,“今世你的力量是何时苏醒的?” 江生也未隐瞒,笑道,“大概半年前完全苏醒。” “你倒承认的快,”瞿星言冷笑一声,道,“也就是说,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全都看在眼里。这小子做的所有事,你一件都没有阻止。” 他应道,“是啊。” 瞿星言眉间一凛,杀意骤现,道,“好一个‘是啊’。” “诶——”他抑扬顿挫的摆了摆手,按下了对方的劲头,道,“你我何须因凡人之事,坏了兄弟情义?” “元尊当年有言,你性格偏执,虽有能力,却缺少一分领导之气,如今看来,所言不虚。”瞿星言语气更冷了,拉开了距离道,“你跟你今世转生的这小子,倒是很臭味相投,‘兄弟’二字,用在此处,不合适吧?” 江生刻意问道,“哪里不合适?” 他手中一道金光闪过,金轮已然在手,道,“他曾数次对我和月歆出手,尤其妄图下毒引我身上的陨圣露发作,兄弟之间,能对这些事坐视不理?” “因为我好奇啊,转世的次数越多,我好奇的东西就越多,这真的是太有趣了你知道吗!”江生丝毫不惧他手中的武器,道,“我好奇,不会仅凭一个人类,就把四圣中的两位,捏在手掌心中了吧?” “我也好奇,朱雀自上古就喜好杀戮,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我还好奇,你被所有人尊为四圣之首,陨圣露,真的能要了你的命吗?” 瞿星言拧着眉头,他在江生的脸上和眼睛中,真的一丝疯狂与扭曲都没看见,看见的是纯粹的好奇,纯粹的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这种意思,可以在白虎漫长而无聊的生命中,惊起一丁点儿波澜。 “陨圣露能不能要我的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他手里又闪过一道银光,银轮同样握在手中,冷冽道,“我要收回你的灵魄,把你送回西方天界神宫之中!” 说罢,他瞬间出手,一个眨眼,就到了江生面前。 此刻天空正好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江生反应迅速,小小的身体灵活一闪,刹那之间,手中已有离天飞镰,这把镰刀足有好几个他那么大,上头射出一道紫电,与刺来的金光抵消。 他反手以镰刀的尖端扣住银轮,抬手瞬步上前,抵住瞿星言的手腕。 两人撞到一处,他叹了口气道,“话还没说完就动手,不太好吧。”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瞿星言将他架开,数道青光猛扑过去,自己紧随其后,拽下银轮,复又相撞。 江生镇定道,“第一,阴阳神轮尚未完全融合成型,无法将我灵魄夺去,第二么,我并未逆天行事,也于天机无损,你没有资格如此对我。” “第三……” “还有第三?” “有啊。”他轻笑一声,率先撤手,道,“她来了,还要打下去吗?” 像是算准了瞿星言会停手一般,金轮的锋刃离江生的心口不过一公分的距离,熟悉的气息却先闯入了他的感知中。 身后出现的陈月歆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出手,面对如此的状况,她仿佛并不打算打断。 哪怕青龙的武器要夺去白虎的性命,也不那么重要。 但是瞿星言果然停手了,他抿了抿嘴,收了武器,利落后撤,便退到了她身边。 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道,“你们俩动静太大,我来看看。看这样子,好像是你赢了?” 瞿星言摇头,道,“我与他不是在分胜负。” “那你是想杀了他咯?”她倒意料之外的轻描淡写,接着道,“为什么不继续呢?” 印象中,朱雀与白虎的关系未到这般僵硬的地步。 江生出声道,“你很想我死?还是我以这人的身体重新活过来,让你觉得你连一个凡人都没能杀了,所以恨起来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一年之约 “你和那小子说话一样让人讨厌,”陈月歆拉着脸,不悦道,“我管你是谁,只要你藏在他身体之下,就绝不是与我同路的人。” “你也还是这样骄纵自大,”他说话轻飘飘的,好像一点恶意都没有,但字里行间中被人感觉到的恶意却不少,“只是你我位处同等、皆是四圣,除了玄女所执阴阳神轮能进行审判之外,你拿我恐怕也没有别的办法。” “可惜的是,这阴阳神轮到了老大哥的手里,竟一分为二,连审判的能力也不复存在了。” 江生淡然的说着,反问道,“还是你要使用暴力手段来对付我呢?” “你跟我,高低已诀,我没兴趣再跟你打第二场。”她皱了皱眉,把话题拉了回来,质问道,“碎片呢?” 他没回答,挑了挑眉。 她伸出手,做索要的动作,逼问道,“碎片,河图洛书的碎片呢?原本有一块在那小子身上,现在他人没了,碎片也没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 他道,“你很在乎他嘛,那个持有诛神与镇天的道者。” “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碎片在哪咯?”陈月歆眼神微变,但并未完全表露出来,命令道,“交出来。” “就在我身上,不过就算要交给他,也该他亲自来问我讨要,而不是由你代劳。”他按兵不动,完全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瞿星言摁下要发脾气的她,上前半步,道,“你要一年的时间用来独自行动,就不怕碎片带在身上,惹来不必要的祸端与麻烦?汪文迪有天命在身,聚四象、集碎片,交给他,乃是顺天而为。” “错上加错,要我说,这圣物的碎片,在我身上,可比在你们这儿更安全。”他伸出食指摇了摇,自有说法道。 “为什么是一年?”瞿星言继续问道。 “你们说他是天选之人,有天命在身,我可不会仅凭你们说,就信服这个说法,对他,我有我自己的考量。”江生冷静答道,“时间上的考量。” 陈月歆冷笑一声,不屑道,“漫漫时间长河中,一年时间算得上什么?一年你能看出什么来?何况这一年你都不与我们同行,如何看?真是笑话!” “这你就管不着了。”他看着升起的朝阳,忽的把目光移到了瞿星言身上。 他接着道,“一年后再见,那时阴阳神轮若成型了,你再决定是否审判我吧。” 江生省去了道别的环节,踏着第一抹金色的阳光,从顶楼飞往天边,消失在了云层之中。 “装模作样的家伙,”陈月歆颇为不满,扭头问道,“真的可以把碎片放在他那吗?” 他道,“可以。” 她瘪了瘪嘴,道,“我还以为你对他的看法和我一样。” “是一样,但是你性子率直,不明白他拐弯抹角的意思。”瞿星言捋了一把染上朝雾的黑发,说明道。 陈月歆追问道,“他什么意思?” 他答道,“碎片……或许暂时拿不出来。碎片的力量过于强大,江宇不过一介凡人之躯,以血脉之法妄图控制碎片的力量,甚至还达到了六成以上的境界,而自身无损,你仔细想想,便知为什么了。” “你是说,他使了白虎神力,强行维系江宇与碎片之间的力量联系?!”她反应过来,道。 瞿星言收回目光,冷冷道,“应该是,而且还用了不少,如今江宇一死,碎片所带来的威压反噬,估摸着全落在他身上了。” “他连这都要帮江宇?” “不是,只是因为他觉得有趣。” 她表示不能理解,不悦道,“什么歪理。” 他瞥了她一样,耐心道,“不是歪理,他的逻辑很清楚。这一年的时间,不光是用来调和神力,还有另外一件要做的事。” “什么事?”陈月歆倒是先失去了耐心,扭头要走。 他道,“替江宇收拾烂摊子……” 还未说完,她就摆了摆手,打断道,“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当然不是,他是为了不堕四圣的名头,因为自己的好奇,任由事态发展成这样,他早就做好了收拾后续的准备,”瞿星言快步跟上她,讲述道,“他要用这一年的时间,去赎江宇犯下的罪。” 她质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会这么在意自己的名声?” 他点头道,“所以元尊才说他偏执,个性上仍需磨练。” “偏执?”她喃喃自语,道,“我记得以前,霏霏好像说过江宇,说的也是性格偏执古怪,虽有聪明才智,却容易剑走偏锋……” 瞿星言又问道,“你跟他一战,谁胜谁负?” 她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答道,“自然是我胜了,怎么?” “可是在人界,最后一次大战落幕后,人族中被尊为‘战神’的,却是白虎。”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比起你的嗜血暴虐、狂热杀伐,人们明显更认可白虎,更愿意尊其为战神。” “嘿,我说你,说白虎就说白虎,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他也不在意,跟着道,“正是这个战神的名号,给他的性格又加了一重包袱。” 她耸了耸肩,对这称号很是无谓,道,“这怎么还成包袱了?玄女娘娘很认可人族,他们奉他为战神,不是好事?” “是啊,可战神是他,他却输给了你。”瞿星言看着她,道,“战神是他,元尊却把能够审判四圣的阴阳神轮交给了我。” “他和江宇很像,是打从一开始,就被称为天才的那个。” 陈月歆不想费劲理解白虎的思维模式,随口道,“那江宇本就是他轮回转生来的,能不像吗?玄女娘娘本就对你最放心,这是我们几人都知道的,再说了,玄武那家伙不也什么都没得到吗?我也没看他搞出这些破事儿来!” 他无奈道,“你啊你!笨死得了!” “是是是,就你聪明,”她气得跺脚,骂道,“烦死了,最近真是倒了大霉了,这身边一个两个的,全是我一看见就烦的!” 第五百七十六章 双圣之气 瞿星言会心勾了勾嘴角,他自然知道她说的是那被托付过来的藤原离鸾。 起先两人有私仇,按她的性子,不愉快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他看似不经意问道,“那你看见谁不烦?汪文迪?” 她愣了一愣,但脑子很快重新转了起来,脚下亦加快了步子,道,“当然是霏霏了,我最乐意看见霏霏了!” 话说到这,面前的房门便被打开了,张霏霏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相迎,挽过陈月歆的胳膊,打趣道,“大老远就听见月歆的声音了,是不是偷摸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嗨呀,这都被你发现了!”她亦是嬉皮笑脸,两人一同进了屋,坐在了沙发上。 瞿星言随后跟了进来,早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问道,“汪文迪和熊巍呢?” 张霏霏答道,“在房间里,藤原离鸾醒了,文迪说去看看有无反常情况,再决定能不能留。” “要我说,杀了得了。”陈月歆往嘴里扔了一颗金桔,如是道。 方一说完,汪文迪同熊巍便前后从房间内出来,顺手带上了门,一同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 “怎么样了文迪?”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答道,“挺正常的,对于上官别鹤把她托给我们一事,她也表示知晓,只是不愿与我们有过多交流,想必心防还没卸下,恰我们对她也有防备,暂时从她嘴里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她既不会影响我们行动,就只当多带了一件行李吧。” “也好,毕竟受人之托,已经答应了,应得终人之事。”她点了点头,手中勾玩着陈月歆温热的手指,转而问道,“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陈月歆接话道,“总不能带着她一块上蜀山、去昆仑吧?” 一月之期,超过了寒冬绿盛放的时间,汪文迪的情况是拖不得的。 “但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安置她,而且刚才我查看她情况的时候,发现她的躯体中,有双圣之气。”汪文迪捏着下巴道。 瞿星言冷声道,“双圣之气,足够保她不受魔气侵蚀。” “她不过是藤原中吕手里一颗棋子,喽啰罢了,哪来的双圣之气?”陈月歆显然不信,追问道。 汪文迪陈述道,“与藤原中吕无关,她现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体内的两道圣气,一道与紫砂壶同源,另一道与姊妹剪同源。即其一来自于程朱明,另一来自于明流火。” 张霏霏惊讶道,“这么神奇?怎么会如此?” 他思索了好一会儿,镇定答道,“依我所见,恐怕与她的来源有关。” “泥人?”陈月歆忽然道。 “与人无异,还能几百年不腐。”瞿星言重复了当日在进入新药研究所前,自己所做的推论。 汪文迪点头,认可道,“八九不离十,是这么回事,藤原中吕所布的九灵聚阴阵要复活她自己,其中复活所用的躯体,她应当是准备一计不成,便夺取藤原离鸾的躯体。” “只是被我们搅了局,上官别鹤强行带走了藤原离鸾,她才不得不把自己复生的结果转嫁到杀生石上,借九尾狐复生,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真狠啊!”熊巍摸了摸脑袋,诧异道,“藤原离鸾不是她女儿吗,居然下起手了也一点情都不留。” 张霏霏道,“恐怕其中另有隐情吧,哪有人把自家女儿做成泥人的?或许藤原离鸾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是不是都与我们无关,这是他们的家务事,再说当事人可就在房里,背后议论人,总是不好。”汪文迪笑了笑,随后将自己得出的结论补充完整,道,“关于她的来源,大约先是泥人成型,而后经明流火的纸人,二者力量相辅相成。” “明流火说过,她的纸人不是式神,她剪出来的纸人,是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人’。所以现在的藤原离鸾不仅与我们生人完全没有差别,体内还存有双圣之气。总之,若要带她一起行动,是无碍的。” “而且阿巍身上暂无庇护之法,七羽锥的灵力完全不够抵御魔气,与她同行,可以增加我们的胜算。” 瞿星言很快把这刚燃起的希望掐灭,冷声道,“但也只是增加,双圣之气先护本体,仅靠她和七羽锥,要使熊巍出入魔界无虞,还差了半截。” 陈月歆眼睛一亮,提议道,“不如我们把阿夏也叫来吧!” 熊巍也来了劲,问道,“可行吗?” “这倒是个法子,”张霏霏笑道,“我记得上回阿夏就说,她不会让我们再等太久的!” 沉吟了一会儿,汪文迪拿了主意,道,“就这么办,蜀山之行,就定在一周后。” “一周?一周会不会太久了?我担心……”她蹙起眉尖,关切道。 “不会,我们先回三清宫休整,期间我还想探清高玉绳手帕中藏的秘密,另外,也需要一点时间让藤原离鸾接受和我们一起行动的决定。”他拉过她稚嫩的手,握在手中,道,“你放心,一旦上了蜀山,要去昆仑,就快了。” “好,”她果也不再多言,转而道,“我们要如何进入蜀山?” 他答道,“蜀山是天地道场,有形隐于无形之间,我与阿瞿可摆阵前往,机缘一到,灵山可现。” “这么玄乎,”熊巍忙插上话,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道,“那怎么能联系到阿夏?” 汪文迪成竹在胸,道,“我还留了一道仙音,在姑洗山使神夫诸处,要叫来朱夏,自然不难。” 众人交换了眼色,计划已定,便要各自回屋去收拾东西,准备今日即刻返回三清宫。 “阿瞿,”汪文迪忽的出声,笑道,“你留一下。” 瞿星言依言没动,随着他转去了阳台上。 他双手撑着围栏,一脸惬意,也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跟我说说吧,白虎的事。” “我差点以为你当真完全不在意碎片下落了。”瞿星言背靠围栏,沉声将顶楼对峙之事概括了一遍。 沉默了一会儿,他很快接受了话中的内容。 汪文迪道,“这个白虎,性格倒是挺复杂的。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碎片算是到了自己人手里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跟我讲讲阴阳神轮吧。” 瞿星言目光放得更加长远,漠然道,“阴阳神轮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问题,它为何会不成型?”汪文迪悠然望着他。 他平静道,“因为元尊的力量散了,所以它也散了。” “阴阳神轮,是元尊的本命法器之一,威力无穷,一直被视为审判四圣的神器,即——若四圣有违天道、不尊天机,唯有阴阳神轮可切割四圣灵魄,使其重修历练,受万劫加身之苦。” “最后一次大战,元尊损耗的也不少,她决定身入轮回,灵力便已无法维系阴阳神轮,她喊了我去,将这东西托付给我,彼时只剩一团太阴之精和太阳之精了,她又交给我三件事。” 他面上多了一丝肃穆,复述道,“第一,她把审判之器彻底交给我,要我凝形、重铸阴阳神轮,我做审判者,为她引导四圣循天机行事;第二,他日天下若有大乱,有能人出世,为天选之人,我必要辅助其佐定天下。” “第三,就是朱雀,她深知朱雀的性子,要我多多照拂她,以免她误入歪道,有损天颜,也坏了自己的名声,甚至害了自己性命。” 汪文迪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九天玄女也算考虑的颇为周全了。” 他笑了一阵,调侃道,“只是我看,白虎好像对你这位钦点的大哥,不怎么服气啊哈哈哈!” 瞿星言没说话,收回了目光。 “我就随口一说,别生气嘛,我还有正事要问你呢!”汪文迪狡黠挑眉,拦住他的肩头,一点也不见外。 他不与之计较,道,“问。” “我虽修道,与蜀山之道大同小异,但到底也与他们不同,所以我只知天道如何流传,却不知蜀山的详细事宜,”汪文迪收了玩笑的语气,道,“你看的书多,知不知道现在蜀山传到第几代了?” “若能碰上一二个熟人,要开魔界之门不是更方便嘛!” 瞿星言明白了他的意思,脑中飞速的搜寻起有用的信息来。 没过多久,便镇定答道,“现如今执掌蜀山的掌门有三位,一位是第十七代掌门,另两位辈分处在第十三代,所以尊称长老。” “十七代?十三代?这隔得这么远?”汪文迪捏了捏下巴,疑惑道。 他斜了一眼,似乎不想多做解说,道,“三清宫中应该有详细的资料。” “看书哪有听书有意思啊?” “你事儿真多。” 瞿星言才说完,里头便传来了陈月歆的催促声。 她大着嗓门便道,“你俩嘀咕什么呢!咱们可都收拾好了,再磨叽把你们俩留这儿了啊!” 瞿星言把人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扯了下来,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 汪文迪‘切’了一声,也跟进了屋内。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七襄真人 张霏霏引着藤原离鸾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安静的跟在后面,面色沉沉,也不与任何人有眼神上的交流。 熊巍走在最后,负责退房及处理一切后续的琐碎事宜。 回到三清宫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后,先找了客房安置藤原离鸾,其他人也就去各忙各的了。 汪文迪倒也没再追问瞿星言,传音给夫诸后,自己便进了资料库,翻阅起来。 因为目标明确,是要查找与蜀山有关的记录,找书没费多大功夫,这劲头也全花在了看书上。 陈月歆精神头一向很好,此时正在院落中兀自冥想,琢磨着怎么能把瞿星言拉来陪自己练功、琢磨着练到何种地步,才能打败他一回。 思索之际,所想之人就在她身后五米远的地方站着。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开口前先出声,道,“不早了,该去睡觉了。” “这个点我可睡不着,你来得正好,跟我过两招!”她站起身来,回头冲他道。 他并未应承,如是道,“睡觉也是一种不错的修行。” “嘁,没意思。”她回转身子,意欲继续练功。 “你不去看会儿书?”他走到她身边,问道。 她答道,“看书?我讨厌看书,为什么要我看书?” 他移开视线,轻声道,“汪文迪在看书。” “啊?你说什么?”她随地而坐,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她手中燃起。 “没什么,”他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接着道,“上回……我记得你说你在翻找关于东皇太一的书籍,是为了要去昆仑做准备。” “怎么这回要去蜀山,你不准备准备理论知识了?” 陈月歆掐灭了手里的火焰,顺利的把一丝慌乱给掩饰了过去,敷衍道,“上回看得我头都大了,最后不还是你给我讲的吗?这回、这回也让你给我讲就好了啊!” 闻言,他嘴边却勾起一抹不自知的弧度。 瞿星言这才坐了下来,也不用她问,便耐着性子沉声讲述,道,“蜀山修道,可谓之‘剑道’,道可飞升,谓之‘剑仙’,蜀山之人,向来匡扶道义,以降妖除魔、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说是正派之首也不为过。” “现任掌门有三人,一位是十七代掌门,本名纪迎寒,号辞林道子,另两位都是十三代……” 陈月歆停下了拔草的手,问道,“等会,怎么一下从十七跳到十三去了?” 他答道,“另外两位都已得道,只是还未舍弃肉身,留在蜀山中,辅佐现任掌门,尊其为长老,地位甚高,一位俗名贾雁来,道号启明真人,另一位俗名张南吕,道号七襄真人。” “张南吕?哈哈,不会碰上霏霏家族宗亲吧?”她笑道。 “也不是没可能,蜀山剑道与张家天师道,也有可以融会贯通之处,正如茅山之下,还分数个流派,统论来说,都是‘道’。”他认真应道。 她歪着个脑袋,问道,“去蜀山有什么要注意的?” 他想了想,道,“没什么,我们都是同道中人,想来他们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也对,毕竟我们要去昆仑,是有要紧的事。”陈月歆自顾自道。 见他眉目间似有凝有一层薄霜,她打了个响指,手里的枯草被一闪而过的火焰带走,她道,“你操心什么呢?” “我的卦辞……”他摁下她不安分的手,如实道来,“假设我们能使藤原离鸾同意与我们同行,她身上虽有双圣之气足够护住她本身,可是熊巍……哪怕再加上九凤的神力,要抵御魔气,也还是差了半分。” 她反应过来,道,“对哦,九凤神力不如我们,她要行走于魔界,本也不是易事。” “或许这差了半分,就会使我的卦辞应验。”他板着个脸道。 “嗨,你想多了,半分而已,”她抽出自己的手,自信道,“不还有我们在吗!” 瞿星言还想强调此事非同儿戏,却见她已经站起了身。 她擦了擦手,朝他伸出手来,一副没把灾难放在眼里的模样,道,“走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暂且也把那些顾忌压在了心底。 次日上午,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根据夫诸使神的回话,九凤有言,三日后她就会来与队伍汇合,熊巍心情大好,做什么事儿都十分有劲,一边哼小调,一边干活,心事全写在了脸上。 张霏霏在太阳底下扯了个懒腰,打算立马开始干活,先将高玉绳手帕中的后续读完。 汪文迪摆下阵法,使瞿星言同陈月歆替她护法,自己则表示要先出门一趟。 他直言道,“孟商的陵寝中,还有一块未取出的碎片,我走一遭,很快回来。” 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毕竟那处已有孟商的指点,加上她赠与的法宝护身,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双管齐下,张霏霏再度进入了手帕中的世界。 一睁眼,便是亭台水榭,兰花的芳香窜进了她的嗅觉之中。 紧接着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你来做什么?” 放眼望去,雕栏画栋、装点得很是精巧的连廊尽头,就有一方凉亭。 凉亭中有两个人,站着说话的那个正是高玉绳,但张霏霏无法从他的脸上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因为他的脸与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岁月已然无法在他的躯壳上留下痕迹了。 此时他神态中有一丝不悦,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另一个人。 她的视线跟着移了过去。 那人身着黑披风,她面色一紧,这是看见了关键人物了。 神秘人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自顾自的喝茶,语意深长,道,“高班主的小日子,过的挺悠闲的嘛。” 高玉绳懒得费劲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也不急,语气平平,道,“我是怕高班主被这日子里的安逸冲昏了头,再不愿迈开步子,把自己的事业推向更极致巅峰的位置。” “我自有我的安排,”高玉绳甩了甩手,讲理道,“我从未忘记过,我能为阿山哥报仇、我能收养夏儿、我此时此刻能站在这个世界之中……这一切的力量,是你给我的,所以我尊你、敬你,也谦让于你、听命于你。” “但是你助我那日也说过,关乎京剧一事,你不会插手、干预我的决定,可是你如今屡次要我所为,皆违背我的理想。京剧的传承发展,我自有主张,若你还要执意如此,我……!” 他瞬间捏碎了手中的杯盏,以此打断了高玉绳慷慨激昂的言论,杯盏化作粉末,飘散在风中。 “你要如何?你要与我翻脸不认人?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张狂至极,接着道,“月宫,翅膀硬了,想脱离我的掌控,自立门户了?” “漂泊无依之人,习惯了为自己多做一重打算,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都是依附于你的力量,可我也不是全然没有摸索其中的门道,若哪一天离了你,我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高玉绳想起自己的底牌,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语调微扬,问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让你彻底的消失?” 高玉绳答道,“我既然有胆子今天把话撂明白了,便是有几分与你对上的把握。你若还要为难,你我当分胜负。” 张霏霏不禁腹诽,高玉绳究竟悟得了什么样的力量,竟敢光明正大跟这人叫板了? 僵持了片刻,神秘人不紧不慢的敲了敲桌面,语气里还多了一分愉悦,道,“很好,我看得出,你底气十足。” “要我今后不再纠缠你,也容易,我给你的力量权当赠给你了,只要你再帮我一个忙,从此以后,京剧之上,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说半个不字,更不会强行参与其中,如何?” 高玉绳思索道,“什么忙?” 他道,“很简单,帮我写一阕戏词即可。” 还未等高玉绳考虑,院内就传来了青年的声音,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轻风拂过,神秘人刹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闯入画面的青年不是别人,便是高槐夏,他身着学生服,斜挎一个布袋包,包显然没扣紧,里面一二本书还随着他欢快的步伐探头探脑的。 从年龄上看,这时的他还不到二十。 高玉绳顺手拄起了拐棍,体态看上去颇像一个小老头。 他忙应道,“哎,回来了就好!” 哪怕是处在画外的张霏霏,也觉得这父子间若是能一直如此下去,倒真的很不错。 高槐夏扶着他的胳膊,絮絮叨叨的开始分享些学校里发生的事。 随着声音的模糊,画面也扭曲起来。 一道金光闪过,她看见一盏小小的台灯下,高玉绳手中执笔,苦思冥想了一番,复又落笔。 不知是不是距离的原因,那剧本上写的什么她看的不是很清楚,只依稀的看见了几句—— “……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 “……行矣阐文化,天子正当阳。” “……宫闱九重乐,风俗万方同。” “……习惯若性成,疾难破沈痼。” 再往下,她便只看见了一个‘旧’字,就再也看不清别的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旧佛 画面转瞬即逝,很快又改变了内容,那是在一间像是庙宇祠堂的屋子里,高玉绳位于上座,满面喜色。 原来是四大花旦的名号天下尽知,高玉绳自觉京剧后继有人,且定能发扬光大,故而如此开心,众人皆朝他礼拜,口中尊他为‘祖师爷’。 但这喜悦的情绪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感受,画面转眼又变了。 山河破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硝烟战场。 高玉绳孤身闯入敌营,从中救下了被强行掳去的梅鹤鸣。 从那儿回来之后,梅鹤鸣便生了一场大病。 他不再唱戏,身为名旦,却蓄起了胡须。 张霏霏看着这走马灯一般的画面,看着梅鹤鸣躺在床上,紧紧拉着高玉绳的手。 他说,“祖师爷……你放心,弟子没有丢咱们华夏子孙的脸!我便是此生息影、永不再唱,也绝不可能为敌军将领唱半个词!!” 她和高玉绳一起,看着梅鹤鸣断气。 画面又一次加快了变化的速度,再慢下来时,乃是在一方戏台子上。 上头站着一个男人,眉目清俊,并未妆扮,张霏霏认得他,这是程玉霜。 一贯温文尔雅的他此时神态愠怒,脸上更显憔悴之色,原来是闻得梅鹤鸣的死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丢开戏服,拔剑乱挥,眼中一狠,便出了门去。 眨眼之间,高玉绳推门闯入,却是晚了半步,他急匆匆的四处寻找,也没有找到程玉霜的下落。 再相见时,是在高高的城墙处。 高玉绳在街道上,程玉霜却被吊在墙头,浑身是伤,心口更是空落落的,血肉模糊一片。 敌军称其为特务,称其混入谈判会议,企图破坏来之不易的和平。 因为他对敌军将领的刺杀,协议上又平白增添了许多不平等的条例。 “幌子!全都是幌子!” 宅子里,正值热血年纪的高槐夏几乎把桌子捶烂,梅鹤鸣、程玉霜二人对他皆有师恩,更是忘年之交,接连遭此横祸,他怎能不怒? 他起身叩到面色哀痛的高玉绳跟前,笃定道,“父亲!孩儿不要再继续窝在学堂里头学些没用的文章!也不要再学戏!” 笑话,谁不知道这是幌子?可敢于反抗之人,却是少之又少,无论何时何地,受苦的总是弱者。 高玉绳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孩儿要参军!!”高槐夏笃定道。 他眼中有星火,面上似朝阳,与后来那阴险狠厉的高槐夏根本不同。 听闻此言,不知怎的,高玉绳脑海中冒出沈山河的模样,一想到沈山河惨死军中,他便对此事心中介怀,迟迟未曾出声答允。 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夏儿,不要鲁莽行事!” 高槐夏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父亲,这不是鲁莽!” “老师已死,敌人惨无人道,协议更是剥削之极!” “我的年纪,正是报效国家、回护山河的时候,要我一直缩在父亲的羽翼之下,看敌人践踏我神州大地,简直比让我去死还难受!” “眼下唯有上下一心,共同对敌,才有一线生机,父亲,孩儿愿做连接上下的绳结,哪怕不过是其中小小一环,我相信,一定有诸多如孩儿一般的人,这股绳子迟早会拧成!” “待绳子拧成之日,便是咱们将敌人赶出我国之时!” 高玉绳知道,高槐夏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他想起沈山河最后一封信里所说—— ‘我父亲为我取名山河,初心便是希望我能保卫河山、为国效力’。 可是他心里就是堵得慌,答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三天后,毅然决然参军的高槐夏留下了一封家书,高玉绳也没有去送别,父子俩便就此别过。 临到高槐夏跟着部队走后,高玉绳才又后悔了。 后悔他应该去给自己的孩子送行的,当年沈山河默然离去,他也没能送行。 手帕里的画面又一次流转起来,张霏霏不禁在心中祈祷,但愿下一次定格的画面,不要再是悲剧了。 她以为天随人愿,视线清晰时,是一个剧院。 只是乍一看,并不怎么繁华,好像没有人似的。 直到跟着高玉绳进入剧院内部,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场只为‘同道中人’开放的剧目。 这场据说是尚绮霞与荀牡丹的封台戏,此曲一毕,今生便不再登台演出。 来的人不少,几乎都是同门,也有梅鹤鸣同程玉霜手底下培养出来的角儿。 张霏霏明白为什么不能大张旗鼓的举办,因为在此时,程玉霜被视为反动分子,若与他扯上联系,搞不好牵连自身,容易丢了性命。 演唱的戏名叫‘旧佛’,是她没有听说过的戏曲。 尚绮霞与荀牡丹搭配的甚好,称得上是大师级的视听享受了。 听到词中一句‘宫闱九重乐,风俗万方同’,张霏霏豁然,原来这曲‘旧佛’,就是高玉绳此前为那神秘人写的一阕戏词,经由两个班子合力改创而来。 正在满屋子人欣赏大师的谢幕之作时,门却被武力强行破坏,两支装备齐全的小队迅速闯入,一声枪响,断绝了所有的乐音。 人群瞬间慌了,又被强行镇压下来。 台子上的主角之一尚绮霞出声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咱们唱戏听曲,也犯了事儿了?” 为首的人一脸厉色,严肃道,“接到线报,这里有人宣传反动思想!” “你可别血口喷人!”尚绮霞身姿板正,道,“我们这里明明只是一些戏曲爱好者,讨论曲目、切磋技艺,哪来的反动思想?!” 那人不依不饶,冷哼一声,接着逼问,道,“唱的什么戏?!” 高玉绳站起身来,抬手制止,意欲平息纷乱,道,“这位军爷……” 谁知那人根本不买账,瞥了他一眼便不屑道,“哦,高先生也在这里,难怪咱们会接到举报呢!” 周围的人听他这般阴阳怪气,也有坐不住的,纷纷嘀咕起来,质问他是什么意思。 “以张效坤为首、与高先生交好的几位,今夜可都被查了,明天就得游街批斗,要我说,高先生也该进去接受接受教育!”他愈发鄙夷,冷声道。 高玉绳清了清嗓子,气势显然不遑多让,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需你来指指点点?” 他嗤笑一声,道,“要是给我抓到了证据,我非得亲手把你这副嘴脸撕开!” “既然没有证据,就请回吧!”高玉绳背着手道。 那人收了笑意,道,“高先生嘴倒是利索,我差点被你绕进去!” 他转头冲着台上,提高了声调,枪也握在了手里,道,“我再问一遍!这儿今晚唱的是什么戏!!” 这时,不知人群中谁答了一句,道,“旧佛,军爷,今晚这儿唱的是旧佛!” “词儿拿来!”他伸手就朝尚绮霞道,手里的枪更是对了过去,颇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尚绮霞拗不过,眼中已暗了下去,吩咐人将台本递了过去。 那人念了几句,一口咬定其中宣传的乃是反动思想。 他把台本踩在脚底,把所有人的心气也踩在了脚底,再度追问道,“这词儿是谁写的?!” “把写词的人交出来,顶多治你们一个无知之罪,写个检讨认个错也就完了!要是不肯,就是包庇,统统枪决!!” 底下自然有人动摇,甚至不少人的眼神都和他一起,望向了在座最有才的高玉绳。 那眼神活像在说,这不就有证据了吗? 高玉绳一挥衣袖,脸上毫无畏惧之色,道,“这词就是我……” “这词是我写的!!”一旁未曾出声的荀牡丹突然吼了一嗓子,打断了高玉绳的话。 他上前两步,取下冠饰,脱去外袍,朗声重复道,“这词是我写的,有何不妥?” 军官狐疑道,“你写的?真的是你写的?” 荀牡丹一身凛然,答道,“就是我写的!” “好,好!想知道何处不妥?等到了牢里,自然有人教你!!”军官见逼问不出,只得下了结论,命令道,“把他带走!其他人每人二十大洋的罚款!这剧院给我封了,永久封停,不得再用!” 尚绮霞陪高玉绳回到家中,二人亦是一路无话。 进了屋,又关上房门,合上窗户,高玉绳才显露一丝怒意,问道,“为何拦我?为何救我?” “知己有难,何有不救之理?即便你今日同那人发难,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战争不止、内乱不平,只会有更多的人蒙冤。”尚绮霞摇头,惋惜哀叹道。 他递了杯茶,接着道,“高兄,今日之事,定有蹊跷。” 高玉绳接过茶杯放下,这才细细思索起来。 他们相会的剧院是私人的,平常若无对外宣称,是不会有客人来那里听戏,今日既然是尚绮霞同荀牡丹封台,通知的又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是默默的举办,按理来说,那些人不应该查过来。 高玉绳眯了眯眼,一点即通,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中有内鬼?” 第五百七十九章 祸事不断 尚绮霞点了点头,道,“举报之人,就是内鬼,他知道我们今夜有活动,也知道我们一定会唱旧佛。百来号人,排查起来,虽然不是特别困难,但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高兄,你路子广、点子也多,你在外面,更易查出真相,若你进去了,留我和荀弟在外头,恐怕你要吃更多苦头。” 经他这么一提醒,高玉绳也缓过劲来,细细思索了半天,喃喃道,“不错,你说的有理。事不宜迟,此事且不要对外声张,我暗中即刻进行排查。” 谁成想,天到底还是没有遂人愿。 荀牡丹舍身保了高玉绳同尚绮霞,可二人在外头还未找到那告密的内鬼,就先传来了另一则祸事。 城中的最高指挥长官亲自到场捉拿尚绮霞。 理由更是令人大跌眼镜—— 通敌叛国,卖主求荣。 尚绮霞铮铮傲骨,甩不开压制住他的十来个兵士,不甘的问道,“证据呢?!证据呢?!到底是谁,谁诬陷我!!” 司令把一纸证词铺在他面前,上头白纸黑字,将他如何与敌方联络、所谋何事等等,写得清清楚楚。 他瞳孔猛缩,这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荀牡丹的笔法! “不!不可能!!荀弟怎会如此构陷我!!”他捶地狂吼,喊到喉咙已然喑哑。 “带走!!” 一声令下,他如同失了支架的幡旗,只剩一块破布,让人任意摆弄拖拽。 高玉绳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张霏霏看见他去探监,看见他拉着尚绮霞瘦骨嶙峋的手,向尚绮霞保证,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之以清白。 她看见监狱中的管事逼迫尚绮霞唱旧佛,一边唱一边接受批判。 又三日后,高玉绳再次来探监。 尚绮霞没有心思再和他讨论事情进展,也没有心思再追究自己的兄弟是否真的出卖了自己。 隔着铁窗,他扯着嘴角,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高兄,我受不了了。” 高玉绳想握住他的手,但许是他觉得自己的手太脏,这次却没让握住。 尚绮霞摇了摇头,不哭也不闹,道,“高兄,我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天了,他们用尽了非人的手段,再三逼问我你是否参与反动。高兄,我知道你没有,我也没有,可他们不信。” 这次会话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尚绮霞干完了一天的体力活,整理了破烂的衣衫,随手梳了两下耷拉的头发,便在左右脚各绑了一捆砖头,共有十斤重,坠了河了。 尚绮霞自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至死也逃不开畏罪自杀的说法。 消息传到高玉绳耳朵里的时候,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回想尚绮霞最后一次见面时的状况,自杀好像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他意料之外,他印象中尚绮霞总是谈笑风生、周全处事,没想到竟然落了个这般的下场。 他没敢立刻出门去确认这个消息,他明白,只要一出院子,就会听见那些不干不净的说辞。 至于荀牡丹,事实上,从那日他被抓之后,高玉绳和尚绮霞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他不出门,却有人跑进来。 那人身着一身长布衫,斯斯文文,脚下生风。 嘴中喊着,“先生!先生!” 急促的呼喊声把高玉绳的注意力暂且拉了过来,来者是他认识的人,名唤‘童桑落’的,是荀牡丹所收的弟子中资质最佳、技艺最纯熟的,一向也被荀牡丹视为衣钵的继承人,高玉绳也很是看好他。 荀牡丹被带走后,他也一直暗中活动,收集有关的消息,撑起了长兄如父角色与职责。 “先生!”他前脚刚进屋,便焦急道,“出事了先生!” 高玉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你快说!” “刚才有一辆军、军用车出城了!”童桑落喘了口气,道,“据线报,车上、车上带的就是我家恩师啊!!” “什么?!快点,跟我去追!” “我已经叫几个弟兄跟上了,您要去的话,我这就带您走!” 尚绮霞一死,就有了荀牡丹的消息,这事儿就是根本不用想,它摆明了蹊跷至极,高玉绳岂有不去的道理? 这四人是他亲自挑选,又亲自教习,亲自捧红……不仅是师徒,更是知己! 他不想再看见相同的悲剧了! 画面外的张霏霏心早也揪成了一团,如是打击,定是悲痛欲绝的。 高玉绳与童桑落并无迟疑,前后循着这消息追出了城。 最终,童桑落驾车,带着他追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中央停着一辆车,似乎是空的,已经熄火了。 高玉绳推开车门,麻利迅速的下了车,快步走到空车跟前,以蛮力扯开了后头宽敞座椅的车门。 一道黑影当即砸落出来。 定睛一看,还真是荀牡丹。 可惜的是,这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尸体的脸上还带着妆,只是那腐烂的皮肤和熏人的臭味,掩盖不了他已经死亡很长时间的事实。 高玉绳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盯着开车带自己来到这里的童桑落。 童桑落没有从车上下来,漠然的回望着他。 脚步声渐渐响起,凌乱、嘈杂,不一会儿,周围就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他把视线移向为首的军官,面无表情道,“想抓我不用这么大排场吧?我是良民,一定配合所有调查的。” “你是反动。”童桑落开口了,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意。 高玉绳道,“我要是的话,那你也是。” “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高先生这张嘴,总是颇有本事。”军官将手里的枪上膛了,对准了高玉绳,道,“或许到了地府里,还能说服阎罗王他老人家,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慢着!”高玉绳收了几分锐气,道,“今日我已是无路可逃了,不知大人可否满足我一个小小的遗愿?” “说。” “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闻言,军官倒是笑了,跟着把话茬抛给了看戏的童桑落,示意由他来说。 原来童桑落就是那个内鬼。 在程玉霜为梅鹤鸣报仇失败惨死后,他认为跟着戏班子是不会有出路的,他不想死,他想活着,而且想活得很好。 四大名旦为我方提供物资,是抵抗敌军的一股中坚力量,被敌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仅如此,他们还自编自唱、宣传积极思想,成为不少青年的精神支柱,故而敌军虽强,却迟迟没有拿下这座城池及其周边地区。 不平等条例一签,童桑落觉得大势已去,敌军迟早会入主神州,不如他趁机投诚,还能捞到不少好处。 他举报了尚绮霞的封台戏,哪怕其中有对他恩重如山的恩师荀牡丹,他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卖。 至于那导致尚绮霞死亡的证词,也是他模仿荀牡丹的笔迹写出来的。 四大名旦终究全部凋零了,那是被高玉绳视为京剧希望之花的四人。 一一惨死,身败名裂。 高玉绳在童桑落张狂的大笑中沉默不语。 没看见他的崩溃,军官失去了耐心,道,“现在,你作为四大名旦的举荐人,也可以去死了!” 军官扣动扳机,砰!! 张霏霏瞪大了眼睛,画面恍若有一瞬间的静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是画面静止了,是高玉绳出手了。 电光火石之间,子弹竟然被他攥在手中,他自己毫发未损。 砰!!砰!!砰!! 军官连射三枪,同时下令,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对准了中间的人开枪。 高玉绳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如在无人之境,步步逼近童桑落,他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足以将人冻伤,道,“你一个微末的小角,如此妄为……你越界了!” 童桑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就被高玉绳吓了个半死,苦苦求饶,只是无济于事。 在场的人无一是他的对手,全部死在了他的力量之下。 他带走了荀牡丹的尸体,又辛苦凑齐尚绮霞与程玉霜的尸身,皆就近埋在梅鹤鸣墓地附近的风水之所。 短时间内,他找不到可以信赖与托付理想之人了。 高玉绳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时而唱几句《霸王别姬》,时而唱几句《春闺梦》,时而想一想沈山河,时而想一想高槐夏。 画面再度加快了它的运转。 这回再停下,一阵冷风直迎着脸扑面而来。 高槐夏的家书断了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高玉绳没有等来与自己关系最亲密的孩子,等来的是一口灵柩。 是的,高槐夏死了。 不过和沈山河不同,高槐夏是真正意义上战死的。 只是对高玉绳来说,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高槐夏也死了。 抬灵走在最前面的那小伙子眼泪掉的最凶,一见到高玉绳便深深的鞠躬敬礼,示意后头的战友们照做。 他道,“高伯,槐夏是好样的!!” 为了成功执行把炸药送进敌营的计划,高槐夏被炸死了。 那场战斗我方最终获得了胜利,可高槐夏却被炸得四分五裂,同队的战友在废墟中搜了三天三夜,也只找回来破碎的残肢。 灵柩中甚至都拼不起完整的躯体。 第五百八十章 求死不得 张霏霏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哭出声,生怕因此惊扰到那好像一刹便苍老了的高玉绳。 戏子薄情,戏子多恨。 他眼中的最后一缕光,也熄灭了。 霎时间,黑暗如同一只凶猛的洪水巨兽,吞噬了天地,吞噬了天地间的一切,连带着张霏霏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一阵天旋地转,她又重新恢复了视野。 虽然目光中可见的仍是大片令人绝望的黑,但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随地坐着。 张霏霏定睛一看,正是恍惚无神的高玉绳。 他无心关注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和脸上长长的胡子,就是往那那么一坐,好像一滩烂泥一样,他手中握着那方沈山河赠与他的手帕,一动不动,谁也不知道他就那样坐了多久。 如果她能动的话,她甚至想要上前去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 这样想着,她尝试性的抬起手往前伸去。 她立刻发现,她这会子居然真的能动了! 张霏霏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向前走去,轻声道,“高……” 只是在她之前,另有一道身影抢先降临。 高玉绳动了动眼珠子,一看见这人,他便攥紧了手中帕子,语气中又并无波澜,死气沉沉问道,“我想死,如何才能死?” 他想,既然自己力量的根源是这个人,那这个人总有送自己去死的本事吧。 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太累了,他陷入一种奇怪的矛盾循环中,他既后悔接受这股力量,才有了后边诸多的苦痛,他又不后悔接受这股力量,若没有它,他只能含冤而去,遑论替沈山河报仇? “死很简单,活着才是最难的,”神秘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他轻飘飘的反问道,“你有多想死呢?” “多想死?”高玉绳毫无迟疑,答道,“总之我不想继续活着。” 他发出一声轻蔑的笑,道,“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尝试过很多次自我了断了,也应该明白,单凭你自己,敌不过我的力量。” 高玉绳点了点头,但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若……肯助我此为,你今日已然见不到我,也没处说这些去。” 神秘人笑的更开心了,直言道,“死这种事,还是考虑清楚的好,何况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但若你执意要如此,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 “只不过……”他顿了一下,又抬起了手。 张霏霏看见他手中出现了两道细长交错的光,可看不清光中具体有什么。 她努力想要看清,但这两道光在极短的时间后就消散而去。 又听他继续道,“我现在不能帮你。” “你什么意思?” “我自然是有条件的。” 高玉绳的耐心没剩多少,追问道,“什么条件?” 他笑道,“时机未到,我起先救你,不仅是看中你的心气,还有你的才气,我总觉得,你不是个蠢人。” “你就不想想,你同我叫板的那所谓‘底气’,为何会选上你?” 张霏霏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光凭这些没头没尾的对话,她几乎要跟不上这两人的思维。 就在她将这些内容都反复品读记下的时候,也是高玉绳听了神秘人的话收回目光时,他的视线恰好经过了她,并且停在了她身上。 她一愣,鬼使神差的与之目光交汇了一瞬。 一道金光猛然穿过了高玉绳的身体,须臾便朝她急速射来! 她惊呼一声,电光火石之间,青色与红色汇成的利刃及时杀了进来,与金光撞在一起,震碎了周围所有的黑暗。 张霏霏被迫睁开双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陈月歆正握着她的手,关切道,“霏霏?怎么样,没事吧?!” 暖融融的温度让她全身的知觉都重新活泛了过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没事……” 话音未落,面前的手帕却迅速的发生了变化。 它瞬时便散成了丝丝缕缕的金光,又纠缠交融成一道,眨眼之间全数渗进了张霏霏的眉心之中。 这一下令人猝不及防,但似乎只是这么来了一下,就没有了下文。 “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陈月歆着急,上下将她细细检查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张霏霏脑中涌入许多陌生的画面,那不是她的记忆,是高玉绳的。 她安抚了陈月歆,摆了调息的姿势,道,“我没事,月歆,稍等一会儿,给我点时间。” 陈月歆应下,与瞿星言相视一眼,暂且退出了房间。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正是下午三点,便听屋外声音传来,道是,“我回来了!” 汪文迪自外头进来,扫视一圈,开口问道,“霏霏呢?” “小姐还在楼上哩。”熊巍答道,“汪哥,你那怎么样?” 他比了个手势,朗声道,“搞定,东西也到手了。” 说罢,便冲楼梯当间去了,边走边接着问道,“霏霏那儿还没结束吗?怎么没见月歆和阿瞿?” “已经结束了,”熊巍想了想,应道,“歆姐在后院,瞿哥去看书了,他说再找点关于蜀山的资料。” 两人一问一答间,楼梯上头先传来了脚步声。 张霏霏一看见汪文迪,脚下的步子便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许多,唤道,“文迪,你回来啦!还顺利吗?” 汪文迪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拉着她回到了客厅,耐心答道,“很顺利的拿到了碎片,你这边如何?” “我这儿也很顺利,正好你回来了,我也把所见所闻同你细说一番。”她巧笑嫣然,心情甚是明媚。 一旁的熊巍跟着道,“那我去把歆姐和瞿哥喊来。” 五人齐聚一堂,张霏霏很是顺畅的把前言后语、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其中关窍也是一个都没落下。 她概括道,“根据所见,我的推论是,高玉绳选中的四位接班人一一惨死,高槐夏战死,加上之前沈山河的影响,导致他心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陈月歆倚靠着沙发,望着天花板,一副悠闲的听故事模样,道,“没想到高玉绳还有这样的经历。” “活得久了,当然什么经历都会有。”汪文迪随口应道。 她‘嘁’了一声,接着道,“我还是觉得他挺悲哀的,沈山河死的时候,他起码还有活着的动力,虽然报仇不是什么积极向上的目标,但起码能够支撑他的心气,他借助那黑衣人的力量,也成功报了仇。” “本以为自己只剩下一件事——将京剧这一理想托付给可以托付的后生,没想到结果……再说了,高槐夏和沈山河不同,沈山河为人所害,高槐夏可是为国为民参军,实打实的战死的,高玉绳就是想报仇,也没处报。” “人的心气啊,一下就倒了。” 汪文迪斜了她一眼,吐槽道,“别说的好像你很懂人一样。” 他把话题重新抛给张霏霏,道,“霏霏,你接着说。”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骂道,“靠,你想听霏霏说话就直说,干嘛非得踩我一脚?你这个臭双标狗!” “略略略!”他扮了个鬼脸,得意洋洋,逗得张霏霏忍俊不禁,气氛一下轻松和缓下来。 还是瞿星言清了清嗓子,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正事上。 张霏霏继续道,“后来,高玉绳苟延残喘的活着,他隔三差五就会去联络那个神秘人,想让他收回自己的力量,了结自己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战争结束,我方在漫长的对抗与坚毅不到的韧性下获得了战争的最终胜利,换来了鲜血染就的和平。在追思追封的哀悼会上,新的执政者痛定思痛,追封了一批烈士。除此之外,还为蒙冤屈死的人平反昭雪。” “其中烈士就有梅鹤鸣与程玉霜,以及高槐夏,尤其是高槐夏,被定为先驱英雄,平反之人则有荀牡丹与尚绮霞。” 当初尚绮霞自杀,死前对高玉绳说自己怕是等不到沉冤昭雪的那天了,可在漫长的生命中,高玉绳替他等到了。 这些事和时间一起,或许给了高玉绳一些希冀,消磨了他想死的心情。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她接着道,“再后来……神秘人带了个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婴儿找到高玉绳,并且把扇子给了他。” 汪文迪问道,“扇子?含有祖巫精血的那把?” 她应道,“对。” “然后呢?他没给高玉绳说别的什么?要他做的事,比如清洗世界一类的?” “没有。” 张霏霏摇了摇头,道,“他就把这两样东西给了他,之后就离开了。” “而且高玉绳一开始根本不管那个孩子,就只是固定给他喂点吃点,让他以最低成本的方式活着。直到后来,这孩子慢慢长大,虽然营养不良,但高玉绳还是看出来了,他长得明显很像高槐夏。” “然后……” 陈月歆耸肩道,“他不会就因为这个,就把这孩子培养成了个大魔头吧?” “这只是原因之一,他开始带孩子之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张霏霏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惜,道,“他在上街的时候,看见几个街头表演的年轻人。” “他们唱的是京剧,半吊子的京剧。” 第五百八十一章 清洗世界 手帕窜进她脑中使她所见,那群年轻人共有五个,咿咿呀呀的唱着,既不好听,也不好看,仅仅稍稍具有京剧的初步模样,让人能听得出,他们唱的到底是什么流派。 高玉绳第一回见到他们的时候,内心便有了些波动。 许是那长得像高槐夏的孩子让他重燃了心火,这京剧的腔调又加重了这一把火焰。 但他的一生实在太多大起大落了,连这最后一回,也没能幸免。 汪文迪饶有兴致的听着,问道,“他亲自收徒了?” “倒也不算收徒,没有叩头,没有奉茶。”张霏霏温声回答,又接着道,“这五个年轻人心高气傲,自己唱的不怎么样,还看不上主动上前的高玉绳。” 陈月歆疑惑道,“之前那什么……四、四大名旦,底下应该有不少弟子,高玉绳既然是祖师爷,为何不在自己门中再选徒弟,反而看上了这几个不相干的、也没几分天资的路人?” 她细细说来,“这是前话,自梅鹤鸣死起,他底下一脉中的佼佼者本忍气吞声,只待时机,后来程玉霜要为之报仇,反被害死,诬陷成叛徒。” “两人的众多弟子中便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敌方过强,难有出头之日,故而隐居,从此销声匿迹,另一派则要报师仇,因火力差距,全数战死。” “再之后,荀牡丹底下童桑落密谋投敌,将尚绮霞与荀牡丹等人皆出卖给了敌方,他最后虽然被高玉绳杀了,可那段时期中……京剧人才凋落,加上信任度急剧下降,早没了四大名旦那样的人。” “要还想重振京剧的名头,在和平之后,只能选择重新培养人才。” 一边的熊巍也是听得长叹了口气,道,“唉,战争带来的后果总是这么惨重。” 张霏霏冷静道,“也不完全是战争导致的后果。” “怎么说?”汪文迪笑问。 她分析起来,道,“梅鹤鸣被敌军抓走,程玉霜为之报仇,荀牡丹替高玉绳揽醉,尚绮霞遭门人出卖。看似全是因为外有国家之战争,看似全是针对四大名旦,但我却觉得,关键点不在于此。” 陈月歆也忍不住问道,“那在哪?” 瞿星言忽然出声,泠然道,“在‘旧佛’。” 汪文迪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依旧,道,“不错,这一切即便有大战争为前提,可这战争却正好被利用成为遮挡真正目的的大幕布。” “其实这一切针对的都是高玉绳。”张霏霏说出其中关窍,复又叹了口气, 道,“只是高玉绳没发现,若不是我带着高玉绳的记忆再经历了一遍,估摸着我也发现不了。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藏得太妙了。” 那个神秘人,在大局之中,一步一步,引导高玉绳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头,道,“对了,他们曾经提到过一股什么力量,好像足以让高玉绳有同神秘人叫板的底气……可后来他想死的时候,却又说单凭自己,敌不过神秘人。” “是碎片。”汪文迪也收了笑意,笃定道,“简单来说,高玉绳得了碎片的力量,让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依附那个神秘人了。碎片的力量不仅能为他所用,甚至还有自主的意识,在保护高玉绳。” “所以当他想死的时候,碎片没有助他,而他身上还存有神秘人给予的力量,普通的自杀方式,当然没用了。” 瞿星言道,“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碎片的。” 众人的视线皆投向了张霏霏,她想了半天,道,“手帕的记忆中,没有这一段。我今天再度进入手帕中时,看见的便是高玉绳与神秘人的纠纷,他似乎已经有了这底牌。” 这根源无处可寻,汪文迪倒也没有过多纠结,只将其暂且记下,跟着道,“你接着说,他遇上那五个年轻人后,还出了什么事?” “一开始,他们以为高玉绳是个来搅局的老人家,对他很不客气,等后来高玉绳露了两手后,马上便对他五体投地,争抢着要跟他学习。” 高玉绳无差别的收下了五人,另一边,那孩子也在成长中,似乎一切事情,都被他重新找到了寄托。 在孩子懂事之后,他给了孩子他能给的一切,并对他说,“槐夏我儿,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浓春烟景尽销沈,槐夏风光归思深’。” 除了优越的条件,和有特殊含义的名字之外,高玉绳陪伴他的时间不算多,大部分时间,高玉绳都花在了更需要花时间的京剧上。 高玉绳迫不及待的要看见京剧未来的接班人。 可惜的是,他花了时间,也没有看见成果。 张霏霏对这一段记忆尤其印象深刻,她道,“这应该是现世的事了,那五人在高玉绳的悉心指导下,进步很快,虽然谈不上炉火纯青,但是去剧院操持一场演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且票也卖得很不错。” “后来,师徒间出现了意见分歧,高玉绳要他们学习正统京剧,参演国家项目,可他们只想赚钱。所以他们表面上听从高玉绳,实则对这国粹瑰宝嗤之以鼻,私底下接了很多商演,在其中魔改京剧,从中捞钱。” “就在高槐夏十六岁生日前,五人找到了发财的新路子,他们想当‘京剧网红’,以为能骗过高玉绳,没想到被高玉绳抓了个正着,以往捞钱的路子,也全被发现了。” 汪文迪评述道,“要京剧与时代结合,推陈出新,保留其历史本源、悠久韵味,还是很不错的,但要真是魔改,那确实挺离谱,恐怕普通的戏曲爱好者都接受不了,更别说高玉绳本就把这个看得很重。” 她瘪了瘪嘴,叹息道,“谁说不是呢。” “更过分的是,五人见事迹暴露,没有悔过之意,更不思挽救的方法,反而将这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高玉绳,想逼迫高玉绳就范。” 但高玉绳并非凡人,盛怒之下,毁了五人的嗓子,将他们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后,便出手杀了他们。 他们的死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留下的甚至只有骂名。 张霏霏道,“这件事后,高玉绳才把目光全部放在了高槐夏身上。” “高槐夏十六岁生日那天,父子俩吃饭、听戏、放孔明灯,高玉绳亲笔在孔明灯上写下了他全新的心愿——清洗世界。” 他不会再把京剧交给任何人,这个世界在他心中已经是腐朽不堪的了,唯有经过彻底的清洗,才能诞生出全新的希望。 《群英会》也是从这时候响起的。 汪文迪道,“但最后,我才是其中的‘诸葛亮’。” 瞿星言镇定问道,“前话到此为止,他和江宇如何认识?他身上的碎片现在何处?我曾给他那缕四圣神力,下落几何?还有……” “还有殒圣露,其中是否有关于殒圣露的一二线索?”汪文迪替他问了出来。 张霏霏稍稍整理了思绪,答道,“父子俩对外的身份的确是商人,大部分事务都是高槐夏在负责,为了凑齐《群英会》的角色,他们也一直在寻找‘能人’。后来江宇提出了梦真丸的想法,但是实验结果一直不尽人意。” “是高槐夏以商人的身份主动找到他,并对他进行引导,灌输‘长生’的思想,双方开始暗中合作,江宇提出建造新药研究所。也就是说,江宇只是他们局中一环。” 被利用的那个,也是他。 气氛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汪文迪道,“高玉绳身上的确有碎片的力量,蛋仔我与他交手之后,碎片并未归我。” “你听我说,”张霏霏勾住他的手,继续道,“手帕中能获取的信息里,没有提到殒圣露的来源。不过倒是有碎片和青龙之力相关的记忆。” “存在于手帕上的最后一丝执念也在于此,高玉绳直到死前,也不过想再见沈山河一面,而碎片和青龙之力,都被他留在了沈山河的衣冠冢里。” 陈月歆不禁问道,“这是为何?” “他往年每一年都会去祭奠沈山河,为其唱一曲《霸王别姬》,而从未有过任何其他想法,直到藤原中吕的出现,他因为厌恶战争,自始至终都拒绝与其合作,但却因此对‘复活’产生了兴趣。”她答道。 张霏霏又道,“只是他摸不到‘复活’的门路,碎片曾经护他,青龙神力主生,他只能乱把这些有可能成功的因素搅在一起,都放在了沈山河的衣冠冢里。” 汪文迪沉思了一会儿,道,“也就是说,我还得走一趟沈山河的墓了。” “阿夏明天就会和我们会合,剩下的时间还要准备去昆仑的事情,恐怕来不及现在就去。”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是道。 “而且沈山河墓中情况还不清楚,就这么去肯定不行。”陈月歆赞同道。 他捏着下巴,转而问道,“阿瞿,去蜀山的阵法准备的如何了?” “最快后天可以出发。”瞿星言答道。 “我知道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立刻拿了主意,道,“等和朱夏会合,先去蜀山,往昆仑,解尸毒后,再论碎片之事。” 第五百八十二章 朱夏归队 墓中多凶险,一个完全陌生的墓,定要先勘察周边地势,论风水以定吉凶,而后整理工具等等……光是进墓前要做的准备就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 此事众人皆知,便依他所言行事。 第二天。 三清宫沐浴在朝阳的洗礼中,云海翻腾,冬天虽然仍未过去,可万事万物已有要开春的迹象了。 好在运气使然,有多一个闰月,否则尸毒难解,有性命之忧。 一轮金日悬挂头顶,傲然处于白云之上。 张霏霏不禁叹道,“不愧是三清宫,烟波浩渺,云日激荡。” 她的宅子和三清宫处在同一世界,同一片天空之下,可是从家里窗户中望出去,很少能看出这般昂然的日升之景。 “恢复的如何了?”汪文迪自后头快步走来,笑问。 他知道张霏霏一大清早就起床,在院中调息练习自己体内的灵力。 她回首笑望,答道,“还成,按你教我的法子,我感觉很顺畅,此前与江宇交手中,金针金线有损,现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真的很有天赋。”他如是夸了一句,自然的携起了她的手,继续道,“要入魔界,你不怕吗?” 她摇了摇头,道,“我们共同经历的险境还少吗?与你最初问我这个问题时,我的答案至今未变,有你在,我总是很放心。” “也只有在这种片刻的闲暇之际,才有一点点时间印证彼此的心意,我们的行程很紧,蜀山、魔界、昆仑……我明白,我们的行程不会在昆仑结束。” “世界很大,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花开花落,好在……文迪,你看这朝阳,和一年前的朝阳,并无不同。” 汪文迪握紧了她的手,他清楚的知晓她的意思,无论是他还未集齐的碎片,还是人鱼关于五年之期的预言,他们的确都不会就此停下脚步。 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世界当真要系于他们之手,重要的是,他们的手总是握在一起的。 他愈发轻松的笑道,“张青阳、织造神女、韦寒食、商懿、孟商……十二风华,我已有五,再说程朱明之碎片在江……江生手中,高玉绳之碎片又在沈山河墓中,这两一到手,便已超过半数了。” “四象已现其三,即便还有一个并未归队,不过对我来说,也算得上是好消息。而且还另有一个好消息。” 张霏霏问道,“什么?” “那个神秘人的存在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个极大的威胁,但是从他和商懿、孟商以及高玉绳的联系上来看,他对碎片一事大约并不知情,就算知情,估摸着也无法获取碎片,否则他没理由让我这般顺利的拿到碎片。”汪文迪自信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她顿了一下,显然没有那么轻松,叹气道,“我还是觉得江生没有那么可靠。” “哦?”他示意她坐下,一语说破她心中所想,道,“因为我身上的尸毒吧?” “嗯。”她点头,似乎颇为介意这件事。 按他们的了解,白虎是知道江宇使汪文迪中了尸毒的事的,不仅没有阻止,连表态都没有,离去前更是提都没提。 汪文迪却不以为意,掐了一把她严肃的脸颊,耐心道,“他连同为四圣的两位都不在考虑之中,又怎么会管我的死活?” “他性格如此,却不是你我能扭转的,而且阿瞿和月歆是因为同我们呆了一段时间,距离才近了,他们原本的性格,也不亲人。信任都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我既然要聚四象,这信任的第一步,我来迈出也并无不妥。” 张霏霏稍稍嘟起了嘴,道,“真不知道玄女娘娘是如何平衡且领导他们四位的。” 他道,“日后你就知道了。” 看她有些不解,他面上朗然大笑,胸有成竹道,“不必过于担心,我能制住他们四位,我也会制住他们四位,如同玄女一般,令他们愿意辅佐于我。” “好,”她也总算眉开眼笑,道,“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太阳逐渐高升,举目四望,便是金光洒落,屋内的其他人也都起来开展了新一天的活动。 陈月歆老早就看见了院子里腻歪的两人,也不去打扰,又回了自己房间,坐在桌前,展开了一张画卷。 是此前瞿星言送她的朱雀飞天图。 她如此仔细的看了很多遍,用手摸过上头的线条,自言自语的发出了以往都会发出的感叹,道,“这么复杂的羽毛,连我自己都画不出来……我到底要不要送个什么给他回礼啊?” 若是看见一角灰尘,她定会迅速将其抹去,再一丝不苟的整个重新检查一遍,粗心如她,从未这般细致的对待过一件东西。 同样的,这也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看什么呢?”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过神来,慌乱的收起了东西,掩饰道,“没、没什么。” 瞿星言凑得更近了,追问道,“真没什么?” “哎呀,真的没什么!”她起身回头,避开视线,把人拨到一边,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甩锅道,“你这人真是的,进别人房间都不敲门吗?走路还一点声儿都没有,吓唬谁啊!” 他斜了她一眼,淡然道,“我在门口叫你很多遍了,你没应我。” “是吗?” “嗯。” 她挠了挠头,面对这占理的人,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借口,只得岔开话题,问道,“那你倒是说喊我干嘛啊?” “阿巍做了早饭,喊你吃早饭。”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便出了房间。 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渐渐离开了他的身体,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脸庞也变得清冷凌厉、萧疏湛然。 她胡乱的捋了一把头发,跳下床道,“等等我嘛!” 下床后她才在心里埋怨自己:本就是他送给她的东西,她自己看看,有什么不能被他撞见的? 早饭格外的美味,或许与做早饭的人心情好有关。 不过等人总是一个折磨的过程,很是积极的熊巍干劲也在夕阳落山后被消磨了大半,自满心雀跃变成了坐立难安。 他索性到了院子外头,希望能在更加开阔的视野中提前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那道身影。 天色渐暗,天空也越来越深邃,泛着幽蓝的光辉,跟着繁星纷纷探出头来。 熊巍急促的脚步声踩进了屋,拧着眉头道,“汪哥,小姐,让我去找阿夏吧!都这个点了她还没来,我担心她啊!” “你别急,”张霏霏安抚了一句,随后望向汪文迪,道,“阿夏的确不像失信的人,到现在既不见人也没有消息传来,要不咱们想个法子主动联系联系她?” 话音刚落,汪文迪还未开口,一阵灵力便先闯入感知范围内,紧接着就是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 声音婉转好听,落到熊巍的心上,道是,“几位,我来晚了!” 在这一瞬之间,他只被这一种声音掠夺心神。 朱夏自外头快步走入,眉眼弯弯,面若芙蓉,浑身自带一股生机之灵,好像旭日之辉、宛若清水之波。 从外观上看,她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已然看不出任何与常人有异之处,更显含娇细语、暗香袭人。 熊巍回身,迎上前去,被她脸上的微微笑意眯了眼,心早已融成了暖暖的一片,眼前的人,就是他午夜梦回千百次,令他魂牵梦萦的人。 “阿夏!”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唤道。 她眼中明亮,大方道,“阿哥,我来晚了些。” 这一声呼唤,足以抚平时间带来的任何沟壑。 他忍不住心中的冲动,拥她入怀,声音温柔而有力,道,“没事就好,阿夏,来了就好。” “我知道,阿哥,别担心我,我会一直在你左右的。”朱夏拍了拍他宽阔可靠的背,双手环绕住他,像是哄孩子一般强调道,“一直,我不再离开你。” 听闻此言,众人心中便都有数,想来她体内鬼车之力,已被她很好的掌控融合了。 他们也一直没打扰这重逢的两人,又抱了一会儿,朱夏才脱出熊巍的怀抱,拉着他走到了其他伙伴身边,自然的坐了下来。 张霏霏也是开心笑问,道,“阿夏,怎么来的这么晚?” “一些琐事耽搁了,我把后续事宜都交托给了夫诸,这次回来,我虽是可以常伴阿哥左右,”朱夏始终勾着熊巍的手,接着答道,“但九凤一族,族人本也不多,我在神位,如今又得了化解鬼车力量的法子,更是无法擅离其位。” “我若坚持参与人间事务,族人定是不肯的,故而协商之中,我与族人各退了一步,我只需将化解鬼车之力的法子教给族人。” “若族人领悟之后,有人能与其法相通,我则把神位缓而授之,夫诸替我辅佐即可。” 张霏霏点头道,“看你这样子,定然是成了。” “的确,”她喜上眉梢,道,“所以我来了。待族中有人完全领悟此法,夫诸自会通知我,我回去完成最后的交接仪式就算完满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公主 “离你上回助我们结成四象天绝阵也不过才个把月,我记得那会儿你说完全驾驭还需要一段时间,”汪文迪挑眉,好奇问道,“不知是什么法子让你的修炼这般迅速?” 她卖了个关子,答道,“这乃是我九凤一族的秘法,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等我定了后继之人,再来讲明。” “既是秘法,不说也罢。”他倒也不强人所难,清了清嗓子便道,“眼下还是先说说明日的具体计划吧。” 他刚说完,眼神却飞快而锐利的射向了楼梯上头,一道身影快速的闪过。 众人皆将目光投了过去,汪文迪沉声道,“你若是要偷听,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在一月之期前就杀了你。” 此言一出,那身影愣了愣,又折返了回来。 不出所料,正是面色低落、目光黯然的藤原离鸾。 她也没下来,但还是礼貌客气且毫无恶意的先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无意偷听,只是……” “只是什么?”汪文迪质问道。 藤原离鸾低垂眼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道,“我看你们如此和谐,成双成对,我有点……有点羡慕。” 成双成对? 陈月歆坐直了身板,扫视周围,兀自点头—— 嗯,汪文迪和张霏霏嘛,自不用说,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嗯,熊巍和朱夏呢,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也很不错。 她瞥了一眼身边跟个棺材板似的瞿星言,白眼翻上了天,一脸嫌弃,心道她和他是哪门子成双成对?明显是冤家路窄,一言不合就开干! 察觉了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瞿星言偏了偏头,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啊。”陈月歆收回目光,随口道。 汪文迪上下打量了藤原离鸾,对她自然没有完全的信任,又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对你们要做的事情根本不懂,从实力上来说我更不是你们的对手,最重要的是,我答应过别鹤,不会和你们起冲突。” 闻言,张霏霏同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起身走到她身边,友善道,“不如跟我聊聊吧?” 藤原离鸾望着她,本想拒绝,却在心意的驱使下改变了主意,不由自主的应了一声,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向了房间。 目送二人离开,剩余的五人才重新开始讨论。 汪文迪直言道,“明天我和阿瞿会开启阵法,呼应天地道场,开起通往蜀山的通道,但是这个法子不一定会使我们准确的落在蜀山的山中,大概率会使我们落在蜀山山脚附近,我们需要自行上山。” “上山之后,我会直接求见蜀山掌门与长老,说明来意,既有道缘,想来他们不会怎么为难我们。” “接下来我们将进入魔界,我们七人都去,霏霏有圣器护体,我之灵力护心脉,而藤原离鸾也不用多言,她有双圣之气庇佑,阿瞿和月歆为四圣,不受魔气,重要的是你俩。” 他把视线转向认真听着的熊巍和朱夏。 朱夏考虑了一会儿,道,“我融了鬼车之力,虽不敢同二位大人相比,但比以前强得多。” 汪文迪接过话茬,严肃了几分,道,“这我明白,但你要同时护住自己和阿巍,那可是魔界的魔气。我原本想把阿巍纳入冥界众生相中,再由阿瞿和月歆护法,只是法宝稍损,即便如此,面对魔气时,还是会差了一些。” 她细细想了想,提议道,“不如把我纳入冥界众生相中,我能自如运用鬼车之力,蕴养法宝,再令法宝与九凤之力相护阿哥,如何?” 陈月歆扯了个懒腰,道,“是个好法子,这下肯定行了,再说,还有我和瞿星言兜底呢!” 这样一来,算是解决了此行的一个大问题。 又完善了一番此行的细节部分,汪文迪也是下了决断的指令,道,“明天上午出发。” 众人皆没有异议,夜色渐浓,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却说另一头。 这些日子以来,藤原离鸾倒是一直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保持着绝对警惕且陌生的距离,就连吃饭这件事,也是一贯单独完成,几乎与众人完全没有交集。 唯一聊过的内容便是汪文迪提及要去蜀山一事,她也只是答应了一句,说的话不超过十个字。 她看着眼前这个领着自己、温润大方的姑娘,忽的想起来,自己的‘年龄’也就和她差不多大。 张霏霏见她满目心事,一副不知因何闷闷不乐的模样,柔声道,“你和我们之间,过去虽有过节,但此次是我们受人之托,答应了上官先生照顾你一个月,恩怨勾销,一个月后,你随他离开,我们估计也不会再见面了。” “若有心事,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你心里会好受很多,我便当一个过客,听了也就只是听了而已。” 藤原离鸾低了头,却坐得远了一些,道,“我母亲与你们有私仇,可别鹤又与你们有约,你们如何当真能放下私仇,答应别鹤?” “这很简单,或者你可以先想想,上官先生明知道我们和藤原中吕有不快,为什么还会选择找我们帮忙。”她轻松化解此疑问,脸上依旧挂着友善的笑意。 又僵持了一会儿,藤原离鸾起了身,走到床的另一边,与之背对,面朝窗户,望着窗外的夜景,道,“我只是感觉有点寂寞,好像心里缺了一块。” “想上官先生?”她待在原本的位置上,轻声问道。 声音柔柔的飘了过去,好半天才得到对方的回应,道是,“也不完全是,还很想我母亲。” 这回轮到张霏霏愣了,疑惑道,“冒昧问一下,你跟上官先生……藤原中吕不是上官先生的……?” 听她连问都问不清楚,藤原离鸾打断了她,神情变得有些为难、纠结,甚至还有点自责,道,“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都是我不好,不该喜欢自己的哥哥的。” “真的是你哥哥?!”她捏了把汗,重复问道,“亲的?你的父亲也是上官建巳?” 藤原离鸾道,“嗯,我听母亲说过,父亲是叫这个名字,只是我没有见过他。” 没见过? 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想当日见到上官建巳的时候,他声称藤原中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一家团聚,在他提及多次的‘一家’之中,一次都没有提过他还有个女儿啊! 难道是上官建巳骗她? 若果真如此,那时大可以直接将她困死在秘境中,为何还对她吐露许多信息,还帮她共同制住了两阴碧色灯,更清楚明白的知道那灯乃是邪物……从种种来看,他俨然是一个骨子里的正派人士。 张霏霏皱了皱眉,决心追根究底,接着问道,“能给我讲讲吗?你和上官别鹤先生的故事,还有你们一家的故事。” 闻言,她的思绪飘回了不知多久以前,缓缓道,“我出生的时候,父亲送了我……” “等等,”张霏霏更混乱了,道,“你不是没见过你父亲吗?” 她笑了笑,似乎非常不在意言语中将提及的人,随口道,“我要说的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名义上的?所以你才要和母亲同姓吗?”张霏霏问道。 “一开始,我并不与母亲同姓,”她答道,“直到见着别鹤前,我才改了母姓。” “你原本同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姓?” 听了张霏霏这个问题,藤原离鸾像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才答道,“准确点说,不能以姓来论。” 张霏霏轻叹道,“你把我越说越糊涂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藤原离鸾本是大和民族,在她的国家,有一种情况,姓即为封号,名即为称号—— 公主。 她惊讶道,“你、你是……?你真的是皇女?” 原来一个人通身的气派真是装不出来的,难怪他们第一回见到藤原离鸾时,便觉其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是呀,”藤原离鸾轻快道,“父亲封我为研子内亲王,小名离鸾。” 她想起来了,藤原中吕是入宫过的,而且与当时的天皇育有一女,只是后来,家族想要她再生个皇子,以便藤原家继续执政的时候,出了差错。 等等,张霏霏再度察觉不对,研子公主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他们早就证明过,藤原离鸾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成为藤原中吕复生的躯体备选,是因为她是个泥人啊! 张霏霏谨慎的咽了口口水,试探问道,“那你和程朱明是?就是此前帮助你们母女的那位陶艺大师。” “他?他不过欠我母亲人情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她如是答道。 程朱明已经没了,张霏霏也没处问去,只是看他从前,仿佛对这母女俩皆十分珍重,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一个人情而已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应道,“既然如此,那就接着往下说吧,你出生之后,你的父亲如何?” 第五百八十四章 幼萤 “父亲对我很好,送了我一座宫殿,和一大堆东西,”藤原离鸾并未觉察其变化,缓缓道来,“他对我们母女俩都好,可是我更喜欢母亲,我对父亲怎么也亲不起来,我六岁的时候,他生了好大的气,把我和母亲都赶走了。” 张霏霏问道,“因为什么生气?” 她轻描淡写的答道,“他想要个弟弟,外公他们也是,但是母亲不想要,所以母亲把他命人送来的坐胎药全部偷偷换成了避子汤,这件事被他发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和母亲一起被赶回了藤原家,他还顺势拔除了很多藤原的朝臣。” 藤原离鸾回忆着那段同母亲独处的日子,眼里闪烁出些许快乐的光辉。 她跟着道,“外公很不喜欢我们,家里的人也不待见我们,母亲带着我一直待在小院子里,很少出去,也不参与家里的任何活动。” “母亲告诉我,我的父亲不是那个把我们赶走的人,而是一个叫上官建巳的明国人,碍于身份和形势,他现在不能和我们团聚,但是母亲说,我们迟早会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根据记载,藤原中吕被遣送回家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潜心研究道法与阴阳术,与大大小小的阴阳师都有联络。 张霏霏暗自点头,看来这一部分是能对的上的。 藤原离鸾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高昂而欢喜起来,道,“别鹤是以明国阴阳师的身份来的。” “我第一次见到别鹤的时候,他十五岁,身怀绝技,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只有我和母亲知道,他是我未曾谋面的兄长。他所使的阴阳术强于母亲见过的绝大部分阴阳师,在明国,民间称其为‘巫法’。” 上官别鹤去往藤原家,为藤原中吕带去的不光是上官家的巫法,还有母子之情以及上官建巳对她的思念。 初来乍到的时候,上官别鹤心思开朗,自然的接受了藤原中吕作为母亲,相处时非常融洽,一点也没有后来针锋相对的样子。 她眼神里生出一丝向往,轻轻道,“我学明国的文化,有一句‘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这里头的‘少年’,就是哥哥那样的人。” 十二岁的藤原离鸾喜欢上了上官别鹤,那时的情感交融生长的极快,既有青梅竹马的纯情,又有心头藏不住的悸动。 兄长的身份,她从一开始就未曾放在心上。 “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答应我,我们一家团圆之时,她和父亲会应允我嫁给别鹤。” 听到此处,张霏霏总觉得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恍若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拧成了一个小疙瘩,堵在心头。 不等她发问,藤原离鸾眼中的光便暗淡了下去,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道,“我们一起在那个小院子里生活了三年,三年后……” “有一道来自宫里的旨意。” 张霏霏忙问道,“什么旨意?” 她答道,“父皇要召回我。” “为什么突然召回你?” “他要我和亲下嫁,稳固朝中局势。” 藤原离鸾的眼神狠了很,攥着拳头,继续道,“当时宫中,远不止我一位公主。他此番所为,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利用价值的工具。” “外公及藤原家的几位亲属都很同意,只有母亲,只有母亲和别鹤哥哥,他们不同意,他们是不会同意的!我和他们,才是最亲的!” 张霏霏拧起眉头,问道,“你父亲呢?上官建巳到这会儿都没有出现吗?” “没有,但无所谓,”她摆了摆手,道,“我原本也没想在他身上找回父爱,只求日后团圆,他能对我母亲好,并且不要阻挠我与别鹤,就够了。” “和亲的结果呢?”张霏霏也不追究,转而道。 “没成,母亲悄悄地把我送走了,临行前,她告诉我,她会来接我的。”她简单答道。 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张霏霏回头一看,原来是藤原离鸾打开了窗户。 她看着窗边有些单薄的背影,没等到下文便又道,“……之后呢?我是说,你口中说的明国,距今已有五六百年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寿命的,”藤原离鸾的头发与风缠绵在一起,道,“我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在九泽湖了。” “刚醒的时候我还不能自由活动,只是意识醒了,不过没多久我就知道,是母亲的力量一直在保护我,所以在能自如行动后,我就去找母亲了。” 再后面的事情张霏霏他们就知道了,藤原离鸾知道了藤原中吕的复生计划,随后开始聚阴集灵实行计划,事态直至今日。 张霏霏思索道,“你还记得你意识苏醒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她想了想,答道,“大概十七年前。” 说罢,她回转身来,露出一个略带谢意的笑容,道,“今晚同你说了这么多,我心里的确舒坦不少,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吧,余下的下次再说也好。” 既如此说了,张霏霏也不好再紧紧追问。 便起了身,温声作别道,“好,你也好好休息会儿。” 离开了藤原离鸾的房间,才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汪文迪很快到了跟前,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张霏霏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一把挽起他的胳膊,打趣道,“我说怎么聊得好好的,突然给我下了逐客令,原来是你在外头!” “你跟她聊得也有这么久了,明早咱们就要出发,今晚不好好休息可不行,”他将所定的计划概括一遍,关心道,“怎么样,藤原没给你摆脸色看吧?” 她回话道,“放心,聊得还行,但疑点也不少。” 他道,“说说看?” “藤原离鸾坚持认为她的确是藤原中吕亲生女儿,而且也同时认为,上官建巳是她生身父亲。”张霏霏将疑惑之处一一说了,表示不解道,“与我们之前的了解的确有一些出入。” “十七年前?”汪文迪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道。 她与他双双进了屋内,问道,“怎么了?这时间有什么不对?” 他摸了摸下巴,道,“没什么特别不对的,就是……十七年前正是大地动的时候,当时地底龙脉被毁,也是我转生的时候。” “原来如此,那这事儿是否还要仔细查探一下?”她皱起了眉头,担忧道。 “要的,后续的事情你可以找时间问清楚,听听她具体的说法,”他拿了主意,道,“但看这样子,她对咱们的蜀山之行倒不会有什么影响,在行程中再找了解的机会便可。” 她点头道,“好。” 云层之上,几束月光穿透下来,半遮半掩的落在地面上。 树枝、草地,环绕的屋面、山峦,全都染上一层薄薄的银色,如同刚刚揭开一点儿盖头的新娘,面对闪烁的寒光,愈发的皎洁、华美。 小径中传来清朗的女声,低声抱怨道,“阿哥,我们越走越偏了,真的会有好东西吗?” 熊巍的声音接着传来,笃定道,“会有的阿夏,相信我!我观察了好久!” “到底是什么东西?”朱夏走在他前头半步的位置,手被他牢牢扣在手心中,她三步两回头,问道,“阿哥,你就告诉告诉我嘛?” “不行,不行,马上就到了,就在这附近的!”他笑意洋洋,伸手把她往自己怀中一揽,将她的脑袋按进了怀里,道,“你啊,别总看我,看着点路!” 一边说着,一边利落的伸手折下了一段挡在面前的树枝。 朱夏抬起脑袋,脸蛋红扑扑的直视他的双眼,抽出被他捂得热乎乎的双手,背过身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道,“知道啦,我给阿哥带路!” 熊巍专注的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神态更开心了,也快步跟上,不由分说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道,“还是我来吧。” 他拉着她,小心翼翼的拨开她面前的杂枝碎叶,即便道路越来越窄,他也总能为她及时的清理出一条小道来。 她任由他护着,扯着脖子往更远处看,透过层层叠叠的掩映,她好像看见了一些轻柔的微光,宛若银河落下,黑幕上散乱点缀的辰星。 又走了五分钟,熊巍停下了脚步,瞳孔在黑夜中倒进闪烁的光亮。 他们面前是一处小池子,池子周围是各种岩石,岩石缝里又生长着很多苔藓与蕨类植物,叶子不大,但算得上密集。 水池不深,里头生长了很多水草,缠绕在岸边,展开的叶片上下搭在一起,构成一片片小小的、不受外界打扰的天地。 天上只一轮明月,朱夏知道星星都去了哪里—— 都在面前的水池边,一圈一圈,冷光忽明忽暗,好看极了。 “这是……?” 不输仙境又与仙境完全不同的景象让她怔住了。 “萤火虫啊!”熊巍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羞涩,道,“可惜还没长大,现在的月份,都还是幼虫呢!” 第五百八十五章 奉元 幼虫体态小,若不凑近,便只看得见微光,看不见身子。 于是便成了,叶子间、水池边、石缝里……处处都有幽幽的光辉。 朱夏向前极尽轻柔的走了两步,眉开眼笑,悄声道,“嘘,阿哥,我们要安静些,不要吵到它们了。” 熊巍不答话,林间月下,只披一身清光,放下一切,笑看着她。 没有漫天流萤,这些幼虫都还是不会飞的,可是他只想要把自己看见的、最美的,能配得上她的,送给她,和她一起看尽所有。 她回转头来,水光在她身后为她镀上一层轻柔的冷光,她忽然瘪了瘪嘴,道,“阿哥,你对我太好了。” 朱夏伸手来拉他的手,把他带远了几步,遍地光辉成为了他们的背景,接着道,“一直以来,九凤倾听信徒的心意,为他们带来祥和与安宁,他们向我许愿,将我视为天神,视为信仰,我又累又麻木。” “可正因为我是天神,我没有资格放弃神名。” “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能感觉到的只有你那一颗炽热的心,我愿意为它打破禁锢与壁垒,成为你的朝阳。” 她声音越来越低,似乎要哭了一般,道,“阿哥你对我太好了,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哪怕举行族中的交接仪式只需要片刻,我都舍不得离开你。” 熊巍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那就别离开,阿夏,不要再离开,仪式我陪你一同去,我不离开你,你也不离开我。” 他顺手环住她的脖子,与之四目相对,又道,“这里是萤火虫天然的栖息地,再有三两个月的,到了初夏,这些光就能在夜幕下飘摇飞舞,那时我们再来。” “每年都来。” “我好爱你,答应我,别再离开我了,”他眼中流淌着浓浓神情爱意,低声道,“好吗?” 朱夏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大脑仿佛变得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也不知道自己开口说了什么,只知道他眼里的爱愈发深重,眉梢的笑更添几分。 他吻住她,只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停留,多一分一秒也好。 一夜皆是好梦。 清晨的阳光兢兢业业的唤醒了沉睡的大地,新的一天,新的行程。 七人都准备好了,阵法便落在三清宫的后院里。 脚下起阵,汪文迪与瞿星言一东一西,其余人皆在阵中。 两人同时念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天地自然,开我道门!” 一道金光瞬间落下,两人不敢怠慢,借张霏霏及陈月歆之力,刹那也进入了法阵之中,极短的时间,金光已然消失,原地亦没了七人踪迹。 落地之前的感觉颇像御剑飞行,乘于高空,俯视万物,身旁是万千来回灵气,头顶是道之威压。 这感觉也没持续多久,不过霎时之间,七人纷纷完成了传送。 环顾四周,古城楼林立,夹岸桃花,若非远处钟塔楼上的现代装置,众人都要以为他们的法阵甚至改变了时间,令他们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他们就落在不远处的广场角落里,定定的看着这风景。 这街道、这城市,是他们所经最古韵的一处。 陈月歆率先开口,道,“这是到哪儿了?” 瞿星言头也没抬,直接答道,“奉元。” “怎么会到奉元来?”汪文迪发问,但脸上神色轻松,语气玩笑,道,“我还以为会落在庐阳市呢!” 张霏霏也笑道,“是了,庐阳倒真的有座蜀山,只不过是风景区。” “别开玩笑了霏霏,赶紧找地方,时间就是生命啊!”陈月歆眨了眨眼,转而拍了一把瞿星言,问道,“然后呢?不会还要传吧?” “再传也到不了蜀山中心,我不是说过了,天地道场,要我们自己上山。”他白了她一眼,详细解释道,“来的时候,有一团巨大的灵力与咱们的法阵相连,那就是蜀山的本源所在,我们现在落的地方,在这灵力的最西边。” 汪文迪道,“那就先往中央走吧,中央在哪?” “叶县。”他平静答道,“到了叶县再起阵,就能到达山脚了。” “那庐阳那个蜀山是怎么回事?”陈月歆好奇道。 他耐着性子答道,“这团灵力能到达的最东边,就在那里。” “那看来还是有点关联的嘛,不是虚名!”她兀自点头道。 汪文迪拿出手机,一边查询一边接过话头,道,“从这儿到叶县,得先坐高铁,再换汽车。最快的高铁需要三个半小时到应城市,中间还要换乘。到了后,转坐两个半小时的汽车,才能进叶县的地界。” 张霏霏凑到他身边,扫了几眼手机屏幕,望向众人道,“这趟怎么样?咱们午饭后出发,晚上八九点能到。” 朱夏应道,“我听你们安排。” “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我觉得这趟就不错!”熊巍也赞同道。 瞿星言和陈月歆自不必说,藤原离鸾也疏离客气的表了态,示意这种事情不需要过问她的意见。 奉元地处中部,北有河、南有岭,本是华夏民族的重要发祥地之一,风景独好、特色鲜明,各式各样的古城楼林立其中,现在还是最佳旅游城市之一,置身其中,好像回到了前朝古都,让人不禁沉浸感慨、流连忘返。 再说其中美食,肉夹馍首屈一指,羊肉泡馍鲜而不腻,油泼辣子入味十分,还有什么凉皮、甑糕、柿子饼,镜糕、冰峰、葫芦鸡……哪一样都是在市井坊间有名有味,颇受百姓欢迎的。 几人找了家地道的肉夹馍店,先填饱肚子再说。 听完了张霏霏对奉元的介绍,汪文迪补充道,“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一个重要的关隘,是‘丝绸之路’的起点所在。” 饭馆不大,七人占了两张桌子,藤原离鸾同熊巍、朱夏坐在另四人的右桌,店内生意火爆,几乎是座无虚席,氛围虽热闹却略显嘈杂,每桌都聊得热火朝天,就着热气腾腾的美食,好不欢快。 说话间,门口又进来了两位客人。 一前一后,年龄相仿,估摸着在二十上下,两人的打扮大同小异,背后却都背着一黑色的、长不到一米五的木盒,或许是装着箫与笛一类的乐器。 前边那个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眼中含有一分冷光,周身自带一丝傲气,甫一迈进步子,就皱了眉头,回身冲后面说了句什么,许是这地方不合心意,想换家店。 后头跟着的稍稍要显小一些,眉目间青春洋溢,说话时声音也更高昂,脸上笑嘻嘻,一边回答一边将前头的人连推带拉的拽进了店。 店员客气的迎上前去,抱歉道,“两位真是不好意思,咱们小店中午已经满了,要就餐可能需要排队,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去那边领一下号码牌,有空位了我们会按号码叫您……” 话还没说完,年长那个便打断道,“不用了,我们换……” 年轻那个则摁下了他的话头,笑道,“不知道要等多久?” 店员道,“三十分钟的样子。” 听了这话,他似乎还是不想改变主意,扯着个脖子在大堂内扫视了好几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熊巍这头。 他快步走了过来,礼貌道,“你们好,我和我……我哥想在这儿吃个饭,可惜人满了,不知道方不方便跟你们拼个桌?我们就俩人!” 熊巍看了看他,又与朱夏相视一眼,点头道,“可以。” “谢谢!”少年欢快道谢,又返回去把那脸上分明写着不情愿的青年领了过来,冲店员道,“两份油泼面!” 熊巍这头也不含糊,朱夏往身边挪了挪,又加了一张宽凳,让这兄弟俩同坐。 “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叫易西风,这就是我哥,他叫关宿。” 易西风一派人畜无害的笑着,热情的介绍,却没等到关宿出声拾茬,心里正嘀咕,一偏头,就瞅见关宿并未坐下,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隔壁桌的人。 那眼神探寻、防范且带有敌意。 顺着他的视线,易西风跟着看了过去,对上的是一抹高调张扬的红色,她面如月华,眼有暗火,气势不凡,又毫无破绽。 陈月歆停了筷,不屑道,“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易西风看不出什么,连忙打圆场,道,“哥,你干什么总盯着人家看,多不礼貌啊!赶紧坐下!” “不好意思哈,我哥他……他可能是昨晚上没睡好,精神不佳,不好意思,冒犯您了,我替他给您赔礼!” 瞿星言正了正身形,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似不经意道,“注意点。” 汪文迪瞥了一眼关宿没有松开的眉头,随口接话道,“哎,你刚说你哥叫关、关什么来着?” 易西风笑道,“他叫关宿。” 他咽下肉夹馍,轻松道,“哪个宿?” 关宿微微低了头,掩去了脸上的情绪,但那一分傲气却愈发活跃,沉声答道,“‘宿敌’的‘宿’。” 第五百八十六章 高铁站的病人 好容易缓和的气氛仿佛又紧张了起来,易西风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你们是一起的啊,我跟你们说,旅游来奉元可太对了,景点多,美食更多,而且基本都是以前保留下来的真迹,可以一睹历史的真容!” 油泼面上了桌,他趁势闭了嘴,大口的享用起午餐来。 汪文迪不愿买账,一脸假笑道,“可惜,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易西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头也没抬,仿佛跟前的面条美味得让他欲罢不能,含糊道,“不是也没事,走过路过随便看一看,风景很好的呀!” “你们呢?你们是来观光的?”汪文迪随即把话题引到了对方身上。 吃相要文雅得多的关宿撇下了筷子,不客气道,“我们还有要紧的事,先走了,刚才多有打扰。” “诶诶,我还没吃完……!”易西风挣扎道。 不过关宿没给他拖延的机会,不由分说的就撂下了他的筷子,提拉着他后衣领就起身结账,离开了这家店。 “真没礼貌!”陈月歆朝他们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句,稍有些不悦。 “他们俩,不是普通人。”瞿星言冷静道,将目光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摆了摆手道,“跟就不必跟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陈月歆脾气一上来,面前的午餐也剩着不吃了,没好气道,“但肯定也不是好人!” 张霏霏‘噗嗤’一声笑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了一下她炸毛的情绪,道,“还是俩没多大的孩子,你不用跟他们计较。” 午饭除了有这么个小插曲之外,体验还算得上不错,几人吃过后也立刻出发前往高铁站。 大约一小时之后,一座现代化的交通驿站就入了眼帘。 陈月歆对一切科学器械都毫无了解,包括日常所用的手机,她也觉得复杂而懒得研究,所以进站的所有流程手续都让她手忙脚乱,即使只是一个简单的验证身份,她也摸不着门道。 她急,后头排队的乘客就更急。 催促声此起彼伏,张霏霏欲要对她伸以援手,却被汪文迪给阻止了。 她急的抓耳挠腮,把求助的目光望向汪文迪,对方明显在憋笑,很快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移开了视线。 张霏霏笑着劝道,“好啦文迪,别逗月歆了,后头还有很多乘客呢!” 汪文迪仍旧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牵起她的手扭头便进站了,调侃道,“我知道她性子急,越是这样,越得磨一磨她。” 陈月歆急得跺脚,寻了一圈,终于看见了抱臂站着的瞿星言。 他面无表情,端立不动,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好像在等她先开口似的。 她瘪嘴道,“快点来帮我一下啊!” 他没动静,眼神稍稍深邃了一分。 “瞿星言!”陈月歆将手里小小的身份证卡片砸向了他。 他稳当的接住东西,这才信步快速走了过来,随手就帮她完成了验证,跟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脱离了那长长的、拥挤的队伍。 “你不叫我,我怎么知道你要谁帮忙?”他挑眉道。 “我看你是欠揍!!”她夺过身份证塞进口袋,翻了个白眼道,“快走!” 后头的熊巍领着同样笨手笨脚的朱夏利落通过,走上前来,道,“奇了怪了,就算现在查行李、验证什么的都是由机器完成的,但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还是要有的啊,何况奉元高铁站还是个大站,闸机边也该有几个引导的工作人员才是。” 闻言,朱夏也扫视了一圈,总共也只看见了零星的两三个工作人员,数量可谓屈指能数,甚至连服务台都是空的。 按照车次信息,几人汇聚到了检票口附近,开往应城的这趟高铁还有半小时就要发车了。 在检票的广播响起之前,先响起了另外内容的广播—— “各位旅客请注意,站内有人突发疾病,我们急需医务人员的协助,如有医务人员,请马上与我们联系,协同诊治,感谢您的帮助与配合,谢谢。各位旅客请注意,站内有人突发疾病,我们急需医务人员的协助……” 张霏霏一偏头,正好对上汪文迪的视线。 他提醒道,“车可马上就要检票了。” 耽误的不是旅游观光一类的闲事,耽误的乃是解尸毒的大事。 她拧着眉头,纠结道,“你们先去,我坐下一趟车来。” “你啊,”汪文迪听见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摇头道,“我知道你既碰上了,就不会放任不管的,我同你一起去吧,兴许能解决的快些。” 他边说边站起了身,拉着她往最近的一个工作人员走去,又道,“但你也得答应我,我们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好!”她轻快的应下。 其余几个也不是医生,就在原地等候,陈月歆砸了咂嘴,道,“要是听若未闻,那才不像霏霏的作风呢!” 两人冲工作人员表明了身份,并且表示愿意帮助病人,工作人员自是欣喜,不敢怠慢便带着他们转去了病人所在的休息室。 休息室门外就守着两个工作人员,一见他们,脸上虽有笑意,却也看得出担忧与苦涩,道,“都进去十来个医生了,也不见好,唉!” 越过大门,就能听见一阵阵传来的杂音。 有痛苦的哀嚎,有惊吓的尖叫,有哭声……再近一些,还有费力的喘息,此起彼伏的讨论……等等。 定睛一看,屋内有不少人,一部分和他俩一样,是热心肠的车站乘客,另一部分则是工作人员。 他们进到里头的时候,工作人员有的蹲着,有的干脆趴在地上,以方便着力,空气中很是闷热,他们正齐心合力的压着一个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体型中等,不像是什么大力士之类的。 他不停地挣扎着,时而发出哀嚎,时而发出怒吼。 离他较近的地方还有一个同龄的女人,满脸泪水不说,似乎还受到了不少惊吓,仔细观察,就能看见她胳膊上还有一条红痕。 其余的医务人员半天讨论不出结果,接二连三的走了不少。 给汪文迪和张霏霏领路的工作人员赔笑道,“麻烦您二位给看看……” 汪文迪瞥了一眼,道,“我看情况挺不妙的,怎么不叫救护车送医院?” 对方答道,“叫了,可、可是没法把他弄上去,咱站内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来帮忙了,才好不容易压住他,最近医院的医生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什么时候发病的?” “就半小时前。” 他扫了一眼那哭泣的女人,问道,“那位是?” 工作人员道,“病人的妻子。” 张霏霏与他交换了一下眼色,道,“我要先观察一下病人,看看具体情况才能做判断。” 闻言,工作人员才给她让出了一条狭小的道,仿佛生怕一松力气,地下被压着的人就会反扑而起,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似的。 汪文迪走到女人身边,问道,“能不能问你点相关的问题?” 女人重重叹气,泪流不止,抹脸道,“我先生今年三十七岁,没有慢性病,没有遗传病史,平时身体很健康的一个人,今天是为了坐车去走亲戚的,来高铁站前的早饭和午饭都是在家吃的,和平常一样的菜色,不会有问题。” 她回答的既流利又麻木,想来是刚才被问过很多次了。 “行,知道了。”他扯了扯嘴角,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转而问道,“还有个问题,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面露些许惊讶之色,误以为眼前人竟是名医,道,“是啊大夫!怎么了?” “没怎么,”汪文迪收回目光,又把话题也扯了回来,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老公没被狗咬吧?” 女人摇头答道,“没有。” 她一说完,便听张霏霏冷静道,“不是狂犬病,狂犬病发病虽然有高度亢奋的症状,但是那是中期的表现,到了那个时候的话,这人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以前没有过这种症状的话,百分百不是狂犬病,”张霏霏站起了身子,冲旁边问道,“镇定剂打过吗?” 工作人员答道,“打过,紧急处理的时候打过了,可是药效很微小,没多久就又得人抓着他才行。” “不抓着他有什么症状?”她接着沉声问道,周身的气息静谧而不容置疑。 “撞墙,刨地,伤人。”工作人员指了指墙面和地面,以及他妻子身上的伤痕,如实答道。 她面露难色,道,“有没有办法把他弄晕?” 这话一出,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犯了难,光是制住他就够费劲了,连镇定剂都不管用,怎能轻易把他弄晕? 汪文迪走到她身边,问道,“你有想法了?” 张霏霏捏着下巴理智分析道,“我认为他是体内长了寄生虫或细菌,影响了大脑神经组织,所以出现了异常行为。” 旁边有同行问道,“那你为什么排除了精神病的可能?” 第五百八十七章 饥饿状态 “从他的暴力行为上来看,如果是精神病,应判断为躁狂症、精神分裂或情感障碍症,而这几种病症都不是突发的,且发病时表现为情绪高涨,但不具痛苦的特征。”她淡定答道。 同行不依不饶追问道,“把人弄晕后你准备怎么做?” 她道,“全身检查,重点是洗胃,看下胃部残余。” 反对的声音更多了,身边的人尽皆窃窃私语起来,道,“洗胃?他媳妇儿不是说了,早饭午饭吃的都是家常菜,他要是因为食物中毒,他媳妇儿怎么没事?你别没有法子在这儿乱指点啊!” 张霏霏有些无奈,接着道,“我的意思不是说他食物中毒,你们观察一下他的唾液,还能闻见一点淡淡的酸腐气息,很大可能是胃酸……” 又有人插嘴道,“那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没吃东西?他妻子在说谎?” “不是,我的猜测是他或许吃了什么别的东西,和普通的食物内成分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加速了消化,而那种多余的东西中可能含有寄生虫或病毒,所以才要洗胃,”她叹了口气,道,“各位,我是专业医生……” 听了这话,人们更不乐意了,声音也大了起来,道,“你什么意思?我们都是不专业的呗?” “我看差不了多少!”汪文迪高声打断了叽叽喳喳的群众,将张霏霏拉到身后,面色沉沉,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不治了!” 说完,他拉着人转身就要离开此处。 就在这一瞬间,被压制的男人使劲挣开了十来个成年人的束缚,咆哮着冲向了他的妻子。 “抓住他!!” 人群顿时手忙脚乱,他妻子更是惊叫连连,躲避着他的扑挠,哭喊道,“老公,老公!我是静嘉!是你老婆啊!” 群众也有不少帮忙的,但收效甚微,上去多少次,就会被他撂开多少次,他的力气比之前还要更大, 人们根本无法压制住他,只能一边保护孕妇,一边尽可能的拖住他。 张霏霏到底还是心软,扯了扯汪文迪的胳膊,道,“文迪,还是帮帮他们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最初帮助她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心态。 他皱了皱眉,不悦道,“我可以听你的,只是实在不想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口舌之争算什么英雄,我身为医者,说话自然靠的是真本事。”她快言快语,自信而乐观。 汪文迪不再多言,回头一个箭步便冲向了发病的人,不客气的踹开围绕在他身边的碍事群众,抬手扼住他的臂膀,另一只手并掌为刃劈向他的后脖颈,嘴里轻声念道,“万物有灵,听我之命,三光一清,当为我令!” 立竿见影,病人一个哆嗦,当即被劈昏了过去。 现场刹那鸦雀无声。 还是工作人员先反应过来,夸赞道,“高手,真是高手啊!果然是高手在民间,英雄出少年,太谢谢您了!” “有谢我的时间,还是赶紧把人送医院去吧,免得有些人说我们瞎指挥,耽误病人的病情,这罪过我们可担不起。”汪文迪占理,说话立刻变得阴阳怪气起来,酸的要死。 张霏霏忍俊不禁,走到那自称‘静嘉’的女人身边,安抚道,“没事吧?” 姚静嘉自是惊魂未定,泪如雨下,道,“呜呜呜,辞林到底怎么了?这不是要了我们娘俩的命吗!” “后续有需要,你可以联系我。”张霏霏想了想,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客气道,“我姓张。” 工作人员的办事效率还算可以,马上将失去意识的唐辞林抬上了救护车,前往最近的医院,连带着姚静嘉也陪同跟了过去。 剩余的人很快就散了。 等汪文迪和张霏霏回到候车室的时候,那趟高铁意料之中的错过了。 瞿星言淡然道,“车票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我们坐下一趟,一小时后发车。” 汪文迪问道,“太晚到应城会不会没有去叶县的车了啊?” “那样只能在应城住一晚,明天早晨再去叶县了。”熊巍翻看着大巴的时间表,答道。 “明早倒也不晚,”汪文迪转向张霏霏,道,“霏霏,你觉得呢?” “霏霏,霏霏!” 又叫了两句,发呆的人才回过神来,干笑了几声。 陈月歆一语道破,道,“霏霏这么专注,肯定是想病人的事情去了!” 张霏霏摸着脸,吐了吐舌头承认道,“刚才那病人的确让我有点担心。” “刚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病人?”朱夏也关心道。 她把事情细说了,道,“既然经了我的手,没看见他身体恢复,总是有些别扭。” “职业病,可以理解,”陈月歆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又道,“不过寄生虫什么的,单是扰乱人的神经系统也就罢了,难道还能使人突然变得力气奇大?” 汪文迪道,“我也留心了一下,他身上确实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若是有的话,方才在休息室他就会直接出手了,何需用到医生的本事? 张霏霏想了一会儿,道,“人体的潜能,普通人一辈子最多也就发掘、使用出百分之十,若从这个理论上来说,寄生虫可以导致这种后果。” “这个病例我此前从未见过,要是能……”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但已经被汪文迪看穿了。 珍贵的病例,往往能引出重大的发现,要是由她亲自操刀,无疑是增长了她的见识、丰富了她的专业,为她医生的事业再添极富有色彩的一笔。 他轻叹了口气,道,“反正今儿是到不了了,去哪儿歇都是歇。” 瞿星言头也没抬,直言道,“不如你们俩今天留下,我们先去,到了叶县也省了你们赶路的功夫。” 稍加考虑,汪文迪一锤定音,道,“也好,就这么办,把我和霏霏的车票取消吧。” 他淡定道,“本来也没买你俩的。” “我靠!” 一小时后,将先行的五人送上了车,两人便离开了高铁站,前往最近的医院。 张霏霏拿着手机查阅资料,目光认真而温柔,忽的唤道,“文迪。”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动作始终护着她,耐心问道,“怎么了?” “谢谢你。”她抬眸,笑盈盈的看着他。 他拍了拍她的手,放在手心,交叠着紧握,道,“我知道,但除了谢谢,你还可以说点别的我更想听的话。” 她低垂下头,仿佛继续投入了学习之中,过了一会儿才乖巧的说了一句,“你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就够了。”他眼中绽开一朵花,像是春日里最灿烂的那一朵。 张霏霏的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的。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但具体是谁,她心里大概有数。 “喂?” 那头的语气很是着急,道,“张医生吗?是我,姚静嘉,您现在还在奉元吗?” 张霏霏道,“在,有什么事你说。” “我也说不清楚,辞林的情况和您说的一样……也不是一样,总之医院的医师听了您的想法后,都说希望您能来参与治疗,”姚静嘉语气恳切,态度真诚,道,“真的太麻烦您了,不知道您方便来吗?我们在奉元市第四医院急诊部!” 她温和道,“别急,我就在去往第四医院的路上。” 挂断电话,汪文迪看着跃跃欲试的她,道,“能碰上你,是他们夫妻俩的运气。” 大约五分钟后,两人便赶到了第四医院。 据了解,病人唐辞林现在还在手术台上,具体情况还处在未知状态。姚静嘉就在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候区。 一看见张霏霏,她就起身招手道,“张医生,这边!” “怎么样了?”张霏霏也不磨叽,走过去就直接询问起来。 她答道,“一开始医生也判断不出辞林到底是什么情况,全身检查什么也没查出来,还是我跟他们说了你的那些话,他们才给辞林推进了手术室。” “刚才医生出来和我说,辞林的胃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姚静嘉不懂医学,只照实重复了医生的话,又道,“这真是怪事儿,今天中午辞林明明吃了两大碗饭啊!” 张霏霏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他平常饭量怎么样?” 姚静嘉思索了一会儿,仔细道,“饭量很正常,不过这一周饭量变大了一些,老是喊饿,原来一顿一碗,现在一顿两大碗。” “没有其他异常?” “没有,这几天他正好也在加班,我想可能是消耗的多了,所以才吃的多了。” 另一头传来医生的声音,道是,“唐辞林的家属在吗?谁是唐辞林的家属!” 姚静嘉赶忙道,“我是他老婆!” 医生手里拿着个本子,上前道,“检查已经结束了,我们会把病人转移到住院部去观察,你跟我们去办下手续。” 她连声应下,指了指张霏霏道,“医生,这就是之前在高铁站帮辞林诊断的张医生。” 那医生点头招呼,道,“边走边说吧。” 第五百八十八章 开始 “是这样,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他的胃里没有什么残余,我们也发现病人的体内不存在寄生虫和病毒,大脑神经中枢很正常,只是有一点,检查显示,唐先生一直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 局面有些僵持住了,姚静嘉满头雾水,迷茫道,“辞林吃饭一直都很规律,而且因为我怀孕了,他怕我一个人吃饭没胃口,还特地推了同事们的聚餐,就连中午也是抽空跑回家来吃的。” 按她所说,若近段时间他吃了什么奇怪或不寻常的东西,她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发现才对。 汪文迪附在张霏霏耳边轻声道,“还有一点很可疑,他发病的时候有伤人的倾向,但是在场被伤到的人只有姚静嘉。” 回想起来,就连后面他挣开压制后,目标也似乎非常明确。 张霏霏拧紧了眉头,沉思起来。 住院手续办完后,几人打算一同去病房看一下唐辞林的情况。 “医生,医生不好了!”迎面跑来一个年轻护士,着急喊道。 她扶了扶头上的护士帽,还没喘口气就忙道,“那位刚转进观察室的姓唐的病人,不知怎么回事,力气奇大无比,现在好几个男医生都按不住他啊!” 几人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医生问道,“怎么回事?他不是还没恢复意识吗?” “就算意识恢复得快,全麻的效果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褪下去!”张霏霏接话道,“怎么会这样?” 护士答道,“我们也不知道啊,他被推进病房的时候还很虚弱,喊他也能得到回应,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只是说有点饿。” “可就在我们刚给他输上液的时候,他猛地就开始了激烈的反抗,表现出来的力气完全和前面判若两人!” 正如护士所说,众人方一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里头乱成一团的声音。 门是半开着的,护士领头道,“医生来了,医生来了!” 进去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和高铁站休息室里的差不多。 针头已经被唐辞林大力的拽了下来,现在他身上总共承受着来自九个男医生的压制力,但显然还有些不够。 从人与人的缝隙中,汪文迪看见了他有些干枯的手指,正在奋力的挣扎着,他整个人像是一种极度渴求的状态。 还没等汪文迪看清他挣扎的方向尽头有什么时,他的目光霎时一闪,定在了他们几个刚进门的人身上。 准确点说,是定在了姚静嘉身上。 姚静嘉也发觉了这一点,那目光让人非常不舒服,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然不过须臾之际,唐辞林就利落的撂开了压着自己的人。 这下人们得以看见了他的全貌,比之不久前见过的他,现在他显然有些缺水。 他撞开了一个又一个的医生,汪文迪皱了皱眉,瞬时闪身上前,在中途将他拦截下来,反手扯下一卷绷带,把他的手反捆在了背后,直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最后把他扣倒在地。 “安静!”汪文迪冲周围道。 医生护士都被吓了一跳,皆等着他的下文。 他双指并拢,眼神凌厉,一道旁人看不见的金光刺入唐辞林的眉心,他接着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辞林一愣,眼神竟然逐渐空洞起来,随后转了转脖子,居然冲着姚静嘉的方向微笑了起来,那微笑令人毛骨悚然,更多的还有审视。 在众人的注视下,汪文迪又问了一遍。 唐辞林麻木道,“我是……开始。” “你是‘开始’?”汪文迪俨然没读懂他的意思。 他机械僵硬的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一切的开始!” 诡异的目光与话语让本就受了惊吓的姚静嘉直接惊叫出声,崩溃的大哭起来,道,“辞林,辞林你到底怎么了啊!!” 话音未落,就在电光火石的倏忽一瞬,唐辞林挣断了身上的束缚,如同鬼影一般,陡然到了姚静嘉的跟前。 “啊!!” 他的手直直向她的腹部袭去! 金光一闪,再看时,汪文迪又一次抓住了他。 姚静嘉吓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还没等缓过劲,腹部便传来一阵绞痛感,她面露痛苦之色,情急之下揪紧了张霏霏的衣服,艰难道,“医、医生……我肚子疼……我的孩子……” 糟了,怀孕初期胎儿尚未成型,正是要安胎的时候,最经不得这般折腾! 张霏霏赶紧扶住了人,招呼了几个医护人员,道,“快点,快点!先保证孕妇的安全!” 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员,无需指挥,很快就合力随她一同将孕妇护着扶了出去,转去了妇产科。 屋内一下安静了,剩下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盯着制住唐辞林的汪文迪,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奇怪的是,姚静嘉一离开,唐辞林的目光便失去了大半的攻击性,少了凌厉,多了痛苦。 他抬起另一只手死死摁住自己的腹部,嘴里含糊不清道,“饿、好饿……饿死了……” 若不凑到他嘴边,是听不清他说什么的。 他面上愈发痛苦,哀呼一声倒在了地上,紧接着,他体表的水分好像流失的更快了。 旁边的医生也看出了不对劲,连声道,“快把病人搬回床上,给他输液!” 可是第一时间没有人敢动手,因为刚才唐辞林暴走,就是发生在输液后,趁着众人犹豫的时间,汪文迪迅速取了一杯温水,尝试缓解他的症状。 但温水一接触到他的嘴唇,他就立刻爆发了一股力量,掀开了水杯,连带汪文迪都被震退了好几步。 随后,他的情况更糟了,眼眶也已经凹陷下去。 汪文迪紧皱眉头,不得已之下,只得再次施法念咒,吊住人三魂七魄、封锁住他精神脉轮,强行令人昏睡过去。 “把他抬上床,不要给他输液或吃东西,也不要叫醒他。”汪文迪叮嘱道。 医生暂且也没有处理方案,便应下了他的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另一边。 高铁抵达应城的时候是傍晚七点二十,虽然时间不算晚,可叶县地处偏远,这个店也已经没有通往那里的汽车了。 出了车站,有不少出租车举着牌子在招揽客人,他们口中是标准的本地方言,见了外地客人,则会换上那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脸上的笑也更加热情起来。 熊巍问道,“要不咱们打个车去叶县?” 一听见他话里的地点,真有不少司机围了上来,满脸堆笑,道,“走叶县的嘛?坐我的车,二百块钱,现在就走!” 他笑了笑,还价道,“二百块钱也太贵了,我们五个人得两辆车哩!” 司机立马拉过一个同行,道,“有呢,有,车管够,你要十辆我们也跑!做生意嘛,算你便宜点,一百八!” 陈月歆脑子里完全没有价格的概念,一听能便宜二十块,心觉也差不太多,差点就跟人司机走了。 还是瞿星言一把拽住了她,低声道,“白痴。” 她还没回嘴,就见熊巍拉起朱夏,领着几人,一副要走的样子,摆手道,“一百八不行,不走,不走。” 这还没走开两步,司机就追了上来。 “哎哎哎,兄弟,再商量商量,去叶县也得开个把小时,我们给你送过去,还得回来,赚个油钱辛苦费嘛!”司机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笑道,“一百六,一百六不能再少了!” “不不不。”熊巍还是摆手,那模样十足像个老道的大妈,把朱夏逗得嘴都合不拢。 “哎呀你这个兄弟,你到底是不是去叶县的嘛!”司机急了,道,“你要是真的要用车,你说你能给多少嘛!” 他眼里闪过一丝光辉,这才停下了脚步,道,“一百!” “一百?一百太少了,你再给我加一口,一百三,一百三不能少了,我都没赚钱,兄弟,一百三!”司机抽了口烟,摸了一把自己浑圆的脑袋,一副没法子了的样子。 “一口价,一百二,不走就算了!”熊巍再度迈开了步子。 司机猛抽一口,丢下烟头踩灭,道,“一百二走!” 说罢,他便领着另一个司机开车去了。 朱夏收敛了笑意,道,“阿哥,你压价是不是压得太厉害了,人家跑这么一趟,养家糊口过日子,也不容易!” “哪里啊,你瞧!”熊巍掏出手机,指给她看,道,“我要是用打车软件,从这儿到叶县只要九十,喊一百都不少了。” 她这才道,“原来如此。不过阿哥,你刚才还价的样子真的太有趣了。” 陈月歆觉得繁琐,踢着地面上的石子,道,“这还有趣啊?麻烦死了,车来了,赶紧的吧!” 两辆出租车规整的停在五人跟前。 朱夏将目光投向了藤原离鸾,客气问道,“藤原姑娘,你跟我们坐一块,还是和月歆他们坐一块?” 藤原离鸾并未犹豫,直言道,“跟你俩。” 说完,她便利落的上了后头车辆的副驾驶。 熊巍和朱夏也跟着坐到了后排,瞿星言和陈月歆则上了第一辆车的后排。 虽是启程了,但两辆车不过刚开出了车站范围,路边便有一个妙龄女子在伸手拦车。 第五百八十九章 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长得很是清丽,不加妆饰,一身杏黄色的毛领大衣,竟能在厚重的衣服下显得腰若约素,脸庞亦是皓如凝脂,十分秀气。 小巧的五官拧在一起,她似乎很是着急,逢车就拦,遇车就问。 由于是刚出站,这附近行人不少,瞿星言同陈月歆所乘车辆经过她时并未加速,也同样被她拦了下来。 她焦急道,“师傅,叶县去吗?” 司机师傅明显想带上这姑娘,给自己多增加一笔收入,便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后座的两人,问道,“二位,要不咱带上她?我看姑娘着急得很,二位帮帮忙?” 瞿星言直接闭上了眼睛。 陈月歆往外头瞥了一眼,但因为视角问题,看不到什么,于是也别开了视线,望向窗外,随口道,“随便你吧。” “好咧!”司机师傅喜出望外,冲窗外道,“姑娘,你上来吧!” 那姑娘的语调也上去了一些,惊喜道,“太好了师傅,我还有行李,麻烦您开下后备箱!” 司机师傅很是上道,下车帮人放好了行李,这才重新出发。 姑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冲后头道,“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人!” 她的视线在陈月歆身上停留了两秒,很快又接着开口,一脸歆羡的模样,道,“哇,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这皮肤,这五官……!!” 但后座上的人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将尴尬全部都留给了她。 还是那热心肠的司机师傅看不下去了,随口接了一句,道,“现在的小姑娘么,年轻漂亮,长得都挺水灵,你长得也不赖嘛!” “嗨,我哪能跟这姐姐比啊!”她继续尬夸,后面的人依旧没有反应。 她只得回过头去,把话题顺势扯到了司机师傅身上,搭茬道,“师傅,这两位也是去叶县的吗?” 这一问,司机师傅恍然大悟道,“哎对,我还没问你们去叶县哪个地方呢嘛!这叶县虽然只是个县城,但也不小,你们得告诉我具体去哪儿,我才好定下路线,看看先送你们还是先送这姑娘嘛!” 沉默了一会儿,瞿星言仍是没睁眼,只漠然道,“仙台,你把我们送到仙台镇上就行。” 那姑娘则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道,“师傅,你且往任店开,进了任店地界后那头有一个水库,叫做四火水库,我就到那儿!” “四火水库?”司机师傅乐了,笑道,“看来我今天搭着个本地人嘞!” “是的咧,师傅,你连四火水库都知道!”姑娘也是眉开眼笑,道,“今天运气好,以前走过几次,没有一个师傅认路,都是我给指的路呢!” “这可真是缘分呀,姑娘,你叫啥名,哪个村的,说不定啊,我跟你爹妈还认识!”司机师傅来了劲,客气询问道。 姑娘笑答,“我叫柳溪岚,水库西边柳家村的!” 这前头两人越说越来劲,觉得嘈杂不断的陈月歆皱了皱眉,不悦道,“四火水库?谁取的名,一点水平都没有,水火不容的常识都不知道?这也值得讨论,无聊。” “姑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司机师傅津津有味的谈论起来,道,“这个四火水库,不是土生土长的叶县人,是绝对不知道这么个地方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她又问道,道路上的夜色没有任何亮眼的地方,飞速后退的树木,晃得连形状都看不清,连城灰蒙蒙的一片,她瞟了一眼瞿星言,觉得闭目养神果然是个明智之举。 “我也是本地人嘛!这不是娶了个应城滴媳妇儿,到这里生活来了,跑跑出租,混口饭吃嘛!”他如是说着,脸上却看不出生活的苦难,只看得出烟火气里的幸福感。 “难怪,我一看大叔你就觉得亲切!”柳溪岚回头再次看向陈月歆,神秘兮兮道,“这四火的名字可大有来头,不能随便这么说,否则啊,会有报应的!” “报应?哈哈哈,”陈月歆不屑的笑了起来,当她的话无足轻重,轻蔑道,“你与我讲报应?这四火水库,能奈我何?” “嘿你这小姑娘,可不敢这样目中无人,以后走社会啊,是要吃亏的!”司机师傅摇摇头,讲起了心灵鸡汤。 柳溪岚嘴边的笑意更深一分,一双眼睛恍若黑暗中的夜鸦,娓娓道来,“四火水库的水,可不是用来灌溉农田、日常供水的,所以不是本地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水库。” 陈月歆没放在心上,道,“那是用来干嘛的?”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一脸幽深的讲述起了另一件事,道,“水库里的水,是很灵的,里头有精灵,会给附近村子里的老人托梦。” “不会是编出来吓唬小孩的吧?”陈月歆头一歪就靠在了瞿星言的肩膀上。 他的鼻子与肩膀连接的弧度刚好合适,不高不矮,还很板正,躺着舒服极了。 瞿星言眉间一动,轻声问道,“怎么了?” “头疼,歇会儿。”她嘟囔道。 司机师傅也说得眉飞色舞起来,道,“那肯定是真事儿啊!我嘴笨,柳姑娘,你快给这俩娃娃讲讲!” 柳溪岚点头,绘声绘色道,“咱们村头有户人家,夫妻俩连生了三个女儿,就想要个儿子,求神拜佛、寻医问药,把所有办法都试遍了。” “那后来怀上没有?”陈月歆懒懒问道。 她答道,“怀上了,后来生了,也确实是个男孩。” 陈月歆又道,“这和那水库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呀,”她细细说来,“妻子在怀孕前,家里的老人就做了个梦,梦里有个长得很奇怪的东西,跟老人说,他家里没有‘子缘’,注定了是不会有儿子的,不可强求,若是强求,将来定然遭受锥心之痛。” “老人家也想抱孙子,心中虽是知晓四火水库在传言中有托梦的灵能,但也只是提了一嘴,没有遵照梦中所说,尤其是在孩子降生后,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这事儿更是直接被淡忘了。” “孩子满一周岁的那天,中午还好好的,到了那夕阳落山的点,孩子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发高烧,毫无征兆不说,而且怎么都退不下去,连夜送到了城里的医院,也不见起色。” 陈月歆好像已经猜到了接过,觉得索然无味,道,“孩子没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愈发重了,不由自主的勾住了瞿星言冰凉的手掌,又往他身上凑了凑。 难道朱雀也晕车? 她兀自想着,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溪岚不露声色的看了她两眼,跟着道,“哪有这么简单。” “夫妻俩愣是守着孩子守了一晚上没合眼,没休息,生怕一不留神孩子就有个三长两短,到了第二天早晨,孩子几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昏睡不醒,脸色也越来越差。” “就连医生都说这情况很难了,夫妻俩不愿意放弃,坚持要带孩子去更大的医院进行救治,就在转院的道上,碰见一个小老头。” 瞿星言冷声重复道,“小老头?” “是啊,这老头可神了,就是他给孩子治好的!”柳溪岚满口夸赞道。 “那你直接说碰上个神医不就完了吗?”陈月歆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道。 她摇了摇头,神色稍显悲哀,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即使夫妻俩遇上了这位老先生,救了孩子一时,也没能保孩子一世。老先生一见着这孩子,便说他与尘世无缘,要收了他去。” 瞿星言反应过来,道,“这么说,这老头是个道长?” “差不多是那么回事,反正他要收孩子为徒,上山学艺,不问世事。”她继续讲述道,“可夫妻俩本来就把儿子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哪肯让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啊,就问老先生,有没有什么解法。” “老先生说,娃儿与水相克,凡属水、姓水、带水之人事物,皆不可碰,一沾性命难保,若能平安无虞长过十二岁,才算他与人间有缘,能度过此生。然后老先生又给了夫妻俩一副药,孩子吃了,果然烧也退了,人也好了。” 然而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不能皆大欢喜的。 柳溪岚将结局道来,“孩子平安顺遂的长到了十二岁,就在他十二岁生日那天,夫妻俩为他做了一桌子好菜,只等他回来庆祝,按照老先生所言,时辰一过,他们日后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只是那天,到了夜里,也不见儿子回家。” 陈月歆打了个哈欠,略微提起了一点精神,问道,“死了?” “嗯,说是放学后和四五个朋友去玩,但淹死的就他一个。”她放低了声音,刻意加重了‘淹死’二字。 “淹死?” “就淹死在四火水库里。” 对于这夫妻俩来说,锥心刺骨不过如此,成天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含辛茹苦的抚育了十二年的孩子,最终也没逃过命定的结局。 如果当初同意孩子跟随老道离开尘世,会不会是不同的结局? 第五百九十章 子文旅馆 会不会起码能保全他这条来之不易的的生命? 夫妻俩后悔过吗? 车内的氛围静悄悄的,黑乎乎的车窗上只能看见自己的脸。 还是司机师傅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就是说嘛,你们两个小年轻,可不要小看了这东西,你说不信吧,它灵得很!” “作为寻常凡人,怀有一颗敬畏之心即可,不冒犯,也无须刻意尊崇。”瞿星言沉声道。 柳溪岚接话道,“你这话不错,世间清浊难分,正邪相生,凡人不过问,自有利剑斩邪。” 他反扣住陈月歆的手,稍稍用力了一些,似乎是想把人叫醒,嘴上淡漠道,“你这话不是一个凡人能说出来的。” 她轻轻笑了笑,目光平视前方,道,“四火水库的名字,也不是凡人取的。” “师傅,前面就到了,看见那个岔路口没,您送我到那儿就成,我自个儿走进去,行李我自己拿,就不麻烦您了。”柳溪岚转而冲司机师傅道。 “好咧!” 车辆平稳的刹停,司机师傅打开了后备箱。 她付钱下了车,经过瞿星言身边,视线再一次停留了两秒,随后便取了自己的行李,从旁边的人行道上逐渐远去了。 车窗摇下,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以及她几乎融在夜色中的、黑色的行李。 他皱了皱眉,道,“这人……” “这人终于走了!”陈月歆大喇喇的评价道,“我看她神经兮兮的,共处一车,真不舒服!” 司机重新踩下油门,车辆平稳的行驶起来。 “她身上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瞿星言略微压低了声音,思索道,“虽然这气息非邪非恶,但是我们有任务在身,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同多余的人扯上关系的好。” “月歆?” 没有得到身边人的应声,他轻轻唤了一句,肩上的重量更沉了一些。 他微微偏头望向她,原来是她已沉沉睡了过去。 道路上来往的车辆不算多,又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仙台镇上。 陈月歆被叫醒的时候浑身舒畅的扯了个懒腰,即使大脑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休息,可她心里还是有些闷。 司机师傅收了路费,开心道,“姑娘,这小帅哥是你男朋友吧!” “哈?” “他这一路上一动没动,估摸着半边身子都压麻了!哎呀,真不错啊!” 她一边往外迈腿一边道,“嘁,他才不是我什么男朋友呢,本姑娘……” 还没说完,又听司机师傅自言自语道,“哦!那他肯定喜欢你!” “哈?!” 陈月歆一惊,脚下没稳,一个趔趄就摔下了车。 好在车外的瞿星言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拽正,又把车门合上,翻了个白眼道,“下车都能摔了,你是猪吗?” “要你管,略略略!”她拍开他的手,抓了抓头发,大口的呼吸了新鲜的空气,以舒缓心闷的感觉。 “不要我管?也不知道刚才谁靠在我身上,睡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他挑眉拆穿,完全不给她面子。 她连忙道,“差不多得了啊!” 陈月歆瘪了瘪嘴,忽然想起司机师傅说他一动没动,脸上蔓延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抬起两只手比划道,“嘿嘿嘿,要不……我给你捏捏?” 不等他同意,她便已然出手。 瞿星言侧身一闪,躲过了她的魔爪,淡然道,“别玩了,先找落脚点。” 正在此时,后头的熊巍拿着手机走了过来,道,“瞿哥,歆姐,我搜了半天,镇上只有一家旅店。” 朱夏也带着藤原离鸾朝人群汇合,道,“快十点了,这么晚在大街上乱晃也不合适,先住下吧。” 几人没有异议,立刻动身前往镇上的唯一一家旅店。 走了不到十分钟,便到了这家看上去店面小巧,装潢简单的‘子文旅馆’。 门口亮着灯牌,进门即登记前台,处处都透露着便宜的感觉。 见有客人,前台也没起身,视线始终在面前播放的电视剧上,随意道,“没有标间,只有普通客房,每间房一张床,一张床能挤俩人,一晚六十,不带卫生间。今天还剩三间房,你们要几间?” 众人眼神交流了一番,熊巍答道,“都要了。” “拿三张身份证来登记,交钱,交完钱领钥匙,”前台手脚麻利,嘴皮子也快,道,“澡堂子在一楼,前边直走,洗浴用品在那边买。” 说完就连同身份证一起丢了三把钥匙给熊巍,上头贴着小小的标签,分别是307、308、309。 藤原离鸾并不客气,直接拿过了其中一把,率先上了楼。 瞿星言拿过第二把,望向五官拧在一起的陈月歆。 她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本着不想当电灯泡的原则,跟在了他后头。 房间分配完毕,到了三楼,他们才知道这个旅店和其他的完全不同,十有八九是公寓改装修改过来的,三楼的道路并不是酒店那种两边都有房间的连廊,左手边是房间,右手边是围栏,围栏外头就是马路。 推门而入,房间内果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一张床,一桌一椅,一个挂衣帽的架子,还有一个隐隐散发着旧家具霉味的木质柜子。 床也正如前台所言,只能挤下两个人,而且是对胖子很不友好的那种。 陈月歆垮起个脸,一个箭步就霸占了那张床,道,“这床归我了!” “我睡哪儿?”他走近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地板,不然椅子、桌子也行。”她没心没肺的答道。 他也懒得跟她再理论争辩,转身坐在了床沿上。 “嘿你这家伙,你下去!”她伸手推他。 瞿星言眼神一暗,道,“别推我。” 陈月歆恍若未闻,手脚并用,脸上明显是玩得起劲了的笑容,她压着枕头,拽着被子,手在他肩上,脚在他背上,一副要把他整个踹下去的样子。 他本岿然不动,任她打闹。 见他一言不发,她又捶打了几下,觉得没趣儿,撇嘴道,“你这人就跟那千斤顶似的,重死了。” 她心头涌起以前的记忆,忽然想到,推他会令他觉得是自己讨厌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他,脑子里的思绪纷乱起来,她的动作也跟着重新活泛,再度用起力来。 没想到这回,就在某一瞬间,他找了个空隙便刹那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腕子,接着反转一手压制住她的手,抽空便要挤上床去。 陈月歆一惊,反应迅速的又用一手抵住他的身躯,他眉头皱得更紧了,使了巧劲想先把她手中的被子揪出来,她自然不肯想让,一时间,两人争得难舍难分,扭打在了一团。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借助被子,用一条腿便将她两条腿捆在其间,半跪着身子制住了她双手的动作,顺利的抢过了枕头,并且完全挤上了床。 她的另一边就是墙壁,才刚使劲,床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抗议声音。 他松了眉头,哄道,“好了,再来两招床就塌了。” “那你睡地上。”她挑着眉毛,得意道。 “我就这么睡。”他不买账,刻意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把她挤成个夹心饼干。 陈月歆可受不了这种束缚,本来她心里头就闷,这下更是憋得慌了,不耐道,“得了得了,让你睡床上还不成吗,你松开!”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嘟囔着,道,“但是我要睡外面,你睡里面!” “行。”他撤了手脚,满意应声。 一楼的大澡堂子是那种传统的装修,男左女右分开,两个大浴室,隔间各有六个,管道四通八达,水还真挺热乎。 洗漱过后,已是深夜,五人倒也没有聚在一起的活动,聊了两句便也各自回房,准备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凌晨一点,夜风乍起。 实际上,外面没有风,但陈月歆觉得她听见了风的声音。 她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只是意识却突然醒了。 除了心口闷着的感觉愈发明显之外,她能发现,自己对外物的感知仿佛也敏锐的不正常起来,她恍若听见了夜风掠地的声音,还有如同雪花轻落,飘摇于窗户上的极细微的声音,她都听得很是真切。 宛若有一道冰凉的水,随着一缕清透的冷风,一同渗入了她的骨髓中。 这根本没法睡。 她动了动手,想找身边的依托,找那个令人心安的气息。 可她摸索了半天,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陈月歆猛地睁开了眼,道,“瞿星言!” 不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气息霎时变得浮乱起来,绷紧了神经,道,“瞿星言?瞿星言?” 清冷的月光须臾照亮了窗边,那里好像有一道身影。 身影痛苦的蜷缩着,脚下是一滩浓稠的鲜血,朔风扑面而来,那股浓厚的血气令她的心跳更加急促起来。 她麻溜的下了床,焦急道,“瞿星言,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是不是殒圣露又发作了?” 他不说话,血流不止,她看见他凌厉的双眼,只在她这三两步的距离中,就哀伤、痛苦而又不甘心的闭上了。 “瞿星言!” 第五百九十一章 鰼鳛鱼 她扑了个空,面前根本没有谁的身影,也没有血,她一抬头,自己已在窗边,月光正打在她的面庞上。 远方传来空灵的声音—— “楚山秋色,西压云阳,炎帝巡车,朱方火鸟。” “餐霞未惬,捧日应悬,千寻紫气深,主心自传今。” “以御以克,但凭此定。” 陈月歆眉心一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着她前往某一个方向,可惜的是,她没有失去自己的意识,她的意识还清醒得很。 她一咬牙,手心凝起一团焰气,自其中现出九转流火扇来,又以边缘为刃,径直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学艺不精,还敢卖弄本事……哼哼,落到我手里,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是说着,她面上更狠,推进了扇刃。 锋利的火焰瞬时割破了她不加防备与阻挡的皮肤,没进去一寸之多,她额上滑落一滴冷汗,快速念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眨眼时,竟真的有一缕紫气顺着流火扇盘旋而出,方一完全离体,就要飞遁而去。 陈月歆早有准备,扣下了紫气,愈合伤口,不顾其他,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天际中,她定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如此算计她。 顺着紫气,她最后到达的地方,是一条马路旁边。 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她环顾四周,恍然大悟,道,“这不是柳溪岚下车的地方吗?!” 街道上,冰冷的夜风肆意的盘旋,就在这夜风之中,有一道身影从容不迫的出现在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也是一个便于后撤和拉扯敌人的距离。 出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柳溪岚,她手里握着把剑,剑的大小长短,正好与她的行李差不多。 她打量着对面的陈月歆,看着那道紫气被火焰吞噬干净,不禁心中一颤,难道眼前这个真的是……? “是你,挑衅我?”陈月歆皱了皱眉,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她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没有遮掩身上的气息,陈月歆能察觉到那一股纯净的灵力,但对于自己来说,这股灵力微不足道,是动动手指就能杀死的蝼蚁,要做自己的对手,她还没有资格。 “我并非定要与你为敌,但正邪不两立,若你能证明你是正非邪,我们便是同道中人,若有冒犯,我愿与你赔罪。”柳溪岚一本正经的掩饰心慌,解释道。 “证明?本座凭什么同你证明?”她冷哼一声,周身的杀意蔓延出来,脾气一惊在要爆发的临界点上了,道,“无名之辈,试探天威,本座要取了你的性命,方解心头之恨!” 柳溪岚一惊,勉强道,“嗜杀好战,你果然是邪物!我今日就要……” 陈月歆语气里多了一丝嘲讽,毫不客气的直接将人打断,“你要如何?你连本座的脚趾头都赶不上!” 她紧抿着嘴,眼下的情况是多说无益,再聊下去,她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只要将这人引到四火水库去,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应该……不会很难吧。 柳溪岚捏紧了手里的剑,体内气息流转,倏忽之间一飞冲天。 陈月歆满脸冷笑,不以为意,这种速度在她看来,还完全上不了台面! 她脚下一个用力,陡然便拦在了柳溪岚的前面,眼里闪过一丝噬血的光,一掌劈了过去。 柳溪岚暗叫不妙,只得拔剑迎敌,将人架开,再度拉开距离,忖度道:她的气息过于锋利,力量更是不可估量,无论近战远攻,自己都占不到便宜。逃跑也行不通,她不会放过自己。 思来想去,只能卖个破绽,诱她来追。 还没想完,一道锐利的火枪就急速射了过来。 见状,柳溪岚忙念了一道唤水神咒,奈何她力量微小,水撞上火枪反被湮成了白雾,火焰丝毫不减气势。 她抬剑招架,忙重新念道,“以御以克,神水助我!” 这回,自远方天界倏尔射来一支冰矛,勉强抵消了火枪。 但骤然之间,陈月歆已到了她眼前,侧身一脚正中她的腹部,将她踹出去十几米远,而后又迅速跟上,骤然一挥掌刃。 痛苦难当的柳溪岚来不及招架,只能借力再度后退,但仍被锋利的焰气所伤,在右肩斜向划拉开了一条约有二十多厘米的口子。 她射出手中的宝剑,转身朝既定的方向飞去。 陈月歆的确没打算放过她,流火扇蛮横的折断了宝剑,脚下生风,以极快的速度纵身追去,身后留下一道由星星点点火光组成的道路。 最终的地点是一个四面峭壁围绕的水库。 远远望去,四个躺在绿壁中的、水泥灰色的大字十分醒目——四火水库。 柳溪岚在水的边上,一只手浸在水里,她浑身的气力差不多耗尽了,也只是止住了血,伤口丝毫没有复原,若要再战,定是不可能的。 陈月歆一眼就看见了她,眉间神印显形,她要一招切下对方的项上人头。 或许是因为映衬着反射月光而极度清澈的水,她的神印中竟有一缕黑色。 “去死吧,不知深浅的废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破开了重重结界,拦下了要取柳溪岚性命的这道火光。 瞿星言紧皱着眉头掐住了她的肩膀,以金轮抵住了锐利无比的流火扇,他的眼中倒映着她,那是一团烧得极旺的烈焰,但只有极短的一瞬间,便连同她的神印一起暗了下去,好像蒲公英一般,无力的飘散了。 她似乎是回神,又仿佛从未失神,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鼻子、嘴唇,感受到那股凉凉淡淡的气息,发觉他并未受伤,丝毫未损。 “你没事?”陈月歆眼眸一亮,恍若积攒的阴郁全然消失,神态爽快而明朗。 他点头,松开了手,道,“再晚一步,恐怕你就有事了。” 她自信道,“怎么会?这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回过身来与她并肩,共同望着水边上缓慢调息的人。 隐约间能看见,水中有清气顺着柳溪岚的伤口,正进行着修复愈合的工作。 瞿星言背脊笔直,气势非凡,直言问道,“事已至此,不必再隐瞒身份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接近我们?” 柳溪岚恢复了一二,坐起身来,颇有几分大义凛然,道,“无可奉告,剑既断,我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杀便杀。倒下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只要你始终是个邪物,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制裁!” “邪物?我?”陈月歆像听到了笑话似的,讽道,“本座的正邪,岂是你一个废物来论定的?笑话,千千万万个你这样的,来了也只是当炮灰,哪能伤到本座一根毫毛?” 她的指尖燃起跳跃的火苗,对准了柳溪岚的方向。 “本座杀人可从来不客气,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你与本座的差距,犹如大鹏与蜻蛉,你这一辈子,也追不上本座的脚趾头。” 瞿星言的眉头始终紧皱,阻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火焰就奔袭而去,迅猛且致命。 柳溪岚再次念动了那咒语,但身上已然挨了这一下。 焰气穿透了她的身体,体内四分五裂,灼痛感顺着每一根筋脉蔓延全身,直击心脏,那是一种预示着死亡来临的痛苦。 “……嚣水涿光,是以御火……”她微微抬了抬手,哀呼道,“师……父……” 在她的手要垂落之前,水中那缕清气猛地暴虐起来,汇作一有形之物,托住了她的身体。 陈月歆眯了眯眼,流火扇刹那射出,欲要补刀。 一道烈火自水中喷出,与流火扇撞上,被扇上离火之精撞散,又化成了水汽。 与此同时,托住柳溪岚的力量霎时一飞冲天,将人带走了。 陈月歆斜了一眼没有动作的瞿星言,凝力要追,水面却霎时沸腾起来,其间传来一阵宛若鸟儿的叫声,悠长婉转,但在寂静的夜空下,更显得凄厉。 嗵!嗵!嗵! 须臾之间,水中连射数团火球,对准了陈月歆,遏制了她要追逐的念头。 统共有十道,一边的瞿星言仍是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纵身上前,扇出一道紫炎,瞬时就将十团火球通通挡住,融化在了其中。 火焰退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只怪鱼。 这鱼身段流畅,线条优美,怪异的是,它生有五对翅膀,羽毛飘逸非常,一看就是做菜的极佳料子。 瞿星言眼色一变,倏忽便射出了锋利的金轮。 金轮径直割开了这条怪鱼,可还没等陈月歆开口吐槽,它就汇聚了水中的灵气,恢复成了原本的形状与模样。 她落在原地,道,“什么情况?” 他心中有数,镇定答道,“这不是实体,只是一道虚影。” “什么虚影?怎么处理?”她接着问道。 说话间,对方已经先手,毫无间隙的攻了过来。 他道,“鰼鳛鱼的虚影,画符作法,镇压便可。” 据载:鰼鳛之鱼,其状如鹊而十翼,鳞皆在羽端,其音如鹊,可以御火,食之不瘅。 第五百九十二章 夜半寻物 也不知陈月歆听见没有,她上前迎敌,已和那鱼缠斗在了一起。 只闻鰼鳛鱼一声怪叫,登时金光罩身,发出数道烈火,烈火中有霞光,竟能撞上朱雀离火而不落下风,身后十翼也齐齐与之配合,从四面八方夹击陈月歆。 她面色沉了下去,但仍是不慌不忙,端立于天际,一瞬间,周身笼罩一层焰气,形成一道坚固无比的保护屏障,一个发力,又自其中四散出无数火光,形成把把红色利刃,吞噬烈火,反扑回去。 鰼鳛鱼的翅膀在水面上划出奇特的形状,便有一股滔天水流携带仙力刹那而起,浇灭了红色,响起一阵剧烈的嘶鸣声。 它则抓住时机,亲身攻向陈月歆,一对翅膀好像敏捷灵动的手,对准她的肩头便攻下,同时口中喷出几道猛火,她手中的流火扇一转,猛火不多时就融化在武器滚烫的气息中。 另四对翅膀趁势出招,两对蛮横抵住结界,两对攻向她的后背,她凝神聚力,在十翼中撑起一道彤色的光,与它僵持不下。 鰼鳛鱼口中鸣叫不断,那声音吵得她心烦意乱,一对翅膀绕到她身下,在仙水的帮助下强行忍受烈焰灼烧的痛楚,狠狠缠住了她的双腿。 陈月歆一怔,它急速向下坠去。 她明白过来,这玩意儿不是想跟她对战!而是想把她拖进四火水库里! 思路清晰,她连忙静心沉气,一声怒喝,一道紫炎迸发出来,流火扇一挑,烧断它超过半数的翅膀,将它震飞出去。 “雕虫小技!” 她稳住身形之时,鰼鳛鱼汇聚了水库中的水,又在恢复原状。 瞿星言脚底已有八卦法阵,一个箭步纵身上前,越过了还想接着打的陈月歆,双轮飞出,从左右两侧逼近鰼鳛鱼。 他快速念道,“以阴为精,以阳为形,阴化千法,阳镇万灵……退!” 银轮化作银光缠绕住了本无形的它,金轮化作金光穿透它的身体,他利落出手,手中已有一张方才画好的符咒,不由分说拍在了它的鱼头上。 灵光一闪,一道紫雷顺着符咒扩散到它全身,霎时就将虚影完全粉碎了。 他收力落地,抬眼望向陈月歆。 她见鰼鳛鱼果然没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也收了气力落到了他身边,随口道,“我跟那柳溪岚无冤无仇,也从来没见过她,这样针对我,可真是倒霉。” “她不是普通人,针对你必有前因,”他泠然答道,“不过你也已出了气,以她的灵力,受你一击,就算跑了,也活不过今晚。” 陈月歆挑眉道,“怎么?你还舍不得啦?” “你是猪吗?”瞿星言斜视她,细细解释道,“你杀了她,自有业报加身,孽债难还,对你修行无益。” “哼,我还不信了,明明是她挑事在先,这业报不可能加在我身上。”她翻了个白眼,根本不以为意,接着吐槽道,“自从跟了阿迪那小子之后,碰到的就没一个好人。” 他放低了声音,安抚道,“汪文迪本就是为了历劫证道才入世的,他处处该灾,步步有难,再正常不过了。” 连这点磨难都不能共分同当,四圣如何能佐定天下? 她抓了把头发,赌气道,“烦死了,回去睡觉!” 今夜注定是漫长且难熬的,不止仙台如此,应城第四医院同样如此。 在张霏霏及一众医生的努力下,姚静嘉和肚子里的孩子算是保住了,只是虚弱非常,唐辞林那边也没有起色。 院头墙隙窗户下,一阵清风飘过,不起眼的淡光一闪,角落里竟多出两个人来。 “哎哟!”少年撞到了前面停下步伐的人,不禁惊呼一声,道,“师兄你……!” 还没说完,就被前头的人捂住了嘴,道,“别咋咋呼呼的,小点声,这里可是医院,人很多。” “唔唔……”少年扒拉着手,匆忙点头眨眼,低声道,“好的哥哥,知道了。” 他手中变戏法似的化出一个罗盘来,一股清气打入,上面的司南勺胡乱转了几圈,也没有定出方向来。 前边的人没好气的敲了他一下,冷声道,“罗盘都还没学会使,就敢跟师父吹牛,请命同我下山,易、西、风,你真是吃饱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白天里在餐馆中与汪文迪一行人拼桌的那俩年轻人,易西风同关宿。 易西风一脸敷衍的笑意,赶忙收了物件,没等关宿骂完就岔开了话题,讨好道,“还是师……哥、哥哥厉害,咳咳,我跟着哥走就可以了!” 关宿懒得跟他计较,手中化出一个同样的物件,只是罗盘上略有一丝灵秀的金光,一顿操作,果然有了定向,道,“走,在旁边那栋楼。” 说罢,便伸手拎起了他后脖颈处的衣物,一个眨眼,便落在了大楼跟前。 “哥,这儿可是住院部啊,”易西风俨然已经习惯了他师兄的做法,挠了挠头道,“不会咱们要一间间找吧?” “有你这说废话的时间,已经找到了。”关宿没回答,脚下迈开了步子,背后的黑色盒子被月亮漆上一层漂亮的光。 他赶忙跟上,小声道,“我懂,我懂,哥这么着急,还不是为了赶紧完事,好回去复命,再去帮……” “闭嘴。” “好的哥!” 虽然现在是半夜时分,住院部的病人大多都睡了,医生也下班了,但还是有值班的工作人员的,而且还不少,真要一间间搜查起来,若不避人耳目,肯定会被认为是可疑分子。 探望的借口根本用不上,因为他俩也不知道他们要找谁。 罗盘上追踪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某样东西。 共有十层楼,易西风看见楼层示意图的时候,已经开始脑壳疼了。 关宿瞥了他一眼,趁着没人,即刻念道,“天地之间,山景正极,藏阳为心,伏阴是神……今在何处,光射百寻,去吧,去吧……” 只见金光须臾一闪,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蟾就落在了地上,沿着地板边缘,悄无声息的前进。 易西风重新打起了精神,激动道,“哥,你居然连这宝贝都使出来了!” 这只小小金蟾,身有灵气,乃是灵物,以它寻人找物,是最快不过的,也就意味着他们不需要一间间的进行寻找。 只是这宝贝只能使用一次,若要再炼,又需十年,对于他来说,不可谓不珍贵。 关宿脸色沉沉,依旧没搭理他,跟着金蟾后边准确的来到了三楼。 金蟾的脚步未曾停下,而三楼里头,有好几间重症监护室。 两人停在了走廊这头,看着那一缕金色消失在最里头那间病房中。 即使这灵力只存在了极短暂的一瞬下,可还是被病房里的人感知到了。 这间病房便是唐辞林所躺的观察室,而守在里头的汪文迪和张霏霏本在闭目养神。 她靠在他肩上,两人都没有睡着,他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以此提醒了她。 身影与气息都近了,门上的玻璃能模糊的看见深邃的黑影。 咔嚓。 门开了。 汪文迪瞬时出手,射出一道金光。 关宿皱眉,利落的扯下背后的黑盒子,勉强挡住了这一攻击,盒子上现出几条裂纹,他抬眸望去,眼中不由得一惊。 后边跟着的易西风探出头来,也是惊道,“怎么是你们?” “这儿的病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守在这当然很正常,”汪文迪回答的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慌,一下把主客的位置分的明明白白,质问道,“倒是你们,大半夜的,来这干嘛?” 易西风显然直接信了,支支吾吾道,“哦、哦,我们……我们……” 关宿扣上门,拉了他一把,清冷开口,道,“能使出这种招数,你也不是普通人,我并不相信你的说辞,也无需告诉你我们来此的目的。” “你是要我装瞎扮聋,只当你们不存在?”汪文迪笑了笑,反问道。 “那你的意思是,非要插上一脚了?”他皱起眉头,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后边的张霏霏站起了身,走上前来,语气里还保有几分礼貌,道,“要是光明正大,我们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可要是偷鸡摸狗,都到跟前来了,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易西风更愿意和这种讲理的人沟通,扒拉了关宿一手,无奈道,“哎呀师兄,办事要紧,何必要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呢!” 他直言道,“我们真的不是坏人,来这里是为了收一件东西,你们放心,我们身有师命,收了东西立刻就走,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也不会对你们的朋友怎么样的。” 汪文迪道,“这病房里除了几个大活人,其他都是医院的设备,哪有你们要的什么东西?” 关宿一甩手,笃定道,“金蟾所指,不会有错!” 金蟾? 刚才那微弱的灵力,原来是金蟾。 汪文迪兀自想着,却又听关宿道,“你不识得灵宝妙用,就不要在人前逞能!” 第五百九十三章 同门 他一挑眉,手一挥,那黑盒子便顺着方才的几条裂缝碎了开来,冷哼道,“金蟾确是仙家之物,寻物传信,一日千里。你若要小瞧人,在完成任务前,就会先死,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易西风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 关宿的脸色有些难看,接住了从黑盒子里落下来的东西,那是一柄银鞘的剑,说普通,又有几分寒气在上头,说不普通,但与诛神、镇天一比,实在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止。 汪文迪看也没看这把剑,带着张霏霏回身坐回了椅子上,道,“找吧,你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多、多谢。”易西风客气的应了一声,收了惊悸的眼神。 他从自己的黑盒子中也取出了一把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把关宿围了起来,口中一阵念念有词。 圆形中跟着出现了复杂的纹路,一束金光从他的剑上渡给了关宿,他催促道,“师兄,阵法已毕,快些。” 关宿按下心中傲气,凝神屏息,抬手之间化出一个紫金色的葫芦来。 他拔去葫芦的塞子,双指并拢贴近嘴前,念道,“九九归一,含阴之土,息壤不精,莫要害人……速速归位,速速归位!” 灵气四溢,与之一同散出的,还有一股摄人心魄、令人沉醉的酒香味。 倏忽,病床上传来了动静。 众人放眼一看,唐辞林直立起身子,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射出一道绿光,随即吐出一口黑血,双目归于无神。 汪文迪还未起身,就见那头关宿一个用力,唐辞林的肚子陡然鼓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要破开他的肚子冲出来一样。 他肚子里有东西?还是说,这两人要找的东西,就在他肚子里? 张霏霏眉头一紧,担忧道,“这么弄,唐辞林……不会有事吧?” 汪文迪按着她的手,冲关宿开口道,“喂,你这般取物,开膛破肚,这人不就死了?!” “不会,我要取的不过是一股气而已!”关宿面不改色道。 “无知小辈!”汪文迪骂了一句,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出手。 顺着葫芦中的金光,他汇入自己的力量,导入唐辞林体内,紧接着并掌摁在那鼓起的腹部,一脚直接跨上了床,稳住人的后背,双手往上一提。 关宿不悦道,“你这样会打乱我的法阵,住手!” 话音刚落,唐辞林的腹部迅速的被汪文迪逼了下去,随后从他口中吐出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 上头的黑气果然被关宿手中的葫芦所吸收,剩下的是一滩有形的渣滓。 恶臭的气息与空气中的酒香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实在难以言喻。 汪文迪锐利的眼神望向关宿,道,“你刚刚要是强行把这东西弄出来,他就真的被你开膛破肚了!” 关宿脸色更难看了,自言自语道,“怪了,葫芦明明只会吸收阴气才对……” 看着床上的唐辞林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易西风连忙打圆场,道,“前辈,我师兄他真不知道,类似的任务师父一直是交给他做的,我可以作证,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收取的都是一缕气,不会有别的东西的。” “哼!”汪文迪黑着脸,却也没心思再跟这俩小屁孩计较。 唐辞林的体内有一缕阴气,为什么此前他没看出来? 这缕阴气,会不会就是导致他出现这些异状的原因? 再者,明明他洗过胃,怎么会有残余从他嘴中吐出来?而且还是和这缕阴气一同,巧合? 见他不说话,易西风也不敢动,询问道,“前、前辈,我们已经完事儿了,可以走了吗?” 张霏霏自知他在沉思,便道,“嗯,你们走吧。” 待到二人离去,她又去叫了医生,将地上那一滩被称之为呕吐物的玩意儿送去化验了。 回来之后,汪文迪站在窗边,看着即将破晓的天际。 她走到身旁,道,“化验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他自然扣住她的手,没有其他的动作,脸上神色也未曾变化。 “土。”她答道。 他微敛了眼眸,道,“我刚才撤去了对唐辞林的压制,又给他检查了一遍,各方面完全正常,现在是睡眠状态,估计天亮就会醒了。” “等他醒来,确认没事后,我们就离开,和月歆他们会合。” 她握紧了他的手,轻轻应道,“好。” 金鸡报晓,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陈月歆夜晚没怎么睡好,一大清早就在屋外的站着,双手搭在围栏上,看着不远处街道上零星的几辆车。 车流量很小,真正要说热闹的,还是那些早点摊,各式各样,豆浆油条、煎饼果子,每一样都是经典中式早餐。 昨夜之事,她自然记得很清楚。 根据瞿星言同她所说,她是到了半夜便起了床,走到窗边,随后直奔四火水库而去,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可怎么也叫不住她。 他甚至能看见她把扇刃刺进自己的身体,原以为那紫气被取出,她就会恢复正常。 但她没有,而且也依旧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摸了摸脸,直率道,“那人这样挑衅我,就算我取出了她不知何时植入我体内的紫气,我也必要报此仇,亲手了结她。” “我知道,”瞿星言站在她身边,没有挨着栏杆,淡然道,“不过紫气去除后,你身边的结界并没有破除,这就说明,这股力量不是她的,比她更强的多,以至于最后我只能使出蛮力,强行破坏,将你叫住。” “她师父?”陈月歆回想了一阵,好像隐约间的确听见了柳溪岚的呼唤。 他冷声道,“估计那些高阶的咒语也是她师父传授的,只是……你将她重伤致死,恐师门会来寻仇。” “寻仇?哼,难道我还怕他不成?”她自觉占理,不屑道。 “我更在意的是四火水库,和鰼鳛鱼,”他思索道,“鰼鳛鱼能御火,虚影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柳溪岚为什么要搭上性命,把你引到那里去?” 经此一言,她接着道,“在战斗中,那鱼也似乎想把我拖进水中。” 他皱起了眉头,总觉得有个念头回荡在脑中,它仿佛就在眼前,但就是怎么也抓不住。 远方忽的射来一道寒光,杀气冲天。 陈月歆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可仍是反应十分迅速的闪避开来,那道寒芒正从离她脸颊两厘米外划过,刺进了后头的房门,将上头开出一个利落的口子。 一道身影径直落在了她左侧的走廊上,跟着,身后零星又落下几个人来。 总共不过五人,每个人身上都仿佛有一缕浑然一体的仙气,除此之外,后四个人手上都有一柄利剑。 领头这个陈月歆看着还有点眼熟,他头发略显凌乱,衣襟也未整理,眼中尽是怒火与恨意,只听他厉喝一声,屋中寒光去而复返,回到了他手上,也是一柄锋锐的宝剑,他身上的杀气是几人中最重的。 他剑指陈月歆,质问道,“为何害我师妹性命?!” “你师妹?”她反应慢了半拍,语意中毫无抱歉之意,拉长了声调,道,“哦——柳溪岚,是你师妹啊?” 瞿星言附耳轻言,道,“这人我们曾见过的,昨日在奉元吃午饭时,和我们拼桌的两兄弟中的哥哥,叫关宿。” 陈月歆这才想起来这人,脑中浮现起那时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句记忆犹新的‘宿敌的宿’,她语气更不客气,恍若在说一件极不起眼的小事,挑衅道,“她死了?” 关宿攥紧了拳头。 他和易西风回到师门复命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濒死的柳溪岚。 她被同门安置在大厅的一张草席上,虚弱至极,嘴里不停地淌着血,身上还有一道狭长的伤口,狰狞、触目惊心。 天还未完全亮,她就咽气了。 这画面一次次涌上心头,关宿不再同她废话,一剑刺来,叫道,“邪物!纳命来!” 此一剑看似气势汹汹、锐不可当,实则因夹杂了太多情感而破绽百出,其中的愤怒和悲痛足以让他失去理智,让这一招很轻松就被陈月歆给化解。 她讨厌别人叫她邪物,从古至今,她已经受够了,所有人都在说她是邪物,是魔头,可是他们评价这一切的标准,不过是因为她好战而已,她从未与魔头为伍,更是在战争中,协助九天玄女平定天下。 即使如此,却没有人记住她的付出,四圣之首是青龙,战神落在白虎身上,就连玄武,也被人视为守护的化身以及长寿平安的象征。 提及朱雀,稍好一点的评价也是不死火鸟一类,更多的是人们的害怕、恐惧,总觉得见了朱雀便难逃灾难一般。 她蓦然笑了起来,竟不出手,只一味闪躲他毫无章法的攻击,讽刺道,“师妹?该不会是你相好的吧?” “就这么几个人,你们的师父不会是让你们来送死的吧?” “哦,我明白了,难不成你是偷偷跑出来的?” 她这句话好像戳到了关宿的痛处,他反身再次劈来一剑。 第五百九十四章 杀人 陈月歆挑眉,用手指夹住了他的剑面,脸上神情宛若地狱修罗,衬着眉心的火焰,与恶魔无异,道,“被我说中了吧,就凭你这废物,也想学人家逞英雄,为人报仇?!我要是你师父,有你这样学艺不精的徒弟,我都嫌丢人!” 这些话似是魔鬼的低语,摧毁了关宿绷得极紧的神经。 “啊——!!” 他大叫一声,撇开宝剑,用上了自己的拳头。 后边四个见他完全落入下风,齐齐冲了上来。 陈月歆从容不迫,随手抢了其中一人的宝剑,一面利落的架住了另一人的武器,转而便跃身而起,两条腿凌空分别踢在了对面两人的剑上,她亦没给关宿喘息的机会,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一拳正中他的面门。 双脚再一用力便将两个弟子踹开,紧接着推出宝剑,准确的刺伤一人的腿部,让其当即摔在了地上,反手又接手刀,正中最后一人的肩膀,那人吃痛,收了手上的力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她的速度远在关宿之上,瞬间就接近了他身后,提起他的胳膊,折在了后背,道,“就你这样的,也配用宿敌二字来说话?” “着急送死,我成全你们!” 她一个用力,将人狠狠摔在了后头四人身上,五人身上皆有伤,一时半会儿是动弹不得。“ 流火扇捏在手中,她冷哼一声,火焰已然蓄势待发。 本没打算插手的瞿星言皱了皱眉,瞬步上前,扼住了她的手腕,道,“不可!” “有何不可?!”她手腕用力,但挣不开他的压制。 他眼底如冰,转而冲关宿等人道,“还不快滚?当真不要命了?” 关宿大仇未报,哪里肯走,其余四人倒是知晓了眼前人的厉害,纷纷劝他,要他先回去,再做打算。 他紧闭嘴唇,咬紧牙关,勉强被人搀了起来,同门细心的捡起了他的宝剑,意欲离开。 可那记忆宛如梦魇,缠绕在他心头,使他眸光忽明忽暗,胸中血液沸腾。 阿岚,我发誓,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这句誓言尖啸着,要冲破他的身体。 就在瞿星言都以为这场戏要以五人败给陈月歆,而落幕退场的时候,关宿突然一把抢过了自己的宝剑。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回转身来,那记忆中的力量全部涌入了他持剑的手,他猛然刺了过来,急红了眼,失去了理智。 陈月歆一眯眼,爆发一股巨大的能量,也把瞿星言带来的理智全部压了下去,强硬蛮横的挣脱了他的束缚,在剑接触到自己之前,就先扇出了一道火光,撞向了他。 哐啷。 宝剑落地。 关宿跪倒在地,身体被火焰穿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师兄!!”身后的四人大叫起来。 他吐出几口鲜血,奋力的、一点点的挪动他的身体和手指,想要捡起他的剑。 陈月歆居高临下,眼中充满了嘲讽与轻蔑,周身的傲气足以与天地比肩,她毫不犹豫的凝力,踩断了地上的剑。 剑断人亡,他没了支撑自己的最后一丝心气,又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死亡压折了他的脊背,使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她抬眸,冷漠的看向剩余四人。 瞿星言提高了声调,再一次扣下了她,道,“月歆,够了!” “不够!”她怒吼一声,回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他眼中没有她,却有一只叫嚣着的张狂巨兽,浑身是火,可怖极了。 她开始讨厌自己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滚!滚啊!!” 眼见着她手中的流火扇消失,那四人才敢有所动作,战战兢兢的带走了关宿的尸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现场。 这么大动静,就在隔壁的三人自然也听见了,只是只能远观,不能插手,也插不了手。 身为同伴,熊巍和朱夏肯定是关心陈月歆的,何况他们看得真切,这次关宿若不回头,非要杀了她,也不至于剑慢了一步,先被她所杀了。 但她却是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杀人也痛,不杀人也苦。 好半天,她才重新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活灵活现的自己,他始终抓着她,力气渐渐的松泛下来。 她不理解,她觉得两人之间有一些坑坑洼洼的沟壑,根本无法抚平,也没法跨越,那场命定的暴风雪,她感受到自己即将穿越过去,即将回归原本的宿命。 “为什么?为什么拦我?”她在风雪里挣扎,询问他,给他解释的机会,道,“你不是并不看重不相关之事,从不在意他人死活吗?” “那你呢,你不是要听元尊之言,生灵平等,绝不肆意践踏生命吗?”他声音又低了,眼中无光,寂黯如暮色。 陈月歆有些失神,扯下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兀自道,“肆意?我这怎么是肆意?这些人与我素不相识,柳溪岚引我去四火水库在先,关宿为她寻仇在后,我何曾滥杀无辜?!” 瞿星言继续道,“凡事有果必有因,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她一甩手,道,“难道有误会,我就要任凭他们动手,我就要配合她坠入水库里,我就要任他寻仇,让他杀了我?!我不,我不!敌人在前,我管他什么前因后果,要跟我动手,就要做好被我杀了的准备!” “朱雀,我是朱雀啊!!” “从古至今,跟我动手,强如你与汪文迪,便是我永恒的对手,弱如蝼蚁,不都死了吗?!怎么,要挑战我,还不允许我胜?!” 他听出来她明显急了,耐心道,“纯粹的比武之间当然有胜有败、有生有死,可他们也不是为了找你切磋来的,这是其一。” “其二,你我皆在人间,何苦再将多余的业力加在自己身上?柳溪岚之死便罢了,若是她师门寻仇,自可说明来龙去脉,寻个转圜的机会,解开因果。” “你再多杀一人,业力就多重一分,实在不必如此。” 如果因此同她整个师门结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瞿星言清楚的感觉到,气氛并没有缓和,她的怒火也没有消下去,但他不知道是否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摊开手,摇头道,“你总有那么多大道理,在我与他人起冲突的时候,你总是站在别人那边,来说教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懂事吗?” 他急了,拧着眉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随便吧,反正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我是邪魔歪道。”她收回了目光,心如坠冰窟。 没等同伴开口劝慰,她脚下便又退了几步,随后一个转身,利落的撑起栏杆,翻身飞了出去,她知道,再说下去,一定会争论起来,再吵两句,肯定会动手。 往日里,她认为动手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几乎所有时候,她也都是那么做的,可今日她累了,她突然懒得跟他再争辩下去,她也懒得再跟他动手了。 无论是动口还是动手,她从未赢过,她与他之间的沟壑,或许只能绝口不提,只能避开,才能让她得回一丁点儿安慰。 瞿星言顿住了步子,望着她远去的方向。 直到熊巍开口,道,“瞿哥,歆姐的脾气咱们都知道,你还是去追一下吧,再者,哄人可不是这么哄的。” 他看见朱夏与之握着的手,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闷闷应了一声,纵身一跃,也消失在了苍穹。 这地方很小,不像奉元,也不像应城那般是个都市,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没有成林的城市公园,也没有什么被标注出来的景点,陈月歆甚至只要稍稍飞那么一会儿,就能飞出镇外。 她没想走远,底下是成片的农田,播种的季节即将到来,还有钢骨搭成的大棚,能看见透出来的绿色,还有瓦房砖墙,上面用稍显劣质的油漆写着‘构建新风貌,跟随党领导’一类的标语。 纵使没有都市的繁华热闹,风格倒也别具一格。 她心里清楚得很,瞿星言说的那些大道理的确是为了她好,而且也没错,所以她无从反驳,但她心里就是不痛快。 说到痛快,在下杀手的一瞬间,她倒是感觉到了一种遥远的快意。 那是一种好像被压在心底和记忆深处,最黑暗、最深不见光的地方的快感,可她无法完整的体会到,这快感转瞬即逝,当她想要继续追寻的时候,她心口就会愈发压抑,令她发闷、烦躁。 她落在田埂中,土堆边,一撩衣服就坐在了草垛上。 空气中是绿色的清新,还稍带有一丝泥土与肥料的味道,这种味道在这儿随处可闻,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自己的手掌。 时隔半个世纪,她再次夺去了他人的生命。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关于那种无名的杀人快意,为什么抓不住的原因—— 因为她杀的人,不够多。 她愣了一下,握紧了手心,眼中蹿起一团按捺不住的火焰。 接着,火焰被一股熟悉的气息浇灭。 她头也没抬,垂下手,起身要走,去另外的地方。 他也没出声,只是紧跟着。 第五百九十五章 剑宗蜀山 她加快步子,他也加快步子,始终保持着不过两个身位的距离。 陈月歆不擅长对付他,她发现自己的怒火每每很快在他的冷意中被磨干净,剩下的只是一些小脾气,和一些小小的不开心。 “你好烦,能不能别跟着我啊!”她停下了步子,跺脚道,“你又嫌我笨,又觉得我是个大魔头,会添麻烦,就离我远点啊,我自己做的事,自己会承担后果!” “我没这么想过。”他趁机走到了她跟前,专注的看着她。 她总是会相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所说的话,这双眸子带着沉寂的黑,仿佛在很认真的告诉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老骂我是猪。”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再说了。” 他答得太过果断,果断到让她有些错愕。 只是她不知道,对于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让她别再生自己的气了。 她撅起嘴道,“我是大魔头,急了我把你也杀了。” 他思索了一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说错误的话,低垂眼眸,像一只垂下了双翼的仙鹤,淡淡道,“你不是,我与你的关系是超越身份的,我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你与我并肩,使你在我身边。” 后边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她好像有些懂了。 何况,九天玄女最是牵挂她,也不希望她自甘堕落,坠入魔道,那不就遂了那些制造风言风语之人的心了? 她有些委屈,道,“你要是拉不住我了呢?” 他松了口气,日光淌入他的眼睛,道,“不会的,我会拉住你的,你若不能与我同道,我会拼尽我的一切,阻止你。” “说话算数?”她反问道。 “我从不说谎。”他郑重其事的应了下来。 陈月歆忽然笑了,她的脾气就是如此,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先是低低的笑了几声,随后放声爽朗大笑,好似阴霾已然一扫而空。 其实她也很怕,很怕魔道这两个字安在她头上,怕这两个字被叫的久了,她自己真的就分不清,坠入其中了。 有他这几句话,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只管顺心行事,后话皆有他来兜底的可靠之感。 两人是被汪文迪的传音给叫回去的。 时间还不到中午,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立刻摆出法阵,直通蜀山。 临行前退了房,还不忘给人家的屋子修葺打扫了一番。 “那病人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耽误了一晚上?”熊巍好奇问道。 “倒也不是病,他体内有一股阴气,祛除后就好了,今早我和霏霏已经确定了他恢复正常,这就赶回来了。”汪文迪答道,但这件事显然还有疑点,故而他的语气并不轻松。 瞿星言问道,“阴气?一开始你没看出来?” 他点了点头,道,“这很奇怪,而且他胃里还有土。只是蜀山之行,我们没时间再耽搁了。” “正是如此,”张霏霏曾说过也想学着优先为他考虑,她笑了笑,道,“最有意思的是,将这缕阴气取出的并不是我们。” 陈月歆漫不经心,随口问道,“那是谁?” 她卖了个关子,道,“是个我们曾见过的人。” 汪文迪和瞿星言已合力起了法阵,因时间紧急,他打断了二人的交流,笑道,“嗨呀,她那脑子哪能猜得出来?你就直说了吧!” 在法阵启动之前,陈月歆清楚的听见了张霏霏嘴里吐出那人的名字—— 关宿。 不过瞬间,周围的景象全然变了,七人全数落在了一条山间小道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绿色,碧空如洗,景色极佳。 此时山际艳冶如笑,嫩绿色怀抱着湖水,树植高坡,松涛远闻,山间小路蜿蜒,四通八达,再往远处看,极目千里,渠道纵横,田野如画,简直是钟灵秀气,仙家宝地。 瞿星言面色沉沉,道,“这儿就是蜀山了,道观应当在山顶。” 接下来的路程全靠步行,众人即刻出发,沿着脚下的道路行进起来。 陈月歆提起了方才被打断的那茬,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道,“霏霏,你刚才说,收了阴气的是……关宿?” “对,就是我们吃饭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张霏霏不觉有他,笑答道。 汪文迪瞥了陈月歆一样,道,“怎么了?” 她挠了挠头,敛了目光,似是不想回答,扯了一把瞿星言的胳膊。 他会意,轻描淡写道,“月歆把他杀了。” “什么?!”张霏霏的反应是在意料之中的惊讶。 汪文迪则淡定的多,叹气道,“说说吧,哪儿招你了。” 瞿星言看着低落的她,细细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汪文迪皱了皱眉,倒不是怪她,只是谨慎道,“这事儿你虽然不理亏,但也不占理。而且从他能驱使灵宝,收服阴气救人这一点上看,他恐怕是正道中人。若是他师父找上门来了,你还是要给人一个交代的。” “不错,”张霏霏捏着下巴,道,“还有那个柳溪岚,古里古怪的,唉,他们到底想干嘛啊?” 陈月歆眨了眨眼,道,“霏霏,你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她挽过人的胳膊,道,“我们了解你嘛,尽管‘一时冲动’不能成为理由,可确实是他们找事在先,而且,他们明明都有活命的机会的。” 她接着安抚道,“不过你这个脾气真的得改改,知道了吗,月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改!”陈月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道。 瞿星言从没见过谁能这么快说服她,他沉思了一会儿,想从其中找到能够高效哄她的办法。 几人一路上的气氛还算不错,直走到四方交错的小径都汇成了一条,抬眼一看,一道气势恢宏的牌坊山门便先映入眼帘。 最中央的斗拱上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画着图形,但没有字。 往旁边瞧,倒有两句工整的诗,刻在约有一米宽的笔挺的柱子上—— 玄境山外有洞天,五岳为倾是真君。 斩尽世间邪魔道,浮云深处作剑仙。 山门外有两个值守的弟子,看上去年龄不过二十,一身白衣,头发束成高髻,手中抱剑,目光清澈而锐利。 其中一个按下手中的宝剑,上前两步,朗声道,“山门禁地,来者何人?” 汪文迪瞥了一眼他的剑,勾起嘴角,走在所有人最前头,凌然道,“若是无机缘者,也到不了这里,我们有要事拜见纪掌门,故而来此。” 守门弟子不悦道,“既不报上姓名,又不说出来意,还嚷着要见掌门,我看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从门内飘出一道深沉稳重的声音,道是,“有客来兮,让开山门!” 这声音煞是浑厚,又带着几分飘渺的韵味,一听就是个不简单的人。 闻言,弟子朝门内一礼,答道,“遵掌门之命!” 他起了身,连同另一位守门弟子一同让开了通往门内的路,摆手做了个客气的‘请’,目送七人入内。 通往正殿的路上还有一条五十米的、平铺泥砖的小道,路的两边隔三差五有序的摆放着一些石碑,上面刻着经文、基础心法一类,但除此之外,每一块石碑上都放置了两朵白色小花。 左边远处有一道清泉,前头有列阵的弟子正在练习剑术,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明亮,也是别处没有的风景线。 建筑群很大,占地面积也很广,不过此刻他们没有时间参观。 来往的弟子见到他们皆会微微见礼,面上疏离,保持着一分客气,陈月歆感觉有些不自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些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那么一瞬,而且这目光,没有善意。 走到主建筑楼梯下,内里迎出来了一个人。 这人是个身姿挺拔的老者,说是老者,乃是因为他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中,只剩几缕黑色,但其五官端正,一身道袍,手执拂尘,确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的目光直停在汪文迪身上,道,“不知小友今日到访我蜀山,有何要事啊?” 熊巍稍显惊讶,低声道,“汪哥,你们认识?” “哈哈哈,”老者一挥拂尘,笑了几声,道,“与蜀山有缘者,我自然知晓其名,何况,小友乃剑宗之主,与我等是同道中人啊!” “剑宗之主?这么酷?”陈月歆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道,“阿迪,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身份呢?” 汪文迪白了她一眼,答道,“他夸的不是我,是我的诛神与镇天。” 他清了清嗓子,冲老者道,“我是来找纪掌门的。” 老者带领几人进了屋,屋里当中摆放着一个炉鼎,其中飘出缕缕青烟,带着一股使人感到沉静的檀木香味,安心宁神。 他又与他们平座,和善道,“在下不才,正是蜀山掌门辞林道子。小友有何事,可以直说无妨。” 稍加思索,汪文迪便将身中尸毒,需要前往昆仑寻找寒冬绿一事说明,概括道,“九门被封,九井只余其一,还望纪掌门通融,送我等入魔界,如此,我才能去往昆仑。”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一人承担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纪迎寒才缓缓开口。 他思虑道,“魔界之门确在我派锁妖塔下,我也知‘螭’的毒性耽搁不得,但是锁妖塔是我派重地,你们几位非我蜀山中人,要放你们进去,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须得其余二位长老一概同意才行。” “那就请纪掌门带我去见一见二位长老?”汪文迪道。 他放下拂尘,招呼殿内弟子,吩咐道,“去请二位长老。” 弟子望了他一眼,应声退了出去。 他转而又对众人好言道,“各位不必着急,耐心喝口茶,等上一会儿。” 话音一落,果有弟子自门外端了个木盘,上面一三一四摆着两列香茶,共是七杯,香气扑鼻,很是清冽。 但众人一见这奉茶的弟子,脸色就全变了。 这人虽换了装束,正是白衣佩剑,可他的脸,他们却是认得的,正是自称关宿的弟弟,易西风,关宿率人向陈月歆寻仇时,他并不在其中。 汪文迪没接他的茶,他面色平平,眼中失了往日的神采,也不开口询问,只是越过手,将茶直接放在了桌上,摆在了七人身边,便退到了纪迎寒身后。 “纪掌门这是什么意思?”汪文迪警惕起来,直言发问。 这人与关宿是同门,若皆是蜀山中人,他不认为纪迎寒会不知道弟子死亡的事情,让易西风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给他们上茶,这摆明了,是要他们主动给一个交代。 他们本不知道柳溪岚与关宿是蜀山弟子,而现在,他们已经身在瓮中了。 未等纪迎寒答话,一边的熊巍眼中便先闪过一丝异色,跟着撑住了自己的脑袋,晕晕乎乎道,“汪哥……我、我头好重……” 朱夏想要伸手扶他,还没碰到他,他就已经先趴倒在了身边的桌上,不省人事起来,接着,藤原离鸾亦倒了下去。 汪文迪眯了眯眼,瞥向了那炉鼎中不停弥漫又消散的青烟。 不过他知道,藤原离鸾体内有双圣之气,能使她中招,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招数比双圣之气更加蛮横,二便是,这招数对她本身是无害的。 纪迎寒脸上依旧有一缕笑意,道,“小友放心,我们不会伤害无关之人。你身边跟着的,都是些非凡之人,我只是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以免他们插手我们之间的恩怨,徒生事端。” “你不必如此!”陈月歆噌的一下就站起了身。 她傲然道,“柳溪岚与关宿之死,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们何干?!若有什么后果,也是我一人承担!” 张霏霏伸出手来,想拉住陈月歆,给这件事多一些商量的余地,道,“月歆,你先冷静一点……” 但她自己也受到了青烟的影响,有些昏昏欲睡,靠与汪文迪相握的一只手上传来的温度打着精神。 朱夏也是勉强维持,真要说没被影响的,只有汪文迪、陈月歆同瞿星言三人。 门外传来一声厉喝,道是,“好大的口气!” 两道压迫感十足的灵力闯入感知范围,随后进来两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有如峭壁之松的老人。 左边那个一身玄纹锦衣,目光如鹰,端着搁在臂上的拂尘,颇有几分凶神恶煞,右边的着品月色的宽袍,发丝未束,带着些许不羁之意。 纪迎寒起身,示意道,“这二位便是我派长老,启明真人同七襄真人。” 启明真人贾雁来,七襄真人张南吕,陈月歆记得,瞿星言曾经同自己说过,这两位还都是得道之人,本领当然更不一般。 她唤醒神印,炸开一道轩昂的灵力,冷声道,“怎么?本座不配?” 瞿星言也站起身来,挡在她前面,面不改色,给人卖了个面子,道,“依二位长老看,如何处置才算妥当?” 灵力碰撞之间,对方也已知他的来历,皱了皱眉,道,“青龙上神,蜀山派自成立以来,一向敬重九天玄女,与四圣也愿意交好,可是她杀了我蜀山弟子,你该不会偏袒魔道吧?” 他还未答话,张霏霏便费劲道,“你们身为长老,也不该徇私……是正是邪,从不是一面之词论断的!” “好!”张南吕看了她一眼,大手一甩,炉鼎中的青烟便汇成一团,从中显现出清晰的镜像来,道,“既然我们双方都愿公平论断,那老道我就与你们把此事捋个清楚!” 镜像中的时间倒回了两天前。 那日,傍晚时分。 踏着夕阳的余晖,一身现代装束的关宿,背上背着他那装有宝剑的黑盒子,走进了山门。 他早已习惯了这般的美景,红色的夕阳仿佛近在咫尺,让人想起‘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的描述,矗立其中的阁楼巍峨挺立,一面铺满了金色,一面渐入阴暗,是‘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的意境。 “师兄回来啦!”易西风朝他小跑过来,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好奇,道,“师兄,怎么样?还顺利吗这回?下回也带我一起去吧!离上次我下山已经有好久了,好想吃山下的美食啊!” 关宿斜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后院弟子的厢房,换下装束,道,“我怎么记得,某些人好像前两天才下过山。” 易西风不依不饶,道,“哎呀好师兄,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他没回答,脸上面无表情,脚下步子未停,又转去了御风台,将易西风留在了长有百阶的楼梯之下,而他的师父张南吕正在平台上等他。 “师父。”他行了个礼,走上前去。 张南吕背着手,应了一声,遥望天际,一派临风仙人的模样,又问道,“如何了?” 他双手奉上一个宝葫芦,沉声答道,“这次回收的阴气与之前三次是同源之物,没有人员伤亡,一些平民因此受到了惊吓,弟子已经看过了,稳定心神后并无大碍。回收的过程并不难,只是其起因……弟子还没查明白。” “好,这几日为此事辛苦你了,明日将葫芦交给掌门,便暂时歇几天吧。”张南吕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至于起因,待你雁来师叔出关再论。” “是,师父。”他应下,复又沉吟了一会儿。 张南吕看出他的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低了低头,道,“师父,下回再有出山的任务,希望师父能准西风师弟和我同去。” “哈哈哈,定是这小子又缠着你了,”张南吕望着渐起的夜幕,朗然一笑,道,“我看平日里你总是躲他,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师弟,没想到今日竟主动帮他说话了。” 他移开了视线,道,“弟子是看他太笨了,多给他些历练的机会,说不定剑术还能赶上。” 张南吕道,“好好,师兄弟和睦是最好的。” 说着,他一边抬手指了指底下的练功场,继续道,“西风有些天分,只是稍有懒惰,又太过贪吃,所以技艺不精,总比你们这几个佼佼者差了一截,下回有同行之时,你可以旁敲侧击,多指点指点。” 关宿眼眸微亮,行礼道,“谨遵师命!” 第二日,卯时鸡鸣,蜀山各处早有忙碌的身影,关宿也不例外,他一向是长老口中那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的优秀弟子,一大早就在剑阁与同门相互喂招拆招,切磋练习起来。 远处走来一道倩影,唤道,“师兄,关师兄!” 他认得这声音,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与他切磋之人也识趣的让开了位置。 关宿回过头,看见一袭素衣,半挽发髻的柳溪岚朝他而来,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招呼道,“师兄,你瞧这是什么!” 她手里捧着碟子,里头的油纸上放着四颗圆滚滚的绿色团子,散发着艾草和蛋黄的香味,看上去就很是好吃。 他道,“青团,你亲手做的?” “是啊,快尝尝。”她递到他面前,温和道,“给师父采药的时候,顺便带了一些原料回来,春天来了,该吃青团了。” 他咬下一口,香甜软糯,回味无穷,夸赞道,“真好吃。” 就在他要伸手拿第二个的时候,一道身影迅速的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青团带碟子给抢了去,高声得意喊道,“剩下的就归我啦!” 关宿额上青筋跳了跳,一字一顿道,“易、西、风!哪都有你!” “哎呀,柳师姐的手艺就是好!”他一口一个,三颗青团不过眨眼间,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柳溪岚拦下关宿,忍俊不禁道,“由他去吧,我再做一些便是。” “就是,还是柳师姐善解人意!”易西风又重新凑了过来,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道,“对了师兄,启明长老已经出关了,掌门让我来叫你过去。” 一说有事儿,关宿还是立马板正起来,与柳溪岚相视一眼,便道,“我这就去。” 到了大殿中,纪迎寒和另两位长老都在,等他一进去,就将殿内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还合上了门。 第五百九十七章 爆发边缘 青烟缭绕在几人中间,他率先见礼,道,“掌门,师父,长老。” “嗯,不必拘礼,”张南吕开门见山,直言道,“叫你来是为了这几日出现作祟的阴气之事,你先向掌门复命吧。” 关宿把宝葫芦交给纪迎寒,道,“这里头就是我此次收回来的阴气。” 纪迎寒抽出里面的阴气,使其悬于空中,又从宽大的袖中引出另外三道,四道阴气汇到一起,青烟缠于其上,隐隐中竟泛出一丝灵力金光来。 他收了法术,把这团阴气重新封进袖中,道,“这并非普通的阴气,其中还有一道令人难以琢磨的力量,要找到根源,还差一环。” “这前四道分别是从沙洲、甘州、雍州、陈仓四处得来的,”贾雁来接过话茬,跟着道,“我闭关之中有感,这最后一环,或将出现在奉元,需要你再下山一趟。” 关宿应道,“弟子领命。” 贾雁来手中浮现一道金光,一枚宝印便出现在他掌心中,他将东西交给关宿,道,“恐最后一环有变数,此物可辩邪寻阴,你带着,行事冷静为上,若碰上拿不准的,就先返回师门,我们再做计议。” 宝印凝成金光,入了关宿眉心之中。 关宿又收起了宝葫芦,道,“弟子记住了。” 他顿了一下,抬眼道,“此次奉元之行……” 张南吕知晓他心中所想,亦道,“不如派人与他同去,也好有个照应,方便行事。我看易西风那小子就很不错。” “也好。”纪迎寒点头,答应了此事。 后来的事,便能与汪文迪等人的记忆相连接起来。 下山的蜀山弟子为了不惹人怀疑,都会将宝剑藏在盒子里,修为更高的人,才可隐去宝剑,与常人无异行走于世间。 关宿同易西风去到奉元,虽然因为易西风的好吃好玩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总体来说还算比较顺利。 午饭的时间,他们两人在餐馆遇上了汪文迪等七人。 因为宝印的缘故,关宿多看了陈月歆几眼。 张南吕厉声开口,语气里的怒意一丝也没有消下去,道,“宝印暗指,你是邪物!” “我是你妈个香蕉皮!你才是邪物!什么没头没脑的宝印,我看就是块废铁!”陈月歆急了,直接破口大骂道。 “粗鄙之语!”张南吕也不是个软柿子,脾气不亚于她,声音更大了,道,“我蜀山派开山之宝,若是有错,我全派上下,历代至今,颜面何存?!” 当时根据宝印上的灵力波动,关宿知道,眼前之人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只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意气风发,更不愿这邪物如正常人一般存于世间,危害百姓,故而起了不服之意。 瞿星言拍了拍她的后背,与对方对峙,道,“后来的事呢?” 后来,因长老与师父的叮嘱,关宿再三思索下,先结束了不愉快的午饭,带着易西风急忙御剑,直接赶回了师门禀报此事。 纪迎寒皱了皱眉,道,“我算得近日蜀山将有一段机缘。” 可机缘所指,本是仙缘,怎么会有魔物混杂其中?经关宿一言,他又与二位长老合力,占卜得知,原来宝印说的,是四圣朱雀。 “你既然知道了是朱雀在此,”瞿星言不悦道,“柳溪岚一事又是为何?” 张南吕冷笑一声,道,“朱雀虽是四圣,却介于之间,若心性不正,坠入魔道,不过是弹指一瞬!” 陈月歆几乎挣开了瞿星言的束缚,咬牙切齿道,“我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就是欠揍得很!什么得道真人,我非要揍你一顿不可!” “冲动易怒,嗜杀成性!”他评价道。 汪文迪扶稳张霏霏,道,“她性格从古至今都是如此,难道要她清心寡欲?还是道长认为,凡正道得道者,都要毫无感情,六亲不认?” 张霏霏接着道,“是啊道长,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该如此说她。” 这两人噎住了张南吕,也算平复了一丁点儿陈月歆的情绪。 一旁的贾雁来上前一步,眼神也平静淡然的多,摇头道,“你们既知她本性,便该敬而远之,为何还要与她亲近?就不怕某日她发了性子,连你们一齐杀了?” 这问题看似就事论事,实际刁钻无比,字字针对。 汪文迪不想与这些老者再高谈阔论,再谈下去,他们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绕进去不说,陈月歆一定会先被他们的话激得忍受不住,此时一旦先动手,就彻底不占理了。 他安抚了张霏霏的后背,抢过话语权,道,“道长,还是先将正事讲完的好!” 陈月歆甩开瞿星言,暗自咬牙,周身覆上一层若有若无的彤色。 贾雁来瞥了她一眼,神态忧伤起来,道,“溪岚这孩子,就更苦命了。” “她自幼被遗弃,得我嫡传弟子柳牧之收留,拜为师父,称我为师祖。” 柳溪岚在剑术上天资不如其他弟子,但生来勤奋刻苦,愿意勤学好问,多练多磨,尤其又在医术上颇有天分,柳牧之亦是看中了她这点,视其为衣钵传人。 却说那日,关宿携易西风御剑赶回,将奉元所遇之事一一说明。 纪迎寒因算得这一行人的来历,便道,“无需惊慌,也无需招惹,去将出现于奉元的阴气收回即可。” 关宿虽然平日里向来敬重掌门,可性格上却锋利如剑、嫉恶如仇,在张南吕的教导下更是容不得一点沙子,誓要把妖魔邪道赶尽杀绝。 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掌门,即使她是四圣朱雀,启明长老的宝印却从未出过错,就这样放之不管,是否有些不妥?” 纪迎寒落下手中一子,和善道,“天机所指,便由她去吧,朱雀现世已有一段时间,未出祸事,顺其自然,也未为不可……” “不可!”张南吕就是这时候进入殿中的,他带着一干弟子,态度十分坚决,道,“掌门此言差矣!” “依七襄长老所见呢?”纪迎寒抬眸看了一眼,似是心里有数,又收回了视线,专注于眼前的残局。 张南吕凛然道,“五十多年前,朱雀降世,杀虐无数,若非张氏乘风将其收伏,岂非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到那酿成悲剧之时,就晚了!” 他背着手,立于众人之前,接着道,“如今其再度苏醒,你我谁能保证她心魔已销、邪念已除?加之宝印辨明,纵然她在天机之中,我却认为,确有一探究竟的必要!” “若真是邪物临世,我蜀山当为表率,先诛之已矣!” 身后弟子同仇敌忾,行礼请命,道,“斩妖除魔,义不容辞!还请掌门三思!” 纪迎寒落下最后一子,收了棋盘,起身笑道,“长老不必这么大的阵仗,我知道,长老俗家本与朱雀势同水火,可蜀山行事,也不能违逆天机啊。” 他明白纪迎寒的意思,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驳其作为掌门的面子,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道,“四火水库一试如何?” 稍加思索,纪迎寒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这等小事,就不必长老亲自去了。” “掌门,师父,我去!”关宿当即出声,丝毫不见怯意。 “你身负要务,也耽搁不得。”纪迎寒摆了摆手,拒绝了他。 众弟子中传来柳溪岚悦耳的声音,毛遂自荐道,“掌门,长老,不如把这件事交给弟子去做!” 她走到关宿身边,行了一礼,眼神偷偷瞄着身侧的人。 纪迎寒与张南吕相视一眼,道,“溪岚一向细心干练,此事就由你去完成,只需将人引入水库即可,不可与其硬碰硬,记住,你是后辈,对人敬重一些。” “弟子领命!”柳溪岚应道。 看到此处,瞿星言紧了眉头,道,“当夜之事我亦在场,‘敬重’二字,她的确没有做到,月歆在不知情的状况下……” “青龙上神不必多言!”张南吕再度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一把收了青烟中的镜像,道,“朱雀分明是野性难驯,邪性难改!视人命如草芥,不分青红皂白痛下杀手!” “你他娘的说够了没有?!”陈月歆的发丝飞扬起来,显然已在盛怒的边缘,道,“别以为这是蜀山,本座就不敢动手!!” 张霏霏一惊,小小的身体顾不得许多就拦了过去,晃了晃脑袋,想驱逐一些困倦,劝道,“月歆!你才答应过我不再这么冲动的!” 她抿着嘴,回身冲张南吕道,“道长,此事月歆确有过错不假,可也不能全怪……” 还没说完,就听她声音渐弱,缓缓陷入了昏睡之中,汪文迪连忙上前接住了她。 张南吕看着她,一语中的,道,“这姑娘的体态与实际年龄不符,体内有灵力起压制之效,怕是中了难解之毒吧?” 众人心知,张霏霏体内存有梦真丸的毒性,靠的是朱雀之精压制。 过了一息的时间,汪文迪才应了一声,“嗯。” “你等是有缘人,若无解法,我派可解。”他这话表明了他俨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蛮横之人。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七极玄灵落火阵 汪文迪明白他的意思,沉吟问道,“如何可解?” 他目光深沉,道,“雁来长老座下弟子,蜀山药老柳牧之。” 听闻此名,汪文迪心里‘咯噔’一下。 瞿星言打破沉默,接过话茬,问道,“柳溪岚所使的那道紫气是谁给她的?” “是我。”贾雁来承认下来,道,“我教给了溪岚方法与口诀。” 结果或许是他低估了朱雀力量的强度,陈月歆挣脱了紫气的压制,由此反扑,甚至导致了柳溪岚的死亡。 柳溪岚到最后一刻,想的也不是躲开她发出的致命一击,而是完成自己的使命,依旧念动了咒语,唤出鰼鳛鱼的虚影,要把她拉入四火水库。 有没有可能,柳溪岚如果想躲,是可以躲开的。 再后来,关宿和易西风收了奉元的阴气,本想赶去援助,可得知的却是同门的死讯。 虽然掌门有言,不许私下擅自寻仇,门内自有打算,关宿却违背了命令,带了几个同样无法接受柳溪岚死讯的门人弟子,往下山找陈月歆报仇。 实力不济,强行送命。 瞿星言没有时间再思考追究其中更多的细节,他知道,在如何处置陈月歆这个问题上,蜀山已经很巧妙的动摇了汪文迪的心意,剩下的,只有他了。 可偏偏,他与她同是四圣,身份地位对等,颇有偏袒徇私的嫌疑。 他直言开口,道,“事情已经明了,敢问几位,想要朱雀如何交代?” 气温骤降,陈月歆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被那青烟染得黑暗且浑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什么正在叫嚣着,要她挥舞出流火扇,卷起铺天盖地的烈火。 好像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声音里是蛊惑,是诱导。 张南吕直视瞿星言的眸子,沉声道,“山下四火水库与我之悟剑天池相连,池中之水可辨正邪,驱逐邪念,净化魔性,若她能经池水洗礼无损无恙,此事便可勾销,只需她诚心为我派二位亡故弟子祭奠一番。” 瞿星言稍稍松了口气,陈月歆即使行事冲动易怒了一些,但若有邪念魔性,就真的太冤枉她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在纪迎寒身后听着、看着事态发展的易西风突然疯魔了一般冲了出来! 他口中大叫,道,“这就完了?!这不公平!!” “我师兄师姐的命,要叫她血债血偿才算完!!” 寒光正是他手里的剑,不偏不倚、目的明确的刺向了出神的陈月歆。 可她也只在一瞬之间就反应过来,借着心底那股要冲破身体桎梏的力量,抬手就是一道锐利的火枪。 是的,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夺走了易西风的生命。 张南吕显然也没想到,登时怒吼,道,“魔头!!” “我蜀山弟子何在?!” 话音一落,外头刹那聚满了规矩列阵的执剑弟子,那一片白色白得令人炫目,齐声应道,“降妖除魔,义不容辞!!” 陈月歆愣愣回头,看见瞿星言和自己中间,被纪迎寒和贾雁来隔开,那无边炼狱中唯一的清明,也被这一抹象征着正道的白色给掩了下去。 她面对的,是张南吕,和一众迫不及待要杀了她为同门报仇的蜀山弟子。 “今日,来一个本座杀一个,来两个,本座杀一双!” 流火扇握在手中,她纵身射向张南吕,他即刻应战,手中拂尘架住流火扇,一面过招,一面将人引到了外头更广阔的地界。 瞿星言和汪文迪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想法—— 无论如何,现在首要任务是阻止陈月歆再多杀一人。 汪文迪安置了张霏霏,投入战斗之中,同瞿星言一起,各自应战。 只闻外头张南吕大笑一声,似乎对应对朱雀十分得心应手,双手一扬,拂尘即灵宝,与她缠斗,另又操纵四道金光,同时刺了过来。 陈月歆以流火扇掩护自身,意欲先灭四道金光,她知张南吕乃得道之人,这金光之中必有能伤元神之力。 金光凛冽,释放出无尽的灵力,不断的与她周身的焰气碰撞,双方根本是不分上下,难出高低。 其中一道金光射出森寒的杀气,所到之处凝结出一条锐利无比的冰矛,另一道架在其上,扯开一道口子,又自里头放出无数紫雷闪电,这还不止,第三道金光形成四道飓风,接天连地袭来! 张南吕催动灵力,大有用尽浑身解数之意,使得变化还在继续,末道金光凝成一道足以割裂、粉碎空间的剑气,死死将目标锁定在陈月歆身上,前后四招,杀意无尽,威力无穷! 她自不轻敌,身上的焰气霎时暴涨,环绕在她周身,须臾便扩成一道比她大了数十倍的结界屏障,口中念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屏障上的红色愈发深沉,她已用上了自身的精元之力附着其上,打算跟他来个最简单粗暴的硬碰硬。 四道招式撞在结界之上,巨大的冲击力击散了周围所有的人。 结界晃动起来,直至招式完全消失,也终于抵挡不住,瞬时炸裂碎开。 倏忽,张南吕的拂尘分出六道剑影,陡然来了个攻其不备! 陈月歆眼中兴奋起来,长鸣一声,显出原形! 剑影被她卷在遮天蔽日的双翼之中,尽数消散,她得意振翅,道,“你招式已然用尽,终究还是本座,更胜一筹!!” 一道猛烈的紫炎锐不可当朝张南吕扫去。 哪料对方不慌不忙,召回拂尘,一团金光立于头顶,迅速念道,“天地初开,乾坤阴阳,以正镇邪,五行秩序,由水克火……” 随着他咒语念出,从天边某个方向倏尔扑来一道负有灵光之水,与他头顶金光汇在一处,同紫炎交织出无数火光,碰撞出阵阵刺耳的声音。 火光挣扎着跟神水来了个玉石俱焚,冒出滚滚浓烟。 而在骤然之际,浓烟中猛的射出七道金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散发着耀眼金芒的七道锁链! “……七星为极,可聚仙力,下有八卦,上顺九天……”张南吕口中还在念咒,只见朱雀庞大的身子底下跟着显现出一八卦阵图来。 得见此图,与贾雁来交手的汪文迪瞬间瞪大了眼睛,想要撤招前去援助,贾雁来哪会让他得手,只见他掷出宝印,身后立显六道剑影,一番蓄力,刹那攻了过来。 那宝印上头本是至阳的灵力,霎时便与汪文迪的双剑撞在一起,另六道剑影也是不依不饶,似是拼尽全力要阻止他,不让他前去打断张南吕的法术。 跟纪迎寒对战的瞿星言反应过来,眉头紧皱,不悦道,“你们竟要动用七星八卦锁?!难道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七星八卦锁,当年张乘风封印朱雀,用的就是这招。 纪迎寒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眼神好像别有深意,低声道,“青龙上神,我派七襄长老所用,并非七星八卦锁。” 在他提醒之时,那张南吕手中法印一转,数道金光刺入八卦阵型之中,嘴里念道,“以吾七襄之名,借悟剑天池之灵,四以御,三为克,使其破离火,镇压朱方火鸟,替天行道,就在今朝!” “七极玄灵落火阵,阵起!” 甫一念完,朱雀身下的八卦在金光的浇筑下直接破灭,化作七道灵光,与天边飞来的神水融成一团,和张南吕一起,包围了它八个方向。 须臾之际,里头化出七只猛兽来。 西南方向乃是一只怪鸟,形如野鸭,只有一只翅膀和一只眼睛,靠脚底金光悬于天际,未曾振翅,谓之‘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西方是一只体型硕大的野兽,形如巨猴,浑身彘毛,口中时不时发出怒吼,谓之‘犲山兽’,见则天下大水。 西北方向传来低吟的是一只长得像野牛的灵兽,身上布满老虎斑纹,谓之‘軨軨’,见则天下大水。 北方这位体型最小,形似翠鸟,嘴巴是红色,谓之‘鴖’,可以御火。 东北方向亦是一只像是大型鹊鸟的灵兽,羽毛红黑两色,生有两头四足,谓之‘鸓’,可以御火。 东方则是一只长得像马的巨兽,头上长有一角,角面粗糙,似磨刀石,蹄下踏火,好不威风,谓之‘欢疏’,可以辟火。 东南方这只陈月歆已然见过了,正是四火水库中与她交战过的灵兽,鰼鳛鱼,也可御火,只是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本体。 这七只无一例外,都是本体。 “阿瞿!那是灭杀朱雀的秘法!”汪文迪大叫,手中顾不得许多便要双剑合一,回转头来,目光严肃,道,“启明真人,得罪了!” 闻言,瞿星言眼中闪过慌乱之色,紧握双轮,语气冷冽而肃杀,“让开!” 他浑身青光暴起,也要硬闯。 纪迎寒摇了摇头,在他意料之外的稍稍撤了力,被他轻易闯了过去。 高空中的陈月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在浓烟之后,有一股不可抗的压力笼罩了她全身,再一细看,她已陷入了包围圈中。 第五百九十九章 替她受过 在帮手赶来之前,那空中本凝成的七道锁链得了七位灵兽的加持,瞬时刺向了她。 她的眼中染上一片红色。 这画面太眼熟了,她曾见过这相似的阵法。 双翅、双足、尾翼、身体。 朱雀发出声声哀鸣,响彻云霄,这锥心刺骨的疼痛感贯穿了她全身,最后一道毫不犹豫的刺穿了她的脖颈。 七道锁链被七只灵兽牢牢衔在口中,在张南吕的指挥下,齐齐以自己的灵力与之连接,一旦共同发力,就能毁去朱雀的精元。 她动不了了,她再一次动不了了。 张乘风,张南吕。 她眼中恨意冲天,她要与天师道,与张家势不两立!! 黑暗的深渊中有一道温暖的声音挣扎着传进她脑海里,她还能清楚的认得,那是张霏霏的声音—— “月歆,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月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月歆,你好酷啊!月歆,月歆,月歆…… 所有的声音反复折磨着她,最后凝成了唯一的一道,似是天命,似是圣旨的声音—— “就叫……陈月歆吧。” 谁?是谁?! 为什么要命名她?! 她懂了,她明白了,自己从来都是自由的,束缚她的根本不是规矩礼教,是这个名字!是这个名字让她失去了自由! 她要杀了为自己命名的人!! 倏忽之间,一切的声音都停止了,一切都安静了,留给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这黑暗甚至令她感到有一丝熟悉、一丝愉悦。 但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痛苦,她身上每一处,都在遭受剜心的痛苦。 她能感觉到她的力量在流逝,睁开眼,彤色覆盖于锁链上,被七只怪物慢慢消融。 接着,她看见了两个朝她飞来的人。 可其中一个在还未达到能与张南吕沟通的高度时就折返了回去。 折返回去的是汪文迪。 不为别的,因为张霏霏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流失。 他明白过来,朱雀之精这道七极玄灵落火阵抽走了,他如果不返回去支撑张霏霏的身体,她体内的梦真丸就会立刻发作,将她的身体进一步缩小,直至死亡。 但在他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秒,为她续上灵力的那一秒,他脑子里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从始至终,他经历过几次,在张霏霏和陈月歆当中做出选择,虽然每一次最后都得到了算是完满的解决,可每一次,他都是偏向张霏霏的。 一开始,他对张霏霏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为什么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凡人女孩,可以免疫自己的道法。 真要论起来,是他先帮陈月歆过了雷劫,收她在身边,为她取名,她一次次都在帮自己,若说人情,或许早还清了。 他护住张霏霏的心脉,视线向外看去,心中头一次殷切的希望,瞿星言能够成功救下陈月歆。 陈月歆看见了,她看见冲上来的只有瞿星言一个。 金轮直指正在作法的张南吕,攻击也失去了他往日所讲究的章法。 她想笑,终于看见他慌乱的模样,只是可惜,是在如此的情况之下。 拂尘挥来,击回了他的金轮。 张南吕面色铁青,接连失去爱徒,让他认准了阵中就是一只会为祸人间的魔兽,他是铁了心了要在此处绝了后患。 他道,“青龙上神,我知四圣缺一不可,可她行事太过,收服后,我自会还你朱雀残魂,使她能回南方天界行宫,重修大道!” “你放肆!!”瞿星言没听进去他的话,转手将金银双轮悬在身边。 一声怒吼,显出真身,以法宝护体,强行忍受剥皮抽筋之痛,闯入阵中,以庞大的身躯避开锁链,绕住了中央的朱雀,又以极木之精的灵力青光,渗入锁链,暂且减缓了她力量的流逝。 “吾在此,谁敢碰她?!” 制住朱雀本使的是张南吕宗中代代传承的秘法,用尽他浑身解数,此时青龙突插一脚,他自然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应对一位四圣。 他与之僵持不下,道,“难道青龙上神也要与魔道为伍?!如此,我仙神两界,岂不是完了?!” “她非魔道!”青龙双目中气势凌然,笃定道。 “五十年前被她屠尽的百姓何辜?眼下,我爱徒何辜?!”张南吕言辞切切,目光中沧桑而哀痛。 青龙不肯让步,道,“不必翻旧账!” “五十年前的业债,朱雀自会偿还,张乘风用七星八卦锁将其封印,为的就是让她襄助天机,还馈因果!她若有错,若真违逆天机,堕进魔道,何需你们,吾第一个就会将其审判!” 张南吕恨恨道,“当日我宗张乘风,未能使用秘法将其灭杀,就是最大的错误!将她封印五十年,她魔性不改,怎能辅佐天定之人?!” 他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接着怒道,“何况今日,你就挡在她面前,我如何信你能不失公允?!” 朱雀再度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她好痛,痛得像一具被扎了个千疮百孔的实验体,痛得让她以为自己身在地狱。 恍惚间,她只能模糊的看见眼前的那一缕青色。 还和以前一样,那般令人眷恋。 可是,她好像再也碰不到了。 僵持之中,青龙身上震开一道灵光,沉下声来,似乎压抑着某种情感,道,“因为五十年前,助张乘风击落朱雀的——” “就是吾!” 天机天机,天定之机缘,一切早是命中注定。 这句话意外清楚的落到了朱雀耳中。 她竟先有一丝释然,仿佛在开心,自己没有猜错,但很快,巨大的痛苦淹没了她,痛得令她完全失去了理智。 一声长鸣,焰色扑开了锁链上的青色,恍若赌气一般,任凭七极玄灵落火阵的灵力在自己身上肆虐。 “月歆!!” 遮天蔽日的树枝交缠着、呼啸着刺向张南吕。 恢复了几分的贾雁来拍地而起,射出金光,为其护法,他望向皱着眉头的纪迎寒,对方也接收到了他的视线。 纪迎寒敛了眼眸,紧随其后飞身上前,同他一起落在张南吕身后,两道灵光一并加持,防住了青龙这一招。 青龙攻势未停,却阻止不了自暴自弃的朱雀,他着急道,“月歆!你醒醒!” 这声音明明近在咫尺,陈月歆倒觉得很远,她心底或者是想回应他的,但已经凝聚不了气力,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吞噬了整个世界,她听见翻涌的雷,暴虐的风,她最后看见—— 火焰,熄灭了。 没有得到回应,青龙只得重新面对张南吕,继续道,“她杀柳溪岚,是柳溪岚未表明来意,数次以死相逼在先,她杀关宿,是关宿不顾师命,寻仇在先,我们也给过他活命的机会,确有意外的成分!” “她杀易西风,诸位同吾都在场,来龙去脉,看的清清楚楚,朱雀是冲动行事,也愿意承担后果,绝无逃避之心!” “七极玄灵落火阵,一旦落阵,灭杀朱雀,此不可为!!” 红色被金光切割开,青龙更慌了,道,“吾说过,若她有悖天道,吾会第一个动手!绝不偏袒,绝不留情!!” 到底还是纪迎寒先开了口,低声劝道,“七襄长老,朱雀身有天机,此次我派行事亦有不妥之处,不如各退一步,不要赶尽杀绝。” 张南吕皱起眉头,收了几分气力。 一旁的贾雁来却道,“我派历来以降妖除魔、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掌门所言虽然有理,但也不可轻易饶过了这魔头。” 瞿星言的力量已经消耗太大,再这么下去,他体内陨圣露又要出来作祟。 他望着那失去神采的红色,目光沉平如镜,尽全力用青色分散金光。 我势必救你。我从不说谎。 在金光和陨圣露的双重作用下,他身上细密的伤口渐渐多了,复原的速度也赶不上受伤的速度,可他却如同并不在意一般。 他已将态度放至最低,道,“诸位请收了七极玄灵落火阵。” “吾,愿代其受过!” 张南吕眉头皱的更紧了,眼前的庞然大物确是青龙。 仙神二界人人皆知一字千金、绝然公正的四圣之首,这般拼死相护,倒让他觉得,是自己行事出了问题。 纪迎寒跟着道,“如此,七襄长老三思吧。” 大约一息之间,张南吕身后拂尘飞上更高的空中,带离了他头顶的金光,指引七只灵兽朝神水来的方向飞遁而去,随后金光破灭,锁链无力垂下而消散。 他冷漠道,“朱雀体内圣灵之力、离火之精已去了八成,待某日她心性转正,修道向善,绝无魔性之时,八成灵力自会重回她体内。” “所余两成,就如青龙上神所言,你替她受!” 青龙断然应道,“好。” 朱雀重新化回了陈月歆的模样,他亦没有怠慢,回身下落接住了她,把昏迷不醒的她拢在怀里,抱进了大殿中。 汪文迪连忙问道,“怎么样?!” 瞿星言一看张霏霏,便知状况,也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身后纪迎寒三人也走了进来,脸上神色各异。 第六百章 药老柳牧之 贾雁来神情淡薄,言语之中还有几分客气,冲汪文迪道,“走吧,我带你去寻牧之,为她解毒。” 汪文迪打横抱起张霏霏,又与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才跟在他身后,回礼道,“有劳道长了。” 纪迎寒招呼了弟子,吩咐人把因青烟而昏睡的另三人送去后厢客房安置。 他又传令给蜀山众人,道是,“今日,朱雀与我蜀山恩怨一笔勾销。” 张南吕依旧沉着口气,却也没有打断这道和解之语,转而道,“青龙上神,跟我走吧。” 纪迎寒作势要接过陈月歆,周全道,“我自会将其好好安置,其调养之所,不会有任何人接近。” 即使他所作所为令瞿星言较之另两位更有一二分信任他,可还是避开了他,眼中似有远山的墨色,镇定道,“希望掌门和长老能让我亲自安置月歆,而且要答应我,除我和我的同行人之外,其余人一概不许接近。” 没等张南吕说话,纪迎寒便已应承了下来。 却说另一边。 汪文迪抱着张霏霏走在贾雁来后面,根据她体内灵力并未复苏的情况来看,他心底已猜到了几分朱雀的下场。 一路上山色暮云,景色极佳,他也无心观赏,眉头紧皱。 正邪如何区分的问题,在他心底被无限的放大了。 一直走到离开了刻板的建筑,进入一条蜿蜒向上的山路小道,贾雁来才开口打破了沉默,道,“这条路的尽头就是我派丹房所在,牧之因为身体欠佳,起居都在附近,很少在山门中。” “他与溪岚最是亲近,因我等有意隐瞒,他还不知道溪岚的死讯,还望二位说话时,小心一些。” 汪文迪应了一声,再次中断了双方的交流。 远远望去,在山林掩映中的空地上,有一方耸立的建筑,共有两层,旁边还有一干耳房,最中央摆着一方未燃着的丹炉。 贾雁来拨开身侧一簇调皮的枝桠,拐了个弯,转进了一条更窄的曲径上。 没走几分钟,便由不远处的竹屋中飘来缕缕淡然的药香,这香味轻轻浅浅,又与竹子的天然清香、晚茶里渗着苦味的香混杂在一起,构成一股深远而令人回味、难以忘怀的气息。 “牧之,牧之!”还未到门前,贾雁来便喊道。 待到了门前,虽没有回应,但门却稳当而利落的打开了。 开门的人一身便衣,既无宽大的道袍,也无多余的装饰,整个人看上去干净而简洁,他通身气派温润,青丝上随意的斜插了两根簪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幽然出世、宛若月华般的泠然之感。 稍显遗憾的是,他眼瞳似墨玉,漆黑而无神。 他抬了抬手,说话时令人如沐春风,柔和问道,“师父,有客人?” “嗯,这二位是来蜀山求医问药的。”贾雁来不做多言,一句带过,顺便告知了他二人的名字。 柳牧之这才让开了进屋的路,脸上挂着一丝友善的浅笑,道,“既然如此,就进屋说话吧,我先看看病人的情况。” 汪文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知晓他失明一事,略有担忧道,“道长,你的眼睛……” 这话并无恶意,柳牧之也能理解。 他依旧一笑,答道,“少侠放心,我看病问诊,不靠眼睛。” 说罢,贾雁来方将两人领进了屋内。 屋内与院内的装饰同样简单,所配置的物品只够解决最基本的生活问题,房屋面积有限,吃饭的地方与睡觉的床,不过用了一方画着仙鹤的屏风隔开。 另一处有一张更矮的床,床头还有一方木盒,柳牧之示意将病人放在上头。 汪文迪沿着床边坐下,半扶着张霏霏,贾雁来则退到了稍远点的地方,却并未离开。 “师父,”柳牧之疑惑出声,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贾雁来倚在墙上,收了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答道,“没有,只是我闭关了一段时间,现下想看看你这治病的本事疏懒了没有。” “师父惯会取笑我。”他朗然应话,没有再下逐客令,转身专心面对张霏霏。 他自床头的木盒中取出一粒内丹大小的药丸,耐心道,“这是大和丹,可以平衡她体内的状态,令她暂时醒过来,我的灵力会顺着进入她体内,先查病因。” 汪文迪听了个大概,维系着二人之间的灵力,点了点头。 大和丹喂进张霏霏口中,果有一缕清气一同渗了进去。 他又在她手腕上盖上一面帕子,将手搭了上去,诊起脉来。 与他收手的同时,张霏霏竟真的悠悠转醒。 “霏霏,霏霏!”汪文迪眼中欣喜,轻声呼唤道。 她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文迪,我、我这是在哪儿?月歆呢?月歆她没事吧?” 他握住她紧张的手,安抚道,“我们还在蜀山,这儿是药老的住所,启明长老带我们来瞧病的,药老能祛除你体内梦真丸的毒性。” 闻言,她看见站着的贾雁来,和眼前的柳牧之,心将将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道,“多谢二位道长了。” “梦真丸是何物?我从未听过。”柳牧之好奇问道。 汪文迪解释道,“她体内的毒性,是由一种叫梦真丸的药引起的。那药是人为研制,能使人体机能年轻化,但与人体不合,会让人年龄骤降,直至婴孩模样,而后死亡。”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准确道,“张姑娘体内确实有一股毒性,其中还有万花精露的成分,可二者比例失调,故而成了致死的剧毒。除此之外,她体内灵息旺盛,灵力充沛,倒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这剧毒道长可知如何解?”汪文迪无心听他夸赞的话,直言问道。 “自然,凡是我揽下来的病人,还没有治不好的先例。”他颇有几分自信,道,“不过替张姑娘解毒,需要一种草药为药引才行。” “什么草药?” “此草名叫‘朔月集星草’,长在蜀山后山的雪泥林中。” 一旁的贾雁来皱了皱眉,出声打断道,“朔月集星草是我派的灵宝,百年才有一株。” “治病救人,药材无分贵贱。”柳牧之如是道。 张霏霏望了他一眼,心中顿觉暖意,医生大夫,就该是这样的人。 贾雁来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林中有护宝灵兽,恐怕轻易取不到宝贝。” 他大方道,“等明天阿岚来了,我让她去一趟雪泥林,跟灵兽好生讨要,人命关天,想来灵兽也不会过于苛刻。” 三人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气氛一时沉默了下去。 柳牧之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你们不必担心,灵兽也不是全然不讲道理的……” “道长,”汪文迪接过话茬,客气道,“抓药这事儿,我们亲自去就行了。” “你们亲自去?”他思虑道,“只是你们非我蜀山众人,恐怕不如阿岚更好说话,万一沟通不成,那就不好了。” 贾雁来沉声道,“溪岚明日不在门中。我给她派了任务,最近五城中有阴气作祟,人手不够,溪岚那孩子细心,派她带队,最合适不过。” 柳牧之仍是浑然不觉,打趣道,“你这个做师祖的也不知道心疼徒孙,有什么事都扔给阿岚去做,她每日修行,还要替我采药,已经很累了。” 他自顾自道,“等阿岚回来,我得好好褒奖她。” 张霏霏不想再听下去,忙把话题带了回来,道,“既是如此,雪泥林之行,就让我们自己去吧。” 柳牧之思来想去,道,“只能这样了。” “在解毒之前,张姑娘最好闭关静养,每日早中晚各服用一颗大和丹,避免失衡,诱发毒性。” 言下之意,雪泥林张霏霏本人是去不得的。 他转向汪文迪,周全道,“少侠,我会派两个认路的弟子带你前往雪泥林,剩下的就全凭机缘了。明日一早,你即可出发。” 因张霏霏的病情,她被安置在丹房的偏殿中歇息,汪文迪也一同留在了此处。 此日清晨不过朝阳初升的时候,外头便传来了脚步声。 这里不比张宅,更不比三清宫,本就保有一二分警惕的汪文迪听得一清二楚,很快就辨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来的是熊巍、朱夏以及藤原离鸾三人,他们看上去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汪哥,小姐呢?”熊巍一见到他,赶忙关切问道。 他平静道,“在里头休息,药老说有法子能解她身上的梦真丸。” 后话一说,熊巍便道,“还有护宝灵兽?汪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互相也有个照应!” 朱夏也道,“蜀山毕竟是数一数二的仙道典范,能在后山坐镇的灵兽定然不简单,有人同去的确可以避免瞻前顾后、手忙脚乱的情况。” “我不去。”藤原离鸾开口道。 她不冒险,当然也在意料之中。 稍加思索了一会儿,汪文迪决断道,“也好,你留下和霏霏待在一起,我和阿巍、阿夏一起去雪泥林。” 第六百零一章 往雪泥林 没等多久,柳牧之便依约派来了两个为三人带路的弟子。 众人一路无话,却显然是各怀心事,直至空中的风变得更加冰冷,其中一位引路弟子才开了口,客气道,“前面就是雪泥林了,三位自行进去就是。” 说罢,两人合力,口中念出一串咒语,竟使跟前出现了一道原本看不见的结界,两人让了道,门也就开了。 汪文迪同样礼貌道,“有劳带路,只是我们不知这雪泥林有多大,具体该到哪个方位去寻仙草呢?” 两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答道,“少侠莫怪,雪泥林实是蜀山秘地,其中构造等等,我们着实不方便、也无权擅自告知,还望少侠理解。” “我明白了。”汪文迪向来不强人所难,微微点头,就带着熊巍和朱夏走进了门中。 起初这条路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仍是普通寻常的林间小道,只是能让人明显感觉到气温的降低,又走了一会儿,渐渐的便能看见洁净的白色了。 汪文迪能感知结界的灵力离他们慢慢的远了,心知他们已缓缓深入林中,平静开口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们醒来后可曾见到月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熊巍跟着道,“我们一觉睡得很沉,阿夏是第一个醒过来的,她醒来后就立刻来找我了,我们俩又去找了藤原离鸾,虽然我们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身处厢房中也没有限制,但蜀山的弟子对我们好像仍有些敌意。” “也不能算是敌意,”朱夏补充道,“情感上的变化,需要一个过程。” 她继续道,“我们想打听一下你们的消息,他们只字不提,一概都说不知道。” 熊巍道,“最后还是纪掌门告诉我们,你和小姐在丹房的。对了,纪掌门还提了一嘴,说让我们专心处理眼下的事,该治病的治病,顺其自然,歆姐和瞿哥都没什么大碍,应下之后,我们就先来找你了。” “没有大碍么?”汪文迪眯了眯眼,不打算隐瞒,直言道,“月歆体内的灵力流失过多,还不知道阿瞿如何。” 他把几人昏迷后至今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也包括他察觉到,就连张霏霏体内维系的那一道朱雀精元都消散了这一点。 “啊?!”熊巍惊呆,无法做出更多的评价,谁都没理,谁都有理,这本是一件难分对错的事,这般一来一回,能扯平已经很不容易了。 朱夏摇头道,“恐怕……月歆醒过来后,会接受不了。” 这也正是汪文迪迟迟没有对这件事定下心的原因,他黯然道,“对她来说,她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令一个人最痛苦的办法莫过于此,他若自认为是天才,你说他平庸,便比任何肮脏污秽的辱骂词都要刺耳。 而陈月歆自认靠拳头实力说话,夺走她的力量,就足够令她尝到比千刀万剐更过的滋味了。 “所以蜀山众人才不把柳溪岚的死讯告诉柳牧之吧。”熊巍叹道。 大抵,都是失去珍贵之物的可怜人罢了。 阵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回过神来时,他们已处于冰天雪地之中,脚底下是泥泞的积雪,可怪的是,密集的枝头上却没有一丝冰雪,尽皆生机盎然的舒展着。 小径四通八达,没有清晰的方向可言。 朱夏问道,“先生,接下来往哪儿走?” 汪文迪散出一道金光,探寻了一阵,答道,“且往灵力最充沛处走吧,尽快找到朔月集星草。” 蜀山岳池边,另有一处设有结界的别院。 陈月歆就被安置在这处,四下安静而寂然,无人靠近这里。 她昏过去的这段时间,脑内混沌不堪,那种怪异的感觉并不是做梦,只是不断地、重复地在播放一个画面。 画面中,她从一处透亮看进去,看见火焰熄灭了,一次又一次,火焰消失时发出的那种哀鸣不断地折磨着她。 她醒来的时候,还未入夜。 眼前的帷幔,远处桌上沏好的茶撞入她的眼帘,连同她昏死过去前的所有记忆密密麻麻、痛苦而深刻的唤醒了她的意识。 陈月歆猛地坐起了身子,被子从身上滑落,她头一次感觉吹进窗户的风有些凉意。 她连忙运力,眉间的神印若隐若现了一阵,最后仅剩一缕光辉苦苦支撑。 “不、不可能……!”她颤抖着,强迫自己凝聚体内的力量,她想要再次一飞冲天,显出庞大的、灼热的身姿,俯瞰世间的一切。 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没有更多的灵力回应她,随之而来的,只有巨大的痛苦和压抑,似乎在她心头上了一把锁一样。 她脑中响起张南吕的声音—— “朱雀体内圣灵之力、离火之精已去了八成,待某日她心性转正,修道向善,绝无魔性之时,八成灵力自会重回她体内。” 什么心性转正?什么修道向善?! “张、南、吕!!”她咬碎银牙,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座要杀了你!” 她拽开被子,掀翻了跟前的一切,茶壶滚落在地,瓷杯砸落,发出混乱的响声,她完全无视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的钝痛感,大步流星直朝门口奔去。 在她撞开门之前,门先被打开了。 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一愣,眯了眯眼,不自觉出声道,“瞿星言?” “你要去哪儿?”他看着她,目光沉静。 “你别拦我!”她不管不顾,愤怒之意丝毫未消,抬手就要把人撂到一边,到,“我要去杀了张南吕!” 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抵住了她前进的路,道,“不许去!” “凭什么?!为什么?!”她高喊道,满脸的不服。 “你想再试一次七极玄灵落火阵?!”他面露不悦之色,将她扣下,道,“你身上的灵力已被镇住了八成,安分些!” 陈月歆眼色一变,先是惊讶,而后又加剧了愤怒。 八成,八成! 她知道自己因七极玄灵落火阵流失了灵力,但的确没想到有八成之多。 “我要杀了张南吕!!”她重复了一遍,可挣不开他的束缚,不甘强调道,“瞿星言,你给我听好了,就算只剩两成,我也要把那混账老道扒皮抽筋,两成……两成就够了!!” 张南吕才令七只灵兽相助,起过一次阵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种耗费巨大灵力的阵法,他的确不可能再轻易起第二次,最差的情况,也是同归于尽。 “别闹,听话些,好不好?”他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无奈却又耐心的哄道。 她盯着他的眼睛,从这双本如寒江星幕的眸子里,又一次看见了火焰消逝的景象,她耳旁响起火星子挣扎时噼啪作响的声音。 “我明白了……”她喃喃道。 瞿星言正想问她,她眼中怨恨万分,接着道,“我只剩两成灵力,恰遂了你的心意吧?!” 他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她道,“这样,以后我就再也没法挑衅你了,再也没法赢你了,所有的一切,都随你掌控,我永远、永远也敌不过你!” 他手上不自知的用力,抿嘴道,“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她冷笑一声,以此掩饰自己的痛苦与难堪,逼问道,“五十年前,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他心里一沉,这问题的确一下把他问住了。 趁他不备,她强硬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上面有一道红痕,她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产生了一种伤害到他的错觉。 是的,一定是错觉,青龙怎么会被她伤害到? 她不能再看着他了,否则一定会产生更大的自我怀疑,这缕青色总是轻易的动摇她所决定的事情。 陈月歆撞开他的肩膀,走出门外。 院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很快到了结界边缘。 这回瞿星言没追出来。 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拧着眉头,骂道,“没追出来才好呢,碍事的家伙!” 她想平息体内的怒意,专注汇聚灵力以打破眼前的结界,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无边的愤怒中,要杀了张南吕的念头愈发强烈。 无法之下,她只得放弃,以蛮力攻向结界。 结界纹丝未动,对她来说更是火上浇油。 又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她攥紧拳头砸在上面,怒道,“要不是那该死的张南吕,这种结界怎能困得住我?!” “不知尊座欲往何处?”一道清幽而和善的声音传来。 抬头看时,眼前站着的正是纪迎寒,与她不过隔了这一道结界,他仍是一身道袍,语气里缥缈莫测。 陈月歆对他当然没有好脸色,斜睨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 纪迎寒指了指结界,笑道,“这岳池结界与蜀山灵脉相连,尊座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自然知晓,故而前来看看,是否尊座有什么需要?” “我用不着你假慈悲,”她一甩手,直截了当道,“速速打开结界,放本座出去,本座要与张南吕决一死战!!” 第六百零二章 刮龙鳞 他看了她一会儿,后退了两步,摇头拒绝道,“不行。” “既然不行,那就滚开!老东西,别妨碍本座!”她本也没想过蜀山掌门会帮自己,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亦是果断骂道。 纪迎寒的视线越过她,往后头的屋子看去,转而道,“怎么不见青龙上神?” 陈月歆没好气应了一句,“我哪知道?!” 说罢,又是一拳砸在了结界上,仍然不见成效。 他若有所思的捋了一把胡须,道,“若是如此,就是青龙上神违约了。” 话音一落,她竟控制住了要挥出去的拳头。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紧皱眉头,问道,“违约?什么违约?他跟你们之间,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约定?” 他一挥拂尘,答道,“只不过他答应我等,看好尊座,不让你再肆意妄为而已。” “肆意妄为?哼,可笑!”她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情,不屑道,“他又凭什么要如此答应你们?” “看来尊座不清楚,七极玄灵落火阵的威力。”他眼神稍稍深邃了一些,自顾自道,“此阵一出,就会夺走且压制上神朱雀的全部灵力,打散修为,分裂精元,以致灭杀朱雀。” 纪迎寒进一步提醒道,“而且我派七襄长老性格固执,一旦起阵,不达最后,绝不轻易停手。” 可陈月歆体内还余有二成灵力,她转了转眼珠子,仔细的思考起来。 难道是瞿星言拿这约定同张南吕保证,才保住了她这点力量,救了她一命? 不,没这么简单。 张南吕起阵的时候决绝无比,那眼神她太懂了,就是要置她于死地的眼神,和她杀意冲天的眼神不分伯仲,怎么可能仅凭青龙一句会看好她的话,就能收了阵法,放她一马? 她咬了一会儿下唇,抬眼直视纪迎寒,冷漠道,“除了看好我这一点之外,无论他答应你们其余任何条件,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作废,我现在就要出去杀死张南吕,或者……被他杀死!” “当真?”纪迎寒问道。 “当真!”她果断道。 他轻描淡写道,“哪怕青龙上神替你受过,以命救你,你也不要这条命?” 她差点咬破自己的嘴,声调瞬间提高了,吼道,“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随着纪迎寒的讲述,她在七极玄灵落火阵中灵力涣散后的记忆也跟着清楚起来,那句郑重其事的‘吾愿代其受过’在她脑海中盘桓不去。 她身边的气压刹那低了,极度的危险在无声的蔓延。 纪迎寒叹了口气,道,“尊座,同为四圣,我相信你亦非魔道,我也知道,几位弟子之死,不单是你的过错。只是事到如今,莫要再徒增杀债了。七襄长老有言,只要你心无邪念,八成灵力自然即时物归原主。”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也夺走了他两成灵力?”她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如是逼问,语意仍是十分不善,道,“他可是青龙!四圣之首,你们怎么敢?!” 他沉吟一时,反问道,“你也知他身份,他这般费心助你救你,你还要违逆他的心意?” “回答本座的问题!”她甩出一道火焰,被结界射出的金光所吞没。 “他……被刮走了两片龙鳞。”他答道。 陈月歆懵然。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龙鳞是他灵力组成的一部分,何况,龙失龙鳞,比人刮骨之痛过无不及。 他竟然一声没吭,只是稀松平常的劝她听话一些。 难怪他的脸色那般苍白…… 她猛地反应过来,顾不得许多,扭头重新奔向她休憩的屋子。 一路未有停歇,甚至着急已经不自知的盖过了要杀张南吕的愤怒。 短不过三五米的连廊上早已看不见那道清冷的身影,她稍显失落,果然,是自己太过无理取闹,让他就此离去了。 空气中飘来一丝冰凉而腥甜的气息。 她的心‘咯噔’一下,快步走近。 就在门内那原本二人起争执之处,地上有一滩新鲜的血液,虽然新鲜,但颜色却混杂着不妙的黑。 “瞿星言!”她闯进屋里,屋里空无一人。 她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把这栋不大的院子来回翻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不对,这不对! 陈月歆感觉浑身气血上涌,他不该走的,他什么都没做错,该走的是自己,是什么都做不好、只会闯祸和任性的她! 纪迎寒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出声道,“青龙上神临来之前,还问我借了我之悟剑天池,池水有灵,可以疗伤,你或许可以去那里寻他。” “悟剑天池就在岳池的上方。” 她神采萎靡,半天才涩涩道,“既然悟剑天池能替他疗伤,我还是不去找他了。等确认我的其余朋友没事,我会离开……” “还是去看看青龙上神吧,”他打断了她不振作的话,道,“刮龙鳞时,我已知他身中殒圣露一事。他数次放血驱邪,即使抑制了殒圣露,可灵力也同样受创,再加上他身在天机之中,时刻要运力对敌,不可能安心调养。” “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她再次紧张起来。 “殒圣露,纵然是圣者得道,吃下去后一千天也是必死无疑。他体内的情况,撑不到一千天。”他严肃道。 陈月歆感觉天地一阵旋转,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离瞿星言吃下殒圣露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她手中不过只有三千善神的仙力,那所谓神法,也不过才知道了需要哪九位大神,更遑论什么天地间最纯净的水了。 时间太紧急了,她不该再和他对着干的。 她蹙眉道,“依你所见,他还能撑多久?” 纪迎寒道,“最多一年,最少三个月。”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凝力纵身,往高处跃去。 正如纪迎寒所言,岳池的上方别有天地。 这是一块形如孤岛的地方,寂寂然悬于高空之中,云雾缭绕,恍如仙境,一上去就能看见一块矗立的剑形石碑,上头清晰的镌刻着两个大字——‘辞林’。 寒池就在不远处,池水清澈无比,反射着天空中的清光,池水的中央,向上生长着一株煞是茂盛的松树,池边与地面边界不明,有半圈形态各异却很平整光滑的石头绕在那处。 她落地的时候,果然看见瞿星言摆着打坐的姿势端在其中一块扁形石头上,双目紧闭,自身的灵力与池面上的清气缠绕在一起。 就这么远远看着,她居然产生了撤退的想法。 是啊,反正过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这不是看见他好好的吗? 她低了低头,往后退了一步。 脚还未落地,就见那边的人眉头一皱,一股紊乱的灵力爆发出来,他随即吐出一口黑血。 “瞿星言!”她慌张的跑了过去。 和柳溪岚引导她时一样,她真的好怕看见他这个模样,这个垂死挣扎、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她怕极了。 他没有睁眼,也没看她,皱着眉调息自己体内的灵力。 她看着地上刺眼的黑色,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感,哀伤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今日会变成这样?” 一个身中殒圣露,一个损失了八成灵力。 几番挣扎之下,瞿星言还是睁开了眼,望向失去神采的红色,轻轻的抬起了手,勾住了她的衣角,道,“ 月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说过他一定会找到殒圣露的解法,他也相信陈月歆能够去除内心的邪性杂念,拿回属于自己的、纯粹而强大的灵力,在这过程中,一点点的挫折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他们始终是看着对方的,就足够了。 瞿星言是这么想的,他只是在某些问题上没能很好的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且经常会陷进讲道理的怪圈中。 她好难受。 “为什么你都不恨呢?”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和以前一样凉,但自己的手却不如以前热了。 可就算如此,握住他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傲意与坚定,从未变过。 他勾起嘴角,道,“一切都是天机注定,恨没有用。” 她道,“恨有用,恨可以支撑人们去做很多事。” “但是一个以恨作为支撑的人,一定是无法成就大事的。”他摇了摇头,主动道,“现在不和你讲道理。” 陈月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道,“五十年前,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知道吗,我曾经问过阿迪,问他你是否曾经跟他提过,关于五十年前张乘风封印我的事情,又是否觉得,那个帮助张乘风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五十年前,无论我是否因为错学了心法而暴走,最终导致我手中沾染无数生命、鲜血,我被张乘风因此封印,我毫无怨言。可千不该万不该,帮他的人不该是你。” 她并未坐下,认真的说着。 他反扣住她的手,低声道,“可是,除了我之外,谁都没资格助他封印你。” 第六百零三章 破冰 她讶异的看着他,好像没想到这句话中有这么大的冲击力,那极短的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矛盾都被化解了,破冰之始,让她心中除了恨总算生出了别的情绪。 这或许就是她无法离开他的原因吧。 她开始试着接纳他的想法,以他引导的角度来看待这些问题。 他没有想过和她对立,可她却始终把他先放在了对手的位置上,她忘了,他和她应该先是知音。 陈月歆忽的反应过来,她仿佛忘记了很多事情。 包括被封印前的很多记忆,比如她原本是怎么战斗的,比如她曾跟东皇太一说过,她的对手就是她的朋友,比如她曾身受重伤,是瞿星言亲自救她,比如九天玄女对她耐心的教导…… 她原以为她只是不愿意动脑子去想这些事情,可她现在才发现,她根本想不起来,哪怕以脑中割裂般的痛苦为代价,能想起来的,也只是一些模糊的画面,能让她觉得依稀是有这么一件事的。 “为什么……”她手上用力,恍惚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为什么要替我受过?” 他把她拉近了一些,让她能借自己的力量稳住心神,叹气道,“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她瘪了瘪嘴,道,“知道了,纪迎寒告诉我的。回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有何不可?” “你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四圣之首,他们不过一众凡夫俗子,你何须屈尊降贵与他们谈条件?七极玄灵落火阵,我自己能破!” 闻言,他竟笑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但只觉得这辞林之悟剑天池的风太过温柔了,让她在他的笑容里,看见了一整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 他笑了一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能破——只有嘴硬的小家伙。” 她瞪着眼睛,气鼓鼓的道,“好啊!瞿星言,你取笑我!我在很严肃的问你这个问题好不好!!” “好好,你正经问了,我正经答你。”他道。 瞿星言换了个坐姿,把盘着的腿松泛开,脚没入池水中,目光灼灼、中有星辰,接着道,“三界生灵、天下性命,人人皆知青龙为四圣之首,信诺千金、公允无私,视我为天机索引,对我字字不疑。” “惟有我替你受过,他们才能相信你非魔道,放你一条生路。” 他拽了她一把,略带强硬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但偏偏某个人不这么看我,某个人以为四圣之首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还要出言伤我。” 她知道他口中的‘某个人’指的就是自己,憋了一肚子气,道,“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他挨着她,道,“那时我看见你在阵中挣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刻把你救出来——” “不惜一切代价。” 他身上的温度像是冬日里的初雪,但这雪中染着梅花的寒香,令她如临云端仙境。 她道,“很痛吧?” 他道,“我说过,你在身边的时候,不会很痛。” 四下静默了一阵,只有风暖暖的吹着,山抹微云、烟水晴岚,仙境之下,两人的手始终握在一起。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转过视线,再度真诚道,“你还没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看着他如皓月的眸光,她明白过来,连忙避开了视线,道,“知道了,我会在你身边的。” 比起张南吕,他的事值得更重要一些。 他又笑了起来,似乎这样的笑容只在她跟前绽放,轻松道,“辞林剑池的灵力确实不凡,或许七襄真人的悟剑天池真的可以养身聚神、消去杂念,要不你去试试?” “我才不要!”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断然拒绝道,“你看着吧,我会靠自己取回我的八成灵力的!” 他没说话,她转头看向他,正对上他带着明澈笑意的目光,她好像读懂了其中缥缈的意味,也歪着头,朝他会心一笑。 却说另一边,蜀山丹房之中。 汪文迪三人出发前往雪泥林后,藤原离鸾也没处打发时间,她生性也不爱乱跑,便依他所言,进了内殿里,寻找张霏霏搭伙作伴。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倚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上去已醒了多时了。 那本书藤原离鸾没怎么见过,封面是五颜六色的画。 “你来了。”张霏霏对她投来友善的浅笑,合起了手里的书。 “嗯,”她找了个木凳坐下,道,“他们已经去雪泥林了。” 见她盯了一会儿自己手里的书,张霏霏笑道,“这是一本漫画,文迪怕我无聊给我的,说起漫画,你的国家还是漫画大国呢。” “我知道……不过从小我的长辈和父母都不让我接触这些东西。”藤原离鸾摸了摸脸,最后又规矩的把手放在了腿上,好奇道,“你手里那本是讲什么的?” 她答道,“怪兽侵入人类世界,奥特曼击退怪兽,拯救世界。文迪可喜欢看这样的漫画了。” 藤原离鸾稍显惊讶,道,“他喜欢这些?看不出来。” “是啊,他的心性和外表在某些方面大不相同呢。”她将书本好生放下,嘴边漾开温暖的笑意。 “你和他感情很好。”藤原离鸾能读懂她的表情,如是道。 好,当然好。 恍若相识千年的默契一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没有争吵、没有猜疑,有的是理解和爱意。 有时候他表达的方式十分简单,就是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保护她不受一丝伤害,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却与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要教她修道练法,他要赠她灵物宝器,他不要把她变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娇女子,他要帮助她一步步和自己比肩而立,一点点成为真正的强者。 她清楚,他真正希望的,是她自有强兵,不受无谓之伤。 张霏霏笑意更深了,道,“你能明白,就说明你与上官先生之间,也不差。” “的确如此,世间难得情深如许、可共白头之人,当日我与有情之人未能终成眷属,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藤原离鸾低垂眼眸,道,“所以那日,在密林深处,虽然我有圣力相助,最终也没对朱姑娘下杀手。” 她说的,是七羽锥丢失时,寻灵找到的那一方密林,陈月歆带着熊巍和朱夏同去,因有程朱明在场,朱夏替熊巍挡了一招,身受重伤一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当时才没有赶尽杀绝。 张霏霏的目光柔和,道,“想必你和上官先生以前定然是互相爱重的。” “是啊……”她语气里有些迟疑,答道。 “怎么了?”张霏霏察觉她的情绪,追问道。 她想了一会儿,跟着道,“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我和亲一事,母亲将我送走,说时机一到,她自会来接我。” “记得。”张霏霏点头道,“此事有何不妥?” “也不是不妥,”她面上更沉重了,道,“就是此次醒来之后,我总觉得我脑子里空了一大块,好像忘掉了很多事情。” “怎么会这么觉得?” “就比如我和亲的事,我明明记得,别鹤和母亲都不同意,可是后来的事……” 藤原离鸾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半天才道,“我就只记得母亲让我走,别鹤如何,我一概不知,直至我醒来之后,我向母亲询问别鹤的下落,她只告诉我,等到我们一家团聚,我自然能见到别鹤了。” 张霏霏皱了皱眉,道,“关于此事,你没问过上官先生吗?” “问过,”藤原离鸾叹了口气,答道,“别鹤说等他来接我的时候,他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张姑娘,我怕又像当日一样,一晃眼,就是几百年。” 她安慰道,“依我看,他不会让你等几百年的。” 不止如此,她实在觉得这事儿的蹊跷,全在于藤原中吕,恐怕是藤原中吕一手设计的诡计,欺骗了藤原离鸾,即使她谈不上对上官别鹤有多了解,但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来看,他对藤原离鸾不可谓不用心。 反观藤原中吕,的确不配称为藤原离鸾的母亲。 “真的?” “真的。” 张霏霏的笃定让她觉得安心起来,她在这双温柔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片真诚的海洋。 她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道,“我明白了,等别鹤来接我,无论他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我都会和他一起担着,以后的日子,我会和他一起度过。” “这才对。”张霏霏转而问道,“不过……你醒来的时候,没有其他的异样吗?” “异样?”她思索道,“异样倒谈不上,但是那时确实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后来母亲告诉我,说那场大地震是有人刻意为之,正巧可用来唤醒我体内之灵,以助我去寻找母亲。” “意思是,藤原中吕知道十七年前会有一场大地震?”张霏霏接着问道。 “知道。”她点头答道。 张霏霏捏着下巴,又问道,“这场地震,和她有联系?” 第六百零四章 十七年前 藤原离鸾道,“那倒没有,我也曾问过,母亲告诉我,她说这场地震在‘天机’之中,又不在‘天机’之中。我听不明白,也就没有问详细的了。” 这是什么说法? 在天机之中,又不在天机之中? 十七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原本的目的应该是要置刚化生今世的汪文迪于死地,操纵者,当是汪文迪口中的那个与之决战却偷袭的修道者。 难道这话的意思是,那个人既在天机中,又不在其中?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好似摸到了一些线头,即将透过某扇门,看见背后的幽微之事。 正在思考当中,门外传来一个温润客气的声音。 道是,“张姑娘,我方便进来吗?” 张霏霏听出了来者身份,应道,“道长进来就是。” 打开门来,外头的柳牧之一身孑然,慢步走了进来,随后将手里的一碗汤药递给了她,道,“此药可稳固你体内的气,且与大和丹相调,便于接纳朔月集星草的药性。” “麻烦道长了。”她接过汤药,并无迟疑,一饮而尽。 身旁的藤原离鸾自顾自的打量这位素衣若雪的修道之人,愈发觉得他脱尘却又不似那不可亲近的谪仙,一派贵气中又自带一抹与人亲近的温和。 感觉到她的视线,柳牧之稍稍侧了身子,笑问,“这位姑娘可也是来求医问药的?我看姑娘不像身体欠佳之人。” 藤原离鸾一惊,忙收回了视线。 张霏霏立刻解释道,“她是我的朋友。是此次随我与文迪一同来蜀山的。” 她接着介绍道,“离鸾,这位道长是蜀山药老,柳牧之道长。” “道长有礼。”藤原离鸾招呼了一句,将尴尬给带了过去,道,“药老?道长看上去一点也不老,顶多也就三十来岁吧?” 闻言,柳牧之朗声笑了一阵。 他直言道,“贫道入蜀山也不止三十年了。” 她眼中惊讶,脱口而出道,“可道长的头发、外表……” 藤原离鸾只听说过少年白发,还没见过人年纪大了反而能不白头发的,何况他的皮肤光泽、身段举止,实在是年轻的很,她本以为这‘药老’二字,该是因他医术了得、药术通达所给的一个敬称。 柳牧之显得淡定的多,好像对这问题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简单答道,“修道虽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但人生老病死,是为顺应自然,我这‘老年而黑发’,便是‘不自然’,也就是有病了。” 张霏霏的好奇心也被勾了上来,如他一般有造诣者竟也身患某种病症? “恕我冒昧一问,不知道长得的是什么怪疾?”她询问道。 “此病无名,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治疗的办法,我的眼睛也是那时失明的。”他嘴角的笑更深了,又道,“采药的事,一直是阿岚替我去办的。” 提及柳溪岚,张霏霏实在接不上话。 藤原离鸾搭茬道,“失明也是由于这个病导致的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算是,眼睛是为这病试药的时候出了意外。”他不以为意,想了想又答道,“大概是十七年前的事。” “十七年前直到今天,我的外貌一直是这个样子,未曾变过。” 十七年前? 又是十七年前! 张霏霏皱了皱眉,道,“十七年前有一场大地震……” 没等她说完,柳牧之就开口道,“那场大地震旷古绝今,灵脉被破坏,而灵脉之下就是被镇压的魔气,当时魔气四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修复裂缝。我这病的原因正是受了那时的魔气入体。” “魔气入体?”她想起之前桃木林工程中病倒的病人们,疑惑道,“那不是直接驱除体内魔气即可吗?” “没那么简单,”他耐心解释道,“那魔气非同寻常,十分蛮横强大,一旦入体,就和元神勾连,只有靠着一步一步调制仙药,一点一点拔除才行,一不小心,便性命难保。” “这么凶险?”她叹道。 柳牧之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愉悦道,“二位姑娘,我先告辞,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喊阿岚来取今日的药方子,平日里都是这个点,一会儿她该着急了。” 待走到门口,他的步子突然顿住了,回眸尴尬道,“瞧我,明明昨日师父才告诉过我,阿岚不在门中。” 那眼神里除了尴尬,还有一丝隐约的失落。 看得张霏霏又是一阵揪心。 她苦笑道,“有道长这般惦记她的师父,她一定会早日回来的。” “也是。”柳牧之又重新迈开步子,见礼道,“那贫道就先走了。” 直到确定他完全离开了丹房,藤原离鸾也叹了口气,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瞒着他,只怕到瞒不住那天,会令人更痛苦。” 张霏霏何尝不知道这点,可这毕竟是蜀山上下的决定,而她作为一个外人,甚至可以说是仇人,哪有资格去提这件事。 悲哀的气氛挥之不去,她只得把思绪放在意中人身上,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兀自道,“不知道文迪他们还顺利吗。” 雪泥林中。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中,本该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可蜀山的雪泥林却打破了这常规的景象,除了银装素裹的地面,处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生灵。 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行走了半个小时,周围的树木形状、树枝高低变了又变,熊巍的脚底板已经有些发凉,但仍是没有走到灵力最充沛的尽头。 他们离朔月集星草,还有一段距离。 “冷吗阿哥?”朱夏看出了他神色的变化,凑近了他身边。 九凤本性也属阳,在此刻驱散寒冷,也最合适不过了。 熊巍握紧她的手,笑道,“有一点,不过还好,我还行。” 他转而朝前头带路的人关心问道,“汪哥,你感觉怎么样?” “我不冷。”他沉声应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两人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处,又问道,“汪哥,怎么了?” 他看着远方树林掩映的尽头,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雪泥林是蜀山秘地,刚才给我们带路的那两个弟子还说,因我们并非蜀山中人,故而不方便透露里面的构造。” 汪文迪推测道,“据此,雪泥林里十有八九是有机关的。” “这里头随处可见珍贵的药材,比如你脚边那一株,我记得是叫什么七叶宝莲,莲心吃了大补,胜过人参鹿茸千百倍,价值连城。又无人看管,应该会设置防盗、防侵入的剑阵机关才是。” 朱夏思索了一阵,赞同道,“先生说的有理。” 熊巍盯着那泛着水泽的莲花看了一会儿,挠头道,“会不会是药老说了今天我们要来拿朔月集星草,所以里头的机关关闭了?” 汪文迪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抬了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身后的两人停止前进。 三人面前,有三条分岔的路,而那股充沛的灵力,仿佛同时存在于三条道路上一般,令他一时没能判断出正确的路径。 这头一条灌木丛生,朵朵粉紫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是曲径通幽之感。 中间那条最宽,三个人并排走上去都绰绰有余。 最右边的光线较暗,树木高大,道路上一丝多余的杂草都没有。 毫无疑问,一人走一条是最快的办法。 但这雪泥林里的前路不清不楚,未知的危险往往是最危险的,朱夏肯定不想熊巍去冒这个险,而汪文迪也不想贸然做出决断。 他感知了一会儿,仍是没有结果,口中跟着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寻灵之法,辟邪驱魔,惟吾神光,以请万灵……” 念罢,手中射出三道金光,分别散向了三条道路。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这三道金光竟然全部都被拦了下来。 飞入道路不过三米时,便从地底涌出一道飓风,横亘在路中央,将金光尽数卷了进去,大约一分钟后,这飓风又消散了,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怎么回事?”熊巍不解问道。 “机关,这就是机关之一啊。”汪文迪无所谓道。 说着,他弯下腰,在地上掬起一捧雪,揉成了雪球,欲将雪球投入路中,以观察这机关是否还会启动。 雪球还没扔出去,一道不俗的灵力就先涌了过来。 他捏碎手中的雪球,向前跨了一步,警惕道,“做好防范,有东西要过来了。” 随手张开结界,把这道灵力轻松规避掉,另两人也跟着专注起来。 可等了几息,也没有等来他口中所谓的‘东西’。 一瞬之间,他刹那伸手扣住了熊巍和朱夏的肩膀,将两人同时提了起来,飞身而起,在空中转了个方向,面对身后。 那家伙在后面!! 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只浑身都绕着白雾的灵兽,即便脚踏大地,也有几分腾云驾雾之感,它长着一对鹿角,头上鬃毛垂下,犹如雄狮,身姿健硕宛若野牛,一条长长的马尾扫动了两下,发出一声声低鸣。 第六百零五章 灵兽白泽 再看它的脸,却是五官分明,如同人类。 汪文迪觉得怪物眼熟,好像在书中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便主动与其尝试沟通,问道,“你就是看管守护雪泥林的神兽?” 灵兽舞动前蹄,高昂起头,竟真的开口答道,“正是!” 它沉了沉声音,接着道,“你等擅闯蜀山秘地,还不速速退去?” 既然找到了正主,那就好说话了。 汪文迪语气中还有些客气,明说道,“我等并非偷偷潜入,而是来蜀山求医的,柳牧之道长说需要雪泥林中的朔月集星草才可治病救人,因此进到这处,现在得见尊座,还望相助我等,取仙草一用。” 说着,他还见了个礼,又补充了一句,道,“若肯伸出援手,我必有厚报。” 灵兽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拒绝道,“念在你们是为救人,我可以不追究尔等擅闯此地的罪过,但是朔月集星草是至宝,我不会拱手相让,你们走吧!” 它长尾一扫,脚底踏云,好像飘飘然就要离开。 汪文迪哪会就此作罢,立刻追问,严肃道,“要如何我才能换得仙草?尊座尽管开口!” “天真!”它头也没回,道,“还是快快离去,另想法子救人吧!” 闻言,他面色一沉,手中金光一闪,握出双剑。 一瞬之间,箭步向前,跃至高空,拦住了灵兽的去路,冷声道,“朔月集星草,我非带走不可。若你不肯相让,那我就只好硬抢了!” “好不讲理的小子!”灵兽不悦道。 话音未落,汪文迪便率先发起了进攻。 灵兽似乎没想到这人真的会和自己动手而有些惊讶,然惊讶之余,它也不得不当即反应,被迫跟上汪文迪出手的速度。 地上的雪刹那射起,刺出无数冰矛,挡下了汪文迪的招数,它的鬃毛在风中飞扬,口中吐出数道清光,和余下的雪混杂在一起,又变成了漫天冰箭,再度射去。 汪文迪架起双剑,轻松挡在自己跟前,漫天冰箭立时停顿在空中,他快速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灭!” 口诀间,冰箭消散,清光不复。 灵兽见一击不中,鹿角霎时生长,从中分出一支锐利的尖刺,鬃毛同时覆盖了全身,扬起粗壮的前蹄,尽皆攻了过来。 汪文迪冷笑一声,飞身而起,一剑接住了尖刺,另一剑径直刺向灵兽脸上,双方须臾撞上,不多时,尖刺上便出现了不断扩大的裂纹,而灵兽自己也正被步步逼退。 一道裹挟着雪花的飓风自灵兽尾部袭来,这飓风显然非同一般,底下旁观的熊巍经不住这风的余威,连连后退,朱夏也稍稍费了些力才稳住了两人。 汪文迪从容不迫,果断松开对灵兽的压制,一个瞬步灵敏躲开,随后扫出数道剑气,将飓风切割得四分五裂! 随之炸裂开的还有剑气中漫无边际的灵力,灵兽大惊,汇聚力量抵住了这股冲击力,口中不知念了个什么咒语,身上长出无数利刺,将它包裹在了里头,形成了一个绝对防御,任凭如何,它也不再有任何动静。 汪文迪没那么多耐心,停在跟前,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交出朔月集星草,我无意伤你,也没想与你为敌!” 仙草即使难以培育生长,可长出来不就是为了入药救人的吗? 它这样不肯让步分毫,又是何苦? 长满尖刺的球中没有传来任何话语的回应,倒是又射出了数道烈风,呼啸着直冲汪文迪席卷而来。 他脸上自是毫无惧色,带着双剑闯入风中,不过瞬时,金光四溢,就把这些风再度撕裂,伴着他的宝剑一同,化作无数道利气反扑在了那球上。 利气掐断了球上的尖刺,宝剑一点点没入了其中。 “三、二……!”汪文迪捏紧宝剑,他的确没想过一剑刺死这只灵兽。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字还没数完,就听灵兽的声音自其中慌忙传来,道是,“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听见它求饶,汪文迪反而松了口气,收回了武器。 倏忽,球又变回了灵兽的模样,但还没等汪文迪开口,它就趁人不备,一溜烟朝地面上砸了下去。 汪文迪看穿了它的意图,大叫道,“阿夏!它要遁地!拦住它!!” 朱夏的精神一直集中,一听这话,手心登时凝出两道黑气,导入了整个地面中。 如他所料,灵兽后退不及,一头撞在了地面上,把头给塞了进去,身子还在外头便被防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它嗫嚅道,“大、大仙……帮帮忙……” 汪文迪落到它身边,没好气的踹了它屁股一脚,质问道,“还跑吗?!” “哎哟!”它痛呼一声,卯足了劲也没把脑袋从地里拔出来,这才妥协道,“不跑了,不跑了,真的不跑!” 它没了半点方才威风的样子,这反差看得另两人忍俊不禁,汪文迪以一道金光悄无声息的吊住了它的尾部,随后给了朱夏一个眼神。 接到眼神示意,朱夏点头,收回了黑光。 果不其然,灵兽方一察觉浑身松泛,便又一次凝力,往地里头钻。 “嗷嗷!断了断了,尾巴要断了!”它的痛呼响彻云霄,忙从土里退了出来,哭丧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汪文迪挑眉,道,“还跑?” 它泄了气,随地一坐,也不管还在对方手里的尾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道,“唉,这回真不跑了。” 瞥了一眼它灰头土脸的样子,汪文迪伸出手去,讨要道,“仙草拿来。” “你说我好歹也是个雪泥林的神兽,居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也太没面子了,说出去同行们怎么看我?其他神兽们怎么看我?仙人们怎么看我?”它碎碎念起来,道,“我看我一头撞死得了……” 汪文迪径直打断了它,摊开手重复道,“你要撞死也得先把朔月集星草给我交出来,再死不迟。” 它看着蓝天,双目放空,叹道,“唉,实不相瞒,朔月集星草不在我手里。” “说明白点!”汪文迪皱了皱眉,手上不自觉的用力。 “痛痛痛!”它委屈的夺回自己的尾巴,眼中似有泪光,讲述道,“蜀山雪泥林中,仙气充沛、药材丰富,是修炼闭关的绝佳之处,所以不止一只神兽生活在此。” 这个可以理解,蜀山为它们提供场所,它们则为蜀山看护雪泥林。 它接着哭诉道,“神兽们各司其职,原本朔月集星草的确是由我看管的,可后来来了个更厉害的家伙,直接把我的饭碗抢走了。” 汪文迪概括道,“你的意思是,朔月集星草现在在那家伙手里?” “不错,”它点头道,“不仅如此,它还把我赶出了我的领地,霸占了那处,它可比我厉害得多,我看你们也不一定对付得了它!” 熊巍好奇道,“它什么来头?” 它梳理了一把自己的鬃毛,眼中又有神采飞扬,道,“说出来吓你们一跳!” “那家伙就是——白泽!” 白泽? 所谓白泽,是地位崇高的神兽之一,祥瑞的象征,传说能令人逢凶化吉的吉祥之物,而且白泽能说人话,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万物状貌。 汪文迪眯了眯眼,表示怀疑道,“真的假的?白泽会抢你东西,还对你大打出手?把你赶出领地?” “真的!”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嘟囔道,“白泽可厉害了,朔月集星草就在它手里,你们要是能打赢它,还我领地,我甘愿把仙草送给你们!” “说话算数?”汪文迪索性也不计较那么多了,转而问道。 “算!绝对算,这次一定!”它拍着胸脯保证道。 汪文迪轻叹口气,又道,“既然你说那处原本是你的领地,那你应该知道怎么走,你给我们带路!” “没问题!”这回它爽快的答应了。 三人一兽再度重新出发,头一个面对的就是刚才令他们犹豫不定的三条分叉路。 灵兽果然发挥了它认路的本领,道,“左边那条幻象丛生,中间这条有混沌罡风,右边那条有熔岩烈焰。” “照你的意思,没一条路能走?”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催促它不要磨叽。 它摆了个酷酷的pose,走到三人前面,前蹄敲击地面,三下两下,仿佛敲出了某种特殊的旋律。 待它动作结束,它角中射出一道清光,地面上应声扩开一道方形裂隙,它率先走了进去,道,“真正的路在地下!” “你设计的?”汪文迪三人快步跟上。 “那当然了,我可是超级极品、极其聪明的设计师!”它得意答道。 “我可没听说过有爱好打地洞的设计师。”他不客气的调侃道。 它果然又委屈上了,道,“那只是个人爱好而已,我就是喜欢走地下!” 汪文迪没再搭话,兀自想着关于白泽的事情。 初代白泽,乃是上古时期的天庭十大妖圣之一,也就是后来变成了十大妖兽的那些位。 当时巫妖大战,众神陨落,唯一例外的就是白泽。 据说,它在量劫来临之前,得到了意外的天机指引,使其一脉能够传承至今,从未间断过。 第六百零六章 跌入牢笼 虽然具体如何他不太清楚,但说不准也能从白泽那儿得到一些指示。 再不济,白泽总比眼前这家伙靠谱,好好商量商量,或许可以不用刀兵相见就能拿到朔月集星草。 又走了片刻,带路的灵兽便停下了脚步。 它回转头来望向汪文迪三人,与三人中间不到两米之隔。 可汪文迪从它脸上的笑意中看出了一丝得意与不妙的意味。 “到了?”汪文迪沉声问道,眼中警惕,随时做好了应对意外的准备。 灵兽长尾附于身后的墙上,熟练的找到了某一处,嘚瑟道,“无名小辈,竟敢揪我尾巴戏耍我,好好尝尝这牢笼的滋味吧!” 方一说完,启动机关,头顶落下一道铁笼,与此同时,脚底下的路瞬间坍塌,三人被迫坠落了下去。 能听见的只有那最后一句颇是目中无人的话语,道,“我都说过了,此处是我设计的!” 即使底下的空间除了牢笼之外就是四壁,却还是比上面要大上一些。 三人各显神通,落地倒都没受什么伤,向上望去,黑漆麻乌的,什么也看不见,没过多久,也彻底感觉不到那灵兽的气息了。 “这个骗人精!落我手里,我非扒了它的皮不可!”汪文迪骂了一句,没好气的检查起周围的环境来。 朱夏也摇了摇头,道,“纵然世间灵兽有千万种,种种不同,但我还真没见过像它这样性子的。” “说它是灵兽,”熊巍摆了摆手,朝牢笼的边缘走去,吐槽道,“心思精明,进退得当,更像是人!”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又听他发出一声‘哎哟’的叫喊。 “怎么了?!”朱夏连忙上前查看。 原来是他触碰到了牢笼的铁栏杆,上头竟然是寒冷刺骨,一接触到他手掌的温度,就把手牢牢的吸附在了上面,怎么也扯不下来。 汪文迪也走了过来,亮出宝剑,随口道,“这种牢笼我随便一砍就……” 宝剑出手,待剑锋接触到栏杆的那一刹那,栏杆竟霎时发生了变化,变得与水一样柔软,让他一下失了力,尽管的确劈砍了过去,但不过须臾,牢笼分毫未损,他的宝剑也仍在手中,好像刚才那一下不过是幻觉罢了。 “嘶……!”熊巍紧抿嘴唇,掐住了自己的手腕。 朱夏凑近了看,看见他的手与栏杆接触的那一块肌肤向外蔓延出青紫色,很是骇人。 她睁大了眼睛,道,“这上面还有毒!” 说着,她赶紧运力,护住其心脉,以自己的力量暂且对抗住了这股蔓延极快的毒性。 “尸毒。”汪文迪瞥了一下,下了结论。 “尸尸尸尸、尸毒?!”熊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连汪文迪这般的能人,都被尸毒折磨得必要到昆仑去找寒冬绿才能解除,他如何能撑得过去?! 汪文迪看了他一眼,轻叹口气,道,“普通的尸毒,就是从尸体上提炼出来的那种,没有‘螭’蛊在其中,出去以后烧点糯米酒,画符作法即可祛除。” “汪哥你吓死我了!”熊巍喘气道。 他气还没喘完,又听汪文迪一个转折,道,“可你是凡人之躯,解毒必须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否则夜晚属阴,尸毒即刻攻心。” “我擦!”他心情大起大落,道,“汪哥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可以,”汪文迪三言两语,气氛倒一点都不紧张,他跟着道,“在日落之前,我们一定可以出去。” 朱夏问道,“先生,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他胸有成竹,答道,“差不多了,我知道这灵兽的来历了。” “来历?”她思索了一会儿,琢磨道,“蜀山仙林灵兽……不应该有尸毒一物才是。先生的意思是,它不是此间的护宝灵兽?” “不,它本身是不是我不清楚,但它是一只灵兽不错,”他直言道,“有一种灵兽,纵是天庭之属,可它体内却能产出尸毒,与之习性有关。” 她搜寻了脑中的知识储备,道,“先生是说,媪?” “媪?”熊巍一头雾水,道,“没听说过这玩意儿啊!” 所谓‘媪妖’,上古灵兽,好挖地道,因其以死人脑为食,体内能够融合尸毒,能说人话,亦能通人智。 汪文迪解释了一番,听得他一阵胆寒。 熊巍倒吸一口冷气,道,“吃死人的脑子?怎么还说它是灵兽,不是凶兽?” 他简单道,“灵兽与凶兽的判定不在于此,等出去之后,我再跟你详谈吧,眼下要紧的是先出去,留给我们找朔月集星草的时间不多。” “但这牢笼亦柔亦刚,如何能破?”朱夏疑惑道。 “既不能以刚克柔,那就以柔克柔!”他转换思路,将灵力集中起来,静默念咒。 道是,“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使汝极柔水,解其雪泥冰……控水之旗,助我一臂之力……起!” 念罢,他扔出两把宝剑,宝剑在空中与一道黑水融合在一起,但这黑水不仅没有淹没剑锋的光辉,反而给它增添了几缕柔和的感觉。 剑锋中射出数道金光,纷纷缠上了牢笼的栏杆,唯有与熊巍手相连的那一根栏杆上没有金光降临。 汪文迪凝神静气,操纵这些金光。 随着一声声闷响,栏杆竟果然根根断裂开来。 他收了神通,尝试去剔除熊巍手上的那根。 “……不行,汪哥,”熊巍咬了咬牙,道,“这么扯下去,我的手估计就废了。” 相连处渗出血来,阻止了他强硬的操作。 汪文迪皱了皱眉,道,“你先带着这截走吧,阿夏,你护着他。” 三人达成了一致,他抬起手,朝上射出一道金光,想试探一下上方的高度,因为眼下这徒有四壁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任何别的路。 金光并未折返,掉下来的是另一样东西。 熊巍定睛一看,脸色一变,道,“骷、骷髅?!” 不错,掉下来的正是数十具尸骸,骨骼与头颅砸在地上发出的响动敲击着人的神经,有一些交错落在一起的甚至还弹出了可怖的音韵。 骷髅头与四肢相连,一个个都站了起来,躯干上覆上一层骇人的紫黑色,敏捷而致命的攻向三人。 汪文迪从容不迫,这种机关用来做杀阵对付一般人可能还行,可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没给骷髅们继续接近的机会,他直接挥出数道剑气,劈散了空气中弥漫起来的紫黑色毒雾,又以此为媒介,反刺向所有的骷髅,一时间,杀阵自破。 不过熊巍还没来得及夸他,就有一道黑气从中刺了出来,再看时,两具骷髅恢复了原状,不受剑气影响,猛地再一次发动了攻击。 汪文迪面色平静,反应也不在话下,飞身躲过锐利的黑气,又见骷髅一扬手,地上的尘土化作无数玄冰冰针刺来。 另一具骷髅化出两把剑来,剑气倒不锋利,只是寒气逼人,阴气很重。 他冷笑一声,嘲讽道,“雕虫小技,还想模仿我?” 说着拔剑就上,直接跟人对砍。 骷髅自不知他宝剑的厉害,想要出手握住宝剑,却被剑锋径直削断了双手,但又是一瞬间,伤势再度愈合,转而迅猛出掌,毫不留情。 除了这两具骷髅之外,其余的好像都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汪文迪注意到了这点,碰撞之间弹开身形,想要从中找到突破口。 骷髅灵活的错开身形,避开剑尖,左手刹那出现在他握剑的手上端,霍然劈砍下去,见他依旧想躲,另一具骷髅围攻而来,一根冰矛朝他右肩扎来,两招相逼,逼得他只能撤手出剑,将两具骷髅尽皆拦腰砍断。 伤口又一次痊愈,愈合时似乎发出了一道金光。 朱夏一边照顾熊巍,一边观察战局,道,“先生,它们的脑袋有问题!” 闻言,汪文迪挑了挑眉,仿佛已经抓住了关键点。 他站定身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两具骷髅的脑袋,金光的确是从那里发出来的,毫无疑问,这些骷髅受媪的控制。 媪食死人脑,又以这些人为武器,这也算是废物再利用了? 又扫视了一眼地上分崩离析的碎骨,他有了主意,道,“头、心、手,别碰到那些!阿夏,念敕水神咒!” 朱夏依言照做,迅速念道,“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水最朝宗。水非凡水,北方壬癸,一点砚中,常川雨从!” 她带着熊巍飞身而起,那些原本恍若没动静的骷髅一霎时伸出了手,像是要紧紧的拖住他们,不过好在他们的速度更快,先脱离了地面。 一片灵水降下,接触到水的须臾之间,紫黑色被洗净,骷髅又一次失去了行动力。 再看那头,汪文迪双剑与两方对播,空中形成一道金光屏障。 他勾了勾嘴角,道,“一夜风雷,始知霖雨,为出人间,可驱旱魃……” 还没说完,面前的两具骷髅突然撤了力,被剑气金光切了个粉碎,瞬时,声音伴随着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砸在眼前。 媪怒道,“休驱旱魃!” 第六百零七章 攻心为上 汪文迪似笑非笑的看着它,道,“我该说你蠢呢,还是有骨气呢?” “我若说你蠢,你能将我骗进牢笼中,说你蠢,岂不是在羞辱我自己?我若说你有骨气,当年旱魃……” 这次媪仍是没让他说完,气冲冲的打断道,“小子!休提旱魃之名!!” 他口中‘旱魃’,又称‘女魃’,即上古四大尸王之一的那位。 再说详细点,旱魃曾经是媪的主人。 可偏偏媪这货太过聪明,当日人间起势,旱魃不敌,它为求自保,出卖了旱魃,选择了卷铺盖逃跑,从此以后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从它拧在一起的五官上来看,它心中定然是有愧疚的。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提就……” 汪文迪得意的话语还没讲完,竟是媪率先猛扑了过来! 角中分出无数利刺,好像要把他扎成个马蜂窝才能解慰心头,他不慌不忙,一面闪躲利刺,一面以宝剑招架它庞大的身躯,言语中更是来了一招攻心为上,从容不迫道,“你利用旱魃,逃了杀身之祸,又如此愧疚,岂不好笑?” “你懂个屁!”媪神色复杂,它现在只想撕烂眼前人的嘴。 汪文迪轻蔑的笑着,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周身灵力登时暴走,若隐若现之间的金光几乎完全照亮了四周,玄妙无限,攻守俱佳。 媪的蹄子前长出弯刀,将气力凝聚起来,一个闪身提升了速度袭向他,他即时应战,将其拉开,把后方的熊巍与朱夏二人留在了安全的范围中。 接着,宝剑上甩出两道金光剑气,把媪蹄子上的利刃融化的灰都不剩,媪只得后退几步,以免伤到自己。 它飞身撤离,随后角上凝出一团巨大的灵光,似乎汇聚了它大部分的力量,跟着口中念咒,灵光随之而动,化出了一个土块状而散着白光的宝物,整个笼罩住了汪文迪,四壁上瞬间长出利刺,向中间缩拢。 嘭!! 只听一声巨响,那束缚着他的宝物刹那被一道猛烈的金光炸开,他自其中飞身而出,周身覆盖一层铠甲,速度之快便如一道流星,甚至在凛冽的闪电之上,朝媪反击而去。 媪再次召出一同样的宝物护住了自己,一边后退一边施展其他招式,白光凝起,又朝汪文迪扔了过来。 他再一次扫出数道剑气,以此掩护自己,径直飞向白光后的目标,然而那白光所到之处,与剑气持平,奈何两者速度尽皆极快,四周墙壁上的白光源源不断,使得一时间白光的数量竟然占了些许上风。 汪文迪被其中一道白光撞上,直朝后头的墙壁飞去。 媪红了眼,大叫道,“我赢了!你这小子,就做我牢笼的一部分吧!” 撞上墙壁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白光被墙壁所吸收,仿佛真的连带着汪文迪一起,被墙壁吃了进去,连渣滓都不剩。 “汪哥!”熊巍瞪大了眼睛,叫喊了一句。 朱夏拦下了他要出手的意图,只要他们一脱离此间神水的保护,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杀的目标,她皱了皱眉头,道,“阿哥,别急,先生没这么弱。” “哼,毛头小子,只会胡言乱语罢了,我今日原只想将你关上一会儿,长个教训,没想到你非要找死!”媪怒意不减,甩了甩蹄子,道,“死在我杀招之下,也算可以了!” 汪文迪镇定如常的声音从它头顶传来,嘲讽道,“你在说谁?” 媪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他毫发无损而慢条斯理的出现在自己上方,而且他手中握着的已不再是宝剑,而是宝剑化作的两根尖锐粗壮的树枝,看上去恍若透骨利凿一般。 等等! 树枝?! 媪神色一变,想要遁地而走,却不知何时朱夏已然出手,加之汪文迪自上而下的威压,它竟动弹不得了! 汪文迪心情大好,嬉笑道,“神兽媪,若要杀之,须用柏枝为凿,穿其头部方可。” 四周鸦雀无声,媪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妥协,一旦它彻底妥协,就是汪文迪赢了,毕竟他不是真的想杀了雪泥林中的灵兽。 他开口,折断它脑子里最后一根防线,道,“想死,还是拿朔月集星草换自己一命?你自己选。” 它趴下了身子,用前蹄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尾巴在身后不耐烦的扫着,一副甚是懊恼的样子。 “别杀我。” 媪说话了,它如同在自言自语,道,“我逃了千万年,我不想死。如果不是为了这条命,当年大战之时,我早就死了算了!” 它要活,它要活! 汪文迪可看不惯它这模样,冷言冷语道,“既要活着,就干脆抛下愧疚!” 也不知道它听没听进去这句话,他又接着催促道,“别装死,朔月集星草呢?!” “冤枉!这真是冤枉!”媪恢复了一贯的神态,转变的实在是过于迅速,它重新站起来,赔笑道,“仙草真不在我这儿,真的在白泽那里!” “你找死?!”汪文迪不悦道。 它怯怯的看了一眼柏木凿子,一脸严肃,道,“这回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他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松了口,道,“那你先把阿巍手上粘连的这一截栏杆弄下来,然后立刻带我们去找白泽!” “嘿嘿,”它傻笑一阵,一脸无辜道,“解不下来!” “这牢笼不是与你的灵力相连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想打人的冲动。 “谁说的,这牢笼明明与雪泥林的灵力相连!”它理直气壮的解释道。 他咬牙切齿,道,“好,好!那就赶紧带我们去找白泽!再出差错我非用这凿子把你钉穿!” 它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一步到位!” 说着,它望向了一边的朱夏。 得到汪文迪的示意,朱夏收了神通,土壤也变回了正常状态。 它开心道,“白泽就在雪泥林最深处的明理湖,我有捷径,可以不用途经中间的机关,直接将各位带过去!” 一说完,它果然发挥了自己最长处,打起了地洞,没一会儿,就出现了一条长不见底的地道。 这回媪倒真的没骗他们。 三人在它的带领下,只用了大约十几分钟,就抵达了那灵力最充沛的地方,从地下回到地上,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色撞入眼帘中。 洁净无瑕,白雪皑皑,连地面带树枝,全都是厚重的积雪。 汪文迪率先出来,熊巍和朱夏紧随其后,它们看见被沉重积雪压弯的枝桠,看见结着冰的湖面,宛若明镜一样,反射着细密的阳光,渲染出一派五光十色。 这里的灵力很是纯粹,连空气也带着一股沁人心脾、沉心静气的韵味。 明理湖,很适合白泽居住的地方,他自顾自的想着。 “来者何人?”一道温和的声音传了出来,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可就在这话音落下的瞬时,媪就一溜烟返回了地洞中,遁行千里,还堵住了洞口,一下不见了踪迹。 汪文迪眉头一皱,欲要强行去追。 “不必追了,”那温和的声音叹了口气,无奈道,“先来疗伤吧。” 声音意有所指,汪文迪瞥向熊巍紫黑一片的手掌。 又听一声细密的切割声,湖边有一处的冰层被划开了一个直径约十厘米的圆形口子,那说话的声音接着道,“将手放进湖中。” 汪文迪警惕道,“你是何方神圣?连面都不露,我们凭什么信你?” 对方直言道,“媪将你们带来此处,你们怎会不知我是谁?” “白泽?” “正是。” 他体内的碎片忽然不受他控制,直接震出了一道清光,向四周散去。 在湖面上,清光好像打中了什么。 紧接着,厚冰上蒸发一团白雾,自其中显出了灵兽的身形来。 它浑身雪白,身姿如狮子,头生两角,长着山羊胡子,卧在一片祥云之上,静静休憩,似一位世外仙人。 感受到这道无恶意的清光力量,它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但仍面色如常,道,“如此,你已见到我了。” 白泽不见人,只见圣人。 若有圣人出世,白泽当奉天机,捧书而至,助其治世。 汪文迪心中有数,冲熊巍道,“阿巍,照它说的做。” 朱夏将其带到湖边,他把手放了进去,湖水寒冷刺骨,却在冰冷中还有一丝抚慰的温柔,通过抽丝剥茧的方式,使那紫黑色完全消除了。 不多时,就连粘在手上的那一截栏杆,也脱落下来,化作白雾,消散而去。 他抽出手来,活动了一番,道,“汪哥,已经好了。” 汪文迪转向白泽,道,“多谢。” “不必客气,”它十足的智者模样,也不拐弯抹角,接着道,“想来你们深入雪泥林,也不单是为了治他的手伤,说吧,还有什么事?” 要入雪泥林,先进蜀山,熊巍的手只能算是中等严重,蜀山中多的是能为他轻松治好的道士。 “我们是来取朔月集星草的,”汪文迪觉得跟它沟通毫不费劲,简洁道,“有紧急情况,非要仙草救命不可。” 第六百零八章 取得仙草 “是媪那家伙,跟你们说仙草在我这儿的吧。”它轻松一笑,却把三人都笑慌了。 “什么意思?莫非它又骗我们?!”汪文迪气极。 白泽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它是不是还和你们说,我霸占了它的领地,抢走了它护宝者的饭碗?” 他点头道,“嗯。” 它轻轻叹气,无奈道,“唉,这孩子,还是一点没变。” “少说废话,”他总觉得它语气中藏着别的情绪,能让他在这短短时间内,完全否认了媪刚才所说的全部说法,他道,“仙草在哪?” 它答道,“仙草的确在这里,只是我不方便取出。” “为什么?” “仙草就在明理湖之下,宝物认主,灵根也是一样,能不能拿走,全凭你自己了。” 汪文迪迷糊了,道,“你不是护宝者?没你的允许,谁能取走仙草?” “我从未阻拦任何人入湖取草,不过许久没有人成功过了。”白泽说的认真,视线从未移开过半分。 他相信它,走至湖中央,道,“我去。” 湖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凉,或者比起覆盖在表面的冰层来说,湖水要暖和得多,他沉心闭气,直达湖底。 正如白泽所言,他一站稳身形,就察觉到了一股澎湃的灵力。 不远处有一个小土堆,土堆上霞光四射,仙家之景。 他靠近了土堆,柔和的灵力随着水波蔓延过来,温暖而明媚,就和……就和张霏霏的笑容一样。 这株草叶开两瓣,左右平齐,薄如蝉翼,花朵是一片片指甲盖大小的,点缀在其中,像是银河星宿,每一朵都是弯弯的弧形,像挂着一个个小小的月牙儿。 最简单、最朴素的白与绿,上面的仙力却不同凡响。 汪文迪稍稍感知,这仙草的确不止百年的精气。 在他想要用自己的灵力将其连根托起之前,他体内的碎片又一次蠢蠢欲动起来,一道清气盘旋而出,与仙草纠缠在了一起。 仙草上有一朵花瓣脱落下来,落到他的掌心中。 这一下,他脑子里好像突然响起了一个曼妙无比、犹如精灵的声音,道是,“只有纯粹,才能带走纯粹。” 话音一落,仙草飘飘然离开了扎根不知多久的土壤,撞进了他的神识中。 他捏了捏空落落的掌心,收回了那一缕清气,心中狐疑道:这么简单? 白泽的声音自湖面上传来,道,“既已拿到仙草,就请上来吧。” 汪文迪也不是畏手畏脚的人,听了这话,便利落的蹿回了湖面上。 它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眼中满意与赞许不言而喻,兀自道,“在我护宝任中,你是第二个取走朔月集星草的。” “第一个是谁?”他随口一问。 “事关天机,我不便说。”它却这般答道。 提起这两个字,他扭头冲熊巍和朱夏道,“仙草我已经取到了,你们先出林,请药老为霏霏立刻配药,我有几句话要问,稍后就会返回。” 熊巍和朱夏对视一眼,应道,“好。” 白泽也不推脱,射出一道仙光,道,“我会将你们送到雪泥林的入口处。” 仙光一去,两人也不见了踪影。 他回身面对白泽,察觉到它身上的灵力似乎弱了一些,暴露出了它隐藏的伤势和底子虚耗的事情。 它不以为意,道,“道友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就是了。” 他捋了捋思路,问道,“我在湖中听见一句话,‘只有纯粹,才能带走纯粹’,什么意思?” “凡是能带走朔月集星草的,都是身负天机之人。”它牛头不对马嘴的解释着,让人听得似懂非懂,又道,“纯粹就是纯粹,无论是纯粹的善力,还是纯粹的恶力,都是纯粹,无关善恶正邪。” “如果你是善,那先前那人,就是恶。”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可你不肯告诉我他是谁。” 白泽垂眸,似乎有些累,趴在了自己柔软的毛皮上,道,“知天机,不能说天机,不是历来如此吗?” 天机二字,一向很折磨人。 他大概有几分理解它了,而在这一个问题之后,他打算压下所有的问题,就此离去。 但在他转身时,它又有几分沉重的开了口,突兀的问道,“你,能救它吗?” “救谁?”他反问道。 “媪。”这答案出乎意料,又合情合理。 他停住了步子,道,“说来听听。”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已是日暮西垂,即将入夜。 离开雪泥林的汪文迪直奔丹房去了,一路上他的表情都不轻松,自顾自的思考着白泽与他所说的话。 直到丹房外面,听见张霏霏与朱夏说话玩笑的声音,他才整理了心情,走了进去。 除了瞿星言和陈月歆外,其他人都在,也包括柳牧之。 他迫不及待的取出了朔月集星草,道,“道长,仙草我带回来了。” 柳牧之伸手,在仙草周围感受了一番,便知不错,凭一股气劲打开了丹炉的盖子,吩咐道,“你把仙草扔进去便可。” 汪文迪点头照做,盖子又被重新合上。 一股清澈芳香的味道散开,柳牧之掐了掐手指,道,“两个时辰后,我会来取药给张姑娘服下,现在耐心等待就是。” 说完,他就率先离开了。 熊巍和朱夏看着丹炉的火候,藤原离鸾自己坐在一边,还是张霏霏看出了他的格格不入。 她笑道,“文迪,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他轻抚她的头发,没有多说,只是道,“我过会来陪你服药,现在我去找一下阿瞿,顺便……看下月歆。” 她眼中流露出同样的担心,乖巧道,“好。我等你过来,对了,告诉月歆,我很想她。” “我会的。”他应下这话,又一次离开了丹房。 白泽所说的那些话,他要先和瞿星言确定过,是否属于天机范畴,才能同张霏霏提起。 所幸的是,她始终都这么理解他。 从丹房回到蜀山主体建筑群的路上,突然有一个一贯和善的声音叫住了他。 就像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时的语气一样,纪迎寒朗声唤道,“小友何处去?” 他一抬头,那仙风道骨的老头正高高站在大殿的屋顶上,扬着手中拂尘,颇有一副凭虚御风的气派。 “我的朋友呢?”他不上去,直接问道。 “青龙上神与朱雀上神,都在岳池调养。”纪迎寒也没下来,如是答道,又给他指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汪文迪正想加快脚步,但还没走两步,又听人继续道,“小友,我与二位长老商议过后,已准尔等由我蜀山锁妖塔,下入魔界之门,前往昆仑一事,随时可以启程。” 他冲对方点了点头,脚下步子未停,乘风而去。 有正确的方向,他到岳池没花多少时间。 岳池外有一道结界,不过等他走近,自动便开出了一道足以让他通过的入口。 “你来了。”瞿星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暮色下,他依然背脊笔挺、剑眉星目,头发和眸子都黑得如墨沉江,周围景色琳琅,没有能入他眼的。 汪文迪看不出个所以然,问道,“你没事吧?” 他答道,“没有大碍。” “月歆呢?” “在屋里调养。” “她怎么样了?”汪文迪关心道,“那日分别实在匆忙,好在我已拿到仙草,霏霏很快就会没事了,她很担心月歆。” “八成灵力,她体内的八成灵力被压制住了。”他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起伏,末了又补充道,“恢复的时间,说不准。” “这就是七极玄灵落火阵吗?”汪文迪喃喃道。 他想起当日在书房中找到有关于秘法记载一事:其法要素有七,鴖、鸓、蛮蛮、欢疏、鰼鳛鱼、犲山兽、軨軨,成四三之数,四以御,三以克,可破离火。 这是陈月歆自己找到的。 他在底下的落款瞥见了‘张’字,他没敢让她继续看下去。 就连张霏霏也说:他们永远不会用到这个办法的。 是,他们是没用,有一张姓修道之人用了,张南吕。 八成灵力,他光是想一想,都能明白陈月歆有多恨,一定想亲手宰了张南吕。 瞿星言瞥了出神的人一眼,道,“事已至此,现在她能冷静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领着汪文迪走到结界边,一个尽可能远离屋子的地方,问道,“你来岳池做什么?” “有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汪文迪答道,眼下最重要的,的确是接下来的打算。 “你说。” “你知道‘媪’吗?” “媪?”瞿星言细细想了想,道,“旱魃手底下的神兽媪,害死两个陈宝的那个?” 他所说的事,汪文迪也在白泽那儿听了一二。 据说媪原本真身的实力非常强悍,只是因为在上古战争中,利用了旱魃,躲避了杀身之祸,从此心怀愧疚,低调隐居起来。 媪在面对一切凶险与追杀时,字典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它能跟你叫板,也能跟你赔礼道歉、嘻嘻哈哈。 第六百零九章 真名 后来有一回,媪在乱葬岗偷吃死人脑髓的时候,被当地的猎户发现,因此负伤,一路逃窜,最后在一个村子里显出了原形,惹来众人围观。 百姓不知其是什么东西,纷纷要将它送给当时的大王。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两个孩子一语道破了它的真身,言道,“这个怪物叫做媪,专门在地底下吃死人的脑子,最是邪恶,我们必须把这种邪恶的东西给杀掉,要用柏树做成的凿子,穿透它的脑袋,否则,它还会继续为祸乡里!” 乡亲们听后自然害怕,嚷嚷着就要开工,媪好歹是个偷鸡摸狗活着这么多年的神兽,灵智非同凡响,比人更加精明。 它灵机一动,转而道,“你们有眼不识泰山,这两个孩子其实是陈宝,神物所化,若得到男孩,就可以成为天下共主,得到女孩也可以称霸一方!” 大伙一听这话,哪还有人管媪,扭头就开始追捕小孩,媪也得以逃脱。 汪文迪道,“对对,就是那个。” “它怎么了?”瞿星言不明所以,追问道。 “你知不知道它还有什么别名、真称一类的吗?”他反问道。 瞿星言想了半天,摇头道,“不知道,我只听过媪这一个叫法。” 他轻叹口气,接着道,“我在为霏霏取药的雪泥林中,碰上了白泽和媪。” 汪文迪把雪泥林中的事概括讲述了一遍,又道,“白泽想救它。” “救它?媪?”瞿星言没理解,道,“媪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他缓缓说来,道,“媪因为利用旱魃,心中一直存有愧疚之情,所以苟且偷生,直至今日,有负担的活着,怎么会活得好呢?” “几百年前,有人来蜀山取走了上一株朔月集星草,白泽告诉我,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媪没有任何负担。” “但那个人欺骗了媪,他并不是去解救媪的,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仙草,在媪的帮助下,他重伤白泽,带走了仙草。” 仙草本不需要击伤白泽,只需要足够纯粹的力量,就能将它带走。 在那之后,他头也没回的离开了,抛下了媪。 从此,媪更加变本加厉。 “白泽说,媪坚信,只要等到那个能唤出它真名的人,它就能够得到救赎。它极端的以为,一旦它取到朔月集星草,那个人就会再次出现。” “所以它冒充仙草的看护者,对进来采仙草的人撒下谎言,谎称白泽占了它的领地,独霸仙草,让那些人不知前因后果就去攻击白泽。” 包括粘连在熊巍手上的那一截栏杆,它完全是可以解下来的,只是它不想,它习惯了以谎言进退自如。 也正因如此,白泽身受数伤,灵力早不如从前,只是勉强靠着朔月集星草的灵力掩饰,仙草被取走,它气息虚耗的事实就会被暴露出来,未免有人趁它虚弱强夺仙草,它才把仙草托进湖底蕴养。 “我的确不知道媪的别名,”瞿星言再度否认,又问询道,“白泽又为什么一定要救媪?二者本不想干,也没有亲缘关系。” 汪文迪复述道,“它说,它也想要一个救赎。” 上古时期,巫妖大战前夕。 量劫即将爆发,应劫双方分别是天庭妖族,与大地巫族,两族之间的矛盾早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双方都为这场战斗做了十足十的准备。 光从法阵上来说,就是这时,双方研究出了惊天地、泣鬼神、威力无穷的周天星斗大阵和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其规模可见一斑了。 巫族主力自是十二祖巫不谈,妖族主力,也就是当年的初代十大妖圣。 其中白泽,战斗力虽不是上乘,但知晓天下万物的形态要素,乃是妖族的百科全书、绝代智将。 谁都以为,这场量劫作为巫妖双方的决战,哪一方胜了便从此之后为天地之主,哪一方败了便灭族没落,自此退出历史舞台。 就连白泽也是这么认为,早早的做好了与妖族共进退的打算。 可是就在双方真正爆发大战前,白泽从天机指引中,获得了一个可以百分百保它在量劫里活命的机会。 代价就是要它背离天庭妖族,从此隐世,以它的智慧补全白泽图,其中记载有各种神怪的名字、相貌和驱除的办法,若有圣人出世,则捧书而至,成为天机钦点的祥瑞象征。 “白泽虽不愿弃妖族而去,但在纠结下,它最终还是和媪做了一样的选择。” 它选择了活命,丢妖骨,剔元神,重获新生。 汪文迪摇头,道,“所以它很能理解媪,仅此而已。” 能理解,但也无能为力,在它任仙草的守护者期间,汪文迪是第二个取下仙草的,它把仅有的寄托放在了他身上。 可惜,他是的确不知道所谓媪的真名。 瞿星言也算明白了来龙去脉,沉声道,“这些都是白泽告诉你的?” 他点了点头,接着道,“除此之外,它还给了我一些指引。” “什么?” “它说,我与另一位取得仙草的人,迟早会碰面。或迟或早,或已经见过了。” 汪文迪耸了耸肩,又道,“还有,它最后留了一句话,‘山之极,洞之秘,先得缘,由一失二,回还之际,当辨此言’。” 瞿星言心中来回默念这句话,仔细琢磨着其中的意思。 “张南吕没有为难你吧。”顶着拂来的冷风,汪文迪极目远眺,还是问出了口。 他语气里有些关心,还有些自责。 “没有。”瞿星言照实回答,平静道,“他以我两片龙鳞,抵月歆二成灵力。” 汪文迪面色一凛,收回了目光,他已得见四圣中三,可为何朱雀失了八成灵力,青龙身负陨圣露、被刮龙鳞,白虎为赎宿主之罪仍未归队,事态如此发展,真的是天机指引,他真的能聚四象之心,辅佐自己,得证大道吗?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此前从未感觉到的无力感。 他自觉强者举世无双,自觉天机选中自己也是理所当然,因为自己够强,但这些事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若此前不顾张霏霏,他或许能早一步阻止张南吕,保得陈月歆的力量。 若未定要瞿星言以身冒险的计策,高玉绳也不会有令其服下陨圣露的机会。 若能在最开始就辨认出江宇身上的灵力是四象白虎…… 他好像慢了一步,这些事,统统慢了一步。 玄武在何方?会否日后也因为他而遭受无妄之灾? 瞿星言把他纷乱的思绪强行拉扯回来,道,“你冷静想想,这件事,我总觉得有蹊跷之处,还有许多细节值得推敲。” 他把汪文迪仍旧摆在主心骨的位置上。 在高空中,风渐渐大了,蜀山弟子练剑不分昼夜,远处剑气纵横,清光频现,好一派气吞山河的景象。 汪文迪仔细回想,眼神比那些剑气还要锐利,分析道,“蜀山弟子下山是为阴气现五城之事,这个本也是他们除恶的职责所在,无可厚非。” “第一点在于,贾雁来给的蜀山宝印,为何会指向月歆。” 这宝印传世,正如长老同掌门所言,加上他也亲自交手过了,应当是一件正道至宝,不会有假。 “第二点,蜀山中人知道所指是四圣朱雀,本也未起杀心,只是以防万一,派柳溪岚前来验证,纪掌门还叮嘱过,要她好生与月歆相商。” 瞿星言点了点头,道,“柳溪岚却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的。” “她一死,关宿违抗师命,来寻私仇,意外丢了性命。我们上蜀山,张南吕提出,要月歆去他的悟剑天池一试,论断正邪再定,至此,都还没有一定要启动七极玄灵落火阵的打算。” 汪文迪接过话茬,眼中一亮,道,“然后易西风跳出来了,月歆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杀了易西风,直接罪加一等,这才让张南吕认定了月歆乃是邪物。” 他问道,“易西风,为什么会跳出来?” “当时他对张南吕的处置办法不满,非要月歆以命抵命。”瞿星言皱起了眉头,回想道,“他和关宿、柳溪岚的感情很好。” “那他为什么没和关宿一起去寻仇?”汪文迪紧接着追问,又道,“寻仇时,除了关宿,还有另外几个弟子,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比他和易西风更好?” 是了,如果只是关宿一个人来,或者他是不愿连累同门,可明明,他还带了几个同仇敌忾的弟子,没理由易西风不知道。 瞿星言眉头拧得更紧了,喃喃道,“更合理的解释只有……易西风是故意的。” “故意留下好当面送死,激怒张南吕,开启灭杀朱雀的阵法?”汪文迪嘀咕道,“他跟朱雀……没这么大仇吧?” 推测到这停在了奇怪的方向上,易西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蜀山弟子,此前从未见过他们,更不可能和陈月歆结仇。 屋内传来轻快的呼喊,道是,“瞿星言,瞿……” 出门的陈月歆刚踏下一级台阶,就看见了远处沐浴夜色的瞿星言,再往旁边一看,自然也看见了就站在他身边的汪文迪。 第六百一十章 因名为剑 她嘴里的话突然卡住了,脸上的神色也沉了下去。 她收回了步子,假笑了两声,道,“你们聊。” 说罢果断转身,甚至想以百米冲刺跑的速度离开现场。 汪文迪察觉到了其中的恶意。 他想拦下那人,却先被瞿星言拦了下来。 “什么意思?”汪文迪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烦躁的感觉,道,“我们说话她有什么不能听的?她以前不是很喜欢插上两句,不让她听的时候还非要听吗?” 瞿星言移开目光,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她现在不想见你。” “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给她点时间吧。”瞿星言摇头道,强行摁下了这场即将在夜里爆发的惊涛骇浪,使一切情绪消散于风中。 他捏了捏拳头,不依不饶道,“但我有话跟她说……也不是跟她,总之,她得在场。再说了,霏霏也、也还有话要说。” 瞿星言摆明了不会让开眼前的路,道,“和我说,我转告她。” 这条通往屋子的小径并不长,可因为汪文迪的心烦意乱而变得遥无边际。 汪文迪一甩手,最终妥协了,道,“纪掌门说,蜀山愿为我们开之井,助我们前往昆仑,我们随时可以出发。我打算等霏霏恢复原样后,立刻出发。” 他应道,“我知道了。” “你放心,四圣只要精元仍在,便有神光庇佑,不受魔气侵体,只是她现在只能自保,不能再分出精力来照顾阿巍了。” 听他这么说,汪文迪倒松了一口气。 “这个纪迎寒……”他思索了一阵,道,“不一般。” 汪文迪赞同道,“我看他颇有仙缘,说不定会是下一个飞升者。” “他的理念似乎与另两位长老不同,却又能很好的周旋于长者之间,”瞿星言评价道,“他身上有一个很巧妙的平衡点,在那个点中,能看见‘道’。与他对坐论道,应该会很有收获。” 他看见屋子里熄了灯,转了话题催促道,“你不是说张霏霏还有话要和月歆说吗?” “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话。”汪文迪沉吟了一会儿,扭头要走,道,“等月歆见了霏霏,让她们两个姑娘说悄悄话去吧。” 临行前,他顿了一下,叹道,“照顾好她。” 瞿星言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这身影没入夜色中,他也没想好该如何应下这句话。 他认为,汪文迪和他们之间,需要有一个更加分明的身份界限。 转入房内,陈月歆抱膝坐在床上,一双杏目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好像想在窗外找寻到什么一样。 但夜色如水,她看空了、看尽了,也看不到那个她要找寻的东西。 他低着声音,走到她身边,直言道,“蜀山已允了我们进入锁妖塔,随时可前往魔界,去向昆仑。” “嗯,”她点头应下,强调了一句,道,“我会去的。” “我知道,”他看着她倔强的脸,跟着道,“既然要去,就避不开。” 她抬眼回望他,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清楚……再等等,起码现在,我还没准备好见他。” “为什么?”他眼中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似乎要蛮横、强迫的让她把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层层、一点点揭开,鲜血淋漓、痛苦万分也好,他要她说出来。 “不知道。”她不耐烦的垂下头,捂住脑袋。 瞿星言眯了眯眼,抿嘴道,“别逃避,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陈月歆心里乱作一团,眼前浮现许多画面—— 汪文迪解开封印,灭雷劫时,要她在他左右。救尸童王时,她不甘心在阵法中败给烛龙,想要他来救自己的希冀。 姑洗山中,她中了法术,他竟用剑刺伤自己。后被周游所养的小鬼抓伤,他明明也说过会没事。 以及,七极玄灵落火阵,他终究没有到自己身边。 可是她不能怪他,他这么选,是因为相信她的实力,是因为张霏霏也需要他的保护,她怎么能为一己私欲,难道要张霏霏面对那样的险境吗? 她做不到,但她真的也做不到一点都不计较了。 太多次了,多到积攒起来的这些事,不断的唤醒她心中积压的愤怒,不断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或者是殊途不同归的。 或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无法与他并驾齐驱,只能跟在他身后罢了。 “告诉我!”瞿星言忽的提高了声调,他不想在她那一双明媚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神情。 她一愣,随后崩溃似的大叫起来,道,“我不服!我不服啊!!” “如果我从一开始就不跟着他,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服,瞿星言,我不服啊!!他不是很强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在落火阵中救下我,为什么?!” “失去了力量的朱雀,不配做朱雀啊!!” “我要力量,我不要在你们任何人的眼里看见同情的眼神,我不要你们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要!” 他朝她伸出手去,道,“说出来就好了。” 她狠狠的打开他的手,咬着下唇也止不住大颗掉落的眼泪,道,“你别管我!” 他耐心的第二次伸出手,循循善诱道,“你怪张霏霏吗?” “不……”她答得果断,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可能怪霏霏!” “那你就是怪汪文迪?”他接着道。 她犹豫了一下,但心底的答案很快就清晰起来—— 不是的,她也并不想责怪汪文迪。 陈月歆缓缓伸出手,和他的握在一起,委屈道,“我只是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听见‘害怕’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神色复杂,沉沉的叹了口气,安慰道,“我知道,月歆,但你的力量并没有消失,你可以把这看做一次历练的过程。你必须战胜你害怕的东西。” 她目光稍稍清澈了一些,自顾自的絮叨起来,“我不会怪霏霏,也不会怪他。” “或许我被命名的那一刻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什么。陈月歆愿意化作他手中的利剑,剑尖所指,为他烧尽一切阻碍。” “只要他一句命令。” 瞿星言眼光一动,微微弯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她。 那股冰凉的气息侵入了她的感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声问道,“那我呢?” “你与我,皆为利剑。”她伸手环住他的后背,重复道,“瞿星言,我记得,止必交颈,飞定双翔。” 她把自己摆在和她同等的位置上,这让他稍微宽了一点心。 再说另一边,丹房之中。 四个小时很快就过去,汪文迪返回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柳牧之也恰好赶到。 他以清光凝出了一方手帕,甚是郑重的从丹炉中取出了一枚炼制好的丸药。 又拔开一葫芦的塞子,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飘了出来。 柳牧之把这两样东西都交给了张霏霏,道,“以酒服药,药到病除。” 他转而冲房内其他人道,“其余几位还请在门外静候。” 汪文迪看了一眼酒和药丸,确认了是没有问题的,随即与张霏霏道,“霏霏,你安心吃药,我就在门口。” “好。”她恬然应下。 屋内很快只剩下了她和柳牧之二人,按照柳牧之的指示,她先将丸药放入口中,再用葫芦里的酒给顺了下去。 柳牧之沉心静气,手中连续散出三道清光,一道自眉心入,一道自脖颈入,另一道自腹部入。 药丸在酒中发散开来,张霏霏身上蔓延出到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能清晰的体会到药丸变作了药泥、碎渣,渗入血液与骨骼中。 那酒的香味愈发浓厚,让她恍若泡在百年陈酿的坛子里一样,如同醉卧云端,身边是展翅的仙鹤,飘飘然不知天地何时,只晓‘醉卧不知云到枕,吟行惟许鹤随身’之妙。 床前的柳牧之面色平静,再度打入一道清光。 张霏霏皱了皱眉,这酒好像烈过头了。 她似乎一下从云端坠落,头脑内有什么要冲破桎梏,压得她连喘气都有些困难。 一道清灵好听但又仿佛很是深远的声音传来,道是,“厉害哥哥~” 谁?谁在说话? 她努力的驱散酒醉的感觉,最后发现,这声音竟然是来自于她自己心底的! 眼前强烈的光线过后,她看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支口红,胡乱的在眼前人的脸上涂抹着什么,而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汪文迪! 她看见熊巍带着她去了三清宫,画面中的她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还抱着汪文迪的大腿,哭泣道,“厉害哥哥保护我啊!” 之前汪文迪说过,她因遭桃木林中阴邪之气侵体,病了一个月,但她一直不清楚那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竟是这副样子。 这下,她全想起来了。 可她没有那种空白被填满的感觉,反而……反而很奇怪的感觉这段记忆应该是多余的。 “给你。”另一个声音出现了。 这个声音异常虚弱,异常轻,轻的恍若即将消失在微风中。 第六百一十一章 直问渊源 她抬眼望去,一把精致的伞递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记忆中某一处重合起来,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越发深入的想,只能换来更重的头疼。 往后一看,将这把伞递给自己的竟然是…… 藤原离鸾?! “你……”张霏霏想开口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但一开口,狂风呼啸,暴风雪即刻降临,差点吹跑了她手里的伞,她只得紧紧抓住伞柄,再看时,藤原离鸾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浸透到骨髓里的寒意。 好冷,冷得让人觉得像死掉了一样。 “文迪!!” 她终于挣扎着从这样莫名其妙的画面中惊醒过来,大喊道。 柳牧之依旧站在离她不过两米的位置,如同一尊雕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一下,他脸上的笑意也一如既往的恰到好处。 闻声,外头的人也是立刻闯了进来。 “怎么了霏霏?!”汪文迪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她紧紧扣着他的手,指尖用力得泛白,咽了口口水,道,“没、没事。” 他能感受到她的紧张,她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他连忙给她顺了顺呼吸,沉声去问柳牧之,道,“道长,霏霏她……?” “她没事。”柳牧之随和道,“朔月集星草是仙草,这药自然也是仙药,除了治病外,有其他的妙用也不奇怪,少侠放心便是。” 汪文迪这才注意到,张霏霏在外形上的确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大小与模样,好在他们有所准备,提前让她换了宽大的衣服。 他又不动声色的查探了一番她体内的灵力,果如柳牧之所言,没有半点问题,灵力的纯度甚至比之前更好。 “多谢道长。”他点头示意,礼貌道。 柳牧之也点了点头,安置道,“今晚睡觉前再吃上一粒大和丹,稳固药性,睡上一觉,这病就算根除了。” 留下丹药,他又飘飘然而去,像一个真正的世外仙人。 汪文迪坐到她身边陪着她,冲熊巍等人道,“今晚都好好休息一下,纪掌门有言,我们可以随时动身去魔界。” 时间不等人,有了决断,当然是越快越好。 熊巍确定了张霏霏没事,心也就放了下来,同朱夏交换了眼色,应声道,“明白了汪哥,那就麻烦你照顾小姐,我们也回屋休息去了。” 藤原离鸾跟着道,“我也去休息。” 打发了三人,他扭头关切问张霏霏道,“霏霏,刚刚真的没事吗?” 张霏霏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刚才的画面,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她的反应被他看在眼里,他更不明所以了,追问道,“霏霏,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没……没事……”她支支吾吾道。 “真的?”他显然不信。 她移开视线,止住脑袋里胡乱的思绪,只得先道,“我看见……我看见藤原姑娘了。” 张霏霏复述了一遍与藤原离鸾有关的画面,陷入了沉思。 汪文迪脑筋转的极快,道,“此前人鱼一族,曾经给过我一个水晶球,我们在里面看见了各自的未来,你说你看见了一个女人,你跟她一战,手里就拿着一把精致的伞,是不是这个?” 经他提醒,她转念一想,应道,“对,和那次看见的一样!” 她正在思索,这把伞为何会与藤原离鸾有关联,却听身边的人坏笑一声,问道,“那你脸红什么?” 张霏霏心叫不好,脑子里那些画面又蹦了出来,面上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快告诉我!”他笑道。 她索性摊手,道,“就、就是很久以前,你不是说我病了一个月……我看见我自己拿着口红在你脸上乱画,还……” 他稍显惊讶,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来了?难道是因为仙草所制之药的缘故? 但惊讶之余,他还是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装模作样道,“还怎么了?” 她锤了他一拳头,娇嗔道,“好啊文迪!你故意的!” “说嘛,说嘛,哎呀,人一旦上了年纪,以前的事就容易记不清楚,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件事儿呢?”他捉住她的手腕,放在手心里,哄道。 “还管你叫‘厉害哥哥’啦!”她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得了。 张霏霏素来是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对外更是雷厉风行的董事长,对病人又是可靠的白衣天使,何曾有过那样娇气可爱的一面? 汪文迪把人揽在怀里,笑道,“那你再叫一次?” 她断然拒绝道,“不要!太奇怪了。” “再叫一次嘛,就一次!”他提出交换条件,道,“你再叫一次,我以后就保证不再提这事儿了!” “不行!”她埋着头,呼出的热气铺满了他全身。 “真的不叫?” “不叫!” 汪文迪狡黠一笑,伸手直冲她侧腰去了,道,“那我可要挠你痒痒了!” 张霏霏被挠得笑出眼泪来,仍不肯松嘴,两人打闹成一团,气氛好不欢快。 她上气不接下气,挣扎道,“文、文迪!别闹、别闹了……你、你还没告诉我,月歆、月歆怎么样了?” 提及陈月歆,汪文迪眼色一暗,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来。 见他神情,她也很快平复了自己的笑意,拍着他的手背,担忧道,“怎么了?文迪,是不是月歆……不太好?” “没有。”他矢口否认,往后一倒倚靠下去,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七极玄灵落火阵,夺走了她八成的力量,她现在……无法面对我们。” 不需要多说,张霏霏可以理解陈月歆的心情。 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看上去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较起真来,比谁都要强,她那颗好胜之心是骨子里的,她不是瞧不起弱者,她是不允许自己是弱者。 张霏霏想起她在杨花朝梦中,为了救自己而化形时的模样,火光冲天,气吞山河。好几次,她都答应过自己,会保护自己,会一直保护自己。 哪怕没有汪文迪,陈月歆也会保护好她。 她鼻子一酸,垂下了目光。 他握紧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张南吕说了,那力量只是被镇压,待她心无杂念、邪性尽消之时,她就会恢复如常。何况,还有阿瞿在她身边,他会引导她的,只是要些时间。” 张霏霏也懂,如今陈月歆并未大闹蜀山,足以说明,瞿星言很好的控制住了她崩溃的情绪。 只叹,自己寻医治病,这段时间竟不在她身边陪着。 “明天我能见到月歆吗?”张霏霏轻声问道。 “可以。”汪文迪揽住她的肩头,给出了自己直觉中的答案。 她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却又拧起了眉头,道,“文迪,这个七极玄灵落火阵……是不是此前我们在寻找破陨圣露秘法的时候,曾经被月歆看见过的那个‘秘法’?” 记录于书中,落款为‘张’。 但当时汪文迪和她都留了个心眼,没有让陈月歆看见这个敏感的落款。 他点头道,“就是那个。” “我那个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我们永远也不会碰上这个秘法,月歆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她语气里的失落更加深沉,哀声道,“难道朱雀与我张家……真的不能和平共存?以前又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除了五十年前张乘风封印朱雀之外,还有什么事? 他也深思起来,道,“我也不清楚,恐怕要等回去翻阅典籍才能找到一二线索了。” “或者,”他目光一凛,道,“我们可以直接去问张南吕。” 当夜,众人一夜无梦。 定了第二天就去往魔界的行程计划,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希望能够尽快抵达昆仑。 锁妖塔是蜀山禁地,当然不是弟子随意能来的地方。 张南吕同贾雁来在前边带路,后头跟着汪文迪、张霏霏、熊巍、朱夏以及藤原离鸾五人。 汪文迪看出了张霏霏的心事,安慰道,“别担心,纪掌门已经去岳池喊阿瞿和月歆了,他们俩不会耽误我们时间的。” “我明白。”她做了个深呼吸,道。 他领着她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与张南吕平齐的位置,客气问道,“七襄长老,有个问题不知能否请教一番?” 张南吕通身仍是那不怒自威的气派,答道,“不妨说来。” “朱雀与张氏一脉,有何渊源?”汪文迪单刀直入,直言问道。 他的目光瞥向一旁的张霏霏,捋了一把胡须才答道,“张氏一脉,分支甚多,与其说朱雀与张氏一脉有渊源,不如说与其中天师道一脉有渊源。” 听他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两人亦是聚精会神,等着他的下文。 “天师道,道教重要流派之一,由祖天师张道陵创立的五斗米道演变而来,再由张衡、张鲁、张盛三代天师完善,形成最终具体的天师道。” “这头四位,得太上老君亲自授法,全部飞升成仙,成仙后留下了一本道法通论,名曰‘格天论’。后自第五代天师张昭成后一直传到第二十七代张象中,这二十二位皆无有飞升者。” 第六百一十二章 锁妖塔 汪文迪问道,“为何会如此?” 张南吕语重心长,道,“修道一事,最讲究机缘,二十二于修道者来说,不过是寥寥之数,就算一个没成,也不奇怪。” 机缘未到,则最是磨练心性了。 他接着讲述,切入了主题,道,“不过也因此,弟子中出现了质疑的声音,分支由此而起。其中与朱雀有渊源的一脉所形成的流派还颇有名气,想来说出,你们也是知道的。” “是什么?”张霏霏迫不及待问道。 “茅山宗。”他顿了一下,解释道,“也就是茅山道派,茅山道士。” 两人对视一眼,果然是知道这名号的响亮。 “不过茅山宗在还没被叫这个名字的时候,倒仍与天师道有几分相连之处,后来,就完全演变成了自己独特的流派。”他补充道。 汪文迪催促道,“这与朱雀又有何关联?” 张南吕答道,“过渡期中有一人,名叫张忘机的,他上承天师道,下启茅山宗,他素日研读格天论,偶得一机缘,从中算出,有巫法者为祸人间,传教邪法,以活人祭……便辞了师门,下山行道。” “他带着弟子陶、葛二人,平定了那些祸害百姓的巫教。” 汪文迪又问道,“然后呢?” 他加快了语速,道,“巫教中设有一法阵,法阵中扣着一缕朱雀的神力。张忘机思索后,决计解开法阵,释放这神力。” “可惜的是,法阵一解开,朱雀闻讯而来,将神力融汇于自己身上,并与张忘机大战一场。” 张霏霏抿嘴问道,“月歆赢了?” “她当然赢了。”他冷哼一声,一挥拂尘道。 汪文迪皱眉道,“那不就是张忘机实力不济,这总不能怪到朱雀头上吧?” “你知道什么?”他语气不悦,细说道,“一开始朱雀与之动手,就是因为误会没有及时解除,后来朱雀胜过张忘机,得知自己神力被扣下的来龙去脉后,逼迫张忘机带她找到那作恶的巫教。” “张忘机告知朱雀,巫教已被扫清,可朱雀不信,非说是张忘机勾结巫教,现在事情败露才不得已推卸责任,强行将他师徒三人困在林中,大火烧了三日三夜。” 张霏霏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把他故事中的朱雀和陈月歆联系起来,道,“这三人都……都被烧死了?” 张南吕斜了她一眼,道,“靠着道行,三人强撑了三日,直到第四天,同门赶来,证明张忘机所言为真,朱雀才撤去了火焰,盛怒离去。但这三人却因为经脉损伤过重,不可再修道了。” “这件事后,七极玄灵落火阵才被参悟出来,以作为应对朱雀的‘秘法’。” 听完,两人都没有说话。 很多事情未曾亲历,是很难说出对错来的,张忘机一脉因此一向对朱雀带有偏见,认为她嗜杀好战、不分青红皂白,只凭心情行事,所以忌惮且怨恨。 张南吕摇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修道者又最重自然,朱雀心性如何,与我本无关系。所以即便用了落火阵,我也有言,只要她心无邪性,自可重回巅峰。” 话音刚落,远远地便有三个身影闯进了视线中。 纪迎寒走在前头,步子悠闲,就好像那随意欣赏风景的旅人,毫无负担,后头并排的两个是瞿星言同陈月歆。 瞿星言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身边的陈月歆则努力的使面色平静,看上去与平日也没什么两样。 锁妖塔在远离所有的建筑群之后。 进入此区域前,会先看见一块石碑,上书一个硕大的‘禁’字。 要再往后走半柱香的时间,才能看见塔身。 这是一座地上统共八层的高塔,占地面积十分巨大,在它的八个方位,有八颗铁钉固定在地下,连着八条铁链,汇聚于塔顶。 塔顶上顶着一个巨大的金铃,铃芯就是塔尖,再看吊脚周围,悬挂着八个银铃,与这八条铁链遥相呼应,每一层皆是暗色,壁上画着旁人看不懂的咒文,往里看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纪迎寒道,“锁妖塔共有九层,还有一层在地下,乃是之井所在。我与二位长老会作法打开锁妖塔的入口,送七位进去。” 瞿星言颔首示意,平静道,“据我所知,锁妖塔的入口并不在地面,而在塔尖。” 陈月歆也接话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一层层往下走?” “蜀山中人不可擅入锁妖塔,我们三位自然也不好带头违反门规,”纪迎寒和善笑着,解释道,“塔尖通天,视为第一层,越往下妖气越重,关押的妖物也越强。不过,凭诸位的本事,要过锁妖塔,不会很难。” 他语气很是轻松,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 陈月歆皱了皱眉,并未表态,以他所言,定然是有战,她捏着拳头,心中早掐断了自己的退路。 她向前看去,正对上张霏霏翘首以盼的目光。 对方已快步迎了上来,嘴里轻柔的喊着她的名字,“月歆……月歆!” 和记忆里的声音一样,陈月歆看出了她完全恢复正常,也知道本留在她体内为她压制梦真丸药性的那缕精血的力量不复存在了。 张霏霏握住了她的双手,这手掌心还是温热的,看着她与从前丝毫未变的模样,满心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霏霏。”陈月歆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唤了一声。 果然,这人倒了自己眼前,自己根本舍不得把责任推到她身上,那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又一次顺着手心传递到自己全身,陈月歆忽的想起,她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无论是瞿星言离队自己萎靡不振时,还是在雪女设下迷阵时……甚至,是说出杀人的事情时,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相信自己。 她和那些人不一样。 为了留住这动人的力量,陈月歆勉强扯出了个笑容,道,“我没事。” 张霏霏平视她,重重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月歆,我知道你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边的太阳爬高了几分,阳光也更加灼热的铺洒下来。 “我好想你,月歆。”张霏霏主动抱住她,错开视线以掩饰自己泛红的眼眶,现在可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她的气息真的好温暖,张霏霏也真的好舍不得。 陈月歆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眼睛,拍了拍她的后背,打起精神道,“好啦霏霏,我还在,你看我一点事儿没有,我在你身边,还能保护你呢!” “你真好。”她蹭了蹭人的颈窝,像个冲自家大姐撒娇的小妹,这才脱出了怀抱,拉着陈月歆归于众人中。 瞿星言随后跟上,沉沉的心事也似乎放下了几分。 七人皆已准备就绪,纪迎寒等三人也不耽搁,当即摆了三才阵式,围住锁妖塔,三道金光于七人脚底汇出一个法阵,光芒稍纵即逝,随着三人口中咒语,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七人便凝成一道清光,砸向了塔顶的大金铃。 回过神来,已在塔内。 果如纪迎寒所说,这第一层妖气当真稀薄,四周灰色的墙壁上画满了强力的咒文,放眼望去,还有三四横置的墙壁隔开了空间,让人无法一眼看尽,也就谈不上一眼就找到下去的楼梯了。 汪文迪沉着道,“若与妖碰上,免不了动手,速战速决,不必拖延。前往魔界,体力、灵力消耗巨大,所以在锁妖塔中,阿巍和霏霏,你们能不动手,就尽量不要出手。” “我明白了。”被点名的两人同声应下,并无异议。 话音刚落,汪文迪眉头一皱,接着道,“跟我走,我的双剑很不安分。” 七人谁都不识锁妖塔中的路线,在弯弯绕绕走了大约五分钟后,面前竟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番不一样的景致。 这是一处三面密闭的空间,唯一的入口被汪文迪等人占住,而这里头清光四溢,灵气非凡。 力量的源头就在空间中央,那是一柄悬于空中的宝剑,剑身如万顷碧波,如皎皎孤月。 汪文迪以体内灵力安抚了诛神与镇天,上前查看,道,“这是……承影剑。” 承影剑,千年成剑,侠骨柔肠,忘乎其中,为剑成痴,亦是难得一见的神兵。原来是双剑遇同宗之物,这才兴奋不已。 但仔细看时,就能发现,它的剑尖两寸处,似有一道弧形缺口。 还未细看,甫一认出这剑的来历,它却瞬间动了起来。 只见承影剑越过众人,狠厉的刺向了外头不知名的方向。 没多久,就听一个怯弱讨好的声音痛呼道,“哎哟!错了错了,承影大人,我这就回去念经,别打了别打了,痛痛痛!” 众人循声,折了回去,不远处有一只妖物,正在承影剑的攻势下连连后退。 奇妙的是,这承影剑仿佛也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 直把它驱赶到某一处,承影剑又悬在它面前,发出了一阵轻鸣声,恍若在教训自己的后生似的。 妖物点头应声,嬉笑道,“大人,我这回是来找……” 第六百一十三章 蛊雕 它一扭头,看见了这边看好戏的七人,眼中一亮,挥舞起前蹄,欣然道,“我就是来找你们的,快点过来呀!承影大人不让我过去,你们过来,我有事找你们!” 仔细一瞧,这怪物长得像极了狗,通体雪白,唯有脑袋是黑的。 眼熟,太眼熟了。 瞿星言冷声道,“是天马。” 陈月歆回忆起来,一拍手道,“是商懿与子季暑墓里,死亡之谷中捉弄我们的天马?!” 她这一说,熊巍也想起来了,疑惑道,“它怎么会在这儿?” 既是旧相识,七人便前后走了过去。 承影剑绕了两圈,也如同打消了顾虑一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天马傻笑了一阵,说起话来还是有些怯怯的,道,“没想到真是你们,你们怎么到锁妖塔里来了?” “我们要到最底下去。”瞿星言答道。 “最底下?那不就是之井所在?你们……你们要去魔、魔、魔界?”它结巴起来,显然有点害怕,又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你们几个肯定不可能是被蜀山那帮人抓进来的,否则承影大人早攻击你们了!” “承影大人?承影剑?”汪文迪想起它刚刚求饶的样子,忍俊不禁。 它答道,“别笑!承影大人可是灵剑,是蜀山老头留在第一层镇压妖气的宝贝,往下每一层都有一剑镇守。” “你又怎么会被抓进锁妖塔里的?”陈月歆问道。 “我那怎么能叫被抓呢……我那是故意进来的……”它挠了挠头,道,“从死亡之谷出去之后,我本想回到族群中,可……我太久不在族群,早被遗忘了。” 天马不算是高阶灵兽,灵力强度也一般,又不擅长应付人类,个性胆小,照它所言,若在外头碰上敌人,估摸着很难生存下去。 它继续道,“我就是想找一个栖身之所。” 众人明白过来,汪文迪忍不住吐槽道,“你找锁妖塔来了,也是够可以的。” “我觉得挺好的,虽然承影大人凶得很……”它又笑了一阵,岔开了话题,主动道,“刚才我察觉到你们的气息,竟然真的碰见老熟人了,你们不是要下去吗?我知道楼梯在哪,我给你们带路!” 说着,它捋了捋毛发,转了个方向迈开步子,示意众人跟上它。 “第一层怎么一个妖怪都没有?”藤原离鸾小声问道。 天马答道,“不是没有,第一层的妖怪都很弱,你们几人灵力足够强了,它们哪敢出来班门弄斧啊?” “照我看,这下几层你们都不会费劲……就是有几个喜欢拉帮结伙、自封为王的老妖精,怕是会出来挑衅你们。” 汪文迪抓住了关键点,挑眉道,“这么说,你去过下面了?” “去过啊,”它语气里还略有些得意,道,“我身上没什么妖气,这里头镇妖的符咒对我来说压力没有那么大,上下楼时也不需要承受神剑的威……等等,你不会是想让我一路给你们带到最底层吧?!” 它回眸,正对上众人齐齐点头。 “别啊大哥大姐们,下面的妖怪很恐怖的!”天马欲哭无泪。 不仅恐怖,而且还有很多都想逮住它把它碎尸万段! 要问为什么,也是天马自己吃饱了撑的,它闲得无聊,经常没事去戏耍底下的大妖,又凭借可以自由穿梭楼层这一点,总是惹了就跑,寻了不少乐子,也结了不少冤家。 让它这时候带路,那还不如让它死了得了。 张霏霏没看出端倪,好言道,“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你出事,有你带路的话,我们行动肯定快很多。” “不不不,不行不行。”天马矢口否定道。 “不如你开个条件,我们再商量商量?”汪文迪看着脚下是方才完全没有走过的路,便知这锁妖塔内远不止外头看上去那么大,这隔三差五横在面前的墙弄得里面像迷宫一样,要没人带路,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底下。 它迟疑了一阵,看众人态度客气、语气诚恳,它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果断拒绝的话,心中动摇,要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反正……自己跑的快! 天马思索了一会儿,考虑道,“我确实有一件事情……你们或许可以帮我。” 汪文迪道,“说来听听?” “第六层的妖主拿走了我的一件护身法宝,如果你们答应帮我夺回来,我就为你们带路。”它如是答道。 瞿星言问道,“第六层妖主是谁?” 它沉吟道,“我不知道,它很强……我还没见过它的真身。” 汪文迪应下,直言道,“我答应了,你只负责带路就是。” 又走了十来分钟,众人眼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法阵,而法阵的中央,便是一道延伸向下的楼梯。 站在阵外时只能看见一片漆黑,当到了楼梯边时,反而能看见些许微弱的光亮。 七人步伐紧凑,一一走了下去。 陈月歆摆了摆手,道,“里头构造这么复杂,真难为你一层层的路都能记住。” 天马答道,“也不用死记,每层只要先找到该层的灵剑,再记后头的路就简单很多了。” 第二层的妖气虽然稍重了一些,但也还是没有主动出来阻拦的妖物。 只是周围宛若多了十几双眼睛一般,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约摸花了十来分钟,此层的灵剑便映入了众人眼帘,同承影剑一样,它也是被放置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中的。 这剑比承影剑短了一半,剑柄乃是三节金与暗相间的颜色。 汪文迪辨认道,“鱼肠剑,此剑一出,风云色变,身家性命,称其勇绝。” “当年专诸刺杀吴王僚,使的就是鱼肠剑,因置于鱼腹中,故名。”张霏霏知其轶事,概括讲道。 天马很快找到了通往第三层的楼梯。 它顿了一下,安置道,“下一层的头儿脾性凶狠……” “不必担忧,我们会保你无虞的。”朱夏出声安慰道。 语毕,它也没再犹豫,重新迈开了步子。 众人还没站定,一阵妖风猛烈袭来,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叫喊,再一看,天马早跑到了众人的最后边,紧紧挨着藤原离鸾。 “哈哈哈哈!弟兄们,有活人!咱们今日有大餐了!!”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妖风更甚。 汪文迪立刻排出队形,挡在最前面,伸手便划开一道金光屏障隔绝邪气。 张霏霏在他身侧,看见了远处汇聚的一团黑气。 黑气中逐渐变化出一只巨大的鸟类,这东西乍一看像雕,眼神凶恶锐利,但额上又生出一只似弯刀的角来。 瞿星言辨认出了妖物,道,“蛊雕,它好吃人。” 据载:水中有兽,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不等他说完,汪文迪就率先在手中凝出了宝剑,一个瞬步直取对方的喉咙。 速度极快,剑也极锋利。 汪文迪落到蛊雕身后,却发现剑上没有半分血迹,他刚刚明明有切中命门的感觉。 “哈哈哈哈!”随着蛊雕发出高亢的狂笑,周围亦出现不少小妖前来助阵,它们口中喊打喊杀,兴奋的冲几人攻了过来,纷纷使出各自的招式。 蛊雕的身上褪下一层羽毛,那羽毛化作无数黑针,再次攻来。 后头屏障中陈月歆不肯让瞿星言出手,沉着凝力,唤出流火扇,扫去一道铺天盖地的烈焰。 小妖们尽数被火光肢解、淹没。 她眼中有些微光,得意的收了手。 再说汪文迪,横置宝剑,将黑针全部消融在剑锋中,随后汇聚力量,化出数道剑影,快速而精确的斩断了蛊雕的脑袋和双翅。 “就这么点本事?!还是乖乖做我的盘中餐吧!!”蛊雕落在地上的头颅发出诡异的嘲讽。 这次汪文迪看清楚了,那一瞬间,有黑气从它的独角上涌出,化成了丝丝缕缕的黑线,将它身体散落的各个部位密密麻麻的连接起来,时间极短,不过在刹那之间,它就恢复了原样。 他心里有底,试探也到此为止,即可开口反讽回去,道,“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叫人替你感到悲哀!” 蛊雕也不急,身上的妖气迅速沸腾起来,道,“大言不惭!” 它猛扑过来,一对利爪上黑光涌动,要将眼前的毛头小子置于死地。 汪文迪轻松闪身,看着利爪在身后的墙壁上留下入木三分的痕迹,脸上从容不迫,明显的没把它放在眼里。 周身炸开一道金光,他以更快的速度进攻,快到让蛊雕霎时变了神情,根本来不及回防,就被他一剑挑开,另一剑穿透了心口。 但不过须臾,蛊雕又面露得意之色,体内黑气暴涨,强硬的把他的剑给挤了出去,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黑气径直袭向他的后背。 轰!! 所有的黑气妖力全数扑来,好像这道灵能已化成了一股山崩地裂之势的气息,能将一切夷为平地。 在即将席卷汪文迪的时候,蛊雕再度大喝一声,又扇出两道烈风,与力量挤压在一起,形成一片更为恐怖的黑海! 第六百一十四章 斗双妖 只闻汪文迪冷哼一声,端立不动,念道,“天地玄黄,万法归一,破!” 面前的一切顺着他的剑尖瞬时全部被有形的冻结住,冰沿着黑气而上,所到之处令其发出不甘的嘶鸣声,然后只能无能为力的被包裹、粉碎。 电光火石之间,周围连灰烬都找不到了。 “不!这不可能!”蛊雕眼见着自己的招数被毫不留情的碾压,而那锐利的冰正飞快的接近自己,它连忙运力,还想再来一次金蝉脱壳之计。 趁隙,汪文迪直接掷出手里一把宝剑,削铁如泥,倏忽便将它头顶的独角给割了下来。 又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极阳之力,镇万邪之法!灭!” 迅猛的雷光从宝剑上射出,立时把那独角绞成了齑粉。 汪文迪头也不回,自顾自的收了武器,去和自己的伙伴汇合,后头传来蛊雕撕心裂肺的叫声。 周围安静下来,他撩了把头发,道,“解决了,走吧。” 天马看着地上残余的黑影痕迹,赞叹道,“真、真利落啊!” 第三层的宝剑通体银白,刃如秋霜,剑柄处有一圆环,向剑尖的方向刻出七枚发着微光的标识。 瞿星言道,“七载光阴星辰转,天上蛟龙入灵渊。这是七星龙渊剑,天下忠良,剑示高洁,七星龙渊,可成神命。” 第四层的妖气渐渐重了起来,且与头三层不同,这第四层里遍地黄沙,若非知道是在镇妖塔中,还以为误入了哪一片荒芜的沙漠。 刚踏下楼梯,张霏霏便见这满目疮痍,不禁问道,“这儿是怎么回事?” 就连飘来的微风中,都满是干枯的气息,令人不觉咽了口口水。 天马小声答道,“还不是那两只老妖害的。这第四层关了一对冤家,它俩自进来起,就每日斗法,非要分个高低胜负,就把这儿祸害成这样了。” “嘘,”它又把声音压得更低,道,“你们小点声,说不准能趁它们互斗的时候,偷摸到第五层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还没等它讲完,风沙便暴虐袭来。 又闻其中一道低音,不满道,“你欺人太甚!” 另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跟着传来,道是,“你底下的小妖越了界,我自然出手教训!” 天马惊道,“快趴下!” 众人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先做出了反应,一阵漫天黄沙陡然袭来,气吞山河,把所有人都盖了个严实。 那两道声音还在继续—— “那你凭什么擅自更改界限?!” “你实力本不如我,早该并入我的旗下!” 陈月歆顾不了许多,率先从沙子里冒了头,抖落了身上多余的沙子,远处有两道缠斗不休的身影。 她眯了眯眼,能看见其中一个马头鸟身,长得似乎有些像枭鸟,人面四目,一对耳朵仿佛抽长的鹿耳一般,生有巨翅,一只利爪和一条长尾皆纠缠在对手身上,黄沙围绕在它周围,一会儿进攻,一会儿又变作防御之物。 另一个生得人面蟒身,前肢粗壮无比,覆着一层坚固无比的铠甲,背部亦有双翅,但不如敌方那般巨大,身上的纹路有微光若隐若现,四肢并用,与敌方打得可谓是难分难舍。 其余的人皆从黄沙中冒了出来,整理了自己。 一阵强过一阵的妖气蔓延过来,这两庞然大物显然堵住了必经之路,若要过去,还真避不开它们。 陈月歆挑眉道,“难道等它们打完?” 汪文迪接话道,“要不……我们去劝架?” “先看看,”瞿星言冷静开口,道,“这俩是顒和鼓,要接近它们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一靠近恐怕就会变成干尸。” 据载:有鸟焉,其状如枭,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顒,其名自号也,见则天下大旱。 鼓的故事则更复杂得多。 据载: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钟山。其子曰鼓,其状人面而龙身,是与钦丕鸟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钟山之东。钦丕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黑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 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则其邑大旱。 “什么意思?”陈月歆并未深思,开口问道。 “这鼓,不是一般的妖。”瞿星言答道,“它是钟山之神的儿子。” 汪文迪接过话茬,道,“它之前与另一个叫做钦丕的合谋,杀了葆江。” “葆江又是谁?它俩为什么要杀他?”张霏霏也问道。 “葆江是昆仑山上居住的一名修道者,真要说的话……”他捏着下巴,想了个合适的形容词,道,“算是个半神吧。” “他所修截教之道,深得通天真传,故而受同门器重,亦可跻身于仙班行列,只是尚未完全超脱,还需一个命中注定的机缘。” 熊巍问道,“什么机缘?”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我只知道后来,葆江失败了,他的本命法器乃是一件袋子,传说既能装人又能唤来遮天蔽日的狂沙,为了夺取这件宝物,鼓才动了杀心,同钦丕密谋,在葆江回到昆仑时把他杀了。” “那它得到了宝物?”朱夏跟着问道。 “没有。”他否定道。 瞿星言看着远处的两道黑光越发近了,皱眉道,“因为葆江当时有些声望,地位颇高,所以鼓和钦丕所行触怒了天机,玉帝下令逮捕钦丕,又到钟山抓住了鼓,并且亲自出面审理此案。” “这两个凶手对自己所做倒是都供认不讳,玉帝便做出裁决,将它们正法处决,处决后,钦丕的元神变作了一只大鹗,戾气极重,只要一出现,就会给当地带去刀兵战乱。” “鼓身上则另有一道刑罚,它变成了像是鵕鸟一样的东西,所去之处就会带来黄沙与干旱,等到什么时候,它诚心悔过,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才可以重新回钟山修炼。” 放眼望去,藤原离鸾语气中有一丝不解,道,“现在它人面蟒身,不就是原来的样子?为什么还在锁妖塔里?” 正如她所言,那边的鼓的确是记载中的原样。 但它不仅没能离开此地,而且周身的妖气丝毫不弱,所到之地也仍能激起漫天黄沙,夺取一切水分。 “不知道,”汪文迪眯了眯眼,道,“可现在它们挡在路中间,我就是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顒和鼓打得可谓是平分秋色。 周围的气氛更是紧锣密鼓、十分紧张。 三道黑气在顒的控制下直直朝鼓射去,鼓仍不肯撒开缠绕它的巨尾,不作任何反应,只闻一声低吼,一道紫光射出,直接吞没了三道黑气,身旁的沙子同时起势,叫嚣着反攻过去。 顒不甘示弱,翅膀猛力一挣,当即振翅而飞,躲过了后续沙子的攻击。 瞬间,它整个身体都被黄沙包裹附着,眼中迸发一道金光,又是提高了速度,直直攻向鼓。 鼓闪身躲过,那金光所到之处炸开一道道裂缝,将所碰上的东西尽数粉碎,碾成砂砾,金光褪去,周身的沙子却是愈发声势浩大,又听一声怒喝,似乎有无数个它的影子分裂开来,黄沙自其中射出,已经变成了夺命的利器。 一旦被这沙子打中,便将伤及元神,鼓不慌不忙,身上的铠甲刹那变大,灵力涌动之间竟然全部收了袭来的黄沙。 不止如此,只在收回招式的一霎时,它不知何时就到了顒的身后,一爪挠在对方脊背上头,将对方扔了出去。 顒看似下风,缓了缓劲,纵身飞来,以爪对爪。 鼓连忙反应,但不过堪堪躲过,仍旧被擦伤。 要再让这俩打下去,估计能打到明年。 汪文迪果断出手,转手扫出双剑,各冲其中一个去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顒和鼓反应出奇的一致,立马选择了先行一致对外,不过须臾之间,顒便先汇聚灵力,脚底黄沙涌起,形成一条灵蛇,击落了鼓面前攻来的宝剑。 鼓也同样迅速的张开防御,挡住了刺向顒的那一剑。 它俩对视一眼,撤手并排而立,以颇有敌意的目光审视着汪文迪,凶恶问道,“你是什么人?!” 汪文迪将宝剑收在手里,从容答道,“过路人。” “过路人?”鼓大笑一声,瞬时出手,骂道,“扰了本大爷的兴致,速速受死!!” 刚才还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现在便已经站到了一边,开始共同对付汪文迪。 不过他早有准备,手里的宝剑也不是吃素的,径直与鼓正面撞上,竟轻易破开它的铠甲,打的它是连连后退,已全然没有余力叫嚣,只得步步招架。 与此同时,他直接分出了一把宝剑,刺向找机会助阵的顒,剑上杀气翻涌,对上那些凌厉的黄沙也是根本不落下风,金光与其缠斗,好不壮观。 顒稳住身影,双翅虚晃一招,凝了气力射出一道黑光,才能趁隙稍稍喘了口气,一面攻击一面朝鼓退去。 第六百一十五章 纯粹而清晰 看出顒想要与它会于一处的想法,汪文迪自然不会让它得逞,剑上的金光更甚,无数剑影利落刺来,其中有一道直逼顒的要害。 它大惊失色,浑身黑气暴涨,周围的沙子陡然全部附着于它身上,并且即刻硬化,把它包裹成了一个结实的沙球,将所有攻击抵挡在外部。 宝剑归于汪文迪手中,他心中便知单凭一剑无法破开这沙球。 他身形一动,决定先解决这边的鼓。 剑气化虹,倏尔攻了过去。 谁知鼓看了一眼顒化成的沙球,居然直接扬起一阵沙雾,趁机遁走,不见了踪迹。 “跑的真快啊……”张霏霏扶额,还以为这俩能当一回共患难的好兄弟呢,没想到这就把顒给丢下了? 那沙球没有要松懈的意思,众人皆围了上去。 “要不别管它了,赶路要紧。”熊巍提议道。 天马神色有些迟疑,道,“可是它和出口……” 没等说完,汪文迪却先同意了熊巍的说法,决断道,“走。” 它只得在众人前方带路,然而这回实在走了太长时间,久到它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回头望向来时的路,它兀自嘀咕道,“奇怪,我记得就是这么走的啊,怎么还没找到神剑?” 周围的妖气有增无减,四周仍旧皆是黄沙,看不清远方。 朱夏上前一步,道,“我看看。” 她口中念念有词,天眼浮现,向四周扫出一道黑光。 黑光所到之处,囊括了此处的妖气,四周逐渐传来动静,众人定睛一看,众多分隔出道路的墙壁中,竟有一些在被剥去了妖气后缓缓坍塌,融在了地下的黄沙里。 熊巍道,“这些墙壁是……假的?” 瞿星言镇静道,“应该是以妖法塑造,混在真的中,悄无声息的更改了路线。” “现在你再看看路。”汪文迪冲天马道,“怎么样?” 它端详思索了一阵,点头道,“这样就清楚多了,我们已经走过了神剑所在处,直接去楼梯吧。” 说罢,它便重新带路,脚下步伐也快了一些。 又绕过五六处墙壁,走了三四个分路,众人眼里才出现一块稍开阔一些的空地,四周已经没路了。 地上铺满了不知多厚的沙子,但惟独没有出现漆黑的楼梯口。 张霏霏皱了皱眉头,道,“这儿……也没有出路啊。” 七人的目光皆望向天马,它不急不缓,叹了口气道,“有的,出口就在沙子下面。” “沙子下面?”汪文迪反问道。 “嗯,”它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无奈道,“看来我们得返回去了。” 陈月歆不爱走回头路,也皱起了眉,道,“为什么?” “不行,那位妖主顒,变成沙球的时候,整个第四层都会被黄沙覆盖住,包括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口。”它简单解释道。 她不耐烦道,“那不能直接强力破开吗?” 天马又接着答道,“不能,这沙子与它的精元相连,比它本身灵力要更强上数倍,强行破开,恐怕会引起整个锁妖塔四层的颤动不稳。到那时候,镇守四层的神剑就会将我们视为敌人……后果很难搞的啦!” “这么说,岂不是只能想法子令顒自愿解除术法了?”她不耐烦道。 瞿星言沉声道,“我们离开那处已有一段时间了,这妖法都未曾解除,想来……它是故意堵住我们去路的。” 换言之,顒不可能自愿解除这法术。 藤原离鸾摇头道,“真是冤家。”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这一招灵力消耗巨大,它维持不了多久,”天马摇头晃脑道,“我们可以等……” 她道,“等多久?” 它掐指,哦不是,抬蹄一算,笃定道,“五天!” 汪文迪面色一变,眼中划过一丝狠色,道,“五天?!我等个屁!” 魔界还没通过,这就在锁妖塔里耗了一周,也太夸张了,要是因此错过寒冬绿的盛开时间,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被他的气势唬得一愣,天马清了清嗓子,怯怯道,“还、还有个办法……” “快说!” “去找神剑也行。” 他眯了眯眼,道,“怎么说?” 它答道,“顒和鼓虽说是第四层的妖主,性子可和别的老妖不同,它们还挺敬重镇守此层的神剑的,所以一般神剑出面了,顒应该会愿意收回法力……” “别解释了,”他打断了它的话,催促道,“快走。” 一干人只得在这仅剩的一个办法下,往来时的路返回了。 岔路二三,拐过不同的弯子,又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空气中还有一丝残余的灵力,汪文迪快步走了过去。 随后却爆发了一声惊呼,他高声道,“神剑呢?!” 空间中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镇压此处神剑的影子,问题一下又陷入了瓶颈,气氛也跟着沉默起来。 天马安慰道,“神剑当然不会擅离职守,可能只是临时有事,比如哪里出了一些小小的摩擦冲突之类……很快就会归位的。” 汪文迪咬着指甲盖,自言自语道,“我等不了。” 瞿星言看出了他的心思,闭目凝神,细感了一阵,给出了结果道,“感觉不到灵力的方向。” 他的眉头更紧了,即使第四层妖气比前三层确实要重得多,可神剑既是为了镇压妖物存在,那么无论妖气多重,是一定能在其中辨得一丝清明的灵气的,否则就失了镇压的作用,里头的妖怪想干嘛就干嘛,甚至想出去都能轻易出去了。 琢磨了一阵,他开口道,“第四层还没乱,就说明神剑镇压之威仍在。我们分头找。” 综合考虑了第四层妖物的实力,他立刻划好了队伍,道,“我和天马,霏霏和藤原,阿巍和阿夏,阿瞿和月歆。有什么发现就第一时间和其他人联络。” 众人纷纷应下,便朝四条不同的道路分散开来。 所有的道路都一样,全部都覆盖着一层沙子。 瞿星言一路无话,前进的速度也不快,陈月歆就在他身侧走着。 她主动同他讲话,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他眉间一动,心中知晓,她会主动开口,就说明她的情绪已经明显恢复了,不再似之前那般失落而绝望了。 思及她的心情,他低声答道,“你在二层出手时,我感觉……你的灵力好像更加纯粹了一些。” “你不会是故意安慰我的吧?”她撇了撇嘴,似有些不满,道,“唉,被你用这样的话安慰,还真不好受……” “不是的,”他没让她胡思乱想,继续道,“你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抱着无谓的心态,试了一试,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感受着灵力的涌动。 眉心神印若隐若现,归于沉寂时,她惊喜的开口,难以置信道,“卧槽,你说的是真的!!” 纵然在强度上失去了大半,但的确更加纯粹的多,那是一股仿佛就存在于天地间的,能轻松与自然合二为一的强大力量。 他松了口气,眼角欣慰,转了话题,道,“或者回程时,你可以去和七襄长老解开误会……” “很难。”她抿嘴道。 对上他略有疑惑的目光,陈月歆说明起来,道,“我老早就与张氏修道的一脉,有过节。” 她将之前与张忘机的过节说了一遍,眼中暗色沉沉,又道,“自张忘机起,他们对我有骨子里的偏见,就连茅山宗也视我的火为‘魔火’,此次张南吕没用法阵将我完全镇压,已经是……多亏了你。” 瞿星言知晓朱雀有过一段如此的往事,当年却知道的并不清楚,如今听她详细一说,也不再劝说,道,“如此,只能顺其自然了。” 他眼中稍有些凝重,跟着自言自语了一句道,“真是奇了怪了。” “哪里奇怪?”她不解其意,问道。 “以往你对这些久远记忆中的事都记不太清,”他思索道,“怎么今日复述得如此流利、一清二楚?” 陈月歆白了他一眼,道,“我靠,说多少遍了,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傻子?我平常那是不想浪费脑细胞,懒得思考。” “那今天怎么忽然想思考了?”他扯了扯嘴角,穷追不舍道。 “今天是……”她倒被问住了,稍加思考,心觉不对,方才在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的确没有出现任何卡顿,清晰的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她顿了一下,接着道,“今天是脑子开窍了,不行吗?” 尽管嘴上是这么说着,但她心里却也留下了一个疑问。 她还记得,以前在回忆过往的时候或者深入思考某件事的时候,她的脑袋里总会传来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她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过,因为她觉得一切问题都可以靠极其强大的实力来解决。 可今天,她不仅完整的复述了一件年代久远的历史事件,就连那常常作祟的痛感也消失了。 她感觉思路一下被打开了,兀自想着:难道张南吕真的没想杀她,而是想帮她? 第六百一十六章 妖将诸怀 这个念头很快被她自己完全否定。 想什么呢!七极玄灵落火阵那就是用来诛杀朱雀的,光是这个法阵,就足够她向张南吕寻仇了! 七襄长老,既是飞升得道之人,实力自不必说,说不定非常适合做她的对手。 瞿星言没注意到她的心理活动,道,“你能开窍,自然很好。” 两人的闲聊被一阵妖风所中止。 黄沙漫漫中,三道妖气直逼两人而来,所到之处携卷狂沙,瞬间便形成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沙尘暴。 避无可避之下,两人当即做出了对应的反应,陈月歆手里化出流火扇,沉心静气之间,扇出一道灼目的烈焰。 烈焰与沙尘暴抵消,身边的瞿星言早在刚刚就不见了身形。 再看时,他手持金轮,从沙尘暴中揪出了一只怪物。 这怪物长得像羊一样,眼睛全是眼白,头上生有四支锋利的长角,前蹄是一对利爪,面露凶光,十分骇人。 趁人不备,它双目射出两道白光,架开瞿星言,想要拉开更远的距离,再操纵沙尘攻击,陈月歆身姿一沉,纵身跃起,刹那就挡住了它的后路,两人一前一后,将它夹击在中间。 她看了瞿星言一眼,他亦明白她的意思。 他沉声道,“妖兽土蝼,交给你了。” 据载:有兽焉,其状如羊而四角,名曰土蝼,是食人。 一阵烈风从它口中喷出,攻向陈月歆。 土蝼双爪催出一道黑光,烈风在其洗礼下更加锋利而布满杀气,陈月歆自显神通,一道烈焰挥出,割开了这道来势汹汹的烈风。 只听对方怒吼一声,四角中凝聚妖力,散开无数的玄冰利刺,玄冰在接触到火焰的骤然之间便暴涨数倍,下一秒整个把火焰给冰封住,随后更是轻蔑的直冲了过来,一对利爪挠向陈月歆。 她眼神干脆而锐利,将火焰凝为一道龙卷,汇入红光,自身紧随其后,流火扇上焰气盘旋,缓缓附着于她周身,形成一道铠甲。 双方撞上,陈月歆直接无视了这些无法突破她铠甲的攻击,口衔紫炎,直冲对方命门而去。 土蝼被逼后撤,堪堪躲过这一招,左肘连带背部被划开一道极长的口子,血流不止。 她一闪身形迅速跟上,敏捷侧身摁住它受伤之处,紧接着一个利落的后摔把土蝼甩落,重重砸在了地上,动作简单粗暴,也没留任何情面。 两招之后,她已轻松且狠戾的踩在了土蝼的身体上,得意嘲讽道,“挑衅我?你就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土蝼被踩得失去了还手的气力,妖力在极大的痛苦下断断续续的流失,浑身都在遭受这红光的炙烤,它愤恨的看着陈月歆,将浑身仅剩的力量全部集中起来。 后头观战的瞿星言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出声,就传来一声更剧烈的响声。 嘭!! 妖物径直自爆,把陈月歆拖入了爆炸的中心里。 瞿星言一拧眉,身携银光,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滚滚浓烟之中。 他很快抓到了一缕温暖,扫去烟尘才看清,他紧紧扣着陈月歆的手腕。 一道青光屏障由原地撑起,扩开一片不容任何侵犯的小天地,她呛了一阵,回头看着赶来保护自己的他,眨眼朗声道,“我没事,我好得很!” 他动了动嘴,但最终只是小小的‘嗯’了一声,又道,“接着往前走吧。” 陈月歆应下,屏障消失,二人重新迈开了步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汪文迪和天马走的自是另一条路。 因着有天马这个向导,它对里头的路径十分熟悉,故而他俩行进的速度是四队中最快的。 汪文迪一路观察,疑惑开口问道,“不是说这第四层的二位妖主顒和鼓是死对头,一直干架干到今天吗?四层的其余小妖也被分成了两派,那按理来说应该随处可见掐架的、起冲突的才是,怎么这么安静?” 天马答道,“这你就不懂了,二位妖主尽管斗得你死我活,手下也是水火不容,但这儿的小妖们是最有秩序的,没有妖主的命令,绝不出手。” 闻言,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打量了天马一番。 它察觉到视线,直接问道,“你看我干嘛?” 他也不隐瞒,直言道,“凭你的实力,应该对付不了锁妖塔中的大部分妖物,只是你很聪明,不仅摸清了塔里每一层的构造,还能在关键时刻开溜,这才让你能自在的呆在塔里。” “所以我不理解,你怎么会跑到六层去和六层的妖主起冲突,甚至还让人家夺走了你一件宝物,这似乎并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 天马笑了一阵,脸上的神情忽然深沉起来。 它巧妙道,“先生,东西的确不是我的东西,但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有多重要?”他追问道。 脑海中闪过某个影子,它认真的思考了一阵这个问题,然后竟正经严肃的答道,“如果可以拿回这样东西,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 汪文迪沉默了,他本想问它这宝物会否引发祸乱、会否使得锁妖塔不稳,可如今听了它这样的答案,他心中倒觉得,这东西定然不会是一件邪物。 毕竟灵兽天马居然愿意为其付出一切。 他换了个轻快的话题,道,“你和承影剑,很熟?” 它面上果然松泛起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机灵与活泼,道,“太熟啦!” 想了一会儿,它补充道,“承影大人的灵力非常强,原本它可是镇压在第六层的!” “为什么又到第一层去了?”他打趣道,“总不可能为了你吧?” “哈哈哈,先生,你真会开玩笑!”天马笑了一阵,又道,“那是因为承影大人和第六层的妖主结了大梁子,两方仇恨值直接爆表,未免第六层动荡,才将承影大人调去了第一层。” “神剑也记仇?”他反笑道。 “那可是大仇啊!何况,承影大人脾气本来就差!”它评价道。 汪文迪也朗声笑了起来,道,“看神剑教训你时,的确很凶,哈哈哈!” 它还想搭茬,就听远方传来一声高亢的鸟鸣声,妖气弥漫,危险逐而靠近。 “呆在后头!”汪文迪叮嘱道,向前跨了两步,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闯入视线中的是一只生有四角的野牛状怪物,比寻常的牛体型打了十数倍,长着人的眼睛,猪的耳朵,吓人倒不是很吓人,就是有点丑。 天马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低声提醒道,“先生,这是鼓手底下的得力妖将,诸怀!” 据载:又北二百里,曰北岳之山,多枳棘刚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曰诸怀,其音如鸣雁,是食人。 思及方才天马的话,汪文迪道,“看样子,是奉它主子的命令,来这里拦我们的了。” 他话音才落,便从诸怀口中飞速射出一道又一道的妖光,凝结黄沙,形成结实坚硬的沙球,上头抽出无数根砂针,似无数把利刃,全数攻了过来。 汪文迪手中化出双剑,架起保护结界,抵消了这一招。 诸怀见这招无效,四角伸长,凝出一道黑光猛然刺来。 一道狰狞锐利的剑气迎面被扫了出去,逼得它不得不撤招后退,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另一道迅猛的剑气跟着直冲它命门而来。 它想要继续往后闪躲,可后头又是一阵金光,汪文迪已是抛出了手中一把剑,拦住了它的推力。 诸怀退无可退,只得大吼一声,唤起黄沙作为屏障,左右皆抵住了宝剑剑尖,那屏障脆弱无比,不过为它争取了短短两秒的思考时间。 嘭!! 黄沙无力四散,它继续唤出玄冰紫雷,抵挡双剑。 在巨大的实力差距之下,它的招式不过是雕虫小技,很快就被剑锋融了个干净,两剑刺出,它堪堪往侧面闪躲,在身上留下两道大口子。 这口子疼痛非常,让它面露难当之色,稳住身形,口中再度凝出妖光,以掩护自己为目的朝汪文迪砸去,趁这机会勉强拉开了扩开伤口的剑气,止住了伤口进一步的恶化。 哪想到汪文迪不慌不忙,剑气将妖光又一次击破,他身影立时消失不见,以根本捕捉不及的速度接近了诸怀。 一把将它拽住抛了起来,随后竟是四面八方而来的无数剑影。 这样的攻击必然是百分之百的致死率! 电光火石之间,诸怀甚至都已经放弃了生还的希望,脚下的沙子却刹那而动,完全覆盖了它全身,使得它形成了一个沙球,竟防住了剑影的密集攻击。 看起来……和顒最后保命的招数一样。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诸怀也会这招?” 天马走上前来,摇头道,“只有妖主顒会。” 他咬牙恨恨道,“若非强行杀顒破开此招会导致锁妖塔不稳,我定杀了它!” 不是不行,锁妖塔到底是蜀山禁地,历世历代如此,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便又要与蜀山多一件因果牵连。 实在是不愿再惹上蜀山这群道士了,太麻烦。 第六百一十七章 轻松制敌 平复了一会儿心绪,冷静之下,汪文迪才道,“不对,诸怀不是鼓手底下的妖将吗?顒为什么要保护对手的下属?” 天马一脸不解,显然是并不知道答案。 他又接着问道,“前面还有路吗?” “没有了,”它答道,“这条路前面就到头了。” 汪文迪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沉声道,“走,返回。” 它也不问,兀自跟上,调侃道,“之前你分队的时候,我本来还不想拆散你和张姑娘的,现在看看,还是跟着你靠谱!” “最强的和最弱的分在一组,才是最合适的。”他瞥了它一眼,也笑道。 私心来说,他也不愿分开熊巍和朱夏,再说陈月歆,估摸着现在也只有跟着瞿星言会自在一些。 剩下的四人中,纵使藤原离鸾体内有双圣之气,但她现在是个凡人,对付一二层的小妖说不定还能有点说法,若真为了自己能和张霏霏一组,而把藤原离鸾和本也不强的天马分在一起,真碰上点什么,说不准就玩完了。 他是如此考虑的。 如是想着,他又发出了一道灵音,通知其余人,往分队处集合。 张霏霏和藤原离鸾接收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已是无法立刻脱身的状态了。 她们身处一群小妖的包围圈中,这些小妖有的盘旋在半空,身上的羽毛就是它们的武器,有的由沙土里钻出,样貌丑陋无比,有的甚至只有一副骨架,上头泛着幽幽的紫光,甚是骇人。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想法一致道,“速战速决。” 藤原离鸾向来也不是什么弱女子,见张霏霏手中已化出金针与金线,她也率先如离弦之箭一般刺了出去,抬手劈出一掌。 小妖兴奋的尖叫着,朝她冲了过来,显然是没把眼前这个凡人放在眼里,待双方撞上后,见她毫发无损,不受妖力侵蚀,才知她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体内的双圣之气有意识的保护她,回身手落,便轻松的撂倒了两个小妖。 几片羽毛如利刃锐不可当的射了过来,她凝力挡住,这羽毛瞬间又变得失去了重量,轻飘飘的贴近了她的身体。 一股不可忽视的困倦之意袭来,刹那之间,一道金光射来,张霏霏手中的金针射出,将羽毛切割开,一同被粉碎的,还有这股害人的睡意。 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眼见围过来的小妖越来越多,张霏霏眸光清澈,果断念出一段属木咒语,将手里的金光导入地上的黄沙之中。 霎时,无数尖利的树枝透过沙子生长而出,贯穿了许多小妖的身体,剩余的小妖则被缠绕其中,动弹不得。 藤原离鸾微惊,看着她朝自己伸出来的手,意欲把自己拽出这个圈子中。 张霏霏嫣然一笑,道,“已经解决了,我们回去和他们会合吧。” 两人的手还没碰到一起,周围忽然传来一阵颤动,一道黑光从不远处射了过来,若非两人及时撤手,此时便要被这黑光割伤了。 吼!! 这野兽的鸣叫声中,好像有一丝不悦与愤怒。 定睛一看,远处黑光缭绕,自其中走出一只庞然大物,与这些小妖俨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只见它浑身覆盖灰白毛发,似乎披着一件极其厚重的蓑衣一般,头上四角,尖嘴利齿,直勾勾的盯着两人。 怪物甩出一道黑气,黑气须臾便粉碎了黄沙中的树枝,将为数不多的小妖救了下来。 再度活泛过来的小妖发出了比刚才更加兴奋的嘶吼声,狂乱的攻击起来。 张霏霏把这些攻击一一化解,当即拿了主意,使金针与金线环绕在藤原离鸾身边,道,“这些小妖交给你,大的我来。” 她镇静的声音仿佛与以往有些不同,但藤原离鸾看向她时,又觉得她还是那个自信且聪慧的女子,并无不同。 大约是她真的越来越强了吧。藤原离鸾不由得发出赞叹。 怪物看了张霏霏一眼,眼神轻蔑,射出三道黑光攻来。 她周身气息沉沉,恍若变了个人。 就在那极短的反应时间中,她破开三道黑光,瞬时就到了怪物跟前,一记漂亮的后踢腿正中妖物的侧身,将它踢飞出去十数米远。 妖物在地上拖出一道烟尘,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只觉得刚才这一下几乎要把自己的身躯打散,看人的眼神也变了。 它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伤势,更加聚精会神起来。 自它口中吐出无数砂针,随后飞身上前,四角倏忽伸长,从中长出一根不起眼的黑色毒刺。 张霏霏捏出手印,结合咒语,快速唤出一道土壁作为屏障。 这屏障虽然是挡住了砂针,但那黑刺却融了进来。 她眯了眯眼,凝神屏息,强行与黑刺对抗,最终撤力后退,其中一根黑刺在她白净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眼见她中招,妖物神情中自有一丝得意,那伤口果然迅速转成了紫黑色,毫无半分要愈合的苗头。 “霏霏!”藤原离鸾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她一声惊呼,欲要前来支援。 可那些小妖前仆后继,她即使有法器相助,可也难有余力。 张霏霏回望她,镇定道,“没事。” 说这话时,她周身气势煌煌,不见丝毫温柔与和善,有的是无尽的沉着与可靠,话音一落,一道微弱的金光当即从她的伤口中闪出。 随着这道金光的出现,黑色的毒气竟被她轻松排出了体内,连带着伤口也陡然恢复了原状。 妖物难以置信,发出一声怒吼,整个身形暴涨一倍,用上了自身全部的力量。 紧接着,它吐出一道席卷了整条道路的黑雾,周遭的小妖甚至都被这道黑雾给吸收进去,哀嚎声不绝于耳。 面对着凶恶一招,张霏霏只是淡然站着,微微悬空,双手凝力,在手中形成一道烈风,随后,她又往其中继续注入灵力,把这烈风催大了数倍,转而推向了袭来的黑雾。 烈风化作无数弯刀一般的锋刃,将黑雾撕裂开。 她再度提速,倏尔刺向了后头的妖物,而她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唯有并起的手掌,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刀。 妖物的嘶鸣声传来,数道金光闪过,那妖物四分五裂,失去了生命。 她稳当落地,一扬手,收回了保护藤原离鸾的金针同金线。 “没事了,走吧。”她嘴边浅浅一笑,朝藤原离鸾走去。 刚才实在是太利落了,太帅了,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出招能这么流畅。 还未走到藤原离鸾跟前,她却突然顿住了步子。 她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醒来,醒来……” 她眼前宛若有一片轻柔飘落的、摄人心魄的花雨,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接住了最明灿的那一朵。 这朵桃花上有几颗露水,她凑近看了看,从最大的那颗露水中,她看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气宇不凡,凌然而立,正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这女人就是自己的错觉,但这女人周身仙气缭绕,手中不知拿着个什么让她觉得很眼熟的东西,再向远处一看,自这女人后头射出三道耀眼的、足以照亮一切的光芒。 一青一白,一为玄色。 女人看她的眼神更深邃了,嘴唇翕动,道,“你能召回……?” 张霏霏还没听清,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女人骤然伸出了手,宛如要把她带进这露水中的世界。 或者是,要她换女人出来。 “霏霏?霏霏!!”藤原离鸾拽住她的手更用力了。 张霏霏猛地回过神来,好像搁浅的鱼一样大口的喘着气。 她手里没有花朵,没有带着露水的花朵,她想起来了,自己还在锁妖塔中。 “我没事……”她扶住额头,平复了一下呼吸,稳妥道。 “真的不要紧吗?”藤原离鸾抿了抿嘴,还是关心了一句,道,“不会是因为妖物的毒吧?” 半晌,她支起身子,大约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笑道,“没事,我体内没有毒素,一会儿和大家会合之后,让文迪瞧瞧就行。我倒觉得可能是刚才用力过猛,消耗过度了。” 藤原离鸾半扶着她,两人这便一同返回。 等她们到达会合地点时,在那儿等着的不过四人,汪文迪同天马、瞿星言同陈月歆。 张霏霏的确没有大碍,扫了一眼问道,“文迪,巍哥和阿夏还没回来吗?” “嗯,再等两分钟,阿夏给我回过话了,说会立时回程。”他自然的接过她的胳膊,将手牵在手中,又道,“你们有没有碰上什么难缠的妖物?” “碰上了,”她放下心,把所遇之事概括了一遍,道,“怎么了?” “你碰上的是……”他捏了捏下巴,思索道。 天马接过话茬,道,“是傲椰,也是鼓手下的妖将之一。” 据载: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白身四角,其豪如披蓑,其名曰傲椰,是食人。 汪文迪点了点头,道,“我和天马遇上的也是鼓手底下的妖将,诸怀,阿瞿和月歆也一样,他们遇上的是土蝼。” 第六百一十八章 袋子 他才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杂乱且匆忙的脚步声。 众人抬眼看去,正是朱夏和熊巍两人,只是朱夏搀着熊巍,众人也一眼就看见了问题所在。 他的小臂上有一道处理过的伤口,但似乎并没有处理得很好,随着他的动作,还有血液一滴一滴的流下来。 “巍哥!”张霏霏赶忙迎了上去,紧张道。 “怎么回事?”汪文迪也跟着问道。 朱夏将熊巍扶至墙边,让他稍稍坐着休息一下,解释道,“我们碰上了妖物,阿哥为了保护我,受了点伤。” 熊巍接着道,“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的!” 从他的精神状态来看,倒的确没受到什么影响,只是这伤口看上去略显狰狞。 汪文迪查看起来,接着问道,“什么样的妖物?具体说说。” “一只长着人面的妖物,真身长着马的蹄子,”朱夏阐述道,“一开始它变作婴孩的模样,发出婴孩的哭声,阿哥想去救它……” 谨慎起见,朱夏阻拦了熊巍,自己上前去了,妖物暴起偷袭,熊巍见势不好,也是迅速的护住了朱夏,因此受了这伤。 “这是在锁妖塔中,怎么可能有凡人小孩在?”汪文迪皱了皱眉,不悦道,“你们俩怎么会上当的?” 朱夏叹了口气,自责道,“都怪我,我没察觉到它身上的妖气。” 天马思考了一会儿,道,“你们碰上的,应该也是鼓手下的妖将之一,叫……叫窫寙(亚雨)的。它会模仿婴儿,以此祸害凡人。” 据载: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无草木,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寙,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它有能隐藏妖气的本事吗?”汪文迪跟着问道。 “没有。”天马答道。 他皱了皱眉,道,“那就怪了。” 陈月歆推测道,“会不会是锁妖塔内妖气本就浓厚,我们久处其中,阿夏一时失察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四周的黄沙中妖气就够重了。”他抬眼点头,转而接着道,“阿巍的伤势没有大碍,只是在锁妖塔内恢复得会有些慢。” 张霏霏跟着道,“还是得快些找到出路才是,文迪,你喊我们回来碰头,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有个推测。”他稳住熊巍的伤口,站起身来时便一并将其也扶了起来。 瞿星言开口问道,“什么推测?” 汪文迪答道,“这条路上只有四道分支,我们走遍了,但都没有发现鼓的踪迹,反而是四处皆碰上了拦路的妖物,还都是听命于鼓的。更怪的是,我要下杀手时,顒居然还出手护了鼓的部将。” “再加上,神剑明明还存在于第四层中,却也不见踪迹。” “所以我想,鼓和神剑都不是消失了,而是在第四层中另划一个空间,同我们隔绝开来,可又在第四层之内。” 朱夏考虑道,“鼓还有这本事?” 他分析道,“我猜,鼓此时应该和神剑在一处,神剑不与妖为伍,定然同它大打出手,它就算身为妖主,也不剩多少余力。” “你的意思是,”瞿星言一针见血道,“它借助了某样灵宝的力量?” 汪文迪没回答,只是手中已然化出了冥界众生相,印证了瞿星言所说,正是他心中所想。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他往其中注入一道灵光,操作起来,道,“今以冥界众生相化生,以宝寻宝,以灵索灵……开!” 冥界众生相上的气息纠缠而出,瞬间朝四周扫开。 “找到了!”他语气笃定道。 收了法器,他即刻带领众人出发。 直走到第四层的边界处,微风袭来,细碎的黄沙亲吻着众人的脚腕。 黄沙之上的空中,悬着一样泛着轻光的东西。 这东西从外观看上去像一个大布袋子,颜色很是接近于黄沙,但它十分之大,大得似乎能装下好几头大象。 上面发出的光时暗时亮,妖气与灵气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到底哪一边更多。 面对众人的方向,还有一个绑着的绳结,绳结上坠着两颗金铃,纹丝不动,一点响声也没发出。 藤原离鸾问道,“这是什么法器?” 汪文迪打量了四周,拧着眉头道,“把它解开,将里面装着的放出来,就知道它是什么来头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碰那金铃。 歘! 不料一阵金光闪过,他离金铃仅有毫米之隔时,就被这金光猝不及防的捕捉了,随后消失在原地,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连同气息也一齐消散了。 张霏霏惊呼一声道,“文迪?!” 她赶忙上前,四周果没了任何痕迹。 陈月歆狐疑的看了一眼那稳如泰山的大袋子,道,“这么大个人说没就没了?” “不是没了,”瞿星言拉了她一把,视线也盯着袋子,道,“应该是被这袋子吸进去,进入里头的世界了。” “这袋子是……葆江神的法器。”他接着皱起眉头,如是下了判断。 她反应过来,问道,“但不是说鼓最后没有得到那件法器吗?” 他沉默了,显然是也不知道后话到底如何。 张霏霏镇定了下来,跟着问道,“现在怎么办?” “强拆?”陈月歆望向其他人,没有人出声否决,她手中凝出一道炫目的红光,朗声道,“那我来!” 红光利器,疾驰而去,直直对准了袋口的绳结。 又是离其不过毫米之差,黄沙骤起,金光大作,竟扑灭了她的红光。 “卧槽,这么顶!”她眼中惊讶道。 瞿星言拦住了她下一招,道,“再等等,说不定他很快就从里头破出来了。” “行,”张霏霏沉着口气,决断道,“再等十分钟,如果文迪没出来,那我就进去。” 却说汪文迪被金光带走后。 不过一晃眼的时间,他周边的景象便全都变了。 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情况,一道紫光刹那射了过来,直达眼前! 当时,这把剑离他的喉咙不过零点零一公分。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他反应更为迅速,眼神一变,宝剑直出,只闻一声清脆的铿锵声,便把这夺命的利器弹了出去。 他把宝剑我在手里,定睛一看。 飞出去的那把剑通体玄黑,只在剑柄处有一丝幽幽的紫色,其长不过八十厘米,尖端白刃,甚是锋利。 不远处还有一把与之外形很像的剑,但比这把略大了一个尺寸。 他目光微动,道,“干将、莫邪,情比金坚,白首不离,梦泪阑干,月待何人?至性多寂寞,邪狂因痴情。” 攻击他的乃是雌剑莫邪,目光尽头的那把雄剑干将,此时正在与一妖物缠斗。 听他所言,莫邪剑在他身边绕了一圈,便果断飞去,投入了战斗中,重新襄助干将剑。 而与双剑打斗的也并非别的妖物,就是消失不见踪迹的妖主鼓。 它与一双神剑打的平分秋色,始终不落下风,也始终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干将莫邪剑身上金紫之光阵阵,对方攻来它们又可互为防守,可以说是进可齐攻、退可互守,颇有无懈可击的风范,对付鼓时时压制,步步紧逼。 可再一看鼓,与汪文迪对阵时虽是丢下了顒一溜烟跑了,像个没有几分实力的缩头乌龟似的,此时不知是不是才显山露水,轻松和干将莫邪持平,不见吃力。 由于莫邪剑方才攻向汪文迪,反倒是给了鼓一个不错的机会,回转时它竟压了干将剑一头,避开剑锋,差点将其击落。 干将剑想要挣开与鼓的对峙,调整灵力再度进攻,但发觉黄沙覆于剑身之上,自己的灵力和速度都受到了影响,变得薄弱而缓慢起来。 直到莫邪剑再次归位,挑断了黄沙中的黑光,神剑才扳回一城,又陷入了不知还要打到何时的对峙中。 汪文迪并不袖手旁观,手持双剑,当即参战。 他于不动声色中出招,可招招致命,一点退路也不给鼓留,一道蛮横的剑气直冲鼓的天灵盖去了。 鼓被干将莫邪前后擒住,正是动弹不得的时候。 它神色一变,须臾稳住周身灵力,一声吼叫,那声音恍若穿透了这个空间一般,直击人心底最薄弱处。 随即,周围黄沙瞬时暴起,以它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将汪文迪的剑气连同干将莫邪神剑包裹石化,避开了这一攻击。 汪文迪转手收剑,脸上的神情更严肃了一分,回身劈开吞噬干将莫邪的黄沙,落到了鼓面前,一双神剑纷纷落到了他身后。 他锐利的眼神直视鼓,冽声道,“为什么这么做?” 它语气平平,反问道,“什么?” “鼓因杀葆江神被罚,肉身受死刑,精元化作鵕鸟,怨气妖化后为祸人间,被蜀山收进锁妖塔,封在第四层中,”他细细说来,一字不落,道,“待到其心辨明是非,恢复肉身原样,可脱身遁去,自回钟山,再修神道。” “你知道的还挺清楚。”它神情中透露出一丝玩味,道,“可那又如何?” 第六百一十九章 自愿为妖 说罢,它甩了甩大尾,浑身灵力皆收于一处,竟化作人形,青眼银发,两颊还有一层蟒纹,又令漫天黄沙平复下来,周遭一下安静了,如同是它在静静的等待着汪文迪的答案。 “现在你已经恢复原身,力量远超第四层的小妖,也远超顒,为什么不走?总不可能特意留在这里,为了挡住我的去路吧?”他冷笑一声,却也收了武器。 鼓大笑了一阵,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 汪文迪回身与身后的干将莫邪沟通,问道,“为什么不放它走?既不放它,也该把它下放到与之相符的层数,蜀山的老头们都糊涂……?” “是我自己要在这呆着的。”鼓突然出声打断了他,无谓的重复了一遍,道,“与神剑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天地间,宛若只能听见它笃定的声音—— “是我,自愿堕落为妖!!” 这句话几乎响彻云霄,直接震惊了汪文迪的三观。 居然会有神,自愿踏上妖途? 神妖殊途,在妖的眼中,神处处是天规、步步要守序,实为枯燥无聊的一族,固然号令天下生灵,但也有实力不济者,屈居人下,地位不高,更是难过。 反观自己,逍遥自在,随心所欲。 可在神的眼中,则更看不起妖类,认为它们本性为恶,无有大智慧,于天机大道无益,只会为祸世间,人神皆得而诛之,妖类代表的是更加低下的所在。 再看自己,法力无边,神威处世。 所以若神沦为妖,是用‘堕落’二字,妖进为神,却用‘飞升’一言。 而鼓,钟山之神的后代,直接是个不折不扣的神二代,此前更有天罚在先,竟然自愿放弃恢复神身的机会,与妖共存? 汪文迪多少有些不能理解。 他甩了甩手,岔开了话题,说起正事,道,“我要请神剑助我下到第五层,身有要事前往魔界之门,你若不收了此方天地,就休怪我出手强破,毁了你的器物。” 鼓不以为然,一语道破,“你不敢。” 它笑道,“要是因此破了锁妖塔,蜀山那群老头,可难缠的很。再说,你要是真不屑于计较这般因果,早在找到楼梯时,就强行打破咒术,自己下去了,何须费这么大劲来找神剑?” “你……”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这一切果然是你安排的。” “是啊,你说你是过路人,我就偏要拦你的路。”它毫无惧色,继续道,“顒那一招,或等七天,或找神剑劝它收手,这两种办法中,你肯定会选择后者。而神剑既是蜀山之物,也自然会帮你。” “我偏不让你如意,引得神剑来此宝中与我一战,又使四位妖将拦路。只是没想到,你这小子确有几分真本事,这么快就看穿了我的布局,找到了这里来。” 汪文迪更不理解了。 “为什么要难为我?”他皱眉问道。 “因为你识得我的来历,若出去之后乱说……”鼓直言答道。 那就将泄露它的行踪,引来天机,到时候就不是鼓愿不愿意离开这里的问题了,而是天神会降临此处,强行把它带回钟山,强行逼迫它再度开始那日复一日的、乏味无比的修炼。 它还真是极其厌烦做神啊。 汪文迪如是想着,道,“就因为这个?” 鼓拉长了音调,道,“还因为,你打伤了顒。” “这又是为何?”他翻了个白眼,道,“你和它不是对头吗?” “凭我的实力,你觉得它打得过我吗?”它来回踱步了一阵,喃喃似自言自语,道,“那家伙实在是太笨了,又笨又有趣,否则我也不会在这漫长而无聊的生涯中,选择留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它所言倒的确如此,若它显露真正的实力,顒明显不是对手。 “提出你的条件吧。能让我去下一层的条件。”汪文迪立马单刀直入,内心反复衡量起来。 “其实只要你不泄露天机……可惜的是,我并不相信你。”鼓似笑非笑道。 他眉头一动,也跟着冷笑起来,道,“言下之意,就是还要动手咯?那你可想清楚了,现在你面对的,除了干将莫邪剑之外,还有我!” 它倒也是个识时务的,不想勉强自己,思索道,“也罢,我还有一个办法。只要你们七人中,有人能从外面进到此处来,我就勉强信你们一回。” “这是你说的,”汪文迪稍显得意,道,“只需触碰金铃而已,在这稍候片刻,我的朋友们皆能……” “不一定,”鼓打断了他的话,接着道,“这宝器,除了被主动装进来之外,出入口确实在那金铃上,但可不是谁碰金铃都会落到这里来。你可以,是因为你持有双剑,一接触灵力,便能与神剑呼应,仅此而已。” 闻言,汪文迪闭上了嘴,静静的盯着天边的土黄色。 外头的人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也是愈发心急。 张霏霏上前两步,道,“我看我还是进去找文迪吧!” 这回陈月歆拉住了她,安抚道,“情况未明,霏霏,未免有危险,还是我先试试。” 说罢,她快步走了过去,以自己的灵力去触碰那一枚金铃。 一瞬间,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不过稍纵即逝间,陈月歆便不见了踪迹。 瞿星言眼眸微张,不由分说就跟着碰了金铃,又是一刹那,他也消失在了原地。 七人一下去了其三,剩下的四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很快,张霏霏最先开口,道,“我是一定要进去的,你们三个和天马一起,就呆在外面等着,不要涉险。” 熊巍与她对视一眼,点头道,“好,小姐,注意安全,快点回来。” 她毫不犹豫的触碰金铃,也随之而去。 与鼓所言无异,的确不是任何人进入袋中,都能抵达汪文迪所在之处的。 陈月歆就没有落到正确的地点。 她掉在了一片黄沙之中,放眼望去,这里就是一片沙漠,她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像孤独的旅人,没有任何生存资源,也没有任何同类的踪迹,只有不知多厚的沙子,和头顶的一轮烈日。 好在她本身很抗热,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以灵力发散,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好像这里真真切切就是一片真实存在的沙漠。 她环顾四周,随意的选定了一个方向,迈开了第一步。 就在她脚步落下的那一霎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吼叫声。 须臾,无数道迅猛的黑光从四面八方利落射来。 她反应迅速的张开焰色的屏障结界,从这无死角的攻击中保护了自己,抬眼一看,不远处有一只愤怒的怪物。 它长得像是大雕一样,身上布满黑色的纹路,脑袋又是雪白色的,朱色的尖嘴,一对利爪比之老虎过无不及。 陈月歆眯了眯眼,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自顾自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眼熟?” 她嘀咕着,脑中很快得出了结论。 “原来是……”她勾了勾嘴角,笑道,“钦丕啊。” 据汪文迪所言,钦丕被天罚后,怨魂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黑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 她话音一落,对方发出一声极其危险的低吼,瞬时发动了攻击。 只见它飞身而来,双翅中化出无数砂针,铺天盖地的黑光一同蔓延而来。 陈月歆眨了眨眼,随即一道烈焰径直拦在了钦丕面前,火焰融去砂针,紫气吞噬黑光,处处都占了上风。 它不甘于此,大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砂土形成的小妖纷纷破土钻了出来,密集的突破了焰墙,倏忽改变地形,令她脚底下降,沙子更成流沙之势,小妖们则一同从高处扑向她。 “就这?”她汇聚灵力,不屑的嘲讽起来。 她周身遍布火焰,好像炼狱修罗,空气中凝出无数的火团,越来越多,又团团分明,在她半个身子都陷入沙地里时,一阵红光陡然闪过,连同她自己也变作了火焰中的一团,叫人根本分辨不出。 随后,火团倏尔朝所有敌人攻去。 钦丕不知这是什么招式,只得唤来黄沙抵挡,然而还是陈月歆更胜一筹,无数火团穿透了沙土而来,吞噬了小妖,以一种根本不可抗拒的姿态全数扑在了它身上,周围骤然红光暴涨! 火焰中传来钦丕痛苦的哀嚎声,很快,有新鲜的、不一样的颜色从中淌了出来,再如此下去,它就会被这些火焰整个烤焦。 钦丕连连发出高亢的吼叫,下一秒,四周妖气瞬间汇聚起来,炸开了这些火团,但它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样子,被烧得连好模样都没了。 它愤恨的瞪着出现在那儿的陈月歆,火焰褪去,黑气从它脚底轰然而起,再一看,它选择了逃跑,迅速的离开了现场。 陈月歆眯了眯眼,将手指头一根根攥紧,傲然道,“想从我手里逃跑?哼,白日做梦!” 她眉心神印显形,双手捏出法决,红色的发丝在风中交错。 第六百二十章 以前的她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以万世极火祭法,以吾朱雀之神名,将灭钦丕……”她眼中的好战愈发狂热,一锤定音,道,“开!!” 她要置对手于死地,就和千万年前、和上古时期一样,她一定要亲手弄死钦丕! 一阵耀眼的红光扫向整个天地,她低了身子,如闪电一般瞬间朝某个明确的方向射了出去。 那头的钦丕还没来得及疗伤,一道迅猛的火焰就砸在了它面前。 它抬眸一看,立时后退拉开了距离,脸上的神态中却带上一丝不可掩饰的害怕与恐惧。 又是她。 它读懂了她的眼神,明白了那是她想要彻底杀死自己的眼神。 沙如尘网从它背后爆发,眼下它也只有殊死一搏这一条路了,这巨大的网将陈月歆与它稍稍隔开,网中风暴刹那云集,像是夹杂着千千万万沉重的镣铐,压得里头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惜的是,陈月歆早已做好的万全的战斗准备。 一阵阵灼眼的火焰波纹以她为中心刹那发散,随后网内的风暴竟然直接一扫而空,肉眼可见的彤色覆盖了她全身,使她端立其中,毫发无损。 她目光锐利,像一只真正凶猛的飞禽。 高扬起手中的流火扇,焰气汇聚其中,又溢满出来,一道紫炎气吞山河一般,似乎要在这网内再度唤起一阵风暴,一阵由火焰组成的风暴。 紫炎猛地反扑回去,破开尘网,全数浇在了后头无处可逃的钦丕身上。 她霎时逼近,对方已然奄奄一息,即将迎接死亡的降临。 “你这样的小小精怪,想做我的对手,再炼个几万年吧!”她得意道,眼中毫无恻隐之意,欲要一招毙命。 红光落下,钦丕死在了这莫大的恐惧中。 这时,一道熟悉的气息闯入她的感知范围内。 她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珠子,向后瞥去,淡定道,“你也进来了。” 在她身后不过五米站着的正是不露声色的瞿星言。 他目光冷冽,看着消散在风中的,属于钦丕的魂魄精元。 “去哪儿找阿迪?”她不以为意,仿佛自己不过随性的踩死了一只蚂蚁,接着问道,“你有主意了吗?” 瞿星言走近她,答道,“这是葆江的法器,内里是由数个黄沙迷宫组成的,其间有一聚灵眼,也就是刚才你杀死的妖物,它身上就有去往下一个迷宫的方法。” “那现在怎么办?”她丝毫不认为自己刚才应该给它留一口气,又直接问道。 他思考了一阵,道,“等迷宫内的时间重置,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点头道,“那等等吧。” 两人站在黄沙之中,感受着细碎的微风,他又看了她几眼,脑子里一直反复播放着她刚才下杀手时的神态,简直就和千万年前的她一样。 他对那样的朱雀太熟了,那才是朱雀有的神性。 可是,当两种她碰撞在一起时,又让他感到陌生,以及前所未有的慌乱。 “月歆,”他强作镇定,冷声开口,道,“你想过以后去做什么吗?” “以后?”她无聊的踢着沙子,捞起一把,再散开,道,“多久以后?” “如今我们聚集在汪文迪身边,是因为天机……”他道。 “不是,是因为他帮我灭了雷劫,我不想欠人情。”她生硬的打断他,生硬的强调了一句。 瞿星言只得顺着她的说法,接着道,“那就按你所说。我想问的是,等以后他做完他要做的事,你也不必再跟着他的时候,去做什么。” 陈月歆这回没有思考太久,道,“回南方,修炼,变得更强,找更强的对手,不停的、不停的……直到超越所有人。” 说着,她偏头,死死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他倒不害怕,直视她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夺取你一根羽毛的时候,你说,你以为你了解我。那时我说过,我会了解你的。但我感觉在我马上就要把你了解透彻时,你又变了个性子。” 她蓦地笑了起来,道,“你怎么纠结起这个来了?我从来没改变过啊!” “我一直想寻找神性与人性的答案,”他简单解释一番,道,“更准确的说,我想在你身上找到我想要的答案,所以……” “你不会脱离四圣吧?” 其实他心里想问的,明明是‘你不会离我远去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她没好气的掐了他一把,但在看到他那偷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担忧眸子的时候,她又清了清嗓子,道,“我才不会干那种傻事呢,我说过,我会一直在这里,一直和霏霏在一起。” “哪怕以后阿迪做完了他要做的事,不再需要我们成为利剑,我们也是永远的伙伴,永远在一条道上!”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的比天边那一轮金日还要明媚,让人忍不住就想相信她所说的话。 “那就好。”他这才算放下心来,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的脸。 瞿星言顿了一下,继续道,“月歆,还有一件事。” 他轻松的勾起嘴角,道,“如果我身上的殒圣露未解,你要答应我,自我约束,绝不受邪魔歪道蛊惑,修我等圣道,以及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受伤……” 陈月歆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她握紧了拳头,道,“别说胡话,你的殒圣露一定会解开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阵冷风划过,周围的沙子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她摆出了迎战的姿态,高喊一声道,“……要来了!” 对付此间化形的精怪对他们俩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瞿星言也立刻收齐了自己悲观的言论,先应对眼下的状况。 再说掉在另一边的张霏霏。 她那儿的情况与陈月歆这边是大同小异,败了一只妖物后,也遍寻不得出路,她又是一个人,没有提示,难以找到其中关窍。 不过她自己也发现了,或许是自己修炼的成果,这两回对付妖物,她都觉得轻松上手,简直是信手拈来、见招拆招,仿佛以前不知道战斗过多少次了。 妖物再次化形,她也再一次将其击杀。 张霏霏喘了口气,自顾自道,“这东西反复出现,难道过关的关键点就在它身上?” 她刚说完,一阵剧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随着这股怪异的感觉,金针和金线竟不受控制的离开了她的体内,静静的悬浮在她周身,既不落于她手,也不远去。 那缠绕在四周的薄弱金光,恍若在安抚她,又像是因不舍、不愿发出的微弱的抗拒。 一个肃然端庄的女声传来,道,“迷宫中环环相扣,你将妖物斩杀时,要以自身灵力同它相连,扭曲空间,传到下一个迷宫中去。这是葆江神的法器,天人袋,袋中便是如此。” 张霏霏警惕起来,周围空空荡荡,一眼望去,根本没人。 她很快发现,这声音是从自己身体中传出来的。 女声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再度开口,声音依旧十分具有穿透力,道,“照我所说去做吧。” 张霏霏拧着眉头,道,“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见过我了吗?”女声淡然答道,“你就是我,我却不是你。” “鬼话连篇,”她依旧谨慎,不悦道,“从我的体内出来!”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小妮子,你信不信我,都由你自己决断。不过再这样拖下去,也只是徒然浪费时间罢了。”女声语气中颇有把握,如是说道。 等到这女人的声音完全消失的时候,金针才肯顺利的被张霏霏重新握在手里。 而张霏霏现在除了听从她的建议,也的确没有其他的办法。 迷宫中,汪文迪携带神剑和鼓不知对峙了多久。 鼓处在自己唤出的法器天地中,自是怡然自得,时而漫步,时而沉思,面上始终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它开了口,劝道,“不如你放弃,承认你的朋友中无人能到达此处,我自送你去下一层,将其他人全部扣在这里,如何?” 汪文迪毫不动摇,不以为意道,“会有人来的。” “你知道吗,其实有一点,人和神是很像的。”它跟着阐述自己的观点,得意道,“那就是自私,自私虚伪,薄情寡性。” 他斜了它一眼,当即反驳道,“并非如此。” “我相识中,有木神句芒。”他细细说来,道,“它能为万物恢复生机而舍弃自己的生命,这怎么叫自私虚伪?又怎么是薄情寡性?” “你又怎么知晓,它如此行径就是所谓‘大爱’?而非它身负神名,不得不这么做而已,”鼓不买账,刻薄道,“这是它的职责,义务所在,并不是什么值得被歌颂的牺牲。” “就算这是义务,也正因为有了这项义务,人们才纪念它,称赞它,奉它为神。”汪文迪理智道。 “稍稍做点事儿就要被纪念,被称颂,也就只有你们人和神在乎这般的虚名。”它冷笑一声道。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六百二十一章 背叛之结 两人观点从根本上就不一样,鼓也没打算继续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简单道,“没关系,只要今日有人能自愿面对未知的危险与恐惧,抵达此处,我便相信你们与其他人不一样,也自然会言而有信,安心放你们离去。” 它话音才落,天边就闪过一道金光。 随后这金光愈演愈烈,逐渐扩大成了一条口子。 稍纵即逝的一下,从里面跌出个人影来。 汪文迪一眼就认出了这身影,纵身上前,轻巧将人接住,唤道,“霏霏!” 但张霏霏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哪怕是意识恢复后,她脑子里也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警告她,道,“不要将吾之存在说出,否则天机因你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直到落在这温暖的怀抱中,这声音亦戛然而止。 她晃了晃脑袋,借助力量站起身来,紧紧回扣他的手,道,“是我,我来找你了。文迪,你没事吧?” 听着她关切的话语,他长舒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没事,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抬头看时,鼓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它稍显惊讶,稍显压抑,道,“居然是你赌对了!” 张霏霏不明其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暂未回答,只是回望向鼓,眼角眉梢尽显欣喜满意之色,轻快道,“我已有伙伴到此处来,你也该履行你所说的话了。” “我不会食言,”它略有不服,上前两步,朝张霏霏问道,“但我想问问,你不知前路多少艰险,不知内里危机几何,为什么敢独自一人闯我的法阵?” 张霏霏站稳身形,稍加思索,答道,“不为什么,只因为这前路上有他。” 她指着汪文迪,又道,“我跟他是一路人,而这条路,我会与他一起走到底。” “绝不害怕?绝不背叛?”鼓动摇问道。 “何谈害怕?何谈背叛?”她笑了笑,道,“我与他早共经生死,害怕也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至于背叛,更是无稽之谈了,连性命受到威胁时,我们都不会背离对方。” “你不过一介凡人之躯,”它摇了摇头,眼神中的不理解与之前汪文迪的如出一辙,道,“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它的疑问还没有得到回答,又是一阵金光闪过。 不过眨眼的功夫,连瞿星言带陈月歆,一同降落到了此处。 陈月歆一见它,便知它是妖物,当即便要动手,却是神剑刺来,将其架开。 瞿星言拉住了她,望向汪文迪,道,“什么情况?” 汪文迪依旧不答,冷静的看着如同内心在经受巨大挣扎的鼓,笑道,“这二位可非凡人之躯,他们也同样为了我,进到此处,你还有何话说?” “这到底是为何?”鼓连声问道。 可惜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它想要的答案。 又是一阵金光闪过,须臾之际,四人便回到了锁妖塔中,袋子瞬时变小,被鼓收入囊中。 熊巍朗声道,“汪哥,你们总算出来了!” 几人都未受伤,这便是好消息了。 汪文迪朝他点头示意,这才与干将莫邪剑沟通,说明寻找神剑的用意。 干将莫邪剑也没推脱,前方领路,直冲那化作沙球、一动不动的顒去了。 鼓并没有跟上。 经过干将莫邪剑的调停,顒也不情不愿的收了术法,地面上的黄沙顿时去了大半,它冲神剑一礼,没打算停留在此。 但汪文迪叫住了它,面色平静道,“有些话,下次你和鼓碰面时,带给它吧。” 顒臭着个脸,道,“我跟它关系没那么好,有什么话自己去跟它说吧!” 他耸了耸肩,笑道,“应该也不差。” 它果然停下了脚步,不耐烦道,“有屁快放,要不是看在神剑的面子上,我非让你们吃点苦头!” “第一,人性和神性只在于本身的心性,心性如何、眼界如何,看法就会如何。”汪文迪装模作样道,“第二,那件扣留住我们的法器,本是葆江神的东西,强行带在身上,对它也没什么好处。” “它用了天人袋?”顒若有所思,神情更加严肃起来,道,“它是不是又问了你们一些奇怪的问题?” 见汪文迪点头,它又愤愤道,“这个傻子,真是一点脑子也没有,总纠结那些无意义的事情!” “它是自愿留在这里的。”想了想,汪文迪还是这样说了一句。 “我知道。”顒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怎么回事?” “当年,它和钦丕密谋,为了夺取天人袋,杀了葆江神,被罚受罪,可你们知道,这事儿是如何败露的吗?” 众人皆摇头不解,道,“不知。” 它垂着脑袋,接着道,“是因为葆江神死之后,钦丕想要独占宝物,想了个法子把这事儿全推到了它身上。” 不用说也明白,钦丕原本和鼓的关系肯定好到了极点。 杀人这样的大事,它怎么可能去找一个关系一般的朋友合谋呢? “钦丕背叛了鼓,最后仍是真相大白,玉帝震怒,钦丕受死,它受咒——待得哪日化回原身,自可重回钟山修炼。”顒继续道,“然后它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这件事在鼓心里一直留有一个心结。 它开始认为,神不是它要走的路。 汪文迪看着顒,道,“你了解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劝劝它?” 顒讽刺道,“劝它?劝它什么?劝它一心向善?劝它重修神道?” “你别忘了,我本是妖,神道有什么好的。何况,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说不准它真的很适合妖道呢?” 他皱了皱眉,道,“你知道它已恢复原身?” “对,我知道。”它淡然道,“那又如何?” “对于我们妖来说,向来没有那么多顾忌,想如此做,便就去做。你明白千万年来独身自处有多孤独、寂寞吗?在这锁妖塔中,漫长的、无聊的生活中,能找到一丁点乐子,有多难吗?” “我不想让它就此飞升而去。” 鼓早已恢复原身,却自愿堕落为妖,隐瞒实力,只为在锁妖塔中,和顒待在一处。 而顒,早就知晓来龙去脉,也只假装不知,为的竟然也是能够留住鼓。 从这一层面上来说,这两方倒确实挺有默契。 “我们‘道’不同,也无需互相理解。”最终是汪文迪面对它坚定的态度先妥协了,道,“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带不带给它,全凭你的心意。” “走了。”他转头冲自己的伙伴们道。 一路行至楼梯口,那里的黄沙也果然退了下去。 望着黑黢黢的洞口,几人排好了队形,一一向下走去。 气氛有些沉闷,不知是因为熊巍还没完全恢复的伤势,还是因为出现了他们理解不了的问题,虽然口口声声说的笃定十分,但内心早已产生了动摇。 好坏之分?正邪之分?仙妖之分?之分? 天马一面引路,一面道,“我其实还挺能理解这二位妖主的。” “像我,只因被囚与死亡之谷,归来后,族中亦没有我容身之处,我对它们来说,是异星,是变数,所以我也不能怪它们。” “来到这里后,承影大人身为神剑,与我本不是一类,可我觉得,我与承影大人,比与族人都更亲近。” 众人安静的听它说着,很快就到了第五层供奉神剑处。 那是一口剑刃与剑柄浑然一体的剑,上头闪烁着白中带黄的寒芒,似是星光一般,剑柄一抹鲜红,很是亮眼。 瞿星言沉声道,“纯钧剑,芙蓉始出,列星之行,浑浑如水,焕焕如冰,龙衔宝盖,风吐流苏,尊贵之极也,是谓纯钧。” 转了方向,没多久,他们便在天马的带领下到了下一个楼梯口。 陈月歆评述道,“这第五层过起来倒是快。” 天马答道,“第五层妖主纵然厉害,却是个不喜欢惹麻烦的主,你们有蜀山应允进塔,既不是它的敌人,它也不会出来挑事。” 汪文迪心情烦闷,催促道,“如此更好,快走。” 在踏进第六层领地前,天马顿住了步子。 “各位,”它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遍,道,“此前各位与我的约定……眼下就要到第六层了,待东西一现,我会指出其所在,还望各位费心,帮我取回。”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毕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它这才放心了些,那悬着的蹄子也落了下去,宛若放下了心中一块巨石。 第六层的妖气格外的厚重,而且与第四层截然不同,空气中有一股浑然一体的潮湿气味,让人觉得好像泡在了水里一样。 “这层的妖主我不知其来历、名号,只知道它很厉害……”天马提醒道。 然而它话都还没说完。 嘭!!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它不知被什么打中,但那力量十分蛮横强硬,径直把它整个弹开,砸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它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挣扎了一阵,没能爬起来。 死是没死,可俨然是受了很重的伤。 陈月歆惊道,“什么东西?” 第六百二十二章 无支祁 汪文迪皱了皱眉,朝众人招手,众人自发的靠拢成一团,才向那边移动,他低声道,“注意点,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天马艰难的开口,用尽了浑身的气力,道,“别、别过来……” 众人的脚步都还未落下,汪文迪脸色一变,宝剑瞬间出现在手中,只见他一扬手,他人皆未看清,便听一声清脆的兵器撞击声响起。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凝神屏息,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剑击中的东西。 那是一把半弯曲的镰刀,刀刃十分锋利,说是镰刀,又像是剑,反射着无数寒光,在极快的速度中让人根本看不清它的存在,上面的花纹复杂,周身附着一层蓝光,蓝光之下,又是状如倒刺的黑雾。 难怪没有防备的天马遭不住这一击,就连汪文迪刚刚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才反应过来,否则不知还要再被它偷袭几人。 而此刻,这把飞刀正悬在空中,后边汇聚起无边的黑气来。 汪文迪甩去数道金光,被融在黑气里,跟着响起一声气势非凡的怒吼。 黑气褪去,出现在其中的,却是一个外形与人类极为接近的……妖物。 当然,锁妖塔里只会有妖。 它一头白色短发,上面好像还挂着些许水渍,眉目锐利,双耳抽尖,耳上挂着两个金环,身披一件粗布白袍,半裸露着臂膀,露在外头的手臂上覆盖一层白色猿毛,赤着脚,脚腕子上也束着两个金圈圈,手里拿着那把飞刀,目光不善。 而它的身上还有一丝萦绕不去的灵气,汪文迪很快辨认出来,灵气的来源,是它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项链坠子。 那坠子通体碧色,很是通透,形状像半个圆,但又显得有些不规则。 “这里是本王的领地,擅闯者,死!!”它眼露凶光,大叫道。 随着它话音落下,空中水汽凝结成无数小妖,把众人包围了起来。 汪文迪没把这阵仗放在眼里,心道,就算眼前这位是第六层的妖主,它一个对付自己这边这么多人,是不可能敌得过的,要真能敌过他们的阵容,也不会被关在锁妖塔里了。 瞿星言低声提醒道,“这家伙不是善类,小心为上。” “什么来头?”汪文迪问道。 他道,“无支祁。” 据载:水兽好为害,禹与之战,其名曰无支祁,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轻利倏忽,妖仙精怪,为患江淮。 手持利器,可斩仙戮道,来无影、去无踪,是为血夭飞刀。 还未出手,就见陈月歆拧了拧眉头,道,“还没完。” 与此同时,一道更加缥缈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猴子,一天到晚打打杀杀的,有失风雅!” 汪文迪和瞿星言刹那皆皱了眉头,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这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中不仅有浓厚的妖气,在妖气之下,还有一道不容忽视的神力。 可是,锁妖塔里除镇守塔内的神剑外,怎么还会有别的神力?! 这次出现的身影也化作了人形,正落在众人后方的位置,它一身蓝衣,竟比无支祁更具水泽之气,灵力盎然。 它虽然是一副长者的口吻说话,但从外表上看,化的是孩子形状,身板挺拔,披着一件玄纹袍子,脚上拖着凉快的拖鞋,就像谁家买醉晚归的不羁少年。 “少在这里说教人,”无支祁一脸厌烦,道,“你这第八层的老大不在底下呆着,上来做什么?” “哦~,不会是某些人又在第七层碰了一鼻子灰,无处撒气,才到我这里来的吧?”它拉长了音调,讽刺的看着少年。 第八层的老大?! 无支祁的语气里怎么听上去好像它们六、七、八层的妖主能随意上下往来一样? 这里可是锁妖塔啊!不是它们谁的家,也不是谁家的后院! 难道与这少年身上的神力有关?它也和鼓一样,是自愿呆在这里的? 少年面上带笑,可说的话令人毛骨悚然,答道,“水猴子,再要多言,小心我让你和第八层的前任妖主一样,灰飞烟灭。” 无支祁一副手痒痒的样子,显然不惧战,少年却无心再与它搭话,锐利的眼神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定在了陈月歆身上。 陈月歆面上镇定,与之对视。 它道,“听说,你在找我?” 她挑眉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又是谁这么无聊,这样告诉你的?” “哎呀,来得急,忘了自我介绍了,”它笑意更深,一抬手,掌心中凝出一团水球,随后又化作一把蒲扇,摇了起来,道,“鄙人不才,河伯是也。” 河伯?! 有九神秘法,可解陨圣露中的魔气! 陈月歆脑子转的飞快,这九位分别是: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以及山鬼。 “你真的是河伯?!”她瞪大了眼睛,反应尽数落在身边的瞿星言眼中。 她还没说完,对方便神秘兮兮的点了点头,道,“你若真是有事找我,就跟我走。” 瞿星言果断伸手拦在面前,冷声道,“跟你走?去哪?做什么?” “你放心,我等昆仑之神与玄女素来有些交情,”它摇头晃脑,说的有模有样,道,“我不会为难她的。若你们不信,当我没来过便是……只是你们要过锁妖塔,等会还要过我的第八层,也就……没那么好过了。” “我跟你去。”陈月歆自己做主,摁着瞿星言的手,重复了一遍道,“我跟你去,你只需带路便是。” 他斜眼看她,眼如沉墨,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河伯?” 她抿了抿嘴,并未直言答话,只是道,“让我去。” 眼见河伯转身离去,她更急了,打开他的手,越过人群,跟上了对方离去的脚步。 “为什么?”他低声轻问,看向身边的人,不解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拦她?且不论那家伙是不是真的河伯,你们难道忘了,月歆现在只怀有二成朱雀之精!” 汪文迪挑眉,脸上的神情竟仿佛饶有兴致,笑道,“你急什么?要是担心,自己偷偷跟上去不就行了?难道离了你,我们还对付不了一个无支祁了?” 他被说得一愣,一时竟接不上话了,他记得之前,刚救下朱夏的时候,张家被包围,陈月歆久久不见回来,那时他也是急了,急的连自己算卦的本事都忘了。 为什么? 难道只因对象是陈月歆吗? 他没说话,倒是无支祁不乐意了。 “无知人类,我看你们是真不知道本王的厉害!”它高举手里飞刀,双目嗜杀而疯狂,瞬时冲了过来,叫嚣道,“受死吧!!” 周围的小妖跟着应声而动,甚至还有一些围向了早失去反抗能力的天马。 汪文迪眼疾手快,抽出一把宝剑与它的血夭对上,另一手推了瞿星言一把,将他推出了圈子,道,“傻小子,还不快去!月歆还不都是为了你!” 他这回更蒙了,但脚下的步子恍若不听自己使唤一般,快步走了起来。 所谓擒贼先擒王,汪文迪自然和其中无支祁对上,又以眼神示意朱夏前去援救天马,剩余的人则对付滥竽充数的小妖。 无支祁的每一招都用尽全力,如同要把汪文迪踩在脚下、一招致命似的,两方无数次碰撞,无数次弹开。 它的血夭飞刀也不愧是件凶煞异宝,在汪文迪双剑的威压下竟然能撑住这么长时间,又是一声巨响,一道剧烈的蓝光凶狠的撞向汪文迪。 汪文迪起势念咒,唤起移山大法,倏忽掩盖了蓝光,无支祁再度抛起飞刀,武器陡然消失不见,它飞身上前,挥出一拳。 他不躲不闪,金光汇聚于周身,遍布脚底,不甚吃力就挡住了它这一招,而后金光炸开,把它震了出去,倏尔间,血夭飞刀已到了自己跟前。 在它自信的笑容中,汪文迪心知来不及闪避,脸上却也淡定非常,唤出双剑,不仅没有尝试招架,反而凝出一股更大的力量,自己也冲了上去,使的两方下一秒便轰然撞在了一起。 他周身灵力暴起,剑影四散,形成一个天罗地网的大阵,其中有一道月牙状的利气,飞速朝后方无支祁的本体射去。 屏障出现了裂痕,飞刀也渐渐颤抖起来,在双剑之下,即将溃败。 无支祁敛了神色,唤回武器,以自己的身体承受这一招。 瞬间,周围雾气暴涨。 张霏霏大喊道,“快躲开!!” 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滔天巨浪,谁都看不到尽头,若被这巨浪吞噬,谁在其中都是支撑不住的。 偏偏这巨浪没有给他们留一点缝隙,几乎淹没了整个第六层。 闻声时,众人也只得就近反应,来不及做出更完美的避让。 朱夏此刻就在天马身边,天马勉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没有昏死过去,她一把捞起灵兽,眉间天眼速开,撑起一片霞光结界,包裹住了她与天马。 她的视线紧紧盯着熊巍,她知道,他身上有伤,避不开这样的巨浪,而另两人最多也只能自保罢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天马之死 一道金光射来,汪文迪的宝剑护在熊巍身边,使他免于此难,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看张霏霏和藤原离鸾,已是尽力自保,被巨浪推到了墙边才稳住身形,好在只是撞了一下,没受重伤。 巨浪之中,无支祁化出了原本的模样。 像一只巨大的野猿,更有百兽之王的风范。 趁着众人都在与巨浪争斗,汪文迪丢了一把宝剑之时,比方才狂暴了数倍的它刹那袭来,一掌拍在了汪文迪身上。 他受此一击,飞出去数米,站定身形,咳了一阵。 看他皱眉负伤,无支祁得意的大笑起来,脖颈上的那块吊坠此时已镶嵌进了它的喉头,发出一阵耀眼的神光。 天马挣扎着开口,艰难道,“先、先生!我要……我要找的东西!就、就在它、它的脖子上!!” 闻声,汪文迪捋顺了呼吸,收回另一把宝剑,已然做好了十足的应战准备。 他霎时纵身跃起,直冲无支祁头顶而去,锐不可当,好像要一招将它的脑袋劈开。 “太慢了!!”无支祁以为这是他的杀招,得意不减,周身白毛快速生长,在自己跟前形成了一面坚固的盾牌。 飞刀随后射出,两招相逼。 谁知汪文迪半途凌空,甩出双剑,列为九道剑影,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破世间邪祟妖法……斩!!” 九道剑影纷纷动作,一道撞开血夭飞刀,另八道更像裹挟着无数金光交织而成的万千能量,全数刺向了无支祁。 面对如此攻势,它不得不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无支祁轰然倒下,发出一声巨响,血夭飞刀也掉落在地。 见他解决了对手,张霏霏不由得欣喜道,“文迪,你赢了!” 汪文迪对无支祁的伤势心中有数,便收了武器,冲她点了点头,又转身上前,以一道金光挑下了它脖颈上的灵物,抛给了正在调伤的天马,道,“你的东西,收好了。” 天马如获至宝,好生收下东西,精神好像一下也好了很多,感激道,“先生,真的太感谢你了!” 他朝张霏霏走去,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你帮我们带路,我帮你拿东西,这很公平。” 朱夏将它扶起,也一同往熊巍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小妖们也早被解决,似乎一切都十分平静,但没人注意到,在这平静之后,那无支祁庞大的身躯并未散去。 反而是它身后的那条足有几米长的尾巴,隐隐颤动起来。 张霏霏握住汪文迪的手,柔声道,“等月歆回来,我们再往下走吧。” 还没等他应声,就听一声震天怒吼。 一道势如破竹的致命白光瞬间射了过来,那速度堪称奔逸绝尘,力度上更是排山倒海一般,叫人防不胜防! 砰!! 在这一刹那中,汪文迪身上乍起金光,希望能在白光砸过来之前,先张开这道一定能保护住所有人的屏障。 可时间还是太短了。 天马一咬牙,离白光最近的它霎时间冲了出去。 巨大的痛苦席卷了它全身,它断断续续道,“……交给……承影大……人……” 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它已经没有把这句话说完的生命力了,在这白光之下,它径直被完全湮灭,与白光击中它的同时,它的肉身不复存在,连带着精元魂魄,也一同变成了空气中最后一缕盘旋不去的微光。 微光托着前不久汪文迪替它拿回来的宝物。 这股微光太弱了,如果什么都不做,它很快就会完全散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天马给汪文迪争取到了张开结界的时间。 白光被金光消灭了,其余人皆毫发无损。 他眼神沉沉,一甩手使出冥界众生相,收了天马最后一缕气息,而后目光盯着那重新汇聚了力量的巨兽。 无支祁挥舞着强壮有力的臂膀,大笑道,“哈哈哈哈!!承影当真是越来越废物了,自己的东西竟然要叫别人来替它拿!!” 汪文迪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大概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本,承影剑乃是镇守锁妖塔第六层的神剑,而其中妖主无支祁生性残暴好斗,凶猛无比,每日挑衅承影剑,甚至在第六层杀了无数小妖,生食同类。 为了维持第六层的规矩与秩序,承影剑与之一战。 无支祁击伤了承影剑,使剑上留下了一个缺口,承影剑也不落下风,斩断了它一条胳膊。 此战旷日持久不说,还声势浩大,果然引来了蜀山长老。 自这以后,承影剑被调到了一层镇守,而无支祁则每日戴着那剑上的碎块,以此炫耀自己的战果。 汪文迪目光冷冽,道,“你不会真以为,是承影剑不敢来拿吧?” 无支祁面色沉了下来,不屑道,“哼,与你何干?!多管闲事的家伙,我今日必要生吃了你!再与承影那老家伙一决高低!” 却说另一边。 跟着河伯走了些路,河伯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随后他们竟通过了一处楼梯口,下到了第七层。 河伯对此处的路非常熟悉,似乎是往来于此很多次了。 它摇了摇扇子,神态又像极了个老大爷,道,“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你想聚昆仑九神,得破魔障的神法,以此破殒圣露,其中自然少不得我的助力。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到时候我自然帮你,君子之约,一言为定。” 殒圣露的事,是陈月歆一定要做的,她一直觉得,只有在这件事上尽心尽力,才算与他过往救自己那么多次扯平。 殊不知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使她忽略了心底的另一种情绪。 陈月歆郑重的点头,道,“你说便是。” “这第七层的妖主,名叫金乌,”河伯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过你别误会,并非太阳星上所生金乌,只是也叫这个名字,也能使精火之力罢了。” “它收了我的礼,却没有给我回话,你只要能让它来给我回个话便可。” 她想了想,答应下来,道,“听上去倒也不难,不知它现在何处?” “就在此层神剑赤霄所在之处。”它果断答道。 “它为何会和神剑在一处?”她思索了一阵,好奇道,“你又为何不亲自去问它要回话?” 河伯收了扇子,清了清嗓子,道,“金乌每日都缠着赤霄剑切磋斗技,它自认精火之力天下无敌,非要见识比自己更强的精火之力,可赤霄剑身负使命,始终不肯露两手……所以,它根本没心思搭理我。” “那你直接强制拦下它不就行了,你属水,它属火,你生来克它,而且抛开属性不说,你也本就要比它强吧?”她不解道。 它移开了视线,敷衍道,“这你就别管了!” 陈月歆没放在心上,继续同它一起往深处走,又问道,“我要找你的事儿,是太一告诉你的吧?” “嗯,我还觉得奇怪,那小子跟我们另外八位一向不和,他自视甚高,这回竟数次联络我,不过一开始我也懒得搭理他,最后被他吵得头大,才听他说了此事。”它瞥了她一眼,道,“你和那小子交情何时这么深了?” 明明以前是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顶级对手。 她歪着头,咂了咂嘴又趁势追问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陨圣露一事,他确实帮了我一些。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在锁妖塔里?其余七位,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没有消息。”它目光沉了下去,没有回答其他的问题。 双方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又被不远处传来的巨大灵力波动吸引了注意力。 放眼望去,两道红光纠缠在一起,而且攻守两边很是分明。 不断攻击的那个浑身艳丽的红色,红得发橙,很是亮眼,防守后退的,则是一把暗红色的剑,剑身不过三尺,剑身上一点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只有透彻的、微微发着金光的红色,还有一根金色的穗子,随着动作而来回晃动。 赤霄剑,七彩珠饰,九华玉寒,生为帝道,刃如霜雪,怒斩白蛇,可使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河伯语气严肃了一些,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制住它,”她扯了扯嘴角,严谨道,“以本座的精火之力制住它,然后让它给出你要的回答,就行了是吧?” 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深吸了一口气。 河伯不知道,但她自己心里是清楚得很的,仅凭朱雀二成灵力,能否胜过锁妖塔第七层妖主? 她一抿嘴,已在心中切断了自己的退路,看着河伯离去,将舞台交给了自己,她手中也是立刻化出了流火扇来。 找了个合适的时机,两道烈焰径直扑了过去。 正在战斗中的金乌闻见了火焰的味道。 它与一道火焰撞上,另一道则架开了步步后退的赤霄剑。 “朱雀?朱雀!!”金乌瞬间兴奋起来,大叫道。 按常理来说,这时候就该陈月歆装逼了,可她没有回答,她决定这一回要先等打赢了之后,才有说话的资格。 第六百二十四章 求姻缘 对方融化了她的火焰,继续道,“我老早就想同被称为‘极火’的火焰较量较量了,这锁妖塔中实在无聊,来啊,战个痛快!!” 陈月歆纵身上前,一瞬间就与它缠斗在了一处。 两道火焰,整个第七层皆充斥着焰气。 金乌合拢双翅,护住自己,它能感觉到这紫炎中一股要炸裂开来的巨大灵力,那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力量都是为了要在一招之间决定胜负,带着无边的压制力,以及想要杀了它的疯狂。 它也喜欢这样的对手,翅膀上的火焰渐渐被紫炎磨去,它的灵力好像缓慢的降了下去。 “如何?不想被极火所杀,就速速承认你败了吧!”陈月歆得意之间,手里的流火扇已成为了利刃,直指金乌的要害。 这周围的力量似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金乌笑道,“不愧是朱雀,下手真狠啊!不过想要我认输,这样还不够!!” 它如是说着,念出一道咒语,身上红光瞬间壮大了好几倍,使它看上去更加凶猛起来。 一声巨响,紫炎散去,两边双双弹开。 陈月歆皱了皱眉,若非自己失了八成灵力……这紫炎一定能叫它立时求饶! 它射出两道火光,火光在半途中便融合到了一处,饱含它所修的精火之力,呼啸着、沸腾着袭向了她。 却见她凝神聚力,稳住身形站立不动,扇出一道焰墙,抵在自己身前,刹那之间,宛如空气都被全部点着了,火焰涌动不止,难以看出胜负。 金乌在这火光中又加了几道,火焰极速攻来,陈月歆咬紧牙关,依旧不打算闪躲,要跟对方硬刚。 嘭!! 烈焰毁天灭地,霎时变成两道滚烫的灰烬,向四周炸开。 又抵消了,她心中不快,难道自己眼下,只有这点实力吗?!它不过是败给蜀山的、锁妖塔里的一只妖怪罢了!! 她心中不甘,但气力仅仅到此为止了,若要再使出更强力的招式,只能以燃烧自己的精血为代价,以自损八百为代价,换来一波更大的爆发。 可眼前的妖怪,看上去也还没有用尽全力。 陈月歆没有再犹豫下去,趁着这灰烬,扫起一道紫炎,又化出数团紫色的火团来,手中流火扇一扫,全数集中了自己的力量,随后握紧武器,同自己的紫炎一齐冲了过去。 只听她怒喝一声,将流火扇上汇聚的力量全部散出,化作数条闪着紫光的火龙,要让对方无处可躲。 金乌见状,即刻放出自己的火焰,欲要先减缓火龙的速度,以增加反应时间。 火焰前仆后继,虽然与部分紫炎抵消了,奈何火龙数量不减,纷纷扑了过来。 她嘴角流出血来,一副用力过猛的样子,狠狠道,“到此为止吧,金乌!!” 焰气的炽热支撑着她的意识,她紧紧抓住流火扇,浑身都燃烧起来,在那火焰中,她的红发张扬而耀眼,消耗着她的心血。 在金乌认输之前,她绝不会倒下。 这样的攻势之下,它已无处可躲,即使咆哮着同火焰相撞,最终在力量上,它确实败给了陈月歆。 它脸色微变,那股灼热的能量已经开始侵入自己的身体,灼烧自己的精元,再僵持下去,它会死于这极火中。 没错,它察觉到了死神的逼近,她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金乌稍显慌乱,肯定也不想自己多年道行就这样毁于一旦,毁于一场‘切磋’里,登时大叫道,“我愿尊朱雀之火为极火!” 陈月歆仿佛麻木了,不知是不是没听见,她甚至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眼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不……”它眼中染上恐惧之色,身上致命的痛感也越来越清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蓝光射来,弹开了陈月歆。 须臾,层内竟降下暴雨,暴雨里神奇的力量减少了紫炎的锋利,抚平了她的心绪,将双方的火焰全都浇灭了。 一个身影瞬时冲了过来,接住下落的金乌,又助其化作了人形。 陈月歆方一松气力,也感觉浑身沉重,整个人也砸了下去。 另一道身影同样及时赶来,把她揽在怀中,注入青光,帮她疗伤。 接住金乌的自是河伯,金乌人身乃是一个年纪与河伯所化少年相仿的少女,五官锐利非常,发上两根英气的红羽,随风而扬。 陈月歆恢复得更快一些,底子上的消耗也不是这一时半会能补回来的,她抓住人的手腕,一睁眼,对上瞿星言那对幽深的眼眸,忙站起身来。 她掩饰道,“你怎么跟来了?” 他语气中有一丝不悦,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河伯相助,要这样对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不想听他说教,她立刻打断了他,敷衍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以后日子还长,潜心修炼,今日消耗,很快就恢复了!” 还没等他继续长篇大论,那边先传来一声非常响亮的—— 啪!! 两人放眼望去,醒过来的金乌捂着心口,挣开了河伯,扶着墙站稳,没好气的盯着救下自己的人。 而河伯一脸懵逼,白净的脸上还有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半边脸都几乎肿了起来。 金乌骂道,“老匹夫,你干什么?!” 河伯揉了揉脸,解释道,“我什么也没干啊,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就被烧死了!你打我干什么?” 她喘着气,脸色不怎么好看,道,“你再敢说你什么都没干?!” 他有些心虚,傻笑道,“我保证我什么都没干,除了刚才摸了一把你的屁股……我保证,我真的是来救你的,摸屁股只是顺便,顺便!” “你!”她气急,咳了一阵,缓过劲来,骂道,“老匹夫!你不要脸!!” “我好歹也是昆仑九神,怎么能不要脸?”他反问,一边尝试靠近,一边道,“不要再叫我老匹夫了,我现在这模样还不够年轻?” “老匹夫!你就是个老匹夫!不管你变得多年轻,你……咳咳!!”她整个人都依靠在了墙上,脸色更白了。 河伯连忙上前将她扶稳,她这回倒也没有挣扎,许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劝道,“好了好了,我老,你就少说两句,先养伤吧!” 说着,她才借助他的力量缓缓坐了下去,摆出了调息的姿势,纵然是河伯救了她,但这二者的力量到底是天性不容,要完全恢复,还真只能靠她自己。 河伯安置了她,复又朝陈月歆这头走来。 他眼神有些闪躲,道,“你倒的确让她安分下来了,现在还剩一件事,你去帮我问问,她收了我的礼,回答是什么?” 陈月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刚才和她说话不是挺没遮拦的吗?怎么这么个问题还不敢问了?”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轻咳出声,道,“他不是不敢问,是不好意思问。你能不能细心一点?” 她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翻了个白眼,低声道,“你能不能闭嘴?” 争论罢,她也没磨叽,越过河伯,径直走向了调息的金乌。 “喂,问你个事儿,”她居高临下,大喇喇的开口道,“你之前收了河伯的东西,答复呢?” 闻声,金乌皱起了眉头,睁开了眼,抬眸看她,不解道,“答复?什么答复?难不成他送我东西,还要我的回礼不成?” 两人的视线一起投向了后头的河伯。 河伯满脸不自然,辩驳道,“不是,不是回礼!” “那是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见他半天说不出来,瞿星言挑眉问道,“你送的是什么东西?” 他低下头去,竟显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态来。 倒是后头的金乌没了耐心,手中化出一道灵光,果断道,“就是这么个东西啊,我看这好像是个灵宝,还挺感谢他,寻思收在囊中炼化一番,说不定能成为一件利器呢!” 那东西包金镶玉,是一面甚是通透的镜子,镜子背后还缠着几道红线,打成结,十分好看。 “这可不是一般的灵宝!这、这……”河伯见人已把东西亮了出来,慌乱说明道,“这是……这是那个……” 瞿星言瞥了两眼,叹了口气,直言道,“这是姻缘镜。” “姻缘镜?”陈月歆细细念道。 她眉间一动,一拍手,叫道,“这……我懂了!原来河伯你、你是在向她求亲啊?!” 所谓姻缘镜,镜连姻缘,持有者可将其赠出,有求姻缘之意。 而被赠与者若是同意这门亲事,就将自己的一丝血气滴入镜中,这桩姻缘便能被记载在天机秘录中,受天道众神的祝福,可成天婚! “什么?!”金乌大惊,差点丢开了手里的镜子,难以置信道,“求亲?!” 事已至此,河伯也没什么好害臊的了。 “对啊!就、就是姻缘镜,就是求亲!我以为你认得这件宝物的……”他提高了声调,掩饰自己的紧张。 “你与我水火不容不说,身份地位也不相同……你怎么会向我求亲?!老匹夫,你是不是疯了?!”金乌瞪大了眼睛,问道。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不得 河伯脸上红印的颜色突然漫过了他整张脸颊,好像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晕彩一般,他有些手足无措,在脑中组织着完整的语言。 陈月歆自动退回了瞿星言身边,远远地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气氛越来越怪异之时,河伯总算开了口,强调道,“我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这面姻缘镜,除了你,我不想给任何人!” 他嘟囔道,“不然我为什么要追你至此,我又为什么要杀了雷妖?每回来找你,你都不让我打扰你与赤霄剑切磋,我连一句话都跟你说不上……” 听他越说越委屈,金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道,“我哪知道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一直以为,你取代雷妖的位置,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实力罢了……唉!” 他们口中的雷妖,原是第八层的妖主,自称雷神,将整个第八层都化为了雷泽,原形龙身人头,是极凶煞的妖兽。 雷妖与金乌曾有过节,在锁妖塔外时,为争一片汇有灵气的地脉大打出手,最终两败俱伤,结下了梁子。 被锁进此处后,它时时挑衅,虽然身处第八层,但经常唤来雷电肆虐于金乌所在,金乌脾气暴躁,可每每要与之动手之际,都会遭到两层的神剑阻拦,不允许这两只大妖动手。 河伯知了此事,杀了雷妖。 他灵力属水,水本不克雷,甚至还会助长雷电的力量,他却顶着莫大的风险,强行动手,取其性命,只为替金乌扫去这个仇敌。 一边的瞿星言依旧非常冷静,理智道,“金乌在锁妖塔中,少说也关了百年,你怎么会与她有交集的?” 尤其大战后昆仑神境冰封千里,所有的大神都陷入了沉眠,河伯也是在最近东皇太一苏醒后,跟着醒过来的。 难不成他与金乌,早在千万年前就是相识了? “当然是因为姻缘镜了,”河伯朗声答道,“我此次苏醒后,姻缘镜告诉我,我的天命之人,就是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一种理所应当,目光不知到底是在看金乌,还是在看金乌手中的姻缘镜。 金乌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多了。 “这姻缘镜是你们神仙的宝物,我不认识,”她沉了声音,目光恢复了锐利与抗拒,道,“但就凭一面镜子,你就说认定了我,我不能同意。所以你把东西收回去吧,我可以当成无事发生过。” 河伯明显愣住了,他想过无数次金乌会以怎样的神态答应自己,想过无数个那样抱得美人归的、不可言说的场景,可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正在此时,瞿星言和陈月歆皆收到了一道传音。 那是汪文迪的声音,道是,“无支祁已经被摆平了,你们在哪?” 瞿星言听出了他字里行间的一丝着急,简短答道,“第七层。” “我们还有点事,”汪文迪吩咐道,“你和月歆到第六层的楼梯口来接我们吧。” 他心中似乎察觉了什么,应道,“知道了。” 两人答应过后,陈月歆出声冲发愣的河伯叫道,“你已经知晓了她的答案,我可以走了吧?” 这一话语打破了那头的僵局,金乌始终伸着手,手上递过来那面通透的宝镜,而河伯始终没有接过这镜子。 “可以。”好半天,河伯才低声说了一句。 接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有气无力的补充道,“你帮了我的忙,我也说话算数,到了那时,我会帮你的。” 话音一落,他便凝了一道灵光交给陈月歆,以此作为以后联系的凭证。 拿到这个之后,两人因身有要事,也没再拖延,后续如何,也是看不到了。 待到远离了此处,陈月歆倒是一贯的好奇,评述了一句道,“真有意思。” 瞿星言道,“什么有意思?” 她细细说来,解释道,“我倒是知道河伯娶亲之事,只是没想到,他不看外貌,不看心意,竟凭一面镜子来做决定,还入了锁妖塔,哈哈哈……实在好玩。” 他挑眉道,“你那脑子,还知晓河伯娶亲的事情?”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好歹也是与你同期的圣兽,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她得意起来,讲述道,“天地间河流湖泊众多,灵气蕴养之地,有神灵驻守,称为河伯,河伯娶亲,是流传甚久的故事。” “在民间传说中,河伯每年都要娶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作为新娘,由村中的巫神送嫁,行至河湖中央便沉底,若是哪年没有娶到中意的绝色美女,就要发怒,夺去水灵,不给降雨,使当地干旱,颗粒无收。” 她摇头晃脑,讲的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竟然一字未错。 “民间版本的确如此,难为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心不在焉的夸奖了一句,又道,“不过民间版本却不能概述河伯娶亲之事。” “不错,因为咱们眼前的这位河伯,身为昆仑九神之一,掌天下水泽灵气,号令四方河流湖泊,乃地位最高的水神。”这问题也难不倒她,她轻松答来。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第六层,熟悉的气息逐渐近了,又等了一小会儿,便能看见走来的一行人。 汪文迪与张霏霏领头,藤原离鸾走在中间,熊巍和朱夏走在后头。 陈月歆揉了揉眼睛,确定了没看见那一抹灵动的、小小的身影,道,“天马怎么不在?” “要是在的话,汪文迪也不会叫我们回来接他们了。”瞿星言一语道破。 在锁妖塔的第一层,其实可以看见很多东西。 那枚在塔顶的金铃只是一道阵法,心无杂念者,是可以直接看见天空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承影剑都因为自己没能制服无支祁,而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被调去第一层后,它经常看着天空发呆。 第一层没有什么妖物,更像是一层诵经念文、沉寂心思的静修之处,这也是为什么锁妖塔越往下越恐怖的原因,若是有妖能到了第一层来,那它离出去也就不远了。 直到某日,两位蜀山弟子完成了捉妖的任务,从外头丢进来了一只不一样的东西。 那家伙的身上妖气很轻,可以说几乎没有,所以径直留在了第一层。 后来它也知道了,这家伙真的是一只灵兽,灵兽天马,只是无处可去了,强行在下界作恶,被抓了进来。 承影剑想,它那也算不上作恶,没有伤天害理,没有涂炭生灵,顶多是一些恶作剧罢了,它肯定是疯了,哪有灵物会自己想被关进锁妖塔里来的? 刚来的时候,天马大部分时候也只是自己呆着,偶有小小妖灵想与它玩耍,它也总是怯怯的,故而很快成了被欺负、戏耍的对象。 原以为它会被捉弄的体无完肤,但承影剑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即使天马它总是一副胆小的模样,可在恶作剧这方面,它称得上是专家,发现妖灵们是刻意逗它后,它一番操作,反将它们整了一顿,打了个大胜仗。 第一层的小妖灵没多久就被它欺负了个遍。 它想要新的捉弄对象,动了下到第二层去的心思。 经过神剑空间时,它第一回遇上了承影剑。 承影剑此前纵然没有真正接触过它,然身为镇守第一层的神剑,对它所作所为自是了如指掌,看它鬼鬼祟祟的样子,承影剑便使出一道剑气,直接拦住了它的去路,不让它再往楼梯口的方向前进一步。 天马一惊,一溜烟就跑了。 而它那句威慑力十足的‘不准再往前一步’还卡在神念之中,没来得及传达出去。 不过没多久,天马就第二次出现了。 它回去研究了半天如何能引开承影剑注意,或是如何能对付承影剑。 最后自然得出结论,若是凭实力硬碰硬,它肯定是打不过的,所以要想越过此处下到第二层,只能智取为上,跟神剑来一场斗智斗勇了。 可惜的是,任凭它如何设计,承影剑根本不为所动,最过分的是,每到最后,承影剑都会直接把它揪出来,然后暴打一顿,让它念百遍那墙壁上所刻的经文,才放它走。 它欲哭无泪,心中暗骂这老家伙,怎么就是不上当? 天马真正掉眼泪的那一回,承影剑记得很清楚。 就在它又一次被承影剑逮住,要它背诵经文的时候。 它念了几遍,瘪着嘴念叨道,“又念这个,又念这个,我都倒背如流了,就不能让我念点别的吗?承影大人,不是我说,你也太闲了,怎么就逮着我一个欺负,我只是想下去玩一玩……” 承影剑不置可否,随口道,“因为第一层就你一个,那些小妖灵都被你气跑了。” 它接着认真道,“你不要小看这些经文,这些经文是蜀山初代掌门写下,历代掌门加固丰富的,若能真正看懂,就说明你杂念已除,可以离开锁妖塔了。” “啊?”天马大惊,随即脸色就变了,越来越委屈,道,“离开这里?” “我不要离开这里啊!!”它哇的一声径直哭了出来。 第六百二十六章 残片 把承影剑吓了一跳,整个锁妖塔里,没有一只妖是不想离开锁妖塔的,起码它是这么觉得的。 安抚细问之下,它才知道,对天马来说,这里不是关着可怕妖怪的蜀山禁地,这里是它的容身之所,是一个被族群抛弃的灵魂的栖息地。 天马把眼泪和鼻涕全部甩在了承影剑身上,嚎啕大哭,强调道,“承影大人我不要念经了!我不要走,我不要!” 承影剑有时候也会想,也许千年孤寂,有一个这样的在身边作陪,确实也挺不错的。 再后来,任它收拾了破碎的心情之后,承影剑难得的配合起它来,对它要去别的层内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每每等它平安归来,承影剑总会抓住教训它几句,警告它下次不许再乱跑了。 当然,这只是口头警告,天马明白它的心思,次次调皮的应下,扭头又去更深的地方玩乐,双方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有一回,天马离去了三日,也不见回来。 承影剑急得要死,就差没亲自下去找它了,万幸,在自己要打破规则之前,它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尽管看上去没有外伤,但它是消瘦了几圈,整个看上去都没精打采的,好像受到了极重的惊吓。 它在看到等它的承影剑时,气力一松,昏了过去。 承影剑神念一紧,忙把它圈在自己身边护着,以神力助它疗伤,就在它恢复的这段时间内,承影剑忽的发觉自己好久没有抬头望过塔外湛蓝纯净的天空了。 这也是它第一次在笼罩自己的塔顶上,隐约看见金铃的形状,遮去了天空的一丝半缕,叫它看不透彻后头的景象。 它以为是天马身上携带的妖气太重,故而因此影响了金铃。 等到天马醒过来后,一问之下它才知道,天马此次贪玩,一不留心就下到了第六层去,正见妖物争斗的血腥场面,在那里头慌乱挣扎躲闪了三日,身心俱疲。 原本想要得到承影剑安慰的它,却在承影剑周身感觉到了一丝怒意。 承影剑厉声苛责,道,“不许再去第六层!不许在第六层逗留!!” 知晓它动气,天马也是立刻认错,讨好道,“错了大人,承影大人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沉默了好半天,承影剑才提及自己以往绝口不提的事情,说出了自己生气的真正原因,道,“我不是因你调皮生气。第六层妖主灭绝人性,残忍狠辣,落到它手里,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不是一直问我剑身上的伤痕从何处来吗?”它缓缓道来,“就是被第六层妖主所伤,我神力大减,却碍于规矩,不能与之一决高低,只斩断了它一条胳膊,这是我毕生最遗憾的事情。” “大人,你的神力无法恢复吗?”天马认真的听着,专注问道,“那把残片拿回来,可不可以帮你恢复神力?” “可以。”承影剑答道。 但它明显是顿住了,它看着一脸严肃的天马,没有再多说。 若是神力恢复,它的实力自远远超过现在的水准,也就无须再镇守第一层,这意味着离开第一层,意味着离开天马。 只是一时间,它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神力更重要,还是和眼前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呆在一起更重要。 可令承影剑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天马真的会为它带回来这块残片。 它知晓天马遇见了老朋友,替人带路去了。 再度见到天马的时候,天马满脸堆笑,口中衔灵,朝它所在,一步一步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自信、开朗、活泼,和平常那个总是从其他层内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东西的邀功小子一样。 承影剑很快注意到了,它口中叼着的,竟然是自己剑身上的残缺之处! 同时注意到的,还有天马飘渺的、散发着淡光的身躯,似乎一阵微风,都能把它吹散、带走。 它把残片交给承影剑,嬉笑道,“承影大人,你看我帮你带什么回来了!” 叫自己时,它的语气和从前也并无分别。 承影剑没敢收下这块残片,它在害怕,害怕一拿走残片,天马也会随之消失,它低声问道,“是不是它?是不是无支祁……?” 对方没给它更多时间,固执的落下了口中的残片。 随后淡光果然随风而逝,在它周身绕了两圈,留下一句,“承影大人,我不要离开这里,也不要离开你。等我,大人……” 一切都归于沉寂之中。 它愣住了。 直到那护送天马残魂一路上来的汪文迪轻声开口,语气沉重哀痛,道,“天马它……死了。” 承影剑的剑身剧烈的颤动起来。 一道暴虐的声音在四周回响,“无、支、祁!!是不是无支祁!!” 汪文迪连忙道,“无支祁已经败了!” “败了?!败了……”承影剑始终没有把那本就属于自己的残片融合,失神一般道,“那我呢?我呢?我还有什么事情可做?” 面对如此的神剑,众人根本不知从何开口安抚。 这是承影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二次看天。 没有天。 它看见的,是散发着无穷威压的金铃,巨大的黑影笼罩着第一层,它突然明白了一切,明白自己再也出不去的事实。 “……原来是因为我自己,心生杂念。”它笑了几声,声音干瘪而沙哑。 众人离去时,它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融合残片,周身死气沉沉,神光渐消。 没多久,他们便和瞿星言、陈月歆二人在第六层的楼梯口汇合了。 交换了已知信息,到了第七层,却是赤霄剑亲自来为几人引路。 陈月歆道,“我还以为会是金乌来此,怎么,她和河伯的事还没摆平?两人不会还在那儿发呆吧?” 赤霄剑答道,“金乌已闭关修炼去了,河伯也回了第八层。我身负镇守之责,自然不能私自与层内妖物动手,你替我摆平了金乌,为略表感激之意,我就为几位引路罢。” 她无谓道,“我看这俩人真是冤家,求亲一事整的不明不白的。” 几人一路无话,很快穿过第七层,到了通往下一层的楼梯口处。 与赤霄剑拜别,几人正欲下落。 脚底地面倏忽传来一阵剧动,似乎是整个锁妖塔都在抖动一般。 随后自头顶射来一道邪气,宛如脱缰野马,要遍布整个空间。 汪文迪立即反应,抬手架起结界,将所有人护在其中。 一个熟悉又玄妙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仿佛宣告圣谕似的,庄重道,“道之天地,有一有二,仙剑之极,由在蜀山。今有承影,心性妖化,难当护锁妖塔之大任,即刻剔灵落锁,投入悟剑天池,受净水洗濯!” “锁妖塔一层,湛泸当入其中镇守,湛泸何在?!” 一道嗡鸣声随后传来,连同前头那道灵光一齐,很快净化了塔内蔓延的邪气,将锁妖塔恢复成屹立不倒、稳如泰山之状。 沉默了一阵,张霏霏问道,“承影剑入悟剑天池……会如何?” 汪文迪看了一眼陈月歆,解释道,“蜀山掌门同长老的三处悟剑天池,皆有净化邪灵的力量。邪气入其中,有如烈火烧蚀全身、削骨割肉之痛,更是抽丝凌迟一般,根本难以用言语形容。” 她自言自语道,“是因为天马的死吗?” 他安慰道,“死知己之痛,大抵足够了。” 气氛过于沉重,藤原离鸾转了话题,问道,“我原以为日本的剑道文化足够悠深了,没想到华夏之剑也如此……” 她竖了个大拇指,又继续道,“不知湛泸是一柄什么剑?” “十年云卧湛泸下,斗间瞻气有双龙。”汪文迪简短解释道,“湛湛清泸,泽被苍生,光阴变迁,物换星移,仁,则扬其华,义,则激其清,此谓湛泸也。” 从第七层下到第八层,没了天马的带路,原以为会在这一层多花一些时间,但没想到一落地,就碰见了个老熟人。 河伯。 差点忘了,他还有第八层妖主的身份。 他此时的打扮和方才没有什么两样,脸上不知何时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老顽童神情,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月歆直言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你们若要去下一层,我可以带路。第九层在地下,故而第八层是整个锁妖塔位于地上部分最复杂的一层,要是没有本层妖主和神剑共同引领,你们难以抵达第九层的入口。” 话音一落,一道神光陡然射了过来,光芒定在眼前,化出一把浑身铜色的剑来。 此剑正是第八层镇守的神剑,泰阿剑。 泰阿剑,屹立不倒,威慑后人,踏阀天下,一朝霸业,千古永存,威道之极! 如此看来,泰阿剑和河伯倒是早就达成了共识。 众人既要赶路,当然也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好意。 第八层的构造正如河伯所说,乃是整个锁妖塔阵法的基底所在,弯弯绕绕,在其中过了三五迷阵,又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总算看见了不一样的光芒。 第六百二十七章 第九层 “那里就是通往地下的入口了,”河伯指了指那团光,又冲泰阿剑道,“就送到这吧,我还有些话同他们几位说。” 泰阿剑轻声嗡鸣,瞬间又飞遁而去。 河伯的视线跟着停在了陈月歆身上。 陈月歆注意到了瞿星言冷冽的目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才单独出列,与河伯借一步说话。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河伯摇着扇子,轻松惬意道。 她简短道,“你说。”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低得只够彼此听见。 他沉吟道,“我想问问,你找九神秘法,既是为了解那位身上的陨圣露,但为何不愿让他知晓?” “这……”她挠了挠头,觉得这问题复杂极了,好半天才道,“因为他个性傲然,向来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不习惯借助他人的力量。而且此法到底是不是为解陨圣露而生,还不确定,我想等所有材料都收集好,再告诉他。” 瞿星言一贯只做有十成把握的事,她也不想给他一个虚假缥缈的希望,若此法到底解不了陨圣露,失望时只会更难受。 “原来如此。”河伯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从这答案中发掘出了千丝万缕不一样的东西,汇聚成了他自己心底真正想要的答案,他继续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要这样照顾他的感受?” “因为……他为我做了很多?”她摸着脸道。 这个问题是真的把陈月歆给问蒙了,以至于她给出回答时,用的都是疑问的语气,随着她的深入思考,她感到似乎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口,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没关系,这个问题想不出来也无所谓,因为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河伯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他长舒了一口气,接着转了话题道,“看得出来,他对你很重要。你之前问我关于其他几位的下落,我没回答,现在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了。不过我和他们也同样不熟,所以并不知道太多。” “可以肯定的是,昆仑神境中,如今只有太一一位九神,另外的和我一样,都离开了昆仑。你真要找他们的话,不妨先去雁门江找找,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两位也说不定。” 陈月歆暗自记下,客气道,“多谢。” “不必谢我,”他摆了摆手,道,“你的回答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何况等你们从昆仑回程,若要再原路返回,我也帮不上你们了。” 她疑惑道,“嗯?这是为何?” “我要走了。离开锁妖塔。”他语气淡漠平静,宛如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这地方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吧?”她大跌眼镜,问道,“你走之后,第八层妖主之位不就空悬了?你离开这里,又要去哪儿?” 河伯笑了一阵,难得的耐心解释道,“我本是神非妖,只要通读塔内经文,领悟其中净化之灵,我就能一层一层,最后从锁妖塔顶离开了。妖主之位,更于我无意,我一走,自然会有新的妖主诞生。” “至于我要去哪儿……” “总之我还不会回昆仑,我要去人间游历一番,直到找到我要的答案。” 他说的颇为认真,眼中纨绔的光竟消去了大半。 “答案?”陈月歆跟着笑了笑,调侃道,“不会是姻缘镜的答案吧?姻缘镜是天地灵宝,指引也会出错?” “没错,就是这个答案。”他不以为意,答道,“我也认为姻缘镜不会出错,所以我没有收回宝贝,而是把它留在了金乌手里。” 没给她在继续追问详细内容的机会,他转身时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情,朝汪文迪一行人走去。 “我也还有一条消息,要送给你。”他道。 汪文迪挑眉,道,“哦?” 河伯摇头晃脑道,“第九层在地下,没有妖。一只都没有,甚至连妖灵都没有,妖气也一样,第九层很干净。” 他思考了一阵,问道,“那岂不是很容易就能进入魔界之门?” “那却不是,要入魔界之门,就要通过第九层镇守神剑的考验。”河伯上下打量他,笑道,“这考验可不简单,很难。” “什么样的神剑能扫清锁妖塔第九层的妖气?”他兀自嘀咕着,道,“真有这么厉害?” “诸位,吾去也!”河伯没再回答,扭头化作一道清蓝的光,瞬间远去。 陈月歆汇入众人的队伍,休整了一番,七人便齐齐踏入了那光芒四射的法阵之中,前往第九层。 落下的过程有一种很奇异的空间撕裂感,仿佛第九层完全独立于上八层一般,是一个自成天地的空间,不仅灵气四溢,这灵气中,还有一道不容忽视的威压。 正如河伯所说,第九层真的很干净,一丝妖气也没有。 瞿星言拉住了陈月歆的手,使两人落到了队伍最后面,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河伯帮忙,能为此拼命与金乌对抗?当初你牺牲自己精血救张霏霏的时候,我就说过,看重点自己的命……” “哎呀我的乖乖,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陈月歆神色如常,但嘴里却不住的吐槽。 他冷声道,“告诉我。” 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改变心中的想法。 或许在他看来,他以为他们二人之间是从无秘密的,至少在很久以前时,的确是这样。 陈月歆反拽着他往前走,道,“能有什么事儿啊,不就是一些昆仑的事吗?” 她大方一笑,冲他眨眼,又丰满了一下自己的说法,找借口道,“女人总是有点自己的小秘密的嘛,你就别一直问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很快跳到了前头的人群里去。 瞿星言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中满是无奈与妥协,他决定暂且不再追问,他也相信,无论是什么,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就算是秘密,也不会有永远的秘密。 “阿迪!”陈月歆找了另外的话题攀谈起来,第九层的气息令她感到温暖而舒适,道,“你是怎么打败无支祁的?” 汪文迪面色沉沉,道,“在它杀死天马后,我发现它的力量在重新汇聚。” 随后飞来的血夭飞刀在众人周围画了一个圈,把人拦在了里头,好像是为防众人阻止无支祁重新站起来一般。 发现它具体变化的是张霏霏,她在凝神之中,恍然看见无支祁的尾巴上有一团不一样的紫光。 张霏霏接过话茬,道,“无支祁原形虽然是一只巨大的猿猴,但其实它的力量本源全部都在它的尾巴上。” 双方再一次碰撞,汪文迪斩断了它的尾巴,打散了它的修为,血夭飞刀也一同碎裂了。 瞿星言此时也已经跟了上来,插了句话道,“和孙悟空一样。民间中有许多传言,认为无支祁就是孙悟空的原形。不过这种说法并不成立,它俩是不一样的东西,只能说类属同源而已,因此弱点也相同。” 藤原离鸾语气里流露出一丝惋惜,道,“如果当初承影神剑能发现它这个弱点,或许当初就赢了,或许天马也不会……”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 “我倒不这么觉得,”张霏霏勉强挤出一缕笑容,道,“如果神剑当年赢了,也就不用被调去第一层镇守了,说不准它与天马之间,关系不会好到如此地步。” 熊巍也叹了口气,道,“天马,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汪文迪摇头,道,“没有。” “但我想,它与神剑在一起的日子,直到最后,它一定都非常开心,一定是它最快乐的日子。”张霏霏柔声道。 熊巍正想开口赞同这话,手臂上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感。 他一偏头,才看见朱夏拉着自己的手不住的用力,而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阿夏?”他自己的伤势还未愈合,但连忙扶稳了她,步子跟着慢了下来,关切道,“阿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朱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有点头晕,闷得慌。” 众人都放慢了前进的步伐,张霏霏连忙查看了一番,可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担忧道,“阿夏,要紧吗?要不休息一会儿?” 她沉沉道,“没有大碍,就是有点发晕。从落到第九层时就如此了,刚刚还好好的。没事儿,我没关系的,咱们继续走吧!” 闻言,汪文迪皱了皱眉,注意到她眉间的天眼痕迹竟有不受控的趋势,缓缓显露,又被她强硬控制合上。 他打量了一下其他人的脸色,其他人的脸色倒都比之前要更好,道,“第九层灵气充沛,难道是你与这灵气不能相容?” 陈月歆疑惑道,“不会啊,九凤之体,怎会与灵气不相容?” 正在思索之间,一道肃穆的灵音传来,其中威压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般,逼得人不得不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那声音空灵道,“何人要过魔界之门?” 这股灵力非同凡响,使人感觉到一种傲然俯视天下、称王称霸的气势。 第六百二十八章 轩辕剑 “我!”汪文迪径直站了出去,凛然答道,“我们几人,皆要入魔界之门!” 话音一落,一道金光闪过,瞬间射来后在众人跟前又化作了七道,把他们个个分隔开来。 金光铺成一面面屏障,使他们无法轻易穿透打碎而抵达其他伙伴所在之处。 一道更加猛烈刺眼的金光悬于众人头顶,那道声音愈发近了。 “那就要接受吾之考验!” 张霏霏率先从金光中看出了那化出形状来的东西,道,“文迪!是一把剑!!” 这剑浑身金光大作、通透无比,剑刃边还镀着一层耀眼的银芒,剑身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剑柄更是流畅利落,一看就不是凡物。 汪文迪眼中一动,宝剑在手中化形而出,赞叹道,“这是……轩辕剑!!” 轩辕剑,天界诸神集日月精华、天地宝气附着于其上,是一把旷世神兵,在诸神之战中帮助黄帝战胜蚩尤,后传给人祖,乃是一把通天彻地的圣道之剑。 山川草木、日月星辰,农耕蓄养、四海统一,恢弘大气、传世千古。 其上的花纹飞速的变化起来,又见它化作七道剑影,落在了每一人跟前。 它毫不犹豫,径直发动了攻击。 瞿星言扬起手中金轮,架住了剑面,两方弹开,他正欲回望陈月歆之际,轩辕剑没给他开小差的机会,刹那射出无数金针,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逼得他无暇分心,必要专心应对轩辕剑。 何况剑身上有圣道之力,要挨着一下,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这边陈月歆也已经动手,火焰减缓了轩辕剑袭来的速度,但可惜被其上的金光融化,又见它剑身一闪,从剑尖引出一道滔天大水,陈月歆吐出紫炎,才与这水抵消,还没喘气,剑刃到了跟前,她赶忙以流火扇与之撞上。 再看张霏霏,她本想用金线缠绕轩辕剑,限制对方的行动,奈何才布置了阵型,轩辕剑剑锋一扫,金线齐齐失去了效用,她紧握手里金针,一面闪躲,一面招架,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火星子四溅,她眉头也越来越紧。 朱夏倒本就身体不适,此时也只能强打起精神面对如此劲敌,轩辕剑射出三道金光,一时间仙音袅袅,加剧了她的头痛,她紧咬牙关,显出天眼,急急化出一道结界抵挡,转手凝出黑雾,趁隙反攻。 若说这几人中最弱的,定然是现在身为人类的藤原离鸾,可她好像是几人中最轻松的,轩辕剑虽然也在攻击她,却更像是在喂招,看她脸上稍显吃力,但每一招她都能恰到好处的接住,她身上金光若隐若现,局势还算不错。 熊巍自是难受,他要一边与轩辕剑缠斗,一边关心朱夏,他无法做到不分心,故而没多久就占了下风,被打的连连后退,可脑子里还在想,如何能将七羽锥扔过去相助朱夏。 轩辕剑似乎知晓他分心,攻势更加密集,更增添了他身上的伤口。 汪文迪手中双剑皆撞在了轩辕剑的剑面上,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诛神与镇天即使有‘凡兵者,皆臣服’的气势,是万中无一的神器宝剑,而在人间的地位,却不如轩辕剑。 轩辕剑中有人族的信仰,若论功绩,更是数不胜数,助黄帝灭蚩尤,后又传给了夏禹,再后来更是为周武王灭商……桩桩件件,都是民心所向。 所以它才称为圣剑轩辕剑,持有轩辕剑的人,才被称为人主。 在人间,轩辕剑有数不尽的气运。 它将双剑轻松挑开,宛如毫不费力一般,立刻又是数道金光齐发,他抛开双剑接招,双剑有灵自护在他左右,为他抵挡攻击,他自亲身上前,手中凝出一道红光,直冲轩辕剑而去。 轩辕剑没把这招放在眼里,但不想他是虚晃一招,那红光射来,他自己竟然转了手,朝剑柄伸了手来。 它忙撤力后退,身上挨了这一下,顿时震开一道灵光,剑身嗡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可轩辕剑的本事远不止此,它须臾调整,射出无数紫电袭来,剑身上同样附着雷电刺了过来,又引起两道飓风,使汪文迪必要与自己相撞。 那紫电全部导入了汪文迪身上,他在这雷电中挣扎,品味着许久未曾感觉到的肌肤撕裂、产生伤口的痛感。 轩辕剑再度一挑,把他挑出去数米远,又是瞬时跟上,剑尖直指他的脑门。 他眯了眯眼,道,“不愧是人主之剑。”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轩辕剑后方袭来两道利落干脆的金光,汪文迪的双剑倏忽折返,携带气势毁天灭地的剑气逼来。 汪文迪陡然闪身握剑,两者又一次撞上。 双方之间的屏障越来越大,轩辕剑问道,“你为何要过魔界之门?” “身负螭毒,欲往昆仑,采寒冬绿,救己性命。”他回答了最紧要的一个缘由,而后又补充道,“祖巫精血遗落人间,我还要去确认,昆仑深渊中封印的祖巫精血是否还在,若灵脉有损,人间也将不保。” 既为自己,也为天下。 轩辕剑没有再出声,两者之间的屏障已经到了即将崩坏的临界值。 汪文迪眼神一变,陡然注意到,与自己对抗的这把轩辕剑,身上的花纹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速来助我!!”他突然大喊一声。 这句话不像是说给某一个人听的,而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张霏霏将六道金针留在原地,六道握在双手中,不顾一切的扑向了把两人隔开的金光,意料之外的,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她倏尔就到了他身边,在他的灵力中加注了自己的气力。 随之而来的是瞿星言,他炸开一道青光,同时飞身而去,还不忘提醒那沉溺打斗的人,喊道,“月歆!” 陈月歆这才反应过来,纵然她很不甘心与眼前这柄剑还未分出胜负,不愿就这般离去,但还是分得清轻重,咬牙扫出一道紫炎,跟着纵身跳了过去。 而后是朱夏、熊巍、藤原离鸾。 七人的力量合在了一处,屏障整个炸裂开来。 轰!! 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冲击波向四周扫开,七人及时张开了金光结界,无人受伤,而轩辕剑也在其中剑影归一,毫发无损。 “你果然很聪明。”轩辕剑如是评述了一句,又问其他六人,道,“那你们呢,你们又为何要入魔界之门?” 张霏霏义正言辞,答道,“为了助他,为了与他并肩作战,为防有心人利用祖巫精血,闯下使生灵涂炭的大祸。” 轩辕剑仿佛在等所有人的回答。 瞿星言面色沉平,静默道,“为了完成我的使命,说到做到,言而有信。” 他望向沉思的陈月歆,她捏着下巴,恍若想得十分认真,道,“我倒没什么想说的。真要说的话,就是为了力量吧,为了追回我的力量,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眼下有这条路,我就走这条路而已。” 藤原离鸾接过话茬,轻声一笑道,“那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别鹤让我跟着来,我就来了。” 熊巍略作调息,答道,“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大家是伙伴、是兄弟,既然要去,就一起走,有能帮得上的地方,我一定尽全力!” 众人中只剩朱夏没有作答了。 她正要开口,轩辕剑却先打断了她。 “你不必说了,想来你也是不会和他们分开的吧。” 尽管她与熊巍的身份天差地别,但大伙好像都已经明了、接受这差别了。 她点了点头,头疼的感觉稍好了一些。 轩辕剑没再言语,以自己的灵光在空中主动画出了一个法阵图形,面前忽然有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拔地而起。 它悬在井上,似乎在为众人护法。 众人交换了眼色,终于要踏出这前往魔界的一步了。 汪文迪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深吸了一口气,冲轩辕剑点了点头,道,“告辞了!” 随后他拉起张霏霏,果断的踏入了井内,后头五人也没有迟疑,紧随其后。 巨大的魔气很快笼罩在了所有人周围。 依之前的吩咐,众人立刻站好了队形,汪文迪保护张霏霏,并以冥界众生相纳入熊巍,由朱夏护法,其余人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谁也不敢怠慢,这魔气来势汹汹、暴虐无比,不愧是魔界最纯粹的气息,谁也不想挨着一点。 陈月歆集中了精神,随口道,“河伯那老家伙说第九层的考验会很难,我看也没什么难的嘛,你们有受伤吗?” 张霏霏答道,“我们都还好,就是巍哥有些不敌,不过幸好,轩辕剑也没对巍哥下重手。” 朱夏的头痛感神奇的完全消失了,她又恢复了灵力充沛的模样,感觉浑身舒畅,点头道,“我们只要尽快从魔界过去就好,我会护好冥界众生相的。” 藤原离鸾保护自己也算轻松,只是感觉到了周围非同一般的寒冷和阴森,令人十分压抑与不适,便也开了口,想分散点注意力,道,“所谓轩辕剑的考验,难道是只需要打赢它就行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过桥 “没那么简单,”汪文迪轻松一笑,道,“但我们确实占了人数上的便宜。” “轩辕剑的考验,实际上不是实力的考验,它是人道圣剑,自然是人性的考验,我们需要在七个方面都达到它的判断标准,它才会放我们过去。” 说话间,六人已齐齐落地。 此处已是另一个空间了,阴沉沉的天空,天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的血气,纠出随风而散的暗红色,地面上有一些坑坑洼洼,盛着漆黑的水,向远处望去,岩石峭壁,简直就是一方未经开发过的蛮荒偏僻之处。 张霏霏握紧了汪文迪的手,靠近了他一分,减缓了心口传来的闷感,呼了口气道,“我们这是……到了?” “不错,这里就是魔界。”他沉静道。 瞿星言出声补充道,“不过是魔界的边缘之处,抓紧时间吧,要尽快找到那未被封闭九井之一所在。” 一边说着,他手中一边化出了罗盘,口中念咒,司南顺之而动,不过片刻,定在了某一个特定的方向上。 他又接着道,“魔气太浓,干扰过多,纵使这方向有了,但是不能确定是否就是九井的方向,我此咒寻灵,除了九井外,也有可能寻到灵力能同昆仑之神力相提并论的……魔物。” 陈月歆道,“这么猛?能拥有这等力量的,那不就只有魔界之主了?” 她笑了起来,打趣道,“你这玩意儿果然不靠谱,要是一会儿真把我们引到魔尊处去了,那岂不是自找麻烦事?” 汪文迪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就别乌鸦嘴了,走吧。” 几人重新迈开了步子,张霏霏好奇道,“文迪,魔尊是……?” 对于这两个字的印象,她脑海里还停留在仙侠小说或影视一类中的形象,暴虐霸气、残酷冷血,更重要的是,魔尊的实力非常之强。 知晓她心中所想,他也是略加整理了一番自己所知,回答起来,道,“魔尊,即魔界之主,魔界魔物属混沌生物,其中以夜叉族、修罗族居多,你别看我们眼下踩的这块地方荒芜破败,但他们也是有自己的组织、城镇、国家等等的。” “而他们的国主,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魔尊了。夜叉族和修罗族中的魔物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后,就可以借助足够的力量化为人形,不过此时他们仍与常人有异,比较好辨认。” “男的可隐去青面獠牙,眉心额上会生出一只独角,有大有小,坚固锐利无比,女的则会变得妖异鬼魅,一双耳朵拔尖挺立,瓷白如雪,宛如幽灵一般。若要变得与常人难以分辨,那就需要很高的修为了。” “至于魔尊的实力嘛……” 他顿了一下,似乎开始琢磨起来,毕竟他的确没有正面与魔界生物交手过。 瞿星言跟着道,“魔界中人崇拜力量,以实力为尊,大多邪恶嗜杀,他们新旧国主交替的方式,其中就有实力一环,新国主即便得到了各方的支持,最后也一定要亲手杀死老国主才算完成继位。” “也就是说,新国主会越来越强。” 他脸色微沉,补充了一句,道,“真要说现任魔尊的实力……应该和轩辕剑差不多,我们之中,除我与你之外,其余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这话陈月歆也没法反驳,如果是以前的她,倒还有一战之力。 只是要把她实力不济这件事真正放到明面上来说,她心里还是会有点难受。 藤原离鸾带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道,“现任魔尊是谁?” 汪文迪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对于魔界的事我们的确没有多少了解。” 周围吹来的阵阵寒风中仿佛夹杂着特殊的煞气,张霏霏不想在魔界的地盘上聊魔界的事,便岔开了话题道,“文迪,方才你说轩辕剑的考验是人性的考验,具体怎么说?” 他源源不断的补给在她周身的灵力,道,“剑身上的纹路就是关键。” “纹路随着轩辕剑一分为七的时候消失了,上面原本纹着的是天、地、人、神、日、月、星,七法为七轮,缺一不可。”他语气尽量轻快,继续道,“详细来说,考验的是和、义、智、德、力、气、恶。” 陈月歆眼中一亮,道,“那不就是人性七魄吗?” “正是,从我们的答案中,它认为我们通过了考验,霏霏为气,代表正义之力,阿瞿为德,代表品行之力,月歆是力,代表的是力量,藤原是和,代表的是平衡,阿巍是义,代表的是义气,阿夏是恶,代表的是邪恶之力。”他接着道。 “朱夏体内有鬼车之力,表示邪恶最合适不过,而藤原身有双圣之气,也是圣与人最好的解释。”瞿星言详细说明,解释了一番,道,“至于你,就是智,代表的是智慧,你要合我们之力过关,故而轩辕剑才会说你很聪明。” 汪文迪点头道,“解得不错。” 张霏霏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又走了一会儿,天空愈发低矮起来,远处仍是望不到边界,好像一方无边无际的牢狱,令人堕入其中,万劫不复。 藤原离鸾喘了口气,解开了自己大衣上的扣子,又运力平复了呼吸,道,“呼……怎么感觉热起来了?” 周围升高的气温让汪文迪很快注意到了不对,也一眼就找到了那温度的源头。 离他们不过五米开外的地方,断开了一条巨大的沟壑,直径约有三十米,从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走到跟前一看,底下竟是滚烫的熔浆,通红一片,视觉上极为震撼,再朝两边看去,竟也看不到头,不过好消息是,有三道看不出材质的桥连接了彼岸,让人不至于无路可走。 朱夏扫视了一眼三条路,问道,“要走桥吗?” 汪文迪没回话,但手里已经变出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抛了出去。 石头一分为三,各自落在相隔并不远的三道桥上。 瞬间,三道烈焰齐齐燃起,电光火石之间,石头就化为了灰烬,消失了存在的痕迹,速度之快,令人不禁汗颜。 他兀自判断道,“那就只有越过去了……” 陈月歆上前一步,自主做了这先锋官,和此前数次一样,瞿星言拉她的手晚了半步,人已经率先跳了出去。 可他这次没有任由她去,而是随后便跟了出去。 两人到桥上空时,两道灼目的火焰自熔浆中冲了出来,热气亦朝他们汇聚,形成了致命的利器。 她化出流火扇,扇出火焰与火焰抵挡,又闪过两道利气之时,却有另一道缠住了她的脚腕,把她狠狠朝断壁上甩了过去。 瞿星言眼疾手快,以银轮收了利气,纵身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发力,想要借这个劲直接落到对岸。 两道暗光迎面射了出来! 他化出金轮,抵消暗光,又反手射出一道青光,但在青光抵达对岸一刹那,就撞上了一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完全被结界吸收了去。 陈月歆稳住两人身形,欲要双双返回。 半途中,熔浆里的火焰宛如不知疲倦一般,毫无停歇的射向二人,被躲过之时便发生一道接一道的爆炸,把他们卷进了浓烟之中,周围全是火焰,根本看不清里头的局势。 汪文迪皱了皱眉,扫出一道金光相助,这才勉强消去了一些火焰的势头,令两人得以脱身,落回到众人身边。 “有结界,”不等他问,瞿星言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道,“强度不弱,而且这些熔浆里的火也不寻常,恐怕只稍逊于月歆的紫炎一些,如果不能保证一击破除结界,很难对付这些纠缠不休的火焰。” “当然可以,”汪文迪自信说着,在手中化出双剑道,“放着我来。” “慢。”又被瞿星言出声打断,差点闪了他的老腰。 “有何不妥?”他止住了出手的动作,问道。 瞿星言细细思考,沉声道,“魔界为何会有如此大面积的结界?能设下这种防护的,肯定也不是一般魔族。” 汪文迪也跟着想了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结界是魔尊留下的?” 他解释道,“就算不是魔尊,怕也是魔族长老一类的重要人物,而且我认为结界的那头,应该就是他们的主城区,会有众多魔族出没。强行打破结界,要是引来魔族围攻,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可是这破也不能破,桥也不能走,”汪文迪沉思道,“这左右两边也看不到别的路,总不会要耗在这吧?” 这情况众人一时都没了法子,短暂的陷入了沉默。 最终还是他收了手里的宝剑,上前几步,琢磨道,“既然这熔浆和结界已经够厉害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设三道桥呢?反正走上去也会被烧死,为什么呢?” 他手中化出三颗圆滚滚的石头,又在其上注入了三道金光,分别将石头滚上了三座桥。 石头依旧霎时便燃起了火焰,金光反扑,与火焰对抗,只见石头一路未曾停歇,竟然直直的滚到了对岸! 第六百三十章 魔族国主 方一抵达对岸,石头上的火焰就消失了。 三颗不起眼的石头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汪文迪抿嘴道,“看来眼下只有过桥这一个冒险的办法了。” 众人交换了眼色,他立刻排好了六人的阵型,由瞿星言和陈月歆走前头,朱夏和藤原离鸾在中间,他和张霏霏走最后。 瞿星言和陈月歆依言头两个便踏上了桥道,一股猛烈的灼热感果然从脚底蹿了上来,仿佛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一般。 陈月歆对这样的温度熟悉得很,连忙运力由内而外对抗,便让那吃人的火焰浮在自己周身,并未接触到自己,而除此之外,还真的没有别的招式再出现。 身边的瞿星言亦是燃起青光防护,他回身点头示意,表示这温度还在可以运力对抗的范围内。 后面四人尽皆踏了上来,却是靠着汪文迪一人的力量,在维系四人的安全。 朱夏得尽心护着冥界众生相,而藤原离鸾虽不惧魔气,到底还是凡人之躯,面对无可闪躲的火焰还是毫无办法。 汪文迪始终紧紧牵着张霏霏,这让她心里也十分的踏实。 他声音平稳,安置道,“等会越过结界后,若果真进入了魔族的主城区,我会立刻作法隐去我们身上外族人的气息和仙道的灵力,其余的见机行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九井之一后离开,在这儿呆得越久,魔气侵蚀就会越强……” 话还没说完,只待六人全数到了桥道中央时,便听一声穿云裂石的巨响。 另两座桥竟瞬间起了变化,周围煞气刹那融合在一处,使其好像两只硕大的黑手,朝向他们所在砸了过来。 众人还来不及尖叫,汪文迪又以更快的速度先支起了双剑,一剑护住眼前的人,一剑抵住那压下来的攻势,勉强撑起了一片不受影响的领域天地。 “走,”他皱了皱眉,加大了手上的气力,道,“我撑住,你们先过去。” 见他模样,便知这剑一旦松开,攻击就会落到其余人头上,没有更多思考的时间,瞿星言手中立刻射出一道青光,将藤原离鸾拉住,率先送到了对岸。 他冷静道,“我帮你。”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朱夏抱起了冥界众生相,伸手拉住了陈月歆递过来的一道火光,两人也随后跳了过去。 “霏霏,快过去!”汪文迪轻声催促道。 张霏霏抿着嘴,没动脚下的步子,紧张道,“但、但是月歆他们……!” 两人这才向那头看去,不同于那三颗被送过去的石头,在越过结界之后,陈月歆三人都消失在了原地,根本找不到一丝痕迹。 没有呼喊声,也没有求援声。 桥的力量越来越厚重,四边的煞气也愈发汹涌起来,汪文迪拧着眉头,揽过张霏霏的腰,收剑撤手,朝对面一跃。 三座桥霎时坍塌,瞿星言亦紧随其后,中途两人合力又驱散了不少肆虐而上的火焰,可谓是费了好些气力才抵达,脚下踩着稳当的地面,可三人的面色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落地之后,眼前出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景象。 热闹喧嚣,有来有往,就和人间的集市没什么区别,只是售卖的大多是他们不认识的物件,天空也依然是低沉的暗色,而且最重要的是,三颗石子仍在脚边,他们的伙伴却是真的不见了踪迹。 汪文迪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下不妙了。” 瞿星言明白他的意思,七人中最强的战力被分在了一处,那边四人要是碰上什么麻烦,后果定是难以想象,何况要是陈月歆冲动行事,她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给她自己兜底善后。 他没说话,打量了四周,脑子里飞快的运转起来。 张霏霏也是一脸担忧,压低了声音道,“文迪,现在怎么办?” 实际上,他们身边就有不少来来往往、外貌各异的魔族中人,而他们虽然隐去了身上的气息,但还是略显引人注意且格格不入。 好在魔族中人若能化成完好的人形,修为必然是不低的,所以即使有不少人朝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目光,可也只是看了一两眼,没有敢上来质问的。 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张霏霏内心高度集中,不一会儿手心里就冒出了汗。 “别怕。”汪文迪拍了拍她的后背,悄声安慰了一句,转而问瞿星言道,“罗盘所示的方向,你心里记下了吗?” 瞿星言应了一声,随后道,“出主城区后,继续往西北方向走。我去找月歆。” 他说完,甚至都没给汪文迪拒绝的机会,就快步汇入了来去的人群中,随便找了一条与之方向不同的岔路,越走越远了。 “文迪,要不我们也先找……”张霏霏并未完全放松,道,“我总有些不放心。” “分散开目标更小,有助于我们行动。”汪文迪面上神色自若,拉着她走动起来,扫去了那些打量他们的目光。 见她还有些不安,他又补充道,“阿瞿和朱夏都是稳妥的人,我们一确定九井所在,就即刻去和他们会合。” “好吧。”她挨着他行进,同意了这个办法。 虽说是集市,可张霏霏在这些街上的人中,却看不见几个开心的,他们大多数阴沉沉的,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就和这处笼罩的天空一样。 走了没几步,人群中忽然炸开一声高喊。 “抓住他!!” 汪文迪本能性的伸手护住的她,两人皆退到了路边上,朝声音的源头望去。 只见一个狼狈不堪的人冲了过来,浑身是伤,从他额上的独角能看得出,他乃是魔族人的身份,他脚底跑的不管不顾,一连撞翻了好几个来不及闪躲的行人。 在他的身后,两人还看见了一队和他拥有同样外貌特征的人追了过来,手里拿着兵刃,神态无比凶恶。 紧接着,一道凌厉无比的黑风迅猛的射了过来,径直砸在了这逃跑的人跟前。 两人还没看清,又是一道黑光从里头射出,正中他的心口,直接把这人打出去十数米远,一路卷起了凌乱的烟尘和张狂的烈风后才堪堪停下。 受伤的人只剩下了一口气,瘫在地上宛如烂泥一样,嘴里不住的吐出鲜血,根本没力气再爬起来。 拦路的黑影散去了周边的黑风,显露出里头的人来,路上的行人竟全数跪拜了下去,低垂下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张霏霏看呆了,而汪文迪也根本没拉她,因为他自己也完全没有要跪拜他人的打算。 那里站着一个男人。 额上没有独角,他剑眉斜飞,一脸傲然。 身着暗金纹边的黑色锦袍,目光锐利无比,眼中仿佛盛着一潭黑水,狰狞而透彻,也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只看了两眼,张霏霏便能感觉到,此人绝非善类。 小队中有一个人拖拽起那半死不活的人,拖回了他的脚下,撂在那处,随后又恭敬的行礼,重新跪了下去。 男人凌然开口,狠戾道,“本王的东西你也敢碰,不想活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其中有深深的厌恶,如同在他眼底挣扎求生的不是同族,而是肮脏的垃圾。 “……陛、陛下……”地上的人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只能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哀求道,“我可以、可以去死……求你、求求你……饶了……” 不等他说完,那被称呼为‘陛下’的人便利落的甩出一道黑光,冷笑一声道,“本王大发慈悲,让你们去地狱里做鸳鸯吧!” 他干脆的割开了那人的喉管,呈现了头身分离的十分血腥的一幕。 跪趴在地上的行人们没有敢动的,全都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除了对他手段的害怕,还有为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势所恐惧。 张霏霏不自觉的嘀咕道,“陛下?不会是……魔族国主吧?!” 汪文迪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分。 一阵冷风袭来,又是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汪文迪抬手射出一道金光。 锵!! 两招相抵,不过须臾之际,他们俩就被包围了起来。 “你二人胆子倒大,”男人冷声开口,不悦道,“为何见孤不拜?!” 他这样说话,反而让张霏霏放下一分心,起码应该可以肯定,他没看出他俩异族人的身份,只是要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她咽了口口水——就是他治罪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极端凶残了。 汪文迪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面前,沉着应对道,“魔界魔尊,不是灏宸那家伙吗?” 他采取周旋的方式,若能不动手,最好是不要妨碍他们找九井的进度。 “哦?小子,你认识灏宸?”男人好像来了点兴致,扯了扯嘴角,反问道。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和他是老对手了,可……没听过你啊。” 周围传来路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他怎么敢在魔尊面前这样口出狂言?! 男人笑了几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妙的凶光,道,“灏宸……被我杀了。怎么,你要是怀念他,本王可以送你去地下与他相伴!” 第六百三十一章 沧溟 他话音一落,随即便攻了过来。 汪文迪对阵之余,还找机会低声安置了张霏霏一句,道,“霏霏,我拖住她,你找机会先走,我很快来和你碰头!” 没想到这话一字不落的全部被男人听了个清楚,他嗤之以鼻,道,“原来后面那个是你相好的,本王一向心怀慈悲,黄泉路上也让你俩做个伴吧!” 张霏霏原本就没想过逃跑,见周围十数个魔族人手持刀兵一拥而上,她也是利落出手,以武器扫开了一众喽啰,为汪文迪解决了背后的障碍。 汪文迪也不再言语,两人配合默契,他并未抽出双剑,只是在手中凝了气力,径直与对方射来的黑光相撞,他身形灵动,消去数道黑光,转而一个漂亮的闪身,就飞速接近了对方。 谁知还没等他出手,男人一掌已经利落的直冲他面门而来,速度何其之快。 他连忙稳住,侧身避开,顺势抬起一脚,勾开了对方来势汹汹的手掌,双双弹开,他还稍有余力射出两道灵光,击倒了两个想要偷袭张霏霏的人。 男人脸上这才收了张狂的神情,瞬身上前,黑光缠住汪文迪的手腕,将他逼得连连后退,与此同时,以掌为刃反手一挥,离他的喉咙不过毫米之差。 汪文迪炸开一道灵力,也更加严肃起来,跃身而起跳到高空,推下双手。 对方抬手与之相对,瞬间向四周炸开一道冲击波,离得近的魔族人皆受到了牵连,被撂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从这道巨大的能量中救下两个孩子的张霏霏皱了皱眉,她能看见男人的表情,自己的臣民受伤,他竟然波澜不惊,完全不为所动。 男人的目光刹那投了过来。 她被那气势吓得一愣,但很快屏住了呼吸,稳住自己面上的情绪。 这眼神冰冷锐利,好像能把人的灵魂穿透后千刀万剐一样。 他和汪文迪仍是僵持不下,可他脚底所立的地面已经出现了裂痕,他眉头一紧,凝力将人架开,任凭这道毁天灭地的力量炸开,随后他身边凝聚出一股更大、更浓厚的黑光,不过须臾,竟直接朝张霏霏刺了过去! 没人能看清的速度,也没人能跟得上的速度! 汪文迪一咬牙,无心抵御那炸开的灵力,转瞬飞身,也冲向了张霏霏。 他嘴角渗出血来,却是硬生生抬手抵住了黑光,就连掌心也出现了用力过猛的伤痕,而张霏霏毫发无损的呆在他身后,紧紧地扣着他另一只手,似乎想递给他自己的力量。 但这次男人没有坚持多久便收回了这道久久散不去的黑光。 黑光轰然落在他手里,与地面相接,发出一声清灵而干脆的声音。 这时黑光才被他尽数收回,露出其中东西的模样来。 那是一柄长约三米的长枪,通体漆黑,枪尖如剑刃,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与枪柄相接处以银纹勾着一个隐约泛着紫光的图案,杀气四溢,锐气更不可挡。 他手执此枪,宛如身披战铠的绝世武神。 汪文迪也收了手,那手被张霏霏立刻捧在手里,为他细心处理伤势。 他面不改色,开口道,“诛神槊,看来你果然是新的魔尊。” 对方倒也难得捧场,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神态,道,“你还认识这把枪,哈哈哈哈,小子,本王姑且相信你是灏宸曾经的对手。” “与灏宸交手过后,我便隐居于偏远之地,”汪文迪顺着话头继续瞎编,道,“不知时局变化,刚才失礼冒犯,实属无心。” “无妨,本王对有实力的人才素来宽厚,”他说着,收了那傲然天地的武器,接着道,“若你肯入本王麾下,与本王兄弟相称也无妨,本王还能给你本国长老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觉得如何?” “那……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呢?”汪文迪笑道。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哪有人敢如此大胆,明知眼前人身份,还要往人家枪口上撞的? 张霏霏也捏紧了他的胳膊,换来的却是他一个让她安心的手势。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男人蓦地大笑了一阵,仿佛许多时日未曾这般开心了。 他直视汪文迪的眼眸,那眸子里虽然有欣赏,但也有警告与威胁,一贯的保持着他为最高主宰者的高傲,朗声道,“本王名讳,沧溟!” 汪文迪主动上前,伸出手去,慢条斯理道,“幸会,沧溟兄。” 在他的注视下,沧溟也慢吞吞的伸出了手,与他的握在了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陈月歆那边,她与朱夏、藤原离鸾跨过结界,眼前便是黑光一闪,一阵撕裂感传来,卷走了全部意识。 可奇妙的是,这样的感觉只有短暂的一下。 恢复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漫天黄沙,就恍若回到了锁妖塔第四层一样,不过这里的温度要明显更高,高的令人沸腾。 她挣扎着从干燥的沙子里爬了起来,向四周更远处看去。 看不到边际,若非这阴沉沉的天空和浓郁的魔气,她都差点要以为又落入了天人袋里,好在她很快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朱夏和藤原离鸾都摔在了不远处,黄沙没过了她们半个身子。 她快步上前,扇开黄沙,将人叫醒,除此之外,她没有看见其他的人。 朱夏先回过神来,仔细检查了手里的冥界众生相,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这是到哪儿来了?” 陈月歆摇头答道,“不知道。” 没多久,藤原离鸾也恢复了过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四处张望道,“看样子应该是和他们分开了。” “离了汪先生,这宝物会消耗我更多灵力,”朱夏调理内息,道,“我们还是要尽快汇合,才好行事。” “但我并不会驱使罗盘寻找方向,”陈月歆直言道,“你有法子吗?” “我可以用鬼车之力寻灵,我想道理应该是一样的,跟着我走吧。”她轻轻点头,答道。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藤原离鸾也跟着点头,道,“要一直呆在这,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陈月歆也应了一声,三人抱团,由朱夏带路。 随着行进的时间,藤原离鸾的体力逐渐有些跟不上,周围的气温没有降下来,视线内也没有出现任何除了沙子以外的东西。 “呼……呼……”她擦了把汗,紧抿着嘴,像是在强忍着。 见她模样,身边的陈月歆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分出一缕灵力,带走了她体内令人不适的高温。 “再坚持会儿,这地方可没处找水。”陈月歆淡漠道。 藤原离鸾知道她是在帮自己,道,“谢谢。” 她面上有些不自然,没有搭话,转而去同带路的朱夏聊天,好奇问道,“阿夏,阿巍他呆在冥界众生相里头这么长时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毕竟那画里的世界她是去过一回的,也不适合常人呆着才是。 朱夏温声解释道,“没事,汪先生还留了一道灵力给阿哥,我现在以我的神力护他,也可以通过宝物与他沟通,阿哥现在没事。” “他要是撑不住了,”她兀自想象着,又道,“难不成还能放他出来喘口气?” “恐怕不行,魔界的魔气太强了,他出来一定会受到影响的,”朱夏耐着性子答道,“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快行动,早些离开魔界。”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藤原离鸾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也说起话来,评述道,“魔界还真是个险象环生的地方。” “比你母亲的墓中可差得远。”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你……还挺记仇。”她忍俊不禁,又无从反驳,只得摇了摇头道。 朱夏的步子忽的慢了下来,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以眼神示意其余二人不要轻举妄动。 “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她将声音压至最低,问道。 陈月歆细细感知起来,眉头一皱,道,“好像是……地、地在动?” 那震感越来越清晰,连藤原离鸾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因为这令人惶恐的巨大震感源头,似乎就在三人脚底! 她大叫一声,道,“躲开!!” 说话间,她不忘伸手抱过藤原离鸾的腰肢,纵身跳出去十来米远,朱夏也是凝力一跳,避了开来。 唰!! 黄沙猛然炸开,自地底不知多深的地方冲出一道直朝天顶而去的黑光,宛如不把天捅个窟窿誓不罢休。 还没等看清楚这黑光中冲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地下的震感有增无减,陈月歆和朱夏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变,再度飞身而起,离开了逗留的地方。 瞬时之间,又是两道黑光冲了出来。 没给她们落地的机会,黑光接二连三的自地底冲出,瞄准的就是她们。 如此这般,统共射出来十二道巨大的黑色光柱。 放眼望去,那场面极为震撼,陈月歆和朱夏都索性悬停在了空中,看着这些褪去的黑光,黑光中显露出来的,是十二只形态外貌一致的怪物。 第六百三十二章 肥遗 遮空蔽日、硕大无朋的十二条蟒蛇! 这蟒蛇生得诡异,浑身黑光,一头两身,尾部与地底相接,很快那凶残的目光就锁定了空中的活人。 陈月歆望向身边的人,她的眼神表明了她要投入战斗当中。 藤原离鸾会意,低声道,“我能保护好自己,你去吧。” 她点了点头,撒开了抓着的手,接着化出流火扇来,与不远处的朱夏视线相撞,两人瞬间一同展开攻势,占据先机。 应声,蟒蛇也是分成了两拨,与两边对上。 说时迟、那时快,陈月歆扫出数道烈焰,要将它们尽数烧光,但见蟒蛇等瞬间飞身而起,果断从地面内抽出了自己的身体,灵活迅速的避开了火焰,在地面留下了一个方才它们各自容身的大坑。 别看它们体型庞大无比,速度上竟然也不遑多让,而在攻击之间,她便发现,这些蟒蛇的身体坚硬无比,像是自带一身鳞甲,周身更是环绕许多黄沙,任凭操纵调遣。 其中两条蟒蛇左右攻击陈月歆,又飞来两条拦住她的退路,随后另外两条口中吐出无数砂针,被她的火焰所吞没,见此情景,随后而来两条蟒蛇口中扑出数道雷电为掩护,好让自己的伙伴趁隙抓住她的四肢。 陈月歆看穿了它们的想法,选择了径直撞上那巨大的雷电。 电流遍布了她全身,传来嘶嘶的声音,她还没应对,周边六条蟒蛇立刻凝成了一团,口中的能量汇聚到一处,刹那在她身边四方形成了四道闪电龙卷! 她眉心神印霎时亮起,双眼似乎也燃起了火焰之光,霎时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从龙卷中窜了出去,反手扇出一道紫炎,灭了身上的雷电。 但她没注意到,背后早有两条预备偷袭的蟒蛇。 藤原离鸾一直关注着战局,她提醒已是来不及,只能亲自飞身而去,扬起一抔黄沙,短暂的阻挠了蟒蛇的攻击进度。 陈月歆因此得以反应过来,面色一凛,回身对上两条蟒蛇。 不料蟒蛇须臾射出了信子,承受了火焰一击,可也顺势缠绕上了她的四肢,又见这一瞬时,无数蓝紫色小蛇顺着它们的桎梏,爬上了她全身。 蟒蛇们猛然发力,这些小蛇倏忽便放出了比刚才还要强数倍的闪电,让她整个人都看上去宛如一个电团子,发出刺眼的光芒。 藤原离鸾忙用手挡住了眼睛,随着闪电散去,她也焦急在其中寻找起那道红色的身影来,呼喊道,“陈、陈姑娘?!” 朱夏闻声,连忙抽空甩开了与自己纠缠的四条蟒蛇,飞身而来。 一道火光从地面上陡然扑了上来,正中一条毫无防备的蟒蛇,陈月歆随之而来,直接落到了它身上,加大火焰的力度,火焰与鳞甲互相摩擦,她瞪着一双愤怒的眸子,不断地用流火扇劈砍它七寸的部位。 摩擦出来的嘶鸣声越来越大,盖过了怪物哀嚎的声音。 一条蟒蛇轰然倒地,化作黑气,最后淌进了地面的一个大坑中。 她仿佛是打了个痛快,周身的火焰再度沸腾起来,与另两人汇合到一处。 看着迅速围上来的十一条蟒蛇,朱夏低声道,“这些东西当真难对付,如此才去其一条。” 陈月歆皱了皱眉头,道,“这怪物像是肥遗。” 据载:浑夕之山,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肥遗为物,与灾合契,见则其国大旱。 还没等朱夏应话,对方就紧接着发动了新一轮攻击,十一道闪电直冲中间而来。 她正欲出手,又被陈月歆拦下。 只见人脸色狂傲,捏紧了流火扇,神印中一闪而过更加耀眼的光辉,迅速念道,“临兵斗者,无所不辟,灭!!” 一道宽广若海洋、气势非同凡响的火焰被扇了出去,陡然形成了一面焰墙,强度丝毫不亚于这十一道闪电,不多时,甚至反吞了闪电,直冲十一条肥遗去了。 对方自见不妙,立即反应,收了包围圈,抱作一团,使出了浑身的力量,互相之间形成了一道防御屏障,消去了火焰中剩下的力量。 “我来,”陈月歆凝神屏息,直勾勾盯着那些怪物,吩咐道,“你留下可作掩护和支援。” “好,我也听说过肥遗这种怪物,”朱夏思虑周全,提醒道,“但没听说过它们会成群结队的行动,恐其中有别的变数,你自己当心!” 点了点头,陈月歆做了个深呼吸,化作一道红光,射了出去。 肥遗对朱雀来说,不过是小小精怪,根本不能让她放在眼里,可在刚才的打斗中,她因为力量上的缺失,的确感到了吃力。 她不会输给这些小角色的,虽然只有二成灵力,也要将它们杀个片甲不留。 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她直接化出了原形。 这是自七极玄灵落火阵后,陈月歆第一次化出朱雀的身体来,不如原本大,也不如原本灵力充沛,尾羽甚至黯淡无光,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是真的很难接受这样的自己,即使说了那么多漂亮话,到底她想要的,却还是原本的强大与力量。 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随着化形,她倏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快、准、狠的射向了抱团的肥遗,接近之时射出一道火焰,强行对准了其中一条的脑袋,想要各个击破。 肥遗凝力吐电,两方相撞,复又弹开。 无边的烈焰火气纷纷朝朱雀身上聚拢,无数的火星蔓延开来,把空气中的温度拉高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如同身处炼狱一般,这样的力量,肥遗必然也要全力以赴才行了。 它们的退路已被火焰切断,她周身萦绕紫炎,再度利落的刺了过来。 肥遗被逼得连连后退,一面招架一面汇聚力量,旋即又见一阵紫黑色的光芒突破了火焰飞出,还未看清,又分裂为三道迅猛无比的闪电,这闪电与方才的有些不同,宛若活物,更加危险、更加致命。 这回倒是被它们用电灭了火,朱雀长鸣一声,身上的紫炎咆哮着射向闪电,将其完全消融。 两条肥遗从力量团中显形,口中吐出滔天洪水来。 她不甘示弱,强行吐出烈焰猛火,逆转五行相克之法,双方不过僵持了一会儿,这壮观的局面就被火焰划破,可还没打中后面的肥遗,它们就又窜进了团体中,分散了火焰的力量。 见状,她扇动双翅,火光化作无数把利剑,自己亦随后跟上,一对利爪霍然冲去,火星子全数同时被调动起来,无法被捕捉到。 又闻肥遗大吼一声,双双飞出,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一时间天地色变,无数冰雹闪电裹挟着无边的魔气反扑袭来,身后的朱夏自天眼中射出一道狂暴的烈风,将这里的冰雹尽数卷走,帮了她一把。 朱雀的火焰中染上金光,两爪深深刺入了两条肥遗的头,紫炎瞬息跟上,这两条肥遗痛呼一声,坠落在地,与之前那条一样,变作了黑气,流进了大坑里头。 她越战越野,吐出火焰形成两条火龙,急速击中了又两条肥遗。 剩余七条肥遗换了阵型,漫天黄沙骤然狂舞而起,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雾气,让她短暂的失去了视野。 朱雀迅速振翅,下一秒就震开了这些黄沙,好像力大无穷一样,一翅膀拍落了两条肥遗,看着那黑气露出了嫌恶的眼神。蓦然之间,又有无数道雷电降下,落在她身边,源源不断,拦住了她下一步动作。 她以自己的身躯去撞闪电,无谓痛楚,一个闪身,电光火石之间就到了肥遗跟前,照着对方面门就是一道紫炎,回身张口,咬断了另一条肥遗的脖颈。 这场面不可谓不血腥暴力,朱夏和藤原离鸾看着朱雀占据上风的局势,稍稍松了口气。 还剩三条,她没有停歇,缠上一条,身上的红光与其黑光交织相撞,打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不过片刻,肥遗落地,宣告了她又一小场的胜利。 朱雀化回了人形,正落在一条肥遗身上,陈月歆眼中得意而狂暴嗜杀,流火扇握在手中,一道紫炎直冲最后一条肥遗而去,同时利落干脆的挥下了流火扇,切开了自己身下这条肥遗的脑袋。 十二条,一条不剩。 她回到观战的两人身边,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 刚才一战,消耗了她太多力量,若短时间内再碰上什么对手,只能暂且倚赖朱夏了。 三人还未落地,地面上的十二个大坑却先传来了动静。 从中升起了浓厚的黑气,凝结在了一起,成了一股更加纯粹的黑气。 “什么情况?”藤原离鸾拧起了眉头,道。 “看样子是还没结束了。”陈月歆眼底无波,眯眼道。 自黑光中显形的,果然还是肥遗,三人注意到,地面上的大坑全数被黄沙掩埋上了,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再看眼前这肥遗,也是完好无损,宛如没打过架、没受过伤。 那望向三人的眼神中有一缕明显的嘲讽与轻蔑。 第六百三十三章 魔界之旅 陈月歆冷哼一声,勉强射出一道紫炎。 肥遗口中吐出一颗巨大的能量球,与紫炎碰撞后抵消了火焰,随后炸开的能量纷纷朝三人射了过来。 她没想到它的力量有增无减,一瞪眼,果断甩开了那闪躲不开的两人,自己方才进行闪避。 如此行事,仍有一道黑光打在了她小臂上。 一阵痛感瞬间传遍全身,陈月歆定眼一瞧,小臂上出现了一道扩展开的伤口,黑气缭绕,周边紫黑一片,她咬了咬牙,道,“小心应对,这玩意儿……带毒了!” 是的,明明刚才,肥遗不曾放过毒! 而且她们认知中的精怪肥遗,也是不具备毒性的。 藤原离鸾上前搀住了她,也知她现在难以再战,朱夏同样明白,好言道,“月歆,你专心调息,先把毒逼出来。” 说罢,朱夏刹那就腾空而起,攻向了肥遗。 她熟练操控自身灵力,张口便是吞云吐雾,唤来狂风暴雨,雨滴穿透了肥遗周身的黑气,它若不闪躲,就要被这雨水刮掉一层皮。 只闻它一声吼叫,全身忽的剧烈颤动起来,身形整个暴涨数倍,自鳞甲上生出无数骨刺,密密麻麻的覆盖了满身,形成了一个完全体的防御,转而仰天长啸,召唤来了一阵更大的、带有雷电的黑云,与她较起劲来。 她身前凝出两道灵光射出,一道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包裹住了雷云,另一道直冲它的脑袋去了。 朱夏灵活的躲避着落下的闪电,同时一面快速接近肥遗。 当它还在为两道灵光纠缠的时候,她已到了跟前,背后九道黑光,两道捆住了它的身子,两道压住了它的头,另外五道纷纷化作了利刃。 三道刺进了肥遗的身体,两道瓦解了天空中盘旋不去的雷云。 它一声久久未散的哀嚎,紧接着变成了划破天际的愤怒高亢鸣叫,它凝力与口中,吐出一道好像要席卷一切的烈风。 稍加思索,她选择了撤力避开,后退了数尺又稳住身形,在空中带出一道烟尘,它则趁这机会挣脱了黑光的束缚,瞬间刺了过来,身后拖着的两个身子竟然分别行动起来,一左一右的攻击她。 她将黑光也附着于身上,汇聚灵气直冲肥遗而去,二者径直相撞,那一瞬间,灵气盖过了它的力量,刹那扩大,演变成了一片挟带无数利刃的黑气,吞噬了它。 还没等朱夏松口气,一干锐利的黑针反从其中射了出来。 她连忙念咒防御,将黑针扫落,地上的沙子皆被其腐蚀,里头的毒性可见一斑了。 只见黑气被它所吸收,它的身体更大了一圈,眼神中是餍足与贪婪。 后头的陈月歆哪里坐得住,皱眉道,“鬼车这招竟然对其无效,我去帮她……” 藤原离鸾轻轻拽住了她的手腕,摇头道,“你还没休息够,这怪物来头奇怪,还是先让朱夏对付的好。” 她没说话,勉强沉下了自己的心绪,继续观战。 肥遗变得愈发灵活,接连闪过了数次朱夏的攻击,旋即扬起一阵黄沙,中有无数隐藏着的黑针,再次朝她射了过去。 她集中注意力,连连闪避,或是唤出灵光与之抵消,然黄沙不散,黑针就不止,陈月歆看明白了这点,强行吹出一道烈焰,浇灭了势头正盛的沙子,让她得以闪过剩下的几道黑针。 不料它却是虚晃一招,截住了朱夏的退路,口中一道雷电喷薄而出,面前又是一根漆黑的骨刺击来。 她一咬牙,周身灵光大作,俨然化出九凤之身,向四周扫开一道能量,这才没让肥遗得手,只是因此冥界众生相从身上滑落,坠了下去。 在陈月歆接住宝物之前,它先吐出了一道硕大无比的雷电,直冲宝物砸去。 九凤连忙回防,九头皆射出金光攻击它,自己也飞速朝宝物冲去。 好在她及时制止了这道雷电,才让陈月歆夺回了宝物,两边交换了眼色,她很快回身,视线直勾勾盯着肥遗,脑中快速思索起如何才能一招制敌。 它射出两道巨大的黑光,在冲过来的途中,或是消失了一道,或是凝结成了一道,她不得而知。 但九凤自己是振翅而去,似乎天际都有无数金光为她这一招凝聚而来,在她的九头中凝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球体,与之轰然撞上。 哐!! 天边落下惊雷,宛如这里阴沉的天空都要被这道冲击波所割开。 金光的势头越来越猛,肥遗承受不住如此威压,身上的鳞甲骨刺皆开裂,渗出它体内携带剧毒的液体来,看上去恶心极了。 连同这道黑光一起,它最终被金光绞碎、炸裂。 还没等她再专心抵挡这些四散的毒液,后边先传来了一声大喊。 那是藤原离鸾的声音,道,“小心!!” 放眼望去,只见一道不弱的黑光从虚空之中窜了出来,刺向了后边两人。 九凤的思考仿佛停顿了一下,而下一秒,她就率先动作,在黑光之前,挡在了两人面前,口中吐出一道灵光,灭了黑光。 即便她身上因此被溅上了不少毒液,她也在所不惜。 也许,她是不想让冥界众生相有损。 天地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九凤化回了朱夏的模样,焦急道,“没事吧?!” “我们没事,你来得及时,”陈月歆摆了摆手,打量她时发现她周身干净非常,一点毒液存在的痕迹都没了,便以为是鬼车之力助她排干了毒性,又一把将冥界众生相塞进她怀里,打趣道,“也太紧张阿巍了!” 就算陈月歆刚才不运多少力,单凭冥界众生相的法力,大约也足够防住那道偷袭的黑光才是。 朱夏好生收着宝物,脸上流露一丝温柔的笑意。 “你呢,你没事吧?”藤原离鸾也关心了一句,道,“刚才陈姑娘身上的毒,调息了好一段时间。” 她点头答道,“我没事,我们抓紧时间赶路。”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气息就闯入了众人的感知范围。 陈月歆抬眼看去,视线里出现了和自己预料之中一样的人。 快步赶来的正是瞿星言,他面色沉平,眼神中的严肃之下深深地掩藏着一丝担忧,他看到她的时候,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凌厉的冷冽变作了淡漠。 “怎么就你一个?你怎么找过来的?”她直接开口问道。 他答道,“汪文迪和张霏霏进了魔族的主城区了。越过结界的时候,你们和我们落在了不一样的地方,我也费了些劲,通过结界上残余的力量找到这里的。” 瞿星言的视线始终在她身上,还显得有些欲言又止。 她表示明了,又道,“那既然你来了,也好带路,我们赶快去和霏霏他们会合吧。不过我还是得批评你一下哈,这回可是来晚了,没看见本大人大战肥遗的英姿!真是太可惜了!” 见这两人攀谈,另两人倒也不插嘴,兀自笑着。 “朱姑娘,你还好吧?”藤原离鸾扶住脸色有些发白的朱夏,问道。 “还好,又头晕了一阵,”朱夏揉了揉脑袋,紧紧扣着冥界众生相,道,“在锁妖塔中也晕了一下,应该没事。” “先去休息一会,”瞿星言开了口,指着一个方向,冷声道,“出了这片沙地,是个偏远的小镇子,我们可以先在那里落脚,稍作休整再出发。” 众人没有异议,因为有了确定的目标方向,行进的速度也快了好几个档次。 唯一叫人不习惯的是,这里的天空一直是阴沉沉的,分不清白天黑夜,隐藏在其中的只有压抑和窒息。 没多久,果如他所说,这个镇子规模也不大,与主城区相比,那可谓是相差甚远,跟热闹两字一点也不挨边。 街道上只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大多还未脱离它们最初的模样,少有化形者。 为方便行事,四人自然也都隐去了气息。 进了这镇子,没走多久,就有一棵巨大的枯木,说是枯木,但不是那种腐朽的、一碰就碎的枯木,它很结实,只是上面没有一片绿叶,光秃秃的。 它的枝干向四周延伸,粗壮而坚硬。 “这树好大!”陈月歆扫视了它的全景,惊讶道,“卧槽,上面还住了人!!” 最底下的一层被人工修葺了基底,作为承重的托盘,再往上看,就能看见树枝之间建造的小木屋,还有一些搭建出来的秋千架,若有绿色,想必会是一道极其亮丽的风景线。 可因为这树也是三角形生长的,上窄下宽,再往上就还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根直挺挺的枝桠,不能再构建容身之所了。 “走了。”瞿星言拉了她一把,往旁边走去。 镇子上的旅店就在这棵树旁边。 藤原离鸾低声道,“魔界竟然还有人开旅店……” “当然有了,不止魔界有,连地府都有呢。再说,等你去了主城区,你就知道了,不仅有旅店,还有赌场,要什么有什么,只不过和人界不同,这些店是为魔族服务的罢了。”陈月歆跟上步子,解释道。 第六百三十四章 王城 “原来是这样,陈姑娘以前就来过魔界吗?”她好奇道,“我看这里也没有日出日落之分,难道魔界的人不睡觉吗?” 几人已走进了旅店,瞿星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直接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魔界本有魔界流通的货币,但看他们几人都是人类模样,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店主十分殷勤,道,“几位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叫我,在小店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全当自己家就行!” 瞿星言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麻溜的滚了。 “这店主也太精了!”藤原离鸾忍俊不禁,掩嘴憋笑。 陈月歆瞥了一眼不适的朱夏,道,“找个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瞿星言与她对视一眼,补充道,“休息好了就在门口的大树底下集合,去主城区。” 朱夏点头,在藤原离鸾的搀扶下走远,陈月歆摆了摆手,本也想去稍作调整,但被他拉住了手腕。 他道,“跟我来。” 她虽是疑惑,可也没多问,跟着他转出了店家,任由他领着自己纵身跃到了大树顶端,他在树枝上站着,俯视周围萧瑟的黄沙与简陋的镇子。 “你身上有伤,”他注视着远方,淡然道,“体内还留有一丝毒气。” 说话间,银芒渗入了她的身体,勾出一缕黑气,她果觉神清气爽,比方才通透多了。 她将灵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循环,道,“还是你细致!” “这伤是肥遗造成的?”他接着问道。 “是的,”她应了一声,随后思索道,“不知道阿夏怎么样,最后那肥遗整个炸了,她离得极近……” 瞿星言目光微变,冷声答道,“我也察觉到了,朱夏体内的毒气很重,不过和她的鬼车之力缠在了一起。” “看她样子,应该不会有大碍。”陈月歆兀自考量道。 鬼车乃是天地秽气的集合体,对邪气、阴气、毒气等等,一概都具有常人想象不到的免疫性,其攻击与防御也是依靠这秽气之力布下的。 他没否认,收回了目光道,“只是肥遗本无毒,这点你也清楚。毒来得奇怪,我怕有什么变数。” 她靠近了他一分,嗅着冷冽的空气,轻松道,“能有什么意外啊,一会儿等她休息好了,我再问问她不就得了。若是没能将毒祛除,你再帮她一把就是。” “而且肥遗原来也不是魔界的生物,”他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谨慎,道,“如果它是因为受了魔气影响才变得有毒,驱除时就会更难。” “你就别瞎操心了,她可是鬼车啊,就算魔气对她来说是有点难度,却也不至于那么厉害,你太小看人家了!”她耸了耸肩,阐述了自己的看法,跟着道,“我倒觉得藤原离鸾说的那个……这里头日夜不分更为蹊跷呢!” 方才在说话时,她并未反驳,但她的确是清楚明白的记得,魔界原本就是另成天地,也有昼夜之分,魔族生活之人,也会依据日夜来制定自己一天的计划,甚至是分配其他工作,并不是每一个魔族之人天生都是修炼的好体质的。 她随身坐了下来,在树枝上摇晃自己的双腿,远处的黄沙安安静静,她突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好像想起了很多原本记不清楚的事情。 可她不知道的是,瞿星言比她更在意这一点。 “和魔主有关。”他直言道。 “怎么说?” “魔主有一把自开天传承至今的武器。” 陈月歆捏着下巴,道,“你是说诛神槊?” 瞿星言点了点头,解释道,“诛神槊,既可诛神,有千魔邪光凝铸,上头的魔气可遮天地,消日月之光。距离上一次大战至今,中间魔族没有任何动静,所以能使魔族如今不见天日的,十有八九是诛神槊的原因。” 她疑惑道,“但诛神槊只有魔尊能操控吧?魔尊身为国主,怎么会使用武器夺走自己臣民们的光明呢?” 他也有些迟疑,道,“这我不知。在魔族历史中,也未曾有过这种情况。而且这么做对魔族众人百害而无一利,确实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两人站得高,自然看得也远,在树顶吹了一阵风,便见朱夏和藤原离鸾自店内走了出来。 陈月歆顺势落了下去,毫不费力的跳到了朱夏跟前,见她脸色已好了许多,周身并没有遭受魔气侵蚀的痕迹,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瞿星言也跟了过来,敛了神色道,“走吧,该出发了。” 却说另一边。 自汪文迪与魔尊沧溟相识,对方竟真的一副丝毫不计前嫌的模样,将二人领入了王城宫殿所在。 张霏霏一路警惕,她见识过这人实力,尤其那一把长枪,即使并未亮相多久,可还是让她觉得震撼非常,只有世间少有的强者能配的上这样的武器。 宫殿甚是气派,只是大体颜色都是华贵的暗金,看上去像一座矗立在云端的不朽堡垒一般,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感。 内里的道路也很是复杂,不过沧溟当然是轻车熟路,直抵大殿。 这一路上,她看见了不少来去侍奉的魔众。 有的低头走路,手里捧着什么物件,有的跪坐在台阶上,有的在洒扫,还有一些在摆弄花草。 无一例外的,都是化形妖异的、保留着特征的女人。 她特地留心了一下,在她们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朵,那是一种紫色的五瓣花,中央是暗红色的花蕊,叶片是奇异的黑色,一株上只有一朵花,还散发着一股勾人心魄的浓香。 张霏霏不喜欢这种浓香,让她觉得浓的刻意,带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性。 在沧溟走过时,所有人都会行礼,跪拜叩首,生怕慢了。 他的眼眸则很是沉静,还有一丝厌倦与乏味。 沧溟径直走向了主座,至高点上的、属于自己的第一无二的宝座,他回身坐下,斜倚在上头,一手撑着脑袋,略显随意。 他道,“如何?方才本王所言,你要是同意,就可在此处住下,一生有名有禄,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张霏霏拽了拽汪文迪的手,示意他尽早将真相说出来,否则真入了魔尊幕僚,那岂是能说来就来,想走又走的? 汪文迪不着痕迹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答道,“实不相瞒,我闲云野鹤惯了,对这些东西向来无所求。” 见沧溟脸上神色微变,他也是立马说出了后话,道,“我会跟着沧溟兄你来到此处,的确是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想请教。” 听闻他十分自然的称呼,沧溟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之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紧接着有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低头行礼道,“启禀陛下,她不肯就范,还一直咒骂陛下……” “嗯?”沧溟一个单音打断了汇报的侍从,怒道,“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孤来教你怎么做?!” “是、是!陛下恕罪,陛下饶命!”侍从当即重重磕头,讨饶起来。 “把她刨心挖腹,丢到城外去!”他厌恶道。 侍从应了,连忙退了出去,带着那阵从未停止过的哭喊声渐渐远去了。 沧溟换了个姿势,抬手朝某个虚无的方向勾了勾手指,一阵黑气落到他跟前,汇出了一个形状。 这是个男人,额上没有独角,显然是个修为远高于其他魔族的人。 他面无表情,浑身死气沉沉,只有那一双眼珠子能表明他是个活物。 “去,杀了他,孤手下不留废物。”沧溟不耐烦的吩咐道。 他平平应话,道,“领命。” 说罢,又化作了一阵黑气,了无踪迹。 沧溟这才将视线重新投向了汪文迪,道,“何事请教?不妨说来听听?” 汪文迪不傻,他能从其处理这事儿的态度中看出对方对自己的警告,总结为八个大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吸了口气,拦在了张霏霏面前,沉声道,“我想问的是,魔界有九井之一,可通往神界昆仑,不知这井在何处?” 沧溟盯了他好一会儿,让人根本猜不透这位高位者到底在琢磨些什么,甚至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将人剁碎踩烂的可怖之感,张霏霏皱了皱眉头,这人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汪文迪也知道,他身为魔尊,是不可能不知道九井在哪儿的。 “二位一路风尘仆仆来到王城,”他忽然转了话题,扯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何不稍作休息,再谈后话?” 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他就提高了声调,吩咐道,“来人,带二位贵客去休息!” “是。” 应声的是两个妩媚的侍女,她们身段娇柔,好似无骨一般,声音也酥到了骨子里,上前来冲二人行礼,娇滴滴道,“客人,请随我来。” 汪文迪拉住了张霏霏的手,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沧溟。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沧溟保持着那个不好看的笑,旋即消失了踪迹,这使得偌大的大殿中,一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第六百三十五章 咫尺颜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可是沧溟的地盘。 张霏霏叹了口气,道,“文迪,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宫很大,从远处看时,这矗立的建筑群映衬着黑压压的天空,底下是那些妖冶的花朵,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从缠绕的魔气中冲出来,将误入此间的人一口吞掉。 房内的汪文迪站在窗户边上,眺望着远方灰色的幕布,目光深沉,轻声道,“这整座宫殿都在沧溟的掌控下,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联系到阿瞿和月歆他们,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张霏霏在他身后摆弄着侍女刚才送来的晚膳,也压低了声音,面不改色道,“整个主城区都有结界,王宫也有,照你的意思,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魔尊的监视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继续道,“那倒不至于,但可以肯定,一旦有大动静,他是一定会察觉的。” 她瞥了一眼门口,很快收回了目光,又细细查探了一番,道,“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侍女之外,没有其他可疑的气息。你的灵力发散出去,还需要多久?” “快了,大概五六分钟。”他做了个深呼吸,又道,“一路走来,这王宫内行走伺候的大多是女子,一点没有戒备森严的样子,那些花也不简单……” “这魔尊似乎狠极,”她叩了叩桌子,接着问道,“魔尊历来如此?你之前提到的那位灏宸,也是这样?” “据我的了解,灏宸是历代魔尊任时最久的一个,很得族人爱戴,性格如何我不知道,可应该没有沧溟这么狠。”他想了想,答道。 “唉,要是他不肯告知我们九井所在,还要把我们强留在此,那怎么办?”她担忧道。 还没等两人商讨另拟计划,汪文迪眼神微动,脑中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道是,“我已和月歆几人会合,正在赶往主城区的路上。” 这是瞿星言传来的消息。 汪文迪回身走到张霏霏身边,将之如实告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和他们碰面。” 是他们也进王宫来,还是二人出得王宫去? 张霏霏考虑道,“看魔尊方才的态度,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出不去。如果让他们进来,不管让不让魔尊知晓,情况都会对我们不利。” 他捏着下巴,皱了皱眉,拿捏道,“时间不多,还是我去主动找一趟沧溟吧。”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一阵凛冽的气息便先飘了过来,落在了屋门口的位置。 一道死气沉沉的身影出现在那处,两个侍女纷纷低头行礼,他不予理会,兀自走了进来。 汪文迪记得这人,出现在沧溟身边,没有独角,领了命去杀废物的人。 他直勾勾的盯着汪文迪,目标十分明确,直言道,“陛下有命,请你过去一叙。” 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就连身上的血腥气息也丝毫不加遮掩。 汪文迪和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多问,径直答应下来,道,“带我去吧。” 他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欲要跟在这人后面。 这人却没有挪步,跟着道,“陛下之命,要你一个人去。” 张霏霏的手一紧,俨然是不想让汪文迪孤身赴这万分危险的虎穴龙潭。 “这是什么意思?”汪文迪也直接问出了口,道,“沧溟兄有什么事,要单独找我?” “我只是奉命办事。”他滴水不漏的答道。 两人僵持了半天,汪文迪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发现了,这人的嘴里不可能吐得出半个字的情报,从这人的眼神里也是看不出任何东西。 “霏霏。”他扭头拉远了两步,拍了拍握在手心里的手,唤了一声。 她明白他的意思,抿着嘴道,“若万一与九井有关,你就去一趟吧。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还有,魔尊心狠手辣,在他地盘上行走,千万当心,顾好自己。” 他答应下来,道,“我明白了,你也是。” 复又交代了几句,汪文迪这才直面沧溟的使者,示意他可以带路了。 出了房间后,走的是一条全然不一样的路,便知这是要去往一个新的地点。 汪文迪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搭话道,“喂,我看你很听沧溟兄的嘛,他脾气那么大,你就不怕哪天他一发怒,把你也杀了?你这一身修为,在魔族中,也是个佼佼者了……” 他把话打断,道,“与你无关。” “切,我这也是关心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汪文迪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这人的油盐不进。 “我不需要。”他生硬的回答,又补充了一句,道,“陛下若要杀我,那一定是我不中用了,陛下身边不留废物。” 汪文迪一惊,道,“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该夸你忠心呢。你跟着他多久了?” “六百年。”他果断道。 “这么久?” “不久。” “你多大了?”汪文迪捏着下巴,接连问道,“叫什么名儿?” 他语气平平,但个个问题都回答了来,道,“六百岁。名称殷扬。” “这么简单就告诉我了?”汪文迪挑眉道。 “陛下有命,”他顿了一下,简短道,“你的问题,我都得回答。” 汪文迪挑毛病道,“那刚才我问你沧溟兄找我何事,你又不答,只说是奉命,你是不是糊弄我呢?” “陛下说的是我必须要回答你的问题,可没说要我如何回答。”殷扬冷声道。 他眉目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看上去好像一台现代人工智能,既规规矩矩、冰冰冷冷,但又有自己的思想。 “六百年?六百岁?”汪文迪的白眼早翻上了天,没与他继续做口舌之争,自顾自的琢磨起来,道,“你从出生就跟在他身边了?” 交流间,两人已走到了一偏僻之处。 之所以说其偏僻,是因为于华贵典雅的宫殿相比,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建筑,眼前的景色一眼就可以看尽,没有人靠近这里。 说是园子,又没有围墙和拱门,只有随意的一道栅栏,上面爬满了青黑色的藤蔓,周围黑气缭绕,让人都分不清这是人工修葺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待到走近时,汪文迪便感觉到了那一股冲天的魔气。 殷扬没有再和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停住了步子,道,“陛下就在里面。” 他瞥了一眼,察觉了对方不会同他一起进去的意思,点了点头,重新看向眼前的路。 寸草不生,了无生机,也根本没有一条能明确通往内部的路。 汪文迪凝神屏息,走了进去。 他不露声色的使盘桓的魔气不能近自己的身,一路畅行无阻,道路两旁多得是动植物的尸骸,唯一长盛不衰的只有一种花。 就是他此前在王宫中曾经见过的那种,散发着浓香的花。 不知走了多久,一抬眼,一道挺拔凛冽的背影出现在了前方不过五米处。 他走了过去,与之站在一处,面前的地势下降,形成了一个直径约有二十米的深坑,坑中黑不见底,什么也看不清,坑的周边,那些花更加茂密的生长在一起,株株分明,又簇拥成团。 沧溟没看他,始终盯着这个坑,他的气息与这里面的浑然一体,却更出类拔萃,高之一等。 汪文迪直言道,“沧溟兄,找我何事?” 他淡然道,“你不是想知道通往昆仑九井在哪吗?” “孤很好奇,”他背着手,神态稀松平常,道,“昆仑到底是神境,就算你有很强的修为,但究竟是不两立的,你为何非要去昆仑?” “找东西。”汪文迪简单答道。 “找什么东西?”他接着问道。 汪文迪摆了摆手,笑道,“这就是私事了。” 沧溟沉默了一会儿,嘴边又浮现出了令人胆寒的笑意,道,“在这里,没有人敢不回答孤的问题。” 两人之间掠过一阵冷风,他也跟着笑了,保持原本的态度,道,“那是因为沧溟兄直到今时今日才遇见我。” “很好。”沧溟没有追究,转了话题道,“那就等价交换如何?” 他道,“我觉得不错。” “你仔细看看眼前的坑中,能否看见别的物件?”沧溟沉静道。 闻声,他眯了眯眼,专心朝黑气之下、更深的地方看去。 那更深的黑色好像在底下勾勒出了一个特殊的形状,占据了整个坑底,隐约还散发着淡然的银光,透过这极薄、极轻的,不易察觉的光,他似乎能听见其中夹杂着的幽婉的哀鸣。 “这是……”他琢磨了一阵,道,“有点像花?” 沧溟继续道,“魔界至宝,咫尺颜。” 他就介绍了这么一句,随后扬起手,挥出一道黑光,拨开了坑中凝聚不散的黑气,让里面的东西得以被清晰看见。 那的确是一朵巨大的花,可根茎枯萎,花瓣干裂,俨然一副死物的样子。 没多久,黑气又慢悠悠的埋没了它的模样。 他单刀直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道,“你若能令咫尺颜重现生机、焕发魔能,孤就告诉你九井在哪,并且亲自护法送你通过九井,前往昆仑。” 第六百三十六章 松心花 汪文迪盯着坑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沧溟兄抬举我了,连你都拿它没办法,何况是我呢。” 闻言,沧溟面上的神态倒也没什么变化,沉默了半晌,才又开了口,道,“无妨,你还有考虑的时间。” “孤知道你实力不俗,你既然敢到王城来,孤便告诉你,这能连通二界的九井,只有孤能带你前往。你可以仔细想想,孤从不勉强任何人。”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汪文迪皱了皱眉,继续周旋道,“误会,并非我不愿帮这个忙,恕我直言,沧溟兄你的实力定然是魔界第一的,你都救不了这朵花,整个魔界也就没有人能救它了。” “哦?那看来是孤没有说清楚了。”他拉长了音调,蓦地转过头来,眼神睥睨万物,道,“灏宸在位时,咫尺颜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天大的误会,”汪文迪假意松开了眉头,道,“我与他不过是一场切磋的对手罢了!” 话音一落,对方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他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一握拳,凝力拉开了距离。 “你在试探我!”汪文迪猛然喊道。 “答对了。”沧溟淡然道。 他说出了自己试探的结论,轻飘飘道,“你不是魔界中人。” 汪文迪心中一凛,但反而松了口气,道,“你要如何?” “孤向来通情达理,”他收回了视线,并不惊讶,道,“咫尺颜,你救不救?” 救,顺利获悉九井的情报,通往昆仑,与魔界无半分冲突。 不救,难以离开此处,沦为魔界异数,与魔界免不了恶战。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沧溟说的全是实话,而且他必须是一个守信用的君主。 “救可以,”汪文迪思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做出了决断,顺水推舟道,“你已经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也就直说了,我还有几个朋友,此时就在主城区中,要令他们与我会合,事成后,告知我九井位置,我们就算两清。” “是他们吧?”他反问了一句。 说着,沧溟扬起手,在空中一挥,四周的灰色瞬间变得透澈起来,立马就凝结成了一面清晰的镜像。 镜像中映出的正在城中市井行进的四人,正是瞿星言一行人。 “对。”汪文迪道。 沧溟收了本领,刹那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一道余威不散的声音,道,“孤自会派使者去接他们,你等候便是。” 好在汪文迪向来记性不错,虽然没人带路,也能顺畅的返回此前被安排的住处。 桌上的食物已经被撤了下去,门口侍奉的随从也站在了更远的位置,张霏霏就在屋内,一会儿坐,一会儿站,眼中的担忧十分明显。 他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察觉动静,张霏霏立刻起了身,迎上前来,关切道,“文迪,没事吧?” 他拉着她走到离门口最远的位置,答道,“没事,沧溟知道了我们是假扮魔族人的事,不过他没有为难我。” 她听得心惊肉跳,疑惑道,“这是为何?” “我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怪异,他还派人去接阿瞿和月歆他们了,”他捏着下巴,道,“我也传音给阿瞿了,等他们来了之后,再讨论后话。” “你呢?我走之后,一切还好?”他转而接着问道。 “我很好,门口守着的人除了不让我随意出去走动外,没有限制我,我也和她们聊了几句。”她乖巧回答,继续道,“在这儿伺候的,都挺倒霉的。” 汪文迪知道她擅长沟通交流,欣然道,“怎么说?” “她们都很害怕沧溟。”她说出了最直接的观点。 张霏霏捋了捋思绪,跟着补充道,“据我的了解,前任魔主还在位时,王宫中来去行走待命的,大多是男性,如今这情况,是从沧溟即位起形成的,王宫中的女性越来越多,且被他视为地位低下的玩物。” 她叹了口气道,“我们在大街上撞见的那事儿,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剖心挖腹,双双殒命。 每个人都想脱离沧溟的掌控,每个人都盼望着新的魔主继位,可惜他实在是太强了,至今为止,还没有能胜过他的挑战者。 强权之下,那般压抑的氛围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 说话间,熟悉的气息愈发的近了,紧接着,合上的房门被不客气的推开,率先跨步进来的人带来一缕张扬的红色。 张霏霏抬眼,喜悦道,“月歆!” 往后一看,四人一个不落的走了进来,最后跟着的是那以死气沉沉为标识的魔尊使者,殷扬。 他朝汪文迪看了一眼,规矩道,“我已奉陛下之命将人带来,这便复命去了。” 言罢,倒也没什么迟疑,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这里。 藤原离鸾扫视了一眼房内的装饰,咂嘴道,“这待遇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 瞿星言重新合上了门,眼神也望向了汪文迪。 他这才朝众人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围绕着桌子坐下,把沧溟与他所说的内容全数重复了一遍。 朱夏安放了冥界众生相,不解道,“先生,他是如何察觉你身份的?” 陈月歆撑着脑袋,道,“因为咫尺颜吧。”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接着解释道,“他说了,咫尺颜是魔界至宝,他又刻意提及灏宸在位时,咫尺颜魔能充足,一个与灏宸交过手的魔族中人,怎么会不认识咫尺颜?” 他全然说破,道,“而且他到底也是魔尊,若主城区前那道结界真是他为控制所设,我们就算不是强行打破闯入,他多少对我们的气息也会有些察觉。” “原来如此,”藤原离鸾又问道,“那这个咫尺颜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才能让它重新活过来?” 汪文迪沉思道,“沧溟身为魔尊,都救不了咫尺颜……难道是说,咫尺颜要活过来,需要的不是魔力?” 张霏霏皱了皱眉,道,“所以他在知道你身份之后,还在问你救不救咫尺颜的事!会不会就是因为,非魔族人,反而能救咫尺颜?” “没这么简单。”瞿星言摇了摇头,道,“要问清楚,咫尺颜是何时枯萎、如何枯萎的,未枯萎时,又有何讲究。” “你也不了解这东西?”汪文迪笑问,道,“我还以为你多少知道一点。”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没多久,门外先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浓香,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月歆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四个侍女,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盆植株,盆内盛开一朵妖冶的紫花,香味就是从这花上面散发出来的。 不管看几次,张霏霏果然还是对这花喜欢不起来。 “何事?”汪文迪出声问道。 最左边的那个侍女答话道,“陛下有命,让我们把这四朵松心花送来,给四位姑娘。” 他眯了眯眼,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侍女答得不紧不慢,道,“宫中有贵女时,陛下都会命人送上一朵松心花,以示礼节,客人无需见怪。” “既然如此,”他无意与之多言,简短道,“放下后便离开吧。” 侍女继续道,“不可,须要四位贵女亲手接过才行。”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随手就端过了其中一盆,没好气道,“事儿真多!” 见她分毫未损,其余三人也只留了个心眼,纷纷走了过来,一一接过。 唯独要到张霏霏手中时,那侍女一个哆嗦,连花带盆的砸在了地上。 她连忙叩首,怯怯的缩在地上,也不说话,身边的两个侍很快把她钳制住,拖了出去。 余下的那个正是刚刚答话的侍女,她道,“我为贵女再取一朵松心花来。” 张霏霏出声打断,道,“等等,她也不是故意毁坏器物的,你就让她再去拿一朵。” 她脸上平静而麻木,道,“松心花珍贵,她既犯了错,便要依规矩受到处罚。” “这花本也是给我的,我并不介意,”张霏霏委婉求情,道,“不必这般为难同僚吧?” 她冷漠道,“若如此,就是贵客在为难我了。” 藤原离鸾也有些看不下去了,道,“一朵花而已……她要受到什么处罚?” 她望了过来,但没有回答,眼神中好像还有一点为藤原离鸾贬低松心花而愤怒的情绪。 汪文迪上前,把张霏霏护在身后,直言道,“这花既然打了,就算了,不用再取新的来,沧溟问起……算了,我自会去和他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侍女似是斟酌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打扫了地上的狼藉后就走了。 “被带走的那个侍女,是你被沧溟叫去时,同我说话聊天的那个。”张霏霏重重的叹气,脑中乱作一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的意思是,她这样做,是有什么想提醒你的?” 陈月歆放下了手里的松心花,思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关键就在这花上了。” “我看这花上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太香了……”朱夏反复打量,道,“或许真的仅仅是魔界的一种礼仪?” 第六百三十七章 松心契 张霏霏咬了咬下唇,道,“不知道她会如何。” “想知道?”陈月歆凑近她,好言道,“趁她们现在还没走太远,我跟去看看怎么样?” “这倒也是个办法,”汪文迪挑眉,道,“注意点,别暴露了。” 点头应下,陈月歆刹那化作一道红光,窜了出去。 她离开之后,三朵花也被随意的安置在了一旁,无人问津。 未免打草惊蛇,汪文迪决计先整顿一番,理清思绪,把能打探到的消息都收集起来后,再处置咫尺颜与脱身之事。 这地方虽然难分白天黑夜,但根据侍从们来往的频率以及周围的声息,还是能判断出,当万籁俱寂时,便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瞿星言一直没睡着,这点没瞒过汪文迪。 “从到这里来起,你就一直是这副苦瓜脸,想什么呢?”汪文迪大方的进入他的领地,问道。 他也没起身,保持着冥想的姿势,道,“想咫尺颜和松心花,这两件东西我应该是听过的,只是事情太多,需要安静的想想。” 汪文迪坐在他对面,扯了个懒腰,道,“那现在想到什么了没?” “有点头绪,”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就是疑点越想越多。” “说来听听,”汪文迪打起了精神,道,“我以往了解的都是仙道之宝,对魔界宝物知道的屈指可数。” “那就先说咫尺颜吧。”他睁开了眼睛,道。 瞿星言自然的垂下双腿,神情颇为专注认真,继续道,“若论知名度,咫尺颜远不如诛神槊,出现的时间也要晚很多,不过一定是早于灏宸的,这花原本是专供魔尊使用,助其修炼的。” 所谓‘天威不违颜咫尺’,其中的‘颜’乃是代指帝王的象征,因其只魔族国主能用,故而被命名为咫尺颜。 “咫尺颜一般不会被展示给其他人,”瞿星言跟着道,“还有一点奇怪的是,根据你的描述,即使模样上相差无几,可沧溟给你看的那个咫尺颜很大,几乎填满了那整个坑底,真正的咫尺颜……却远没有那么大。” “你的意思是,这个咫尺颜不一定是假的,只是遭遇了某种特殊的变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汪文迪一针见血,总结道。 他捏着下巴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道,“这个变故会不会是救活咫尺颜的关键?” 思考了一会儿,他又放下了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咫尺颜出了变故,沧溟不可能不知道。 这东西专供魔尊使用,沧溟若真的一心想救活咫尺颜,这般看重,又怎会让它出现变故? 除非,这变故就与沧溟本身有关! 是其不可避免,也无法挽救的变故! 他望向瞿星言,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再说松心花。”瞿星言收回目光,没有多说。 他缓缓说来,道,“在魔界众多宝物中,我其实并未听过这种东西,但魔族有一种仪式,仪式名称与这花……极为相似。” “什么仪式?”汪文迪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催促道,“快说!” “松心契,”他直言道,“魔族中这种叫做松心契的仪式,原本是结义、结亲时,或者合作双方在达成合作之前使用的。” “说得通俗点,就有点像人族中所说的歃血为盟,结成松心契后,若有一方不忠,就会被视为败类,然后被烧死。”他仔细解释道。 “结契的条件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必需的媒介?”汪文迪追问道。 瞿星言拧起了眉头,沉思道,“具体的我不知道。” 他利落的站起身来,迟疑道,“你不觉得……月歆去的太久了吗。” 话音刚落,他与汪文迪皆是眉间一紧,察觉到了一股爆发出来的巨大力量。 其中暴虐的灵力和冲天的魔气,他们都认得。 汪文迪道,“走!” 另一边。 在一个空旷的,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大广场中,一道狰狞的红光和一道紫的发黑的光正缠斗在一起。 地上还有另一道调理内息的身影,他显然负伤不轻,可脸上一点痛苦的神情都没有。 除此之外,便是那血腥气息新鲜的源头,一具新鲜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在两道光芒再度相撞又弹开的时候,陈月歆丝毫没有停歇,反手又扇出了一道紫炎,灼热感席卷而去,弥漫在整个空气中,似乎要把所经过的一切烧蚀干净。 她瞪着一双杏目,不服道,“你臣民的性命竟然比不过一朵花?!” 一国为君者,先百姓,后天下,最后才是自己,她所识所学,使她是这样认为的。 沧溟脸上有一丝不屑的神情,瞬间化作一团黑气,在躲过紫炎后,射出三道迅猛的攻击,轻蔑道,“你与那死去的渣滓,又有几分交情?为她受罚一事打伤殷扬,如今还要挑衅本王?真是可笑!” 他以更快的速度随后冲了过来,不以为意道,“本王要教教你,在此处,孤是唯一的王!” 四面八方的攻击密集且致命,陈月歆眯了眯眼,眉间神印刹那熠熠生辉,强行化作朱雀的形态,稍显暗淡的火光萦绕在她周身,抵消了对方这一招。 “四圣?”他认出她的来历底细,面上依旧从容不迫,道,“有点意思。” 她没有回话,口中凝聚一道强力的紫炎,霎时瞬发而去,半途便凝结了四周的热气,汇聚成一支巨大的箭矢,径直撞上了那毫不后退的沧溟。 他双手撑开防御,手掌心中出现了些许烧伤的痕迹。 但这些痕迹在她要得意之前就愈合而消失了,他冷笑起来,大有气吞山河之势,那股巨大的威压感更是不容忽视。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利刃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她的侧面! 陈月歆闪躲不及,翅膀被被黑气所伤,那黑色更是与翅膀上的火焰纠缠在一起,宛如食髓知味一样要深入她的身体,侵蚀她的力量。 “与本王对战,你要是还有所保留,恐怕这世上就要少一位四圣了!”他张狂的大笑了一阵,嘲讽道。 “保留?哼!”她勉强掩盖下伤口带来的痛感,以不弱的语气回击道,“小小魔尊,本座是觉得你还不配本座使出全力罢了!!” 她周身出现无数团火焰,齐齐攻向了那高高在上的人。 黑气汇聚,自发的消融了火焰,保护了沧溟,他须臾之间就到了陈月歆跟前,巨大的黑气仿佛能将她整个淹没。 她心知不妙,勉强再出一道紫炎切割黑气。 趁着短暂的时间,化回了人形,这才艰险的从这致命的招式中脱身。 她落在地上,手臂上的伤口愈合的十分缓慢,加剧了眼前不妙的状况,那具烂泥一样的尸体就在她身边,不过半个时辰前,她亲眼见到,那打翻松心花的侍女在这里被处决,极其残忍。 恍若不是一位臣民百姓,而是一只牲畜。 陈月歆做了个深呼吸,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不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对手,速度和力量,她都跟不上。 沧溟察觉到了,她有些底虚的事实。 可他到底不是个仁义之士,没有不趁人之危的讲究。 他手中凝结了一团黑气,自其中散出无数黑色长矛,纷纷对准了她,毫不犹豫的刺了过来。 她难以为继,只得不着痕迹的燃烧精血,击碎这些长矛,这却不是长久之计,仍有两支穿透了她的防御,刮伤了她的腹部。 还没等陈月歆屏息凝神,再一看,他已然到了眼前。 大手一扬,沧溟掐住了她的脖颈,把她摔到了十数米外。 “咳咳……咳!!”她剧烈的咳了一阵,不肯就此放弃,又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身后燃起猛烈的火焰,红得发紫,她向来是要在战斗中拼尽全力的,无论自己是生是死,拼死一战,也好过被他人嘲讽。 轰!! 两招相撞,向四周炸开一道巨大的灵能,飞沙走石,席卷一切! 滚滚烟尘盘旋而起,调息的殷扬也被迫反应,不得不避开这道冲击波。 陈月歆等了一会儿,没有后招接连而来,她才轻微的喘了两口气,静静等待烟尘散去。 那冷漠发狠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道是,“四圣就这点本事?” 她一愣,后脖颈上传来一丝凉意。 这个距离实在太过危险,只需要一秒,沧溟就可以掐断她的脖子。 陈月歆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嘴上仍是不肯放松示弱,道,“本座堂堂四圣,何须你品头论足?!” “哈哈哈哈,有个性,”他抵着她的命门,摇头道,“本王印象中的四圣朱雀,并非如此。” 她叫道,“朱雀如何,与你无关!” “既然你认为本王错杀了宫人,本王就成全你,送你去黄泉路上与她做个伴!”他下了审判,冷声道。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与一道金光干脆的射了过来,其一勾住了陈月歆的腰身,另一则攻向了就要动手的他。 赶来的正是汪文迪和瞿星言,还有同样察觉了灵力波动而放心不下的张霏霏。 沧溟脸色一变,撤手接招,将金光抵消,陈月歆也顺势被那道青色夺了回去。 第六百三十八章 烟萝接翠微 瞿星言紧紧的护着她,低声道,“白痴!” 他自是察觉了她身上的伤与消耗精血的痕迹,一时又急又气,千种滋味全数涌上心头。 她松了口气,悄悄的勾住了他的外套一角,没有说话。 汪文迪走向沧溟,语气平平,道,“沧溟兄,怎么与我的朋友动手了?” “你不妨问问你的朋友。”沧溟没好脸色,冲后头招了招手。 殷扬身上的伤势很重,只勉强恢复到能站起来的程度,他低垂着眼眸,走到了沧溟身后。 汪文迪及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陈月歆,等着她的说法。 她眯了眯眼,微昂起脑袋,指着不远处触目惊心的尸体,道,“她有什么错?至于到这个下场?” 张霏霏一偏头,心猛地沉了下去。 沧溟满脸不耐,便由殷扬代答道,“她损了松心花,按律当处以极刑。” “那朵花本就是给我的,我既不介意,她也只是一时不察……”张霏霏略显着急道。 她的话被汪文迪打断,他往前一步,心中对来龙去脉已有数了,沉声道,“这一路走来,在宫中见到的松心花数不胜数,想来在培育松心花这件事儿上,是没什么难度的。” “侍女犯错,的确该罚,但为了这不稀罕的物件便要丢了性命,这处罚是不是有点过了?长此以往,难免叫人觉得沧溟兄过于残酷,人人惜命,又有谁还愿意到王宫里来侍奉呢?” 闻言,沧溟竟是冷哼了一声,嘴边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意味深长的看了众人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殷扬抱拳,接着道,“几位初来乍到,对魔界规矩不明白,是情理之中。” “所有的律例都是陛下一人定下,若有不满,除非取陛下而代之,否则绝无他法,不会为任何人更改。” 他直起身子,扭头追随沧溟而去,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道,“至今为止,无有胜过陛下之人。” 天空好像更低了,那种压抑而窒息的感觉,能被更清楚的感觉到。 在这个领域中,沧溟就是绝对的法则。 汪文迪抿着嘴,若有所思道,“恐怕这次,我们管不了魔界的闲事了。” “为什么?难不成我们还怕他不成?”陈月歆甩了甩拳头,不平道,“他不肯改,我们就打到他肯改为止啊!” 众人沉默了下去,直到察觉到她快要爆发,张霏霏才拉住了她的手,附耳道,“文迪之前与他战过,若要取胜,不仅要使上全力,胜负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得出的。” “若打持久战,他有魔界魔气和诛神槊的加持,而文迪却身有未解尸毒,情况显然不利于我们。” 陈月歆也知道,他身上尸毒也拖了很久,解尸毒,才是第一要务。 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把视线望向瞿星言,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意料之中的,瞿星言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道,“魔尊行为与我们无关。魔界律例连他们自己人都不反抗,何需我们外人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替他们反抗?”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是不反抗,是反抗不了?”她争论道。 “就算如此,”汪文迪长叹了口气,道,“我们也没资格替他们做什么,我们不是救世主,他们也没有拜托我们做什么。而且沧溟也不是今天才即位的,这律例已经存在了这么久,不是我们一朝一夕、单单打赢他就能完全参与进去的。” 那就这样目睹悲剧的发生? 陈月歆脑袋里突然混乱起来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既不占理,也没有那个实力。 见她不再说话,瞿星言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但莫名感到一阵浓厚的恶意。 似乎从她的脊梁骨,发散到她全身,甚至张牙舞爪的在恐吓自己。 他收回了手,还没开口,她先回了头,那陌生的视线把他想说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她眼睛里没有烧得极旺的火焰了,却又并非是死气沉沉。 可他看不清里面蠢蠢欲动的是什么。 陈月歆盯了一阵他收回的手,兀自朝来时的方向,率先走了。 张霏霏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另一边。 天空格外的暗沉,万籁俱寂,宛如已经到了安眠的深夜时间,热闹繁华王城中的灯火也渐渐灭了下去。 紫色的光亮被放在了桌上,除此之外,屋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疏离且客气,道,“为什么找我?” 一阵幽谧的风吹过,撩起了那缀着大片黑珍珠的帘子,后头的人身姿挺拔,有种睥睨万物的感觉,只是他的脸在阴影之中,根本看不真切。 她的语气笃定了一些,客气也多了几分,称呼道,“魔尊大人。” 那头的人反问道,“你不打算告诉你的朋友们吗?” “什么意思?”女人脱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随即倒吸了一口寒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鬼车之身,”他说话依旧慢悠悠的,与此前的冷冽锋利仿佛有些不同,道,“难解肥遗之毒。” 女人走近了两步,紫光映在脸上,赫然显出朱夏的面庞。 她面前的,就是松心花。 “你用这花引我过来,总不会就为了说这个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吧?”朱夏镇定道。 当时为了保护藏身冥界众生相的熊巍,她顾不得许多,只能亲身上前。 原本想着自己身上有鬼车之力,千毒不侵,万邪不惧,哪怕沾染肥遗身上的毒,也应该无有大碍。 可谁知,调息之后,毒既没有溶于鬼车的邪气之内,也没有排出体外,反而愈演愈烈,与自身力量相抗,令她十分苦痛难熬,却只能拼力压制。 更不想让朋友们看出异样,不想让那样努力的熊巍自责担心。 “那肥遗之毒,只要沾上,就是神仙难救。你身上的神力损耗很多,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了多久。”对方淡定的解释道。 这点,朱夏也知道。 他抬起手,灭了松心花上的微光,使整个空间完全陷入了黑暗,才接着道,“我可以给你一个保命的办法。” 朱夏一愣,追问道,“什么办法?” “借魔气来平衡毒性,这样你就不用消耗自身的神力了。”他径直答道,“我可以教你一套转化接纳魔气的功法,以此保你不死,如何?” 她自有顾虑,道,“这么简单?” “这功法虽可保命,但有一个缺点。”他平静道。 “什么缺点?” “用了之后,你不能离开魔界,一旦离开魔气的滋养,毒性依旧会发作,你活不过七日。” “不能离开魔界?”她在心底已然否定了这个方法,自顾自道,“这怎么行,你明知道,我们不会停留在此处。” 他轻描淡写道,“若不用此法,你余下的神力支撑不过三日。” 眼前的人过于淡定,淡定到让她觉得与此前见过的沧溟大不相同。 可那压制不住的力量和浑然天成的傲然之气,魔界中除了沧溟,找不出第二个。 朱夏的思绪飞快运转起来。 三日?三日能做什么? 三日她甚至都不能和熊巍好好道别,时间太短了。 只有活着,活着才能有后续,她早就知道魔界之旅万分凶险,如今这样,她也不怨任何人,更不后悔亲身救下那冥界众生相。 “请魔尊大人告知我此法。”她咬牙,恍若和自己妥协了一般道。 对方却在恰当的时机得寸进尺了一番,提条件道,“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朱夏问道,“什么事?若有违原则或要伤害我的朋友,我不会答应,死也不会。” “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恍惚间能听见他轻叹了一口气,沉重道,“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 一缕黑光带着他想要传递的信息,进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他要她做什么,她心中已然知晓了。 她略显愕然,呢喃道,“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 再往后看,确有一套她从未见过的修行心法。 风又一次吹动了珠帘,但这一次,珠帘后深邃的轮廓全然消失,那里空无一物,如同从未有人存在过。 朱夏回到住处的时候,与陈月歆撞了个正着。 她也是刚从哪儿往回走的样子,周身散发着轻易就能被察觉的灼热气息,带着些许狼狈和狰狞。 “月歆,”朱夏听说了她因那侍女被处死而与魔尊动手的事,对她的心情也明白一二,便主动招呼,关心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 陈月歆斜了她一眼,随口道,“没去哪。” 这略带敷衍的回答让她清楚,陈月歆的心情并没有恢复。 “他即使是一国之主,可如此作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无需想得太多,月歆,你做得很好了。”她跟上步子,真诚的安慰道。 “是吗。”陈月歆脚下没停,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甩上门前也还是满不在乎道,“你用不着劝我,我的煎熬和痛苦,没人能明白。” 朱夏被怼在了门外,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六百三十九章 深夜的咒语 九凤与朱雀同为神鸟,算是远亲,对这个神位比自己高等阶的大神,九凤一向是很敬重的,一路走来,陈月歆对她来说,也是重要的朋友。 她只能双手合十,为朱雀祈福,希望朱雀能早日走出泥潭。 陈月歆其实明白朱夏的心意,但她更加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 她刚才也不是去做什么别的事,而且偷偷的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练功,她现在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弱到虽然它明显变得纯粹了,这股纯粹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个情况下,在她自己没调整过来之前,谁和她说话都会被怼,再多说两句,就会暴跳如雷。 瞿星言为什么不帮自己动手了?他那所谓的规矩与理智又占据了上风吗? 可是,如果自己和以前一样强,或者比以前还强,她哪里需要和他们商议动手的事? 没有火光的黑夜对她来说太漫长了。 次日的同一时间,沧溟同样派人送来了松心花。 朱夏看着另三位女性和她一样接过花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一整天,陈月歆都处于一个深思的状态,她拒绝了张霏霏的开解,也拒绝了和瞿星言进行交流。 加上汪文迪体内尸毒的情况似乎明显开始恶化,张霏霏一人也无法兼顾两边,众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不能再继续在魔界浪费时间下去了。 汪文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一趟殷扬,打听一下王宫内有没有类似于藏书楼的地方,记载了魔界的事务,好去搜集一些关于咫尺颜的相关信息。 结果是好的,他自然也跟着殷扬立刻去了书阁。 当夜,又是一个魔界万物苏醒与休憩的轮回。 本在闭目养神、等待汪文迪回来的张霏霏鬼使神差的站起了身,宛如置身云雾之中,等她再次恢复自己的意识,而能够自己控制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处空旷的走廊上。 她手上的重量感传来,紫色的微光和浓郁的花香率先被她感觉到。 低头一看,她手上确实捧着沧溟派人送来的松心花。 张霏霏眯了眯眼,扫视了四周的环境,兀自道,“……什么情况?” “这花上被动了手脚。”肃穆的女声清晰的传来,但却没有任何回音,仿佛只有她一人能够听见。 她很快想起来这个声音是属于谁的。 曾经在锁妖塔里,天人袋中帮过自己的那位。 她迟疑道,“又是你?” 对方不予理会,继续自顾自道,“在你接过花的时候,咒语就会生效,控制你的心神,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触发,神不知鬼不觉。” “魔尊下的咒?”她认真的听着,不再追究其身份来历,接着道,“为什么在他送来时,你不提醒我?” “其一,这里是魔界,魔界力量与我相克,与你沟通,要消耗我许多。”那声音详细解释,强调道,“其二,你与你身边的人,皆有天机,我说过,除你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我的存在,否则……大难临头,无人可救。” 难怪来魔界这几日,张霏霏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原来是魔气的影响,使她也要被迫隐匿。 “那其他三人不也被控制了?”张霏霏担忧道。 “另三人与你不同。只有你是凡人之躯,要控制你,一株松心花足以。”她道。 张霏霏轻叹了口气,很快打起了精神,反应过来,道,“那昨日……?那位侍女打翻松心花,真的是为了提醒我这花不能接?!” 对方没有回答,她又道,“可她一个侍女,怎么会知道花有问题?” “难道是说……”她捏着下巴,琢磨道,“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花有问题?!” 那声音这才再度开口,打断道,“魔界之事,我略知一二,这松心花,本与松心契有关,是在结成松心契的仪式上要用到的东西,只是据我所知,却不是这么用的,而且原本的松心花,在外观上与此也有所差距。” “松心花、咫尺颜……这二者的改变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她自言自语道。 手上的花光芒渐弱,恍若即将消失一般。 张霏霏拿了主意,问道,“那你可知晓这花原本要带我去何处?” 此言一出,对方也知道,她想要自己前去调查一番的心思。 “从这条走廊一直走到尽头,那股操纵松心花的力量,就在尽头旁的宫殿内,你虽勇气可嘉……”女声中染上一丝疲累,道,“但我力量消耗过大,难以为继,小妮子,有缘再会了。” 声音一落,那股与她共存的感觉也同时消失了。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踏着最后一点点紫光,集中了自己的精神,装作一副神情呆板的模样,朝目的地走去。 最终到达宫殿的时候,殿门自主敞开,盛情邀她进入其中。 里面的光线不亮,一切装饰以紫黑为主,张霏霏努力平复内心的紧张与恐惧,因为她的视线范围内,能看见不远处一张软榻上侧卧的人,正是魔尊沧溟。 有一缕紫气绕在他的指尖,他身上卸去了繁重的服装,只随便披了一件玄色袍子,露着紧致的肌肉线条,他眼神冷冽,依旧锐利如鹰,震慑万物。 他瞥了一眼张霏霏,眼神波澜不惊,如同已经料到了来的人只有她一个。 紫气脱离他的指尖,落在松心花上,点燃了花的微光。 这花在引导她走向他。 她迈开了步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通往软榻的一级台阶。 越来越近了,三步、两步、一步…… 沧溟眼中划过一丝无趣,懒懒起身,把她按坐在了榻上。 他冷声道,“人类,总是这么脆弱,不堪一击。” 说着,他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随后一个用力,使她整个人都被推倒下去,另一只手在她的肩上,好像随时能扯掉她的外衣。 张霏霏心下一紧,可她还在等,等一个一定能一击反客为主的机会。 他果然扯坏了她的衣服,露出她雪白的香肩,手又顺势往下,摸到了她的大腿。 “看来在那小子找到恢复咫尺颜的方法之前,你要先走一步了,”沧溟脸上有一丝扭曲的笑意,道,“我看他很紧张你,只可惜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本王的所有物!” 她忽然出声,道,“是吗?” 张霏霏即使害怕得语气发虚,却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落在他手里,奋力一搏,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一愣,欲要催动松心花上的魔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早有准备的她瞬间发力,金光迸发,她刹那捏碎了松心花,金针霎时射出,她又借力将他撂开,翻身而起,朝大门迅速跃去。 大门自是须臾关闭,她只得落在门内,回望他瞬时就消去了金针的力量,把金针反向自己射来。 张霏霏被迫收回武器,凝力调息,紧抿嘴唇。 “很好,很好!!”沧溟亢奋道。 硬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她知道。 “陛下,我自问我与我的朋友们自入魔界,只是路过,未做任何与陛下、与魔界结仇之事,”她背靠大门,周旋道,“敢问陛下,为何如此对待我们?” 他俯视着她,道,“既入此地,就是本王手中的一只蝼蚁,是生是死,为奴为食,皆由本王来定!” “若果真如此,陛下何必对我等表面客气,这般两面三刀,怎为国主?”她拧着眉头,反问道。 “怎为国主,不必蝼蚁来教本王!”他甩了甩手,似乎耐心即将用尽,道,“此处实力为尊,光会耍嘴上功夫,本王无须费力,就能捏死你!有什么意见,不如能赢本王再说!” 说完,三道黑光便前后射来,丝毫不留情面。 这第一道黑光,张霏霏已是拼尽全力也未能完全躲开,胳膊上应而出现几道斑驳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她咬牙,想要凝神注意第二道袭来的黑光。 她又一次调动自己的武器,奈何双方力量差距过于悬殊,黑光吞没了金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唯一的好消息是,偏离了要害。 “噗!” 张霏霏吐出一口鲜血,剧烈的喘息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处于超负荷的状态,此前的任一次对拼,也没有如此吃力过,这种压力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第三道黑光,要取她性命,应当是轻而易举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蛮横的力量撞开了宫殿的门,随后一道铺天盖地的滚烫紫炎猛烈的浇筑过来,扑灭了黑光。 陈月歆落在张霏霏身前,背影挺拔而孤傲。 不知为何,这一次,张霏霏清楚的看见了她和陈月歆之间这仅仅只有两步的距离,在她想要伸手拉住陈月歆的手之前,沧溟已经攻了过来。 她没能拉住,一时间,竟有愧疚与悲伤一齐涌上心头。 陈月歆纵身接招,道,“想要打架,本座奉陪!你堂堂魔尊,怎么欺负我们中最弱的?要不要脸?!” “最弱?”他与陈月歆撞在一起,扯了扯嘴角道。 第六百四十章 献祭 黑光与红光纠缠、互相啃噬,最后爆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双方又两两弹开。 沧溟刻意道,“她一介凡人,但能破除本王在松心花上留下的咒语,依本王看,她可不弱。说不定,比你还强?” “哼!巧言夺理!”陈月歆脸色微变,主动化出流火扇,飞身攻去,道,“本座看你,实在欠打!” 他以掌为刃轻松抵住流火扇,嘲讽道,“本王已经赢过你一次了,若玄女在世,见你如此无用,岂不心痛?” “朱雀烈火,乃世间极火,不由你放肆!!”她怒道。 身后似有双翅轮廓,火光冲天,神印显形,随着她口中咒语,一道焰气灼目的紫炎汇聚而来,昭显最纯粹的烈火之力。 只挨着一点,沧溟便知这火焰难以抵挡,立刻收了身法后退,神情也严肃了几分,在他看来,这才能算得上四圣的招数。 黑光呜咽,在紫炎打中自己之前,他手中化出威力无边的诛神槊,枪尖如龙,挥手一挑,破开紫炎! 火光洗礼了枪身,保他于极火中安然无恙。 陈月歆没看见他眼中的一丝压抑,低吼之时就要照着刚才的阵势再来一发。 沧溟不给她聚力的机会,横置诛神槊,以极快的速度射出铺天盖地的黑光作为掩护,倏忽之间踏着紫气而来,枪尖抵住了她的喉头。 那些黑光转而刺向了后方的张霏霏。 陈月歆暗自咬牙,抬手握住枪身,阻止它刺进自己的命门。 剧烈的痛感自掌心传来,枪身上的魔气好像在叫嚣着撑裂她的手掌,但她仍是强忍,分出一道紫炎追上致命的黑光。 她嘴角溢出血液,灵力几乎见底,拼着一口气与之对峙。 好在对方忽的先行撤了手,陈月歆才得以回到张霏霏身边。 在紫炎的帮助下,张霏霏也成功抵挡了黑光,只是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过来的。 沧溟收回了诛神槊,面不改色的在手中凝聚更加强大力量,冷声道,“孤再说最后一次,从则安之,不从则诛之!” 陈月歆勉强挺直身子,骂道,“痴心妄想!” 黑光猛然扑了过来,一分为二,攻向两人。 “哪个敢动她!”一道熟悉的声音沉沉的砸了过来。 随后射来两道炫目的金光,要将来势汹汹的黑光抵消,可沧溟的反应十分迅速,瞬间便飞身上前,一个甩手就抵住了那道还未能帮到陈月歆的金光,另一只手趁势掐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扣住。 紧接着,更是纵身后退,一气呵成。 金光中是两把宝剑,再一看,正是汪文迪执剑护住了张霏霏。 而拉开距离的沧溟一手锁住陈月歆的手腕,另一手抵在她脖颈前,已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面对显然变成了人质的她,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冷静质问道,“沧溟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沧溟同样淡定,道,“找到救咫尺颜的办法了吗?” 他追问道,“这与救咫尺颜何干?” “你既没有办法,”沧溟的手逼得更紧,道,“那就用孤的办法……”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凛冽的气息强行闯入。 瞿星言压制着拜入下风的殷扬,站到汪文迪前头,一双星眸直直看着陈月歆。 “怎么,想与孤交换?”沧溟自然洞悉了他的想法,冷笑道。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沧溟眼神更加轻蔑起来,道,“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孤从不吃亏。” 汪文迪脑中快速的思考起来,眉头也不禁拧在了一起,殷扬曾经说过,若有一天沧溟要杀了他,那肯定是因为他自己不中用了,能为沧溟去死,对他来说,是死得其所,他根本不会后悔。 再说沧溟,心狠手辣,到了眼前这种地步,也是表明了,就算殷扬真的死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想到底,吃亏的还是他们,他们不能损失陈月歆。 汪文迪抬手拦了一下瞿星言,再度开口问道,“你要如何?” 沧溟扯了扯嘴角,道,“复活咫尺颜,需献祭九千九百九十九条性命。” 众人脸色微变,又听他继续道,“看在你应下替孤救咫尺颜的份上,孤才未将你们赶尽杀绝、一网打尽。如今你并无头绪,我就将你的朋友们一一献祭咫尺颜,一日一个,也算本王宽仁了。” “一网打尽?”汪文迪挽了个剑花,道,“沧溟兄,你是否太小看我们了?” “孤说过,孤看重能者,”他自有自己的观点,看了看汪文迪与瞿星言,道,“你的实力,孤算是认可一二了,至于他,青龙神力在身,孤也无意为难。” “还有孤手中这个,朱雀之身,孤亦可不强求,另外三人中,两人是人类之躯,有一个却被圣气护体,动起手来相当麻烦。” “你挑错人了。”汪文迪声音更冷了,同瞿星言交换了一下眼色。 但他们都忘了,陈月歆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性格,也绝不能容许自己落在他人手中成为突破口,哪怕是死,也决不要死的这么憋屈。 她嘴唇翕动之时,默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以吾精魄祭法,召万世之极火,凭吾朱雀神名,始灭沧溟……开!!” 一股灼热的力量猛然令空气翻涌起来! 彤色迅速的遍布了她的身体,红的发紫,焰气统统攻向了沧溟的双手。 沧溟一惊,连忙撤手,双手遍布黑气,刹那悬空飞起,脱离了这股暴动的热量,重新审视了她—— 难道此前,她真的在保留实力? 瞿星言眼中划过一丝不妙,射去一道青光,唤道,“月歆!回来!” 青光被融进了红光中,愈演愈烈,火焰层层叠加,不过须臾之际,就变成了一枚巨大的火球,以她为中心,毫不留情的向四周炸开! 汪文迪一把拉起张霏霏,喊道,“快躲开!!” 电光火石之间,他俩率先退到了殿外,瞿星言紧拧眉头,祭出双轮,以宝器的力量抵挡热浪,自身化作一团青光,冲向了陈月歆。 同在空中的沧溟不悦的‘啧’了一声,不耐烦的俯冲下来,捞起了地上的殷扬,一同撤出了殿外。 轰!! 房顶被掀开,房梁也被震的七零八落,然后跟着其余的一切,全部变成了灰烬,消散在红色的余光中。 “冷静点!!”瞿星言缠着她飞上高空,安抚道,“月歆,冷静下来!” 陈月歆清楚的听见了她的话,可自己的心根本不想冷静下来,她眼中狂热,自燃起一股长盛不衰的烈火,她以一种非常清醒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认得这个眼神,朱雀的眼神。 而后她吐出紫炎攻击他,趁他反应的时间甩开了他的纠缠,径直锁定了自己的目标,猛烈的砸了下去,手中所有的火光尽数对准了沧溟。 沧溟收了脸上的神情,随口道,“朱雀如此,你竟能与之同行到这里,真难得啊。” 汪文迪叹了口气,带着张霏霏往更远的地方撤离,摇头道,“唉,你惹错人了。” 殷扬想要挡在他跟前,道,“陛下,我……” 他冷声打断道,“滚。” 说罢反手胳膊肘就撞在了殷扬的腹部,把人撂出老远。 跟着,他闭目凝力,热气越来越近,直到不能再拖的距离时,他才重新召出诛神槊来。 一时间,天地之际黑光涌来,风云突变,巨大的能量皆汇聚在枪尖。 砰!! 这股冲击波的时间与力度和方才的那道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汪文迪必须要用双剑架起结界才能抵挡一阵,那仍在空中的瞿星言也必须得停下追她的步伐,尽力招架方能保自身不受损害。 殷扬正欲运力,脚底却升起了一道黑光,瞬时包裹住了自己,连结成一片结界,仔细一察,便知这是沧溟的力量。 张霏霏第一时间焦急开口,道,“文迪,咱们得想个法子,救救月歆啊!!” 汪文迪无奈道,“这力量太猛了,现在出去,呆不了多久就会被伤到,再等一会儿。” 待到这股冲击波的力量一减弱,他和瞿星言皆是陡然立动,逆流而来,汇合两人之力,强行把对拼的陈月歆与沧溟分开。 瞿星言身上浮起青光,在汪文迪前先扶住了陈月歆,那冰凉的力量和火热的力量一点点抵消,让他得以能此时在她身边亦安然无恙。 殷扬也是不敢怠慢,快速的接住了收回诛神槊的沧溟。 除了他苍白的脸色之外,殷扬一眼就看见了他想要掩饰住的手上的血迹。 “陛下……” “废物。孤回头再跟你算账!” 陈月歆的精血也支撑不住继续这样大的消耗,再来一次,她就会落得个当场燃尽精血,死在这里的下场。 对自己的理智和清醒,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红光在青光的帮助下缓缓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擦了一把嘴角溢出的血迹,略显虚弱道,“这沧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一些,赢了他,我们自己去找九井!” 第六百四十一章 伤口、私事 不远处的沧溟也没和他们有什么交流,脚踏黑光,当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汪文迪思虑道,“看他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找我们的茬了,只是他占据地利,恢复的应该不慢。” “或许月歆说的是正确的,稍作休整,我会去与他做个了断。” 张霏霏恢复了一些伤势,建议道,“要不去找那个叫殷扬的使臣试试?我看……魔尊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他。” “殷扬如今六百岁,在沧溟身边六百年……”他想起此前的问话,琢磨了一阵道,“可以一试。” 另一边。 偏殿的大门紧闭,殷扬在门外候命。 门内的沧溟兀自调息,倏尔之时,体内两股力量交融相冲,屋内强大的气流四处乱窜,他紧咬牙关,一向气宇非凡的眉目间竟显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噗!!”一口黑血喷涌而出,沧溟睁开双眼,额上汗珠滑落,他收了力,剧烈的咳嗽了一阵。 “陛下!”门外的殷扬唤了一句。 沧溟回应道,“进来吧。” 殷扬推门而入,地上的血迹映在他眼中,他快步上前查看状况。 “孤无碍,”沧溟摆了摆手,冷哼道,“倒是你,怎么越发废物了?” 他低头行礼,道,“是,属下有罪!” “你是不是只会顺着孤说话?”沧溟反问道。 “顺从陛下,乃属下分内之事,”他快语道,“请陛下允许属下为陛下清理伤口。” 沧溟挑了挑眉,道,“伤口?” 经此一言,他这才注意到,刚才只顾着调理自己的内伤了,手上被诛神槊魔光震裂的伤口根本忘了处理,现在还异常狰狞。 他不悦道,“不就是一点小伤,孤无碍……” “请陛下允许属下为陛下清理伤口!”殷扬强调道。 “这伤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好,”他垂着手,道,“你与青龙有战,身上有伤,自己都顾不好,还想顾着本王?” 殷扬没说话,但看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愈合了手上不到一半的伤口。 “还是这样。”沧溟不屑道。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可很快,这种沉默被王者的暴怒打破。 除了殷扬之外,应该没人知道沧溟为什么突然发怒了。 他吼道,“你留在孤身边,是不是也是为了看孤的笑话?!” “你说!!”他一把拽住了殷扬的领口,几乎将人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孤不配为王!是不是也觉得,孤做的既不如灏宸,也不如他!!” 殷扬无视了痛苦,简短道,“属下没这么觉得过。” “那你说,在你心里,到底孤与他,谁更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只复原了一些的伤口再度裂开,新鲜的血液浸染了殷扬的衣襟。 “陛下有没有想过,有时候适不适合并不重要,”殷扬的目光依旧沉平,如磨砂的镜面,即便里面有痛色,也根本看不清,他继续道,“重要的是,是陛下胜过灏宸,是陛下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好好的坐着。” 沧溟微微愣了一下,火气好像去了大半,但仍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道,“那你为什么留下?” “属下觉得,陛下会需要我。”他说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沧溟的手。 沧溟沉默了片刻,最终放下了他,随后移开了视线,将手伸了出去,平铺展开,露出上面的伤口。 主仆二人都知晓,这伤是诛神槊造成的。 诛神槊是一件至宝,至宝会择主而事,它也不例外,故而从古至今,只有魔尊能使用诛神槊。 可沧溟不行,他每一次拿起诛神槊,都是极其费力的,而且上面的魔气会与自己进行对抗,导致他无法长时间使用这件至宝。 却偏偏,诛神槊,乃是魔尊身份的象征,他非用不可。 否则别说他的臣民了,他自己就要先怀疑自己,自己就要先放不过自己。 殷扬手中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耐心的帮他上药。 说来神奇,这闪着微光的细细粉末,一接触到伤口,就很快将其愈合,对比下来,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药快上完,殷扬眼中眸光微动,动了动嘴,默然开口道,“陛下,有两句话,属下希望陛下能斟酌一二。” 沧溟只简单的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似乎是随着这药粉的气息沉寂了下去,思绪神游,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一,诛神槊对陛下损耗巨大,”他沉声道,“不再用,也未为不可。” “这不可能,诛神槊,必须要归本王所有。”沧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眯了眯眼道,“二呢?” “其二,寻他回来辅佐陛下……” 殷扬的话还没说完,他锐利的眼神骤然就杀了过来。 下一秒,他扬手一挥,将那瓷瓶以黑光射碎,脸上阴沉得像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样。 “滚!”他怒道。 殷扬被迫起身,无奈的离开了殿中。 但他也并未继续守在门外,思来想去,明确的往某个方向去了。 他找到汪文迪的时候,对方也没在屋里呆着,而是在门口的连廊下站着。 抬眼望着远方,那个方向有明显传来的灼热感,殷扬能猜到,他同行人之一的陈月歆,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汪文迪察觉了殷扬的气息,在他进一步靠近之前,就把目光投了过去,问道,“有事?” 他答道,“的确有事。私事。” “私事?”汪文迪干笑了两声,道,“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你可以先听听,也不碍事。”他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的放轻松,就像朋友之间在寒暄一样,接着道,“你的朋友不休息,在那边做什么?” “练功。”汪文迪道。 “她已是四圣,力量之极,还需这般废寝忘食的练功?”他不解道。 汪文迪眼神沉了下去,细细思索了一阵,继续道,“需要,怎么不需要?有时候专注于练功可以忘记很多事情,练功把自己练趴下、累到不行,才能好好休息,睡个好觉。” 殷扬摇了摇头,道,“那她这就不叫练功。” “那叫什么?” “被困住了,被自己困住了。” 有一个一直令她钻牛角尖的点,自己想不明白,就会不断地折磨自己,这般折磨生出无数苦难,而这些苦难又会反过来加剧她的折磨,直到这个点完全把她摧毁。 殷扬一语中的,这也是为什么汪文迪会站在远处看着的原因。 他想帮她一把,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最初时,他可以直接掏出双剑,帮她灭了雷劫,现在却不能这么做,再对她拔剑,只会让她更加鲜血淋漓的认识到,她现在很弱的事实。 不过好在有瞿星言,他纠结下不下手,瞿星言可不会纠结这个。 “你的私事是什么?”他及时止住了话题,转而问道,“总不会是睡不着觉,想来找我聊天吧?” “有件私事请你帮忙。”殷扬尝试同化他的心理,跟着道,“我也有个朋友,被困住了。我太弱了,救不了他。” “那我为什么要帮你?”他反问道。 “你帮我,我给你一个救咫尺颜的办法。”殷扬平静道。 汪文迪忽的笑了,道,“哈哈哈,沧溟都救不了咫尺颜,你怎么会知道如何救?” 殷扬并不在意,道,“我是不知道怎么能救咫尺颜,但有一个人知道,而且那个人不仅能救活咫尺颜,还能救出我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个人?”汪文迪更疑惑了,道,“找我岂不浪费时间?” 他叹了口气,道,“我太弱了。那个人不在魔界,凭我的修为,根本无法去找他。” “那他在何处?”汪文迪道。 “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只能肯定一点,”他敛了目光,笃定道,“他在昆仑。” “昆仑?他是天神?” “他不是天神,他是魔。” “可……也不能完全算魔了。”他目光更深了一分,惋惜的补充了一句。 汪文迪大约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摆手道,“也就是说,救你朋友和救咫尺颜的方法都在他身上,你想让我帮你去找他。眼下的情况却是,我救不活咫尺颜,沧溟都不会放我去九井,如何还能去昆仑?” 他背过手去,接着道,“除非,你能先让沧溟送我们去昆仑,我自然就答应帮你办这件事。” 殷扬抿嘴,道,“如果我能告知你们九井的位置呢?” “你?”他显然有些不信,道,“九井非同寻常,整个魔界,我想也不过沧溟一人知道罢了。” 是的,殷扬虽然修为在魔族中算上等,却也没到那个地步。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殷扬脸上的神情反而松泛了一些,道,“给我点时间,我会来告诉你,九井的位置。” 说完,他略行一礼,便匆匆离去了。 他走之后没多久,那头涌动的阵阵灵力也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道身影渐渐出现在了视线内。 是瞿星言,他背着陈月歆,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第六百四十二章 自杀 走近时,汪文迪看见,陈月歆歪着头贴在他肩膀上,已经睡着了,有几缕发丝凌乱的翘了起来,满脸都是疲累,但睡得很安稳,像个玩累了的小女孩。 待经过自己身边时,汪文迪也松了口气,叮嘱道,“别下手太狠了。” 瞿星言‘嗯’了一声,背着她进了屋内。 第二日。 沧溟果然与所料无二,消停了一天,而汪文迪的计划也因为殷扬的说法需要做一些布置上的更改。 “现在是沧溟的休养时间,也是我们最好的离开这里的机会。”他安排道,“我们分成三批,依次出城,往不同的方向走,我一得知九井的位置,会立刻传音给你们,我们再会合,一起离开魔界。” “阿瞿,你和月歆第一批走,阿夏,你带着冥界众生相,和藤原第二批走,我和霏霏会先留下等消息。最迟,今晚我和霏霏也一定会带着消息出来。” 陈月歆第一个举手赞同道,“我同意!早就该主动采取行动了,憋死人了!” 瞿星言也点头道,“事不宜迟,半小时后,我就和月歆先走。” 张霏霏笑了笑,道,“好,那就这样定了。阿夏,辛苦你带着宝物一起行动。” 没有听见朱夏应声,张霏霏这才发现她一脸心事的表情,又问道,“阿夏?阿夏!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朱夏回过神来,众人的视线皆在自己身上。 她摸了摸鼻子,答道,“没、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那个殷扬,他如果真弄来了九井的位置,这应该算是私自放走我们吧?魔尊,能饶过他吗?” “这你放心,他要是真的帮了我们,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汪文迪应道。 计划一定,大伙皆依计行事。 殷扬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来过这间屋子了。 屋子在与魔尊寝殿相对的方向遥遥而立,沧溟下过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包括殷扬。 但这里并非尘封的状态,每日都有固定的人打扫,只是他们干完打扫的活之后,就会被沧溟杀掉,久而久之,这里更被视为最恐怖的禁地,无人愿意靠近。 里头的一切摆设都和他记忆里的一样,一动没动。 他目标非常明确,放置着笔墨纸砚的书桌上,在一幅压好的画旁边,就有一本册子。 经过桌边,视线瞟过那幅画—— 画上是一个身着蓝衣、翩然似仙的女人身姿,可惜的是,脸上的五官并未画完,还差一双灵动的眼睛。 旁边有一行锋利干脆的字,写着‘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 他叹了口气,扭头拿起了那本册子。 没多久,殷扬就翻到了他想要找的内容。 夜风掠过,屋外飘来一股不加遮掩的、嚣张弥漫着的魔气。 他脸色一变,立刻合上了册子,与他将东西放回原位的同时,那股魔气就把屋门冲开,那道冷冽肃杀的声音砸了过来,道是,“真的是你。” 殷扬知道,在沧溟的实力之下,他就算是想藏、想跑,也一定会被发现。 这语气里的怒火之下,还有一些压抑着的惊讶。 他转过身子,面对沧溟,低头道,“属下僭越……” 沧溟显然不打算买账,直言道,“如果你能说出一个让孤信服的解释,孤或许能既往不咎。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属下不能说,”他头更低了下去,沉声道,“请陛下治罪!” “治罪?”沧溟冷哼了一声,道,“若孤今日不来此,不就发现不了你?你最好给孤一个字一个字说明白,从他离开后,这是你第几次来此?!” “第一次。”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夜风好像更大了,沧溟没着急说话,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张狂,越来越迅猛。 “殷扬,你背叛孤!!”沧溟咬牙切齿吼道。 他浑身魔气暴涨,衣摆在风中翻飞,一双嗜杀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对面的人,黑气在他手中汇聚,在他全身汇聚,但在这黑气之下,有无数痛苦的呜咽。 殷扬着急的抬起了头,解释道,“陛下!我没有背叛……!!” 一道黑气凌厉袭来,正中他的腹部,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径直掀翻了出去。 沧溟瞬间逼近,一把掐住了殷扬的脖子,重复道,“连你也要背叛孤!连你也要弃孤而去,选择他!!” 六百年,从少时到如今的情谊,全部被‘背叛’二字绞得稀碎。 周遭狂风大作,就像此时沧溟的怒火,完全无法平息,他一旦生气,后果是很严重的,而且他若真要治罪,恐怕轻易就是千刀万剐之刑了。 他手中的黑气汇聚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殷扬的要害,冷笑道,“早知今日,孤当初就该拿你第一个来祭咫尺颜!!” 实力悬殊,如蝼蚁之于天神,殷扬毫无还手之力。 “……陛下,相信我……”他也没想反抗,艰难的挤出一句话,道,“他能帮你,你和他之间……本不该如此……!” “别提他!别逼孤!”沧溟捏紧了手里的利刃,紧咬后槽牙,道,“别逼本王,殷扬!!本王不想杀你!!” “找他回来,魔界将……” “闭嘴!!闭嘴!!本王就是要毁了魔界,让他知道,他的行为到底有多愚蠢!!” 手起刀将落。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刹那袭来,射穿了他手中的利刃。 殷扬自被这冲击力震了出去,跌在那书桌边上。 沧溟稳住身形,金光没入后头,没多久又被拉了回来,与两道身影一起,落在了空旷的屋内。 汪文迪接住去而复返的宝剑,稍稍松了口气。 他摇头道,“害,你这魔尊当的,每天总得杀几个人,心里才舒坦不是?” 身后跟着的张霏霏也是眼疾手快的到了殷扬身边,把人扶正,为其探查伤势。 沧溟压住了眼里的情绪,反讽道,“那又如何?有种的就把本王从这最高的位置上拉下去,没种就少说话!” “我只是觉得殷扬这孩子对你挺不错的,”他悠闲的评述起来,像个十足的长者,目光又十分锐利,道,“杀了他,你就是真正的众叛亲离了吧?” 这话直接把沧溟噎住了。 就在他愣住的空隙,殷扬射出一道黑光,直抵汪文迪的眉心识海之中。 汪文迪眼眸一动,除了九井的位置之外,殷扬还希望自己就此离去,不要管他和魔尊之间的纠葛。 或者,他从来都不怕死在沧溟手下。 下一秒,沧溟暴然而起,眉头紧拧,眼中是狂躁的怒火,他将力量汇聚,一招冲了过来,似乎是想证明,汪文迪所言为虚。 殷扬推了张霏霏一把,道,“走!” 那边的汪文迪招架住黑光,借力把另一剑化作一条金绳,顺势将张霏霏接到自己身边。 在他分力之时,沧溟加重了手上的气力,更狰狞的黑光在其后背凝聚,逐渐化出诛神槊的形状来。 这招要接,汪文迪必要此时抛开张霏霏才行。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殷扬用尽了力量飞扑而来,从背后抵住了沧溟的后脖颈,这才在极短的时间内削弱了他的招式,使他没能第一时间召唤出诛神槊。 但显然,他更加愤怒了。 他架开汪文迪与张霏霏,回身一道黑光消去了殷扬的力量,随即将人整个提了起来,大叫道,“我杀了你!!” “陛下……”在汪文迪出手之前,殷扬先抬起了手,扶在他的腕上,轻声道,“若要我死,何需陛下亲自动手?” 说罢,殷扬的手刹那转向了自己的心口,指尖为刃,锋利至极。 早已出了战斗范围的汪文迪,在脑海里殷扬留下的那道微光催促之下,第一时间竟未能出手。 张霏霏捏紧了他的手心,他回望她的双目,一个纵身,离开了现场。 殷扬对自己出手的速度之快,沧溟也没想到。 所以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迅猛的刀已经刺入了殷扬的要害之中。 他撂开殷扬的手,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身上,眉头不自觉的拧紧,语气中还有些许疑惑与迷茫,“你就这么想死?” 殷扬能感觉到痛,但那不重要了。 他答道,“如果我的死……能让陛下明白……” 沧溟眼神一动,最终松开了抓住他的手,眉目之间又归于冷冽锋锐,寂寂然看着他残败的身躯砸在地上,看着他的伤势进一步加剧,看着他神情中被放大的痛苦。 没有人可以忤逆自己,殷扬也一样。 他不过是个奴仆,这样的命,自己身为魔尊,在魔界一抓一大把,他凭什么认为自己的命就与众不同? “你想让孤明白什么?”沧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什么情绪都没有,“明白……那个人才配做魔界之主?” 殷扬的眼神也变了,可他实在是太痛了,动了动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错了,你的这条命,只能让你自己明白,你和他都是错的。” “孤,是不会错的。”沧溟冷声强调道。 第六百四十三章 离开魔界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冷了,冷到用尽了殷扬所剩无几的全部力气。 殷扬想朝他伸出手去,也没能成功,在眼睛闭上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仍是沧溟那张无情的脸。 另一边。 拿到九井位置的汪文迪将会合的地点定在了边缘处的一个镇子上。 这镇子陈月歆呆过,就是她们刚到魔界时与肥遗动手后逗留休息的那个镇子。 瞿星言和她是第一批出发的,也自然是头两个就到了地方。 他们依旧站在那棵干枯的大树上,没多久就等来了自己的伙伴。 朱夏和藤原离鸾都安然无恙,看上去状态不错。 只是汪文迪和张霏霏之间好像有些沉闷,亦是一路无话的快速行进了过来。 陈月歆率先开口,关心道,“怎么闷闷不乐的?” 张霏霏粗略的概括了发生的事,摇头道,“不知道殷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我们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一边的藤原离鸾搭话道,“既然是他自己不要帮忙的,就别想太多了。何况连他的正主都不顾惜他,我们也只能是爱莫能助。” 汪文迪这才开口,沉声道,“沧溟不一定会让他死。” 他拍了拍张霏霏的肩膀,接着又道,“做好我们分内之事即可。” 受人之托,自当终人之事。 朱夏望着王城的方向,点头赞同了他的话,道,“我们与魔尊之间已有矛盾,此地不宜久留,先生,速下决断吧。” “的确如此,”汪文迪将位置所在说明,道,“现在就出发。” 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远方黑压压的颜色便先扑了过来。 放眼仔细一瞧,竟是一片穿盔甲的军队,盔甲之下,人人面目狰狞,明显是魔族的士兵。 一道黑光从中一飞冲天,高声命令道,“抓住他们,无论生死,孤重重有赏!!” 汪文迪眉头一皱,道,“是沧溟。” 瞬间,更为猛烈致命的黑光射了过来,正是沧溟投出了手中的诛神槊,巨大的威压笼罩在众人的上空。 刹那之时,汪文迪亦果断祭出双剑与之对抗,在空中碰撞出一道互不相让的屏障,屏障上的两股气流相互撕扯嚎叫,谁也不肯让谁一分。 周围的魔族之人神色渐渐变了,在这样不容抗拒的命令之下,他们纷纷选择了面对汪文迪等人,露出锋利的獠牙和武器。 “不要妄动,”汪文迪拦住了要大动干戈的陈月歆,吩咐道,“我留下断后,你们速往昆仑!” 说罢,又撑起了一道足以防御其余魔众的结界。 面对不断逼近的军队,陈月歆大为不服,叫道,“去昆仑是为了给你解毒的,哪来的道理还让你断后?!” 她手中化出流火扇,在双剑之下加入自己的力量,道,“沧溟这个混蛋,本座早就看不惯他了!你带霏霏她们走,我留下!” 这次是瞿星言打断了汪文迪的话,镇定道,“你们先走,我和月歆一同断后。” 稍加思索,眼下的情况的确没有再犹豫的时间,汪文迪皱了皱眉,在瞿星言顶上自己的力量时撤去了手。 他揽过张霏霏,接好冥界众生相,又示意朱夏带好藤原离鸾,四人颇有默契,纵身跃出了包围圈。 沧溟飞身而来,眉头紧拧,将诛神槊唤在手中,意欲追人。 屏障上的负累一下降到了最低,瞿星言引导陈月歆皆顺势撤力,不过霎时之间,他又召出双轮,朝四周扫开一道青光,反利用这道冲击波炸向四周的魔族。 陈月歆借他的手一跃,跳到空中,拦住了沧溟的去路。 在巨大的、不容忽视的痛苦之下,沧溟为了保持面上的从容,暂且收了诛神槊,与之对峙。 并无多余的话语,战斗一触即发。 这是她与他第三次交手。 流火扇被他的手肘挡住,他指尖黑光愈发锋利,直指她的脖颈。 她抬起另一只手扼住沧溟手腕,眼神狠厉,红光与黑光交织在一起,不断的消耗、拉扯,直到双方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燃不尽的杀意,这股力量庞大到吞天没地之时,二者才不甘的弹开。 陈月歆自问不会输给一个认为自己是弱者的人,她在半途便凝力急停返身,重新杀了回去。 沧溟稳住身形,周身黑气暴涨,再度与她的火焰猛然撞上。 她眉间一凛,抬腿攻向他的腹部,猛吸一口气,凝力吐出一道耀眼的紫炎,烈火烧蚀而去,但还是被他的黑光所化解,只余下空中上升的温度。 他反手刺向她的脚腕,又唤出数道烈风,齐齐扑来以限制她的行动。 谁知陈月歆竟顺势让他捉住,甚至自舍其身被烈风所包围。 她冷哼一声,道,“沧溟,本座要让你知道,极火蚀心是何等痛苦!” 神印显形,背后隐约有双翅的轮廓,那轮廓被烈火所勾勒,最后化成了四道燃着紫炎的链子,须臾便窜了出来。 沧溟正想收手,却被她的脚腕勾住,她不顾脚腕扭曲的痛苦,猛然向前,以流火扇扇面为刃,扫向他的喉头,逼他后退。 他一向后,两道链子瞬时缠上了他的双臂,又一道锁住了他的脖颈,最后一道自背后对准了心口的位置。 噗! 沧溟瞳孔猛缩,他很久没这么痛过了。 这一痛,似乎这几天身体内、身体外造成的伤势,全部跟着痛了起来。 但此招也确实将陈月歆如今的力量消耗的差不多了。 还没等她得意,他眼神就先沉了下去,烈风消散,周围的黑气疯狂的向他聚拢,涌起的形状锋利无比,叫嚣着要把人扯碎。 最大的黑光在他的手里汇聚起来,诛神槊再度出现。 速度之快,不过倏忽之际,枪尖已直指她的腹部。 她心叫不好,切断自己的锁链,紧握流火扇,想要避开这一招。 沧溟双手同时发力,咬牙切齿道,“朱雀,竟敢伤孤!” 孰重孰轻,陈月歆倒分的很清楚。 她眼神中的怒意也是丝毫不减,一咬牙,宁愿拧断了自己的小腿骨,也没有挨诛神槊这一下。 强忍痛意,迅速后退。 他哪肯罢休,立时追上,射出黑光。 底下清理残兵败将的瞿星言这时才得以脱身,凝力跃起,射出银轮,消去黑光,将陈月歆接到了自己怀里。 他瞥了一眼她扭曲的小腿,脸上划过一丝异色,低声道,“你是猪吗?” 她微微抬头,看见他严肃的脸,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点头笑道,“好痛哦,没骗你,真的好痛。” 他眉头微松,可没有把人放下,始终护在怀里,轻声道,“别学我说话。抓紧点。” “嗯,”她手上悄悄用力,声音也轻了起来,道,“我抓住你啦。” 话音一落,瞿星言陡然冲向了沧溟。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那把足以傲视群雄的诛神槊,不知何时不见了。 又被沧溟收起来了? 沧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强硬的撞了过来。 金轮与银轮皆飞在他身边,和那些愤怒的黑光相撞,寻找他防御的空隙,瞿星言本身也毫不松懈,不断的射出青光攻击。 他冷静且有规律的攻击方式使沧溟意识到,若同他打持久战,自己消耗过度的事实一定会被发现。 但沧溟更加知道,再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用上一次诛神槊,恐怕伤势将全然复原不了。 黑光在他的头顶汇集起来,让天空看上去更低了一分。 意料之外的,这团巨大的黑光没有攻向瞿星言,而是在倏尔之间,就分成了无数道细碎的黑光,射向了底下的魔族部队。 士兵们很快活泛过来,行动比之前更加快速。 沧溟伸出双手,掌心中的黑光大作,让他抵住了金银双轮,并扫除三道青光,将武器抛了回来。 黑光蔓延,他整个人都遁了进去。 瞿星言察觉了他想撤退的意图。 怀里的陈月歆活像个有靠山的熊孩子,叫道,“底下那些魔众,我一口火就能烧完,你别让沧溟跑了!!” 她探出头去,便要凝力放火。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无奈道,“穷寇莫追,先去昆仑和他们会合,再给你疗伤要紧。” 说罢,他收回金银双轮,将一道青光打入地下。 地面猛然爆裂开来,自其中生出无数坚硬的树干,阻拦了魔众前进的道路,又从上头长出数不清的细小树枝,几乎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招。 他回身,与沧溟飞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飞了一会儿,陈月歆才挣扎着扯下了他的手。 她气鼓鼓的冲他吼道,“瞿星言!他妈的你才是猪!!” “我可没你蠢。” “老子要喷火,你捂我的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出事故的啊?你是不是存心想谋杀啊!” 好半天,瞿星言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他道,“为什么每次都要伤到自己?” 她一愣,又听他继续认真的念叨道,“我说过,你只能死在我手里。其余谁都不能碰你这条命,你自己也不行。” 陈月歆的底气好像突然一下就被抽走了,她缓缓的又缩回了他的怀里。 “我下次一定注意。”她道。 第六百四十四章 抵达昆仑 又赶了片刻路,周遭的魔气再一次澎湃起来。 远远的能看见那黑光冲天之处,有几个等候他们的身影。 原来此处就是九井之一所在,黑气中有罡风,罡风又自成结界,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哪怕是修为佼佼者,要靠近此处,也少不得至宝护体。 瞿星言带着陈月歆降落到伙伴身边,始终没有放她下来。 张霏霏第一个注意到了她的腿,焦急问道,“月歆,你的腿怎么回事?!疼不疼?让我看看,怎么会伤成这样!” 陈月歆微微摇头,答道,“没事,被诛神槊所逼。” 瞿星言也道,“当务之急是先过九井,去了昆仑后再给她疗伤,会快很多。” 她应道,“是的,这伤不算很重,沧溟也只是暂时被我们击退……还是先去昆仑吧。” 说着,她将目光投向了汪文迪。 汪文迪知晓她能坚持住,更知晓她也在关注自己体内的尸毒。 他朝陈月歆点头,道,“走,我们几人合力,互相护法,定可过九井。” 藤原离鸾拉了一把愣神的朱夏,提醒道,“走啦,你怎么一直在发呆?” 盘桓于朱夏脑海里的不是别的,正是那晚她被松心花吸引而去的事,她体内的肥遗之毒,按照学来的方法的确轻松地依靠此地的魔气压制住了,但她也清楚的记得—— 此法不可离开魔界,一旦离开,七日后仍会毒发,不可逆转。 她回过神来,跟上众人的步子,沉声道,“没事。” 显然,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合力过九井对他们来说不算太难的事,虽然称不上易如反掌,可也只需要凝神聚力,就能抵挡其中混沌的空间撕裂感。 等到落地时,他们也知道,殷扬给他们的位置,是完全正确的位置。 新鲜的、纯净的、寒凉的空气窜入他们的感官之中,眼界所及之处冰封千里,与方才的景象截然不同。 还没有多一秒的时间观察此处的景色,一道灼热的力量便先砸了过来,落到了众人跟前。 来者一头红发,神色傲然张扬,直视瞿星言怀里的陈月歆,招呼道,“啧,朱雀,又见面了。” “你这家伙动作倒快,”陈月歆不以为然,随口唤道,“太一。” 东皇太一这才扫视了一眼众人,又扯了扯嘴角,把目光移到了她受伤的腿上,沉吟道,“怎么来我这串个门,搞得这么狼狈?” 瞿星言先开了口,不客气道,“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他笑了起来,依旧去与她搭话,问道,“朱雀,需要帮忙吗?” “怎么帮?”她挑了挑眉,反问道。 他没说话,手中却凝出红光,在众人注视下,迅速的注入了陈月歆身体之中,她身体上浮起一层好像是被勾起来的火焰,全数往受伤的地方扑了过去,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的腿就全然恢复如初了。 这自然是得益于同源之力,与昆仑神境的加持。 瞿星言皱起了眉头。 她并未察觉,笑容蔓延开来,随后自然的拉过了太一伸来接自己的手,从他怀里跳了下去,自如的活动了一番筋骨。 他眉头直接拧成了麻花。 汪文迪把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扶额道,“别在这儿耽误时间,既然这里是你的地盘,就麻烦你领路了。” 太一也知,这些人来昆仑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前陈月歆也同他略说过一二,便不意外,点头应了下来。 瞿星言则眼疾手快,迅速的把陈月歆拉到了自己身后。 临行之时,太一还特意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有一丝得意,只是这一点点的得意里,全是满溢出来的幼稚。 按理来说,他不会对这种幼稚的情绪产生什么看法,但这次他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不爽与冲动。 东皇太一很快将众人带到了属于自己的神殿之中。 如今昆仑众神苏醒,冰封之境便也幽幽解冻,现在只有外围的一片区域仍是冰封的状态,如透彻的明镜、不染一丝尘埃,尤其那高高耸立的、连绵不绝的山峰与悬崖峭壁,白雪皑皑,银装素裹,有一种最简单又最极致的美。 越过外围的冰层之后,就是春回大地的昆仑了。 祥云袅袅、花香阵阵,真真是万木竞艳、百草丰茂,红得如霞雾的花树,翠绿如碧玉的灌木,微风拂来,将原本倒映着蓝天的湖面扰乱,波光云影,既洁净又深邃,既明亮又有质感。 可谓是‘行穿翠霭中,绝涧落疏钟。数里踏乱石,一川环碧峰。暗林麋养角,当路虎留踪。隐逸何曾见,孤吟对古松。’ 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其中,朱砂色的大门庄重而肃穆。 几人一一落座,汪文迪开门见山,直言道,“这次来昆仑,主要为了三件事。” “第一,找到寒冬绿,解我身上的尸毒。” 太一把玩着座上的宝器,道,“昆仑确有寒冬绿,你来的也还算及时,明日就是它最后一天的花期了。” “多谢你替我留心仙草的状态,”他松了口气,接着道,“第二,是为了确定被封印在此的祖巫精血,是否无恙。” 瞿星言接过话茬,冷声道,“第三则是为了一见西王母。” “那这两件事恐怕难了,”太一放下玩物,细细讲来,“至今为止,西王母并未醒来,也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而祖巫精血具体封印在何处,眼下昆仑也只有西王母知晓。” “无妨,若能带我们前去西王母沉睡之深渊一观也可。”汪文迪镇定道。 “行,这却不难。”他应声道。 一边的张霏霏出声道,“我看今天还有时间,不如先去把寒冬绿取了?” 朱夏打断了众人的谈话,抿嘴道,“先生……能不能先将阿哥放出来?他一直呆在冥界众生相中,我怕对他也有影响。” 汪文迪一拍大腿,笑了起来,“嗨,把这茬忘了!” 说罢,他赶忙召出宝物,作法把里面的熊巍给放了出来。 熊巍摔了个趔趄,汲取着新鲜的空气,大叫道,“哎哟总算是出来了!” 惹得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朱夏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两人坐到一块,他又挠了挠头,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朱夏的,笑道,“没事,我缓一缓,吃他几碗饭就好了,别耽误咱们正事!” 朱夏看着完好无损、精气神一如既往的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几人的目光又重新投向了太一。 太一摆了摆手,道,“不急,在取寒冬绿之前,我还有件事儿想做。” “什么事儿?”汪文迪自分得清主客,问道,“你直说即可。” 他笑道,“上回与你们一见,朱雀和我做赌,跟我一战,是她赢了,我才不干涉人间之事,回了昆仑。此次再见,我还要再同她切磋,赢上一回!否则我这‘东皇’的名号和面子,往哪搁?” 陈月歆自然起劲,道,“切磋就切磋,本座照样赢你!” 身旁的瞿星言敛了面容,轻咳出声,“咳咳!” 她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顺势改口,嘟囔道,“本座才不跟你这个手下败将切磋,没意思……” 自己体内的力量早不如前,她怎么忘了? “哦?”太一捏着下巴,挑衅道,“你不会是怕了吧?” 说实在的,她当然不是怕了,而且与力量无关,就算她只有二成的力量,她也无惧应战,根本不会怕。 让她拒绝的真正原因是,她并不想让东皇太一知道,自己现在失去了八成的力量,不想让他真的用‘狼狈’二字来形容自己。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神,原本的自己才有资格和他并驾齐驱。 “笑话,我怎么会怕?”陈月歆忙想借口开脱,敷衍道,“我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罢了!” “哈哈哈,那你就是怕了!”太一大笑起来。 还好,在她要中这明显的激将法前,瞿星言先开了口,他凛然出声道,“别玩这种幼稚的把戏,月歆曾经答应过我,不再与你交手切磋。你也无需再挑衅,让她去做那不讲信义的神。” 他这一说,陈月歆才想起来,那日她和太一切磋完后,他来找自己时,非要较劲,两人动手,他赢了自己,还因为这事中了毒。 而哪怕是中毒之时,他也不忘要先使自己答应那‘不再与太一动手,离他远点’的条件。 “确实如此。”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也严肃了几分,望向太一。 太一的笑也缓缓的落了下去,他眯了眯眼,看了瞿星言一眼。 失去一个如此强大且合适的对手,他觉得是一种莫大的损失。 气氛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藤原离鸾看着众人皆是一副不好开口继续话题的模样,只得自己先起了头。 她好言道,“要不……先把接下来的事儿安排了?” 太一很快顺着台阶下了,移开了视线道,“也好,既然尸毒之事不宜再拖,就先去取寒冬绿吧。” 汪文迪跟着道,“我和你去便是。” 第六百四十五章 蓝鱼使 “可以,”他打了个响指,道,“我会安排好你们的住处,在此处,你们可以随意。” “只是其余的神和你们之间并无来往,若得罪了他们,我可不会帮你们收拾烂摊子。此外,昆仑神境中还有不少强大的灵兽,也最好不要闯入它们的领地。”他想了想,又如是补充道。 众人一一应下,便有奴仆进来引路,汪文迪则跟着东皇太一前往寒冬绿生长之地去了。 寒冬绿生长的地方在悬崖峭壁之间,两人行进的速度不慢,又一次穿过了那美得难以言喻的景色,来到了漫天冰雪的清亮之境中。 对太一来说,虽然对汪文迪在上一次见面时事件中的表现还算认可,但也不影响自己心里依旧认为对方是个小毛孩,故而也是一路没有主动搭话,只管带路。 倒是汪文迪没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神只,除了对他出手毫不留情的杀了阿姐阿妹不赞同外,反而觉得他同月歆性格相近,如果好好相处,或许还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 话也是汪文迪先开的口,“如今在昆仑的,还有几位大神?” 太一以平常的语气答道,“我从未计较过昆仑共有多少神,真要问起来,我也只知九神,这次因混沌钟归位、灵力剧动,九神都已苏醒,可仍在昆仑呆着的,只有我一个。” “你为什么留在这?”汪文迪笑了笑,不置可否又继续问道,“我看你不像那种性子安静的主儿。” 他顿了一下,道,“不知道,只是没想到还能见到众神的云梦泽重现天日,总觉得……看一眼就会少一眼。” “为什么这样说?”汪文迪不解道。 此时两人已进入了连绵不绝的山区,山峰奇高,高耸入云,站在其上,好像伸手就能摸到那拥有与冰块如出一辙颜色的天空。 远处的景色杂糅成一抹丰富的绿,绿的动人心弦。 “你知道天神也是会做梦的,”他淡定道,“从我回到昆仑那日,我经常做一个重复的梦。” 汪文迪知道,也知道天神的梦,都是具有预兆性的。 “我梦见昆仑,破败的昆仑,七零八落的巨大冰块下,是众神的尸身,其中还有我自己的。” 不等汪文迪发问,太一就概括了他的梦境。 说完,他又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接着道,“那边的峭壁之间,就有唯一的一株寒冬绿,你自己去拿吧。” 汪文迪冲他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纵身跃了出去。 近了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两座重叠在一起的,峭壁间缝隙的宽度连一人都挤不下,加上两座山峰咬合在一起,有无数碎石混着冰块,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深渊里。 这地方险峻陡峭,往下看时,那幽幽的黑色令人不禁胆战心惊。 在半高不矮的地方,生长着那株挺拔的仙草。 仅有的一缕光线被它精准的捕捉到,奋力的吸收着其中的精华,那缕淡然却又孤傲的浅绿色,是这里唯一不同的颜色。 就好像是大雨过后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绿茵如洗的草地上,与小草叶片上的水珠碰撞后,折返出来的那种绿。 汪文迪突然想到,冰块本身,是没有颜色的,而昆仑看上去湛蓝千里,是因为冰封的面积之广,倒映出天空的纯净之色。 在这深渊中,只有黑色。 他深吸了口气,找准了寒冬绿的位置。 果断唤出一剑,在手中化作一条金绳,朝仙草所在,利落的投了出去。 本想用它把仙草直接勾到手中,谁知仙草竟拒不配合,方一接触到金绳,就整株从峭壁上脱落下来,直直往崖底坠去。 他皱了皱眉,但不得不亲身飞上前去,要以更快的速度接住下落的仙草。 后方传来太一略带笑意的声音,提醒道,“忘了跟你说了,这寒冬绿遇金则落,若用你的手去接它,它即刻就会枯萎的!” 汪文迪虽知仙草寒冬绿能解螭毒,可他不知道还有这等采摘的讲究,一时间只得在心里埋怨起那看戏的人来—— 这家伙,不早说! 他保持着与仙草同等的下坠速度,脑中跟着快速的运转起来。 寒冬绿遇金则落,会不会是因为它五行本属木? 而金克木,故而避之。 如是想着,他凝神屏息,口中快速默念了一串咒语。 一阵清光闪过,再看时,仙草已被他收进了这道清光之中,眉间一动,他便知,仙草丝毫未损。 汪文迪长呼一口气,“还好,猜对了。” 金绳亦随心而动,重新化成了宝剑,被他刺入山壁上,用来稳住自己的身形,再一凝力,就要重新飞上去。 一道纯粹的灵力在电光火石之间便猛然袭来! 跟着是一个细长的嗓音,不悦道,“既来之,休走之!!” 另一把剑在他背后被瞬间召出,挡住了这道力量,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他借着这个姿势回头,只是光线实在太暗,除了逼近的黑影和涌动的灵力外,他根本看不清那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他甩出数道金光,道,“为何拦我去路?!” 金光消失之际,他能看见一点点与周围浑然一体的幽蓝色。 对方不客气的撞了上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令整个山体为之一颤,汪文迪也必须认真起来。 双剑在手,自身滞空,与其发出的攻击招式不断相撞。 “寒冬绿乃是本使辅助修炼所用仙草,”对方也是不依不饶,叫道,“你要将它拿走,自然要过本使这关!” 从它的态度上来看,想通过讲理来躲过去是不大可能了。 双方一路缠斗,加上汪文迪知晓它乃是一只有些道法的神兽,不愿出手危及其性命,故而一直见招拆招,不分上下,直从那黑暗里头打到了山顶。 它庞大的身躯经受光线的洗礼,汪文迪这才完全看清了它的样貌。 通体纯蓝,流线形细长的身姿,加上盘着的尾部大约有近二十米长,身上的花纹十分细小,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像是非常贴合身体的鳞片,脑袋上有两个鼓包,嘴边飘着两条长长的胡须。 在光线下,它的身体显出亮眼的光泽。 二者对峙之时,它便抖了抖流畅的身躯,浑身皆覆盖上了一层蓝光。 “再不交还寒冬绿,本使就让你走不出这昆仑!”它警告道。 汪文迪有些无奈,回头冲另一山头的人喊道,“太一,还不帮我一把!” 太一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就差搬个小板凳摆上瓜子来看戏了,调侃道,“我帮不了你!它是西王母座下七圣使中的蓝鱼使,我要帮了你,回头又得挨西王母的教训!” “你故意的是吧?!” “不是啊!我不是故意的!” 太一朗声笑道,“我是存心的!” 汪文迪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只得回头重新面对蓝鱼使。 既然知晓了它的来历名讳,他也就知晓了它的能力—— 七圣使中,蓝鱼使的战斗力算不上顶尖,它长于推演,能知过去未来、能断吉凶祸福。 只是不管怎么说,蓝鱼使到底是跟着西王母混的,说得难听点,打狗还得看主人,它就算打起来不如赤龙使、金麒麟使等几位,也还是有两把刷子在手上的。 见汪文迪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它身上的蓝光瞬间发散开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一阵尖锐的鸣叫声。 蓝光几乎漫过了整个昆仑。 汪文迪捏紧了双剑,不过刹那之时,波波巨大的灵气便涌动了起来。 他朝四周望去,为首冲来的是两只翅膀足以遮天蔽日的巨鸟,底下紧跟着一群通体雪白、头上长角的豹子。 原来是昆仑神境中的灵兽,响应了蓝鱼使的号召,全数冲了过来,且把汪文迪视为眼下最大的敌人。 阵仗和牌面是够了,只是实力确实还差上一些。 汪文迪将一剑飞入天际,霎时间风起云涌、乌云密布,金光在其中胶合,化出一团紫雷,其中须臾落下十二道闪电,直逼几只飞禽。 他自己握着另一把宝剑纵身而下,剑尖直指走兽,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斩百兽为祭……一剑,尽斩!” 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那道金光横如一道月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竹一般扫了出去。 这其中的力量让观战的太一也收了笑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不过只是顷刻之间,飞禽被闪电击落,锐利的电刃贯穿了它们的胸膛。 夺命的剑气撕裂了走兽的身躯,他收回双剑,本想一招彻底压制住蓝鱼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剧痛,使他的动作僵了一拍。 紫黑色从手心爬上了手背,隐约能看见血管里活动的黑气。 蓝鱼使不知其缘由,凝力挥出一道冷光,又亲身刺来,如离弦之箭一般,势要与他分个高低。 万分危急之时,金光烈火浇筑而来,拦下了蓝鱼使的攻势,横在两方中间。 第六百四十六章 云中君 太一还是出手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他还是个毛孩子,你不用下死手。” 蓝鱼收了气力,不悦道,“你们既然相识,就让他把寒冬绿还给本使。” 他解释道,“那寒冬绿又不是什么很稀罕的物件,怎的西王母不在,你越发小气了?他与我等同修天道,是为了祛除体内螭毒,才不远万里来昆仑求药,若此次空手而归,就要连命都赔进去。” “再说了,刚才几招,你也见识了他的一二分实力,”太一继续摆谱道,“真要他来硬的,你也捞不着什么好处不是?” 对方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你是说,他本不是我们昆仑神境中的道友?” “嗯,那又怎么了?”太一不解道。 “那本使不仅不能把寒冬绿给他,”蓝鱼笃定道,“还要将他立刻驱逐出去!” 汪文迪缓过神来,皱眉道,“为什么?” “非我昆仑之人,将使昆仑有大祸!”它简短概括道。 说着,它又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昂首自信道,“如今主上未醒,我等必要代为维护昆仑秩序,既是外人,不必在昆仑逗留!” 太一没打算让开挡在前头的位置,语气也冷了下去,道,“有吾在此,昆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 “昆仑之主,本就是吾主,”它据理力争,道,“难道太一大神,要为了一个外人,与吾等七圣使皆为敌?!” 他冷哼一声,道,“笑话,这一分薄面,不过是吾给西王母的!你与吾这般说话,可知你们七个就是齐上,也不是吾的对手!” 蓝鱼沉吟了一会儿,身上的光芒再度沸腾起来,像是仍想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地位崇高,该知神之梦境,皆有所指。” “不要为了一个外人,随性行事,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它苦口婆心,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提醒道。 “你这厮……”太一脸色变了变,眼神中略有些怒意,道,“竟敢私自窥探吾之梦境?!” 不等它开口再说些什么,他便已经携带三团烈火,瞬间冲了过去。 蓝光暴起,形成一道屏障,堪堪抵挡了这火焰,它凝神屏气,尾部扫来数道巨浪,与他缠斗在一起。 汪文迪微微叹了口气,吐槽道,“和月歆一样冲动。” 他盘腿坐下,从神识中唤出那存放寒冬绿的宝器来,正是一面黑色的幡旗,这是此前共工托给他的,不算是他的宝物,所以维持不了多久。 寒冬绿遇金则落,遇水自然而生。 趁着仙草在自己手中,情况也不容再拖,他当即做法,吞下了仙草,开始给自己祛毒。 等他身体里的螭毒完全被排出后,果然感觉浑身舒畅,通透非常。 本想飞身去中止太一与蓝鱼这场没有必要的战斗,抬头一看,却见根本没有自己动手的余地,太一明显占了绝对的上风。 只见他凭借力量上的压制,强硬的用火盖过了蓝鱼释放出来的水。 混沌钟钟声一响,将它困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手上烈火锋锐无比,直逼它的命门,速度之快,甚至不客气的挑断了它的一条长须。 电光火石之间,在汪文迪出手之前,一道身影率先以快如闪电、可追狂风的速度闯了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浑厚的声音,道,“太一大神,手下留情!” 定睛一看,来者乃是一只四脚巨兽,浑身带电,通体金光,两角气势非凡,身上的光辉消去了太一放出的火焰,但也没敢和他正面碰撞。 太一眯了眯眼,收回招式,不耐道,“麒麟使,来得正好!” 原来又是七圣使之一,更是西王母的坐骑,可日行万里疾如飞的金麒麟。 金麒麟点头招呼,语气客气、礼貌得多,道,“东皇君稍安勿躁,有话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他一甩手,先告状道,“蓝鱼使无视尊卑,挑衅于吾,你既来了,必要给吾一个过得去的说法!” 在来昆仑之前,汪文迪倒也想象过他们众神的相处模式,可确实没想到会是这样—— 似乎不像一个整体,却又口口声声强调整体,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究竟这昆仑,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飞身上前,拦了太一一手,道,“误会,误会!” 见蓝鱼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他只得自己继续讲明,直言道,“哥们,你想想,你身为东皇,修为高于蓝鱼使,它如何能做到悄无声息的窥探你的梦境呢?” 这话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太一反应过来,拧起了眉头。 想了一阵,他转向了金麒麟,逼问道,“你最好想办法,让它给吾把实话说出来!” 金麒麟更加了解太一的个性,逼急了,他是真的会对它们下杀手的,哪怕它们身负七圣使之名,在这昆仑中,除了西王母,谁也制不住他。 它扭头去与蓝鱼沟通,不多时它便回转身子,把目光投向了后方的汪文迪。 “阁下取走了寒冬绿……”它的语气也有些为难,道,“若要蓝鱼使开口,须要你把仙草还回来。” 汪文迪满脸黑线,都这时候了,还惦记寒冬绿?! 这一个不小心,太一的火就会直接把它烧死的! 他挠头道,“寒冬绿我已经用来解我体内的螭毒了……” 太一眉头紧皱,抢过了话茬,斜睨了一眼盘在那处一言不发的蓝鱼,道,“不必再说寒冬绿了,你只要说出实话,吾就许你每日可自由活动一个时辰的条件!” 蓝鱼虽然没动,但汪文迪从它眼里看见了一丝稍纵即逝的光辉。 金麒麟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就在嘴边的话。 而后,蓝鱼出声答道,“将你之梦境告诉我的,是……” “云中君。” 吐出这个称谓之后,它便一个猛子,扎回了那黑暗的深渊中。 太一脸上的神色静得可怕。 “云中君……”他捏紧的拳头发出咯吱的关节响动,面色仍然沉沉,道,“好啊,一醒过来就要干大事了。” 见他一副吃了瘪的样子,汪文迪心知他此时定然不想多说,便由着金麒麟带路,前后出了两座山的范围。 分别之际,金麒麟还是回头冲汪文迪道,“今日之事,道友无需多虑,只是昆仑确有昆仑的规矩,道友螭毒已解,还是早些离去吧。” 他也客气应下,转而仔细道,“另有一事,我想冒昧一问。” 它道,“但问无妨。” “七圣使之名我早有耳闻,也识得其中乌鸟使与青鸟使,”他笑道,“不知这二位圣使如今可好?” 当日在高玉绳手帕之中,乌鸟曾与张霏霏一齐脱困,而就在他赶去救张霏霏的路上,还遭到了青鸟的阻拦。 问及原因,乌鸟曾答应过,它要先回神境一探,才能给他一个回复。 可这个回复,至今为止都没有传来。 “这……”金麒麟顿了一下,失落道,“乌鸟使和青鸟使,现皆不在昆仑。” “啊?”他一惊。 “实不相瞒,现下七圣使只有四在昆仑驻守,就连白鸟,也不知所踪。”它摇头道。 汪文迪皱眉追问道,“怎会如此?” 它答道,“我也不知。我醒时,乌鸟使、青鸟使同白鸟使就不在,赤龙使是后来回来的,它回来时还伤的不轻,一直到现在,也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后边的太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不屑道,“一旦没了西王母,七圣使就如一盘散沙。” 他自顾自的走到了前头去,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过分,只留下一个凛冽的背影。 “没事,东皇向来如此,”金麒麟主动自我劝慰,道,“就此别过了。” 话音一落,它便化作了一道金光,迅速飞遁而去。 汪文迪则很快跟上了太一的步子。 他现在满心疑惑,一件一件询问起来,“方才那位蓝鱼使,如此执着于寒冬绿,为什么一听说你的条件,又立刻妥协了?” 太一不以为然道,“它想要的,本就是不是什么寒冬绿,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换得自由。” 他跟着详细道,“那两座山中有一道阵法,让它除了呆在山间的深渊里,哪里都去不了。” “阵法是你设的?”汪文迪继续追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即使阵法是我设的,但是……”他摇了摇头,道,“把它圈禁起来的命令不是我下的,而是西王母。” “这又是为什么?”汪文迪更不理解了。 西王母怎么会囚禁自己的使徒? 且那蓝鱼使看上去并没有对西王母的任何不满,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怨怼,纵然拿寒冬绿这事换了一个时辰的自由,那也属于是人之常情。 “我不知道,想知道的话,去问西王母啊。”他加快了步伐。 在汪文迪再次开口之前,他又强调了一句,“有关于七圣使的事,我一概不知,你问我也是白问。” 汪文迪只得转了话题,接着问道,“那我问别的,云中君……是怎么回事?” 太一背影一僵,步子更重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阴阳绊的召唤 “我和其余几位九神皆有矛盾,”太一将指尖燃起的火星子掐灭,沉声道,“其中最不对付的,就是大司命和云中君。” 九神乃西王母之下,昆仑最高地位者,尽管单论战力,能分得有高有低,但他们能力和所掌不同、领域和擅长也不同,真要对打起来,估计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 这点汪文迪可以理解。 如果窥探太一梦境的是同为九神的云中君,那在实力上就说得通了。 “云中君,唯西王母马首是瞻,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做派,感觉全天下谁说的话都是错的,只有西王母是对的。”又听他骂骂咧咧道。 汪文迪对九神了解的不多,接着问道,“那他为什么要看你的梦?” 太一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反正少不得要去找他一趟了。” “那关于你的梦境,和蓝鱼使的说法,你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怎么不在意?” 他挑起眉头反问了一句,在昆仑天然的灵气之下,他真正是一位号令四方的大神。 “昆仑若有难,我必会亲力解之,”红色的发丝被微风吹起,他笃定道,“我只是相信,那个扰乱昆仑的人,不是你。” “哈哈哈,我和你不过数面之缘,”汪文迪来了兴致,爽朗问道,“你为什么就相信我了?” 他摇了摇头,目光突然变得沉着起来。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朱雀。”他静静说着。 汪文迪一愣,想起当初瞿星言选择留在自己身边,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陈月歆在其中化解了矛盾的缘故。 他萌生了要对她更好一点的想法。 太一转过头来,直视他的双眸,严肃道,“说到朱雀,有件事情你得帮我。” “什么事?”他问道。 “帮我支开青龙,”太一直言答道,“我有话要问朱雀。” 他捏着下巴考虑了一阵,顾虑道,“但有一点,你不能同朱雀动手。” “我知道。”太一眼里的火光有些暗淡,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惋惜。 两人回到神宫中时,伙伴们都已经去各自的房间休息了,汪文迪自然是第一个就去找张霏霏,把自己解了毒的好消息带给她。 几人都安置得很妥当,又定下了休整一晚,明日就去昆仑深渊的行程。 当夜。 灵气充沛的昆仑让所有人都沉在美梦之中。 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醒过来。 她的眉心中央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倒三角烙印,眼中是化不开的、浓重的痛苦。 “噗!!” 一口黑血喷涌而出,她一边朝门口移动,一边轻声唤着,“别鹤……别鹤……” 汪文迪是最先察觉到这股弥漫开来的、不可抑制的魔气的。 他赶到时,藤原离鸾正痴痴的朝一个明确的方向走去,她身上只有一件薄衣,连鞋也没穿,周身有一层若隐若无的黑气,而她眉心的烙印缓缓飘着灵气,与黑气纠缠、抗争。 那是双圣之气与魔气的对抗。 藤原离鸾身上怎么会出现魔气? 当日上官别鹤把她托给他们时曾说—— 她和他的体内都种有一个叫做‘阴阳绊’的东西,假如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就会异变入魔。 心中飞速的计算起来,离当日早过了一月之期。 汪文迪飞身上前,并未拦住她的去路,见她不像神智散乱的模样,便低声询问道,“你要去哪儿?” 她果然语意清晰、思路明确,答道,“别鹤来接我了。” 他皱了皱眉,道,“我们如今在昆仑神境中,是从蜀山穿过锁妖塔、从魔界穿过九井之一才到的,他怎么可能到昆仑来接你?” “他不在昆仑,”她抿了抿嘴,步子未停,道,“我要出去,他就在外面!” 她身上的魔气已有些不容忽视,很快把其余人也全都吸引了过来。 太一不明所以,第一个发问,道,“怎么回事?” “若要离开昆仑,除了从魔界原路返回,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汪文迪拧着眉头,将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继续道,“她现在灵念有感,我也不能做言而无信之人。麻烦你给帮个忙。” 听了说明,太一明白过来,也不拖沓,道,“既然如此,我可以将你们直接从昆仑送回人界。” “如此甚好!”他感谢道。 闻言,一旁的张霏霏也安慰了几句藤原离鸾,示意她不要着急。 汪文迪扭头冲众人安置道,“昆仑之中还有几个问题要探清,我们还是兵分两路行动,送藤原返回的事,就交给我和霏霏。” 朱夏上前一步,恳切道,“先生,让我也一同返回吧。” 熊巍看了她一眼,也道,“那我也回去,这儿有瞿哥和歆姐,应该足够了!” 她从来到昆仑时精神状态就不好,众人都给她看过,她体内的两股力量都正常得很,所以只能归结于是环境的原因,让她好好休息,少在昆仑行走。 思及这个问题,汪文迪也就顺势应了下来,道,“也好,那就我们四个一同返回,阿瞿和月歆留下,老规矩,哪边事儿先办完,哪边就来汇合。” 瞿星言和陈月歆都是神身,在昆仑行事定然比人类自如得多。 做了决定,太一便就地起阵,以藤原离鸾身上的力量为媒介,道,“你们会落在与你气息同源的力量附近。” 临行之前,汪文迪先将三人送进了阵法之中,又问道,“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忘了问你了。” “你问。” “昆仑有没有非神非魔……或者说是原本是魔、现在又不是了,这种存在?” 眼看阵法即将关闭,他只得先迈步进入,补充道,“要是有什么相关的,就告诉阿瞿,他知道我要做什么!后会有期了!” 阵法的光辉稍纵即逝,四人的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终还是太一先叹了口气,低声吐槽道,“就会麻烦我,自己答应我的事儿还没办呢!臭小子!” 瞿星言始终挨着陈月歆,冷声道,“走吧。” 太一清了清嗓子,问道,“去哪?” 见他不答,陈月歆也有些迷糊,问道,“回去睡觉?” 他斜了她一眼,道,“你用得着睡觉吗?” 她老实道,“用不着……” 他又问太一,“那你用得着睡觉吗?” 太一道,“额……也用不着……” “那就走啊,”他叹了口气,道,“去昆仑深渊的事儿,用得着留到明天再办吗?” 剩余两人异口同声,道,“对哦!” 一开始,陈月歆还以为所谓西王母沉睡的昆仑深渊会在那冰封之境中,应该也是冰结千尺、冻万里之仞的地方,等真正到了地方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与之相反,昆仑深渊,正处于整个神境的最中央。 太一解释道,“这里原本是西王母的宫殿所在,大战后,宫殿下沉,上头就变成了这样。” 四面既有山又有川,纵横交错,气势恢宏。 再往前是一马平原之地,与四周的山相隔少说也有几百米之远,而在这一方平原之上,又有一条滚滚大河,自山脉天顶而下,往东奔涌而去。 他接着道,“这河叫做清君河,清君河下游,就是赤龙使的闭关之处。” 越过这条河,面前是三座互相贴合又互相独立的山脉,有高有低、错落有致,上面的植被也非常繁盛,灵气盎然,一点也不像被冰封的沉眠之境。 瞿星言径直发问,“深渊入口在哪?” “就在那三座山中间。”他应了一句,但很快便察觉了周围气息的细微变化,冷声道,“七圣使今天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活泛了?平常我就是把山给它翻过来,它也不带出来一下的。” 话音一落,果然有一道身影迅猛袭来。 他淡定招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休养的赤龙使。 它的眼神盯着瞿星言同陈月歆,道,“你们二人,来此何为?!” 他们自然记得,它上次被莫名传召,与他们一战,身上的伤,也的的确确是他们造成的。 瞿星言上前半步,答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进昆仑深渊一看罢了。” “青龙上神好大的架子,吾主就在深渊之中,这还叫做不要紧的事?”赤龙使当然是站在七圣使的立场上,跟着道,“蓝鱼使有言,外人将给昆仑带来大祸。” “就算知道你二位的身份,吾主未醒,这昆仑深渊,断不能就这样让你们进去了!” 陈月歆问道,“那你要如何?” 赤龙使身上的火焰若隐若现,道,“当日你们二人合力伤我,此事尚未作罢!” 哦——原来是记仇,问个交代来了。 正好,这事儿瞿星言他们本也想问它一问。 他镇定道,“当日之事确有疑点,你身为西王母座下使徒,怎么会插手我们与他人之间的私事?又是如何被传召而去?” “你既认得我的身份,”哪知这赤龙使竟是个一根筋,咄咄逼人道,“为何那时却不停手?!” 第六百四十八章 西王母的行宫 陈月歆急了,不悦道,“你自己仔细想想,那天明明就是你先动手的!你别张口就来,颠倒黑白!” “你敢污蔑本使?!”它大叫道。 一股巨大的杀意迸发出来,赤龙使的身上登时燃起了火焰,凝成一团巨大的火球砸了过来,四周顿时飞沙走石,就连河水也沸腾起来。 她瞬间接招,化出流火扇纵身上前,扇出一道更为猛烈的火焰,反扑了过去。 身后的瞿星言皱紧了眉头,想要出手阻拦这两方之间的争斗,但被太一给拦了下来。 他明白与赤龙使结下梁子的那时,正如她所言,的确就是赤龙使先动的手,可看赤龙使如今的态度,也不像是在空口编瞎话。 这其中疑点颇大,他肯定是要出手的。 他反手摁住太一的手,掷出金轮,一面问道,“你拦我做什么?” 太一也射出一道金光,在金轮参战之前就将其拉了回来,随口道,“该出手时我自会出手,昆仑的秩序不需要你来维持。” 他显然没正经答自己的问题。 瞿星言扫出一道青光,架开了他,与之对峙,又问了一遍,“难道现在不该出手?” “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双方之间掠过一阵微风,他扭头望向空中的彤色,道,“她身上的灵力,为何不如以前澎湃了。” 瞿星言的发丝在风中轻飞,他果然没有立刻接话,也果然没有再动手。 “同为四圣,你又一直在她身边,”又过了一会儿,太一冷声继续道,“为何会让她落到这个地步?” “你没有顾好她。”他一句话,把责任全推到了瞿星言身上。 也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直击瞿星言的心理防线,让他刹那痛苦起来。 他面上仍看不出异常,只是微微低垂了眼眸,回想元尊与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自责都足以将他完全淹没。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没做好。 虽然他为她受刮龙鳞之苦,自己也损失了两成灵力。 但他需要陈月歆亲口告诉他一句,你做得够好了。 他需要的是她的认可。 他抿了抿嘴,低声道,“这也与你无关。” 太一却否认道,“与我有关。我把朱雀视为难逢的对手。” “我有几句话要问朱雀,”他斜了瞿星言一眼,加重了语气,道,“请你不要插手,不要阻拦。” 说罢,他只留下了这个眼神,便化作一道锋锐的光,冲向了空中纠缠的双方。 却说陈月歆与赤龙使撞上,亦是一飞冲天,灵力与杀意一同叫嚣起来,流火扇更是直冲它的要害而去,根本不打算留有余地。 她讨厌被人误会,向来如此。 赤龙使吐出的烈焰将流火扇挑开,随后也是霎时刺来,两道猛火在身边千变万化,紧跟着自己一同攻了过来。 她虚晃一招,吐出一道紫炎,又用流火扇引去那两道猛火,转身上前,以手为刃狠狠挥向了它腹部柔软的地方。 它被这一击所伤,发出一声哀嚎,随后快速汇集了力量,腹部的伤口迅速愈合,再一次喷出一道狂风一道闪电,本被流火扇制住的两道猛火也跟着重新活泛起来,反压制了她的武器。 紧接着,它甩出长尾,束缚了她的双腿,所有的招式齐齐扑来。 陈月歆眯了眯眼,震开又一道紫炎,两两弹开之后,面对袭来的狂风闪电,她也不打算退却,凝力念咒,流火扇须臾变大了数倍,在她的灵力浇灌之下催出一道烈焰。 就在两招即将相撞的电光火石之间,太一瞬时飞身而来,一手挡住烈焰,一手挡住狂风,形成两道巨大的屏障。 不过片刻,这屏障竟然并未炸裂,而是在他庞大的灵力下被消融,一点点融进了他的力量里,最后连同屏障一起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丁点儿挣扎的火星子和闪电熄灭的尾音。 太一先转向了陈月歆,淡然道,“好了,别打了……” 当!!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与此同时,陈月歆的眼眸微张,露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表情。 刚才是混沌钟自动护主发出的声音,至于原因,正是他背后的赤龙使,不知为何,居然使出了全力,对身为昆仑东皇的他发动了攻击。 太一脸上同样有些茫然不知,就算他和七圣使谈不上相亲相爱,可同为昆仑之神,总还是有些交情,不至于背后搞偷袭的啊! 不过除了茫然之外,他脸上还有愤怒。 混沌钟的灵力震开,赤龙使径直被弹了出去。 底下的瞿星言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当即应声而动,从后头扣下了赤龙使,将它锁在阵法之中,动弹不得。 只是它被混沌钟这么来了一下,负伤是一定的了。 太一和陈月歆飞到跟前,被锁住的赤龙使倒也不挣扎,垂着脑袋,好像比太一更加迷茫。 陈月歆直言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赤龙使头垂的更低了,却也没有给出回答。 太一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主,冷声道,“你竟敢偷袭吾的后背,是不是当真以为吾拿你们七圣使没办法了?!” 见它仍不说话,他厉声呵斥道,“没了西王母,都要造反不是?!西王母就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教成这样?!” 或许是因为话语间提到了西王母,它才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不、不是……明明是他们的错……当日也是他们先动手的,今、今日……我不知道……总之,外人会给昆仑带来、带来大劫……!” “我看你是闭关闭的得了失心疯了!”他紧皱眉头,又念了一串咒语,发出一道金光射向远方,接着道,“这件事,吾会查到底的!” 原来这道咒语是传唤金麒麟所用,待到金麒麟应召而来,他便把赤龙使先交给了它,又仔细叮嘱了几句。 一直到离开,赤龙使都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金麒麟也不明所以,只得暂且按照太一的交代去做。 “现在,可以带你们去深渊内了。”他道。 因为有太一的带路,他们轻易的找到了入口,而内里的道路错综复杂,加上皆是冰封的原因,每一条路看上去都差不太多,有人带路自然也是少走了很多弯路,直接到达了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来昆仑深渊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来看看西王母的情况了。 不知走了多久,越过了多少辅殿,才看见了一处在地底构建起来的行宫。 这个行宫已被冰层覆盖,只大约看得出形状,最为醒目的特点就是大。 一眼过去根本看不到头,不仅是左右看不到头,连上下都看不到头,这样一座建筑,若在地面,那该是何等的雄壮! 瞿星言注意到同样结了冰的大门,沉声问道,“西王母就在里面沉眠?” 太一道,“嗯。” 陈月歆跟着问道,“这怎么进去?” 他不慌不忙道,“看前面。” 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见行宫的前头,在周围层叠的冰块中,竟有一处解冻了的地方,硕大的冰碴散落在周边一地。 那块地方看上去是个圆形,地面上有六座竖立起来的、只有半人高的不起眼石像,石像是交错的三男三女,雕刻的栩栩如生,每一人都作双手托举状,手上都托着一个碗状的物体。 他们的脚下有一圈复杂的花纹,又以脚后跟为起点,凿出了凹槽,向六个方向延伸而去。 太一率先上前,并指为刃,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心,一滴新鲜的血液滴进了其中一个男性石像托举的碗内。 血液被碗所吸收,痕迹全然无存,随后紫光燃起,从石像脚后跟的凹槽中淌了出来。 这道光沿着凹槽一直攀上后方的冰层,最终绕到了行宫中。 剩下的两人看了他一眼,他则有些不耐烦的拉过了陈月歆的手,又划破她的手掌心,将她一滴血液滴入了其中一个女性石像托举的碗内。 血液同样消失,红光燃起,和紫光的下场是一样的。 瞿星言利落照做,青光也汇了进去。 如此作罢,太一又默念了一串咒语。 陈月歆心觉繁琐,不禁问道,“这是干嘛?” 他答道,“为了检验你有没有资格进入西王母的行宫。” 她翻了个白眼,道,“西王母不是在沉睡吗?还用的着这一套一套的?” “用得着,”他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与她沉不沉睡无关。西王母是昆仑主神,她的灵力与昆仑诸神皆有感,又与昆仑灵脉相连,故而如此。” 瞿星言催促道,“门开了。” 定睛一看,不是行宫被冰冻的大门开了,而是这六座石像的中央,地面分成了六块三角,向旁侧撤开,露出了一个口子。 向下看去,竟然是一座楼梯,而且能清晰的看得见,里面并不暗。 “走吧。”太一点了点头,示意另两人先下去,自己后行。 顺着这宽敞的楼梯,又是几经上上下下,三人才到了行宫的内部。 内部又是别有一番洞天。 “卧槽!”陈月歆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道,“我还以为整个行宫都被冻住了,原来不是!” 第六百四十九章 回到蜀山 斗拱梁枋、明柱回廊,竟没有一件是冰封住的,上面雕刻的一切都活灵活现,殿内本是露天,但现在抬头也只能看见交错的冰川,围栏中间有四座山石,清水细流,非常别致。 整体来说,既涵雅大方,又不乏仙气。 瞿星言向后方望去,指着那一突兀的横梁问道,“后面是什么地方?” 太一答道,“后面本是地宫,但行宫下落后,地宫就整个塌陷,我曾在浅处探过一回,内里应该只剩废墟了。” 陈月歆走近了那四座山石,好奇道,“为何在这么大的行宫中,还要另设地宫?” 他紧跟其后,道,“地宫是用来存放更重要的东西的,只有西王母可以进出。” 见两人要继续闲聊,瞿星言立时跟上,直奔主题道,“西王母在何处?” 只见那四座山石,其上分别是柳枝抽芽、花树繁茂、落叶飘零、枯枝缀雪的景象,更显精妙非凡之气。 闻言,太一走到了两人前头,越过这一道风景线后,是行宫内唯一一处与冰有关的地方。 地上的花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八个方位上深深的刻着:乾、巽、坎、艮、坤、震、离、兑,还有其对应的卦爻,以及几幅小图—— 云朵、狂风、山脉、田地、闪电以及水泽。 圆形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冰块,几乎占据了整个中央。 还没等人彻底看清,太一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语气里似乎有一丝不妙,自顾自道,“这冰块怎么越来越厚了?我上次来还没这么厚的!” 两人快步跟上,齐声发问道,“什么意思?” “西王母就在这冰块里头!”他笃定道。 透过清澈的冰块,确实能看见里面有一道黑影,可由于冰块的厚度,只能勉强看得出身形。 太一捏着下巴,道,“神境灵力复苏,中央的冰层是瞬间消融的,这里的冰却没有消失,而行宫内部的冰又完全消失了。” “我此前来看过一次,还能清晰的看见西王母沉睡时的模样,现在这冰……也太厚了!” “按你的意思,”瞿星言皱了皱眉,道,“这冰在自己增长?” 若真是如此,当初冰封昆仑,就是西王母的意志与灵力,如今众神苏醒,这里的冰还在增厚,便能说明一点—— 西王母的意识不愿醒来,她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再次冰封昆仑。 “她当初沉眠于大战之后,但现下早已平定和谐、无祸无战,为什么仍要这样做?”同样也意识到了这点的陈月歆不解开口,道,“她是昆仑主神,没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对这里动手啊!” “当年她沉睡的原因,你可知是什么?”瞿星言望向太一,问道。 太一也皱起了眉头,道,“这……” 他不是不回答,事实上,他是仿佛不曾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脑子里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你当年跟着沉睡过去,又是为什么?”陈月歆跟着问道。 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可还不等他深究其中细节,脚底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颤动。 与此同时,一股沉着而厚重的灵力发散了过来。 嗷呜——! 一声长吼,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冻结的冰块后方。 它形似老虎,却大于老虎十数倍,身上有黄色的斑状花纹,两颗獠牙足有米长,锋利无比,眉心与长尾的末端皆有一团幽绿色的光芒。 此刻,它匍匐着身子发出低鸣,宛如依偎在冰块边上,又像是对三人做出了警告的姿态。 它散发出来的灵力很纯粹、很干净。 “黄斑虎,”太一直呼其名,道,“这次又有何指教?” 黄斑虎,亦是七圣使之一,体态比老虎要大、要长,那长尾上长有鳞甲,更像是一条龙尾,百毒不侵、百邪不进,若为西王母传召,则奉命可使人间瘟疫退散、福瑞祥和。 它倒也没摆架子,只是语气有些不善,道,“此乃吾主沉眠之所,未经吾主允许,外人在此多有不便,速速退去吧。” “退去可以,但有个问题要问你。”他答道。 反正西王母见也见了,走就走,也没什么损失。 “你现今话也多了,”它就着那姿势趴了下去,乖巧的依靠着冰块,道,“说吧,什么问题?” 他直言发问,道,“这冰块为何越来越厚了?” “我不知道。”它答得意外的快,随即便不耐烦的挥了挥前爪,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你知道,”他冷声道,“神境复苏后,你们七圣使之四也越来越奇怪了,别以为我向来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就不会注意你们的行为,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一万次都不够你们死的!” 黄斑虎沉默了一阵,好像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道,“昆仑之事,与我无关。” 它的语气恍若是在说,它只关心它身边的这一大块冰而已。 陈月歆早失去了耐心,道,“要我说,这么点冰块,打碎它不就得了,直接叫醒西王母,再问个明白!” 一边说着,她手中一边汇聚起了耀眼的火光。 黄斑虎瞬时起身,锐利的视线跟着盯了过来,那两团绿光也如同叫阵一般沸腾起来。 它怒道,“就连玄女娘娘也要听吾主、敬吾主,你们二位擅闯行宫就算了,还要在这如此放肆,是不是太僭越了?!” 身旁的瞿星言稍稍拦了她一下,低声道,“别急,这冰块……恐怕我们谁都打不破!” “哼,我看这黄斑虎也不是个好东西,”她不悦道,“问话问不出来,就知道拿西王母当挡箭牌,仗势欺人!” “你说什么?!”它浑身的毛都倒立起来,尾巴更是蠢蠢欲动,叫道,“好啊,是玄女娘娘不曾教过你尊卑地位?还是你这下梁歪了,本就是上梁不正……!” 这话直接把陈月歆点燃了。 说她可以,这样污蔑九天玄女,不行! “本座今天就让你明白,你就是个只有一张嘴会说的废物!”她挣开瞿星言,陡然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三位皆倏忽而动。 陈月歆直冲黄斑虎去了,对方也是猛然便扑了上来,瞿星言手中青光,为的是暂且拦下她,那太一手中的金光,却是对准了黄斑虎身后的冰块。 就在这眨眼之间,一道铺天盖地的灵力骤然炸了开来,所经之处碰到的物体尽皆凝结成冰。 包括这四位,全部都被冻在了冰块之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汪文迪和张霏霏与熊巍和朱夏四人,携带藤原离鸾,穿过东皇太一所架设的阵法之后,直接返回了人间。 在落地的时候,他们就清楚的听见了利器碰撞的清脆响声。 藤原离鸾眉心的烙印发出剧烈的光辉,她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张霏霏和朱夏连忙搀住了她。 扫视四周,汪文迪很快锁定了不远处的石门,根据上面的文字认出了他们降落的地点,道,“是蜀山,打斗的动静是从里面传来的。” “走!”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人也快速朝里头移动。 有一股魔气和藤原离鸾身上的缠绕在了一起。 一道严肃的声音传来,“出剑,诛杀魔众!” 汪文迪认出来了,这是张南吕一贯肃穆较真的声音,他先行纵身跃起,直冲声音源头去了。 一众白衣中间,围着一个浑身散发着魔气的黑衣男人。 覆盖在眼睛上的锦带、费力出招的纸伞、式神上的三角形。 被围攻的正是上官别鹤,他没有往日的从容不迫,没有往日的贵气慵懒,反而出奇的着急,出奇的慌乱。 只要稍加感知,就能发觉,他只剩一个空壳的力量。 简单来说,他只有一口气了。 ‘若是我没来接鸾儿,那只有我死了这一种可能。’ 这句话汪文迪也还记得。 他好像察觉了不一样的气息,开口道,“汪先生,助我!” 张南吕的拂尘和众蜀山弟子手中的剑,都对准了他。 凭什么? 汪文迪心中忽的冒出这个疑问。 他和陈月歆不一样,他没有杀任何人,可蜀山的人还是对他下杀手了,斩妖除魔,只因他身上控制不住的魔气吗? 只因为这个,就可以不问来龙去脉、不明青红皂白,先杀为快? 他咬了咬后槽牙,宝剑已然在手,他这次也没拒绝上官别鹤求助的话。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另有一道清光射了过来,与他的宝剑配合,同时击退了张南吕,扫清了包围上官别鹤的弟子,令他们后退到了一个足够安全的范围中。 出手的人接住清光,清光在他手里化作拂尘,他与汪文迪对面而立,脸上是平易近人且和善的微笑。 汪文迪冲他点头,客气了一句,道,“有劳纪掌门了。” 纪迎寒也点头示意,打趣道,“看来此事又与小友有关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画了道符,以清光为锁链,暂且封住了上官别鹤的行动,接着道,“贫道很愿意听听小友的说法。” 后头传来一句呼喊,“别鹤!!” 第六百五十章 共赴黄泉 见藤原离鸾赶到,汪文迪耸了耸肩,站到了纪迎寒身边,收了宝剑道,“自己看吧。” 被束缚的上官别鹤也没挣扎,听到这句呼喊时猛地抬起了头,看着藤原离鸾的方向,两人身上的魔气彻底在空中交融在一起。 三角形的法阵在两人脚底展开。 藤原离鸾脱开了张霏霏和朱夏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上官别鹤。 两个法阵一接触到时,就骤然变大了一圈,重合成为一个,把两个人皆圈在了法阵范围内。 压制上官别鹤的那道符跟着燃起了火焰,不过倏尔之时,就被烧了个干净。 这回,在纪迎寒的示意下,没有人出手。 上官别鹤伸出手去,将藤原离鸾轻轻搂住,柔声道,“鸾儿,我……来接你了。” 藤原离鸾不去理会嘴角的鲜血,抬手抚上遮住他双眼的锦带,道,“别鹤,看着我。” 依言,他扯下了黑色的锦带,露出后面那一双好像盛着一泓山泉的桃花眼来。 他的眼里只有她,“对不起,是我输了……”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定定的回望他的视线,温和道,“没关系,别鹤。告诉我吧,把那时和后来的一切都告诉我。从此以后,我们永不分离。” “好。”他轻柔的抓住她的手,随即把一直缠绕在脖颈间的绷带也褪了下来,道,“当日我未曾负你,现在、以后,皆不会负你。” 那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绕了他脖子一圈,与周围的肌肤颜色大相径庭,在他几近完美的外表上,留下了一个极其刺眼的污点。 数百年前,就在要求藤原离鸾和亲的那道旨意下达一周后。 王城城门大开,从里头出来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为首的是几列亲卫兵,紧随其后的是护送队伍的武官,头戴冠帽、身着阙腋袍、腰挎卫府剑、背上是平箭壶,打扮的十分正式。 后边则是几大箱珠宝玉器、陪嫁礼车,最耀眼的当属中间那一顶鸾轿。 金顶倒扣,上面横插两根挑轿粗梁,整个轿身精致小巧,缀满了金丝捻成的花纹和各式各样的宝珠,宛如一顶华贵无双的鸟笼。 里面跪叠双足端坐着的,是个身着十二重复杂服饰的女子,气质精妙,盖着喜帕,一动不动。 整支队伍长达百米,礼乐喧天,庄重浩大的出了王城。 就在王城外,一道耀眼的白光直冲这队伍而来。 待到近了,才能看清,这白光中竟是数不清的白色小纸人。 护卫队里的人并没有大惊小怪,随着负责人一声令下,便有武士冲杀出来,与这些纸人对抗起来。 随后,一骑绝尘直朝中央的那顶轿子去了。 黑马之上,正是一身便装的上官别鹤,他恼怒的撂开一个又一个挡路的士兵,大喊道,“鸾儿!!你不能去和亲!!” 轿子里的人毫无反应,反倒是轿边的以为轿夫,见此情景,朝后方大喊了一句,道,“快去请国师前来!!” 上官别鹤知道,轿夫口中的国师,是安倍家一位十分了得的阴阳师,这些人定然是认出了他非常人的手段,要找同行来灭他。 但他已经没时间瞻前顾后了,在纸人的掩护下,他一路到了轿子边,轻易的撬开了侧边的门,使里面的藤原离鸾重新见到了外头的日光。 “鸾儿,”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急忙道,“跟我走!!” 谁知轿里的人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的巫法能力那时还算不上臻化,所召出的纸人数量随着周围士兵暴动的攻击,也在逐渐降低。 安倍家的支援很快就到了。 上官别鹤即便这时和藤原离鸾站在一处,也是在敌人的包围圈中。 他一咬牙,扯下了她的喜帕。 喜帕下的人睁着双眼,可无论怎么叫她、怎么在她眼前弄出动静,她都毫无反应。 听到这,藤原离鸾有些不敢往下想他的下场,更产生了莫大的自我怀疑,握着他的手更紧了,问道,“不、不对啊别鹤……我明明记得,是母亲、母亲她把我送离了王城,让我免于和亲……!” “你被她骗了。”他摸着她的脸,低声道。 藤原中吕根本没有给藤原离鸾留任何出路,而是在她身上下了一道术式,亲手把她送上了和亲的轿子。 其下场可想而知,上官别鹤寡不敌众,被活捉了去。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省人事的她,被他们从自己的手中夺走。 隔天,他们俩一起被送到了刑部省、卫门府进行审问、判刑。 一个抢奉旨成婚公主的亲,另一个与外徒勾结,有辱皇室门楣。 初审结果很快就下来了,上官别鹤被判了当庭绞杀的死刑,藤原离鸾因为有公主的身份,被判了罢黜、监禁的处罚。 上官别鹤摸着自己的脖子,注视着如今就在面前的人,道,“我曾经说过,我闭上眼睛之前,看见的便是你死去的画面,所以我给自己立了个规矩,我若要睁眼,必须要看见你出现在我眼前。” “当年你为了我,愿对天皇以死谢罪,只换我一条活路。” “藤原中吕呢?直到我们受刑,她都没有出现。” “父亲呢?”藤原离鸾仍是不敢相信,追问道,“难道父亲也不救我们?” 他道,“父亲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彼时的他,正在大明边境与倭贼作战。” “母亲为什么不出现?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会一点关于死亡的记忆都没有?”她喃喃道。 “别再以‘母亲’称呼她了,”他抱住她,道,“她不配。” 她终于是流下了眼泪,在他的怀里抽泣起来,只是他们之间的事,还有诸多疑点没有明了。 “我原本也不愿将错误归在她身上。” 他仿佛用尽了力气抱她,又恍若是在依附着她的力量才足以支撑自己站稳。 “她却不仅送你去和亲,扭头还将你几时出发、从哪个门出王城、护卫几多……一切都告知于我。她明明知道,我一定会去劫亲。”他补充道。 闻言,后头的汪文迪倒是拧起了眉头。 以他的看法,藤原中吕会对藤原离鸾下死手一点也不奇怪,但她不应该把自己这般疼爱看重的亲生儿子置于那样的险地才对。 法阵的光芒渐弱,在微光中,凝成了一把纸伞,那是上官别鹤的武器。 伞的尖端对准了他自己的后背,他最后的力量,都在这一击上了。 他如同想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嗟叹道,“无论是生是死、是人是魔,我都要与你在一起,前世之缘,今终再续,只叹时不我待,空留余恨……” “鸾儿,与我一起,共赴黄泉吧。” 众人大约都看出来了他的想法。 一瞬之间,那柄伞宛若利剑,刹那贯穿了他们两人的身体。 短暂的痛感使藤原离鸾眼眸微张了一下,但很快,她也一样抱紧了她。 魔气在他们血液的流逝中慢慢消散,周围的蜀山弟子也集体静默了下去。 若是他们真想魔化,是不会这样做的。 张霏霏不禁叹了口气,悄悄扣住了汪文迪的手,道,“我们送她回来,居然是为了见证他们的死亡,实在是……原本他们也只是一对苦命的人罢了。” 法阵的光慢慢加在两人的身上,遍布了他们全身。 就在这众人寂然的时候,一道更为强烈的紫黑色光芒代替了法阵的光,从两人的身体内部射出,驱散了微光,甚至把他的那把伞给挤了出去。 伞落在地上,霎时淹于无形。 两人脸色都变了,上官别鹤急急朝汪文迪看了过来,开口道,“先生!救鸾儿……!” 但他话还没说完,其他人也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道光就吞噬了他们两人,掩盖了法阵的所有痕迹,最后凝成了一颗珠子大小的光团。 汪文迪飞出一剑,其上震出一道紫光,架开宝剑,迅速朝某个方向飞了出去。 张南吕有些恼怒,射出一道金光,叫道,“魔物休走!” 紫光大作,竟然又把这一招挡下,再看时,光团早消失了踪迹。 玩意儿跑了,张南吕怒意不减,严肃道,“他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汪文迪扫视了一眼蜀山众人,把视线移到了纪迎寒身上。 纪迎寒倒是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打发了门下弟子,将其余几人领入了大殿之中。 几人纷纷就坐,他这才把与上官别鹤之间的因果概括了一遍。 他笃定道,“这二人并非什么恶人,全在于藤原中吕。” 纪迎寒捋了一把胡须,微微点头,道,“‘阴阳绊’贫道听着有些耳熟……” “若是宝具器物一类,启明长老研究颇多,”张南吕道,“只是他近日都在闭关,不如我遣人去问问?” “不必,”他摆了摆手,脸上依旧和善,道,“牧之亦深得其真传,不妨一问。” “有理。”张南吕应下。 “冒昧问一句,”汪文迪接过话茬,道,“我听闻启明真人也已得道,为何仍需闭关?” 第六百五十一章 掌门的师弟 “小友有所不知。”纪迎寒答了一句。 又闻张南吕轻咳了两声,似乎是不想让他们一行人掺和进蜀山门内的事。 可纪迎寒只作未闻,按下手来便继续答道,“此前小友来我蜀山,想必也知晓一二,关于五城阴气之事。” 他这一提,汪文迪确有此事的印象。 那被陈月歆杀了的蜀山弟子关宿和易西风,曾经说过收集阴气一事,也因为这事,在奉元的医院里同他和张霏霏打过照面。 当时还是他出了手,否则那个叫唐辞林的病人,就会被强行开膛破肚了。 “五团阴气皆被收服,需要炼化寻其源头,斩草除根以防其死灰复燃,”纪迎寒细细说来,“这事儿交给启明长老后,他在炼化过程中,居然被这小小阴气所伤,故而闭关调养。” “竟有此事?”汪文迪同样表示惊讶。 张霏霏也关切道,“阴气源头可寻到了?” “未曾寻到。”纪迎寒摇了摇头,惋惜道。 众人沉默了一阵,张南吕率先开了口,道,“此乃我蜀山之事,你们还是先将与那藤原中吕之间的私仇处理好,免得再生出乱子,让她为祸人间,到时候,我们就只好代为出手了。” 汪文迪与纪迎寒对视一眼,客气笑道,“既然七襄长老这么说,我倒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不如你我合作,共除祸患。” “哼,你小子,”张南吕甩了拂尘,抬高了视线,道,“不会是想让我们帮你收拾烂摊子,给你擦屁股吧!” 他接着笑道,“自然不是。蜀山向来以斩妖除魔、卫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不然也不会一个小小阴气就这么上心了。你我合作,我帮你们寻得妖气源头,等我对付藤原中吕的时候,你们也帮我一把,这可是互利互惠的好事!” “小小阴气?小子口气不小,这阴气的源头连我雁来师弟受伤都未曾查出,就凭你这个小子,可别信口雌黄!”张南吕目光抬得更高了,明显有些看不上他。 “我与启明真人毕竟不同,”他耐着性子,却收了笑脸,道,“当然是各有所长了!” 没等张南吕再和他做口舌之争,他就先亮出了冥界众生相。 “我有此寻灵之宝,何况这位又有鬼车之力傍身,若要寻阴气源头,何尝不能一试?!”他指了指一边坐着的朱夏,颇有底气的补充道。 上下打量了他的底气,纪迎寒点了点头,摁下了张南吕,决断道,“小友所说未为不可,你我皆同道中人,互帮互助也在情理之中。” “请随贫道移步议事厅。” 说着,纪迎寒站起身来,冲众人朝外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议事厅就在大殿之后,凡是蜀山有大事要商定之时,掌门与长老便会到这里来召开一个会议。 但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参加这个会议的,必得是精英弟子才行。 大厅的制高点上,是属于掌门的高座,纪迎寒并未坐下,与张南吕一前一后站在那处,底下整整齐齐站着八咧一丝不苟的白衣弟子,一眼看过去像布满了黑子的棋盘,就连相隔的间隙都是一样的宽,挑不出一点毛病。 汪文迪等四人,则站在纪迎寒左右,横排站开。 “我蜀山自创立之初,以天下安乐为己任,斩妖除魔、惩恶扬善,天下肃清乃蜀山之道义。”张南吕率先说了一通客套话,随后把抛砖引玉,将话语权递给了纪迎寒。 纪迎寒一派飘渺之姿、仙风道骨,银灰色的道袍服帖的垂下,说话时虽和蔼可亲但也掷地有声,“各位已知晓五城阴气一事,也知本门启明长老为阴气所伤。勘除阴气,拔除祸患,此为第一要务。” “薛师弟!” 厅内鸦雀无声,好一会儿都没人应话。 汪文迪很快在众人的目光引导下,找到了大厅内唯一一个站着都能睡着的人。 他不仅是站着打呼,而且也是这里唯一一个衣衫破旧、不甚讲究的弟子。 张南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粗声粗气道,“哎!总是这么不靠谱!” 一边说着,他一边射出了一道金光,强行把那人给叫醒了。 薛凯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迷糊道,“啊、啊?在呢,在呢,师兄、长老,有何吩咐?” “我蜀山乃是天下第一的剑宗门派,卫护苍生,任重道远,”张南吕一甩衣袖,批评道,“你身为掌门师弟,该是门下众多弟子的榜样与表率,怎能日日无精打采、只知睡觉呢!” 挨训的薛凯风显然没放在心上,嘿嘿傻笑了几声。 他挠头正欲开口解释,就听纪迎寒先为他打了圆场。 “无妨无妨,”纪迎寒朗声而笑,道,“薛师弟一贯如此洒脱,七襄长老莫要同他计较,随他去吧。” “哎,你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了!”张南吕不依,摇头道。 大厅的门被轻缓推开,跟着飘进来一个如春风一般温润柔和的声音,道,“师伯,此次就算了吧,凯风他出任务,在外数月才回,甚是劳累,偶尔打个盹,也无伤大雅。” 循声望去,正是飘飘而来的药老柳牧之。 张南吕的语气也跟着放了下来,只是仍不赞同,道,“你们这样,会把他惯出毛病来的!” “牧之,来得正好。”纪迎寒笑意更深,朝他招了招手,顺势岔开了话题。 柳牧之走到薛凯风身边,点头道,“我听闻‘阴阳绊’一事,故来此说明一二。” “所谓阴阳绊,并非宝具灵器,而是一种巫法。”他娓娓道来,“这种巫法以一种名叫水晶兰的植株为媒介,经过一系列的淬炼后,使一株水晶兰分成一阴一阳两株,植入两个活物体内,或是人、也可不是人。” “但必须是一生一死的两个活物,才能见效。” 说到这,汪文迪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了一件此前一直被忽略的事。 上官别鹤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呢? 他和藤原离鸾是同时代的人,她死了,他如何能活着? 换言之,这一阴一阳中的‘阴’,指的真的是他吗? 汪文迪上前一步,客气道,“道长,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请教一二?” “你直言便是。”柳牧之应道。 他问道,“若阴阳绊施加在二生者或二死者身上,又会怎么样?” 柳牧之虽是失明,可那眼神却实实在在的是盯着汪文迪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复才沉声答道,“一阴一阳必须对应一生一死,如果二者皆生,此法就算失效,不过也只是失效,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副作用。” 他话锋一转,道,“但假如二者皆死……书中记载有限,只说将会爆发出巨大的妖气……” “妖气?”汪文迪捏着下巴,接着问道,“那魔气呢?” “魔气……我倒是没找到相关的记录,”他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而且这阴阳绊具体是为什么目的而设计的巫法,也没有记载。” “那破解之法呢?” “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即使不知其效,可确有详细的破解之法。” 柳牧之也没卖关子,快语答来,“阴阳绊的关键就在那被炼化的水晶兰上,消去水晶兰,就可以消去阴阳绊。” “水晶兰说到底也是一种植物,要找到拔除的办法不难,只是需要时间,让我来翻阅资料、试药以及配制解药。”他细致的解释着,兀自叹了口气,跟着道,“可惜溪岚那丫头在外执行任务未归,她在的话,就能帮我节约不少时间了。” 提到柳溪岚,气氛似乎都沉了一沉。 张霏霏心明眼亮,脑子也够快,立即应道,“道长,不如我来帮你?” 身侧的朱夏与熊巍对视一眼,点头道,“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柳牧之微微一愣,大约是没想到他们这么热情。 “既然如此,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他行了个礼,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纪迎寒也是此时开口,道,“此事先从查阅阴阳绊起,等明了其破解之法,就由薛师弟随你们一起下山,处理五城阴气及藤原中吕。” 他转向薛凯风,问道,“师弟,再带两位弟子一同前去?” 薛凯风拍拍胸脯,道,“不必了师兄,我一个人去足矣!” 张南吕给他泼了盆冷水,道,“大言不惭!连启明长老都吃亏了,你小子就不能谦虚一些?!” “正因如此!”他摇头晃脑,端起了架子,道,“我再带弟子去,也是给我徒增负担,若我也处理不了,难道其他弟子还能处理得了?” 柳牧之笑了一阵,缓和道,“师伯,就依他吧。在门中要务大事上,他还从未出过差错。” 他想了想,补充道,“师伯要是还不放心……不如等资料查完,我与诸位一同下山吧。” 柳牧之深谙治病救人的法子,在与非人的玩意儿交手过程中,张霏霏那点普通人的医术是不够看的。 所以,他算是个稀缺的团队奶爸。 稍加思索,汪文迪果然把目光投向了纪迎寒,等着他一锤定音。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下山 纪迎寒笑道,“就这么定。” “其余弟子各司其职外,也需加强山门警戒,如有闲暇,这两日便去帮药老翻阅典籍吧。” 殿内众人尽皆应声,“领掌门命!” 三日后。 在蜀山上下和汪文迪一行人齐心合力之下,经历无数次采药、配药、试药的失败之后,柳牧之终于成功研制出了能够拔除水晶兰、灭其妖气的仙药。 那是一管无色无味,仔细看时却散发着淡淡清光的液体,被柳牧之细细收在身边,待一切准备停当,他便汇合了薛凯风,和众人一起下山。 临行前,本欲周全礼数拜别师父贾雁来,可惜贾雁来仍是闭关未出,他也只得就此作罢。 将蜀山启明真人伤至这般,众人心知肚明,当尽快去除这股为恶的阴气才是。 他换了便衣常服,静若谪仙,一派温文尔雅的气质,再一看薛凯风,却与他大相径庭,粗枝大叶,似乎常常行走于尘世市井,就是丢在人群里,也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薛凯风关心道,“牧之,你的眼睛,不要紧吧?” 柳牧之久未下山,点了点头,闭上了一双墨玉一般的眸子,索性安心当起了瞎子,道,“于我行动无碍,不过在人界行走,未免世人探寻生疑,还要麻烦凯风同我做做样子。” 说着,他伸出手去。 薛凯风笑了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递出了自己的手腕,打趣道,“早知道就应该管掌门师兄再要个人给你当拐杖,免得这活儿落到了我头上!” 两人一同大笑,气氛轻松而明快。 汪文迪曾说过用冥界众生相寻宝之法,再借助朱夏鬼车之力,或者能迅速的寻到阴气的源头,此时队友会合完毕,他自然也不怠慢,当即起阵作法,铺开了冥界众生相。 朱夏将自己的力量与那一丝阴气相融,投入其中,便退到了后方。 熊巍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关切道,“阿夏,我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笑道,“没有,我很好,可能是这几天查资料,看书看得太多了,有点疲惫。”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朱夏一边强调,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始终清清浅浅的挂着笑意,一切都宛如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阿哥,”她轻轻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回三清宫呢?” 他关注着冥界众生相施法的进度,思索道,“汪哥身负重担,估计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怎么了阿夏,怎么突然想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沉默令他突然开了窍,他扭转视线,温柔的注视着她。 “我知道了,”他眼神中写满了开心,道,“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那些萤火虫长大没有?”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测。 “阿夏,你的心里记着萤火虫,我很开心。”他道。 那对于他来说,不止是一片美景、一片生灵,还是他们一路走来以及以后要走下去的见证和约定。 熊巍收回视线,认真道,“只有一有空,我就会和汪哥打个招呼,带你回去一趟。” 朱夏也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所有了。 她加深了笑意,道,“阿哥对我最好了。” 言至于此,恰冥界众生相也传来了回应,两人便收了小心思,只见一缕挥之不去的黑气缠绕在众人身边。 汪文迪收了本领,道,“诸位,准备好了吗?” 几人皆敛声屏息,严肃的点了点头。 唯有薛凯风系紧了腰间别着的一个葫芦,大喝一声道,“准备好了!” 柳牧之忍俊不禁,道,“凯风一贯爽朗,几位不要见怪。” “诶——哪里的话!”他一摆手,催促道,“降妖除魔么,气势上不能输!快点出发吧,我都手痒了!” 汪文迪等人心中本就对他的性格了解了一二分,如此说罢,便也不再调侃他,驱使那道黑气领路,皆化作一道灵光追随其后,利落飞出山门,下山去了。 身后送行的纪迎寒捋了一把胡须,笑道,“年轻就是好啊!” 张南吕却不以为意,道,“几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可别耽误了我蜀山的大事!若无牧之同行,我是断然放心不下的!” “我倒觉得,他们几人定能将大事办妥,说不准此次蜀山还要欠他们一个人情,”纪迎寒满脸笑意,道,“长老可有兴趣同我打个赌?” “打赌?哼,掌门也太贪玩了。”张南吕嘟囔着,一挥拂尘,扭头便走。 然没走出两步,就听他继续道,“赌便赌,我且去瞧瞧雁来师弟,唤他来给咱俩做个见证!” 一行人在黑气的引导下,竟回到了他们曾来过的那座城市。 刚一落地,薛凯风就拧开了葫芦,一股香浓馥郁酒味扑面而来,他立刻灌了一大口,好像要把这味道全部吞入腹中,而后长呼一口气,赞叹道,“爽!” 他把盖子塞上,一晃手,葫芦便不见了踪迹。 柳牧之温声道,“凯风,虽说眼下离了掌门同长老的管束,但好歹也忍到办完正事后再喝不迟。” 他摇头晃脑道,“不成,喝一口浑身舒畅,事半功倍,不喝这口,办事都提不起劲!既然下了山,你就别叨叨我了!” 闻言,柳牧之也只无奈的摇了摇头,选择了妥协。 张霏霏望着四周的城墙高楼,确信道,“这儿是……奉元。” 朱夏也搭了句话,催促众人的进度道,“阴气的源头难道是在奉元?先生,还有没有更详细的指引了?” 汪文迪收住那一缕若隐若现的黑气,细感一番后道,“有,跟我走。” 路途中,熊巍观察了好一会儿这跟来的两个道长。 此前他们见过关宿同易西风,都是身有佩剑、寒光凛冽的,怎么到了这更高阶的弟子身上,反而没见着他们的兵器? 蜀山用剑,毋庸置疑。 薛凯风一路都是一副无谓的态度,东张西望的看着人世间的一切,即使他下山的次数不少,在山下呆的时间也不短,可他还是对什么东西都很新鲜好奇的样子。 “大个子,你总看我和牧之做什么?”他没看熊巍,随意道,“莫非我俩脸上有什么异样?” 熊巍摆了摆手,面露些许尴尬之色,客气道,“不好意思,我是看两位道长两手空空,对两位道长的本事有些好奇,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冒犯意思!” “原来是这样!”他笑道,脸上也是一下就轻松了下去。 柳牧之代为解释道,“我本是药老,剑术非我所长,有无有剑,都不奇怪。至于凯风……” “他的剑自在心中,一般人难以得见。” 薛凯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得意道,“不过这次的阴气连启明长老都伤了,指不定还真有我亮剑的机会呢!”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一寻常的街边,黑气就在此时飘然而出,随后完全消失了。 车来车往的立交桥、大妈成群的广场,以及街边的超市店铺,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汪文迪自言自语道,“难道在这?” 他抬眼望向黑气飘散的方向,张霏霏亦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那儿是一家超市,正有一个女人提着购物袋从里头走出来。 她抬手侧撑着自己的腰,头发扎的随意,穿的也简洁舒适,最重要的是,她还挺眼熟。 张霏霏反应过来,“那人是姚静嘉吧?” 汪文迪点头肯定道,“是的,就是此前我们在高铁站和医院帮助过的人。” 她疑惑道,“已经显怀了,她老公呢?” 他道,“不知道,也许在家吧。” 话音未落,脚下的步子已经先迈了开,在他们寻阴气源头时出现,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有什么相关联的地方。 六人前后都到了姚静嘉跟前,还把人着实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这才缓过劲来,拍了拍心口道,“嗨,原来是张医生!我这一抬头面前杵六个人,真是有点吓人。” 张霏霏向前一步笑道,“抱歉,我们唐突了。” 其余人皆识相的跟在了后面,又听她继续道,“我们也是刚走亲访友回来,在路上恰好看见你一个人从超市里出来,怎么唐先生没陪着你吗?” 提及自己的丈夫,姚静嘉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先生的病还没好,在医院住着,”她抿嘴道,“家里人担心我,就先把我接回娘家了。” “怎么会这样?”张霏霏关切问道,“上次我临走时检查过,唐先生应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才对。” “本来是好好的,但是后来出院回家后大概一周,就又病了。”她简述道。 见她眼眸低垂,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张霏霏正欲追问,她便摆了摆手,强笑道,“张医生,上回您仗义出手帮了我们夫妻,我很感激,现在我先生在住院部也办好了手续,没什么大问题,劳您挂心,我就不耽误您的事儿,先回家了。”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冲几人打了招呼,径直离开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精神科 纵然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其中有一二分猫腻,可若在大街上逼着追问一个孕妇,也实在太过不妥,便只能由了她去。 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柳牧之才悠悠道,“凯风,她身上有何不对劲之处?” 薛凯风脸上的神色有一二分少见的严肃,淡然道,“有一缕妖气。” 汪文迪应声道,“不错,只是太轻、太少了,就像不是她身上的,而是无意间沾染上的。” “既然之前的阴气是从她丈夫身上获取的,”柳牧之提醒道,“或者妖气的源头在她丈夫身上?” “说不定,”熊巍扯了扯脖子,道,“只是我们还没问她丈夫在哪家医院……” “我们可以守株待兔,”朱夏推测建议道,“她丈夫在住院,她总是要去探望的吧?” “不,”汪文迪皱着眉头,道,“如果这次唐辞林发病的症状和上一次一样的话,她不禁不会去探望,且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还要避开唐辞林。” “你说得对,”张霏霏跟着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唐辞林的病征很特殊,最有可能在上次治疗过他的医院就医,其次就是顶级的三甲医院,主动找也许能更快找到目标。” 薛凯风挑眉道,“奉元有多少三甲医院?” 她摸了摸下巴,答道,“约摸……三十座。” “三十?!”朱夏惊道,“这找起来太费劲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一试,”薛凯风轻松道,“不过需要一样东西。” 汪文迪与之视线相撞,果断道,“以血亲寻灵?” 这方法曾在找尸童王时用过,准确度甚高,加上眼下姚静嘉身上就怀着唐辞林的骨血,只要能拿到一滴血,就能做到。 朱夏眺望远方,道,“但她人已经不见了。”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薛凯风就抬起了另一只手,便见一缕金光缠绕在他指尖,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缓缓引向远方。 “我留了一手。”他道。 柳牧之笑道,“那就由你带路吧。” 找到姚静嘉的娘家时,张霏霏以送保胎补药为由敲响了门,顺利再一次见到了她。 不着痕迹的取一滴血对几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难处在于,当几人从这滴血上尝试找到唐辞林的气息所在时,却出现了两个不同的方向,一个仍在奉元城中,另一个却出了奉元的范围外。 熊巍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薛凯风则是没个正形,开口调侃道,“哈哈哈,难不成这孩子有两个爹?” 汪文迪瞥了他一眼,决断道,“兵分两路,总比找三十个医院来得快。我、霏霏、柳道长一队,薛道长,你领着阿巍……” 还没说完,这话就被柳牧之开口打断。 他温和道,“既然此次的事件与‘病症’有关,我认为还是不要把团队中的两个医生分在一队里好,你觉得呢,汪先生?” 稍加思索,张霏霏点头应道,“不错,文迪你看……” “那就我跟着两位道长,霏霏你跟着阿巍和阿夏如何?”汪文迪周全道。 其余的人都没有异议,又考虑到与‘阴气’之源有关,或许此次的战斗主力会是朱夏,便由张霏霏三人去往城外,另三人留守城内,可为支援。 与汪文迪所料无二,城内的这处气息源头,果然在一家三甲医院中—— 奉元交大第一附属医院。 到了住院部一问,值班的护士查阅了病人资料,住院部却没有这个叫唐辞林的病人。 正在徘徊之时,又听旁边的护士放下了手里的电话,凑热闹道,“哎,你们问的那个病人,是不是力气奇大,发病的时候特别狂暴?” 汪文迪赶忙道,“对对,你知道他在哪吗?” “原来是他呀,”护士直言答道,“本来他是在住院部呆着的,不过后来调到精神科那边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观察着,你们要探望他恐怕有点麻烦。” “多谢。”他不露声色,道了谢便离开了住院部。 三人脚下未停,薛凯风一边走一边道,“不如我再回姚静嘉家里看看?” 汪文迪面色沉平,随口道,“你觉得姚静嘉有问题?” 他道,“她可是亲口告诉我们,她丈夫在住院部治疗的。她说了假话,难道没问题?” 柳牧之始终摁着他的手腕,微微用力,淡定道,“这的确是个疑点,不过也只耽误了几分钟而已,这儿都走到精神科跟前了,不如先看了正主再说。” 唐辞林现在被划分为精神病人,探望他还需要主治医生的同意。 意料之外,手续办得很快。 主治医生是个谈笑风生的和气人,他示意三人跟在他后面,简短解释道,“唐辞林状态非常稳定,甚至不需要像其他病人一样定时定点的吃药,你们探望他时只需要注意,不要过于刺激他就好。” “你们有半小时的时间。” 透过透明干净的玻璃向室内望去,唐辞林正安静的坐在桌边,翻看着报纸。 “他这样子的确像个没病的人,”汪文迪的视线掠过柳牧之身上,望向医生,客气问道,“不知道他怎么样才能出院?他来这儿没有发病过吗?” 医生道,“发过一次病,所以还在观察中。等他排除、接纳了诱导发病的因素外,才算治好。” “那一次是怎么发病的?” “具体的因素还没排查完,就是上一回他老婆来看望他的时候,差点伤了人。还有一点,除了正常饮食外,他不能……” 尚未说完,医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原来是闹钟的声音。 他脸上严肃了些,转而道,“不好意思,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诊,你们探望完后和护士长说一声,登记完就可以走了。” “好,麻烦你了,你先忙。”汪文迪应道。 待他走后,柳牧之轻声开口,道,“这其中的确有一缕阴气。” 汪文迪道,“先进去吧。” 其实不止是唐辞林,周围的精神病人可以说都接近于正常状态。 他们有的在看水缸里的金鱼,有的在和其他病友打扑克,有的在做精巧的手工活……他们每个人手腕上都戴着一块小小的形似手表的物件,只有这东西,是唐辞林没有的。 汪文迪接近了他,“唐先生,你好。” 唐辞林抬了头,眼神有些疑惑,宛如在努力回想眼前面熟的人。 “我是汪文迪,之前在第四医院,咱们见过。”汪文迪提醒道,“当时给你做诊断的张医生,是我的恋人。” 他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汪先生!” 说着,他放下了手里的报纸,冲汪文迪客气的招手,让人坐在自己身边的凳子上。 “汪先生怎么来看我了?”他疑惑的目光望向后方两人,接着问道,“这两位是?” “是这样的,霏霏她上街的时候巧遇了你夫人,她也是职业病,就多问了两句,得知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心里一直记挂,自己走不开,非要我来看看。这两位是我的朋友,顺路就一块儿来了,你别见怪……”汪文迪解释道。 “是我老婆告诉你们我的情况的?”他径直打断道。 汪文迪道,“是啊,怎么了?” 唐辞林敛了面上的笑意和礼貌,沉声道,“你回去告诉她,我在这好得很,不需要她关心,不需要她来看我,也不需要她找别人来看我。” 薛凯风皱眉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唐辞林不领情,重新拿起了报纸,道,“请回吧!” 汪文迪有些不明所以,但眼前的人已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望了一眼身边的柳牧之,对方收到的他的视线,跟着悄悄点头,示意阴气正是从唐辞林的身上发散出来的。 他抿着嘴,一时想不到什么问话的办法,这儿毕竟还有那么多普通人,心中不禁想着,不如晚上再来一个秘密行动? “金鱼,金鱼……” 柳牧之微微侧了侧头,仿佛能看见一般,不过三五米远的地方,有一位病人脸正贴在水缸上头,盯着里面的金鱼出神。 接着,他抬起了手,拍打起水缸来。 他用的力气不小,很快惊动了巡查的医护人员,有两个男性马上跑了过来,摁住了他。 其中一个冲对讲机道,“16号发病了,快拿药来!!” 就在此时,病人剧烈的挣扎起来,猛地扑向了那个足有米宽的景观水缸。 三人扭打之中,水缸被殃及撼动,砸了下来。 水幕飞溅,数条金鱼留下了短暂的金色光晕,纷纷坠地,在浅滩里垂死挣扎。 汪文迪等人离得近,也不能幸免,身上皆或多或少的沾上了水。 面前的唐辞林忽然颤动起来,一瞬之间就撕裂了手上的报纸,将其扯了个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汪文迪便注意到,他身上的水渍刹那就消失了个干净,他的手指却莫名的干枯起来。 很快,尖叫声不绝于耳。 柳牧之撤去了扶着薛凯风手腕的手,笃定道,“攻其腹部。” 薛凯风霎时动手,并指为剑,直指要害。 第六百五十四章 白鸟 汪文迪都觉得根本无需自己出手。 谁知唐辞林反应十分迅速,登时一爪子挠了过来,架住了薛凯风利落的手,他脸上表情狰狞,额头青筋暴起,像极了饥饿的野兽。 薛凯风逼近一步,开口打消了汪文迪帮忙的念头,道,“你和牧之去疏散人群,快点。” 汪文迪本也不是个磨叽的人,当即拉过柳牧之,协助在场的医护人员一同,先将室内的其他病人一拨一拨安全转移了出去。 薛凯风周身灵气四溢,手上更是覆上一层金光,一个用力就将人抵到了后头的桌上,唐辞林也更加张牙舞爪,还不到两秒的时间,他身后的桌子就因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整个炸裂。 他借力反划向薛凯风,又抄起一段碎裂的尖锐木材,往对方的眼睛扎去。 薛凯风闪身一躲,更加聚精会神,提高了自己的速度,口中念出咒语,敏捷的在他的四肢和眉心各注入一道金光。 “……息壤不精,莫再害人……”薛凯风将咒语念完。 随后他须臾便到了唐辞林身后,以小臂锁住其脖颈,另一手取出了那酒葫芦来,拔去塞子,使瓶口对准了唐辞林的嘴。 去而复返的汪文迪和柳牧之回来时,正看见他即将把阴气逼出来的这一幕。 柳牧之微微点头,笑道,“凯风的实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谁曾想这口气都还没松完,眼看阴气与瓶口相连,缓缓被吸出之时,唐辞林再一次暴走! 此次他浑身都镀上了一层阴气,唇角裂开,眼瞳整个被黑色覆盖,行动也更加迅猛。 只一瞬时,薛凯风防备不及,就被挠出了一条血痕。 汪文迪皱了皱眉,马上出手,一剑射出,架开了唐辞林。 这一下给了薛凯风反应的时间,他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身形一晃,倏忽便前后包围了唐辞林,汪文迪再出一招,逼其往侧方闪躲。 他这一躲,就是正中下怀,汪文迪宝剑并未收回,而是悬于他的头顶,陡然化作一条金绳,蛮横的捆住了他。 只等薛凯风上前,手握葫芦,再次念了一遍咒语。 唐辞林终于安静了下来。 但汪文迪的眉头并未松开,待阴气完全被拔除,他便旋即接过话音,继续念出了一道驱邪神咒。 咒语念罢,另有一缕邪气飘飘然从唐辞林的身体中盘旋而出,消失在空中。 这次唐辞林从头到脚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失去支撑的力量就倒在了地上。 汪文迪冲门口道,“已经没事了,他身上伤的不轻,你们给处理一下!” 医生和护士这才敢小心翼翼的闯入现场,又轻手轻脚的带走了唐辞林。 薛凯风直言发问道,“怎么会多出一缕邪气来?” “不知道,”汪文迪捏着下巴道,“而且最开始我们谁都没注意到,难道是阴气覆盖了邪气?” 他将视线望向柳牧之,对方摇了摇头,也否定道,“不会。” “是啊,这股阴气很是纯粹,除非他身上还另有咒语,否则不可能能藏住那缕很一般的邪气,”薛凯风收了葫芦,脸上隐隐作痛,“嘶……” “此次是我们大意了,”柳牧之上前查看他的伤口,道,“先给你治疗一下吧。” “也好,等整顿好,我们先去找霏霏他们会合,或许会有新的收获。”汪文迪沉着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那另三人,循着指引的目标点,一路出了奉元城。 张霏霏看着身边始终牵着手的两人,心底不由得盘算起熊巍的终身大事来。 朱夏一路未有停歇,直到了一座山的山脚,才稍喘了口气道,“那孩子的血气,怎么会指引我们去深山老林里?” 熊巍安抚她的后背,道,“说不定只是误导。” 她笑道,“总之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眼中被她填满,点头道,“现在天还早,来得及,慢点也没事。” 张霏霏知晓他的心思,赞同道,“是啊阿夏,休息一小会儿也是可以的,以往我都没见过你这么着急办事的模样!” 朱夏微微一愣,眼底深埋一丝失落,可很快被她的稳重与懂事盖了过去。 “那就休息五分钟!”她的眼睛弯的像漂亮的月牙,撒娇道,“主要是想早点解决了,回去还能吃上阿哥亲手做的美味晚餐!” “你啊!”他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语气里的爱意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以后每一天的三餐,我都给你做。” 她并未应话,只是紧紧的注视着他,一秒也不肯移开。 “咳咳,”张霏霏打趣道,“看来有人把我家的大厨给抢走了呢!” “怎么会!”熊巍挠了挠头,欣喜之意根本藏不住。 这座山并不算绿,也不高,唯一的缺点是没有人工修筑的阶梯道路,应该是一座少有人涉及的荒山。 休息毕,朱夏便道,“我们进山吧。” 另两人也点头应声,立即启程。 有朱夏和熊巍一同开辟道路,这路不难走,避开了长有锋锐倒刺的植株丛,又在周身覆盖一层保护气息隔绝蛇虫鼠蚁等。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眼前的树木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张霏霏这会子原本是很能体会此前陈月歆与她和汪文迪同行时的心情的,这次也轮到她来当这个电灯泡了,可惜的是,一路上熊巍虽然开心的像个没头脑的孩子似的,朱夏却是久久无话,好像心事重重。 她知道熊巍心里的欣喜,更知道熊巍一贯是个直肠子,对于身边人细小的情绪变化向来不敏感,何况朱夏将这一丝忧郁深深地藏在了那一双明媚的眼睛之后,若非她仔细观察,也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也许她应该做一回推波助澜的红娘。 张霏霏以为朱夏是在忧心阴气事件,略想了想,再次开了口道,“阿夏,此次我们和蜀山合力,这点小事不在话下,你不用太操心了,一步步来,最后都会解决的。” 经她一提,熊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的确很久没有说话了,跟着道,“阿夏,小姐说的没错。” 他继续思索道,“也是,从你归队起,又是魔界、锁妖塔,又是昆仑、阴气的,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你肯定累了,是我没考虑到……” 听他略有自责,朱夏连忙应话,“不是的阿哥。” 她叹了口气,掩去了忧思与痛苦,调解道,“阿哥,霏霏,我真的不累。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有些话还没想好怎么说。” “哦~”张霏霏挑了挑眉,俏皮道,“用不用我回避一下?” “不用、不用!”她脸上划过一抹害羞之色,清了清嗓子,又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九凤一族中有急事需要我回去主持,阿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有急事?”熊巍认真起来,道,“不是说好,我和你一起回去处理的吗?哪怕是你要回去完成最后的仪式,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但、但我族中私事……”她支支吾吾道。 “我不会改主意的。”他打断道。 熊巍抓住她的手,坚定道,“我们约好的,一刻也不分开。有什么事都一起面对,一起解决。” 他自己做主带过了这个话题,不再给她挣扎的机会,转而道,“不如想想今晚想吃什么菜?” 张霏霏摁下了朱夏仍想辩驳的话语,示意她不要往他那一根筋上撞。 “吃桃仁山鸡丁吧?” 话音未落,朱夏先向前迈了一步,拧起眉头道,“嘘!有股气味飘过来了。” 张霏霏也跟着闻见了那一缕腥甜的气息,道,“似乎是……血?” “嗯,越来越浓了,”熊巍也察觉了不妙的气息,问道,“往前?” 她皱了皱眉,等着朱夏的决断,道,“起风了。” 如她所言,这阵风不仅来的莫名其妙,伴随着那股愈发呛人的血腥味,也愈发的狂躁了起来。 “不用往前,”朱夏眉头紧锁,一把拽起了身边的两人,道,“已经来了!” 三人瞬间离开了原地向后撤去,她直带人飞出十米开外,才重新站定身子,定睛注视着那踏着狂风而来的东西。 哓—— 尖锐的鸣叫声传来,黑影遮天蔽日,随后张开了保护自己面目与身躯的大翅。 它通体雪白,一根杂色的羽毛也没有,双目泛着淡金色的光芒,眼神锐利而深沉。 那一丝嗜血也在其中。 仔细一看,它的长喙染着新鲜且艳丽的红色。 在它的下腹部,隐约有一缕刺眼的黑气。 朱夏的目光更不妙了,大约是她已经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怎么会是您?”她惊讶道。 对方却并未露出一丝熟稔的神情,又是一声震天长吼,它已扇出数道罡风,猛攻了过来。 “它是?”张霏霏凝力跃起,避开攻击,一边问道,她转手射出金针,又以金线绞碎了其中两道狂风。 对付这样的基础招式,朱夏亦绰绰有余,抵挡之后便将其收进了鬼车之力中,简短答道,“白鸟使。” 她一点即通,白鸟使正是西王母座下七圣使之一! 第六百五十五章 内丹 话音一落,白鸟使未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瞬间猛扑了过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风起云涌,周围吹起更加暴躁的狂风,好像夹杂着无数的刀刃,势如破竹。 朱夏挡在三人最前面,刹那之时眉间天眼骤现,散出的庞大黑气以风驰电掣之势张开了一道坚固的结界,其中又有两道黑气化作两把有形的利刃,一左一右抵住了白鸟使的双翅。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张霏霏甩出金针,金线缠绕上白鸟使的翅膀,尽力将自己拉了出去。 熊巍亦应声而动,借朱夏的力量同时飞了出去,用七羽锥扣住了白鸟使的另外一只翅膀,三人成三才阵型,从三方将白鸟使围在中间。 朱夏嘴中念咒,把黑气组成的屏障扩大,经由另外两人,反形成了一个罩子,整个拢住了它。 它挣扎无果,突然收了力量,凝神屏息,似乎在调动自己全部的灵气,打算来个一击制敌。 一股猛烈的白光从它的腹部亮起,渐渐的,白光甚至盖过了原本在那处的黑气,变得越发刺眼。 张霏霏皱了皱眉,道,“什么东西?” 那白光的中央最为炫目,宛如有一颗灵核在其中。 但还没等三人看清,这道白光就霎时炸开,带来的冲击波直接震碎了黑气,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撂倒了三人。 白光归体,白鸟使得意的叫了一声,立马将攻击的目标转向了最后爬起来的熊巍。 他紧拧眉头,看见了瞬时冲过来的朱夏。 扬起七羽锥,他索性也不再专注起身,径直让白鸟使的利爪撞了过来。 这冲击力把他往后推了十数米,眼见人就要撞到身后那块崎岖的大石头上,倏忽之际,白鸟使的力量停了下来。 果然是朱夏从后方制住了它,令众人皆松了口气。 张霏霏正欲助战,就见它眼神一深,再一次开始聚力,大约是打算来个故技重施。 她出声提醒道,“阿夏!巍哥!快躲开!” 方才合三人之力都未能抵挡住这不知名的招式,此时她还未参战,单凭那两人一定会受伤! 朱夏却给了她一个眼神,又从天眼中分出一股九凤神力,融进了她的周身。 张霏霏明白这个意思。 就在陡然之间,朱夏撤力而去,飞到了熊巍跟前,用自己的后背抵挡这一锐气十足的攻击。 熊巍也看懂了她的眼神,把七羽锥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渡给她,两人双手交握,不肯放松一分。 张霏霏则借神力护体,运起金针金线,出于对伙伴的完全信任,飞进了白光之中。 短暂的时间,她终于看清楚了白光中央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颗不过掌心大小的透明珠子,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圣光,只挨着一点,就与她金针上的金光开始对抗,并且细细密密的蚕食了她的力量。 若非朱夏护着,她根本顶不住这么久。 但她不能在此时后退,因为她如果现在选择放弃,等会儿白鸟使还能再一次用出同样的招数。 不管来几次,他们都是下风。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要咬咬牙,这一次就能成为最好的机会。 金针合在一处,离那颗珠子只有分毫之差,她人类的躯体已经经受不住这种力量的洗礼,指尖的皮肤被剥去,新鲜的血液渗了出来,又被这锋锐的力量削成血雾。 朱夏察觉了不同的血气,忙道,“霏霏,够了!我们再找机会!” “别担心我!”张霏霏咬牙道,“我还行——!” 一股轻柔的力量缠绕上了她的指尖,倏尔一瞬,便助她手里的金针突破了珠子的屏障。 这下轮到白鸟使发慌了。 它连忙收了招式,掩去了白光。 她眉间一动,将那盘旋的黑气看的真真切切。 “阿夏!”她喊道。 朱夏知道那蛮横的招式已被收回,立刻回身,天眼中一道金光照中白鸟使,使其发出一声哀鸣。 “我看见了!”朱夏对准了那缕黑气。 在张霏霏的掩护下,她身上的黑气缠上了白鸟使腹部的,并且最终将其彻底拉了出来。 哓!! 白鸟使轰然坠地。 熊巍揽过朱夏的腰,把她护在怀中,避开了扬起四窜的烈风。 朱夏点头笑道,“阿哥,我没事。” 张霏霏上前查看了白鸟使的伤势,发觉它眼中那道嗜血的光完全暗了下去,又使一道金光流遍它全身。 这才开口沟通道,“白鸟大人,你感觉如何?” 好半天白鸟才缓过劲来,喘了口气方要开口,可突然如同被什么卡住了嗓子眼一般,呜咽起来。 “霏霏!”朱夏越过熊巍,射出一道金光,叫道,“快念静心神咒!” 闻言,张霏霏马上照做,金光跟着堵住了白鸟使的嘴。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金光才帮助它把什么东西重新咽了下去。 “没事了。”朱夏松了口气,示意张霏霏结束念咒。 熊巍问道,“怎么了?” 白鸟使运力调息,一边开口解释道,“汝等相助,本使不会相忘。这东西乃是本使内丹,若飞遁离体,本使命不久矣!” “既是大人你自己的精元所在,”张霏霏疑惑道,“怎么会突然飞遁而去?” 它神态凝重,道,“本使也不知。定是被有心之人算计了。” “不知那内丹到了他人手里,有何用处?”许是觉得这样询问有些不妥,熊巍又跟着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凭借这点可能可以退测出那人是谁,又为何要这样算计大人您。” “有些道理,”它点了点头,答道,“本使内丹,在三界另有一名称。” “什么名称?” “九死回魂珠。” “就是那个辅以万花精露,可成倍增长修为、延年益寿、百利而无一害的……”张霏霏一惊,概括道,“上古凤族至宝?!” “不错。”它承认道。 朱夏若有所思,推测道,“那这么说,是修仙问道的同道中人对您下的手?” 白鸟使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遇上本使?可有头绪?” 张霏霏一向能说会道,便言简意赅的概括了来龙去脉。 它思索道,“血气?本使……做了什么?为何会携带血气?” 说着,它转了个方向,朝自己来时的位置飞了出去。 其余三人也快速跟上。 没多久,它就停下了步子。 这里仍旧在山的范围内,不远处有一个深只有两米、宽倒很宽的浅坑。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坑内。 那里有一些坑坑洼洼的尸体,宛若被飞禽凶暴的啄食过,还有渗入土里的血迹。 别说张霏霏三人了,白鸟使自己都惊呆了。 “这是?!”它怎么也想不起来此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景象,更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的嘴上就沾着这些人的血,低吼道,“怎么会这样?!” 也没人知道这些人是谁,粗略一看,有三四个人。 但它身为七圣使之一,负有神名,就是错杀了一个无辜的人,都有因果业债加身,这种行为是有违神性、有悖天道的! “白鸟大人,眼下情况已经这样了,你准备如何?”张霏霏长长叹了口气,惋惜又无奈道。 它身上亮起耀眼的白光,光芒逐渐融成一团,改变了它的身姿形状。 白鸟使脱出人形,照着三人的打扮,化成了一个身着白色卫衣的少年,他五官柔和、眼神清澈而笃定。 “本使做的事,本使一力承担。”他道。 张霏霏轻轻点头,道,“我会查出这些人的身份,好好将他们安葬,让他们有一个好的去处。” 白鸟使看着三人,沉声道,“本使要亲自查清楚来龙去脉,亲自处置了罪魁祸首。” “而后自会去向西王母娘娘请罚,若娘娘不在,自请天机审判!” 七圣使如今行事皆有古怪之处,张霏霏稍加思索,便也没有推脱。 “大人若要与我们同行也好,”她应允道,“有助于我们查清一些疑点。” “本使看得出,你们不是心术不正之人,”他道,“如果能助本使一臂之力,日后本使必有回响。” “好。且先与我们一起下山,见过我们其余的同伴,一块商议后话。”她道。 还没等应话,身侧先传来了熊巍着急的呼喊声。 “阿夏!” 转身一看,朱夏脸色发白,眉间天眼的痕迹没有完全消去,她周身气息有些紊乱,好像是自己调整不过来一样。 张霏霏连忙到了身边,道,“怎么了阿夏?!” 不等她搭上脉,朱夏便勉强撑起身子,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手,依附在熊巍身上。 “没有大碍,”她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接着道,“刚刚有些消耗,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不如让我看看?”白鸟使走上前来,建议道。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他体内有九死回魂珠,仙神两界中人若犯了什么毛病,找他看看也是很合适的。 朱夏推脱不得,令他的灵气探入了自己体内。 片刻,他收了功夫,不明所以道,“你的神力确实消耗得多。只是方才不过与我一战而已……怎至于此?” 第六百五十六章 失踪 见其余两人皆紧张的盯着自己,她连忙敛了神情。 “是之前我消耗过度,未曾及时休息调养,真的不要紧。”她如是强调道,说着又往熊巍怀里靠了靠。 张霏霏皱了皱眉,还想追问,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汪文迪打来的电话。 “喂?霏霏,你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阿夏需要好好休息,其余的我们碰面再说。” 那头又叮嘱了两句,复同意道,“薛道长也受了点伤,等回来再谈。我们在医院附近定了住的地方,我把地址发你。” 她道,“好。” 酒店的名称叫‘思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大堂内的两株桃花树,还有上面飘落的丝带,缠绕在底下的假山上,引出一股清泉。 众人汇合时已是晚上八点,将白鸟使介绍后,汪文迪也接受了他的加入。 柳牧之伸手拦下薛凯风喝酒的动作,道,“脸上有伤,少喝两口。” 张霏霏也是一眼就看见了薛凯风脸上扒拉着的一块方正的绷带扣,配上他那一副一贯闲散的表情,颇有几分地痞流氓的模样。 他嬉皮笑脸道,“喝两口好得快!” “当心毁容!”柳牧之假意威胁道。 “我又不靠脸吃饭!”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道,“哥们靠的是实力!” 柳牧之这才无奈的放下了手,只能由着他去。 朱夏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好言道,“霏霏,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张霏霏应承道,“好,让巍哥送你过去……” 她把话打断,一边扬手拒绝了熊巍要扶自己的动作,笑道,“不了,阿哥去做晚餐吧!我有点饿了,等会休息好,我想就能吃上好吃的了。” “成,”张霏霏冲熊巍点头道,“我送阿夏过去。” 几人的房间都是相邻的,并不远,出门左拐第一间对门,就是朱夏的房间。 张霏霏替她垫好了枕头,使她能够舒服的倚靠在床上,又帮她整理了一下被子,折好被角,安置道,“好好休息,困了就睡一下,饭好了我让巍哥来叫你。放心,别的事有我们呢!” “霏霏,”她叫住了要离开的她,柔和道,“阿哥他哪儿都好,就是一根筋,不会照顾别人,就更不会照顾自己,好在你们一直指导他、帮衬他,他才能慢慢改了横冲直撞的毛病,以后……” “怎么突然说这些?”张霏霏去而复返,坐在了她身边,眉宇间尽是担忧之色,劝道,“以后不就有你在身边了?把巍哥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知道,我知道。”她连连道。 朱夏移开了视线,但语气更加认真起来,“我是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要在阿哥身边。” “这是肯定的,我们是一家人!”张霏霏更疑惑了。 她抓住朱夏的手,皱眉道,“族中是不是出什么要紧的大事了?要是真的只能你一个人回去解决,我们可以和巍哥好好商量一下,他会理解的,只要你会回到身边来,巍哥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我们也都相信你啊!” “没有,真的没有。”朱夏回扣住她的手,失落道,“我也真的好想永远陪在阿哥身边。” “你可以的,”她仍旧劝慰道,“你和巍哥走到现在,我们都看在眼里。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就让巍哥来向你提亲!” “巍哥是爷爷从孤儿院里带回来的,那会儿我才刚出生,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他也二十八了,他一心都在回报爷爷的恩情和照顾我这两件事上,不会为自己考虑。我应该替他考虑这些事情。” “他很依赖你,阿夏,他对你和对我是不一样的,对我是恩情,对你是爱啊!” “阿夏,也许是我们遇见的困难太多了,但你别悲观,只要一回家,我就让他跟你去把结婚证领了!” 朱夏的心早在这些极具有力量的话里再度变得坚强起来。 “结婚证?”她脑子里立马浮现了无数美好的画面——那些信徒在她的香火前祈求姻缘时的画面,漫天红叶的画面。 “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他都赖定你了的凭证!”张霏霏解释道。 朱夏心头一动,望向窗外的夜色,松开了紧握的手,“只要仍有朝阳升起,我就会一直在他身边。” 灵步无形方,九凤唱朝阳。 张霏霏道,“这才对。” “霏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朱夏的声音放得更低了,道,“在与白鸟使对抗时,你是如何破了九死回魂珠的?” 她稍稍一愣,站起了身子答道,“是借你和巍哥的力量强破的。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是我多心了。”朱夏释然道。 那骤然之间释放的力量太强了,完全强过了张霏霏的力量。 说不定是因为在那瞬间,四方力量冲撞在一起,才造成了强大的错觉,虽然对手是白鸟使,可毕竟那会子它处在神志不清、为人所控的状态下,而她自己到底也是九凤化身,三人合力,哪会敌不过? 也说不定是张霏霏真的进步神速,越来越可靠了。 她安心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去吧霏霏,我小睡一会。” 讲到这儿,张霏霏便也应了下来,静悄悄的离开了房间,折返回去。 等她一来,其余的人也不耽搁,立刻把遭遇的情况说了一遍。 汪文迪补充道,“唐辞林身上的伤恢复得很快,我们准备从医院离开去找你们的时候,他就已经恢复了清醒的状态,并且和医生提出,要见我们。” 他的主动约谈耽误了三人的进度,在医生的允准下,他们一同进入了观察病房。 唐辞林冲他们客气致谢,道,“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嘴唇开合的幅度不能很大,故而声音稍显的有些小,字与字之间也过于连贯,如果不仔细听,很容易听飘。 汪文迪开门见山,问道,“你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他看了看关好的房门,神色微变,压低了嗓门道,“其实我知道我身体里产生的变化。” “什么变化?” “就是我为什么会变得狂暴、伤人,这些事,我通通都有印象,只是发作起来的时候,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汪文迪皱起了眉头,没有打断他,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说可以,但是……”他顿了一下,调整了躺着的姿势,道,“我希望你能帮帮我。” 这件事本就非常人能及,汪文迪自然是会帮忙的。 “你说。”他应允道。 “从我老婆怀孕开始,我就莫名其妙有个念头,想掐死她。”唐辞林冷声道。 这语气里没有无奈、也没有心酸和心疼。 汪文迪询问道,“为什么?在高铁站那次,不是你第一次发作?” 他摇头道,“不,那是我第一次发作,第一次真正动手。之前我一直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念头。” “因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是有极度为难的话,好半天才道,“那孩子不是我的!”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他成了绿王八了。 “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汪文迪不解道,“直觉?” “不是。在我老婆怀孕前,她曾经失踪了整整两个月!!”他垂头丧气道。 “什么?”汪文迪惊道。 一边的柳牧之跟着追问道,“我们曾见过你的妻子,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推算下来,这孩子应该是失踪前就怀上了的。你怎么能凭借她失踪来断定孩子不是你的呢?” 他气的捶胸顿足,伤口撕裂的疼痛才把他的理智拉了回来,简短道,“因为我确定她失踪前根本就没有怀孕啊!” 经过他的详细说明,众人才搞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结婚十年,一直没有小孩,夫妻两个都特别想要一个孩子,双方家庭在这方面也格外的上心。 四个月前的小长假,夫妻俩回了唐辞林的老家去陪老人。 见姚静嘉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也就聊起了这件事情,听老人说,村子后方有一座观音庙,观音菩萨法相万千,庙里供奉的乃是送子观音,去那里求子最是灵验。 以往夫妻俩也听过这个说法,如今是正方、偏方都用遍了也不见回响,没法子了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打算去试试。 第二天,两人一同去了观音庙。 从抽签祈福到解签回家,一切都还很正常。 庙祝也是那几句老话,什么心诚则灵一类的。 当天夜里,原本睡眠质量还可以的唐辞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跟姚静嘉聊会天,可找了几个话题,都没听见妻子的回复。 往旁边一瞅,她也没睡着,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 但她也不问怎么了,只是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老唐,这回咱一定能有!” 说完这句,她竟然就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又熬了一会儿,正当唐辞林迷迷蒙蒙之间有几分睡意的时候,窗外突然炸开一道惊雷,顿时瓢泼大雨,让他一个激灵又清醒了过来。 第六百五十七章 庙祝的说法 就在这时,只见姚静嘉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扭过头来冲他笑道,“有了!孩子有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下了床,连鞋都没穿直接冲出了屋子。 唐辞林一惊,立马踏上拖鞋追了出去,“静嘉!静嘉!老婆!” 可惜的是,雨幕太大,路上昏暗的灯光根本无法穿透雨水,只一个晃眼,姚静嘉就完全失去了踪迹。 说到这,唐辞林的表情完全冷漠了下来,跟着道,“那夜,我就拜托村长组织了群众搜救,甚至还带了几名对山里很是熟悉的猎户进了山,但都没能找到她。” 他补充道,“就是观音庙在的那座山。第二天我立刻报了警,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没有任何她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汪文迪催促道,“然后呢?” “本来家里人都几乎放弃了希望的,”他摇头道,“可谁知两个月后,人又找着了!” 薛凯风问道,“那她自己不知道这些事吗?” “所有人都问遍了她,她只记得暴雨那晚,她睡了一觉,其他什么事都不清楚。”他答道。 “她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就在山脚下,村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昏睡着,把她送去医院后,就马上联系了家里人。” 唐辞林顿了一下,不悦道,“别的毛病没查出来,倒是查出来怀了孕,哼!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 “当时查出来,胚胎发育不过七周,她失踪了整整两月有余,肯定是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找野男人去了!” 姚静嘉坚持自己没有和任何男人发生过关系,加上这事本来也挺离奇,未免在那小村庄里传出风言风语,坏了家人的名声,唐辞林就暂且没有过于声张这件事,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夫妻两个一直到今天,都因为此事有很大的隔阂。 “不对啊,”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她既然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能肯定她没有在睡过去的那段时间内出事?或许遭了什么坏人,被迷晕的情况下……” 见唐辞林脸上的黑线越来越多,他便没把后话完全说透。 柳牧之这时才出声,简略问道,“可这一切和你发病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是被坏人下了毒手,才故意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我也用这个疑点逼问过她,”唐辞林怒道,“她却搪塞我,一口咬定先前的回答!!” “我和霏霏在高铁站碰见你们夫妻的时候,姚静嘉所言,你怕她一个人不好好吃饭,还特地每餐都尽量赶回家,再忙都是如此。你如果早有伤她的念头,又怎么会和她这般琴瑟和鸣?”汪文迪追问道。 “那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不让她看出我的端倪而已。”唐辞林道。 原来这件事的疑点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大,他便暗中悄悄往返调查此事,有时候还要耽误一些时间,他也只和她说,是工作上加重了任务导致的。 结果没想到,他自以为能查出蛛丝马迹,反倒是把自己搭了进去。 唐辞林细细说来,“去高铁站的前一周,我回了村里,我妈见我情绪不对,问了我好几次,我才把心里的结跟她说了。” 老人家信神礼佛,也非说这是天赐的福缘,不让他拿掉姚静嘉肚子里的孩子。 他很是生气,饭也没吃,就气冲冲的跑到了后山上的观音庙里去,打算去问问那个老庙祝,这么多年有没有出现过如此类似的事情,如果没有,他也不查了,先把孽种打了再说! “怪的是,观音庙本不在山顶,我头一次到的时候,那两步路,我连大气都没喘,那天却愣是爬了个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唐辞林继续道,“一到庙里,已经是挥汗如雨,再不喝水恐怕人就要出事了。” 观音庙侧面,有一口方形的池子,池子里有一根细长的水管,另一头绕向远方,看不到底,据说是连接山里的山泉的,庙里的人都是喝这里的水。 那池子里的水也确实水清如镜、冰凉透彻,打在手里还能看清手掌的纹路,捧着它,是捧着一鞠净水,令人心静神安。 见他此状,庙祝大惊,连忙从池子里舀了水递给他喝。 一杯下去,果然解渴,非常舒爽。 唐辞林问了庙祝,但庙祝说,要他先去求一支签,凭签文决定能否将事尽数告知于他。 他只当庙祝在装神弄鬼,并不下跪求签,随意一晃,将那竹筒里的签全部洒在了地上。 “心不诚,签洗地,神佛不佑,阴邪缠身。有大凶。”汪文迪皱眉道。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唐辞林神色一变。 他差点挣开伤口上的绷带,着急道,“那天那个庙祝也是这么说的!!” 庙祝不仅这么说了,还什么其他的事都没有告诉唐辞林,就把他赶出了庙门,让他在天黑之前赶紧下山回家。 在路上,他不知怎的,突然饿了,而且那饥饿感越来越重,重到让他恨不能咬自己一口。 自山上下来进村,正是晚饭的点,空气中油烟味十足,更多的,是菜肴令人欲罢不能的食物香味。 可他却从中感觉不到一点美味,甚至平平无奇,让他毫无食欲。 但饥饿感疯狂的折磨着他,直到快走到家门口时,看见别家门口新种下的几盆还没长出芽来、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忽的眼前一亮。 那一瞬间,他闻见了诱人的香味。 汪文迪见他表情暗了下去,眯眼问道,“你做什么了?” “我……”他一咬牙,沉声道,“我把那两盆土吃了。” “吃土?”柳牧之眉眼间划过一丝不可思议,道,“土是什么味道的?” “土……土就是……土的味道吧。”他道。 “我的意思是,泥土中的构成成分很复杂,常人的胃根本难以消化泥土,你怎么能吃下土去?”柳牧之又道。 唐辞林道,“我也不知道啊!吃完土后,我感觉胃被满足了,此前从来没有过这么爽快的感觉,好像我天生就应该吃土一样。” 他叹道,“可那天晚上回家就出事了。” “我回家喝了杯水后,又开始饿了,而且看见我老婆从厨房出来,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自己,想拿起餐桌上的水果刀去捅她。”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次我还很清醒,我控制住了。” 他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在绿化带里找了些泥巴,吃下去之后很快恢复了原状。 “后来就控制不住了,无论是吃土,还是伤人。最要紧的是,我不能碰水,喝水也不行。”唐辞林自顾自的下了决断道,“这一定是那个野种和我相克,把我害成这样的!几位高人,你们一定要帮我!” 回忆到这,汪文迪接着便把话头抛给了张霏霏,示意她把城外之事说个清楚。 听罢,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熊巍将晚餐一一放在桌上,率先开了口,直言推测道,“唐先生一口咬定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害了他,说不定关键就在这里。” “我倒觉得,与其说孩子是关键,倒不如说姚夫人是关键。”柳牧之纠正道。 薛凯风应道,“我认为牧之所言有理。失踪的是她,她丈夫问不出来,不代表我们问不出来。” 汪文迪点头道,“这的确是个方向。当务之急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不要再出现牺牲的无辜群众了。” 他抬眼望向一言不发的白鸟使,客气道,“既然圣使有意相助,受害者这条线索就交给你去查,霏霏,你和圣使一起,做个照应。” 张霏霏道,“好。” 她与白鸟使交换了一下眼色,复又问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唐先生最后一次吃土的时间地点是?” 柳牧之笑道,“张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这件事说白了和‘五城阴气’脱不了干系,而最后一团阴气是从唐辞林体内被引出来的,那时还有一个附带物—— 原本不可能在正常人胃里出现的土。 她一直觉得这个土有问题。 “这点我们问过他,他去高铁站的当天就吃了土,”汪文迪回想了一阵,道,“地点……他就是躲在家里偷偷吃,泥土是之前挖来的……是在他公司五百米外的一条绿化带里挖来的。” “我去查,”薛凯风毛遂自荐道,“各位都没意见吧?” “没意见,不过眼下的情况,还是组队行动好一些。”汪文迪道。 “下山前掌门师兄叮嘱过我,这次我们是合作共赢,要我凡事以团队为优先考虑。你安排吧。”薛凯风耸肩道。 汪文迪也跟着笑了笑,道,“那我跟道长一起去。” 他望向柳牧之,道,“柳道长,姚静嘉那边就麻烦你去一趟了,让阿巍同去如何?” “好,”柳牧之并不推脱,“我会尽力做好的。” 布置好了接下来的行动,熊巍便去把朱夏叫醒,几人共进晚餐。 席间,朱夏也完整的知晓了来龙去脉。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不得善终 身上没被交予任务,她总觉得是大家都在照顾自己,因而稍有内疚,主动道,“方才休息得很好,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而且我真的没事。先生,让我也和你们一起行动吧?” 她清澈的眼睛看着熊巍,熊巍明白,她不想歇着,她想和自己一样,为尽快解决这件事出一份力。 汪文迪环视一圈,最后同张霏霏对视一眼,想了半天才道,“你不用太勉强。如果你感觉很好的话,就去唐辞林老家后的那座庙里打听打听。这事不急,我们回来也可以再做。” “我可以,”她欣然答应,笑道,“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熊巍和她的手在桌下交叠在一起,心意相通,相对无言。 酒足饭饱,众人也就各自回了房间,养精蓄锐。 “文迪,”换上睡衣的张霏霏唤了一声,问道,“那个庙祝说的话……给人很不普通的感觉,阿夏一个人去真的没问题吗?” 他爬上床道,“放心。阿夏不弱,再者,庙祝所言都是实话,唐辞林无心礼佛,就算不信这些东西,但毕竟入了神佛的地界,总要恭敬一些的。最后,阴邪之气不近净水,那儿可是观音庙,太岁头上动土,自找没趣?” “也是。”她点头道。 张霏霏靠在他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道,“哎,不知道月歆怎么样了。” “想她了?”他自然的揽着她,柔声道,“她解决完事情后就会来和我们会合的,她那还有阿瞿,他会护好她的,不用担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讲道,“文迪,其实……我觉得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应该把月歆完全交给瞿先生,”她与他十指相扣,耐心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文迪,你自始至终追求的是找出当年暗害你的人,手刃仇敌、完成圣业,要做这件事,必须有四圣的支持。” “聚四象,聚的不是四个各自为战的个体,聚的应该是四圣的圣心。” “瞿先生为青龙,追随的乃是玄女娘娘,玄女娘娘通天彻地、驱鬼灭害,在、人鬼之战中,平定四方,襄助人族,功绩举世无双。至今为止,我们虽然一路管了不少闲事,可与玄女娘娘相比,哪有可比性?” “月歆是为朱雀,世人眼中的残暴之物,却屡次与你共抗外敌,听你之命行事,更是多次救我于危难之间,她如今丢了八成实力……她如果不跟着你,何至于到今日?而现在到了今日,又为何仍跟着你?” “江生自是白虎,未与我相处,我了解的不多,但他自一出现,既不交还碎片,又不和我们同行,种种行为,实在叫我担忧。” “玄武未现,我不多言。可前三者,若没有一个真正的、为他们所认可的主心骨,迟早离心生变!这种‘认可’,你这样下去……是做不到的。” “文迪。”她最后认真的叫了他一句,长长的叹了口气。 瞿星言离队服下陨圣露,陈月歆受七极玄灵落火阵,江生傲慢无常自行其是……一桩桩、一件件,皆在她的言语之下,涌上汪文迪的心头。 他的确应该好好正视这些事,好好考虑如何能让四圣甘愿辅佐他。 汪文迪调整了心态,道,“霏霏,你说的对,我们应该尽快解决手里的事,而不是等我慢条斯理的安排。说不定月歆那家伙,在昆仑遇上什么麻烦,还得本大人去救她!” 他替她盖好被子,“谢谢。你肯和我说这些话,指出我自己没注意到的不足之处,是我莫大的幸运。” 第二天,众人都起了个大早。 送罢柳牧之同熊巍出发去找姚静嘉后,朱夏也没耽搁,得知地址后,立刻启程赶往了唐辞林老家村后的观音庙。 这观音庙的确不大,从大门看进去,就只有一间屋子。 屋前有一个大大的焚香炉,还挂着许多上供的香火,旁边还有一处方正的深坑,是用来燃放爆竹的,再往前,就是正殿大门,旁侧能清楚的看见那个只有一米来高的水池。 路过时,朱夏特意看了一眼,水大约有个八分满,很是清澈。 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大厅不大,规模和普通人家的客厅差不多,不过走了两步,就是跪拜用的蒲团,跟着是供桌,后边是一尊观音佛像。 她只看了观音法相一眼,确定了是送子观音的模样。 紧跟着便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佛道不分家,何况观音菩萨在佛教中地位甚高,她身为九凤,敬重一二分也未为不可。 右侧有门,是一间摆着香烛的耳房。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家从里头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他满头白发,眯着眼,脸上的斑纹清晰可见,看上去已是八十岁往上的年纪。 朱夏客气笑道,“想必老人家就是这里的庙祝了?” 老人家开口时能看见他嘴里的牙都掉了个七七八八,说话时倒有些中气,轻松就能让人听个清楚明白,“小老儿已经在这守了一辈子了。” 他背着手,直言道,“姑娘不是来求送子签的吧?” 她道,“何以见得?” “你别看这庙小,因其有灵,香客络绎不绝,老朽也见了许许多多的人。”他又慢慢悠悠的从耳房里提拉出两把木制的椅子,接着道,“加上常伴青灯左右,我还能看出,姑娘身上有一缕不凡的气息。” 说罢,他将两把椅子摆在门侧,示意她可以坐下。 椅子很旧,坐下去的时候甚至还咯吱作响。 “老人家眼神锐利独到,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朱夏虚扶着庙祝坐的椅子,怕他一不小心就摔了,一边直言道,“前段时间,有对夫妇来此求子,后来那位丈夫还曾经来过这里,喝了杯水后把签文洒了一地,就被赶走了。” “我想问,这其中的关窍。”她概括道。 “我记得他,心不诚、体有邪,所以把他赶走,免得污了清净的地方。”他摇头道。 朱夏一点就通,道,“你是说,问题的根源出在他自己身上?” 庙祝道,“万事万物都讲究‘缘’,命中无缘,再怎么样都是强求。强求之物必定折损自己,这就是关键了。” 她望向门外,地方虽小,但能从大门一直看到延伸的小径,视野非常之好,“这儿的确是有灵之地。我还想问,他喝的水。” 他笑了一阵,站起了身,道,“跟我来。” “水如何,”他把她径直带到了水池边,递给她一个一次性塑料杯,释然道,“姑娘不妨自己试试。” 她舀起一口,果断喝了下去。 舒适沁人心脾,那股微薄的仙气几乎渗透到了每一个细胞中,令她感觉舒畅、通透,甘甜气息滞留在唇舌齿间,使人回味无穷。 接着,竟有一缕黑气从她眉心散出。 庙祝眼神一深,按下了朱夏要舀第二口的动作。 “姑娘,水之纯灵,你已尽得,再饮也无济于事。”他沉声道。 “老人家果然炼就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她神色哀伤,放下了水杯,转而问道,“我也想在此求一支签,可不为求子,能求否?” 他道,“不论所求为何,只要心诚,神佛在上,皆有指点。” 朱夏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回到了大厅中。 她受多了信徒的香火,如今却虔诚的跪在观音神像面前。 庙祝把签筒递给她,示意她双手捧住,可以摇签。 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想。 神与人共同经历的种种,人为奔赴神而做的种种。 她隐瞒自己身中剧毒之事,究竟是对是错? 竹签撞击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睁开双眼,拾起掉出的那一支签,交给了庙祝。 上书:第八十九签。 庙祝将竹筒放回,冲佛像一礼,便领着朱夏去了耳房中。 墙壁上挂着数百个编织的香囊,每一个在底下的木牌子上都有详细的编号。 第八十九签,中下签。 “请老人家为我解签。”只看了‘中下’两个字,她就没有再看签文,把它交给了庙祝,诚恳道。 庙祝速读签文,叹息道,“月过十五光阴短,纵得相逢是梦中。姑娘所求,怕与仙神有关,老朽我一介凡人,不敢妄言、不能尽言。但逢签不解,有违道义,还请姑娘概括一问,我好为姑娘答来。” 朱夏深思毕,只问了一句,“我与他,可得善终?” 他道,“姑娘光阴难长——” “不得善终。” 却说另一边。 汪文迪和薛凯风的办事效率自然高,很快就找到了唐辞林的公司,沿着街道去了他挖土的那处绿化带。 公司是一家科技企业,在本市的高新产业园中,第一家就是。 许是为了不被熟人发现他的异常行为,他挖土的绿化带虽然离公司不远,但是在园外一处偏僻的地方。 这头是产业园,可那头却是还未开发的荒凉地带。 汪文迪看着接连喝了几口酒的薛凯风,笑道,“道长很爱饮酒?” 第六百五十九章 鹿蜀 薛凯风也不避讳,开朗道,“不错,很爱。对我来说,人生三美事,美人、美景和美酒而已!” “美人?”汪文迪大方道,“蜀山清修,如此这般不会有违规矩?” 他摆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前两者皆视觉之美,观遍天下美人、赏尽世间美景,后者乃我精神上的寄托,尝万种酒,不论贵贱好坏,从酒中才能窥见我的剑道!” “道长真乃洒脱之士!他日有空,请来三清宫共饮佳酿。”汪文迪赞道。 “没问题,有酒喝我当然要去!”他又饮一口,方快步走到跟前一块空地中,将口中酒水喷薄洒出,自信道,“酒与我一体,我斩妖除魔、行走人世,能不带他物,但不能不带酒!” 说完,他收了酒葫芦,并拢双指,快速念出一串咒语。 刹那之时,金光附着于酒雾之上,向四周散去。 汪文迪兀自点头,道,“原来道长也察觉了此处的阴邪之气!” 两人紧紧注意着四周最细微的动静,在片刻之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危险的讯号。 那声音先是很小的摩擦,随后变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频繁。 “出来了!”薛凯风道。 一道白光霎时射了出来,汪文迪须臾上前,剑已在手中,不过金光一闪,白光就被他斩落在地。 两人定睛一看,那时一条通体纯白的蛇,当然,此时已经是死蛇了。 还没等两人交流,瞬时又从那草后蹿出来接二连三的白蛇,数量之多,密密麻麻的把他们的四面八方都围了起来。 薛凯风根本没把这些杂碎放在眼里,手上再次出现那酒葫芦,去除塞子后便倏忽招来一阵吸力巨大的狂风,把那些还没有时间发动攻击的白蛇全部吸进了葫芦里。 “看来你这葫芦不但能装酒,”汪文迪打趣道,“还能装不少别的东西!” 这也正说明,它不是一件简单的容器,而是一件灵宝。 “那是!”薛凯风也依旧神色轻松,道,“泡点蛇酒也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地上死蛇的尸体却突然动了起来,陡然便射出一道白光,径直缠上了他手里的酒葫芦。 与此同时,草后传来一声奇异的鸣叫,倏尔三道黑光射来,两道对准了汪文迪,一道想要攻击与白光纠缠不下的薛凯风。 汪文迪骤然出剑,并射出另一把宝剑,下一秒就轻松的消去了两道黑光。 另一把宝剑也是击中黑光后又携带着黑光冲白光而去,二者相撞,死蛇在其中被彻底粉碎,酒葫芦也因这巨大的冲击力被甩上了高空。 薛凯风冲他点头,纵身跃起,接住了自己的东西。 “哥们,你这葫芦好像没收干净啊!”汪文迪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人道。 “这回肯定收干净!”薛凯风毫不在意。 说完,他扫出一道金光,将四周的草丛瞬间切割了个干净。 汪文迪挑眉道,“这家伙……怎么会在这?” 后头的雾气也被这道金光完全搅乱,露出来的东西是一只奇异的灵兽。 它长得像一匹马,白色的脑袋,身上的花纹如老虎一般,毛发出奇的顺滑,拖着一条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薛凯风道,“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汪文迪大跌眼镜,道,“你身为蜀山掌门师弟,对世间灵兽精怪,难道一概不识?!” 见他嬉皮笑脸,不像在装,汪文迪也只得自己开口解释。 “它是鹿蜀!” 据载: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鹿蜀的周身有一层薄薄萦绕的黑气,遮盖了它原本该有的灵光。 电光火石之间,它果然刹那攻了过来。 汪文迪轻松招架,对付鹿蜀这样的灵兽,他完全能够在两招之间轻松拿下,何况现在还有薛凯风的帮忙,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谁知那鹿蜀撞上来,身上的黑气猛然暴涨,与剑锋上的金光纠缠在一起,竟是一时间成了互不相让的局面。 “这股邪气……”即使薛凯风平常看上去多有不正经的时候,可到底也是蜀山精英,一霎时就闻见了不妙的气息,笃定道,“和唐辞林身上那道是同源的!” 他正欲帮忙,却见鹿蜀两眼中皆放光,似乎全然失去了神智,周身的所有力量都被汇聚起来。 汪文迪皱起眉头,道,“别过来!” 若两招夹击,鹿蜀必死无疑。 但它本非凶兽,在这儿杀了它,不仅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本意,更会失去这条能够顺藤摸瓜的线索。 薛凯风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收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鹿蜀竟然不与汪文迪死磕到底,反而须臾就撤了力,转了个向,宁愿背后挨这一下也要迎着薛凯风后退的步伐而上,重重的抵住了他的腹部,将他顶得连连后退。 直撞到后方一棵大树上,树干被这股冲击力炸得七零八落,只剩半个树桩。 他咬牙忍痛,重新出招,握住鹿蜀前肢,稳住了身形。 薛凯风得意的笑了一声,道,“哼,搞偷袭是不是!就你这小身板,再给你撞十下我都不带痛的!” 闻言,汪文迪便知他没事,当即收回了宝剑,变换手诀,捏出锁灵阵,口中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灵宝天尊,安慰身形……五脏玄冥,是为净身……以吾之神力,净身驱邪,破!” 金光立成牢笼之势,控制住了鹿蜀的行动。 薛凯风也是马上配合这道咒语,使得它身上的阴邪之气被顺利的吸纳出来。 它眼中的光恢复如常,周身的黑气被尽数驱散。 调息了一阵,它的灵光仙气重新充盈起来,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人,开口客气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这不要紧,”汪文迪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要紧的是,你为何会如此?又是何人让你如此的?若记得来龙去脉,请细细说来。” “我的确被人所控,有人使阵法困我于此,”它叙述道,“那人……” 说着,它突然停了话语,使劲吸了两口气,像是闻见了什么味道一样。 “怎么了?”汪文迪不解问道。 “你二人身上带了酒?”它反问道。 薛凯风点了点头,把自己的酒葫芦取了出来,给它又闻了闻。 鹿蜀连连点头,甚至扬起了前蹄,板着个脸道,“算计我的那人,身上就有这个味道!” “真的假的啊,你有没有搞错,”薛凯风质疑道,“这酒是我在山门内自己个儿酿的,身上会有这种味道的人,我敢说普天之下不超过十个!你再仔细闻闻,别闻岔了!” 它依言反复辨认,最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迟疑,道,“的确是这个味道,但……也没有这么浓,只有淡淡的一层,还有一些其他的味道,不过总体来说,我能肯定,那一定是酒香味!” 汪文迪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那人并未展露真容,是以供奉我的名义将我骗来的。”它又想了想,答道,“他说此地有人求子孙福缘而不得,要在这里建造我的神像,我掐指一算,他所言不假,故而前来。结果一来,就被他用阵法锁住了。” “什么样的阵法?”薛凯风问道。 “似乎是……我不记得了。”它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汪文迪知道,鹿蜀这种灵兽确有福佑子孙、保家运香火的神力,而它平常的脾性也就和老人家差不多,慈祥和气,记性也和老人家一样,能记得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他轻叹了口气,把自己已知的几个锁灵阵阵型一一画给了它看。 结果并不理想,鹿蜀表示,他画的那几个一个都不是困住自己的,甚至连接近的阵型都没有。 “行了,你去吧。”汪文迪道,“如果想起了什么,随时可以来告诉我。” 它应道,“好。” 说罢便乘云踏风而去,消失在天际,周围也恢复了平静如初的样子。 薛凯风盯着它远去的方向,眼底有一丝严肃,低着嗓子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感觉到了。”汪文迪点头。 他收了武器,接着明说道,“有一缕阴气借鹿蜀离去的时候隐去了气息。” “接下来何如?”薛凯风继续道,“还查不查?” 他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却率先离开了此地。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傍晚,没等多久,众人便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为什么不查了?你倒是告诉我一下啊!”薛凯风追在汪文迪后边问个不停。 一进门就能听见他着急的声音,他虽然不是个冲动的性子,但也是个急脾气,没搞懂的事情,是一定要刨根究底的。 见柳牧之和熊巍回来,汪文迪这才示意他淡定,待大家都坐定之后,他便悠悠开口,把来去说了个清楚。 第六百六十章 有过孩子 跟着回答起薛凯风的问题来,“那阴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隐去了踪迹,我们再继续查也是大费周章而查不出什么来。不如等夜晚再次行动,以阴时为号,一举把它揪住,岂不更好?” 听了原因,薛凯风完全安静了下来,一拍大腿道,“好!晚上我跟你去!” 柳牧之给他泼了盆冷水,道,“你被邪力所伤,还是先休息好再说。” “我这根本一点都不痛!”薛凯风拍拍胸脯,可气势却在柳牧之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被磨了个干净,立马改口道,“痛,痛死了,牧之,好痛!” “唉,你啊!”柳牧之摇了摇头,复又望向汪文迪,道,“晚上就让我给凯风疗伤吧,缉拿之事还请诸位道友费心。” “没问题,”汪文迪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安排道,“那晚上就阿夏和我同去?” 突然被点名的朱夏明显的愣了一愣,低了低头问道,“阿哥也一起去吗?” 汪文迪以为看透了她想和情郎腻歪在一起的小心思,为免自己到时候成了电灯泡,他连忙赶在熊巍开口答应前改了主意。 “咳咳!晚上还是霏霏和我一起去!就这么定了!”他道。 张霏霏掩嘴而笑,应道,“好。” 她看着那两人又拉到一起去了的手,也未发觉不妥,转而问道,“困住鹿蜀的阵法和那人身上的气味,这两点还有什么别的突破口吗?” 汪文迪道,“说说你的看法。” 她将视线投向了白鸟使,对方会意,讲述起来。 他道,“我和张姑娘循着被害人的身份线索,找到了一处工厂。” “巧妙的是,那不是做其他东西的工厂,就是一家酿酒厂。死亡的几位,都是在酒厂里打工的工人。” “我们妥善处理了他们的后事,”他眉目间显出一丝疑惑,道,“只有他们的老板,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很是冷淡。” 薛凯风插话道,“你们怀疑那老板有问题?” “我们其实也没见到老板,是在电话里联系的,”张霏霏不置可否,道,“但我们离开酒厂的时候,从老板办公室的窗户里看见了他正倚着窗户打电话。也就是说,他明明就在厂里,可对员工的生死……过于淡薄了。” “这样说来,的确有些可疑。而且酒厂老板,身上有酒味,便能说得过去。”柳牧之点头道。 “把他列为疑点之一,再查。”汪文迪拿了主意,接着道,“那阵法也有可疑的地方。” “即使鹿蜀战斗力不强,却不至于被低阶的锁灵阵困住,而高阶的锁灵阵基形统共就那么几个,我给它一一列出,但都不是锁住它的锁灵阵。这就说明,锁住它的,是很特殊的道法。”他解释道。 “原来如此,”薛凯风反应过来,道,“要么是某派某家独创的、秘不外传的,要么不是道法?” “那些白蛇又是什么意思?”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皱眉道,“白蛇本是灵物。可九大极阴地中,又有一蛇多非人地,就是以蛇布下基础阵式的集阴地。” 哎,好费脑子,要是小瞿同学在就好了。 柳牧之接过话茬,推测道,“以吉化凶,成极阴之地。这大概是凌驾于锁灵阵上的另一种术式,若时辰一到,没有人去解救鹿蜀,这些蛇就会转而攻击鹿蜀,置其于死地。” 熊巍道,“跟一只鹿蜀这么大仇?那他到底是想让人去救鹿蜀,还是想鹿蜀死?” “问得好,阿巍!”汪文迪脑中灵光一闪,道,“在这两个自相矛盾的想法中的唯一共通点就是……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去救鹿蜀!他如果想杀鹿蜀,抓住它的时候,直接把它杀了就行了,何必设计后面的事?” “他不仅知道有人会去救鹿蜀,他还要保证,去救鹿蜀的一定是他意想中的人!”他笃定道。 张霏霏也明白过来,沉声道,“那这么说,他的目标根本不是鹿蜀。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结仇已久的人—— 藤原中吕! 她道,“如果是她的话,鹿蜀不认识锁灵阵这点也能解释了。” 汪文迪加快了语速,转而问道,“阿夏,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观音庙中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朱夏省略了自己求签一事,将前后概括,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庙祝所言是真,问题应该就在唐辞林自己身上,那池子里的水是净水,不是水害了他,是水救了他。” 他思索道,“你的意思是,那水让本潜藏于他身上的邪祟无处遁形,这才在还未完全成型之际,被迫出来作妖?” “是。具体为何会有邪,我想只能去问他自己了。”她抿嘴道。 “不必,”柳牧之跟着道,“去找姚夫人时,我们也有一些发现。” “没错,她和唐先生的说法根本不同,”熊巍点头道,“她说她根本就没有失踪,失踪的是唐先生!” “这是怎么回事?” “据姚夫人的说法,唐先生是在求签一周后失踪的,而且也没有失踪两个月,只失踪了三天就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跟他说话也不搭理,就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朱夏兀自算了算,道,“若按她的说法,怀孕的时间也能对上,这孩子也就是唐先生自己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熊巍赞同道。 “将近两月后,姚夫人有了怀孕早期的反应,头晕、恶心、呕吐,加上月事推迟很久,才找了个时间去医院做了检查,查出了怀孕的事情。”柳牧之简短道。 熊巍脸上蓦地划过一丝愠色,道,“说到这个我就来气,姚夫人告诉我们,唐先生一直想掐死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不是他的这个原因。” 他翻了个白眼,接着道,“而是因为,她怀的又是个女儿!” 汪文迪很快抓住了重点,挑眉道,“又?” 柳牧之解释道,“是这样的,他们在几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唐先生给做产检的大夫行贿,得知了姚夫人肚子里是个女胎。” “孩子都成型了,他还是坚持要打了!”熊巍气愤道,“后来就一直没再怀上,姚夫人对孩子很是愧疚,心里也有个结,所以一直尽量做好事弥补。唐先生则仍是一心想要个儿子。” “这次去求子烧香后,姚夫人顺利的怀上了,她将这看做是上天的恩赐,一直倍加仔细、小心之至。”柳牧之叙述道,“后来近四个月时,唐先生带她去做产检,故技重施,结果又事与愿违,还是个女胎。” 唐辞林再一次萌生了打掉孩子的想法,可因为有前一胎的事,姚静嘉死活不同意,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没想到,唐辞林的执念让自己魔怔了。 他开始假意对姚静嘉好,为的就是让她放松警惕,又因她始终不肯妥协配合,自我催眠说孩子不是自己的,几近疯狂的寻找一切能佐证着个说法的证据。 朱夏若有所思道,“难怪老人家说无缘莫强求,强求易折损自己。果然问题时出在他身上了。” “阿巍、阿夏,你们负责姚静嘉的安全。”汪文迪安置道,“今夜我和霏霏去捕那阴气,一有结果应该就能解开阴气与酒厂老板之间的关联了……” 白鸟使立刻接过了话茬,冷声道,“我去盯着他。不管有什么结论,请你们务必把消息告诉我,本使定要亲自了结此事,洗刷污名,否则要受审亦难甘心!” “明白。”汪文迪答应下来。 当夜。 灯光明彻的房内,黑气渐渐弥漫与空中,朦胧了那醒目的光芒。 薛凯风背部的脊柱中央位置被拉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几条金线连接其中,另一端则在身后的柳牧之手中操作着,不断的把他体内的污秽邪气排出。 邪气不算多,却的确是不能任由其发展的势头。 柳牧之动作很快,抽取毕,又把自己一道灵力注入其中,帮助他调和力量、加快恢复,跟着便把伤口缝合,一切皆完美如初。 薛凯风假意‘嘶’了一声,调侃道,“牧之,我现在可是伤员,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柳牧之拍了他一肩膀,温声道,“那我就该放任这邪气在你体内不管,保证你一下都不用疼。” 说着,他又从袖中挥出清气,收纳融化了空气里的黑色。 “这么凶干嘛?我听那些后生们说你,是温润如玉、如春风袭人……”薛凯风高谈阔论,穿上衣服时见他毫无反应,一脸深思之色,便立马收了玩笑的语气,坐到他身边,转而问道,“想什么呢?” 他沉心静气,道,“没什么。” “哎呀,你别瞒我嘛!”薛凯风用手肘撞了撞他,迫切道。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先是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 此刻没有旁人,虽然那双眼睛仍如墨玉一般,但睁开之时仍能递出几分忧郁来。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阿岚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土中英灵 他看不见薛凯风脸上微变的神色,接着道,“以前她日日在身边帮我,我只觉得她做事认真细心、不辞辛劳,是个可以托付与信任的弟子。” “时间长了,突然想起来,她年纪也不大,正是个贪玩的小姑娘呢。突然……还有些思念她。”他做了个深呼吸,如是道。 薛凯风打断了他的回忆,安慰道,“启明长老不是说有事相托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蜀山,任重而道远呐!” “你看我,大多数时候执行任务,少则几个月,多则年数不在山门中,溪岚这才多久你就想她了?” 他揽过人的肩,继续大方道,“这就说明,溪岚已经得到了长老的认可,派她去出重要任务了!牧之啊,别想她了,要实在相思难寄,不如想我!” 柳牧之拉下他的手,起身到桌边,打趣道,“我想你一个酒鬼做什么?” “这话不对啊!”他笑道,“除了喝酒,我还是会做很多其他事的!” “不和你玩笑了,”柳牧之语气平缓了许多,又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就是。” “你与汪先生调查阴气、遭遇鹿蜀,那鹿蜀说算计它的人,身上有你酒的味道。我想问这个。” “这有何不妥?张姑娘那边不是已经调查出了酒厂的线索吗?且你也说过,这样就能说得通了啊!”薛凯风不解,追问道。 “酒厂纵然有酒味,可你也说了,你的酒是门内自酿,与天下酒不同。万一酒厂只是一个幌子,用来混淆我们视听的,那又当如何?”柳牧之严肃道。 薛凯风忽的拧起了眉头,“你若是怀疑这点……那就是说,真凶在我们自己门内?!这不能乱怀疑啊牧之!” 柳牧之没再说话,回身又一次坐了下来。 “门内与此酒有接触者,”倒是薛凯风脑子比心眼快一步,已经掰起指头算了起来,道,“采集原料的弟子有二,酿造是我亲自做的,看守的弟子有二,再没有别人了。” “这四个弟子都是老实本分且滴酒不沾的人,若是偷偷喝了酒,一定会被我发现。”他自顾自道。 说到喝酒这事儿,柳牧之忽然抬了眼。 一对视,薛凯风一拍手,眉头拧得更紧了,“确有一人,饮过我的酒!” 两人异口同声道,“启明长老!” “而且他问我讨要的不多,也符合鹿蜀所言‘没有这么浓’,”薛凯风沉闷道,“启明长老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他没有动机啊!” 柳牧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师父……应当不是会做有违师门之事的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愿汪先生那边能查出真正的真相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这天黑好办事的二人组,也是没有耽搁,踏着夜色去了白天里碰上鹿蜀的那处。 尽管这儿周围不缺照明设施,可一进了荒郊野外,乘着夜风,还是显得额外的阴凉诡异,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汪文迪摆出了法阵,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成竹在胸。 张霏霏往旁边靠了几步,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道,“文迪,这股阴气难道不会逃走?一直等在这里由着我们来抓吗?” 他在脚底画出八卦阵型,向八个方位都射出了金光,道,“一开始我们在唐辞林的胃里找到了残余的土,我们以为是阴气附着于土上,土携带了阴气。但我们忽略了一点。” 她问道,“哪一点?” “我们忘了,阴气总共有五处。”他眼神锐利而沉稳,道,“这里的是最后一处,被贾长老推测为‘根源’所在地,而前四处都未有阴气依附土出现的情况。在此出现,又是被观音庙净水所逼。”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是土携带了阴气,不如说是,阴气没了土便不行!这最后一团,正是其本源!”他如是下了结论。 “原来如此!”她也认为其言之有理,道,“故而那阴气不是不跑,而是不能跑!” 他一点头,金光便很快传来了回音,盘旋不去,好像在引领二人往正西方向去,那边是更偏僻的所在,两人相视一眼,齐步前进。 大约有半刻钟,金光又极速射出,坠进了前方的土地里。 汪文迪眉间一动,道,“阴气就在底下。” 张霏霏跟着问道,“怎么办?能引出来吗?” 他停了步子,环顾四周,复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她还没说话,反而先有一道空灵的声音飘了出来—— “汝是何人?为何扰吾清梦?” 四周并没有人,且这声音的源头,似乎就在眼前那一方土壤之下。 “原来土埋亡魂,此处果有英灵,”汪文迪不卑不亢,将灵力发散,继续道,“我观天星、察地势,汝之墓不应在此,可魂灵为何在此?” 那声音回话道,“与汝无关,速速退去!” “我要拔除阴气!”汪文迪道。 “阴气?吾乃亡灵,自有阴气,你要拔除阴气,是否要灭了吾?!” 汪文迪接着道,“既自知亡灵,何不投胎?为何违背天地阴阳秩序?” 只听对方朗然道,“笑话!吾要天地也见见吾等华夏雄兵之威!” 眼见两边谁都不肯想让,张霏霏上前一步,好言道,“前辈!请前辈恕在下冒犯,敢问前辈何出此言?现世华夏之邦强盛非常,雄兵百万皆不是等闲之辈。前辈所言实令晚辈不解!” 那声音仍是不妥协,直接一口否决道,“废话少说,要是为劝吾而来,吾劝你们省些力气吧!” 汪文迪双剑已经在手,俨然是耐心也见了底,跟着道,“我最后说几句。你宿在土内,阴气灌土,土育阴气,二者相辅,不可分割,是以阴气日益势大,你本属阴,又难以察觉,很容易就被有心之人利用。” 他强调道,“这里已成聚阴之势,我能保你灵体无恙,你若再要阻我除阴,那就别怪我没提前讲明!” 对方没有再答话,但汇聚起来的黑气就足以作为回答了。 汪文迪迅速挥出一道剑气,将黑色割开。 可那黑气却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成形,甚至还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过瞬间,成百上千个黑影就包围了两人。 仔细一看,黑影个个有模有样,身着战铠,手里拿着斧钺钩戟,简直就是一支披坚执锐的雄师。 它们攻击的工作不仅快,而且招招致命,好像是经过长久的作战训练一般,不是在胡乱挥舞手里的武器,进退有度、张弛得体,通过小队配合作战,将未曾防备而轻敌的两人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汪文迪操纵双剑,黑影齐来防他,被剑上的力量伤去一层,便又有新的黑影填上,使得他一时间无法突出重围。 好在张霏霏也有金针金线傍身,只是也找不到突破口,忙于自保而已。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我自岿然不动,敌军必自乱矣’。 又过了两招,汪文迪眼中精光一闪,推出双剑,只在瞬间之时就召唤出了冥界众生相,借由双剑支撑,刹那铺开,成锐不可当之势扫出一道黑光,与所有黑影身上的黑气都纠缠在了一起。 局势霎时反转,黑影难以抵挡,纷纷撤去了对两人的攻势,转而合力抗击这道冥府黑光。 “霏霏!”他招了招手,道,“来我这里,我要一击制敌!” 张霏霏点头,即刻就趁隙前来汇合。 两人方重新站到一起,就在他俩都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黑气褪下之后,竟蔓延出无边无际的金光来! 金光锐利无比,数道齐出,分割了冥界众生相中的黑光,逼得汪文迪不得不收了法宝,一股压制力随之而来。 “是圣力!”他皱眉道。 冥界众生相虽然帮他化解了黑影军队的攻击,但在这金光之下,不过须臾,又重新塑造出了两个士兵来。 这次与方才不同,士兵身披金光,可手里没拿任何武器,分别攻向两人。 两人各自应战,将剑与针都利落的刺了出去。 “文迪!”张霏霏惊道,“我的针……!” 她话还没说完,扭头便见一边的汪文迪和她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无论是她的金针,还是他的宝剑,竟都被士兵身体上的金光抵住了,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法再往前推进半厘! 汪文迪拧起眉头,另一把剑迅速的架住了士兵想要攻击的动作,就着这个姿势快速念道,“……天地同生,节节受新,清虚掩映,内外敷阴……万神朝礼,洞慧交彻,鬼妖丧胆,精怪亡形……金光速现,有灵真身,开!!” 他身上影身涌起一层清光,顺着他抵住士兵的宝剑蔓延到了士兵全身,与那金光交融在一起。 变化立时而起。 “什么东西?”张霏霏眯眼问道,想要抢先一步看清楚。 这光芒最终实体化,贴合在了士兵的身上,包括脑袋与四肢,是一件制作精巧度堪称举世无双的铠甲。 第六百六十二章 金缕衣 不过说是铠甲,又没有那么厚重,它只有薄薄的一层,似乎是刀枪不入的真丝密密麻麻织就,其原本的颜色就泛着好看的、经久不衰的光泽。 这样的工艺品让张霏霏都看呆了。 “这是……”汪文迪一时想不起那名字,却知其效用,“这玩意儿雷打不动、火烧不断,水泡不软、风吹不干,是宝物中的防御之王!有其护体,难撼动分毫!” 张霏霏也拧起了眉头,道,“这怎么办?!” “我有办法,你别忘了,我的诛神、镇天,乃万兵之主!”他自信张扬,说的格外大声。 说罢,他就给了她一个眼神。 紧接着,他凝力将两个士兵全部架开,合周天之煞气、自身之灵力,作势欲把双剑合为一把。 士兵果然再一次攻了过来。 汪文迪刺出双剑,金光大作,让人根本看不清最后出手的到底是双剑还是一剑,与此同时,张霏霏猛然回身,把十二支金针瞬时调出,八前四后,朝那处土壤射了过去,要当即成阵,锁住那与他们作战的力量根源—— 也就是那个寄于此处的亡灵。 电光火石之间,士兵倏忽消散。 汪文迪根本没合一的双剑刺了个空,张霏霏的金针法阵也扑了个空。 她收回法器,不解道,“文迪,怎么回事?不是说跑不了的吗?” 汪文迪脸色不佳,宛如吃了个瘪,沉声道,“我低估他了!” “没事的文迪,”她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会有别的办法和机会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无奈道,“先回去吧。” 回去时,酒店只有柳牧之和薛凯风二人。 见回来的两人气氛沉闷而严肃,便知去抓捕阴气的结果并不好了。 薛凯风一贯乐观,道,“哎,看来惩奸除恶、降妖除魔,还真是没我不行啊!” 柳牧之给二人递了水,问道,“情况如何?发生什么了?” “我低估他了,”汪文迪重复了一遍,又把事情概括说了,接着道,“他那件宝贝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起码他逃遁的地点,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内。” “那件宝贝,容我想想。”柳牧之沉思了一阵,道,“应该是……金缕衣。” “金缕衣?”张霏霏问道。 “真正的金缕衣,织就于两千多年前,真丝金线、华贵无双,彰显了当时王朝的富强与统治力。传言它刀枪不入,纵万般磨练,也难损其半分灵光。”柳牧之解释道。 “但据我所知,金缕衣是当时王室的随葬品,”薛凯风补充道,“何人能拿到金缕衣呢?” “这个问题,抓住那人就知道了。”汪文迪道。 “怎么抓?”薛凯风挑眉道。 汪文迪仍有十分的把握,道,“他寄身托灵于土,是他最大的限制条件,我本说他无法遁走,如今看来,不是无法遁走,而是只能遁去特定的地方。” 张霏霏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沙洲、甘州、雍州、陈仓四城之一?” 他点头道,“对,就是之前发现阴气的地方。这其中一定有某种特殊的阵法。” 薛凯风问道,“难不成要兵分四路?” “不必,”他眯了眯眼,道,“这五城还有一个关联点,它们都在同一条着名的路之上。” “什么路?” “丝绸之路。” 早在两千多年前,华夏一位又一位的使者、英雄,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开辟了最早的传统丝绸之路,被认为是连接亚欧大陆的古代东西方文明交汇之路,其中丝绸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交易物。 而它的起点,就在如今的奉元。 途径奉元、陈仓、雍州、甘州、沙洲……直到古罗马。 “丝绸之路底下,就有汇聚千年气运、可为基形的灵脉。” 汪文迪长舒了一口气,道,“下一站是,陈仓。” “召回阿巍、阿夏,对方今日和我一战,圣器圣力皆有损耗,他一转到陈仓,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再动。不能给他喘息调养过来的时间,当速击之。” 张霏霏问道,“那白鸟使呢?” 他道,“告知一声,他如何行动,由他自己定。” 朱夏和熊巍接到消息后,也没有耽搁,立刻就赶了回来。 仿照当日寻阴觅邪之法,几人很快确定了其隐匿的大概地点,就在陈仓市的南端偏西,借助冥界众生相的力量,汪文迪直接作法摆阵,欲传往那处。 天方破晓时分,众人已经抵达了陈仓。 落地的不远处有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在他们眼前,就是气势恢宏、高不可丈量的一座山峰,上头植被虽然不算茂密,露出大片土壤原本的颜色,但前接一片翠绿的大草原,后绕一弯河,令这山峰好像从天庭遗落人间的琥珀一般。 正是春时,草原上嫩芽竞相成长,共同谱出这一幅只有诗中能见的美景。 薛凯风径直豪饮一大口,咂嘴道,“要说陈仓好风景,果然这陇山当属第一啊!” 柳牧之摁下他要继续喝的动作,温声道,“我当日曾听师父说过,从陇山中确实收得一缕阴气。” “也就是说,我的推测是正确的了。”汪文迪指了指山峰,道,“根据指引,此次的确仍要进山。” “据你所说,我们的对手怀有圣器,拥有圣力,”柳牧之建议道,“我认为不要全军贸然出动的好,可以稍加布置,以保万全。” 单说他自己,就曾经直接讲明过,他长于看病救人、炼丹制药,剑术、武力并不是他的强项,若对方有意攻击众人中薄弱之处,因此致使失败,这可就事与愿违了。 “阿夏,你有鬼车之力,可牵扯阴邪,你跟我进山。”稍加思索,汪文迪认可了柳牧之的看法,开始排兵布阵。 但人并没有回应。 他望向跟在熊巍身边的朱夏,她一脸深思,完全是出神的状态,估摸着他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熊巍也发觉问题,拉了她几下,疑惑道,“阿夏?阿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朱夏这才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事,我没事!” “阿夏,你别勉强自己,”张霏霏上前关切道,“你脸色……很难看。” 一边说着,她一边伸手探了朱夏的额头,又担忧的搭上了脉。 “我真没事,”朱夏笑了笑,略有些着急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连声道,“我刚刚只是发了会儿呆,真的没事。” “先生,你刚才说什么?请再说一次。”她又赶紧转向了汪文迪,把这话题僵硬的带了过去,生怕自己的队友起疑。 汪文迪盯了她一会儿,眼中划过一丝不解,道,“我说,你身为鬼车,擅长对付阴邪之力,你与我同去山中,做先锋官。” “汪哥,”熊巍眼中也溢满了操心与焦急,自告奋勇道,“要不让阿夏休息一下,我和你去吧!” 朱夏反扣下他的手,摇头道,“先生所言有理,阿哥,这股力量不能小觑,还是按先生所说行动,否则你若去山里有什么损伤,那就不好了。” “余下四人,不必进山,”为不让这两人再继续抢活干,汪文迪也是马上把自己的全盘计划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成四方之势,围住这座山峰,锁灵其中,无论是我和阿夏得手,还是失手,都能保证此举万无一失。” “这样甚好。”柳牧之赞同道。 见熊巍仍是没能放心的下,他抬起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瓷瓶子,自里面取出一颗药丸来,递给了朱夏。 他道,“我观你脸色确有不佳,可先吃一粒大和丹缓和平衡,等将那阴气拿下,我与张姑娘共同为你查探一番,再寻原因,慢慢调养医治,必无大碍。” 有他这番话,熊巍悬着的十分忧心才放下去了五分。 这药他们都知道,张霏霏此前在蜀山解梦真丸毒性的时候吃过,是灵丹妙药不假,再加上柳牧之药老的医术作保,熊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彻底妥协了。 朱夏冲他点了点头,便与汪文迪一齐出发了。 她转过身去时留下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许是因为她本就高挑又体态修长,加上只披了一件简单针织衫的缘故,她越走越远,离那座山越来越近,她周身总有一种能与自然一体的恬静感,在她的脊柱中流淌的,是接受无数香火洗礼的神圣血液。 凤族之一九凤,与生俱来亦带凤族的高傲。 熊巍看着她的背影,脚下不自觉的迈出了两步,连手都伸了出去。 他想抓住这个背影,可他没能抓住。 “巍哥!”张霏霏的呼喊打断了他纷飞的思绪。 她道,“文迪他们已经进山,我们也要抓紧时间配合行动,两位道长已经分别去了东、南两方。走吧,巍哥,阿夏会和文迪一起平安出来的。” 他没说话,他总觉得这次没抓住朱夏的背影,会成为让他后悔一生的事情。 进山的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阴气盘桓不去的地点。 第六百六十三章 死人的阴气 这里是山中的一处断层,却并非那种悬崖峭壁,而是就隐于矮小的丛林掩映之间,上面覆满了复杂的植株,但只要一失足,掉落其中便是不可能生还的。 “当年丝绸之路,经过陈仓时,便是经过了陇山附近。”汪文迪道。 “这么说来,对方的确在利用灵脉中的灵力,”朱夏与他一齐站到了断层的边缘上,道,“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汪文迪正在等其他四位队友摆好阵势的信号,一边捏着下巴嘀咕道,“‘让天地也看看华夏雄师之威’,这话是什么意思?会不会与他的目的有关?丝绸之路在我国境内有众多关隘,为什么一定是这五个城市?又为什么一定是‘五’?” 想了一阵,他暂且记下了心中的疑惑,沉了沉声音,转而问道,“阿夏,你视我们为何?” “啊?”朱夏一愣,敛了深思的眼神。 “你与我们走到今日,难道我们对你来说,仍然只是普普通通的朋友吗?”他皱了皱眉,平静道,“我认为,交朋友的确不必做到一点秘密都没有,但一定要知心、交心。” “最重要的是,阿巍对你,其心可鉴,两个人在一块,需要互相依靠。你的隐瞒如果会伤害他……” “不。你的隐瞒一定会伤害他。” “别伤害他。”汪文迪重重的说了这几个字。 朱夏感觉自己现在就想跳进眼前的深渊里,把自己埋起来。 他的话让积压在她心中的情绪共同喷涌爆发了,害怕、落寞、自责、痛苦…… 她轻声道,“我永远也不想伤害阿哥。” “你们对我来说,是共同经历许多的同伴,超越普通朋友百倍,自相识到今日,我对先生很是敬重,无论是智谋还是力量,都令我打心眼里佩服,而且你一直很照顾阿哥,从不嫌弃他,悉心指导他……我很感激你。” “你没有让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那个人,变成一个糟糕的人。” 汪文迪已然知晓,隐瞒绝非她本意,立时趁热打铁,追问道,“为什么没吃大和丹?” “果真被先生知晓了。”她抬手掩嘴,再度展开手时,里头有一颗被灵气包裹起来的、一丝没化的大和丹,她接着道,“吃这东西,于我无益。所以我使了一道灵气,令它附着于我上颚,纹丝不损。” 他道,“怎会如此?大和丹的药性精髓就在于‘平衡’与‘调节’,按理来说,你吃了它对你的身体定然会有好处的,不会与你任何一股力量冲突!” “有两件事,想请先生帮我。”她没回答,收了丹药,如是道。 “你说。” “第一件事,我这儿有两封信,请你帮我交给霏霏和月歆。” 刚听完,他就拧紧了眉头。 “不行,我不帮你,”在她说第二件事前,他就打断了她,拒绝道,“有什么东西当然是你自己交给她们最好。” 朱夏连跨两步,到他跟前,态度更加恭敬前辈,恳切道,“先生!” 看他不为所动,她径直拜了下去,两封信已捧在手中,叩道,“吾以九凤一族族长之名起誓,只要先生肯帮我这两个忙,我愿以九凤往后百年、千年、万年的荣光,护佑先生,助先生成就圣业!” “你这是干什么!”他把她扶了起来,厉声道。 “先生!”她别过脸去,“我所言字字为真,先生,你就帮我这次吧!” 汪文迪接过两封信收起,无奈道,“我帮你就是!你且说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与阿哥有关。”她道。 说着,她自天眼中射出一道金光,落在手里,化成了一根金羽,又取出那枚大和丹来,跟着道,“这两件东西,是要交给阿哥的。” 他接过东西,同样存放起来,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眯眼问道,“你要我做这些,难道是因为……九凤族中出了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你回去主持?你这一去,便再不能回来?” 闻言,朱夏竟松了一口气。 “先生所言不错,”她轻巧的笑了起来,道,“我暂且没有告知阿哥,等抓住那阴气,我确要离去,回到族中处理事务。” 不错,只要汪文迪能这样和熊巍说,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至于能不能回来,缘分都是天定的!” 说这句话时,她很想笑的更加轻松一些,脑子里却突然冒出那‘不得善终’四个字来,嘴角便控制不住的向下,脸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她不怕死,神怎么会怕死呢? 只要在死亡来临之前,在熊巍面前留下一个体面,让自己在他心里永远是那样美好的样子,只要他能勉勉强强接受她的离去,就足够了。 不能哭啊朱夏,还要留些精神,好好的看他一眼,做个道别的。 在眼泪要掉下来前,同伴们先传来了锁灵阵完成的信号。 汪文迪没再追问她,果断挥出一道剑气,披荆斩棘灭了跟前的灌木,露出通往深处的口子来。 “我主攻作为你的掩护,你用鬼车之力与他连结,”他简单安排道,“先把他揪出来再说!” 说罢,他手持双剑,率先跳了下去。 朱夏抹了把眼睛,紧随其后。 下坠的过程中,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周身的风变了又变,起先风速很快、风刃很利,随后一扫而空,戛然而止,好像是不经意中就转换了空间。 一道慈祥温柔的女声传来,语气里尽是宠溺与疼爱,唱道,“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吾家女,勤学早,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不惧干戈起……” 这声音轻飘飘的,听得人昏昏沉沉,想在这一片柔软中就此安稳的睡过去。 片刻后,两人才踩在了地面上。 这地虽然光线不怎么充足,但要看清周围,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 汪文迪四周看了看,很快找到了偌大空间中最醒目的东西。 离他们五米处,有一口已经锈迹斑斑的青鼎。 朱夏与他一起走了过去,一边道,“刚才那个声音是……?” 汪文迪推测答道,“应该是幻术一类的。”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跟着扯了扯脖子道,“鼎后面还有东西。” 后方半米处有一些遗骸,以及一些似乎是稻壳而与周边土壤格格不入的东西。 汪文迪上前细看,不多时就得出了结论。 他道,“这些骨骸是动物的,另外的是风干的谷物,你看,种种不同,应该是麻、黍、稷、麦、菽。” “三牲五谷?”她思索道,“那这鼎就是用来献礼的了,难道这里曾经是一处祭坛?” 话音刚落,就有两道黑光瞬间分别刺向了两人。 汪文迪示意朱夏后退,双剑立出,缠上黑光,对方竟与他一时成了拉扯之势。 两人也是这时看清,黑光的彼端连接于黑暗深处,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黑光,上头长着细密短小的绒毛,宛如什么动物的尾巴一样。 他心中有数,一个凝力,双剑化成两条金绳,反捆住黑色,硬生生把彼端的庞然大物给拖了出来! 这怪物长得像羊,脑袋两侧贴合着四只细长似柳叶的弯耳,长角仿佛钳子向后流畅延伸,又长着七条约米长的毛茸茸的尾巴。 两条黑色如长鞭的长尾便是从这簇毛中长出,牢牢的被汪文迪双剑勾住。 再看仔细些,便能发觉,这怪物的脑袋上并没有眼睛。 “上次败了鹿蜀,”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看来他仍不知道,此等小怪,根本拦不住我。” 他递了个眼神给朱夏,朱夏会意点头,现出复瞳,周身一层一层的黑气夹杂着鬼车之力向四周发散,欲要趁这机会找出这精怪身上力量的源头,从而抓住他们此行真正的目标。 汪文迪也是刹那动作起来,金绳重新化作双剑,手腕一转,就利落的切断了怪物的尾巴。 怪物吃痛,被迫收回这两条长尾,转而伸出长角,左右夹击汪文迪,同时另七条尾巴也躁动起来,在空中扬起尘埃,唤出烈风。 “天地玄黄,万法归一,收!”汪文迪果断道。 风和利刃一般的尘埃都被霎时净化,他抛出一剑,令剑与怪物缠斗,自己飞身而起,挥舞另一把宝剑,从高空之中对准了它的背部。 这无懈可击的一招让怪物根本无处可逃。 就在短短弹指之间,怪物突然怒吼一声,身上震开一道猛烈的白光,让猝不及防的他不得不变招抵挡,接住自己的双剑,滞留在了空中。 这道白光即使比怪物之前使出的水准要高很多,可比之金缕衣却远远不及,故而他也是马上调整过来,找到了白光的源头。 怪物的背上,睁开了一只眼睛! “先生,我找到了!”后头传来朱夏的声音,但语气并不十分笃定。 汪文迪反问道,“有何不妥?” 应话之时,怪物周身气势暴涨,须臾杀了过来。 朱夏答道,“它身上的力量的确和一股阴气相连,可……不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一股,这股阴气在此地很久,已与山川合为一体,我可以肯定……是死人身上的阴气!” 第六百六十四章 逆转 他一边使出反制的招数,一边寻找破绽进行攻击,又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这里原有某人之墓,操控怪物的不是此前与我交手的亡灵,而是这里的墓主!” 她道,“正是如此!” 他始终盯着怪物背上的那只眼睛,心中认为这眼睛就是制敌的关键之处。 紧接着,他收回双剑,手里现出另两道光来。 其中一道光化作了一把锐利的剪刀,瞬时就绞断了怪物的两根角,趁它嗷嗷大叫,另一道光倏忽上前,便是冥界众生相,黑气暴涨之间,直接把它包了个严实,仅露出背上那只眼睛。 汪文迪并指为剑,陡然刺了下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数道金光毫不客气的攻了过来。 其一蛮横的架开汪文迪,余下的尽皆对抗冥界众生相,从中救下了怪物。 “哼,我还以为你打算缩在此地当个王八,不会出手了,”汪文迪落到朱夏前方一步的位置,盯着被金光护下的怪物,道,“没想到这么个小小怪物,让你一个拥有金缕衣的大能这样上心?” 怪物背上的眼睛恍若被力量强制合了起来。 那熟悉的声音跟着响起,“你我本不相识,无冤无仇,何苦步步相逼?” “若要我不逼你,也不难。”汪文迪道。 对方问道,“要如何?” 他道,“显出形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听这话,对方当即拒绝道,“不行,我事未完,不可离开!” “你聚阴汇邪,逆天行事,”汪文迪细细说来,“先为祸人间,将无辜夫妇扯进来,还伤了蜀山启明长老……有因才有果,我们不得不擒你!” “你不要血口喷人!”对方急了,叫道,“我纵然借地脉灵力,又身携阴气,却从未做过你说的那些事!” “那你目的何在?!” “我只要重现雄兵之师,救以宁出水火之中!” 汪文迪眯了眯眼,以宁? “但人间阴气、腹中之土、长老所受,都与你身上是同源之物!难不成你的力量还会自己跑出去作怪?!”汪文迪继续质问道。 怪物在金光的安抚下趴下了身子,听话的伏在地上,不耐烦的扫动着尾巴。 沉默了一会儿,那声音才重新传了出来。 “我若有虚言,魂魄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对方如是起誓,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 汪文迪没有急于开口,等着对方的下文。 对方沉吟道,“这控制灵脉中力量,使其为我所用的阵法……是别人告知于我的,不知你们所说的那些恶心,会否与那人有关。” 汪文迪道,“那人是谁?” “是个女人,很是神秘,”对方回答道,“我只记得,她画出法阵时,有一个很醒目的樱花图案,一闪而过,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朱夏眼眸微动,低声道,“看来是老冤家。” “除此之外,”汪文迪扯了扯嘴角,道,“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小子,不要得寸进尺,我所做之事皆与你无关,速速离开,莫再伤猼施,否则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你玉石俱焚!”对方不肯再退让。 猼施? 哦——汪文迪想起来了,灵兽中,的确有一个叫这名儿的。 据载:又东三百里,曰基山,其阳多玉,其阴多怪木,有兽焉,其状如羊,九尾四耳,其目在背,其名曰猼施,佩之不畏。 他皱了皱眉,落地前的那段歌谣在脑子里回旋起来。 ‘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马上放了它。”汪文迪讨价还价道。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随后给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回答,“你先放它,待它离去,我自会回答你的问题。” 汪文迪甩出一道灵光,撞进猼施脑袋中。 不过几息的时间,猼施站起了身子,甩了甩脑袋,使长尾绕在身上,头也不回的朝黑暗深处走了,很快气息便完全消失。 “先生,”朱夏欲追,解释道,“那阴气……察觉不到了!” 汪文迪笑了起来,如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道,“放心,他这回跑不了!” 语毕,一道炫目的金光就以他为中心,猛然朝四周扫了出去,这股力量之大,几乎令整个山体都为之一震。 做完这件事后,他也不再继续往深处查探,转而摆起法阵,带着朱夏一起,离开了这里。 刚一重见天日,手机内就收到了张霏霏的消息—— “文迪,我们已经抓到阴气之源了。” 太阳当空照,草原上也热闹了起来,与清晨全然是一副不同的景象。 分散的牛羊似乌玉与珍珠点缀在绿色之中,时不时有几句歌谣响起,令人看见‘一碧无垠骏马翔,少年鞭响牧歌扬’的画卷。 张霏霏等四人,就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汪文迪满意一笑,带着朱夏汇入了队伍中。 柳牧之手中变出了个透明的长盒子,里面是一掊土,他将之递给汪文迪道,“不久前它正欲遁走,被我等锁灵阵困住,凯风将其拿下,关在这里。” 汪文迪叩了叩器皿,道,“如今可愿回答我的问题了?” 对方的声音不服气的飘了出来,道,“哼,奸诈的小子,休想我妥协!” 他道,“不不不,我这不叫奸诈,叫‘吃一堑,长一智’。” 此前在奉元抓对方的时候,对方使出金缕衣,他知道这乃是压轴的招数,故而示意张霏霏在他假意对付金缕衣的时候直接攻其源头。 但没想到竟被对方看穿,收了圣物,选择了全力逃跑。 “你!我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对方语噎,仍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缓了一会儿后又不屑道,“你抓住我有什么用呢?阵法已经启动,灵脉之力已经开始逆转……” 对方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透露关于法阵的更详细的信息。 “很快,很快!你们就会见识到我军团的力量,我要向天地证明,这是世间第一强兵!既可以保得以宁,又可以安定天下!!”对方疯狂的大叫着,可这疯狂之下,又有一缕愤怒与哀伤。 众人的视线都望向了汪文迪,知晓从这玩意儿嘴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 汪文迪把东西收进神识中,转而把进山之事粗略说了一遍。 “有几个关键,”他分析道,“樱花、猼施、以宁、逆转。” 张霏霏紧了紧眉头,道,“樱花指的是藤原中吕,这两方之间应该有合作。” “我看,大概率是利用。”他笑道。 “至于那背上长眼的猼施,”柳牧之也开口道,“则能与歌谣之中的‘不畏’联系起来。不过歌谣中说的‘归来母制衣’,或许指的就是金缕衣,这不畏也有可能说的是金缕衣不畏万兵的特性。” 薛凯风问道,“那以宁呢?” “应该是个人名。”柳牧之道。 汪文迪沉声道,“这不难查,三清宫中资料定有记载。难的是,灵脉之力的逆转,我们不知道是什么阵法,不好破解。” 他迟疑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再跑一趟甘州、沙州和雍州,找到关键之地,再结合逆转之理,推演出其所用的阵法。” 熊巍皱了皱眉道,“办法是有了,只是按那人所说,我们的时间很紧。” 朱夏接着道,“当务之急是先破阵,查资料的事不如交给我和阿哥?” “也好,”汪文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安排道,“我去甘州,薛道长,你去沙州,霏霏,你和柳道长去雍州,随时保持联系,这灵脉中的力量积攒了千年,不容小觑,各位,此次皆仗我们同心合力了!” 此计一定,他就先作法送熊巍与朱夏返回了三清宫,其余四人也是即刻动身,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所谓沙州,千里戈壁、万里黄沙,其中石窟和壁画艺术是我国当之无愧的第一,更兼沙漠绿洲美景,又是丝绸之路中西相交的中转站和古西域的门户所在,曾有记载描述为‘使者相望于道,商旅不绝于途’,盛景如此。 当日在沙州拔除之阴气,具体是在其市西南方向的阳关镇境内发现的,薛凯风不辱使命,径直找到了这处。 绵延黄沙,沙鸣于山,以沙土作城楼、以荒草掩历史之烽火,烽燧台孤独矗立,脑海中便是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正在他极目远眺、酣歌畅饮之时,一缕仙气被他察觉,一只雪白的信鸽闯入了视线中。 他收了葫芦,脸色也恭谨严肃了几分,抬手将其唤来。 白鸽摇身一晃,仙气覆盖于掌心,浮现几行字。 “凯风贤弟,见字如面。” “日前你传信回门,信中所言怀疑启明长老,为兄亦觉有几分道理,在事情未定之前,多加防范也有必要。” “长老这次闭关过久,恐真如你所言,为兄会亲自盯着长老一举一动,必要时,会将此事告知七襄长老,与其一同采取强硬控制手段。” “汝在外,不必忧心门内之事,只需专心将作祟阴气查明,亦不要过分饮酒。” “纪迎寒笔。” 第六百六十五章 复生由来 薛凯风反复读了这封信,才挥了挥手,令金光重新化回信鸽,远飞而去。 他的心却不仅没有放下来,反而更悬起来了几分。 如今他们抓到阴气之源,对方供出了藤原中吕,是否可以说明这事与贾雁来毫无关系,他并未参与其中? 但转念一想,纪迎寒也只是多留了个心眼,这么做并无不妥。 又思索了半天,他终于知晓心中为何不痛快了。 不痛快的原因不是启明长老的嫌疑有没有洗清,而根本在于这封信上,他总觉得这封信有那么一丁点儿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可他找不到怪异的地方。 薛凯风晃了晃脑袋,扭头先寻找起阴气的线索来,把这点不痛快压在了心底。 再说汪文迪一个人赶去了甘州。 比之沙州,甘州更像是沙漠中的明珠,妥妥的一座现代化城市,在现代化的街道中又有古城楼、钟鼓楼伫立,别有一番韵味。 汪文迪比薛凯风找到地方的速度还要更快。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甘州于丝绸之路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隘口—— 南道、中道与北道的三道汇合处。 南道从沙州出发,途径楼兰等地,越过葱岭(即帕米尔)直达安息(即古波斯,今伊朗),往西又能到大食(即伊拉克)、古罗马。 中道原为北道,从沙州至吐鲁番,越过葱岭到大宛、康居等地。 北道是新增道路,取代了原来的北道,从沙州出发,经过哈密至蒲类海,渡过伊犁河至古罗马,到达西海(即地中海)。 三道交汇处,就在甘州。 遥从高空中俯瞰,三条道路汇合之时,便将地形由线条切割,形成三个歪七扭八却大约像三角一般的图形。 汪文迪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分了自己到甘州来。 这灵脉中施加的阵法他暂且不知,但这三角,是目前能与藤原中吕联想到的最直接的东西了。 毕竟除了樱花外,她还偷学了上官家的法术。 果不其然,随着他越接近目的地,周围的气息就越发的诡异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身处戈壁之间,脚底的光芒转瞬即逝,只短暂的让他看清了框住他身体的三角形。 汪文迪冷哼一声,道,“不必藏了,出来!” 话音一落,可从白光后现身的,并不是藤原中吕。 男人身着一件干净的长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只是眼中光芒有些暗淡,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汪文迪。 “是你,”汪文迪认出了来者,“上官建巳。” 如今的他还是顶着程朱明的身体,说话时却没有以前那么中气十足了。 上官建巳沉声道,“我们确实见过数次,但应当本是无冤无仇的。不知你为何屡次要坏我与阿吕的计划?” “你们那都是些什么狗屁计划?”汪文迪扯着嘴角,反问道。 他辩解道,“几百年前,战争蔓延,民不聊生。阿吕与我有共同的心愿,那就是能在和平年代、盛世之下,与家人安稳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难道这有什么问题?” 汪文迪笑他迂腐愚蠢,又道,“在秘境中,霏霏在你的帮助下破了两阴碧色灯,使我得以成功击败四大尸王,若论此事,我还欠你个人情。那时听了,我和我的朋友们皆以为,你会是个与正义站在一边的人。” “正义二字过于庞大,”他道,“可我行事,一贯愿以此二字为原则。” “你们的计划伤害他人,”汪文迪逼问道,“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 “难道不是吗?”他抿嘴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占用别人的身躯?”汪文迪问道。 上官建巳沉默了一阵,声音微低了一些,道,“我知道。阿吕说了,我等生于五百年前,躯壳早已腐烂,若不用新的,如何立足于当世?如何完成其他事?” “你知不知道藤原离鸾此人?” “我听阿吕说过,那是她收养的义女。” 汪文迪大笑起来,“义女?哈哈哈哈!果然是愚不可及,枉读我华夏圣贤之书,被藤原中吕一个人耍的团团转!!” “你!”上官建巳拧紧了眉头,大手一挥,袖间纸人将他围了起来,道,“若说不清楚,今日我就在这里与你做个清算!” 他看得出来,上官建巳心里其实是有一些疑问的。 这些疑问没有人回答,又被藤原中吕所言所为一一掩盖了过去。 他逼问道,“五百年前至今,难道你就未曾见过你的亲儿子上官别鹤一次?未曾从他口中听过真正的藤原离鸾?又为何会与亲儿子久久不能相见?!” 捋了半天,上官建巳细细说来。 “那时政权更迭快,时局动荡、百姓不安,内有内忧,而倭贼趁机犯我朝边境,掠夺横行,挑起祸端,外有外患。我将鹤儿交给阿吕,一来我要行军打仗,对年轻的鹤儿照顾不到,二来鹤儿技艺不精,仍需学习磨练。”他道。 这个汪文迪可以理解,藤原中吕的阴阳术炉火纯青,上官别鹤跟着自己的母亲学习,领悟其中融会贯通之妙,更能有所裨益。 上官建巳跟着道,“后来我再见到阿吕,是她带兵,与我战场上一见。” 也就是藤原家想要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原本深居简出、对世事不闻不问的藤原中吕突然毛遂自荐,那一战投入了藤原家大部分兵力,有无数正值壮年的男丁参战,却不想,在几场小小的胜利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全军覆没。 正因此,藤原家失去了根本的力量,一蹶不振,成了时代的弃物与接下来掌权家族的背景板。 藤原中吕则被称为‘末路’。 第一场战斗以双方撤兵告终,就在那天夜里,藤原中吕找到了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对她的到来俨然有一些惊讶,惊讶之余,还有不悦,故而语气也不怎么好听,压抑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带兵来与我为敌。既在战场上相见了,哪还有私底下见面的必要?你走吧,我只当今晚没见过你。” 藤原中吕叹了口气,无奈道,“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吗?” 他一愣,摇头道,“当然不是。” 如若真的贪图荣华富贵,她大可以顺从家族与天皇的意思,再生个儿子,稳固政权,成为皇后,何必一心要与他在一起,为他一个异族人延续香火? 她掩下帐门,走近两步,道,“那你可愿听我说几句?” 面对自己挚爱的人,上官建巳没狠下心将她赶走,点了点头。 “我此来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她专注的看着他,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在一个永远没有硝烟战火的和平年代?我们一家永享天伦之乐,好不好?” “我当然愿意!”他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这也是他的心愿,他拉住她的手,认真道,“阿吕,相信我,等我扫清贼寇,就把你跟鹤儿接到身边,辞去官职,归隐山林,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来不及了阿巳,来不及了!我现在就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她回扣住他的手,着急道。 “什么办法?”他问道。 藤原中吕压低了声音,理智道,“我此番领军作战,并不是为了与你和你的民族、国家为敌的,我要这一战就让我军彻底失去战斗力,不再来犯。” 她眼中有一团暗火,又道,“我眼下在军中的信任度不高,所以我必须赢得几场小战,让他们相信,我的指挥万无一失。” “在取得信任、手握实权之后,我会带全部人马进攻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营中摆放的作战图上指点起来,“然后你们兵分三路,一路从正面迎敌,另一路从后边断后,你自己亲领一支兵,在这里埋伏。” “我用身家性命担保,此举,明国必大获全胜!”她将手指一一握拢,狠戾道。 听到这里,汪文迪打断了他详细的回忆,问道,“你答应了她的计划?” 上官建巳答道,“嗯,在阿吕的再三劝说下,我同意了。我领军佯败数场,虽败,但正如阿吕所说,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而她也在敌军中成名,使得敌军将领对她的指挥言听计从。” “决战的地点就是九泽湖吧?” “不错,那时还未形成九泽湖,我按照她所说,率领一支小队进行埋伏,果然将侥幸逃出的几十个残兵歼灭。” 他道,“随后,阿吕说她要去料理后事,并把鹤儿接来,把我带到那处秘境中后就离去了,她告诉我,我们所希冀的一切,都会实现。” “然后呢?”汪文迪继续问道,“你进入秘境后,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 “那地方比人间仙境还美,”他眼底流露出一丝向往,接着道,“可惜的是,我走到月牙泉边时,就睡着了,梦中我仿佛听见阿吕的声音,她告诉我,我再次苏醒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合家欢乐的时候。” 在这个声音的诱惑下,他心甘情愿的沉睡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 五阴摄妖 再后来,九灵聚阴阵阴力齐聚,藤原中吕复生在即。 两阴碧色灯遁入九泽湖湖底最深处,通过阵法误入秘境,邪力过大,直接震醒了沉睡的上官建巳,才有了他和张霏霏的碰面。 “时至今日,你都没有见过上官别鹤,你就不觉得奇怪?”汪文迪嗤笑道。 “我相信阿吕。”他声音更低了,低沉中透露出一种迟疑与犹豫。 汪文迪直接大笑起来,道,“我告诉你,她控制藤原离鸾、重现杀生石、利用程朱明、偷走圣器,后又在汝南摆六角七绝阵、以幼子为七宗罪载体、召唤妖物害人……” 他锐利的眼神直击上官建巳灵魂,冷声道,“我还要告诉你,五百年前,她设计让你的亲儿子与其深爱之人生离死别,五百年后的如今,你亲儿子下落不明、吉凶不料,也是拜她所赐!” 上官建巳感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咽了口口水道,“你所言,可有证据?!” “证据?我没有证据,”他不屑道,“你既讲证据,又凭什么相信藤原中吕?!” “她何曾让你看见真正的天下太平?!” “她何曾让你真正的一家团聚,不问世事,隐居为乐?!” “她何曾真正的拿出证据来,消去你对她提出的疑问?!” 他连问三问,直接把上官建巳问的哑口无言。 “我再问你,你可知阴阳绊是什么东西?”他又逼问道。 “阴阳绊?!”上官建巳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神色也变了,“你非巫术传人,怎么会知道阴阳绊?!” 汪文迪道,“我不知道。是见你儿子使了!” 他将来龙去脉说给上官建巳,见对方眼底的信念已经摇摇欲坠,便知,他此次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官建巳早收起了敌对的姿态,攥紧了拳头,再也找不到什么为藤原中吕开脱的话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汪文迪跟着道,“这灵脉中设置的到底是什么阵法,藤原中吕这次又到底想做什么?你若能把知晓之事说出,我也能给你一个亲自向她问明白的机会。否则再拖下去,只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迫害。” 短暂的沉默过后,上官建巳默然开了口,答道,“五星镇妖。她说这是我们计划的最后一步,她要肃清天下妖气,给我们一家创造一个干净的世界,只要做完这件事,她就会和我,带上鹤儿一起隐世,不再过问凡尘。” 五星镇妖? 不对,单论五星镇妖,这还真的是一个锁妖伏魔的高阶阵法,加在灵脉中,可以借力净化阴气、铲平妖气,保‘五星’福泽,不受邪魔侵害。 汪文迪等人看见的,却并不是这样。 藤原中吕蒙骗上官建巳? 他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上官建巳并不是凡夫俗子,他的巫法出神入化,对这些东西肯定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若藤原中吕随便编一个阵法来搪塞他,是一定骗不到的。 那就说明,这个阵法的确是五星镇妖。 或者,以五星镇妖为基形。 他眉间一动,想起那阴气之源所说的那句话来—— ‘灵脉之力已经开始逆转’。 “逆转……这不是五星镇妖!这是五阴摄妖!!”他大叫道。 “五阴摄妖?”上官建巳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道,“不可能!阿吕为什么要汇聚天下妖气?!” 汪文迪冷哼一声,道,“这你只能去问你的阿吕了!” 他催促道,“快说!阵眼在何处?!” “这……我不知道……”上官建巳懵然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急得跺脚,一边以灵力摆阵,想要尽快联系到自己的伙伴,一边道,“你仔细想想啊!!” 上官建巳眉头也拧到了一起,好一会儿才恍然道,“阿吕的确没和我说阵眼的事,但她让我做了件事!” 说罢,他立刻上前,示意汪文迪让开原本站着的地方。 他当即开始作法,地面上应声出现一个猩红的三角形,在三角形中央,从地底升上来一枚金色的铃铛,铃铛上画满了塔形的简笔画和看不懂的咒文。 “五城里每一座城都有这样一个简易的巫术,”上官建巳解释道,“这个巫术是用来……用你们能理解的话来说,是用来‘影射’的。” “没理解,说具体点。”汪文迪道。 “画上是需要控制的东西,咒文是阿吕亲自写的,五处同时施法,被控制的东西就会消失。”上官建巳快言快语道。 金铃、塔、妖气…… 汪文迪阵法已成,大叫一声道,“卧槽!锁妖塔?!” 脑海中很快想起同伴们结阵的回音,薛凯风与张霏霏异口同声道,“锁妖塔怎么了?!” 他语气不妙,快速道,“藤原中吕的目标是锁妖塔,她用五阴摄妖,要解开锁妖塔的禁制,释放群妖!!” “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快回蜀山!!” 他解开联系的法术,意欲直接飞去和同伴们会合。 上官建巳拦了他一手,脸色也不好看,道,“慢!” “还有何事?!” “此处有阿吕留下的术法,不解开术法,你无法离开这里。”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道,“不早说!什么术法,如何解开?!” 上官建巳与他之间蔓延开浓重的雾气,连忙答道,“术法已经启动了,我不知道如何解开!你在此撑着,我会一起帮你寻找解开的法子,解开后,我亲自和你去找阿吕问个明白!” 不过瞬间,二人的身影在对方眼中就越来越缥缈,只能勉强的听见这句话说完,便完全失去了联系。 藤原中吕设置的术法,自然不会用来困住上官建巳。 很快,雾气中传来另一种声音,那是马蹄的声音。 雾气散去,汪文迪置身黄沙之中,漫天扬尘,越来越近的是不计其数的重骑兵,马踏飞燕、铁甲作响,呐喊声、厮杀声等等,不绝于耳。 他仔细一看,盔甲之下,并没有人。 眼前的画面又有一刹那的熟悉之感,和脑海深处某一幅他曾经真切看过的画面好像即将重叠起来。 但在霎时之间,画面被冲散了。 “文迪!!” 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唤。 他敢保证,自己一定听见了张霏霏的声音,可周围哪里有张霏霏? 画面完全消去的那一须臾,又被一副新的画面代替了—— 万剑穿心。 血液浸透了张霏霏的衣衫,她用那种痛苦哀求的眼神看着画面外的人,她绝望的伸着手,却得不到最终的救赎。 他瞪大了眼睛,瞬时,这种濒死的痛苦从画面内转移到了他自己身上。 痛苦拉回了他的思绪,击碎了迷蒙的画面。 汪文迪一愣,自己的腹部被一根长矛贯穿,新鲜的血液正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原来是他太过于专注想要看清那些画面,反忽略了早冲过来的铁骑兵,虚无的盔甲把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手里的尖锐武器,都对准了他。 好在他反应过来了。 心口震开一道炫目的保命金光,碎片的力量径直把武器连包围圈都给震碎,并缓慢修复起他的伤势来。 他打量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敌人,重新审视了四方的环境和自己的处境,喃喃道,“看来是……阴兵过境,通过某种术法实化了。” 所谓‘阴兵过境’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真正的‘兵’,即古时候战争中死去的将士,对自己的死亡不甘心或对战争有别的执念,不肯离去,就会成为阴兵,可以披甲戴盔,一心杀敌。 另一种则是道门所言,民间传说,若阎罗王在阳间巡逻,就会引一队阴兵开路,生人最好伏地避开,不要回头,否则身上阳火被阴兵所灭,必有大祸。 而要现阴兵过境,需要特殊的法术,但阴兵唤出,一般只会挥马执鞭、各自厮杀,不会主动攻击生人,要控制阴兵,还要另外的、足以让它们听命的东西。 比如将军的将印、统帅的令箭一类。 汪文迪面对的,显然是前者。 只是他现在无法完全静下心来,满脑子都是张霏霏身受致命伤的画面,在这样庞大的阴兵团队攻势下,他竟一时无法突破,找不到关键所在。 等等,这术法是藤原中吕设下的,她亦在战争中为引领者! 那么她用来指挥的,会是什么? 不等他苦思冥想出结果,上官建巳的声音又模模糊糊的传了过来。 道是,“盔甲,他们身上的盔甲是关键!” 盔甲?! 莫非是金缕衣落到藤原中吕手里了?! 没空究其根本,汪文迪做了个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得明白,自己现在不冷静,不仅离开不了这个鬼地方,更救不了张霏霏! 手中化出双剑,他摁下碎片澎湃的力量,转而调动自己的灵力。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他念起咒语,眼神清明,“今有阴兵聚集于此,以吾双剑之名,破其盔甲,遍寻真灵……显形!!” 第六百六十七章 复发的伤 天地间的灵力似乎都翻涌起来,陡然就遍布了所有盔甲,延缓了它们的行动,转而金光变作一道道利刺,发动了攻势。 盔甲们在金光的逼迫下倏尔变换阵型,一个合在另一个身上,数量迅速减少,最终只剩下一个。 它身上的金光稍纵即逝,但的的确确流遍了它全身,并且把汪文迪唤出的那道金光绞了个粉碎。 “我管你是什么金缕衣、银缕衣,吃我一剑!!”汪文迪找到了目标,也不打算再拖延,径直将双剑合一,如风卷残云一般射了过去。 轰!! 僵持不过片刻,盔甲上就出现了裂缝。 随着他厉喝一声,仅存的阴兵连同坚固的盔甲沿着裂缝被完全切割,爆出一股猛烈的黑气。 在黑气与金光交锋时,他清楚的看见了其中的樱花图案。 阴兵消失了,周围的景象也是骤然改变,他回到了甘州,也明白了过来,这次的阴兵实际上是那阴气之源的力量,只是又被藤原中吕利用了,借金缕衣的名义,操控了阴兵的行动。 问题在于,金缕衣只是一件防具,非金印、法旨,为何能指挥得动阴兵? “我按你说的五阴摄妖,查了灵脉中的力量……的确和你所说一样。”上官建巳走到他身边,催促道,“我停止不了已经启动的法阵,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勿在此处逗留,走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凯风接到汪文迪这一句传音后,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全速赶回山门。 五阴摄妖,他知道那是什么法术,如果敌人真的用这玩意儿瞄准了锁妖塔,一个不小心,群妖齐出,别说蜀山了,定会使群妖为祸人间! 再加上,贾雁来嫌疑未清,要是真有他在蜀山内作为内应…… 那后果他更是不敢设想! 薛凯风哪敢犹豫耽搁,他平日里虽然潇洒惯了,师门有难,他定会全力以赴! 回到门内时,蜀山果然已经出事了。 一众弟子皆在与妖灵对抗,被血污染的清池、被撞得四分五裂的石碑…… 大殿广场前,有两道金光纠缠在一起,周围的蜀山弟子但凡插手入内,都被这两道高于他们许多的力量所伤,除了去帮其他人阻止妖物逃离蜀山,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薛师叔!薛师叔!!” 见到薛凯风,有几个仍有余力的精英弟子连声唤道。 薛凯风敛了面上的神情,问道,“怎么回事?!” 弟子答道,“锁妖塔封印动摇,妖气四溢,有一些妖物已经逃了出来!” “掌门已经赶去锁妖塔重修、加固封印了,不知为何,妖物数量还是只增不减,甚至于雪泥林中的灵兽也有受了妖气影响而暴走的!” 他皱了皱眉,望向空中不分上下的两道金光,其中一道金光内有明显的邪力。 “二位长老又是怎么回事?!” “启明长老今日出关,本在大殿与掌门、七襄长老议事,锁妖塔封印一松,他便对掌门与七襄长老动了手,直打到现在,我等实束手无策啊!” 薛凯风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正欲纵身一跃,先将张南吕与贾雁来分开再说。 下一秒,空中的张南吕架住了一声不响的贾雁来,冲底下道,“凯风,速去锁妖塔支援掌门!!雁来交给我处理即可!!” 薛凯风明白,锁妖塔的封印非同一般,单凭纪迎寒一个人,要重新镇住并加以修复本不是难事,可现在群妖起攻,为保万无一失,他的确应该去帮纪迎寒,不止是他,所有解决完妖物而有空闲的蜀山弟子,都应该先确保锁妖塔的安稳! “我知道了,长老!”他应了下来,叮嘱道,“牧之应该也在回来的路上,他一行人皆能助我蜀山,我先去锁妖塔了!” “凯风,必要保锁妖塔无虞!” “放心吧长老,我薛凯风说到做到!!” 说罢,他又化作一道光,直冲锁妖塔禁地去了。 若待队友赶来,柳牧之、张霏霏可为急救,汪文迪又是一顶尖战力,此劫定不难解。薛凯风如是想着,心也安下了几分,决定抛下其他的念头,先解决眼前的困境要紧。 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到达锁妖塔时,他并没有看见纪迎寒。 天空中几乎所有的乌云都汇聚在锁妖塔塔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狂风呼啸,一下一下摧残着塔顶的金铃,动摇着锁妖塔结实的封印,铁链亦在这样的邪风中哀鸣。 明明只泄露了一丝丝缝隙,便能瞧见里头迫不及待、急速冲出来的妖灵。 锁妖塔是自成空间的法宝,一层中关押的妖物少说也有万余只。 封印还在被破坏,既无稳固之人,那定有攻击之辈。 薛凯风迅速接近,果然看见了对锁妖塔施加法术的两个人。 两人脚底踩着八卦大阵的阴阳二眼,手中紫光和他们身上冲天的妖气汇聚在一起,持续的破坏锁妖塔的封印。 一男一女,两人皆双目无神、形容枯槁,好像不是两个活着的人,而是两个傀儡一样,他们的眉心皆有三角形印记。 薛凯风祭出葫芦,向下扫出一道金光,想要借此湮灭他们脚底的大阵,自己则朝锁妖塔塔顶那裂缝越来越多的金铃飞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迅猛射来,将他从空中拦了下来。 他被挡在离锁妖塔约十米远的地方。 挡住他的是那破阵两人中的男人,这白光也是他使出的招式。 若非双目无神、面无血色,这也是个五官清绝艳丽的翩翩公子,他一步步从阵眼中走出来,与薛凯风对峙,把破阵的事交给了女人。 或许他也知道,如果不管薛凯风,他们就破不开锁妖塔的封印。 薛凯风仔仔细细的看清了来者的面容,脑中想起掌门师兄曾与他说过,他这次回山前,曾有一身染妖邪之气的人不顾一切杀上蜀山,汪文迪带来一女人后,却又叫妖魔脱了身,那两人生死不明,但与他们这次的任务也有直接的关联。 男的是上官别鹤,女的是藤原离鸾。 所言特征与面前二人都能对上。 薛凯风喝了口酒,讽道,“无知小辈,可知锁妖塔底下乃有封印之井,你等破除封印,不仅释放群妖,更影响到之井,兼使魔众侵入人间,难当其罪!” 上官别鹤紧抿薄唇,抬起双手,掌心射出的白光接二连三的全部变成了小小的纸人,朝薛凯风扑了过来。 只见他把葫芦抛向空中,双拳攥紧,眼中有炯炯之光,箭步迎上前去,一拳挥起,拳风中金光凛凛,将一张张纸人碾成齑粉。 他在其中快速穿梭,不消片刻,纸人就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屑,失去了方才灵动的光泽。 此时葫芦正好落下,又被他正好接住,再豪饮一口。 他借力上前,一拳直指上官别鹤命门。 金光一现,他打在了一面坚固的屏障上。 原来是上官别鹤只在瞬间就化出了自己的纸伞,张开后轻易挡住了他这一拳。 纸伞上的金光囊括住空中落下的碎屑,把它们杂糅在一起,首尾相接,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纸蜘蛛。 薛凯风被纸伞顶开,后头的蜘蛛便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将葫芦中金光射出,刺进蜘蛛嘴中,借后坐力在空中稳住自己的身形,跟着凝力一跃,跳到了蜘蛛背部。 又是一拳,奈何这庞然大物竟然纹丝不动。 蜘蛛发狂,身上射出无数坚硬而细小不可辨的银丝,对准了他身上各个穴道,意欲把他捅成个马蜂窝。 薛凯风将酒喷洒在银丝上,催金光以为火,刹那红艳一片,无有近身的。 他笑道,“哼,雕虫小技!” 说罢,再饮一口,把酒倒在蜘蛛背上,隐约画成了一道符咒,再一次抛开葫芦,朝拳头上呵了一口气,使了十足的力气,一拳轰了下去。 哐! 蜘蛛直接被震翻在地,四肢与身体都七零八落。 薛凯风得意的落在它身后,手上不知何时又重新接住了自己的葫芦,连饮几口,大叫痛快。 上官别鹤的招数俨然不止于此,他手里的纸伞又变换了形状,眉心一道白光与败落的纸屑相连,他的眼神更加黯淡了下去。 正在这时,薛凯风瞥向锁妖塔,心中有感,那封印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若是轩辕剑出手,扫清妖孽,只在一瞬罢了,”他叹气道,“可惜如今无人能使轩辕剑,我钻研剑术这么多年,也只参悟一二分人主之剑的精髓,唉!” 忽的,一阵细密的痛感直击他的心头。 他皱了皱眉,很快找到了痛感的源头—— 脸上被唐辞林抓伤的那道疤痕。 不对啊,这伤不是早已经好了吗? 他摸上自己的脸,平整的肌肤上竟莫名其妙的渗出血来,原本伤口那处开始缓慢的溃烂,他意欲疗伤,然而无济于事。 纸人变化之际,一道女声得意的传来,道,“我观你,平庸之辈而已,不识我之真容,敢以‘小辈’呼我,蜀山人人有剑,可你只用拳头,我这一招,你哪接得住?哈哈哈哈!” 第六百六十八章 万剑归宗 薛凯风眯了眯眼,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动嘴说话的是面前的上官别鹤,怎么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女人的声音?! 一道白光与紫光交汇在一起,只在一霎时便连接了上官别鹤与变化的纸,而很快又隐于无形之中。 光芒消失之际,纸人亦停止了变化。 张开遮天蔽日的一对翅膀,赫然是一只白鹤。 “你以他人心神祭妖法,有违天地道法,我身为蜀山之众,当以剑破之!”薛凯风面上全然严肃了起来。 说的正是,蜀山人人有剑,他薛凯风怎会无剑? 白鹤俯冲而来,尖利的喙势如破竹,携带滔天的狂暴妖气。 他无视了自己脸上糟糕的伤,脚下显出一个气势恢宏的金光大阵,白鹤居然被挡在了结界之外。 金光大阵的中央,四面八方的灵气皆汇聚起来,渐渐的有了形状。 这是一把无有剑鞘的剑,通体纯黑,似是极重的玄铁所铸,上缠金链,花纹中反射着致命的寒光,剑柄与剑身浑然一体,一看就不是凡器。 薛凯风出剑,周身俱是金光,速度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朗声道,“我的剑,一招便可破你!” 他看似对准了白鹤,但实际上穿过了白鹤,瞄准了后边的上官别鹤。 金光一挥,直接斩断了人与纸人之间的联系,使得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白鹤须臾失去了力量,落在地上后化作了随风而去的妖气,上官别鹤也被一阵紫光带回了阵眼中,稍作调养。 这次换藤原离鸾出战了。 “你双拳难敌四手,”那女声同样从她嘴里发出,依旧得意道,“封印马上就要被破,没有蜀山掌门,仅凭你,我已然是要成功了!” 薛凯风和锁妖塔之间的距离还是十米。 脸上的痛感愈发清晰,他抱怨道,“牧之怎么回来的这么慢?一个个的,平时训我的时候倒都积极……” 他的剑乃是寒铁玄冰所铸,虽不大,可重量摆在那,少说也有三百斤。 手上微沉了沉,这是他这么多年久违的感到剑有些重。 这个感觉让他闭上了嘴,顿住了话。 藤原离鸾手中凝聚出紫光,形成一团接一团猛烈的火焰,朝他一齐攻了过来。 薛凯风脸上忽的轻松了,他不慌不忙,把剑立在身前,仅凭张开的结界抵挡了这些火焰。 他取出葫芦,想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嗯?没有了……”他倒了倒葫芦,一滴酒也没流出来,只得转手抛开了葫芦,摇头道,“既没看够美景,也没喝够美酒……我啊,本来还想多混几年吃的。” 言毕,他双手撑于剑上,脚底下立刻震开一道清光,那大阵重新出现,甚至比剑来时还要更大、更宏伟。 “你连碰都碰不到一下锁妖塔,何谈修复封印?” “剑者,心之刃也。可以为杀,也可为护。杀与护,不过心中一念之间。” 薛凯风身上覆满了金光,从远处看去,他整个人就像一个光团。 这些金光全部流进了他的剑里,源源不断,似乎接下来这一招,注定惊世骇俗。 无论是藤原离鸾还是上官别鹤,此刻都接近不了法阵中的他。 恍惚间,手中的剑仿佛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乘金光而起,一跃于天地之间,说有万把,也不足为过。 “以血祭剑,万剑——归宗!!”薛凯风怒喝一声。 空中的万把剑连同它们周身的金光,齐聚于锁妖塔塔顶,上临乌云,下踏封印,化成八卦之势,只在瞬时,齐齐落下,斩断了锁妖塔周围所有的邪气,与动摇封印的力量抗衡,欲要将其重新压下去。 女声中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大叫道,“强弩之末,安敢如此?!” 妖灵一拥而起,连同藤原离鸾,皆用尽了浑身解数,想要撼动薛凯风。 薛凯风紧咬牙关,他体内的邪气压制了他的力量,否则这一招应当顺利的镇下封印,他一丝也不能松懈,只消稍稍松一口气,那破除封印的力量就会当即反扑,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无用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风卷残云一般的金光自锁妖塔塔中射出。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利落的剑影,只在倏忽之间,就席卷了周围的一切的妖物,将藤原离鸾亦掀翻在地,以及那破除封印的法阵,也在这道金光中被连根拔起。 在薛凯风的力量下,封印被完全镇压,一切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这道剑影,是轩辕剑的。 或许终己一生,在剑道上能得到这一次轩辕剑的认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脚底金光忽明忽灭,这里的使命完成了。 藤原离鸾和上官别鹤的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陡然又被紫光收了去,消失在了原地。 剑支撑着薛凯风的身体,支撑着他仅剩的最后一口气。 汪文迪和上官建巳是第二队返回蜀山的。 他们和薛凯风看见的几乎是一样的场景,然伤亡更多,情况仍有恶化的趋向。 大殿广场上空的二位长老难分伯仲,斗了个百十来回合,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汪文迪没那么多耐心,操起双剑,以剑尖指天,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落雷!!” 一道锐利的金光从剑尖发出,直指天际。 瞬间,风起云涌、搅乱云海,四方灵气翻动,在九天之上的云层中,把金光渐渐汇聚成了紫光。 直到云层不可承载之重时,那恐怖的紫雷刹那落了下来,对准的就是空中纠缠不休的两人。 这一招直接分开了张南吕和贾雁来,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坑。 张南吕朝下一瞥,看见了面色泠然的汪文迪,心中知晓其意,重新运起力,背后唤出六把金剑虚影,再次朝喘息的贾雁来攻了过去。 贾雁来面无表情,调整了姿势后亦唤出宝器迎敌。 就在此时,汪文迪飞身而起,截断他的后路,与张南吕成包夹之势。 面前的张南吕也变换了手中的法决,念起锁灵的咒语,六剑一转攻势,将其包围起来,金光笼罩其全身,一时使他动弹不得。 汪文迪立刻分出一剑,加固了锁住他的金光,两人配合,才将他体内的邪气净化驱散。 三人齐齐落到了地上。 贾雁来摆出调息的姿势,一面运转体内灵力,一面道,“这次是我大意了,竟被这阴气乘机控制。” 张南吕叹气道,“没事就好。妖气仍在蔓延,稍作休息,我们当即刻去助掌门和凯风。” 他看了汪文迪一眼,但并没说什么感激的话。 汪文迪也不拘于这些细节,出声问道,“启明长老,你此前是查阴气时所伤,很有可能是那时就被算计了。不知你查出了些什么?” “我原以为伤已好了,今日出关正是为了和掌门还有南吕师兄说这件事,”贾雁来略显愧疚,又道,“怎料锁妖塔封印忽动,我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我查出这五股阴气与灵脉相连,但其根源是‘活的’,可以变换所在,而内里有一阵法,我暂未查明,可以肯定的是,阵法的阵眼,就在奉元,阵眼是死的,不能变换。”贾雁来跟着补充道。 “我知晓了。”汪文迪自顾自的记下,转而问道,“薛道长和纪掌门呢?” “我们边走边说,”张南吕是个急性子,道,“凯风和掌门本都去了锁妖塔,可不知为何,没有好消息传来。” “那就速去锁妖塔吧!”汪文迪皱起眉头道。 身边的上官建巳也没有异议,四人化作四道光芒,尽最快的速度赶去锁妖塔。 然而才到禁地范围前,就被一道肃穆的灵气所震慑。 汪文迪与二位长老都认出了这股灵气是来自轩辕剑的。 贾雁来惊讶的停下了步子,道,“妖气……停下来了。” “何人使出轩辕剑?”张南吕脸上也有惊讶之色,轩辕剑乃人主之剑,需要得到轩辕剑的任何才能使用它,而谁能使用轩辕剑,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人族之主。 这把剑在锁妖塔中镇守之井,多少年不曾出世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一闪身加快了脚底的速度。 四人到达锁妖塔时,这里是断壁残垣,凌乱的石碑四分五裂的躺在地上,锁妖塔却岿然不动、安安稳稳,好像经历了风波的洗礼后,重生于天地间,一点损伤也没有。 而后撞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笔直的背影。 张南吕快步上前,唤道,“凯风!!” 但没有人给他们回应。 四人走到面前,才发现他早没了声息,重剑入木三分的插在地里,他双手持剑,始终没有倒下,他的脚底,还有法阵刻在地面上的痕迹。 汪文迪问道,“怎么回事?!” “这是蜀山一流的剑术印记,万剑归宗。”贾雁来解释了一句,但眉头跟着皱了起来,道,“可凯风对这招掌控的十分熟练,怎至于以身祭剑,行兵解之法?!” 第六百六十九章 璇光殿 上官建巳胸中像横了一块大石,低声问道,“什么是兵解?” 修道之人所说兵解,即以自己的兵刃灭自己的躯壳,达到人兵合一的境界,若道行够,则脱胎换骨、得道成仙,若不够,则骨血祭兵、魂飞魄散。 “凯风他……还有一口气。”贾雁来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若还有一口气,”汪文迪也急了,“为何方才七襄长老唤他,他无有回应?” 贾雁来摇了摇头,掩下眼底的悲痛之色,道,“那是因为,凯风这口气的执念,不在于师兄身上。” “那纪掌门又在哪?”汪文迪问道,这里显然没有纪迎寒的踪迹。 “若掌门在此,何须凯风如此……”张南吕语气里也是深深的惋惜,说罢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如幡然醒悟道,“我知道掌门去哪儿了!!” “哪儿?” “璇光殿!” 璇光殿,在整个蜀山建筑群的最后方,有八八六十四道阵法保护,乃是存放蜀山历代至宝的重地。 随着接近璇光殿,上官建巳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难看起来。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他答道,“我能察觉到阿吕的气息,就在前方不远处。” “除了阿吕的气息之外,”他顿了一下,迟疑道,“似乎还有鹤儿的气息。我久未见到鹤儿,不知会否感应错误。” “无论正确与否,你将亲眼见识藤原中吕的真面目。”汪文迪不为所动,冷声道,“但愿这最后一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一定。”他如是道。 汪文迪没再说话,看了一眼没信号的手机,悄然发散灵力,想要试着联系到张霏霏。 按理来说,张霏霏和薛凯风是同时接到他说蜀山锁妖塔有难的传音的,他还被藤原中吕的术法困住了一时,而柳牧之与薛凯风同为蜀山之人,就算赶路的速度不如薛凯风,也不应该比他还慢这么多才是。 奈何现在大敌当前,他又身处众多灵力之中,不能专心摆传音之法,只能散出灵力去,一点点尝试与对方链接上了。 璇光大殿前,众人果然找到了纪迎寒。 此时的他正在与五只妖化的灵兽争斗,相持不下。 “慢!”汪文迪拦下正欲上前的张南吕。 “何不速速动手?”张南吕发问道。 汪文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目光投向了上官建巳。 上官建巳同样看见了那五只灵兽身上部位不一的三角形,眼中划过一丝了然,抬起手,传唤他的纸人式神。 众多白色的纸人被他唤出,又听他默念一道复杂的咒语,纸人飞往空中,一个接一个的变成了白色的蝴蝶,往纪迎寒身后的殿门扑了过去。 待第一只蝴蝶停住,后头的蝴蝶皆跟着它停下,在空中把那原本无形的光芒织成了一条白色的光带,光带的两端,一端连接着璇光殿,一端连接着纪迎寒。 汪文迪凝重道,“五只灵兽因妖化失神,纪掌门未下杀手,而灵兽之间另成法阵,牵扯掌门时,偷取一缕掌门的灵力,以破璇光殿前的六十四阵。若此时妄动五只灵兽,强破阵法,恐间接伤到纪掌门。” “照你所说,不能强力击破,”贾雁来沉声道,“只能让设阵之人消去阵法,或知晓此阵为何,以对应之法破之。” 他点头道,“那就要看上官先生,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上官建巳叹气道,“我既来了,定不会推辞。” 说着,他袖中再出五张纸人,分别朝那五只灵兽身上的三角形飞了过去。 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破空而来,“阿巳,你糊涂了!!” 霎时,紫光自空中燃起,把五张纸人烧了个灰都不剩。 “阿吕?阿吕!”上官建巳不计较此事,连声唤道,“阿吕,你且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不必问我!”女声大叫,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道,“你上了汪文迪那个毛小子的当了!他是在挑拨你我,你难道不想世间清明、从此和平吗?!” “我想!我当然想!!”上官建巳一边往前走,一边冲空中喊道。 他环视四周,也没有找到藤原中吕的影子,继续道,“你只要让鹤儿见我一面,使我疑虑顿消,我便再无顾忌了!阿吕!鹤儿是我们唯一的血脉啊!!你就让我这个当父亲的,看他一眼吧!!” “事成之后,你定能见到鹤儿!!”她保证道。 “如此作祟,真当我蜀山无人了吗?”贾雁来手中化出金印,自其上拉出一道月牙状的金光,猛然扫射出去。 哐! 面前不知何时升起了结界,挡住了这道金光,并且把上官建巳和其余人分隔开。 与此同时,汪文迪感受到了某处气息急剧的变化。 他射出一剑,支撑于贾雁来的金光之后,猛然破除结界,朝纪迎寒脚底的地面上刺了过去。 只闻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宝剑去而复返,回到了他手里。 紫光飞速朝那处聚拢,化出那一直隐匿的人形来。 藤原中吕脚踏五星法阵,中有五缕紫气各与空中的五只灵兽相连,显形时,她一直盯着上官建巳的视线才愤恨的转向了汪文迪,不悦道,“我早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汪文迪不以为意,回击道,“在那之前,你必先死于剑下!!” 说话的时间,他仔细研究了她操纵的法阵,心中了然,回首冲身后二位长老道,“她所使,名曰五芒离魂阵,其上有巫法加持,剥夺纪掌门之力,我使上官建巳先破巫法,而后可强行破阵!” 张南吕与贾雁来皆点头应下。 上官建巳见藤原中吕露出真身,快步走了过去,道,“阿吕,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何要如此瞒我?你困住那位乃是蜀山掌门,我虽非道门中人,亦知蜀山是天下正派之首……” 她打断道,“阿巳,不要多言!速来助我!你我相知相伴多年,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五百年前,我不惜叛族卖国,把胜利送到你带领的明军手里!今日大计一成,和平盛世与天伦之乐皆在眼前!阿巳,到我这边来!!” “上官建巳!!”汪文迪大叫一声,提醒道,“别忘了不久前才说过的话!” 经他一喊,上官建巳果然停下了脚底的步子,没再往藤原中吕处靠近。 “阿吕,如今华夏之邦已无战乱,只要我们一家团聚,就此归隐,何必再画蛇添足?”上官建巳苦口婆心,劝道,“你若肯听我的,我们的约定亦能实现!但若不听我的,今天我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好啊,你竟然与外人站在一处,要对付我?”她不服道,“他三言两语,敌过我们百年夫妻恩情?!” “我只要见鹤儿一面,误会立时解除!” “鹤儿也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你若不帮我,有何脸面见我生出来的儿子?!” “胡言乱语!上官别鹤已被你利用害死,我与掌门、长老都可作证!人已死,你怎能使他出来见人?!”汪文迪又道。 正是这一句话,使上官建巳咬紧牙关,周身一阵白光忽现,数百个纸人围在他身边,只等调遣。 “阿巳!五百年前,你我在战场上相见,都未动起刀兵,难道今日,你要跟我动手?!”藤原中吕面色变了,眼底沉着几分怒意,这话好像已经用尽了她最后的情面。 “五百年前,我屡建战功,已经报国——” “今日,我当保家!”上官建巳眼神忽的坚定起来。 他话音一落,纸人立动,瞬间就包围了藤原中吕,射出无数道白光,以此干扰她操控法阵。 她端立不动,身上震开一层冲天的妖气,将白光抵出伤不到自己的范围,转而自眼中射出紫光,反扑向纸人。 谁知上官建巳的目标本不在她身上。 另有一支纸人,隐于大部队掩护之下,悄咪咪的冲着天上的五只灵兽去了。 汪文迪会意,给了身后二位长老一个眼神。 张南吕和贾雁来纷纷跃起,一东一西落在离藤原中吕十米远处,身上同起金光,脚底同时显现阵法。 高空的纪迎寒一挥拂尘,与他们二人交换了眼色,也不再进攻,将拂尘停住,自己坐在上面,撑开一道金光结界。 三人异口同声,念道,“万物无名之始,万物有名而终,道之一二,由在修心……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天地人为三才,日月星为三辰,卦三画而成,鼎三足而立……三才之势,可破道法……解!!” 三道金光刹那连在了一起,攻向底下的藤原中吕。 她本不以为意,可见纸人已附于五只灵兽身上的三角形上,面前的上官建巳手里已变换了手诀,消去了她护法的巫术。 只得收手撤力,眉间一紧,运起灵力,一道巨大的紫光方得以和这金光抵消。 纪迎寒抽取灵兽体内妖气,回身收回自己滞留与璇光殿法阵内的灵力,一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六百七十章 三吞之术 他落到北方方位,连同上官建巳一起,四人把藤原中吕围在了中间。 眼见她几乎穷途末路,汪文迪冷声道,“你千辛万苦布下五阴摄妖之局,锁妖塔封印已稳,璇光殿危机也解,你输了!!” 藤原中吕仰天大笑,脸上现出属于狐狸的纹路来,浑身妖气翻涌,毫无畏惧之色,得意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更算不到其三!!我还有后招,我还有后招啊!!哈哈哈哈!!” 她转向上官建巳,眼神疯狂,跟着道,“你不是想见鹤儿吗?我现在就让你见他!!” 纪迎寒与二位长老齐齐出手,三道金光都击中了她,她脸上却仍然没有痛苦的神情,哪怕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她手中的紫光也不曾停止动作。 上官建巳心里一阵揪得慌,忙道,“诸位高人,且慢动手!” 霎时,藤原中吕脚底出现一道须臾扩大的阵法,她独占阵法的中央。 “不好!”汪文迪看见这阵法乃是一三角形,脑中恍惚又出现那些血腥的画面,他喊道,“先退开!!” 纪迎寒等三人反应迅速,皆避开了阵法的蔓延。 他纵身上前,想要扯开手足无措的上官建巳。 但慢了一步。 三角形的一个角已经伸到了他的脚底,等汪文迪碰到他,一道锐利迅猛的紫光就炸了开来,险些伤到汪文迪自己。 汪文迪稳住身形,看着藤原中吕脚下正踩着三角中心的猩红怪眼。 纪迎寒到了他身边,颇有闲心的捋了一把胡须,开口时仍是不温不火,慢悠悠的问道,“小友认得这法术吗?” “此乃巫法,寻常道法难破,还请三位耐心等其破绽,我为主攻,必不使蜀山及人界遭难。”他深吸了一口气,化出双剑,沉声道。 瞬时,那怪眼被一朵娇艳的樱花形状完全覆盖。 藤原中吕眉心射出两道紫光,分别落在三角形的另外两角上。 赫然是上官别鹤与藤原离鸾。 “鹤儿!!”上官建巳瞪大了眼睛,看着无神的上官别鹤,只觉心如刀绞,叫道,“鹤儿,鹤儿!!” “阿吕,鹤儿他为何会如此?!”他无助的问道。 藤原中吕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复。 她扬起双手,百张纸人自上官建巳身体中被抽出,将三角上的三人纷纷连接,上官建巳想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但没有任何效果,似乎自己已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股冲天的妖气爆发开来,最后被收在她的身上。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阴阳绊的妖气,还有杀生石的妖气……” 张南吕补充道,“不止,此前锁妖塔中溢出的妖气,也被她收住了。” 他兀自安排道,“无妨,锁妖塔中的妖气,我想对三位来说,破之易如反掌。我亦可斩杀生石,九尾狐仅余一命而已。至于阴阳绊,其中水晶兰的解法柳道长已研究透了,等他回来,一击即杀!” 贾雁来皱着眉头,道,“她要这么多妖气做什么?” “九尾妖狐只剩下一条命,据你所说,其精魄杀生石在她身上,”张南吕推测道,“不会是通过巫术借妖气化修为,重新补齐九条命来吧?” “我看没那么简单,”纪迎寒嘴边的微笑仍未散去,道,“我本欲往锁妖塔修复封印,可途中感到一股更大的妖气盘桓在璇光殿附近,故而先来了此处,想料理了这里的妖物后,顺道取出璇光殿中昊天宝鉴,一举重镇锁妖塔。” 结果中了五芒离魂阵,一直被拖在这里。 “掌门的意思是……”贾雁来捏着下巴道,“她不仅想坏锁妖塔,还想拿我璇光殿中的宝物?!” 话音未落,汪文迪已然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不管那么多了,”他眉间紧锁,道,“凭她的水准,就是要重铸九十、九百条命,我也一样杀她九十、九百回!” 一剑穿云而去,直指藤原中吕的命门。 意料之外,她竟然不躲也不闪,就站在原地,等着他这一剑刺来。 上官建巳叫道,“别杀她!!” 他半跪倒在地,可既碰不到自己的儿子,也碰不到自己的爱人。 就在这剑离她不过半米的时候,倏忽之间,白光爆出,架住了他的剑,仔细一看,这白光正是她身后九条大尾,比之前要强力不知多少倍。 “这妖气……真是惊天动地的大妖才能有的啊!”贾雁来拧眉道。 “妖物而已,”张南吕重重的哼了一声,飞身出手,道,“你我擒的还少?!” “高人!”上官建巳见身后又有人飞来,连声叫道,“切勿如此动手!!” 他话还没说完,张南吕哪顾得上这些,手里的拂尘扫出数道金光,直冲她九条大尾而去,意欲和汪文迪配合,两招夹击。 金光未碰到藤原中吕,只见她狂笑不止,恍惚间,她的脸宛如有不到一秒时间的撕裂,又重新组合成了藤原离鸾的脸,却只有这极短的一下,便恢复了正常。 下一秒,金光全数打在她身上,也未能阻断她得意的笑声。 只闻一声闷哼,旁边的藤原离鸾陡然瘫倒在地。 定睛一看,她身上有数道口子,血流不止,红色一下就浸染了地面。 “怎么回事?”张南吕皱眉道。 “这是我上官家独门的巫法,名叫‘三吞之术’,现在攻击阿吕,全部会转移到我们三人之一身上!”上官建巳解释道。 “那你倒是说解法啊!”汪文迪与她的尾巴僵持了一阵,催促道。 他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必须先依次斩杀三角三人,再、再……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各位……看着各位对我的亲儿子下手啊!!” 张南吕恼怒道,“你们一家本都不是现世之人,为何要给现世带来如此灾祸?!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己私欲,难道重于天下苍生?!” 汪文迪拦下张南吕,又叹气问道,“若不杀你们三人,你儿子能活否?” 上官建巳一愣,完全跪了下去。 在贾雁来眼中,这一跪代表的便是否定的回答。 他冷哼一声,掷出宝印,直冲上官别鹤射了过去,瞬间,上方散出无数金光利刃,就是冲着要一击了结三角之一去的。 藤原中吕根本连看都没看她儿子一眼。 地上的上官建巳悲痛欲绝,但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哀恸的大叫道,“阿吕!别这样!那是鹤儿啊!!” 他希望以此能唤起她一二分的情感,可换来的只有她冷漠无比的眼神。 利刃瞬间全部贯穿了上官别鹤的身体,血溅当场。 “鹤儿!!”上官建巳歇斯底里,眼中藤原中吕的倒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只剩下上官别鹤破碎的影子,他颤抖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真的都是骗我的?鹤儿是我们俩的骨血结晶,为什么……” 少年之时,因为战乱,他就把上官别鹤远送海洋的彼端,那边有他的母亲。 后来的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中,他本想着,等再见自己儿子后,一定要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他的亏欠,尽一个做父亲的职责。 再见,却是死亡。 刹那之时,以藤原中吕为中心,张开一道紫光结界,把汪文迪等人全数顶了出去,结界内爆发出巨大的妖气,将地上的血液映衬的更加妖冶。 纪迎寒接住没有防备的二位长老,稳住身形后重新望向了结界内。 藤原中吕张狂的笑了起来,得意道,“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宣扬正义的,不过都是些伪君子罢了,恐怕今日为了杀我,要你们杀再多无辜的人,你们也会当机立断、痛下杀手吧?” 她汲取着蔓延的妖气,又道,“只可惜,这最后一局,我赢定了!” 汪文迪眯了眯眼,注意到里面有一缕黑色,从上官别鹤的身体中发散。 这缕黑色在紫光庞大的幕布下,悄无声息地、十分缓慢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最终另一端连在了藤原离鸾身上。 霎时,两人身上的伤口都开始不着痕迹的愈合起来。 纪迎寒道,“妖气与她在融合,等她吞食完所有的妖气,会造就一只惊天动地的大妖来。” 汪文迪聚精会神道,“有多惊天动地?我等合力,难道还不能杀之?” 他捋了一把胡子,道,“可以。” 张南吕叹了口气,道,“不仅要我等合力,其他人更难挡她一招,可能会死伤无数、祸及人界。” “那缕黑气,”汪文迪压低了声音,微微动嘴,问道,“你们看见没有?” “看见了,”纪迎寒同样低声道,“我也找了不少有关巫法的古籍来看,阴阳绊联系一阴一阳两个人的同时,能额外把他们的生命力也连接起来,并且能以此贮存能量,最后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汪文迪眼神微动,这母子俩果然是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鹿死谁手。 居然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官别鹤还能再留一招。 他斜了上官建巳一眼,心中叹道,害,这不比他爹强? 第六百七十一章 父子 说话间,贾雁来已经掷出宝印,尝试性破开结界,那结界却是纹丝不动,还颇有余力的分出一股妖气来与宝物缠斗,又不分上下,令他暂且收了此招。 而结界内的上官建巳已是伤心欲绝,眼睛紧紧的盯着上官别鹤,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回想起以前和儿子相处的时光来。 上官别鹤少年时,就表露出了非凡的巫法天赋,他一直也觉得是上天眷顾,家传秘法后继有人。 在他把儿子送去藤原家之前,曾有一次,上官别鹤跟自己讨论过三吞之术。 “这个巫法因有三个以人祭术的阵眼,本就是禁法,非万不得已不能轻用。一旦用出,要先依次斩杀阵眼,才能谈破法。”他解释道。 上官别鹤听得认真,但眼中有一缕磨灭不去的自信,接着问道,“那这秘术是用来做什么的?” 上官建巳答道,“聚灵,能使中央阵眼汇聚十倍不止的力量,一旦起阵,就会引来妖邪之气,与三个祭品相辅相成,只要祭品不死,根本无法撼动阵眼。” 他撑着下巴道,“破阵一定要先杀三个祭品吗?” “嗯,”上官建巳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必须如此,别无他法。” 回忆到这儿,上官建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光芒,脑海里应而回想起一段被埋没的画面—— “父亲,父亲!我知道如何破三吞之术了!” “鹤儿,上次不是教过你了,先斩祭品……” “祭品何辜?”上官别鹤意气风发,阳光倒映在他眼中那一泓清冽的山泉里,他又道,“无须杀祭品,从阵眼破阵即可!” “这怎么可能?若攻击阵眼,且不谈需要超过整个法阵的力量,就是有这股力量,砸在阵眼身上,也会被祭品代受,说来说去,与杀祭品有何不同?”上官建巳摆了摆手,笑道。 “诶,父亲所言差矣!”他笑容的弧度更深,摇头晃脑道。 那天被上官建巳否定而忽略的声音此时在脑海中坚定的响起,“以双残,破三吞!” 以双残之法,破三吞之术。 只需要祭品对阵眼施展双残之法,重新把自己身上的痛苦与其建立连接,而阵眼中央有十倍聚灵的效果,痛苦,也会成十倍增长。 阵眼把痛苦传给祭品,再通过双残之法传回去,祭品感受到一分痛苦的时候,阵眼中会感受到十分痛苦。 如此,或许能搏一搏,在祭品痛死之前,先耗死阵眼。 这个方法被当年正在操练兵马的上官建巳给一口否决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双残之法也算是个禁术,两个禁术加在身上,会带来令人想象不到的惨痛的压力和副作用。 上官别鹤却说,“以命搏命,才有一线生机!” 若求活命,副作用算什么? 上官建巳笑了,他语气里有几分自嘲的味道,自言自语道,“阿吕,鹤儿的性格真的很像你。” 他的内心度过了最后的挣扎,在紫光之下,他专心汇聚起自己的力量来。 一层看上去很是羸弱的白光浮在了他周身,与藤原中吕的力量对抗。 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藤原中吕侧了侧头,盯住了他。 “阿巳,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依然有感情,我也不想杀你,”她消耗着自己最后的耐心,跟着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停下你的小动作,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恩恩爱爱,共享盛世。” “也许从你依托杀生石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意识到,我的阿吕会离我越来越远。”上官建巳轻声道,“为了鹤儿,这机会我不要了,还有……不是小动作,是大动作。” “你在阵中,能奈我何?”她不以为意道。 “你对我上官家的巫法几乎是了如指掌,可有一个,我未曾和你提过。”他继续笑着。 “什么?” “巫法,双残之术!”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他们两人身上用到这个同归于尽的巫法,所以从来没有和她提过。 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道声音不止来自于上官建巳口中。 另一边的上官别鹤眼神竟死灰复燃了一分,勉强捏出了这个法印,他指尖的黑气连接着藤原离鸾,使她也捏出了一模一样的手诀。 三个祭品,同时使用了双残之法。 听见这几个字的时候,汪文迪须臾动作起来。 “掌门,长老,配合我!!”他手持双剑,瞬时如一道闪电一般刺向了结界。 结界在他的双剑凝力之下倏忽便出现了裂缝,趁此机会,贾雁来再度祭出法宝,悬于结界上方,陡然之间就逼得整个结界炸裂开来。 纪迎寒和张南吕也没闲着,两人一起动作,分别攻向了上官建巳和上官别鹤。 父子俩谁都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 一声闷哼后,中央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 藤原中吕痛得五官都扭曲起来,紫光在她四周肆虐,狂暴而躁动。 同时,她不得不自己主动从阵眼中逃出,以免再遭受这锥心刺骨的痛感。 两枚樱花状的印记从上官别鹤以及藤原离鸾身上浮现,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她大叫道,“逆子!!还有你们,今天就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一股巨大的能量冲击波掀翻了三角的三人,她携带还未吸收完的妖气冲上了天空,转而砸下无数道细细密密的紫光针,所到之处击碎一切。 顶着这样的攻势,汪文迪纵身跟着飞到了同等高度,对他来说,本体已经失去了保护,现在就是拼硬实力的时候了。 底下的纪迎寒也是马上安排道,“启明长老,你去蜀山各处,救治伤员后,带着仍有余力的弟子戍守山门,摆下八方绝妖阵,防止妖气、妖物逃出蜀山,避免人界祸乱。” 贾雁来也知道反攻之时已经来到,听闻此言,并无推脱,当即应下,化作一道金光离开了璇光殿前。 “七襄长老,”纪迎寒转向张南吕,又道,“你留在此处,以为后援。” 张南吕点头道,“好,我定擒此妖!” 他一甩拂尘,跟着反问道,“掌门何往?” “我要进璇光殿里。”纪迎寒沉了脸色,好像已有了万全之策。 “为何?”张南吕不解道,“那妖物已是穷途末路了,现在我们是上风,何须请宝相助?” 纪迎寒轻巧一笑,指了指天上,道,“你看。” 天空中一金一紫纠缠在一起,汪文迪招招为杀,藤原中吕也接了个七七八八,她周身的妖气与紫光逐渐交融,一部分明显的流进了她身体里,补充了她的力量,恢复了她的伤势。 而另有一部分,在交战两方的更高处,凝聚成了一朵若隐若现的五瓣樱花。 五朵花瓣上又各有一个小三角,此刻正依次缓慢充盈起来,发出淡淡的微光。 “掌门的意思是……”张南吕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皱起了眉头道。 他打断道,“莫要说破。我亲去殿内,外面还要劳烦长老了。” 张南吕严肃道,“掌门放心,这里交给我就是!” 交代完毕,纪迎寒才悄然一个人冲着那璇光殿进发。 一边的的上官别鹤勉强爬向了藤原离鸾,把她揽到怀里,虚弱道,“鸾儿……” 上官建巳身负有伤,但还算能够自理,立刻上前唤道,“鹤儿!!” 听见这声音,他愣了一愣,而后偏了偏头,冲上官建巳扯出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父亲,好久……不见……” “鹤儿,”上官建巳眼睛发酸,脚下的步子更快了,自责道,“是为父的错了,是为父的错了啊鹤儿!” 可就在他要触碰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两人身上炸开一道蛮横的气息,将他强行架开,他被迫退到了一米外。 “怎么回事?!”他诧异道。 “是魔气,”上官别鹤无奈又悲伤的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和鸾儿的体内有阴阳绊……” 上官建巳着急道,“阴阳绊怎么会有魔气?” “如果一方死亡,另一半即异变入魔……难道不是如此?”上官别鹤茫然道。 他更急了,详述道,“是一绊消失,另一绊才会产生变化,且也不是异变成魔,是成妖啊!” 上官别鹤更迷惑了,琢磨道,“成妖?成妖……咳咳!!” 听他剧烈的咳嗽,上官建巳袖中飞出更多的小纸人,与魔气对抗,想要找到突破口后,将自己的力量与之相连,助他疗伤恢复。 “坚持住,鹤儿!”上官建巳咬牙道,“为父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亲自教给你!” 双方对峙之时,却是怀里的藤原离鸾揪紧了上官别鹤的衣服,她是最虚弱的那个,连转动眼珠子都显得十分费劲。 但上官别鹤能明白她的意思。 他坚定道,“父亲,杀了我们吧。” “你胡说什么?!”上官建巳难以置信道。 “我们都被藤原中吕利用了,三吞之术还没有接触……”他扯了扯嘴角,将藤原离鸾抱得更紧,道,“父亲,我和鸾儿本来也没得救了,最后一刻,我不想再成为藤原中吕的刀,她是个狠毒的女人,她不是我的母亲!” 第六百七十二章 还有帮手 顺着他的视线,上官建巳回头一看,那施展三吞之术的三角印记果然还深深的刻在那里,根本没有消失。 而上官别鹤与藤原离鸾身上的魔气正在朝那法阵汇聚。 张南吕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登时射出三把宝剑,震开一道清光。 清光融进魔气中,他脸色一变,看着消失在阵眼里的清光,拧着眉头道,“竟是如此!” 隐藏在他们身上魔气之下的,是更为张狂的妖气。 这一层魔气,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张南吕收了拂尘,双手抬起,从空中握出一道金光,金光凝成了一道剑影,他以此为武器,迅猛的刺向了上官别鹤。 陡然之间,上官建巳背后射出一道白光,他以纸人对抗魔气,转身自己向前,以白光成屏障,用小臂挡下了这一招。 “事实已经摆在你眼前,”张南吕不悦道,“你还要冥顽不灵?!” 上官建巳咬牙道,“今天谁都别想伤害鹤儿!!” “父亲,请速动手吧!!”后头传来上官别鹤笃定的声音。 他晓之以情不行,继续动之以理道,“等三吞之术汇聚了足够的力量,她又可以重新控制我和鸾儿,这……这实非我愿啊!!父亲,死时我能与鸾儿在一起,本再无遗憾,勿要因为你的迟疑,让我觉得……” “让我觉得我好不容易见到的父亲,是一个优柔寡断、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他大义凛然道,“父亲,你亲口告诉我的,上官家的男儿,重情重义、顶天立地,不做情所不顾之事,不行道所不容之法,父亲!!” 上官建巳动摇了,因为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藤原中吕,因情失道,为情所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可上官别鹤是清醒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成为铸成错误的一环。 动摇的机会被张南吕抓住,六道剑影齐发,突破了他的屏障,一道划伤了他的手臂,另外四道攻向了上官别鹤和藤原离鸾,最后一道射向了法印的阵眼中。 他就是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叫道,“鹤儿!!” 上官别鹤挨了这一下,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微薄的生命力再次消散。 他眼中的光慢慢暗了下去,手却从未松懈一分。 “父亲,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要告诉你……”他挣扎道。 魔气散去,上官建巳终于也能抓住他的手了。 上官别鹤笑道,“我身边的藤原离鸾……是您……是您唯一的……儿媳。” 他再一次闭上了他那一双清俊的眼睛,这一次,他如愿以偿的抱到了自己毕生最爱的人。 “鹤儿!”上官建巳已是五脏俱损、悲痛欲绝,他不甘心的一遍一遍的叫着,“鹤儿,鹤儿!!” 但不会再有回应了。 张南吕叹了口气,没有在这里逗留,凝力飞上了天空,趁天上交手的双方架开之时,落到了汪文迪身边,把情况一一与他说了。 两人看了看那枚五瓣樱花,三朵花瓣已经完全亮了起来,第四朵也接近于全亮,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完成充能。 汪文迪低声推测道,“这个法阵估计和五城阴气对应,五处皆亮时,锁妖塔会再遭一次重创,所有的妖气都会汇聚而来,这些妖气要填充她的九条性命是绰绰有余,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管她想做什么,事已至此,只能阻止她了!”张南吕道。 话音一落,汪文迪已然刺了出去。 藤原中吕射出紫光,漫天的妖气卷成数道罡风,九尾上携带烈焰,丝毫不惧的同样冲了过来。 双方又一次撞上。 他嘲讽道,“儿子死了,你是一点都不难过啊!” 她冷笑道,“逆子非要忤逆于我,我是长辈,为何要处处忍让他?他今日之死,乃是活该。” 他翻了个白眼,扫出一道黑光,径直卷走了那气势汹汹的罡风,又是一道灵光闪过,似乎从天际割开一道口子,灌出滔天洪水,扑灭烈焰。 她凝力于手,一团紫光耀眼无比,砸入洪水中,吸收了所有的水,她身上的妖化越来越明显,四肢都已经变成了九尾狐的模样,而后迅猛的吐出更为剧烈的火焰,自己接着扑杀过来。 趁汪文迪与之正面对抗,张南吕到了她身后,倏尔一剑,割断其一尾。 不过这条尾巴很快就重新长了出来,几乎连一秒的时间都没用上。 “哈哈哈!”藤原中吕大笑起来,反讽道,“二对一也不过如此吗?” 两人都知道,她真正的底牌是即将完成的那枚樱花,眼下只需要保住自己一口气,阵法一起,她就会成为一只惊世骇俗的大妖,能一瞬间改变局势,转败为胜。 汪文迪稍加思考,得出了只能一击必杀的结论。 他和张南吕交换了一下眼色,对方微微点头,凝力于剑尖,忽而后退,极速升空,直冲樱花而去。 藤原中吕收起了笑容,以同样不俗的速度追了上去。 张南吕的剑还没接触到樱花,就先撞上了一道坚固的结界,他加大力度,直接无视后方袭来的妖气。 这结界也果然不一般,与他僵持不下,看不出一丝破绽。 在藤原中吕之后,有一道更加炫目的金光冲了过来,在她击中张南吕之前,就先击中了她。 双剑合一的威力实在太过巨大,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剑锋中扭曲、畸形,张南吕应声闪开,金光直接将她切成了两半,余下的力量全部撞在了结界上。 轰!! 只听一声巨响,结界破碎,铺天盖地的妖气包裹了他的宝剑。 两半的身体向下坠落,但她脸上的神情逐渐恢复了淡定,一半身体被重新抛向了高空,融在了樱花中,另一半重生为完整的她,果断的落在了地上三角形的最中央。 她手里快速结印,念起口诀。 被剑锋一点点消融的妖气又活了过来。 汪文迪眯了眯眼,借力弹开了自己,在短时间内两次双剑合一,对以前的他来说是根本做不到的事。 他顺了口气,这次的消耗确实不小。 念完口诀,藤原中吕得意的大叫道,“……阵眼之灵,速来汇合!!五阴摄妖,就在此时!!” 妖气一刹那就澎湃起来,几乎要填满樱花,汪文迪与张南吕同时瞪大了眼睛,兀自道,“不妙!” 她张开手臂,好像准备接受万妖的洗礼,“成为我的祭品吧!!” 就在汪文迪要强行第三次双剑合一的千钧一发之际,那樱花上的紫光突然黯淡了下去! 最后一缕最重要的妖气并没有来!! “怎么回事?!”藤原中吕变了脸色,重新念了口诀,拼命道,“奉元之阴,为我号令,速来!速来!!” 任凭她如何调遣,樱花距离完全饱足,仍是差了一分。 “是谁?!是谁破了我的阵眼?!”她大叫道。 与此同时,一道清音传遍了整个蜀山,道是,“八方绝妖阵,起阵!!” 汪文迪心中有数,知晓蜀山的情况应该是被贾雁来控制下来了,便连同张南吕一起落到地上,一前一后与藤原中吕对峙。 张南吕一甩剑影,严肃道,“哼!善恶有报,天道轮回!你的招数已经被破,不必负隅顽抗,速速受死吧!!” 藤原中吕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也冷笑一声,道,“一叶障目之辈,怎知我一定黔驴技穷?!” 她身上的紫光中燃起不一样的白光,两光交替,最后从她的身后飞出无数张画着樱花图案的纸人。 对了,她还会巫法。 不等两人出手,另一道白光一闪而来。 定睛一看,是上官建巳安置了上官别鹤与藤原离鸾的尸体后出了手,他表情麻木,在眼底仅剩一缕强撑着精神的火焰。 白光跟着化作了无数的纯白纸人,那是正儿八经的上官家巫法式神,与樱花纸人在空中对抗,霎时间,这璇光殿前几乎被飞速行动的纸人填满,遥遥看来,好不壮观。 好熟悉的画面。 汪文迪脑中一闪而过——三角形,四个人,上面全都是血。纸人,好多纸人。 他不能让这个画面再继续下去,他执起宝剑,破开层层叠叠的纸人,一剑正对着藤原中吕的后背。 她正面与上官建巳对抗,根本无暇分心面对背后的攻击。 可她的确察觉到了背后的杀意。 她忽的大叫一声,道,“还不现身助我?!” 一道不容忽视的灵气须臾破空而来,抵住了他的剑尖,将他强硬的带离了她身后。 外围的张南吕难以置信的看着落到她身边的人。 汪文迪稳住身形,皱眉道,“柳道长?” 在纸人化成的碎屑之后出现的,帮助藤原中吕的人,正是柳牧之。 他仍旧是那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线条柔和而清俊,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鹤立鸡群之感,让人宛如一眼看见了仙气缭绕的奇景。 “牧之!”张南吕立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简单的把自己的力量加在了藤原中吕身上,让她操纵的纸人一下就占了上风,开始疯狂的吞噬上官建巳的纸人。 第六百七十三章 纸人与她 “霏霏呢?”这使人一目了然的行动让汪文迪不再关心他的目的,只关心自己所在意的人,追问道,“你对霏霏做了什么?!” 他有些着急,他不能接受张霏霏有什么事的恶果,因为把张霏霏和柳牧之分到一队去的人,就是他自己。 柳牧之说话的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似春风拂面,柔声道,“张姑娘也在这里。她现在没事,只是……等会儿可能会有事。” “你什么意思?!”他继续问道。 “字面意思,”柳牧之的灵气还在源源不断的支撑藤原中吕,他顿了一下,语气里略有些挑衅,“其实张姑娘很强,你以为是她拖了你们的后腿,却不知,没有你们,她会活得很好。” 汪文迪不再忍让,冷声道,“我从没觉得她拖后腿。” 说罢,他就运力一剑刺了过去。 噗呲! 意料之外的,柳牧之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在被刺中之后,他轻轻勾了勾嘴角,一阵白雾瞬时涌起,等散去时一看,汪文迪刺中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一片轻飘飘的纸人。 这股灵气很强。 换言之,是柳牧之强,柳牧之灵力的强度远超过他们认知中的他,或者说,远超过他平常所表露出来的他。 汪文迪收了剑,欲要再次攻向藤原中吕,又被无数的纸人所抵挡。 张南吕也不再观望,眉间一动,倏忽射出手里的剑影,宛如有十分把握,对准了无数纸人中的一片。 那片纸人果然在要被刺中之前进行了迅速且利落的闪躲,跟着摇身一变,成了柳牧之。 “不愧是师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他轻声夸赞道。 “你与她站在一处,要与‘道’为敌,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此时回头,我会向掌门说明,只罚你去断剑崖忏悔思过便是!”张南吕眼里划过一丝痛色,好言劝道。 柳牧之是蜀山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如今与邪魔歪道为伍,足以让蜀山上下都为之心痛,尤其是一向看重他的贾雁来,更会自责难当。 他摇了摇头,或者是惋惜,又或者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离经叛道,“师伯,今日一役,往后不知还会不会有‘蜀山’一派了。” 张南吕警惕道,“牧之,你要做什么?!” “在你们眼里,我所为不过是蚍蜉撼树,”柳牧之依旧轻描淡写,答道,“却不晓,螟蛉亦能遮日月之光。” 话音一落,汪文迪已然一剑杀了过来。 柳牧之被剑锋击散了,是的,是真正意义上、肉眼见到的被击散了,他化成数道灵光,前仆后继的涌向了高空中那朵没有被完全破坏掉的樱花。 “长老!!”汪文迪心中知道,他刚刚那一剑没有刺中任何实体,“快拦住他!” 张南吕正要行动,又被纸人阻挠,他一剑破了纸人,这才飞了上去。 汪文迪也想赶去帮忙,但被藤原中吕亲自拦了下来。 上官建巳已经被完全困在了纸人阵中,她还能游刃有余的额外操纵纸人,对汪文迪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纸人集合在一处,成为数个与人等高的纸人,手里拿着锐利的刀刃,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劈砍过来,另一部分纸人则贴合在藤原中吕的后背,为她形成一面天然的保护屏障。 她在所有纸人之后,跟着攻了过来。 汪文迪的剑切断纸人手里的剑,但很快碎屑又经由紫光重新粘连,不管他斩断多少次,纸人都能够完好无损的恢复原状。 瞬间,藤原中吕尖利的指甲已经到了面前。 他向后一闪,又被两个纸人截断了后路,只得念起咒语,淬火于剑,回身扫出,这才突破了重围。 藤原中吕操纵纸人,使其分散开,趁着他还在空中滞留,令无数小纸人纷纷前仆后继的包围了他。 汪文迪还未动作,那些纸人不要命似的贴上他的宝剑,跟着是他的手臂、肩膀、脖颈,随后蔓延到全身,不过刹那,他就被纸人贴了个严丝合缝。 宝剑绞碎纸人的同时,身上所有的纸人都在藤原中吕的命令下爆炸了。 嘭!! 还没等她得意发笑,细碎的金光透过烟尘,一把宝剑径直射了出来,霎时穿透了她的腹部。 汪文迪接剑落地,喘了几口气才缓慢消去身上的伤势。 实在好险,要不是他与碎片的灵力融合的程度越来越高了,他是万不能接连遭受重创的。 不过现在俨然不是夸奖碎片神力的时候,因为藤原中吕脸上的痛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她整个人就散了开来,化成了无数刻有樱花烙印的小纸人,飞扬在空中,数量更是有增无减。 汪文迪冷声道,“你伤害的那些人,几乎每一个都跟你无冤无仇,甚至还有你最亲、最爱的人,你这样逆天而行,就不怕遭报应吗?” 藤原中吕大笑了一阵,嘲讽的声音从空气里传来,“报应?哈哈哈哈哈,我就是你们这些伪君子的报应!” 他放弃了与她继续沟通,摇头道,“没救了。” 随后他甩了甩宝剑,身上和剑上都燃起一层金光,好像在与自己的武器进行灵魂沟通。 “一剑诛神,一剑镇天。”他握紧双剑,缓缓的将两把剑靠拢,道,“第三次双剑合一,靠你们了。” 金光顺着他的手淌入剑上,让剑身上的金光更加纯粹而强大起来。 歘! 双剑听见了他的心声,须臾便合在了一处,扫出一道破除万法的剑气,只在瞬时,就湮灭了空中所有的纸人。 “呼……”他额上渗出汗珠,把双剑分开后,丝毫未曾停歇,立刻朝某个方向射了出去。 他刺中了一张还在挣扎的樱花纸人。 紫光收拢,纸人变成了藤原中吕,她身在剑下,一双眼睛正恶毒的盯着伤她的汪文迪,手则仅仅把住了他的手,以防他握剑再进行下一步致命的动作。 她愤恨道,“你小子的力量果然强。” 汪文迪直言问道,“霏霏在哪?” “你问我做什么?”她眼中狡黠的光一闪而逝,又道,“这话你不该去问柳牧之吗?” 他手上使力,与之对抗,道,“你们俩是一伙的,问你也一样。” 真正让他疑惑的,是柳牧之一个堂堂蜀山长老的亲传弟子,怎么会跟藤原中吕搅到一起? 他在蜀山修道那么多年,可不是一两句话能忽悠得走的。 “我要是告诉你她在哪了,你的这把剑恐怕会毫无顾忌的直接把我杀了吧。”她得意笑道,脸上根本看不出生命被威胁的害怕。 说话间,落在三吞之术那三角形内的纸屑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数量早去了大半,粗略一看,却也有几十个。 此时的上官建巳也借助汪文迪双剑合一的力量,胜过了歪门邪道,操控着属于自己的纸人,重新站起了身。 他清楚的看见汪文迪的剑插在藤原中吕的身体里,即使没刺中要害,但她的血液正汩汩的流出,浸染地面,顺着地面的纹路扩延开来,宛如一朵开到极致的红玫瑰。 不过他也能明白,她的生命力并没有流失多少。 那股妖气还没有完全弱下去。 上官建巳咬牙道,“阿吕,就到此结束吧!” 他没有犹豫,使纸人全数扑了过来。 闻此动静,藤原中吕眼中一狠,迸发一道强力的紫光,顶开了汪文迪,且三角中的樱花纸人倏忽之间就动作起来,又一次盖过了上官建巳的纸人,她借力拉开距离,背后纸人形成的屏障也再度聚了起来,跟着念出一道全新的咒语。 汪文迪自不会坐以待毙,迅速的调整了力量,转手射出另一剑,直追她正面要害而来。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藤原中吕仍是没躲,眼睁睁的看着这把剑越来越近。 谁都没有料到,剑却在离她只有分毫之差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藤原中吕更得意了,笑道,“如何?你要是刺中我,我就把她捅成筛子!!” 三角形中间的众多纸人里的一张,陡然化成了张霏霏。 其余纸人的手臂个个都变成了锋锐的利刃,对准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张霏霏没花多久时间回神,这也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呼唤汪文迪的原因,她不想因为自己,阻止他了结藤原中吕的进度。 但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气息,及时的收住了招式。 “霏霏,”汪文迪握住剑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问道,“你没事吧?!” 张霏霏的语气略有些弱,答道,“文迪,我没事,柳道长他……” “我已经知道了。你没事就好。”他打断道。 说是没事,其实他能察觉,她体内灵力所剩无几的事实,应该是被挟持来之前,与柳牧之动过手,只是没敌过了。 眼下的境况十分复杂,高空中的张南吕迟迟也未能传来拿下柳牧之的消息,底下的上官建巳被藤原中吕牵制,他又被张霏霏牵制。 脑海中的画面完全清晰了起来—— 血液铺满的三角形,漫天飞舞的纸人,其中有一片纸人,就是张霏霏。 再接下去,就是万剑穿心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我做人质 他眼中划过一丝痛色,难道水晶球中所预料的未来之事,一件也不能避开? 这反应被藤原中吕尽收眼底,她趁隙架开他的剑,退到三角形中,道,“小子,我最后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去把那蜀山的老小儿制住,不再阻止柳牧之的所为,我就放了她,使你们有一线生机。” 汪文迪眯了眯眼,道,“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哦?”她将自己的灵力与纸人连接在一起,道,“你有什么想法?” “阿吕!”上官建巳大叫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苦口婆心道,“阿吕,就此罢手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她眉间浮上一丝不悦的神情,扬手一挥,一道紫光就击中了他。 他被摔出去数米远,加上此前的伤势,连咳出几口鲜血来。 “感情用事的废物,不配与我共享胜果。”她不屑的说了一句,随即完全背对了他。 藤原中吕调整了姿势,转而继续冲汪文迪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他镇定道,“若拼硬实力,你没把握赢我。我只要用尽全力,这里的一切,都会毁于倏尔之间,你胜利的果实也一样会被毁掉。纵然最终得益的不是我,可也一定不会是你,这不是你想要的结局。” 她脸上的神色微微冷了下去,追问道,“所以呢?” “把霏霏放了,换我当你的人质。”他语气平平,接着道,“平心而论,霏霏不是你的对手,也阻止不了柳牧之,你甚至还能有余力去帮他一把,这难道不划算?” “文迪,不要!”张霏霏果不同意,挣扎道,“别这样!你不能代替我做人质!” 她可以牺牲,他不能,战局皆系于他身。 “哈哈哈哈!”藤原中吕一个用力,就使她痛得咬紧牙关闭上了嘴,“这的确是个好主意,看不出来,你小子如此重情?” “你就说成不成交吧?”他拧着眉头,不耐烦道。 “重情的人,一般都会死的很惨。”她评述了一句。 “文迪!你别这样,你要这样换我安全,我宁愿现在就自绝!”张霏霏强忍痛楚,提高了声调道。 藤原中吕马上动作,封锁了她的七经八脉,又道,“成交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 汪文迪催促道,“什么条件?” 她道,“把剑放下,自己走进来。只要你或你的剑有任何动作,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或直接杀了她!” 他松了口气,道,“可以。” 说罢,他果断的丢开了双剑。 宝剑落地,发出铿锵的嗡鸣声,仿佛是不甘心的挣扎。 汪文迪一步步的走近三角形,纸人为他让路,他能感觉到每一张纸人身上携带的妖气与杀意,死死的盯着与藤原中吕为敌的所有人。 纸人的封锁在他身后合上,他刚走到张霏霏身边,两人只有眼神上交流了半秒,她就被藤原中吕用力的推了出去。 现在,刀刃对准的是他了。 张霏霏的灵力不足以突破纸人,她心底涌起一阵无助感,喊道,“文迪!别这样,别这样!” 她救不了他,她救不了自己,她救不了所有人! 现在,她到底能做什么? 见她如此无用,藤原中吕放心了不少,一面操纵纸人,一面在指尖凝出紫光,又用紫光蘸取地面上的血迹,在三角形的外围书写起新的咒文来。 汪文迪静静的看着张霏霏,什么也没说。 她从他的眼睛中,除了看见自己无助的倒影之外,还看见了别的画面。 没有人注意到,那被藤原中吕击倒的上官建巳,缓慢的爬起了身子。 他身上微弱的白光根本不足以与紫光抗衡,只能勉强的维持着他清醒的意志和不堪一击的生命。 藤原中吕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大象怎么会注意蚂蚁的一举一动呢? 汪文迪的双剑就在离张霏霏不过半米远的地上,上头的金光时而泛起、时而暗淡,她隐约能听见一些来自剑身上的哀鸣,很悦耳,和仙音一样。 她抬起头去。 张南吕和柳牧之已经争斗多时,但仍旧没分出个胜负。 那庞大的灵气慢慢附着于樱花上,吞没了樱花,逐渐把它杂糅、捏造成另一个奇怪的形状,且使其渐渐的实体化,好像要变出一个什么东西来似的。 就在这一瞬之间,张南吕抛开剑影,转手结阵,一道金光织成的大网刹那展开,漫过了所有的灵气,其中的威压逼得柳牧之恢复人形,那剑影霎时成了六道,齐齐刺向了他。 本就一直采取闪躲防御的柳牧之依旧选择了躲避,他一面催动灵气中的东西化形,一面躲避六道剑影的攻击。 殊不知,这不过是张南吕虚晃一招,他面色镇定,霎时出现在其中一道剑影后,握住剑影,反手一挑,不攻要害,转而刺向了对方的腰部。 柳牧之猝不及防,一团灵气被剑从他身上挑开。 张南吕立刻使金光包裹住灵气,灵气在其中化成了一滩泛着微光的透明液体。 张霏霏眼中一动,那是破解水晶兰的灵药! 她收回视线,重新对上汪文迪的双眸,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柳牧之眉间微蹙,马上分出气力,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张南吕自不会让他得逞,只将金光护在身后,再度转手应战,冷声道,“牧之,你能在我手底下支撑这么久,不露一点破绽,可不是所谓‘蚍蜉’能有的修为。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事,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成功的。” 柳牧之的语气里多了一分淡淡的哀伤,缓缓道,“我是个瞎子,护卫不了天下苍生。你们自以为通晓天机,古板而迂腐的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顺天而行,若果真是这样,那何来‘逆天改命’一词?” 他固执道,“天机一定是可以更改的,只是你们不敢而已。你们不敢,我来,我已无牵无挂,虽万劫加身,亦逆道而为!” “你……果然是知道了。”张南吕摇了摇头,重重叹气,仍没有责怪的意思,劝道,“牧之,你理解错了‘逆天改命’的意思。” “不必多言,”他面上一冷,打断道,“孰是孰非,今日即有定论!”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宝剑发出愈发耀眼的金光。 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声被张霏霏清晰的感知到,她挪了挪步子,眼神也专注起来。 藤原中吕蓦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汪文迪,警告道,“小子,别让我重复一遍你轻举妄动的后果。”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容,道,“你与我是敌手,按敌人的计划行事,是你的愚蠢,而不是我的无能。” 他话音一落,宝剑几乎是须臾而动,当即托举张霏霏,飞上了高空。 “好小子,”藤原中吕站起身来,张开手掌,纸人立动,“我小看你了!” 刀刃齐齐刺向了他,却都被他身上由内而外涌起的一阵金光挡在了离他不过半厘之差的位置。 她眼神恶毒而狠戾,凝聚了所有的紫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没有双剑,他本身灵力就已经消耗了太多,这层金光支撑不了多久。 高空中的张霏霏稳住身形,冲张南吕道,“长老,把灵药给我!!” 好消息是,她顺利拿到了那团金光。 她登时返回,柳牧之射出一道灵光自背后袭来,脚底宝剑立刻分出一把,阻挡了他的追击。 “去死吧!”藤原中吕厉喝一声。 所有的刀刃只在瞬时就突破了金光的屏障,刺进了汪文迪的身体。 新鲜的血液渗透了他的衣服,流到地上。 张霏霏还没来得及把好消息告诉他,就先看见了这样的场景。 她瞪大双眼,似是自己也遭受了这般痛楚,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叫道,“文迪!!” 但他笑了,这样一来,那被万剑穿心的,就不会是她了。 “文迪!!”她不停的叫着,顾不得许多,便要冲向纸人中央的他,“文迪,你回答我,你别吓我啊文迪!!” 藤原中吕射出一道紫光,分成无数玄冰刺,朝她攻了过来。 另一把宝剑在她前头为她开路,可她能看见,宝剑上的金光势小甚微,她宁愿自己不要被保护,更希望这点力量能去愈合汪文迪自己身上的伤。 她好自责,为什么走到今日,自己还是这么弱? 紫光的攻势更猛烈了,宝剑无法帮助她顺利的到达他身边,只得转而用剑柄击退了她,再用剑尖挑起她手里的灵药,将灵药甩了过去。 宝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灵药上的金光被紫光破除,那散着清光的液体全数洒在了法阵之上。 直到此时,藤原中吕才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值得他们拼了命也要拿到。 一阵纯粹的仙力炸裂开来,倏忽之间就净化了法阵中不少的妖气,侵蚀了她好不容易书写出来的咒文,令那紫光的势头也陡然就去了大半。 灵药消除的并不是全部的妖气,只是其中由阴阳绊集结来的那一部分。 第六百七十五章 招妖幡 虽不是十分,却也有个三分之一了。 “你真的好蠢,”汪文迪嘲讽更甚,即使已经脸色苍白,伤势颇重,但他心情大好,又道,“你利用的人可是蜀山药老啊,竟然对他毫无防备,事成之后,他只需要用这个药,就能轻松打败你,而后使你的力量也为他所用。” “你精心布局五百年,纵然经历百般磨难,可最后还是成功复活了,我不得不佩服你。没想到,复活之后,却比以前更蠢、更不擅于谋划了!”他每一个字都挑衅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藤原中吕被他完全激怒,根本没心思管任何其他的事,法阵也好、妖气也好,她抬起双手,使所有的纸人个个都化成了一把把纸刃,并且把还暴露在外部的利刃更加用力的往他身体里推去。 她道,“你、给、我、去、死——!!” “文迪!!”张霏霏捡起地上的宝剑,拼了命一般冲了过来。 手心很痛,但不如看着眼前的他更痛。 藤原中吕猛地扭头,一只手凝出一团紫光,简单的挡住了她不要命的攻势。 “好,很好,”藤原中吕冷笑,笑的脸都扭曲了,“我就送你们一起下地狱吧!” 噗呲!! 这一秒钟,时间宛如静止了一般。 停止了攻击的纸人,停止了汇聚的妖气,还有藤原中吕猛缩的瞳仁,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中剑的是稳操胜券的她。 剑的另一端握在上官建巳的手里,他从背后突破了她的防御,刺穿了她的身体。 上官建巳颤抖道,“阿吕,停下来吧。” 她用巫法构成的屏障,终究也被这一把巫法者操纵的纸剑所破。 汪文迪勉强的动了动手指,天空中刺来另一把宝剑,彻底斩断了她与阵法之间的联系。 她的脸、身体、四肢都快速的扭曲变化起来,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众人仿佛在空气里听见了无数鬼哭狼嚎一般的尖锐叫声,她的身体就分散成一团接一团的妖气,最后整个土崩瓦解。 妖气成了一块紫色的石头,石头恍若还在挣扎,想要化出九尾狐的形状来。 张霏霏手里的剑脱出了她的控制,刺向了还未远去的石头。 正在此时,空中的张南吕也扭头闪过了柳牧之的攻势,居高临下的攻了下来,两方夹击,这块石头难以抵挡,炸裂开来。 无数的紫光洒落在汪文迪身上,消去了他身上所有的纸刃。 张霏霏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他微微松了口气,拉过她的手,上面是被宝剑灼伤的痕迹。 张南吕把两人从三角形中带了出来,同时为两人疗伤,只见紫光又落到了上官建巳身边,凝出藤原中吕的模样来。 不过她的眼里终于没有了野心和欲望,也没有了狠毒和阴险。 她招了招手,紫光从她的指尖散出,托起上官别鹤与藤原离鸾的尸身,安放在三角形的两角,自己又去了中间,眼神清澈的看着上官建巳。 他知道她的意思,柔声道,“阿吕,再等等。” 她身上又有一道紫光分了出来,纠缠着注入了藤原离鸾的身体里,那是被她夺走的双圣之气。 灵光从藤原离鸾的身体中忽现,勾出一道透明的、泛着幽光的身形来。 或许,是她的灵魂。 她经过上官别鹤的尸体边,手里竟多出一把纸伞,随后走到张霏霏面前,将纸伞递给了她。 张霏霏记得这一幕,难怪她那时会觉得那伞眼熟,原来是上官别鹤的武器! 藤原离鸾冲她微笑,道,“这个给你。” 她接过了纸伞,又眼见着藤原离鸾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再没动静。 “诸位,杀生石乃大妖精魄,虽散可未灭,”上官建巳出声拉回了他们的注意力,手里捏出一个全新的法决,道,“我将以巫法消灭杀生石,从此以后,世间再无我们四人,也再无杀生石。” 如此,也算还了这一世的孽债了。 三角形又一次燃起了白光,中间的藤原中吕与上官建巳遥遥对望,缓慢的化成了碎裂的石块,不过骤然之间,连同这阵法一起,一切都消失了。 张霏霏收起了纸伞,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又难受,又有些释然,搞不清这样的结果究竟是好是坏。 汪文迪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他拉了拉她的衣袖,提醒道,“霏霏,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还有个更大的麻烦没解决呢。” 三人齐齐抬头看天,没了对手的柳牧之加快了吞噬樱花的速度,他整个人都融进了其中,随即炸开一道非同凡响的妖力。 中央的东西渐渐成型,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面通体土黄的旗子,波纹似火,上头画着两条纠缠在一起的、奇形怪状的蛇,再看仔细点,蛇乃一黑一白,挥动时如同黑白二气氤氲其中,看似杂乱无章,却有玄妙之处。 张霏霏问道,“那是什么?” 汪文迪的脸色和张南吕一样不好看,大概是都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还没说话,这旗子便在空中盘旋两圈,下一秒就朝一个明确的方向飞了出去。 “走!锁妖塔!”张南吕拧起眉头道。 闻声,张霏霏连忙搀起汪文迪,三人一齐赶了过去。 他身上的伤还未完全愈合,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她更是心疼不已,轻声道,“文迪,你感觉怎么样?” 汪文迪回握住她的手,快语道,“你放心,在恶战结束前,我是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种关头不要感情用事,关心则乱。” 见她落寞神情,他又强调了一句,道,“你放心。”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才打起精神,道,“我相信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一边的张南吕脸上的神情更是凝重,沉声道,“牧之到底为何如此?他在蜀山这么多年,恪尽职守,不知治了多少疑难杂症,更不知把多少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以他的性格,他绝不会做出对蜀山不利的事情。” “柳道长他,”张霏霏回想起他与自己动手时的情景,叹息道,“已经知晓了柳姑娘的死讯。” “我的意思是,”张南吕眉头丝毫没有放松,又道,“就算是知道了溪岚的死讯,哀恸在情理之中,埋怨也在情理之中,但就是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可是招妖幡啊!!”他痛心疾首,说出了那东西的法号。 “招妖幡?”她皱了皱眉,这名字倒耳熟得很。 “当年女娲娘娘的宝物之一,为妖气所吸引,又能控制天下群妖,”汪文迪开口解释道,“谁有此宝,谁就是万妖之王。一旦有令,众妖无有不从。” 张霏霏惊讶道,“那他去锁妖塔是……?!” 张南吕点头道,“封印才稳,虽不会立刻破除,可会使锁妖塔中的群妖感受到招妖幡的号召,妖气暴涨,集结后与塔中神剑为敌。若破开神剑的束缚,锁妖塔就岌岌可危了。” 招妖幡可比那什么五阴摄妖好使得多。 “好在掌门提前安排,使启明长老布下了八方绝妖阵,否则招妖幡一出,天下群妖皆共伐蜀山,就在一瞬之间而已。”汪文迪也皱起了眉头,跟着道。 “八方绝妖阵在面对招妖幡时也撑不了太久,师弟必须要在山门坐镇,”张南吕继续道,“我们要面对的第一波敌人,是来自蜀山内部的。” “长老是说……”张霏霏眼珠一转,心知不妙,道,“妖兽?” 雪泥林中有无数妖兽,此前能抵住妖气侵蚀的,却抵不住招妖幡的力量。 包括其中的白泽、媪等高阶灵兽,皆要臣服于招妖幡。 说话间,三人已赶到了锁妖塔。 果不其然,那散去的乌云又重新回到了锁妖塔上空,时不时的劈下一道紫电攻击塔顶的金铃。 但招妖幡还未悬于其上。 挡住它的不是别人,正是薛凯风的尸体。 一层金光从身体上剥离出来,化作了薛凯风的模样,连同他手里的剑,也只有一道金光勾勒出的形状而已,可他的一举一动、表情神态,都和活生生的他没有任何区别。 他斜倚着剑,随意道,“牧之!我等你好久了!” 原来他的最后一缕执念,竟在于柳牧之身上。 招妖幡停在跟前,也化出了柳牧之的模样,语气平平,听不出波澜,答道,“等我做什么?” “我的酒没了!”薛凯风摆了摆手,接着道,“你上次说等我这酒喝完,就教我一种酿酒的新法子,这话还算不算数?” 柳牧之沉默了一阵。 “你可别赖皮,等酿出来,我送你几坛子就是嘛!”他催促道。 “还算数,”柳牧之沉声开口,道,“只是,我怕你没那个机会再酿酒了。” 他急于戳穿薛凯风已经死亡的真相,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也或许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沉湎于虚幻之中。 薛凯风顿了一下,表情不由得悲伤起来,摇头道,“整个蜀山上下,都知道我嗜酒如命,哪怕是掌门师兄,也甚少叮嘱我少饮,尤其是我执行任务的时候。” 第六百七十六章 随意发挥 他放低了声音,道,“只有你,会不厌其烦的告诉我,少喝两口。” “你知道了。”柳牧之低垂眼眸,竟有一分释怀。 “我知道了,”薛凯风直视他,将话题拉回了正轨,立起宝剑,问道,“所以,你还要过去吗?” 柳牧之笃定道,“是的,我要过去。” “好。那就出剑吧!”薛凯风眉间一紧,手上跟着动作起来。 只见柳牧之抬手一挡,轻松抵住了这攻击,他从容不迫道,“凯风,你一缕残魂而已,是敌不过我的。不如留着这口气,去与还未告别的掌门说两句师兄弟之间的体己话,再留下一二句遗言,不枉活这一回。” 薛凯风笑了笑,撤手后调整了姿势再次进攻,道,“今日只要能阻止你,我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二者再次撞上,妖气与灵力碰撞,谁也不肯让谁,薛凯风也没能突破他的防守,数招下来,他毫不吃力,薛凯风的消耗却渐渐的跟不上,说到底,留在这里的力量是自己原本不过十分之一而已。 见状,赶来的张南吕马上动手,纵身从后方击来,形成了二对一的局面。 “若非五阴摄妖出了差错,阵眼里的妖气不曾汇合,”柳牧之不慌不忙的接招,淡然道,“你们二人早成了这幡中的亡灵了。” 妖气波动逐渐盖过了灵力,震开一道接一道的冲击波。 汪文迪化出双剑,安置道,“霏霏,我去助战,不能再放任招妖幡了。” 他正欲飞身上前,地面忽的剧烈颤动起来,紧接着,面前的土地炸开,从里头射出一道不俗的黑光,拦住了他的去路。 地面上的大坑显然是被什么挖刨留下的痕迹,两人定眼一瞧,眼前的庞然大物鹿角牛身,长着人脸,鬃毛似雄师一般。 他眯眼道,“媪?你这家伙敢来挡我?难道受招妖幡传召,你连小命都可以不要了?” 对方不耐烦的挥舞着前蹄,没有回答,刹那就冲了过来。 媪控制着附近的土地,随意改变地形,时而遁地,时而以岩石块为攻击,比之前的灵敏度与力量都要更强,逼得负伤的他必须专心应对。 他紧抿嘴唇,反手唤出冥界众生相踏在脚下,借宝物之力弥补自身的力量。 要跟上媪不是什么难事,剑在空中和它的角撞在一起,角上当即生出许多细小的倒刺齐齐飞出,他使另一剑为屏障,挡下这招,手中加大了力度,想要强硬的削去它的角。 媪一声怒吼,尾巴霎时变长,在招式的掩护下须臾就到了跟前,缠住了汪文迪的腰际,将他捆绑起来,口中同时射出一道黑光,突破屏障,直逼命门要害。 他收剑防守,对方数招夹击,使他一时未能找到突破口。 媪的眼中一闪而过得意的光,又闻一声地势坍塌之音,竟是它分了一股力量,扩大了地面上的那个大坑,要把毫不知情的张霏霏给拖进黑暗的深渊中。 “霏霏!!”汪文迪用尽全力挣开束缚,猛扑过来,叫道,“快躲开!” 张霏霏闻声而动,但明显慢了一步,脚底踩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去。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一道白光瞬时射来,将她从下落处托起,转移到了安全的位置处。 “没事吧?!”汪文迪落到她身边,焦急道。 她点头道,“我没事,救我的是……?” 白光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媪将前蹄砸在地上,像是十分不服,骂道,“装神弄鬼的家伙!!” 张霏霏屏息凝神,只在眼前排列出六道金针,这是她现在所余的全部力量了。 她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汪文迪重新握紧双剑,如闪电一般再一次冲向了不远处的媪。 身后携带无数剑影,把媪围了个水泄不通,媪身上的妖气也是陡然暴涨,黑光充盈,凝聚在它口中,倏尔便射出四道半弯曲的宛如镰刀一样的能量波。 破开剑影所成的阵势之后,它还没来得及得意,六根金针就以更快的速度刺了过来,又被汪文迪的剑尖所牵引,只在骤然之间,金线绕在它身上,把它整个绑了起来。 张霏霏上前来操纵金针,汪文迪手执一剑,直指媪的咽喉。 他道,“看来当日在雪泥林中,我就应该斩草除根!” 媪挣扎了一阵,发现暂时挣不开金线的束缚,登时变了脸色,讨好道,“不是这样的高人!高人你得讲理啊,你看见后面那玩意儿没?那可是招妖幡啊,我哪能违背招妖幡的指令呢?我绝对不是故意攻击您的,绝对不是!” 汪文迪脸色一凛,沉声道,“别再说谎了!” 对方并未被这语气里的愠怒给撼动,依旧赔着笑,把姿态放得更低了,道,“高人,我哪敢骗您呢,我小命都在您手上了!” 说像只道行颇深的灵兽,倒更像只摇尾巴的狗。 “你真当我不知道?”汪文迪手里的宝剑化成了木制的凿子,对准了它的脑门,又道,“方才救霏霏那道白光中有白泽的气息,在招妖幡下,它尚能存有自己的意识,你又怎么会被完全控制?” “嗨!您说它啊!”它略有些紧张,语速也加快了,解释道,“您这话也没错,白泽和我一样都受到了招妖幡的影响,早在雪泥林中不分目标的大开杀戒了,刚才救她那力量,不过是歪打正着的扫了出来而已,您要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闻言,张霏霏皱起了眉头。 他们现在的确不清楚雪泥林中的情况到底如何,但不管怎么说,白泽对她有救命之恩,此前既没有阻拦汪文迪取朔月集星草,今天也出手了,且不论今日出手是不是巧合,可她出于道义,的确不能对救命恩人的死活不闻不问。 加上媪笃定十分的语气,已是完全干扰了她的判断。 招妖幡非常强力,若真令白泽因此受伤或丧命,而她明明有机会可以救它,这让她心里怎么不自责、不内疚? “霏霏,别被它骗了!”汪文迪出声提醒道。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落下手中凿子的时候,她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媪找到了突破口。 媪拼命凝聚自己的力量,一瞬之间挣开了金线的束缚,刹那就遁地而走,极为灵敏,短短霎时就不见了踪迹。 张霏霏收回武器,无奈的看着汪文迪。 他叹了口气,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安慰道,“算了,也是它命不该绝。” 她微微放了些心,道,“既然它是骗人的,那白泽应该无有大碍。”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还可以安心的先对付眼前的状况。 “不错,等这里结束之后,我们再去看白泽是否安全就行了。”他手里握紧宝剑,重新把目标转向了那头僵持不下的三方,简述道,“薛道长的灵体坚持不了多久,柳牧之现在有招妖幡在身,单凭七襄长老要很长时间才能拿下他。” 而在他们战斗的时候,招妖幡的影响是不会停止的。 八方绝妖阵不是杀招,对付不了招妖幡,他们已经幸运的没有让阵眼中的妖气汇聚而来,不可能指望再幸运一次。 “文迪,”她叫住了他,抿嘴道,“我能做点什么?” 保护好自己? 或是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添乱? “你啊,你随意发挥就好啦!”汪文迪朗声笑道。 这笑容完全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任何人的对手,却不想自己每次的努力都被否定。 她不想再听保护好自己一类的话了,她想听的,就是他的肯定和认可。 张霏霏脸上的神情重新明媚起来,她和眼前人的默契,从未动摇过。 话音一落,汪文迪已经执剑杀了出去。 再说那柳牧之与二人相斗,从招妖幡上分出一道妖气制衡薛凯风,自己则是专心应对张南吕。 妖气以不亚于薛凯风的速度凶狠的直接撞向了他扫出来的剑气,将其弹开,薛凯风眉间紧皱,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竟连这股妖气都搞不定。 他和柳牧之同门多年,相知相交,确实从未清楚过柳牧之的实力。 同门少见他的剑,更未见过柳牧之的剑。 说不准,柳牧之真的没有剑。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根本不可能的念头驱逐出了脑中,转而使一道金光笼罩全身,自成防御,又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在剑身,想要一击扫清妖气。 那妖气周遭黑光四溢,面对这气势不凡的攻击不躲不闪,黑光凝成一团烈焰,和他两两相撞,竟然令剑气尽数化在黑光之中。 而后不过须臾,连同自己本身的黑光朝四周炸裂开来,把猝不及防的薛凯风一震震出十数米远。 妖气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飞扑而来,张牙舞爪直逼命门。 薛凯风来不及再调整姿势防御,只能张开金光,勉强护住自己。 妖气加快了冲向他的速度,瞬时之间,离他只有一米距离时,黑光暴涨,妖气倏忽化作了柳牧之,他面无表情,并指为刃,周身的力量全都暴动起来。 第六百七十七章 药老之死 轰!! 金光破碎就在陡然,实在是太快了。 那力量全部撞在了薛凯风的身上,他遭此重创,根本难以再维持形体,但柳牧之仍旧不依不饶,加大力度,宛如要让他立刻魂飞魄散。 倏尔,金光袭来,抵住了薛凯风的后背。 汪文迪与之对抗,冷声道,“柳道长杀起同门来,真是狠的让我们这些外人看了都怕。” 薛凯风的形体在这样的压力下慢慢扭曲,最后消散。 消散之前,他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唤道,“牧之……厢房后、花树下……我藏了一坛要送给你的好酒……可、可惜……” 金光消失了。 汪文迪看见,柳牧之面无表情的脸上裂开了一丝缝隙。 仿佛是一直戴着的面具被什么击碎了一样。 趁他短暂的愣神时间,汪文迪马上稳住身形,转手出剑,一剑刺了出去。 这剑扎实的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柳牧之闷哼一声,皱了皱眉头,周身妖气狂暴起来,强硬的把剑推出了自己的身体,随后也不顾自己的伤势,又分出一道妖气对抗汪文迪。 他集中精神,摇身一变,凝成了招妖幡,几滴血液在地上绽开,他以妖气结成结界,抛下对手不管,径直朝锁妖塔塔顶的金铃飞去。 两道妖气暂时限制了张南吕和汪文迪的行动。 张霏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咬牙凝力,再出金针,借力把自己拉上了高空,直冲招妖幡攻去。 察觉到她的存在,当即便有密集的火团攻下,她以金针破之,随后念起敕水神咒,应对还算得体。 可得体不管用,得打中柳牧之才管用。 她一咬牙,将金针分成两批,一批射向招妖幡,另一批脱出她的控制,亦直夺塔顶而去。 受到金针的阻挠,招妖幡的步伐慢了一拍,竟被另外的金针抢在了前头。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用金针织网,去抵挡柳牧之的攻势。 却没想到,金线缠于她手,把她骤然拉了上去,她用自己挡在了柳牧之的必经之路上,她手里除了拽着的、用来稳固自己位置的那两条金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武器了。 柳牧之的声音幽幽传来,道,“张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以妖气烧蚀金针,挣脱了金线的束缚,加快了冲向金铃的速度,显然是想直接把路途中的她撞死。 张南吕在底下大喊,“牧之!!住手!!不要再徒增杀债了!!” “霏霏!!” “牧之!!”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耀眼刺目的金光射了过来。 下一秒,张霏霏自高空被击落,招妖幡被金光击散,变回了柳牧之,纠缠着汪文迪和张南吕的妖气也浑然消散。 汪文迪不敢大意,纵身跃起,接住了受伤的人。 探查之下,知其未伤及心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柳牧之跌落在地,那金光随后就砸在了他面前。 原来是纪迎寒,他手执一面金光宝镜,上头灵气四溢,散出的金光持续照在柳牧之身上,一点点融化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妖气。 “昊天宝鉴,”汪文迪知道这道家至宝,摇头道,“还好从璇光殿中来的及时,不然招妖幡控制住锁妖塔后,就算是请出法宝,单有它也无济于事了。” 纪迎寒笑道,“是诸位给了我时间。” “霏霏,你做得好。”汪文迪低声告诉怀里的人,替她整理了额前的碎发。 “……谢谢。”她面色苍白,只说了这一句,便松了气力,极其安稳的昏在了他的臂弯中。 “牧之,”张南吕看着不再反抗的他,平静道,“你输了。” 锁妖塔纹丝未动,内里也将在神剑的主持下归于原本。 “诸事已毕,”纪迎寒吩咐道,“去山门告诉启明长老,不必再维持八方绝妖阵,诸弟子亦可安心养伤了。” “我这就去。”张南吕将拂尘搭在手上,虽然身上灰尘累累,却还是昂首阔步,背脊笔挺、不染风霜。 这确实是蜀山长老该有的样子。 汪文迪看了纪迎寒一眼,抱紧了张霏霏,接话道,“掌门,我也一起去吧,我和霏霏也需要疗伤。” “好,小友可先行一步。”纪迎寒恬然答道。 偌大的空地中只剩下了他和柳牧之。 “我是输了,但今日一个柳牧之就能令蜀山乱成这样,”柳牧之坐在地上,坐在金光的沐浴之中,沉声道,“蜀山也不见得堪当天下正派之首的大任。” 纪迎寒看着他,除了令金光洗去妖气之外,没有其他的攻击动作,淡然道,“天机中有劫难,总要有应劫之人。可应劫的结果,是天机中注定了的,无论你如何强行更改,都躲不过既定的结局。” “若不是薛凯风他……”柳牧之拧紧了眉头,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失败的借口。 如果他不犹豫那一下,不被汪文迪因此刺中,他也许早就成功了。 “牧之,你错了,你会输不是因为凯风。”纪迎寒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从一开始,就料到了,凯风会是你的路障,所以你利用他、伤害他。” 在为他疗伤的时候刻意加入邪气,在他起疑心的时候引导他顺理成章的怀疑贾雁来。 利用他牵制蜀山,伤害他致使他无法以全力使出万剑归宗。 “你会输,是因为你的心。”纪迎寒笃定道。 柳牧之抬起了头,直视他的眼睛,自嘲道,“掌门是说,我算尽了天机,没算尽自己的心?” 纪迎寒点了点头,道,“心,大于天。” 他难以置信的重复道,“心怎么会大于天?” “天机是注定的,道心是可以改的,”纪迎寒收起了法宝,挥散最后一丝妖气,道,“单凭这一点,道心就不在天的控制范围中,心自然大于天。看你如何理解了,牧之。” “那……”柳牧之坐在原地没动,自顾自道,“‘逆天改命’是什么意思?” “逆天改命,不是让你违背天机、违背道心去做一些事情,而是让你无惧天机对你设置的重重困境考验,去打破困境,逆转既定的局势。”纪迎寒耐心解释道。 柳牧之沉默了,在良久的沉默之后,他交代了所有的事情。 “我想留在蜀山,为凯风守墓。”他面上流露出一丝诚恳的神情,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祈求。 纪迎寒头一次拒绝了他,决然道,“牧之,你不能留在蜀山。”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剑。” 柳牧之忽然疯狂的大笑起来,饶是纪迎寒,也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失态的模样。 十七年前地震,他因魔气失去了视力,都没有像个疯子一样大吵大闹,不久前,他知晓自己失去柳溪岚的消息,也没有这样歇斯底里的疯魔。 这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蜀山,在笑声中,纪迎寒看着他手中凝出一道金光,那金光只有六、七十厘米长,他将金光搁在自己脖颈上。 一剑封喉。 柳牧之死了,纪迎寒把这个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惊讶。 不管是掌门的处置,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对于蜀山来说,他做的事情足够他以命相抵了。 众人都有伤势,决定在蜀山休养一番,等熊巍和朱夏把‘以宁’的消息带回来后再行动。 另一边,三清宫。 朱夏终于如愿以偿的回来了。 近两日她已经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生命力在飞速的流逝。 那毒扩散至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每一个细胞都在痛,她的神力已经消耗的所剩无几了。 若留在魔界,她能借魔气通过此前那套心法稳住心脉,求得苟安。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要在离开之前,还能见一次约定中的萤火虫,她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三清宫中的资料很多,出于私心,她查找的并不快,因为这里只有她和她的阿哥两人。 不过即使她有意拖延,但不能被熊巍看出端倪,在熊巍的努力下,二人还是很顺利的找到了关于‘以宁’的绝大部分线索。 那亡灵口中的‘以宁’指的应该是两千多年前,一位异域送来我朝的和亲公主,身负与我朝交好的王命,名叫独孤以宁的。 朱夏扒拉着碗里美味的饭菜,像是恨不得把这一桌子菜全都吃完似的,含糊道,“阿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和先生他们汇合?” 熊巍一边给她夹菜,一边宠溺的看着她,答道,“资料都查的差不多了,也拖了两日了,明天就返回吧。” 她短暂的愣了一秒,随后加快了干饭的速度,又道,“这菜也太好吃了,再来一碗!” 他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递水擦嘴,道,“你慢点,慢慢吃!好吃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好,”她应了下来,转而道,“阿哥,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儿?” “回来之前,霏霏说让我们找个时间去领结婚证……” “噗,”熊巍一口水给自己呛住了,连连咳道,“什、什么?小姐是这么说的?” “对啊,那是……”朱夏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 “那是一生一世只能有一次的凭证,领了之后,你就是我的人啦!”他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第六百七十八章 魂归朝阳 没想到提起这茬,熊巍比她还来劲,说了半天之后,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阿夏,我们明天就去!然后你披上最美的婚纱,嫁给我,好不好?” 她脑子一热,答应的话都到了嘴边。 可却冷不丁想起来那句—— ‘姑娘光阴难长’。 她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笑的十分明朗的青年,他憨厚而忠义、认真而体贴,但自己已经是要与世长辞的人了,何苦用这一纸证书锁住他一辈子? 万一以后还能遇上能扶持到老、照顾一生的人,她也是愿意他去追逐另外的幸福的。 朱夏不着痕迹的拿开了自己的手,依旧是一副专心吃饭的样子,撅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才不随便就和阿哥去领,我还得考验考验你才行!” “好,”熊巍在眼中一遍一遍描摹她的眉眼,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考验,我一定过关斩将,阿夏,我一定娶你做我的新娘!” 她埋着头,把碗递了出去,催促道,“哎呀,再来一碗嘛!” 在两人的嬉闹声中,时间过得很快,晚饭后没多久就入了夜。 也不过是一起窝在沙发里喝了杯茶,一起去了凰鸣鸡的村子,看见大家都好,又带回来几箩筐的农副产品,一起牵着手看着天上为数不多的星星…… 朱夏觉得,也没做几件事,天就已经黑了。 她还有好多想做的事没做,她让她的阿哥哄她睡觉,就像第一次哄她那样,她勾着他的小拇指,但并没有沉沉的睡过去。 即使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令她感到温暖而可靠,一切都没有变,可她心里清楚,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变。 现在最痛苦的是她这个清醒的人,过了今夜,最痛苦的就会变成熊巍,那个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要留下来承受一切。 深夜。 朱夏离开了三清宫,她装睡骗过了熊巍,直奔她最终的目的地而去。 那是她心中一直记挂的约定,藏有萤火虫的秘密基地。 这里还和记忆中一样美好,而且树叶更加舒展、蕨类植物更多了,把原来的池塘分隔成一个个的水洼,已接近末春时节,这些旺盛的生命力,都在为迎接初夏做准备。 唯一不变的是一阵阵幽幽的绿光,实在是太美了。 这里是世上最美的地方。 在这样温柔的绿光照耀下,她感觉浑身的痛感都被抚平了。 她静悄悄的靠近这些小家伙,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斜倚着坐了下来,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这里就是自己的墓地。 朱夏依旧笑着,轻声道,“我是来和你们告别的,我本来答应过他,以后每年都来这里看你们,我要食言了。” 她笑的还是那样文静而甜美,又道,“你们要替我好好的看着他,看着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每天都升起的那一轮朝阳,会和你们一起,保佑着他的。” 在她要继续开口碎碎念之前,一道熟悉的气息先闯进了她的感知范围。 随后传来的是熊巍温和的声音,“阿夏?” 此时这道声音却令她无比慌乱。 她掩去眼底的疲累,扭过头看着他。 他疑惑道,“阿夏,你来这里,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起?” “我……”朱夏痛得脚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她没起身,强笑道,“我以为阿哥睡着了,想着自己先来看看,明天、明天再一起来……” 临时编出来的谎话总是破绽很多,熊巍眼中的疑惑被哀伤覆盖,他走上前来,坐到她身后,把她揽在怀里,紧紧的贴着她。 “傻阿夏,我们是最亲近的人,”他的语气更加轻柔了,接着低声道,“我能看出来你是不是装睡。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没、没事。”她依靠着他,摇头道。 “别瞒我了,你们都觉得我反应慢、又粗心,但你不知道,我只有一颗心,我这颗心全在你身上,我察觉不了别的问题,可你有任何问题,我都能看出来。”他的脸颊搁在她柔软的头发上,贪婪的闻着那令心境安宁的香气。 朱夏心中一动,却只是顺水推舟道,“阿哥,我神力消耗过度,之前受的伤一直没恢复过来,我已经撑到极限了。等天一亮,我就要回到族中,以秘法疗伤……可能不能再陪着你了。” 熊巍抱紧了她,垂下眼眸道,“要多久?多久回来?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她道,“不能,阿哥。” 话没再多说,剩下的话,她都留在了托汪文迪转交的东西中了,她实在是不忍心看见熊巍在自己面前崩溃。 他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要多久呢?我要等你的,阿夏。” “阿哥,”她蹭了蹭他的脸颊,一面撒娇一面岔开了话题,转而问道,“人类的婚礼,是怎么样的?” “有很多很多亲朋好友……” “可不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可以,阿夏,只要你想,”熊巍吸了吸鼻子,道,“两个人也可以完成婚礼。” 朱夏撑起了自己的身体,郑重其事的看着他。 “阿哥,我们拜天地吧。”她道。 “好。”他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 现在只有这一片漫天幽光的美景为他们证婚,没有主婚人,没有司仪,没有礼堂,没有酒席。 两人就跪在这石头上,熊巍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自己朗声道,“一拜天地!” 轰隆!! 一阵惊雷声蓦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乌云汇聚而来,就在他们的上空。 朱夏自嘲的笑了笑,乌云蔽月,冷风袭来,她道,“阿哥,人神有别,天和地是不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他捏紧她的手,笃定道,“天地为证,我今天一定要娶朱夏为妻,如果老天爷同意,就做上宾观礼,不要降下暴雨,如果老天爷不同意,就即刻落雨!” 乌云越来越重,却没有一滴雨水落下。 “阿夏!”他与她对视,重复道,“一拜天地!” 两人重重的叩了下去。 “二拜高堂!”熊巍转了个方向,面对的正是长安陵园所在,又是一拜。 他双手拉过她的双手,“夫妻对拜!” 彼此的眼中倒映着彼此的模样,除此之外,还有一团熊熊的烈火,烈火名为‘爱’,足以与命运对抗的烈火。 行礼完毕,他迫不及待的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哪怕头顶乌云,他也想马上把这份炽热的心意完整的传递给她。 “阿夏,”他想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他强调道,“你是我的妻子了。” 她道,“为什么我是鬼车,你还能呆在我身边这么久,不被我吃掉?” 他道,“因为是我让你变成朱夏,让你可以不吃人肉,吃鸡肉、牛肉也可以。” 绿光在他们周围流淌,他们静静的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以及时间的流逝。 “为什么要叫朱夏?” “因为‘朱夏炎炎昼漏长,迸珠亭下共流觞’。” 时间没有驱散乌云,可仍旧即将迎来破晓的曙光。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 她重复着问过的问题,听着他说过的答案。 朱夏疲累的眼皮快要完全合上了,她虚弱的声音心满意足的传来,道,“太阳升起,就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天,阿哥……你……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的新婚愿望就是,今天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他答道。 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托着她脸的手。 猩红的血液从朱夏的口鼻、耳廓中流出来,几乎要把她的全身都染红。 熊巍慌了,他拼命地抹去那些血,血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他声音喑哑,“阿夏,阿夏……阿夏你不要睡啊……阿夏……” 破晓之光从乌云后穿透出来,温柔的落在她身上。 她感受到了光,勉强道,“阿哥……对不起……我、我好想……回我们、我们的家……” 就用最后一丝气力,为他驱散路上的阴霾吧。 她的身体被毒气溶解,又与魔气纠缠,纵使一丝灵光都没有,但她还是支撑着冲上了天空,让乌云后的朝阳得以露出庐山真面目。 留下的只有熊巍,和他手心里慢慢凝固的血迹。 “阿夏!!” 在蜀山匆匆忙忙处理了身上的伤势后,汪文迪和张霏霏都知道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也就没有逗留的意思。 这两日,蜀山的重建进行的非常顺利。 在他们的后山,有一处名叫‘归去兮’的平原,平原后紧紧挨着断剑崖。 据说,断剑崖是蜀山犯错弟子思过的地方,高耸入云,只有一座孤独的山峰,上去之后,就会受到阵法考验,若不破除心魔、诚心向道,是下不来的。 而在它前头的归去兮,则是蜀山弟子祭奠亡灵的地方。 死的是薛凯风,祭奠他,不用剑舞仪式,只用美酒足矣,这也是纪迎寒的意思,因此归去兮乃至整个蜀山,这两日都飘着挥散不去的酒香。 第六百七十九章 断剑与动机 再摘下一朵盛开在平原上的、最纯净的白花,供奉到蜀山大殿广场前的石碑上,这样就算完成了对他的纪念。 每一朵白色的小花,都是一枚归天的灵魂。 离去前,纪迎寒亲自来送别。 汪文迪与之客套了几句,又抱拳道,“还有两件事希望纪掌门顺手帮我了了。” 纪迎寒脸上依旧是那和善的笑容,应道,“此次合作,小友帮了蜀山大忙,有什么事情,但直说就是。” 他摆手道,“纪掌门不必客气,既然是合作,一码归一码,算是扯平了,若没有你们相助,我们解决藤原中吕也要麻烦许多。” “小友言之有理,”纪迎寒也不推脱,跟着道,“不知小友所托何事?” “我们走得急,第一件事,希望掌门能代我们祭奠一下蜀山的道友,除了薛道长之外,也祭奠一下此前牺牲的三位内门弟子。”他从容道,“第二件事,希望掌门能代我们去雪泥林中一趟,将白泽情况告知于我。” “小友所言,都是易事,我记下了。”纪迎寒答道。 “多谢,那就此告辞,后会有期。”汪文迪笑道。 说罢,本转身欲要离去,可发现张霏霏一直处在愣神的状态,不知在想什么。 他拉了她一把,边往下山的道路走,边唤道,“霏霏,霏霏!事儿我已经和掌门说了,你怎么了?” 张霏霏回过神来,摸了摸脸,道,“没事,我只是在想巍哥和阿夏,他们只是去查个资料而已,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和我们联系?” “也是……按理来说,有阿夏在,他们查完消息后就会立刻返回,”汪文迪想起在那山中朱夏交给自己的东西,皱了皱眉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去一趟,确认情况,也好放心行事。” 她只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并未放松下来。 汪文迪决计作法,离开蜀山后直接返回三清宫。 “不过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他岔开话题,先使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 她疑惑道,“什么事儿?” 汪文迪道,“在锁妖塔前,你当时处于昊天宝鉴的能量与招妖幡能量的碰撞之中,而且你还挨了招妖幡一下,心脉居然能一丝损伤都没有,你这体质,都快赶上我了!” “你说这个啊,”她脸上的哀伤神情更深了一分,移开了视线道,“是……那把纸伞,主动保护了我一次。” 他惊讶道,“你还没和那伞上的灵力融合,它竟然就能主动护你?” 上官别鹤的伞,他是领教过的,虽然败在了他的双剑之下,强力程度却是显而易见的,真要论起来,可能只比圣器稍逊了一分而已。 “是啊。”她简短道,好像不愿再想起这件令人心思沉重的宝物。 两人即将离开蜀山的灵力范围,张霏霏深吸了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握住了他的手,想要通过这些小动作来告诉他,自己没事。 她也换了个话题,道,“有件事我也很好奇,柳道长他……” 那日在雍州接到汪文迪传音,说对方的目的在锁妖塔时,他们本该马上返回,但就在切断传音的那一瞬间,柳牧之就突然对她出手了。 一开始,她的确没用全力。 因为日常被灌输‘柳牧之是个医者’的概念,以及他自己和其他人都亲口强调过好几次的‘柳牧之医术高超,剑术十分一般’,所以她在防守之余,脑子里也没停止思考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牧之很快找到了她的破绽。 然后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打得她接二连三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还是勉强凭借着自己的灵力与金针金线,跟他对抗了许久。 在那个时候,她只抓住了唯一的机会,问出了一句话。 “是因为柳溪岚的死,你早就安排了这一切吗?” 柳牧之的回答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说‘是’,接下来,她的金针金线就被击破,她被强力的灵气包围,痛感深入骨髓,逼得她合上了眼睛、闭上了嘴。 直到再睁眼,她变成了众多纸人中的一张。 “你这两日都在安心养伤,有些事掌门和长老都和我说了。”汪文迪回握她的手,解释道,“柳溪岚只是个导火索,他这么做,不完全是因为她。” “而且,也不是掌门处决了他。他是自杀的。”他沉声道。 “这又是为什么?”张霏霏不解道,“我越来越糊涂了。” 他道,“十七年前的大地动,地脉破裂,暴虐的魔气四溢。蜀山也派出了弟子去解除这一场灾难,其中就有柳牧之。他在救人的时候,被魔气入体,夺走了视力。这魔气非常强,一般人、一般的办法根本无法祛除。” 这一点,柳牧之也亲口说过,搞不好,自己就要死在这魔气中。 “魔气夺走的是他的视力这一点,”他脚底起了传送阵,接着道,“属于不幸中的万幸。” 刹那之间,清光一闪,两人已安稳的降落在了三清宫。 “你的意思是,原本魔气……会置他于死地?”张霏霏追问道。 “没错,所有人都不知道,魔气一开始就想杀死他,控制他的身体,并与他有一场争斗,失去视力,就是这场争斗的结果。”他答道。 三清宫看上去不像有人的样子,进去一看,干干净净,除了资料库中有被翻阅过的痕迹之外,剩下的只有冰箱中多出来的食材、厨房里摆的整整齐齐的、两人份的餐具和洗干净的锅碗瓢盆。 即使没人,却有人存在过。 张霏霏皱眉道,“他俩能去哪儿?” 汪文迪发散了自身的灵力,眉头也没松开,道,“跟我来。” 他拉着她的手,脚下的步子很快,又道,“同样的,也没人知道,柳牧之的剑,也在那场争斗中断了。” 蜀山弟子的剑断了,是要去剑阁汇报说明,再以特殊的方法修补或重铸的。 但柳牧之没有去说自己剑断了的事情。 他心里多出来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自己为蜀山救了那么多人,可蜀山却连自己一双眼睛都治不好。 忆昔日蜀山初创,剑仙之名,威震天下;蜀山七子,剑术之极,镇压群魔,无有不服;再说方浩、清微、苍古,哪一个不是斩群妖、受仙道;平息苗疆魔兽之乱的李逍遥,剑圣的大弟子朱雪封…… 为什么,蜀山越来越弱了? 再后来,柳牧之收养了柳溪岚。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一举倾覆蜀山,证明蜀山外强中干,不过是个纸老虎的机会。 他等到了。 朱雀就是这次机会的源头,七襄长老张南吕嫉恶如仇、性子刚强无比,又与朱雀有俗家之恨,恰逢五城阴气作乱,他当即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柳溪岚被派去试探朱雀,纪迎寒叮嘱她要对朱雀尊敬一些,是柳牧之,在她下山前,‘苦口婆心’的告诉她,朱雀乃是邪魔歪道,不必客气,哪怕是死,也一定要给蜀山创造出除掉朱雀的机会。 她一向很听自己的,也从来不会怀疑自己。 再在贾雁来教她的咒语中动些手脚,令朱雀可轻松挣脱束缚。 朱雀与蜀山相斗,七极玄灵落火阵限制张南吕的灵力;使贾雁来无宝印护体,为阴气所伤,利用薛凯风怀疑贾雁来…… 包括与众人一起下山,调查过程中故意使水溅到唐辞林身上。 当然,藤原中吕也是他利用的对象。 所有的所有,从柳溪岚到关宿、易西风,从薛凯风到藤原中吕,他能用的全都用了。 “此前我说,若他知道了柳溪岚的死讯……晚痛不如早痛,”张霏霏摇了摇头,惋惜道,“没想到,他居然是装的。” “太可怕了,连真情实感都能装出来的人……柳溪岚从一开始在他心中就被定为了棋子,或许先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吧。”她连声叹息道。 若活着知晓了自己一向尊重、视为恩师的人,不过把自己摆在棋子的位置上,对她来说,更是一种痛苦。 “我倒不这么觉得,”汪文迪自顾自道,“他的失败也是因为‘真情实感’,对柳溪岚如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他对薛凯风……也就不会有感情了。” 没有感情,就不会犹豫。 “我去薛道长说的地点,找到了一坛子酒。那酒不是很香,闻起来还有点苦,一点也不像薛道长的水平酿出来的酒。”他补充道。 “怎么说?” “里面最多的材料有三种,枸杞、菊花、苍术。” 张霏霏知道这些药物的作用,抿嘴道,“这……全是明目的药……” 汪文迪道,“除了这三样之外,还有很多珍贵稀罕的大补药材。我想,是薛道长不懂药理,但又很是在意柳牧之的眼睛,才不言不语,花费时间与心力酿了这一坛子药酒出来吧。” 柳牧之以为蜀山上下没人能治好他的眼睛,是为无能,可不知道,整个蜀山上下,都很在意他眼睛的复明情况。 她更悲戚了,问道,“柳道长他……为什么自杀?” 第六百八十章 暗中的帮手 他道,“纪掌门说破了他没有剑的事实。” 事实上,他不是没剑,是只有一把断剑。 纪迎寒能直接说出来,说明有一些事,纪迎寒早就知道了,却一直在赌,赌柳牧之的心性不会让他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来,哪怕要以整个蜀山的安全为代价,纪迎寒作为掌门,还是愿意这样去赌。 蜀山每个人的剑都有灵气,除了是每个人斩妖除魔的武器之外,更是每个人的灵魂伴侣,他不报给剑阁自己剑断了的事实,所以在自己内心受到魔气影响产生阴暗想法的时候,没有剑能安抚他的心。 或许到了事情的最后,柳牧之才发觉,他错的很离谱吧。 两人顺着林荫小径往更加幽深处走,随着前进,越来越近的不止熊巍的气息,还有一股清甜的血腥气。 他们最终在大石头上发现了昏睡不醒的熊巍,还有他手上干了的血迹,但没有发现朱夏的踪影。 那是朱夏的血。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相同的答案。 张霏霏此前是察觉过朱夏的不对劲的,可她的确没有往这么严重的结果上想过,她甚至连朱夏是什么时候受的伤都不知道。 回想自己与朱夏的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候她就一直在强调让自己和伙伴们照顾好熊巍,无论发生什么都要陪着熊巍。 似乎离开早就埋下了伏笔。 只是,除了死亡,张霏霏想不到其他能让朱夏这样决然且提前安排好一切,然后离开的其他原因了。 死亡,又是什么时候埋下的祸根呢? 两人合力把怎么都叫不醒的熊巍弄回了三清宫,查看了他的情况后又一起去了客厅,先给他一个安静的休养环境。 “你……” “你……” 两人眼神碰撞,却不难明白,他们担心的是同一件事。 “你先说,文迪,”张霏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冷静下来,道,“你先告诉我,巍哥他怎么样?我刚刚给他把脉,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也没受什么伤,但……但脉象又很弱,我怕他……我怕他会醒不过来!” “阿巍没事,”他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阿巍会醒过来的。” 说着,他把在山中,朱夏所托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而后取出了朱夏托给自己的东西。 “你别急,只要看过这些,我们就能知道,到底是阿夏出事了,还是九凤族中出事了。这是阿夏让我交给你的。”他将其中一封信递给了张霏霏,也并未擅动其他的物品。 张霏霏展开信件。 “霏霏,见信如见人。”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对于我离开造成的种种情况,我除了对不起之外,没有任何能说的。” “我很开心、很幸福,你能把阿哥交托给我,可是我只能辜负你的期望。很对不起,有一些事情欺骗了你们,九凤族中一切安好,是我自己命不久矣。因我知晓,我神力耗尽,身中之毒连鬼车之力也无法化解,故而托词族中有变。” “只为让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为了让阿哥能缓缓接受我的死亡。” “霏霏,我知道,你一定会照顾好我的阿哥,所以我还有另一件事想拜托你。” “我身上的毒,是去魔界之时,我与月歆力战肥遗,它自爆攻击冥界众生相时,我乱了阵脚,为护宝物,受了一击,肥遗之毒,全在我身。” “这件事情,你不能告诉阿哥,也不能告诉月歆。” “阿哥自责非我所愿。另,若月歆知晓,也会埋怨当日的她自己因被夺八成灵力而无法护我周全,她本是朱雀大神,心性极高,如今灵力还未复原,切不可再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那日我见她修炼后,失魂落魄的回到房中,纵然她不让我关心她一二,我却知道,她心中之痛。” “霏霏,我言尽于此,阿哥和月歆的心伤要想恢复,只能靠你的引导。” “就此告别。朱夏绝笔。” 信件化成一道金光,消散在了三清宫浑然一体的灵气中。 张霏霏木然的望向汪文迪,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砸了下来。 “文迪,阿夏她……她……”她声音颤抖,根本说不出那个字。 汪文迪会意,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道,“没事,霏霏,没事,我知道了,你不用勉强。” 她哽咽着,声泪俱下道,“她连我没考虑到的事都考虑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失去这么好的阿夏……?” 正如朱夏信中所言,如果陈月歆真的知道了她是因为肥遗之毒而死,心里的压力肯定难以消除。 她明明那么肯定的说过,朱夏可是鬼车,怎么会输给小小的肥遗? 她还冷脸对过想要安慰自己的朱夏,把朱夏挡在门外,说一些恶语。 而此时远在天边的她,也无法触碰到最后一缕朝阳带来的温暖了。 汪文迪除了紧紧的抱着张霏霏,什么也做不了,“另一封信是阿夏留给月歆的……不管怎么说,按阿夏说的做吧。” 他抱得越紧,心里的迷茫与痛苦就越多。 回首从魔界至今,虽然他没有从一开始就发觉朱夏的不妥,但他起码是发现了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不能阻止她的死亡,也能查清楚原因、努力为她续命,以至于可以给大家一个谁都能接受的结果。 可他没能做到。 又一次出现了这种情况,他是最强的,却没能阻止任何悲剧的发生。 他融合了碎片的灵力,提高了自己的力量,在面对越来越强的对手时,他也得以跟上,能够称手的应对。 但好像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自作聪明的想出了从人界入魔界,再从魔界去昆仑的办法,为了给自己找到寒冬绿,解除尸毒,无视了瞿星言从未出过错的卦辞—— ‘若执意如此,有丧服之灾’。 他还是带上了所有人前往魔界,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导致朱夏死亡的罪魁祸首,变相来说,就是他自己呢? 他不是没想过破解卦辞、赶走厄运的办法,可朱夏还是死了。 扪心自问,他真的有绞尽脑汁、呕心沥血的在保护所有人吗? 汪文迪迷茫而愤怒,却找不到情绪的堤口,他知道中间一定有某个环节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但他就是找不到那个环节! 他调整了语气,把剩下的东西都交给了张霏霏,又道,“霏霏,你留下来照看阿巍,我去资料库中整理一下后立刻出发,解决完亡灵后续再回来。” 不论是事不宜迟,还是他想要马上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他都必须行动起来,重新把所有的事情归到自己的掌控之下。 张霏霏拽住他的衣角,担忧道,“文迪,你这样劳心劳力……对方不是什么小角色,你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 她眼角噙着泪珠,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要是还有任一伙伴在此,他们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她哀声抽噎,更是埋怨自己无能,道,“不知道月歆和瞿先生那边怎么样,他们在昆仑也花了太长时间了。” “你放心,”汪文迪把她扶正,温声道,“我不是一个人去。” “嗯?” “我还有一个帮手。” 当日在蜀山与藤原中吕大战时,明明五阴摄妖已经启动,可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阵眼却迟迟没有呼应,导致妖物没有当即成型,给他的胜利争取了很多时间。 还有,后来的八方绝妖阵,即使有贾雁来坐镇,但他还要照顾许多受伤的弟子,对抗招妖幡的妖气,根本不足以支撑那么久。 难道真的是他们幸运? 不,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何谈幸运? 综此两点,汪文迪可以肯定,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剩下的时间他都耗在资料库中,只需要找到此前熊巍和朱夏翻阅过的书,不难把独孤以宁的信息汇聚起来。 晚饭过后,熊巍仍是没醒,他便踏着夜色出发前往阴地了。 即将步入熟悉的领地,一直藏在汪文迪神识中那缕装死的阴气也难得的有了动静。 道是,“混小子,你到底想对以宁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她,我一定将你扒皮抽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是规整人间秩序而已,你们这些千八百年前的亡灵,何必揪着一点虚妄的执念不放?早早投胎托生,说不准还能做个来世知己。”汪文迪闲散道。 那魂灵怒道,“虚妄?!你有什么资格用这两个字来形容我与以宁?!” 汪文迪不耐烦道,“我根本就没想动她,倒是你,一直在人家的墓地呆着,我看你才是扰人安眠的人!” “你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他道,“以宁惨死,定不瞑目!!” “行了行了,别吵吵了,我已经知道你是哪路人了,”汪文迪不想与他争论,准确的说出了他生前的名字,“郑仲秋,是你吧?” “你这毛小子,到底想做什么?!我……”对方急切道。 “嘘。”汪文迪敛了神情,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第六百八十一章 鼎 因为那一缕清闲的仙气,好像清晨的风,带来的除了缥缈柔和似与天地浑然一体之感以外,还有令人瞬间清醒的冷冽。 在他目的地的山脚下,他率先看见了一道不那么高大的背影。 背影处传出声音来,有一丝嘲讽隐藏在了天生的锋利之下,道,“你来得好慢啊。” 白发少年转过身,敏锐的目光直勾勾的盯住了汪文迪,嘴角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汪文迪笑了笑,加快了步伐,很快到了自己的‘帮手’身边,镇定道,“好久不见,江生。” 他纠正道,“也没有很久,才四分之一年。” “不管怎么说,”汪文迪看着眼前的山,轻声道,“还是谢谢。” “我的考察还没结束,”他目不转睛,轻易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跟着道,“现在说谢谢,太早了。” 说着,他又抬头望了望天。 汪文迪知道他在看什么,四圣都有观天星、审地势的基本能力,白虎自然也不例外。 “这山的构造我已经提前看过了,既不复杂也不算简单,最好还是有个带路的人,能省很多事。”他收回目光,淡定道。 提起带路的人,汪文迪把神识中的容器化在手心,里头还是那一掊土,不多不少,阴气也一丝未减。 “此前我已证明,你力量被人所利用,我也本无恶意,带路的事……”汪文迪简短截说,开口劝道。 不料对方沉默许久,竟猛地炸开一道极强的力量。 金光忽现,刹那便把盒子撞破,泥土也整个都炸了开。 江生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等汪文迪反应过来,登时出剑,也只拦截住了这一道金光,叫那阴气再度逃脱了去。 完了,这下看江生的眼神更觉得嘲讽了。 汪文迪重重的叹了口气,可剑尖的金光却没有要散去的意思。 他取下金光,赫然是一件轻巧细密的软甲,宝物自带金光,摸上去触肌生温,让人爱不释手。 江生斜了他一眼,道,“金缕衣,好东西啊。” 汪文迪能感应到,上面的灵气正在往山内飘动,他思索道,“或许可以用此宝来引路。” 两人也无迟疑,一同进了山中。 路线和此前他和朱夏来时一样,经由同样的入口,下坠到了同样的空间里。 那慈祥的女声立起,盘桓于耳边,轻飘飘唱道,“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吾家女,勤学早,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不惧干戈起……” 也和上一次一样,这语气宛如在哄新生儿睡觉,听的人心柔软一片,仿佛甘愿沉睡在这浓浓的疼爱之意中。 唱了好几遍,来去都是这几句词,两人双双安稳落地。 “这里是一处祭坛,”汪文迪解释道,“说不定仍会引来猼施。” 若遇到猼施,就能说明,这里头的精怪的确不受郑仲秋的控制,而是墓主引来的精怪,也就是说,墓主并不是被打扰的那个,而是本就因为某种原因,不得安眠。 他话音刚落,一道黑光霎时利落的射了出来。 汪文迪轻松挡去招式,从黑暗深处,猼施果然现出了身。 一边的江生面不改色,比汪文迪更加果断,直接扫出一道白光攻了过去。 那白光看似是冲着猼施的要害,实际上在快要碰到怪物是一分为二,一道成为利刃,另一道张开为网,落在了它的背部。 只在须臾之间,就将它背上的眼睛逼了出来。 汪文迪会意,瞬时上前,宝剑凝在手中,一剑对准它的眼睛刺了下去。 这次没有郑仲秋的保护,它是必死无疑了。 一声哀嚎,猼施爆成了一团黑气,在黑气中演变出了四个颜色各异的光团。 一黑一红,一白一蓝。 空地中的那口鼎中忽的也冒出一道稍纵即逝的光来,再定睛一看,中央凹陷的部分变得浑浊不清,仿佛底下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江生伸出手去,轻松的托举住了其中那道白色的光,并将其放在了鼎的正东角上。 汪文迪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将黑光与其相对放置,又把红光放在鼎的正南角,使蓝光与之相对。 四团光释放各自的色彩,在鼎的中央交汇,瞬间将黑气净化。 随后出现的是一片星河一般的混沌,它垂垂落入鼎下方的地面上,竟把地面也虚化,好像扩开了一道绝景之门。 汪文迪看了他一眼,夸道,“你反应比我还快。” 江生淡然道,“我只是认为,凡是被感知到的事物,皆有其存在的意义。没有什么是凭空存在而没有逻辑道理的。” 这一点,瞿星言也这么说过。 “嗯,大陆对长空,黑对白,赤日对苍穹,红对蓝,”汪文迪收了目光,调整灵力,道,“地为母,坤在西,天为公,乾在东。红是火,蓝是水,火图南,水定北。” 说罢,他就率先飞进了那道门中。 江生亦紧随其后。 下坠过程中,那些宝石一样的奇妙星光并没有消失,而是始终围绕在两人的周围,一点点织就一幅幅清晰美丽的画卷。 两千年前。 楼兰国王室中,王后生下了一位公主。 此前有天象传言,女星冲帝星,预示着中宫正室所生,若是个王子,则趋吉避凶,天象之说可不攻自破,但若是个公主,便与国王命格相冲,小则自己夭折,大则克死父王。 因此,国王陷入两难之中,这唯一的一位公主迟迟没有封号和赏赐。 后来国王想出将公主送出宫去抚养的办法,可王后百般劝阻,不愿骨肉分离。 公主虽然最终留在了王后身边,却导致了国王与王后的疏远。 王后对唯一的女儿十分疼爱,但公主自小就听多了流言蜚语,诸如自己是扫把星、没爹疼没爹爱还要拖累母亲一类,使得她的日子并不快乐,性格也越来越胆小内向。 为了能让孩子开朗一些,王后决定送公主去学堂读书。 她不知道的是,学堂除了有能教导公主的教书先生之外,还有比公主年纪大的几个调皮王子。 公主的书帛经常是坏的,也经常被王子们捉弄辱骂,可她从来没有和母亲诉过苦、告过状。 因为国王对王后的疏远,没有依靠的王后早就名存实亡,底下的仆从大多都是应付了事,单说送来做衣服的布料,以前最珍贵的都在王后宫中,现在都是得宠的娘娘们挑剩下的,才会送到王后这里来。 给公主制作的衣服质量也越来越差,王后不得不亲自动手给年幼的她做衣服。 即使没有封号,父王也没有为她取名,王后却固执的叫她‘阿宁’。 她想,母亲也希望自己安安稳稳的,能够息事宁人吧。 起先公主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每天从学堂回宫,在长街上就能听见母亲温婉慈爱的歌声,唱的是,“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吾家女,勤学早,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不惧干戈起……” 这歌声真好听,能够让她很快的整理好一天低落的心情,走进屋门。 这是母亲为她做衣服、打鞋底的时候自己编出来的歌谣,她知道母亲希望她能活泼一点、勇敢一点。 所以她在九岁生日的时候,告诉王后,“母亲,只要有你在,阿宁什么都不怕。” 画面突然快速的扭曲起来,江生拽了汪文迪一把,他手心中微凉的触感警醒了汪文迪,身边的星河刹那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杀意。 霎时,数道红光伴随着这汹涌的杀意猛地窜了出来,速度极快且破坏力极强。 “交给你了!”汪文迪反拉住江生的手,将他朝着那些红光甩了出去,自己祭出宝剑,跳进了黑暗里。 江生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对付这些红光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只是很讨厌这种被汪文迪安排的感觉而已。 他身上散出的白光迅捷如风,其中夹杂着丝丝嘶鸣的蓝色电光,须臾与红光相撞,在空中接连形成了爆炸,烟雾散去,他自是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其中。 对面出现的怪物浑身红毛,獠牙利爪,宛如一只发了疯的野狗,但体型比一般的狗要大上几倍。 若比之白虎,还是不够看的。 “汪文迪,”江生直呼其名,张开手掌,凭空握出那把缠绕着闪电的离天飞镰,眯眼道,“你能不能快点?” 一个瞬步,武器和他仿佛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光,瞬时切开了空气,直逼怪物的要害。 少年的身体本就比常人要小上一些,面对如此的庞然大物,他面色沉平,自如的挥舞着那把庞大的镰刀,上头的闪电和怪物身上时不时射出的红光相拼,他则灵敏的一次又一次躲过了怪物的致命爪击。 汪文迪的声音从不知名的方向传了出来,朗声道,“知道了!我这不是找到了吗!” 被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出现在他宝剑金光之下的,又是一口鼎。 鼎前依旧有祭祀过的痕迹,他劈开鼎内的黑气,使得四周的空间倏忽就完全清晰起来。 第六百八十二章 王后 驱逐混沌之后,他和江生之间的距离也并不远。 汪文迪立刻转手挥剑,直逼怪物的身后。 双方夹击,怪物见势不好,就要朝那口鼎飞去,江生眼中一动,射出一道白光。 可在汪文迪意料之外的是,他这道白光竟是冲着自己的剑来的。 白光把宝剑架开,却正挡在了怪物后撤的路上,汪文迪被迫转手,抬起宝剑立成屏障,将怪物完全束缚住,不过陡然之间,江生的镰刀已利落的切下了怪物完整的头颅。 怪物轰然落地,失去了生息。 “咱们这……”汪文迪收了宝剑,挠头道,“算是有默契吗?” “不算。”他也收了武器,自顾自的走到了鼎跟前,果断的否决了对方的话。 “行吧。”汪文迪撇了撇嘴,跟上他的步子。 他又淡漠的说了一句,“如果你处理的速度能再快一点,说不定可以得到我的认可。” 汪文迪暗自记下了这句话,转而问道,“这里又有一口鼎,却没有什么别的提示,你怎么看?” “刚刚那个怪物,”江生盯着鼎,兀自道,“是天犬。” 天犬? 他们之前倒是碰到过一只天狗,令鬼车觉醒的那个食月天狗。 “天犬和天狗有根本的不同,纵然长得都像狗。天狗食月,但可以御兵,天犬赤红,见则有祸。”江生冷声解释道。 这下汪文迪算是明白过来了。 据载:有巫山者。有壑山者。有金门之山,有人名曰黄姖之尸。有赤犬,名曰天犬,其所下者有兵。 天犬是一种浑身赤红的狗,只要有天犬出现,就预示着战乱,天下必定狼烟四起。 鼎内仍是混沌一片,恍若是有什么玄妙在其中。 “你的意思是,第一祭,是为王后怀孕,祭天以观天象,”汪文迪分析道,“第二祭,是祭战争?” 说着,他返回捡起了天犬的头颅,丢入鼎中,恰好填满了混沌的空间。 黑光时明时暗,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加把火吧。”江生道。 “你自己不能加?”汪文迪挑眉,抬起手将一把猛火投入了鼎中。 江生面不改色,扯了扯嘴角道,“我讨厌火。” 火焰无情的吞噬了天犬的头颅,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在某一个时间点时,火焰达到了最旺盛的状态。 鼎的下方糅出一道明媚的、如同太阳一样的红光,慢慢的扩开了一道同样带有梦幻色彩的门。 火星子完全带走了天犬的头颅,完成了它的使命,门也彻底开放了。 汪文迪依旧头一个跳了进去,但嘴边的笑更深了一些,自说自话的吐槽道,“火也讨厌你。” 江生听见了这句话,不置可否的敛了眉目,也没耽搁,跳进了门内。 这次的画面同样清晰可见。 在公主九岁之后,遥远的东方大国派来了使者。 渐渐的,两国互通商贸,经由她的国度,东方的大国去了更远的西方,带回来的物件也越来越稀奇。 她没有机会见识那些东西,她只知道,大国很强,强到能轻易的碾碎她的国家,可她的国家在沙漠中,若真的有一天开战,他们占据地利,对方估摸着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使者会在王室逗留,会留下东西方的各种物件。 王后什么都不要,却听说使者会带来‘真丝’,这种材料做出来的衣服冬暖夏凉,是上等中的上等、珍品里的珍品,千金难求,万金不换。 她每次只求得一点,然后存起来,不知道存了多久,才凑够了可以给公主做一件底衣的料子。 公主也渐渐的长大了。 她亭亭玉立,长得很美丽,一对柳眉、一袭青丝,一双自带忧思的多情眼,婉婉有仪、般般入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稍显瘦削,行动时似弱柳扶风,安静时倒更美,如花照水。 十六岁那年,母亲为她做的衣服快要完成的时候,国王竟亲自来了宫中。 她只远远的见过自己的父亲,每次的时间都不长,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近的父亲,感受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言一词。 父亲给她取了名字,名字即封号。 以宁公主,她叫独孤以宁。 那天晚上,她开心的拉着母亲粗糙的手,告诉母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笑着,为她制作那最后一件、最珍贵的衣服,织衣时,又不自觉的唱起了那首儿歌。 她依偎在母亲的腿上,透过那举世无双的材料,感受母亲十年如一日的温暖,轻声道,“阿宁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了,有父亲在,我们会有依靠的。” 第二天、第三天……给她的赏赐越来越多,她所获得的东西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才能拥有的,她以为那些都是父亲对她的爱,对她和对母亲的补偿。 但事与愿违,仅仅一周之后,新的旨意就传到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道和亲的旨意,命她三天后,出嫁和亲。 她要去的目的地,就是她神思向往已久的东方大国,可在她的梦中,她不该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去那里,她应该自由自在的、没有任何负担,没有任何目的的去到那里,把玩所有新奇的玩意,尝遍所有与楼兰不同的美食…… 至于她为什么要去和亲,近年来,她的几个哥哥争夺王位,致使奸臣趁隙上位,消耗国库,压榨百姓。 加上国王老而昏庸,判断力大不如前,国家日渐衰微。 乘此机会,邻国举战,大兵压境,本国的军队连连吃败仗,眼看国破家亡之际,只能出和亲之下策,进献公主,以求援兵。 画面倏尔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有一点很奇怪,”江生冷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道,“这些事不过是独孤以宁一人的悲剧而已,和你抓到的那个亡灵有什么关系?” “那个使者,”汪文迪回话解释道,“来往丝路的、在王室进贡逗留的使者,就是郑仲秋。” “所以呢?他不会是圣父心发作,好管闲事吧?”江生不屑道。 他说的不错,在独孤以宁储存在这里的所有记忆中,他们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充其量也就是他在王宫逗留进贡,凑巧听见了解了她作为一个公主苦命的一生。 然后就大义凛然的说‘要救以宁于水火之中’? 难道他没搞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过是个使者而已吗? “不会还要找鼎吧?”汪文迪道。 两人平稳的踩在了地上,周围的黑暗却没有散去,他们只能依靠对方身上泛起的轻微灵光辨认对方所在的位置。 江生道,“没有之前相似的气息了。” 汪文迪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对,而且这次的画面是被突然切断的,战争的后续……” 他在脑中快速的整理自己查找到的相关历史记载,细细说道,“楼兰国败了,但并没有亡国,只是沦为了他国的附属品,后来因为固步自封,才慢慢的掩埋在了黄沙之下,消失在了历史中。” “为什么败?”江生追问道,“我们派了援兵,还是没派?” “我记得是……”他皱眉道,“没派。” 他话音刚落,周围骤然刮起一阵冰冷的微风,在微风中,飘来一阵凄婉的哭声。 女人的哭声。 两人活动了一下筋骨,往同样的方向一齐走了过去。 有一道细小的光也缓缓的接近了他们,那道光起初非常微弱,就宛若在漆黑的幕布上点了一盏灯,那灯距人十万八千里远,几乎是看不清的。 然后光慢慢的亮了起来,可在亮到一定程度时,就没有再更亮了,好像已经用尽了它的所有气力,它也只能达到这种亮度。 和光一起越来越近的,还有那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哭声。 两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盏煤油灯,托着灯的,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的女人。 她两鬓斑白,在灯光的照耀下,看见她手上有很多细小的划痕和茧子,她眼神好像有些问题,直走到快撞上汪文迪两人,才停下了步子。 她抽泣道,“阿宁,我的阿宁……你们还我的阿宁,把阿宁还给我……” 一道金光从汪文迪身上剥离出来,滞留在了女人眼前。 她抬起手,摸了摸这道光,眼里似乎闪过一道比火焰还亮的光。 “阿宁,这是阿宁的衣服……”她颤声道,“你们带我去找阿宁……她不能离开我啊,这孩子从小就一天都没离开过娘,我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离开了娘,她定要受苦的……” “独孤以宁就在这里,你是她的母亲,应该由你带我们找到她。”汪文迪放缓了语气,如是道。 女人一愣,接过金光,烛火摇曳之下,她颤颤巍巍的转了个方向,慢步前进。 “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又怎么会有阿宁的衣服?”她努力的挺直自己的背,似乎是不想在女儿的朋友跟前丢了女儿的脸。 殊不知,她久居王后高位,那仪态自不是常人能有的。 尽管因为经常佝偻着身躯在灯下给女儿制衣,一身的气质却仍旧温婉典雅。 第六百八十三章 融合 “我们是无意间捡到的,来这里就是为了物归原主。”江生简短答道,不愿意惹上额外的麻烦。 汪文迪没给她发问的机会,马上接过了话茬,道,“以宁公主不是要奉旨和亲?就算能在你身边多呆一两日,恐怕也还是留不住长久时候的。” 女人和蔼的笑道,“没关系,只要有这件衣服在阿宁身边,就宛如我在她身边一样。不管去哪,都一样。这件衣服,是我全部的心血。” 她道,“我只希望她平稳安宁,快快乐乐的。” 他眉间一动,原来是‘平稳安宁’的‘宁’,不是‘息事宁人’的‘宁’。 是啊,这才是天下所有母亲的心愿啊。 江生附耳低声道,“我看应该直接告诉她事实。告诉她时过境迁,告诉她国家的衰败和女儿的死亡。这样才能激起墓中机关的变化。” “且慢,”汪文迪亦低声道,“我们从进墓到现在,除了两只凶兽,并没有遭到任何其他的机关攻击。猼施有不畏之意,天犬有战乱之意,皆与墓主的意志息息相关,在这里出现,再正常不过。” “去掉这些,这墓中相当于没有什么机关。”他说明道。 这些东西的关窍在于过门,过门时的设置多与光有关,或是黑白红蓝,或是银河星幕,总之绚烂多彩,如虚幻的梦境一般,根本不具备攻击性。 比之此前,无论是张青阳墓中、还是藤原中吕墓中,哪怕是过门,也是险象环生,多有致命的设置。 汪文迪总结道,“我是说,墓主所图,或者只有‘安宁’二字。” “照你所说,”江生冷笑道,“我们来此是多此一举,打扰了别人了?” 他摇头道,“打扰她的不是我们。” “是郑仲秋。”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女人停下了步子,来回在面前的土壁上拍打摸索。 “我听见阿宁在叫我,”她回头望向两人,道,“我听见了,她在叫我‘母亲’,和小时候一样。” 她怀中的金缕衣当即有了动静,化作一道锐利的金光,意欲一举突破土墙。 不料,她竟揪住了金缕衣的一角,不让宝物行动。 “王后,”汪文迪没理解其中的意思,不解道,“你为何要阻止它?” “阿宁这孩子,从小有什么事都是藏在心里,不和我说。”她叹道。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但已经要拽不住宝物,快语道,“帮帮我,别让它先过去!” 下一秒,墙的对面传来另一道清丽的女声,唱道,“阿母手制衣,保儿行千里……心头血,夜夜缝,成衣在儿身,不畏生,不怕死,不惧刀兵起……” “阿宁……母亲在这,母亲在这……”女人的眼泪涌了出来,和道,“大陆对长空,赤日对苍穹……吾家女,勤学早,归来母制衣,不畏风,不怕火,不惧干戈起……” 金缕衣震开一道金光,脱了束缚,窜入了墙内,不见踪迹。 女人跌倒在地,挣扎起身,可没能爬起来。 汪文迪瞥了江生一眼,忙上前将人扶了一把。 “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她把心事藏得再深,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不知道?”女人哭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汪文迪追问道。 女人泪落如雨,自责道,“阿宁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带着金缕衣出嫁,却没有将它穿在身上,和亲途中,遭了敌军的埋伏,队伍全军覆没。” “所有的失败,她都觉得是她的错。” “我的女儿不该是这样的,我的女儿应该是世上最快乐的小公主,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汪文迪催促道,“这和金缕衣有什么关系?” 她没说话,拉住汪文迪的手,把他的手按在了墙壁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好重的阴气!! 与他们所处的空间几乎是天壤之别! 女人以自己的身躯贴合墙壁,语重心长的看着汪文迪,道,“因为……金缕衣……是用我的心血……” 那是一种恳切的拜托的眼神,她话还没说完,就化作了一缕清光,飞蛾扑火一样撞在了墙壁上。 江生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但嘴里那句轻蔑的‘以卵击石’还卡在喉咙里。 刹那之间,清光强硬的抵住了阴气,在墙上扩开一道虚幻的口子,足够两人安全通过。 汪文迪斜了他一眼,道,“看来你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力量啊。” 他走在前头,踏进了门内,道,“你话真多。” 不出所料,墙的另一边就是主墓室,粗略看一眼,构造是半圆形的,里面最显眼的物件有两个。 一个鼎,一副棺材。 金缕衣以极快的速度飞进了鼎内,携卷着里面所有的黑色,在周身镀上了一层透着金色的黑光,而后迅猛的撞向了棺材,一举就把紧闭的棺椁给掀了开。 一具并未腐烂的尸体从棺材中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准确的说,她就是独孤以宁。 她身上还穿着和亲时的喜庆服装,她的时间永远的停在了那一天。 两人身后的门合上的一霎时,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金缕衣就飞入了她的怀中。 金光、黑光和她身上的红色纠缠在一起,最后完全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吐出一口浊气,面色变得更加富有生机,她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汪文迪皱起眉头,道,“不会这样就复活了吧?” 复活要有这么简单,那藤原中吕还摆什么九灵聚阴阵、念什么复生神咒啊? “不是复活,”江生后退了半步,像是不想在汪文迪面前轻易出手,简单道,“是金缕衣,金缕衣本来只是个物件,现在借了她的躯体。” “金缕衣即她,她即金缕衣。” 话音一落,独孤以宁须臾不见了踪迹。 她的速度也是金缕衣赋予的,不过瞬时,那股阴气与庞大的力量就到了两人的身后,魔爪离两人的后脖颈只有分毫之距。 两人倏忽反应过来,金光一闪,宝剑已在身后出现,一把抵住了她的一只爪子,另一把转手刺向了她的腹部。 这同时给了江生更多的反应空间,他连武器都没祭出,趋步闪躲避开攻击,拉开了距离。 宝剑没能刺进她的腹部,证实了江生的说法,现在金缕衣和她是一体的。 双方架开,汪文迪双剑在手,沉了口气,打算直接放出攻击性最强的一招。 独孤以宁再一次攻来,他站立不动,将两把宝剑合为一把,陡然之间就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煞气,周身金光暴涨,杀意肆虐,二者猛然撞到了一起。 这一招金缕衣是吃过亏的,可她还是撞了上来。 轰!! 一道威力无穷的冲击波向四周扫开,江生皱了皱眉,还是得倚仗离天飞镰才能张开能抵挡这道力量的结界。 无边的煞气不断的往双剑所在处涌动,让汪文迪看上去与她竟有异曲同工之妙,黑色纠缠着金光,边缘处锋利无比,与对方僵持起来。 谁都不会轻易撤手,因为撤手意味着要承担大部分炸开的力量。 二者之间的屏障越来越大,再不分胜负,这墓室定然要被震塌。 就在倏尔一刹,宝剑的利刃突破了金缕衣的防御,撕裂了独孤以宁的肉体。 一道比方才还要更猛的冲击波向四周炸开,直接把她顶到了后方的墙壁上,震落数块巨石,整个山洞都跟着颤动起来。 她虽是受了伤,却胜负未分,汪文迪分开双剑,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欲要趁此机会马上补刀。 但见骤然之间,黑气与金光一同修复了她的伤口,支撑着她完好无损的重新站了起来。 回首望江生时,他正在接近那口鼎。 可惜的是,谁都还未得手,山洞便轰然倒塌,逼得汪文迪不得不先避开落石与土块,飞出墓穴之中。 外头夜色正浓,原本在陇山中的墓穴入口那处更陷下去了几分。 “那口鼎是关键。”江生沉声道。 “你现在告诉我也晚了。”汪文迪耸了耸肩,墓穴被毁,墓中阵型已乱,里面的东西就算没有被毁掉,要找起来也难。 江生转而道,“论智商,你不如青龙,论武力,朱雀曾打败过我,你嘛……也还没得到我的认可。” 他唏嘘道,“你今天来当我的帮手,不会单纯是为了来骂我的吧?” “那我换个说法,”江生委婉道,“鼎之所以是关键,是因为阴邪之气盛于其中,而连接她的方式不止一种,哪怕我们不知道她所使用的阵法,也可以通过我们的办法轻松破除。” “总共三个鼎,”他顺着话推测道,“一阴为天象,二阴为战乱,三阴为和亲?” 风吹草动,出来的不仅有汪文迪和江生,独孤以宁也同样从危机中飞了出来。 推测到此被她瞬间发起的攻势打断,而短时间内,要当即再来一次双剑合一,对汪文迪来说,是有难度的事。 总不能把大招当普攻吧? “还是我来吧。”江生挑衅的留下了这一句,手中便握紧了镰刀,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第六百八十四章 看穿 他和汪文迪之间到底有没有默契,就看这一次了。 江生的速度在独孤以宁之上,可金缕衣本就是一件防御至宝,见无法突破他密集快速而强力的攻击后,她干脆停止了主动进攻,把力量放在防守上,在自己的周身凝成了一面金色的结界。 四面八方的攻击夹带着白光接二连三、势如狂风骤雨一般袭来,结界遭受了无比巨大的力量挤压,上面的金色也扭曲起来。 即便如此,江生却知道,金缕衣能够防住他这些普通的招式。 白光四散,依旧不停的碰撞着结界。 江生发出灵力,沟通道,“只要你现在不再攻击我们,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成夙愿的机会,怎么样?” 独孤以宁竟真的开了口,只是语气略显僵硬和机械,答道,“你怎知我夙愿?” 他笑道,“你看眼下的世界,无有战乱刀兵,你的力量无处可用,与废物何异?” 她否决道,“我只要保护公主,你手中利刃对着公主,我就杀了你。” “你说谎,”他的笑更深了,眼睛是看不透彻的黑,又道,“你不想保护自己。” 他刚说完,结界内独孤以宁的表情变得纠结而痛苦,她的手冲向自己的脖子,又被自己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江生眯了眯眼,身上白光刹那炸开。 吼!! 白虎显形,整个包围住了结界,用尽力气将结界挤压。 金光破碎就在一霎时。 它的尾部卷住离天飞镰,将尖端对准了独孤以宁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从天边传来,“住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金光,金光径直射向了离天飞镰。 一直观战的汪文迪须臾动手,纵身跃起,一剑抵消了这道令他浑身都感觉熟悉的金光。 “还可以,这次给你60分。”江生恢复原状,接住刚刚穿透了独孤以宁身体的武器。 而在那金光之后,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阴气。 “是碎片的力量。”汪文迪拧起眉头道。 不出所料,阴气化成一只漆黑的大手,接住了下落的独孤以宁,并且毫无保留的给她疗伤,很快就将她的伤势痊愈了。 下一秒,是如风卷残云一般的马蹄声、号角声、厮杀声。 定睛一看,飞速接近的是一支称得上庞大的军队,他们每一个都骑着一只脚踏蓝火的骷髅战马,每一个都只有一副盔甲和武器。 盔甲之下,是空空荡荡的黑暗。 领头的人也在意料之中,是不久前借金缕衣的力量巧妙逃走的郑仲秋。 他高声喊道,“谁要伤以宁,我就让他尝尝铁骑利刃的滋味!!” 江生冷笑道,“阴气之源,这不就自己来了?” 汪文迪对碎片自然是势在必得,甩了甩宝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作一道金光射了出去。 他以一人敌万兵,宝剑的金光在其中来回穿梭,击破了数不清的黑气。 兵器发出的碰撞声此起彼伏,阴兵们不断的根据他的进攻变换阵型,始终牢牢的把郑仲秋保护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使他必须要斩杀数以万计的阴兵,才能擒住阴兵的首领。 “束手就擒吧!”郑仲秋得意道,“我大军在此,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敌?!” 汪文迪嘲讽道,“大军?不过是一支不知从哪凑出来的稀碎的阴兵而已,你何曾见识过真正的百万雄师?!” “你不过是嘴硬!我以绝世珍宝为力量之源,玄妙莫测!!”他亮出碎片,此前被击杀的阴兵又重新汇聚起来,整体的数量竟是越打越多了。 他懒得与其多费唇舌,将气力汇聚,也要亮出自己所持有的碎片。 瞬时,一团金光从阴气中射出,在阴兵的掩护下,射向了他,把来不及防备的他直接撞出了战场范围。 独孤以宁停留在整个大军跟前,她面色冷冽,看了汪文迪一眼。 郑仲秋欣喜道,“以宁!你没事了!到我身边来,我们俩合力,定是所向无敌,轻松把他们杀了!” 汪文迪稳住身形,调整了气息,正要重新出招。 不料,那独孤以宁竟缓缓的回转了身子,把毫无防守的后背留给了汪文迪和江生这两个她明面上的‘敌人’。 她身上的金光翻涌的厉害,在郑仲秋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直直射了过去。 利爪到了跟前,郑仲秋才堪堪反应过来,两名阴兵手中的武器登时架了过来,挡住了她本要刺进他脖子里的凶器。 他诧异道,“以宁!以宁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来帮你的啊!” “你是何人?!”她不悦道,“竟敢直呼本公主名讳?!” 说着,她借力后退,那些武器根本无法伤到她分毫,转而冲向高空,扫出一道锐利的金光,随后再次刺了下来。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郑仲秋伤不到金缕衣,独孤以宁也突破不了碎片。 “我明白了……”后头看戏的汪文迪自言自语道,“母亲想保护女儿,女儿想保护母亲。” “嗯,”江生宛如早已洞若观火一般,解释道,“至于郑仲秋,彻头彻尾的是个局外人而已。他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制作金缕衣的原料是极其珍贵的真丝,王后必须在手工活里细心再细心。 少一根,穿在女儿身上都是不够暖和的,她的心意也不能够完全的传达到女儿心里。 面对和亲的圣旨,她除了赶工做出这件金缕衣来,别无他法。 她撼动不了国王的旨意,更撼动不了千军万马。 真丝有刀枪不入的传言,她只希望女儿能在这场不由人定的灾难中好好的活着。 制作过程中,她划伤了几次手,但为了不耽误进度,也为了能一气织成、不必更改,她无心包扎,血液附着在丝线上。 那是一个母亲赤诚的心血。 独孤以宁带着金缕衣出嫁了,她没舍得穿,可没想到,路上有军队埋伏,全军覆没,她也死在了黄沙之下。 郑仲秋晚一步赶来。 找到了她的尸体和金缕衣,为她立坟埋骨,发誓要为她报仇。 独孤以宁同样死不瞑目,只是郑仲秋不知道,令她死不瞑目的不是她悲惨的一生,却是发动战争的军队,她死之后,下一步不就是进攻自己的国家了? 到那个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难道不会惨死冷兵器之下? 她是母亲唯一的依靠,她必须要保护母亲。 “但事实是,楼兰后来战败并没有灭国,王后纵然郁郁寡欢,可到底是平稳的老去了。”江生沉声道。 “所以留在墓中的那一缕母亲的残魂,才会拜托我们阻止金缕衣……”汪文迪也若有所思的沉下了脸色。 他捏着下巴道,“正如王后自己所言,尽管独孤以宁从来不倾诉自己受到的委屈,一切却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她怕独孤以宁借金缕衣的力量做出什么事,最后反而伤到自己。” 江生道,“有一点你说对了。她的墓里的确没什么攻击性。” “而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独孤以宁的郑仲秋会撇下金缕衣逃跑,”汪文迪想通了来龙去脉,道,“也是因为他自以为阴气能为独孤以宁所用,自以为他这样做是在救她。” 他勾起嘴角道,“不仅可笑,但更有趣。” “你早就看穿了?”汪文迪眯眼问道。 “没多早,”他如实答道,“见到她母亲残魂的时候看穿的。” 沉默了一会儿,汪文迪才道,“在拿捏人心、分析人性这方面上,我甘拜下风。” “那是因为我比你活得久。毛小子。”少年说着,抬手捋了一把自己泛着银光的白头发。 “接下来怎么做?”望着仍在缠斗的双方,汪文迪跟着问道,“这样看戏,不知道要看多久。” 江生也不客气,直言道,“你如果指望我帮你,就大错特错了。” 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汪文迪眼里划过一丝了然,重新握出了双剑,等待属于自己出手的机会。 是的,白虎不应该变成他依赖的对象,他应该始终记住,他与四圣是平等的地位,互帮互助、互相依赖才对。 天边泛起一丝纯粹的金色,属于太阳的光芒即将降临大地。 独孤以宁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决绝了,她将金缕衣和自己分开,从上面抽丝剥茧一般扯出了无数根真丝,限制了所有阴兵的行动。 随后她将丝线的另一头连在自己身上,冲向了郑仲秋。 汪文迪随之而动,将碎片悬于头顶,踏着天边的金色同时刺了过去。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吾双剑之名,借天地之序,太阳之精,扫清阴气,破金缕衣……一剑,斩阴!!”他快速念道。 阳光也在剑锋之中,不知独孤以宁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一缕和母亲怀抱一样的温暖,她身上的阴气快速蒸发出来,导致她在还未接触到郑仲秋之前就整个消散了。 消散之前,她脸上明明泛起了一抹笑意。 金缕衣的力量夺走了所有阴兵的阴气,再借由汪文迪的剑锋净化,不过倏忽之间,黑色就被吞噬的一丝不剩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你后悔吗 汪文迪一剑刺进了郑仲秋的身体里。 碎片抽离,和自己头顶的碎片渐渐的融合到一处。 “我恨……”郑仲秋的气势不复,虚弱道,“我好恨当年皇上……不曾发兵救楼兰于水火之中,我好恨以宁要被送去和亲……可我只能碰到她的尸体……” 汪文迪打断了他看似悲戚的话,拆穿道,“你不该恨这些。” “你该恨你自己,恨你自己没有在第一次见到公主时,勇敢的说出自己的名字。” “恨你自己是个缩头乌龟,只会在事情全都发生了之后,出来假装大义凛然。” “王后保护女儿的心意饶是我们这些千年后的外人看了都能读懂,你的心意却只会让我笑掉大牙罢了!” 到头来,独孤以宁根本连郑仲秋是谁都不知道,就白白的受阴气所扰,在此闹了这么大一出。 回想第一次碰上郑仲秋,他那波澜壮阔的话语,仿佛要打破天地章程,做出什么逆天改命的大事一样。 结果做出来的事竟比不上一位母亲心思的万分之一。 难怪江生会说有趣了。 听完这几句话,郑仲秋直接失去了挣扎的欲望,被一剑斩杀,碎片也顺理成章的被汪文迪收入囊中。 草原上的风一下干净了不少,两人站在大片的绿色中,平复心绪。 “为什么会来帮我?”汪文迪也捋了把头发,让发丝顺着风来的方向向后飘去,继续道,“这不像你的风格。” 他笑道,“我什么风格?” “坐山观虎斗的风格。”汪文迪答道。 “如果你说话时能不带‘虎’字,我会更喜欢你一些。”他思索道,“你可以说我喜欢隔岸观火。”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问道,“你看穿了事情的始末,但没有出手阻止金缕衣。” 在金缕衣要挣脱王后飞到墙的另一边去的时候,如果白虎出手,那时就能立刻阻止金缕衣。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他摆了摆手道。 江生率先走出了绿色,又道,“我帮你是为了好玩,不出手也是为了好玩。只要结果在我的控制之中,过程多绕几个弯子,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也更好玩。” “消去五阴摄妖中阵眼的妖气也是为了好玩?”汪文迪有些理解不到,跟着追问道,“加固八方绝妖阵也是为了好玩?” 他点头道,“是啊,你一定想不到阵眼被设置在哪儿了。” “在姚静嘉肚子里孩子的身上吧。”汪文迪镇定道。 “哦?被你反应过来了,不枉青龙跟了你这么久。”他淡然道,“这太好玩了,你们最开始就已经很接近阵眼了,可被一个柳牧之,引导得越来越远。” “你一直跟着我们?” “你这话就更有意思了。我不跟着你们,我怎么观察你呢?” 汪文迪叹息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们同行?” “一年之期不到,我还没认可你。我要走了。”江生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他头也没回,冷声道,“有和我扯淡的功夫,还是快去把后续了了吧,别忘了,还有两个蠢货没归队。” 这话里指的是谁,汪文迪心里当然有数。 目送江生消失在视线中,他也扭头返回了三清宫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昆仑寒风刺骨,大雪千里,整日与冰雪作伴,也不知转瞬一时便是终年。 当灼热的灵气再次苏醒,由内而外融化这坚硬的冰块,便意味着,有些沉睡里的东西也要缓缓动作起来。 率先打破冰块的是东皇太一。 他不知道这冰块困了自己多久,但能明白的是,他的确没在第一时间突破冰块的束缚,而且冰块中明摆着是来自西王母的力量。 手里要袭击中间那块巨冰的金光烈焰已经消失了,他盯了冰块一会儿,发现其又大了两圈。 他自言自语道,“我向来就看不懂你的所为,也理解不了你的言语,罢了,昆仑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 说罢,扭头走向了冰封住陈月歆的冰块。 她脸上表情的细节都栩栩如生,是要除黄斑虎而后快的表情。 不过她手里的火也熄灭了,谁都未曾料到,自己在当时那一刻会被瞬间困住。 东皇太一也盯着她,直到身边的另一块冰传来动静,他才默然的收了视线,凝出金火,帮助里面挣扎的火苗子。 刚刚自己在想什么呢? 在想为什么她只是一团弱小的火苗,也还能露出那样狂傲的、要置对手于死地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令他兴奋,令他觉得以前的朱雀、他喜欢的那个朱雀回来了。 瞿星言脱出冰块的时候,正看见东皇太一在帮陈月歆脱困。 冰块上的缝隙渐渐大了,他眯了眯眼,快而狠的出了手,一举击碎了冰块,欲要抢在东皇太一前面接住她。 可他失败了,从各种角度上来说,此时的东皇太一确实离她更近一些。 他握了握空落落的手心,想起来被冰封之前他们几方出手的目的。 自己是为了阻止陈月歆进攻,化解矛盾,东皇太一却是想要亲自动手击碎冰封西王母的冰块,那是为了顺从陈月歆。 陈月歆稳当的被东皇太一扶住,咳了一阵才缓过劲来。 还没说话,那头的黄斑虎也从冰块中挣了出来,落在地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眯了眯眼,沉声道,“怎么?还想打,我奉陪到底!” 黄斑虎好像是叹了口气,回转身子,卧在那大冰块旁边,收回了视线,不再理会他们。 瞿星言借此上前,略带强硬的拉过了她,随口道,“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她没有追究其中细微的情绪,挠了挠头,答道,“西王母的力量好强,稍微……有点冷。” 再待久一点,她会是四者中最先开始流逝生命力的。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一点,西王母有意识的没有下死手。 “冷的话,”东皇太一面不改色,重新把她又一次拉回到自己身边,轻蔑道,“还是呆在我身边更暖和吧?” 他天性属火、精修金火,众人皆知。 瞿星言有些烦躁,将目光投向了陈月歆。 “能不能先出去再说?等会西王母她老人家一个不开心又给我冻住,我可受不了这福气。”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不错,这里也没别的要查的了。”东皇太一接话道。 唯一还没去过的地方,就是后面的地宫,已经被整个掩埋了不说,而且地宫本来就属于西王母的私人领域,与存放祖巫精血的昆仑深渊也不同,没必要去里面找消息。 见瞿星言没有要挪步子的意思,他只得把进来前的话重新强调了一遍,“我说了,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朱雀。” 言毕,瞿星言才收敛了视线,面色沉平的化作一道青光,径直飞了出去。 陈月歆走在东皇太一身边,步子稍缓,问道,“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你的灵力为什么流失了这么多?” “无可奉告。” 她把惊讶很快的收住,本能性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东皇太一是她难得的对手之一,她不要在自己的对手眼中看见那种令人憎恶的同情和怜悯。 她逃避与之切磋,本也就是为了不让他察觉这件事。 为了维护她那可笑的形象,和她放得很高却很脆弱的自尊心。 “你就不是能瞒得住事的,”东皇太一不让她逃跑,跟着道,“你们刚到昆仑时,你的脚断了,我给你疗伤的时候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如果从一开始就谨慎的不让他碰自己,说不定能瞒得更久一点。 但陈月歆还真就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性子,她对东皇太一根本就没有打从心底里的防备,所以露馅是一定的。 她脸上的表情变成了愤怒,似乎是因为自己又一次被其他人轻松的看穿了。 “你别生气啊,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受伤了,又是谁伤的你。”东皇太一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在愤怒要爆发前,先好言哄道。 她忽然觉得,原来自己的脾气,只要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压下去一些。 可瞿星言偏偏不说这些好话,他只会教训自己、火上浇油,等自己歇斯底里的爆发后,再来解释。 她看了他一眼,答道,“算是吧。” 蜀山张南吕,七极玄灵落火阵……她没有再把后话说完,再说一遍也没有用,只会加剧她的痛苦。 她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拿回自己的力量,越快越好。 东皇太一更靠近了她一些,没有追问,转而道,“你后悔吗?” 这四个字砸在了她的脑海里,轻飘飘的语气,却重有千斤。 当日在他道场中决斗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字一句也深深的刻在心中—— ‘只是你留在这里,希望来日你不会为今日的决定所后悔。’ ‘本座行事,绝不后悔。’ “后悔这两个字,”陈月歆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笃定道,“绝不会从我口中说出。” 他快步跟上,低声道,“只要你不后悔,烈焰就永远不会褪色。” 第六百八十六章 出昆仑 三人在清君河河畔会合。 “现在看来,”瞿星言头一个开口,直言道,“西王母的意识是醒的。” 东皇太一补充道,“嗯,冰块又更厚了。” “按人界的时间来算,我们在这里已经有半个月了。”他冷静道。 “在冰封时,我隐约听见了个什么声音……说什么精血什么的,但没听清楚。”陈月歆仔细回忆道。 瞿星言点头道,“是有,应该是西王母的声音。她告诉我们,昆仑中存放的祖巫精血无恙,仍是好好的。” 她疑惑道,“西王母为什么主动告诉我们这个?” 他推测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她直接告诉我们情况,是想让我们快点离开昆仑。” “那她又为什么不出来主持昆仑?” “不知道。” 昔日昆仑之主,众神之首,在天界地位也是独一无二的西王母,为什么会变成今日这样? “可有一点是明了的,”东皇太一皱眉道,“她想重新冰封自己,不想任何人打扰。” “或者说,她想重新冰封整个昆仑。”他摇头道。 三人沉默了一阵,并不是在想其中的原因,而是他们三人根本阻止不了西王母定下的事态发展,若不找到原因,从根本上令西王母放弃这个想法,又是一场旷古绝今的大祸。 思索间,一道金光由远及近,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落地一看,原来是金麒麟。 它焦急道,“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东皇太一问道。 “白鸟使、乌鸟使、青鸟使……”它面色凝重,沉痛道,“皆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三人跟随金麒麟,到了神殿之中。 地上躺着三只不省人事的庞然大物,正是七圣使之三。 瞿星言上前查探,果然如金麒麟所说,个个只剩了一口气。 东皇太一倒不磨叽,立刻摆了法阵,助三位疗伤,一面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只是巡查昆仑途中,感知到了三位圣使的气息,才将它们一一驮了回来,我见到它们时,它们已是这幅模样了!”金麒麟也很是焦急,简短道。 见三位久久没有起色,瞿星言便在阵法外又加了一道阵法,把自己的力量转化为生命力,传递了进去。 “怎么样了?”陈月歆也想搭把手,却被瞿星言制止,她只能干着急,道,“能不能救活啊?” “活是活了……”瞿星言收了手,无奈道,“但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消息来。” “为什么?”她追问道。 “它们身上被留了一道特殊的法术,”东皇太一解释道,“若是开口传递消息,就会启动这道法术。” 陈月歆拧着眉头,道,“不能去除?启动法术的后果是什么?” “那法术很复杂,应该是高阶的巫法。最难的点就在于不知道启动会导致什么后果,对方不取三圣使性命,反而将它们重伤放回,我们不能去试。”瞿星言理智分析了一通,答道。 如果启动的后果只是死亡的话,他们都相信,三圣使皆有直面死亡的勇气。 可若不是死亡的话,所有人都赌不起,敌人在暗,自己在明,而且这敌人明显不是一般人。 “还有一件事。”东皇太一站起身子,平缓了自己的法力,脸上的表情却更加严肃了。 他瞥了白鸟使一眼,道,“白鸟使的内丹没了。” 内丹没了,就等于失去了修行的根基,治好了伤,它也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甚至十分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步入死亡的殿堂。 瞿星言眯了眯眼,语气有些不妙,道,“你说的是……九死回魂珠?” 对方点了点头,殿内的气氛一下沉到了更低。 “麒麟使,等三圣使好些,就先把它们送回各自的神殿吧,”东皇太一如是吩咐,又转向了陈月歆,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昆仑?” “昆仑之事,头尾不明,我们在这也帮不上忙。片刻后,我们即返回人界,去和其他人碰面,”瞿星言按下陈月歆,自己答话道,“既有你在昆仑镇守,你自会将昆仑料理得当。” 他勾起了嘴角,看瞿星言的眼神更是不屑,接着往神殿门口走了两步,而后便语出惊人。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人界。”他不以为然道。 “什么?”瞿星言语气不悦道。 东皇太一回首,逆光直立,挑眉道,“要我留在这里守着西王母的冰块?那是黄斑虎干的事儿。” 他一字一句,有理有据道,“云中君窥探吾梦境在先,七圣使屡遭魔爪在后,有人想对昆仑动手,而且那人是在一步步的实施着他的计划。从目前来看,昆仑中还是最安全的所在。” 所以蓝鱼会阻止外人进入、逗留昆仑,最重要的是,他愿意相信的不是七圣使,而是西王母,哪怕她如今所做,的确是在重新冰封昆仑,他也更愿意相信,她不会是迫害昆仑的那个人。 “我要去找云中君,”他接着道,“或者,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无论是谁,敢挑衅东皇的神威,我就让他在金火之中,化为灰烬!”他朗声说话,颇有起誓的味道。 陈月歆是最容易被这种中二气息感染的。 她直接拍手称快,一口答应道,“好!不愧是我的老对手,有气势,我欣赏你!就按你所说,和我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瞿星言就打断道,“你就算要去找云中君,也可以单独行动,未必一定要与我们同行。” “卧槽,你这人怎么这样!”陈月歆跨步挡在东皇太一跟前,大义凛然道,“你懂不懂什么叫人多力量大啊,你这个铁石心肠、冷血动物!” 他一时语噎,道,“你……!笨死你得了!” 东皇太一享受着陈月歆的维护,那高傲的神态像极了一只开屏的雄孔雀。 在她的坚持下,瞿星言拿她根本没办法,只得妥协同意东皇太一与队伍同行。 待把一些事务交给金麒麟后,不过逗留了片刻,三人便通过特殊的阵法,一齐返回了人界。 回到三清宫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张霏霏一人。 她刚从房间内出来,脸上的神情一点也不轻松。 待看到那抹明亮的红色之后,她几乎愣在了原地。 陈月歆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欣然道,“霏霏!我回来了,家里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温热的感觉唤醒了她的记忆,张霏霏大方的回应道,“真的是月歆!我快想死你了!” 她拉着陈月歆往沙发处走,抬眼便看见门口还杵着两个人,惊讶道,“瞿先生旁边那个是……东、东皇大神?” 那红色令人记忆犹新,她很快想起了相关的印象。 “哎呀,你别管了,也不用拘礼害怕,平常怎么样还怎么样就行了,”陈月歆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一同在沙发上坐下,才继续问道,“其他人呢?” “文迪他去陇山了,很快就会回来,具体的等他回来再说,”她低垂眼眸,掩盖自己哀伤的神情,跟着道,“巍哥有些累,在屋里休息。” “那阿夏呢?”陈月歆笑道。 她手心紧了紧,做了个深呼吸。 “这是阿夏留给你的一封信,你看了就都明白了。”她取出东西交给陈月歆,轻声答道。 陈月歆接过信件,拆看起来,打趣道,“搞得这么神秘干嘛呀!” 信中所言: “月歆,九凤族中有大事要我回去,看见信时,我已经返回了。” “留下这封信,是有几句悄悄话想和你说。” “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你比太阳更加热烈,你修炼刻苦、待人真诚,很多事不需要说,我都明白,九凤能被视为朱雀的远亲,也一直是我骄傲的事情。” “我知道蜀山之事,在你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重要的是,我一直坚信,你能够消化这份痛苦,成功的完成蜕变。蜀山时,我修为不精,没能帮上你的忙,所以一直在努力的体会你的情绪,想要了解你更多一些。” “魔界时,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之言。我还要再说一次,月歆,你做得很好,够好了,尽人事、听天命,你的力量、你的所求,都会回来的。” “这些话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些纸上谈兵的、甚至都起不到鼓励作用的话,但我相信,能打动人的只有真诚,我也相信,我的心意能好好的传达到你那里。” “月歆,我相信你,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责怪自己的无能,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勿念。朱夏亲留。” 信中的语气温柔而俏皮,似乎朱夏的声音即时就在耳边响起,还有那和朝阳一般的笑容马上浮现在陈月歆的脑海中,触动的是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信件消失,她嘟了嘟嘴,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眼睛,撇嘴道,“这个阿夏,回去处理点事情还搞得这么郑重,像不回来了似的。等她回来,我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第六百八十七章 玩花 张霏霏别过脸去,应道,“是啊。” 正在她一筹莫展、悲伤蔓延之时,门口传来了动静。 原来是汪文迪回来了。 他步子很快,应该是在远处就已经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这一进门,视线就直直投在了东皇太一身上。 众人在沙发上围坐下来,将所知的信息一一交换。 汪文迪把自藤原离鸾阴阳绊发作后的事粗略概括了一遍,不过没说其中柳牧之布局的细节,否则就陈月歆那个脾气,知道了还不得把他的尸体找出来,反复鞭挞个几千遍,才能解心头之恨,说不准还要杀上蜀山问个说法,谁能拦住? 说罢,又道,“加上郑仲秋身上所得,我身上一共有六块碎片了。” 瞿星言细说道,“第七块在江生处,第八块被高玉绳放在沈山河的墓里。也就是说,一共有八块,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陈月歆枕着自己的胳膊,道,“没想到江生那小子还会出手帮忙,真不可思议,他没给咱们背地里捅刀子都不错了。” 她摇头晃脑道,“不过要是有我们在,也用不着他!” 东皇太一和她的姿势一模一样,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你要去找云中君,我们要找的是碎片,”汪文迪捏着下巴道,“看样子不像一路人啊。” 他反问道,“你难道有第九块碎片的线索?” “那倒没有。”汪文迪摇头道。 “难道你有云中君的线索?”瞿星言斜了他一眼,兀自道,“恐怕也没有吧。” “我有啊,”陈月歆插话道,“不如去雁门江找找?” “你哪来的线索?”瞿星言警惕问道。 “我……”她调整了姿势,想了半天,竟是闭上了嘴。 靠!差点说漏,这可是在锁妖塔里,河伯与她说的悄悄话,她是为了寻找九神,借力为他解除陨圣露,河伯曾说,可以去雁门江碰碰运气,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一次能碰上两位九神。 这可不能让他知道了。 “雁门江……”还是东皇太一开口解围,道,“这不是我跟你提的吗?” 她连连应声,道,“啊对对对,就是你自己说的嘛!” 瞿星言狐疑的看着两人,可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得把话语的主动权重新交给汪文迪,问道,“你觉得呢?” 汪文迪分析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去沈山河墓中,把碎片取出。而后若无第九块碎片的线索,则可以去雁门江一探,另外,昆仑之中的祖巫精血已经确保安全,我们还需要在幽都山以及厌火国中择一再进行排查。” 张霏霏赞同道,“是的,当日去往蜀山前,就是因为考虑到下沈山河之墓需要周全的计划,才把这件事搁置了的。” “按你们的计划来,我会布置好我的事。”东皇太一继续舒服的靠着沙发道。 “沈山河的墓是高玉绳亲自布置的,”汪文迪接着道,“两个人去最好,不必手忙脚乱的瞻前顾后,效率最高。” “阿瞿,你和我去。”汪文迪一如既往的选择了瞿星言。 他并无推脱,应道,“嗯。” 东皇太一瞥了他们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下墓,不如让朱雀和我先去雁门江走一遭?” “不行。”瞿星言第一个反对,道,“雁门江又不是什么险地,你自己一个人去足够了,拉上月歆干什么?” 他砸了咂嘴,道,“我每回和朱雀说事儿,你老这么着急跳出来干嘛?乐不乐意去,也是朱雀自己说了算啊。” “啊对对对,”陈月歆连忙躲避瞿星言冷的能杀人的眼神,赔笑道,“去走一趟而已,很快回来!提前探清路线,有助于我们之后行动!真的,我绝不乱来!” 汪文迪察觉了其中气氛的微妙,奈何自己只是个外人,而且东皇太一所说并没有什么有失偏颇的地方,他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偏袒瞿星言的话。 唉,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争取啊! “陈月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瞿星言语气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么和她说话,他更不喜欢拿她曾经答应过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一直束缚着她。 但他已经走投无路了,除了这个,他没有别的留住她的办法了。 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阵的悲哀与无力感,明明说好,他们各自身边的位置,是要给对方的。 陈月歆知道自己答应过他什么—— 离东皇太一远点。 可为了陨圣露的线索,雁门江她必须去。 为什么事事都找不到两全之法呢? “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全名。雁门江,我要去。”她直视他的眼睛,里面燃着的是真诚的火焰。 瞿星言猛地站起了身,看了她一会儿,离开了客厅。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东皇太一自顾自道,“青龙的性格这么别扭?” “月歆,”张霏霏扯了扯她的衣袖,好言劝道,“你去看看吧。别放在心上嘛,不知者无罪啊。” 她和汪文迪倒都能理解陈月歆,找到陨圣露的解药刻不容缓。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他奶奶个腿,脚上却还是迈开了追去的步子。 瞿星言也没跑多远,仍处在三清宫外被修复的八卦大阵范围内。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复生的七棵桃树中最头上那一棵的树枝上。 树枝不高不低,花苞点缀在他周围,嫩粉色和黑色交织,清香与冷香纠缠,给人一种天生的凛冽同疏离感。 但她现在知道了,她的热量可以闯入这种凛冽。 陈月歆走到树下,抱胸道,“喂,大伙商量正事儿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不太好吧?” 瞿星言没理她,不过周身的锋利气息明显消去了一些。 她稍有不耐的跳到他身边,直接坐了下来,道,“好久以前,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耍性子,怎么?到人界来后,看多了人类的喜怒哀乐,自己的脾性也受影响了?” 他虚握着拳头,好像掌心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一样,仍是没说话。 “哎呀,”她折断一根嫩枝,强行把上面花苞的花瓣掰开,嘟囔道,“真难哄!” 瞿星言松了口气,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一些。” “我已经比以前更明白你了。”她果断接过话,说得很是笃定。 自蜀山一事,两人在辞林悟剑天池交流后,她就清楚的知道了他的心意,虽然说没有理解透彻到百分之百,可确实会让她比以前更加理智,思考的更多一些。 要不是慢慢进步的理解,她根本懒得哄他,让他别扭死得了。 他愣了愣,似乎突然发觉,她的确在对自己妥协。 陈月歆见他没说话,性子急了,丢开了手里被自己辣手摧花的断枝,一把拽过了他的手腕,又道,“我只告诉你,我去雁门江仅仅是为了去雁门江而已,并不是为了离太一近些,哪怕没有他,我也一定要去雁门江。” 她焦急道,“这样你不生气了吧?” 瞿星言与之对视,心跳忽的快了起来。 他移开视线,糟糕,她这回居然一下就抓住了自己生气的重点。 上一次,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在说出‘离东皇太一远点’这话的时候,她很严肃的在让自己不要无理取闹。 陈月歆看出了端倪,因为他俩几乎每一次对视,都是她理亏而先败下阵来。 她瞥向他的拳头,把他的手指展开,露出掌心里的东西。 “怎么这么多花瓣?”她惊讶道,“你蹲树上……玩花?” 花与瞿星言,实在不相称,更很难想象出,他蹲在树上摘下花骨朵,一瓣一瓣扯下花瓣的样子。 “我这是在……”他顿了一下,耳根子染上一层漂亮的红色,道,“算卦。” “这玩意儿还能算卦?” “能。” 他说过他从不说谎,即使她对花算卦的功能确有迟疑,却还是打消了疑虑。 只要他开口说,她就只管相信就行了。 “算的什么?”她好奇道。 她还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想回答某个问题,他会直接选择不回答,而不是选择编个谎话。 他果然没有回答,耳根子的红色渐渐要晕染过脸颊了。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从他手心中拿走了一片花瓣,将其余的都扬在了空中,兀自道,“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雁门江?”他立刻开启了新的话题。 她歪着脑袋道,“河伯告诉我,雁门江可能会有昆仑九神的下落。” 瞿星言追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找昆仑九神?” “这……你想想啊,九神是昆仑位高权重的存在对吧,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他们,”她索性坐了下来,轻快道,“总之你别再问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要干坏事!等我找到问题的答案之后,我也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这样行了吧?”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转了话题,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主动把这篇给揭了过去,冷声道,“昆仑的七圣使很奇怪。” 第六百八十八章 沉睡的意识 “我懂你的意思,综合阿迪和霏霏出昆仑后所经历的事,与我们在昆仑所经历,明面上就有一个重叠的关键点。”她也顺势转起了脑瓜子。 “九死回魂珠。” 陈月歆把花瓣贴在自己的鼻头,问道,“会是对方想要的东西吗?” “不全是,”瞿星言思索道,“如果只是要九死回魂珠,干嘛费那么大力让白鸟使掺合进五阴摄妖的事情里?又为什么在夺走东西之后,还要把只有一口气的白鸟使放回昆仑?” 她的眼神里深埋的那缕哀伤和愤怒突然活了过来,沉声道,“说到这个……白鸟使出现在五阴摄妖的事件中,拖了不少进度,而且还把他们引去了错误的方向。这一切……和柳牧之有关吧。” “你看出来了?”他皱眉道。 “蜀山的事、我杀人的事,也和柳牧之有关吧。”她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长叹了口气道,“但是他已经死了,最重要的是,他确实从梦真丸之下救了霏霏。” 瞿星言敛了眉目,轻轻的覆盖上了她的手腕,低声道,“你的确有进步。我应该正视你的进步,并且和你一起进步。” “我能理解阿迪和霏霏不愿意告诉我的心情。只是不明白,我与柳牧之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她沉声道,低哑的音线暴露了她翻涌的杀意,如果柳牧之在面前,犯她神威,斩首凌迟也不为过。 他努力使自己的凉意抚平她的思绪,答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削弱张南吕的实力,好在后续的事情中限制蜀山一大战力……” 陈月歆反扣住他的手,打断道,“不。” 她平静道,“我问的是,为什么是我?” “第一,你和张南吕俗家有仇,第二,七极玄灵落火阵是张南吕最强的杀招之一……”他说着说着,自己的眉头倒拧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柳牧之是怎么知道的?!” 朱雀与天师道张家有仇的事,普通人根本不知晓,而且张南吕已经得道飞升,不可能闲着没事去跟自己门内弟子传播自己的私怨,这种行为不仅干扰门内弟子修行,让蜀山掌门难做,更对他自己的道也无益。 而七极玄灵落火阵就更不必说了,记载与极其古老的册子中,还被称为‘秘法’,那肯定是秘不外传、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展露的东西。 张南吕在用出这阵法的时候,在场人少说也有几百,连他和汪文迪都误以为那是七星八卦锁,只有纪迎寒,认出了秘法,提醒了一句。 作为掌门,纪迎寒知道这个杀招,并不会太过奇怪,可柳牧之只是一个每天都在丹房炼药的医者,他连门内的事务都搞不明白,上哪儿去研究张家专门应对朱雀的秘法? “他能做到从一开始就选中我,”她的平静之下藏着的是足以灼烧一切的烈焰,继续道,“从关宿和易西风在小餐馆和我们碰面起就针对我,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布局吗?” “我居然……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略有自责,喃喃道。 当日他和汪文迪在岳池就怀疑过陈月歆遭受七极玄灵落火阵的来去,分析出了其中几个蹊跷的地方。 如今事情解决了,他们可以把那些疑点全都归在柳牧之身上。 却没想到,柳牧之身上又出了新的疑点! “所以说,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是我们要更团结的时候!”她转过头来,专注的看着他。 陈月歆是想鼓励他的,她心底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想法。 就算张霏霏再如何擅长劝慰她,她竟更愿意贴上这一缕令人清醒的冷冽,他们之间应该亲密无间,应该互为后盾。 他不被中二的语气所感染,他只被她一个人感染。 瞿星言笑了笑,摘下了她鼻头上的花瓣,轻轻的应了一声。 话说陈月歆追出去之后,客厅中只剩下了三人。 纵然东皇太一之前跟他们在一块呆过几天,却到底算不上共同经历的同伴,目前来说,只能勉强算个暂时的朋友,同意他留下,也是出于对陈月歆的信赖。 故而三人之间定然无话,稍坐片刻,汪文迪就和张霏霏共同去看熊巍了。 床上的大个子睡得并不安稳,据张霏霏说,他冷汗一身一身的出,脸色也不好看,嘴唇渐渐干燥,又要裂开的趋势,只能用棉签沾取饮用水涂抹在他嘴唇上,再这么下去,就得输液了。 张霏霏心疼不已,叹气道,“输液都是次要的,毕竟缺水等还在医疗能控制的范围内,就是不知道巍哥什么时候能醒,我真的……好怕……” 她怕他承受不了朱夏的离开,就这样也随之而去了。 熊巍是个一根筋,对感情认真的程度,足以让他如此。 汪文迪轻搂她的肩膀,问道,“大和丹给他吃了吗?” 她道,“已经给巍哥吃了,就是吃了药之后,开始一直出冷汗的。” 他点头道,“好。我看看。” 说着,他走近床前,以自己的灵力探入了熊巍的身体。 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他的灵力就自动从熊巍身上散开,一丝也不复存在了。 汪文迪皱起眉头,重新汇聚力量,再试了几回,皆是同样的结果。 “文迪,”张霏霏担忧唤道,“怎么样?” “奇怪了,灵力进不去,”他想了半天,接着道,“可是我没察觉什么把我灵气顶出来的力量啊!” “那是什么原因?”她问道。 “不知道……真要说,只剩下他意志力的因素了。”他道。 汪文迪退到她身边,快语解释道,“他自己不想接受任何治疗,也不愿意醒过来……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无意识的才对,怎么会这么奇怪……” 张霏霏泫然欲泣,抿嘴道,“文迪,我们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巍哥……巍哥不能就这样……” 他皱眉道,“之前阿夏还留下了一片金羽,我再试试。” 她一边把东西交出来,一边道,“我试过了,我把羽毛放在巍哥身上,用不用灵力催动都试过了,结果却……却都没用。” “我来,”汪文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决定道,“我要试试入梦引魂术。” “我将阵法画在此处,霏霏,你来控阵即可。”他说罢,马上操作起来。 她记得这个术法,唤醒沉睡之人的意识,还须得是与梦主同性别之人才能进入梦境。 不过,她的确没有亲自控阵过。 而且他们现在连熊巍是不是在做梦都拿不准。 “我会尽力做好的,但你要告诉我,”她收了哭泣的势头,坚强道,“这么做的风险。” 汪文迪没有隐瞒,直言道,“最好的情况就是阿巍现在在做梦,我把他叫醒,然后顺利的出来。中等的情况是他现在是无意识的状态,这种情况,我也能强行把他叫醒,可我会被困在他的意识里,要自己突破意识后才能出来。” 他曾经说过,意识是很强的东西,精神世界里的设定全与人本身有关,即便强如汪文迪,要突破熊巍的意识,消耗也不是在外头打他两拳能比的。 张霏霏蹙起眉头,等着他的下文。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最次的情况是,我出不来,阿巍也醒不过来。” “那我该怎么办?”她难受极了,抿嘴道。 “相信我,”他笑道,“相信阿巍吧。” 如果出现了最次的情况,可以说是个无解的死局。 就算瞿星言能赶回来救援,再次进入熊巍的潜意识中,也不一定能成功救出汪文迪,而且数道力量在熊巍一个普通人身体里纠缠的时间越久,对他本体也越不利。 之前第二次解救杨花朝时,都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哪怕熊巍是个练家子,也比杨花朝强不知道多少倍,却也还是有上限的人类,拖是不可能拖得住的。 但只要熊巍确定是在做梦,汪文迪就能轻松找到梦眼,叫醒他。 张霏霏知道他那已经做了决定的眼神,可她也知道,自己根本说不出阻止他去救熊巍的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爱与亲,她根本果断不了。 无论失去谁,那都是痛彻心扉的感觉,更何况,还有两个都要失去的可能。 “霏霏,别怕,控好阵法,剩下的交给我。”汪文迪依旧保持着笑意,提醒道。 是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做好分内之事而已。 张霏霏努力忍住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好,文迪,我等你成功。” 汪文迪将金羽捏在手里,透过阵法化作一道金光,砸入了熊巍的眉心。 在他进来之前,熊巍正在无边的黑暗中挣扎。 好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从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失去朝阳的温暖后,自己即将沦为黑暗的奴隶。 意识是什么? 他应该没有意识了。 光线被没收了,时间也是坏掉的状态。 在更深、更悠远的地方,有一个声音轻轻的传来,像无数次吐出的呼唤一样,“阿哥……阿哥,到阿夏身边来……” 第六百八十九章 意识领域 这是他唯一能听见的声音,他本能性的想要拥抱到这个声音,他只觉得,他和这道声音的主人,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久到似乎隔了好几个世纪,宛如穿透了前世今生。 他拼命的前进,却只能抱到一片虚无。 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这个声音甚至从未存在过一样。 侵入他神经的,是锥心刺骨的寒意,这寒意浸润了血液,直抵骨髓深处。 好冷,冷得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具破烂的尸体。 黑色逐渐被深蓝色所取代,他看见自己被这狰狞的颜色包围,在他每一次想要叫出那个心底的名字时,四面八方的潮水就会一齐涌来,灌进他的所有感官,逼得他闭上嘴。 有一股强硬而蛮横的力量,把他从水里捞出来,又摁进水里。 如此反复,直到他忘记那个名字,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汪文迪进来的时候,直接掉进了水里。 这片水域太过广阔,根本看不到边际,尽管水的颜色很是透彻,但因为太过宽厚,仍旧显得沉重而冗杂,令人十分压抑,压抑之中,还有一丝滋生的恐惧。 熊巍在哪? 他的意识中怎么会是这样的? 无论是朱夏还是朱夏的死,以及熊巍和熊巍的沉眠,都与水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令汪文迪一时难以分辨,这里到底是潜意识,还是梦境。 在水里泡着的湿漉漉的感觉他并不喜欢,他凝力想要飞出这片水域,当即便发觉,纵使他的力量一丝都未消失,可无法脱离这水的控制。 泡在水里,他能运力自如,与在陆地上无异。 只要一想离开水,就会被不由分说的拉住,任凭如何也挣不脱。 他绞尽脑汁,却也没想出来,‘水’的地位和关联性究竟在哪。 汪文迪放弃了脱身的想法,自顾自道,“罢了,先找人要紧。” 说着,正欲发散灵力,探清这片广阔的空间并寻找其中波动的可疑之处时,随身携带的金羽倒先动了起来。 它想要潜进水里,但一碰到水,它身上的金光就发出‘滋’的一声,势头瞬间被这水夺去了大半。 见状,他连忙思索应对之策,登时从神识中化出程朱明的紫砂壶来,把金羽放置其中,再度置入水里。 这下水算是碰上了同源之物,攻击性减少了很多,金羽得以能顺利给汪文迪带路。 不知到了水底多深的位置,压力已逼得常人喘不过气来,最重要的是,他在这水中竟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熊巍的气息,除了依靠朱夏留下的金羽之外,别无他法。 一道沉重的声音透过水幕传来,“外人来此作甚?” 这声音明明就是熊巍的声音,可让他觉得非常陌生,在这诡异的陌生中,这声音就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了。 “外人?”汪文迪决定先装一波傻,急切道,“阿巍,是我啊!你怎么说我是外人?你在这里做什么?霏霏很担心你,你快点出来,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对方疑惑道,“阿巍?” “哦——”他顿了一下,悠长道,“你是说那个被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熊巍?”汪文迪眯了眯眼,又套话道。 “我当然不是。”他直言否定道。 汪文迪一边寻找这气息的源头,正要接着周旋的时候,便忽的发觉自己动不了了! 他目光斜视,看见自己的四肢不知何时被拴上了黑色的锁链,自己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对方似笑非笑道,“不老实的小子,我劝你不要在我的领域妄动。” 他收了心思,直接道,“我是来救人的。” “你要熊巍出去,也不是不行,”他也简单的说出了自己的条件,道,“你自来替他留在这里,他就可以出去了。” 一晃眼,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再仔细一看,正是熊巍! 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锁链,他甚至是睁着双眼的! “阿巍!”汪文迪拧眉道,“阿巍!醒醒!别输给自己啊!” 任凭他如何叫唤,熊巍却始终没有一点反应,他飘浮在水中,毫无动静,恍若是死了很久一样。 紫砂壶刹那冲了过去,但在接近熊巍时被一道黑光抵住,弹了回来。 “这是个控水的圣器,可惜的是,你不是我的对手。”对方道。 “熊巍我非救不可!”汪文迪也不再客气,召出双剑,斩断了四肢的锁链,随后直冲不远处的人飞去。 数道黑光齐出,架住了他的双剑,又轻松的防住了紫砂壶。 汪文迪知道,若熊巍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他在这里面会越来越弱,和自己对抗的这股力量会越来越强。 他仍旧以灵力不断的同熊巍沟通,叫道,“阿巍!阿巍!别再这样下去了,霏霏真的很担心你!” “你不是这样沉溺于悲伤中的人!振作起来,阿巍!” “昔日你与江生兄弟反目,你信誓旦旦的和我说,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解决这件事!我们大家相信你,给你创造机会、陪你一同打破恐惧!” “张德音辞世后,你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和霏霏一起,化悲伤为力量,努力的提升自己!” “何况提升自己是你亲口答应朱夏的啊!” 水成利刃,纷纷射向了那不要命撞向熊巍的紫砂壶,又在周围凝成一团接一团的水泡,水泡之中贮满了土壤。 玄冰利刃限制了紫砂壶,土壤一接触到它便形成了坚固的限制牢笼,在土层之外再起一道冰层。 汪文迪想去救援,锁链袭来,缠上他的宝剑,爬上他的胳膊。 好冷! 这锁链上的温度低得不可思议,加上上面附着的黑光,足以将碰到它的一切物体冻伤! 他立刻运力,由内而外的抵挡起这股骇人的寒气,跟着想要在剑锋上覆盖一层烈火,以此对抗锁链。 但火焰根本燃不起来,他只得放弃这个念头,转而从神识中再度射出一宝,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子,上面射出无数同样强力的玄冰针攻向锁链,自己则把手里的宝剑化成了两道金绳,反缠绕住它。 两招相逼,他只要趁势一挣,就能前去支援紫砂壶。 那沉稳厚重的声音再次传来,道,“这又是一件控水的好宝贝,可这宝贝不是你的,在我的领域里就更没用了。” 一道更广阔的黑色盖过了旗子,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就把那射出的玄冰针统统转了个方向,对准了被束缚住的汪文迪。 与此同时,锁链竟主动撤去了力,让他被迫化剑抵御自己召唤出来的玄冰针,对方却在此时来了个偷梁换柱,锁链一转,凌厉且迅猛的刺向了紫砂壶。 他来不及支援,紫砂壶受了重击,回到了自己神识中。 只留下那一片裸露在水中的金羽,汪文迪凝力纵身而去,想要再一次把这片承载着朱夏温暖、代表着熊巍希望的金羽保护起来。 但金羽不顾一切的扑向熊巍,上面的金色几乎是在刹那间,就被水里的力量消磨殆尽,羽毛最终无力的垂落下去,轻飘飘的落在了熊巍的肩头,又被水流冲下,朝无尽的深海坠去。 汪文迪眯了眯眼,这不对劲。 要是一般的水,轻如羽毛,能漂浮在水面,悬停在水中而随波逐流,可应当不会下坠。 换言之,是熊巍意识中这股与汪文迪对抗的力量,逼得这片羽毛下坠的,他不想让这片羽毛靠近熊巍、干扰熊巍。 哪怕羽毛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 “没招了吧?”对方语气里染上一丝笑意,重复道,“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强,在这里你不是我的对手。怎么样?你来替他,我就放了他。” 虽然汪文迪已经做好了留下来独自面对意识的准备,也和张霏霏说过,熊巍醒来自己可能出不去的情况,却还不想就这么放弃。 连朱夏留下的一片小小的羽毛,都有玉石俱焚的决心,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强者,凭什么放弃?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水中放出数道灵力,朝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跟着马上动手,直直冲向熊巍。 意料之中的,他又遭到了密集攻击的阻拦,撕裂水幕的飓风、频繁袭来的黑光……每一次攻击都很是强力,让他根本无法轻易前进一步。 汪文迪再次大喊起来,“熊巍!他妈的你给老子清醒过来啊!” “你有为兄弟去死的决心,怎么就没有为兄弟好好活着的决心呢?!” “你这个样子对得起我们吗?对得起朱夏吗?你就打算这样灰头土脸的去见朱夏是吧?你别忘了,她可是九凤,你这个样子,怎么配得上她?!” 在黑暗中关闭意识的熊巍,有那么一霎时,短暂的感受到了一缕微弱的光线。 那光线好温暖,和他一直追求的温暖一样,和最后那道为他驱散乌云的温暖一样,他的意识活泛了过来,他本来以为,这道光线,也可以为他驱散黑暗。 但光线失败了,光线没能扩充开来,没能填满这里的黑暗,就猝不及防的消失不见了,所以他也失败了。 是的,这里是不会有光的存在的。 第六百九十章 三队 不过,汪文迪还在坚持。 他相信,当日陈月歆能在九泽湖湖底叫醒他,他今日就能在这不知名的水底,叫醒熊巍! 找到了!! 他发散出去的灵力看似无目标的在水中乱逛,看似是为了防止或许会从暗处发出的偷袭,可实际上,是在找那片下坠的羽毛。 “好小子!”对方也察觉了他的意图,当即出招,阻断他回收灵力和羽毛。 汪文迪射出双剑为掩护,自己朝羽毛所在飞了过去。 待他拿到羽毛,须臾之时,双剑归位,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金光结界,转攻为守,只为保护他手中的羽毛抵达熊巍的身边。 对方尚未击破他的结界,只是不屑道,“一片死去的羽毛,能做什么?” 他笃信不疑,答道,“若果真什么也做不了,我自愿来替阿巍,反正在这方天地中,我也强闯不出去!” 汪文迪把羽毛带过来的同时,也意味着把攻击都带了过来,对方发出的招式也根本不怕伤到熊巍,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还更强了。 这逼得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撑起结界,根本无暇顾及那片一次又一次从熊巍身上滑落的羽毛。 放上去一次,就会坠落一次。 “阿巍,”他拧着眉头,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帮助这片羽毛,道,“你直面过死亡,战胜过恐惧……即便这次的关卡对你来说是地狱级难度,你要知道,我们也在和你一起过关。” “最重要的是,太阳还没有落下,朝阳每一天都会升起,朱夏她,并没有离开你。” 攻势渐渐弱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冷静道,“汪文迪,是我。现在我替张霏霏在控阵,如果你能听见我的传音,想办法回答我。” 是瞿星言的声音。 “我能听见。”汪文迪笑了笑,有同伴在背后的感觉真的很好。 “需要帮忙的话,”瞿星言并没想到回音如此轻松的就传了出来,接着道,“就让月歆控阵,我进来帮你。” 话音落下的瞬时,汪文迪明显看见,熊巍的手动了!! 紧接着,所有的攻击全部停了下来,熊巍快速的往下沉去。 他眼中一亮,这就说明,水中代表潜意识里的力量消除了!! 汪文迪收回武器,也向下飞去,自是要接住熊巍,把他带离这片水域。 熊巍终于再一次听见了那温暖的声音。 她说,“阿哥,我一直在你身边。善待自己,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担心你的。等羽毛上的力量消失之后,再把它交给霏霏。” “阿哥,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大家哦。” 她给熊巍找了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汪文迪是主心骨,能者多劳,总会有累的时候,想小小休息一下的时候,瞿星言办事纵然认真可靠,却也尚未完全融入团体,与他们总有距离,陈月歆则是性子太过刚强,过刚易折,需要有柔调和。 张霏霏就更不必说了,照顾她本来就是熊巍的使命与责任。 所有人成为团体后,要有衔接、促进团队和谐的部分,朱夏走了,把这个部分留给了熊巍。 在伙伴们期盼的目光中,汪文迪从意识中安全返回,熊巍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张霏霏泣不成声,掩嘴唤道,“巍哥……” 她牵着汪文迪,没有哭着继续说话,没有把情绪上的负担再传递给熊巍。 熊巍坐起身来,眼中的光芒并不清楚,仍旧稍显失魂落魄,他摊开掌心,里面是那根暗淡的羽毛,他将之递给张霏霏。 汪文迪反应过来,以金光化出一方器皿,先把羽毛装了起来,这才交到她手中,跟着问道,“阿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僵硬答道,“还好。” 听他声音沙哑,张霏霏忙给他递了杯水。 看着他接过水、喝水,她才松了一口气。 “小姐,我想去一趟阳翟。”他低垂着眼眸,周身仍旧弥漫着浓重的哀伤,继续道,“我要去姑洗山,去那里为阿夏送行。” 故地送故人,再合适不过,或许只有这样做了,他心里方能好受一些。 她抹了眼泪,同意道,“好,巍哥,我们陪你一起……” “我想一个人去。”他打断道。 “巍哥,我……我真的很能明白你的心情,”她的语气越发温柔,好言劝道,“但你一个人去,我也是真的放心不下,你……你选一个人陪你一起吧,就当是个照应,我们不管是谁,都不会打扰你的。” 熊巍思索了半天,也推了一步,妥协道,“我知道了。那就……小姐,你和我去吧。” “好。”她应道。 此事已毕,几人决计再让他休息一会,留下张霏霏陪他。 “月歆呢?”汪文迪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没跟你一起回来?” “在客厅被东皇太一拦下了。”瞿星言不悦道。 “那你怎么会来帮忙的?”他接着问道。 瞿星言顿住了步子,二人暂且留在了走廊上,低声道,“因为察觉了你留下的入梦引魂阵,最重要的是,朱夏此前留给月歆的那封信,很可疑。” 汪文迪叹了口气,道,“没瞒过你啊。” 他面色平静,道,“如果真是去去就回,那些话早晚都可以说。加上她通篇都在安慰月歆,透着一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希望月歆不要自责的感觉,还有那句‘勿念’,不像是打算回来的人留下的。” “那估计你也猜到了,”汪文迪靠着墙壁,连声叹气,道,“阿夏的死因。” “若论自责,又不想告诉月歆,那只有一个原因了。”他沉声道,“在魔界时,朱夏身中肥遗之毒。我还提醒过月歆,让她不要轻视本不该肥遗所有的毒,可她不听……所以我才由着东皇太一拉住她,自己一个人来帮你。” “唉,阿夏的考虑不无道理,她不想自己的死因被阿巍和月歆知道。希望真能瞒过月歆吧。”汪文迪道。 “不一定。”他冷冽的话语如当头一棒。 汪文迪皱眉道,“怎么说?我看月歆就没怀疑啊!” 瞿星言道,“那是她还沉浸在朱夏的关心中,等她回过神来,就会察觉了。” 他质疑道,“月歆那脑子有那么灵光吗?” “比以前灵光的多,”瞿星言面露一丝担忧之色,解释道,“而且朱雀与九凤同属神鸟……凤凰有涅盘之说,九凤也有重生之法,若非自知自己死定了,也没必要留下那封信。” “卧槽,要是月歆真反应过来了……”他没再说出这般的后果,却也不由自主的拧起了眉头,道,“那阿夏留信一片好心,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所以最好还是祈祷她反应不过来吧。”瞿星言摇头道。 “这肥遗之毒怎会这般厉害?”他捏着下巴道。 瞿星言道,“不知道,要想知道来龙去脉,就得问张霏霏了。” 汪文迪明白他的意思,道,“阿巍会把那根羽毛交给霏霏,应该是阿夏想传递给霏霏一些只可意会的东西,借助她的能力读取出来。” 他道,“那就由她陪阿巍去姑洗山,东皇太一和月歆去雁门江,你与我去取碎片。” “还有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汪文迪转而又道,“阿巍的意识能娴熟的操控灵力、划分领域,他并不是在做梦,意识与本体居然是可以分割开的。” 这种情况只存在于人格分裂的人身上,例如朱夏,他们进入朱夏的意识领域时,遇见了九个不一样的朱夏,主宰者即为本体,也就是他们所说的主人格。 然而熊巍并不是个精神分裂。 “会不会是因为他和我们呆的时间久了,”瞿星言猜测道,“自己对灵力有全新的理解?” 汪文迪摇了摇头,自是百思不得其解。 三队人马在第二天清晨便各自出发了,约好办完各自的事宜后就立刻重回三清宫碰头。 姑洗山上有天然的祭坛,熊巍与张霏霏沿着曾经走过的路,很快就到达了这处所谓‘人及之顶’的地方。 他们曾经在这里踏着彼岸花,送走了韦寒食与花飞月这对有情人。 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所有的地方,植物都是清一色的绿,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只有姑洗山,仍是光秃秃的,千年也不曾更改过,静默的隆起在阳翟的大地上,悄悄的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熊巍显然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他要到山顶去,九凤是秘境中的守护神。 张霏霏与他同行,跟在他身边,始终没有开口打断他的哀思。 一道清新的灵气飘然而来,前方的道路上倏忽出现一滩水泽,灵气缠绕之中,一只形似白鹿的生物出现在里头。 它大方且优雅的迎上前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张霏霏认得这位灵兽,使神夫诸,她上前一步,把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它。 “我身为大人近侍,自知大人之事。”它语气中亦十分忧伤,说明道,“灵宝已去,大人已逝,秘境不再,我整日游荡于山间,不舍离去。今日二位既是要去山顶为大人送行,就由我为二位引路吧。” 她黯然答道,“多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当辨此言 “不必言谢,我也是察觉二位气息,若无灵物引路,上不去山顶。”它答道。 “我明白,”她闲谈道,“本欲寻凤凰相助,恰巧碰见使神。” 夫诸晃了晃脑袋,水泽漫于二人脚底,惋惜道,“并非如此。” 它将目光投向祭坛远处,道,“二位自看便是。” 张霏霏顺着它的视线也望了过去,祭坛的边缘光秃秃的,凤凰两雕塑全然不见了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讶道。 当日她曾经问过汪文迪,凤凰在这儿是有使命的,就像镇蛟湖底的蛟龙一样,不会因为东西没了就离开那处。 “我不清楚,”夫诸无奈答道,“我只在某日夜晚,听闻凤凰哀鸣,不过两声便止,随后我来查看,它们就消失了。看门灵兽消失之后,通往山顶的路也关闭了,需要灵气引路,才能到达山顶。” 脚下水泽中的灵气蔓延了全身,不过陡然眨眼间,周围的景象就变了。 光秃秃的土地,宛如抬手就可以抓到天上的云朵,两人已在夫诸的引领下,抵达了山顶。 “二位自便吧,若要我相助下山,只需唤我三声即可。”说完这话,它便离此远去,给了他们一个极其安静的环境。 熊巍席地而坐,冲着秘境曾经存在的方向,感受着阳光铺洒在自己周身。 暖阳很是令人舒适,既不像夏日的太阳一般灼热,也不像冬日的太阳一般毫无温度。 张霏霏拍了拍他的肩膀,兀自退到了后方约十米开外的树边,能看见他,也不打扰他。 她知道,他必须要好好告别,不做好这次告别,根本无法独自生活下去。 在日暮西垂之前,熊巍起了身,朝她走了过来。 他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看上去,他精神了一些,也把所有的忧愁与痛苦压在了眼底。 “我和阿夏约好了,”他咧开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不管多久,我都等她,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继续等,生生世世,我都等她。” 张霏霏面露微笑,随后唤来了夫诸,离开了姑洗山。 这一行也就花了一天时间,意料之中,他们是第一个回到三清宫的。 第二队回来的是汪文迪和瞿星言。 两人的任务也顺利的完成了,沈山河的墓中并不具备什么很强的攻击性,大多数是一些防御设施,而且里面很干净,看得出来,高玉绳对故人的长眠之地很是用心在意。 汪文迪呷了一口茶,道,“阿瞿的那一缕青龙之力果然也在里面,如今也拿回来了。” 他颇为感慨,道,“只是难为高玉绳,死前唯一的执念就是再见沈山河一面。” 厨房里的动静不小,空气中很快被美食的香味给填满了。 闻到这令人食指大动的诱人香气,他便知道,熊巍不会再沉溺于悲伤里。 张霏霏坐在他身边,开口道,“剩下的也只能交给时间了。” “对了,文迪,”她提起夫诸所言之事,道,“我们这次去姑洗山,发现凤凰不见了。” “什么?”汪文迪马上搁置了茶杯,语气再度严肃起来,“凤凰哀鸣?然后不见……” 瞿星言眼神一动,道,“像是被什么攻击了。” 若真是和人有冲突,哀鸣只有两声,说明交手的时间不长,夫诸也没有察觉什么陌生的恶意。 则能说明对方很强,实力远在凤凰和夫诸之上。 他脑中闪过一丝灵光,念道,“山之极,洞之秘,先得缘,由一失二,回还之际,当辨此言。” “这是白泽留给我的提示!”汪文迪记得这句话。 他思索道,“原来如此,我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山之极,指的是最高的山,姑洗山没人能登顶,可称为山之极,洞之秘,指的是山里有秘境,先得缘,说的是我们曾经到过姑洗山,也已经拿走了洞里的秘宝。” “回还之际,当辨此言,”瞿星言接过话茬,道,“是说,我们再回姑洗山的时候,就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关键就是……”他眯眼道,“‘由一失二’?” “失二指的应该是失踪的凤凰二兽,一是什么?”瞿星言问道。 “一应该只能是……凤凰失踪的原因了,我想想,我想想……”他喃喃道。 一边的张霏霏叹了口气,道,“这样想根本想不到什么有关联的地方,而且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又没有目击者,又没有其他线索,就算我们有心去找回凤凰,也是难上加难。” 汪文迪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的确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瞿星言建议道,“既然这事儿暂且没什么头绪,不如先读取一下那片羽毛上的记忆。” 说着,汪文迪便取出了羽毛,交给张霏霏道,“霏霏,辛苦你了。” 这毕竟是朱夏的东西,再读一遍,就是又要经历一次挚友的死亡。 她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接过物品,细细品读起来。 画面清晰后,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的流逝。 她看见朱夏与自己等人告别后,回到秘境,日复一日的潜心修炼。 接到需要她帮忙入魔界的消息后,喜出望外,更加埋头苦修,在灵力大成后,安排族中事务、告别夫诸,重新回到熊巍的身边等等……这些画面都转的非常快。 还有锁妖塔中,熊巍为保护她而受伤,那时的她真的没有察觉到妖物散发出来的妖气,她心中非常懊悔自责。 接下来就是进入魔界的事情了,她大战肥遗,被毒气染遍全身。 在大树下的那家旅店中,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无法排出体内之毒的事情了。 但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他们一行是为了去昆仑的,她不能耽误大家的进度,否则身中尸毒的汪文迪就要危在旦夕了。 何况,昆仑是个神力充沛的地方,可以调养她的九凤之力,说不定到了昆仑之后,她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熊巍知道,自己是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 画面真正慢下来的时候,是一行人接到所谓送给贵女的松心花之后。 当天晚上,朱夏就在松心花的引导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休息的地方,被引去了某一处。 张霏霏对这事也仍旧记忆犹新,因为自己也曾被松心花引到魔尊沧溟那里去,还是在半路上,自己体内的‘人’把自己给叫醒的。 等等,朱夏去的地方,怎么和她去的不一样? 那根本不是一座大殿,里面也没有卧在榻上的魔尊,更没有照亮环境的烛火,这里只是一间黑暗的房间,唯一的光亮来源,还是朱夏手里的松心花发出的紫光。 朱夏的神力挣扎了一会儿,脱出了松心花的控制。 就在此时,传来了一阵珠帘晃动的声音,离她不远处,确有一幕摇曳多姿的、以黑珍珠制成的宝帘。 而也正是此时,张霏霏才透过画面,看见珠帘后,好像有个人形,明明方才,朱夏还处在被控制下时,那里还是没人的,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或物出来威胁到她的安全。 可张霏霏那次被引过去时,差点丢了性命。 朱夏把花搁在了桌上,直接问道,“为什么找我?” 张霏霏仔细的盯着珠帘后的人,却只能看清轮廓,知道他身姿挺拔,感受到那股非凡的气势,给人的感觉与魔尊沧溟极为相似,或者说,换了是谁,都会觉得这人实打实的就是沧溟。 再接着看下去,她也读出了朱夏的无奈,读到了,这人给朱夏一个活命的办法,以魔界的魔气蕴养自身,虽然不能解毒,但可以保命。 若不用这个办法,她活不过三天,用这个办法,只需要呆在魔界,她就能性命无虞,只是若离开了魔界,她最多支撑一周。 张霏霏眼睛一酸,他们日日呆在朱夏身边,竟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心思。 这不是合格的挚友该做的。 那人顺势开出了教她心法的条件,一行字也入木三分的穿过画面,进入了张霏霏的脑海里—— 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 再之后的所有画面,又一次快了起来,但她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她知道朱夏想瞒住熊巍,更明白,即使朱夏有心谁都能瞒住,可唯独瞒不住熊巍。 羽毛彻底消失了。 张霏霏重新睁开了眼睛,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 她紧紧握住汪文迪的手,颤声道,“我……我知道阿夏想传递给我什么讯息了,她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纵然离开魔界要以生命为代价,”她将来龙去脉概括了一遍,泪落不断,道,“她也要选择多陪一刻在巍哥身边。” “阿夏是有信义的人,”汪文迪替她擦去眼泪,安慰道,“霏霏,别哭了。” “你们送藤原离鸾离开昆仑那天,你说要找一个‘非神非魔,或者原本是魔,现在不是’的人,”瞿星言思考起来,道,“沧溟又以松心花为引,告诉朱夏这句‘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相关之处?” 第六百九十二章 海陵之恶 “我要找的那个人,是殷扬拜托给我的。他说这个人不仅能救活咫尺颜,还能救他的朋友。沧溟找朱夏……”汪文迪也细细思索道。 “文迪。”张霏霏手上轻轻用力,打断了他的话。 她立刻接着开口,语气严肃道,“这段记忆是整段中最慢的部分,也是我看的最仔细的部分。我总觉得,珠帘后的那个人,不是沧溟。” 汪文迪问道,“怎么说?” “尽管他和魔尊一样,一身傲然,有种睥睨万物的王者之气,说起话来却不相同,”她回想道,“魔尊目中无人、狠厉毒辣,不会这么客气的和阿夏交流。” “而且魔尊这么做没有动机,没有一定要选阿夏的动机,他既然知道阿夏身中剧毒,难以久活,怎么会托事给阿夏?我也曾被松心花之咒引过去,他明明……明明是要我的命,他自己也说了,要我的命祭法,喂给咫尺颜!”她解释道。 他的语气也凝重起来,道,“照你所说,我也想起来了。” “我赶去救你的时候,他说起献祭的方法,明言过,他知道四位姑娘中,一为朱雀,可不强求,二是鬼车,也不必需,他瞄准了剩下两个人类,但藤原身上有双圣之气,不好下手,就剩下你了。” “这意思就是……”他顿悟道,“沧溟料到了松心花只能控制你一个人!其他几个,他只是在试试看!” 如此推测下来,那个引导朱夏的人,不是沧溟的几率一下就飙升了。 “那会是谁?”瞿星言一针见血道。 他跟着自言自语道,“能控制本为沧溟所控的松心花,在沧溟眼皮子底下支开朱夏,进行单独的会话。” “起码我们在魔界的时候,没有见到过能跟沧溟比肩的人。”汪文迪摇头道。 张霏霏继续道,“这人找阿夏也是为了让阿夏帮他找另一个人,而那句诗就是找人的关键,他没告诉阿夏具体要找谁,只说日后若有机会见到那个人,仅凭这句诗,就能一眼知晓。” 汪文迪被说得一头雾水,吐槽道,“这就更奇怪了啊。” “他明知道朱夏身中肥遗之毒,如果要活命,就必须呆在魔界,他还拜托朱夏找人,”瞿星言一语点破其中关窍,道,“除非他要找的人,他肯定其就在魔界。” “可如果他要找的人就在魔界,”汪文迪接着找寻其中的疑点,又道,“他自己为什么不能找?” “他与朱夏说完这些后,就消失了是吗?”瞿星言问道。 她答道,“是的,消失得……似乎根本没存在过一样,飘渺莫测,难以捉摸。” 他推测道,“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第一,这人根本不在魔界,留下的只是一缕精气。第二,他在魔界,却处于被限制的状态,不能自由行动。” 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熊巍便摆出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 他们便也识趣的中止了这个话题的探讨,决定先专心吃饭,这事儿是朱夏托付给张霏霏的,他们一定要去完成。 熊巍的精神状态好的出奇,宛如被做饭这件事治愈了一般,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一直和几人有说有笑,仿佛一日之间,又回到了以前开朗豪气的他。 意外的是,又过了两日,东皇太一和陈月歆仍旧没有归队。 两日中,汪文迪去了他们曾经查访的那家酒厂,也去看了唐辞林和姚静嘉。 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白鸟使最后就是在酒厂和他们分开的,后来就在昆仑被发现,已经是重伤的状态,且丢失了九死回魂珠,事十有八九就是在此期间出的。 不过这家酒厂没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被他查出来是个偷税漏税的黑厂,不仅如此,老板对厂内雇佣童工、欺压农民工的事皆不管不顾,十分压榨员工。 汪文迪也是随手使了点小绊子,把这家厂给查了,又找到了之前死亡的那几个人远在偏僻山区的家,送去了点温暖慰问。 而那个一心想要儿子的唐辞林,也被他教训了一顿,此事后,唐辞林体内阴邪之气也不复存在了,没多久就接纳了妻子怀了女胎的消息,从精神病院出院了。 姚静嘉的胎也终于稳定了下来,一家人去了那观音庙还愿。 其实回想当日唐辞林在高铁站自称自己是‘开始’,后面发生五城阴气之时,汪文迪就该想到,五城中最关键的乃在奉元。 可惜柳牧之救张霏霏在先,他们对他的信任过高,导致很多次的判断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感叹过去不是汪文迪的作风,只需取了三清宫窖藏的美酒,在天地之间,念一道蜀山弟子去归去兮时会念的祀文,就是了了与薛凯风共饮美酒的约定了。 四人再一次合上了三清宫的大门,汪文迪望向左右,朗声而笑。 “出发,前往雁门江。” 雁门江,是流经海陵市的一条江水,海陵市依江而建,风光秀丽,水域面积占全市的百分之三十,故而水文经济发达、城市绿化度极高。 自三清宫出发驱车前往,大约七小时后,就抵达了海陵。 时间指向了下午五点,当然,若不是灵力联系不上陈月歆,他们一行人也就不必开车来了。 瞿星言没有吃饭的心思,一进入海陵的领地,就直奔雁门江去了。 汪文迪自由着他去,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与其他人先料理了后勤,安顿了行李。 找雁门江并不难,瞿星言找到时,便看见这条江的上半段建立了景区,一直绵延到中段,地势都较平稳,两侧多有树林丛生,踏足其中,就是一种与自然亲近的感觉,令人十分舒畅。 但中游和下游相接的地方,地势天然的发生了改变,不仅呈垂直式下落了许多,下游尤其地势低洼,在相接处形成了极其壮观的瀑布。 可海陵市多有季节性降雨,雨水偏多,下游是泥沙堆积的平原,一下雨就是洪水之灾最容易发生的地方,景区也就没能扩延至下游,别说景区了,就是人工建造的任何东西,也甚少会选在这里建设。 正因如此,下游显得格外的荒凉偏僻。 人是到这儿了,却也不知能从哪查起。 他从上游往下游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明明说好的只是来雁门江探探路,一个太阳之精的化身东皇太一,一个朱雀的化身陈月歆,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这家伙,不会偷偷和东皇太一一起回昆仑了吧? 以前东皇太一就莫名其妙的说过,要她和自己一起走。 瞿星言越想越乱,越想越不着边际。 就在他的情绪要控制不住之前,他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汪文迪打来的电话,刚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严肃的声音,道,“阿瞿,别找了,先回来。” 他‘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时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有要失控的倾向。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一向以理性智者自居,也一直是这么要求自己的,为什么会屡屡因陈月歆的事情控制不好自己? 很久以前,他都不会这样。 等瞿星言回到他们所在的民宿时,一眼就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民宿的门口停着救护车和警车,救护车拉走的是一个看上去很强壮的男人,身上有一处明显的伤口—— 这人被割喉了。 鲜血淋漓,瞿星言眯了眯眼,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进到大厅之后,慌乱的群众在治安队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他也一下就到了自己的伙伴身边。 有几个医护人员正在给熊巍上药,他走近一看,熊巍的胳膊被利器划伤,也是血流不止。 他顺着汪文迪的视线看了过去,十几个治安队队员控制之下的,居然是一个瘦弱憔悴的女人! 她浑身是血,但都不是她自己的,不远处的地板上安静的躺着一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应该就是这场噩梦中的凶器了。 “在这呆着,”汪文迪冲瞿星言道,“你应该能看出端倪。” 这哪能看不出? 那女人先割了那样强壮的一个男人的喉管,然后又一己之力对抗十几个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治安队队员,这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 果不其然,瞿星言凝神一看,这女人三光混乱、六神无主,显然是着魔了。 她渐渐的不再挣扎了,治安队队员也渐渐的放下了警惕,取出了手铐。 但汪文迪没有放下戒备,就在手铐靠近她的那一瞬间,她身上爆发了一股极强的力量,直接一声大吼,推开了抓她的队员,随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刹那捡起了那把水果刀,对准了所有人。 队员很快调整应对方法,把她包围在最中间,人数增加到了三十人,其余的队员则负责疏散还在现场的群众。 她的眼神如狼似虎,汪文迪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三十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霎时之间,她猛然出手,刀刀致命,又在其中灵巧的借力打力,愣是把三十个人溜的气喘吁吁,而碰都没能碰到她一下。 第六百九十三章 新游戏 瞿星言低声道,“快动手吧,她在等这些人精疲力尽,然后就要杀人了。” 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就在他要迈出一步的时候,突然破门飞进来一道银光,直直穿过治安队队员,对准了女人手里的利刃。 女人竟察觉了这道光芒,反手拽过一个队员,将他抵了上去。 另有队员掏出枪支,对准了她。 可诡异的是,他根本扣不下扳机,这枪完全发动不了。 在银光之后,一个敏捷的身形穿梭而来,接住了银光,另一手抓住被女人控制的队员肩头,一下和对方抢起人来。 这临时加入战斗的也是个女性,是个看上去不到二十的青春少女。 她穿着一件布制的暗红色连衣裙,低调的同时,在领口处高调的点缀着一枚白珍珠,珍珠下是一个漂亮而工正的蝴蝶结,她扎着高马尾,粉面含春,一身英气似姑射神人。 而她手里与对方架在一处的银光,赫然是一把利剑。 “哦?有隐世高手啊。”汪文迪挑了挑眉,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夸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女人竟又一次猛然发力,直接甩开了队员,怒目圆睁,一只手直冲她手里的银剑攻了过去。 见她视人命如草芥,少女也不得不暂时撤力,后退拉开了距离。 谁料女人须臾便能跟上,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力不从心的被扯了过去,眼见就要撞到水果刀的尖端上。 她转过剑柄,以剑击器,只闻一声响动,两兵相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后,震出一股猛烈的冲击波,她防不住这股力量,被击退了好几米,手上也因使的力气过大,震裂了掌心。 再观对方,从容不迫,面不改色。 女人冷声开口,气势几乎足以震慑万物,嘲讽道,“我无人可敌!!” 话音一落,她的速度再次提升,身影瞬时消失不见,紧接着,少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拽住,丢到了空中。 那死神一般的女人陡然显形,抓住了她的肩膀与大腿,同时提起自己的腿,在她脊背上重重一击,如同要把她折成两半。 汪文迪也不再作壁上观,倏尔出手,一剑刺了过去。 女人直接丢开了受伤的少女,只在空中就转过身来,与汪文迪对战。 少女跌落在张霏霏等人身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抹去了嘴边的鲜血。 “你没事吧?”张霏霏安置了已经包扎好的熊巍,好意道,“还能起来吗?” 她呲牙咧嘴的爬了起来,瞥了一眼汪文迪手里的剑,又把视线拉了回来,道,“我没事,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们啊!” “你是……?”张霏霏茫然道。 “我是蜀山弟子,之前回去交任务的时候,听说了你们的事儿,”她明媚一笑,摁下身上的痛感,跟着道,“很荣幸能遇见你们,我叫方可离。”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你们先出去吧,我去帮他一把!”她自信道。 明明刚才才那么狼狈的被打了下来,现在竟还能这样轻松的说出这话。 瞿星言看也没看她,倒是也看的出,那和汪文迪交手的女人没落下风,和他打的有来有回。 在她还没说完之前,瞿星言就先一个箭步,骤然攻了过去。 双轮径直化为四个,扣住了女人的四肢,同时飞到了更高的地方,念出一串咒语,画了一张符咒,悬在女人的头顶。 女人的动作跟着迟缓起来,汪文迪抓住机会,一举破敌。 他又念了驱邪神咒,女人这才算彻底踏实下来。 收了神通,治安队队员自然对两人表示感谢,扣上女人的时候,她的双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却明显不是那种害怕的颤抖,反而像是用力过猛、肌肉使用过度带来的后遗症。 凶手被带走了,一切也恢复了平静,民宿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恶劣事件选择了暂停营业三日,一行人也只能被迫重新找了个住的地方。 新找的住处叫‘喆时’,方可离同样跟了过来。 因为此前有柳溪岚的事,瞿星言对这种莫名其妙就要跟着队伍的蜀山弟子没什么好感,所以脸上的表情一直不怎么好看。 汪文迪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一进屋里,就开门见山,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要是没什么正经要紧的事儿,你还是不要和我们一起行动的好。” 方可离一边检查自己的伤势,一边答道,“我们不是同道中人吗?而且你们之前也和师门有愉快的合作经历,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他翻了个白眼道,“之前我们有可以互利共赢的目标。现在我们是来海陵找我们的朋友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者说,你能帮我们什么?” 她义正言辞道,“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那女人明显不对劲,这地方有妖魔邪祟作怪,你们难道不管?” 这话说得倒是无懈可击,让汪文迪连连又翻了几个白眼。 方可离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又道,“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帮不上你们的忙?好歹本姑娘也算是师门中的精英弟子吧!” 闻言,张霏霏心间一动,想起来她出剑的时候确实是凭空驾驭住剑器的,没有什么装剑的黑匣子一类。 这么说来,她比关宿还要厉害? 汪文迪还是不打算带上她,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帮我们?” 她胸有成竹,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好像有十足的把握,直言道,“我在门内听说了你们的事儿,你们要找的是朱雀化身的那个红发姐姐吧?” 瞿星言眯眼开口,道,“你见过她?” “见过啊!”她拍拍胸脯,道,“就在雁门江附近的竹林里见到的,我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呢!” 他追问道,“然后呢?” 方可离在他的眼里看见了一丝泄露的紧张,眼底划过一缕别样的情绪。 “不过她不怎么待见我就是了,也没理我,和她旁边那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家伙一起走了,那家伙也是个红头发,气势比她还足,可能是因为个高吧……”她自顾自的叙述着,也并未隐瞒什么。 “还有没?”汪文迪接话催促道,“就凭你这几句,也对我们找到月歆没帮助啊!” 她歪着头想了想,跟着道,“我是从竹林往外走的,他们是要进竹林,我走没多远,他们俩就……就打起来了。” 众人皆异口同声道,“打起来了?!” “对啊,”她不解道,“是打起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了。” 当时方可离惦记着完成师门任务,而且因为知道其中有一个是朱雀,所以也就没有插手干预,只确定了两人的确是在动手后就离开了雁门江的范围。 张霏霏问道,“你什么时候遇见月歆的?” “昨天。”她答道。 如果是一时兴起的切磋,那这俩人可有的打了,今天瞿星言去雁门江的时候,应该就能察觉到他们的灵力气息。 但他在雁门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么如果不是切磋,那就一定有动手的原因,也有停手的原因。 “竹林在哪?”瞿星言冷声问道,得知方向后就立刻表态,“我再去一趟。” 话音一落,他便不见了踪迹。 “害,这家伙怎么越来越像月歆了!”汪文迪吐槽道。 方可离把话题拉了回来,催促道,“我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这么详细,还赶我走不合适吧?” 众人的沉默默认了同意她暂时留下。 “方姑娘,”张霏霏笑问,“不知道你来海陵,是为了何事?和今天那个袭击群众的女人有关吗?” 那女人身上有阴邪之气,是他们几人都看出来了的。 她道,“算是无关吧,不过在我的任务范围内。” “门内除了有在发生怪事、接师门任务下山的弟子之外,还有一部分是长期在山下执行巡查任务的弟子,算是为各类事务做一个预防,也可以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赶过去,免得在等外派弟子时,耽误时间。” “我就是这类弟子中的一个,”她详细解释道,“负责的区域就是江南一带,具体的则在海陵附近。” “这两天我出现在这,是因为注意到了一组奇怪的数据。”她把事情直接全盘托出。 汪文迪来了兴趣,挑眉道,“数据?你们蜀山弟子还看数据?” 方可离一拍大腿道,“那当然,常在人间走,哪能不熟人间事啊,现在这年头,最能说明事实的,不就是大数据吗?” “是什么数据让方姑娘这么在意?”张霏霏继续问道。 她思索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儿,就是本市的一个叫‘井中月’的游戏公司,推出了一款新的休闲益智类游戏,叫什么……什么‘mol’的,这游戏直接爆火……” 听她说着,张霏霏手里已经掏出了手机,搜集起相关消息来。 可她没有找到相关的热门游戏软件,只找到了一行英文单词,能用来扩写mol,念道,“method of loci?” 一边听了半天的熊巍也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第六百九十四章 采访 “轨迹法,”张霏霏解释道,“指轨迹记忆法,就是通过按照顺序记住所经过路线的路标,然后把所有记忆的东西和路标联系起来,从而在回忆起路标时,就可以帮助回忆起所要记忆的东西。” “对对,那游戏的内容差不多就这意思,”方可离点头道,“我玩了一次,就是玩家在3d场景中游历,然后关闭场景,让玩家还原重构记忆,一共一百关,我觉得太复杂,玩了一次就没玩了。” “我找不到这个游戏啊。”张霏霏翻了半天,摊手道。 “下架了已经。”她耸了耸肩道。 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方可离也是马上说出了后续,接着道,“怪的不是这个游戏,是在这个游戏爆火之后,本市医院药店的几款不常用药物售出数量也跟着飙升了。” 张霏霏皱眉道,“什么药?” 她道,“主要是胞磷胆碱钠片、脑蛋白水解物片以及奥拉西坦。” “这……”术业有专攻,张霏霏脑内当即蹦出来了相关信息,道,“这几款药物常用于治疗健忘症、记忆力下降和记忆障碍的,确实不是家庭常备药。” “通过医院开方购买服用这些药的人,”方可离叹道,“都玩过mol这款游戏,所以出事之后,游戏就被迫下架了。” “奇怪了,”汪文迪不解道,“听你所言,这游戏应该是增强玩家记忆力的啊,怎么结果适得其反?”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才来海陵,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那几个病情最严重的人,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异常。”她讲述道。 “那今天那个女人,也在服用那些药物吗?”他又问道。 方可离泄气道,“没有,病人名单中并没有她。” 本来想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些关联,这样说来,或许这真是不同的两件事。 她又望向熊巍,道,“忘了问了,你是怎么受的伤?” “那女人割了男人的喉管后,就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熊巍回想道,“然后我想抓住她的手挡住她,结果低估了她的力气,被她挣开了一只手,划伤了另一只手。” 至于她为什么会目标明确的直接扑向几人,也是个疑点。 沉思之中,外面的嘈杂声扰乱了几人的思绪。 汪文迪皱眉道,“什么动静?” 闻言,熊巍起身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向外看去。 铺天盖地的说话声、快门声席卷而来,人潮拥挤、车也不少,就堆在喆时的门外,安保人员已经使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勉强挡住了要往里冲的人。 “汪先生,请问您对今日的凶杀案有什么看法?” “汪先生,您此次下山,是否代表着神算先生重新出山?” “汪先生!汪先生!让开!我们要见汪先生!!” 熊巍把目光投了回来,和其余人一齐望向翻白眼的汪文迪。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一道客气的声音传来,道,“汪先生,我是喆时的店长。” 离门最近的方可离开了门,男人两眼放光,一脸看到了真神的模样。 不过他态度还算恭敬,也没闯进来,只是道,“汪先生,您看外头这情况……如果您不方便出去解决的话,就交给我们喆时,我们一定紧锁前后门,不放一个人进来!!只要您在咱们这住的舒坦,什么都不是问题!!” 大有一种要把汪文迪给供起来的感觉,这足以说明当年张乘风的卦有多受世人追捧了。 “你不用这样,”汪文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站起身来,道,“还是我自己出去处理吧。” 他虽然很喜欢被世人崇拜的感觉,也喜欢当英雄,真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觉得低调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这种走哪都有人跟着要从自己身上挖出点什么来的待遇,还真不是他想要的。 说罢,他就把其他人留在了屋内,独自跟着店长出去了。 外面的情况比他看见的还要恐怖,等他下楼走到门口这短短的时间,人群又多了好几倍不止,安保人员也是难以再维持秩序。 “安静!!”还是他直接一声穿云裂石的怒喝,效果立竿见影,大家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 汪文迪站在台阶上,气势凛然,他知道,从之前张霏霏被捕,爆出自己的身份后,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他扫视一圈,决定采取逐个击破的办法,不耐烦的摸了摸脸道,“一个个来,你先问吧。” 如是说了,他便随手往记者堆里指了个人。 那人兴奋不已,清了清嗓子,问道,“汪先生,今日的凶杀案你就在现场,是碰巧吗?” “是。” “那请问您觉得今日的事件只是简单的凶杀案吗?据悉,凶手是个瘦弱的女人,她一个人就对付了几十个治安队员,最后还是您出手才抓住了她,这是不是什么灵异、邪门的事件?” “这件事情,治安队怎么说,你们就怎么报道,别瞎几把猜,对群众舆论没好处!”汪文迪不悦道,“我出手不代表一定就跟邪门沾边,还邪门,万一那女人吃了兴奋剂呢?我也是个公民,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 记者被他怼的哑口无言,语气明显也弱了下去,尬笑道,“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海陵?这是您出山后的第一站吗?您……” “查我户口是吧?”汪文迪直接打断了他的问话。 见势,旁边的另一个记者登时挤到了最前面,不屑道,“问个话都问不明白,你还是早点退休吧!该我问了!” 面对汪文迪时,他又换了一副笑脸,客气道,“汪先生,您这次出山是否已经祭天起卦了?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接替神算的衣钵?” 汪文迪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周围跟着鸦雀无声,整个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这逐个击破根本不是办法,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调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在采访我身上,多关注社会事件本身才对。” “首先,我出山和这个世界的发展没有半毛钱关系,各位该干嘛干嘛,是福就乐呵的,是祸您也不能靠我躲过去。” “其次,我不会算卦,一卦也没给人算过。您各位要是还对我算卦感兴趣,那我可不保准,算岔了也是折损各位自己个儿的气运,怪不得我。” “最后,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了,谁要还想找我算这个出山第一卦,我开价十四亿!拿十四亿来,我就勉强给您算一卦。” “还有事儿吗?没事儿各位散了吧。” 人群呜呜喳喳的又离开了喆时的门口,一边的店长上下打量了一番汪文迪,心道,这人气势确不一般,不死心的问道,“汪先生,您真的不会算卦吗?” “不会,”汪文迪转了转眼珠子,又道,“但我会别的。” 为免世人把自己传成一个什么都没学会的庸才,他还是决定露一手。 他在自己指尖上吹了口气,对准了不远处的一个路障圆墩子,射出一道旁人不可见的清光,在店长一双眼睛的注视下,给墩子轻松的穿了个孔。 “别惹我,我比我师父的脾气可差得多。”他斜了目瞪口呆的店长一眼,笑着警告道。 还未转身离开,道路上又响起了警车开过来的声音。 警车也停在了喆时门口,一名治安队队员从里头下来,客气的冲汪文迪道,“汪先生,关于今天的事件,我们想请您去队里一趟,做个笔录,一起结案。” 汪文迪答道,“没问题。” 在和治安队一起离开之前,他和伙伴们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去去就回。 笔录里一些基本的内容治安队也已经完全了解过了,和他说的也没什么出入,可他心里清楚,那么多目击者,治安队从中选他来做这个笔录的真正原因。 合上记录本后,他抢过了主动权,率先开口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队员对此并不惊讶,也没推脱,只是稍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天的事情很不寻常,我们很高兴你能出手帮我们抓住犯人,也很高兴你这么配合我们的工作。这表示,你是站在百姓这边的。” “犯人名叫于小田,女性,32岁,”队员详细介绍了她的信息,跟着道,“即使从你和她交手时的情况来看,那已经不在我们的理解范围内了,却还是本着做好工作的原则,给她做了尿检,排除了她使用增能药物的可能性。” “被割喉者现在还在抢救,医生说伤口不是特别深,有把握能保住性命。” “另外,在我们队员拿枪指着于小田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枪。所以现在全队上下都很不好办……不知道怎么结案,希望您能替我们解开疑点。”队员连声叹气,情绪并不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汪文迪看着他,笑道,“疑点我会帮你们解开,其他的,你们按照法律流程来办就好。” 第六百九十五章 道场寻人 队员无奈道,“这是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事……” “别这么想。”汪文迪明白那种无力感,但更明白,治安队队员每一个都是人民安全的保障线,每一个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百姓服务的。 他朗声道,“这种事情,千万件里才出一件,剩下的千万件可都是靠你们治安队在破案啊,别怀疑自己,你们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如果真的什么事都靠玄学,那这个世界早乱了套了。 听他这么说,队员脸上的表情果然好看了不少,随即便送他离开。 往外走时,正与对面被拷上押进来的于小田打了个照面。 她依旧瘦弱憔悴,看上去就一点不像一个能和几十个大汉打架的样子。 “等一下,”汪文迪止住了步子,冲队员道,“我想问她几句话行吗?” 得到允准后,他快步走到了于小田面前。 于小田的眼神摆明了,她还记得眼前的青年,就是让自己最后失手被抓的人。 “后悔吗?”汪文迪问道。 她扯了扯嘴角,回答的果断在人意料之外,几乎是脱口而答道,“后悔。” 汪文迪一愣,沉声道,“行吧,后悔就行,进去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 “不是,”她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眼神也泛着诡异的光,补充道,“我不是后悔被抓进来,我是后悔力气没更大一点,没能一口气割断他的脑袋。” 卧槽,这么大仇?! “你就那么想杀了他?”他追问道,“人没死,对你判刑不是有好处?” “想,我就是想一刀弄死他,现在他没死,我真的好后悔!!我要后悔死了,我为什么那么蠢,这么好的机会,被我自己白白丢掉了!”于小田近乎疯狂的大叫着。 汪文迪快步走开,令治安队队员将她带走了。 这人对被害人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而且言语之间非常激进,像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于小田的详细案卷,我方便看一下吗?”他问道。 队员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看见了……这案子对社会影响太恶劣了,只能让你在办公室内速览一遍。” 能看就行了,他即使谈不上有过目不忘的神通,可一本小小案卷,他还是能记住的。 另一边,瞿星言风风火火的再一次来到了雁门江。 他直奔方可离所说的竹林所在而去,竹林在树林掩映的深处,有一条不知从何处来的小溪缠绕,水流浅而清,空气很是清新。 这里并没有留下任何炽热的痕迹,如果陈月歆真的在这动过手,必然会有一些残余的气息才对。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回想起陈月歆此前和东皇太一交手时的事情。 印象里,她曾经说过,他们不在天地间对战,而是在东皇太一的道场里过的招,因为这个,他心里还不爽了很久。 事已至此,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连接东皇太一的道场了。 只要是高阶的神,进入对方的道场不是难事,譬如之前陈月歆为求三千善神的仙力,就受邀去了碧霞元君的仙宫。 不过不同的是,那次陈月歆是被邀请而去的,如果不被道场主神邀请,就要打破道场外的结界,才能强行进入。 结界的强力程度和道场主神的修为挂钩,主神越强,外面的结界就会越强。 察觉到自己道场结界在被攻击的时候,东皇太一正安稳的坐在自己大殿里。 他本是坐不住的性格,此刻却安安静静的坐着。 面前属于自己休憩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梦呓的人。 陈月歆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但睡姿明显比之前在汝南时规矩的多,除了手非要搁在外头之外,既没有夹着被子和枕头,也没有歪七扭八的斜在床上。 东皇太一盯着她看了好久,眼神未动一下,轻声道,“朱雀,有人来找你了。”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处理过的伤口,口子已经痊愈,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周围还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阴气。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伸出手,轻轻的碰到她的额头,然后是眉心、鼻尖、嘴唇…… 她的嘴唇好软,那奇妙的触感在他指尖跳跃,令他眼中的好奇随着那火焰越烧越旺,他自言自语道,“你只剩下两成灵力了,我可以轻松胜过你。” “这样我就能想带你回昆仑就带你回昆仑,想对你做什么就对你做什么了,”他的心也跟着热烈起来,笑道,“那样你的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 “朱雀……朱雀,陈……月歆?”他把两个名称翻来覆去的念,直到结界外叫嚣的那股力量即将闯入。 东皇太一不舍的拿开手,站起身来,眼神忽的暗了暗,道,“不要后悔。你一旦说出后悔二字,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走你。” 瞿星言闯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张扬的红色在大殿门口站着,似乎在等他。 他径直落到面前,冷声问道,“月歆呢?” “里面,”东皇太一抬手拦住要往里闯的人,目不转睛道,“别进去吵醒她,她还睡着呢。” “你什么意思?”他感觉自己的理智从未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抿嘴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你又为什么不带她回来,和我们会合?” “你猜。”东皇太一笑道。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迎面袭来。 瞿星言趁势后退,双轮已在手中,那眼神表明了把对方当做敌人,东皇太一反应迅速,躲开青光,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快速袭来,与人撞在一处,是铁了心了要闯过防御,进入殿中。 东皇太一架住他,道,“你动静太大,会吵醒她的。” “你和我们同行到底有什么目的?”他逼问道,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瞿星言虽然不知道这一日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很清楚,他在打破结界的时候,力量会通过结界进入道场主神的神识中,东皇太一能在第一时间就明白要进这里的是他。 也能在第一时间打开结界,放他进来。 如果东皇太一真的和他们在一起是本着通力合作的心意的话,为什么不放他进来? 瞿星言明显是来找陈月歆的。 或者说,他为的就是不让瞿星言第一时间见到陈月歆。 那这么说,他的目的和陈月歆有关? 东皇太一一脸无辜,无辜而坦诚,道,“我没有别的目的啊。” 说罢,他就凝力架开了对方,随即纵身上前,把对方逼得离大殿越来越远。 两人同时跃到高空,瞿星言射出数道青光,金轮上的锋刃愈发锐利起来,又以银轮为屏障,冲他刺了过去。 他身上显出混沌钟的形状,轻松与青光周旋,并甩出数道金火,借助混沌钟的灵力一点点、一道道蚕食青光,可余下的力量也不足以突破瞿星言的攻势,也不足以为自己带来胜利。 跟着他凝力于拳头上,冲出去的瞬间连空气都被点燃一般,拳头上附着的一层金光抵住了瞿星言的锋刃,两股力量刹那又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双方仍旧没分胜负,在较量过后再次两两弹开。 他看着同样立在空中的青色,心中怀念起以前也拥有这般实力的陈月歆来,他站定身子,将金光结于足底,双手掐诀,兀自道,“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搞清楚,你质疑的,是太阳!” 太阳的光,怎么会遮遮掩掩? 背后炸开一道红得发金的耀眼光芒,霎时之间,灵力在他背后化形! 赫然是一只三足金乌! 见状,瞿星言也稳住身形,将双轮悬于身边,手里的法印与对方一样,脚底凝聚青光,当即画出一个八卦阵型,自他背后冲出的漫天青光灵力中,登时冲出来的,是一条青龙! 两只猛兽立刻在更高的空中撞在一起,炸开一道令周围景物全数为之一颤的冲击波,掀翻了飘渺的祥云、撞碎了满池的净水。 青龙庞大的身躯捆绑住三足金乌的翅膀,令它无法振翅而飞发动攻势,而三足金乌的利爪也反扣住青龙的鳞甲,一时间难分伯仲,谁也不肯让谁。 双方皆汇聚力量在嘴中,一个吐出猛烈的火焰,一个射出散发着寒气的雷电,两道恐怖的灵力不由分说的对峙起来。 瞿星言眉头紧皱,就在那金光要胜过自己一招半式的时候,东皇太一却率先撤去了力气。 三足金乌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不仅如此,他还撤去了混沌钟对自己的保护,令此前余下的一道青光直接撞上了自己。 受此一击,他被从天上击落。 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痛也不是很痛,他也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在摔到地上前就站稳脚跟,但他什么都没做。 高空中的瞿星言也收回了灵力,眉头更紧了。 在东皇太一落地前,就有一道红光冲了过来,不问缘由径直向他,然后接住了他,助他平稳的落到地面上。 醒来的陈月歆从大殿内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两人正在交手,而东皇太一被青光击中的情景。 第六百九十六章 犯人消失 瞿星言也落了下来,离两人只有一米远。 可他嘴里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被陈月歆开口打断了,着急道,“你这是干什么?他身上有伤,你干嘛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东皇太一的胳膊,盯着那道阴气和疤痕。 “没事,小伤,”东皇太一笑道,“他是来找你的,那会儿你还在昏睡,我就没让他进来。” 她不悦道,“你做的没问题。我有起床气,谁吵我睡觉,我就揍谁!” 说着,她把视线投向了瞿星言,大约是在等他的解释。 瞿星言须臾便失去了解释的欲望,冷声道,“醒了就回去,跑了一趟雁门江,让大家伙全都担心的跟过来了。” 说完,他就直接离开了现场。 “嘿你这家伙,你是不是在怪我啊!”陈月歆马上撒开了搀着东皇太一的手,快步追了上去,边走边不服道,“你这人现在连道理都不讲了是吧?那他确实受伤了,我又没说错,再说了,你是不知道,我们遇到了多强的……” 她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了,留下原地的东皇太一一脸黑线,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剧本不太一样? 难道陈月歆不应该留下来关心自己吗? 刚才她确实为了自己质问瞿星言来着,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思虑无果,他也只得在二人后面跟上,一起回到了喆时。 三人进屋的前后脚,汪文迪便也赶了回来,这下算是队伍到齐了。 屋内的电视正在播放一档子美食节目,众人落座,先介绍了方可离,讲述了那女人的事件后,便把话茬抛给了这在雁门江莫名打起来的东皇太一和陈月歆。 “雁门江附近的确有九神的踪迹。”东皇太一先说了自己的结论。 他把来龙去脉说了,又道,“不过从遗留的神力来看,大概率不是云中君。” 汪文迪问道,“那是?” “湘君,”他想了想,补充道,“或许还有湘夫人。” “既然如此,”瞿星言声音依旧冷冽,直言道,“你就应该去别处寻找云中君,而不必要再继续跟着我们了。” “那不行,我们这还没见到湘君和湘夫人呢,我本来就没头绪,为什么不能见到他们之后再打听云中君的下落?”他理直气壮道。 方可离建议道,“让东皇大神留下吧,我觉得对我们这次的事件会有帮助。” 她的眼神也瞥向了他手臂上的那道伤口。 “这个伤是我弄的。”陈月歆直言道。 她一边回忆一边讲述道,“要进入竹林前,我的身体就不受自己控制,直接对太一动手了……后来太一将我制服后,我就昏了过去,直到瞿星言来找我。” “你的意识是清楚的?”汪文迪皱眉,拉过东皇太一的胳膊看了看,跟着道,“你们打斗的时候,用的不是你的力量?” “对,我很清楚我在攻击谁,”她答道,“而且你看他伤口上的那缕阴气,确实不是我的力量。”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陈月歆明明在那个地方动手了,却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留下。 “这和于小田的事件有异曲同工的地方。”汪文迪把自己的灵力注入伤口,一是为疗伤,二是为探查这缕阴气。 不料,伤口在灵力的作用下轻松愈合,阴气也随之而散,他根本还来不及做别的什么。 他斜了一眼东皇太一,心中明白,这伤本来就已经好了个九分多,对东皇太一来说,能轻松抹去这道伤,但为什么要留下这痕迹? “卧槽,这就好了?我还以为伤得很重,想着怎么能跟你道歉呢!”陈月歆不以为然的说道。 汪文迪好像有点明白了,可又有点不能明白,于是只能在气氛变得奇怪之前当即开口,说出下文,道,“我去治安队见过于小田了,综合判断,她在攻击别人的时候,意识也是清醒的。” 张霏霏皱眉道,“也就是说,有一股力量控制了她的身体。” 他点头道,“对,那股力量很强,非同一般,受到她身体条件的桎梏,还能对抗那么多人,如果被解放出来……应该更猛。” 熊巍叹息道,“她说她后悔没能一刀了结受害者,是不是就能说明,她不仅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而且还很愿意被控制。她是自愿的?” “嗯,”汪文迪道,“她说她没能把握住这次机会,就是这个意思。” “受害者是她的前男友,她和他在一块五年,在结婚的问题上出现了争执,男的年龄比她小,现在还不着急,在她的逼迫下选择了和她分手,没想到给自己招来了这样的大祸。”他把案卷上的详细信息也粗略的说了一遍,如是道。 陈月歆不解道,“就因为这个就要杀人……是不是有点太极端了?” 他捏着下巴道,“她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我在她的具体资料里知道了她的工作单位……” “井中月。” “井中月?!”张霏霏惊道,“这不就是那个开发mol的公司吗?” 闻言,方可离登时便在手机中翻看起文件,比对起数据来。 “病人名单上没有叫于小田的,”她反复查看,问道,“你确定她也玩这个游戏吗?” “那就说得通了,”汪文迪冷笑一声道,“我特地问过治安队要她的手机,她手机里的确有mol这个游戏。” “这怎么叫说得通?”她不解问道。 “因为她有一个和其他玩家不同的特性。”他道。 汪文迪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她不仅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之一,而且还是全市发行这个游戏后,第一个通100关的人。” “你的意思是,游戏和药都不是关键,通关才是关键?”张霏霏问道。 正在众人沉思之际,电视内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而庄重起来,转眼一看,才见美食节目已经结束,现在播放的是紧急插播的新闻节目。 主持人一脸沉痛,道,“今日在本市发生的恶性伤人事件,凶手于小田……据了解,被害人已于晚七点二十八分在医院抢救无效,宣布去世……” 汪文迪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正是七点三十分。 “哎,世事无常啊,”他不由得叹了一句,道,“到底还是没能救回来。”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后,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瞥了一眼来电人显示,居然是治安队打来的电话。 接通时,那边队员的声音显得有些强装镇定,在镇定之下有一丝明显的恐慌,他道,“汪、汪先生,请您来、来队里一趟……犯人于、于小田她……消失了!!” 他脸色一变,登时行动起来。 治安队已经乱了,纵然乱中有序,却也抵不住那人类本能性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汪文迪临时组了三人小队,他、瞿星言和陈月歆。 到达事发现场之前,他再三和治安队队员确认了一个非常不严谨的问题—— 消失,还是越狱。 队员也再三向他保证,最准确的、最能说明情况的那个词,就是‘消失’。 “怎么消失的?”汪文迪看着空荡荡的监狱,眯眼问道。 这里一丝阴邪之气都没有,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因为被害者确认死亡,这会导致她判刑更改,”队员解释道,“我们的人来通知她的时候,她人就没了!” 关她的单人监狱里,只有三个通往外界的口子。 一个是门,一个是一扇半米不到长宽一致的方形窗户,第三个是马桶里的下水道,综合来看,能过人的只有门。 “她的手铐都没有取下来,我们核对过监控,她消失前后,根本没人经过这里,不存在帮她越狱逃出去的说法。直到现在,我们也没打开过这扇门。”队员强调解释了一遍。 三人将治安队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汪文迪也只能先安抚了队员,把这件事暂且压下,另找其他的突破口了。 “她是个普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瞿星言直言道。 陈月歆接着问道,“那就是附身她的那股力量干的咯?” 汪文迪摇头道,“也不对,那股力量是纯粹的蛮力、武力,如果真是它干的,现场会留下痕迹不说,我倒觉得它掰开监狱的铁栅栏,击败整个治安队后越狱更像它的风格。” 瞿星言沉声道,“那就是某种阵法了,阵眼不在她身上,只是一启动,就把她转移走。” 此话一出,汪文迪眼中闪过一丝灵光,立刻拨通了张霏霏的电话。 他道,“你让方可离查一下通关mol的人。” 那头很快传来方可离的回复,道,“全市通关mol的人目前有五个,根据通关日期前后分别是……于小田、贾璇、林妍、岑谦、廉钦。” “找到其余四个人的详细资料,越详细越好,然后盯着他们,我现在让阿瞿和月歆回去帮你们,”汪文迪安排道,“我晚点回来,有任何突发情况随时联系。” 随后,他便独自动身,前往被害人所在的医院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其他人 他要再来一出夜探太平间,于小田消失在被害者确认死亡之后,如果把被害人死亡视为启动条件,而她身上没有任何阵法存在的痕迹,那么阵眼就只能在被害人身上了。 现在剩下的疑问还有一个,那就是阵法启动之后,于小田会被传送到哪里去? 汪文迪悄无声息的轻松潜入了太平间,这地方依然是阴寒诡异,他兀自回想了一下医院的构造,准备直奔要移交治安队法医室的尸体放置处去。 这尸体与刑事案件有关,相关的流程他还是知道一二的。 刚要探头,他便察觉到了其他人的气息,又重新缩回了阴暗处。 由远及近的是两束手电筒发出的光芒,还能听见那两人交流的声音,“害,这差事真是苦,给一堆死人尸体巡逻!” 另一个人道,“就是啊,工资也不给加,唉,快走吧,过了这趟就下班了!” “前头那房间放的就是今天被一个疯女人割喉的那位,当时送来的时候还说割的不深,能有救哩!” “赶紧闭嘴吧,你还嫌这儿不够吓人的是不?” 脚步声和交谈声离汪文迪都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跨过最近的那个房间了。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一道黑光闪过,短暂而压抑的闷哼响起,随后光束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手电筒砸在地上、以及两人重重砸倒在地的声音。 这么快?! 汪文迪根本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动手,立刻从暗处冲了出来。 大片的血,一击致命的伤口,和两个人的尸体。 过于残忍果断的手法,和刚刚那一刹那泄露出来的强大的力量,汪文迪捡起了一支手电筒,朝房门被冲开的屋子里走去。 这屋内中央只停放着一具尸体,他确认过,就是今天那位受害者的。 尸体的身上还有没完全散去的阴气,他也不耽搁,马上摆阵起法,逆推出阴气逃遁的方向,转瞬追了出去。 他一路往西,最后在一个公园的绿地中,追上了那一道冲天的阴气。 但他心里很清楚,冲天的不是这股气息,而是这气息中的力量。 黑光在要被他抓住之前,霎时就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两声嘲讽似的大笑。 瞬时,汪文迪脚下的地势倏忽改变,朝下断裂陷去,周围的土也跟着应声而动,像是要把他活埋一样。 黑色缠绕在周围,这股压制力令他无法第一时间就突破出去,他想起他刚刚转生化生的时候发生的那场大地动,也是铺天盖地而来的、带着强硬力量的倒塌的房屋、土块,拼了命的要把他埋在里面。 汪文迪脸色一凛,他第一次没被埋住,这一次也不会被埋住。 双剑陡然显形,斩断了他身边千丝万缕的黑色,助他一飞冲天,回首射出金光,填平了此处的动静。 他在空中还未稳住身形,一道黑光就径直射了出来,他用宝剑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招,看着阴气在与他对峙的不远处化出人形魂灵的模样,手执一柄没有任何装饰的长枪,似乎像个将军。 汪文迪心中有数,这道力量就是附身在于小田身上的那道。 还没思考出合适的战术,一道黑光就直接迎面而来,等他挥剑破敌,对方的长枪已经刺入了他心口前的肌肉里! 对方的作战风格一贯的果断而知名,他专注运力,使碎片的力量由内而外的与之对抗,猛地把长枪挤了出去,心口周边的肌肉迅速的生长愈合。 跟着便采取了主动攻击,倏尔刺了出去,和对方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兵器在空气中不断地碰撞,看上去便是金光与黑光缠斗,汪文迪也不顾在自己周身张开结界,仅凭碎片带来的再生力量,与之拳拳到肉、刀刀见血的对拼起来。 又是一招弹开,对方周身忽的炸开一道黑光,形成黑色的闪电围绕在他身体上,将它映照的宛如一只桀骜的野兽。 不过是骤然一瞬,它就以最极致的速度攻了过来,力度有闪电的加持也提高了一个档次,汪文迪凝力闪身避开,一个利落的回手掏反递出一剑。 金光瞬间充盈了剑刃,黑光也布满了枪尖,二者迅速相撞。 灵体射出长枪,握拳而来,虚晃一招,在汪文迪背部直接落下一记重拳。 他只得蜷起身子减缓这招带来的冲击力,直飞出去十数米远,才稳住了身体,不过他身上未见丝毫伤口,稳当的站起了身,这让对方也更加来劲。 汪文迪沉了口气,眼中迸发出强大的杀意,下一秒便似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周围被他剑刃上的金光照亮的仿佛白昼。 灵体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依旧选择了硬碰硬。 砰!! 能量造成的冲击波将周围的树木一下夷为平地,双方之间形成了一道越来越大的能量屏障。 刹那,屏障霎时破裂,汪文迪的剑挑断了对方的长枪,另一剑也是须臾突破过来,刺进了它的身体。 金光融化黑色,灵力消磨阴气。 灵体见势不好,堪堪做出反应,后退而去,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消失在了夜色中。 再追是追不上了,他也只能暂且作罢,先回喆时再从长计议。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是深夜,屋内竟只有张霏霏一人。 见他回来,张霏霏也是一如既往的关切,随手就倒了杯茶递来,问道,“怎么样了文迪?” 汪文迪喝了口水,答道,“这事儿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棘手,已经明显不是一起简单的报复性凶杀案了。” 他又问道,“其他人呢?” 她照实言来,道,“按你所说,方姑娘查出那四个通关了的人,并且找到了他们,现在在进行盯梢工作。” “也好,”他坐在沙发上歇了口气,道,“你给我说说具体的。” “贾璇,女,只有十五岁,在海陵市中医院治疗,”她复述道,“除了方姑娘找到的信息以外,我也打电话和医院沟通过,得知这孩子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完全无法正常生活,所以才住院治疗的,她是五人中第二个通关的。” “现在病情如何?”他皱眉问道。 “通关后至今,病情确实有所改善,不过还没完全治好。”她答道。 汪文迪若有所思的记下细节,问道,“谁在盯她?” 张霏霏叹了口气,无奈道,“海陵市中医院位于本市南边,是几个地点中离雁门江最近的。贾璇那边,是月歆在盯着。然后东皇大神他……” 他也无奈起来,道,“他要跟着月歆对吧。” 她道,“对……他也确实和其他人都不熟,只是瞿先生他……看上去心情有点糟糕。” “你要知道,阿瞿是个很理智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一旦他不悦到脸上都能被其他人看出来了……你就知道他心里有多恼火了。”他抬头望向天花板,摇头道,“可惜啊,没想到他处处优秀,在这方面被东皇太一抢了先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种事,说到底主动权还是在月歆身上的,只要月歆向着瞿先生就行了。”张霏霏对这事也没把握,只得如是说着,跟着道,“另外也因为人手问题,瞿先生不能和月歆一起行动,要去另外的地方盯着。” “他盯谁去了?”他结束了情感上的话题,继续讨论正事。 “林妍。”她思索答道。 “女的啊?” “嗯,瞿先生自己选的。” 汪文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张霏霏脸上也看见了同样的表情,吐槽道,“这三人真是绝配,还是这么幼稚。” 他顿了一下,接着问道,“林妍是怎么个情况?” 张霏霏翻了翻手机里的备忘录,答道,“林妍是第三个通关的人,二十一岁的在校大学生,就读于本市海陵学院,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信息……她现在一切正常,什么异样都没有。” 他也掏出了手机,一边搜索起海陵学院,一边等着她的下文。 她道,“第四个通关的是岑谦,男,也很年轻,十七岁,不过他辍学在家,是个问题少年,平常爱好拳击运动,经常出没于一家位于欣圆路的拳馆。盯着他的是方姑娘。” “最后一个是廉钦,男,六十七岁,是个退休了的公司职员,有个三口之家,目前来看,也没有什么异常。巍哥在盯他。”她想了想,又提醒道,“他是五人中年龄最大的。” “六十七?”汪文迪问道,“六十七岁的年纪……正常人记忆机能早都下降了,他还能通mol的100关?” 张霏霏赞同道,“我也觉得奇怪,而且按常理推论,六十七岁的老爷爷,一般都不会沉溺于手机游戏才对。何况这还不是棋\/牌类的娱乐游戏,mol对老年人来说,复杂程度也太高了一些。” “廉钦的家在哪?”他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又问道。 她道,“他住在盛和小区。” 见他神色严肃,她便知他大概是找到了什么思路,故而回答完之后也没有着急开口,安静的坐在一边,等着他的结论。 第六百九十八章 四方消息 汪文迪随手变出纸与笔,在纸上大概勾勒出了海陵市的地图,随后把几个地点一一圈了出来,眼有精光道,“霏霏,你看,我们是自西入的海陵,在这儿碰上了于小田的事件。” 他一边比划一边跟着道,“贾璇在南边,我刚刚查过,海陵学院在本市中部,也就是说,林妍在中部,欣圆路上的拳馆在本市背部,岑谦在北,盛和小区在东边,廉钦在东。东南西北中,五个通关的人,这不会是巧合吧?” “这确实太巧合了,”张霏霏看得仔仔细细,道,“难道这五个人……都会和于小田一样?” “明天周几?” “周二,怎么了?” “我有个不确定的想法,”他卖了个关子,道,“明天就能知晓了,但愿今晚不要再出什么别的岔子。” 第二天一大早,四方的消息便即时传了回来,看得出,大伙都对这件事很上心,办事也非常得力。 陈月歆言道,“我这儿一切正常,没有暴动。不过贾璇的病房里有两张桌子,一左一右摆着,上面各放着五个盆子,只有一个盆子里是有花的。” 东皇太一为她传回来的消息做了具体的润色,补充道,“原本应该是十盆花的,昨晚她睡觉之前,亲手剪掉了一盆花,所以只剩下了一盆。另外,每个花盆上她都贴了个一模一样的标签。” “标签我和太一都不认识,”陈月歆接着道,“写的是‘cancel’。” “还要不要继续盯啊?”她最后问道。 “你们先回来吧。回来的路上记得顺路过一趟雁门江。”汪文迪答道,说罢便切断了传音。 “cancel,是‘取消、删除’的意思啊。”张霏霏也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综合贾璇用剪刀剪去植株的行为来看,她更愿意取其中‘删除’的意思。 贾璇在删除什么? 汪文迪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去,跟着又接通了第二个电话。 那头传来瞿星言的声音,道,“林妍虽然人没什么大问题,但她梦游。” 他皱眉道,“梦游?她不会梦游杀人了吧?” “没有,”瞿星言的语气里也透着一丝不解,道,“她梦游后一直在读书,而且读的都是一些兵书,还有春秋一类的,读完书之后,她又去了学校最大的那片草坪……画阵。” “画阵?”他不可思议道,“什么阵?” “就是古时候行军排兵,打仗时可用的阵型,还有奇门遁甲、八卦大阵。”瞿星言总结道。 “有阴气吗?” “有。” 瞿星言想了想,大约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仔细,继续道,“可只有一丝属于死人的阴气,没有怨气,也没有那种爆发出来的杀人的力量。这股阴气中即使执念很重,却很干净。” “行,我知道了,林妍那儿你先盯着。”汪文迪道。 随后方可离也把消息传了回来,岑谦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天拽得很,到处惹是生非,经常和人干架,仅仅一晚上,他就在酒吧打了三回架。 但都输了,以方可离看,他个头又不高,肌肉也不发达,真打起架来,除了那股狠劲能和别人比,大多数时候打两下就只剩挨打的份了。 她讲述道,“还有件事,拳馆后天有拳击比赛,岑谦报名了。奖励很丰厚,能打进八强,就每人有上万的奖金。” 汪文迪应道,“你先回来,不过我需要你绕路去一趟雁门江,有什么事情当时就和我联系。” “雁门江?”方可离心中疑惑,不过还是应了下来,道,“好,我这就去。” 最后就剩熊巍了,电话接通,他还没说话,汪文迪就先开口问了个问题。 道是,“廉钦是一个人在家住着吗?” 熊巍纵然不明所以,还是认真答道,“不是,盛和小区住着他一家子,他和他的老伴,还有他们的儿子。” “他儿子多大?” “我找物业和邻居打听过,他儿子今年二十六。” 四十一岁才生这么个儿子,算是老来得子,估摸着疼的厉害。 “没有儿媳妇和孙代吗?”汪文迪反复确认道,“他儿子今天出门没?” 这俩问题一问,熊巍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快速在脑内整理了自己所得的消息。 “没娶媳妇,没生孩子,据我所知,他儿子也没上班,”熊巍一股脑全说了出来,道,“他儿子有自闭症,从小到大都是养在家里的,和外界没什么交流。” “这儿还盯吗汪哥?” “盯,你在那等一会,我让方可离过去帮你,具体要做什么,我会让她告诉你,辛苦了阿巍。” 综合四方消息,汪文迪心中稍有些数了。 还没开口,方可离那头就传来了动静—— “他们又打起来了!!” 汪文迪知道她说的是谁,与张霏霏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出发赶去了现场。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招式,不同的是,这次的东皇太一没有采取防守的办法,而是缕缕主动进攻,招招压制了陈月歆。 见汪文迪及时赶到,方可离立刻与之配合,强行将两方分开。 刹那之间,他变换手上的法决,宝剑立成金绳,一边念动法决,一边想要捆住陈月歆。 陈月歆挣开方可离,手上的黑光直抵东皇太一而去。 东皇太一闪身一躲,避开这道攻击,对方并不纠缠,借力顿时脱出了她的身体,一溜烟就从金绳的追击下不见了踪迹。 “啧啧,咱俩果然没默契。”汪文迪斜了一眼东皇太一,收了武器道。 他接住再度昏睡的陈月歆,无所谓道,“谁知道你是要抓它,你又不说话。” 汪文迪自信道,“小瞿同学就一定能知道。” “我又不是他,”东皇太一颇为理直气壮,怼道,“我敢保证,陈月歆就也不会知道。” 他挑眉道,“你怎么不叫她朱雀了?” “我乐意怎么叫她就怎么叫。”东皇太一令她的脑袋倚在自己身上,尽管陈月歆的身高并不矮,加上平日里的气场,更是显得她人高马大,可此刻竟也弱了下去,显出一分安静乖巧、小鸟依人来。 “她会知道我的。”汪文迪不同意他的说法,笑道,“我也知道她,会在同样的地方摔两回。” 东皇太一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这倒的确被他说中了,刚才两人方一走近竹林,自己还在调侃她,不要像上次一样,轻易就被阴力所控。 她还很自信的说她绝没有那么笨,话还没说完,果然又是重蹈覆辙,对他再一次动起手来。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见他没说话,汪文迪自顾自的把话题拉了回来,道。 方可离也走上前来,问道,“什么坏消息?” 他道,“坏消息就是,让那阴力跑了。”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纵使刚才时间不长,却也能让我分辨出,这股附在月歆身上的力量,和附在于小田身上的力量,不是同一股。” 她吐槽道,“这算哪门子好消息。这不就是说,盯上咱们的,不止一方的力量吗?这简直是坏消息中的坏消息。” “蜀山弟子降妖除魔,”汪文迪打趣道,“还嫌麻烦啊?用不用给你点时间,让你回师门搬点救兵?” “用不着,”她脸上的笑意中染上一抹哀伤,复又乐观的将其掩盖了下去,乐道,“派来的人,哪有你们强?能让你们帮我,哪还用得着搬救兵啊!” 见东皇太一要走,汪文迪赶忙收了开玩笑的心思,一个跨步拦在了面前。 “你不会又要带月歆去你的道场吧?”他敛了笑意,语气认真道。 东皇太一斜了他一眼,有理有据道,“我与她灵力同源,皆修火之力,在我的道场,她能更快恢复如初,也就能更快醒过来。” 汪文迪不以为然,不买他的账,道,“你信不信我能让她现在就醒过来?” 他这才停住了步子,把她往怀里拢了拢,道,“行,我不带走她。接下来什么安排?” “月歆两次被附身,两次都攻击你,你不觉得这里的阴力是冲你来的吗?”汪文迪背着手道,“你应该留下来在这里详细的调查调查,而不是一直盯着月歆。” “冲我来的?”他不情不愿道,“我当日就应该先踏平了人界再说。” 汪文迪朝他伸出手去,意思要接过陈月歆。 “要是当真是人界为乱,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东皇太一眯了眯眼,小心谨慎的把陈月歆交了过去。 话音落下,他便化作一道金光,直入竹林深处去了。 “你召我回来,不会就为了来看他俩动手的吧?”方可离重新开口道。 “当然不是,我要你去阿巍那边,帮他……”他只搀着陈月歆,压低了声音道。 她听得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了,那你呢?” 汪文迪答道,“我安置完月歆后,会和霏霏去一趟海陵市中医院。从贾璇处入手,看看此次未完的事件会不会和时间因素有关。” 两人分头行动,但他并没有把陈月歆带回喆时。 金光一闪,他出现在了一处僻静的凉亭里。 第六百九十九章 删除梦境 他招呼道,“林妍呢?” 瞿星言回过头来,眼神微动,答道,“上课去了。” “看着她,又被附身了。”汪文迪笑着,毫不迟疑的把她过给了瞿星言,简短解释了一句,跟着道,“力量不是同一个,而且她身上这个没有于小田那个强,我和那个交过手了。” “杀心很重,像个天生的战斗家。”他概括道。 瞿星言接过陈月歆,顺势在连椅上坐了下来,把她护在怀里,以青光检查她的伤势,嘴角勾起,又放下。 “东皇太一……”他不放心道,“怎么会把月歆交给你的?” 汪文迪笑道,“那你就别管了,甭管我是坑蒙拐骗还是强制措施,总之这次哥们替你抢过来了。下回你小子自己可得上点心啊!起码现在月歆心里还是向着你的,你一直给月歆冷脸看,她天生火热的性格,迟早有一天会被你冻跑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别开脸,可掩盖不住脸上的红色。 “行行行,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我是,”汪文迪知道他心思细腻,感情更不是逼出来的,于是便断了话题,转而安置道,“你和月歆在这里盯着吧,雁门江那头还是摆平了之后,她再去更好一些。” “我先走了,霏霏还等我呢!”他也不磨叽,交代了两句便又匆匆离开了这里。 瞿星言目送他离开,视线总算大方的回到了陈月歆脸上。 她身上没有什么伤势,只是有些疲累,毕竟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于她体内停留了一段时间。 他一面为她灌输灵气调养,一面思考,他其实不太懂汪文迪这么做的意思,但他心里明显有因为汪文迪的做法而开心的情绪。 还有其他的,他一正视就会失去理智的情绪。 这些情绪的源头都系在陈月歆身上,他必须要想个办法让她明白,好让他们俩能一起面对这种情绪。 陈月歆很快被他叫醒。 她揉了揉稀松困乏的眼睛,直起身子,疑惑道,“怎么是你?我怎么到这儿来了?阿迪那家伙不是让我不用盯着贾璇了,然后……” 瞿星言冷声道,“那你希望是谁?” “什么我希望是谁?”她没反应过来,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站起身问道,“你别给我打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我被附身之后发生什么了?” 他掩了神色,淡漠道,“你和东皇打了一架,汪文迪及时阻止了你俩,见你没受伤就把你送我这里来了,让你和我一起盯着林妍。” 陈月歆来回踱步,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玩意儿别落我手里!耍我两回,我抓住它非得烧死它不可!”她气愤道。 “你仔细想想,你前后两次中招,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仔细思索,问道,“比如能降低你的防备的,或者吸引你上钩的?” 陈月歆拧起眉头,想了半天才茅塞顿开,一拍手道,“有了!” 她笃定道,“我两次接近竹林前,都是先感受到了一股神力与灵气,根本没有感受到阴气,所以两回都没注意!” 神力? 按东皇太一的结论,那个地方确实遗留了九神的神力。 这么说,九神中有人与这阴气有勾结? 动机?理由?目的?而为什么于小田身上是纯粹的强大阴力? “等汪文迪查过贾璇,或许会有眉目。”瞿星言皱眉道。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她听见下课的铃声响起,望向人群涌出的教学楼,问道,“林妍呢?”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答道,“在里面上课。应该很快就跟着出来了。” 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直到没有学生再从楼里出来,也没见到林妍的踪迹。 在他们的方向,完全能够一览建筑的两个门,现在又是大中午的,也不可能还有下一节课。 “进去看看吧。”陈月歆说着,脚下已迈开了步子。 再说另一边。 汪文迪会合张霏霏之后,便一起出发前往海陵市中医院了。 经过沟通,两人获得了探望贾璇的允准,据医生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很少来看她,除了把她送进医院那次之外,就只有每个月的固定医疗费用送来,从来没有留下多一句关心。 因为孩子的非比寻常,父母好像对她多有忌惮。 有人能抱着善意来看她,照顾她的医生也表示这是好事,对她的病情是有帮助的。 病房内的布置特点和陈月歆所言没什么出入,两张左右摆放的显眼桌子,仅剩一盆还活着的花,以及上面写满了的cancel词语。 贾璇就在窗户前坐着,也许是在看太阳下的植物,也许是在看太阳光本身。 她织着一尾漂亮的麻花辫,头发有些发黄,人也偏瘦,略显憔悴,肤色很白,五官还带着没有长大的稚气。 张霏霏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靠近了她,友善道,“你好,我们是社会志愿者……” 贾璇回过头来,也冲她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哀伤,开朗道,“你好,姐姐,经常有志愿者来看我,谢谢你们。” 她简单的做了个自我介绍,而后便安静的坐着,像在等着他们的提问一样。 “最近怎么样?”张霏霏与她面对面坐了下来,问道,“还失眠吗?” 她大方答道,“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快快好起来,快快出院。”张霏霏感到话题难以继续,安慰道。 “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立马好起来,然后立刻离开这里,”她托着下巴,宛如一个在构思梦境的旅者,眼中有别人看不懂的光,又道,“要不,就现在吧!” 汪文迪皱眉道,“现在?你现在怎么出院,起码要等医生给你做过复诊后,确认你恢复如常,再办个出院手续……” “不对,我说的不是出院,我说的是离开这里!”她打断了他,强调了一遍自己的话。 贾璇歪着脑袋,视线移向仅存的那一株花,拿手比划成剪刀的样子,道,“只要我剪去这最后一盆花,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她热烈而天真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眉间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消失?” 她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正好你们来了,不如就选你们做这场魔术戏法的观众。” “你认为这是某种魔术?”他没有在周围找到任何阴力存在的痕迹,跟着周旋道,“是谁这么告诉你的?” 她打开手机,指了指桌面上唯一的一个图标。 ‘mol’。 “我听说这个游戏被强制下架了,你为什么不把它卸载掉?”他继续追问道。 “我当然不会把它卸载,”她这时眼里才流露出一丝悲戚与委屈,辩解道,“是这款游戏让我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他们离婚不是我的错,我每晚失眠、整日抑郁暴躁也不是我的错……” 汪文迪抓住了关键点,接着道,“你失眠是因为你父母离婚?” “是,也不是。”贾璇抬起头,看着两人,她的眼中有泪花,泪花后是一丝难以掩藏的兴奋。 她直言道,“是我让他们离婚的,可那不是我的错!” 闻言,张霏霏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引导道,“我们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只是你必须要面对这件事,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好吗?” 经她一说,他们才算明白了来龙去脉。 贾璇小的时候,父母的感情就已经出现了裂缝,表面却维持的恩爱如常,外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直到某一次,她拿着父亲手机玩的时候,瞎点之下进入了一个私密的文件夹,里头有多达百条的收藏信息,全部都是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互通的情书。 年幼的她可以说完全看不懂这些东西,只是本着好奇的心理,一封一封看完了全部的信息。 晚上母亲哄她睡觉的时候,她跟母亲说起了这些事,母亲再三询问之下,她便把其中几条最长的内容,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 这让父亲无话可说,也撕破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原来,母亲也早就出轨了。 甚至连母亲出轨,也是贾璇自己发现的,凭借着寄到家里来的快递,她把快递上面的信息一一复述给了父亲,父亲在其中拼凑出了一个新的地点,那里有一个称贾璇母亲为‘老婆’的年轻男人。 两人离婚了,两人都觉得是贾璇的错,没人愿意接纳贾璇、抚养贾璇。 “然后我就开始日复一日的失眠,”贾璇面露痛苦之色,捂着脑袋道,“我每晚都做梦,每一个梦境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的记忆力……”张霏霏一语道破其中蹊跷之处,质疑道,“你只看了一眼,就能记住所有的东西?”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管这叫做‘过目不忘’,他们说这是多少人都想要的本领,却不知道,这是我痛苦的根源啊!!”她把头埋了下去,仿佛不愿意再多提一个字。 “那你删除的是……?” “是我的梦境。” 第七百章 记忆宫殿 贾璇解释道,“我不仅对看过的文字、图片、书籍、景观……保持有清晰的记忆,就连我每晚的梦境,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想忘都忘不掉!”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那些光秃秃的盆子,道,“现在好了,我现在根本不记得我的梦,所以我才可以睡个好觉。” “这最后一朵花剪掉之后,我就会彻底失去我的梦境,”她又开心了起来,道,“然后从我的噩梦中醒过来,自然就离开这里了!” “你的意思是,”汪文迪觉得这事儿有点眼熟,道,“现在是在你的梦境中?” 此前有尹鸣蜩,假装梦游杀人,也是口口声声说这个世界是虚构的,只要他想,随时可以从梦境中醒过来,他的老婆也会和以前一样在家里等他。 但结果是,他忘记了醒来的方法,他的老婆也是真正的死掉了。 “我的梦境和记忆是密不可分的。”她自言自语道。 贾璇思索了一会儿,接着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可惜了。” 她恍若失去了现在就剪断那盆花的兴趣,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重新望向窗外,发起呆来。 无论两人再问她什么,她都不再开口了。 临行前,汪文迪特地叮嘱了一下她的主治医生和巡房护士,让他们能在突发状况发生的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刚出医院,熊巍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道,“汪哥,方姑娘刚才已经确定了,通关的不是廉钦廉大爷,是他的儿子廉昱。” “我知道了,我和霏霏现在过来,你们和我们换班,你们来海陵市中医院盯着。廉昱有自闭症,不好盘问,这活儿还是交给霏霏吧。”汪文迪吩咐道。 “好咧,”熊巍应道,“我们马上过来。” 廉钦的家和大多数小区居民的装修风格差不多,但颜色以轻快的暖色调为主,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很是舒适,容易放松戒备。 他和老伴倒都热情,不过也确实老了,头发花白,和客人谈论起廉昱的时候总是透着一股子很心疼的劲儿,令人不免也被触动。 人一旦老去,孩子真的就没人照顾了。 即使他已经二十多了,可自闭症使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交流更是问题中的问题。 汪文迪和张霏霏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地上。 房门被轻轻的合上了,汪文迪就站在房间的边缘,张霏霏负责靠近他。 他穿的整齐干净,皮肤过于白皙,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 地上铺着一张地毯,他坐在上面拼着几个手办。 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却像旁若无人一样,面色平静,恍若真的自成一方小天地,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扰。 张霏霏走到正面的时候,看见他盘腿的范围内摆放着另一个小物件。 一察觉她的视线,廉昱竟皱了皱眉,拉过一方帕子,直接盖上了自己腿间的东西,如同是什么不可分享的绝世珍宝一样。 速度之快,张霏霏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嗨,廉昱。”她谨慎道。 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她站在自己面前了。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与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色,道,“我可以坐下吗?” 他还是点了点头,聚精会神的拼手办,如同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填满了他整个精神世界。 她决定从他的兴趣入手,又道,“这是史黛拉吧?” 沉默了好久,久到他手中的手办被完全拼好,廉昱才把手放在帕子上,保护帕子底下的东西,开口道,“嗯。你也看高达?” 一边的汪文迪松了口气,差点要以为这家伙是个哑巴了。 张霏霏点了点头,一一准确的说出了他手底下那几个角色的名字。 廉昱果然松开了眉头,给她讲述起自己喜欢这几个角色的原因来。 这茬聊完,他低下头去,自言自语道,“以往爸妈也给我找过很多医生,他们都不理解我说的话。不知道你能理解吗?” 她不明所以,光是讲动漫,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你除了爱好二次元外,”张霏霏深入这个话题,跟着问道,“还喜欢别的什么吗?” “游戏。”他脱口而出,答道,“有纸片人的游戏,我都喜欢。” “……mol里也有纸片人的元素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闻言,廉昱突然笑了。 他不是那种发自内心要分享自己兴趣爱好的笑,而是一种空洞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笑。 笑的让张霏霏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变成一具空壳,或者是脱口而出一句‘你是谁’,把刚才的对话忘得一清二楚,把她在这儿的存在变得孤立起来。 “那是一个世界。”他笃信不疑道。 张霏霏问道,“世界?” 廉昱不客气的答道,“我的世界。” 她努力理解他话中的思维,道,“你的世界?” 他看了她一会儿,换了个话题道,“你知道记忆宫殿吗?” 所谓‘记忆宫殿’,就是利用自己熟悉的一个地方,把自己想要记忆的东西和这个领域联系起来,从而完成对大量信息的系统记忆。 “我知道记忆宫殿记忆法,”她屏息凝神,道,“实际上,记忆宫殿只是一个暗喻,把人们对自己熟悉的地方、容易想起来的地方称为记忆宫殿,然后在记忆宫殿里放置东西,找到相关联的标记物,达到记忆大量东西的目的。” “就是这个意思,”他道,“而mol在用记忆宫殿的方法,训练我们的记忆力。” “轨迹法,我知道。但这就是你玩mol的原因吗?”她茫然道。 “我通关了mol。”他自豪道。 廉昱捏紧了帕子底下的东西,骄傲道,“你刚才也说了,记忆宫殿只是个比喻,可我在通关mol后,取出了我的‘记忆宫殿’!” 张霏霏的眼神也跟了过去,惊道,“这怎么可能?一个游戏怎么可能让本来就只是一个‘概念’的东西变成实际物质上的存在?” 他像是为了证明一样,揭开了手底的帕子,帕子的底下是一座建筑模型,从外观上看,宛若是一座庙。 两角尖尖,却只有一层。 大门是由两扇朱砂色门构成的,一半是合上的,一半是打开的,换言之,里面是中空的,或许放置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只有手掌大小的模型,一只眼睛向里望去,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道,“这里面就是我的世界啊!” 她狐疑道,“我能看看吗?” “可以,”他大方的把东西递了过来,强调道,“你只能看,不能做任何其他事!”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就着这个姿势,也没接过东西,把一只眼睛凑了过去。 模型内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看了半天,疑惑之意更重了,移开了目光。 “看见了吗?”廉昱满怀期待的问道。 张霏霏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倒也不意外,只是道,“你没看见也是正常的,毕竟这是我的世界,只有我能看见。不过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很开心,以往的医生最多和我聊到这,就弃我而去,并且会告诉我爸妈,我是个神经病。” “你是说,它……”她指着他手里的模型,道,“是在你通关游戏后,你获得的?” “对,”他贪婪的往里看去,道,“通关之后,我获得了掌控自己记忆的能力。” “掌控记忆?” “是的,只是我不想做出什么改变,就这样把世界锁在记忆宫殿中也很好。” 汪文迪手机传来的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走出门外,接起了电话。 “喂,”瞿星言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镇定道,“林妍出事了。” 他道,“出什么事了?” “她睡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瞿星言道。 陈月歆的声音跟着在一旁道,“不仅如此,我们把她送回宿舍后,她就自己走到了学校的草坪上去。我们又把她送去了校医院,她还是自己去了草坪上,现在学生们都在这围观。怎么办?” “草坪上?”他疑惑道,“草坪上有什么问题没有?” 瞿星言答道,“没有问题,没有阴气。只有她此前梦游的时候画的阵还停留在草坪上,阵是死的,她人也只是睡着的状态。” “你们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出手。”他吩咐道。 汪文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先想个办法把围观的学生弄走,这不是林妍的本意,她醒来之后恐怕要社死,阴力作祟,我们还是顺手保护她一下吧。” 话说到这,电话也就挂断了。 他直冲外头翘首以盼的两位老人走去,问道,“我想问一下,廉昱手里头那个建筑模型,是哪儿来的,您二老知道吗?” 廉钦想了想,答道,“不知道哪儿来的,他宝贝的很,碰都不让我和他妈碰,还玄乎的说,那东西有什么损失,我们就都有危险了。” 说话间,张霏霏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二老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些治疗的头绪。”她安抚道。 第七百零一章 主动出击 老奶奶连忙把一盆子水果都递了过来,声声道谢。 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约好了诊疗的时间,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廉昱的家。 刚一出小区,汪文迪便直接问道,“霏霏,你说的头绪是?” 张霏霏叹了口气,无奈道,“自闭症治愈是一个很长的过程,而且他年龄已经摆在那儿了。” “只是这次的时间的确影响了他的症状,确切来说,是加重了他的情况。等事件结束后,我会给他制定一个新的治疗方案。” 他道,“这样也好。当务之急是先解决阴力。” 她思索了一阵,直言道,“我有个想法。目前我们在另外三处都没有发现异常,只有于小田和月歆身上曾经出现过被附身的状况。” “而且你已经确定了不是同一股力量,”张霏霏皱起眉头,道,“那这就有个问题了,阴力是在一个大事件中出现的,但月歆本与这个大事件中的其他条件都没关系,她既不是海陵人,也没玩过mol,她只是碰巧来了雁门江。” “我觉得,阴力为什么会出现在月歆身上,是个关键点。”她分析道。 “你说的没错,我认为这股力量是针对东皇的,所以让他自己去竹林里找线索了,”汪文迪赞同了她的说法,跟着道,“而且我认为,九神也不应该参与在这种事情里。” 自从昆仑复苏,神境里的神做的好像都是他们理解不了的事情。 就单说遇到的这几位九神,河伯自己莫名其妙进了锁妖塔,东皇太一还非要跟他们一同在人界游历,还有这次的事情,也有九神中成员的份。 这些本不是‘神’做的事。 “先去海陵学院吧,全市共有五个地点,再不主动出击,我们就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他严肃道。 海陵学院的瞿星言和陈月歆把现场保护的很好,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没人靠近此处,这里看上去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闯入这道旁人不可见的结界后,汪文迪同张霏霏那才叫一个眼前一亮。 林妍就睡在中央的大石头上,睡在她自己画的阵法中间。 汪文迪走到瞿星言身边,问道,“这全是她画的?” 瞿星言对他的到来并不奇怪,答道,“嗯。都是她梦游的时候画的,我在她身上感知到的阴气,只有她梦游的时候有,睡觉的时候并没有。” 张霏霏看着画满了整个草坪的阵法,诧异道,“这些都是……什么阵?” 陈月歆挽过她的胳膊,解释道,“这里共有五十三个阵法,都以八卦阵为基形,在其上变化而出,行军打仗、推演天机,都能用这些阵法。” “应该是还没画完,”瞿星言指了指林妍睡的大石头下面,继续道,“能用八卦阴阳二阵者,能练小兵,演变四方之势,可为将才,知晓八方之意,当做统领,少有善用十六阵、三十二阵者,号令三军亦不为过,更无有敌手。” “这人能知六十四阵,已经是人类能知道的巅峰了。”他说明道。 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的确有一些从上一个阵法中连接出来的线条,且极有规律,不像是胡乱留下的。 “知六十四阵,能演天机,借天地之力以为己用,”汪文迪补充道,“可……若非道门中人,擅自此为,会折损阳寿。” 他说着,顺便把廉昱处获得的信息概括了一遍。 “庙?”陈月歆撒开了手,往高处一跃,蹲在了某棵树的树枝上,接着道,“这也有庙啊!” 据她所言,从上往下看时,林妍睡的那块大石头下,经过的线条就能粗略的看出一个简易的庙的形状,和廉昱手里那个看上去差不多,而她睡的石头,正好在庙打开的门上。 “庙和这些事情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林妍是庙里的人?”陈月歆不解道。 “不是,”张霏霏眼中一亮,道,“是不是说,林妍身上的那股阴力,是庙里的人?” “我明白了!”汪文迪突然大叫一声。 陈月歆从树上跳了下来,道,“你明白什么了?” 瞿星言道,“你知道这股力量是属于谁的了?” 汪文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还不确定,大概有个方向了,我要作法引它出来。” 话音一落,瞿星言就自顾自的走向了大石头周围,随手捡起了小石头来。 “他那是干嘛?”陈月歆不明所以,问道,“怎么突然捡起石头来了?” “唉,”汪文迪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果然,和我最有默契的,还得是小瞿同学!” 他示意张霏霏和陈月歆退到结界边缘,随即也去了瞿星言身边。 “不枉哥们帮你抢这一回人!”他一边祭起烛台,一边打趣道。 瞿星言手里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不自然的把捡来的七颗石子丢给了汪文迪,也不再做其他动作了。 “快点吧,趁现在天还没黑,”他催促道,“一会儿天黑了,力量不好控制不说,万一其他的阴力趁阴时而动,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就去了陈月歆身边,避开了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汪文迪心觉他没情调,倒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穷追不舍,立刻整理了七颗石子,摆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令那弯勺处正好勾住林妍躺的大石头,点燃香烛,烧起炉火,又召出冥界众生相铺在空中,模拟漆黑的夜幕。 然后念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威严大道,游行太空,坐南斗内,立北斗中……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金阙玉\/房,大有神功……顺吾咒者,速请来伏……魂招于汝,显形、显形……” 话音一落,七颗石头瞬间燃起火光。 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他脸色一变,又反复念了几遍咒语,但回应他的,只有石头上不灭的火焰。 汪文迪回头望向瞿星言,似乎在求他支招,石头上的火既然没有灭,就说明自己的方向和咒语都是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成功。 “你把前面四句去掉!”瞿星言镇定道。 “啊?”汪文迪自为强者以来,从来没有念咒不带自己的术语过,他摸了摸脸道,“这样天地间的力量就不知道是为我所召……” 说着,他猛地反应过来,脸色更黑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这股阴力不受召,是因为它不愿被我所召?它看不起我?!”汪文迪提高了声调道。 瞿星言没回答他,只是道,“你照我说的试试!” 他不服气道,“嘁,试试就试试!” 如是应下,当即便重新念了一遍咒语。 大石头上的林妍果然有了动静! 无数黑气从石头底下蔓延出来,渐渐浮在了林妍周身,随后慢慢的、一丝一缕的贴合,使得她悠悠转醒,却明显没有自己的意识。 这一点和前两次的事情都不同。 她端坐在石头上,背脊笔挺,通身的气派已不相同,开口道,“唤我何事?” “汝乃英魂,”汪文迪松了口气,道,“为何要做此为害人间之事?” “为害人间?”她摇了摇头,道,“我奉命而来,在此苏醒,据我所知,我不过借了这位姑娘的身躯,在此画了一些我生前未完成的阵法……有何害处?” “你奉谁的命?”汪文迪追问道。 “无可奉告。”她一副傲然的模样,略显得有些油盐不进。 汪文迪知道,在自己去掉那四句咒语后将它唤出,就肯定了刚才瞿星言的推测,这股阴力因不知自己是谁,不明自己来历,故而不受自己的召唤,说白了,就是看不上自己这种无名小辈。 他捏了捏拳头,有口气堵在胸前,因为自己更加明白,凭它的地位,它看不上自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还是我来吧。”瞿星言从后头上前,低声冲汪文迪道,“我跟它沟通,应该更容易些。” 说着,他便显了神印,径直告知了对方自己的身份。 林妍的语气有礼了不少,问道,“原来是东方之主,不知有何见教?” 但汪文迪拦住了要开口的瞿星言,上前一步道,“我要亲自会会你。你若在与我过招之后,仍觉得无话对我说,我必不再多问!” 她语调上扬,道,“过招?如何过招?” 他自信道,“就在你擅长的领域过招。” “好,你勇气可嘉,我就出几道题考你。”她来了兴致,竟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开口道,“论及出师,若要士必尽死,得敌必可亡,当如何行事?” “出师之论,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退,不能自视甚高,不能独断专行,不能因利失义,”汪文迪出口成章,答道,“兵士没坐我不坐,兵士没吃我不吃,无论严寒酷暑,我休息兵士也休息,兵士患难我也同患难,如此可得。” “何谓善将?”她又问道。 “善将有四,其一,令出如山,进退严明,其二,以仁、义教育部下,其三,告诫部下明辨是非,使他们能够规过劝善,其四,严格赏罚,让部下不敢涣散而言出必行。这四点是禁、礼、劝、信,将者四要义也。”他对答如流。 第七百零二章 重新布阵 “如何辨明击势?” “击势有五不可为。其能用贤良之士辅助将帅、对方粮食充足有余、百姓生活安定、铠甲及兵器锐利而精良、与周边国家和睦友善且有大国为后盾。此五点占一,则不可进攻,当设法避开。” 汪文迪立定于前,背过手去,道,“你还有何问?” 林妍连连拍手称好,夸赞道,“英雄出少年,汝之所见,与吾皆同。恨不能早日遇汝,如今物是人非,若当日能同得汝与伯约,大业可成矣!” 他惋惜道,“时过境迁,你那时倾力扶持炎汉,可惜天命已尽,大势归司马。不说了,现在华夏一统,盛世多年,也算变相的了了你的心愿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道,“我知你意。故而醒来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在此画阵,想寻找我兵败之时,是否有一线我未参透的生机。” “你想知道什么?”她移开了视线,在七团火焰的簇拥下静静的坐着,道,“收了宝器,尽管问吧。” “何人召你?”汪文迪能感受到那一分悲凉,也不再追究,登时收了冥界众生相,跟着问道,“目的何在?” “武主所召。”她答道。 林妍想了想,继续道,“为证武道是否在华夏被好好地传承下去。” “除了你,还有何人应召?”他追问道。 她顿了一下,摇头道,“这我不知,我只奉命镇守中方。” 汪文迪接着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怎么能直接找到武主?” “击破东南西北中的五个阵眼,”她没有隐瞒,详述道,“就可以唤出武主,可现在阵眼还没有全部出现。” 他道,“中方的阵眼……?” “就是我。”她应道。 “如何破阵?”他又问道,“打败你?” 林妍摆手道,“算是吧。不过现在还不是破中方阵眼的时候,你识破了我的身份,我是被你提前召出来的。” 周身的黑气已有些若隐若现,她笑道,“若没有其他的事,就此别过了。” “破阵之时再会。后会有期。”汪文迪冲她作了个揖,客气道。 随着他话音落下,林妍身旁的黑气完全散去,她又直挺挺的睡了过去。 那七团火焰也全部都熄灭了。 “武主。如果和我们想的是一致的,这次的事……会有些难度。”瞿星言道。 汪文迪语气里有一些落寞,道,“现在只能等待了。” “文迪,你怎么了?”张霏霏与陈月歆一起走上前来,关切道。 他感叹道,“以前在历史书上看他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波澜壮阔的。今天只和他说了这么几句话,没想到感染力这么强。” “谁?”陈月歆也问道。 瞿星言斜了她一眼,沉声道,“诸葛亮。” “我回答出了他的问题,除了我自己的想法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看过他留下的行军理论,”他胸中的难受怎么也排解不出去,道,“他却仍和千年前一样,第一反应仍是,若能得我,大业可成。” “当年他星落五丈原,姜伯约最终也未能完成他的遗志。不知为什么,我越想越难受。”汪文迪一副憋得慌的样子,抓耳挠腮、来回踱步。 “天机注定,知天易,逆天难。”瞿星言劝道,“炎汉属火,他顺天时,火烧新野,火攻赤壁,火焚兀突骨……但天命归晋,烧司马懿时天降大雨,水克火,浇灭了炎汉最后的气运。” 陈月歆砸了咂嘴,道,“原来是孔明啊,我说怎么画这些花里胡哨的。” “诸葛亮有‘武魂’,照他所说,估计其余几位皆是有武魂者,要想从武力上取胜,确实不易。”瞿星言总结道。 汪文迪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捏着下巴道,“东南西北中,该与五行有关,我打算在五方布下更大的阵法,能在第一时间逼出武主来。” 张霏霏担忧道,“更大的阵法?我总觉得这次的敌人来势汹汹,你若要控阵,那五方之阵眼怎么破?” 他笑道,“所以才要我们齐心合力啊!” “我要重新调整阵型,阿瞿去东,方可离去西,阿巍去北,月歆去南。” 她道,“谁守中?” “你。”汪文迪笑得更开心了,直言道,“霏霏,你守中。” “你让霏霏一个人守中?”陈月歆建议道,“要不我留下来吧?” “刚刚诸葛亮已经说了,阵眼是有时间顺序的。”他摇头道。 瞿星言接过话茬,道,“按顺序,下一个苏醒的阵眼是贾璇,或者说已经苏醒了。所以让你当先锋官,这不是你擅长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关心的眼神望向张霏霏。 “没关系月歆,我可以的,”张霏霏拉住她的手,粲然一笑,道,“你得相信我啊!而且你刚刚也看见了,这阵眼中的诸葛先生是个讲理的人,说不定别处比我这更棘手的多!” 陈月歆权衡利弊之下才答应道,“好吧,我知道了。” 如此分配后,瞿星言和陈月歆便登时出发,化作一青一红两道光芒,分别朝东方和南方飞去了。 抵达海陵市中医院的时候,陈月歆正碰见守在此处的熊巍和方可离。 两人手里捧着香喷喷的蛋炒饭,上面点缀着火腿丁和葱花,把来去的人都馋的三步两回头。 方可离吃的津津有味,夸道,“大哥,再这么下去,我真的要被你的厨艺给征服了,本姑娘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炒饭!” 陈月歆走上前去,调侃道,“阿巍,你这是哪儿做的饭啊?你不会自带鼎炉体质,走哪儿都能自己做饭吧?” 熊巍笑道,“哪里啊!这两天大伙儿都跑来跑去,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我就借了食堂的厨房,炒了几分蛋炒饭,想着给大家送过去的。” 他一侧身,露出旁边的几盒打包好的饭来。 “正好,歆姐你来了,”他随手拿起一盒递过来,道,“尝尝?” 陈月歆也不客套,接过饭,打开盖子就是一股扑鼻的香味。 她吃了一口嚼在嘴里,不自觉的与脑子里的另一种味道比较起来,兀自道,“怎么回事……阿巍这么会做饭,怎么这蛋炒饭我吃着差点味道……” “差点味道?歆姐你说说,有什么能进步的地方?”熊巍谦虚求教道。 “有点不如……”她又扒拉了两口,明明吃得很欢快,却还是挑剔道,“不如阿迪炒的好吃耶。” “他?”一边的方可离咽下嘴里的饭,摇头道,“他看上去不像会做饭的人,就算会,也不像能做的比这好吃的人。” 熊巍则自顾自的点头道,“看来下次我得跟汪哥请教两招了。” “不用不用,你这做的就非常好吃,极其好吃!要我一辈子吃这蛋炒饭我都愿意!”她找不到别的形容词了,只能含糊不清的继续夸道。 “你想的美!”陈月歆先开口打断了她的好话。 又接着道,“要是阿夏回来听见这话……哼哼!有你好看!” “歆姐,”熊巍的脸色沉了下去,也是直接打断了她想要撺掇他的互动行为,岔开话题道,“我先去给大家送饭吧。” “哎哎,用不着这么麻烦,”陈月歆有些茫然,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摆手时射出一道红光笼罩了几份蛋炒饭,道,“我替你送,作战情况有变,阿迪要你去盯岑谦。” “你去于小田杀人的地方。”她又转向方可离,复述道。 蛋炒饭消失了,两人还没各自出发,就有一名护士惊慌的从病房里跑了出来,面色很是难看。 她一边跑一边叫道,“见鬼了、见鬼了!” 陈月歆拦下她,沉声问道,“见什么鬼?出什么事了?” 可护士的精神状况俨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任凭陈月歆怎么问,她都没法说出一句富有逻辑性的完整的话语,只是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叫着见鬼了。 陈月歆回头与自己的伙伴交换了眼色,独自一人闯入了贾璇的病房。 贾璇不见了!! 十个光秃秃的盆子,最后一株花也被摧残完毕。 砰!! 房间门猛然合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一阵阵诡异的笑声传来,花盆上的‘cancel’字样竟缓缓的扭动,而后复制衍生出无数个cancel,爬满了房间的各个角落,墙壁上、病床上,处处都是这些字眼,它们甚至想要爬上陈月歆的身体。 “删除、删除、删除……” 魔音重复着这两个字,房间内的一切都跟着这些字母扭曲起来。 霎时间,令人猝不及防的数道黑光从字母的间隙中毫无停歇的射了出来,陈月歆周身瞬起焰墙,只听一声不屑的冷哼,根本没有黑光打中她,全部在火焰中化为了虚无。 剩下能被感知到的,只有无边的阴气。 她眉间一动,这股阴气和在竹林前附在自己身上的,是同一股。 攻势再起,她这次也早有防备,闪身跃起,手中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房间,焰气射出,湮灭黑光,震碎了那十个花盆。 第七百零三章 开战 锐利的瓦片没完没了的发起了第三波攻势,她只有二成的实力,无论碰到什么对手,最好都能够速战速决,因为她现在不具备打持久战的资本。 自己的体力很快就会跟不上消耗,她意识到了这点,全身盈满了彤色,唤出流火扇,一击扫除所有的瓦片,顺带震塌了两张桌子。 就在能量涌动的时候,她机灵的念起一串咒语,捕捉到了那一缕跳跃的阴气。 她嘴里吐出暴虐的烈火,却没有命中攻击她的桌椅零件,反而烧向了整个房间,把所有的cancel全部点燃,随后转手以扇为刃,切碎那些木制的零件后,须臾化作一道红光,刺向了窗户。 玻璃炸裂开来,迎面就是一团猛烈的阴气。 红与黑纠缠着射向了天空,对撞后各自弹开。 阴气也已成形,她眼中有说不尽的杀气,不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两次附在我身,不知吾乃四圣朱雀?!” 对方没说话,手中的黑光凝结成两道利刃,瞬时刺了过来,把她吐出的火团劈了个四分五裂。 陈月歆一个瞬身,射出三道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转而瞬间消失不见,在火光之后,另有自上下左右四个方向袭来的四只火鸟。 如此攻势,是百分之百必中的命中几率。 她不打算给人躲避的机会,她要的就是赶紧决出胜负。 对方见避无可避,周身的黑气刹那膨胀,加固成了四面盾牌,把他包裹在中间,想要以此抵挡四只势如破竹的火鸟。 猛烈的火焰毫不留情的吞噬着黑色,但在打破对方防御后力量便也消去了不少,被他的双刃再度切割开。 空气中弥漫着火星子留下的气息,这招虽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伤,可也确实消磨了一些他的力量。 双刃融化在他手里,他扬起一拳,把力量单一的集中起来,提升了自己的速度与力度,在陈月歆看破他的动作之时,拳头已经到了跟前,完全来不及防御。 这一拳正中她的腹部,她手里的流火扇脱出掌心,抵住她的后背,才让她稳住了身体。 她深吸了一口气,眉间的神印燃烧起来,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以吾万世极火之名献祭,在此一战,无所不辟!” 周边的空气中出现越来越多的火团,而最大的那一团还在她的汇聚之中。 那团烈火红得发紫,气温亦跟着沸腾,放眼望来,只能看见波动的气焰、漫天的红光,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她要把对方淹没在火海中,同样的,这也是现在这种实力的自己能使出的最强杀招,若不成功,遭重的就是她自己了。 紫炎在无数火团的掩护下以迅猛的速度冲了过去,期间有些火团上生出了由火焰组成的锁链,想要一边攻击对方,一边控制对方。 黑气快速凝结,化作一道道利刃,迎着火团而上,与之纠缠,他自己则迎上了这道排山倒海的紫炎。 暗色把火焰一点点融化成浓烟,这火足足烧了十几分钟,势头才慢慢的减弱。 就在陈月歆要得意的班师回朝的时候,黑影又重新从浓烟中站了起来。 即使身负有伤,却没有致命。 陈月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不悦道,“我靠,真是难缠!” 对方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大约是见识了陈月歆的实力,必须得仔细思考出一个分出高低的方法。 她也按兵不动,兀自调息体内的灵力,不着痕迹的做了个深呼吸,看样子这胜负不是她想快分就能快分出来的了。 另一边,在陈月歆安置完事宜后,闯入病房前,方可离和熊巍都没有耽搁,各自去了各自的目的地,把中医院交给陈月歆,他们好像都很放心。 熊巍盯上岑谦的时候,那家伙正在喝酒,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让他感觉有点奇怪,岑谦明明报名参加了拳击比赛,为什么还在这儿自我放纵,而不是稍稍为比赛做一些准备。 方可离那头就更安静了,酒店还没有恢复营业,除了因为没有光线而让人感到阴森之外,一切正常。 汪文迪自去摆下他所说的大阵,无人知晓他的踪迹。 第二日晚,就是拳击比赛开始的时间。 因为要时刻盯着岑谦,熊巍自然也想了个办法混进了这家拳击馆,内部的装潢和大多数拳击馆一样,中央设有专门的擂台和观众席,还是比一般的拳击馆要大得多。 之前有段时间,熊巍也玩拳击格斗、自由搏击等,知道一些比赛的规矩。 在看了几场后,终于轮到了岑谦上场。 和印象中一样,岑谦是所有参赛选手里最瘦的,也是看上去最弱的。 他的精神看上去一般,或许是因为前一晚才喝大了的缘故。 岑谦的对手显然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神态十分不屑轻蔑,上来就是一个非常随意的勾拳。 不料岑谦竟然轻松闪身躲过,反手一个重拳砸了过来,把毫无防备的对手直接给撂了出去。 这一举动让本兴致缺缺的观众顿时兴奋起来,有鼓励的,有叫骂的,有看热闹的……总之他们大多数并不是为了选手本身的输赢,而是为了自己的赌注能赢,观众们就没有觉得岑谦能赢一场的。 对手爬了起来,表情也严肃了一些,一面做出防守的姿态,一面试探性的靠近,以便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结果岑谦根本不吃这一套,而且他的专业程度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他果断迎上前来,采取虚晃佯攻,迫使对方由假意防守变为真的防守。 随后进行左右换式,在其猝不及防的时候一个变招,重拳将对方击倒在地。 随即扑了上去,一拳一拳,直打到对方爬不起来。 岑谦利落而干脆的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 他保持着轻松的姿态,一直打进八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在他手底下撑过三个回合。 如果说第一个人是因为轻敌,所以很快败下阵来,那后面的人又如何解释? 后面的对手是越来越强的,也仍旧没有一个人能破他的招,纵然能在第二招的时候调整过来,岑谦也会在第三招时使出旁人根本比不上的力气,一举把敌人摁死在地上。 破坏力实在恐怖,有不少人都选择了放弃与他较量。 但别人不知道,熊巍知道。 按照汪文迪之前教过自己的办法,他的确在岑谦身上看见了一股阴气。 在八强赛继续开赛之前,熊巍选择了主动去找他。 休息室里只有岑谦一个人,不知道是因为其他选手都有朋友来加油,还是因为他那看上去就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以及凛然散发的一股威压,让人在这里呆着就感觉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边摆着一个手机,还没熄屏,看上去是刚接过某个人的电话。 熊巍瞥了一眼,随即反锁了门。 这一举动被岑谦看在眼里,他撑着腿,无所谓道,“你谁啊?” 他的意识摆明了也是清醒的。 熊巍反问道,“那你又是谁?” 他以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熊巍一眼,可仍旧掩盖不住语气里的狂喜,道,“本少爷就是海陵市城北区第一大帅哥,岑谦!你来这看比赛不认识我?没事儿,你很快就会认识我了!新的拳王就在今晚诞生!” “你还是你吗?”熊巍穷追不舍的问道,“你做拳王,凭的是自己的本事吗?” “你什么意思?”他语气提防起来,不客气道,“刚才的比赛哪一场不是我一拳一拳打下来的?难道你替我打的啊?” “停下吧,这样做对你自己并没有好处。”熊巍劝道。 “有没有好处,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岑谦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他一把扯下自己擦汗的毛巾,甩在一边的凳子上,道,“你想打架吗?!” 熊巍摇了摇头,可拳头已经捏了起来,又道,“你身上的力量不属于你,而且附在你身上对你确实没好处。我再说最后一次,放弃吧。” “我不放弃,我想要的东西,只能靠我自己去赚!”岑谦急了,甩膀子就要杀过来,叫道,“你莫名其妙蹿出来对我说三道四,小爷我今天必须教训教训你!” 说完,他就一股脑的冲了过来。 熊巍调整了姿势,凝力于拳,意料之外的,一拳就把人给打飞了出去,原本他以为岑谦有阴力的加持,所以这一拳用了自己起码八成的力量。 没想到岑谦直接撞到了墙上,好半天才从痛苦中缓过劲来。 岑谦不想就此服输,大叫几声给自己壮了气势,再次冲了过来,只不过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熊巍轻易的抓住他的破绽,又是一个漂亮的扫腿,踢的他再一次被掀翻在地。 “怎么回事?!帮我啊!帮我!!”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着急的大叫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他身上的力量似乎是失灵了,无论他怎么叫,怎么使劲,都没有再出现扭转战局。 熊巍同样不明所以,却明白这对自己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可以趁这个机会马上制住岑谦。 第七百零四章 折月 一有想法当即行动,他反扣住了岑谦的手,把一双手扣在背后,居高临下的抵着对方的背,这姿势让岑谦动弹不得,他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那力量帮你?那力量又是从何处来的?我对你没有恶意……” 岑谦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重复着,“帮我啊……!不是说好的,我通关了mol,我是天选!我可以舍弃一切!只要能获得这一次的力量!” 他有些疯狂,宛如赢得今晚的比赛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在熊巍要把他扣起来带走之前,他身上的黑气突然蔓延开来。 不过霎时之间,一道狂暴的力量便将熊巍从他身上弹开! 紧接着,岑谦飞身而起,抵住了熊巍的脖子,把他直逼到后方的墙上。 他感觉到了身体上传来的痛感,同时也明白过来,对方现在才要真正的发力。 但他是不会输的,他不会再输了! 熊巍受够了输,受够了技不如人,朱夏在天上看着他,他不要再输! “那也让我见识一下,”他抓住了岑谦的手腕,眼中藏着一道炯炯的光,强硬道,“不会你借用了非常人的力量,也就才这点本事吧?” 他一抬手,手中清光一闪,化出七羽锥,后用力横扫而来,仿佛抱着要切断对方手臂的心态。 岑谦知其所想,撤手收力,后退拉开了距离,重新审视起眼前的人。 熊巍喘了口气,站定身子,微微下蹲,摆出的是随时可以进攻的姿态,七羽锥在他手中显得非常灵活,对方根本不知道他下一招会从何处出手。 岑谦没再说话,张开手掌,在空中虚握一下,便有黑气从四面八方凝结而来,在他手里汇聚成一把锐利的弯刀,黑气的边缘也变得锋利无比。 有了武器的加持,他稍显得肆无忌惮,射出数道黑光,围攻熊巍。 熊巍每躲过一道黑光,就要面对一次弯刀的夹击劈砍,恍若是这把刀料到了他转身与出手的动作,有好机会,刀面都是只差分毫,贴着他的要害擦了过去,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血溅当场。 黑光有增无减,他眼色专注起来,令七羽锥防备黑光,扭头回身站定,径直对上了刺来的大刀,在刀刃就要刺入自己身体的时候,抬手握住了刀刃! 血液应而顺着黑气滴落在地面上,可岑谦很快发觉,自己竟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面露惊诧之色,可不知道这惊讶是来自岑谦的,还是那股力量的主人,或者是二者兼有。 面前这个的确是个会受伤、会流血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接住自己的刀刃、承受住上面力量带来的威压而只是被割破了皮肉而已?! 搁别人身上,就算是只挨着了一点刀刃挥舞过去的利风,都会遭受重击! 七羽锥在熊巍为它争取的时间下,扫清了周围虎视眈眈的黑光,回到了他的身边,尖端对准了岑谦,如同是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发起一次完美的攻击。 熊巍握住七羽锥,须臾刺了下去。 这次岑谦也没有犹豫的时间,选择用另一只手接住了七羽锥。 尽管熊巍是普通人,七羽锥却是一件实打实的灵宝,他作为人类的躯体也是承受不住宝物的灵光的,血液同样流了出来,这下两人各执一器,竟就此僵持不下,单纯进行蛮力上的对抗比拼。 熊巍觉得,过招自己不行,比力气总该是自己强项了吧! 一天几大碗饭也不是白吃的啊! 他的眼神让对方觉得惊讶,那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韧性和坚强,如同认定了某样东西,哪怕要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守护到底。 岑谦的身体素质不如熊巍,又对峙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对方就选择了先行撤力,撒手闪身,躲过七羽锥尖端的攻击,随后捏碎了手里的黑气,令他抓了个空,这才拉开了距离,重新在手上凝聚出大刀来。 熊巍手上的口子有些大,疼得让自己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但好消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消耗了多少体力。 他很快调整过来,使七羽锥上的灵力与自己系在一起,射出无数道灵光成飞镖状,攻向了对方。 岑谦也从黑气中抽出一条长绳扔了过来,这长绳宛若活物,灵活的在攻势中乱窜,最后准确的捆住了他。 大刀扫出一道冲击波,随后岑谦跟着冲了过来。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熊巍竟然用七羽锥对准了自己! 陡然之间,七羽锥的灵力和冲击波加在一起,扯碎了本束缚住他的绳子,在大刀砍中他之前,他先强行汇聚力量,一个冲拳打在岑谦心口,将其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输了!!”他下了结论道。 与此同时。 处于万事万物制高点的,正是摆阵的汪文迪。 他在五处都打入了自己的灵力,再布下纯阳摄灵阵,就可以把五方的力量以自己的方式连接起来,压制原本在此处将要启动或已经启动的阵法,逼其中的主阵眼显形,也就是诸葛亮所说的武主。 在法阵发力的倏尔一时,他就察觉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处在他阵法下的阵,是个活阵。 这就意味着,要五个阵眼力量同时苏醒,同时击破,才能逼出主阵眼来。 而且击破只能是打败,不能是打‘死’,否则活阵见死,不仅会有新的力量代替‘死’的那个阵眼,且整体的阵型也会改变。 所有的一切都会重置,汪文迪的所做就全都要重来一遍。 他面色平静,周身金光再分成五道,在自己周围扩出五方的五个画面来。 汪文迪看着画面里自己的同伴们,一面尝试缓慢与所有人的灵力连接上,一面道,“看样子大家都已经动手了。” 他望着属于张霏霏的那一幅,她是五人中最轻松的,纵使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取胜,可对方的出招很随意,喂招之间还惬意的摇着扇子,宛若也没有要打败她的欲望。 本以为最难对付的会是熊巍,转眼一看,他倒稍有吃惊,熊巍固然有伤,面对那拿着大刀的武魂却占了上风,吃惊过后,他稍显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正最吃力的是方可离。 她的剑好像招架不住对方的枪。 枪? 汪文迪眯了眯眼,五位武魂中,只有这一位是用枪的,也就是说,方可离对上的,是曾经跟自己交过手的那位。 他眉头不自觉的紧了起来,那位的水平他心里有数,除非方可离有能敌薛凯风的实力,才能跟对方过上几招,否则……恐怕要输。 画面中黑气所化的人形一个简单的过肩摔,就将方可离摔翻在地,随后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踩上了她的心口,以一道黑气控制她的手腕,迫使她松开了手里的剑,随后枪尖对准了她的命门要害。 只要一招,方可离就会输,而对于这位心狠手辣的武魂来说,输意味着死亡。 他不断加大脚上的力度,将人踩得几乎陷进了土里。 方可离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她眼神中的光芒并没有熄灭,她抬手握住长枪,使劲对抗,趁隙快速念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藏玄冥……折月,助我一臂之力!!” 一道银光应声从她后背冲了出来,直接给了对方一个痛击! 他被这股力量直接弹开,方可离也得以爬了起来。 银光回到她手中,那是一枚弯月状未闭合的银轮,上头隐约泛着蓝色的光芒,气势非同凡响,一看就比她的剑要强上很多。 或许这才是方可离真正的实力? 见到自己的手下败将仍有反抗的招式,人形似乎更加兴奋了,周身的黑气全数沸腾起来,随后扬起手中长枪,飞速扑杀而来。 方可离眸子沉静,专心控制手里的折月,转身一挥,扫出无数弯月状的刀刃,刀刃之后,是一道足以席卷一切的烈风。 刀刃将黑气割开,但没有击碎长枪,长枪撞上她唤出的烈风,一时间周围飞沙走石,宛如空气都要被扯碎一般。 烈风消失之后,方可离立刻飞身上前,顶了上去,折月撞上长枪,若不是黑气在长枪后及时汇聚,化回人形握住它,这把枪就会被折月割断。 二者互不相让,不得已而再次弹开。 一次破绽不成,那就再制造一次破绽,她再度扫出方才一样的刀刃,准备来一次故技重施,只要她的速度能更快一点,她就一定可以一举击破对方的武器。 没了武器,她就成功一半了。 人形这次率先变招,亲自突破刀刃后,以长枪对抗烈风,自己倏尔就到了她的面前,凝力挥出一拳,震在了折月上。 方可离手心被这蛮力震出裂痕,好消息是对方也没能突破折月。 可烈风却因这一击而消失,他只在骤然之间就唤回了长枪,武器与拳头两招相逼,抵得她连连后退,直被摁在后方的建筑物上,墙体也因为这冲击波而出现了蔓延的裂痕。 她皱起眉头,专心控住人形,又是银光一闪,原本落在地上的宝剑应声而动,直逼他的身后。 第七百零五章 五对五 察觉了后方的杀意,他率先闪身避开,但还是被锐利的剑气划伤了腰部。 果然,自从有了手里的折月后,方可离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不过也是,人总要有点杀招和底子藏在身上,不然怎么敢自称蜀山精英弟子? 那这一头也算可以放心了。 瞿星言处就更不必说,不仅是有来有回,更是稳居上风。 五处皆是自己队友是优势,他收了灵力,加大了阵法上的力度。 一道飘渺莫测的声音自更高的地方砸了下来,道,“汝就是应劫者?” 这声音很是苍老,除了苍老外,还很是厚重,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和不可窥探的深度。 随之而来的力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汪文迪粗略一感,便知,比与自己交手的那位武魂,还要强上百倍。 他挺直了身板,沉声答道,“没错,就是我。我要挑战武主。” “五方武魂何在?”老者将一道灵光散下,朗然道,“速来勿疑!” 下一秒,五道黑光从五个方向纷纷飞来空中,将汪文迪团团包围,困在了中间,而后化作实体人形。 东方言,“忠烈王李靖在此!” 南方言,“大都督李积在此!” 西方言,“武安君白起在此!” 北方言,“淮阴侯韩信在此!” 中方言,“武侯诸葛亮在此!” 汪文迪眉间一动,难怪附身于小田的那个如此狠厉,原来是当年坑杀四十万赵军的白起。 这五位称得上是都有武魂者—— 李靖一生征战数十年,为大唐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写有很多兵书,死后陪葬王陵,被数次追封,后来还被民族神化,谓之‘托塔天王’,可见其名声了。 李积与之是同时期的人物,也是当朝历史中在军事方面唯一一个可以与之并列的人,面对强敌,常常敢以少击多,又能洞察战机,曾言‘李靖、李积二人,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也!’。 白起更不必多说,战国时期四大名将之一,熟知兵法、善于用兵,果断狠厉,善于打歼灭战,此人作战杀人为先、攻城为后,斩首魏韩24万联军,担任主将三十余年,攻城七十多座,功高震主,战场事迹是说也说不完。 韩信,西汉开国功臣,被后人称为汉初三杰之一,奉为‘兵仙’,真可谓是‘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略不世出’,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击齐、灭楚,名闻海内,威震天下。 诸葛亮估计是百姓最为熟知的一位了,字孔明,号卧龙,三国时期蜀汉丞相,作‘隆中对’,未出茅庐已知三分天下,执政时更是大小事务都要亲力亲为,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忠臣与智者中的典范。 列完阵,汪文迪不由得也专注起来,这阵容实在太过豪华,一个掉以轻心,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这五位谁曾认可你有武魂?”老者摆谱道。 “他们不过是其次,我要的,是武主的认可!”汪文迪扯了扯嘴角,学着对方的样子,大叫一声道,“速来助我,同破此阵!!” 瞬间,五道光芒齐齐冲上了天空,落在包围圈中,内护汪文迪,外对那五位武魂持有者。 瞿星言手持阴阳神轮与李靖对峙,青光流遍全身,陈月歆坐在变大的流火扇上抵御李积,一身红光无坚不摧,方可离后背是折月宝器,另一手剑指白起,蓝光流淌似枕着真正的月亮。 熊巍则握着七羽锥,面对的是从岑谦身体中脱离出来的韩信,清光乍现,灵气盎然,张霏霏周身皆有金光,仔细一看,是金针与金线为她形成的天然防御,她与诸葛亮对立,说是武者,更像是智者的较量。 “能破敌否?”汪文迪挑眉问道。 五人皆异口同声答道,“当然可以!” 话音一落,十人刹那而动。 五方都是继续刚才没有完结的争斗。 瞿星言径直化作了一道锐利的青光,以双轮锁住了李靖的武器,将力气凝结于拳头上,使自己化成一根势不可挡的矛,刺向了对方,空气中的水立刻凝结成冰,在李靖的周围形成一层坚固的防御屏障。 可惜的是,他以为的坚固到底没能抵住瞿星言的攻击,拳头正中自己的腹部,逼得他借力后退,拉开了距离,决定采取远程应战,他双手画出一个特殊的形状,随即一股滔天洪水从他手底冲了出来,直接把瞿星言吞了进去。 瞿星言不慌不忙,银轮在金轮的支撑下一举将整个水势全部灭的无影无踪,他趁势上前,指尖已成利刃,直指李靖的咽喉,但他在半途改了招,只是控制住了李靖,问道,“服不服?” 李靖知其身份,也领教过了他的实力,稍加思索便道,“我自当认可上神!” 不远处的陈月歆力量虽已被李积在中医院里就消耗了不少,此刻的她仍是不甘示弱,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来,面对对方手里充满了黑光的武器,她脑子飞速的运转,思考起远攻还是近战。 李积主动出击,她站定身形,以流火扇撞击利刃,碰撞之间,空气都发出了嘈杂的嘶鸣声,但最终还是相持不下,双双弹开。 她再度念起那不要命的咒语,浑身的焰气暴涨一倍,以更快的速度调整过来,眼中杀意更甚,如虎啸龙吟一般回身杀向了李积,在技巧之下,是纯粹的力量,这速度是李积来不及闪躲的,这一点她也料到了。 一道紫炎径直穿透了李积的防御,直逼他的心口,在要得手之前,李积连忙凝力抵住攻势,开口道,“我也愿认可上神!” 陈月歆也很想理智的松开致命的攻击,可心里始终记得,就是眼前这人的力量,在竹林前耍了自己两回,令自己两次对东皇太一发起攻击,第一回还伤了对方,这实在不是她所愿意的。 她毫不犹豫的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即使身有武魂,受后人万世景仰与追捧,却到底与圣力差了一招。 尤其倒霉的是,他碰上的是朱雀,一个甘愿损伤自己,也要置敌人于死地的恐怖对手。 脑海中传来了汪文迪的声音,“月歆,别杀他!” 陈月歆马上反问回去,道,“为什么不行?!” 他解释道,“你对他下这般死手不仅会改变他们五位连接的阵型,召出一个更强大的对手来替他,而且他本是英武之魂,只是应召来此设下关卡,并无过错,你杀他,有损你的神威啊!” 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质问道,“他附在贾璇身上,难道不算害人?怎么说来说去,又是我的错?明明这次也是他挑衅在先!” “附身一事,五人表现各异,还不能妄下定论!”汪文迪着急道,“这也本不是你的错,只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先解决武主的试验再说!” “若要我助你,你就必须让我杀了他,以解我心头之恨!”陈月歆这次竟不妥协,沉声道,“否则我现在就弃此阵眼而去,你爱找谁破找谁破!” 话已至此,她没有再给他劝说自己的机会,在她看来,做错事情的是对方,就该付出相对的代价! 她另一只手凝聚起紫炎,紫炎又汇成一道利落的锐器,在李积仍动弹不得的时候,一招穿透了他整个身体。 恍惚间,众人似乎听见了老者的一声冷笑。 李积化为一道黑气,消失在了她的杀招之下,紧接着,金光大作,密密麻麻的全数射向了她。 她以流火扇形成结界保护自己,在这样强力的攻势中,有一二道金光突破了她的防御,击中了她。 这些金光中含有圣力,纵然不见什么外伤,却是直接能够伤及元神的。 陈月歆狠狠的咬住后槽牙,没有退后半步。 金光后,凝聚出一个全新的人形来,这人亦是身着战铠,头盔上一缕白缨格外醒目,英姿飒爽,不输李积。 他自信道,“亚卿乐毅在此!” 听闻来者名号,汪文迪眉间一动,他大概摸到了这阵法布下的关键,也将那武主何人猜了个十有八九。 乐毅与另外几人一样,是出色的军事战略家,统帅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数十城,使齐国几乎灭国,而且他与李积很像,所获胜绩基本都是以弱胜强,又有所谓‘亮常自比管仲、乐毅’,其中乐毅说的就是他了。 不过现在问题不在于这人是谁身上,在于陈月歆还能否再对抗如此一位强敌。 对方毫发未损战她已有耗损、身负有伤,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哪边是劣势。 其余几人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也同时收到了汪文迪的传音,要他们各自都速战速决,他要逼出武主,才能解开阵法,令乐毅退去。 在那之前,没人能帮陈月歆。 却说那与白起未分胜负的方可离,她折月不离手,极短的时间内,就和对方的枪碰撞了十数次,但都没能找到突破口。 第七百零六章 精神与执念 她手上有伤,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宜再久战,稍加思索,她决定卖个破绽,诱敌深入,后反擒之。 就在下一次的碰撞中,她假意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弹开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佯装调整姿势,一副消耗过度的样子。 见状,白起果然毫不迟疑,挥舞长枪,直捣黄龙。 就在他极度接近方可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此前未有的寒意,周边空气中的温度宛如刹那下降了一般,再仔细一看,自己的枪尖居然开始结冰了! 结冰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快,这股寒意的确是来自于折月这把武器上的。 趁他没找到应对之策,方可离霎时出手,一剑刺了出去。 白起爆出一道剧烈的力量,这才勉强挣开折月的控制,只被她挑去自己身上的盔甲。 可寒气十分厉害,尽管他暂且脱身,整个右边身子都还未恢复知觉,方可离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当即跟上身形,以折月为攻,剑为掩护,总算抓到了他的破绽,一手扼住了他的胳膊,反手将他摔了出去。 剑应声而动,在他摔落的轨迹上待命,从背后直抵他的后脑勺。 面前是折月,后面是利刃,白起忽然释怀的大笑起来,道,“没想到有一天,还有第二个女人能得到本将军的认可!” 听到这句话,方可离松了口气,也不再步步紧逼,采取了控制的方法。 轰!! 这道冲击波是来自熊巍那头的。 脱出岑谦身体后的韩信动作更加迅速利落,力度也更猛,熊巍要跟上他的速度已然有些吃力,故而只得时时招架,难以找到主动进攻的机会,若不出奇招,是很难让对方认可自己的。 韩信自不会轻视对手,一招接一招,毫无停歇。 他手中大刀扫出无数黑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熊巍,奔涌之时便如千军万马,杀意暴虐,熊巍勉强抵挡,却仍避免不了被卷入黑色之中。 这颜色他很熟悉,他就是从黑暗中活过来的,他不会再坠入黑暗里,纵使现在是星夜无阳,他的心底也有一缕抹不去的阳光。 他逆流而上,寻找其中的薄弱之处。 察觉了他的想法,韩信登时再出一招,黑气慢慢硬化,形成一个牢笼,要把他牢牢控制住,让他结结实实的挨自己一刀。 在确定熊巍被抓住后,他立刻亲身上前,扬起手中大刀,准确的找到了熊巍所在,砍了过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这种丧失大部分感知能力的前提下,被困住的熊巍还能射出七羽锥,弹开他手里的大刀,他皱了皱眉,不打算再继续周旋,现在两人手里都没有武器,他一霎时就凝力一拳,把人直接从黑气中打飞出去。 随后须臾跟上,闪形出现在熊巍背后。 韩信不知道的是,熊巍是个格斗专家,他预料到了韩信的下一招,提前抬手防住后方,正抓住敌人想要拧断自己脖子的手,瞬时借力回身,直拳刺了出去。 他和张霏霏一样,一样不想再做队伍中的短板,“我一定会凭我自己的实力,得到你的这句认可!” 韩信皱起眉头,闪身避开,锐利的拳风贴着自己的脸颊划过,心道,要是岑谦那小子早点碰上熊巍,学上两招,哪还用得着借他的力量去打比赛? 他抬手起势,两条黑气化成的龙挟带两阵仿佛暴风雪一般的气势夹击而来,所到之处,撕裂一切,熊巍双手抬起成格挡状,现在的他手里没有七羽锥,只能赌上自己全部的力气。 二者之间立时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暴风雪拉扯着他的皮肤、血肉,但没有突破他的防守,韩信眉头没有松开,双手握紧,两条黑龙须臾炸裂,化作无数道黑针,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跟不上变招。 直到被黑针撞破屏障,在自己身上划开了几十道细小的口子,熊巍才脱离这一片危险的地带,还未喘口气,韩信瞬时而来,一脚击中他的背部,给了他重重一击。 眼看他即将从高空坠落,可在汪文迪要出手之前,他竟然自己先稳住了身形,停滞在了还未远离战场的范围中。 他喘了口气,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光芒更甚。 韩信低声道,“你还不认输?” 他摇了摇头,朗声道,“我不会输……” 话音未落,只见韩信惋惜的眼神中闪过一道黑光,大刀倏忽出现在他的身后,刺进了他的身体。 众人皆惊呼,“阿巍!!”“巍哥!!” 大刀重新回到韩信手上,他正要回到阵眼里交待任务,熊巍的身体却再一次打破了他的认知。 剧烈的痛感涌遍的全身,新鲜的血液流淌出来,这一次接住熊巍的,是护主的七羽锥,七羽锥上的灵气几乎全部涌入了他的身体,才缓缓愈合了他身上致命的伤口,修复了他不过五成的伤势。 七羽锥回到他手里,但也使不出任何其他招式了。 韩信站住了离去的步子,回过头来,重新面对这个他从未轻敌但此次的确是低估了的人。 他道,“我与你并无冤仇,也不想要你的性命,你何必为了一句认可,做到这个地步?” “我为的不仅仅是这句认可,”熊巍凛然道,“我为的,是信义!” 同伴间的信义,以及爱人临终的交托—— 他要照顾好他们啊。 见他没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张霏霏也得以重新专注对敌。 诸葛亮善用火计,她屡屡以水破之,二人打的有来有回,看不出高低胜负。 他脚底清光频现,再一次射出了无数的火团,她依旧采取以水破火的方法,火星子漫天飞舞,她在其间看见了无数绽放的野花。 一晃眼,周围竟不见了同伴的踪迹,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与诸葛亮。 她射出金针,诸葛亮毫不防备,金针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则丝毫无恙。 热量从自己的身上传来,她扭头一看,胳膊上的衣服竟然自己烧了起来,那真实的灼烧感紧逼她的皮肤,令她不战自乱。 张霏霏无论如何也扑不灭身上的火,火势越来越大,难道她要在此被烧死? 火焰吞没了她全身,倏忽之间,一把锐利的羽扇射了过来,对准的正是她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兵器碰撞声,纸伞抵住了羽扇。 她眼神一亮,道,“以逸待劳计,以幻境骗我,我将计就计。” 果不其然,她身上根本就没有火焰。 诸葛亮笑道,“姑娘好魄力,亮还有一计。” 他周边凝出四团烈焰,分别对准了皆在专心对敌的其余四人。 她皱起眉头,身边的金针便要应时而动,只待他攻击四人,她也可以马上做出反应,及时帮助自己的同伴。 四团烈焰倏忽发出,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射了出去,金针亦紧随其后,此时羽扇再动,一招挑开了她手里看上去还不熟练操作的纸伞,诸葛亮陡然上前,一道焰气直攻她的要害。 纸伞倏尔张开,射出金光抵消焰气,本就没远去的金针齐齐折返,攻向诸葛亮的后背。 “声东击西计,”张霏霏稳当的接住纸伞,笑道,“可还有计?” “若要问计,天下之计亮何尝不能遍用?”诸葛亮兀自摇头,道,“只要见招拆招,便可破万计。” “固然可破万计,却也只是防守之势,不能转守为攻,克敌制胜。”她道。 “姑娘也有这般见地?”他兴致高涨,高谈雅论。 趁着纸伞同羽扇对峙,张霏霏嫣然一笑,开口道,“我知道,要得丞相之认可,光会打架可不够。” 诸葛亮脸色一变,眼中竟因‘丞相’二字燃起了火光。 他有太久太久,没有听见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但我更知道,我必须拿到您的承认,”她注意到了他神色中的变化,心底涌起一丝落寞,又道,“丞相,出题吧!” 后世有人称他丞相,比称他什么王侯,更叫他欢喜。 诸葛亮脑中涌起了太多太多的记忆,这些记忆最后浓缩成一丝悲戚的情绪,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他顿了一下,仰头看天,问道,“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最后的那场雨,或许是为还烧蛮族众多性命,或许是为还烧赤壁众多魏将性命,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大势所归……可对他来说,浇灭的是希望,浇灭的是多少人一生的寄托。 从三顾茅庐出山,到用计、用兵如神,从拥刘备立为昭烈帝,到街亭之失,他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部将一个一个死去,最后的北伐,被一场雨收走了一切,只留下一句,大汉气数已尽。 “丞相,天未薄于你。”张霏霏郑重其事道。 她认真的解释道,“天时有常,不因尧兴,不为桀亡。你留下的不仅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你留下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你留下的是今当远离临表涕零的感情,你的执念值得后辈铭记学习。” “丞相,睡个好觉吧。” 第七百零七章 武庙十哲六十四将 后人未在当时,未经其事,多数看来,都觉得诸葛亮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茫茫天下,他始终想要重兴汉室。 夙夜忧叹,恐托付不利,连年征战,报知遇之恩。 睡个好觉,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张霏霏也是后人,她是想支持他的,却支持不了他,因为她不在其中,不管怎么做,也挽回不了历史的长河,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只希望,在他死之后,能够安安稳稳的长眠于华夏大地上。 诸葛亮撤去了自己的力量,像许多年前一样,抬头望着天上的星幕,很多事情都变了,但很多事情都还没变。 “好。”他意识到功成身退也是一个难关,他点头道,“我认可你了。” 在大家都接近胜利的时候,只有陈月歆越打越吃力。 她使出的招式被拥有全新力量的乐毅全部接下,似乎自己已经是黔驴技穷了。 凝力在拳头上,她再度飞身上前,乐毅也是再一次轻松的挡住了这一拳,她一皱眉,从背后刺出流火扇,乐毅顺势撤手,拉开了距离与之对峙。 陈月歆随后追了过来,周身燃起数团火焰,流火扇上射出的焰气如蛇一般蜿蜒,令人难以捕捉。 只见他从容不迫,浑身皆被黑气包围,灵活的迎上前来,避开了所有的焰气,快速接近陈月歆,察觉他的速度比刚才还要更快,陈月歆在空中转身,使得焰气化为锁链,一圈一圈缠上了他的身体,这时才重新出招,直逼要害。 “这下看你如何防范……!”陈月歆得意道。 他一个用力,身上的黑光就将火焰吞噬,反身直接接住了流火扇,任凭扇刃扎穿了自己的手掌,借此牢牢的控制住了她,随后勾起嘴角,抬起另一只手,凝聚黑光,瞬间就射了出来。 三道锐气利落的刺向近在咫尺的她,她想要蛮横的扯出流火扇防御,可不仅根本拽不动,就算能动也已经完全来不及,只能燃起火焰,勉强作为防御,两股力量撞上后,不过刹那,陈月歆就被乐毅的力量扫了出去。 陈月歆吃力的稳住身形,不顾嘴角淌下的血迹,眼神越发狠厉,眉间的神印若隐若现,却也阻止不了她要继续燃烧自己的想法与行为。 反倒是对方出声劝道,“此时认输,能保无虞。” 认输?怎么可能! 陈月歆无视了乐毅的话,纵身飞来,虚晃一招,将流火扇抛向空中,刹那从乐毅的头顶降下一道夹杂着飓风的烈焰,手中同时快速掐诀念咒,最后吐出一道直扑面门而去的紫炎。 就在她准备迎接胜利的时候,火焰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只见里头的人消去飓风,吞没火焰,这样浩大的声势皆化在了金光之中,最终也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丁点儿的痕迹。 那股熟悉的力量大伙都认识,碎片的力量。 虽然微弱不过二成,却足以让他保命。 陈月歆拧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如今当真这么废物?” 话音一落,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吐出。 乐毅飞起一脚踢开流火扇,随即令一股更大的能量团在她头顶汇聚,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已经放弃了闪躲,她要用闪躲的力量继续与之对抗。 但是明眼人都能知道,她此时不过强弩之末,哪怕能伤到乐毅,也要以自损一千为代价,而且更不可能拿下乐毅的那句认可,于大局丝毫无益。 万分危急之际,瞿星言还是决定动手,毕竟破阵事小,对他来说,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他留下了金银双轮控制李靖,立刻飞身而来,周身挟带数道龙卷,降落在她身旁,撑起一道结界,马上发动了反攻。 他拉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不要命了!” “我宁愿不要命!”她不肯妥协,道,“也绝不会认输!” “好好,知道了,”他没有纠结,马上应了下来,哄道,“我的力量借你,你自去对敌。” 如此,陈月歆才算安分了一些。 正在这两方僵持不下之际,汪文迪猛地突然改变了阵势。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三天之上,以道为尊,今吾关告,遥达九天……松月水烟千古在,鬓边于白开周代……无为清静,道法自来!汝称武主,请来一见!!” 一道金光以他为中心霎时散开,似乎直通天地之间,扫清六合,席卷八荒。 五个阵眼中,第一个把力量加持在法咒之上的,正是诸葛亮,随后白起也射来一道黑光,李靖的力量也随之而来。 韩信与熊巍过了半天招,发现这家伙即使打不过自己,但无论怎么挨打,都不会倒下,他见对方已经起势,想了想便道,“算了,你这家伙一身蛮力,比牛还壮,我不和你再打,算是认可你了!” 说罢,便也递出了自己的力量。 五已破四,乐毅面对瞿星言和陈月歆也不再能占到便宜。 “好吧,阵法启动在即,我知你来历,倒也可以认可你,”他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一句忠告给你,对战之中,要想取胜,未必是靠拼命。” “可若不拼命,连赢的机会都不会有!”陈月歆不赞同他的说法,当即怼了回去。 他不置可否,登时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金光也被一同收了回去,大阵中的所有须臾汇聚在一个更高点。 一道清气震开,其中出现了一个人形,李靖、李积、白起、韩信以及诸葛亮五人同时飞到了他身边,冲他一礼,算是交还了自己的任务,而后便消失在了清气中,仅剩他一人面对汪文迪之众。 他捋了一把长长的胡须,道,“既要接受考验,就上来吧。” 汪文迪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毫不迟疑的飞了上去。 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位鬓发、胡须皆白的老者,给人的感觉却不苍老,只是仙风道骨,极为不俗。 他知道这人是谁。 “文斗?”汪文迪笑了起来,问道,“还是武斗?” “我知道你不怕武斗,你自身实力很强,又有底下那些人辅佐,他们也个个都是佼佼者,自然不会怕,”他一本正经道,“至于文斗,有武魂者中亦不乏能文善论者,想来你也与之较量过了。” “难道都不用斗?”汪文迪笑容弧度更深了。 “不对。”他也笑道。 “那是?” “两个都要。” 说罢,他一挥手,周边出现四道金光,金光又化作四个人形,占住了四方,个个都紧盯着汪文迪。 汪文迪活动了一下筋骨,自信道,“这是要我以一敌四?” 老头煞有介事道,“一对一当然显不出你的能耐,这四位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足以做你的对手。” 他点头道,“我知道,武庙十哲余下四位,的确都是能人。” “你果然看出来了,”老头眼里划过一丝亮光,道,“那你也知晓我是何人了。” 所谓武庙十哲,指的是为表彰并祭祀历代名将所设置的庙宇,设有一位主祭以及十位从者分座左右。 这些人不止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更是华夏武道代表人物,人人都拥有永不熄灭的武魂。 初代十哲分别是,左列五位:秦武安君白起、汉淮阴侯韩信、蜀汉丞相诸葛亮、唐卫国公李靖、唐英国公李积。以及右列五位:汉太子少傅张良、齐大司马田穰苴、吴大将孙武、魏西河郡守吴起、燕昌国君乐毅。 底下还有武将六十四人,分为上下两列。 上列为:范蠡、孙膑、廉颇、王翦、曹参、周勃、李广、霍去病、邓禹、贾复、寇恂、马援、皇甫嵩、张辽、关羽、周瑜、陆逊、羊祜、王濬、谢玄、慕容恪、檀道济、王僧辩、慕容绍宗、宇文宪、韩擒虎、史万岁、尉迟敬德 苏定方、张仁愿、王晙、王孝杰。 下列为:管仲、田单、赵奢、李牧、彭越、周亚夫、卫青、赵充国、吴汉、冯异、耿弇、段颎、邓艾、张飞、吕蒙、陆抗、杜预、陶侃、王猛、长孙嵩、王镇恶、吴明彻、斛律光、于谨、韦孝宽、杨素、贺若弼、李孝恭、裴行俭 郭元振、张齐丘、郭子仪。 能入武庙者,不仅是说武艺高强、实力超群,更要有一颗炽热的卫国之心。 用武庙十哲设下考验,其为彰显武道的心也就不必多言了。 “不错,”汪文迪的眼神里多了一分客气,唤出其名,直言道,“汝便是武庙主祭,兵家之圣、武道之祖——” “姜子牙。” 周朝开国元勋,兵学奠基人,昔日垂钓渭水之滨,得遇西伯侯姬昌,拜为太师,辅佐其建立霸业,周武王即位后,尊为师尚父,助周灭商,建立王朝,后受封为齐国开国之君,辅佐执政周公旦,平定内乱,后世推崇备至。 世人尊姜子牙为兵家鼻祖、武圣、百家宗师,又追封武成王,设立武庙祭祀。 传言中,他更是封神大劫的钦点执法人,是元始天尊的徒弟。 第七百零八章 一打四 再说这包围汪文迪的四位。 不是别人,正是那武庙十哲中剩下的四位,吴起、张良、田穰苴以及孙武。 吴起,弃儒学兵,指挥鲁军大败齐国,后占领河西之地,同时积极改革兵制。史称其‘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再助楚国‘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在内政与军事上都有极高的成就。 张良是西汉开国功臣,更是一位杰出的谋臣,他曾在韩\/国任过五代韩王之国相,助刘邦脱身鸿门宴、赢得楚汉战争。他晚年云游四海,得评价为‘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 田穰苴处于承上启下的时代,也是着名的军事家,功封大司马,其军事思想影响巨大,他言而有信、治军有方、有法必依、铁面无私,军队在他的带领下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敌军皆望风而逃。 兵家至圣孙武名头更是响亮,在这方面的造诣,他堪比姜子牙,被称为百世兵家之师,着兵法十三篇,受用为将,在柏举之战中大败楚国,几乎将对方亡国。他的兵法在华夏乃至世界军事学术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是典范中的典范。 见他被这四人包围,底下的陈月歆方喘了一口气,就要上来助战,但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能与四位对战,是我的荣幸,我会让四位知道,武道之武,我已认真学习传承。”他认真道。 吴起与其余三人皆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欣然道,“好小子,就让吾等一观吧!” 四人身上各有一道金光,他们四位瓜分了一枚碎片的力量。 这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汪文迪自然没必要隐藏实力,他登时唤出了自己的几样灵宝,又手执双剑立于中央,宛如天神。 冥界众生相挡住了吴起的攻击,孟夫人的风雷剪倏忽攻向了张良,紫砂壶里涌出滔天洪水冲向田穰苴,他自己则亲自反手架住了袭来的孙武。 众人皆是上来就直接亮起底牌,吴起周身燃起猛烈的黑光,远看他仿佛化作了一团涌动的雷电,同他的短刀合在了一起,而后,雷电中射出无数条速度极快的雷蛇,统统冲向了冥界众生相。 这些雷蛇几欲填满冥界众生相里的黑色,再由吴起给它致命一击,而雷蛇又因数量巨多,是它无法避开的,故而它立刻选择了正面应战。 黑色缠上雷电,陡然之间,周围被照亮的如同白昼,底下的张霏霏与熊巍甚至需要略略抬手,才能勉强受住这常人根本承受不了的光芒,几秒后,雷蛇全部化作了锋利的雷刀,绞碎了黑气。 吴起随之而来,重重的撞在了宝物上。 汪文迪眉间一动,射出一把剑分散了孙武的注意力,回身倏尔收了法宝。 骤然之间,他以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到了法宝的位置上,剑身抵住雷团,一声厉喝,金光涌起与金光对抗。 雷电的嘶鸣声渐渐小了,汪文迪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其间。 他一脚踹开消耗过度的吴起,扭头握住另一把宝剑,继续与孙武对招。 那张良也是什么都没干,闭着眼睛就凭空防住了风雷剪,任凭宝物唤出烈风迅雷也不为所动,恍若这些简单的物理攻击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哪怕这把风雷剪汇聚的是孟夫人作为剪纸鼻祖的力量。 风雷剪被迫改变了思路,圈起一层雷电,不再发起攻击,只是单纯的把他控住,这样就算不能打败他,可也能暂时不让他对汪文迪的后方出手。 中央的张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骤然睁开了双眼,震开了一道极强的灵力,使这道雷电形成的包围圈不过下一秒就消散了,如同无用功一样。 他瞬间冲向风雷剪,在途中便使一道银光勾住了它,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柄精致的九节鞭,宛若洁白的玉带,却猛力无比,牢牢的锁住了宝物,他到了宝物面前,抬手凝起力量,砸向了它。 汪文迪本欲故技重施,但被张良提前看破,在背后留下一招,他径直撞上了背后留下的黑光,没能第一时间解救到风雷剪。 孙武同时蓄力攻来,瞬间让他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态。 他站立不动,周身刹那升起一道金色的结界,抵住了两人的攻击,他在中间扬起双剑,凭借蛮横的力量,由内而外撑起两道屏障。 就在屏障炸裂的一霎时,他借由猛烈的冲击波须臾出一剑,勾过张良的九节鞭,顺势收回了风雷剪,而后又反手一剑,利落的斩断了孙武的短刀。 两人皆选择了先抵住这道冲击波,能量过后,张良当即甩来九节鞭,那鞭子近前时汪文迪便看见,上头还有微小的倒刺,掠动空气时好像把空气都砸出了一个窟窿。 汪文迪侧身避开,一剑刺来,只见他以更快的速度握住九节鞭中间一环,余下的几节瞬时就成了一把利刃,撞开了自己的剑,汪文迪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防备,后面又有孙武攻来,他不得不避重就轻,大臂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好家伙,自己居然流血了。 这几个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对手,力量更与之前的对手不同,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就能使出与他宝剑相对抗的强度来。 不远处的紫砂壶和田穰苴打的也是难舍难分,灵光冲天,约莫着胜负就在一瞬之间了。 又是一道迅速且锐利的水波,好像一条喷涌而出、腾空而起的蛟龙,冲着田穰苴拦腰而去,似乎要将其自中间斩断,他以黑气附在自己身体上,刹那修复了伤口,回过身来,径直骑在了蛟龙的背上。 水花霎时散去,他预料到了这招,提前凝聚起飓风,卷走了其中的冰针,自己则趁隙须臾便袭向了紫砂壶宝物本体。 他手上暴起黑光,包裹住了宝物,欲要凭借蛮力将其捏碎。 紫砂壶自然奋起反抗,但见他胳膊上肌肉青筋突起,整条手臂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黑光,不仅显得他魁梧异常,更是凶狠难当,力量暴爆发性十足。 砰! 意料之外的,紫砂壶竟真的被他捏爆了。 可就在那宝物爆裂的瞬时,射出无数风卷残云一般的暴虐之水,一下穿透了田穰苴的身体,并且抢在他要愈合自己之前,以水分散了他的力量。 紫砂壶本是陶土所做,重塑性当然高于人的肉体。 汪文迪察觉了宝物为他创造的机会,立刻射出两剑,自己飞身前来,收了宝物,手心中倏忽凝结出一道锐利的黑色闪电,通过水传导至了田穰苴全身,暂时打散了他的战斗力。 自己没下死手,汪文迪知道,武主的考验不在于打死这些人,吴起和田穰苴都在恢复中,剩下的就是难缠的张良和孙武了。 他使两把宝剑都去对付张良,自己转手一记重拳,跃然冲孙武而去。 不料本有宝剑掩护的攻击竟被他轻松偏身闪过,他周身迅速盈满了锋利的黑光,一袭鞭腿横扫而来。 与此同时,他架空了汪文迪的底盘,黑光、拳头、腿,令汪文迪无处借力,没地方破招,不得不双手交叉,半蜷缩起身子,凭自己周身暴起的金光硬扛。 底下观战的张霏霏担忧道,“这四位都是非比寻常的对手,文迪能应付得来吗?要以一敌四,我们真的不能出手帮他吗?” 方可离捏着下巴道,“武主的身上有一股力量,宛如和汪先生身上在呼应。” 瞿星言出声解释道,“是宝物碎片。通过武主考验,姜子牙应该就会将碎片赠予汪文迪,为着这点,我们不能出手,这不仅是武主对后人传承武道的考验,也是天机对天选者的考验。” 他们能辅助汪文迪到这一步,已经是足够了。 陈月歆调整了自己的伤势,稍显得有些底虚,鼓励道,“放心吧霏霏,当初阿迪还一个人对付了四大尸王呢,他可以的!” 说话间,汪文迪被孙武的三股力量轰出了数十米远,将空中的云朵一一撞碎,水汽与灵光夹杂着到处飞溅,空中没有任何依托物,他只能凭强硬的力量稳住身形,把自己从这股蛮横的惯性力中卸了出来。 筋肉皮骨仿佛大动干戈,五脏六腑恍若移形换位,他好久没打过这样的架了,只觉得非常舒畅,浑身通透得很! 孙武激励他道,“年轻人,这样就不行了,是得不到武道的真谛的!” 汪文迪大方道,“哼,我可还没说不行啊!” 他抬起手指,凝结空气中的水汽,从他的掌心径直射出一根极速的冰矛。 孙武反慢条斯理,端立不动,只等冰矛袭来,反手一挥,将其斩成几段,就在他要开口嘲讽的时候,他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这招不过是掩护,真正的招式起手于他的脚底!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的脚底开始结冰,等他打断冰矛,冰块已经飞速的蔓延到了自己的腰部,并且还在疯狂的生长。 他试了一下,无法轻易打破这束缚。 第七百零九章 答错了 汪文迪勾嘴一笑,飞身袭向了面对双剑,本就没占到优势的张良。 他陡然握住了自己的双剑,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张良身后,九节鞭环住自己的身体,倏尔立起一道防御屏障,为的是阻挡双剑刺中自己。 底下传来熊巍的呼声,“不好,其他三人都缓过来了!” 随着他的呼声,以吴起为首的三人皆打破了各自的束缚,紧随其后冲着汪文迪的后背一齐刺了过来。 背部再起一道屏障,张良也倏尔一转攻势,借助其他三人的力量反守为攻,九节鞭也成了一道攻击他的利刃。 屏障汇到了一处,发出的光亮将四周照亮如同白昼,极其炫目的光芒昭示着几人强大灵力的碰撞,虽然对方四位一体,但也没占到汪文迪一人的便宜。 他身上的金光暴涨数倍,顶着巨大的威压将双剑合一。 眼看着双方的屏障就要炸裂开,这股能量足以给整个海陵及周边地区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底下的众人都捏起了手心,做好随时展开防护的准备。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是头顶的姜子牙出手,恍然中好似响起一道充满威压与力量的仙音,彩光四散,加在四位‘武’之代表身上,竟然轻松压过了汪文迪的双剑。 汪文迪眉头紧皱,他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束缚感,宛如条条绳索捆绑住了他的力量,但他又感到这绳索很轻,若有似无,偏偏他就是挣不开,眼见自己落入下风,他咬紧牙关,强行调动力量与之对抗。 姜子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身影也陡然变得伟岸起来,他抬起手,正在汪文迪的头顶。 众目睽睽之下,双剑的金光被彩光吞噬、分解,张霏霏清楚地看见,那不可一世、天下无双的兵器,居然被强行分开了。 汪文迪面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诛神、镇天是万兵之主,双剑合一是究极杀招,从来没有人能这样简单的化解,而且是以将他已经合一的双剑分开的方式! 这怎么可能做到?! 姜子牙闭着眼,可表情洞若观火,平静道,“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他嘴角流出鲜血,却仍在卖力支撑,倔强道,“姜老头,这不是输不输的问题,而是我必须拿到碎片。” 观战的陈月歆更急了,忙冲众人道,“赶紧想个什么阻止的法子啊!放任下去,阿迪受不住这股力量的!” 瞿星言也拧起了眉头,只是依然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轻举妄动,思索道,“确实如此,就算他有数块碎片护体,也挡不住武主这一击。我们只能所有人合力一试,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力量分开。” 至于姜子牙身上的碎片,他们此时也顾不上能不能拿到了。 张霏霏凝力屏息,赞同道,“不管如何,先救人要紧。” 这几人都没推脱,纷纷凝聚起自己身上的力量来。 “小子,我无意取你性命,你的伙伴哪怕以卵击石,也在尽力想法子救你,罢了,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姜子牙微微收力,让对方有清醒的头脑思考自己的话,继续道,“你且回答我,什么是你的‘道’?” 他早几百年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从下山起到现在一直都在对‘道’这一字进行补充,故而是脱口便答,“我欲证道,先在为人,福如天人,得非天人,有因有报,本性向善。” 姜子牙微微点了点头,一边示意他接着说,一边朝下扫出一道金光,消融了众人的第一波进攻。 “道之极致,八字而已——勇健如雷,花环覆障。”他越说越自信起来,“若要一字而论,‘斗’可为解。” 闻言,姜子牙的笑容竟然更深了。 勇健,指心性与体魄,出战之时能以一敌万,能于万军人中直捣黄龙。 如雷,指气势与招式,呼啸之态如紫雷贯耳,当在万丈汪洋中汹涌翻腾。 花环,指外形与法诀,要论修武修仙,形态各异、心法不同,各有所得。 覆障,指极致与实力,谈笑之间便将障碍灰飞烟灭,翻手覆云、日月无光。 提起‘修道’便不得不斗,汪文迪用这个字来解释,倒是也能解释得个大概,只可惜,姜子牙要的并不是大概的结论,而是精确的、不以偏概全的结论。 “你是天机所选,也有实力,对‘道’如此解释,我一点也不意外,可是——”姜子牙拉长了音调,简单一个转折,就让汪文迪放下的心又重新不妙地提了起来。 彩光化解了他双剑的攻势与锋芒,包围他的四人身上的金光也开始刺入他的身体,那细密且清晰的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 姜子牙摇了摇头,下了判定,“你对于‘道’字一解,得不到我的认可。” 底下的人也听得清楚,脸色纷纷变了。 没有人预料到汪文迪回答错误的结局,之前多少次文字释义、逻辑推理,多少次贯彻本心信义,多少次以自己的道理说服别人,就连千百年来人鱼一族留给天选之人的预言,他也解释得令所有人心服口服。 勇健如雷,花环覆障,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能反驳这八个字,没有人能想出比这个回答更好、更贴切的答案。 可这不重要,因为这不是姜子牙要的答案。 “救人!!”瞿星言大叫一声。 众人齐齐出手,陈月歆率先扇出一道紫炎攻向田穰苴,熊巍也将力量集中在拳头上砸向了张良,张霏霏则凝力飞向了孙武,方可离喘了口气,重新唤出折月攻向吴起,瞿星言把银轮丢向中央的汪文迪,自己冲向了顶上的姜子牙。 他浑身泛起青光,但姜子牙不为所动,收敛了脸上笑意,手上倏尔握紧,虽然围住汪文迪的四人已被伙伴们先后架开,可这道最为致命的彩光还是越过宝剑,全部扑在汪文迪身上。 身边的银轮立刻护在了身前,却不想姜子牙骤然睁眼,金光自眼内射出,直接弹开了银轮,令汪文迪不得不挨了这一下。 噗!! 他吐出一口浓烈的鲜血,下一秒手上的双剑便因力量不足被迫收了回去,他捂住心口,连忙运力抵挡,对方的力量甚至侵入了他的心脉,与碎片纠缠,想要引导碎片离开他这副破碎的躯壳。 “阿瞿……帮我……”他艰难道。 瞿星言拧着眉头,神情十分严肃,“他即使没有通过你的考验,却并不是没有通过天道的考验,你不至于绝了他的圣路机缘。” 他与姜子牙如是沟通,又对其他人下了回防的指令,得到指示的其他人也是赶忙依言照做,就连一向恋战的陈月歆此刻也不敢回来的慢了,一回到汪文迪身边就凝力将其心脉勉强护住,众人也纷纷将眼神投向了最高点的姜子牙。 姜子牙思索片刻,“我也是天机对他设下的考验之一,若无法通过我这关,他就不再是天选者。二位也不必在他左右,你们本无恩怨,无需为他求情说理。” 张霏霏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只是不敢落下,出声恳求道,“最近有很多俗事,或许干扰了文迪的心境,前辈,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 方可离也开了口,争取道,“是啊前辈,他此前不仅帮了我师门大忙,还做了不少善事,历练未完,就算他这次没有答对,真的不至于夺走他的根基,我等皆为修道之人,其中苦楚说不尽,前辈,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姜子牙没说话,看向了其余四位武道代表者。 他们四位倒也没说话,把视线又投回给了正在苦苦挣扎的汪文迪。 嘴里的腥气久久不能散去,他身上的金光若隐若现,宛若在回应他不想认输的心意,他动了动嘴,扯出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我会……答对。” 汪文迪清楚地重复道,“我、会、答对。” “前辈,他会的,他可以的,”张霏霏握紧他的手,接着道,“下一次他一定会答对的!” “你就别磨叽了,”陈月歆翻了个白眼,恨不得一把火燎了这老头的白胡子,“如果人人犯一次错就要被封住前路、绝去后路,那这个世界还怎么运行?岂不是人人自危?到真有需要的时候,谁愿意做那个挺身而出人?” 意料之外的,四人中的张良竟然出了声,“武主,他们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小子的实力我们心中有数,且海陵此地……最近的确有人为恶作乱,此事在天机之中,非我等能插手改之,这里百姓亦是无辜,不如等天机清明,再论后话。” 他一说完,汪文迪就能感觉到那股要他命的力量被撤走了。 “既然如此,”姜子牙收了神通,落到四人前头,面对汪文迪等人,“就再给你一次机会,道需传承,你为天选,若真无法理解道之玄妙,便无法传承,也无法真正历劫成道,再仔细想想吧,你所修的‘道’之极,不该在于‘斗’。” 第七百一十章 mol 话音一落,他们的身影便越来越缥缈,直至消失。 汪文迪体内的碎片这下才算完全安分下来,他额上满是汗珠,脸色苍白,显得虚弱又痛苦。 “文迪,你怎么样?”张霏霏现在还是不敢落泪,生怕给他加重负担,只是眼泪早就控制不住了,如珍珠一般坠落下来。 他勉强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他伤得很重,唯一的好消息是心脉无虞,”瞿星言简短截说,“当务之急是带他回去疗伤休息,下次面对姜子牙,怕没这么容易。” 谁都知道,下次若他仍旧没能悟到其中关窍,对方不会再手下留情。 这就意味着,他们以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归零,都会失去意义。 众人心情都不由得低落了下去,等他们回到喆时的时候,竟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在屋内等他们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居然也会负伤而归。 “太一?”陈月歆疑惑道。 那抹明艳的红色此时显然有几分暗淡,他望向陈月歆,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但很快他的视线就被汪文迪吸引了过去。 东皇太一不禁跟着疑惑起来,“你们怎么弄成这样?” “有什么事我睡醒再说,”汪文迪低垂着眼眸,似乎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也不想关心任何问题,他转向瞿星言,接着道,“我休息期间,所有事宜你替我处理,阿瞿,辛苦。” 瞿星言淡淡应了一声,侧开身形,由着张霏霏一人将他送回房间。 陈月歆目送了一段,随即快步走到东皇太一身边,追问道,“你是怎么伤的?”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坐在沙发上的人,他周身一点张扬的气息都找不到了,此时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而且她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并不是因为受伤而狼狈,更像是经历了什么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实而失落。 瞿星言紧跟着她的步子,也站了过来。 东皇太一扫了一眼余下的人,还是没有说话,那清亮而锐利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界定秩序、规定尊卑的力量。 “阿巍,你们回避一下。”瞿星言直接将他的顾虑摆在了明面上。 三位高阶上神之间的谈话,凡人没有窃听的资格,方可离知道,自己也在需要回避的人一类中。 二人对视一眼,熊巍应声,“好,我带方姑娘出去转转,买点东西回来。” “他们走了,”陈月歆见门合上,一屁股坐了下来,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 他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瞿星言,不客气道,“你就不能让我和陈月歆单独聊会儿?” 瞿星言收回目光,置若罔闻地坐在了陈月歆身边,微阖双目,一副养神的模样,冷声道,“用不用我把耳朵捂上?” 赶是赶不走了,东皇太一挑着眉,眼底又闪过一丝有趣的光。 “海陵的事没那么简单,”东皇太一最终选择了打破沉默,一边回忆一边思考道,“有昆仑九神参与其中。” “谁?”陈月歆问道。 “和之前想的一样,湘君和湘夫人。”他答道。 陈月歆惊讶道,“两位?” 相比之下,东皇太一淡定许多,或许是因为心中已经确定了某样事实,他有些严肃起来,“昆仑复苏本是好事,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变得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而且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神与人有过多牵连的情况。” 西王母选择继续沉眠,不出来主持大局,七圣使行事诡异,更多数身负重伤,其中白鸟使甚至还丢了比性命还重的九死回魂珠,现在就连一向足以代表昆仑的九位大神都变得如此捉摸不透,这让他心绪愈发混乱起来。 “那也是他们打伤的你?”陈月歆一头雾水,茫然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又因为什么起的冲突?” 他解释道,“他们二位不擅长武斗,按常理论,我一个对付他们两个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们一是偷袭,二是借助了其他的力量。” “什么力量?” “与之前附着在你身上的力量相似。” 说到这,瞿星言忽地睁开了眼,“照你所说,武庙十哲中,有人与这九神之二有关联?” “嗯,”东皇太一点了点头,笃定道,“而且关联还不浅,他们力量交融在一起,能随意使用。此前汪文迪提醒我,那力量附在陈月歆身上与我动手,要我考虑考虑,是不是本就是冲我来的,因此我进了竹林深处调查此事。” ( “等等。”陈月歆突然打断道。 “怎么了?”他始终没有移开过视线,看着她憋笑的表情,脸上也茫然起来。 她笑道,“你一板一眼叫我全名的样子,太有意思了!你之前不是叫我朱雀吗,你就那样叫好了,或者和他们一样,叫我月歆吧。” 东皇太一一愣,跟着笑了起来,可语气却不容置喙,“不好,我叫你阿月。” 他心想,太阳是唯一的,他不要和别人一样,正巧,月亮也是唯一的。 “好好好,”陈月歆只当是个称呼,收了收表情道,“那你接着说吧。” 一旁的瞿星言发觉自己无从插嘴,只得往她身边又挪了挪,以求离她更近一步。 “我在竹林深处找到了一个法阵,还未细查,就遭到了袭击,”东皇太一细细说了一遍,“他们没有隐藏气息,是直接与我对抗的,打伤我后,我找了个机会,先回到这里来了。” 他回想起来,湘君和湘夫人并未对自己手下留情,就连自己受伤后,都还在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若不是自己反应迅速,恐怕也得落个重伤的下场。 最要紧的是,他们和陈月歆攻击自己的情况不同,陈月歆是被力量强加在身上,不受控制,他们却是自己要主动这么做的。 究其过往,他和那二位之间根本没有过节,在昆仑之时,互相之间也是客客气气的相处的。 瞿星言没看他,开口问道,“那个法阵具体是什么样的?他们没和你说别的什么吗?” “我只粗略的看了两眼,是普通的联系灵力的阵,后来支援他们的力量也是从阵中与他们连接起来的。”他答道。 又沉思了一阵,东皇太一补充道,“我和他们原本的关系也谈不上多好,但不至于像仇敌一般。我问他们原因,他们也没有正经答我,只是说我‘两面三刀’、‘多管闲事’。” 他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哼,故弄玄虚!要不是他们与昆仑有关,我才懒得管他们!” 闻言,陈月歆赞同的点了点头,至于‘两面三刀’,这词语也不该拿来形容他,他不会是那种人。 “那就是受了别人挑拨了,真正‘两面三刀’的另有其人,”看出她心中所想,瞿星言点破道,“关键在于那个法阵,我们可以由它找到十哲中与他们有联系的那位。” “海陵本就设有武主布下的法阵,为的是考验汪文迪对武道的传承,现在法阵已经激活,其中五方坐镇,力量无穷,如果被有心人偷用,后果我们无法预料。”他跟着道,在这种关键时候,本该站出来做领导的汪文迪却受了重伤。 陈月歆赶忙问道,“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东皇太一接话道,“我还要去找湘君与湘夫人,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知晓他们的招数,这回必须活捉了他们问个明白!” 瞿星言也道,“我和你一起去,查清楚那个联系灵力的法阵。” “不好,”不料陈月歆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思考道,“阿迪托你主持大局,这点小事还轮不着你亲自去一趟,我和太一前往,你留在这。” 她说的虽在理,但他还是没忍住狐疑地瞥了她一眼,明显没有轻易被说服。 “你还漏了个关键点呢!”陈月歆轻松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决定说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瞿星言挑了挑眉,什么时候还有自己没注意到而她注意到了的点? 陈月歆爽快提醒道,“你忘了姜子牙是怎么才肯给多阿迪一次机会的了。” 所有人说情都没有太大作用,是张良提到了一件事—— ‘最近海陵确实有人为作恶,此事也在天机之中’。 然后他给出了建议,要等这件事解决后,姜子牙再来考验汪文迪。 对了! 瞿星言一点就通,他们来海陵遇上的于小田、贾璇、林妍、岑谦、廉钦这五位,即使姜子牙借助了他们的身体,承载东、南、西、北、中五方的十哲力量,以启动对汪文迪进行考验的法阵,可没有允许把十哲的力量给他们任何人! 他们却利用了这本不属于凡人、也是他们本不可利用的力量,做出了一些疯癫、狂热甚至违法的行为,姜子牙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教几个普通人如何接受并使用这股力量,那么他们是从何学来的? 见他沉默,东皇太一趁热打铁,“看来确实有更需要你操心的事儿了。” 瞿星言拧起眉头,缓缓道,“‘mol’。” 「恢复更新,直至结局。」 第七百一十一章 儿时险情 这才是这五个凡人真正的共通点,隐藏在大事件之下的、被人忽略的共通点。 他们是最先通关这个游戏的五个人,后来没有人出现过异常,再后来游戏就被下架了。 “我记得这五个人里,有一个本来是井中月的员工,”陈月歆歪着脑袋想了想,“于小田,应该是她。” “最重要的是,她在监狱里消失之后,我们根本没有查到她被传送到哪里去了,后面医院里的贾璇也消失了。”她补充道。 瞿星言的目光更深了,陈月歆的脑子越来越好使了,她现在思考的时候、严肃说话的时候,和几千年前的朱雀大神越来越像了,难道她好不容易磨炼出来的‘人性’又要离她远去了吗?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陈月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按下她不安分的手,把话题继续,“后来汪文迪参破了五方法阵,那些力量撤离了他们的身体,出来布阵对汪文迪进行考验,后来就没有人再消失了。” 纵然不知道于小田和贾璇是怎么消失的,又去了哪里,却完全可以由此推论,这个‘消失’的行为十有八九是借助十哲的力量做到的。 没等接话,房间门便被打开,张霏霏一脸心疼从里面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扣上了门,这才接起手中振动的电话,整理了情绪,客气开口,“喂,您好,请问您是?” 外头的三人默契地噤声,只见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眼神复杂,语气严肃道,“好,你们别着急,我这就过来。” 电话挂断,陈月歆第一个发问,“出什么事了霏霏?” “你们还记得那个通关‘mol’的玩家之一,廉昱吗?”张霏霏系上鞋带,快语道,“打电话的是他的老父亲,老两口都快急死了,廉昱在自家窗台,说要自杀。” 几人都记得这回事,这小伙子有自闭症,基本不和外界交流,只有张霏霏上回和汪文迪一起去看过他,怎么会好端端的要自杀? “我和你一块去,”陈月歆自然担心她,“免得出什么意外……” 话音未落,正巧熊巍与方可离回来。 熊巍见她行色匆匆,问道,“小姐,怎么了?” “廉昱那出了点事……”张霏霏看见东皇太一抓住了陈月歆的手腕,朝那头摆了摆手以示拒绝,脚下步子未停,往外走去。 方可离主动道,“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她便快速跟上了张霏霏的步子。 东皇太一松开手,笑道,“事不宜迟,我们也走吧。” 陈月歆望了一眼瞿星言,对方率先移开了视线,漠然道,“去吧。” 在两队人先后出发后,他也未多做停留,只是冲熊巍交代照顾休养的汪文迪,自己也跟着往另外的方向去了。 “汪哥怎么样?”方可离本来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搭话道,“伤得那么重,天地间灵气稀薄,恐怕要恢复很久。” 张霏霏眼底有一缕挥之不去的哀愁,强笑道,“好在他还能睡着,我看着感觉要痛死了。他体内还有几样灵宝,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和以前一样生龙活虎地和我说话了。” “你很在意他。”方可离叹了口气。 两人加快了速度,她又强调了一句,“不过你们很般配,真的。” “谢谢。”张霏霏简短答话,她听过很多次用‘般配’二字形容她和汪文迪,她每次都会很开心,这次也不例外,只是眼下,她更希望汪文迪能立刻醒过来,而无心赞美之词,她转了话题,问道,“方姑娘有心上人吗?” “没有。”她果断得出乎意料,但顿了顿,问了一句,“巍哥有吗?之前听月歆提到过一个。” “朱夏。”张霏霏轻柔地念出这个名字。 “有多喜欢?”她追问道。 张霏霏听出了不一样的情愫,笃定道,“两情相悦,已定终生。” 方可离默念了这八个字几遍,随即笑了起来,“那很棒!” 她打趣道,“只是想想没机会再吃到那么好吃的蛋炒饭了,有点可惜。” “不可惜,”张霏霏安慰道,“你以后也会遇见更符合你胃口的人,和他做的蛋炒饭。” “还是算了,”她眼中染上一抹落寞,“喜欢一个人要倒大霉的,我才不要喜欢别人。” ( 来不及多问,两人已抵达了目的地,方可离利落地收拾了情绪,走到了张霏霏前面,算是终止了这个话题。 不用等上楼,抬头就能看见六楼的窗台上腿朝外坐着个人,正是廉昱。 张霏霏止住了步子,将双手靠在嘴边,抬头喊道,“廉昱!我已经来了,你冷静点!不要做什么冲动的事!有什么要说的,你先回房间里,我上来你慢慢说!” 廉昱沉平的目光望向她,冷笑了一声,但语气很是痛苦,“你别装好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小偷!” 她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他道,“我的世界!” “只有你接触过它,你接触之后它就消失了!无论我再怎么通关mol,它都没有再出现!”怕底下的人不信,廉昱仔细地补充,愤恨道,“一定是你偷走了它!你不还给我,就是要逼我死!” 跟前的方可离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道,“什么世界?” “是一个庙宇的模型,”张霏霏简短解释了来龙去脉,又无奈地继续高声沟通,“我没有拿走它!你心里清楚,那天我只是看了它一眼,而且还是拿在你手上的!你先冷静下来,我们一起帮你找找!” 两人又短暂地僵持了一会儿,廉昱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想通了!”他大叫了一声。 而后他才重新看向底下身形小小的人,喊道,“你们先上来!” 张霏霏在人命关天的事情面前向来不敢怠慢,她拉着方可离一同进了单元门,往楼内走去。 砰!! 这一声闷响落在了张霏霏紧绷的神经线上,两秒钟后,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还有门外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她在这些交缠的声音中回头,廉昱像一滩烂泥躺在蔓延的大片鲜血中。 方可离皱起眉头,快步走了过去,伸手一探鼻息,冲后面摇了摇头。 张霏霏回过神,也走到身边,只见廉昱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她掏出手机拨打120,一边想着,不知道死亡能否带他通往他嘴里说的他的世界。 廉钦和老伴搀扶着跑了出来,两人本就是泪流满面,一见到这场景,老太太哀呼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抢救室门外,无精打采、双目无神的廉钦看上去更加苍老了,他喃喃地念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 同来的张霏霏明白,普通人在生离死别面前的无力感,她想不通廉昱为什么宁愿用欺骗的手段也要达到死亡的目的,也就无从安慰这个把儿子生还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老人。 方可离看得出张霏霏的为难,主动坐到老人旁,轻声劝慰,“老人家,你放心,奶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廉昱……”她把声音放得更低了,“我知道您刚刚才经历了丧子之痛,不该在此时问您,但既然他在之前要你们电话找来霏霏,那一定是看准了霏霏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廉昱有自闭症,基本没跟父母沟通交流过,如果不靠张霏霏等人帮忙,想必这二老一辈子也搞不清自己儿子自杀的原因。 廉钦望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缓缓开了口,“昱儿的自闭症并不是天生的,他本来有个姐姐,十岁生日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去游乐场玩。” 根据他的回忆,廉昱自小很亲近姐姐,去哪儿都跟着,那天游乐场人实在太多,两个孩子和父母被人潮给冲散了,游乐场附近、包括家里,都是遍寻无果。 治安队找到姐弟俩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 两人昏在游乐场的设备检修室里,姐姐没救过来,廉昱捡回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昱儿就不说话了。”廉钦老泪纵横,“我们也不能再提他的姐姐,只要提了或是家里看见了什么他姐姐以往用过的东西,他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他们怎么会跑到检修室里去?”方可离问道。 “那天邻省发生了一场大地动,咱们这里也有很明显的震感,持续了好一会儿,孩子们根本没经历过地震,因为害怕,所以趁着门开着的时候躲了进去。”廉钦边说边擦眼泪,可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结果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检修室里放的设备并不用于日常巡检,而是一周一用的维修工具,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去,两个孩子就被关在里面,没吃没喝,活活等死。 方可离疑惑道,“廉昱年纪更小,按理来说应该比他姐姐更不抗饿。” 第七百一十二章 棋局 廉钦哭得更伤心了,“我问过医生,尽管昱儿那几天和他姐姐一样没有吃东西,但他喝了水,所以才能活下来!” 听了这话,方可离和张霏霏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不知又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终于暗了下去,医生也总算给悲痛万分的廉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患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过她年龄偏大,今天的情况也非常的危急,建议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再考虑出院。” 安置了廉钦老两口,张霏霏两人也就先离开了医院。 方可离看着她,“接下来你去哪儿?” “你刚刚问了他游乐场的位置,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张霏霏答道。 “行,姐姐没有水喝,可弟弟喝了水,”方可离不置可否,“只要一招魂,就知道其中的关窍了。” 张霏霏神态低落,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问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能招魂吗?” “只要死者有怨气和执念,别说十年二十年了,就是百年千年,也能不愿往生,因而被有缘者或道门中人所召。”方可离解释道。 她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灵魂的重量吧。” 方可离见她仍是兴致缺缺,不似往常那样坚韧开朗,关心道,“霏霏,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地震,那场地震。”她默然道,“牵连的事情竟然这么多。” 一场原本只是为了阻止汪文迪转生而彻底杀死他的地震,冥冥之中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 “那场地震于我师门也有诸多影响,不过时过境迁,不可究其根本,我们眼下的人,也有我们眼下要做的事。”方可离鼓励她,“一直思考过去的问题,对现在的难关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喔!” “你说得在理。”她低了低头,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张霏霏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只是觉得,在现在的难关中,廉昱一定要死吗?” 这个问题方可离没法回答她,只能抬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两人之间沉默了下去,一路无话地赶去了游乐场。 再说另一边。 来过几次,东皇太一对这片竹林内的路几乎可以说是烂熟于心了。 他与陈月歆并排走着,“我现在和湘君、湘夫人的关系剑拔弩张,你恐怕没法顺利拿到九神之力。” 陈月歆捏着下巴,想了想道,“来之前我就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如果讲理行不通,那不就只能靠拳头说话了。” 她清楚,湘君、湘夫人二神并非长于武斗的神只,哪怕自己现在实力不如当年,但有东皇太一在侧,二对二她心里倒挺有把握的。 他低垂眼眸,声音也低了一些,“阿月,你的力量,并没有恢复。我还是想知道原因。” 陈月歆微微一愣,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他答得很果断,随即跟了上去,像是非要待在她左右一样,“你一直都很强,上回在昆仑,你拒绝了与我再切磋,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再和我切磋的时候。” “你比我还爱动手,”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但没再说拒绝的话,转而道,“接下来怎么走?” 东皇太一打量四周,岔路口的景象与他脑海内有些出入,周围似乎泛起一些不真切的雾气,衬得那碧空如洗的绿色若隐若现,仿佛坠入云端仙境。 “我们已经要碰上对方了。”他认真道。 灵气同时被两人感知到,两人纷纷望向同一个地方,不远处被绿竹环绕的空地中央有一张青石板桌,桌边对坐一男一女,桌面上摆放着一盘棋。 男人内里一身白衣,外面披着宽大的黑袍,领口处扣着一个复杂的金色饰物,有点像是项圈,他散着一头黑发,五官柔和,看上去温柔而乖巧,他的手边还摆着一支木箫,上面挂着一根红色的络子。 女人也是一身白衣,外袍是清澈干净的蔚蓝色,衬得她像一朵绽放的白玉兰,透着一股冷清的美,发间一抹碧蓝的发带绕过双眼挽在脑后,平添一丝冷漠疏离,她执黑子,动了动透亮的樱桃口,“你还要来此?” 她的声音愈显人的高冷沉稳。 对面的男人也专注在棋盘上,可明显已经注意到了外来者,说话时他的声音倒更加轻柔一些,“朱雀大神也跟着来了。” ( 他笑了笑,“姐姐,你说朱雀是要同我们做敌,还是要做友?” “这问题问得有意思,你们与太一同为昆仑九神,又为什么要对他下重手?”被点名的陈月歆往前走了一步,质问道。 湘夫人摩挲着手里黑子,毫不讲情面,不客气道,“昆仑之事,与你无关。” 东皇太一按下要还嘴的陈月歆,拉下了脸,“你既还认昆仑,就更奇怪了,吾怎会做有害昆仑之事?” 她冷笑一声,给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有哪位两面三刀之人,会大方承认自己两面三刀之事?” 陈月歆打开东皇太一的手,说话时人便冲了出去,“哼!无理取闹!” 湘君捏紧手里的木箫,眨眼之间飞身而起,瞬时与之相撞。 东皇太一正要助战,一根洁白的丝带却拦住了他的去路,丝带另一头与湘夫人所在处相连,对方也没墨迹,一挥手,原本属于湘君的盛放白子的棋奁就到了他跟前。 他皱着眉头,“吾不下棋。” 湘夫人沉着道,“你会下棋。” 她提出条件,“你不是声称自己要找出真相维护昆仑吗,只要你与朱雀任一赢下我们之一,我就认真回答你一个问题。” 东皇太一确实会下棋,但只是因为在漫长的神只生命中太过无聊,所以出于好奇,研究过一段时间,可惜过于枯燥无味,没法成为他的爱好。 他看着打得火热的陈月歆和湘君,脑中莫名地盘旋着‘相信’二字,半晌,他接过悬在面前的白棋棋奁,拦路的丝带应时被湘夫人收回,他大步上前,撩袍端坐于其对面,观察起这进行到一半的棋局。 看了个大概,他就果断地落下了一子。 那头陈月歆被湘君牵制,湘君并不过多进攻,反而时时防守,利用陈月歆攻击的空档进行反制,他没使多少力,却没落丝毫下风。 陈月歆看着他的黑色大氅,与他脸上还有些稚嫩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或许是为了彰显为神的威严,他才特意披上这浓重的黑色,但怎么也掩盖不去他眉目之间的一丝惆怅。 她思索片刻,决定近身打斗,便射出了手里流火扇,自己隐藏与偌大的烈焰火团中,快速接近。 湘君果然也投出了一直捏在手里的木箫,任双方的武器纠缠在一起,他自己独自面对那团烈火,他身上蔓延出纯白的灵气,抽丝剥茧的消去了烈焰的势头。 陈月歆勾嘴一笑,将火焰之力集中在拳头上,一拳正中湘君的面门。 可她产生了一种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一瞬间,眼前的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与她焰气纠缠的纯白色灵力,这些灵力去而复返,在她面前编织出一朵比她拳头大上一倍的白色昙花。 她拧起眉头,昙花的花瓣包裹了她的拳头,她一个用力,将花朵挣碎,然而那清凉的感觉却由她的指尖开始侵入她的身体,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水流进入了她的体内,缓缓地削弱了火焰的力量。 四周已没了湘君的影子,她耳畔似乎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和无数朵昙花开了又败的声音。 她眉间神印显形,唤回流火扇,只见那木箫并未朝某处飞去归位,而是仍停留在原处,她眼色一变,脸上的表情跟着冷了下来。 体内的温度骤增,她能感到那致命的水流在她猛地发力之后变成了水蒸气,由更加猛烈的火焰带出她的体表,此时的她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团红得发紫的火团,她默念口诀,冲向了无数朵昙花中的一朵。 砰! 实体与实体相撞的声音,陈月歆冷笑一声,“玄女娘娘敬重西王母,我等四圣才对你们昆仑九神客气几分,别真觉得自己很强。” 湘君在四朵昙花的簇拥中显形,不动声色地接下这一招,感受着那要烧蚀一切的烈火,温声回话,“我还没输,你也还没赢。” 而棋盘上的湘夫人攻击性十足,招招紧逼,有棋必吃,东皇太一本也是好战之人,拿到白子之后,三两招便把原本湘君布置的防守局面打散重塑,与湘夫人对着吃子。 忽然,湘夫人放弃围攻之势,转点角梢,明显放出了征子不利的破绽,让人不明所以,东皇太一乘胜追击,白子直接断其后位,这几手黑棋吃了个大亏。 她转手下扳,不慌不忙,“你要与我开劫?” 东皇太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月歆,手里捏着白子,最终落在了旁侧,想要避开湘夫人强硬的实战,婉转起势,对方却紧追不舍,一时间,吃亏的人竟然又占据了绝对的先手。 第七百一十三章 姐弟 他没说话,肩冲黑棋,虽然盘活了两侧的棋子,却也让黑子厚实之处相连,弥补了她此前放弃的那处缺口,棋盘上宛如有一黑一白两条龙,纠缠盘旋,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打得火热。 “我第八十手应劫,现在已经是四劫连环之局,我不会妥协,”东皇太一下了判定,不悦道,“看你的样子,也不打算让步。” 所谓四劫连环,便是围棋中少有的无解之局,两方前后皆攻,互相吃子,打到最后,会出现循环的四个劫,若有一方先示弱,接下来的局面可以说是必输无疑,而若双方都不相让,则对局结果会定为和局。 湘夫人从容不迫,可岔开了话题,轻飘飘道,“朱雀大神身上的神力有缺口,她赢不了我的弟弟。”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追问道,“是你造成的?” “你未与她交手,阿月只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罢了,对付湘君,用不着她拼尽全力。”他落下一子,眼眸也低了下去。 他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自己这一子下错了! 这子脱出了劫内,给黑棋制造了一举歼灭自己四分之一的棋子机会! “我无需与她交手,我与湘君乃是同胞姐弟。”湘夫人扬起的尾音里有一丝得意,下一句话里更是充满了不屑与轻蔑,“东皇,你要输了!” 这话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陈月歆也不例外。 她一分心,竟让湘君逃脱了去,再想抓住他时,自己竟撞进了一朵昙花里,这昙花猛地扩大了数倍,牢牢把自己控制住了。 棋子散落一地的声音传来,东皇太一怒上心头,直接掀翻了棋盘,一道金红的光芒射来,直击湘君手里正在释放后招的木箫,他亲自飞身上前,撞破昙花,拽紧陈月歆的手腕,把人护住。 湘君也不与之纠缠,喘了口气,回到了湘夫人身边。 “你们输了。”湘夫人的声音冷极,地上的棋子和面前的棋盘刹那消失不见。 他们两人的身形也逐渐缥缈起来,身后出现一个法阵术式。 湘夫人的话带着些许警告意味,“你不再干扰我们,就是你现在能对昆仑所做的最大的贡献,若你坚持要插手,假惺惺地做出保护昆仑的样子,两面三刀之人,不配为昆仑九神。” 她说完,两人就隐入法阵中,霎时消失了。 陈月歆意料之外地飞快承认自己的失误,“是我分心了,让咱们又白跑一趟。” 东皇太一神情很明显的不悦,但没有责怪她,解释道,“是我先分的心。” 他细说了几句,“他们两人异体同心,对付我们根本用不着硬拼,智取就可以了。” 她失落道,“若是我并未让湘君发觉此事,你也不会分心。” 说到底,还是为了变弱的她,才导致的这次失败。 “不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沟通,”东皇太一稍显着急,快语道,“不论输赢,我们都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再说,湘君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他慌乱安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苦笑一声,掩盖了层层心事,勉强打起精神换了话题,问道,“刚才传走他们的法阵,你仔细看了没?” 东皇太一与她一起往回走,边想边说,“看了,确实能感觉到,有一股灵气和阴力在里面纠缠,是……死人的气息。” 回到喆时的时候,屋子里的气氛并不轻松。 哪怕熊巍已经做好了一桌子好吃的,可没有人恣意品尝,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这些沉重的表情。 出去一趟回来的瞿星言抱臂坐在那,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最后回来的陈月歆,“回来了?” “嗯。”陈月歆应了一声,很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他接着问,“有什么收获?” 陈月歆摆了摆手,示意不急,先问道,“阿迪怎么样?” 瞿星言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少说要躺一个月,什么都做不了。” 一边的方可离放下筷子,接话道,“霏霏一回来就去照顾他了,我倒是更担心霏霏的状态,她精神不怎么好。” 陈月歆的担心也溢于言表,“你们碰上什么事了?”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概括道,“廉昱就死在她眼前,她没能把人救下来,心里不是滋味。后来我们去了姐弟俩出事的游乐场,试了好几次,没有招到廉昱姐姐的怨魂,也就是说,廉昱的姐姐对此事根本没有心怀怨恨。” ( 一同坐着的熊巍也是一副食不知味的表情,细细体味着其中的感情,叹息道,“小姐说,姐姐是自愿把水让给弟弟喝的,但廉昱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姐姐的生机,心中一直存有愧疚,这也是他自闭症的根本原因所在。” “霏霏一向心善,认为‘人命大过天’,”陈月歆连连叹气,“这次她又一心照顾阿迪,恐怕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体。得想个法子,让她打起精神来。” 瞿星言周身没有多少悲戚哀愁的情绪,一贯语气沉沉,直奔重点,“这几件事有一个奇怪的共同点。” “什么?” “姐弟。” “我先后去了于小田工作的地方和她最后消失的监狱调查,”他说出自己所获得的消息,“除了之前被她借白起的力量捅死的她的前男友之外,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际关系。” “她有个弟弟。”瞿星言不紧不慢道。 最要紧的是,她的弟弟一直是依附她生存的,吃穿住行一切用度都靠于小田接济,说难听点,于小田就是人们口中说的‘扶弟魔’。 而这也是她前男友不愿意娶她的原因之一。 但她从未提及过这个原因,一口咬定是男人负心。 “于小田有弟弟,廉昱有姐姐,”方可离撑着脑袋,“巧合吧?” 熊巍摆手道,“不只是这样,我后来也查过,我之前交手的那个岑谦,之所以要借用武魂的力量去参加拳击比赛,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多爱好打架的狂热分子,他拿那笔钱也不是为了自己挥霍的,是为了给在医院治疗的姐姐凑医药费。” “啊?那贾璇跟林妍呢?”方可离惊讶道。 瞿星言漠然道,“注意到这点后我也顺带查了,贾璇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她母亲出轨后生下的孩子,至于林妍,她也有个亲弟弟,而且是一母同胞,姐弟俩关系很好。” 许久没说话的东皇太一突然眼中一亮,打断道,“一母同胞?好耳熟的词。” 他想了一会儿,果断道,“对了,我和阿月同湘君与湘夫人交手的时候,湘夫人特别和我强调了这一句。” 她不需要和陈月歆交手,就能感知到陈月歆的力量,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她和湘君是同心的,湘君能感受到的一切,她就能感受到。 瞿星言点头,“若真是巧合,这也太巧合了。” 就连跟此事有牵连的湘君和湘夫人,也是姐弟。 “如果关键点真在这,那十哲中,谁有姐姐?”陈月歆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瞿星言轻笑一声,答道,“有姐姐的有好几位呢。” 她吐了吐舌头,道,“那现在怎么办,说了不是和没说一样?线索又断了!” “没断,”东皇太一见她着急,直接把自己所思所想全部说了出来,他先把二人与湘君湘夫人交手时的情况讲了,又道,“你忘了,我们见湘君湘夫人启动那法阵的时候,感觉到了一股属于死人的阴力。” “事不宜迟,”瞿星言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冷漠,决断道,“今晚起阵,找门。” 是夜,喆时楼顶。 除了在照顾汪文迪的张霏霏外,其余人都在这。 瞿星言一脸黑线,所谓找门之法,是他擅长的,他实在不知道其余人为什么都要跟来,不说陈月歆同为四圣,有上观天星、下审地势的本领,她在这就算了,另外的人又对此事一窍不通,也都跟来了! 方可离有几分察言观色的细心,嘿嘿笑道,“虽说我也是道门中人,常年在山下执行任务,什么妖魔鬼怪邪祟一类也见得多了,可这定穴下墓一事还真从未见过,我绝不添乱,先生你就让我见识见识呗。” 熊巍赞成道,“我们人都在这,也好听瞿哥你安排不是?” “那你呢?”瞿星言把视线投向了一脸无所谓的东皇太一。 “我也一样。”他敷衍道,说着又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星幕。 陈月歆催促道,“别磨叽了,快开始吧!” 瞿星言没再说话,往远离人群的方向走了几步,整个楼顶此时就是他施展术法的基石,他闭目凝神、沉心静气,身上灵光乍现,恍惚间,天上的星星似乎也跟着忽闪起来,回应他的力量。 他左手拿出罗盘,右手摆出三枚铜板,口中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一些众人难懂的法诀,不一会儿,手里铜板抛在地上,罗盘上的司南也跟着颤动起来。 “身在局中,不知此局,要问因果,近在眼前。” 他忽然说了一句,便收了器物,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第七百一十四章 五个门 “我也能看出来一些,”陈月歆也收回了目光,长舒了一口气,“应该不止一个门吧?怎么安排?” 她的判断完全正确,瞿星言直言道,“有五个门。” 眼下正好五个人,若让五个人单独行动,也正好能让张霏霏专心照顾汪文迪。 东皇太一打断道,“此为有背神性,虽是不得已,我也不会一人前往。而且我看在场几位也并非都擅长这事,你的安排,须要谨慎。” 五个门,显然是有真有假,有虚有实,其中有什么机关诡物谁都说不准,就算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可对墓中之事知之甚少,此时又没有汪文迪领头,真让五个人分头行动,明摆着凶多吉少。 “五门相连,”瞿星言表明了不能先后一探,皱眉道,“无论哪一环出问题,都会使墓穴格局改变,前功尽弃。” 几人之间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默。 “要是阿夏也在就好了。”陈月歆感叹道,语气里还有一些怀念,她好像有很久没有见到朱夏了。 她始终记得那封信件里的字字句句,她也回想过好几次,在心里做了决定,等朱夏办完事回来,她一定要亲口对朱夏说出那句抱歉和感谢。 “我自己去,”熊巍看她的眼神很是复杂,浮在最表面的是一层明显的不悦,他转而冲瞿星言强调道,“我在瞿哥你和汪哥身上也学了不少,本事也有长进,一个人去,不成问题。” 方可离忙道,“别,墓中之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使我也了解得不多,却总归修道年久,比你对付那些突发情况还是更擅长得多,既然人手不够,我就单独行动吧。” “你和霏霏可以结伴同行,互相有个照应,”她说出了心中最合适与熊巍同行的人选,接着轻松地补充了一句,“别忘了,我还有折月护着自己,无论如何,不会有生命危险。” 她能看见熊巍眼底的悲戚,和提及重伤的汪文迪时,张霏霏眼底的情绪一模一样,她大概能明白那位叫朱夏的姑娘在他心中的分量了,估计这些人里,在这一点上,只有张霏霏能和他感同身受,互相开解。 东皇太一随后道,“还是老样子,我和阿月一起行动。” “你说的轻巧。”瞿星言冷眼以对。 他斜睨着这位不可一世的东皇,沉下声来,意欲将他们俩的组合分开,道,“如果真这样分组,还是少了一队,我劝你少耍心眼。” 熊巍和张霏霏一组,方可离单独行动,东皇太一和陈月歆一组,瞿星言单独行动,汪文迪无法行动,确实怎么算都只有四组,没有人能去破解第五道门。 空中袭来一阵冷冽的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慵懒的声音—— “我去。” 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刺眼的白色头发。 江生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众人边界处,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瞿星言,勾起的嘴角边,有一丝有趣的韵味,宛如找到了什么新的、值得他探寻的事情。 陈月歆第一个反对,“不行!” 她眼中的警惕和戒备丝毫不减,“谁知道你会不会暗中搞什么名堂,我不放心你单独去一门!” 闻言,东皇太一也挑起了眉头,眼中泛起一抹玩味的光。 “这位是?”方可离疑惑道。 “四圣白虎,”东皇太一扫了江生一眼,视线并未停留,“没想到你们四圣已聚其三了。” 方可离一惊,自己的道行跟四圣相比,那无异于蚍蜉撼树,故而脸上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敬意,不再多话。 只是看他们三位之间的气氛,完全不像是一个整体,所谓聚其三,也不过是这三位都出现了而已吧? 江生不置可否,反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是说服东皇违背原则独身下墓,还是把床上躺着的那位拉起来办事儿?” 瞿星言抿着嘴,与之四目相对,仿佛再一次轻松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轻声叹息了一句,跟着道,“就这么办,你去第五处。” “你别给我捅出什么幺蛾子,”陈月歆捏着拳头,不服道,“否则我定不轻饶!” “有这时间威胁我,”江生根本不吃这一套,随口道,“先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能力和处境,指不定是谁给谁添乱。” “你……!!”眼看陈月歆捏紧的拳头就要控制不住挥出去,东皇太一及时地扯住了她的胳膊,但没说话,单把视线望向瞿星言。 ( “反正汪文迪还没醒,我们破局还有很多时间,”瞿星言扭头望着江生,轻描淡写道,“可你如果要搞什么小动作,机会就只有这一次。” “你们用不着一个个和防贼一样防我,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要是在这里搞小动作,出来一定被你亲手审判,送回天宫。我怎么会做这种蠢事?”他撩了一把白发,随后化作一道白光,朝一个方向去了。 就和他来时一样,无法捕捉。 “我去喊小姐。”熊巍心情更差了,闷声道。 方可离问了一些要在门内的注意事项,便也紧跟着出发了。 五队已出发三队,剩下的两队对峙了一会儿,竟然谁都没先走。 陈月歆又一次洞穿了瞿星言那双深沉的眼睛,走近两步问道,“你有话要说?” 他点了点头,眼神更深了一分,摆明了是几句不能让其他人听的悄悄话。 “该走了。”东皇太一笃定道。 他再一次抓住了陈月歆的手腕,催促道,“三队都动手了,不是说五门不能有任何一处出错吗?你不会真想做那个捅娄子的人吧?” 这话算是说到了陈月歆好胜的神经上,不管怎么说,她不想让江生得意,更不想让自己在江生面前丢脸。 这么一想,她果断回扣住了他的手,与瞿星言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远。 她一边往远方离开,一边道,“喂,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还有,刚才你说江生,就是和我站在一条线上,我很开心!” 不等瞿星言应话,两抹同样绚烂的红色便交缠着消失了。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化作青光往灵力最强的一处门出发了。 昏睡的这段时间,汪文迪做了一个梦。 他看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万物混沌,天地初开。 暴雪在天地间狂舞,可天地间还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它浑身的气息比那时的暴雪更冷。 是青龙。 ‘阿瞿’两个字卡在他的喉咙眼,天神青龙猛然回头,那眼神比初见瞿星言时要更冷几千几万倍,没有任何感情,就连暴风雪在他眼里,都要更逊色许多,他身上的鳞甲倒刺更是锐利无比,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万法不侵。 他周围的青光纯粹而强大,随后猛地暴起,汇聚于高空中。 汪文迪连忙抬头看去,青光在一个女人的手掌下平息,就像这场暴风雪一样,也在她手里平息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开口道,“汝可领导之?” 他看不清这女人的脸,只知对方开口时一股巨大的威压强行扣在自己身上,却并不是那种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力量,而是在逼迫自己更加清醒地思考,更加认真的回答,比起誓要更严肃,比宣告要更正经。 汪文迪脑子里突然闪过无数个瞿星言的脸,有无数个表情的瞿星言,很生动,比眼前这只巨兽更能让人感到可靠。 无数张脸重合,最后一闪而过的是他身中陨圣露而吐血的模样。 汪文迪不由自主地拧起眉头,脸色也沉重起来。 他须臾之间意识到,他脑子里的是青龙,眼前这个巨兽也是青龙,青龙存活得比他久了太长时间,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青龙身上? “不可以。” 汪文迪终于开了口。 他有些如释重负,坚定地看着制高点的女人,郑重其事道,“不管我可不可以领导他,我唯一一定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我一定会帮他解开陨圣露。” “我不会让青龙在我身边消亡。” 雪停了,青龙也不见了。 女人缓缓落在汪文迪身边,不知是不是距离拉近的原因,他感到这女人身上有一股亲切的熟悉感,但没等他探寻明白,四周再度狂风骤起,落叶与砂石互相啃噬,发出萧瑟的声音。 她手里凝出一团小小的白光,似笑非笑地问,“那它呢?” 透过白光,汪文迪看见一只无精打采的巨兽,就连浑身萦绕的闪电此刻也变得颓丧。 白虎漫无目的地游走于洪荒大地上、天际中。 它看着时时接受教诲的青龙,看着时时被包容的朱雀,看着时时与之亲近的玄武,看着大战、生灵涂炭,它们一个个参战,它也去了。 最后它被人们奉为‘战神’,它仰着高傲的头颅,想要找到自己的领导者,可等来的不是与它眼里一样的光彩,而是领导者坠入轮回的消息。 它站在六道边,它跳了下去。 神印并未消去,它一直在轮回中苏醒,一直在轮回里轮回。 它带着考验来到了汪文迪身边。 第七百一十五章 人魔斗 “白虎需要的不是我的领导,”汪文迪想起在陇山山脚下,破晓光芒中,少年白发飞扬,不由自主地也抬手梳理了一把自己的额发,“其实他自己告诉过我,他需要的是有趣的东西。” “我想我可以将之补充为,他需要真正的自由,他的价值被他自己束缚住了,和刚刚的回答一样,我会帮他。”汪文迪这次答得很轻松。 女人脸上的满意又多了一分。 “其实有些问题的答案,本来就在问题本身里,”她轻声细语,然威严不减,“想来你也知道,我还要继续问你了。” 狂风散去前留下一道微风,轻柔拂面,令人眷恋。 瞬时,乌云开始汇聚,一场倾盆大雨说下就下。 汪文迪怕自己会答错,沉吟道,“元尊,我还未得见玄武。” “你可以先认识以前的玄武。”女人笑答。 怎么说呢,玄武与他想象中一样体型巨大,却反差感十足,除了玄女的话,它一概不听,除了呆在自己熟悉的水域里外,它一定要跟在玄女左右,故而人族更有传闻,玄武乃是玄女的坐骑。 非也,它只是有些依赖玄女罢了。 在大战中,若非玄女开口,它根本连面也不会露。 女人笑出几分慈爱来,笑问,“玄武需要你所说的自由否?” 汪文迪跟着一笑,浑身通畅,“玄武本就是自由的。” “我想我也不应该去领导玄武,他有自己的信仰,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要为信仰所用,”他感受着湿透的触觉,“我反而应该向他学习,更坚定我自己的信仰,而不是仅仅依靠我的力量。” 女人点了点头,拨云见日。 意料之外的,两人并立许久,猜想之中的灼热感迟迟没有袭来。 “朱雀呢?”汪文迪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汇聚起的红光毫无征兆地破碎,她眼底有一丝愁绪,但无论她如何聚精会神,都无法让这微弱的红光发出强大的、令人敬畏的灼热感。 直到最后,红色消散了,就像火焰熄灭一样。 汪文迪忽然想起来陈月歆被夺去八成力量时的那个眼神,火焰熄灭的眼神。 她摇头叹息,“你看见了。” 他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月歆会出什么事?” 她依旧摇头,“我不知道。但朱雀命中有还馈生杀因果的大劫,只希望你能用你的信念引导她,再帮她渡过一劫。” 汪文迪还记得,自己没能在张南吕手下护住陈月歆,他许诺过,不会再出现第二次那样的情况,于是连忙问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天机自有定数。”她面露无奈之色,脚底泛起金光,逐渐包围她全身,“你此次身负重伤,殊不知也许正是天机赐予我的机会,让我能到你的梦中来,同你说这几句话。” 几句话,说不定他日就能救朱雀于水火之中。 “等等!元尊!”汪文迪没阻止得了她慢慢地消失,焦急道,“既然你知道月歆有大劫,又这么想帮她,为什么不能再说得更明白一些?或者说,为什么不干脆亲自去提点月歆,比起我,你不是更有资格吗?” 对方消失了,他最后看见的,只有那一双哀愁而对他寄托了殷切希望的眼睛。 但他很快注意到,周围的景象随着女人的消失也一同消失了,他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混沌中,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甚至因为这个提示,他很想立马就醒过来,他怕自己晚一秒钟,就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事。 是的,害怕,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心慌,还有挣扎无果的无力感,他心底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可惜的是,无论他怎么尝试打破梦境,都无法成功,他身体里的力量宛如和他一起在沉眠中,他伤得太重了。 与此同时,五队人马都已经先后到达了此前五方力量现世的五个地点。 方可离是最先入门的,她对这些事没有任何经验,一心只想速战速决。 她再睁开眼时,自己脚底下踩的居然是泥砖铺就的地面,一条大道直通不知名的方向,仔细看着,有点像古镇里集市上的那种路。 视线正在足尖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谁会赢?” 她猛地抬头,周围没有任何人。 可黑色随着她的抬头瞬间褪去,嘈杂热闹的声音随之响起,两侧化出一间紧挨着一间的店铺,还有后头古色古香的建筑,大道的尽头是一道耸立的城墙,她不知道城墙内有什么。 ( 身边的行人都在往那里走,她思索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 城墙底下左右立着两个守门的人,方可离从他们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没有停留,她跟着身前的人走了进去。 光线又暗了,路人的脸色却越来越复杂,有兴奋的、有期待的,还有害怕的、落寞的,走了大概十来分钟,面前才出现一道蜿蜒向上的楼梯。 在楼梯后重见光明时,她已经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成为了观众席上的一员。 这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中央正有两人在奋力厮杀,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观众席被很明确的分成了两边,中间隔着一道几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有众多身穿铠甲的人驻守,应该是不让两边的人互相来往。 对面观众席上的观众显然不是人。 不止是因为他们之中有人长着青面獠牙、姿态鬼魅,更是因为方可离能从他们身上感知到一股毫不遮掩的魔气。 她手中已握出了自己的宝剑,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我不是在墓里吗?” 身边有狂热的观众替她解答,“小丫头真不懂事,谁赢了,谁的种族就能得到这里的统治权!赶紧闭嘴坐下看吧!” 方可离的视线这才重新回到角斗场中央,看着新一轮的战斗。 人族参战者虽然准备了不少武器,自己也是全副武装,可面对魔族参战者依旧没有丝毫优势,哪怕自己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法给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更别说赢下战斗了。 一连看了三场,她看不下去了,这不是纯纯欺负人吗? 普通人怎么可能打的赢魔物?! 方可离瞬时起身,飞身而出,手里一剑消去了魔物射出的黑光,护在了已经无力反抗的人族人跟前,面色冷厉而怨恨。 那道声音又来了,“你也要参战吗?” 她没再找寻那声音的源头,果断道,“是,我要参战!” 降妖除魔是方可离作为蜀山弟子的看家本事,对方也只是修为一般的普通魔众,她手起剑落,一连打退十几个对手。 人族因为有她的忽然加盟而士气高涨,观众们有不少都站了起来。 “这回我们终于要拿到统治权了!” “你们能不能派点厉害的出来啊,没人了吗?哈哈哈!” 呐喊声萦绕在她耳边,她心里有一个念头在告诉自己,自己参战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拿到那个什么统治权,只是单纯了为了保护弱小的同族。 她捏紧了宝剑,想将这场战斗终止。 直到下一轮,她新的对手出现。 不是人们口中所谓的‘厉害’魔族,而是一个看上去更弱的多的魔族。 从外形上看,他只是个小男孩,象征着魔族身份的独角也只长出来了半寸长,隔远了看还以为只是额头上一个突起,他身体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伤口,就连能被方可离感知到的魔气,也只有一星半点罢了。 他结巴道,“出、出招吧!” 方可离一脸错愕,她知道对手弱到了什么程度,自己甚至都不用宝剑,一巴掌说不定都能把他直接拍死,就算换了人族任何一个武装齐全的普通人来,这个魔族也敌不过! “你为什么要来参战?”方可离没有动手,皱眉道,“你知不知道这里一不小心就会丢掉你的性命的!” 对方比她更惊讶,显然是没料到异族之人怎么会对自己说出关心的话。 小男孩往前走了两步,保持着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胆怯道,“我被他们抓来的……不、不参战也、也会被他们打、打死……” 观众席上的人都不知道中间在进行怎样的交流,双方都纷纷催促起来,“动手啊!赶紧动手!” “不动手都会被判负!我们不想再回到被对方统治的日子了!快动手,一剑捅死那小子!!” 小男孩还在不断地上前,方可离却没能往前一步。 “你别过来!”她喝止道。 “不行啊!我不想再挨打了!”小男孩突然崩溃了,祈求道,“他们答应我,只要我赢了一场,就放我回家,求求你,帮帮我,你认输吧!” 方可离一愣,对啊,人有家,谁说魔又没有呢? 这里的统治权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决定?这个制度本身是谁定下的?拿到统治权的一方又为什么一定要以压榨的形式控制另一方?如果在统治下,还能有另一方的安居之所,双方之间不就可以和平相处,永无纷乱了吗? “救人,还是救魔?”之前那个声音好像看出了她的犹豫,一句话直击心底,提醒了她,她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二选其一。 第七百一十六章 黑白道士 这里的人族如果在她的帮助下拿到统治权,会善待另一方吗? 她脑子里冒出很肯定的答案:不会。 方可离在众目睽睽之下收回了自己的宝剑,沉声叹息,“你赢了,回家去吧。” 她无视了观众席中一方对她的叫骂声,在小男孩感激她离开后,也走向了通往败者的楼梯。 在她走上楼梯前,一道黑光利刃从她背后直接贯穿了她的腰腹。 然而她没有感到预想之中的痛感,只有沉重的下坠感,逼得她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有一个缥缈的女人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这身影令她感到温暖、熟悉,方可离想要追上去,但怎么也靠近不了,她急得快要哭了,忙叫了起来,“师父,师父!师父……别离开我,师父,带弟子一起走吧!” 女人没回应,也没回头。 “我们修道问仙,本心是为了除恶扬善、锄强扶弱,人类有弱小者,难道魔族就没有吗?” “人与魔因追寻不同、信念不同,种种不同,故而导致无法和平相处,可我想,少部分人与少部分魔族,也许是可以相融的?” “离儿,你会觉得为师做得对吗?” 很多年过去了,方可离此时很想回答这几个问题,自己却早已经泣不成声,再恢复意识时,她泪流满面,手边有一散发着淡淡蓝光的物件,正是静静躺着的折月。 她抱起折月又哭了一会儿,才将宝器收了起来。 “师父,折月我都已经会使了,”方可离站起身来擦了一把眼泪,悲戚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周围的喧闹都消散了,看上去她正处于一处石室之内。 眼前依然只有一条路,她集中了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向前走,刚一进门就掉进了幻境里,她可不能再小看这位墓主的力量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东皇太一二人因有陈月歆的本事,也很快就找到了五门之一,进了门内。 两人比方可离还夸张,起码方可离落地的第一时间是清醒的,两人还没等落地,就先失去了意识。 东皇太一睁眼时,自己正趴在一片泥潭里。 他恢复了一下四肢的知觉和其他的感官,很快爬了起来,自己何时这么狼狈过? 本欲用法术整理一番,但他马上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提不起一点法力,脑袋还有点昏昏沉沉的,他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什么鬼地方?!等吾恢复,定要把这里拆了!” 他环顾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夕阳西下的光芒投射进来已经所剩无几了,“阿月?阿月?” 没有人回应他,视线所及范围内根本没有陈月歆的影子。 他随便选了个方向,朝远处走去,走了没几步,竟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如同身体被掏空,虚弱地坐在了一棵树下。 东皇太一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的力量来自太阳,他可是至高无上的东皇,可如今无法使用一丁点儿力量,成了个只能听天由命、坐以待毙的废物。 他正思索着来龙去脉,想找出有没有能恢复神力的蛛丝马迹时,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只洁净的手掌。 抬头一看,背上背着药篓子的少女正冲他笑,笑容灿然明媚,像极了太阳。 “阿月?!”东皇太一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兴高采烈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你刚刚去哪儿了?你的力量怎么样?” 少女的表情忽然变得疑惑极了,“你怎么认识我的?” “啊?”他像被浇了盆冷水似的蔫了一半,来回打量眼前的人,确定了好几遍她跟陈月歆毫无出入。 陈月歆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家里人才叫我‘阿月’,我还没给你介绍我呢。” 东皇太一考量半天,决定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胡扯道,“我和朋友一起在这里迷路了,她和你年纪差不多,外表看上去也差不多,我刚刚一时眼花,把你错认成她了。” “啊?那可不妙了,”陈月歆直接相信了他,天真地解释道,“这林子里的野兽最近咬死了好几个镇民,要是在这里迷路入夜了还找不见,十有八九要成为野兽的盘中餐了。” 他道,“那怎么办?” “你先别急,马上就要天黑了,我们先出去,在镇子里找点人,明天一早一起来找她,你看怎么样?”陈月歆提议道。 思来想去,东皇太一也只能先答应下来,跟着不记得他的陈月歆一起出了树林,回到了她口中的镇子上。 ( 据她所说,她的家也在这,就是镇子上一户普通的老百姓,父亲是个教书先生,母亲是个做手工的,家境算得上有些余资。 她去树林里为的是采药卖钱,对东皇太一只是纯粹的偶遇,见他一身泥污又乏累疲倦,故而伸出了援手。 太善良了,一点也不像他的朱雀。 东皇太一在心底摇头,决定先暂时逗留,以待破局之机。 夜里,陈月歆叩响了客房的门。 “太一,是我,我给你端了碗汤来。” 开门时,东皇太一看见她手中碗里黑乎乎的东西,突然有点后悔开门,本意是想尝尝她的手艺,可这东西的卖相着实很难与‘好吃’二字联系上。 她不觉有他,挂着大方的笑,“你身子还有点虚,这是我亲手煮的药膳,你喝了就能全好了。” 迟疑间,又听她说,“身体不好哪有精神精力去找你的好友呢?” “这里面都是我采集了很久的珍贵药材,”陈月歆看出了他的犹豫,自己将碗贴近唇边抿了一口,面露痛苦之色,好半天才咽了下去,漂亮的五官也拧在了一起,劝道,“良药苦口,你放心吧。” 东皇太一哑然失笑,接过了汤碗,心里一横,反正横竖都是为了眼前的人,喝就喝吧。 入了嘴之后,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碗汤的难喝程度,每咽下去一滴,都是对味觉的极大挑战。 陈月歆砸了咂嘴,满意地笑了,在他张口评价自己的手艺之前,先眼疾手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蜜饯塞进了他嘴里。 “其实也没那么难喝。”东皇太一嚼着果子,苦后回甘,再加上后来的甜,他中肯地给出了真实的感受。 短短两日间,他看到了从未看到过的,属于普通人类家庭的其乐融融,感受到了从未在昆仑九神之间感受到的信任、温馨,纵然他的力量一点也没恢复,却让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动摇’的感觉。 感觉是会上瘾的,比起这些普通的东西,在东皇太一的心底,他还是更需要自己绝无仅有的力量。 就在他打算离开的这天,屋子外头闯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 他们手持棍棒,把院里的东西砸了一通,朝屋内喊道,“交出妖女!交出妖女,否则把你们全家都绑起来烧死!!” 扮演‘父亲’一角的中年男人神色匆匆地把门关了起来,又拉上了门栓,护着母女俩,“阿月,你放心,有爹娘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陈月歆并未露出害怕的神情,不服气地在父母的阻拦下挣扎,“爹,娘,你们让我出去,他们欺人太甚,我和他们拼了!” “不行阿月,”中年男女声泪俱下,“你要是出事了,爹娘还怎么活啊!” 这么大动静东皇太一自然也听见了,他从后院走到中堂前厅,问道,“出什么事了?什么妖女?” “现在镇民们把咱家围住了,我和她娘出不去,阿月更不能亲自出去,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们这个忙,在镇尾的山上有一座小庙,庙里有两个老道,你去找他们,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年男人恳求道。 东皇太一现在亦不能以一敌十,他只得先应承下来,又折回后院,翻墙而出,不得不说,那些镇民确实是丧心病狂,连后院都给围了起来,好在人数不如大门口的多,他费了些力气,将几人甩了后,直奔镇尾去了。 山不高,找庙也没花多少时间,庙就在半山腰上,不大,也没有供奉任何神明,只是建筑形式类似于庙,实际上更像是一处闲居之所。 如人所言,一进庙门,就看见两个老道长,正在下棋。 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棋和白棋,一如两位道士的穿着,一黑一白,看得东皇太一皱起了眉。 黑道士率先开口,眼神始终盯着眼前的棋局,语气淡然,“道友来此何为?” 东皇太一稍稍解释了两句,对方面上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白道士也说起话来,“此地有天定一劫,应劫者,就是你口中那位‘阿月’姑娘。” 他追问道,“何解?” 白道士答,“她将在明日夜里异变成魔,大开杀戒,屠戮镇上所有百姓,食其肉,啖其骨血,把此处变为人间炼狱。” 对面的黑道士冷哼一声,不屑道,“此时将妖女杀死,可使众人免此一劫。” “若真如你们所言,不管阿月成魔还是不成魔,她都要死?”东皇太一提出异议,语气冷冽而轻蔑,“天机定劫,必有生门,或九死一生,或绝处逢生,你们把我当傻子不成?” 第七百一十七章 力量恢复 “哈哈哈哈,你的确还没有失了心性。”白道士停止对弈,话锋一转,“确实有一解法。” “快讲。”他不悦道。 “我有一举世无双的心法,随心而动,随心而为,只要你能学会,就能在她成魔前引出那股魔气,在将魔气灭去,她无恙,镇民也无恙,此劫自然化解。”白道士摇头晃脑说道。 “哼,痴心妄想。”黑道士又插了句话,索性也丢开了手里的棋子,“你那套心法你到现在都没学会,短短一日,他怎么能学会?我看还是杀了妖女,救多数人更好!” 白道士不同意,“异变成魔又非她所愿,镇民无辜,她难道不无辜?” 眼看着两人竟要起争执,东皇太一正欲阻拦,谁知白道士才说完这一句话,黑道士居然直接拍桌而起,扫出一道黑光,发动了攻击! 白道士伸手结成屏障抵挡黑光,反手以白光凝成数道利剑刺了过去。 看得东皇太一心里痒痒的,对自己的力量愈发怀念起来。 黑道士眉头一皱,一片黑光遮天盖地一般扑了过来,瞬间将纯白的利剑覆盖吞噬,不过两招之下,就能很明显的看出,他的力量在白道士之上。 白道士身上迸发出白光,仍旧采取防守的姿态,不料那些黑光锐利无比,到跟前时化作一丝丝黑针,密密麻麻地寻找着他身上白光最薄弱的地方,不消片刻,就把白光粉碎,黑针齐齐扎在了他身上。 他被这股力量弹开数米远,摔倒在东皇太一身侧。 还没等他爬起来,黑道士手中的黑光已经再度凝聚,随后亲自飞身而来,宛如要用这一招了结他的生命。 他显然无力反抗,也来不及防备。 东皇太一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也没有能阻挡黑道士的力量,但他明白,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白道士死,解救陈月歆的法子还系在此人身上。 刹那之间,他便往前迈步,挡在了双方之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做抵挡状。 侵肤蚀骨的疼痛从胳膊蔓延全身,黑光侵入他的身体,直抵心脏,将他的心脏锁住,疼痛感霎时加剧,使他脸色惨白,冷汗密布。 不过这股痛感并未持续多久,在黑光要击败他之前,他的脚底忽地泛起白光,白光联结成一个法阵,眨眼之间,周围的景象全然改变,仔细一瞧,他已经处在一个布置简洁的屋子里了。 白道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呼,还好跑得快,不然真被他给打死了。” 东皇太一瞟了他一眼,“你们到底是敌是友?” “亦敌亦友吧,”白道士一边疗伤一边笑嘻嘻道,“那你要不要学我的独门心法?” 他忽略自己的痛觉,笃定道,“学,我不会让阿月死。” “你的伤不要紧?外伤倒是容易好,内脏伤了,恐怕一时半会恢复不了。”白道士关心了一句。 “无碍。”他又皱起眉头,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还是捋清了轻重先后,连忙道,“快把心法传授给我。” 闻言,白道士也不摆谱,从屋子里面端出一个上了锁的宝箱,箱子发着金光,一看就不普通,他开了锁,便由里头取出一本纸质秘籍递来,扉页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 东皇太一接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里面的内容,确实是自成一套的武功,只是招式复杂繁多,又讲究心、力合一等等基础要义,哪怕天资悟性皆极高的人来了,少说也要个把月才能读完这本书,更别说学会了。 难怪那个黑道士会说,白道士一辈子也没参透这本书。 看书也不是东皇太一爱干的事儿,他却不敢慢了,马上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独自翻阅起来。 一招看完,便要静心凝神,消化招式,他能感觉到,在练习的过程中,自己的力量慢慢的在复苏,和混沌钟之间的灵力感应也在渐渐地加强,他学习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赶在了第二天的夜幕降临前读完了这本书。 期间白道士一直在他左右,偶尔指点一番,他离开此处返回镇子上前,白道士关心道,“你只是看完了书,并没有学透,如此便敢去救人,不怕输给魔物,白白赔了自己和朋友的两条命?” “本来就是殊死一搏的事。”东皇太一只这么说了,便往外走。 他已能腾云驾雾,低语道,“我不能把阿月一个人留在那里。” 白道士眼里划过一丝有趣的光,紧随其后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消片刻,两人就回到了镇子上,此时的镇子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镇民们不知道都到哪儿去了,东皇太一任由白道士跟着,直奔陈月歆的家宅而去。 二老还在家中,只是男人已被打的浑身是伤,需要女人在旁边照顾,离不开半步,据他们所说,东皇太一离开后没多久,镇民们就选择了硬闯家宅,最后将死不放人的父亲群殴了一顿,强行带走了陈月歆。 女人眼眶通红,泪流不止,哭诉道,“他们把阿月掳去了南边的田埂里,说要烧死她啊!求求你救救我的阿月!” 田埂中央有大片的空地,上头被镇民们用易燃的干草垒起了高高的草垛,草垛中的木架子上束缚着的正是陈月歆。 她头发凌乱,衣衫也被扯破了好几处,露出的胳膊上有不少青紫的淤痕,想来也是凭一己之力和这些镇民们动过手了,正瞪着一双眼睛,对周围的人进行无声的控诉。 有举着火把的人劝她,“牺牲你一个,能保全整个镇子,你该想明白的!你死后我们会给你多多烧纸钱,你别怨我们,死了也别来找我们,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东皇太一早怒了,一个箭步到了跟前,挡住了要落下来的火把,甩手道,“谁敢动她!” 陈月歆眼里亮起光辉,“太一!你回来了!” “我怎么会扔下你不管?”他没回头,只留给她一个挺拔的背影,自顾自道,“凡人之墓,如何能困住我们?” 镇民又开口了,“你是什么人?!难道要害我们整个镇子?她是妖女,入夜就要成魔,你赶紧让开,否则我们连你一起烧了!” “愚昧的人类!”他心头一动,射出几道金光,骤然便湮灭了火把上的烈焰。 见识了他的‘妖术’,那些人更加同仇敌忾,几乎是群起而攻,喊道,“大伙一起上啊!这人和妖女是一起的!” 他这时才回转头来,屏息凝神,背后显出混沌钟的轮廓,抵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只发出不断的撞击声。 陈月歆听着这些声音,看着他身后面目狰狞的人们,担心他会受到伤害,关切道,“太一,你不要硬撑,我不想连累你,如果今晚天一黑,我真的会异变……我也不想伤害你……” 东皇太一轻笑一声,“阿月,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他双手抬起,回忆那心法中的内容,趁着天幕上由黄昏过渡向黑夜的颜色,把自己的力量注入陈月歆的身体,颇为认真的问道,“成魔又如何?” 这问题不知道是在问陈月歆还是在问他自己。 他是天神,与魔势不两立的存在。 “如果是你,”思考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成魔我也要救你。” 话音一落,陈月歆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面露痛苦神情。 下一秒,狂风大作,天好像一下就黑了,空气中温度骤降,四周盈满了鬼哭狼嚎的哀鸣声,可谓是哀鸿遍野,一看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个张牙舞爪的影子在东皇太一的力量逼迫下,从陈月歆的身体里显出形状来,这身影愈明显一分,她脸上的痛苦就更深一分。 按照白道士所言,只要把这魔气分离出来,就能得到两全其美的结果。 “小子,你太慢了!”傲慢的声音破空响起,一道黑光直逼东皇太一身后。 黑光与混沌钟相撞,对方用了十足的力气,确实撼动了一二分还未完全恢复的他,他这一松气力,那团魔气便得了机会,趁隙整个没入了陈月歆的身体。 陈月歆失去了意识,周身炸开一道强力的能量。 东皇太一只得先行闪躲,离开了离她最近的位置。 他回望着使出黑光的人,正是之前那个黑道士。 “还差一点,我就能成功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东皇太一声音更冷了,问站在人群外围、自己要跟来的白道士。 “我哪里是他的对手?”白道士理直气壮地笑了起来,“再说了,我可从来没答应过我一定会帮你。” 周围的风更大了。 陈月歆猛地睁开双眼,眼里射出一道黑光,随后轻松的挣开了镇民给她设置的束缚,将脚底下踩着的草垛烧成了灰烬,她的外表虽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但目露凶光,一瞬间就扑向了一个镇民,似乎要把人吃了一样。 白道士勉强出手救了镇民,眼见镇民们惊声尖叫、四散而逃,黑道士语气里扬起一抹得意,“她已异变,如今劫难发生,整个镇子将成为尸山血海,都是你的一己执念造成,早听我言,杀她一人,能安众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异体同心 东皇太一没被他绕进去,“如果不是你推波助澜,说不准成功的就是我。” 他继续嘲讽道,“你并未学会那套心法,如何能成功?” 镇民们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剩下没来得及跑掉的都被陈月歆刨心挖腹,扯得七零八落,四周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她眼中越来越兴奋,随后把矛头对准了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眼神一变,径直迎战。 他召出三团金火,朝陈月歆前后砸去,对方不躲不闪,抬手时便有黑气从她身上冒出,让她的手能在接住火球后不仅毫发无损,还能掐灭火焰,这些黑气宛如活物,她进攻时便增加她的攻击强度,要防守时便可为铠甲。 这下黑道士和白道士可以一同看戏了。 东皇太一心中已然清明,唤出一道暴虐的烈焰,又从混沌钟里分出一道灵气,抽丝剥茧一般与陈月歆的力量纠缠,若是以凡人之躯又无黑气保护挨着一下,是一定会没命的。 陈月歆却仿佛不知死活,仍旧直直撞了上来。 烈焰炸开,肉眼能看见的只有一片散着金光的红色。 东皇太一随即撞进了这片红色里,他在里面准确地找到了被火焰灼烧的陈月歆,他抓住了她,唤道,“阿月,这里是幻境!你快点醒过来,这火焰的力量,你不熟悉吗?!” 对方双眼失神,没有回应他,身上也已经开始出现烧伤的痕迹。 他一咬牙,手中凝出一团越来越大的火球,火球吸收灵力与黑气,还在不断的变大。 直到盖过这一片红光,外面观战的两人才看见这毁天灭地的招式。 “口口声声说要救她,”黑道士嘲笑道,“最后还不是选择杀她?” 火球爆炸的一瞬间,他借助这股刹那的力量反推自己,手中金光化为无数利刃,冲向了黑道士那令他无比厌恶的嘴脸。 “你们还没演够吗?”东皇太一绝对暴虐的力量蔓延在这片天地下,怒呼其名,“湘夫人,湘君!” 对方两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与慌乱,却必须要先汇聚力量抵抗这招式,两人合力平息了金光,周围的景象再也支撑不住扭曲起来,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树林与宅子,再看时,只有冰冷的石壁。 黑道士与白道士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化回了湘夫人和湘君的模样,盯着盛怒的东皇太一,他们同在昆仑的印象中,即使东皇太一脾气很差,但很少动这么大气。 “看来东皇很想杀了我们姐弟俩,不知道同在局中而没有自我意识的雀大神能否挨得住刚才那一下呢?”湘夫人不以为意,随口道。 “本大人好得很!”陈月歆清醒的声音传来,身上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装束,她走到东皇太一身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小子还怪机灵的!刚才谢谢你用混沌钟保护我,才让我在最后一刻醒了过来。” “东皇竟舍得用混沌钟护她?”湘君意味不明地强调了一句。 “与你们无关。”东皇太一对他们已然连客套都谈不上了。 “我们破了你们的局,你们还要拦我们?”陈月歆没忘此行寻找墓主的目的,质问道。 湘夫人平静答道,“这道机关由我们坐镇,你们既然过了,此次我们自然不会再拦你们,前路便能见到此间墓主,我们之间的恩怨,并不单单在此墓中。” 说完,两人便又借着这里的阴气隐去了踪迹。 陈月歆望着通往深处的路,问道,“你是怎么破局的?” 东皇太一详述了来龙去脉,边走边道,“起先湘君化作的白道士问我内伤如何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奇怪,可没能第一时间想明白,后来白道士与我形影不离,在我救你时,黑道士却脱口而出,笃定我没有学会那套心法。” 他接着道,“异体同心,湘夫人自己说的,所以白道士不用探查我的伤势就知道我有内伤,黑道士也不用任何人告诉他就能知道我没学会那套心法。” 陈月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还好是你受控,我来破局,”东皇太一瞥了她一眼,故作轻松道,“要是换了我失去意识……” “他们一定是因为知道我的力量有缺口,才选择控制我的,”陈月歆没有准确地抓住他的笑点,反而是突然失落了起来,“你和巅峰时期的我一样厉害,他们怎么会选择控制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忙道。 东皇太一见她的情绪并未好转,产生了一种伤害到她高傲的自尊心的感觉,于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移开了视线道,“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再煮碗汤给我喝?” “啊?”陈月歆一愣。 他索性拽着她往前走,敷衍道,“就是你在局中煮的药膳,挺好喝的。” 陈月歆忍俊不禁,憋笑道,“真的假的?” “嗯嗯,”他仍旧敷衍地点了点头,“出去以后就煮,就当刚才我用灵宝护你的谢礼了!” 众人齐心合力,连破难关,步步接近胜利的结果。 瞿星言去的是灵力最强的那处门,他有预感,自己将会碰上最强的那个对手,或许就是十哲中借出力量来的那位。 他一踏入门内,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限制了大部分,但只是被什么锁住了,而非完全从体内流失,他的意识也还完全清醒,停在原地分析眼下状况时,耳畔先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 那不像是任何一种乐器能发出来的旋律,富有层次感,十分动听。 就连他这个一向对音乐不感冒的人,也觉得其颇有韵味。 在音乐的引导下,他迈开了第一步。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随着他的步伐,泥土山壁开始土崩瓦解,重建起来的是一片完全不一样的天空,他的感触也越来越真实,等到周围停止变化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其中了。 瞿星言甩出三枚符纸射向这里的天空,可符纸被软绵绵的云朵给吞噬融化,没有激起任何波澜,而在他做出这一举动后,他的力量显然被封锁了更多,他低声道,“看来这幻境不一般。”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试图了解这里的大概情况。 一直走到夜里,除了知道这里是一座城镇外,他一无所获,城内还算繁华,白天里街道上店铺琳琅满目,什么卖小吃的、卖胭脂水粉的、卖衣裳的,算得上五脏齐全,应有尽有。 而他却不能往城外走,无论从东、南、西、北哪个门想出城,只要一过城门,他就会被一阵奇异的光传送回原地。 要么是想把他困死在里面,要么就是破局的关键就在城中了。 随着夜色浓重,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关闭的店铺越来越多,还亮着烛火的屈指可数。 无论如何,他总要先找个栖身之所,身上灵力能用的没有几多,又不能御寒抗饿,也不能遮风挡雨,加上他本也不是心急的人,越是陷入困境,越要有耐心破阵。 那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瞿星言或许是运气不太好,一连问了好几家临街的客栈,没有一家愿意开门迎客的。 往更偏僻处走了一段,身后传来一道和蔼而充满善意的声音,“年轻人,等等,年轻人!” 瞿星言回头一看,一个鬓角花白的老者正从一间屋子里探出头来,朝着自己招手,一脸和善的笑意。 他沉静道,“老人家,你叫我?” 老者打量了一阵他的眉眼,应道,“可不是嘛年轻人,你瞧瞧,现在街上哪里还有别人?” “有事?”瞿星言走到门前,这大爷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一看你就不是我们这儿的人,外地来的吧?别跟老头子我耍心眼了,我看你来回走了好几趟,是不是没找着住的地方?”老者打开了一些屋门,好心道,“咱们这儿有宵禁,你还在外头晃荡,当心一会儿被巡逻的官兵抓去!” “你要不嫌弃我这里简陋,就进来将就一晚,家里也没别人,就我与拙荆二人。”老者大方直言,竟是一语说到了瞿星言的窘迫之处。 他对这城里的规章制度确实不了解,谨慎思索再三,他还是松了口。 “那就叨扰老人家了。”瞿星言承认了自己的处境,从老者让开的路走进了屋内。 屋内没什么多余的摆设,一张会客用的桌子罢了,老者领着他往里屋走,小心地呵护着手里用来照亮的烛光。 老者把他领进一间简陋到只有一张床的屋子,笑道,“还没吃饭吧?我让拙荆给你煮碗面条垫垫。” 屋子里的温度比大街上要高一些,瞿星言体验到了人情味,慢慢的放下了警惕,点了点头,老者又笑眯眯的转身出去了,没多久,热气喷喷的面条就端了进来。 这面条很香,没什么佐料,就撒了点葱花,十分简朴,散发着一种手工面本身的清香味,但瞿星言没打算把一整碗吃完。 第七百一十九章 白起 老者看着他吃面,也坐在了床边,絮叨地问起来,“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是来寻亲的,还是来闯荡的?我看你的年纪,应该有婚配了才是,家里人找不到你,应该会很着急。” 瞿星言吃得很慢,随口道,“没事,我一个人来这里办点事,办完就走。” “哦?”看着他只吃了两口,老者嘴边笑意不减,意味深长道,“既然是一个人出来,那总归要留个心眼的。” 他立刻反应过来,可已经有些晚了。 昏昏沉沉的感觉从大脑窜到四肢,他猛地丢开手里的面,碗落在地上碎裂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阻止自己陷入昏迷,咬牙道,“没想到,计中还有一计!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会为我换来一笔不菲的钱财了。”老者这时的笑容里才露出了贪婪与恶意。 他没能再与之周旋,被迫顺从了身体的感觉,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恢复意识时,耳边再一次响起了那个厚重动听的旋律。 除了这个乐音外,还有很多嘈杂喧闹的声音。 瞿星言正躺在床榻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暧昧的暖色,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那些吵得他头疼的杂音,似乎就在这间屋子的门外。 与他想起之前记忆的同时,门被推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扭动着风情万种的身姿走了进来,合上了门后坐在了床前桌边的圆凳上。 妇人颇为满意地冲他点头,“生了一副能赚大钱的好皮相,不枉我花大价钱把你从人牙子那里买过来。” 瞿星言明白过来,那老头子并不是什么好心人,而是人贩子。 妇人走上前,伸手掐了掐他的胳膊、摸了摸他的身板,能感觉到他浑身都绷得很紧,再一看,他眼睛里的厌恶已经将她杀了千百遍了,她嗤笑一声,笑吟吟问道,“会伺候人吗?” “别碰我!”瞿星言发出危险的低吼,“否则我保证你会死得很难看!” “哟,嘴还怪硬的,”妇人掐着他的下巴,嘲笑道,“没事儿,我手底下的那些个,刚来时都像你一样寻死觅活地威胁我呢!到最后还不都是乖乖听话,任我摆布?” “滚!”他凝力挣扎,一把掐住了妇人的手腕,用尽力气把她摔了出去。 “哎哟!你这小畜生下手没轻没重的!”妇人跌在地上,说起话来还是那个勾人的调调,埋怨了一句。 见瞿星言既不回话也不看她,妇人的耐心也没剩多少,起身道,“你身上药性未除,还是省点力气想想如何度过今夜吧!” “来人!”妇人一吆喝,从外头又进来一个比她更年轻却更妖娆妩媚的女子,她冲人吩咐道,“巧莲,今晚他是你的了,好好教教他,如何讨女人欢心!” “对了,我看这小子像个雏,你别太过火,把人给我用坏了!”妇人得意道,说完便扭着身子出了门,从外头锁上了房门。 剩下的巧莲已凑到了跟前,她身上带着一股异香,糅合着空气里那甜腻的味道,令周围的温度一点点攀升起来。 这种灼热感使瞿星言排斥,他忽然想到另一种属于陈月歆的灼热,温暖而舒适,令人眷恋。 巧莲对他的长相十分满意,伸出指若削葱的手来想要去摸他如雕琢一般的脸,却被他扭头避开,她笑道,“在这里的人,只有顺从才能活下去,凭你的这副皮囊,只要稍稍调教,就能让无数女人为你疯狂。” 她手一转,轻轻触碰到他的脖颈,顺着往下摸去,诱惑道,“到那时候,你不就是呼风唤雨,荣华富贵要什么没有?” 瞿星言憋着口气,“滚。” “看看你,这眼神像要吃了我似的,”巧莲扬手拉下窗帘,随即爬上了他的床,继续道,“你放心,姐姐知道你没经验害怕,今晚我会好好疼你的,包管让你过了今夜每天都想着女人的温柔乡。” 吸入的空气越多,他越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清楚的心跳声。 巧莲动手为他宽衣解带,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满意。 他脑子混乱起来,他能看见的只有巧莲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圆圆得像杏子一眼,像陈月歆的眼睛一样,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动人的情欲。 他的手攥着床单,上头显出青筋的形状,他失神唤道,“月歆,月歆……” 脑子里被陈月歆的模样所占据,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翻身而起,浑身发出暴虐的气息,一把扯住巧莲的胳膊,将还在温温柔柔诱导自己的人狠狠压在了身下。 “这就忍不住了?”巧莲戏谑道。 “月歆,你会和我一起……”瞿星言眼里化开浓重的哀伤,但手上的力度丝毫不减,掐得人生疼,他自言自语道,“月歆,答应我,我不想用自己的方式逼迫你……” 巧莲听见了这个被念了好多遍的名字,低语道,“月歆?你喜欢她?” 她抬脚勾住他的腰身,“是不是很想贯穿她?来啊,把我当成她就好了……” “月歆,月歆……”他失落地喊了几句,可耳朵根都已经红了。 就在女人要和他更进一步时,他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在这一片灼热中划出几分冷冽,他直起身子,扯碎了床帘,跳下床去。 瞿星言一边穿衣服一边冷声道,“你怎么可能是她?” “为什么不行呢?你在这里做的事,她又不会知道,而且你已身置其中,这辈子恐怕也没有再和心上人见面的机会了,”巧莲也跟着坐了起来,面露委屈之色,“再说了,万一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呢?” 他捏了捏手心,感受到了几分回来的力量,眼中更冷了,“区区幻境,差点左右我的心智。” 说罢,他直接抛下了女人,凛然离去。 门外果然与他料想的一样,那乐音的源头就在一楼的中央。 有许多现代不曾有的乐器,也有不少姿色非凡的伶人正捧着那些乐器弹奏,瞿星言研究古书历史,能认得一些,其中最出名的,应该就是钟、磬、鼓、瑟以及排箫了。 乐器虽多,却不杂乱,称其为阳春白雪也不为过。 除了弹奏的伶人外,还有一些翩翩起舞的舞姬,她们各个身姿修长、小腰秀颈,随着旋律而动,展现出一种特别的线条美,可谓是‘丰肉微骨,体便娟只’,一眼偃蹇,一眼连蜷,甚是婀娜。 令他没想到的是,巧莲竟也从屋里追了出来。 “你当真不愿意留在这儿?”她急切问道。 “不愿。”瞿星言脚步未停,强调道,“不用白费功夫了。” 巧莲挽留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为你创造一个‘月歆’,只要你留下,你能拥有一切,那可是一切啊!你真的不要吗?” “不要。”他想都没想,直言答道。 她叹了口气,表情也沉了下去,“那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那好听的乐音纷纷停在了一个单音上,随后猛地拉长,把阳春白雪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伶人和乐器消失不见,巧莲跟着化作了一团烟雾,消散在空气中,烛火摇曳,瞬间熄灭了。 整个建筑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好像有无数怨魂在周围拉扯。 瞿星言不吃这一套,走到了台子中间,冷声道,“不用装神弄鬼了,出来。” 一道锐利的黑光从虚无处瞬间射出,他也抬手唤出金轮,锋刃与之相撞,弹开后他便看清,那是一把通体冒着黑光的长枪,身影在长枪后显形,握住了武器,和瞿星言对立。 看到人的时候,瞿星言并不惊讶,淡然道,“是你。” 来者也未隐藏身份,正是十哲之一的白起,他将手中长枪立在地上,眼神桀骜,“你的力量被此处的阵法限制许多,若我拼尽全力,你只能留在这里了。” “我不会留在这里,”瞿星言手里也握着金轮,反问道,“你本是为武主设阵而来,为何趁此机会与阴力纠缠,迷乱凡人?” 白起不屑道,“凡人?草芥而已。” 他说这话时很是稀松平常,好像人命在他那里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是为了宣太后?”瞿星言直言道。 “哦?”他挑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辉,又道,“我不喜欢这个凡人给她定的称呼,在我这里,她不是什么太后,她只是我的姐姐。” 宣太后,即芈八子,两千多年前的秦国惠文王之妾,秦昭襄王之母,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被称为‘太后’的人,她和白起不是亲生姐弟,只是对白起有救命之恩,拜为义姐,从此追随,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瞿星言继续劝道,“你的姐姐并不葬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执意做这些?” 史书有载,宣太后去世后葬在秦东陵,与海陵一地相隔甚远。 “不是我执意做这些,是姐姐的执念在这里。”他叹了口气,似乎目光也变得哀愁起来。 瞿星言想起自己在幻境中所听见的、所看见的一切,皱起了眉头,“这里是……楚国的地界。” 第七百二十章 幻境循环 楚国是当年宣太后的出生地,她成为秦惠文王姬妾后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楚国的音乐很发达,设有乐官,专门掌管音乐事务,所使用的乐器种类也非常齐全,有通俗易懂的下里巴人,也有高档典雅的阳春白雪。 舞蹈也不必说,楚国一直盛行舞蹈,民间有巫舞,王城有宫廷舞,楚人又追求修长细腰,据载是‘肴羞未通,女乐罗些,陈钟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些’。 总之,秦楚文化不同,所有的习俗便也不同。 白起言语之间有些敬意,“如果没有姐姐,根本就不会有今日的白起。她一辈子为秦而生,为秦而死,我怎么能让她死之后都不能回家?” “让她回家,和为她害人,”瞿星言摇了摇头,“是两码事。” 他笑了起来,“害人?谁?” “于小田,你不会要与我装疯卖傻吧?”瞿星言捏紧了金轮。 “我看她实在太煎熬了,本来没想借给她力量的,后来才知道她还有弟弟,她一心帮她弟弟,什么好的都供着弟弟,虽然比不上我姐姐,但也算是个好姐姐了,”白起解释道,“而且她的执念不输给我。” “她认为她和她的弟弟没错,错的是那个男人,她想杀他的恨意……你如果感觉到了,也会选择帮她一把。”白起不以为意道。 瞿星言了然,难怪于小田杀人的时候也是清醒的,原来这两方确实是达成了一致,“无论如何,你不该出手致她杀人。” 白起有些讶异,可没有歉意,接着道,“那男人太弱了,我只稍稍出手,他就被一个女人割了喉,在我活着的时候,人人都要不断地变强,否则就会成为被割喉的那个。我知华夏传承了几千年,却不知现在的人竟这么弱了。” 他砸了咂嘴,“若他日有战,要是那样的弱者上了战场,我们岂不是必败?” 瞿星言听了也笑了,“你选了个弱者杀了,就觉得现在的人都是弱者?” “亏你还是武庙十哲,不知习武者不欺弱小的道理?”他甩了甩金轮,嘲讽道,“你知道现在为什么无战吗?” “为什么?” “就是因为华夏强,才无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只要不是恶人,弱又怎么样?弱者自有强国护! 白起被他说得一愣,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那个被于小田杀了的男人确实是弱,被他阴力杀了的两个保安也是弱,但真的和他相比,谁不是弱? 他大约是手上握的人命太多了,已经麻木了,再多一两条对他来说和没多没有什么区别。 可仔细想想,他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要拼命奋战,为的不就是强国? 如果他背后也有现在华夏一样的强国,他是不是也不用在战场上厮杀?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金轮的锋刃已经到了眼前,是手里的长枪本能性地刺了出去,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才拉回他的思绪。 “罢了,”白起的眼神专注起来,得意道,“就用武力决定谁对谁错吧!” 黑光骤起,几乎刹那就包裹了金轮,瞿星言抿着嘴,霎时唤出银轮吞没黑光,金轮的锋刃再次与长枪纠缠上,白起也敛了神情,射出长枪,一晃身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到了人身后,拳头凝力,挥出一拳直指他的脊背。 青光自他背后射出,包裹白起的拳头,他先用金银双轮锁住长枪,回身趁青光给自己带来的缓冲时间同样出拳,两人拳拳相抵,须臾撑开一道屏障,周围的黑暗中本有无数要来助战的怨灵,此时却都被迫偃旗息鼓。 双方弹开,灵力四散,瞬时扫清黑暗,但只有很短暂的一下,黑暗又重新覆盖了周围。 借助黑暗卷土重来之时,白起飞身上前,速度快如闪电,还没等瞿星言落地,拳头中的力量已经扫到了跟前,瞿星言不得不挨了这一下,撞在后头的墙上,墙体也凹进去数米。 白起愈发兴奋,甚至顾不得对方的生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又一次冲了过来。 瞿星言周身泛起青光,从墙上飞出,四周有无数尖锐的树枝破壁而生,阻止了白起靠近,白起收回拳头,展开手刀,随即夺过拦在面前的树枝,轻松斩断一根,跟着披荆斩棘一般,迅速靠近瞿星言。 可在两人即将碰上的时候,白起却消失了。 因被折断而悬浮在空中的树枝突然发了猛,尖端齐齐朝他的面门射来。 他抬手防御,消去树枝的同时,背后传来一股更大的杀意。 糟了,声东击西。 他脸上的神情倏忽变冷。 白起出现在他身后,但没有和预想中一样打断他的脊椎骨,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抵挡在距离他后背不过分毫之处。 青光暴起,瞿星言的上衣被震得七零八落,只见他背后一条龙纹显形,刺眼的光芒透过白起的拳头贯穿了白起的身体。 轰!! 白起被击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这就是四方星辰之力……哈哈哈哈!果然与凡人不同,痛快!痛快!”白起狂笑起来。 他话音未落,瞿星言迅猛地逼近眼前,一扬手,便将金轮握在手里。 “到此为止了!”他利落地刺了下来。 白起瞳孔猛缩,眼里染上一抹嗜血的猩红。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竟偏头闪躲,金轮正贴着他的脸扎进了地里,差点把他的耳朵割掉,他凭借蛮力将瞿星言对自己的束缚挣开,重新站了起来,重新手握长枪。 白起笃定道,“我说了,你在这里无法施展自己的全部力量,而我还有他人相助,刚刚那一招已用尽了你的力气,你输了。” 瞿星言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起码从历史的记载和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来看,输在白起的心中,与死亡是对等的。 可他不能输,他的命,也不能交给白起。 正在沉心凝力之时,对方却收了手里的武器,沉声道,“我不会杀你,你还是安心在这里留下,除了自由,你什么都能拥有。” 四方的黑气悠然飘了过来,轻柔地附着在瞿星言身上,在他反抗之前,便先引导着他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看见一座偌大的建筑物。 外头有一片规整有序的桃林,桃花随风而落,落英缤纷、美不胜收,透亮、清澈的阳光下,缕缕青烟从建筑中飘出,如矗云端,似是仙境。 他猛地一看,这不是三清宫吗?! 三清宫的某一间客房里,有一个黑发黑眸的少年正赤裸着上身,躺在床上。 床边还坐着一个漂亮的少女,手里拿着棉签、端着水杯,正用棉签沾水往少年干枯的唇上抹。 但她不怎么擅长干这种精细的活,蹙着一双英气的眉,时不时地把水弄到他的唇周,弄得到处都是。 忽地,她眼中一亮,索性丢开了手里的棉签,宛如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仰头把杯子里的水喝进了嘴里,而后缓缓贴近少年的脸。 他看得脸庞发烫,呢喃道,“月歆?” 窗帘陡然被拉上,他在倏尔之间就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睁开双眼时竟是陈月歆那张放大的脸,那股异香就是这时候窜入他的嗅觉的。 四目相对,昏暗的房间,尴尬的气氛。 噗! 陈月歆也涨红了脸,一口水直接喷在了他脸上,连忙起身道,“你、你怎么突然醒了?!” 他坐起身子,不自然地别过脸,抽了两张纸巾擦脸,低声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连忙解释,“你可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你受了伤昏了过去,好几天都没醒,霏霏说这样下去你会脱水,让我给你喂点水,我那个……那个棉签,不太好用……真的,我真的只是为了图方便!” 瞿星言一边擦脸,一边思考来龙去脉,转而问道,“我受了什么伤?” “你脑子怎么还躺坏了?”陈月歆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掩盖了刚才的尴尬,“在海陵受的伤啊!咱们都已经回来啦!” “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皱起眉头,望向闭着的窗帘,追问道,“汪文迪呢?他通过了武主的考验没?后续如何?” “就这两天的事。”陈月歆敷衍道。 她放下手里的水杯,想了想,惋惜道,“阿迪没通过武主的考验。不过武主也没为难他,收回了他体内的碎片,让他回来再接着修炼就是了。” “他人呢?”他又道。 陈月歆又想了想,答得还挺认真,“和霏霏出去了一趟,不过晚饭地点应该会回来,怎么了?你找他有事?” 瞿星言欲言又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事。” “对了,”她忽地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拨弄起来,一边朝外走去,“我得把你醒了的消息先告诉他们。” 听说他醒了,众人都挺高兴,汪文迪提议晚餐时喝一杯,大家也都没有异议,熊巍的手艺依旧出色,美味佳肴很快摆了一桌子。 第七百二十一章 楚式招魂 他记得,上一次所有人在一张桌子上喝酒时,还是新年的时候,他望向喝得、聊得起劲的陈月歆,她和那时候的她并没有什么分别。 瞿星言只喝了一口,又望向汪文迪,也看不出任何分别,可或许是他灵力还未恢复,或许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从汪文迪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碎片的力量了,除此之外,也没有感受到失落的情绪。 他忽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汪文迪又饮一杯,答道,“不急,这不是还有你和月歆在我身边吗,今晚也是为了庆祝你伤好复原,喝完这顿再开始。” “我怕,”他沉吟一句,眉目间忽见狠厉之色,“喝了这顿就没有下顿了。” 对方挑眉,“你什么意思?” 不等他回答,汪文迪就指了指东倒西歪的陈月歆。 “月歆醉了,你送她去休息,”汪文迪沉下声来,“咱哥俩的事儿,等会再算。” 酒香和异香掺和在一起,形成一股惹人情动的撩人气味。 瞿星言眼眸无波,几乎是将陈月歆整个拎了起来,朝房间走去。 陈月歆嘟囔着往他身上蹭,脸和头发一样红,时不时挤进他的颈窝,哈几口动人心弦的热气。 他不客气的把她扔在了床上。 “别走啊……星言……”陈月歆扯住他的外套,试图发出挽留的声音。 “你们的破绽太大了。”瞿星言冷冽而果断的甩开了她的手。 只要不是真的陈月歆,哪怕顶着陈月歆一模一样的外表,他也不会对其手下留情,‘他们’的触碰令他觉得恶心。 陈月歆笑了两声,那声音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再看时,她的模样隐约变作了巧莲,又隐约与陈月歆重叠,她无奈道,“可是,不把你教的温顺一些,我家主子那里交不了差呢!” 她叹息道,“到底哪里不一样呢?这可都是按照你脑子里的记忆构筑出来的,按理来说,是最适合困住你的,而且这里充满了迷情的香味儿,你又灵力尽失……还是说,你根本就没那么喜欢‘月歆’?” 瞿星言目光沉平,表情如霜,“若丢了碎片,汪文迪那小子不可能有心思与谁畅快饮酒,他也不会倚靠我和月歆来过这一关。”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 陈月歆怎么会叫他‘星言’? 想起她对自己从未有过更加亲昵的称呼,他心中居然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略过自己内心的愁思,坚定道,“你不相信汪文迪能通过武主的考验,却不知道,他的朋友,都很相信他。” “哈哈哈哈,好,但是那又怎么样?”巧莲勾着腿,摆着极尽妩媚的身姿,调笑道,“即使你的认知再清楚,你也无法从这里出去,等待你的只有一遍接一遍的幻境,直到你完全臣服,你毫无办法。” 瞿星言没说话,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攻心的话,凡是幻境,皆能醒来,凡是法阵,皆有阵眼,只要找到最关键的地方,他就能破局。 破局就意味着能再见到戍守此门的白起,只要打赢白起,就能结束。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巧莲冲他笑。 “想清楚了,”瞿星言打量着周围不真切的环境,一语中的,“带我去见你家主人。” 巧莲稍显诧异,摇头道,“不行,你太过刚硬,是讨不了我家主人欢心的。” “你家主人应该已经见惯了柔顺的人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两人之间便沉默了下去。 直到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瞿星言知道,在气场的较量上,自己又赢了。 巧莲正了正身形,“算了,反正我是教不了你了,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也不要,见了我家主人,是生是死就全在我家主人一句话了。” 说完,她就消失了。 她消失之后,周围的物件也停止了变化,逐渐从三清宫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宫殿,富丽堂皇、极尽奢侈。 瞿星言就在人的寝殿里站着,烛火摇曳,氛围暧昧极了。 手工织就的幕帘之后半坐半躺着一个女人,她伸手撩开幕帘时才得以看清她的脸,姿色丰腴,纵然不年轻,可韵味十足,加上常年身居高位养出来的贵气,更显得她五官深邃灵动,足以直击人的心底。 她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着瞿星言,那目光十分露骨,嘴边似笑非笑,“你就是新来的面首?” 瞿星言停在原地,“我原以为你早该投胎往生去了,没想到还真被白起捉住了这一丝执念。” 他像在和人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只是想回家也不是什么非要大动干戈、甚至去害人的执念。” 宣太后嘴边的弧度深了些,夸奖道,“你很有趣,和以往伺候朕的人都不一样,朕决定把你留在身边。你走近些。” “我来见你不是为了留在这里的,”他细想着对方言语中的自称,转而道,“我非孤魂野鬼,而是阳间之人,被你的弟弟白起困于此处,我还有必要完成之事,你让我离开此处,作为交换,我会化解你这缕执念。” “原来是起儿替朕选来的人,甚合朕意。”宣太后才不管他是死是活,不以为意道,“朕如今很是快活,哪有什么执念?” “魏面首。”他道。 宣太后沉默了,殿内仿佛刮起了一阵凉风,令她的脸在幕帘后忽明忽暗,她神情不明,却有一丝泄露出来的哀伤,哪怕两人隔得这么远,也能被瞿星言感觉到。 “吾与你不过第一次见面,你如何得知此事?”她改了称呼,警惕道。 瞿星言冷笑一声,“你若不是执着于魏面首,这个幻境就不会这样执着于留下我了。” 他在空旷而显得孤独的殿内继续开口,“我能替你行招魂之法,若消了执念,就任我离去。” 宣太后笑了笑,反问道,“若消不了呢?” “任凭处置,”他眼中露出一丝自信的微光,但并未张扬出来,补充道,“绝不反悔。” 她放下了撩起的幕帘,后面只传来她慵懒的声音,“随你的便。” “不知能否借几个宫人一用?”他接着问道。 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手,便有人从门外络绎不绝地走进来,细一看,都是腰如约素、信手可掐的宫女,她们低着头,在瞿星言面前站成一排,听候他的调遣。 瞿星言随手指了几个,不再管幕帘后的女人,问道,“‘招魂’,会跳吗?” 宫女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宣太后的默认下,有几个率先走了出来,列好阵势,其余的宫女便只在一瞬就消失了,周围立刻响起一阵独特的乐音,整个殿内好像更暗了。 她们随之起舞,一个低头抬头间,脸上竟然都带上了画着鬼怪的面具。 瞿星言站在中央,面前出现一张高桌,上面摆着符箓、香炉等东西。 他手里的金轮变作金铃,清脆的声音穿插进音乐里,念了一道招魂法诀,接着点着符纸、扔进香炉,青烟绕在他指尖凝成青光,使一张黄表纸飞在眼前展开,他用青光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正是那位‘魏面首’的名字及生辰。 传言宣太后极其宠爱魏面首,爱到连死都想下令让他为自己殉葬。 可惜的是,无论瞿星言怎么鼓捣,都没有任何回应。 “够了!”直到他重复第三遍以上的行为时,幕帘后传来宣太后的愤怒的低吼,乐音戛然而止,宫女也齐齐停下了动作,她扯开幕帘,下了床,指着瞿星言的鼻子骂道,“你这是在羞辱朕!” 瞿星言冷静道,“你还不愿承认现实吗?” 历史上的宣太后最终并未让她这辈子最宠爱的男人魏面首殉葬。 她的一生都在为秦国谋划,或许作为女人的她,心底也存有一丝情感上的执念,或许会想要知道,魏面首对她到底有没有一丝真情实意。 只是从招魂的结果来看,魏面首对她并没有什么执念。 “楚国人喜巫近鬼,”瞿星言稍显强硬,“你心里很清楚我刚才所作所为能说明什么。” “那又如何?!朕是掌权者!朕说了算!”她的脸色彻底崩溃了,变得凶狠而狰狞,似乎马上就要爆发。 宣太后一扬手,黑光乍现,却只在刹那之间就消散了,意料之外的,宫女并未消失,她想传唤出来的士兵也并没有出现。 她怒目圆睁,“你做了什么?!” “只是做了一些能让我的朋友们尽快破阵的事。”他淡然说道。 对方反应过来,“你在拖延时间!” 无论魏面首对她的感情与否是不是这里的执念关键所在,都改变不了一个他们进门前就已经定下的事实—— 宣太后墓并不在这。 瞿星言冷笑一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高台,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以他自己为中心、连接四方的法阵,而他自己的灵力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法阵里面,宛如在和更深的什么东西相连。 “你用楚国的‘招魂’让我掉以轻心,”宣太后面目扭曲了一阵,但语调越来越冷静,她整个身体都愈发缥缈起来,随后有另一个身影取代了她,声音也完全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欺瞒我的姐姐,就是以下犯上!” 第七百二十二章 没有执念 瞿星言挑衅地冲他招了招手,“我们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白起霎时冲了过来,眼里盈满了狂热暴虐的红色。 两人对上一拳,又出一拳,出拳的速度越来越快,拳风也越来越锐利,直到打到肉眼已经看不见他们的拳头了,也仍无一方先突破对方的速度与力量。 白起只得借力弹开,只见瞿星言端立法阵中心的位置,一动不动,他冷静沉稳的模样更激怒了自己,白起调整身形,又一次冲了过来,在半途中便扬手捏住长枪,枪尖直抵他的心脏。 他化出金轮,扣住枪尖,银轮锁住白起的动作,随即抬腿一脚,正中白起腹部,把人径直踹飞出去,直摔在那宽大的床榻前,甚至砸碎了床的横梁。 瞿星言深吸一口气,稳固脚底的阵法。 白起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对手。 不过片刻之间,他的伤势就恢复如常,他活动了一番筋骨,利落的站了起来,他浑身包裹着黑光与自身的灵力,看上去就连他的战铠都泛着刺骨的寒光。 须臾,他枪尖挑开双轮,使一道黑光与双轮纠缠,随后以枪柄击瞿星言腰腹,他速度比刚才还要更快,黑光为辅,时而攻击瞿星言顾不上的后背,时而从四面八方给予压力。 白起飞出长枪,击落想要来援助瞿星言的双轮,一道黑光趁势攻向他的双腿,他被迫后退,可没想到对方的长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横拦在了后背,反应不及之时被白起扣住了双肩,一个用力扔在空中。 瞿星言身上的青光还未燃起,白起就须臾跟了上来,一拳击中他的腹部,打灭了他身上的青光,在落地的过程中,他不知道挨了多少拳,只知道还没到地面,就有一道利刃自下而上贯穿了他。 鲜红的血液淌了出来,白起一脚把他从枪尖上踹开,他破碎地砸在地上。 “我,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人!”白起张狂地大笑起来。 瞿星言没看他,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双轮回到了自己身边,青光也开始缓慢的复苏,痛感只是短短须臾之际,自己摔在地上的时候,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力量上的限制仿佛消去了,他知道,破局之时到了。 血迹顺着法阵蔓延,四方都传来了力量的呼应。 一道白光自一个方向破空而出,降落在大殿中,那戏谑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哥们,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吗?” 江生捋了一把白发,将一个昏迷的人随手甩在地上,定睛一看,那扎着一尾麻花辫的,正是此前在医院里消失了的贾璇。 随后一道蓝光接着平稳落地,手持折月的方可离也出现在了大殿中,一见此情景便关心问道,“您没事吧?!” 而后的熊巍与张霏霏、东皇太一与陈月歆几乎是同时从另两个方向出现的。 人先后到齐,熊巍背上正背着失去意识的于小田。 陈月歆管不了许多,第一个跑到瞿星言身边,以自己的灵力覆盖他的伤口,语气里除了一丝憋屈,还有一点愤怒,“怎么弄成这样?要不要紧?” 东皇太一紧随其后,不以为意道,“没看都快要好全了吗?” 瞿星言没理他,拉着陈月歆递来的手站了起来,七人一致面对白起,“五门以五方法阵为基形,只要破除幻境,五方就会相连,对力量的限制也会解除,如何,现在是一对七了。” 白起摇了摇头,有些不解,“我只是想让我的姐姐回到故乡来,我与你们都无仇无怨,你们为什么非要来解开我设下的迷局?” 他看着瞿星言,语气里多了几分哀愁,“姐姐到死都念着那个人,正因为姐姐有执念,这里才有意义,她死后寂寞,需要个人陪着。” 陈月歆同他说话时,那抹愤怒完全跳到了面上来,怒道,“那你也不该选他,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我知道,”白起又重新疯狂了起来,叫道,“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我姐姐?!” “你又错了,”瞿星言拦在陈月歆面前,伤口愈合了个七七八八,淡漠道,“如果芈八子真有这缕执念在此,那在我们的幻境中,或多或少、或轻或重,都会有她的痕迹,她却并没有出现在我们任何一人的幻境中。” 张霏霏头一个理解他的意思,接话道,“我和巍哥进入的幻境是于小田的,在那里她和她的前男友很恩爱,我和巍哥很轻松就破局了。” “我与太一碰上的是湘君和湘夫人设的局,其中也完全没有与芈八子相关的东西,”陈月歆一语概括,反应过来,也对白起冷眼相看,“换言之,这里的执念不是芈八子的,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江生插话时语气玩味,笑道,“看来是你借了力量给于小田,竟也觉得自己的姐姐和于小田一样,是个恋爱脑吗?” 方可离叹息道,“宣太后对你或许和于小田对她弟弟一样,倾其所有的好,但宣太后此人,绝不会是个恋爱脑。” 张霏霏点头道,“没想到你竟不如我们这些烂读史书的人看得透彻,就算宣太后对男女爱情有过一丝渴求,可也应该在她死前就烟消云散了。” 据载,宣太后死前下令,要魏面首殉葬,魏面首惶恐至极,寻了一位说客前往太后面前求情。 说客委婉问她,“太后觉得人死之后是否有知觉?” 宣太后果断答,“人死了自然魂魄升天,什么都不知道了,哪里有知觉?” 说客笑道,“既然死之后没有知觉,又何必非要自己心爱之人相伴墓中,白白害了心爱之人的性命?” 因此,宣太后取消了要魏面首陪葬的命令,而葬入了皇陵中。 “或许在你眼中,你只想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姐姐,”张霏霏脑海里有太多的想法,总结道,“她却注定了不是普通人,她始称太后,又以后妃的身份主掌秦政,牺牲自己诱灭义渠,使秦国能一心东向。” “这些功劳建筑在国与天下,她又怎么会为一己私情存有不能化解的执念?”她的话把白起的错误揭露无遗。 “你们懂什么?她是我的姐姐!不是你们的姐姐!”白起大手一挥,长枪往前一横,尖端对准了所有人。 他并没有打算撤去这里的布局、解开这里的法阵,只是叫嚣着要单打独斗道,“来啊!谁赢了我,才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来就来,本大人跟你打到底!”陈月歆信步往前一站,大喊道。 “我来……”瞿星言把她拽了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果断。 东皇太一翻了个白眼,走到了最前面,“受了伤就好好歇着,吾完好无损地站在这,还轮得到你逞强出这个头?” 白起心里是带着口气的,还没等人站定,他就已经手持长枪冲了过来,杂乱无章地挥舞着兵器,纵然每一招都用了十足的力气在上面,但就是打不中随意闪躲的东皇太一。 “人类的极限到你这就差不多了,”东皇太一笑了笑,想起自己此前被幻境压制力量时的窘迫,面色一狠,“接下来让你看看天神的极限!” 混沌钟陡然显形,一道金光自白起头顶落下,他不得不用长枪抵挡这股威压,金火自其中喷薄而出,白起凝力于胸,嘴中射出黑光,勉强与火焰碰撞,火星子溅射在他皮肤上,留下灼伤的痕迹。 他此前已用尽全力与瞿星言一战,现在早是外强中干。 能在东皇太一的杀招下坚持这么久,算得上是突破极限了。 白起的手渐渐没了力气,长枪越来越低,金光离他越来越近,他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 是的,在他肉身已死之后的又一次死亡,他记得死亡的感觉。 宣太后死后,她的势力瓦解之后,秦国有了新的执政者,白起也老了,既不能再带兵打仗,自己给出的建议又不被采纳,后来执政者把连战失利的过错推给了他,派使者赐剑命他自刎。 他说,“我有何错于天,落得如此下场?罢了,当年长平之战,几十万赵军亡于我手,今日,便当还馈因果吧。” 倏尔之间,金光突破长枪。 万分危急关头,周围的景象猛地开始扭曲,一切的一切化作一缕清气抵在了金光之上,减少了金光的杀伤力。 清气与金光同时消散了,白起倒在地上。 他身上被金光弄出了许多伤口,只是没有致命的一道,他看着天上的星星,自言自语道,“姐姐……是你又救了我一次吗?” “只要你觉得平生无憾,我也惟愿你安稳长眠。”他唇角溢出血液,身上的黑气消散了,跟着他的身形也逐渐消失,他勉强望向众人,“诸位,你们胜了,有缘再会吧。” 与他消失的同时,另有一道灵光迅速的飞了出来,往某个方向去了。 “休走!”东皇太一眉间一动,化作一道红光追了过去。 陈月歆认出了那是竹林的方向,看了一眼瞿星言便也紧随其后。 她完全消失后,瞿星言才拧着眉头,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咳咳……!” 第七百二十三章 对决 离得最近的熊巍连忙扶住了他,关切道,“瞿哥!” 他摆了摆手,自己站稳了身子,“只是消耗了一些力量,没什么事。” “是吗?”江生挑着眉看他,对上他冷冽的眼神后便移开了视线,无所谓地指着地上躺着的贾璇,“还有后续吗?” “把于小田送回监狱,把贾璇送回疗养院,此局已破,阴力已消,”他沉吟道,“只差汪文迪一个答案了。” “你觉得他能答对吗?”江生随口问道。 “你觉得呢?”瞿星言转了身子直视他,在他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里,除了好玩二字之外,看不出任何其他有用的东西。 江生以灵力拎起贾璇和于小田,岔开了话题吐槽道,“你们看上去人挺多的,可办起事来总是缺少人手。” 瞿星言也和他的态度一样,声音低了一些道,“什么时候归队?” 这两人说话时,周围站着的人并没走,只是有一种奇妙的、插不上话的感觉,恍若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这两人在聊今晚吃什么,他们只是要回答一些‘吃肉、吃青菜’这样简单的话,他们也说不出口。 他们无法打破这种仅存于那两人中的和谐感。 江生似笑非笑,“是不是怕我归队晚了,队伍就要散了?” “当我没问。”瞿星言移开了视线,又提醒道,“对了……” “我知道,”江生往远处走了,“我会给贾璇换一家疗养院。” “这么关心人类,真不像你啊。”他只留下了这么一句,就和之前一样再一次消失在了破晓的曙光里。 治安队不会有什么问题,贾璇却不一样,她从上一家疗养院的突兀地消失,现在若是又突兀的出现,疗养院恐怕没那么容易接纳她,她的精神不太稳定,换一家疗养院对她来说自然更有好处。 众人回到喆时没多久,汪文迪就醒了。 但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醒了,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除了痛之外还很疲累,每动一下,都如同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更别提力量的恢复了,现在就算是熊巍,都能哐哐两拳直接把他干躺下。 他还需要休息,而且不是一天两天。 喝了张霏霏煮的汤,他稍微精神了一点点,倚靠在床上,“月歆呢?” 张霏霏看着他面色憔悴、精神萎靡,压下心中担忧,强行扯了个笑,把前言告知,柔声道,“月歆和东皇一起追过去了,瞿先生说跑掉的那个应该是湘君与湘夫人二神。” 他思考了好久才说下一句话,“嗯……阿瞿呢?” 她耐心道,“瞿先生在休息。” “霏霏,你叫他过来一下,”汪文迪强撑着身体,“我身体太弱了,随时可能会睡过去,我有几句话……” 没等他说完,门口便出现一个从头黑到脚的身影。 “我在这。”瞿星言垂着如墨一般的眼眸,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们先聊,”张霏霏识趣地起了身往外走,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文迪,别勉强自己,我们大家都在呢。” 就像那次在冥界众生相里下坠时一样,在她无数次要绝望而陷入失败时一样,她也这样告诉他,告诉他朋友、伙伴的信赖,一直在他左右。 “我梦见九天玄女了。”汪文迪直截了当道。 瞿星言微惊,等着他的下文。 他捋了捋思绪,嘱咐道,“玄女言语之间都在说月歆,我知道这次我伤的程度,如果近期月歆有什么事,我怕我阻止不了,也怕我帮不了她。” 瞿星言更惊讶了,“怕?” 他勉强点了点头,“是的,很怕。” 因为九天玄女根本没有明说,而听张霏霏刚才转述所发生的事,目前来看,一切正常,可是他的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那团火焰、那团耀眼的红色,好像就是在他的手上熄灭的一样! 瞿星言体会到了他的情绪,眸子更暗了,笃定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不会让月歆出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叹了口气,转而道,“这次的事还有几个疑点。” “第一,湘君和湘夫人,说他们和白起是互帮互助,我倒觉得更像是他们在搅局,我只知道一些湘君和湘夫人的前身,据说是弟弟死了,姐姐哭瞎了眼睛。你知道其他的吗?”他详细道。 瞿星言照实答道,“昆仑九神我了解得不多。” 汪文迪无奈道,“我们知道的都是有记载的事情,说不准连这些有记载的事情,我们知道的都不算多。” 他们虽然在此局中,但并没有针对汪文迪等人。 瞿星言看他精神不济,接着问道,“还有呢?” 他缓缓道,“方可离的折月是一件宝器,她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我看她使用折月对抗白起的时候,总觉得像是这件宝物在操作她,她不能完全驱使折月……如果这次事件结束后她要回蜀山复命,就暂时不用追究,如果……” “如果她还要继续跟着我们,”瞿星言接过他的话茬,平静道,“我会处理,还有第三点吗?” “有,”他抬起眼睛,沉思了一阵,声音却越来越小,“第三点是关于月歆的,被附身的于小田借助了白起的力量……” 没等他说完,他就眼皮交错,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瞿星言也不能强行再把他叫醒,只能靠他自己调养,第三点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也不得而知,想了想便转身出了房间,将张霏霏叫进来照顾。 再说另一边。 东皇太一一路追到了那片熟悉的竹林,他追上来的时候很清楚的看见了跟在自己后面的陈月歆,只是落地时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见少女的身影。 竹林没有任何异常,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是自己又进了幻境,还是陈月歆临时不打算跟着了,不过她找湘君和湘夫人是为了能解青龙身上的陨圣露,应该不会在半路上折返。 青龙对她来说,很重要呢。 想到这,东皇太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没再继续等下去,自顾自进了竹林深处。 更深的地方也已经感觉不到任何阴力的气息了,只有一些充盈在此处的灵气,属于湘君和湘夫人的神力。 他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 手上的火球越来越大,只要他一出手,能在一瞬间就把这片竹林夷为平地。 东皇太一神色不悦,“故意引吾来此,还不现身?”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火球便停止了凝聚,然后慢慢飘散,火星子一缕一缕从其上抽离出来,火球变得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条白色丝带,丝带的另一端与远处的灵力相连。 湘夫人的声音适时响起,“东皇,好大的气性。” 东皇太一没看见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湘君,沉着声音道,“你这么着急跑回来,难道不是心虚,怕被吾抓住吗?” 白色丝带最后又缠绕在她发间,她道,“你还是没有反省。” 他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你与吾打了一路哑谜,也该给句明白话了吧?” “我本来也觉得不会是你,”湘夫人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但你枉顾神责,与人类为伍,擅离昆仑,干预天机,我不会冤了你。” 话音一落,东皇太一还想为自己辩白,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控制住,轻易动弹不得。 湘君出现在身后,语调依旧轻柔而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哀伤,“东皇,待昆仑与人界此间事了,我们会还你一个清白。在那之前,希望你能老实一段时间。” “吾还没死,”东皇太一的语气里有一分明显的怒意,他浑身充斥着金红色的光芒,反问道,“昆仑之事何时轮到你们出手?上纲上线的模样实在倒吾的胃口!” 他身上的金光撑开了一层白光,那束缚他行动的力量瞬间就被炸开,白色的花瓣散落满天,他手中刹那形成两团火球,凝力投出后他便霎时冲向了湘夫人,身后的湘君射出一团水球,随后跟着冲了过来。 湘夫人端立不动,白色丝带应声而为,席卷火球、湮灭火球,一气呵成,她一抬手,就和东皇太一撞到了一起。 湘君手里的木箫直指东皇太一后背,却被混沌钟轻易防守下来,一时间便形成了二对一的局面。 丝带一分为二,二分为四,随着湘夫人的神念而动,须臾之际缠上了他的四肢,丝带上好像绽放出一朵朵白玉兰,花瓣上的露水浇灭了他身上的火焰,粉碎了他与湘夫人对抗的力量。 “东皇,你的力量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湘夫人笑道。 闻言,他背后的混沌钟瞬时变大了一圈,将他整个笼罩住,不过倏尔一瞬,缠绕住他四肢的丝带就被烈火烧蚀干净,连带着湘君的木箫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哪里不一样?”他飞身而出,立在更高处。 旁人往上看去,只能看见一团刺眼的金光,宛如第二个太阳。 湘君从黑色的大氅里凝出一朵又一朵的昙花,开口道,“没有以前那么蛮横,有感情了。” 第七百二十四章 破烂道人 东皇太一一愣,不过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金色渲染了他的眼睛,烈火包围了他的全身,他迅猛的冲了下来,“你们,该死。” 姐弟合力,所有的花都变成了带有灵力的水流,架住东皇太一,水流冲刷火焰,虽然暂时抵挡住了烈火突破自己的防御,却没能完全熄灭这暴烈的气势,火焰不断重新充盈他的全身,整个竹林都沸腾了起来! 他轻蔑道,“整个海陵都会为你们愚蠢的行为和话语付出代价。” 这股力量如果不断增加而后炸开,离得最近的海陵确实会遭殃。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湘君忽然消失了,湘夫人的周边只剩下无数的昙花。 一曲仙音响起,头顶冒出一朵比他大上数倍的昙花,花的中心垂落下无数丝带,这些东西并没有攻击性,只是要限制东皇太一的行动,周围的光渐渐暗了,他仿佛被关进了这朵花里。 湘夫人叹息道,“可惜,你会比我们先失去这一切。” “姐姐,”湘君看着逐渐缩小的花,那意味着里面的人反抗越来越弱,“接下来怎么办?” 她泠然道,“送回昆仑,押入深渊。” 砰!! 话的尾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听一声巨响,而后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长鸣,花朵骤然被炸碎,四散的灼热感足以将一切焚毁,东皇太一出现在灼热感的中央,背后混沌钟发出的金光勾勒出一只硕大的三足金乌模样。 姐弟俩不得不运力抵抗这股强大的神力,立刻动身,想往远的地方飞走。 “吾乃创世之神!”东皇太一哪里肯罢休,高呼道,“区区尔等,吾视为鼠辈!” 心中马上有了决断,手掌中心的火焰已成火龙,直直追在湘夫人身后,他亦紧紧跟上,烈焰便是利刃,几乎要一招贯穿湘夫人的命门要害。 “姐姐!”湘君大叫一声。 只是他们的距离着实等不到他为姐姐挡这迅猛致命的一刀。 湘夫人感觉这一下简直把自己的道行灵力都要打散了,眼前的丝带散落下来,露出那一双传言中为弟弟哭瞎的眼睛。 从雁门江的方向射来几道水流,接住她沉痛的身体,让她不至于掉落在地上,湘君连忙挥出大氅,又掷出木箫,勉强接住了东皇太一的后招,才让自己扶住了身受重伤的湘夫人。 “既没有实话,那就受死吧!”东皇太一一个手刀将木箫劈成两半,下一秒便到了跟前,手上的金火已经成形。 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火焰从天边射来,与他手里的两两抵消。 陈月歆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太一!等等!” 东皇太一并不是完全不冷静的人,一见到陈月歆,顺势收了手,却还是停在一个随时能出手的范围内,问道,“何事?” 她来的很是匆忙,答道,“我还要借九神之力,你不能把他们杀死。” 他眼色暗了暗,“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陈月歆一时情急,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解释道,“你们同为昆仑九神,你杀他们,你又怎么向天道交代?再说了,我一向知道你不是两面三刀的人,我不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背负弑神乱道之名!” 听完这些,他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两人正欲盘问姐弟俩之时,雁门江的水又归了原位,湘夫人的脸色渐渐恢复,但湘君的神力正在消失,他捡起折断的木箫,吹出几个不成曲调的单音。 “怎么回事?”陈月歆忙道。 湘夫人勉强坐了起来,和湘君互相依偎、互相搀扶。 到最后,湘夫人伤势恢复了大半,湘君身形渐消,直接化作了一朵兰花,被湘夫人捧在手心里。 “你满意了?”湘夫人神色怨怼,语气恶毒,“自称东皇,可假仁假义,你此前在昆仑胡作非为,这次又害了我的弟弟,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又要借九神神力做什么?”湘夫人转了话锋问道,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里的兰花。 陈月歆直言答道,“为了解青龙身上的陨圣露。” 谁知她沉默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那笑里有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悲戚,“我借你神力,你又能为我做什么?” 她果断答道,“什么都可以。” 湘夫人摇了摇头,“那你就记住,你还欠我一件事。不过你也看见了,我弟弟元神大创,等他化形之时,你再来向我们要这两道神力吧。” “多谢。”陈月歆心觉她是个拎得清之人,没有因为东皇的事情再为难自己,便觉得有些歉疚,想了想才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助湘君一臂之力?” “不必了,”她嘲讽道,“被你相助之人,恐怕都没什么好下场。” 按陈月歆以前的脾气,她听了这话是一定要暴起打人的,可今日她却突然沉默了,恍若想起了什么事情,想着想着,还拧起了眉头。 “看起来你并不长教训,”东皇太一上前一步,挡在了陈月歆面前,手中已有跳跃的火星子,“以吾之见,你们两姐弟才应该入昆仑深渊中,好好反思反思。” “呵呵,若要杀我,现在动手就是了。”湘夫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东皇太一脾气也不好,当即就变了脸,空气中的温度激增。 “你知道些什么?昆仑之事我不过问,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关于我的事?”陈月歆再次拦住了他,顶着拧成麻花的眉头迟疑问道。 湘夫人这时才抬头看了两眼这抹张扬的红色,和魔鬼一样的颜色,她看见陈月歆眼里只有真诚,以及对真相的渴望,她忽的也皱起了眉头,“还真是物以类聚,难不成你们二人都擅长装傻充愣?” 她收回目光,冲陈月歆道,“你害了自己身边多少人,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陈月歆又沉默了。 二人僵持之下,东皇太一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滚。”他移开视线,示意自己不想再对湘夫人出手。 说罢,他也不管对方走不走,自己便先领着出神的陈月歆往出竹林的方向走了,他不想再让她和湘夫人交流,昆仑的事,他自己会去查清。 东皇太一见身边的人面如死灰,换了话题道,“阿月,你刚才来得好慢,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结果他这一问,陈月歆更沉默了。 如他所言,自己追来的路上确实出了点小插曲。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碰到了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乍一看像个乞丐,可仔细看他身上的衣服,还能勉强看出,那是件很旧的道袍,不过又脏又破罢了,他脸上也灰蒙蒙的,像刚从小煤窑里出来,除了这件破烂的道袍外,他脖子上还挂了一串铜钱。 铜钱上也满是油污灰尘,让人看了根本就不想碰。 他明确地拦在陈月歆面前,散乱打结的头发垂在脸跟前,连他的脸都看不什么清,陈月歆向左,他就向左,陈月歆往右,他也往右。 陈月歆不悦,张嘴便问了,“你谁啊?” 他也不说话,就不让陈月歆过路,嘴里发出一阵一阵的笑声。 陈月歆没空理他,凝出一团火球,倒也没想伤着对方,只是想使这团火球去与他周旋,好让自己先过去,追上东皇太一再说。 不料他脖子上的铜钱之一竟射出两道黑光,一道击散了她手里的火球,另一道直击她的眉心。 一股剧烈的痛感始料未及地涌遍全身,不仅痛,还很熟悉。 灼烧的感觉,濒死的感觉,以及马上就要冲出暴风雪的感觉。 “你所求乃是至高无上的力量,若求而不得,便会……” “便会如何?” “便会行如蝼蚁,万劫加身。” “我、我要力量……” 她身体里的痛感都能忽略,唯独那头痛,噬心刻骨,她甚至想找块大石头,直接砸爆自己的头。 “杀了他,你就拥有一切。杀了他,抢走他身上的一切!” 这话更熟悉了,陈月歆发誓,自己绝对在某个地方听过这句话,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 “迎接自己的宿命吧,否则身边因你而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暴风雪结束了,她猛地回过神来。 没有黑光,没有破破烂烂的乞丐。 是的,这个她在半路上遇见的奇怪的人也说了这句话,和湘夫人要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 他们认识? 或者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交集? 她到底伤了身边的谁?谁又因她丢了性命?她的力量又要如何才能完全恢复? 张南吕说了,她只要一心向道、绝无魔性的时候,力量自然会回来,难道现在不是吗?她不是魔啊!她也不想成魔! “阿月!!” 东皇太一掐住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才唤回眼前少女的神思。 陈月歆打了个哈哈,“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东皇太一拉着她进屋,“我们到了。” 张霏霏正从里屋走出来,眼中一亮,脸上疲累的神色褪下去不少,笑道,“月歆回来啦?” 所有人都在,方可离在向熊巍讨教厨艺,张霏霏在照顾重伤未愈的汪文迪,瞿星言坐在沙发上沉思,一见到她,也睁开了双眼,或者说,他在等她更合适。 第七百二十五章 他回昆仑 “你还好吧?”她从东皇太一身边走开,迫不及待地拉住了张霏霏的手,那股温热和坚定一下就被她清楚地捕捉到,自己的心竟也跟着踏实了不少,“阿迪怎么样?” 张霏霏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我很好,你别担心,文迪醒了一次,又睡过去了,应该没大碍。” “你那边怎么样?”张霏霏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关心道,“追上湘君和湘夫人了吗?” “追上了。”她喊东皇太一一同过来坐下,两人粗略地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一边的熊巍也凑了过来,好奇道,“雁门江的水为何会帮他们?” 瞿星言简短答道,“湘夫人和湘君本身就是水神一脉的。” “我知道了!”经他一提,东皇太一恍然大悟。 他斜着眼看人,“你知道什么了?” 东皇太一神色严肃了不少,“我想起来他们二人的过往了!” 众人皆围坐下来,等着他的后话。 民间传言,纷纭不一,有说弟弟上战场,以身殉职,姐姐一直等待弟弟回来,每日以泪洗面,最后甚至哭出了血泪,血泪洒在竹子上,成了湘妃竹,也有说湘君和湘夫人本是夫妻,指的是舜帝和他的妃子。 昆仑的真相,不止于此。 东皇太一仔细说来,“当年大战,白热化之时,大片魔气侵入昆仑,污染了几乎所有昆仑的水脉和水源,湘君和湘夫人身为水泽之神,和河伯一起,共抗外敌之余,以求净化水脉,挽救因此异变的无数生灵。” 虽然诸位大神都拼尽了自己的全力,但并不是事事都得以如愿。 许多水源在湘夫人的神力加持下都得到了净化,只有赤海仍然被魔气所盘旋,一直得不到净化。 “赤海水域极大,众多湖泊都依赖它的水流,清君河也不过是它一条支流,”东皇太一回忆当年的事情,专注的模样足以把众人都带入那时的情景,“最要紧的是,如果让灌满了魔气的赤海自昆仑东向南流入下界,后果不堪设想。” 方可离听说过大战的故事,只知其气势磅礴的战斗,可不知其中的细枝末节,兴趣颇高,问道,“然后呢?赤海被净化了吗?” “我们赢了。”东皇太一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却一丝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据他所言,最后是湘君净化了赤海的水。 张霏霏跟着问道,“怎么净化的?” 他答道,“牺牲自己的全部修为,将自己的元神与魔气一起封印在赤海水底,湘夫人即使万般阻拦,却也没拦得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所以湘夫人的眼睛……?” 陈月歆摇头插话,“她没瞎,在竹林里,她分明看得见我。” 东皇太一靠在沙发上,解释道,“她确实没真瞎,只是从那以后,湘君的元神无法离开赤海,他只能透过赤海看着自己的姐姐,湘夫人也很思念弟弟,于是献祭了自己的视力,换弟弟化形时能陪在自己身边。” “但湘君的元神不是不能离开赤海吗?”张霏霏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诧道,“他们是……共用一个元神?!” “嗯。”他点了点头,神色竟暗了几分,“今日一战,我看似重创的是湘夫人,实际上正如她所说,我打散的是她好不容易化形的弟弟。” 陈月歆不以为意,随口道,“当日净化赤海的法子,如果只是需要足够的修为的话,那他俩一人付出一半的灵力不就好了,难道非要弄得姐弟生离死别,最后把怨恨转移到别人身上?” 瞿星言若有所思道,“应该是某种特定的术法吧。” “不错,这法子是河伯的秘术,所以在那事儿之后,湘夫人就极其厌恶河伯。她认为,河伯明知拯救之法,自己又不愿献身,不配为水神,还偏偏要告诉一心保护昆仑山川的湘君,才导致了湘君的消逝。”东皇太一平静道。 之战中,暴露了无数九神之间的矛盾。 方可离叹了口气,神情哀伤,“恐怕她也很讨厌不能替湘君赴死的自己吧,说到底,还是弟弟保护了姐姐多次。” 瞿星言仔细琢磨了一阵,沉声道,“还是不对,白起设局被破,他们第一时间就去了那片竹林,而在你打败他们之后,他们第一时间没有离开那里。那里一定还藏了别的东西。” “要是有别的东西,他们已经败了,我和太一都在那,一定会察觉出来的。”陈月歆接话,又歪着头想了想,“除非……是能被之前就有的所隐藏的东西。” “法阵,”瞿星言捏着下巴,自顾自道,“而且必须是传送法阵。” “将他们传去哪?海陵的局已经被我们破了啊!借给他们力量的白起也已经败了!”她摊开手。 “湘夫人曾说东皇大神你,‘此前在昆仑胡作非为’,这会不会是关键?”张霏霏来回思索了过程,逐字逐句分析道。 东皇太一翻了个白眼,“我此前在昆仑做了什么?” “你放我们进了昆仑,帮汪文迪拿走了寒冬绿……”瞿星言耐着性子帮他回忆起来。 他投来一个彻底冷下去的眼神,打断了瞿星言的话,“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解开了蓝鱼使的禁锢,许了它自由。”他没卖关子,把后话讲明,猛地站起了身,凛然道,“昆仑,是昆仑。湘夫人在竹林里藏的法阵,是将他们传回昆仑的。” “我要回昆仑,迟则生变!”东皇太一忙下了结论。 陈月歆跟着站了起来,“需要帮忙吗?”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令人安心,“昆仑之事,我一定要亲自解决。”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句有责任、有担当的话,可陈月歆听了心底难受极了,好像他这一去,就永远也无法再和自己并肩一样,她甚至感觉自己一直紧紧绷着的弦轻巧地断了一根,就是这些使人心烦意乱的感觉。 东皇太一直视她双眼,又道,“阿月,昆仑一平,我会再来找你。” 对视半晌,她松了口,“好,你去吧,昆仑更需要你。” 如果她开口留下自己的话,东皇太一在心里想,自己说不定真走不动了。 语毕,他走出门外,立刻结下自己的传送法阵,红光一现,便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瞿星言勾住她的尾指,微微用力,便让她重新坐在了自己身边,“你有空管昆仑的事,不如先管管我们四圣内部的事。” “嗯?”陈月歆自然地拉着他的手,反问道,“咱们还有什么事儿?现在不就是等阿迪恢复过来吗?” 他别开视线,“白虎还没归队,玄武还没现身……” “江生那臭家伙,打他一顿他就知道该归队了!”她气呼呼道。 不想一旁的张霏霏难得帮江生说话,客观道,“月歆,江生这回还真没做什么,不过他素来不和凡人多说,搞不好真的只有你和瞿先生能摆平他。” “到底是千万年的交情,”方可离也觉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很有意思,打趣道,“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你什么时候回师门?”瞿星言冷不丁来了一句,强调道,“此间事了,你除恶的任务也完成了,不回去复命吗?” “回去又要被掌门师伯念叨,横竖也没别的事,不急。”她摆了摆手,神情淡然。 “那也无需跟着我们。”瞿星言毫不客气,直言不讳。 这话说完,方可离脸上的表情居然很快就碎裂了,出现了明显的悲伤与委屈,仿佛是被家抛弃了的孩子一样,她是想掩盖的,那溢于言表的失落却怎么也盖不住。 张霏霏于心不忍,将瞿星言的话润色了一番,委婉道,“你别多想,瞿先生不是赶你走的意思,我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是与文迪一起过了武主的考验,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闲着,可离你可以先回师门,过后再下山……” 熊巍向来是不会安慰女人的,只能顺着张霏霏的话道,“是啊,到那时候你下山还是可以来找我们玩儿的嘛!” 方可离这才找到了一点安慰,忙问道,“真的?那你们下一站是哪?” 陈月歆不觉有他,扯了个懒腰答道,“应该是幽都山吧……不过也不一定,得看阿迪那小子的意思。” 她泄了气,“那我上哪儿找你们玩啊?” 瞿星言戒备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我们?” “一个人真的太无聊了,”她脱口而出,“而且即使你们碰上的事儿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尽力帮你们,我喜欢在一个团体里待着……” 他不吃这一套,“蜀山也是一个团体。” 方可离一时哑口无言,无处辩驳,蜀山的确是一个不小的团体,她的师兄弟师姐妹们都在这个团体中有一席之地,可她没有,自从师父离开后,她在蜀山中就没有位置了。 只有掌门师伯偶尔安慰她,她能听进去,然而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却像洪水猛兽一样,会杀死她一千遍。 “巍哥做的饭很好吃……”她想不到别的借口了。 陈月歆大笑几声,起哄道,“你不会是喜欢阿巍吧!”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多亲几次 “那可不行啊,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她滔滔不绝,一点也没注意到僵硬的气氛,顺口又说出了禁忌的名字,“不然阿夏回来……” “歆姐!”熊巍突然大叫一声,众人看见他捏起的拳头上醒目的青筋,都知道他在尽力控制自己悲愤的情绪,他咬着牙道,“就算你是好心,但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贸然、随便提阿夏了?!” 陈月歆直接蒙了,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熊巍会有这么大反应。 他们俩,他和朱夏不是好好的吗?甚至张霏霏都允许他们私定终身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一起。 “你吃错药了?”陈月歆不明所以,可脾气一上来,明明嘴边是想问他和朱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出口却变成了伤人的话。 “我吃错药了?你总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提起阿夏,明明我都快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带着阿夏留给我的心愿……歆姐,我一直很尊重你的,但你这样随意,是不是太不尊重阿夏了?!”熊巍的声音也大了。 他说完,没等张霏霏拦,就甩开了手,夺门而去。 方可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忙道,“我去看看。” 等人走后,陈月歆抓了一把头发,叫道,“不是,什么意思啊他?!” 她拉住张霏霏伸来的手,心情浮躁而不安,试探道,“他和阿夏分手了?” 张霏霏握紧她的手,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为了避免被发现便轻轻搂住了即将大发雷霆的她,接着道,“没有,月歆,阿夏和巍哥怎么会分手呢?他们只是闹了点别扭,阿夏答应过,处理完族中事务,就会回来的。” “你别和巍哥生气,”她安慰道,“他只是等阿夏太久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好吧,”陈月歆想了想,没听出来什么破绽,嘟囔道,“如果是这样就算了,要是他真敢和别的女孩子有什么,我非得先替阿夏揍他一顿!” “嗯,我也去看看巍哥。”张霏霏忍住了眼泪,松开她后也往外走了。 在人转身的一瞬间,陈月歆好像看见了一滴飘落的、晶莹的泪珠,可她没来得及细看,也没来得及拉住张霏霏的手,回神时,偌大的客厅里一下便只剩下她和瞿星言了。 见瞿星言一直冰雕似的盯着自己,她没好气地甩了头发,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看我干嘛?”她语气不善问道。 总不能是用眼神给自己降温吧? “汪文迪醒过来的时候,和我说了几件事,”瞿星言思路清晰,想起来了被遗忘的那个点,“你在竹林攻击东皇太一的时候,附在你身上的,并不是白起的力量。” 陈月歆还在气头上,语气也十分暴躁,“我记得,说是像那个谁,李积的。” “他与整个事件并无关联。”他冷声道。 她锤了桌子一下,撇嘴道,“给他揪出来一问就知道了!” 瞿星言并不赞同,沉思道,“汪文迪还未通过武主考验,这样行事多有不便,只等他恢复那日,李积自然也要出现,再问不迟。” 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补充道,“在那之前,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为什么?”陈月歆瘪了瘪嘴,调笑道,“上厕所也要一起?” “事情纵然解决了,却还有疑点,这疑点和你有关,解决了我才放心,”他一脸严肃,说得很是认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看你想和我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上!”陈月歆扒开了他的手。 说到这,瞿星言脑子里莫名想起来幻境中香艳的场景,只是巧莲的样子已经被眼前活灵活现的少女给替代了。 “我们能睡一张床。”他说得更认真了。 陈月歆一惊,但很快看见他红透的耳根子,调笑心思更甚,随口道,“也是,反正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她突然凑近他的脸,审视他,“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又脑补什么呢!” 瞿星言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红色几乎蔓延了整个脸颊,“我只是说,如果解决问题有这个需要的话……” “哈哈,我才不信,你的脸比我用来炒鸡蛋的西红柿还红!”娇俏的少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抓住她靠近自己脸颊的手,垂眸道,“吃什么醋?” “还用问,太一啊!”陈月歆这次没挣扎,任由他抓着。 原来她能看出来。 “我还以为你是打心底里喜欢和他一起行动,”他嘀咕了一阵,声音轻得要被风吹散,“原来……这就叫‘吃醋’?” 他端起茶盏,试图用喝水来转移注意力。 陈月歆一拍大腿,明媚一笑,“瞿星言!你不会喜欢本大人吧?” 噗! 白喝了,他被这话呛得咳了好一阵,本来就通红的脸上更糟糕了。 他想问她,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话还没问出口,陈月歆眼中狡黠,明显是在与他开玩笑,又接着道,“你别闹啊,咱们俩可是棋逢对手、酒逢知己,而且我们和人不一样,对于我们漫长的生命来说,没什么能消去‘无聊’二字,更不能妄谈情爱了。” 瞿星言突然感觉到自己血液冰冷的温度,他抓住她的手腕,“妄谈?” 她被他语气里的认真吓了一跳,手腕上传来阵阵疼痛,她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看见一个笨蛋美人填满了他的眼睛。 他不再逃避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声音很轻,但很专注,“我不明白什么叫喜欢,我只知道,你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会心慌意乱,你出事,我就会着急,你受伤难过,我会自责愧疚……我想和你在一块。” “还有,”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离我这么近,我就会心猿意马。” 朱雀的火焰和血脉都太灼热了,只要距离近到一定程度,就能让他也热起来。 陈月歆脑子里被他搅得一团浆糊,可她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只是不知怎么回事,看他越真诚,她就越想捉弄他。 她挺直了身子,挑眉道,“心猿意马?这个词能用在我身上吗?” 他的眼神移到她红润如桃花的嘴唇上,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月歆这才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手上不自觉地开始用力挣扎,连忙道,“瞿星言你冷静点,我不是故意逗你的……” “唔……” 那个低音回应了客厅里仅剩的心跳声。 机会就在眼前,他还是不想放过,他血液的温度好像升高了。 他的动作温柔而不容抗拒,他抓住她挣扎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把她圈在怀里,又伸出另一只手半扣住她的后脑勺,彼此贴近,空气中只有令人情动的低语在交换彼此的心事。 直到陈月歆差点喘不过气,他才停止了侵略。 “瞿星言!!”她用手背抹着自己的唇周,心里无比后悔调戏眼前这个一根筋的人,“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啊!你怎么能……能那啥我呢?!” “哪啥?”对方却似笑非笑回答,语气里竟有一丝得逞的快意。 在后悔之后,她炽热的心脏里开始回味刚才的触感。 “亲我啊!你怎么能亲我啊?”陈月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刚刚那个温度正好,能让冲动的她瞬间冷静下来,但如果太多了,就会让她陷进去。 瞿星言勾着她的手指,像在撒娇,“为什么不行?之前不是亲过了?” 她没抽出自己的手,顺着他的话陷入了甜腻而清晰的回忆,好半天才红着脸倔强道,“你会亲吗?” 他轻轻摩挲着她嫩白的手,轻声细语,“你不是也不会?” 陈月歆瞪着他,伸手掐了他一把,没好气道,“我发现你好不要脸!你是怎么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的?” “这些话也很正经,”他发出低低的笑声,眼角的愉悦爬满眉梢,“多亲两次,应该能学会。” “哈?”她赶忙护住自己的嘴巴,往后退了好几步,嘟囔道,“我看你不是不要脸,你是纯粹想占本大人便宜!亮剑吧,本大人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你!” 不等瞿星言反客为主的攻势继续,外头便先传来了方可离的声音。 她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 喘了口气,她便接着道,“二位,霏霏和巍哥打起来了!” 陈月歆一脸难以置信,立刻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谁和阿巍打起来了?” “霏霏!” “怎么可能?” “我没骗你们,真的,”方可离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强调一边解释来龙去脉,“我追巍哥追到了大街上,后来没多久,霏霏也追来了,她安慰了巍哥几句,正和我们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她突然就动手了!” 陈月歆跟上步子,“不至于吧,霏霏一向冷静……” “不是,霏霏身上有一股邪力在操纵她,我不是那力量的对手。”方可离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发现一并讲了出来。 那股力量不仅强,还很张扬,令她有一丝曾经见过的熟悉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偏偏选中了张霏霏。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不能附身 听了这话,瞿星言也早早起身,跟在了后头。 到现场时,治安队比三人先来一步,已经把场面镇压住了,熊巍受了些皮肉伤,张霏霏被数名治安队员牢牢地控制住,这幅场景像极了他们刚到海陵时,治安队抓于小田的样子。 熊巍虽然自己身上有伤,但还是担心着神志不清的张霏霏,一直在尽力和治安队的人解释,他们互相认识,并不是有意在大街上聚众斗殴。 只是看周围的店铺被破坏的规模,两人少不了去队里走一趟了。 结果那些治安队员使了半天劲,愣是没把张霏霏拉起来。 瞿星言和陈月歆到眼前一看,就知道了这股力量的归属者,正是此前受武主召唤来给汪文迪设阵的十哲之一,淮阴侯韩信。 两人通过神念与之沟通道,“你不等候武主二次传召,为何擅自出来作祟?” 韩信没说话,但张霏霏脸上的表情明显更狰狞了。 下一秒,她就挣开了治安队员对她的束缚,快而狠地扑向了陈月歆。 治安队员迅速把周围的群众疏散,纷纷武装起来,将两人围在了大圈中间。 陈月歆反应过来,抵住人的胳膊,叫道,“速从霏霏身上下来!” 瞿星言自然也不会冷眼旁观,马上甩出了金银双轮,一枚攻向张霏霏后背,另一枚意欲锁住她的四肢,封锁她的行动。 她身上暴起黑气,与双轮相抗,抬手之时便在手中化出一把黑色砍刀,拦腰劈来,逼得陈月歆撤手后退,“此事谁要干预,谁就是与我为敌!” 陈月歆手里化出流火扇,一道铺天盖地的烈焰席卷而来,不屑道,“区区凡人,还敢与本座叫嚣?” 火焰与黑气裹挟在一起,随后同时消散,金银双轮找到了机会,在张霏霏背上重重一击,又锁住了她的双足,瞿星言飞身上前,半途中手里便亮起一张符纸,口中念了一阵法诀,把符纸贴在了她后脑勺上。 她的眼神瞬间清明了。 一旁干着急的熊巍大喜过望,喊道,“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 话音未落,就见她周身的黑气上弥漫出一层金光,那金光是来自于她自己体内的,金光化作十二根金针,她一手持着黑色大砍刀,另一手握住散发着清光的纸伞,尖端统统对准了陈月歆。 张霏霏语意清醒而着急,“月歆!躲开!” 黑气反扑,金线扩散到陈月歆周围,金针在其中穿行,随后连着纸伞一齐,全部刺向了她。 陈月歆脸上有一时的错愕,可也当即以流火扇对抗砍刀,眉间神印显形,一道紫炎喷薄而出,吞没了纸伞的光辉,瞿星言跟着接过自己的金轮,锋刃斩断金线,伸手抓住了金针,从其中轻松拉出了她。 张霏霏后脑勺的符纸被金光湮灭,瞿星言再起三张符纸,又令变大数倍的银轮悬于她身后,同陈月歆左右夹击,她意识清醒,也知道这二人定然是为了救自己,便有意配合,三方攻势之下,这场闹剧才算平息下来。 灵器回到了她的体内,黑气也从她身体上剥落。 一道张狂的声音逐而远去,“你们等着,此事没完!” 她虚脱一般瘫在地上,陈月歆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霏霏,霏霏?”陈月歆检查了她的伤势,又帮她理顺了气息,关切道,“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咳咳,我没事,”她紧紧拉住陈月歆的手,眼中泛起泪光,自责道,“月歆你呢?刚才没有伤到你哪里吧?” “说什么傻话呢!再来十个你也伤不到我的呀!”陈月歆心头暖暖,轻松道。 没时间多说几句关心的话,见纷争落幕,治安队员也走上前来,带走了一干人等。 几人对治安队员也是心照不宣,对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随便了解了一下理解范围内的事情,让张霏霏负责后续的赔偿,这件事也就大概罢了。 再聊起细节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回到喆时后了。 气氛还算和谐融洽,毕竟陈月歆对张霏霏一向是没的说,加上这次她很清楚张霏霏是被力量附身了才攻击自己,就更不会记仇了,反而是她和熊巍之间,因为朱夏的事,还有一些久久不能消散的尴尬。 趁着方可离帮熊巍处理伤口的时候,瞿星言才开了口,提了一件时间已经有些久远的事情。 他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宋莺时?” 陈月歆思索了一阵,“记得,被周孟春害了的那姑娘,记得还挺清楚的。” “事情了了的时候,她说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亲手为织造神女披上她做的衣服,”瞿星言直指其中与此事相关的窍门,接着道,“不过她需要借助‘附身’来完成此事,在我们之中,她被迫选择了阿巍。” “我记得,她本来是想借我之手,只是上我身的时候,许久都没成功。”张霏霏皱起好看的柳眉,心里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时宋莺时说,未入道门的张霏霏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排斥她进入。 “韩信虽是十哲,却也是灵体,可以与宋莺时归为一类东西,就算他比宋莺时强上十倍甚至数十倍,但要附在你身上,也一定会与你体内的力量对抗,那么他是怎么轻易就附到你身上的?”瞿星言撑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张霏霏反复思考起今日的事,不止是在旁边的熊巍和方可离没发现,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确实是突然一下就着了道,没有任何挣扎的过程,最终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也想不到什么细枝末节。” 陈月歆接话道,“那个什么韩信还说什么今日之事没完,他为什么要附在霏霏身上?霏霏也不可能和他一个千年前的人有什么冲突吧?” 方可离也从房内走了出来,应声道,“而且我觉得他的攻击目标很明确。” 她和熊巍都没注意到张霏霏的异样,对方就直接在两人之间选择了攻击熊巍,而且并未手下留情,等瞿星言和陈月歆赶到的时候,他也是很直接的选择了攻击陈月歆。 是因为熊巍比方可离弱?陈月歆比瞿星言弱? 她捏着下巴,又道,“诸位,我本以为海陵之恶已经告一段落了,可从现在的局面来看,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说到底我究竟是蜀山弟子,并不为私心留在诸位身边,明日一早,我就会先回师门复命,将此间事情说明,再请命下山。” 方可离说得很严肃认真,不像是为了说这些话而说这些话,而且她若能回一趟蜀山,便多少能证明几分她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坏心思,毕竟蜀山与道之间,该有的信任还是要有的。 该走的程序走一走,瞿星言自然也想不出什么挑刺的地方了。 他索性敞开了问,“你的折月,是蜀山法器?” “不是,”她摇了摇头,眼中竟有一抹从未有过的爽朗与开怀,大方道,“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怎么样,厉害吧!我已经会用了,却还没到我师父水平的一半,折月在她手里,才是真正的‘折月摘星,扫除一切’呢!” “这么强?”陈月歆咂咂嘴,“那你师父和张南吕那个臭老头,谁更厉害?” “师父当然不比七襄真人了,不过也差不了多少!”方可离笑道。 “那你师父不是比薛道长还厉害?” “差不多啦,比薛师叔厉害一点点嘛!她可是薛师叔的师姐耶!” 方可离眼里的笑意爬满了整张脸庞,好像提到了世界上最令她开心的事情。 休整一夜,第二天,方可离养足了精神,同众人简单告别,踏上了返回蜀山的路程,蜀山弟子与蜀山之间自有灵力联系,不需要像外人一般摆阵做法,半天还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山门数千年来都是一个模样,只是那白与灰令她身心疲倦,若不养足精神,她是万万不会回来这一趟的。 看门弟子冲她一礼,语气客套而疏离,“方师姐。” 她也简单的应了一声,手握宝剑,直朝大殿走去。 布满碑文的石碑前又添了白色的小花,她知道,为了蜀山降妖除魔、护卫苍生的大业,有无数的同门会在这条路上牺牲,留下的只有这简单的纪念,蜀山的人,不能沉溺于悲伤中。 来往的同门有叫她师姐的,也有不和她打招呼的,但不管是理她与不理她的,他们的眼神都一样,嫌弃、厌恶、不解、疏远。 “就是她吧,她怎么有脸回来啊?” “是啊是啊,听说当年她师父叛出师门,与魔族为伍……” “纪掌门怎么还留她在蜀山?她这种人只会给我们师门丢脸罢了!”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这些话抛诸脑后,每一次回来都是这些话,每一次都要把她炽热的心千刀万剐。 大殿中,白发童颜的老头儿一身道袍,正在闭目凝神。 方可离通报毕,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她抱剑行礼,“掌门师伯,弟子回来复命。” 纪迎寒脸上挂着和善的笑,不必睁眼,他已知来者是谁,温和道,“嗯,回来就好,我很放心你办事。去见过二位长老没有?” 第七百二十八章 师父与魔 她如实答道,“还未。” “师伯,山下还有要事,”她想了想,抿嘴道,“弟子此次回来,一为复命,二为请命,只需与掌门师伯说了就是,弟子还是不去打扰二位长老了。” 稍加思索,纪迎寒也不为难,应声道,“也好,你且说吧。” “此前海陵有人遭阴力附体,行凶杀人,我与汪先生一行人共理……”她将之前发生的事概括说明。 “我知晓了,你和那队人在一起,我很放心。”纪迎寒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接着道,“这事既然未完,江南一带一直是你在负责,休整片刻,你便出发下山去终了此事,其余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方可离微微低头,松了口气,“多谢掌门,弟子一定不负使命。” 还未退出大殿,一阵仙风便先她一步自门口飘入,两人道士打扮,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正是张南吕和贾雁来,这两人自然带着一股道行高深的威压,贾雁来倒更随性些,尤其是张南吕,脸上好像永远板着‘威严’二字。 方可离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她把头垂得更低,退到一旁让了路,行礼道,“弟子见过七襄真人,启明真人。” 贾雁来平和应道,“可离不必多礼了,你在山下一呆就是数年,很是辛苦。”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纪迎寒左右坐下,张南吕端着个架子,冷哼了一声,不满道,“外面自然不比师门,风餐露宿,若是你早肯记名在掌门座下,也不会弄到如今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哎,真人此话说得太严重了,可离还是个小姑娘,别吓着她,她要回来,师门怎会没有她的位置?”纪迎寒睁开双眼,连忙伸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一边说话打圆场,缓和殿内沉下来的气氛。 张南吕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些年轻弟子,你总是惯着他们!” 方可离鼻头酸涩,没抬起头,恭敬道,“弟子知道七襄真人是为弟子考虑,不过弟子的回答与以前一样,我永远只有一位师父,不敢背忘师父所授,哪怕是记名,弟子也不考虑此事。” “我明白,蜀山众位师兄弟、师姐妹对我也并无恶意,他们只是一心向道,认为我师父所作所为是错,”她为其他人开脱,也说服自己,“既然如此,为免同门冲突,我自去山下戍守便是,请掌门、长老放心。” “你师父当年天资不输薛、柳,修炼时还与掌门同时得过一次悟道的机缘,”张南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但她竟然连这机缘都不要!且不论她所为有何苦衷,身为蜀山中人,便不可与魔族共谋!这错的还不够离谱……?” “长老不要再说当年之事,我师父她已经被逐出蜀山了!”方可离声音中带着些哭腔,打断了他,恳求道。 贾雁来也叹了口气,忙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离丫头天资也不差,这不,我近日炼化了一样灵宝法器,你常年在山下,正好给你保命护身。” 说罢,他手里闪过一阵金光,一把朱红色的弓便被他握在了手里,那红光十分锋利,在他翻转手腕时,红光分解了弓,又把它变作一枚能射出防御结界的宝物,可谓是能攻能守,进退自如。 蜀山长老亲自炼化宝器,若是换了其他弟子,谁不是争先恐后地想要? 不想方可离连看都没看这东西,果断摇头拒绝,“长老,弟子不要旁的物件。我在山下,有一剑、一折月就够了。” “你这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还留着折月!折月是你师父的武器,她一心向魔,谁知折月上有无沾染魔气!一再留着,万一害了你自己!”张南吕气急怒道。 她突然也急了,大叫道,“折月怎么会害我?!折月护了我不知道多少次!” 纪迎寒看见有几颗泪珠砸在地上,晕染出更深的颜色,他起身走到方可离面前,回过头来与两位真人相对,笑道,“可离用折月顺手,就由着她去吧,一件灵器,最重要的就是与自身的契合度。” 他劝说道,“二位长老也知道,可离自小就跟着她师父,随师父姓,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师徒之情我等外人皆不能体味,只要这孩子心术纯正便是,就不要再逼她换师父、丢折月了。” 僵持了一阵,张南吕率先起了身,语气里有一丝妥协的烦闷,边往外走边道,“掌门总有这么多不守规矩的道理,我们再多说两句,这孩子就要记恨我跟雁来了,算了,由着你们去吧。” “只是若有什么需要,”贾雁来跟在他身后补充道,“你还是要同师门说。” 两人离去,大殿里又恢复了安静,袅袅青烟安人心神。 “孩子,别多想,二位长老一心为蜀山,只是性子如此,没有厌弃你的意思,”过了好一会,纪迎寒才回身安慰道,“蜀山更不会没有你的位置,如何?还想哭一场的话,那我这个做掌门的只好把这个大殿让给你了。” 闻言,方可离竟破涕为笑。 “弟子明白,”她低着头擦掉了眼泪,再抬起头时已恢复了平静,真诚道,“多谢师伯。” “其实弟子已经知道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师父并不是掌门逐出蜀山的,她应该是自己离开。七襄长老对魔族难以容忍,当年要灭了我师父以‘清理门户’,当然也不会留下我,师父是为了不连累我,所以才走的。”方可离沉声道。 纪迎寒也正是因为看穿了这点,才对外说,自己已经将人逐出师门,其余人和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哈哈哈,你和你师父一样聪明。”他又捋了一把胡须,点头道。 有些事不必说出来,只要去做,便会有得到回报的那天。 方可离深深行了一礼,心中要找到师父的念头更加坚定,“我一定要弄清楚师父当年的‘苦衷’。掌门,弟子下山了。” 纪迎寒点头,“顺心而为即可,去吧。” 再说还在海陵的汪文迪等人。 自有了张霏霏被第一次附身之后,众人都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就连她在照顾汪文迪时,也要有人在门外守着,以免随时发生第二次这种情况,期间汪文迪并没有再醒过来,不过他身上的灵力确实在缓慢的恢复中。 如果能找到灵力补给,那他恢复的就能更快。 大多数时候,陈月歆都和张霏霏呆在一起,瞿星言则和熊巍同时行动。 陈月歆不和另外俩大男人呆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她和熊巍之间的尴尬劲儿并没有像张霏霏说的那样,事情过去了就会消失,而是一直横亘在二人中间。 对于此事她心里一直疑问很大,自己是无心的话语,而且既然朱夏不日就会回来,熊巍到底为什么一直过不去?这也根本不像这个大汉子的性格。 至于瞿星言,她就更不乐意了,现在她总觉得这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经常还没说话,他脸就先红了,只要自己一靠近他,感觉就会被占便宜,她可不想便宜这条老龙! 是日,与张霏霏一同出门采买一些日常用品。 两人正在商议是否把汪文迪转移回三清宫,对他的伤势会更好时,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人。 这人就是普通的中年男人打扮,长相也很普通,就是有些偏瘦,跑得却快,他在前面跑,还有几个人在后面追,乍一看还以为他偷了人家东西。 结果仔细一听,后面的人喊道,“阿冬你别跑了!跟咱们回家啊!” 哦,原来是认识的,还是一家人。 前面这个‘阿冬’也大喊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不是我的家人!” 双方的对话听得人一头雾水,眼见阿冬就要撞上张霏霏,陈月歆连忙眼疾手快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后面追他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女性已经有些喘不上气了,显然是消耗尽了体力,年长的那个先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腿骂道,“卫开冬你个小畜生,你要累死你老娘是吧!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啊!” 年轻的那个没两步也停了下来,回身去扶这老太太,“妈,你别气了,阿冬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他以前一直很稳重的!” 剩下的年长男人追了两步也倒了回来,撑着腿喘气道,“不、不行……冬子已经跑没影了,这小子……阳、阳春,我看还、还是报给治安队吧,不然咱们这几条腿,追到明年也追不上他!” 围观的路人也已经围了上来,把陈月歆和张霏霏挤在了里头。 小阳春依言照做,掏出手机拨了求助电话。 一边的路人有好奇的,问道,“怎么个事儿?那人是不是小偷偷了你们东西?” “不能吧,你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啊?” 老太太都快急哭了,“咱们咋可能不是一家人?!卫开冬可是实打实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啊!” 得了治安队的帮助,卫开冬没多久就被找到了,三人接到通知后也是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队里,这插曲才算告一段落。 第七百二十九章 恶意杀人 两人也只当看了个热闹,并未放在心上,原路返回时,大路上架起了‘前方施工’的牌子,放出了要在路边动土的通知,因此两人被迫要绕远路。 张霏霏拎着手里有些沉重的购物袋,笑道,“月歆,打车吧。” 车里放着令人舒适的轻音乐,两人并排在后排坐下。 拐过几个街口,记忆力颇佳的张霏霏皱了皱眉头,停下了与陈月歆的说笑,语气客气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师傅,咱们要去喆时,那边虽然在修路,但你这是不是绕得太远了?这都快出城了。” 经她一说,陈月歆也反应过来,略有些生气道,“你这家伙不会想吃黑钱吧?” 音乐关停,司机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吃准了这地方打不到车似的理直气壮道,“不坐车就滚,吃的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的钱!” 陈月歆抬手就要给他脑袋上来一下,“你这家伙……!” “等等,”张霏霏拉住了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转而笑道,“走吧师傅,我们就坐您的车。” 在她的让步下,两人还是顺利地乘车回到了喆时。 面对高了三倍的车费时,张霏霏微微一笑,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十元钞票递了过去。 司机翻了个白眼,锁了车门道,“四十!是四十!你瞎啊?” “十元是正常行驶的价格,三十元是你绕路的钱,你绕的路,凭什么要我们给钱?”张霏霏保持着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再一次将十元递了过去。 “好,行,玩文字游戏是吧?”司机往座椅上一靠,死乞白赖道,“那我就跟你们来硬的!话撂这了!不给钱你们今天别想下车!” 张霏霏不紧不慢,收起十元,“月歆,听见没有,师傅说来硬的。” “听见了,”陈月歆笑得更开心了,捏紧拳头,一拳将车门打飞出去数米远,“我最喜欢来硬的。” 在司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她和张霏霏淡定地下了车。 “再敢欺负外地人……”陈月歆从前面伸进头去,吓得那人一哆嗦,直往后靠,她扬了扬捏紧的拳头,给了他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你、你们损坏我的、我的车……我、我要找治安队,让、让你们赔……”司机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好几次都没拿稳,从手里滑了出去。 张霏霏也走上前,点开自己的手机屏幕道,“好啊,那咱们就找治安队吧。” 原来她一直在录音。 一见铁证如山,司机彻底怂了,陈月歆抬手,将地上的车门半挂在了他车上,又接过张霏霏递过来的十元丢给他,怒喝一声,“还不快滚!”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如何,两人便一同进了住处。 回到房间时,电视里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放的是一档子本地电视台的自然科学类节目,镜头中的画面几人都不陌生,正是海陵雁门江,说的内容也很稀松平常,无非是下游防泥沙工作的进展。 下游因为少有人烟,除了大片的泥洼地外,还有不少无人涉足的密林,物种十分丰富,是天然的生态区。 陈月歆瞥了一眼电视屏幕,有一搭没一搭说起了话,“那块地还能种出树来?” 瞿星言望着她,搭话道,“种树确实能防治泥沙,不过雁门江下游的泥沙淤积很严重,光靠种树是没用的,周围的树已经够多了,再修几个堤坝或者开垦成梯田,应该能解决这个问题。” 张霏霏也道,“嗯,但雁门江中上游水量还挺大的,具体怎么建筑还要看具体的情况。” 熊巍没看他们,倒也没像以往那样扫兴地起身就走,只是盯着屏幕,专注道,“可是种树也不能往河道中央种吧?你们看,镜头和工作人员都跟过去了,那是不是有棵小树苗?” 几人的目光都回到了电视上,在一眼泥沙的中间,还真被捕捉到了一抹突兀的绿色。 树还未完全长出成形,只是颜色有些不同寻常,绿色的外围好像还有一层淡淡的金色,那缕黄色却不像是包裹在绿色上,反而像是因为有红色加在绿色中,由内而外透出来的金光,矗立在泥地里,非常好看。 张霏霏看得仔细,夸道,“还真是,这么恶劣的环境它都长出来了,真强韧。” 陈月歆看了两眼就没看了,吐槽道,“一堆专家围着半天都没判断出来是棵什么树,估计过两天就被泥沙给埋了。” 瞿星言也不再关注此事,“如果真是新品种,那些专家不会让它这么快枯萎的。” 熊巍又看了一会儿换了台,摆摆手道,“还真是,保护棚都搭上了。” 说话间,电视里又传来一个更加正经严肃的声音—— “现紧急插播一条新闻,本市治安队发生极度恶劣的刑事案件,犯罪嫌疑人卫某于被审过程中突然袭击治安队队员,致两死两伤后挟持人质小某逃逸,现仍在市内活动,治安队正在追击,嫌疑人驾驶一辆治安队队用摩托,车牌号……” “请各位市民朋友结伴而回,积极配合,不要擅作主张……” “这么夸张?这可是公然挑衅政府权威啊!”陈月歆一扭头,屏幕上罪犯的脸立刻映入眼帘,她微微一惊,“这人不就是咱们今天在大街上碰见的那个吗?” “还真是他,”张霏霏也点头认同,随后把事情说了一遍,不解道,“我看他虽然不愿意和家里人一起回家,却也没拒捕,怎么会突然成这样了?而且他人很瘦弱……” 说到这,几人目光相汇,显然是想到了同一个念头。 “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张霏霏凝重道。 眼看她已经坐不住了,马上就要出发,陈月歆伸手扣下了她。 “我去,霏霏,我也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样。”陈月歆冲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瞿星言站起身来,“他手里还有个人质……” 但陈月歆打断了他,“我一个人去。” 她大方笑道,“别忘了,这次阴力的目标有可能就是霏霏,你们得留下,不能被调虎离山了。放心吧,我又不是没对付过那几个十哲,不会有事的。” 张霏霏不肯,担忧道,“十哲都不是一般人,有巍哥在我这里就够了,让瞿先生和你一起行动吧。” 汪文迪已经受了重伤,她不能再让陈月歆身陷险境。 瞿星言也看着陈月歆,似乎是在等她的决断,可她能看见他眼中分明写了‘想和她一起’的想法。 “你留在这,我放心一点。”陈月歆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很轻,其中的嘱托却很重,她提高了声音,“好了,谁都别劝我,这事就这么定了,再拖下去,外头还不知道要多乱了!” 话音一落,她便瞬间离开了这里。 袭击治安队队员还致死,这罪名抓到了被当场击毙都不为过,只是普通人的确难以和平日里训练有素的队员相提并论,卫开冬能打死两个伤了两个还全身而退,也的确值得推敲。 陈月歆并未拖沓,直接飞上高空,凭借超凡的视力搜寻。 大多数市民听了新闻后都选择了尽快回家,毕竟谁也不想血光之灾突然降临到自己身上来。 “找到了!”陈月歆发现了目标,迅速下坠。 为首的那辆摩托车是那名叫‘小阳春’的女人在驾驶,她满脸泪痕、神色惊恐,身后的卫开冬紧紧扣着她,还抬着一只握着手枪的手,抵着她的太阳穴。 这也是后面追击的队员迟迟没有开枪的原因。 陈月歆稍加感知,别说找到那天附身在张霏霏身上的那股力量了,就是屁大点阴力都没感受到,她的疑虑很快被一向的自信打消,刹那落在了摩托车行驶的路前,手一抬就拦住了卫开冬的去路。 卫开冬紧急刹车,牢牢锁住小阳春,说话时上下牙都在打颤,“你、你是谁?!” 陈月歆挑起眉头,轻松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回去自首得了,别为难后面那些依法办事的治安队员。” 他不依,骂道,“臭婆娘少管闲事!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说着,他掐住了小阳春的脖子,手腕一转,把枪口对准了陈月歆。 双方对峙间,紧追不舍的治安队员也效率地跟了上来,围在他身后,纷纷掏出了枪支,“卫开冬,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武器,放开人质,跟我们回去!”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本来不想杀你们的!”卫开冬崩溃道,“我跟你们解释了无数遍,他们不是我的家人!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听了这话,小阳春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陈月歆才不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对他的崩溃亦视若无睹,接着道,“听不懂?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本大人送你回去?” 治安队又发话了,“对面的市民,不要轻举妄动……” 话还没说完,卫开冬就发了狠,一声枪响,子弹直冲陈月歆面门而来。 不等治安队员动作,一道无形的焰浪喷薄而来,直接把这颗子弹在半空中便融化了。 第七百三十章 灵宝出世 相比于治安队员的惊诧,卫开冬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兴奋。 “你和他们也不是一类人,那……你和我是同族啊!我们应该合作,把这群癌细胞都清除掉!”卫开冬虔诚地大叫。 “什么癌细胞?”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一道红光射向他的手腕,轻易击落了他手里的枪,她跟着扬手做了个拉的动作,眨眼之间,小阳春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到了安全范围内,她嘲讽道,“我看你是精神不正常。” 小阳春悲痛喊道,“不要!!” 砰!! 治安队内本就对卫开冬下了‘如有拒捕或其他危险行动,可当场处决’的命令,故而人质一脱离危险,就有人率先开了枪。 但这也不是陈月歆的本意,不然她就没必要先把人手里的枪打掉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又发生了,就在这一霎时,巨大的阴力覆盖了过来,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将卫开冬从致命的子弹下救了出来,黑雾吞噬了子弹,随后附在他的周身。 完好无损令卫开冬更疯癫了,“哈哈哈哈你看!你看!我们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谁有我们这样的能力?!” 治安队员捏紧了手里的枪,又一连对他开了三枪。 无一例外,全部被黑雾吸收,紧接着,黑雾暴涨,须臾而发,将四周的治安队员扫出去十数米远,唯有陈月歆及时运力防护,才保得自己与小阳春端立不动。 她皱起眉头,这股阴力和此前附在张霏霏身上的一样。 “为何又将无辜牵扯进来?”陈月歆质问道。 冷漠的声音传来,“你们能护得住张氏,却护不住所有人吧?” 陈月歆推开小阳春,示意后面的治安队员不要上前,不悦道,“牛头不对马嘴。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怎么能成为你加害无辜的理由?” 韩信的声音重叠在卫开冬之上,很明显,卫开冬此时也还是清醒的,“他既然说自己不是普通人,那我就给他一次不当普通人的机会,这有何不可?” 她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皱着眉头道,“你本是应武主传召而来,该顺天机行事,但不顾阴阳秩序,所作所为有违道,就不怕因果加身,难还孽债?” 话说出来时,她都为自己的理性再一次吃了一惊。 “无所谓,”韩信说得非常清楚笃定,“我只要张氏死便可。” 这么大仇? 陈月歆在脑海中想了一千一万遍,也没想出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甚至都没想出来他们有几次交集。 火焰遍布全身,说不通,那就打! 韩信读懂了她战斗的眼神,砍刀已然在手,两人瞬时撞在一起。 陈月歆抓住了对方是凡人之躯这一点,使的乃是蛮力,在火光与黑气的厮杀下,没多久卫开冬的身体就出现了斑驳的伤痕,如果韩信不主动撤开,这个被他力量附身的凡人就会被扯碎。 可到了,韩信也没有往后退。 反而是拧着眉头的陈月歆,在看见卫开冬身上扩大的伤口流出血液时,自己先选择了撤步。 失去主动权的同时还意味着,她要承受炸开的大部分力量。 红色的结界倏忽张开,与力量抵消后化作数道焰气,从各个方向冲向对方。 “可笑,天神竟对凡人有如此怜悯之心,看来你身为四圣,修的不是神性,乃是佛性,哈哈哈哈!”韩信张狂地操控砍刀,黑气湮灭火焰,利刃割开焰气,两边没能当即就分出胜负。 “你错了,”听闻此话,陈月歆压下了想骂人的怒火,转而嗤笑起来,“本座修的是什么,你一介凡人若能明白,那这四圣不如让给你来当!” 她要赢,她这次要赢的与以往都不同,她要在救下卫开冬的同时,击败韩信! 要问为什么,或许是为了刚才卫开冬被枪击时,身边小阳春那个哀莫如心死的眼神吧。 流火扇上有两条火龙盘旋而出,她紧随其后,火龙到了跟前时,韩信正欲招架,火龙却突然改变了目标,冲向了他的双臂,而陈月歆的扇刃已直指他的咽喉。 砍刀抵住流火扇,但他的胳膊不幸被火龙变幻成的彤色绳索束缚。 “临兵斗者,无所不辟,以吾朱雀之神名,净化邪祟、铲除妖异……破!”陈月歆眉间的神性忽然散出一道剧烈的红光,径直照进了卫开冬的双目。 一股巨大的、炽热的冲击力由内而外抵住了韩信的力量。 察觉到她要剥离自己的目的,韩信登时令砍刀一头一尾化作两道黑气去与绳索缠斗,自己也把力量全部集中起来,专注念道,“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 陈月歆能听见他念的内容,可她记忆中的道门咒语,没有能与他念得完全对上的,而且随着他吐出咒文,阴力势头陡然暴涨数倍,差点令陈月歆没能防住。 卫开冬身上本逐渐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撕裂,他本人却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神情,宛如连痛感都变成了快感。 他对这感觉如痴如醉,“果然……我果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陈月歆眼色一变,但现在并不是分心思考的时候,她明白自己这次不能松懈。 她浑身的红光都燃烧起来,神印在她额头上红得发紫,“韩信,你与本座从这凡人身上……下来!!” 两道紫炎爬上绳索,要将黑气瓦解。 可谁知黑气未有半分抵抗,猝不及防地消散了,陈月歆一瞪眼,连忙收了气力,却还是令卫开冬的两条胳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背后倏尔袭来一阵寒意,她一闪身形,借力才将流火扇向后扫出,切断了锐利的黑矛,但只是这短短的时间,黑气便再一次牢牢地控制了卫开冬的身体。 韩信趁隙闪步后退,拉开了些许距离,跟着射出无数道黑光。 陈月歆懒得跟他切菜,直接凝力吐出紫炎,吞没了一切黑色,一抬头,对方已经跳到了高空中,可韩信没有从上往下立时发动攻击,而是很明确地朝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她当然不会罢休,“我抓到人后会即刻回喆时,你们可以先去那里等我。” 留下这句话,她便纵身追了出去。 人一路追到雁门江边,下游这里已经不似往日那般冷清偏僻,以那棵树为中心二十米外早拉起了围栏,里头有几名专业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其他的人则集中在中间的保护棚里。 气息到这里就消失了,陈月歆遥望那棵树,在电视镜头外,她看得越久,心里就越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居然觉得这棵树越看越好看、越看越亲切。 “以为隐藏气息本座就找不到你了?”陈月歆手里熟练的捏出法诀,念了几句咒语,嘲讽道,“凡人到底是井底之蛙,不懂我四圣神通。” 红光注入她的脚底,飞速往四方发散,几乎有一日千里之速。 她眼眸微动,盯着保护棚内的人群,一个瞬步就突破了周围的警戒线,与此同时,她掐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周围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手边可以防身的东西,指着陈月歆这个外来者,“你是谁?要干什么?这里是专业的勘测场地,你赶紧把人放下,离开这里!” “本座可没那个耐心陪你玩变戏法。”她语气不善,一边从自身扩开一道结界震退其他群众,一边用红光注入手上人的身体,逼得他化出本形。 血液滴落在地,果然是被她紫炎所伤的卫开冬。 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她快把卫开冬给掐死了,她的灵力也已经淌遍了这人全身,却是一丝黑气阴力也没逼出来。 反倒是卫开冬痴痴地笑着,脸憋得通红,断断续续道,“你、你要找的东西……已经从、从我身上下去了……你被、你被耍了!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陈月歆才注意到,众多工作人员中,有一个,正在悄悄的向那棵树苗移动。 她将卫开冬甩在地上,立即朝那边射出一道火焰。 但晚了一步,人已经触摸到树苗了。 “好,不枉我费这一番功夫,终于得手了!”韩信张狂的声音从那人身上穿出来,他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亦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如此充沛的灵力,有了此物,我自然如虎添翼!谁还是我的对手?!张氏之死,指日可待!” 什么东西?灵力?那不就是棵还没长大的树吗? 陈月歆箭步上前,正要阻拦他将这棵树苗连根拔起。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自雁门江中上游方向骤然射来,其速度之快、力量之大,虽然未破得她的离火结界,可是竟连她带结界一起撞了出去,那头的韩信也被这道白光扫出十来米远,砸在地上,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哓!! 这野兽的嘶鸣刺穿人的耳膜,压迫感逼得在场的凡人个个屁滚尿流、抱头鼠窜,嘴里恐惧地嚷嚷着‘有怪物’,连滚带爬地跑了,泥巴弄了一身也毫不在意。 第七百三十一章 突然死亡 只是到最后,发出这声音的‘东西’并未现身,陈月歆回过神来时,韩信又一次丢下了附身的人,不知所踪,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刚才那一下大伙都始料未及,受伤是一定的了。 她看了看一旁对怪物完全不怕的卫开冬,决定先把他带回喆时。 回到喆时的时候,有两个治安队员和小阳春都在屋内。 看到两条胳膊缠满绷带的卫开冬,小阳春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上前迎他,“老公,呜呜……你怎么弄成这样?” “我不是你老公,”卫开冬与其保持距离,冷眼看她,“你少迷惑我。” 治安队员立马上前表态,“你杀死我们两名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 如果卫开冬在这里还要动手,众人都明白他会被立刻处死。 “行,按你们的流程来。”他这次没拒绝,也没多说什么辩驳的话。 手铐带上,临走时,他突然望向陈月歆,笑得有几分诡异,似是询问又像肯定,“你和我是同族,你会来救我的,对吧。” 陈月歆拧起眉头,“我跟你不熟。” 卫开冬被带走了,小阳春也一同跟了去。 屋内只剩了自己人,瞿星言率先开口,询问道,“什么情况?什么同族?” 她把来龙去脉详述一遍,甩手往沙发上一倒,“不知道,脑子有问题。” 张霏霏坐到她身边,“治安队员和小阳春一起来的,她和我们聊了几句跟她先生卫开冬有关的事情,我觉得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关联,比如你说卫开冬认为你们俩是一类人,要清理癌细胞,这点小阳春也有提到。” 据小阳春哭诉的内容来看,她老公,也就是卫开冬,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也是个普通的小家庭,过着普通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卫开冬去参加了一个科研讨论会,带回来一本书,看了那本书以后,人就像被洗脑了一样,整个都不对劲了。 卫开冬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身边有人要害他,到后来,就发展成觉得他父母都不是他父母这种疯癫的情况了。 “那为什么不去看医生?”陈月歆靠着沙发,“人类不是还有那什么……什么血缘关系鉴定吗,他父母怎么可能不是他父母。” 张霏霏答道,“去看了,小阳春说,卫开冬却变本加厉,说那些东西都是他们伪造的,他们不是他的家人,而且是他们绑架了他。” “绑架他?为什么要绑架他?”她追问道。 “卫开冬说他不是地球人,就算是,也和其他人类不是一个种族。”张霏霏无奈道,“后来,他就开始称其他人为‘癌细胞’,天天念叨着癌细胞清除计划,小阳春带他去过精神病院,但医生说他清醒得很,根本没有精神病。” 陈月歆仰头望天花板,抬起手,单比一个‘6’的手势。 瞿星言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道,“雁门江那边很强的灵力波动,不过只有那一下,随后就消失了。从你的描述来看,那棵树苗极有可能是真正的灵宝,不仅韩信急于得到,甚至还有护宝者。” 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如果我们能得到这宝贝,是不是能用来给阿迪疗伤?” “真的可以吗?”张霏霏激动道。 “只要确定是阳属灵物,”瞿星言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就可以。” 陈月歆松了一口气,“那我去把它抢回来就好了!” “不妥,凡灵宝出现一定有某种契机,何况这东西还有护宝者,贸然去抢,对我们不利。”瞿星言沉声道。 想想也是,若能随意拿走,今日韩信不就已经得手了? 一旁的熊巍问道,“那怎么办?” 瞿星言思索片刻,答道,“先一探雁门江底,弄清楚宝物来历再说。” “我去!”陈月歆直接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十分自信,“今日那能量炸出时,我就对它很感兴趣了!” 张霏霏谨慎道,“那护宝者若有恶意,怕是方才就动手了,我们直接去挑衅会不会不太好?” 熊巍摇头道,“肯定不好啊!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我们要也应该是客客气气的借用,这样拿到宝贝的几率才更大点吧!” 张霏霏抿嘴道,“不如我去。” “哎呀,你又忘了我前头说的话了!”陈月歆叉腰否决。 她把活往自己身上揽,安置道,“你就别去冒这个险了,大不了我答应你们先与护宝者好生沟通就是。韩信对你的恨意太深,阿迪没醒,你还是听我的话,我估摸着他夺宝也是为了对付你,还有他念的那个什么咒语,也很奇怪……” 陈月歆想了想,还是把这咒语又复述了一遍,说出了心中惊疑之处,“韩信虽为十哲,他生前也是带兵打仗的一代将领,拥有不同凡响的力量,但他到底不像诸葛亮那样,会运用五行八卦等奇门遁甲之术。” “按理来说,他就算知道一些基础的东西,也不会了解得十分透彻,”她思考道,“怎么能如此流畅地念出这么有效的法诀?” 瞿星言这时才细听,琢磨了好一阵才道,“怪了,我也没听过这道法诀。” “不会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吧?”陈月歆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他摇摇头,解释道,“没有一定道行的人,是编不出法诀的,编出来了也没用。从法诀能与你对抗的效果来看,只剩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别人教给他的。” “这个人不仅水平很高,”他接着补充道,“而且掌握的还是我们并不精通的流派。”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还在‘道’的范围内。”他沉声道。 “可是谁会做这件事呢?”熊巍一头雾水,“小姐又没什么仇家。” “我不能一直躲着,”张霏霏忽然发话,“月歆,就像你说的,这事儿是冲我来的,我一直躲着,疑点只会越来越多,真相会越来越远,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和淮阴侯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过节。” “或者我亲自出面面对,一切才能真相大白。”她坚定道。 张霏霏浑身都放松下来,像是已经做好了决定,笑道,“月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即使和你没得比,却也能应付现在咱们面对的大部分情况,你别忘了,我也和十哲交过手呢!” 她强调道,“让我做点什么吧。” 陈月歆在对视中败下阵来,拉起她的手,“好吧,瞧着你挺文静,没想到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你和我一起去雁门江,但先说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瞿星言跟着道,“我去一趟治安队。” “去治安队做什么?卫开冬身上还有要查的事儿吗?”熊巍问道。 陈月歆一拍脑门,“对了,咱确实得去找他。” 她自顾自解释起来,“他被韩信力量附身的时候,和于小田被白起附身的时候一样,意识都是清醒的,可于小田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阐述过自己的意识,卫开冬却能开口说话!” “这有什么不对吗?”张霏霏显然没能立刻明白,问道,“意识既然清醒,能说话也正常……” “不,不能说话才是正常的!”她尽量解释得详细,继续道,“力量与意识是一体的,他们被附身的时候,身体是完全被韩信和白起操控的状态,也就是说,韩信和白起的意识短暂地占据了他们的身体。” “而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意识强度低于十哲好几个档次,在两个意识共存于一个身体中时,会默认更强的那个为主,另一个要使用身体,比如做出‘开口说话’的行为,意识一定要凌驾于强者之上,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些吗?”她道。 瞿星言又道,“所以于小田纵然清醒,却不能说话,自己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因为她比白起弱太多了。但卫开冬能说话,难道他会比韩信更强?这显然不对劲。” “原来如此。不论是为什么,起码在他说话的那一瞬间,他的意识高于了韩信。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张霏霏明白过来,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凝重了。 不等几人出发,耳边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手机铃声。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可大伙儿的屏幕都是黑的。 张霏霏连忙往房间内走,“好像是文迪的手机!” 自从汪文迪受伤躺平后,为了让他好好休息不被打扰,张霏霏就收起了他的手机,一直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头。 拿了手机,她边接电话边往客厅走,“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对面传来女人的哭声,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悲伤,“你是汪、汪先生吗?” “你是哪位?”张霏霏一脸迷茫,“找文迪什么事?” 对方答道,“我不是找汪先生,我找和汪先生一起的那个红头发姑娘,我是……我是小阳春,我和她见过的。” “月歆,找你的,卫开冬的妻子。”张霏霏把手机递过来,仍是一脸不解。 陈月歆嘟囔道,“找我?” 她接过电话,“喂,什么事?” “呜呜呜,”小阳春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阿冬死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窃脂 “什么?卫开冬死了?!”陈月歆拧起眉头,询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又为什么要找我?” “就刚刚!阿冬自杀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往外传递着失去挚爱的情绪。 哭了一阵,小阳春吸着鼻子又道,“他留了一张纸条,说要找你……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她哭得陈月歆心烦,没再多问便直接切断了电话。 瞿星言盯着她的脸,“怎么回事?” “卫开冬自杀了。”她简短答道,看着手机上传来的医院地址,心中的烦闷更加有增无减。 陈月歆拧着眉头,深吸一口气,“换一下,我和霏霏去找小阳春,你去雁门江。” 瞿星言点头,“好。” 双方各自出发,陈月歆与张霏霏一路无话,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 治安队员在门外守着,卫开冬的父母还没赶来,停尸房里只有小阳春一个人,她瘫坐在地上,脑袋轻轻地靠在床架边缘,一只手紧紧握着白布下的手,抽噎着哭泣,应该是还没缓过劲。 “汪先生的手机号码是之前留在队里的,这是死者留下的纸条。”治安队员见到陈月歆,立刻解释了一句,把东西递了过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也很是惊疑,不过之前已经目睹过于小田的消失,便也不再大惊小怪,专业的事情自然有专业的人员处理。 纸条上的钢笔字还算工整,写着:如果我死了,就去找红头发的少女,我死后还会和她再见的。 陈月歆眼神沉了下去,不顾在场的其他人,手心里直接燃起一团火焰,一瞬间就把纸条吞噬了,她踏步进入门内,张霏霏紧随其后。 她停在离小阳春两米外,是张霏霏上前安抚了人的情绪,把小阳春扶了起来。 对方一看见她,抹了把眼泪,“你见到阿冬了吗?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咱家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 陈月歆眼神里有一丝天生的傲慢,不耐烦道,“他随口说的话你也相信?人死后怎么能复生?” 小阳春的逻辑已经被卫开冬的突然死亡给冲碎了,“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我亲眼见到了啊,你和阿冬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你一定有办法让阿冬回来,不然他也没必要留下这种话!” “求求你了,”她差点给陈月歆跪下,可被张霏霏拉住了,“求求你也让我见一面阿冬吧,只要见一面,我保证不再烦他!” 张霏霏安慰道,“你别这样,死者已矣,家里还有父母需要你的照顾,你得振作起来啊。” “你现在也是亲眼看见的,”陈月歆还是不怎么客气,“卫开冬不就在那躺着?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他能去哪找我?去哪见我?” 说着,小阳春又哭了起来。 陈月歆绕过了她,直奔后面的尸体。 致命的伤口在颈动脉上,人也确实断气了,可离得近了,陈月歆竟能从尸体上感觉到一丝残余的灵气。 她使一缕红色流遍尸体全身,确认再三,这的确是一丝极细微的灵气,而非阴力邪气,这灵气因太弱了而即将消散,却还是让她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比起‘熟悉’,或许用‘亲切’来形容这感觉更为合适。 就像……就像接近雁门江中那棵树时产生的感觉,也像刚见到朱夏时的感觉。 世间有灵物千千万万种,都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想到这里的时候,陈月歆能明白,让自己产生这种感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双方之间的力量有相似之处,或者是同源之物。 比如,她会与朱夏亲近,是因为朱雀和九凤同属羽族。 不多时,卫开冬的父母也来了,张霏霏和小阳春忙着劝慰、陪伴两个老人,陈月歆又从治安队那里了解了一下前因后果。 卫开冬被带回治安队后受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供认不讳,期间一直表现得无比正常,甚至就像恢复到了很久之前的样子,被关起来后,他要了一支钢笔和一张白纸。 他用这支钢笔刺进了自己的脖子。 有治安队员在场,他被送到了医院,但抢救无效,还是死了。 得到的消息仅有这些,待小阳春三人情绪稍稍好转,她便和张霏霏一同返回了喆时。 瞿星言办事效率一向很高,她们俩回去的时候,他也已经回来了。 双方马上交换了信息。 “护宝者就在雁门江底,”瞿星言神情并不轻松,“可是对方拒绝与我沟通。” “也就是说,你没打听到那是什么宝物?白去一趟咯。”陈月歆打趣道。 “不能算白去,我见到了护宝者。”他道。 陈月歆打起精神,“什么来历?” 瞿星言突然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道,“窃脂。” 她想了一会儿,挑起眉头,拉长了音调,“哦——原来是个小冤家。” 张霏霏好奇道,“什么小冤家?月歆,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这哥们儿也听命于玄女娘娘,只是地位远比不上我们四圣罢了,”她详述道,“当年三方大战,他听玄女娘娘调遣,也帮人族干了点实事,后来娘娘身入轮回,他就隐居了。” 据载:又东一百五十里,曰崌山。江水出焉,东流注于大江,其中多怪蛇,多执鱼。其木多楢杻,多梅、梓,其兽多夔牛、麢、犀、兕。有鸟焉,状如鸮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窃脂,可以御火。 瞿星言补充道,“他也算是元尊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了,因有御火的能力,月歆和他交过手。” “打过三回,都是我赢了。后来他就避着我,也不与其他几位四圣交流,只和玄女娘娘共处。”陈月歆得意道。 “隐居至今,因灵宝而现,那雁门江中的东西定然不简单,”瞿星言顿了一下,喊了她一声,接着道,“月歆,这次我与他相见之后,他直接让我回来找你,他说他要见你。” 陈月歆不以为意,“那不是来得正好?我去一趟就是了。” “我和你一起去。”瞿星言眉目之间有一丝泄露出来的担忧。 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窃脂的实力他们心里清楚,而现在的她并非鼎盛时期,万一双方动手,有他在场,总归更好。 陈月歆承认,自己心里的自尊心此时冒出来作祟了,她拒绝道,“我不和他动手,有老相识的交情在,我只是去问问他,那宝物到底是什么来头,后话再论。” “霏霏,你也别担心,窃脂并不清楚我现在的实力,”她察觉到了另一道关切的目光,回头冲张霏霏道,“我在卫开冬的尸体上捕捉到了一丝灵气,他的死没那么简单,这边还需要你盯着些。” “他写下的话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张霏霏靠近了她一些,思索道,“我想去问阳春姑娘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问道。 “那本书,他从科研会上带回来的那本。”张霏霏答道。 一边的熊巍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几人,感叹道,“都说从书上是学知识的,什么书能把人学成这样?唉,假书害人。” 张霏霏忽的皱起了眉头,“假书害人……” 她脑海中的回忆清晰起来,“你们记不记得,之前那个梦游杀人的尹鸣蜩?他也是看了书里的文章才魔怔的!” 陈月歆对这人印象很深,点头道,“记得。不过他说那书里写的是关于梦游的文章和一些其他的科学理论……咱们还能找到他说的那本书吗?” “或许可以,书会被当成那件案子的证据,”张霏霏分析道,“拿到卫开冬看过的这本书后,我会联系一下咱们那儿的治安队,征求一下借阅的权限。” 陈月歆表示同意,转而道,“瞿星言,你保护霏霏!” 瞿星言依旧没能拒绝她,应承下来,“知道了。你自己小心行事。” 天色渐晚,雁门江边的风带走了一些她身上的灼热感,吹的人很是舒适。 要入夏了,她接近那棵树,自从上次在这里听见了窃脂发出的叫声后,这里又恢复了冷清,只有人类搭起来的棚子还留在这里,却也被那时炸开的力量波及了一部分,歪七扭八的,在夜幕下的远处看过去,像一处破败而危险的残垣。 那股亲切的熟悉感还在,她又一次想起了朱夏。 朱夏离开好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陈月歆和熊巍之间还是那样不冷不热,似乎没有人愿意主动提及那天的无心之失,她兀自想着,熊巍只是对朱夏用情太深,也许自己可以去和他解释一番?但也不对,既然朱夏和他好好的,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冷静的思考起来。 ‘我明明都快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带着阿夏留给我的心愿’。 熊巍是这么说的。 这不像是好好的会说出来的话,这像是朱夏不会再回来了说出来的话。 朱夏留给他什么心愿了?他又在收拾什么心情?难不成张霏霏在骗她? 咔嚓! 细微的声音响起,像是相机快门发出的声音。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宇宙母体 陈月歆整理了思绪,抬眼寻找声音的源头。 那棵树附近,与她相对的另一边,站了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脸涉世未深的笑,面前还有一个固定着手机的三角支撑架,手里的相机正对着她。 小姑娘转过支架,把手机也对准了陈月歆,赞叹道,“兄弟们你们看,怪物没找着,找着个大美女!这个姐姐真的好漂亮啊!” 陈月歆明白过来,这姐们搁这直播呢。 她对这些现代的事情不感兴趣,扭头就往雁门江中上游的方向走去。 小姑娘在她身后喊,“哎哎,姐姐你等等!” 说罢,她小跑着追上了陈月歆,手里的相机吐出来一张照片,她把照片递来。 “姐姐,你刚刚站在那不苟言笑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幅画!”她真诚道,“没经过你同意就给你拍了一张,送给你啦!” 陈月歆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对真诚的人事物不设防,她往照片上粗略一瞄,少女迎风而立,红色的发丝与黑色的夜幕形成完美的光影结合,身材修长、五官精致,简直惊为天人。 这是人类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 即使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她接过照片,随手揣了起来,小姑娘见她收下,放心的往回走。 “回家吧。”她看见小姑娘疑惑的回头,移开了视线道,“很晚了,这里很不安全。” 陈月歆知道,她和窃脂,十有八九会动手。 “不行姐姐,据说这里有怪物,我才来这里直播探险的,你看,这是我直播以来数据最好的一场,放心吧,我带了自我防卫的工具的!”小姑娘显然没明白她话里深层的意思,朝后指了指扔在地上的登山包。 陈月歆想了想,凡人的工具,怎么能用来抵抗天神的力量? “那你带上这个吧。”她稍加思索,决定回礼。 手腕翻转之间,手心里便出现一个通透的玻璃球,里面有一团被困住的火焰正在燃烧。 小姑娘惊喜不已,接过玻璃球,“姐姐,你是魔术师吗?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陈月歆无心与她多做解释,只是安置道,“如果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危险,就摔碎它,里面的火焰会保护你一次。” 她冲陈月歆的背影挥手,欣然道,“谢谢姐姐的礼物!我叫应钟儿,下次有空来我直播间看看!拜拜姐姐!” 陈月歆勾了勾嘴角,没再回头。 雁门江中上游的风景更好,夜幕下的江面倒映着天上的银河,好像一条蜿蜒在地面上的银龙,身上的鳞甲正反射着点点寒光。 她身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光,随后坠入了江中。 刚一接触到水,便有一股灵力与之对抗,似乎想把她从水里推出去,她亦加大了自身灵力的强度,顺利下坠。 雁门江中很黑,起码没有她想象中那么清澈,也不如在江边看到时的潋透,到了江底,她必须要燃起火焰才能获取一些可见度,她看见有不知名的黑色悄悄地攀附在她的小腿上,顺着她的大腿往她的前胸后背蔓延。 一道黑光直击面门! 火焰本能性的想要阻止这道黑光,而她不知为何,选择了先驱散身上的黑气。 黑光打在她身上,和预想之中一样,一点痛感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月歆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是幻觉吗?” 脚下才迈开一步,脑海中便炸开一道极具诱惑力的声音。 “死怪物,本座绝不逃跑!” “如果可以来救我就好了,臭小子,就这么死本座真的……不甘心啊!” 陈月歆一愣,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声音! 记忆犹新的事情,他们在阳翟时,高玉绳将桃缘母子炼制成尸母和尸童王,她和汪文迪因中计被迫分开,她找到了尸童王,但同时触发阵法,遇见了烛龙,那里面力量无处补给,她被逼上了死路! 她很快意识到,真正让她记得这么清楚的,并不是她和汪文迪如何并肩作战,更不是她与尸童王之间多么温馨的互动,而是那股不甘心的劲头! 若问起来,她现在还是不甘心。 烛龙怎么会是四圣的对手,四圣是星辰之力的掌控者,更是四方星辰始祖,所谓‘有星丽天,烛龙不敢张炬’,后来为救她而显形的瞿星言不就是吗?轻取烛龙! 是她,忘记了战斗的方法。 脑海中的声音宛如能读懂她的心声,竟果然开口发问,“你甘心吗?” “你身为四圣朱雀,除青龙外,难道不该绝无败绩吗?” 她没回答。 陈月歆突然觉得,自己居然对这道黑光的引导,有一丝丝的渴望,可她还是忍着那股濒死的灼热感与痛感,强行把这道声音驱散了,重新燃起了属于自己的火光,灵力炸开,她周围的黑色也不见了踪迹。 黑色消失的一瞬间,她眼前出现了另一张脸。 青年与她对立,银色的头发向后扬起,身披红袍,眯着一双凤目,动了动黑色的嘴唇,开口道,“朱雀,好久不见。” “这大晚上的,还是在水底,”陈月歆似笑非笑,语气傲慢,“窃脂,你也不变个好看点的样子,想吓死谁?” 窃脂保持着与她的距离,也不与她玩笑,直奔主题道,“你既来了,便是青龙将我的话带到了。” “是啊,听说你要找我?”她收了笑容,反问道。 “不对,是你们要找宝物在先,”他给出了无懈可击的回答,“四圣中,我与另外三位都聊不来。” 陈月歆语气松泛了一些,开门见山,“那这样就好说了。我有一友人身受重伤,想借灵宝上的灵气复原伤势,不知道雁门江下游的宝物是何来历、能否有所助益,也不知你肯借否?” “千万年过去了,朱雀大人也交到朋友了?”窃脂嘴角弧度深了深,如是道。 双方之间的温度猛然降了下去,却不知是不是因为陈月歆清醒的克制,而没有使它达到临界值,窃脂随后得意道,“只要你那朋友还有一口气,不论他修为几何,是低阶修士还是手可通天,那宝物都能帮他恢复如初。” 但他很快捏碎了陈月歆眼里燃起的火光,“可是我不能借给你。” 陈月歆皱眉道,“为什么?” “我只是个护宝者,又不是宝物的主人,”窃脂无谓道,“借不借当然不是我说了算的。” “那宝物的主人是谁?”她追问道,“你带我去见他。” “不知道啊,我只是与其气息同源相近,才被召唤到这里来的。”他道。 “那你还要找我来干嘛?浪费我的时间,我直接去把它抢走不就得了。”她翻了个白眼,甩了甩手就要离开。 窃脂笑道,“说的对,你只有抢走它这一个办法。” 他身后出现数道白光化成的长矛,“然而你要抢走它,就必须要经过我,说不定你把我打败,那宝物的主人察觉到宝物有危险,自然就现身了呢?” 长矛刹那齐齐射了过来,陈月歆抬手形成一道焰墙,吸收了长矛,又从中为长矛附上一层火焰,反手掷了回去,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不是想找我,是想再试试本座的火!” 水中出现单独剥离出来的水泡,吞没了长矛。 “的确如此,当年你重创我三次,”窃脂敞开红色外袍,数道龙卷吹出,又与水泡缠绕在一起,几乎把江底河床搅碎,“我记至今日,便让我看看你的火焰,还是否如当年一般强盛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月歆出发之后,张霏霏也没闲着,转头便联系了小阳春,对方还在医院,得知张霏霏来意后,给了她一个小区地址,和她约在了自己家中碰面。 因为有陈月歆的嘱托,瞿星言也一同前往。 小阳春家里有点乱,显然是卫开冬之前在家里大闹留下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收拾,沙发上也没多大能坐的地方,两人便站在门口,没有勉强小阳春再做招待客人的工夫。 她在卧室里翻找了一阵,将找到的书本递给了两人,“就是这个。如果两位能发现什么与阿冬的死有关系的线索,我感激不尽……” 书不算很厚,差不多三四百页的样子,中间也没夹什么书签,从封面上看,说的确实是一些科技理论,打开一看目录和小标题,记录的是宇宙、星系、外星人什么的,看不出什么问题。 瞿星言接过书,以最快的速度将书翻完,再打开第二遍时,他准确的找到了一处,指了指下面的页码,“237,242,少了两页。” 他抬眼问小阳春,“能找到吗?” 小阳春也有点惊讶,连忙又返回了房间,“我去仔细找找。” “你看看这个,”见张霏霏想去帮忙,他回身把人留下,又快速的翻到了此书接近尾篇的389页,上面写着,“‘宇宙是一个庞大的母体,星系是她的各种器官,生命体则是她的细胞’。” 张霏霏算是明白了,他根本不是在读书,他在吃书!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没有这么夸张啊! 张霏霏看着那些文字,思维跟着发散起来,“不论什么生命体都是细胞,也就是说外星人和人类地位同等,在宇宙这个大母体中扮演的是细胞的角色。” 第七百三十四章 书丢了 她分析道,“正如我们人类的身体一样,有好的细胞,就会有坏的细胞,坏的细胞就是……癌细胞,而好的细胞,诸如巨噬细胞等,会为了保护我们的身体,攻击病变的细胞。” “所以卫开冬的意思是……他是好的细胞,而我们都是癌细胞?”张霏霏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要清除癌细胞,指的是,他在拯救宇宙?!” 两人还未进行下一步交流,小阳春又步履匆匆的从房内跑了出来,她脸上和手上都有些灰,头发也有些乱。 “呼,找到了,”她把皱巴巴的纸张递过来,“在床底下,还没烧完。” 如她所言,纸张上还有大块大块斑驳的黑棕色,上面的内容和书里缺失的内容也能对得上,但除了原本书里的内容外,还有几句写在空白处的字,可惜的是,因为火烧的缘故,看不完整,留下的字也只能勉强看见几个。 “节荣……太玄……守……什么东西?”张霏霏费劲的拼了半天,问道。 “‘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韩信念的那句。”瞿星言皱起眉头。 他又问小阳春,“你认识卫开冬的字吗?这字是他写的吗?” “我能认得阿冬的字,我看看。”小阳春点头,说罢凑近辨认。 她看了一会儿便道,“这不是阿冬的字,可这本书他拿回来后非常宝贝,根本不让我们碰的。” 瞿星言眉头更紧了,嘀咕道,“那就是拿回来之前就写上的……” 张霏霏神情也严肃起来,“瞿先生,你看这里。” 她指着其他几处写上去的‘字’,那些字不像是普通的文字,而像是一些繁复的古文,“这几个符号,我在家里的书中见过。” “要不要回去一趟?”她提议道,“我正好联系治安队,申请借阅尹鸣蜩的那本书。” 小阳春很是着急,忙问道,“二位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阿冬他……” “你先去照顾老人,这本书我们先拿走了,有什么重要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你这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也及时和我联系。”张霏霏安抚了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双方达成了一致,她和瞿星言先离开了此处。 寻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瞿星言当机立断,直接摆阵做法,将两人传回了三清宫。 没时间逗留,张霏霏一边联系治安队,一边往自家赶。 宅门打开,满地狼藉。 张霏霏难以置信道,“这……?!” “有人来过,”瞿星言扫了两眼,快步走了进去,“找找有没有丢的东西。”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张霏霏应了一声,跟在身后,直奔几个存放重要物品的房间,两人合力,找了一圈后发现,最乱的居然是书房。 那用来存放古书的箱子已经被扯开了,里面的古老书籍也散落了一地。 张霏霏在一堆纸张和册子里翻找起来,面色逐渐凝固,“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格天论。” “就是那本全是古文的书,”张霏霏抿着嘴,“我刚刚确认了房间里的东西,整个家里,只丢了这一本书。” 没有被撬保险柜,没有拿走金银珠宝、古董花瓶,只丢了一本格天论。 格天论是什么书,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对方来这里的目的显然十分明确了。 “是不是在卫开冬书上写字的那个人拿走的?”她问道。 “不确定。如果是的话,恐怕会很难对付。先去治安队。”瞿星言没有迟疑,决断道。 张霏霏能明白瞿星言话里的意思,这人不仅能编出高阶的咒语,实力可见一斑,最要紧的是,他还知道格天论在她家里,这就说明,他一定对己方很熟悉。 敌暗我明,情况被动。 只有一点,他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拿走格天论,这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宣战,不像是暗地里的人会做的事,而缺少了格天论上的注释,张霏霏也就看不懂那本书上的那些古文了。 张霏霏和治安队已经确认过了浏览档案的时间,两人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雁门江中的战斗正打的难舍难分。 白光化成的矛握在窃脂手里,毫无间歇的攻击红发少女。 陈月歆面上淡然,连流火扇都未曾化出,单是把火焰的力量集中在双手,就足以接下这些简单杂乱的招数。 水底已然沸腾,她投出四团火球,自己化作一道红光直袭过去,嘲讽道,“躲了千万年,本事不会一点没长吧?” 她从来是看不上手下败将的,无论在什么时间与地点,她只要赢过一次,她就一定会赢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直至把对手打死。 “看在玄女娘娘当年救我三次的份上,我不会让你死在你最讨厌的环境里。”窃脂不慌不忙,白光霎时结成结界,防住了她的火球。 “哈哈哈哈,”她确实讨厌水,却还没有吃力到那种地步,火团之后,结界发出一声巨响,从流火扇击出的缝隙须臾破碎炸裂,她的扇刃切断白矛,直指咽喉,“你在说什么大话?!” 话音一落,眼前的人眼神一暗,陈月歆背上便传来一阵痛感。 有一支白矛刺进了她的脊背。 窃脂后闪拉开距离,抬起双手,制成水牢,想要趁她病要她命。 那股痛感让陈月歆的思考愈发清楚起来,她面上的神情完全冷了下去,自体内炸开一股灼眼的红色,竟硬生生把白矛从身体里挤了出去,再说这水牢,在她的紫炎浇筑下,也变得不堪一击。 她又一次以火焰为刀刃,抵在了窃脂命门上。 对方周身的气息飞速变化起来,水流往他身上汇聚,一点一点湮灭火焰,一点一点化作力量进入他的身体,他用一种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低语道,“现在的你说出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朱雀,使出全力吧!” 话音落下,巨兽从江底破水而出! 那拉长的嚎叫声带来的冲击,让四周的树木都为之倾倒。 陈月歆不屑一顾,抓住里灵力的尾巴,红光包围全身,同样跃然而起,朱雀直击天空中的窃脂。 两缕红色中夹杂着些许白色,衬得双方碰撞之时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 不知打了多久,直到天边冒出破晓的光,朱雀也没能给他致命的一击,对方每一招每一式都快而狠,双方不停负伤、不断愈合,只是在这样巨大的消耗下,朱雀的灵力很快就所剩无几。 她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早就可以使出致命的招式了。 他们从上游打到下游,掉落的火星子蒸发雁门江的水,甚至使泥沙地短暂的坚硬起来。 陈月歆不会让自己的火光暗下去,她燃烧精血,为最后一招聚力。 窃脂看出了她的意图,也凝聚起力量,赌上自己‘御火’之名,能不能证明自己,就在这一招之间。 轰!! 两团巨大的灵力相撞,天幕下降落无数火星子,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独一无二的烟花,而从近处看,却要遭殃。 在这里直播的应钟最后如愿等到了人们口中的‘怪物’,但自己正身处怪物争斗的漩涡中央,她已经无暇顾及直播间如何、自己的东西如何,在恐慌的支配下,只知抱头狂奔,奈何两只怪物争斗范围实在太大,她一时半会根本跑不出去。 火星子在地上都能灼烧出一个大坑,何况是在她身上。 灼热感疯狂逼近,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了陈月歆送给她的玻璃球。 应钟儿脑海里把玉皇大帝、观音菩萨都想了个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砸碎了玻璃球。 她被冲击力甩出十数米远,玻璃球里的火焰及时的活了过来,在她身上炸开一道红光,融化了要她命的火星子,她得以毫发无损。 可是陈月歆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虽然与窃脂拼到了最后,能量炸开时,两方承受的是同等的力量,她却被这力量穿心刺骨,在砸落到地面上之前,她的灵力就不足以维系她庞大的原形了,她坠落下来,就在离那棵树不过几米的地方。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 她没力气再爬起来,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眉间的神印忽明忽灭,一如她眼里的火焰,没有人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 先恢复过来的窃脂到了跟前,白矛直指她的心脏,很明显,他还有给她致命一击的力量,“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即使昔日九天玄女救了他三次,但从未对朱雀做出任何惩罚,他怎能不恨? 陈月歆眼神涣散,只能看见窃脂一张一合的嘴唇,可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她只觉得,他的表情好得意,他的样子好嘲讽……好想撕碎他,好想杀掉他,为什么,为什么千万年前,打败他三次,都没杀他? 她隐约想起,是玄女娘娘不让她那么做,玄女总是教导她,不要为自己徒增杀债,却不曾计算过,她身上的杀债少吗? 第七百三十五章 力量恢复之始 濒死的痛感被不甘心所替代,心底的声音响起—— “世间最极致的火焰难道就要在这里熄灭吗?” 不,不能就此熄灭,世间最极致的火焰应该长盛不衰、无可匹敌! “想拿回自己的力量吗?” 想,想重新振翅于九天,烧杀掠夺、所向披靡! “你要做朱雀,还是要做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凡人?” 陈月歆不想再和这声音对抗了,她选择了妥协,任由那抹黑色从心脏溢出,与她体内的火焰纠缠、融合,最后填补她灵力的空缺! 她眼中猩红,浑身暴起一阵嗜血的杀气。 “我、是、朱、雀!”她一字一顿,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抬起手,轻易的折断了指着自己心脏的白矛,一团火球直冲窃脂面门而去。 那火焰里,有一丝缠绕的黑气。 窃脂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一下,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他正欲再次化形与之较量,陈月歆便先一步如闪电一般冲了上来,提起他的肩膀,照着脸上就是一拳,又迅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力量中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制力,简直就和鼎盛时期的朱雀一样!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本能的恐惧,开始拼尽全力挣扎起来。 陈月歆从未感到如此轻松,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充盈了一倍,狂笑起来,挑衅道,“如何?你真觉得,你能杀死本座吗?!” “你是、怎么……怎么可能……”窃脂不服气,抓住她的手腕,“你的力量、明明……” 她把人摔在地上,一脚踩住胸口,居高临下道,“明明什么?本座懂了,原来你是个只敢趁人之危的小人!不敢挑战本座全盛时期,你比那些死在本座火焰下的对手还要窝囊!还要废物!你根本不配为一个对手!” “本座现在给你三条路,”陈月歆指尖凝出锐利的红光,“要么把宝物拱手相送,要么告诉本座,是谁告诉你本座的力量有缺口,要么就去死!” 她冷静的可怕,往常这个时候,她杀红了眼根本不会停手,而现在,她可以注意到一切她以前注意不到的细节,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陌生,但是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双方的僵持还未开始,她身后就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因为好奇而再次卷入争斗漩涡的应钟儿,她此时还停在一个安全距离上,可浑身都在颤抖,进退两难道,“姐、姐姐……别杀人好吗?” 陈月歆听见了熟悉的人类的声音,短暂的愣了愣神。 就在这须臾间,窃脂费劲挣脱了她的压制,重新化形,直冲高空飞去。 “滚!”她不耐烦的低吼一句,随即毫不在乎的跟着化形,以更快的速度射向空中的窃脂。 朱雀的利爪刺进了他的皮肉之中,在高空中过了不到两招,他就完全被朱雀抓住,双翅被火焰遍布的锁链扣住,动弹不得。 陈月歆一用力,就会扯开新的口子,她又问了一遍,“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我说就是了……”锁链陷进身体,灼热难当,要把他体内的灵力都烧完,下一步就是他的元神内丹,这么多年的修为,一把火便散了,窃脂怎能愿意? 他思索了一阵,喘了口气道,“灵宝之主,我实不知其是谁,只知他来自昆仑,你可以去昆仑打探……” 第一缕阳光从天边探出了头来,陈月歆感受到一缕温暖,脑中思考起‘昆仑’二字。 窃脂口中射出一支白矛,对准的却是底下渺小的人类。 陈月歆当机立断,将锁链化成利刃,刺进他的背部,随后振翅将其甩开,任由他借力飞远,自己则全速下落,半空中化作人形,手里流火扇切断白矛,又提前落在应钟儿面前,张开结界,吞噬了白矛余下的力量。 她做完这一切,甩了甩手就要离开。 应钟儿又一次叫住了她,“姐姐!” 她没回头,但停住了步子,“你很烦。” “嘿嘿,谢谢你救我,你救了我两次,”应钟儿傻笑了几声,“你真厉害,只是……杀人是不对的,你别杀人,好吗?” 陈月歆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她说的挺认真的。 “你不怕我?”陈月歆不置可否的扯着嘴角,“你不怕我现在就变成怪物杀了你?” “不知道,不管漂亮姐姐是不是怪物,总之我觉得姐姐会保护我,不会伤害我,而且……杀人就是不对。”她执着的强调了一遍。 “随你的便吧。”陈月歆懒得解释,她知道自己没杀得了窃脂,纵然最后一招足以重创他,然而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杀了他,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应钟儿跟了两步,语气里有几分希冀,“姐姐,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陈月歆问道,“你要见我做什么?我和你不是一类人。” 她答道,“谁说的,你这样子明明和我就是一类人。” “我没什么朋友,我想和姐姐你做朋友,”她连忙接着补充丰富自己的理由,“我们可以一起玩,一起吃好吃的,一起逛街……可以吗姐姐?” 陈月歆摇了摇头,轻蔑道,“小丫头,你成年了吗?” “没有,我才十六。”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应钟还是照实回答。 “那我们逛不到一起去,”陈月歆彻底拒绝了她,“我已经好几万岁了。” 说完,她也不再等应钟的后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天亮了,陈月歆回到喆时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复原,瞿星言和张霏霏还没回来,屋里只有在准备早餐的熊巍。 熊巍见到她时,眼神里有一丝稍纵即逝的疑惑,但还是和她打了个招呼,“歆姐,面条快好了,来一碗吗?” 陈月歆直奔沙发去了,目不斜视道,“不了,我休息一会。” 其实她能闻见满屋子的清香味,可对‘面条’二字,她提不起任何食欲。 就是那种,吃一口也可以,不吃也不会怎么样的感觉,跟好不好吃完全无关。 熊巍以为她遭遇了滑铁卢,便不勉强,顺口道,“也好,我刚刚联系了小姐,她和瞿先生快完事儿了,马上就会回来。” 话音刚落,里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陈月歆还没坐热乎又起了身,直奔床上那位伤员去了。 屋内的情况一目了然,汪文迪醒了,身上有些水渍,手里还握着喝光了的水杯,正在咳嗽,陈月歆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喝那么快干什么?” 他放下水杯,接过纸擦拭起来,随意答道,“渴了当然要喝水。” “恢复的怎么样?”陈月歆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盯着那个空水杯,简短道,“雁门江中有能帮你的东西,我会把它拿回来。” 汪文迪沉心静气,在手掌上使了使力,摇头道,“还差得远。” “我若要报当日双剑之仇,现在是不是就是最好的机会?”她突然道。 “我现在看起来虚弱到那种地步了吗?”汪文迪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好像他与陈月歆说话,用不着那么认真较劲,他抬起目光,上下扫视了她一遍,兀自道,“你似乎恢复了一些。” 他很轻松,他感觉到,和陈月歆相处时,比和张霏霏在一起时还要轻松。 陈月歆笑了起来,“是啊,我的力量回来了一些。” “是雁门江中宝物的功劳吗?”他问道。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喂喂,就不能是本大人自己厉害吗?” “这力量是我在战斗中悟出来的,”她收回手,讲了一遍她与窃脂交手的过程,省去了其中她的心事,笃定道,“张南吕说,我只要绝无魔性,力量就会回来,我想,也许指的是‘纯粹’的道心。” 汪文迪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点头道,“有些道理,此前我寻宝时,也多次听过‘纯粹’两个字。” 纯粹的善,纯粹的恶,只有纯粹,就是极致。 “只要我一心追寻力量,不为其他凡尘俗事所扰,我的力量就会慢慢全部回来。”她下了结论。 汪文迪此时的思路并不通透清晰,总觉得她说的不完全对,可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便岔开了话题,“那宝物有护宝者,要拿到不是易事,你与护宝者大战,宝物的主人有感,只会把你当成敌人。” 陈月歆没好气道,“你说话倒是轻松,等会倒头又睡过去,还不是把这些难题都丢给我们了。” 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像个教训人的长辈,“还要睡多久啊?大伙都快乱了!” “睡觉恢复的快,”他嬉笑了一阵,见人要揍自己才清了清嗓子,掐指一算,模糊道,“快了,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听阿瞿的话,一定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为什么?”她疑惑道,“瞿星言那家伙也和我这么说,说是什么李积……” “不止如此,我梦见了玄女。”他正经了不少,说话也郑重起来。 “真的假的?”她惊讶道。 汪文迪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叮嘱道,“玄女说,你还有一段因果劫,我昏睡的时间越长,我就越不放心。” 第七百三十六章 扶桑树,昆仑祸 陈月歆一愣,迟疑道,“你在……担心我?” 她以为他从来不会担心自己。 他点头,“嗯。以前我说过,我进一尺,我身边的人就进一尺,绝不会让同伴受伤,绝不会置同伴于险地,我没做到。现在我没能通过天道的考验,却是我的同伴们给我争取来的第二次机会。” “你们和我是平等的,我要尽全力,保护你们所有人,而不是只保护某一个。”他眼皮有些沉重起来,靠在枕头上道,“我不在,阿瞿可以保护你,只有他可以。” 他睡过去了。 陈月歆盯着他的脸,他和瞿星言完全是两种长相,瞿星言冷冽又锋利,黑色与其极为相称,但这家伙少年感十足,带着少年当许凌云志的热血,又带着点偏坐金鞍调白羽的纨绔与随性。 睡着的时候,让人想掐一把他的脸蛋。 床边的人托着腮帮子,自言自语道,“本大人还用得着你们保护?一个个的,都是些小屁孩儿罢了!” 熟悉的气息闯入她的感知范围,外头同时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女声。 “我去!还得是巍哥的厨艺,一碗面都煮的这么好吃!” 陈月歆起身走了出去,便见坐在桌边狼吞虎咽的少女,正是此前回师门复命去的方可离。 她依旧扎着马尾,看上去也依旧英气利落。 看见陈月歆,她也是大方打招呼,“嗨,歆姐,你不来一碗吗?”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陈月歆摇了摇头,又瘫在了沙发上,与之搭话道,“蜀山老头这么好对付?” 方可离将汤都喝得干干净净,道,“我才懒得和那几个老顽固多说,复命完就直接请命下山了,没待多久,我一直在外出任务,在山下待着还是更习惯些。” “不过我来时见雁门江中长了棵树,”她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树上的灵力极灼热充沛,这世间灵宝稀少,恐怕会吸引不少玩意儿来争夺。” “别想了,那东西是有主的。”陈月歆说道。 两人正寻常聊天,便见张霏霏和瞿星言从外头走了进来。 “霏霏,瞿先生。”方可离招呼道。 “小姐和瞿哥回来了,”熊巍探出头来,“忙活了一晚,吃碗面吧?” 瞿星言摇头拒绝,径直走到陈月歆身边坐下,张霏霏则温温柔柔的笑了笑,自己去厨房端了一碗出来,坐在方可离身边动筷。 陈月歆也习惯了挨着他,问道,“怎么样?你们那儿有什么收获?” 他把事情详述一遍,答道,“在治安队里我们看了尹鸣蜩的档案,他看的那本书里,也有一些看不懂的古文。” 张霏霏跟着道,“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些古文格天论里都有记载。” 瞿星言望向陈月歆,“你和窃脂动手了?” 她并不隐瞒,直言道,“嗯,他跑了。” “按伤势来看,短时间内是无法恢复的,”他皱了皱眉头,又道,“只是我们回来时,我察觉到雁门江中那棵树上的灵力更充沛了,你和窃脂相斗时,那棵树就在你们战斗的中央,可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方可离道,“这说明那棵树上的灵力大到足够在这样的战斗中保护自己。” “不对。”瞿星言摇头。 “因为那棵树还没有成形,如果成形了,它的主人会第一时间出现,它现在还在发育,换言之,不过只是棵幼苗罢了,”陈月歆一点就通,接着道,“幼苗状态都能毫发无损,只有一种可能。” 瞿星言道,“它的灵力和你与窃脂同源相近。” 窃脂和朱雀都是羽族,修为力量却不一样。 张霏霏放下了筷子,“什么东西能同时满足这个条件?” “窃脂告诉我,这玩意儿的主人,与昆仑有关。”陈月歆说出关键一语。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扶桑。” “扶桑是什么鸟?没听过有这种神兽啊!”熊巍挠了挠头道。 “树是扶桑树,”瞿星言解释道,“树上孕育的力量是——太阳之精。” 据载:下有汤谷。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 “它的主人不会是……”张霏霏惊诧道,“东皇大神吧?” 千万年前,天地初开,创世神盘古左眼变成太阳星,右眼变成太阴星,二星上孕育有太阳之精和太阴之精,太阴星上诞生两位女神,一为羲和,一为常曦,太阳星上则诞生两只三足金乌,一为帝俊,一为太一。 “后来帝俊创立天庭,他与羲和成婚,乃天地间第一场婚礼,有无上功德,两人孕育出的,就是十个太阳,当时正值巫妖大战的量劫之时,十个小太阳还无法熟练运用自身的力量,扶桑树就是被找来保护他们的。”瞿星言讲述道。 陈月歆也知道这段历史,后来九个太阳纷纷陨落也就不必多说,她继续道,“所以扶桑树天生与太阳之精相融,并能孕育太阳之精,且使其愈发充盈。上面的力量确实是为太一所提供的。” 熊巍似懂非懂,一拍手道,“那不是好说?可以问东皇大神借宝物一用……” 瞿星言给他泼了盆冷水,“宝物的力量是为他所用,主人却不是他。”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张霏霏问道。 他道,“扶桑树虽是太阳之精的温床,但当时的十个太阳年纪实在太小,所以天庭之主还为扶桑树找了一位管理者。” “谁?” “也是昆仑九位大神之一,东君。” 几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陈月歆才皱着眉头道,“而且扶桑树出现在这里,很不妙。” “第一,扶桑树本归东君保管,而且也有自己生长的宝地,第二,它就算要在雁门江冒出来,也该生在水中,可它却生在泥沙地里,”她直接说出下文,“第三,扶桑树不会轻易出现,它显出真形,就代表世间的太阳之精……正在消亡。” “东皇大神出事了?”方可离跟着紧张起来,“那怎么办?” “扶桑树上的灵力充盈的越快,东皇太一的处境就越危险,而且这里与昆仑相距太远,树上聚集的灵力也不一定第一时间能补给他,”瞿星言瞟了一眼陈月歆,沉声问道,“要去昆仑吗?” “要去。”陈月歆脱口而出。 她的回答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东皇太一独自返回昆仑,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不可能坐视不理,无论是出于朋友还是对手的立场,她一定会去,这才是她的性格。 就像她明知道自己要报双剑之仇,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而她一定不会趁人之危,尤其对方是汪文迪,这就是陈月歆的性格。 东皇太一离开前跟她约好了,那边的事情结束,他还会来找她。 陈月歆不想他失约。 “我也可以一起去!”方可离突然说道。 张霏霏摇头拒绝道,“昆仑之事不便牵扯到你,海陵阴力未平,你和巍哥一起留下,他照顾文迪,你可以先在外完成师门的任务,等我们回来。” 谁知她神色格外坚定,理智道,“昆仑乃神境,此前你们去昆仑,就是通过之井才到达的,之井在蜀山锁妖塔,非蜀山内门弟子不许靠近,掌门已经为你们破例过一次,这次有我同行,当然更方便!” 这话倒合情合理,四圣二位虽有神通,但对于昆仑来说,到底是‘外神’,要进去没有昆仑人引路,便只有依照上回那个办法再故技重施一次。 熊巍表示赞同,通情达理道,“她说的也有道理,汪哥这里我一个人照顾就行了。” 陈月歆默然道,“霏霏,你留下吧。” 张霏霏担忧道,“月歆,我和你一起去,我想陪你……” 她抬手用手势打断了关心的话语,扭头冲方可离也道,“你也别去。” “我呢?”瞿星言听出了她想自己一个人去的意思,眯了眯眼问道。 “你们有什么非要去昆仑的理由吗?”陈月歆眉目之间冷傲无比,语气也像是天神在与凡人对话,“东皇太一,和你们很熟?” 瞿星言皱起眉头,“你和我不够熟?” “很熟。但是我不想你插手这件事,我一个人足够了。”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竟直接走了出去。 “瞿先生,月歆她……”张霏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哀伤的感觉,自责道,“我总觉得月歆变了,可是我每天都呆在她身边,为什么我没发现呢?肯定是我对月歆的关心还不够……” 他这回也没立刻追出去,淡漠道,“我会和她一起去昆仑。” 那淡漠中,明明有一缕比张霏霏还深的自责。 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是外人能比拟的,这也正是为什么汪文迪能放心把陈月歆交给他保护的原因,如果在这种前提下,陈月歆还是出了问题,他就是罪大恶极的那个人。 他还清楚的记得东皇太一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没护好她’。 身上的伤口可以轻松的愈合,心里的却不行。 第七百三十七章 烟萝 “去昆仑要经过魔界,那里还有我们的老对头,而且扶桑神树又与东君有关,她一个人很难应付过来……”他给出了完美的理由,随后拿主意道,“你们都留下,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方可离拦在他面前,脸上已经没有半分笑意了,“我要去!” “为什么?可离,你为什么这么想去昆仑?”张霏霏问道。 她抿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好好呆在这里吧。”瞿星言扫了她一眼,冷声道。 “我……我要去找我师父!”她咬牙道,眼中竟然涌起了泪花,“大伙儿都不让我找寻当年的真相,但我一定……一定要找到我师父!” 她的神情足以让人触动,熊巍问道,“你师父不在蜀山?怎么会在昆仑?” “我师父与魔族有纠葛,十多年前,就被逐出师门了!”她后退了两步,抹了把眼泪。 众人惊讶之时,方可离猛的伏身拜行大礼,“各位,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接受不了此事,我的同门与我相处这么多年,如今还是因我师父之事不肯接纳我,我明白,魔族为恶,你们如果不愿再与我做朋友,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吸了吸鼻子,“只要你们能给我这一次同去昆仑的机会,各位,我从未害过你们,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有害你们的心思,我一定要去昆仑,一定要找到我师父,亲口问问她……” 张霏霏反应过来,连忙把她扶起,叹息道,“唉,你不用这样。” 即使他们相处时间不长,可她的活泼与坦率众人是有目共睹的,何况每个人都会有难言之隐,她肯这样大方的面对,内心必定要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煎熬。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在昆仑?”熊巍被她绕糊涂了,耿直道,“魔族是魔界,昆仑是神界,她与魔族有纠葛,怎么会跑到昆仑去?” “我不确定,”方可离手足无措道,“师父被逐出蜀山后,我被牵连,不允许过问此事,师门内部却还在追查我师父的下落,我是偶然偷听见两位长老的对话,知晓他们遍寻魔界无果,而之井有近期开启过的痕迹。” “他们推论,我师父还活着,要么在人界,要么在昆仑。我这么多年在山下,一是为了避免同门纷争,二是为了打听我师父的消息,但也一无所获。这次你们要去昆仑,请务必让我同行!”她详细解释道。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没有?”熊巍问道。 方可离直言答道,“我是我师父养大的,随她的姓,方烟萝,是我师父的名字。” 张霏霏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方烟萝……烟萝……好熟悉的名字……” 激动的方可离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见过我师父?!” “不、不是见过,”张霏霏努力回想了一阵,念叨起来,“对了,‘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这是阿夏托给我的话!” “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方可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不会有错……是我师父!这句话是很多年前,她拜入蜀山门下的时候,那时候还不是掌门的师伯听闻她的名字,赠她的一句诗!” “阿夏姑娘是哪里听来这句话的!这句话极少有人知道!!除了我师父本人,一定是极亲密的人!”她激动不已,连忙问道。 一听与朱夏有关,熊巍自然也按捺不住情绪,“小姐,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为什么从来没听你们说过?” “别急,这件事除了文迪,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张霏霏安慰了两个人,拉着他们到沙发上坐下,琢磨了好一阵如何开口。 若不是熊巍这段时间以来情绪还算稳定,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件事,“巍哥,你还记得魔尊沧溟送来的‘松心花’吧?” 见人点头,她还是避开了其中容易使人情绪决堤的部分,概括道,“阿夏收到的松心花引她去了另一处地方,那里有个人,告诉她了这句话。他说阿夏不必多问,只要见到了那个人,就能明白这句话。” 方可离身子一软,有些难以置信道,“魔尊?魔族……魔族有人要找我师父?难道我师父真的堕入魔道了?” “一切还未有定论。”张霏霏只能这样安慰,接着道,“阿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又不想失信于人,所以在救你的那片羽毛中,藏了这句话,交付给了我。” 熊巍沉默了一会儿,自嘲的摇了摇头,“阿夏一定是觉得我太弱了,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小姐和汪哥,可只让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一定是我还不够厉害,我太没用了。” “巍哥,你别这么想!阿夏不是交给你更重要的事了吗?她要你照顾我们所有人啊!”张霏霏连忙开口,她很怕熊巍再像那次一样沉睡于意识领域中,永远也无法醒过来。 他叹息道,“我也只能干这些活了。” 一边的瞿星言居高临下,一针见血,“你想没想过,你要是不干这些活,我们之中谁来干?你还是没懂,朱夏给我们各自的交托,都同等重要,你干的并不是杂活,而是‘守护’。” 力量会因为守护而强大,朱夏说过,只要每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她就会和那一缕朝阳一起永远陪在他身边,她会看着他的。 熊巍沉默下去,周身的氛围却没那么哀伤了。 瞿星言又提醒道,“还有,殷扬也曾托付汪文迪,要找一个‘非神非魔,或者原本是魔,现在不是’的人,如果不是魔,在魔界是根本待不下去的。无论这个人指的是不是方烟萝,线索既然到这了,昆仑必须要去。” 没人接话,因为朱夏牵扯进来的原因,被吩咐留下的人,也变得想参与这次行动。 张霏霏打破了沉默,“我留下。魔界有混沌罡风,魔气浓厚,我就不去了。” 她拍了拍方可离的肩膀,从体内引出金针金线,“我知道你有折月,而且为了找到你师父的下落,你什么也不怕,带上这个吧,能让你的行动更方便一些。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方可离无法拒绝她,收下了她的宝物,“谢谢你,霏霏,我一定会将这宝贝完璧归赵的。” “我也留下。”熊巍忽然道,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与情绪,“我还与阿夏计较这些,我真是太小家子气了,我勉强要进魔界,又要让你们分心照顾我,我就在此处照顾小姐,你们早去早回就是。” “随便你们。”瞿星言没有异议,往外走去,“我去找月歆。” 不出所料,他在雁门江边找到了陈月歆。 她正隐藏在树林里的某一棵树上,远远的看着河道中央的扶桑。 他并不隐藏气息,径直落到她身边。 “这么担心东皇?”瞿星言没看她,和她一起看着那棵又长大不少的树。 陈月歆歪着头,随口道,“这么喜欢吃醋?” 他一愣,脸庞迅速染上一抹红晕,低垂眼角,收回目光,难得说得如此老实,“我也不想。” 他还真不想,却控制不了。 陈月歆甩着腿,语气里居然有一丝缠绕在风里的忧愁,“跟我离得太近,总没好事。你为我受的伤就很多了,我不想再牵连多任何一个。在我身边的人,我一定要保证他们不会因我而伤。” 换个角度想想,他竟觉得她只允许自己为她受伤,浑身居然舒坦了不少。 瞿星言往她身边挪了挪,好言道,“我和你一起去。” “上次我说了,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又为自己多找了几个理由,“有方可离在,蜀山长老更容易松口。” “我会让你一起去的,”陈月歆笑了笑,“你用不着为她说话嘛。” “她要去昆仑,找她师父。”瞿星言没有隐瞒,连忙解释。 “跟我无关。”她不再对其他的事情好奇,平静答道。 瞿星言这时才把视线投到她身上,沉吟道,“你的力量……” 她不以为意,“回来了一些。大概回来了两成吧,足够走这一趟了。” 他想抬手握住她的手,“我是说,你身上的气息也变了。” 陈月歆反压住了他的手,却不阻止他探寻的动作,“我感觉很好,我还是我,一点没变,是你们太小题大做了。从古至今,我不是都如此追求力量吗?只是此前被一些俗事困扰,玷污了心境罢了。” 他确实没在她身上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体内的力量很纯粹,没什么其他的力量,全部都是她的火。 “俗事是用来磨炼心境的,”瞿星言也放松了一些,“有磨炼就会有所悟,悟到了,自然就突破枷锁、更进一步了。” “对了,你看这个,”她欣喜的取出那张应钟儿为他拍的照片,“好不好看?” 照片里的人在他眼里向来都是无可挑剔的。 “好看。”他如是道。 “送你。”陈月歆把照片塞进他手里。 瞿星言动作不由自主的轻了下来,仔细的看着照片里的人,时不时的又瞄两眼就在身边的真人,“为什么突然送我东西?”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再入锁妖塔 陈月歆挑眉,“不要?不要还我。” 他背过手,侧过身继续看那张照片,轻声道,“要。” 照片很精致,但远不如本人。 “等等,”他摩挲着照片中间,更加聚精会神起来,“你看看……这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一开始拿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陈月歆还真没仔细看,只确定了上面的主角是自己,背景是雁门江便收下了,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她才顺着他的指尖细致的观察了一番。 就在她的人像旁边,有一丝极细微的亮光,而且明显不像是自然光,像是相机曝光过度形成的,亮光勾勒出线条,线条又勾勒出形状,只是单凭看的,根本看不出来那具体是个什么玩意儿。 陈月歆先没了耐心,“什么东西?” “要找专业人士进行锐化处理才能知道了。”瞿星言一贯的冷静,把这件事记下便把照片收了起来。 他跟着拉起她的手,“走吧,昆仑之事不是越快越好?” 两人先与方可离会合,又把照片暂时交给了张霏霏,互相交托了几句,三人就往蜀山去了,因着陈月歆与张南吕之间的矛盾与事态的紧急,他们打算直接禀报了纪迎寒后立刻出发。 到了蜀山,瞿星言对方可离心中存有的几分防备与疑惑也消去了大半,他和陈月歆都能听见蜀山弟子背后对她的议论声,也能看见他们看她的眼神,虽然方可离就在当场,他们也毫不掩饰。 陈月歆忽然有点同情方可离,自己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心性稍有不坚定的人,都会被这种眼神杀死千万遍。 三人很快找到了依旧待在大殿中的纪迎寒。 也很快得到了第一个好消息,张南吕和贾雁来不在,闭关去了。 纪迎寒精神矍铄,单刀直入,笑问,“二位可是有何要事前来山门?” 陈月歆简单概括道,“我们要去昆仑救一友人,若是晚了,恐他有性命之忧,或将使祸事殃及人界,望掌门开锁妖塔,放我们进之井。” 这理由一下大到了天下人身上,纪迎寒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好言语,他只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了一边的方可离,问道,“可离也要一起去?” 方可离行了礼,语气里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强做镇定道,“掌门师伯,我非去不可,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养在你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不仅样貌与她有几分神似,这股倔强的劲儿更是分毫不差,”老头儿捋着胡须大笑了一阵,一挥拂尘,淡然道,“魔界与昆仑不是普通人能去的……” 闻言,方可离忙展示了自己的护身法宝,表明自己毫无惧意的决心,追问道,“师伯,你还是要阻我?” “我不会阻你,就如当年我不阻拦你师父一样。”他收了笑意,手中闪过一阵金光。 一枚玉牌出现在他手里,他把东西递来,“过之井要通过轩辕剑的考验,可离你到底还是嫩了点,这是我的掌门令牌,带上它,轩辕剑自然不会为难你。” “师伯……”方可离一愣,随后惊喜万分的接过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玉牌,叩首谢道,“多谢师伯!” 纪迎寒又道,“锁妖塔中因上次招妖幡一役战败,近日平稳,许多带头作乱的大妖都偃旗息鼓了,你们直冲之井去便可,不过凭二位的本事,就算起了冲突,塔内还有神剑相助,想来不会有问题。” 他把目光望向了陈月歆,脸上的笑意重新浮现,好言问道,“不如休整一日,去悟剑天池调养一番?明日一早,我送你们入塔。” 陈月歆摇头拒绝,“不了,我们想马上出发。” “也好,”他并不强迫,起身带路,“随我来吧。” 众人都无耽搁,一路上又听了不少闲言碎语,说纪迎寒偏心方可离,有意袒护一类,纪迎寒倒不甚在意,方可离明白他的态度,走路时竟昂首挺胸了不少,直到赶到锁妖塔,耳边才终于清静了。 “师伯,我若去昆仑见到了师父,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她?”趁着他摆阵做法的空隙,方可离为自己心中的期望不落空,如是问道。 “可离,不要勉强,一切自有天机。”谁知他这么答了一句,并没有半个字要带给自己昔日的师妹,但他语气里的关心能让人感觉到是真切的。 方可离明白,就算找不到,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坚持这件事,一直去做罢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率先踏入法阵,郑重道,“掌门师伯,弟子去了。” 陈月歆随后跟上,不仅是因为她急着见到东皇太一,更是因为她感觉纪迎寒一直在看自己,不是‘看’,是‘打量’,更是‘审视’,这样的眼神令她很不舒服,而她也能清楚的知道,凭纪迎寒的修为,他能看出自己身上的力量恢复了。 可这应该是好事。 瞿星言却在踏入法阵之前被叫住了。 纪迎寒也没看他,只是看了看塔顶的金铃,问道,“朱雀大神的力量,是她在修行中悟出来的吗?” 只因‘朱雀’二字,他当即停住了脚步,答道,“是,有何不妥?” 纪迎寒摇头,“那就无甚不妥了。” 瞿星言抿嘴反问,“我观掌门处事,自有一套规矩,又见掌门仙姿不凡,与道有缘,敢问掌门,掌门以为,何为‘道’?” “哈哈哈,我哪有什么规矩,”他语气更加随性,毫不拘谨,“我之道,顺心而为!” “若此间事了,有缘再来蜀山,可随时与我论道!请吧!”纪迎寒没再多说,朝那法阵比了个手势。 瞿星言也不再追究,跟着进入了锁妖塔。 “神神叨叨的,”陈月歆见他没多久也进来了,翻了个白眼,问道,“纪老头和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没说什么,谈论了两句‘道,’”他如实相告,“他问我你的力量恢复,是不是自己修炼得来的。” “当然是了!!”陈月歆有些生气,她不喜欢别人质疑她的力量。 方可离也知道一些此前的事,忙打圆场道,“你别着急,掌门没别的意思,只是与‘道’有关之事,他总是会多说两句。” 陈月歆摆了摆手,往前走去,“我看他是怕我力量恢复找张南吕报仇吧!” “这你可真冤枉纪掌门了。”瞿星言轻笑一声,追上她的步子。 她道,“我哪里冤枉他?” 他答道,“他一心向道,来日哪怕你真要找张南吕报仇,我看他也不会插手。” 瞿星言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她想了半天,印象里纪迎寒和这两人说的确实差不太多,勉强算是消了气,懒得再计较此事。 他们都还记得第一次进锁妖塔发生的一切,嗜杀的大妖、不愿为神的鼓、为非作歹的无支祁,还有因此丧命的天马,因天马丧命而丢失神性的神剑,好战的金乌以及求亲的河伯,当然,还有神力无边的轩辕剑。 鼓和顒还在第四层争斗不休,和以前的相处模式没有任何不同,不过这次他们能认出瞿星言和陈月歆,还挺客气的跟两人打了招呼,让了通往下一层的路,又继续处理互相之间的矛盾了。 正如纪迎寒所言,诸多大妖还真没有主动出来挑事的。 第六层的无支祁已死,自然也有新的妖主替代它的位置。 见到第六层妖主的时候,陈月歆还着实小小的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看着眼前主动显形的女子,她上下打量,确定了身上那股灼热的火属性力量,问道,“你不是在第七层吗?” 金乌笑了笑,指着墙壁上刻着的仙家咒语,答道,“看懂了一些,就跳上来了。” “真的假的?”陈月歆更惊讶了。 金乌的脾气好像收敛了不少,没有那种见人就干的锋利劲儿了,但真正让她惊讶的并不是金乌性格的转变,而是这锁妖塔内的咒文,即使是能增长修为的,可寻常妖类很难看懂,若是能看懂,力量会增加,妖性却会消失。 直到第五、第四……第一层,然后就出去了。 她依旧笑着,“真的呀。” 陈月歆狐疑道,“你想出去?” “嗯,我得出去,”金乌正经了一些,走近了两步道,“跟你打听个事儿。” 陈月歆本来也不是扭捏的性格,两人力量同属,又交过手,自然能称得上‘熟人’,对方已经这么大方了,她也直接道,“你说,什么事?” “你们出去后有没有见过河伯?”金乌移开了视线。 “没有,”陈月歆摇了摇头,回想起上次河伯娇羞要问姻缘的样子,她内心一阵吐槽,转而问道,“你怎么突然要找他了?” 金乌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河伯不在这里了,却留下了这个。” 她从神识中唤出宝物,“姻缘镜。” “哦,那他还是想娶你。”陈月歆扫了一眼宝物。 “咳咳,不是这样的,”她脸上‘唰’的一下就红了,将宝物往前推了推,道,“这东西不是他给我的,他头一回给我,我把话说清楚后,就想把东西还给他,他死活不要,是我硬塞回去给他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计蒙 后话两人都不清楚,那时陈月歆帮河伯问清楚答案后,就赶去和汪文迪一行人会合往下走了。 陈月歆问道,“那为什么现在又到你手里了?” “你们走后我也不知道多久,我在修炼时,他突然来找我,说他要走了。”金乌回忆起来。 她早就知道河伯是神非瑶,出这锁妖塔比她要简单几千几万倍,只需要通读理解墙壁上的咒文,他就可以出去,所以河伯跟她说离开的话时,她没多在意,两人最后一次的交谈也不欢而散。 金乌继续道,“这宝物被他丢在了第八层。” 她也是偶然感知到了第八层神剑的神力发散出来,说明第八层的妖物肆虐,神剑正在镇压,她一时兴起去了第八层,河伯真的走了,众妖为争姻缘镜大打出手,第八层打的是昏天黑地。 姻缘镜是宝器,灵宝当然有灵,她出现在第八层的时候,宝物直接就不容分说的窜进了她的神识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金乌解释道,“我只能带着东西回到第七层,直到现在还是一样,只要我有想把它扔掉或者送给其他人的想法……” 她话音未落,姻缘镜化作一道红光,撞进了她眉心。 “一定是这老家伙为了我拒绝他的求亲算计我,”金乌愁眉苦脸,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这宝物我又不知来历,更看不出上面是不是被动了什么手脚,真是气死我了!” 说白了,只有找到河伯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陈月歆拍了拍她的肩膀,聊表安慰,但八卦的心一分不少,脑洞大开道,“你要是真从锁妖塔第一层出去了,你就不算是妖了,也就能和他在一起了,我去,河伯为了娶你真是煞费苦心!” “朱雀,你还取笑我!”金乌急得跺脚。 “我记得河伯也是昆仑九神,”方可离接过话茬道,“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你出去就是为了找到河伯,然后把这件事问清楚?”陈月歆也收了玩笑,摆手道,“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金乌不置可否道,“我出去还有另一件私事。” 她没说,三人也就不问,只答应了帮她去昆仑寻找河伯,若能找到,就将此事转告便是。 离开第六层之前,金乌还告诉他们,第八层已经有了新的妖主。 新的妖主有些来头,说是呼风唤雨,是位大能,不好对付,陈月歆和瞿星言都不甚在意,没放在心上,方可离倒是显露出一丝兴奋来,她常年在人界行走,虽斩妖除魔、锄强扶弱,但到底没有见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妖。 经过第七层,下到第八层,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微风拂面,带来毛毛细雨,轻柔的贴在发丝上、脸上,让人感觉湿漉漉的,可并不黏腻,还有几分清新透亮的感觉。 陈月歆不禁打趣,“走了个河伯,又来个雨神?” 水和雨,本也密不可分。 瞿星言提醒道,“别放松,有东西正在接近我们。” 薄薄的雾气后,一个身影愈发清晰,三人靠在一起,身上的灵力无形之中便与此处的妖气相对抗。 面孔映入眼帘,是个看上去年龄不过十三四岁的小男孩。 陈月歆问道,“什么人?” 小男孩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直接从三人身边路过,走到了后方,等三人回头,后方的景象已经全然改变,再没有锁妖塔内冰冷的石壁,雨还在下,不温不火,小男孩身边的雾气全然散去,环境也瞬间清楚了。 他面前出现一个和蔼的老人,手执毛笔,在宣纸上写着字。 小男孩开心的掏出手机和一堆现金,摆在桌上,满脸喜悦,“爷爷你看,今天的字帖全都卖出去了,一共是二百七十六元。” 老人笑着放下笔,把糖推了回来,奖励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夸赞道,“我们玄英真棒,今天这么快就卖完了!” 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凑到近前,迫不及待道,“为了早点回来让爷爷教我写字,我今天叫卖的很努力,跑了好几个地方呢!等什么时候我的字也和爷爷的一样漂亮,爷爷就可以休息了,我来写,我来卖,嘿嘿。” 旁观的三人循声望去,即使有些距离,纸张上的字却看得一清二楚,遒劲有力、入木三分,横竖工整、撇捺张弛有度,让那独属于墨水的黑色都灵动起来,能看得出这老头是有些功底的。 闻言,老人把手机和钱都推给了他,语气里满是疼爱和自责,“傻孩子,跟着爷爷苦了你了,你别担心爷爷,爷爷不累。” “爷爷你不要这么说,我不苦,我很开心的,”说着,他又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两颗包装精美的糖来,剥开一颗递过去,“对了爷爷,我花了两块钱买了两颗糖,你尝尝,很甜!” “爷爷不爱吃糖,玄英吃,都给玄英吃。”老人眼中晶莹闪烁,连忙扭头整理桌上的纸笔,自顾自道,“玄英饿了吧,爷爷去把汤热一下。” “我来做饭,爷爷。”小男孩拦住了老人要起身的动作,执拗的把剩下的一颗糖塞进了他手里,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明媚,哼着欢快的小曲就进了厨房。 正当这种氛围足以让观众沉溺于其中的温馨之时,一阵狂风袭来,暴雨如注,浇碎了触手可及的画面。 当画面重铸时,铺天盖地的悲伤席卷而来,他们没有再看见那名被叫做‘玄英’的男孩,只看见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纸笔被随意的丢在地上凌乱,他精神萎靡,好像奄奄一息。 他们只能听见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玄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问,“我的玄英,你在哪?” 画面最终被黑暗淹没,连带着那温柔缱绻的蒙蒙细雨,一同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周围的妖气暴涨,三人纷纷警惕起来。 一道从容的男声传来,问道,“你们可知老者为何会如此?” 此事并非几人亲历,他们当然不知情。 方可离大着胆子回话,“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让我们看见这些?” 那声音有几分怒意,“人类!愈发愚蠢!规矩与法制,形同虚设,道德与良心,泯灭无存!若如此下去,当有妖族出世,横扫人界,重创天庭!” “哼,横扫人界?”陈月歆语气里有一丝嘲讽,“如果凭你真能横扫人界,又怎么会被蜀山抓进这锁妖塔里?” “无知!我妖族之谋,岂是你们能明白的?”对方不屑的评了一句,随后又忿忿不平道,“若非蜀山插手,我定要将余下那人也碎尸万段!” 瞿星言理智道,“人界自有人界的秩序,你若做了扰乱秩序之事,被抓进来,也不算冤了你。我们与你并无纠葛,如今要下第九层,你还是把路让开。” “要我让路?”对方反问道。 空气中那种湿漉漉的感觉又回来了,伴随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让不让路在你,要死要活,也在你。”陈月歆傲然道,战斗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她根本不在意是不是要动手。 对方冷笑一声,竟然张口提了条件,“你们把那蜀山弟子的性命留下,我就把这条路让开!一进来就是一股令人恶心的灵力,污了我这方天地!” 话音未落,瞿星言的银轮率先刺了出去,破开黑暗,银光大作,直抵的某个角落,随后那头立刻传来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银轮被弹了回来,妖气猛然汇聚在那处,显出另一个形状。 此物长着龙首,一大一小两对龙角在他头上格外醒目,四肢健全,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脚底下就是一片水泽,他目不斜视,怒意更甚,“青龙老贼,你暗算我!” 瞿星言端详了他一会儿,也直呼其名,“计蒙,我只是觉得在明处说话更好。” 据载:又东百三十里,曰光山,其上多碧,其下多水。神计蒙处之,其状人身而龙首,恒游于漳渊,出入必有飘风暴雨。 初代计蒙便是上古天庭十大妖圣之一,后来陨落在巫妖大战中。 即使计蒙是妖族,但在人们眼中,一直被奉为雨神,因为他并不倚仗身份作威作福,也从不欺侮人类,且在妖族中,甚少武斗,长于出谋划策。 人们对妖的目光,多少都是有些偏见的。 “与我明着说话不难,你终日处在人界,当心哪日遭人暗算!”计蒙甩了甩手,还是指着方可离,语气不善,“我说了,留下蜀山弟子,我就让你们过去!” “你可以想想,”瞿星言了解几分计蒙并不嗜杀的性子,尝试说服他道,“我与朱雀皆在她身边,锁妖塔内还有驻守的神剑,你一对四,怎会有胜算?” “不如放我们过去,待等我们回到蜀山,一定替你向他们要一个说法。”他给出了更好的提议。 “你若清楚此间因果,就会知道你现在说的这些话有多虚伪、多迂腐!”计蒙直接拒绝。 陈月歆手里已经燃起了火团,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第七百四十章 未成年 僵持了几秒,方可离向前一步,自信道,“要不这样,我们单打独斗,我要是输了,就留下听你处置,我要是赢了,你就告诉我们前因后果,并放我们过去。” 计蒙轻蔑道,“就你?” “就我,”她无所谓的笑了笑,重复问道,“怎么样?” 不得不说,方可离的外形足以让大部分人对她的实力放松,就连陈月歆等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只像个普普通通的蜀山弟子,因为有折月她才强,可也正是因为有折月,才遮去了她本身的光辉。 陈月歆心头忽然一愣,原来这姑娘一直活在她师父的影响下。 如果没有折月,她还会像现在一样自信吗? 计蒙果然同样轻敌,轻巧应战,“如你所愿!” 回神时,瞿星言已经带着她脱离了战斗的范围。 他盯着深思的她,忍不住问道,“想什么呢?” 陈月歆摆着一副同样无所谓的态度,目光却一直随方可离而动,“你觉得她能打得过计蒙吗?” 瞿星言中肯道,“她不弱。纵然没打赢白起,但有折月之后,她赢了。” 她歪着脑袋道,“为什么你可以看见事物本身,而我只能看见事物的表象呢?我是刚刚才想起来她并不弱的,之前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折月上。” “你只是没有深入思考罢了,任何东西都有表里两面,不管什么时候明白过来,都是一种进步,”他耐心安慰,视线也和她一起投入了不远处的战斗中,补充道,“何况当事人本身,都被折月过于明亮的光辉遮住了。” 从方可离的动作完全能跟上计蒙的速度这一点来看,她算的上是蜀山弟子中的佼佼者了,只是力量上稍有欠缺,而那种欠缺,总显得她在打斗中似乎不够专心,直到手里的剑被计蒙一招弹开,她的眼神才变了。 蓝光一闪,折月已在她手,三道如弯月般的利刃射出,一道替她抵挡了劈头盖脸冲来的龙卷,第二道消去了缠绕在她身边的水势,最后一道攻向了计蒙。 计蒙不识此物,可也马上唤出一道雨云为自己吞没了弯月,转身跃起,不料方可离速度竟然更快,已经到了自己的头顶,折月的尖端正对自己的天灵盖。 他此时才知轻敌,周围暴雨如注,他尽管挨了一下,却也得以顺利遁形,消失在一片雨水中。 方可离落地,调转折月,摆出不一样的手决。 折月悬浮于空中,雨水无法近其身,她重新唤出自己的宝剑,一道道清光流转间,折月的中央由雨水构筑出一片水面,她刹那凝力,将手里的宝剑刺破水面。 一声闷响,计蒙被迫现身,她则收了宝剑,手持折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霎时到跟前扬手便劈了下去。 “赢了吗?”陈月歆看着被刺中的计蒙,皱起眉头道,“妖气的波动变了。” 须臾之际,计蒙身体炸裂,猝不及防的变成了一滩水渍,因为距离太近,有不少水都溅到了方可离身上。 那些水顺着她的发丝、脸颊、四肢、身体往下落,表面上似乎和寻常的雨水没什么两样……只是,她手里的折月不知为何,竟越来越重了。 “水带走了她的灵力。”瞿星言平静道。 “她还能赢吗?”陈月歆手里又重新燃起了火焰,不管方可离输还是赢,他们都不能在此被绊住步子,如果计蒙执意要拦,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没多久,折月在方可离手上消失了,这代表着,她现在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持她操控折月,一道水弹破空袭来,她抬起双手,勉强挡住了这一招。 空气中的水滴越来越多,要命的水弹也越来越多,她身上的灵力只剩薄薄一层,每一次抵抗,都会更弱一分,痛感也越来越明显,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显露出一丝痛苦。 “没了那件宝器,你就这点本事?”计蒙嘲笑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速速认输,我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没有得到方可离的回应,计蒙也很快失去了耐心,在无数的水弹之后,汇聚了一团更大的妖气,如果被这一招击中,她必死无疑。 陈月歆轻轻叹息,“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必杀的招式在水弹的掩护下击向了方可离,她强迫自己凝心静气,察觉到了这股冲天的妖气后瞬时召出了自己的宝剑,一剑破空,准确的刺向了另一个方向。 计蒙的痛苦呼喊和火焰熄灭水球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方可离刺中了他的本体,陈月歆则帮人消去了袭来的那团妖气。 “你们以多欺少!”计蒙显形,不服的大叫道。 他怨恨的望向陈月歆,强调道,“若不是你出手,我便赢了!” “我确实没你厉害。”方可离有些失落,收回了手里的剑,重新汇聚起自己被雨水带走的灵力。 陈月歆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计蒙,不悦道,“是她先刺中了你。” 计蒙还是不服,“就算是她先刺中我,这点力气根本不至于打败我!而我的那一招,就能要了她的命!输得是她!” “她才多大个人类丫头,你跟她这么较劲,不觉得丢了你的身份?”她沉着脸,接着道,“而且为恶之人又不是她,抓你进来的也不是她,怎么非要她的命,才能解了你的仇怨不成?” 趁着计蒙愣神的时候,方可离又开了口,认真道,“我可以承认我不如你强,也可以愿赌服输,但我一定要过去,去魔界、去昆仑,完成我今生至此唯一的愿望后,就算要我交出性命,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瞿星言也上前道,“你还是告诉我们来龙去脉,这世间就算不是黑白分明,可自有黑白分明的利剑。” 多个人不仅打架好使,说话也好使,计蒙最终还是妥协了。 雾气渐起,破碎的画面又再一次拼接起来。 他们看见小男孩接了朋友的电话后放下饭碗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的爷爷只能日复一日的等着他,盼着他,老人尝试过寻求帮助,却没有等来任何好消息。 “他被他的朋友杀了,”计蒙说的笃定,“他以为他朋友是找他出去玩的,但不知人性丑恶,玩丢了自己的性命。” 瞿星言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我亲眼所见。”他答道。 原来因为雁门江中长出扶桑神树,灵力波动,也引来了好游玩山川河流的计蒙,就在距离雁门江没多远的城郊区,他亲眼目睹两人将小男孩虐杀后活埋。 “我们近日就在海陵,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舆论消息都没有。”瞿星言思索道,“你没报案?” 计蒙有些咬牙切齿,“我本来是想报案的。” 他回忆了一会儿,直言道,“那两个杀他的人都没成年,有人告诉我,人界华夏有一个什么叫‘未成年保护法’的东西,就算我报案找到证据抓了他们,也判不了死刑。” “他们不该死吗?”他紧攥拳头,“既然人界的规矩制裁不了他们,我只好亲自动手了!妖族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后来他了解到被杀的小男孩叫吴玄英,家里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平常靠售卖爷爷写的字帖为生,没人买的时候爷俩一个馒头都要分成三顿吃,而吴玄英学习成绩虽不出类拔萃,可功课从未落下,为人又十分孝顺。 “我送那两个畜生归西,却引来了蜀山的人。”计蒙解释道。 他狂笑了一阵,“是非不分,好坏不明,就算抓了我又怎么样?这世间只会越来越黑!” “等等,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吗?”瞿星言打断了他的评论,又问道。 计蒙直视他的眼睛,沉声道,“是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目击者,是个女的。” 这个目击者全程没有参与施暴与虐杀,但和计蒙一样看见了所有的事情没有选择报案,仅仅是因为,那两人把吴玄英手机里仅有的三百块转给了她,她就笑吟吟的选择了给吴玄英尸体上再添两掊土。 方可离算得上是个爱憎分明的,此时已是气得不轻了,“她也未成年?” 计蒙点了点头。 瞿星言镇定道,“我们回去以后会查此事。” “若吴玄英果然含冤而死,”计蒙显然不是很相信他们,质问道,“你们能替我杀了她,再问蜀山要句公道吗?” “我能。”在另外两人的沉默中,陈月歆做出了令他满意的回答。 瞿星言轻轻抓住她的手腕,提醒道,“月歆,不要冲动。” 陈月歆同样动作轻柔的抽出了自己的手,坦然强调道,“我说我能。” “朱雀大神竟能懂我的心性。”计蒙稍有吃惊。 她并不磨叽,催促道,“能让我们过去了吗?” 计蒙打开了通往下一层的通道,“我会等你的回复。” “我不会食言,”她让另外两人先走,跟着道,“还有个问题问你。” 他道,“你问。” “是谁特地告诉你‘未成年人保护法’的?”陈月歆问了一个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第七百四十一章 错认 这很重要吗? 未成年人保护法,在华夏地界上,众所周知! “是一个老人,”计蒙想了一阵,仔细答道,“嗯,是个老乞丐。具体别的特征……没什么特征,他很脏,又脏又破,脸都看不清。” 陈月歆冷笑了一声,随意的应了一声,便离开了这里。 瞿星言和方可离就在之井前等她,轩辕剑也在,纪迎寒的玉牌是真,神剑也确实没有为难方可离,只等人员到齐,便起阵做法,护送他们三人前往魔界。 “月歆,不要杀人,”瞿星言有些着急,他不想陈月歆重蹈覆辙,一字一字说的很正经,“这事我们一起去查,查清楚后,我们还有很多手段和途径可以制裁真凶……” 陈月歆不耐烦的打断了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没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你不是说自有黑白分明的利剑吗?” 她踏入法阵中,“我就是这把剑。” “月歆,不要干扰人界的秩序……”瞿星言没抓住她,也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只能在法阵消失之前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魔界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不见天日。 “这就是魔界啊,”方可离遥望四周,感受着体内金光对自己的保护,也感受着无边无际、肆无忌惮的魔气,轻叹了一句,“师父,这样的环境,会孕育出怎么样的种族呢?” “我们可没时间游玩,”陈月歆脚下步子未停,“我还记得之井的位置,走吧。”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三人还没往前挪半步,周围黑光乍现,倏忽之间便出现两支魔族士兵组成的军队,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粗略一看,至少也有百来个魔众,全副武装、有备而来。 其中领头的那个径直往远方射出一团黑光,一边喊道,“就是他们!留住乱贼,魔尊大人重重有赏!!” “就凭你们?!”陈月歆大叫一声。 一道紫炎喷薄而出,把空气中的魔气都连带着沸腾起来,然后烧焦,席卷一切的朝四周的士兵涌去,炎炎热浪,若无高阶修为,根本抵挡不住。 他们身上的铠甲还未接触到紫炎就被融化,百来个士兵下一秒就溃不成军。 但很快有新的士兵从魔气中化形而出,不要命似的扑向她的紫炎,直至不知道杀了多少魔众,这道烈火才停歇,零零散散的士兵不敢怠慢,又一次把他们围了起来。 正如他们自己所说,他们根本没想打,他们只需要把人留住。 瞿星言道,“这样根本是杀不完的,我留下清理他们,你们突围先走,我们在之井处会合。” 树木破土而出,陡然就成了一片林海,尖锐的树枝刺穿魔众的胸膛,或是将他们束缚在其中,又有一道青光射在陈月歆和方可离脚底,直接把两人送出了这片战场。 陈月歆当然也知道这些玩意儿不可能是瞿星言的对手,她心里更清楚要对付他们的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魔尊。 事与愿违,纵使两人摆脱了魔众的纠缠,可还是晚了一步。 王城外,黑光席卷热浪,几乎是遮天蔽日,其间狂妄而饱含怒意的魔气冷冽肃杀,一道锐利的黑光迅猛的自高空射了下来。 陈月歆登时唤出流火扇,一声铿锵的轻鸣,双方被迫弹开。 “好浓厚的魔气!”方可离脚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沧溟的声音就在那一片黑光中,凌然众生道,“朱雀!真当魔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诛神槊握在他手,黑气从他身边褪去,尽数掩映在他的黑袍里。 陈月歆拧起眉头,叮嘱道,“魔尊你对付不了,你与我分散而行。” 方可离应道,“好,我会找机会走。” 沧溟不屑一顾,现如今他的魔力比之前还要更强,“你带个这么弱的帮手来,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瞟了一眼方可离。 在陈月歆回击他之前,两人都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流骤变。 他先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随后视线重新回到方可离身上,脸上爬满了滔天的恨意。 陈月歆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低声问道,“你见过沧溟?你认识他?” 方可离摇头,“并不认识。” “你竟然还能活着踏入我魔族地界,”沧溟化作一道锐利的黑光冲了下来,直接无视了刚刚还视作对手的陈月歆,诛神槊枪尖直指一脸茫然的方可离,“孤必将你斩于此处,以祭我族千万亡魂!” 陈月歆正想出手拦下这气势汹汹的一招,一道黑光却陡然从两人脚底射出,硬生生分开了两人,在高空中又炸开,分成数不清的、带着厚重魔气的土方块,统统朝她砸了下来,把她的位置逼得越来越远。 方可离虽反应迅速,但奈何双方力量悬殊,她刚握在手里的宝剑就被诛神槊的气锋挑断,她只得连忙闪身,被枪尖在肩膀上划出一道萦绕着魔气的血痕。 “嘶,”她发出一声痛呼,勉强站定,从这一击中,她能感觉到,这位与她素未谋面的魔尊是真的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她唤出折月架住诛神槊袭来的下一招,趁隙问道,“不知我何处得罪了魔尊?” 不过坚持了倏尔,她就被诛神槊挑开,两道黑光迅猛逼近。 “哼,你不是答应他,绝不再用折月?!满口谎言!他呢?!”见到方可离的武器,沧溟脸上的面具撕裂的更大了,那股恨意中能让人听见无数的哀嚎一般,他步步紧逼,打的人毫无还手之力。 “谁?”方可离被他的话搅得思绪混乱,不明所以。 沧溟一脚踹中她的腹部,在人摔在地上的同时,枪尖就抵住了她的喉咙,皱眉逼问,“别装疯卖傻!他呢?!” 方可离被这惊天的力量压得喘不过气,如实道,“我当真不知魔尊说的是谁!” 闻言,他面上更讽刺了,笑道,“哈哈哈!孤当年就说,蜀山弟子全是一群虚伪之徒!怎会有例外之人?!孤倒要看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黑气骤然变成锁链,把她四肢全部捆绑起来,锁至半空中,诛神槊枪尖凝结出黑色的闪电,横扫了她全身。 “啊——!” 短暂的尖叫之后,地上的折月被她忍痛操纵起来,利落的斩断了一根锁链。 “你变弱了?”沧溟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自言自语道,“为何与当年差距这么大?” 方可离有些慌乱的看着即刻就要击中自己的第二道闪电,慌乱的操控折月去破第二条锁链。 “欺负一个小辈,”三道炫目的红光骤然射来,帮助方可离顺利脱困,陈月歆把黑色的闪电吸进流火扇周围的火焰里,站在她面前,嘲讽道,“你也不嫌丢人?” “小辈?”沧溟像听到了笑话一样。 他看着整理伤势后重新站起来的人,冷笑道,“她是在蜀山里都能排的上号的人,就算你是四圣,用‘小辈’称呼她,也太看不起蜀山了吧?” 方可离拦下要开口的陈月歆,推测道,“魔尊说的,应该是我师父。” “他见过你师父?”陈月歆问道。 “应该是,”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扬起手里折月,冲沧溟提高了声调,恳切道,“这武器,本是我师父的,魔尊若知晓我师父下落,还请告知于我!” 沧溟不信,手里直接甩过来一道黑光,“笑话,在魔界大闹一场,又成你师父了?你敢说这画像上之人,不是你?!” 黑光没什么攻击性,落在方可离面前后就展开了。 画上画着一个还没补全眼睛的灵动女子,亭亭而立、翩然似仙,最醒目的还是旁边那一行锋利的字——‘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 “……师父,师父。”方可离伸手去抚摸画上人的脸,泪水夺眶而出。 她想获得这幅画,但被沧溟收了回去,她收回了折月,表示不想再动手,追问道,“方烟萝是我师父,我是她的弟子!这幅画是谁画的?我师父在哪里?当年之事,魔尊能否赐教一二?” “方烟萝……哈哈哈哈,真是你师父?”见人点头,沧溟眼中更狠,反问道,“既然是你师父,她没有告诉你一点关于画下此画之人的事?” 方可离认真答道,“没有,我一无所知!” “也没有告诉你她的去向?” “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方可离兀自失神,“魔尊说师父在魔界大闹一场,说要杀师父祭奠魔族万千生灵,可蜀山却说师父勾结魔族,还把师父逐出山门,到底哪边是真,哪边是假……师父,师伯……你们给弟子一点指示啊!” “方烟萝被逐出蜀山了?”沧溟饶有兴趣的问道。 对方又轻轻点了点头,回忆带来的痛苦在脸上显而易见,沧溟脸上则更加痛快了,一挥枪尖,疯狂道,“那是她活该!但她欠魔族的,孤今日就杀了她的弟子来还!” 现在的方可离哪里还有心再战? 陈月歆长叹一口气,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后甩去,自己飞身上前,流火扇撞上诛神槊,得意道,“还是本座陪你玩玩吧!” 第七百四十二章 又跟来了 沧溟的脸与她近在咫尺,两人手里的武器都不肯退让分毫,他冷冽的气息与火焰纠缠碰撞,皱眉道,“朱雀,你自不会无事来闯魔界,只要你让孤杀了她,我们之间的仇怨可以往后再论!” 陈月歆当然知道自己还要赶去之井,赶去昆仑,赶去东皇太一身边。 可她能丢下方可离吗? 她手中凝力,架开沧溟那冷得让人不适的气息,随即扇出两道紫炎,答道,“本座赢了你,自然能走!用一个‘小辈’换来的机会,本座会稀罕要?” 两道紫炎虽然都被他的诛神槊给吞噬,却还是逼退了他一些,陈月歆乘胜追击,射出无数道火团,几乎是毫无死角的前仆后继袭向了他,他稳住身形,躲过了大部分的火团,诛神槊挥舞之间,湮灭了剩下的。 “这种雕虫小技,伤不了孤一根毫毛!”沧溟比她更加得意,瞬步上前,诛神槊与流火扇之间出现一道能量碰撞的屏障,无数黑气在他身后显形,暴涨的魔力好像勾勒出了恶魔的形状,“还是使出全力,与孤一招定胜负吧!” 红色的灵力也在陈月歆背后肆虐,似乎长出了一对遮天蔽日的巨翅,她的手和沧溟的手几乎同时滴落下鲜血,诛神槊和流火扇的地位相当,一个是魔尊能用的,另一个是只有朱雀能用的。 按理来说,她现在身上只有四成左右的离火之精,若拼到底,是打不过带着十足十力量的沧溟的,但她确实看见了,他也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使用者的问题,那就是武器的问题了。 “沧溟,你的这把诛神槊,”陈月歆无心之语,可直直戳到了对方心底,“有点不怎么听你使唤呢。” “你找死!”逆鳞被触及,沧溟不顾疼痛,加大了自己的力量注入,屏障很快出现了力量失衡导致的裂缝。 裂缝越来越大,陈月歆脸上闪过一丝不妙,锋利的魔气在突破结界的下一秒,全部刺进了她的身体,她被冲击力弹出去数米远,在途中她勉强挥出一道火焰,以防止沧溟追击。 她摔在地上,体内的灵力与魔气对抗,然后清除魔气,四圣天生圣体,伤是伤,魔气却是断然不会留在体内的。 沧溟果然还有后招,与火焰对上,诛神槊瞬间消去了火焰,冲了过来。 但看得出来,他也有点勉强,还没刺中陈月歆,诛神槊就从他手上消失了。 他不甘心的凝力于手掌,以手掌为刀,劈砍下来。 陈月歆缓过劲来,抬起流火扇,跟着拍地而起,化解这招,一晃身形绕到沧溟身后,扇刃直攻他的后脖颈。 “怎么,要不本座把流火扇借你使使?”她抓到了人的痛处,言语之间还不忘再给他两刀子。 沧溟怒了,在流火扇于他身上切开伤口的一刹那,无数黑光从他的体内自伤口涌出,霎时就淹没了流火扇上的红色,立时张牙舞爪的扑向还未防备的陈月歆,把她推出十来米远。 陈月歆翻手驱散黑光,可已不见了沧溟的身影。 “月歆姐,在上面!”方可离的声音焦急的传来。 她猛地抬头,黑光坠下,黑光后是沧溟肃杀的脸,周围的空气都被这道黑光摩擦出了火星子,她没有轻敌,眉间神印显形,照出一道红光,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四周扫开一道猛烈的灵力。 沧溟见这招还是没能打败陈月歆,沉声道,“聒噪!” 一道黑光被他打入地下,整个脚下的大地都开始颤动起来。 须臾,风暴皱起,地上裂开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口子,自其中冲出无数硕大似蛇的怪物,前后共有六只,将方可离团团包围。 陈月歆认识这东西,上一次来魔界时,她和朱夏并肩作战杀死的东西:肥遗。 怎么还活着? 她连忙提醒,“你自己小心!这玩意儿有毒!” 陈月歆现在只能回身继续面对沧溟,沉声质问,“这东西是你操控的?” 沧溟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身的力量,宛如为了证明什么一样,重新强行唤出诛神槊,随口答道,“这东西在魔界地底活着,不该为魔界做点什么吗?” “狗屁!”陈月歆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将流火扇收了,不屑一顾的看着那散发着凛然黑光的诛神槊,双目迸发红光,手中掐诀,“临兵斗者,无所不辟!” 紫炎与诛神槊撞上的瞬时便一分为二,左右包围了沧溟,又二分为四,一条变作了火龙缠绕上诛神槊,另一条变作了锁链,顺着沧溟的手连他的腰肢捆缚在一起,强行分开了他和诛神槊。 陈月歆一声令下,两道左右的火焰便齐齐冲向中间,火舌冲天,滚烫的空气、被火焰嚼碎的黑色,诛神槊也与火龙同归于尽。 “唔!”一声闷哼,痛苦却是从她的身上传来。 低头一看,消失的诛神槊正从背后横插进自己的腹部。 远方的火焰散去,沧溟就站在那里,他身上有火焰肆虐的痕迹,嘴角也有血迹,但眼中只有无尽的疯狂与暴虐。 “朱雀,你要明白,诛神槊怎会不听魔尊使唤?”他对自己的伤势恍若不知,浑身都在兴奋的颤抖,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执着于魔尊之名,大喊出声,“孤,就是魔界之尊!!” 诛神槊被收回,开膛破肚的痛感更加清晰。 她根本没心情听魔尊狂妄的说了什么,她只一心盯着自己肚子上空洞的伤口,伤口淌了一会儿血,血才被她的灵力缓慢的止住,然后修复。 恢复的速度肉眼可见,可她还是觉得慢。 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灵力消耗的速度,快,快得不得了。 区区魔尊,她本也不放在眼里的。 陈月歆重新抬头,面色沉平,眼里的火焰跳跃着狂怒的形状,“沧溟,本座今日就告诉你,什么叫‘引火烧身’!” 伤势还没复原前,她就轰出了一道更加灼眼的紫炎,速度之快、力量之足,根本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带伤的朱雀释放的招式。 沧溟看见这火焰里有一丝黑色,却没想到,这黑色比火焰本身更加锋利。 紫炎浇筑在身上的时候,那痛感还能自持,他也还能与之对抗,但那黑色裹挟着火焰一起扑来时,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凌迟,那种切肤刺骨的痛,能把人直接逼到死地。 他猛地咳出好几口血来,脸色煞白。 陈月歆已经到了眼前,她眼里没什么感情,只有一团燃着的火焰。 两人的力量再一次撞上! 这股力量如果再度炸开,魔尊能活,可她不能活,经脉寸断、痛不欲生的后果她已经预料到了,陈月歆无动于衷,要固执的在这一招上,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即使这力量顶多只有如今魔尊的一半。 嘡!! 屏障最终还是炸了。 在陈月歆感觉到痛苦之前,她先感到的是愤怒、傲慢、不甘。 痛苦却并未来临,她也没有落到地上,有人先一步挡住了这一击,而且正拽着她的一只胳膊,强迫她好好的站着。 无谓的声音自耳畔传来,“你还真是到处树敌啊。” 陈月歆斜眼看这位老熟人,脑子里的混沌一扫而空,很快甩开了他的手,自己站好,收回视线道,“你怎么也来了?跟踪我们?” 江生微微上前了半步,淡然道,“扶桑树快长成了,你还在魔界耽误事?” “什么?”她显然没料到这么快,东皇太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又消散,她捏了捏手掌,声音低了一些,“我要去昆仑。你一个人能行吗?要对付魔尊,和肥遗。” 他轻笑一声,“就算不行又怎么样呢?你们人手也太少了。” 也是,就算不行,陈月歆也要先去昆仑,扶桑树一成,东皇太一就完蛋了,而她心里也没底,昆仑到底出了多大的事,至于如此? “走了。”她之前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打了个招呼,便飞身往已被斩杀三条的肥遗中间去了。 “休走!”沧溟哪肯? 黑光被一道闪电击中,他被江生拦了下来。 “魔尊,”江生伸手,从闪电中抽出离天飞镰杵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音,他笑得像个人畜无害的孩子,轻声道,“此路不通哦。” 从剩下的三条肥遗里带走方可离,对陈月歆来说难度不高,两人也不致力于战斗,脱身后便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期间方可离心不在焉的说出了疑问,“白虎大人数次出手相助,你们又是同僚……为什么不索性与我们同行?此前青龙大人提及此事,他也拒绝了,但他总是在关键时候……” 她没说完,陈月歆就翻了个白眼,对江生还是没有好感,“别管他,白虎那人脑子不正常。” 两人直抵之井,期间也受到了一些魔众的阻拦,可没有主战力在,到底是拦不住她们的。 熟悉的身影就在之井边,法阵正在打开。 瞿星言看着陈月歆,皱眉道,“你受伤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东君 她摆摆手,“沧溟那家伙视我为死敌,没事,这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他一如既往的为她输送一些疗伤的力量,语气里明显有些不悦,“你的力量还没完全恢复,下次不要这样拼命,等你恢复后,再如你所想的去战斗就好。” 她伤势到底如何,他一贯是清楚的。 “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完全恢复,我可不想当缩头乌龟,”她感觉到了一丝偏爱,却还是不愿他阻挠自己战斗,索性转了话题道,“江生也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 “他先见到我,我对付的那些都是小儿科,”瞿星言稍微解释了几句,接着道,“是我让他去找你的。” “你这么相信他?”陈月歆疑惑道。 “他喜欢用不同的方法,到达同一个结果。”他点了点头,如是评价道。 陈月歆自顾自的调整着体内的力量,将力量融会贯通、运行几个大周天,瘪嘴道,“听不懂。” 瞿星言耐着性子讲述,“就是他不会更改认定的结果,但是会通过不同的方法达成结果,在他心里,四圣就是他认定的一个整体,像我们这样直接就集合在一起是一种方法,他还有另外的、他自己的方法。这样懂了吗?” 她明白了,可还是无法对江生过去的所作所为完全理解与释怀,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哀伤,默然道,“不会晚吗?” “晚?”瞿星言以为她是在担心江生来晚一步,没有拦下魔尊,也没有让她救走方可离,于是答道,“不会晚,江生虽然贪玩,却很有分寸,他不会耽误什么事。” “不是,我是说,”她否认了,离他近了一些,盯着他的眼睛道,“在锁妖塔里,我说我只能看见表象,你教给我任何事物都有表里的道理,你说无论我什么时候明白,都是一种进步。” “这种进步,不会晚吗?”她道。 空气中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忧伤,与她的火热丝毫不符的忧伤。 这次轮到瞿星言听不懂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听懂她的话,甚至还觉得她这句话里一定有什么讳莫如深的意思。 方可离提醒道,“法阵开了。” 她也有心事,她迫不及待要去昆仑。 陈月歆笑了笑,先跳了进去。 三人很快抵达昆仑,她还记得,上一次到时,和那缕灿烂的阳光照到自己脸上几乎同时,东皇太一就狡黠的笑着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次没有,而与他们想象中并不相同,东皇太一作为昆仑九神领头级别的人物,面临陨落的大问题,怎么说昆仑也应该是战火纷燃、硝烟四起,再不济,也总该有遭到破坏的痕迹,但他们眼前的昆仑,和上一次并没有任何分别。 冰块又融化了一些,景色如春,万物生机盎然,仙家福地、美不胜收。 “去东皇神殿。”瞿星言皱着眉头,决断道。 三人一路畅行无阻,可不得不说,昆仑神境灵力充沛,这样美的环境下,越容易使人放松警惕。 东皇神殿盘踞在云雾缭绕之中,好不威严壮观。 瞿星言眉头松了松,“还好,神殿还在。” 方可离不解,“怎么说?” 陈月歆率先走了进去,简单解释道,“神殿也是神的根基之一,神殿没毁,说明那家伙还没死……还没死透。” 是谁敢在昆仑地界上,这样对待昆仑九神? 答案呼之欲出,除了他们自己昆仑内部的神只,没有任何人会做到这一步。 另外两人进入神殿后的一瞬间,神殿敞开的大门就被关上了。 殿内灯火通明,一丝阴暗的气息也没有,陈月歆在里面随意的逛了一圈,笑了笑道,“看来不在这里呢。” 方可离看着这个笑容,心头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这皮笑肉不笑放在她身上时,格外的恐怖,好像有些人要倒血霉了。 她回到门口,手心里已然有一团火球,明显是想直接把这门给轰开。 没想到的是,火团撞向大门,却被一股无形的灵力吸收了,跳跃的火星子坠落在地,一道沉稳而陌生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灵力波动响起,“朱雀大神还是这么暴躁。” “再不出来,本座直接烧死你,”陈月歆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指尖窜起火苗,眼底压抑着一丝即将破土而出的狂怒,“太一呢?” 对方从容不迫,“若烧死我,这大殿和扶桑树都会被毁,你要找的人也不复存在,你舍得吗?” “你可以试试。”她无所谓的说着,指尖火焰的颜色缓缓变紫。 对方能感受到那股致命的杀意和灼热,但瞿星言能在这浮着的一层紫色之下,看见她心底的在意,他能看穿,陈月歆不会动手烧了这里。 不过只要对方看不穿就行了。 “我也无须与朱雀大神争论,”声音勾勒出形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轻慢,“你到这里来找东皇,是来错地方了。” 人形出现在门前,他身着白色长袍,一头白发披散着,发梢有一些看起来正在向上爬的绿色,他手里有一根木头雕制的手杖,五官端正,眼睑下有一抹红色蜿蜒着向鬓边飞去。 他眉目之间的温和在与陈月歆对视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成了高高在上的傲气。 陈月歆盯着他的手杖打量了一会儿,追问道,“这里是东皇神殿,东君在此处待着,不是主客倒置、鸠占鹊巢吗?这里的主人呢?” “朱雀大神说话好不客气。”东君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她仍是冷笑,“你难道与太一有何仇怨?” 东君倒是没有逃避这个问题,直言回答,“无有仇怨。只是东皇行事不妥,有碍昆仑,或致大祸降临,他自出世继任东皇至今,行事乖张,为所欲为,是该管教一下了。” “管教?”陈月歆更觉好笑,“你有什么资格管教于他?” 他反问道,“朱雀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昆仑之事?” “你以为你们昆仑是什么香饽饽?本座插手的,是太一之事!”她一甩手,刹那冲了过去,一团火焰在手掌,直扑东君面门。 他抬起手杖,吸收了火焰,可未做出什么主动反击的招式动作,只是连连后退,避开火焰最灼热的地方。 瞿星言一直仔细的观察着他的动作、语言与神态,在陈月歆杀红眼之前,他先行一步射出金轮,强行将人分开,带回了自己身边,轻声道,“不要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这不是东君的本体。” “既然东君认为东皇缺少管教,我们本也是外神,不便多问,”他安抚了陈月歆,上前几步,沉声道,“然扶桑神树突然现世,太阳之精若完全消亡,东皇恐有性命之忧,出于朋友之间的道义,还望东君准我们见东皇一面,以明生死。” 言语之间以退为进,也让东君冷静了几分。 “好吧,”他长叹一口气,“我只能带一个人去见他。” 陈月歆立刻应话,“我和你去。” 还没等他答应,瞿星言又开口了。 “此来昆仑,我们还有另外两件事,如今西王母沉眠,东皇不在,不知可否由东君做主?”他勾了勾嘴角道。 “什么事?青龙大神可以直说。”东君对瞿星言和陈月歆完全是两种态度,和他说话时,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瞿星言道,“湘夫人在神境中吗?我有事要见她。” 东君脸上显露一丝惊讶,“湘夫人此时应该守在赤海,你去寻她便可。第二件事呢?” 他指了指方可离,没有明说。 东君想了想,也是,这姑娘是青龙与朱雀带来的,朱雀去找东皇太一,青龙要去找湘夫人,那她呢?既不便跟着,也不便留在这神殿里,何况今日昆仑对外来者防范心极高,若无人看着她,东君心里更不放心。 思虑再三,东君敞开了神殿大门,往外射出两道去了不同方向的金光,又回头冲方可离道,“这位姑娘,我为你寻了一位导游,就由那位引你游历昆仑神境,也好打发闲暇无聊的时间,等两位大神办完事后,再带你一起出昆仑。” 方可离明了,点头应下,“求之不得,有劳东君。” 陈月歆催促道,“快走吧。” “不急,”东君视线里出现一抹蓝色,“蓝鱼使会为你带路。” 蓝色很快就到了眼前,他看陈月歆的眼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陈月歆也看着它,总觉得它与汪文迪解毒那日碰上的老实巴交还有些胆怯的蓝鱼使不同,她也能感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纯粹灵力。 它与东君打了个招呼,领走了陈月歆。 瞿星言看着她的背影,问询了赤海的方向,也化作一道青光离开了神殿,移动的过程并不慢,就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好像每次他看见陈月歆背影的时候,陈月歆都不曾回过头。 还是别看背影了,他要和她面对面,肩并肩。 赤海水域虽然广阔,他却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无心风景,很快在其中发现了湘夫人的踪迹。 第七百四十四章 更极致的火 水面中心,有一艘小船,船很普通,就是那种小木舟,中间还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壶琼浆玉露,但小船上除了湘夫人外,还有另一个人。 他起先以为是湘君又能化形了,可仔细一看,那人并不是湘君。 因为在蒙蒙的海面雾气上,他能看见与湘夫人对坐的人,头上长了一对晶莹剔透、似乎蓝色水晶做成的鹿角。 湘夫人的语气不善,“东皇已在你的算计之中了,什么时候还我弟弟的命?” 对方畅饮着仙界玉液,“不要着急,还有最后一步,你弟弟湘君就能重聚元神、永离赤海,而赤海中的魔气也不会被释放出来,一举多得,造福众生。” 她枕着手搭在船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拨弄着水花,感受着海底最亲近的气息,略有恨意道,“吾胞弟乃是昆仑九神,不知比那些异类高贵多少,没想到当年连那人也对他见死不救,哼!” 对方将杯子砸在了桌面上,不发一言,直接消失了。 瞿星言自知或许他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气息,便顺势现了身,落在船中,就站在刚刚还有人坐着的地方。 湘夫人斜了他一眼,脸上没泄露出什么情绪来。 “不知青龙大神来此何事?”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我与胞弟素来与你们没什么交情吧。” 瞿星言单刀直入,“为什么陷害东皇?” “陷害?我区区一个湘水之神,怎能陷害他?”她挑起眉,不以为意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仿佛说的是轻如鸿毛的事情。 “我自然不管你们九神内部有何谋划,有何矛盾,”瞿星言的话语使命感十足,重如泰山,“元尊却极敬重西王母,昆仑若因私情分崩离析,甚至导致九神消亡陨落,我不会袖手旁观。” “九神怎会轻易没命?”她又反问了一句。 湘夫人用手舀起一勺水,又重新洒在海面上,但坐起了身子,正色道,“昆仑需要重整,需要新的统领、新的规矩,东皇行事,并不能服众。大司命、云中君、东君,甚至更贪玩的少司命,都比他好。” 她直视瞿星言的双眼,客气了一些,脸还是沉着,问道,“我们也敬重玄女娘娘,东皇可曾提起过,他做过一个梦。” 瞿星言听汪文迪说过,昆仑崩塌、众神丧命,重新冰封之下,是无数的尸体,有一具尸体就是他自己的,瞿星言也明白,神的梦境,带有天机的指示,所以更能理解,其他神不能接受东皇太一私自放外人进昆仑。 “可比起梦境本身,窥探他梦境的云中君更可疑。”瞿星言理智道。 “这点不用你提醒,我们也不会完全信任云中君一面之词而任他摆布,”湘夫人明显对自己的智商很自信,接着道,“然而我们九神中的所有人,在苏醒时,都做了相同的梦。” “梦见这等末世的灾难降临。”她皱起眉头。 瞿星言彻底明白过来,他们并不是听命于云中君,而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十分严重,而东皇太一却不以为意,因此他们只能选择限制东皇太一。 他沉声道,“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伤到东皇。” 昆仑有很多可以用来关押神只的深渊,大多数神都会在里面闭关悔过,根本用不着闹到扶桑树都重现的地步。 湘夫人面色平静,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后话我不知晓,我只是配合罢了。” 另一边。 陈月歆与蓝鱼使就更没什么交集了,她与昆仑九神也只谈得上是知其名,有交情的唯有东皇太一一个。 她在来这一趟之前,只听东皇太一提过一嘴,说他此前在昆仑解开了蓝鱼使的禁锢,许了它自由之身,这事儿汪文迪是亲历者,具体来说,是蓝鱼使以告知窥探其梦境之人是云中君,交换每日一个时辰的自由。 汪文迪问过,那个禁锢虽然是东皇太一在把持,命令却是西王母下的。 没人知道,西王母为什么要下令囚禁自己最信任的七位使神之一。 蓝鱼使带她到达的地方与昆仑外面的景象全然不一致,是一处漆黑的深渊。 它指了指最黑的地方,“东皇就在那里。” “我有多少时间?”陈月歆难以想象,东皇太一会被困在这种地方,就像也想象不了自己如果呆在这里,会有多狂暴,她身上的火不能熄灭,东皇太一身上的自然也不能,她又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去?” 蓝鱼使表情里竟有一丝愉悦,“以朱雀大神的地位,不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吗?又怎么会用得着我来陪同?” “你什么意思?”语气里的恶意被她捕捉到,陈月歆皱了皱眉,若非急着要确定深渊里的人安然无恙,她不介意现在就一道火光烧了它的胡须。 “没什么意思,”蓝鱼使往外飞去,没有多说,“朱雀大神怕了?不敢进去?” 陈月歆冷哼一声,孤身闯入黑暗,与之相反的方向。 不知下坠了多久,久到不辜负这‘深渊’二字,她脚底才算踩到了地面,这里寒冷刺骨,她燃起火焰驱散寒意,这才看清,周围全是冰块,冰块之下还有数不清的骸骨,不知是从何而来。 这样令人恐慌的环境,明明应该与‘神仙’二字毫不沾边。 周围的寒气开始与她身上的灵力对抗,她惊觉这股寒气十分不一般,恍若天性最克有温度之物,就算是毫发无损的她来到这里,也最多只能支撑这寒意累积三日,便会开始消耗她的生命。 她想起东君的话和瞿星言的提醒,面色更冷了几分。 是的,若是为了管教,本不至于此。 有人在说谎。 还没等她深入思考,一股熟悉的灵力传入她的感知范围。 好熟悉,但也很明显,不是东皇太一的。 这股灵力不弱,如果东皇太一身上还有这样多的力量,他根本不会允许自己被困在这里。 陈月歆并未退却,直冲那处去了。 亮光越来越清楚,寒冰铸成的高台之上,有一个被光芒包裹的物件。 她隐约看见了一些红色,在接触到光芒的须臾之间,那盘旋在心头的熟悉感终于有了着落,她鼻头一酸,竟是万般委屈涌上脸庞,轻声唤道,“玄女娘娘……是你,你回来了吗?” 光芒猛地变大,把她吞噬了进去。 可这光芒实在太温暖了,温暖到她很愿意在那些杂乱的画面中沉睡。 她看见了姑洗山,“只是人未有双翅,不能一飞冲天,否则登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看见了格桑花田,她看见了商懿的画,她看见了有人在家门口,等了一整天,只为等他心爱的女孩到自己身边来。 她又看见了雁门江,“你真以为!你能杀死本座吗?!” 所有的画面杂糅在了一起,她重新睁开了眼睛,手里竟有一片柔软,定眼一看,是一片漂亮的羽毛,她抓了抓手,羽毛飘散了,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红光,飘进了寒冰之上的物件里。 陈月歆确定自己手里什么也没有,盯着那团光芒,自言自语道,“这是……我的羽毛吗?”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是。” 只有一个字,她却感觉这声音沉厚低哑,有如千回百转,光凭声音,想象力都会被限制,根本无法找到能和这声音匹配的脸。 她猛地回头。 “怎么是你?!”陈月歆大吃一惊,戒备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乞丐,老乞丐,又脏又破的乞丐,没有特征的乞丐,只有脖子上挂着一串脏兮兮的铜钱,连脸都看不清。 对方这次说开了话,“我带你去见东皇。” “回答我的问题!”陈月歆射出一道红光。 红光消失了,她完全没看见这个人出手! 他又笑了起来,他的笑令她不适,“别闹。” 说这话时,如同把朱雀当成了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现在的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我如果不在这里出现,你根本找不到被关在这里的东皇,”他脖子上的铜钱宛若动了起来,“同样的,现在的你,也没有资格触摸那件宝物。” 眨眼之间,两人周边的环境已经换了,还是黑暗与冰块,恐惧与骸骨,但没有了光与熟悉的感觉,陈月歆知道,他们还在深渊里。 她握出武器,扫出紫炎,“凡人!竟敢与本座谈论资格!” 陈月歆发动着无比狂暴的攻击,大叫道,“那东西也不是你配拥有的,受死吧!” 这些攻击对他统统无效,可他并不介意一般,飞速的靠近了她。 他外表很腌臜,身上倒没什么难以言喻的气味。 “快点找回你的力量,做回朱雀吧,否则这道紫炎也不能再称之为极火了,只是一些小火苗罢了。”他直接戳穿她心底最痛苦的地方,直接告诉她,她并不是不能伤到他,只是现在她的力量,还太弱了! 他伸了伸手,嗓音又充满了诱惑力,“你修炼离火之精,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另一道由其衍生出来的极火。不是紫炎,但比紫炎更极致。” 第七百四十五章 少司命 陈月歆一愣,硬生生压下了眼底要杀了他的疯狂。 如果自己身上的力量十成都在的话,刚才那一道火焰,没有任何人敢不躲! 他最终也没碰到她,只是简短的告诉她,“窃脂死了。但若他不死,死的就是你。你其实已经悟到了一些恢复力量的眉目,要不要那样做,是你的自由,不过我相信,你最终会选对的。” 事实是,就算她选的是错的,以她的个性,她也会一条路走到黑。 陈月歆没往后拉开距离,只是看着他凌乱的头发,皱了皱眉,问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算是见过吧,”他沉吟道,“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 说完,他没给她再多问几个问题的机会,便原地消失了踪迹。 这里变得更冷了,但光线亮了一些,应该比刚刚她看见灵宝的地方更浅一点。 果然,那件散发着强烈灵力的东西里,有和她同源的力量。 往前又走了一会儿,空中传来一道刻意拉长的女声,语气里带着好奇的兴致,“哦——真的来了呢。” 陈月歆感到有一道目光在自己头顶。 朝上一看,在某一块突出的冰石上,站着一个不加遮掩的身影。 少女有和她一样的红色头发,头上别着一支鹿角状的玉钗,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都是冰块,那红色有些淡,不过并不暗,她眉眼温柔、柳眉樱桃口,手臂轻挽绣着祥云的披帛,穿着粉色的大袖襦裙,仪态万千、高贵妩媚。 陈月歆不喜欢处人之下,一跃而起到了同样的高度,直接发问,“你是谁?太一在哪?” 对方掩唇而笑,说起话来如春风拂面,“朱雀大神不知道我也很正常,上一次大战,我出入魔界与人界更多,你在主战场上没见过我,可应该认识我师父——大司命,怎么样,还有印象吗?” 陈月歆眼神暗了暗,想起了战场上那个雷厉风行却有几分木讷的男人。 “原来是少司命,”她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语气缓和了一些,然三句话不离主题,又问了一遍,“太一在哪?” “他就在前面,”少司命手里出现一枚玉如意,和她的人一样温润,“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这么好说话? 陈月歆心底存疑,但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最终到达的地方空间非常广阔,虽然仍旧被寒冰包裹,可视野拓开了许多,此处高约有十几米,只有一条可以通进来的小道,小道尽头下陷,人若站在边缘,只如沧海一粟。 四周的几道冰柱上延展出来冰链,往最中央伸着。 冰链的另一端是冰做成的环,扣着人的掌心、足踝以及脊背,穿过皮肤,血液染在上面,与蓝色交融、相抗。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可一世的东皇太一。 陈月歆想叫出他的名字,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震惊根本无法言说,她想起东皇太一苏醒时,遨游天际四海,以主宰的目光俯视时间的一切,他把人界看做不过是自己的一方苗圃! 但现在呢? 她看见他赤裸的上身满是伤痕,的左右两边,有两座石像,面前还有一面通透的镜子,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中间的他,身上了无生机。 震惊之下,还有愤怒与哀伤。 “为什么把他变成这样?!”她捏紧了拳头,不知在吼谁。 “他的神性,需要净化。”少司命漂亮的眼睛里一点感情都没有,说的好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想起瞿星言此前也曾说过,要用阴阳神轮审判白虎,把他重新送回西方天宫修行。 他们,都是审判者。 而自己和太一,哪怕再算上白虎、玄武等等,在他们眼里,都是必须遵守审判者定下规矩的人,她又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了那道逾越在双方之间的、不可跨越的鸿沟。 陈月歆压着怒火,周身的火焰难以控制的变得锋利起来,“我要带他走。” 她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她是在通知对方。 少司命冷冰冰、规规矩矩的话触了她的霉头,“四圣不在昆仑等阶之中,无论你神位多高,你都没有资格带走他。” 她叫道,“你们是不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当我也是傻子?这里的寒气与精火相背,你们把他关在这里,是在净化他?你们这是在杀死他!我没资格带他走,你们有资格杀死东皇吗?!” 少司命居然笑了,“哈哈,你真的是来救他的。” “他被抓住的时候,”她把玩着自己柔顺的头发丝,“哦,也就是他快死的时候,他说会有人来救他。” “我师父和我一样都很好奇,就问他了,是谁会来救你呀。”她玩笑的语气里藏着无边的冷漠。 陈月歆没等她说完,自己胸腔中有一道狂烈的猛火,想立刻冲出来,烧死眼前的人,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少司命用玉如意抵挡这一招,火焰被她变成了一朵朵桃花,花瓣散落了一地,她故作惊讶,指了指中间的人,歪着头道,“你攻击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拦着你啊,论起来,还是我带你来的呢。” 说完,她就先一步拉开了距离,让开了路,像是在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陈月歆一甩手,跳进了下陷的坑里。 等她一步步接近东皇太一的时候,她发觉这坑内的温度似乎更高几分,紧接着,脚底下的触感也变了。 她不再踩在僵硬的冰块上,而是踩在柔软的草地上,草地上落满了花瓣,粉粉的厚厚一层,如坠花海,陷入云端梦境一般,远方笼罩上一层雾气,导致她只能勉强看清那散发着寒气的冰链。 “太一,”她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替他斩断其中一条锁链,“我会带你出去的……” 话还没说完,她也还没出手,雾气瞬间散去,眼前被束缚住的人哪里还是东皇太一?!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眼前重伤濒死的,是她自己! 陈月歆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一个冰冷的物体。 回头一看,她又与自己四目相对,她在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发现,身后不是另一个她,而是一面镜子,再一回头,眼前绑着的还是只剩一口气的她,而她被夹在了镜子与自己中间。 有声音传来,“再这样下去,你只会固步自封,谈何恢复?” “在你身边的人,用情义绊住你,用道德绑架你,他们可曾给你的修为带来过什么好处?可曾为帮你恢复修为而做过什么?” “他们并不真心当你是朋友,他们只想利用你,甚至于……他们只想超越你,体会把你踩在脚底的快感!” 是镜子里的她在说话。 她重新面对了镜子,被锁住的痛感宛如传到了她的身上。 “汪文迪曾帮我破了雷劫,他要渡劫,没有我的帮助也不行。”她倔强道。 那声音也是属于她自己的,透彻又清晰,“你帮他做的事情也不少,他什么时候优先选择过你?在姑洗山秘境中,他毫不犹豫的伤了你,后来种种,他皆是毫不犹豫的抛下你。” “没有人渡劫是必须靠他人帮助的,玄女娘娘一身修为,难道是别人送给她的?若是没有你,汪文迪就不能得道了,那难道不是他自己废物?若是没有他,难道当日雷劫,你渡不过去?” 陈月歆想起来,是的,是他伤自己在先,灭雷劫在后。 凭自己的力量,雷劫根本不在话下,否则她早在这千万年间就死了千百回,何来累积到今日的道行? 她抿嘴道,“霏霏,霏霏一定需要我的!” “她哪里会需要你?”对方嘲讽道,“她有汪文迪的保护,汪文迪实施以她为先,除此之外,她修炼进步的速度你不是不知道,还有诸多灵宝护她,针神的金针,就连你们原来的死对头上官别鹤,他的纸伞都在她手里!” 陈月歆被这些话逼得快疯了,她的手都在颤抖,语气仿佛抓住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哆嗦道,“瞿、瞿星言……他,他说过会一直在我左右,止必交颈,飞定双翔,他说过他不会说谎的!” “哈哈哈哈!”传来的笑声尖锐而疯狂。 那声音告诉她,“你忘记你们以前是怎么战斗的吗?他为什么会一直看着你,是因为这世间只有你才是他的对手!你不会真以为他心里不想赢你吧?你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 “那些凡尘俗事,只会干扰你修行的速度!是他,帮张乘风封印了你!是他每一次都在你濒死之际,抢了你的风头!他说的那些好话,就算是真话,也只是为了让你放松戒备,耽误修行!”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配当他唯一的对手!” 如果只能当对手,才能拥有这‘唯一’二字,那她一下就能想通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唯一的对手! 有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就藏在问题本身里。 第七百四十六章 她不让 她眼里的情绪全部沉了下去,往前走一步,那镜子里的人也往前走一步,最终她和镜子里的自己融为了一体,她能感觉到自己眉间的神印不受控制的闪了一下,她不在意,因为她体内的力量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陈月歆又一次回头,面对的是遍尝苦痛、生死攸关的自己。 她抬起手里的流火扇,扇刃边缘有一层淡淡的黑色,她切开眼里的暴风雪。 在坑外透过镜子看着这一切的少司命以为,她简单的突破了自己心里的弱点,这一刀一定会用来切开绑住自己的锁链,救下陷入深渊里的自己。 陈月歆选择了刺进自己的心脏。 少司命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光,“疯子。” 她可以用自己的灵力张开一片花海,所有进入其中的生灵,都无法逃避自己的灵魂,必须直视自己最大的弱点,她看过无数人无法突破自己的弱点,被困死在里面的样子,她只觉得无趣。 而大多数突破自己弱点的人,选择的都是击败自己的心魔,陈月歆是第一个,选择成为自己心魔、且灵力没有丝毫紊乱的人。 四周的花和热度一起褪去,陈月歆能看见,她和东皇太一之间,还有一段距离。 她没再往前走,流火扇扇出数道火焰,对准了那些冰链。 吼!! 意料之中的粗犷叫声响起,东皇太一左右两边的石像只在刹那之间就活了过来,炸开的灵力很轻松的挡住了那些火焰。 陈月歆淡漠的看着它们。 两只怪物长得差不多,左边那只九头一尾,右边那只一头九尾,她也认得这两只神兽,左边的是开明兽,右边的是陆吾,两只玩意儿身份地位都差不多,算能排得上号的强力灵兽了。 据载:昆仑南渊深三百仞。开明兽身大类虎而九首,皆人面,东向立昆仑上。 或: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而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另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噢哟噢哟,”少司命也未离去,仍旧站在原地,语气一如既往,“孩子们被你吵醒了。” “它们是不会放过干扰昆仑秩序的人的,包括东皇太一,包括你。”她笑道。 陈月歆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一团张狂傲慢的火焰,锐利的视线刺得得人浑身一颤,那种目光不似寒冰般冷冽刺骨,却足够让人恐惧害怕。 开明兽和陆吾果然一前一后的扑了上来,陈月歆捏住流火扇,吹出两条火龙与之纠缠,待等两只野兽捏碎火龙后,她已经先到了陆吾跟前,电光火石之间,在陆吾的眼睛上划开一道血痕。 野兽哀嚎一声,被迫闭上了一只眼。 开明兽嘴中凝出金光,朝她急急射来,她抬起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侧凝成彤色的屏障,阻拦、消融金光,另一只手仍然挥舞着流火扇,眼中只有陆吾,她速度极快,一晃身就到了陆吾庞大的身躯下,狠狠击中它的下颚。 她正要接近被自己打飞的陆吾,不料被开明兽的尾巴锁住,陆吾也跟着稳住了状态,回身扫来利爪。 陈月歆抬手不及,被抓伤了手臂,她被这鲜红的颜色刺激的狂暴起来,身上霎时燃起一层紫色,差点把开明兽收回去的尾巴燎了,她转手射出流火扇,自己飞速上前,双手直接扣住了陆吾的一只前爪。 “守门就好好守门,”她把爪子折断,回身又接下速度快如闪电的金光,“拦在本座面前,是你们找死!” 话音一落,空中凝出新的火焰,那些刚刚被两只神兽看似很简单挡下来的火焰又重新活了过来,顺着空气中的热度,匍匐爬上了冰链,这样的温度仿佛足以让锁链中间的人动动手指。 她脑子清楚得很,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打死这两只神兽,而是救出东皇太一。 开明兽与陆吾仰天长啸,恍若也明白了她的目的,金光猛然暴涨,在遍及一切的光芒中,两只神兽身上的灵力开始交融,随后完全融化在了一起,出现了一只新的、九头九尾的怪物。 这才是他们的真形,头分为开明,尾分为陆吾。 合体时,就是一加一大于二了。 “正合我意。”陈月歆冷哼一声。 她瞬时化身而出,因双方巨大的身形,撞碎了不少周围的冰柱,把这里又扩大了几倍不止。 两只庞然大物在空中猛地撞在了一起,怪物咬住朱雀的脖子,但锋利无比的牙齿被火焰硬生生架住,没能对朱雀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朱雀的利爪划破它的身躯,有力的翅膀朝它背后砸去。 怪物先行后退,嘴里射出九道更强的金光,朱雀则吐出九道紫炎,两两抵消。 它索性以金光为铠甲,与朱雀对拼蛮力,朱雀自然不甘示弱,周身的红色红得发紫,让周围的温度猛然激增,她与对方再一次撞上。 撕咬、啃噬,最原始的搏斗方法。 朱雀背上的火焰中又化出数条火龙,齐齐冲向下方的锁链。 怪物果然扫出九尾,阻止了火焰靠近东皇太一,可也因此被朱雀挣开,使她的爪子在自己脑袋上挠开三道伤口。 朱雀长鸣一声,在蔓延向四周的无边无际的灵力冲击里,她在嘴中汇聚一团大到足以盖过怪物的火焰,所有的灵力都被击中在了火焰里,沸腾的狂暴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怪物同样凝聚起金光,两边的力量撞在一起。 陈月歆等的就是这时候,她率先化回人形,以自己的身躯承受了大部分炸开的力量,随后立刻落地,她知道对方受的伤不会轻于自己,眉间神印散发着最纯粹的光辉,一道烈焰自其中冲出。 火焰似刀,击碎了东皇太一面前的镜子。 她一个利落的回身,扬手切断所有的锁链,那些火焰通通进入了东皇太一的身体。 熟悉的灵力唤醒了心底最深处对生的渴望。 神印暗下去的须臾,她听见了厚重无比的钟声。 无数的庞大灵力一道一道从破碎的镜子里冲出来,汇聚在东皇太一身后,支撑修复他的身体,组成了混沌钟的形状。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金色的光芒被他漂亮的眼睛收起,转而变成了如愿以偿的欣喜,他的声音还有几分疲累,却遮盖不住这份兴高采烈,“阿月!” 砰! 怪物落地,无力再战。 两人的头发被这阵狂风吹的飞扬起来,发尾在空中来了个亲密接触。 陈月歆平静的看着他,但他能醒过来,她心底自然是高兴的,“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把目光越过她,投向还在那里站着的少司命,问陈月歆,“她伤你了没有?” 陈月歆放松了几分,抬手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不屑道,“她要是伤了我,谁来救你啊?现在还在我跟前逞英雄,说好了处理完昆仑的事就来找我,就是这么处理的?差点把自己处理了吧?” “痛痛痛,”他大方的撒娇,抓住她的胳膊,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现在是伤员!你对我温柔点!” “东皇,你根本就没突破自己的弱点,”那头的少司命出声打断了两人的互动,有几分居高临下道,“你确定不接受天道的洗礼吗?” “阿月,你让不让我接受天道的洗礼?”他煞有介事的问陈月歆。 “你问我干嘛?”陈月歆脱口而出,可看着他认真而灼热的目光,她蹙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什么狗屁天道的洗礼?那样哪叫洗礼,你都快被弄死了,我不让你死。” 东皇太一又抬眼看少司命,语气冷了不少,“听见没,我不接受。” “朱雀大神突破了她的弱点,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弱点吧,真是个自私的家伙呢。”少司命勾起嘴角。 东皇太一不想让她攻击陈月歆,用语言也不行,他往前一步,捏紧了有力的拳头,“别想岔开话题,九神之间的恩怨,该清算了吧!” 少司命不慌不忙,“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我和师父一直在等这一天,不过东皇,你别着急啊,七圣使乱成那样,九神都还没归位,你难道要与空气清算这些吗?我和师父是不会逃跑的,因为……” 她笑的更开心了,“因为你有弱点,我和师父没有。这样看来,谁输谁赢可不一定呢。” “等等。”陈月歆出声阻止了她离开的脚步。 “还有事吗?” “有,我要借九神神力一用。” “哦?”少司命眼光深邃了一些,捏着下巴道,“我听河伯说过,是为了解青龙大神身上的陨圣露吧?” 陈月歆追问道,“河伯在昆仑?” “不在,你来晚了,他离开昆仑了,呆在这里,他和湘夫人都会不自在的。”少司命不以为意道。 第七百四十七章 建木 她轻叹了口气,很快又道,“无妨,河伯已经答应借我一缕神力。不知少司命肯不肯借?” 少司命点了点头,颇为认真道,“借是可以,不过我和师父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你要借东西,又拿什么来和我们换呢?” “不知二位要什么,”陈月歆笃定道,“只要力所能及,双手奉上。” 她上下打量了陈月歆一阵,手里的玉如意闪过一丝光辉,“或许朱雀大神身上,还不止一个弱点。” “若有一日你能让我明白,神性和人性为何能共存,我就把一缕神力借给你,”她转了话锋,讨要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随后又道,“不过我的师父比我挑剔很多,他想要什么,我从来也不知道。” “有机会的话,朱雀大神去亲口问他吧。”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一走,空间里少了一些生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月歆问道。 “先出去再说,”东皇太一回身射出一道金光,竟是修复了开明兽同陆吾身上的伤势,声音中的威严不减半分,“蠢货,吾今日留你们一命,你们好好看着,到底是谁想要瓦解昆仑!” 陈月歆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心里清楚,这个人绝不会是他。 “我们先去我的道场。”他冲陈月歆道。 她疑惑道,“为什么不回神殿?” 东皇太一直视她的眼睛,直言道,“东君在我的神殿里。” 陈月歆更疑惑了,与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东君说你是缺少管教……我看他可能不知道你被伤成这样,你回神殿,不是正好能跟他解释清楚?而且他是扶桑树的主人,你虽然有混沌钟,可少了太阳之精的补充,伤势……” 他自然的拉住她的手,“东君不是自己人。他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也知道他们想杀死我。” “那他还?!” “因为他也想。” 陈月歆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把九神的人得罪了个遍?” “也不算吧,”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起码山鬼应该不会这样。” “我看未必,闹成这样,她也没有现身帮你什么。”她叹了口气,却没再拒绝,“算了,反正你的道场也很安全。” 借助混沌钟的力量,东皇太一再一次带她来到了这个地方。 云生结海,飞流直下,最重要的是,这里的颜色是令人浑身都感到温暖的红橙色,就好像沐浴在暖洋洋而不炎热的阳光下一样,能唤醒体内沉睡的灵力。 陈月歆安静的坐在一边,看着摆好调息姿势的东皇太一。 “给我讲讲吧,昆仑九神。”很久之前,她也这样问过瞿星言,对方给她讲了书本之中记录的东皇太一,但她现在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眼前的人,会得到更多的信息。 东皇太一突然记起湘君和湘夫人的来历,他记起来的事情,远不止这些。 “从谁讲起?”他闭目问道,他能感觉到那股令他安心的、和他一样的力量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起码在自己恢复之前,她会一直在这里。 陈月歆想了想,享受起这片刻的清闲时光,“就先说大司命和少司命吧。” 大司命,九歌中有言‘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可为?’,说的是‘折下茎断丝连的疏麻白花,将它赠给离居者聊表思念,人的寿命本来就各有短长,谁又能消除悲欢离合之恨?’。 东皇太一平稳道,“大司命行事神秘,素来以中立者自居,不插手任何争斗,在上古时期,司掌阴阳生死,后来人道兴起,他开始隐于幕后。可这些只是他的表象,他为人古板,认定自己的准则行事,脑子里装的都是一些死知识。” 他接着道,“他有一只乌鸦,和一面镜子,乌鸦用来审判,镜子用来执行审判,只是‘审判’与否,却是他自己决定。” 在西王母之下,他认为自己所行是天道授意,东皇太一自始至终都看不惯他的这副做派,与他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陈月歆听得出语气里的不满,心里也知道,如果单论武力值,东皇太一无疑是九神里最强的。 她听的津津有味,撑着下巴道,“少司命呢?” 少司命,九歌有言‘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说的是‘悲伤莫过于活生生的离别,快乐莫过于新结了好相识。一手直握长剑一手横抱儿童,只有你最适合为人作主持正!’。 “她与大司命以师徒相称,但在我印象里,他们师徒很少同时行动,做的也都是不一样的事,”东皇太一细细说来,“你可以这么理解,大司命掌管阴阳生死,少司命被奉为司掌生育、守护孩童的女神,他们俩合在一起,即为‘人道’。” “说是师徒,她也不敬重大司命,大司命也不爱护她,我倒觉得,更像是搭档吧。你已经见过少司命了,她对人族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对尘世之事也十分了解。”他语气里多了一分不屑。 陈月歆知道,少司命的玉如意和它的作用,她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了。 在那个由自己的弱点构成的幻境里,她捅死了懦弱无能的自己。 若换了瞿星言,他一定会救下那个痛苦万分的自己,就像那些话说的一样,他不是为了看自己不再痛苦,他只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在一个更弱的水平上。 “太一,”她看着眼前这个十分信任自己的人,踌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失去了强大的力量,在泥泞尘埃中苦苦挣扎,随便一个人动动手指都能掐死我,你会怎么办?” 东皇太一睁开了眼,他周身的气流停止了流动,他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他看见的是一双灵动而哀愁的眼睛,从那双眼睛里,他看见了她想要的答案,“我会掐死你。” 见她松了口气,他补充道,“我和你是同类人,如果有一天,我丢了力量,生不如死,我也会希望你能一刀了结了我,而不是不断的给我虚假的希望,让我苟延残喘,活得如同蝼蚁。” 是了,陈月歆就是这么想的,她在蜀山崩溃的时候就大喊过—— 没有力量的她,不配做朱雀! 后来是怎么动摇的呢? “你的力量,”东皇太一也放松了,周身的灵气又开始为他修复伤势,“我能感觉到,比起上一次来昆仑时,缺口已经小了很多。”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少司命呢。”她起身不再与他面对面,坐到他旁边。 陈月歆的视线被高大的楼阁所阻挡,可依旧能描摹出那些勾勒形状的金光,“我在幻境里突破了弱点,又恢复了两成。” “这么厉害?那看来我也不应该犹豫的。”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明媚一笑,“是啊,击败自己弱点的事,犹豫什么?” 东皇太一悄悄看了她一眼,随后重新闭上了眼以加快自己的恢复速度,嘟囔了一句,“我舍不得。” “嗯?舍不得什么?”陈月歆见他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也就不再追问,转而继续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大司命、少司命的矛盾在哪。” 他思索道,“哪有矛盾,只是我做事违背了大司命的准则,少司命又找出了我所谓的‘弱点’,他们要洗涤我的神性。” “喂喂,我都说了,那不是洗涤!他们是要杀死你!”她着急的强调。 “杀死我,”他使用了陈月歆的词汇,说出了对方真正的目的,“然后重新创造一个东皇。” “而没有东君的参与,他们根本做不到。”他抿着嘴,周身散发出来的怒意激翻了池子里的净水。 若从扶桑树的从属关系上来看,说东君是东皇太一的附属家臣也不为过,而如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背叛。 千万年来,他持有扶桑树,虽说无法把太阳之精纳入自己的身体,却也受其精华影响,日积月累,增长了不少修为,以至于位列昆仑九神,地位已经和东皇太一对等,实力也不容小觑。 东皇太一的怒意有增无减,但和陈月歆说话时,他还是刻意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我之前告诉过你,只有在抛开领域单论武力的时候,我才是昆仑九神中最强的,我现在告诉你原因——东君手上,有致命的利器。” 陈月歆若有所思,“他的手杖?我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只知道那是一件独一无二的灵宝,也确实是凭借那根手杖,认出他是东君的。” 他解释道,“那根手杖,由‘建木’制成,这你应该知道,可‘建木’还制成了另一样东西。” 她问道,“什么东西?” “上古时期,十日居扶桑树上,蕴养太阳之精,十日年幼,不谙世事,后来巫妖大战爆发前夕,十日贪玩,闯入洪荒大地中,肆意燃烧太阳精火,伤了无数巫族与人族,”东皇太一沉声道,“有一大巫,名唤‘后羿’者。” 第七百四十八章 背叛昆仑 后羿手持神弓,连射九日,还大地平和,这是人尽皆知的故事。 “十日乃是天庭之主帝俊的后代,他只是一个部落中普通的大巫,虽有力量,却比不得十二祖巫,更及不上帝俊,如何能将九日说射就射?”他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你是说,他拿的那把神弓,”陈月歆明白过来,“就是建木所制?” 东皇太一点头,“建木最克太阳之精,所化神弓,一箭便能射落一日。东君的手杖……” 若是没有混沌钟的保护,那手杖刺中要害,一下就能要他的命。 只要一下。 想起东君在神殿中所言所语,陈月歆更不明白了。 “那他为什么要装出一副为你好的样子?还同意让蓝鱼使带我去见你?他直接不让我去见你不就……”她一阵倒胃口。 东皇太一打断她的话,“谁带你来的?!” 陈月歆一怔,“蓝鱼使啊!” 他猛的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仔细检查,慌乱道,“你没有受伤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月歆回过神来后甩开了他的手,莫名其妙道,“怎么了?我好得很啊!” “阿月,蓝鱼使已经叛变了,”他不死心的重新抓住她的手,强硬道,“我必须确定你真的没事。” “叛变?什么叛变?”她妥协了,任他检查,一边吐槽道,“昆仑和七圣使不早就乱了?” “是乱了,但都是我们内部的矛盾,只有蓝鱼使,与外人有勾结!”东皇太一严肃道。 “外人?”她发问。 东皇太一拧起眉头,“我回到昆仑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蓝鱼使,我当初解开它的禁锢,许它一个时辰自由,我去它的牢笼处寻它,本想着它若是不在,我就在那里等着,大不了不就是一个时辰吗?” 他脸上的神情随着回忆愈发严肃,“我到那里的时候,它确实不在,可那里有另外的人!” 陈月歆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谁?” “赤龙使、青鸟、乌鸟、白鸟使,”他低垂目光,“都在那里。” “而且七圣使之四被锁在原本用来锁蓝鱼使的禁锢中,身上还多了一层新的法阵。”他道。 那法阵他破坏不了,也破解不了,一定不是昆仑中人设下的,东皇太一确定陈月歆无恙,这才放下了手,缓和了一些,冷静道,“那法阵以白鸟使为中心,像是以其他三位的力量在补给白鸟使。” 陈月歆还记得,青鸟、乌鸟、白鸟三位都是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救回昆仑的,还有那赤龙使,被她和瞿星言也打伤了,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如果那个法阵真如他所言,那要的就不是三位圣使的力量了,这是在要命啊! 陈月歆也严肃起来,“其他两位呢?” 她问的自然是金麒麟和黄斑虎,东皇太一摇头,“金麒麟我没见过,黄斑虎在地宫中,我去的时候,它身上已经结冰了,和西王母的大冰块连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陈月歆不解道,“我们来的时候,明明看见昆仑外面的冰在融化啊!” “地宫里的冰更厚,”他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妙,“西王母这回真是铁了心了。” “快恢复过来吧,昆仑没了西王母,不是还有你吗。”她一拍他的肩膀,鼓励的笑了笑。 是了,四圣现在也没有九天玄女的领导。 “你说得对,等我恢复过来,去雁门江拿回我的力量,再解决昆仑之事。”他坚定道。 道场之中的时间流逝完全由道场之主决定,对于恢复力量这样需要时间的事情来说,自然是越慢越好的,慢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道场内一日,下界便一周吧,毕竟一日若等于一月,以陈月歆的性子,自然是等不住的。 东皇太一在恢复的时候,陈月歆逛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山川河流以及飞舞的仙鹤,平和安稳、灵力充沛,以前的昆仑美成这样,她越发理解不了昆仑九神为什么要破坏这样的美。 时间即使短暂,她却获得了片刻的宁息,不用想凡尘俗事,是她极少数最快乐的时候。 等到恢复再睁开眼的时候,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 陈月歆歪着脑袋,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小寐一时。 他倒是不想动,但有另一道气息按捺不住的闯了进来。 东皇太一似笑非笑,“唉,才找到这里来吗。” 他轻柔的叫醒陈月歆,她打了个哈欠,扯了个懒腰,站起身子来,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朝他伸出手去,“恢复好了吧,我都快等睡着了,走吧!” 东皇太一伸出手牵住她的,一瞬间与记忆中在那片树林里,他一身狼狈的看着少女递来的白净的手重合,这次他抓的稍稍用力了一些,以证明他们已经脱离了梦境,同时他打开了自己道场的入口,放外面的人进来。 他站起身的刹那,发丝随风而动,掉落下几朵漂亮的花来,这花是陈月歆趁他凝神的时候,去别处摘了回来别在他头发上的,花朵的颜色与红色很衬,可到底与他强大而蛮横的气场不匹配,惹得陈月歆一阵笑意。 瞿星言看见的时候,他俩正牵着手。 陈月歆注意到了他,回头说话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呢!” 瞿星言的理智紧绷起来,说出口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很是严肃冷漠,像在责怪,“你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了吗?等你出来,别说赶不上昆仑之事,就连人界张霏霏有了什么麻烦,你也赶不上!” “霏霏出事了?!”她一惊,连忙撇下了东皇太一,走到他身边,慌张问道,“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我们立刻赶回去!” 东皇太一神色晦暗,插话时也直接攻击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在这里是为了等我疗伤,你有时间怪她,为什么不替她、也不和她一起来找我?你又知道什么,在昆仑深渊中,寒气与精火不容,你不问她伤着没有,反而找她的问题?” 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添油加醋,“还同为四圣呢,连普通朋友都比不上。” 瞿星言也愣住了,解释道,“月歆,我不是在怪你。昆仑之事疑点太多,你知道的,我去找湘夫人了……我只是……” 他拧起了眉头,半天没憋出一句好话。 “我知道,我在问你,霏霏出什么事了!”陈月歆有些不耐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耐烦什么,总之现在不想听他的解释。 “韩信突然袭击了他们,她受了点轻伤,熊巍在照顾她,”他沉声道,“东皇既然已经恢复,昆仑之事就到此为止,我们先回海陵,方可离在昆仑找了好几天,没有找到任何与她师父有关的痕迹。” “张霏霏说,有很重要的事等你回去。”他又说了一句,心底却越来越烦躁,难道只有靠张霏霏,才能让陈月歆回到自己身边吗? 若有一天,她不再在意张霏霏了呢? 陈月歆回头望着东皇太一,主动道,“走了,跟我去海陵。” 瞿星言眉头拧的更紧了,“昆仑都乱成这样了,他还跟我们走?” 她与他擦肩而过,“扶桑树上有他的力量,总要拿回来吧。而且我觉得江生有句话说的挺对的,海陵这次事件极其复杂,我们总是缺少人手,带上他,对我们有利。” “阿月说的有理,”东皇太一心花怒放,紧随其后,“有我的帮忙,海陵之事定然迎刃而解。” 回程的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方可离没找到师父的下落,自然是心事重重,瞿星言看着如胶似漆的东皇太一和陈月歆,一脸黑线,更没有说话的心情,东皇太一看他的眼神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张扬的挑衅。 陈月歆则是时时沉默,虽未主动粘着东皇太一,但也不主动和瞿星言说话。 回到喆时,她直奔张霏霏的房间。 床上躺着的人脸色不怎么好看,胳膊上缠着绷带,见到陈月歆,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亲昵的唤道,“月歆,你回来啦。” 她把门在身后合上,自己坐到了床边,探查了张霏霏的伤势。 “怎么回事?”她亦有些自责,“还痛不痛?” 张霏霏摇摇头,安抚道,“不痛了月歆,东皇大神没事了吗?” “没事,已经随我们一同回来了。”她做了个简短的说明。 “也好,那就先解决海陵之事,我们再帮他处理昆仑的事。”张霏霏看穿了她的心思,脸上还是温柔的笑着,“文迪醒过来了,他用恢复的力量联系了瞿先生后又睡过去了,他说再有三日,他会完全醒过来。” 陈月歆点头示意,“好,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有我们在。我先出去和他们商议一下之后的行动,有什么事叫我。” “等等,月歆。”张霏霏直接叫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了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张霏霏朝她伸出手来,掌心朝下,绝然的温柔,还带着一点期待,张霏霏说,“月歆,我和你一起出去可以吗?” 第七百四十九章 去表白 张霏霏个性细腻敏感,能注意到最细微的情绪变化,她感觉到陈月歆周身的气息都不一样了,但她不知道这些变化缘起于何,只能尽自己所能,对陈月歆更好、更关心,以免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张霏霏舍不得她。 一次次危难关头的保护言犹在耳,张霏霏又往前伸了伸手,表明了自己想要拉住她的决心。 这样的温柔让人十分眷恋,可对于现在的陈月歆来说,更像是一把在她心上凿开口子的温柔刀,她本能的抗拒了一会儿,却没能狠下心来,抬手握住了张霏霏的手,把人轻轻的扶了起来,应道,“好,我们一起出去。” 两人一同到了客厅,她扫视一周,见少了个人,又问道,“怎么没看见阿巍?” 张霏霏接过她递来的靠枕,选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上,答道,“巍哥在房间里呢,和江生在一起。” “啊?”陈月歆坐在另外一边,惊讶问她,“江生回这里来了?还和阿巍呆在一起?” 怎么会?这俩人凑在一起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好吗! “江生是大概两天前回来的,身上带着些轻伤,”她笑了笑,起初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过了这几日,她已觉得稀松平常了,“得知他是被魔尊所伤,我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伤势不方便,而那时我也带着伤……” “巍哥虽然嘴上不愿意,可还是凭他差遣,亲力亲为。”她欣然道。 说话间,江生已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精神很不错,即使顶着少年小小的身体,压迫感却丝毫不减,随口道,“小姑娘,我也是四圣之一,你尊称青龙为‘先生’,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不会还在我身上找江宇的影子吧?” 哪怕是玩笑的语气,也让人不敢不认真。 张霏霏一愣,意识到是自己的疏忽,数次大事件后,他的身上真的找不到那人的痕迹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态,重新以敬重的目光看他,清清嗓子道,“江先生,晚辈冒昧了。” 熊巍的嗓音跟着后面传来,“你还挑剔上了,伤好了还不走?” 说着,他气冲冲的进了厨房,又端出来一碗黑糊糊的药塞给江生,“最后一碗。” “那是什么药?”陈月歆捏着鼻子,低声问道。 张霏霏也低声回答,“治疗皮外伤的。” 陈月歆知道,江生根本用不着喝这个药就能好全,但他还是在众人的目光下一口喝光了人类喝的药,他打量熊巍的神情似笑非笑,让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他把碗还回去,随意的倚在了门边,“我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那边东皇太一已经凑近了陈月歆,期待道,“阿月,你什么时候给我煮汤喝?” 其余人的惊讶视线一下就被他吸引了过去。 瞿星言差点没跳起来,拧着眉头,语气不善,“煮汤?煮什么汤?” 东皇太一斜了他一眼,勾嘴道,“在白起设下的局中,阿月就为我煮过药膳,亲手煮的。她说过,出来后再给我煮汤喝,现在正好,我身上也有伤,我也要喝。”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东皇太一的声音刻意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了。 谈论消息、准备下一步计划的会议还没开始,这里的人好像就要土崩瓦解了。 瞿星言手上捏的青筋凸显,面上端着的神情似乎再也绷不住了。 张霏霏连忙出声安慰,想把话题往回拉,“东皇大神,白起局中所见都是幻境,幻境里的事怎么能当真呢?瞿先生,还是赶紧说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吧,你让我查的那张照片……” “为什么不能当真?”东皇太一不悦时气场也猛地变得可怕起来,他故作乖巧的望向陈月歆,“阿月,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得,张霏霏被迫熄火,这里的好几位都是动动手指头她就惹不起的人,气氛一下更僵硬、更沉重了。 陈月歆与瞿星言对视,她从他眼里看见了一丝压抑的痛苦,她能从这一缕痛苦中扯碎他虚伪的面具,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心头突然涌上一丝快意,于是顺着东皇太一的话道,“是真的,我是这么说过。” 瞿星言立刻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众人只能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 “月歆,瞿先生他……”张霏霏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劝道,“要不还是去看看?” 陈月歆看见他走了,快意瞬间消失,那些跟着涌上心头的痛苦让她无力起身,她索性往沙发上一靠,摇头道,“我不去,要去你去。” 她已经烦了,不想再追在他身后。 “我去,”最终还是江生开了口,他嘴边笑意不减,“我还没见过青龙这样子,挺好奇的。” 说完,他就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讲真的,江生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瞿星言,而且事实是,若非利用四圣神印之间的共鸣,他还真找不到这位老大哥。 瞿星言在山巅矗立,脚底下能一眼看清整个海陵的面貌。 江生的人类躯体比他矮上一截,左右站着的时候还真像一对兄弟。 他的视线一直在远处,淡漠道,“你来干什么?” “我只见过你沉稳老练的样子,没见过你方寸大乱的样子。”江生笑道。 “你真闲,”四个字让他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敛了眼神,生硬的岔开话题,“还走不走?” 江生的回答和以前一样,“要走,聚四圣不是你要做的事,是汪文迪那小子要做的,只有让我因为认可他而留下来,他做的事才有意义。” 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在轮回中苏醒,带着数不清多少世的记忆,对人类这个种族,我研究了解的比你多。你刚才的那个样子,在人族中有个专门的名词形容。” “吃醋。”瞿星言替他说了出来,其实他自己也知道。 “哦?你还知道一些,我以为你这条龙,永远也只会有一根筋呢,”江生脸上笑意不减,补充道,“在人类的情感中,只有‘喜欢’,才会吃醋。你喜欢她?” 瞿星言的耳朵染上一抹红色,还从来没有这么直白的面对过这两个字,心底的愤怒也被高山上的风吹散了不少。 “不过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耽误正事,不是你的风格。”他又评价道。 瞿星言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控制不了。” 江生难得有耐心,“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在你的控制范围内。” 他也不卖关子,直奔主题道,“你不确定她是不是对你有同样的心思,你也不能做到让她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如果诸多因素你都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就不会控制不了了。” 如果陈月歆也对他表明心迹,如果她能把其他人和他区分开来……瞿星言仔细的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只是你忘了,”江生倒没觉得是陈月歆的问题,指点道,“你好歹还有一根筋,朱雀那家伙连脑子都没有,心里就装着力量这两个字,你如果还不直接告诉她你的想法,而次次都让她猜的话,她只会离你越来越远吧。” 瞿星言一愣,嘟囔道,“什么意思?” “表白啊!”江生推了他一把。 “我……我又不是没表白过,”他移开了视线,后退了半步道,“我说过很多次。” 江生挑眉,“说过‘我爱你’吗?” 见瞿星言沉默,他眉头飞的更高了,若有所思道,“我看东皇对她也有意思,在人类的感情中,喜欢除了吃醋,还有别的表现形式。” “什么形式?”瞿星言几乎变成了白痴,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占有。”他压低了声音,拨弄着人脆弱的理智,“没看出来吗?东皇在向你宣示占有权呢。你要是还拖,人就被抢走了,她没追出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瞿星言感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心里的死结居然一下就通透了。 他打量了江生一阵,坦然问道,“你懂得这么多,不会是自己在轮回的俗世中,试过了吧?” 谁知江生居然毫不避讳的点了点头。 “我的宿主会谈恋爱不是很正常?”他回答的无懈可击。 “真的只是靠观察?” “真的。” 江生轻飘飘的应了一句,只是语气上的变化,就能被瞿星言察觉到,他在说谎,不过无伤大雅的谎言,瞿星言也无需揭穿。 他扫视着地下标致的风景,自言自语道,“只是我们的生命太过漫长,人类的情爱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沧海桑田,弹指一瞬,哪有那么多生生世世、铭心刻骨?好在,你选择的对象是朱雀。” 这话陈月歆也说过,用来警告对张霏霏动心的汪文迪。 瞿星言见他没有要具体说下去的意思,转而道,“你身上的伤?” 江生淡然应话,“沧溟还是有两下子的,不过我看他使用诛神槊颇为艰难,不知其中有什么缘由。我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来这里等你们的。” 第七百五十章 表白的后果 “那你还让熊巍照顾你?”瞿星言不解道,“还喝那个没用的药?” “药是没用,却有熊巍的心意。”他语气还是淡淡的,随口道,“以后我要和你们同行,他不化解与江宇之间的羁绊,日日见我,只会耽误大计。我只是,给两个阴阳相隔的人类一个和解的机会罢了。” 他做事一贯喜欢有始有终,瞿星言是明白的,但从不知道,白虎竟然可以心细到这个地步。 “回去吧,海陵之事该了断了。”他回头走了。 两人回到喆时没花多久,众人之间的讨论也才刚刚开始,有了江生的开解,瞿星言决定等话说完,就找陈月歆单独说清楚,在那之前,气氛再僵硬,也只能先忍着了。 见他们回来,大伙儿都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没说话的方可离出声道,“正好二位回来,还是一起说说这次的事件吧。在月歆姐和瞿先生去找东皇大神和湘夫人后,有一位金麒麟使,在东君大神的指示下,带我游历昆仑。” “金麒麟?”陈月歆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问道,“它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可离回忆道,“没有,它很热情的为我介绍昆仑的一草一木,带我去了昆仑很多地方,只是不让我离开它的视线,可……我没有找到我师父的下落。” 说是引路,其实是监视,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湘夫人曾透露,昆仑其他九神都做了和东皇一样的梦,所以对外人十分戒备。”瞿星言接话道,并把自己与湘夫人相见的前后都说了个清楚。 “那个和湘夫人对坐饮酒的,会是谁?”张霏霏问道。 “鹿角?我见少司命的时候,她头上别着一支鹿角钗。不会是大司命吧?”陈月歆捏着下巴思考道。 她自顾自道,“应该不是,我记忆里大司命头上不长角,而且根据少司命所言,大司命只是认为太一的神性需要净化,并不想掌控太一。” “还有,大司命和湘夫人之间没有交集,不会冒这么大风险与之谋划,还答应她帮她救湘君,大司命不会这么做。”东皇太一赞同了她的分析。 他接着道,“你们说在我的神殿中看见的东君不是他的本体,那东君的本体会在哪?又在做什么?” “我还有一个不理解的地方,”方可离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当时各位说扶桑神树的时候,说的是世间的太阳之精在消亡,树上的力量就会汇聚,现在太阳之精安然无恙,那扶桑树不是应该顺理成章的消失吗?” 东皇太一答道,“因为这棵扶桑树并不是自发的在生成太阳之精,而是在抽取我身上的太阳之精,这一点,只有东君知道,也只有他能操作。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能得救。” “怎么说?”她追问道。 “扶桑树会生长在有灵力的水里,这世间湖泊河流众多,为什么偏选雁门江?又为什么不在水里,在土里长着?”他解释道,“海陵有灵力不假,东君抽取我力量的时候,我留下了一缕意识在里面。” “否则等扶桑树从江底长出来,我就等不到你了,阿月。”他说着,又望向陈月歆。 他可怜兮兮的,像条小狗。 不过很快,陈月歆就觉得这个比喻放在他身上不恰当。 “那是不是说,东君本体就在扶桑树附近?”熊巍也参与了讨论,疑惑道,“那他应该会阻止我们前往昆仑才对。” 瞿星言得出了结论,“那就说明,他有某种原因,不能随便行动。” 江生撩了一把头发,语气还是很随意,“像东君这样的高等阶神,什么情况不能随便行动呢?一是闭关悟道在要紧关头,二是身受重伤在养伤,第三嘛,就是在炼器练宝咯,这些你们都能想到的。” 东皇太一皱起眉头,一丝危机感涌上心头,“他在炼器。” 陈月歆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惊疑道,“东君真想杀你啊?” “对了,你说蓝鱼使和外人勾结,”她沉默了一会儿,旁敲侧击问道,“在关押你的昆仑深渊里,你有没有察觉到其他的气息?” 她遇见的那宝物灵力极强,加上与她有同源的气息,甚至都不需要东皇太一有心,只要踏入那里,就一定能感觉到。 东皇太一摇头,“没有其他的气息。怎么?你见到其他人了?” “没有。”她最终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她撒谎的神态实在太蹩脚,所以她很快就选了一个新的话题,“你们还记不记得在锁妖塔里,计蒙说的事情?” 瞿星言应道,“记得。” 他头一个说话,自然是想提醒她,要她不要冲动行事。 陈月歆要成为利剑的心理还是很清晰,她把事情简述了一遍,“那就分头行动吧,太一去雁门江,我去计蒙说的地方,剩下的还有什么?” 张霏霏忽然出声,在沙发上放着的包里翻找了一阵,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略带着些犹豫的递过来一叠照片,“我联系了专业人士,对那张照片进行了专业处理,还原了在月歆身边的那些光……你们看看。” 接过照片,陈月歆立刻傻了眼。 那些光勾勒出来的是一个人像的形状,经过处理之后,赫然就是卫开冬的脸! 他说死后还会和陈月歆再见的话盘旋在心头,为情绪更添了几分寒意! “怎么会是他?!”陈月歆大叫起来,“这不可能!” “对啊,他不是死了吗!你和霏霏亲眼见了他尸体的!”方可离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看来他的死真的不简单,”瞿星言沉声道,“有必要调查。” 照片上的东西大伙都清楚,用‘灵魂’二字来形容正合适。 方可离明白他们的意思,主动请缨道,“我去吧,招魂一事,交给我。” “韩信随时会发动第二次攻击,霏霏有伤,需要有人看着。”陈月歆把目光投向瞿星言,示意他留下,不论私人情感,在许多人中,她肯定还是最放心他的。 瞿星言则把视线望向了江生,似是在希望他能留下来。 江生摇头道,“我可不会帮你这个忙。” “那你要去哪?”他问道。 “我不是从来不听你们的指挥吗?”江生摆了摆手就往外走,“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有缘再见咯。” “正好,”东皇太一又开心起来,凑近陈月歆道,“咱俩顺路,又能一起行动了!” 瞿星言气的牙痒痒,这次却控制住了自己要爆发的情绪,先一步出声,“月歆,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了,客厅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东皇太一不肯撒开手,强调道。 他抿嘴强调,“月歆,我要单独跟你说。” 其实这种夹在两人中间的感觉陈月歆并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太一,你去等我。”她最终松了口。 东皇太一扯了扯嘴角,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递给瞿星言一个傲慢的眼神,便从他身边擦了过去,那股灼热的气息也不加掩盖,宛如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自己和陈月歆才是同类。 在他离开之后,陈月歆就站在原地,语气平平,“你说吧。” “这件事情很重要,”他主动走到她身边,也感受到了一股不一样的灼热,纵然有犹豫,可他最终还是依照江生的叮嘱,遵从自己的心意开了口,“我……我喜欢你。” 或许是和江生说的一样,再不开口,就真的没机会了。 陈月歆的惊讶与喜悦被她自己压住,皱眉道,“你发哪门子神经?” “我没发神经,我说认真的,用人类的感情来描述,我想应该是这样……我爱你。”尽管事情的发展有些脱出他想象中的控制,他还是勉强把后面的话说完了,只是他表达心意的时候,总是多了几分正经,少了几分缠绵。 “人类?我们不是人类,”没想到她冷笑了一声,脑子里又被黑暗的想法所占据,仿佛变成了一只浑身长刺的刺猬,以此来保护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力量,“你和我说‘爱’,只是因为我离太一太近,你的自尊心不允许罢了。” “又或者是,你发现我的力量在恢复,怕有一天我重新一飞冲天,想用这个字来困住我。”她语气里竟有一丝挑衅。 瞿星言皱起眉头,忙道,“不是这样。” 陈月歆拉开了距离,“那是哪样?” 他解释道,“我是不喜欢你和太一离得太近,却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恢复力量。在蜀山的时候,我只恨不能……” 她不屑道,“不能什么?不能杀了张南吕?你当然不能,因为你要恪守信义、遵守使命,不能违背道义,不能弃离天机。比起那些,我可以牺牲,你为了我受刮龙鳞之痛,不就是为了时时提醒我,若没有你,我早被落火阵杀死了!” “不是这样的,”他上前一步,慌忙的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些东西都不如你重要!” 第七百五十一章 姐夫 “那好,”陈月歆得意道,“若我查出计蒙所言是真,你只要不拦我杀了那些畜生,我就信你今天说的话!” 他沉默了。 这沉默在陈月歆的意料之中。 “你看吧。”她只说了这三个字,但里面包含的失望无穷无尽。 “等等!”瞿星言又叫住了她。 瞿星言能感觉到,如果不在此时消除陈月歆的失望,自己就再也抓不住她了。 他道,“如果你确实查到吴玄英被虐杀,凶手逍遥法外,而除了杀死凶手外没有其他制裁凶手的办法,我……不会拦你。” 这好像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在自己的道义和陈月歆之间,瞿星言脸上的神情更加痛苦挣扎,他是个从未背弃过自己原则的人。 陈月歆看着他,似一只折断了翅膀的仙鹤,不知为何,她也能感觉到同样的痛苦和挣扎,可是她并不想就此妥协,反而愈发想依靠这种痛苦来绑住他们之间的关系,压着声音道,“但愿如此。”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瞿星言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痛,似乎撕裂了一样,他只在五芒离魂阵中看见她昏死的时候有过这种感觉,现在的痛却比那时候还要更甚,‘喜欢’这种情绪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夕阳西下,傍晚时分。 陈月歆和东皇太一已经往雁门江的方向赶了,照东皇太一所言,他只需要在自己与扶桑树之间建立灵力联系法阵,然后等着上面的太阳之精归位就行,故而两人在这里并没耽误多少时间。 扭头去了最近的城郊区,按计蒙所言,陈月歆也不怠慢,立刻做法,寻找阴气最近的地方。 红光在她手心里晃了晃,一溜烟窜进了密林深处。 没多久,光芒去而复返,回到了她身上。 东皇太一问道,“什么情况?” 陈月歆镇定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有人。” 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就能看清,那小小的空地上确实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身影的脚边泥土松垮,显然是被翻过。 因为光线问题,又走了两步,她才看清身影的面貌。 “怎么是她?”陈月歆疑惑出声,自言自语道,“她到这里来干什么?” 东皇太一又问,“谁啊?你认识?” 陈月歆点了点头,加快了步子,走在他前面到了人跟前。 突然有人闯入,那人着实吓了一跳,然而看见来的人是陈月歆后,她忙压下了脸上的慌乱,摆了一副甜美的笑容,唤道,“漂亮姐姐,我们又见面啦,真是有缘呀!” 听她叫陈月歆‘漂亮姐姐’,东皇太一点了点头,心道这是个有品位的,便也出现在了她视线内。 她被东皇太一周身的气场又吓了一跳,砰砰的心跳声差点出卖了她,她赶紧抬手捂住心口顺了顺气,跟着道,“哇!他……他和你的头发颜色一样诶!你们不会是兄妹吧?!” 东皇太一翻了个白眼,心道,没眼光。 “不是。”陈月歆否认道。 “哦——”她好奇道,“那不会是情侣发色吧!” “什么是情侣发色?”东皇太一凑到陈月歆耳边,低声道,“你和我的头发不是天生就这个颜色吗!” 陈月歆撑开他的脸,上前一步,“应钟儿,怎么每次见你,你都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这……危险……危险才有流量嘛!”应钟儿后知后觉的掏出手机,摆出要开现场直播的架势。 陈月歆按下她的手机,语气强硬了一些,“听不懂吗?这里很危险,别播了,回家去。” 她力气自然比不过陈月歆,被迫收回了手机,却还是纠缠道,“哎呀我不怕的姐姐,再说了,姐姐和姐夫不是还在这儿吗?有什么事你俩会保护我的!上次见识了姐姐的厉害,还没过够瘾呢!姐姐,再让我见识见识吧!” 应钟儿撒泼道,“好姐姐,我的好姐姐,这里到底有什么危险的吗?” “这里怨气很重,”陈月歆向来吃软不吃硬,说了一句又觉得她反正也听不懂,便转了话锋,问询道,“你要直播密林探险可以去很多地方,这附近都是无人涉足的林子,为什么偏偏来这里了?” “这……这个嘛,”她望向陈月歆的眼睛,总觉得如果说谎,对方眼里的那团火就会直接烧到自己身上来,她顿了一下,站直了身子,支支吾吾道,“是同学告诉我这里最刺激的,说是……死过人……” “什么同学?”陈月歆追问道。 “就是学校里的同学啊。”她嘟囔道。 陈月歆眯了眯眼,语气完全不容拒绝,“带我去找告诉你这些话的同学。” 应钟儿紧张道,“不行啊姐姐,真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在说谎?”东皇太一突然道。 她更紧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没等陈月歆使用一些逼问的手段,她就磨磨蹭蹭的又开了口,讨价还价道,“姐姐,告诉你也行,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陈月歆看着她,“什么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啊?” “?” “我就是想知道姐姐的名字嘛,”应钟儿摸了摸脸颊,悄悄道,“要是能顺便再告诉我姐姐家住哪就更好了。” “……陈月歆。”她念出自己的名字,问道,“你要知道我住哪干什么?” “想找姐姐玩!”应钟儿回应她一个纯真的笑。 东皇太一皱了皱眉,又凑到了陈月歆耳边,犹豫道,“她……不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滚。”陈月歆斜视他一眼,用手肘把他撞开。 怎么看,应钟儿也还是个小女孩呢! 陈月歆在手里化出三颗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玻璃球来,递给应钟儿,“想找我就捏碎它,只有三次。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和你说这里死过人了吗?” 应钟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的把东西珍藏起来。 她想了想,面上也浮现一丝惊恐,简述道,“那两个同学都疯了,自从有个叫‘吴玄英’的失踪之后,没几天他俩就出事了,听说差点死了,不过不知道怎么被救下来了,后来就疯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听她说出吴玄英的名字,陈月歆便知计蒙所言并非编造,她一定要找到这件事情的真相,然后做黑白分明的利剑! 她追问道,“那两个同学的家,你能带我去吗?” “能,”应钟儿答应下来,可又迟疑着开了口,“姐姐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是认识吴玄英吗?” “不认识,好奇而已。”她随口应道。 闻言,应钟儿松了口气,开始在前面带路。 陈月歆边走边思考,“吴玄英不见了,没人报案吗?治安队不管?” “没人报案,只有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和老师知道他好久没来学校了。”她答道。 应钟儿歪着脑袋,自顾自道,“不过都知道他家里只有他和爷爷,生活都是问题,随时辍学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月歆皱眉道,“没有人去他家问过吗?” 她说的时候也有一些事不关己的理所当然,答道,“谁会在这个关头去问他的事儿啊!姐姐,马上要中考呢!吴玄英也不是尖子生,我要是老师肯定也得等中考结束后才关心他啊。” 陈月歆能听出人性的冷漠,却也无可奈何。 应钟儿口中的同学住的离雁门江没多远,离事发地点就更近了,三人走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进入了一座城中村,很快被带到了人家门前。 “姐姐,姐夫,你们在门口等我一下,”她善解人意道,“这两家人都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我先进去和叔叔阿姨说一声。” 东皇太一对这个称呼很受用,重重点头,“行。” 应钟儿从院子里走了进去,到紧闭的屋门前敲了门,门很快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见来的是她,便把门打开了一些,让她挤进去后又迅速的关了门。 “你这年纪还好意思当人家姐夫,”陈月歆瘪着嘴吐槽道,“当人家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父还差不多。” “不行,姐夫就挺好,显得我年轻。”东皇太一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身形,冲她挤眉弄眼一阵后才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两间屋子上都有一缕很重的阴怨之气。” “嗯,且看他们怎么说吧。”她点头,神情凝重。 又过了一会儿,应钟儿从屋里探出了个头,冲二人招手。 “姐姐,姐夫,你们进来吧!”她道。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前一后的进入了屋里。 除了应钟儿外,屋里还有几个无精打采的中年人,满脸疲惫伤心之色。 领了两人进去后,应钟儿就站到了一边,开始鼓捣她自己的手机和那几颗玻璃球,示意有什么话双方沟通便是,与她无关。 陈月歆才说明了来意,就有一个妇人怨声连连。 妇人一阵捶胸顿足,“我早就说了让他少跟吴家那小子来往,现在弄成这样,要是以后都醒不过来了,叫我怎么活啊!” 陈月歆问道,“怎么回事?” 另一个中年男人站出来,摇头叹气道,“你们进去看一看我们两家的孩子就知道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埋了没有 走进房间里,虽然大大小小的灯开了个遍,但还是让人感觉异常阴暗,陈月歆和东皇太一都能察觉到,这里面充斥着哀怨的气息,可那股气息没什么杀伤力,顶多只是让人精神萎靡、一病不起,还不足以致命。 再一看床铺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小少年,印堂发黑、脸色蜡黄,精、气、神是一个不占,显然是怨气缠身所致。 陈月歆掂量了一会儿,扭头问东皇太一,“你能让他们醒过来吗?” “我能试试。”东皇太一知道如何对付阴怨之气,可到底没有在人类身上试验过,他看着陈月歆认真的脸,始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的眼睛实在太漂亮了,不,漂亮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眼睛,和她眼睛里的那团火,他喜欢这样长盛不衰的火,火就应该是这样。 “好,你先试试。”陈月歆掩上了房门,又转回了客厅,冲几个大人道,“给我讲讲具体的吧。” 几人互相看了看,还是刚才那个妇人上前,说明了来龙去脉,“我家孩子啊,就是心善,学校里根本没几个人和吴家小子做朋友的,也就我们两家的儿子,把他当朋友,经常找他一起玩。” “前段时间,孩子们又找吴玄英去了,”她说的声泪俱下,令人不自觉代入其中,“谁知道回来就跟丢了魂儿一样,还浑身是伤,一身的泥,看得我心都疼死了!” 男人补充道,“都是吴玄英那个小畜生打的!给孩子们吓得啊!跟着就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把咱们的孩子说成是杀人凶手!不由分说就要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好孩子哪会做那种事?” “谁知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我们在他手底下也护不住我们的孩子!”他说着也流下两滴泪来,随后又庆幸道,“还好,还好咱们孩子到底是吉人天相,还是得救了!” 听到这,陈月歆皱起了眉头。 这点和计蒙说的完全能对上,他要杀了这两个杀人凶手,他本来得手了,却在去找第三个的时候被蜀山的人制止了。 “谁救了你们的孩子?是不是几个道士?”陈月歆问道。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像是道士!”妇人一拍手道。 她接着道,“那天来杀我孩子的人一定是妖怪!一定是的!可怜的孩子,在我怀里流了好多的血……呜呜……那妖怪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几个一本正经的人闯了进来,嘴里念的也是我们听不懂的话,不过倒有几分像是道家咒语……” 陈月歆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孩子身上的伤就开始愈合了,两天就好了,甚至能和以前一样上学去。”男人接话道。 几人七嘴八舌,又补充了一些细节。 根据他们所说还原出的事件已在陈月歆脑海里成型:一个不受欢迎的小男孩吴玄英,在不久前被他们的孩子找出去玩,几人也都是贪玩的年纪,玩到雁门江附近,因为一些小事打了起来。 本来是玩闹,但吴玄英捡了锋利的树枝刺伤了另外两个小孩,他们出于害怕,就两个人合力压制吴玄英,结果在坡地上翻滚起来,后来也就这样回了家。 至于‘杀人凶手’一说,他们也给出了解释。 男人恨恨道,“误伤啊!都是误伤!那小子怎么有脸报复到我家孩子身上的?!我家孩子伤得这么重,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说罢,房内传来东皇太一的声音,“阿月,他们差不多要醒了。” 几个大人大喜过望,推搡着就要往里闯,可被陈月歆一只手给拦了下来,“我先进去,问问你们的孩子怎么说,省得你们说谎。” 妇人不满,“不行!我要进去!我孩子刚醒,找不着爸妈他会害怕的!让我进去!” “干坏事的时候他们怎么不害怕?”陈月歆没好气的拒绝她的要求,冷声道,“我只问几个问题,就能把他们又吓死了?” 两方无法达成一致,最终还是一边的应钟儿打断了双方的争执,“好啦好啦!这个姐姐是好人,你们就别争啦!我和姐姐一起进去,这样总可以吧?” 她的话让双方各退一步,陈月歆沉着脸,带着她一同进入了房间。 东皇太一就站在床边,他身上其他人看不见的金光正环绕在两个孩子身上,两个孩子也已经醒了,紧紧的挨在一起,抿着嘴,身体微微发抖。 见到陈月歆,东皇太一撇了撇嘴,“我长得很吓人吗?” “不会啊,姐夫长得可帅啦!”应钟儿答道。 她兀自上前,拍了拍两个少年的肩膀,笑道,“别怕,这两位是来帮你们的。” 说完这一句,她又退到了旁边。 不过她的话效果立竿见影,少年不怎么抖了,怯怯的望向陈月歆。 “吴玄英到底是不见了,还是死了?”陈月歆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怕刺激到他们脆弱的神经。 两人一听吴玄英的名字,又哆嗦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们不、不知道……真跟我们没、没关系啊……!” 陈月歆挤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活动着手上的筋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阴森森道,“不说是吧?那我现在就把吴玄英找过来跟你们当面对一对,怎么样?” 在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下,其中有一个很快就有些崩溃了,捂着头大叫道,“你别过来!你滚开啊!他都死了,你怎么能把他叫过来?!滚啊!” 她眼神一暗,问另一个看上去精神更好一些的,“死了是吧?说实话!” 那人的嘴唇也在发抖,勉强才拼凑出几句完整的话,“真不关我们的事……是他和我们打闹的时候,自己、自己摔了,然后动也不动躺在那里流血……等我们爬起来看他……” 他嗫嚅道,“他就没气了……” 这点和计蒙说的并不一样,计蒙说的是,那些人虐待吴玄英,然后还把他活埋了,根本不是这种意外情况。 “尸体呢?”陈月歆继续追问,“埋了还是扔了?” “呜呜……不知道啊,这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跟着也哭了起来,恐慌道,“我们那会害怕得很,直接就跑了,后来想起来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又回去看了一眼,人就没影了!真的,真不知道哪去了!” 事件完整了,陈月歆也没有更多的问题,带着东皇太一和应钟儿便一起离开。 “你还跟着我们?”她望向一边百无聊赖的应钟儿。 应钟儿吹了个口哨,积极道,“我看姐姐一副一定要彻查这件事的样子,应该还没那么快回去吧?接下来要去哪儿?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陈月歆想了一会儿,默许了她跟在左右,“你知不知道吴玄英家在哪?” 她拍拍胸口,“知道,姐姐,你就跟我走吧!” “阿月,”东皇太一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在后头忽的拽住了陈月歆的手腕,把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不解问道,“这么麻烦,为什么不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干脆招吴玄英的魂魄出来一问就行了?” 陈月歆耐着性子解释道,“第一,我们不确定那里是不是就是他的死亡地点,第二,他们都是普通人,我暂时不想在他们面前使用非常手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阴气太分散了,招魂比我这样问更麻烦得多。” “明白了。还有一个问题。”他笑起来。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在意?” 东皇太一笑得十分无辜,“你和吴玄英又不熟。” “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陈月歆给他讲了锁妖塔中的种种,最后概括道,“总要有人站出来划分黑白,不论他人怎么说,我心中的黑白已经定下了,不为凡尘所改。这件事,我一定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东皇太一感到她周身的灼热气息和自己的力量轻柔的交汇在一起,而产生了心底的共鸣,他点头,“你有资格这么做。” “若证明这世间真的陷入了黑暗,我只怕会后悔当初没有让你一苏醒就重整人界。”她闷声道。 后悔,他清楚的听见了这两个字。 他呼吸不受控制的急促起来,他好想现在就一把捞起眼前的人,把她带走。 在那之前,应钟儿抢先一步到了陈月歆前头。 “姐姐,咱们到了,前面就是吴玄英的家了,”她依旧甜甜的笑着,“姐姐和姐夫说了一路悄悄话啦,该办正事咯!” 陈月歆脸上显出一些不自然,快步的越过两人,先走进了那间简陋的院子里。 “哈哈,姐姐害羞了呢!”应钟儿打趣道。 院内很多杂物杂乱的堆在一起,一看就很久没收拾了。 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些打湿又风干的宣纸字帖,还有一些晾晒了不知道多久的毛笔,看着就徒增一丝悲凉。 推开门,屋子里一股霉味儿。 桌上的馒头已经长霉了,离桌子不远处就有一张小床,有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瘫在床上,白发干枯、双目紧闭,气息也十分微弱。 第七百五十三章 魂魄不来 八九不离十,老头儿应该是吴玄英的爷爷。 这屋子里也不像有其他人的样子。 想到计蒙给他们看见的画面即将成真,陈月歆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在这间屋子里,她是最干净、最高高在上的存在,她走近了老人,轻叹一口气,在床边蹲了下来,她伸出手,红光顺着她的指尖接触到了老人的身体。 火焰也可以这样温柔。 东皇太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月,怎么样?” 门外站着的应钟儿需要扯着脖子,才能看清里面的景象,跟着道,“不会断气了吧?” 从陈月歆的角度回头,甚至都看不见应钟儿的脸,手上的红光淌入的速度更快了些,她答道,“还有口气,不过身体很虚,等他意识苏醒后需要马上送医院。” 老人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出了一点点声音,“玄英、玄英……我的好孩子啊,你回来了?” 陈月歆耐着性子,说的很慢,让人能尽量听清楚,“老头儿,我不是玄英。” 又过了好一会儿,东皇太一实在等不下去了,才走上前,在红光中加入了自己的力量,老人很快睁开了浑浊的眼睛,两人的脸庞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虚弱道,“你、你们是谁?” 东皇太一直言道,“我们是来找吴玄英的。” 老人瞪大了眼睛,手无力的划拉着,无声的表达着他的愤怒与抗拒。 “你们还要伤害玄英?!”他说着,眼泪先淌了下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你们把玄英害成那样还不够?!老头子我到现在都没找到我的好孙儿!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玄英在梦里告诉我他冷……呜呜……是爷爷没用啊!”他越哭越激动,剧烈的咳嗽下,脸色愈发青白。 陈月歆见势不妙,赶忙稳住了他的气息,自己拦在了东皇太一面前。 “老头儿,你听我们把话说完啊,”她坦诚道,“我们是来找吴玄英不假,但不是来伤害他的,是来帮他还原事情的真相,惩治那些坏人的!你要是知道些什么,就告诉我们!现在吴玄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怎么往下查?” 老人这才勉强缓过劲来,满脸泪痕,“真的吗?你们真的是来帮玄英的?” “真的,老头儿,我们先把你送去医院再说。”陈月歆点头,立刻联系了急救中心。 等看见真的救护车和车上下来的救援人员,老人的防范才算真正松懈。 “应钟儿呢?”陈月歆四处张望了一阵,奈何老人始终抓着她的袖子不肯放开,她也只能先随行上了救护车,“算了,天也确实晚了,但愿那小丫头片子能老实回家,别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搞直播了。” 东皇太一也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另一只袖子,整的她哭笑不得。 老人的呼吸在仪器的帮助下平稳有力了许多,倔强着开口说话,“那天,晚饭都还没吃两扣,玄英就被他的‘朋友’们叫走了,说是出去玩。” 他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孙子的课余时间,都用来帮他卖字帖以补家用,根本没有和同龄人交朋友的时间,老师也曾经告诉过他,吴玄英在学校里基本也是独来独往,所以他很希望吴玄英能交到几个朋友。 吴玄英也很开心,他将来之不易的、稀少的友情视若珍宝,对那些朋友,他总是有求必应。 “可从那晚起,”老人痛心疾首,“玄英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报案没?”陈月歆回握住他颤抖的手,想以此传递一些坚定的力量。 “报了。”他轻轻点头。 治安队把这当成人口失踪案处理,找了吴玄英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查了所有有监控的地方,却只是找到了他和两个朋友一起出去玩的痕迹,而询问过那两人,他们都说玩了一会就各回各家了,再也没有别的证据。 事实是,吴玄英没有回家。 但诸多因素摆在那,没有证据、没有动机,治安队只能把这案子暂且搁置。 陈月歆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被人伤害了?” 老人也知道梦境只是无稽之谈,可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讲述道,“我梦见玄英那孩子回来找我,他一会儿说他在水里,好冷,一会儿又哭着说,他在很黑的地方,他好害怕,后来又说他看不见了,他好痛。” 说着那些梦境里的痛苦好像加在了他身上,他愧疚自责,颤抖着继续说,“我想抓住玄英,却怎么也抓不住,我告诉他别怕,爷爷马上就去找他,我……我真没用啊玄英!” “玄英很懂事,他一看我哭,他马上就不哭了,”老人双目逐渐无神,喃喃道,“他明白,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他告诉我,他周围有四棵树……” 车内的护士一惊,叫道,“快!病人心跳很弱!准备起搏器!” 树? 陈月歆让开了位置,雁门江附近的密林里确实有很多树,这点能符合老头子梦境里的描述,看来吴玄英应该真的就在那里,哪怕只是一具尸体了。 一到医院,老人就被转入了急救室,陈月歆只看见他被推进去,便扭头要走。 “阿月,你不等他出来?”东皇太一看着她果断的身形动作,跟了上去,“医生说他情况很不乐观,你不怕救不回来?” 她头也没回,“你小看人类的医疗水平了。” “而且,”她脸上的神情始终紧绷着,“在没有吴玄英的下落之前,他爷爷一定会拼最后这口气活着的。” “你挺相信人类的。”他打量了她一阵,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玄女娘娘说过,这个种族有无限的可能。”两人已经走出了医院,此时夜幕降临,月亮高挂,再过一会儿,就是招魂的好时机。 东皇太一不置可否,思索道,“但我还是觉得,在生死面前,人类无比渺小。” 生与死,都不在人类的控制范围内。 陈月歆皱眉,“那你就是不信他能活咯?” 他挑眉道,“我信他能活,可不是信他,是信你。” 她的眉头又舒展了,欣然道,“信我就对了。” “你知道你刚刚反驳我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 “太一,我说了你可别生气,”陈月歆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大步流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像只不听话的小狗呢。” 两人打闹着回到了雁门江边的密林里,阴气最重的地方,阴时一到,陈月歆当即摆阵做法,东皇太一就在旁边看着她摆弄香烛符纸,心里只觉得这些东西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搭。 而他,永远也不可能为一个人类去做这些事。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陈月歆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喂,阿月,好了没有?”他出声喊了一句,“我看你忙活了这么半天,怎么一点反映都没有?” “我再试试!”陈月歆语气里显然有点着急,步骤跟咒语都没错啊! 又试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倒是有不少其他的阴气因为她的召唤而蠢蠢欲动。 “直接点吧。”东皇太一走上前,一把金光消去了那些烛火高台,转而将手里的金光对准了有翻动痕迹的地面。 有没有,炸开一看就知道。 一小时后,喆时。 陈月歆和东皇太一是最后回来的,虽然是凌晨,大伙却谁都没睡。 张霏霏身上有伤,但手里也端着黑咖啡,以此来驱散缠绕的睡意,方可离坐在她身边,有些颓丧,熊巍和江生站在窗边,一个面对屋外,一个面对屋内,瞿星言则在房门口,自陈月歆进来,便一直看着她。 她和东皇太一,更近了。 江生率先打破沉默,旁若无人道,“我出去逛了一圈,海陵市里有三处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一在扶桑树上……” 东皇太一摇头道,“应该是我和扶桑树进行灵力链接带来的波动,不足为奇。” 江生平视他,眼神自带一股压迫感,语气里也没有什么敬重可言,冷笑道,“不要打断我说话,也别小看我。” 空气中的火药味骤增。 东皇太一明白过来,江生好歹是四圣白虎,的确有分得清扶桑树上的灵力变化是否与他有关的能力,可这人说话的态度真是一点也不讨喜!难怪陈月歆与他合不来,真想拧下他的虎头! 陈月歆却在他意料之外的走上了前,没好气道,“说不说了?等谁给你捧哏是吧?” “说,”江生竟也妥协一般收回了威慑力十足的眼神,不过看陈月歆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接着道,“扶桑树上有另外一股力量,而且不弱,最奇怪的是,时有时无,就像……来了又走,走了又会回来那种感觉。” “第二处在北边,几乎出了海陵的范围,我还没有细查。”他又道。 陈月歆索性就在最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第三处呢?” 江生淡然答道,“附近不是有个地方在修路吗?” “修路那里?”陈月歆曾和张霏霏路过那处,自然记得,只是想破脑袋夜想不出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里能有什么灵力?” “地底下确实有。” “还搞到地底下去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狗 看着他俩随意交谈的样子,东皇太一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针对。 什么别打断他说话,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和自己说话吧! 张霏霏递过来一份报刊,温声道,“月歆,你看看,那里不止要修路,还要建一个新的景观点。” 陈月歆依言接过报纸,阅读起上面的文章—— “我市新地标,最终花落‘钟亭’!” 原来是海陵市要设计一个新的地标建筑物,雕塑太普通,高楼又太多,于是发动了全市的群众,想创意点子,不少人都踊跃报名,最后被选中的,就是这么个叫做‘钟亭’的玩意儿。 下面是对创意者的采访,陈月歆没看,直接跳到了那人和记者的合照上。 “怎么是这个傻b啊?”她简直没眼看。 张霏霏也同样无语,但只能无奈道,“就是那个收我们黑心钱没得逞的司机。” 陈月歆白眼连连,“这不给他举报了?” “算了,他这个‘钟亭’的创意其实客观来说挺不错的,”张霏霏叹了口气,左右为难,“亭子的名字,是由他女儿的名字命名的。” 显然,她是不想破坏了他满心满眼都是女儿的好爸爸形象,这也不难理解,张霏霏的父亲去世的早,父爱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东西,她看起来坚强,可心底到底为这点遗憾留了一点柔软。 江生对此事保留意见,跟着道,“材料都运过来了,亭子比普通的凉亭要小巧一些,已经在建造了,差不多有了个基形,波动的灵力就在亭子底下,我试过进去,没成功,被一个阵法拦下来了。” 陈月歆抬眼,“你不能强破了它?” “不能,”他答得果断,说后话时却犹豫了一下,抿嘴道,“破不了。” 换言之,那里的阵法力量强于白虎,众人纷纷拧起了眉头。 “我和你一起去试试,”陈月歆没放弃,扭头望向方可离,问道,“卫开冬呢?你那边顺利吗?” 方可离重重叹气,摇头道,“一点也不顺利。” 瞿星言接过她的话,直接给出了结果,“我听了她招魂的过程,没有问题,卫开冬没响应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没死。” 他沉声分析,“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你们见过他的尸体,从人类对死亡的认知这个层面来说,他死透了。第二,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高于方可离,所以他可以对抗方可离的招魂术,不做响应。” 这种可能在他们推测的情理之中是能说得通的,他们还记得,卫开冬的意识在某一瞬间,力量甚至压过了附在他身上的韩信。 “离谱。”陈月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月歆,哪里离谱了?”张霏霏缓缓问道。 陈月歆抬头看天花板,“卫开冬超过方可离,难道吴玄英的力量也超过我了?” “怎么回事?”瞿星言直起身子问道,“你没招到吴玄英的魂?” 她只得详述一遍来龙去脉。 “吴玄英和卫开冬的情况不一样。”他听完,脸色依然沉重,眼底的一丝光亮却表明了事情还没糟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瞿星言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其实魂魄没响应还有第三种和第四种情况的。” 陈月歆想了想,自顾自道,“是的,卫开冬的灵魂就飘在我身边,还出现在了照片里,的确不可能是另外两种情况。” 张霏霏来了精神,“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三,魂飞魄散,魂魄无法聚拢,自然不会回应招魂术,”她仔细解释道,“第四,与第二种情况相对,第二种是魂体本身不愿响应召唤而与术式对抗,第四种是魂体被迫不能响应。” “那这种情况可能性就多了去了,要么被别人抢先一步召唤走了,要么被术法、器物困住了……查起来很棘手。”江生无谓道。 他瞥了一眼发愁的陈月歆,笑道,“吴玄英之事又非管不可?” 这已经不知道是她第几遍被问这个问题了,阻力越大,她越要通过这些阻力去证明她认定的事情。 “我会再想办法。”她笃定道。 众人还在讨论中,陈月歆忽的眼神一动,简短道,“我去医院一趟,吴玄英的爷爷醒了。” 她在老人体内留了一缕自己的气息,这么做真是比留什么电话号码方便多了。 说完,她原地就消失了踪迹,东皇太一的那句‘一起去’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没机会了,看来下次他的动作还要更快一点才好。 他刚想也跟着进行瞬移之法,但肩头一沉,江生的手按了上来。 东皇太一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再一次蔓延,“有事?” 江生依旧顶着一副无辜的笑脸,好像哪怕他说出再有攻击性的话,他本人也是无心的一样,“没跟住呢,你老想跟着朱雀干什么?” “我和你们很熟?”东皇太一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回答,不悦道,“放开。” 江生嬉笑道,“你和朱雀很熟?” “比你们熟。”他盯着少年暗地里使劲的手,浑身的气流跟着锋利起来。 “怎么个熟法?”江生还是没松手,“我听说,你觉得自己和她打过几次,都没赢她,就觉得是棋逢对手,由对手又引申成朋友……” “可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朱雀的朋友。”江生笑容更深了,周围的人已经自觉地远离了场地中央,谁都没敢靠近他俩一步。 “那像什么?” “像她的狗。” 见识过东皇太一气场的人听了这句话怕是要吓得丢了魂儿,一旁的张霏霏和方可离就是,脸色煞白,想劝又无从劝起,连带着熊巍都有点不知所措。 歘! 一道利落的金火从东皇太一的肩膀上猛地窜起,直接穿透了江生的手掌心。 他甩开白发少年,随即射出数道金色的利刃,全然不管这是在室内,也不管还有凡人在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哪知江生到底也没躲,只是大笑了起来,借这股力量后退,随即抬手推了一把另一个人。 江生道,“瞿星言,你上啊!是不是男人?” 瞿星言被他推出去面对利刃的时候,心里还没明白江生这么做的意思,等自己回过神来,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时间,金轮应声而出,抵消了金光。 他站定,与东皇太一面对面,最终只说了三个字,“出去打。” 东皇太一不肯,手里捏起了拳头,冷嘲热讽道,“不是谁都有和我挑场地的资格的。” 瞿星言出手,接住他的拳头。 与此同时,陈月歆也到了医院中。 护士正在找她,显然是误以为她是老人的家属,一见到她,便先告知了老人脱离生命危险的情况,将人转入了观察病房里。 陈月歆看着始终睁着眼的老人,想起医生说的话,好言劝道,“老头儿,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不睡觉,身体根本撑不住。” 她向来不会安慰人,自己也想象不到自己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就像东皇太一所说,人类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才对。 老人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上连接的仪器使他动弹不得。 “我不睡,玄英、玄英还没回来。”他的目光里带有一丝祈求。 “那你也不能就这个糟糕的样子见吴玄英啊,”陈月歆连连叹气,头更大了,“你养点精神,剩下的我会去做。” 他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她皱眉道。 老人说的很现实,“我和玄英爷孙俩相依为命,没权没钱,而且与姑娘你从没见过,不论你找没找到玄英,你已经救过我一命,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以往我的字帖还能拿去卖些钱……现在我确实不明白,姑娘为什么这样尽力帮我们。” 陈月歆想了好久,想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 人类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日一夜,又这么过去了。 她站起身子,“公道。我要一个公道。” “公道?”老人笑得苍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两个字?” 陈月歆刹那回头,目光中的火似要窜出来,“这个世界没有,我身上会有。” 老人在这一霎时只能觉得,这姑娘或许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再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你等着吧,”她往外走,“我会找到吴玄英的,你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就行,睡吧,老头儿。” “等一下。”老人微微抬了抬手,仿佛想要拉住她。 “还有事?” “有一件。” 陈月歆停下了步子,等着他的下文。 老人眼泪止不住的流,“后天就是玄英十四岁生日,家里没其他人,你可以去我家里把灯打开吗?我怕玄英回来,没人给他过生日。” “举手之劳。”陈月歆看见他眼里的恳切,直接答应下来。 她再回到喆时的时候,完全没想过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屋子里能被砸的东西都被砸了,熊巍和方可离正在无奈的清理,张霏霏努力的说着一些‘没关系’之类的话以缓和众人的情绪,江生则好整似暇的站在一边,看着他脸上的笑意,陈月歆觉得,他一定就是罪魁祸首。 陈月歆直奔他走去,“你又捅什么幺蛾子?” 第七百五十五章 我讨厌你 江生笑道,“不是我弄的。” 正在打包破碎玻璃的熊巍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吐槽了一句,拆穿道,“还不是你?就是你把事儿挑起来的。” 一边在算赔偿数目的张霏霏摸了摸鼻子,也冲陈月歆笑了笑,道,“你别听巍哥的,真的没什么事儿,你还是先去看看瞿先生吧,他受伤了。” 陈月歆心跳本能反应似的紧了一下,“他怎么受伤的?他在哪?” 不等张霏霏回答,另一道委屈巴巴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那算什么受伤?我才叫受伤好不好?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阿月,你看看!” 听的张霏霏尴尬的低下了头,只能专注的拨弄手里的计算器。 倒是江生不客气的吹了个口哨,“真像,主人回来,闻着味儿摇着尾巴就来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扭头进了房间里,避开了东皇太一那能吃人的目光。 陈月歆见他脸上都挂了彩,上前接过他递来的胳膊,仔细的查探起来,“像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听江生的话,描述的像……像狗。” 她联想到不久前自己对他的比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竟浇灭了东皇太一头上的怒火。 他别开视线,感受着自己肉体上的伤口在她的灵力安抚下复原,嘟囔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小雀跃,“狗就狗吧,狗不比人忠诚?阿月,你就给我煮碗汤喝嘛,我五脏六腑都痛,喝了汤肯定就好了!” 方可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嗅了嗅空气,嘀咕道,“霏霏,你有没有闻见?好浓的茶味!” “闻见了,”张霏霏叹了口气,“巍哥,你闻见没?” 熊巍也一起叹气,“唉,是有点。” 他这种钢铁直男,本来是品不出茶味的。 东皇太一的眼神直接杀了过来,逼得三人立刻噤若寒蝉。 “什么茶味?你们今天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陈月歆好像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帮他抹去了脸上的伤口后顿了一下,转身居然进了厨房,应承道,“最后一次,难喝可别怪我。” 方可离又叹了口气,把另两人搜罗在一起,凑成一个圈圈,低声道,“唉,月歆姐不会真喜欢喝茶吧?” 厨房里传来了打火的声音,东皇太一神情别提多得意了。 “我出去一趟。”但没多久,陈月歆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月歆,你去哪?”张霏霏关切问道。 陈月歆也没隐瞒,“找瞿星言。” “你找他干嘛?”东皇太一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皱眉道,“我也去。” 她冰冷的目光制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沉声道,“你要去我就把厨房里煮着的汤倒了。” 说完,她就出门去了,东皇太一听话的没跟上,可眼里更不痛快了。 张霏霏若有所思的点头,“嗯,看来月歆还是不爱喝茶。” 有时候陈月歆也觉得很奇怪,她总能准确的知道瞿星言在哪,就像瞿星言也每次都能找到跑出去的她在哪一样,她把这归结于四圣之间的默契,而四圣之间,容不得沙子介入。 无论是什么情感,都会高于其他人。 她心里曾经冒出头来过的那种情感,如今已经被她重新压下去了。 在她招吴玄英魂的地方,她找到了瞿星言。 比起东皇太一,他身上根本没什么伤,干干净净的,哪怕他身上穿着的是和夜幕一样的黑色,也让周围的景物黯然,他就站在那里,如松孤傲,如梅清冷。 现在是白天,他站的地方比其他地方要更冷。 瞿星言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那比阳光更炽热的气息,他眼底如沉墨色,“你也觉得这里不对劲吗?” “你发现什么了?”陈月歆走到他身边,发觉他语气里的一丝失落后才坦白道,“什么对不对劲的,你真的是个木头脑袋吗?我这不是明显是来找你的吗?” 那冷冽的气息一下就破碎了。 瞿星言眼眸低垂,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 他总是说些让人放心的话,如果这个时候,他也能表达出心里的喜悦,会不会就能修补二人之间已经不能忽视的距离? “我知道你没事,你和太一不一样。”陈月歆淡然道。 “哪里不一样?”他迫切的问出口,危机感愈发涌上心头,抿嘴道,“更……喜欢狗吗?” 陈月歆挑眉,“他真有那么像?” “本来没觉得,江生一说,我也……被带偏了。”他绕着空荡荡的土坑,左走三圈,右走三圈。 看吧,不管再谈论什么的时候,他心里永远都以正事为先。 当夜陈月歆和东皇太一在此招魂,吴玄英未有回应,后来东皇太一出手把有挖掘痕迹的土地炸开,他们在中空的坑里确实没有发现吴玄英的尸骨,什么都没有,但土地没有下陷,似乎有什么在里面支撑着一样。 陈月歆没再提东皇太一,自顾自道,“我在喆时没感觉到你的气息,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其实都用不着感觉,你不会在那里呆着,你总是这样的。” “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受伤总是会避开人群,尤其是避开我,”她说着有些伤心起来,“从千万年前开始,你记不记得,你有一次救我后,我好久没见你,以为你去闭关了,后来才知道,你为我去与人决斗,自己也受了伤。” “说点近前的,在杨花朝梦里也是,你宁愿冷脸对我,也不愿被我发现受伤,在蜀山也是,自己在悟剑天池呆着,也不会告诉我你受伤。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她沉声道。 没等人解释,陈月歆就接着道,“我问过原因,你也告诉过我。可我现在不信那些原因,我更愿意相信,你不会把弱的一面展示在我面前,因为你从心里不希望我赢过你,你永远都会展示比我强的一面。” 瞿星言一惊,手里的清光散落无形,着急道,“不是这样的!” 她无所谓道,“我不会再听你们任何人的话,我要靠我自己看的、我自己想的去判断,去决定。” “瞿星言,和千万年前一样,”陈月歆冲他笑,那笑却一点都不温暖,她一字一字道,“我、讨、厌、你。” “你不用露出那样受伤的神情,你应该和千万年前一样,与我抵死缠斗,不胜不休。”她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自己凝聚起来的力量,放到他手心,示意他继续做没做完的事。 陈月歆保持着脸上的笑意,“我讨厌你,但我现在离不开你。” 瞿星言稳住了手,可稳不住脸上的表情,他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张了张嘴,他最终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光芒在坑底形成一个法阵,他很快得出了结论,“这里有一个节点,连着另外一端。” 她问道,“在哪?” “看灵力蔓延的位置,”瞿星言算了算距离,思考道,“在施工队修‘钟亭’的地方,江生说那底下有灵力,或许正和这里相连,今晚就是去探寻的好时机。” 两人是一起返回的,张霏霏看着走在一起的两人,心里却觉得他们不如以前那样亲密了,她现在时常会觉得陈月歆有些冷冽,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以为陈月歆的气息一直会那样温暖。 扶桑树正在逆生长,说明东皇太一马上就要完全恢复了。 讲明情况,晚上的行动被交给了陈月歆和方可离。 修路的地方离喆时不远,两人没费多大劲就到了。 “月歆姐,我们从哪进去?”方可离对这几个有身份地位的大神一直带着骨子里的尊重,说起话来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跟在后头提醒了一句道,“亭子中央,灵力最厚。” 周围的辅路都已经修的差不多了,看得出来施工队的办事效率,亭子的主梁柱上也上了油漆,旁边还摆着一些雕刻用的材料,应该是用来在柱子上刻字的。 “那就走吧,”陈月歆从来也不磨叽,在中央用红光扩开一道口子,一边往前走一边闲聊道,“上次在昆仑,你没找到你师父,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啊。”方可离搭话,往下看去,红光里面什么也看不清,一片黑暗,但并不阴森恐怖,灵力令人舒心的气息正从里面散发出来。 她与其一起跳了进去,问道,“怎么了?月歆姐遇见谁了吗?” “没有,随口问问。”陈月歆敷衍道。 落地时还是一片黑暗,她在手中变出火把用来照亮,又道,“你怎么想着去昆仑找你师父的?你师父告诉你她在那的吗?魔界怎么会有她的画像?” 地下是一个中空的空间,大概有个二十来平米,东西两方的墙壁上各有一个口子,通往更深处,陈月歆没好气道,“妈的,江生那家伙说这底下有灵力波动,又不把具体情况说清楚,往哪走才是法阵啊!” 方可离手中化出利剑,挑起地上两块石头,朝两边扔了出去,示意她稍安勿躁,跟着道,“那画像没画完,我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作,可那句‘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是只有和我师父极亲密的人才知道的话。” 第七百五十六章 又救一次 “我在人界没有打听到有关于我师父的任何消息,”她把前因后果稍稍概括,正色道,“对了,这话朱夏姑娘也知道,她还告诉了霏霏,所以我才一定要跟去昆仑,月歆姐不知道吗?” 她不经意的话语在陈月歆心底激起千层浪,什么意思?朱夏托给张霏霏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 想起过往熊巍的种种不对劲,还有朱夏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她心里‘朱夏’回不来了的念头愈发强烈,她是不愿意相信张霏霏会欺瞒她的,她在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先冷静下来,朱夏到底怎么样,这事一查就知道。 她没必要现在就发作,说不定朱夏只是念及她心境正是受打击的时候,不愿再给她增加负担,她不能误会好友。 “两边的灵力波动一样,月歆姐,要不分头行动?”方可离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不了,一起行动,”陈月歆思考了一阵,客观道,“这里面的法阵江生都破不了,就算没什么攻击性,为了避免意外,还是一起走吧。” 方可离笑道,“月歆姐不用担心我的,我有折月啊。” “折月毕竟不是你的武器,你的剑才是。”她正色提醒道。 方可离一愣,有些失落道,“我是不是挺弱的?没有折月的话……” 陈月歆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傻啊,你弱的话,你师父怎么会把那么强的武器交给你?我只是觉得,她应该也不希望你因为有了折月之后忽视自己的修行,从今以后就依赖上折月了。你挺厉害的,用剑的时候也很厉害。” 这话说到了方可离的心坎上,在失去方烟萝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同门有不少来挑衅的,纷纷以她是魔头的弟子为由欺负她,她那时候小,剑术不精,经常被弄得遍体鳞伤。 纪迎寒虽然明令禁止这种行为,却到底没能完全护住她。 她被同门欺负,被同门看不起。 后来,她能使用折月了,那些人的剑根本不是折月的对手,她用折月保护了自己,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但她忘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勤奋刻苦的练剑,她也不会拿得起折月,可就如陈月歆所言,有折月,让她忘了,自己还有一把剑。 “月歆姐,你说的对,”方可离手中金光一闪,断剑在手,笑道,“被魔尊打断了,本来想着以后都用折月就好了,不打算修的,不过你刚刚的话点醒了我,我会把它送回剑阁修好,不是会,是一定要修好。” “如果七襄长老能听见你说的这几句话,定也不会认为你是邪魔歪道。”她认真道。 陈月歆又破防了,在情绪爆发之前先朝东边的口子走了,催促道,“走吧。” 她只觉得,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哪怕在蜀山清修,也改不了恶性。 才走进黑暗中,一股气味迎面飘来。 方可离皱眉道,“什么味道?像……烧纸钱的味道。” “是很像,”陈月歆仔细辨别了一阵,道,“还有烧香散出来的味道。” 越往里走,这味道越浓,随后,火星子的形状和光亮撞入眼帘,道路的尽头又是一方空间,有个人正背对着陈月歆二人跪在地上,面前摆着香炉,插着在燃烧的香,旁边还有香烛,和火势正猛的纸钱。 他似乎在念什么,可声音太小,两人听不仔细。 “你是什么人?”陈月歆才不管他是人是鬼,出声质问,“大晚上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把手里的纸钱全扔进了火盆里才回头。 “真晦气啊,怎么又是你?”陈月歆骂道。 烧纸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位车门被她掀翻的司机。 司机显然也回过神来,一脸怒意,“我在这关你屁事?你他妈想吓死谁啊?” 陈月歆阴阳怪气道,“自己胆子小怪谁?跑这里来烧纸,怎么?家里死人了?还死的不太光彩?” 他一只手揣进口袋,另一只手对着人指指点点,气得不轻,反骂道,“你家里才死人了!你全家都死没了!” 陈月歆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正要出手逼问,却是眉间一动,转身冲方可离道,“这里交给你了,问问他到底是来干嘛的,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红光一闪,她已经不见了踪迹。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留给应钟儿的那三颗玻璃球,刚刚被她感应到碎了一颗。 到应钟儿身边的时候,地点在一处漆黑的小巷子里,就是大街上常见的那种,因为时间太晚,附近没什么行人罢了,只有巷口外,才有两盏不怎么亮的路灯。 七八个混混打扮的人把应钟儿堵在巷尾死胡同里,明显是意图不轨,猥琐道,“小妹妹,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要不跟哥哥们走呗?哥哥们带你去吃宵夜,然后送你回家嘛。” 有两个人已经上手抓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应钟儿,把挣扎的她就往墙上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小年纪,不听话怎么行?” 应钟儿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吓得眼泪涟涟,含糊不清喊着,“姐姐,呜呜,姐姐救我……” “我看最不安全的就是你们几个吧,”温暖的声音从众人的头顶砸了下来,陈月歆冷眼看着这一切,讽刺道,“七八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没成年,小心进去哦。” 她蹲在墙头,居高临下,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 “臭娘们,”有的人被坏了好事已经掏出了小刀子,仗着人多,气势十足的喊,“怎么着,你还想打电话给治安队?老子们先治了你再弄她!” “本来是想通知治安队来解决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刀子上的寒光反射进陈月歆眼里,她冷笑了一声。 瞬间,她从墙头跳了下来,一个漂亮利落的手刀就划在了说话那人的肩膀上,众人看的清清楚楚,她手里一件兵器都没有,单凭掌风,竟割裂了对手的衣衫,在人肩上留下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对方痛苦大叫,全部人一起扑了上来。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七八个人倒地不起,浑身是哪哪儿都痛。 她回头看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应钟儿,叹气道,“走吧,没事了。早就说了大晚上不要在外面瞎逛,危险的地方多了。我救你一次,不可能一辈子都救你。” 应钟儿露出了看见英雄的崇拜表情,牵起陈月歆的手,指了指自己怀里,“还有两次呢月歆姐姐。” 陈月歆没明白她的意思,“两次也不够你用一辈子。” “够了,”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随即又恢复了弱不禁风、小鸟依人的样子,和陈月歆一起从混混们的身体上踩过去,撒娇道,“不过要是月歆姐姐愿意多给我几颗,也不是不行。” “小丫头别这么贪心,”陈月歆拒绝了她,“家在哪,送你。” “姐姐,我很担心你。”她挽紧了陈月歆的胳膊。 “担心我干嘛?”陈月歆不解。 应钟儿煞有介事道,“那些人混社会混习惯了,他们要是找你麻烦怎么办,下次他们找十七八个、一百七八十个人……你要是被他们弄伤了,我要伤心死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陈月歆嗤笑一声,言语之间泄露出无比的轻蔑,“一千七八百个、十七八万个他们那样的,也不是我的对手。”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一长一短。 应钟儿擦干了眼泪,轻声道,“要是他们找怪物来对付你呢?” “怪物?” “就和雁门江里的一样。” 陈月歆想起来,小姑娘是目睹了一些她和窃脂交手的过程的,她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可没抽出来,“你害怕怪物吗?” “害怕,”应钟儿又在她身上蹭了蹭,“不过我不害怕你。”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一生,”她不想伤害到应钟儿,所以说话的时候严肃了一些,“和理解范围外的东西断开交集,才是普通人的幸福。” “不是每个普通人都有机会接触这些的,月歆姐姐,我喜欢和你一起玩,跟你的身份没有任何关系。”应钟儿说这话时带着一些小孩特有的执拗。 这种执拗让陈月歆忍俊不禁,算了,总有一天,他们不会再有交集,想想也是,哪个普通人能拥有随时召唤朱雀的三次机会呢? 两人在小区门口分别,陈月歆又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喆时。 方可离是和瞿星言一起回来的,身上还带着些伤。 “怎么回事?”陈月歆立刻发问。 “钟亭和雁门江那边灵力相连,你们今晚去钟亭一探,我就在雁门江那边守着,看看能不能来个守株待兔。”瞿星言答道。 方可离接话,讲述来龙去脉,“我在那洞里和一个怪物碰上了,交手的时候有些大意,还好得救了。” 陈月歆对‘怪物’二字现下正敏感,追问道,“什么怪物?那司机呢?” 她喝了口水,答道,“怪物就是他召唤出来的。” 第七百五十七章 生辰八字 方可离逼问无果,准备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那人打翻了地上的香炉,嘴里又念了一串咒语,周围的灵力刹那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只怪物。 “那东西体形不大,速度很快,”她想了想,又道,“等我们制伏怪物,人已经不见了。” 陈月歆思索道,“另外一边通往哪里?” 瞿星言答道,“另外一边是空的,灵力是障眼法,不过我在那边也找到一个香炉,看看这个。” 他递过来烧的只剩一小块的纸张,上面就只有一个字:庚。 ‘庚’字底下那撇捺都有烧蚀的痕迹,显然下面还有字,只是被烧掉了。 调查进度又被迫搁置,单凭这一个字,几人根本什么也想不出来。 “霏霏,”陈月歆放下这事,走近了张霏霏,低声道,“我有事问你。” 张霏霏不觉有他,“你问就是。” “‘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阿夏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她怎么会知道和方可离师父有关的事情?”陈月歆并未把疑问一股脑全问出来。 张霏霏有明显的愣神,脑子立刻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这个……这个是阿夏回族中处理事宜前告诉我的,她在魔界的时候受人之托,怕有所耽误,所以告诉了我,让我替她留意一下……后面的事,就都是巧合了。” 陈月歆察觉到了她的底气不足,但她的说法没有任何漏洞,“阿夏回去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也没和你说吗?” “没有,”她摇头,移开了视线,安慰道,“阿夏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了。” 处理完事情,又是这个说法。 没人知道陈月歆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她开始顺着这个话仔细的思考起来。 她还很清楚的记得朱夏留给她的信。 ‘九凤族中有大事要我回去’,‘我还要再说一次,月歆,你做的很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责怪自己的无能’,以及那句‘勿念’。 那些话当时很好的安慰了她破碎的心灵,甚至把她感动的想哭。 可现在仔细想想,既然要再说一次,那为什么不能当面说呢? 通篇回忆下来,与其说是为了让陈月歆不要担心写出来的字眼,不如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更奇怪的是,他们那会儿刚从昆仑回来,熊巍并不在,张霏霏给出的说法是,熊巍在休息,后来汪文迪和瞿星言都去了熊巍的房间,她本来也要去的,却在客厅被同回的东皇太一拦了下来。 再后来,她其实察觉到了房间里的灵力波动,但因为在和东皇太一聊天,加之熊巍他们很快就出来了,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现在想想,熊巍那个时候的样子,真像是大病初愈啊。 如果朱夏只是去去就回,熊巍哪会这么脆弱? 陈月歆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追问,可张霏霏在说谎这一点,已经被她深深地刻在了心里,纸包不住火,是谎言,就总有被揭穿的一天,而且她有预感,她会亲手揭穿这个谎言,她现在离朱夏的真相,只差一步。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朱夏是九凤,和自己是同族,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九凤也有重生的本事,朱夏一定是修行耽搁了,一定只是回来的慢了而已。 一连过了两日,风平浪静。 他们还是没能破除钟亭地底下的法阵,当然,也没有再见过那个司机。 很快到了陈月歆与吴玄英爷爷约好的日子。 她再一次来到了那间破旧的屋子前,打开灯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对她来说,只要她愿意,动动手指头,就能把这里整理的焕然一新。 在她动手之前,屋子里先传来了细碎的摩擦声。 推门一看,应钟儿正在里面,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 陈月歆与之四目相对,“你这是在?” 应钟儿大方一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看上去真是已经忙活了好一会儿,答道,“嗨呀,是月歆姐姐呀,我在帮老爷爷打扫卫生呢,上回你和姐夫把爷爷送去医院后,我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回去惆怅了好半天呢。”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多磨苦命人。 她继续干手里的活,解释道,“我寻思正好爷爷在医院,就安心治疗,我来帮他收拾一下屋子,他出院了回来,看着也舒服些。” “我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就来了,还好窗户是开着的,我就翻窗进来了,这两天一直在这里搞卫生,”她一边忙活一边问道,“月歆姐姐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儿吗?”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片子心思还挺好的,”陈月歆上前搭了把手,答道,“我倒没什么事,今天是吴玄英的生日,他爷爷惦记着让我回来看看。” “噢,他们爷孙俩感情是真好。”应钟儿低垂下头,感叹道。 阴阳相隔,四个想想就让人觉得悲痛的字眼,何况是发生在相依为命的两个人身上。 “你呢,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亲人?”陈月歆转移了话题。 应钟儿柔声回答,“只有爸爸妈妈和我,爸爸一个人上班很辛苦、很累,妈妈生病了,在医院住着,要很多的钱治病,不过我前几天的几场直播收益都很不错,能帮家里缓解一些,我很开心。” 原来是因为妈妈的医药费,才那样冒险的。 陈月歆感觉这话题转移的不太合适,正想换一个新的话题。 又见她忽然抬起充满希冀与憧憬的目光,问道,“月歆姐姐心地才是真的很善良呢,和吴玄英又不认识,都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忙。如果有一天,我也没了,月歆姐姐会拼命找我吗?” 听上去很不吉利的话让陈月歆思考起真的失去应钟儿之后会怎么样,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语气里略有几分霸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之前哪次我没有及时救你?” 她强调道,“你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吗?我不会让你失踪,不会让你受伤,更不会让你死。” 陈月歆想,她会永远记得应钟儿现在这个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的笑。 二人还没来得及多聊几句,她的电话就疯狂的响了起来。 “喂?”看着没有存过的号码,她语气不善,接起来问,“谁啊?” 江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 “干嘛?”她认出对方,生硬问道。 江生不恼,淡然反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陈月歆满脸黑线,只觉得这人又吃错了药,透过语气,她已经能想象他闲适而欠揍的样子,“几月几号你不会看日历啊,你问我干嘛?” “我在钟亭这里,”他似乎每一句话都说的牛头不对马嘴,跟着道,“钟亭的柱子上刻了一行小字,‘庚寅年四月二十三日未时’。” 陈月歆嘀咕道,“什么四月二十三,你脑子抽风了?” “今天明明是六月……”她脑子一转,皱起眉头,“今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三。庚寅年……今年是甲辰年,庚寅年是……十四年前。” “你是怀疑,那柱子上刻的是——吴玄英的生辰八字?!”她大吃一惊。 江生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月歆也顾不上那么多,跟应钟儿打了个招呼,便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赶到钟亭的时候,在那等她的并不是江生,而是瞿星言。 陈月歆疑惑道,“江生呢?” 瞿星言不动声色,“去卫开冬家里了。” 她更不明白了,“他这么忙?” 他点了点头,答得认真,“说起来,他好像还真没闲下来过。” “我来之前去了医院,问了老头儿,吴玄英确实是下午一点多快两点的时候出生的,也就是未中时分,”陈月歆看着眼前铺满金粉的小字,眼里压着一把怒火,转而问道,“他去卫开冬家里干什么?” “张霏霏接到了小阳春的电话,”瞿星言概述道,“她说家里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只能求助我们,方可离去了,江生觉得她的修为尚浅,如果真与卫开冬有关系,或许会出纰漏,所以也跟去了。” “那你还来这里等我?喆时只有霏霏和阿巍两个人,要是韩信又突袭怎么办?”她出门时没让东皇太一跟着,对方也和她说了,会去一趟扶桑树那里。 “我不想保护张霏霏。”他沉了声音,不管不顾的先开了个口子,跳进了黑暗的地下。 奇了怪了,这家伙最近怎么总闹脾气? 陈月歆懒得想那些多余的事情,跟着跳了进去。 与此同时,喆时。 熊巍放下了最后一件新的家具,脸上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小姐。” “怎么了巍哥?”张霏霏笑着冲他点头,腿上放着随身携带的平板,一边处理集团事务,一边应道。 他有些紧张的捏着手掌,站在沙发后头,“我有事想问你。” 张霏霏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安,连带着自己心里也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回头道,“有什么事,你坐下说。” “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今天歆姐和你说悄悄话的时候,我隐约听见,和阿夏有关,”他依旧站着,试探道,“我也没别的意思,想起之前歆姐提到阿夏的时候……她是不是还不知道阿夏她,不会回来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醒了 他刻意的避开‘死’字,但提到不会回来的事情,他心底还是忍不住发痛。 熊巍傻吗?熊巍也不是真傻的。 张霏霏手上的动作被迫停下,搁置了平板,叹气道,“巍哥……我也不是有意瞒你,你猜的对,月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是阿夏的意思吗?”他又问道。 “嗯,”她轻声道,“阿夏就和太阳一样,她的光芒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熊巍固执问道,“为什么?” 其实张霏霏本人也很讨厌说谎,她意识到自己最近总是在说谎的时候,心里也会有一抹忽视不了的痛苦,尤其是撒谎的对象是自己亲近的人,除了痛苦,还有害怕,可说出所有的事实,就违背了朱夏的意愿。 有一点朱夏又说对了,死亡并不沉重,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活着要留下来面对一切,包括面对死者的死亡。 “她怕月歆接受不了,就像一开始她也不打算告诉你那样,你们对阿夏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只是你的心都在阿夏身上,不发现是不可能的。”她还是选择了说谎,没有说出朱夏真正的死亡原因。 熊巍相信了,他坐了下来,抱头道,“如果歆姐也和阿夏重视她一样重视阿夏的话,那她就会和我一样发现……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张霏霏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明白。所以到那时候,巍哥可以和我们一起,帮助月歆走出来吗?” 就像汪文迪等人救他一样。 没等熊巍回话,‘啪嚓’一声传来,最大的那扇窗户瞬间碎裂。 一道黑光直冲张霏霏面门射来,她胳膊上的伤虽还没好全,反应却还是不落下风的,金针刹那射出,击碎了黑光,交手过数次的身影落在窗前,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宛如要将她千刀万剐。 熊巍马上也反应过来,挡在她面前。 张霏霏站起身,沉着应对,“前辈,你数次为难,不知晚辈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身为武庙十哲,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对晚辈下此死手,总要让人心服口服吧?” 本以为韩信这次会和以往一样,不做正面回答,没想到他冷笑一声,这回倒是开了口,“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愧是那人的后辈。他欠我的,找你来还,正好合适!” 什么后辈?谁的后辈?张霏霏祖上明明是医圣张青阳啊! “我听不懂前辈的意思,”她皱着眉头,自己的祖姓可是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怎么又成其他人的后辈了,“前辈与我的祖辈都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何来相欠之说?” 韩信一脸嫌弃,“竟不知自己血脉由来,真叫人笑掉大牙。” “前辈不要瞧不起人!”熊巍挺身而出,直言道,“我家小姐祖上传承于医圣张青阳,现在也是治病救人的一把好手,不要随便出口污蔑她!” “什么医圣张青阳,”他挑起眉头,“她这虚伪的模样,与张子房简直一样!” “我与张良前辈何干?”张霏霏更蒙了,这不是天大的误会? “证据确凿!”他甩出又一道黑光。 到了眼前,黑光中的东西张霏霏看的一清二楚,正是此前她家里丢失的那本格天论! 韩信收回东西,见她脸上吃惊神情,便也不再与她多说,飞身攻了过来。 他与熊巍对上一掌,发出钟鼓撞击的闷声,虽然看上去是简单的肉体搏斗,但是以双方的灵力为基础的,每一下,对拼的都是力量,客厅对他们来说显然狭小,他手中用力,捏住熊巍的拳头,先把人甩开。 张霏霏率先出招,将人凝力架开,双方在这空间中快速的移动,你追我赶,不断的出招碰撞,金针穿梭在空气中,金线紧随其后,可在即将限制住韩信行动的时候,被对方的砍刀撞上。 快如闪电,力大无穷。 新送来的家具又被韩信一拳打碎,张霏霏屏息凝神,凌然空翻,握出纸伞刺了出去,可她只刺中了一团黑气,眨眼间,韩信手握砍刀,将怒火凝聚在自己的每一下攻击里,招式愈发凌厉起来。 熊巍也扑了上来,韩信以一对二。 他周身的黑气形成了一层战铠,两人的攻击一时间都没找到突破口,他的眼神仿佛要扯烂张霏霏的灵魂,他又一次甩出砍刀,用武器支开熊巍。 黑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张霏霏,他迅速上前,借着黑雾的掩护,拳头迅猛如雷、密如雨点砸了出去,张霏霏以金线缠绕周身,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挥舞纸伞与拳头对抗。 不过她对这把纸伞的操纵并不熟悉,加上胳膊上的伤,很快,她的体力就让她陷入了劣势。 韩信脸上露出了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得意道,“去死吧!” 黑气锋利如利刃,他显然是找到了对方防御的突破口。 霎时间,屋内金光大作。 锵!! 韩信身上的铠甲被利刃割开,他被迫后退,将自己的武器也收在了手里。 看清出招的人,他拧起眉头,脚底黑气暴涨,消失了踪迹。 张霏霏当然是喜出望外,“文迪!” 这背影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你恢复的怎么样?!” “汪哥!”熊巍也走上前来。 汪文迪没动手,便收回了宝剑,周身气息平静而显强大,答道,“还差一点,只要通过武主的考验,我的力量也会更上一层楼。” 少年眉眼沉稳锋利,恍若不同于以往,仔细看,又没什么分别。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在这里,就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特殊力量。 熊巍松了口气,“要是刚刚汪哥没出手,我真得拼了我这条命保护小姐。” 韩信找张霏霏麻烦的事,汪文迪听了一些,却不全然知晓,毕竟这段时间他都在睡觉,他反扣住张霏霏的手,问道,“怎么回事?” “韩信前辈手里有家里丢失的格天论,”张霏霏整理了前因后果,概述一遍,又道,“我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他凭借格天论,认为你是张良的后代,”汪文迪一语中的,“当年汉高祖杀他,张良并未出言劝阻,若是张良肯为他说情,他不会落到那个下场。如今他和张良同时位列十哲,又在武主的召唤下共同布阵,他无法对张良出手。” 熊巍稀里糊涂道,“我记得瞿哥说过,格天论是什么张道陵和他的儿孙编撰的,小姐家里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这……和张良有什么关系?” “张良也是道门中人。”汪文迪答道。 “还有这种事?”张霏霏也没听过这个说法。 汪文迪笑了笑,“张良与道有缘,曾得仙人指点。” 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她,明明他昏睡的时候,她日日都在身边,但就是如同好久未见一般,根本挪不开眼。 张良刺秦后并没被抓住,有一日闲步桥头,遇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袍的老头,这个老头使唤他为自己去桥下捡鞋子,他依言照做,捡回来的时候,老头翘着脚,竟然要张良伺候他穿鞋,张良又照做了。 老头只说了一句,“孺子可教矣。” 而后便约他五日后的早上,再到这座桥头相会,他不明所以,可也应下了。 谁知五日后,他匆匆赶到桥头,老人却故意提前到了桥上,一见到张良,便愤愤斥责,“与老人约,为何误时?五日后再来!” 说完老人又走了,结果五天后,张良又晚一步。 第三次张良索性从前一晚就在桥上等候,这种至诚和隐忍的精神使他通过了老人对他的考验,于是老人送了他一本书。 张霏霏听的津津有味,“是什么书?” 汪文迪答道,“仙书,《太公兵法》。后来,张良日夜研读,俯仰天下大事,才成了我们现在知道的‘谋圣’张子房。” 她追问道,“可这和格天论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他笑得更开心了,“然而,道家流派中的天师道、正一道,都是张良的后代,张道陵就是他的第八世孙。” “所以他凭借格天论推断你是他的后辈也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是谁告诉他你家里有格天论的。”他直接说出了关键的地方。 汪文迪抬手之间就把房间恢复成了原样,手里散出数道金光,自言自语道,“该把大伙叫回来,对付姜子牙了。” “文迪,”张霏霏眉目之间露出担忧的神色,“你刚刚也说了,你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就面对武主,会不会太急了?这段时间你都在沉睡,武主留下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他眼中有几分自信,“或早或晚,总要面对的,若我答不对,我的道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我是否完全恢复根本不重要,只要我想到了答案,随时可以去回答他。” “那……你想到了吗?” “想到了。” 汪文迪答得很果断,他在睡梦中听见的指引愈发清晰。 张霏霏没问具体的,她很久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明白,只有他眼里有这样光辉的时候,他才是真正的他,所以无论前方是什么,她也愿意为之披荆斩棘,共同奔赴。 第七百五十九章 人性复杂 也只有在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张霏霏才能完全放心。 三人都没想到,接到汪文迪传音后,第一个回来的居然是江生。 他闲庭信步一般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一阵汪文迪,“看来你不仅是醒了,还准备好一鼓作气,更进一步了。” 汪文迪直视他,挑眉道,“你身上有一缕不属于你的灵气,哪里来的?” 江生嘴边弧度更深,抬起手,一丝微弱的白光被他圈在手掌心中,“从小阳春身上找到的,不过不是在她身体里,而是她与这东西接触的时间很久,累积出来的灵气。” 方可离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江前辈,等等我,呼!” 她显然在体力方面被甩了一大截,喘了口气,理顺了思路才再次开口,“多谢前辈出手,晚辈此次受益匪浅!” 张霏霏递了两杯水来,问道,“你和江先生在小阳春家里遇到什么事了?” “卫开冬的灵魂就在那里,”方可离接过水喝起来,跟着解释了来龙去脉,“他说的话我听不太明白,只知道他是缠上了小阳春,但毕竟他是阴魂,小阳春是活人,我就作法保护小阳春,然后就被他偷袭了。” “他的力量委实不弱,好在江前辈随后赶来,出手解了我的困境。”她补充道。 汪文迪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转而又问江生,“卫开冬什么情况?” 江生抓重点的能力更好,说的话将画面润色了许多。 小阳春说,家里的老人还在医院住着,这段时间家里就她一个人,白天除了工作就是照顾父母,累了才会回家休息一会儿,可以说根本没时间管收拾家里这种琐事。 一开始,她只是发现自己扔在洗衣机里忘记洗的衣服莫名其妙的洗好了,收拾了放在门口忘记扔了垃圾也不见了,她以为自己忙昏了头,出现了记忆错乱的情况,可后来才发现不是这样。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会觉得有人躺在自己身边,有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还会看见书房的灯是亮着的,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能凭借‘错觉’二字来解释。 小阳春被折磨的快疯了,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对劲。 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她找了个时间去卫开冬的墓前烧纸。 “她喊卫开冬不要做那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活着的人是还要继续生活的,说如果有什么遗憾,就托梦给她云云,”江生脸上浮出一抹有趣的神情,接着道,“结果怪事来了,她烧的纸钱产生的灰烬,在她面前摆出了一句话。” 熊巍听的也是聚精会神,“什么话?” “‘我就在你身边,想来陪我的话,我可以把你变成我的同类。’”江生平静答道。 这话听的张霏霏后背一凉,无语道,“他死前对阳春姑娘可是相当冷淡,现在为什么又要这样对她?” 江生却觉得十分平常,“人性很复杂,每一个人都很复杂。卫开冬和我交手的过程中,说只要小阳春能理解他说的话,他们就能成为真的夫妻。” 卫开冬和江生说了不少,或许是觉得这个看上去年纪仅有十一二岁的少年竟能和自己的心灵产生共鸣,他说,“我的母星在宇宙中地位也很高,因为我们种族的文明程度非常先进,举个简单的例子——” “地球人类只能研究到三维空间和三维生物,我们早已经研究透了四维和五维,能自由穿梭在时间和空间中,人类不仅在学术上止步不前,还在破坏宇宙的脏器,所以必须被像癌细胞一样清理掉。” 方可离一脸听天书的表情,当时就在现场的她到现在听到这些话还是很懵逼,“对对对,他就是说的这些,我真的是一个字都听不明白,比当初掌门师伯给我们讲学的时候还难懂!” 江生此时才开口解释,“你在山下这么多年,人类的书多少也看了一些。用人类的学术词语来说,点成线、线成面、面组成空间,这就是一维、二维、三维,人类能在三维空间里活动,也就是说能在具体的空间里进行移动。” “那些只能在平面上活动的二维生物,比如蚂蚁,你在纸上放一只蚂蚁,然后画一条线,就能拦住它的去路,它并不能从纸上跳出来,”汪文迪接过他的话,问道,“那么什么东西能困住人类呢?” 方可离摇了摇头。 “时间,”张霏霏恍然大悟,“时间就是第四维,所以我们阻止不了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回到过去。” “不错,时间就像是多出来的那一根‘坐标轴’,三维加上时间后就构成了第四维,而他现在因为是灵体状态,脱出了时间的控制,因此更加肯定自己此前看见过的理论,认为自己确实不是地球人。”汪文迪道。 “那灵气和他灵魂上的同源,不过我辨认不出具体是什么。”江生把话题拉了回来,“卫开冬也确实在尝试用这个力量改变小阳春。” “更有趣的点在小阳春身上呢。”他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沙发上。 汪文迪背着手,与他说话的语气像老相识一样,“别卖关子了。” 江生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在离开之前,她拜托我,解决了卫开冬。” 方可离没听见这个委托,惊讶道,“啊?” “不会吧?此前她明明……在看见卫开冬尸体的时候,她还恳求月歆,让她再见卫开冬一面的!”张霏霏更是直言不信。 江生轻蔑道,“所以我才说,人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她已经被卫开冬的鬼魂干扰的无法正常生活了,对丈夫的爱也完全变成了恨,但她一边拜托我除掉卫开冬,一边又任劳任怨的去医院照顾老人,你说,这还不够有意思吗?” 汪文迪不置可否,更在意他的回答,“你答应了?” “没,”他又开心的笑了起来,随口道,“我要是答应,就不会让卫开冬跑了。” 他虽然一口一个人类人类的叫着,可到底还是不把人类放在眼里的。 陈月歆和瞿星言随后赶回。 张霏霏欣然喊道,“月歆,你回来啦,还顺利吗?” 陈月歆点头,身上还有打斗后残余的灼热气息,她只看了汪文迪一眼,看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便收回了目光,坐到张霏霏身边,应道,“总算是醒了,霏霏也可以不用担心了。” 这话倒让人听不出来她到底开不开心。 瞿星言只和汪文迪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之间还是和往常一样,有着那种无法言说的默契,他能看出瞿星言身上多了一丝风尘中的悲伤,也能看出陈月歆身上多了一丝脱俗的果断。 她眼里的火,好像更旺了一些。 “月歆,我睡过去这段时间,你力量恢复了不少嘛!”汪文迪主动搭话,在沙发靠背上撑着手,玩笑道,“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修炼的诀窍?” 陈月歆没看他,略显生硬,“没有。” “说吧,这么着急叫我们回来,”在完全沉默之前,她再次开了口,缓和了焦灼的气氛,“想好怎么对付武主了吗?” “当然,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走吧。”汪文迪在她张扬的发尾上感觉到一丝锋利,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她,把心底不好的念头马上驱逐了出去。 “太一不是还没回来?”她问道。 汪文迪摇头,“武主对我的考验,没必要扯上他。” 言下之意,他从来没有把东皇太一放在他们团队里考量安排过。 说完,陈月歆也不再说话,他便带领众人走出喆时,上了楼顶,直接摆阵,以自己的力量与海陵的五方法阵进行呼应,传唤武主。 “我不去。”又是关键时刻,江生又拒绝了与之同行。 “这你都不去?” “这么好玩的事,我当然要在最佳的位置,一睹为快了!” 他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令汪文迪无从说服。 随后,张霏霏占西,阵眼中最快传来回应的也是西方,不消片刻,她已飞上了高空,随后是北方,熊巍和方可离也飞向了星辰所在之处,接着是南方,陈月歆平复心绪,跟了上去。 汪文迪仍在继续注入自己的力量,问余下的瞿星言道,“我怎么感觉月歆心情不好?你们俩吵架了?” 瞿星言摇头,“没有。或许是被你打断了战斗,心里还有些不过瘾。” 他拧着眉头,抿着嘴,欲言又止道,“不过还好,你打断了她。” “怎么说?” “钟亭底下,这回有四只灵兽镇守,月歆……已杀了三只。” 没有时间说具体的,那股巨大的,在天地间回应的灵力已经满溢,两人只能先升上高空,占住了东方与中间。 姜子牙再次出现。 他身上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减,在众人中,直面汪文迪。 然而还没等十哲各自就位,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 陈月歆只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待了不过两秒,便开口道,“我还有些事,去去就回。” “月歆!”汪文迪出声拦住她,皱眉道,“你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 “你走了谁来站你的阵眼?” 情急之下,汪文迪只能说出这个迫在眉睫的理由。 第七百六十章 第二次回答 陈月歆冷哼一声,化作一道红光瞬间下落,只轻飘飘留一句,“我的事并不比这轻,我若不能赶在你们破阵之前回来,就让方可离替我吧。” 汪文迪射出一道金光,却没能追上她的身影。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上来就被武主看见团队分崩离析的样子。 姜子牙果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显对他敷衍天机很是不满,凛然问道,“小子,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准备了。”汪文迪重重点头。 他只能在心里说服自己,海陵之事还未完全解决,陈月歆在这种时候离开,肯定是有大事。 “那就照月歆姐所言,”方可离无奈唤出折月,去了原本陈月歆的位置,又冲汪文迪点头,真诚道,“我会尽力助先生一臂之力。” 等几人摆好阵势,姜子牙也不再追究,甩出一道金光,唤出十哲之八摆阵。 张霏霏没在里面看见韩信,同样的,也没看见白起。 姜子牙端立于中,身上的灵力一波接一波涌向四周,叫人无法忽视,“白起与韩信擅改天机,自行其是,已被我罚了。此次亦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中方自由老夫来,亲自坐镇!” 汪文迪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声道,“此前既说文斗、武斗缺一不可,就请出题吧。” 对方问的是同样的问题—— ‘什么是你的道’? 他也还记得自己上一次错误的回答:勇健如雷,花环覆障。 而此时脑子里最清楚的,还是梦境中,来自九天玄女的提示:有的时候,答案就在问题本身里。 周围所有人都不敢眨一下眼,不敢喘一口大气,尤其是张霏霏等人,他们已经见识了武主加碎片的力量,只要一招,就能让修炼至此汪文迪差点根基全毁,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瘫了一个月。 他不能出错,他们都不能出错! 汪文迪深吸了一口气,周身金光亦开始流转,他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恭敬,“我此前说,‘福如天人,德非天人’,祖师曾点头赞许,后来以‘斗’之一字概括,但有失偏颇,祖师说我是错。” 双方的金光交融在一起,也让底下的人纷纷紧张起来。 “种善因,得善果,若只有杀和斗,迟早步入恶道,即使有天机给的福祉,也是德不配位,终究悟不出什么来。”他说着说着,反而轻松起来,“这种道,不是我所要修的,也不可能能在华夏大地上传承下去。” 姜子牙捋了一把胡须,众目睽睽之下点了点头,“善。” 可也没有后文,显然是还在等汪文迪说完。 “力量,只是实力的一种,就像修仙问道,不能只修心法而不炼体,力量再强,没有能支配力量的强大心脏和坚定心性,也只会给世间带来灾祸。”不知为何,说到这里,他脑海中竟冒出一团火焰的模样。 汪文迪向前一步,“斗之一字,我欲抛之。此次来寻祖师,有一新字,能答祖师之问。” “哦?何字?” “‘武’可为解。” 那两团金光交融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一点杀伤力都没爆发出来,周围人悬着的心渐渐的放了下去。 汪文迪笑道,“武道,是我最该学习的。以武为修行,为追求真理的第一途径,但不是暴力的只知武斗,只知用拳头解决问题。而应该是以武止伐,平息干戈,从矛盾争斗中找到互助统一的最终目标。” “‘武’,不是为了杀戮而杀戮,为了战斗而战斗,而是为了迅速制止杀戮和战斗,为了保护和守卫众生,迫不得已,不得不发。”他周身的金光纯粹如流动的水,“是以仁心推己及人,化干戈为知己,合天地于一气。” “此为我的道。”他做了总结。 良久,久到这些金光足以净化天地间的浊气。 张霏霏感觉自己浑身都麻了,小心翼翼的轻声问,“答、答对了吗?” “哈哈哈哈,”头顶爆发老人发自心底的爽朗笑声,一道金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手中形成一根状如长鞭的物件,“你果然没有让你的朋友失望!” “此物名为‘打神鞭’,只要你能挨上三下,便算你通过天道的考验!”姜子牙笑道。 众人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打神鞭?”张霏霏紧张得不得了,“不会有事吧?” 瞿星言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解释道,“打神鞭是封神之战时,阐教圣人元始天尊拥有的玉虚宫至宝,专打八部正神,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纵然只能打神,可神一下也难捱。” 头顶又传来姜子牙浑厚的声音,“诸位,同心破阵吧。” 他话音一落,几位十哲纷纷应下,动作起来,立刻摆成了连为一体的法阵,由诸葛亮对张霏霏、张良对瞿星言、李靖对熊巍、孙武对方可离,看来是留给汪文迪伙伴们的考验了。 诸葛亮射出羽扇,和张霏霏的金针撞在一起,这次他没有再优哉游哉的与之喂招拆招,而是拿出了十足的实力,张霏霏也能感觉到招式之间的凌厉和霸道,一时自然无法分心,只得专心应对。 瞿星言短时间内竟也无法近得张良的身,对方灵活非常,而且总能提前洞悉他的想法,他若要近攻,张良就会提前撤离,他若远攻,张良就会提前近身,无论他如何改变策略,宛如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便也陷入了苦战。 李靖和熊巍早也缠斗起来,熊巍的格斗技术和力量都有很大的长进,能防住李靖大部分的招式,剩下的单凭肉体力量居然也可以扛过去,他与李靖双拳对上双拳,打的是不分上下。 至于方可离,她本就为了占住阵眼召唤了折月,加上孙武本要对付的是陈月歆,一见换了个修士,自然也有些轻敌,三两招中,被她逼得连连后退,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一改守势,转守为攻。 顶上的汪文迪知晓同伴已经动手,看了一眼金光闪烁的打神鞭,孑然而立,谦虚道,“请赐教!” 这第一下,打在腰腹,当即见了伤口,鲜血迸出,跌落一尺。 第二下,打在肩头,伤口亦是血肉模糊,不忍直视,又跌落一尺。 第三下,姜子牙对准了他的头顶,提醒道,“我这一鞭子下去,修为不济,你便会当场丧命。” 汪文迪抹了一把嘴边的血迹,脸色惨白,眼里的光却未曾熄灭一分,他试图操纵体内碎片的力量,但发现,碎片的力量被牢牢的压制住了,仔细一看,才发现,打神鞭上有一缕金光通过伤口与自己体内相连。 看来姜子牙确实是想把他打死。 他勉强站直了身子,让自己的脊背看上去十分有力量,也不埋怨对方锁住了自己的碎片,锁住了自己的保命法宝,重复道,“请赐教!” 鞭子落在头顶,金光大作! 抵抗了一会儿,姜子牙的金光突破了他的防御,笼罩了他全身,登时就有温热的血液自头顶流了出来,经过额头、鼻翼、嘴边,一直到下颌,往下滴落。 这样的血痕还不止一条,他又被打神鞭打落一尺。 “文迪!”张霏霏最先注意到上方的异样,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看得她胆战心惊,手上不自觉的松了力。 诸葛亮倒没趁人之危对她造成伤害,只是一招狠狠的打掉了她的法器,以提醒她,这一分心,她就会输! 可她现在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她收回纸伞,以金线和对方周旋,只想尽快脱身,去汪文迪身边。 “霏霏,”金光中心的人动了动嘴角,阻拦道,“别、别过来,我没事。” 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会迎来意想不到的蜕变,无数的人倒在破晓前的黑暗里,他们败了,对于汪文迪这样的修道者来说,失败大多数时候意味着死亡,若能突破黑暗,就会成功。 “双剑何在?!”他猛地一声大喊。 两道剧烈的金光应声凝聚起来,却并不是在他手里,而是在姜子牙面前,和姜子牙在同等的高度上。 “汪先生那是在做什么?”方可离不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担心道,“难道他已经操纵不了双剑了吗?我们赶紧想个办法去支援他吧!” “不用,”瞿星言已经停止了对张良的攻击,双方转而对峙起来,保持着一个危险的距离,但谁都没有先出手,他示意周围的同伴安心等待,笃定道,“他会拿到诛神和镇天的。” 汪文迪伸出手,他离自己的双剑,还有三尺。 ‘你道法高强,实力非凡,可不知世间多有强之一字解决不了的问题’。 ‘输给心魔,沦为世俗欲望的努力,尝遍折磨苦痛,却仍不知悔改;而胜者,无一不是战胜自己,打败心魔,后平地飞升,直入凡尘之外,不受世俗所苦,不为生命所累,得道飞仙’。 汪文迪抬起重如千斤的脚,在数次尝试之后,终于带自己上升了一点点,“我已知晓,力量不是一切……世俗所苦,在于执念,若无执念,心有自然,顺其自然,则能悟道,其余一切,皆为恩赐。” 第七百六十一章 通过考验 他从来不知道,一尺的距离,有一日对他来说也会难于登天。 每挪动一分,他就要承受一次伤口撕裂的痛楚,但他始终拼命的睁着眼睛,始终未曾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只是宝物所在处仍有一道难关,破解与否,全凭运气了’,‘此等至宝,唯有最洁净的心才配得上’。 ‘她终于觉得自己错了,不该追究这些东西,早就该顺从自己的内心了’,‘这是天机所托,其中也有我的心血,临别之际,赠给你了’。 韦寒食为追求画技之极致,可因此被心魔所惑,失去心爱之人,历经千年,才得以与之共赴轮回;商懿心中不明,青梅竹马为何会成兰因絮果,忽视就在自己身边的真心人,直到开启周天轮回钟才后悔,却已经晚了,失去了生生世世。 姜子牙看着苦苦挣扎的他,又把视线移到双剑之上,他能听见灵宝在哀鸣,灵宝愿护他、愿追随他,但他这次的难关,一定要靠自己悟出来。 汪文迪嘴中腥甜,再一次强行驱使金光后吐出更多的鲜血,这些血液在滴落到地面上之前,就会被空气里猛烈灵力碰撞的气流所蒸发,他又往上了一尺,“心无杂念并非断绝七情六欲,而是心无恶念,对信仰、对真心人,都该忠贞不渝。” 他咬着牙,“我所修,只要随心所欲,问心无愧,可我以往,并没有做到。” 身体上虽然痛,却很清透,好像往外流出去的不是他宝贵的血液,而是一些污秽的、影响他道心的东西。 他体内碎片的灵力开始主动的突破金光,与他自己的力量交缠在一起。 那些碎片的曾经的持有者,和他一样,心里都有执念。 孟商拥有剪纸的力量,但以为‘人老色衰,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断’,所以很怕自己死后,自己家里因自己获得的恩宠会全部失去,到死前只能忍住如潮思念,不肯见自己夫君一面,只敢留下自己的小像。 这份执念被有心人利用,将她唤出,终究导致她被困于红山别馆里。 程朱明拥有陶瓷的力量,可因生逢乱世,才能无处施展,虽四处游学,遍历天下,造就无双的技艺,却没能守住心爱的人,也没能为国家提枪上马。 到头来,他的一切都被牢牢地掌控。 收集碎片的过程已进行了大半,汪文迪突然觉得自己是真蠢,到现在才透过事件的表象,看见天道真正留给自己的指引。 又是片刻,他最终摸到了自己的剑柄。 那一瞬间,好几道澎湃的灵力交汇在一起,灌入他的身体,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到了与姜子牙面对面的位置。 “武之一字,解了祖师的难题,蜀山掌门纪迎寒曾言,‘心大于天’,我心中的难题,也已解了,道途坦荡,我定要成功历劫!”他豪言壮语,但语气里始终有一丝以前从未有过的谦虚,“祖师,武之道,就由我来传承!” 姜子牙大笑,“哈哈哈哈,善!” 他将打神鞭收回,掌心里转而出现一朵彩莲,置于他心口前,“你体内的七枚碎片,我会帮你把它们融合出河图洛书的雏形,你日后可以自如的使用,可具体要如何用,还需要你在后续的历练中,自己琢磨。” “我这一块,也赠与你,你通过了天机和我的考验,”他接着指点道,“不过这宝物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和气运,真正的融合成形是一件麻烦事,需要一定的时间,在它成形之前,你不能使用它,而且要用自己的心血浇灌它。” “愿你能记得今日所言,贯彻自己的道。”他收回手,只留下这么一句和那朵还未消失的彩莲,身形便缓缓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后就看不见了,似乎和天际四海的云朵融在了一起。 他闭上眼,接纳彩莲的力量。 底下与自己伙伴们对战的十哲身上也泛起深浅不一的光亮,身形逐渐透明。 孙武架开方可离手中的折月,却没想到竟被一把断剑指到了喉咙前,他笑了笑,冲方可离点头,射出一道清光击退她的断剑,整个人便跟着化作一道光,消失在了原地。 折月虽强,有时候还真不如一把朴素的断剑。 李靖也与熊巍点到为止,叹道,“普通人能有你这样的体魄,已是万里挑一。” 在李靖消失后,诸葛亮和张良亦各自收招,追随姜子牙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月歆这次离开和上次一样,也是因为感应到留给应钟儿的玻璃珠子碎了一颗,她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纠结,应钟儿是个普通人,和她之间不该有任何交集,但想起应钟儿甜美的笑,她就怎么也放心不下这个小丫头。 或者是因为她真诚的叫自己‘姐姐’,或者是因为那张漂亮的照片。 她是除了张霏霏外,唯一一个接近自己的人类。 上一次赶到应钟儿身边的时候,看见她哭得满脸泪花,喊着‘姐姐救命’,那种感觉,就仿佛真的是自己同胞的妹妹要掉进深渊里,陈月歆只想不顾一切的把她救下来,无论是从人渣手里,还是从怪物手里。 是的,这次抓住应钟儿的,不是人类。 陈月歆没时间思考是不是巧合,她看见应钟儿身上有一些发黑的伤口,伤口周边散发着一股阴邪之气,小丫头已经受不住晕死过去,那个比正常人类稍微高大一些的怪物,手上尖利如刀的爪子对准了她小小的身躯。 这怪物陈月歆不久前曾见过的,在钟亭底下。 她甩出三道火球,“你还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怪物背上暴涨黑气,意料之外的拦下了她的火球,扭过头来,用凶恶的目光盯着她,爪子又逼近了一分,开口用那嘶哑的声音愤怒道,“我正愁找不到你!你杀死我三个兄弟,我一定要找你报仇!” 它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这毛丫头身上有你的气息!你是来救她的?!区区人类女孩,你居然会赶来救她?!哈哈哈哈,她昏过去之前一直喊着‘姐姐会来救我的’,她该不会在喊你吧?” 语气里的惊讶和嘲讽惹怒了陈月歆,她手中捏出流火扇,“你话太多了!” 她迅如闪电攻了过去,可没想到,黑气瞬间包围了怪物,它一闪身,居然躲开了。 之前她就和对方交过手,知道这玩意儿力量不猛,却速度极快,所以刚刚自己也没掉以轻心,使得速度并不慢,它不可能能避开! “怎么?”怪物顶着一脸不屑的神情,继续拨弄对方紧绷的神经,“不会是关心则乱吧?” 说着,它竟还有闲暇,在不省人事的应钟儿身上又割开一道口子。 “敢挑衅本座,”陈月歆紧皱眉头,怒上心间,“你找死!” 她扇出一道紫炎,又射出许多火球,以此为掩护,自己趁机朝应钟儿移动。 对方识破了她的意图,黑气抵消了一部分紫炎,剩下的则砸在了它的身上,即便如此,它为的就是能先一步控制住应钟儿。 果不其然,陈月歆强忍着没有再动手,也强迫自己停下了攻击的步伐,因为怪物不需一秒,就能割断应钟儿的喉咙。 “我知道你很强,却有什么用呢?”它死死的抵着应钟儿的脖子。 怪物狂笑了一阵,“我更知道,你现在很想杀了我,甚至想把我碎尸万段,没关系,来吧!死我也一定会把这臭丫头拉到地狱里去给我垫背!来呀!你怎么畏首畏尾了?!” 陈月歆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她真的好想把这方圆里的一切,全部烧掉! 她的犹豫给了怪物提条件的机会。 怪物捏着应钟儿,“看来比起杀了我,你更想救她呢。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她看着脸色苍白的应钟儿,现在那丫头就像是案板上一块肉。 “钟亭地下的法阵你知道吧,法阵的入口很快就会打开,”怪物直言道,“只要你走进去,我就把这丫头放了。” 陈月歆冷哼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们都是修行者,杀人对我没有好处,而且我和这丫头无冤无仇,我现在只想为我三个兄弟报仇。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它手上又收了一分力。 陈月歆知道它没有扯谎,自己和瞿星言到钟亭地下遇上它们的时候,瞿星言就感觉到了,它们四只,纵然外形各异,却都被灵气包围,是有修为的灵兽不假,而眼前的它,显然已经被报仇左右心智,否则应钟儿身上的伤口也不会那样。 应钟儿支撑不了多久,陈月歆咬了咬牙,“就这么办。” 她一个闪身,就去到了钟亭地下,正如怪物所言,此前无论他们怎么攻击都岿然不动的法阵确实打开了一个入口。 陈月歆毫不迟疑,直接走了进去,入口立刻在她身后合上。 唰!! 四道黑光刹那袭来,缠上了她的四肢,霎时间,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这些黑光蔓延而上,她燃起火焰,自内而外与之对扛,定睛一看,四道黑光变成了四条锁链,锁链上结着厚厚的冰,正在往她身上爬。 第七百六十二章 第三个人是她 不过因为受到了精火的阻拦,没能得逞。 顺着锁链看过去,另一端链接在木柱上,总共四根柱子,柱子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她现在没心思读,看着只觉得头疼。 这冰与寻常不同,在她的抵抗下尽管没能更进一步,但实打实的在消耗她的力量,像极了在昆仑深渊中碰上的那种。 想到昆仑,她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会在汪文迪面对武主这样紧要的关头选择果断的离开,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她把东皇太一当同伴,可汪文迪没这么觉得。 凭什么?就连方可离,他都能默认随行,为什么东皇太一不行? 她产生了一种孤独感,就像方可离在蜀山中,找不到团体的感觉,她明明就在这个团队里,却没人站在她这一边。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汪文迪不让她走,只是为了让她占住阵眼,她对他,始终都是有利用价值在的,除此之外,他说不出别的原因,她也想不到其他原因,总之,若是为了还当日雷劫之恩,她觉得自己所为已经足够。 没有人一定要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才能得道。 或者,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如是想了,竟被那寒气乘虚而入,往接近她身体的地方又爬了一寸。 寒气接触到指尖的须臾,刺骨的疼痛直逼心脏。 在她痛苦的时候,四根柱子上亮起金光,一股巨大的威圧感随之而来,这种力量只可能在圣人身上存在,她的力量被这压迫感瓜分了去,眨眼间,厚厚的冰层已经侵蚀到了她胳膊上。 她的皮肤被这寒气刺破,伤口在愈合之前就被冰所覆盖。 “应钟儿,”陈月歆喃喃道,“你最好能给我好好的活着。” 她沉沉的闭上了双眼,被冰冷的黑暗环绕。 恢复意识时,她正站在一个院子前,这院子她很眼熟,正是吴玄英的家。 “我这是?”她想说话,但张了张嘴,没有能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离自己半米远的地方,站着个小男孩,他表情欢快,恍若看不见陈月歆,他往院子里走,他一动,陈月歆便跟着他动,始终都只能在他左右半米,无法远离。 这个小男孩就是吴玄英。 他把收入交给正在写字的老头儿,连说的话都和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接着,他做好了饭,和他爷爷说的并无出入,他还没吃两口,就接了朋友邀约的电话,兴高采烈的出门玩去了,陈月歆也与之同行,只是无法自主动弹。 三个男孩子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提出去雁门江附近的密林里,纵使夜马上就要深了,本想拒绝的吴玄英最终也没扫朋友的兴,还是选择了同行。 到了密林里一个坡地前,三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 “喂,我今天回家的时候看见你在路边卖字帖了!卖了多少钱?!” “还不快拿出来都给我们?” 两个少年恶狠狠的逼迫吴玄英。 吴玄英摆摆手,“钱我已经给爷爷了,我身上真的没有,我要回去了。” 另两人不肯罢休,直接动手合力抓住了他,他固然挣扎,可长期营养不良的他个头都要比同龄人矮一些,更别说力气了,两人很快把他摁住了,从他口袋里翻出了一些现金和他的手机。 那些钱还是他出门的时候,爷爷怕他在外面没有钱塞给他的。 其中一个少年点了点钱,不满的踹了他一脚,“怎么才这么点啊?” 两人发泄似的在他身上拳打脚踢了一阵,又捡起地上略显锋利、还有些倒刺的树枝,抽的吴玄英浑身血痕,再也无力还手。 一边的陈月歆已经捏紧了拳头,却无法出手,那股无名的怒火只能堆积在她的胸腔中。 “快说!你手机给钱的密码是什么!” 吴玄英有气无力,“不行,真的不行,那是我和爷爷的生活费,没有了爷爷就没饭吃了,我真不能给你们,你们就让我回去吧,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也不会找老师告状……” 闻言,两人皱着眉头,其中一个一咬牙一拍腿道,“你在这看着他,我马上就回来,今天的事要是被老师知道了可不行!” 另一个点头,冲吴玄英道,“大家都是朋友,你再陪我们玩一会,我们肯定会让你回去的。” “好,”吴玄英虚弱的笑了笑,安静的趴在泥地上,虽然动一下浑身都痛,但他还是乐观的想着,自己马上就能回去了,“就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谁知离去的那人回来时,手里竟拿着两把铁锹。 后来发生的事陈月歆根本不想看见,和计蒙所说无异,两人挖了个坑,又用铁锹在吴玄英脑袋上砸了一下,砸得人满脸的血,连呼救都做不到,跟着便把他扔进了坑里,开始填土。 “真晦气,就是不肯说密码!” 陈月歆只能看见那几棵树,树之外全是黑暗。 人性本恶,是她看错了,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一个念头—— 烧!烧光!烧个干净! 另一道声音从某一棵树背后传来,那声音清脆好听,可足以让陈月歆如坠冰窟,“密码不知道,不还有指纹吗?” 顺着声音望去,站在坑边的陈月歆看的清清楚楚。 出现在画面里的人,俏皮笑着的少女,就是应钟儿! 面对如此绝命的场景,血腥、恶劣,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两个作恶的少年也被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哆嗦道,“你你你……你干嘛?” 应钟儿越过陈月歆,她的裙摆带起了一阵风,她周身的轮廓被黑暗描绘的清清楚楚,她一把从人手里夺过手机,嬉皮笑脸道,“嚯,还真不少。把这钱给我,我今天就当什么都没看见,怎么样?” 或许是她身上带着一种高年级自带的压制力,更有可能是两个少年此时终于知道了心里有鬼是什么感觉,对她提出的要求根本不敢说一个不字,连连点头。 陈月歆看着她走到坑边,拿起那只还没被完全埋住的、血迹斑斑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在手机上试过去,顺利的把那些钱转到了她的手机上。 混沌归于虚无。 命定的暴风雪瞬时落下。 陈月歆站在那里,黑色被她牢牢的锁在了她的双眼中,看来还不到她睡觉的时候,她疯狂的调动体内的力量,她必须要去见应钟儿! 她不相信,她费尽千辛万苦,甚至愿意以命相护的人类,是一个这样的恶女。 震惊、狂暴、伤心……那些情绪对现在的她来说,通通不算什么,当血液里的火焰和黑暗纠缠在一起,全部凝结在心脏里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痛快,那种痛快即将解放,她即将一飞冲天,烧光世界上的一切! 火焰重新燃起,她身上的冰块开始融化,发出‘滋滋’的不甘叫喊。 砰! 四道锁链全部炸裂。 陈月歆甩干自己身上冰块遗留的水渍,冰晶化在四周的空气里,她感觉到,这里的灵力,弱了很多,她身上一道道的伤口,她根本不想理会,她现在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是的,这些伤口对朱雀来说,太小了! 有一团闪闪发光的灵体飘在她面前,灵体不成人形,却一闪一闪,如同有话要对陈月歆说。 她想挥散灵体,但灵体又缠上了她的手。 “有屁快放。”陈月歆面无表情,渡过去一道灵力。 “可以帮我把我的身体带回去吗?”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意料之外的,没有一丝恨意,就像这团灵体一样,干净、纯粹。 陈月歆认出了他,愕然道,“吴玄英?是你唤醒我的?” 吴玄英在她脑海中的意识里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姐姐身上有我爷爷的气息……我一直被困在这里,见不到爷爷,我很想爷爷。刚刚我听见姐姐你说应钟儿的名字,我知道她……姐姐,你不该被她骗,你是好人。” 他说的很认真,“那些伤口,很痛吧?即使我力量有限,可还好叫醒姐姐了。” 陈月歆此刻只觉得人类的真诚令她恶心,她冷着脸,“我不是好人,我是怪物。” 说完,她不再听吴玄英说什么,一甩手,挥散了灵体。 在离开这里之前,她还是找到了一副棺椁,那棺椁用铜所铸,上面刻满了锁灵的咒文,其用意之恶毒,可见一斑。 她把棺椁带回了吴玄英家,就摆在院子里。 与此同时,海陵某小区内。 “我的好姐姐,”应钟儿翘着腿,坐在阳台上,手里透过仅剩的那颗玻璃球往天空看,“真搞不懂,为什么会相信人类呢?这下好了,终于落到我手里了,用你直播,一定能给我赚的盆满钵满!” 另一道声音在她身后赞同,“还是我的好女儿聪明!这下那个臭婆娘有的受了!还敢弄坏我的车,现在可跳不起来咯!” 那出租车司机出现在她后方的阴影里,两人的神情如出一辙。 “本来我看她对我挺好的,没想这么快就动手。”应钟儿砸了咂嘴。 她看着红色的天空,自顾自道,“谁让她非要管吴玄英的闲事,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了一个小废物,除了他那个快入土了的爷爷,谁会在意他呢?” 第七百六十三章 再次杀人 司机也点头道,“还好咱们有高人相助啊!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咱们的战果?” 应钟儿道,“不着急,高人说了,她是挣脱不出的。就算她出来了,她怎么样也不可能猜得到此事与我有关,毕竟我在她面前,已经把戏给演全了呢!” 她躺的十分舒适惬意,“一群蠢猪,连撒谎都不会,还要我来教。” 砰!! 瞬间,她手上的玻璃球竟自己炸裂开,碎碴子划伤了她近在咫尺的脸,留下一道道血痕,她的手心也被里面那团灼热的火焰所伤,最要紧的是,有一块小小的碎片径直刺进了她的一只眼睛。 应钟儿一声痛苦的尖叫,血液从捂住眼睛的手缝隙中流出来,止都止不住。 一道红光闪过,陈月歆出现在毫无防备的她眼前。 “月、月歆姐姐!”她一骨碌摔在地上,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好痛啊月歆姐姐,你送我的玻璃球怎么会突然炸开?好痛,呜呜……” 陈月歆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没想到最后一颗,是我用来找你的。” 她凛然而立,手上将什么东西甩到了应钟儿面前,空中立刻传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她沉声道,“别演戏了,你有点太低估本座的实力了。” 应钟儿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一看,地上正是此前那只威胁陈月歆的怪物的头颅! “姐、姐姐……”她转而开始哀求起来。 “原来你们是父女啊,”陈月歆一抬手,一道红光锁住了正想藏进屋子里那司机的脖子,将他逼得也跪了下来,冷笑道,“倒也不愧是父女,‘钟亭’底下,藏了多少肮脏的东西啊。” 看似父亲对女儿的爱,披着这种创意的外皮,底下不知道有多少血腥。 或许是她的话唤醒了司机的最后一丝良知,他挣扎着挡在了应钟儿面前,因喘不过气而顶着一张憋的通红的脸,但说得很是慷慨激昂,“臭婆娘,你别伤害我的女儿,有什么事冲我来!” “吴玄英的事也和她无关,都是我一手布置的!”他自认罪责,“钟儿眼睛伤到了,她要去医院……你冲我来!死怪物……” “是啊!哈哈哈哈!我就是怪物!”陈月歆突然疯癫一般大笑起来,月光下衬得一头红发的她像来自地狱里的修罗,红光凝成利刃,指着应钟儿,“怪物为什么要以人类的逻辑行事?!” “你还知道要去医院?吴玄英求人放他回家的时候、被活埋的时候,有谁送他去医院?!”她大叫道。 是的,她错了,人类的世界里不可能有公平正义,也不会有黑白公道,她自以为的以真诚换真心,交出去的是自己对人类难得的信任、无条件的妥协和帮助,可收获的是欺骗与背叛,是刺穿她心脏的利刃! 应钟儿哭哭啼啼,跪拜在地上磕头,仍在为自己辩驳,“姐姐,你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一时贪了那几百块,我妈妈在医院很需要钱的!我没有参与伤害吴玄英啊!”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父亲,“是他!对,都是他!后面的事情都是他教我做的!那两个虐待吴玄英的同学后来疯了,是他,告诉我只要把尸体转移到钟亭底下,再布下阵法,就、就万无一失了!姐姐,你放过我吧!” 那司机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痛苦中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陈月歆逼近一步,利刃在应钟儿脖颈上刺进去一公分,新鲜的血液又流了出来,将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你不配叫我姐姐。” 她接着道,“我已经问过了,你是自导自演,被怪物抓也是,被小混混围堵也是,只是为了确定我的实力,和获取我的信任,然后一步一步设计我。” “不、不是这样的,他们瞎说,”应钟儿瑟缩着想往后退,“你相信我,姐、姐姐……” 亲昵的称呼还没喊完,陈月歆已经手起刀落了,鲜活的生命刹那失去了色彩,如烂泥一般倒在地上。 “到死都不知悔改,”她抽出那一缕沾满血迹的红光,心头涌上一丝快意,“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她也没给那司机反应的时间,脖颈上的红光霎时紧缩,她又夺走了一条生命。 对她来说,祸害的生命,不能算是生命。 陈月歆动了动手指,眼睛里的火焰染上嗜血的猩红,红的发黑,黑的狰狞。 “还有两个。”她说这话时,感觉到了一股好像从天边爆发出来的纯粹、强大的灵力,她知道,汪文迪通过了姜子牙的考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通过的,却到底是通过了。 看吧,没有她,他也一样能做到。 她眼眸一暗,加快了自己行动的步伐。 陈月歆还记得那两个虐杀吴玄英的同龄人家在哪,赶去之前,她先去了一趟医院,最近的坏消息实在太多了,她心情差到了极点,唯一的好消息是,好赖她总算找到了吴玄英,她要把这消息分享出去。 老人的身体渐有起色,再有一段时间,就能安排出院了。 她站到床边,头上用来赵明的灯洒下,投射一片阴影,她直言道,“老头儿,我帮你找到了吴玄英。” 老人一激动,差点扯落身上连着的仪器,“真的吗?!姑娘,玄英在哪?!” 陈月歆没有隐瞒,说得稍显委婉,“你回家就能见到他了,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老人的眼泪涌了出来,好半天才道,“谢谢……” “我明白,你心里对我的感谢是真,可无法原谅那些伤害他的凶手也是真,”她的语气冷若冰霜,笃定道,“你放心,我会替你处理了他们,很快你也会知道。” “我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他还那么小,我怎么可能会原谅那些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的人?”老人更激动了,却是话锋一转,说了令陈月歆意想不到的话,“但你是我和玄英的恩人,我和玄英都不希望你为了我们,把自己拉进深渊里。” 陈月歆以为,现在她是站在吴玄英这边的,老人并没有报仇的能力,对他来说,自己应该是一把利刃,而且这利刃,凡人根本无力相抗,如果是陈月歆,她一定会操纵利刃,发泄复仇之火。 可老人却说,他不希望自己这么做。 “虚伪。”陈月歆评价道,扭头便要离开。 “等等。”老人并不生气,出声喊了一句。 等她回头,老人摊开了一直紧攥着的手心递过来,“恩人自己决断就好。” 陈月歆一愣,接住的是一颗包装已经皱巴巴的糖,她甚至能感觉到上面的汗渍,但她没有觉得恶心嫌弃,回过神来后随手把糖装进了自己口袋里,“你会知道我的决定是什么。” 说完,她就离开了。 那两户人家仍是大门紧闭,院子里的阴气竟散去了一些。 不过大门对她来说形同虚设,不费吹灰之力,她便进到了屋内。 看着凭空出现的人,屋内的大人先是一惊,等看清楚来的人后,他们才强做镇定的迎了上来。 妇人假笑道,“这不是陈姑娘吗?大晚上的怎么到家里来了?” 陈月歆能看见她假笑后的恶意,从容道,“你们的孩子杀死了吴玄英,我是替他来讨命的。” 男人连忙拦在了跟前,打马虎眼道,“开什么玩笑陈小姐,我们的孩子才是受害者好吧!上回不是都和你们二位说清楚了?托您二位的福,孩子们才能醒过来,也是,是我们太不懂事了,这么久了,也不说登门致谢一下!” 妇人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做大人的应该亲自给二位去送个礼道个谢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再说那吴家小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跟我们家孩子哪会有关系啊?来来,先喝杯茶……” “吴玄英的尸体现在就在他家院子里,我亲自带回去的,怎么?你们谁敢过去看看?”陈月歆识破他们的做贼心虚,浑身先燃起一抹焰色以示警告,严肃道,“让开!” 到这时,男人才退了一步,争论道,“我们的孩子那天也受了很重的伤啊!差点还丢了性命,他们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您怎么能当真呢?孩子们后来也回去看过,吴玄英确实不在那里了,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突发恶疾……” “还在说谎?!”一道焰气贯穿了男人的肩头,她轻松的撂开了余下的人。 没人能阻拦她闯入房内,她一把摔碎了两个少年手里的游戏机,利刃直逼眼前,“说!为什么要杀吴玄英?!” 俩孩子被气场吓得一震,看着致命的红光,其中一个胆小的吓得一哆嗦,竟是直接尿了出来,外头的大人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的跟着进来,跪伏在陈月歆脚边求饶。 胆大的那个结结巴巴道,“不是我们……我们后来回去看的时候,他不在……” 啪!! 陈月歆一巴掌扇过来,打断了他的谎言,扇的他脑袋里嗡嗡直响。 她拧着眉头,“是谁教你们说谎的?!” 第七百六十四章 好臭 少年顿时嚎啕大哭,眼下的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了,“是应钟儿啊!呜呜!是她告诉我们怎么处理吴玄英尸体的,是她告诉我们怎么对付别人的问题的!” “好,很好。”陈月歆扯了扯嘴角,“应钟儿已死,现在,轮到你们了。” “不要啊!不要!”妇人抱住她的腿,歇斯底里的叫,“我们的孩子也是死里逃生了!他们还小,给他们一次悔过的机会吧!他们当时真的是一时失手,误伤啊!都是应钟儿,告诉我们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误伤?那是刻意虐待!故意杀人!你们明知道孩子犯的错,还一味地包庇、纵容,甚至联合应钟儿一直掩盖事情的真相!你们的孩子受伤,吴玄英可是丢了命!我原谅你们的孩子,谁来还吴玄英的命?!”陈月歆气势比她更足。 屋子里乱极了,求饶声、哭喊声,大人小孩抱成一团,只有陈月歆,是此间的审判者。 她扬起手中利刃,“你们既然教不好孩子,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铿!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她手里的利刃刺偏,没能了结此间人的性命,众人如临大赦,一秒也不敢耽搁,马上爬到了来者的身后,寻求一丝半缕的庇护。 陈月歆不慌不忙的看着来者,她刚刚眉间神印微动,便已知来者是谁,冷哼一声道,“瞿星言,你说过不拦我的。” 黑发少年眸子深处有几分慌乱,他握住手里的金轮,“月歆,你不能杀了这里所有人。你已经杀了应钟儿和他父亲了,新闻里……治安队在找凶手。” “我可不是凶手,”她不以为然的指着那两个在他保护后的孩子,“他们才是。” 瞿星言争取道,“把事情公之于众,交给治安队好吗?我当日确实说过,若果真查到凶手,而除杀他们外没有让他们得到对等制裁的办法,我不会拦你。人界的法律不会包庇凶手,你信我,别为自己增添因果。” “可我不信人类。”她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陈月歆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因果,我今天若不杀他们,我心中便会一直计较这事,甚至可能因此生出心魔,我心中的道不是如此。我要杀了他们,顺了我的心意,就可恢复更纯粹的力量。” 她手里化出流火扇,扇刃对准了他,勾起嘴角反问道,“我杀了应钟儿,感觉非常好。你说治安队在找凶手,那按你的理论……我岂不是要去自首?” 瞿星言被她堵的无话可说,抿嘴道,“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是哪个意思?”她摆手,“我不明白,看你自己,似乎也不太明白。” 瞿星言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几次在面对陈月歆的时候,他总是表达不好自己的意思,宛如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一样,此次不过短暂的分别,陈月歆身上的力量仿佛又恢复了一些。 “要不,听我的?”陈月歆见他没挪开步子,也不想和他再浪费时间。 “你说。” “一招,就一招,我赢了,你就让开,我输了,我就离开。” 瞿星言点头,红光猛的撞了上来,两人抵在一处,碰撞的灵力间撑开一道屏障,火焰的气息极为锋利,叫嚣着、冲撞着,带着不死不休的劲。 他在她眼里看见了兴奋与狂热。 这种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如今是到了已经藏不住变化的时候,只是他们这些在她身边的人,到现在才注意到罢了。 两人始终僵持不下,直到一道金光从窗外射进来,两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汪文迪的声音—— “速回,雁门江有变。” 陈月歆能看懂瞿星言的眼神,她知道,他想中止两人的较量,她更知道,雁门江中有扶桑神树,雁门江出事,十有八九和东皇太一有关系,两人对上眼神,几乎是同时撤手。 借收纳灵力的空隙,她抢先一步,趁人不备越过身后,指尖凝起红光,须臾之间,割开了两个孩子的喉咙。 大人们瞬时崩溃,血液喷涌而出,为孩子脸上的痛苦增添了色彩。 陈月歆干脆的收手站定,“我先杀了他们,再将真相公布。” “月歆!”瞿星言完全没预料到这一出,他想抓住她的胳膊,陈月歆却已经先走一步,他只得满脸复杂先行跟上,喊道,“等等!” 他追上陈月歆的时候,两人离喆时只有一步之遥。 “月歆!为什么?”他问道。 陈月歆反问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不明白?” 她的语气说的是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一下把瞿星言放在了不讲理的位置上。 就连瞿星言都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愣了几秒后才道,“我能明白,只是你的手不应该沾血,杀人……是不对的。” 这话让陈月歆想起了应钟儿,想起在雁门江中时,她一脸天真的说那句话,‘杀人是不对的’,然后如何?她自己就是个杀人凶手,她明知道杀人不对,却视若无睹、助纣为虐! “杀人并不都是错的,”陈月歆神色黯淡,深吸了一口气,眼睛里的火焰已经扭曲了,“你闻见没?好臭。” 瞿星言不明所以,“哪里好臭?” “人间好臭。”她轻飘飘道。 陈月歆带着些许失落,眼里的火焰又跳动了两下,默然道,“到处都是腐败的气息,到处都是污秽的想法,这里比地狱还不堪,你还不明白吗?对某些人来说,这里就是地狱!” 她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把火烧光这里的一切!” “不!月歆,”瞿星言脑海里警铃大作,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说的无比认真,“你不能那么做!月歆,我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世间就是这样,有善就有恶,有美就有丑……” “但我看不见善。”她主动凑近了一分,嗅了嗅道,“还好,还好你身上的味道,和以前一样香。” “那就好。”瞿星言松了口气,这样就能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起码还是有他在的,在烧光一切这件事发生之前,他会让她改变看法的。 “你以前不是从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吗?”陈月歆保持着亲密的距离,呢喃道。 瞿星言感觉到她的呼吸,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下来,安慰道,“这是两码事,我身负天机,做无关之事只会带来麻烦,你也在天机之中,我只在意你,业债太多,终归难还。” 陈月歆根本不想听他念叨这些,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还在凑近他,等他说完,她正好亲在他的嘴唇上,她的温度被中和了,只有这短暂的一下,她就抽离了灼热。 她轻声道,“瞿星言,你和以前一样就好,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管多余的人,那些人类,不配你我的在意。” 两人最终回到了喆时,厅内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个法阵,法阵中央是闭目疗伤的东皇太一。 一进门,汪文迪就皱起了眉头,目光定在陈月歆身上,疑惑道,“月歆,你身上有股血腥味。” 陈月歆毫不在意,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笑道,“是吗?我还以为外面风这么大,应该能吹干净呢。” 张霏霏担忧道,“月歆,应钟儿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汪文迪不让她关心陈月歆,起身换到两人中间的位置重新坐下,严肃道,“你不止动了应钟儿和她爹两个人吧?” “哦?看来你的实力又精进了,”陈月歆把玩着一小团火焰,大方承认道,“杀死吴玄英的另外两个凶手,也被我杀了。” 精进不假,可他现在身上能用的力量不多,大部分力量都要用来融合碎片。 “你也一样,”他感到她周身的气息与从前不同,耐着性子好言道,“杀人案,应该交给治安队等公检法机关处理,吴玄英的事,你是不是插手太过了?” “你们也可以把我交给治安队。”她笑道。 张霏霏心头涌上一丝酸楚,忙道,“月歆,文迪不是那个意思,你记不记得,在奉元,你答应过我,收敛脾气,不会再‘一时冲动’。应钟儿等人虽然确实是恶人,可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陈月歆头一次在她的表情里感觉不到任何关心,她发现不止是她和瞿星言之间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现在已经扩展到她和所有人之间了,她叹了口气,把仅剩的好脾气留给张霏霏,“霏霏,我不是一时冲动。” 她淡漠道,“他们该死。” 他们不该死吗?他们当然该死,大家都知道,只是不应该由陈月歆来执行。 江生是眼下唯一一个还笑得出来的,“比我还疯。现在你们知道朱雀的真面目、真性格了吧?” “月歆,连杀四人,只怕对你拿回力量,会有影响。”汪文迪也发觉自己看不穿她了,决计先退一步,好言道。 “没有啊,我很好。”陈月歆锐利的眼神射来,“我感觉现在我就能报当日双剑之仇。” 第七百六十五章 刺伤他 汪文迪脸上浮现一丝不悦,周身的气场也倏忽变了,“你在开玩笑吗?” “要不试试?”她并不顺着台阶往下走,手心里的火焰湮灭于无形。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汪文迪从她眼里看见了很纯粹的兴奋,好像她真的就是单纯的想和自己比试比试,也是单纯的想还自己当日刺了她两剑的仇,根本没有其他意思。 也许,现在和她说什么都没用,只有用拳头能让她安分一点。 汪文迪站起身,“试试就试试。” 陈月歆眉间的神印一瞬间熠熠生辉,她也站起了身,提醒道,“你最好认真一点。” 说完,两人刹那消失在原地,气息直奔楼顶。 张霏霏一脸紧张,跟了出去,“真是的,怎么能在现在这个关头打起来啊!” 江生望向瞿星言,笑道,“不去看看?” 瞿星言没说话,但和他一起追了过去。 在抵达之前,江生兴致极高问道,“我看朱雀身上的力量是她原来的七成左右,你觉得这一战谁会赢?不如我们打个赌?” 瞿星言分析的有理有据,“汪文迪比之前更强,只是现在身上的力量要用来灌溉河图洛书,月歆也不是巅峰状态,要问输赢,的确不好说。” “有理,”江生点头,忽的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不过你最好祈祷汪文迪那小子能赢。” “为什么?” “你到底了不了解朱雀啊?” 他一句话直接把人干沉默了,瞿星言自问觉得很了解陈月歆,可近段时间,他确实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我在她眼里看见了一团黑色的火,和巅峰时期的朱雀神情一模一样,也就是那个赢了我的朱雀。”江生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人曾经在朱雀伤了他之后好言相劝,告诉他,朱雀用来烧蚀同伴的火焰,或许会烧回自己身上。 他甩了甩头发,继续道,“如果汪文迪赢了,他最多只会出言教训朱雀两句。而若朱雀赢了……她不会收手。” 瞿星言神色一紧,心里却始终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怎么会呢? 陈月歆怎么会真的伤害汪文迪?更遑论杀死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显出青龙真身,为救她而去的时候,他的灵力灌进她体内的那霎时间,她心里最清楚、最透彻的念头就只有一个,希望汪文迪去救她,她在那一刻,有多希望赶过去的人是汪文迪。 “你话说得太过分了,”瞿星言保持着自己心里的想法,否定道,“月歆不会做那种事。” 三人前后都赶到了战斗现场,抵达的时候,就有一波巨大的灵力横扫过来,差点把他们又掀翻下去。 张霏霏是最忧心的,她脸上写满了无力感和内心的痛苦,她真的好想阻止这两人动手,但她什么也做不了,更无法介入他们的战斗。 汪文迪和陈月歆已从过招的楼顶打到了更高的空中,一个手中双剑射出无数金光,另一个手里流火扇扫出紫炎,在金光袭来后用扇刃上的火焰与之抵消,不断的接近对方。 扇刃在汪文迪脸前划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陈月歆在用全力。 而自己现在要赢,必须把有限的力量集中起来,他想了想,从众多灵宝中选了紫砂壶,滔天洪水喷薄而出,须臾就湮灭了火焰,余下的水波顺势击中正在眼前的陈月歆。 水波过后,陈月歆毫发无损的站在那,她的周围有一层红色的球形结界,把她保护在中间,万无一失,结界中射出四条火龙,迅猛如雷攻来,可被双剑剑锋所挡,没能突破他的防御。 就在他要继续出招的时候,一道火焰瞬时射中了紫砂壶。 原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声东击西。 紫砂壶射出最后三道水弹,被迫收回了汪文迪神识之中。 陈月歆切开两枚水球,汪文迪也不甘示弱,剑尖直逼过来,与之相撞,又借助最后一道水光两招夹击,剑锋缓缓侵蚀了流火扇上的火光,两人弹开之际,在她肩头留下一道口子。 她不觉得痛,眼里充满快意,射出流火扇道,“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 紫炎瞬成火墙,四面八方围住了汪文迪,形成了一座彤色的牢狱,在她的操纵下倏忽合拢,似乎要把中间的人夹成火焰三明治。 张霏霏这下真急了,“你们别打了!快停下来啊!” 汪文迪能听见这个声音,那灼热感真的差点烧穿了他的皮肤,好在他反应更快一步,从上方跃了出来,还没等他开口,陈月歆竟然就在跟前,令他没想到的是,她既不用火,也不拿流火扇,而是扬起了手中拳头,一拳砸在了自己脸上。 陈月歆抬手,接住去而复返的流火扇,从高处冲下。 汪文迪下方还有一道流火扇提前留下的火焰。 双剑刺破火焰,他的背部却被扇刃所伤,也开了一道口子。 “月歆,”他回身面对刺来的火焰,皱起眉头,“你在激怒我吗?” 砰!! 双方相撞,红色与金色缠绕,立刻形成一道将四周照亮如白昼的屏障。 陈月歆敛了笑容,“我在你心里就只会做一些幼稚的事吗?”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手里的刀,为什么对准同伴?”汪文迪打心底觉得,她不可能会伤自己。 “我是个很讲究公平的人,既然你要和我做同伴,”她手心中爆发出一股更猛烈的红光,在这一刻,几乎烧干净周围的金色,“你当日刺我两剑,让我无力对抗雷劫,我现在还你两下,这事才算一笔勾销!” 汪文迪反应过来,她在和自己算账,而他心里也是头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账,根本算不清,所以他无从争论,他要说什么呢?要说自己帮她过了雷劫吗?但后来,她也帮自己做了很多事。 更何况,如果从最开始论起,他不刺伤她,凭她的实力,不会过不了雷劫。 他一时哑然,使得双方之间的屏障陡然炸开。 汪文迪被这股冲击力带到喆时楼顶,将双剑立于身前,顺利了消去了炸开的力量,然而不等张霏霏上前查看,一道更为迅猛的红光倏尔砸在面前,抵在他的额前。 他突然失去了和她分高低的兴趣,也不再有这种想法,随口道,“不打了,没意思,没想到你这么记仇,既然如此,我愿意还你两剑。” “你想清楚,我不会留手的。”陈月歆被他这话也搞得烦躁起来,这和她想象中的剧本不一样,她想象中应该是自己光明正大的赢过他,然后…… 然后她意识到,她都没想过要不要伤他,她只是想赢。 可现在看他这个样子,她真的好烦躁,好想一刀捅死他。 “月歆!不要,别这样,已经够了,”张霏霏也没再上前,她眼中已有泪花,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最开始的伙伴,会变成今日这样,“文迪体内的力量要用来融合碎片,他之前被武主伤的已经很严重了,不要,不要动手,月歆!” 陈月歆沉默了一会儿,心底的痛苦愈发清晰,“霏霏,我是很相信你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什、什么?月歆,我相信你啊!”张霏霏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突然产生了一种伤害到她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当日在姑洗山秘境中,我误认灵宝,失去意识攻击你的时候,被阿迪刺伤的时候,你……阻拦过他吗?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救回我,你们却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心里也从没想到过,阿迪竟会刺伤我。” “但你很相信他,你相信他一定不会伤到我。”陈月歆露出被抛弃的受伤神情,“可你不相信我,直到现在,我拿流火扇指着阿迪,你也觉得,我一定会刺下去,霏霏,你真不了解我啊。” 张霏霏一愣,她从未发现,陈月歆的心竟如此细腻。 “好吧,霏霏,我会给你一个面子。”陈月歆说着,又笑了起来。 她把流火扇合起,成了一道利落的红光,从汪文迪的额头前,移到了他的肩头,真诚道,“当日你用双剑刺伤我的双翅,今日,就还在你的双手上吧。” 张霏霏猛地扑了过来,“不要!月歆!” 她的速度远不如红光,何况汪文迪根本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痛苦涌遍全身,他始终直勾勾的盯着陈月歆,肩头被血液染红,这伤并不是不能愈合,只是从陈月歆真的出手的这一秒,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出现了更加需要紧急修复的伤口。 张霏霏泪落如珠,她也看见了陈月歆身上的伤口,她扶着汪文迪,想伸手去抓陈月歆的手,哀伤道,“月歆,月歆,为什么要这样?” 陈月歆收了流火扇,血液的味道让她兴奋,她往后走去,没给人抓住自己的机会,叹息声也随之飘散在风里,“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你好好照顾他吧,对了,召我回来,既说扶桑树有变,后话回客厅再说。” “结束了,”她脸上已没什么表情了,掠过瞿星言身边时道,“走吧。” 第七百六十六章 越州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瞿星言跟上她的脚步,语气也有些哀伤,却问的很小心翼翼。 “他欠我的。”她轻描淡写道。 瞿星言没理解,脑海中回响着就在他们战斗前江生说的话,他在她身上感到了一丝陌生,这种陌生令人恐惧,他也开始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信誓旦旦说过那么多次一定会拉住陈月歆,而最后拉不住。 他跟紧了步子,保持着最亲密的距离。 两人走后,江生才慢步上前,瞟了一眼汪文迪的伤势,笑道,“你还真耿直,要躲的话不就躲过去了?” 汪文迪无所谓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心里记恨上我了,迟早要还的。” “朱雀那家伙又和以前一样臭屁又欠揍了,你就应该直接教训教训她,”江生收回视线,看着天边的黑幕,“免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时间久了……就晚了。” “在今天之前,我也觉得,只有力量才能说服月歆,”他稳住了自己的伤势,“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力量……是最不能说服她的东西,你强过她,她脑子里只会想着怎么强过你,更不会思考了。” 张霏霏抹了一把眼泪,轻声询问,“那怎么办啊文迪?我不想看见月歆这样,月歆不是这样的。” “先下去吧。”汪文迪摇了摇头。 都回到屋里的时候,东皇太一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一些。 据他所说,他在扶桑树处拿回自己全部的太阳之精后,就有一股很熟悉的灵力气息飘了过来,可没等他仔细辨别,那气息就飘在了只剩一棵芽的扶桑树上,紧接着,他就遭到了偷袭。 陈月歆翘着腿,悠闲道,“谁偷袭的你,伤成这样?” 东皇太一欲哭无泪,像个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就是啊阿月!痛死人了!都怪东君那个死家伙!你不知道,他已经炼出了法器,那一下我体内好不容易收回来的太阳之精差点被他又打散!” 她扒拉着推开他的脸,问道,“东君为什么一定要弄死你?” 他拼命往上凑,“不知道啊,他的本体回昆仑了,阿月,我也要走了。” 瞿星言不再像之前那样坐视不理生闷气了,在发现陈月歆的变化之后,他在心里告诫了自己无数遍,一定要留住她,他扯开东皇太一,挤进两人中间,身上清冷的气息被两股热气侵袭的荡然无存。 他清了清嗓子道,“扶桑树呢?” “被东君收回去了,”东皇太一不悦道,“嗯……连带那个分散我注意力的气息,也被一起带走了。” “是这个气息吗?”江生忽然出声,手里聚集起来的微弱灵气比此前还要更弱,只在他手心坚持了不到两秒,就再也无法汇聚了。 “像!太像了,而且我真的感觉很熟悉,到底是什么呢……”时间太短,东皇太一也没准确的辨认出它的源头。 江生眼里却闪过一丝光,接着道,“有意思的事儿又来了,这股灵力就是之前我去小阳春家里获得的,和卫开冬身上的是同源,而且我之前感觉到扶桑树上有一股时来时去的灵力波动……以此推论,那灵力波动就是卫开冬的灵魂。” 他轻松道,“他灵魂上的力量你居然会觉得熟悉?而且在力量回到扶桑树上的时候,东君把扶桑树收回去了,那不就是说,他被东君一同带去昆仑了?” 汪文迪若有所思道,“为了给海陵之事一个结尾,昆仑,要去。” 他跟着望向陈月歆,“该你给我解释一下吴玄英之事了。” “啊?”陈月歆不仅是没想到还要旧事重提,更没想到汪文迪这么快就能这样自然地和自己说话,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适应了一会儿,移开目光,复述了一遍来龙去脉,“我知道现在外头在找凶手。” “这事儿还有疑点,你没想过,指点应钟儿父女的‘高人’是谁吗?”汪文迪淡然道,“我会把吴玄英的事情整理成一份文件送去治安队,你还是先和我们一起行动,至于你的杀人罪,缓期再论。” “还是要论?” “要论。” 她败给了他笃定的语气,心里又泛起一些不痛快,但这点不痛快远不如之前,所以完全可以忽略。 “韩信虽被姜子牙罚了,可这事最大的疑点也没解决。”他又道。 瞿星言点头,“韩信为什么能上张霏霏的身。” 汪文迪笑了笑,“我们兵分两队吧,一边留在这里,一边去昆仑,我已经醒了,不必有后顾之忧。” 他点兵点将,颇有模有样,“我和霏霏,月歆和东皇,剩下的……” “我去昆仑。”瞿星言主动道,“此前昆仑之事一直是我们跟进的。” 方可离也道,“那我也去昆仑帮忙,上次没有发现我师父的踪迹,我想再试一试。” 熊巍站在最远的地方,抉择道,“我跟着小姐。” “你呢?”汪文迪望向江生,“不会到这关头了,还要看戏吧?” “你和武主对峙的时候,我已经看了最精彩的一场戏,”江生意料之外的上前一步,扯着嘴角的表情让人觉得他还是有几分不情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行动。” “那正好,每队都是四个人,行动吧。”汪文迪点头道。 东皇太一闻言也不再和人客气,起身将另外三人带出了门外,脚底起了法阵,把四人一起传到了昆仑入口。 “月歆她,”张霏霏看着消失的人,担忧道,“可以吗?” 汪文迪手中已有一个档案袋,金光一闪,东西便被他送到了治安队的信箱里,他平静道,“没事,阿瞿会守着她的。” “要不我们打个赌?”江生又来劲了。 汪文迪挑眉,“赌什么?” 他道,“瞿星言守不住朱雀,千万年前那条老龙还行,现在的他……真不行。” “我不这么觉得,阿瞿有脑子有手段,对付月歆足够了,”汪文迪想起梦境中九天玄女所言,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阿瞿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他现在有血有肉,而正因为如此,他会拼尽一切守住月歆。” 江生并不赞同,“你心里很清楚,拼尽一切,不代表会成功。” “我和你赌了,赌什么?”汪文迪沉声道。 “你赢了,我就心甘情愿留在队里,为你历劫成圣之时奉上西方星宿之力。”他提出最诱人的条件,也提出最致命的惩罚,“你输了,就放弃聚集四圣。” 一边听的张霏霏和熊巍都跟着紧张起来,甚至想出声替汪文迪拒绝。 汪文迪打了个响指,“好,就这么办。” 不久后,办事效率极高的媒体曝光了吴玄英受害的前后全部经过,加上有治安队的佐证,社会舆论矛头一下指向了已死的应钟儿等人,高呼他们死得好的人大有所在。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杀死应钟儿等人的凶手也应该被绳之以法,即使这个凶手制裁的是坏人,却手段极端,枉顾国家律法,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和应钟儿等人所为有什么区别呢? 原本修钟亭的地方也被迫改建,重新选择了另外一个建筑物。 一连几日,风平浪静。 汪文迪决定主动出击,当日江生在海陵市总共找到三处有灵力波动的地方,两处已被破解,第三处说是在海陵市的北边,已经出了海陵的范围,还没有详细查访过。 四人一起出发,直出了海陵地界。 “这里是哪儿?”张霏霏问道。 汪文迪望着外头的风景,“应该到……越州了。” “离你说的地方还有多远?”他转头问同行的江生,“这何止是跨市,都跨省了。” “最多再开十分钟就到了。”江生淡然道。 越州四面环山、五江汇聚,中为盆地,整个地貌呈现‘七山一水二分田’的特点,此地气候也十分宜人,现下已是六月,在其他城市气温急剧飙升的时候,这里空气中的风还是吹的人心旷神怡。 “离得真远,不知道你是怎么感觉到此处的灵力波动的。”汪文迪吐槽道。 江生想了想,答道,“说起来,是上一次韩信出现的时候,我正好在海陵北边的阵眼闲逛,无意之间感觉到的。” 他第一个下了车,“到了。因为我未曾具体查过,所以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看着他手指的指向,那边是一排连绵不绝的山丘。 熊巍问道,“要停这边吗?” 汪文迪探出头来,拿了主意后便走了下来道,“停吧,趁现在天色还早,上山!” 张霏霏也从车上下来,望着钟灵毓秀的山脉,她脑中骤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声音浑厚中带着一二分慈爱,叹息道,“你终于来了。” 她蹙眉,浑身一颤,自言自语道,“什么?” 汪文迪望向她,握住她的手,关切道,“霏霏,你说什么?” 张霏霏回过神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个错觉,她抿着嘴,“文迪,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说话?” “没有,”汪文迪跟着紧张起来,使一道清光在她周身流转,“你听见什么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五十块的故事 “有个人说‘你终于来了’,”她摇了摇头,迟疑道,“不知道,也许是我听错了,最近没睡好,可能是我神经太紧绷了。” 周围的确有不少往山上去的游人,她扫视四周,渐渐放下心来。 “奇了怪了。”汪文迪倒跟着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张霏霏疑惑道。 他一挥手,收回浮在她周身的清光,也有些不解,“本来想查查你体内有没有什么不妥,但我的灵气进不去了。” 汪文迪想了想,低声强调道,“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停好车的熊巍走过来恰巧听见,也不由得担忧起来,“怎么回事?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张霏霏凝神静气,半晌否认道,“我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的啊。” 另外,她自己就是医生,如果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或许会和为什么韩信能上你身有关,”汪文迪没有丝毫松懈,一切不寻常必然都是有其原因的,他拉住她的手,用眼神告诉她,只要是和她有关之事,他一定都会找到解决办法,“先上山。” 她也收紧手上的力度,重重点头,“好。” 山内气候更加湿润一些,树木丰茂、花草灵秀,空气中没有什么闷热的气息,路上游人虽不少,可人工修葺的痕迹极少,自然的气息更加充盈,行人驻足欣赏风景的模样又构成了另一道风景。 似乎无论有什么烦心事,到此处都能被洗涤一般。 越往上走,人变少了,帐篷倒变多了,此处山丘连绵,除了他们眼下踏入的这座山外,远处还有六座地势陡峭的山峰,若从山脚上,极难攀爬,不过如果从这座山上过去,路途就会更平缓得多。 对于喜欢探险的人来说,这里却也是个好去处,一连探完这么几座山脉,不仅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生存知识、专业避险等等,都需要有很深的了解。 接近傍晚的时候,四人抵达了山间的第一个休息区。 这里开着一家售卖登山设备的店,邻铺是一所小酒馆。 门口最醒目的地方摆着一个招牌,上书:酒水免费,谢绝浪费。 熊巍凑近一看,惊奇道,“免费?那店家不是太亏了?” 身后走来一个身系围裙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桶山泉水,笑道,“酒水是不要钱,但是听故事要钱呢!” “故事?有什么故事?”汪文迪跟着她进了店里,店里的灯都是开着的,装潢比寻常的酒吧要更素雅一些,他看着小姑娘走到调酒台后,自己便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俨然是打算在这里休整一番。 小姑娘大方道,“普通的故事五十一位,精彩的故事嘛……就贵多了。” 另外三人与汪文迪围坐在一张桌边,江生翘起了腿,问道,“得多贵?” “三百以上,上不封顶,”她打量了几人,答道,“给多少钱,就讲对应价位的故事。” 他眨了眨眼,问道,“要是故事的精彩程度配不上我们给的价格呢?” “不退。”小姑娘也嬉皮笑脸起来,看着阳光极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为了不砸自家招牌,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真没有客人对我们的故事不满意过,我也是慕名而来,后来实在觉得故事太精彩了,还不带重样的,我才留在这里做服务生的。” 汪文迪挑眉道,“真有这么厉害?” 不说江生了,就是他,时至今日也是阅人无数、历事无数,一般的故事还真不能让他们说出精彩二字。 小姑娘自信点头,“当然啦!” 汪文迪立刻取出二百元现金递过去,“那就先来个开胃菜听听?” “开胃菜就简单啦,都不用等我们店长来,我就能给你们讲,”她收下钱,洗了个手道,“我一边给你们调喝的一边讲。” “你们知道吴建亥是怎么死的吗?”她整理了脸上的表情,询问道,显然已经进入了讲故事的互动状态。 “吴建亥?”张霏霏想了想,也跟着认真起来,“你说的是‘书圣’吴建亥吗?” “嗯。” “史书有载,他不是老死的吗?” 小姑娘手上的器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宛如奏出了一曲轻快的背景音,她摇头道,“不是哦,他是中毒死的。” “中毒?怎么回事?”张霏霏反问道。 小姑娘道,“他一直在吃一种叫做‘五色石膏散’的东西,在五十多岁的时候,就被那里面含有的毒素毒死了。” “那是什么东西?”熊巍也听的认真,问道,“他为什么要吃那个?” “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丹药,但就像朱砂一样,里面有一些微量元素是普通人身体不能分解的,久而久之,他就中毒咯,”她接着说道,“他吃那个当然就和修道人士一样,是为了增长寿元,追求长生不老。” 张霏霏对于史书上没有记载的东西兴趣更甚,“照你的说法,吴建亥修道?” “对呀。”她点头。 张霏霏连忙追问,“具体怎么说?” 小姑娘不慌不忙,仿佛是手到擒来,“第一,在咱们华夏地区,古时候取名是很有讲究的,有国讳,指的是,不能与当朝皇帝的姓名同字,否则就是重罪,当然也有家讳,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晚辈不能与先辈用同样的字。” 她专注的目光集中在手里的酒具上,可丝毫不影响她说话的流畅度,“吴建亥出生于官宦名家,按理来说应该也有这样的避讳,他家却没有。” “他所有作品中都没有留‘建亥’二字,留的是‘羲之’二字,”她继续道,“他的子孙名字中也都有‘之’字,经过考究,他后世至少十代以内,都有人用‘之’字取名,为了用这个字,连这么重要的传统都可以不顾。” “但也不能只凭这一个字,就说他修道吧?”熊巍撑着下巴道。 “当然可以。”小姑娘分别递来两杯红橙偏棕和两杯金黄偏橘色的酒,笑答。 熊巍接过第一杯,递给江生一杯和自己颜色一样的酒,问道,“为什么?” 她道,“因为吴建亥一生虽未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可当时时代下的世界却很是动荡,根本没有一统的和平。道在传播中也因此遇到了阻碍,而如何区分教中人和非教中人,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熊巍道,“‘之’字就是他们用来区分的标志?” 小姑娘又点了点头,“第二,吴建亥很喜欢鹅,不仅是因为他要从鹅走路的姿势中学习到运笔的技巧,更重要的是他以为吃鹅肉能解五色石膏散中的毒。他后来称病弃官,找了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养老,一面写字,一面寻山访道。” 她道,“结果真有一位山阴道人被他找到了,山阴道人很喜欢他的字,就要他为自己抄一本《黄庭经》,吴建亥欣然应允,抄完后,道人就把自己的鹅送给了他,所以这帖子又叫《换鹅帖》。” “你讲的精彩是挺精彩的,”熊巍喝了口酒,开起玩笑故意挑毛病道,“但也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拼凑起来,算不得真。” “怎么算不得真?”小姑娘到底年纪轻,叉腰道,“这就是真的!难道没有记载,就不是真的吗?” 夜幕渐起,酒馆的生意跟着好了起来,等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张霏霏等人才注意到已经有好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但里头的氛围真不错,没有大吵大闹划拳的,或许走到这里,大伙都是为了休息来的。 “好了好了,小姑娘也是赚个辛苦费,”江生和熊巍碰了下杯子,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讲的故事确实是真的。吴建亥的确与道有关,只是修道讲究机缘,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这条路上留下一笔的。” 听了他为小姑娘佐证的话,熊巍才觉得这个故事算得上完整,便也停止了争执。 “还有别的故事没?换个更精彩点的,”汪文迪觉得这故事中规中矩,不过对头一次听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新鲜,便又掏出一叠现金,“就用这些换,听完咱们就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这……”这回小姑娘面露为难之色,没有收钱。 “怎么?” “你给的太多了,恐怕要等我们店长来,才能讲出相匹配的故事。” “你们店长几点会来?”汪文迪看了一眼时间,端走剩下的两杯酒,并把其中一杯递给张霏霏,说话时指针正好指向晚上七点五十。 小姑娘老实答道,“倒不是说几点会来,店长就在店里,在里面的休息室睡觉呢,什么时候醒还真没个固定的。” 此时,门帘一动,跟着传出来一个悦耳的声音,“小万!又和客人说我坏话是不是?” 众人循声望去,高挑的女人出现在眼前。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五官因妆容的点缀显得十分精致,但夸张的眼影并没能掩盖住她眼底的一丝柔情,皮衣加牛仔裤,更是让人觉得她气质非凡,感觉随时都能骑上一辆摩托狂飙而去。 第七百六十八章 更精彩 脚上的粗跟皮鞋发出哒哒的有节奏的声音,她径直走到吧台后,往台上一靠,笑道,“几位别听这小妮子瞎说,我上班一向很准时的。” “没关系,小万姑娘讲的故事很精彩,”不知为何,张霏霏对这个看上去三十出点头的女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主动道,“您就是店长吧?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小姑娘真客气呀,看你们几位都是新面孔呢,”她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张霏霏,那一丝柔情几乎铺满了她的眼底,又将目光望向了和张霏霏喝同一种酒的汪文迪,道,“吴霜华,叫我吴姨就好。” “姨?姐、姐姐,你看上去最多三十二。”张霏霏如实道,三十二,比她也就大了十岁不到。 “嗨呀,小丫头嘴可真甜!”吴霜华笑眯了眼。 她摆摆手,凑到耳边,低声道,“我四十多了呢。” 张霏霏惊奇出声,“啊?” 吴霜华趁她反应的时间,又把视线投向了汪文迪,问道,“小万故事讲得一般,可酒一向调的不错,觉得如何?” 汪文迪总觉得她有一丝不明显的敌意和审视,可心里又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口感不错,什么酒?” 小万欣然插话,“这酒叫‘蜜月’,很适合你们俩!” 吴霜华却不动声色的瞪了她一眼,把她推到更后方去,示意她专心工作。 “那我们这个呢?”熊巍好奇道。 “old pal,老友,”吴霜华答道,“应该会合你们心意。” 熊巍明显一愣,精神竟也蔫了一些,恍若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汪文迪把话题拉了回来,又推出刚刚那一叠现金,客气道,“刚刚小方是说,要等店长来,才能给我们讲更精彩的故事,不知道吴姨今晚有没有这个心情?” “好啊。”她直接收下了那一沓钱,如同非常自信,自己即将说出的故事一定能配得上这个价格。 吧台周围的桌子已经坐满了客人,见吴霜华开口,很多人甚至站着围了过来。 吴霜华神色沉静下去,深吸一口气道,“今天客人这么多,我就讲一个从来没有讲过的故事。” 酒馆的灯光也暗了一些,氛围感一下就起来了,不得不说,她的嗓音说书时是真的很能引人入胜,“从前,有一对姐妹,姐姐温柔淡雅,妹妹则多动冒险,姐妹俩关系极好,从小一起长大,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起。” “二十多年后,姐姐遇见心仪之人成婚,妹妹也由衷的送上了真诚的祝福,跟着,姐姐产下一个女儿,当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剧情由平滑进入紧张部分,吴霜华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梦里有个女人告诉她——” 二十六年后,你的女儿就会死。 女人从梦中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婴,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害怕。 她的女儿这样小,这样软,除了出生时哭了几声,到现在都是不哭不闹,每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粘着她,她还没尝够初为人母的喜悦,居然就被告知,女儿的死亡日期,任谁也会受不了。 “姐姐认准了,一定要保护好女儿,打破这个梦中的诅咒。”吴霜华道。 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除了自己最信任的妹妹,妹妹一向是喜好探险、不信鬼神的冲动派,便告诉姐姐,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噩梦罢了,小婴儿健康快乐,家境殷实,怎么可能会在二十六岁出意外? 后来顺风顺水的日子确实过了很久,女儿也一天一天长大,活泼、可爱又聪明,此前的噩梦只在姐姐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小黑点,那种恐慌和无助感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 直到女儿五六岁时,意外发生了。 张霏霏紧张道,“什么意外?小女孩不会出意外了吧?” 吴霜华摇头,也没看她,继续道,“小女孩很好,但小女孩的父亲去世了。” 小女孩父亲死亡的那晚,姐姐又做了令她神魂不安的梦,梦中还是那个女人,用同样冷漠的语气告诉她—— 你的女儿命中注定不会停留在这里,但她如果走上了注定的命运,她就会死在二十六岁那年。 吴霜华脸上浮现一丝悲戚的神情,“姐姐崩溃了,她疯狂的开始寻找能够为女儿解除诅咒的办法。” “妹妹也在姐姐的固执下选择了相信,选择了陪她一起,去寻找任何有可能的办法,”她缓缓道,“一年后,妹妹听说,若命运果真是被诅咒,就不会只有姐姐的女儿一个人受到诅咒,与家族祖上命脉相连之人,都可能会被影响。” “另外,消除诅咒的方式,或许也可以从家族中入手。”她道。 姐姐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暂时离开了女儿,回到了自己祖上宗祠所在处,寻找相关的蛛丝马迹。 吴霜华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姐姐确实找到了一些记载,家族中年纪最长者告诉她,他们祖上确实有不少人士修道问仙,只是这条路太过艰难,没有人悟到一星半点,只留下来了一些真迹。” 在那些真迹中提到,七星相连,可以逆天改命。 她的语气更痛苦了,“七星分离,在七座山头的山顶。没有专业知识的姐姐仍倔强的要为了女儿一试,可她知道此去危险,能不能找到东西是一码事,甚至能否从七座深山里平安归来都是问题。” “所以她寄出了一封信给女儿,就出发了。”吴霜华的酒杯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妹妹当然要和她一起去,两人准备了能准备的所有设施,登上了其中一座山,她们安营扎寨,心里却都知道,她们不是来旅游的。” 不过姐妹俩没什么专业知识,单是扎个帐篷都花了很久时间,登山的第一日就这么浪费了。 但福祸相依,好在她们第一天没有爬多高,因为第二日,邻省就发生了大地动,山崩地裂,山顶上的积雪崩塌,如果她们上到一定高度,便已经被埋在积雪下,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大地动?”汪文迪皱起眉头,“是十七年前那场?” 吴霜华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讲的竟然是真人真事。”江生这时才来了兴趣,刚才那些字眼也变得生动起来。 “所有故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编造出来的。”她哀伤道。 没给几人闲聊的时间,就有客人催促她的下文。 吴霜华冲他们点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跟着道,“情况稳定后,姐姐决定继续出发。” 他们在第一座山头一无所获,唯一算的上是好消息的就是增长了两人登山的经验,在大自然的环境中面对大自然时,若无敬畏之心,就会死的粉身碎骨。 第二座山她们登的过程更顺利一些,扎帐篷的手法也娴熟起来。 夜晚,两姐妹还在帐篷里闲聊,第二座山比第一座山要高上许多,积雪的部分也更多。 吴霜华叹息道,“妹妹摆弄着白天忍不住兴奋拍下的照片,希望以此活跃姐姐沉重的心情,但她忽略了,失去丈夫以后,女儿对姐姐来说,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姐姐看着那些照片,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 “她摩挲着其中一张照片上的阳光,说女儿只要能一直在这样好的阳光下成长,要她做什么都行,”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她眼中竟也有泪光,“可妹妹没能理解,还说她整天都是阴沉沉的,为此和她吵了一架。” 两人不欢而散,妹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知道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一大早了。 清晨的阳光非常好,空气里的味道更清新了,帐篷外还有水渍,地上也有小水洼,她没看见姐姐的身影,既不在帐篷里,也不在附近。 “这时妹妹才慌了,她赶紧收拾了一些东西,她知道姐姐是不会放弃为女儿寻找解除命运诅咒的方法的,于是便沿着山路跟着往山顶的方向爬。”吴霜华道。 “她找到姐姐了吗?”张霏霏关切发问,眼中极度的诚恳,“她一定找到姐姐了吧?” 吴霜华看她时,眼角竟滑落一滴泪,她把脸埋在阴影里,勉强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找到了。”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从风景绝佳的小径,变成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白色。 妹妹知道,她已经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前后左右都是积雪,姐姐就站在积雪最平坦的一处,那是一个制高点,回头就是下山的路。 众人皆被她带入故事中的画面—— “姐姐!”妹妹高声呼喊,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的声音显得十分空灵。 姐姐回过头来,脸上挂着一丝一如既往的笑,光都成了她的背景,那个笑灿烂如阳,宛若前一夜的误会、吵闹统统都是错觉,她们俩还是世界上最要好的姐妹,她说,“你来啦。” 妹妹的心头涌上自责、愧疚,更多的却是庆幸,还好自己的姐姐没有和自己计较那些,她还在想着,从今以后一定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但她才往前走了一步,“姐姐,对不……” 抱歉的话语还没说完,姐姐就带着那个全世界最温暖的笑,纵身往前一跃。 “姐姐!!” 第七百六十九章 失踪 酒馆里的气氛极低,众人都良久没有回过神来,谁都没想到故事会是这样的走向,听上去已经完结了,但又没头没尾,叫人愈发难受。 直到吴霜华开口,“诸位,故事结束了。” 众人这才一个接一个回过神来,意犹未尽的讨论,好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怎么样?”小万又凑了过来,得意道,“我就说我们店长的故事就是最精彩的!这故事我都没听过呢!店长,还有没有?再讲一个嘛!” “这故事还有后续吗?”汪文迪点头表示同意,追问道。 “有,”吴霜华精致的脸重新暴露在灯光下,她摇摇头,“不过千金不换。” “怎么才换?”张霏霏不喜欢这个结局,也问道。 “你也想听?”她反问道。 张霏霏点头,“故事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姐姐的女儿怎么样了?诅咒又怎么样了?姐姐跳下去后……妹妹又怎么样了?” 吴霜华久久凝视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迟疑道,“我?张霏霏。” “哪个‘霏霏’?”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霏霏’。” 她倒吸了一口气,汪文迪能看见她捏着杯子的手指,指尖用力到发白。 又僵持了一会儿,她抬手,“小万,今天店里打烊了,送客!” “就打烊了?这才几点?”小万也没想到,可在吴霜华颇有气势的目光中也只能选择妥协,陪着笑脸把其余的客人全部都送走了。 汪文迪沉声道,“你是姐姐?还是妹妹?” “这不重要,”吴霜华又找了个借口把小万支开,跟着眼里流露出一丝极为坚定的表情,转而问道,“重要的是,故事中所说的七星,就藏在这一片山脉中,你们今天走到这里,是不是还要继续去前方的山脉?” 汪文迪同样坚定道,“要去。” “别去。”她阻拦道。 熊巍这下糊涂了,开口道,“为什么不让去?这里登山的游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什么偏偏和我们说不让去?” 吴霜华看其他人的时候,眼里都有一星半点的敌意,不悦道,“因为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个秘辛,总之刚才那个故事中,我所言全部是真,对你们的警告就放在这了,不管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要再往前。” 双方争论了一会儿,谁都不肯让步,精彩故事的结尾没听到,反而闹了个不欢而散,离开后,一行人又去隔壁购置了一些登山装备,照吴霜华所言,这一片山脉看似风景秀丽,其实多有暗险,多做些准备总归更安全一些。 天色渐晚,众人只往前走了一小段,便选了个地方安营扎寨。 熊巍和江生住一顶帐篷,各自安置,汪文迪和张霏霏呆在一块,两人则谈天说地,加上白天爬山的疲倦感,没多久就感觉眼皮打架,安心的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张霏霏好像做了个梦。 说是做梦,可是有很明显的混沌感,她看见一些杂乱的画面,有人手持砍刀追逐她,她好不容易逃脱后,又进入了一个隐秘的峡谷,在神奇美妙的风景下,藏着的是凶暴的、密密麻麻的虫子。 有人和她说,“你终于来了。” 也有人和她说,“这里太危险了,你快离开。” 这些画面最终被一片白色吞噬,暴雪落下,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站在皑皑雪地里,不远处更高的地方有一个穿着厚重登山服的女人,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张霏霏想看清她的五官,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这时,女人回头,模糊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你来啦。” 张霏霏一愣,大喊道,“不要!!” 女人跳了下去。 她猛的惊醒,坐起身来,大口的喘着气,她意识到,自己是梦见吴霜华讲的那个故事了,好真实,真实的就像亲身经历,她现在胸腔中还留存着妹妹没能拉住姐姐的那股绝望感。 张霏霏望向一旁,汪文迪就躺在那里,看着他静谧的睡颜,自己的呼吸也逐渐平稳,是的,一定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否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一定会注意到的。 外面的风声渐渐大了,紧接着,是雨滴砸落在帐篷上发出的声音。 真好啊,这样真实的属于大自然的环境很快让她重新起了睡意。 昨夜的雨并没有影响第二天太阳的升起,草地上的水分子被阳光照射后蒸发出一股空气中特有的清新气味,熊巍与江生都休息的很好,还没等人去与另外两人汇合,汪文迪的身影就先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熊巍扯了个懒腰,打招呼道,“嗨,汪哥,睡得好吗?” “你们……”汪文迪皱起眉头,眼如沉墨,“看见霏霏了吗?” “啊?”熊巍立刻板正了身形,“小姐不是和汪哥你在一起吗?” “霏霏的手机和包都在,但人不在帐篷里,先去附近找找。”他沉声道。 “什么?!”熊巍哪还敢怠慢,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他马上沿着山路行动起来,江生一见汪文迪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便也没多问,跟着往另一个方向找人去了。 遍寻无果,汪文迪又走到了昨日听故事的酒馆门口。 酒馆大门紧闭,自然是还没到营业的时间。 他抬手正要敲门,可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不是小万,而是店长吴霜华,门一打开,她的眼睛就对上了汪文迪的,那冷漠与疏离的眼神底下,铺满了担忧,在看到汪文迪的一瞬间,她就紧皱起了眉头,好像未卜先知一般问道,“你来这么早?霏霏真的出事了?” 她很亲切的叫霏霏,叫的很自然,似乎多年前就认识。 汪文迪也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这么问?” “小子,”她并不客气,显然没把汪文迪放眼里,语气焦急中还有生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汪文迪站在屋檐投射下的阴影中,迟疑道,“霏霏……不见了。” “果然……果然!”吴霜华脸上变得悲愁,对汪文迪的眼神怨恨更甚。 她泄愤似的推了一把眼前的少年,“我都说了让你们不要再往前了,为什么不听?!一定要让悲剧重演,你们才会知道,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吗?!张霏霏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汪文迪没还手,声音却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我比你更不希望霏霏出事!”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他会睡得那么死? 这根本不对劲!但凡有风吹草动,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吴霜华冷静了一会儿,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解释道,“我姐姐失踪的前一晚,也下了雨,也是昨晚那样淅淅沥沥的雨,第二天,也是这样好的晴天。我昨晚梦见姐姐了,我有预感,那孩子会出事,果然……” ‘失踪’,汪文迪听的很清楚,她用的是这个词,按理来说,亲眼所见,从悬崖绝壁上跳了下去,应该是必死无疑。 “跟我走,也许她就在那个地方,”还没多问,她从门内走了出来,步伐凝重而笃定,“希望我们还赶得及。” 张霏霏怎么也想不到,在雨声中入眠的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会在这么个鬼地方。 她在一个峭壁突出的小小平台上,身下的石块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哪怕她在上面动一动、翻个身,都会滚落下去的程度,她扶着崖壁,费尽千辛万苦才算爬起身来,往上看,是数不清的石头,往下看,是还不知道有多深的深渊。 这地方四周的景象都非常之模糊,就连空气都让她感觉到比其他地方稀薄。 但她知道,她无论如何要想个办法离开这里,往上爬也好,她必须回到伙伴们的身边,她运起体内的力量,坏消息是,能被她调动的灵气,只有不到原来的一半。 她打起精神,开始在石壁上摸索起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能让她够到最近的那一条藤蔓也好。 “嘶。”手掌上传来一阵痛感,新鲜的血液渗出,令她痛呼了一声。 瞬间,脚下的平台坍塌,她轰然往下坠去,慌乱之中也顾不上伤口撕裂的痛楚,只得抓住一块怪石的一角,悬挂于峭壁上。 原本平台所在处竟然开出了一个洞口! 张霏霏一咬牙,射出金针,借助金线,把自己拉了进去,这下才算脚踏踏实实的才在了地面上。 然而她还没松一口气,甚至连眼前洞穴内的景象都还没看清,就有一道黑光迎面扑来,好在灵宝护住,她被身上的金线一拽,黑光偏离,刺进她原本站着的地方,赫然是一把砍刀。 张霏霏额上冷汗连连,要是刚刚没闪开,她现在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砍刀被抽回,四面八方的黑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老熟人的模样,“哈哈哈哈!真被我等到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此处,就是你的坟墓!” 第七百七十章 纸伞的力量 她看清眼前的人,一边缓慢愈合自己手上的伤口一边道,“前辈,你为何非要穷追不舍?哪怕武主已罚了你,也不肯就此罢手离去,还要跟到这里来?” 韩信眼里满是不甘心,“你懂什么?!就算违逆天机行事,我也要让张良付出代价!叫他后辈死于我手,让他后悔当日畏畏缩缩,任凭高祖杀害忠良!” 他堂堂奇才武将,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后落得没个好死的下场,他怎能咽下心中恶气? 张霏霏无奈道,“前辈,我与张良前辈,真无关系。” “我不知道是何人告诉你,格天论在我家书房,让你因此以为我是天师道传人,可你也应该知道,格天论此书之宏伟,我家那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编撰成的册子,”张霏霏快语解释,“我说过了,我父亲、我爷爷,祖上是医圣张青阳。” “你被误导,被仇恨蒙蔽双眼,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她甩手道。 这种迫切的想要解开误会的心情没能让韩信冷静下来,几道利落的黑光刹那刺了过来。 “大丈夫?”韩信飞身上前,不悦道,“小小女子,竟敢说教于我,你们张氏一族,能用的只有那张嘴吗?” 千百年前,张良就是只需要用嘴,就能换汉高祖刀下留人,他却没有那么做。 韩信想到这个更加怒上心头,是的,他就是怕自己与之共存于一个时代,夺了他青史留名的机会,平分了他独占鳌头的秋色! 是啊,只要一句话,又不是要张良上刀山,下火海! 张霏霏调动金针,刺破黑光,转手化出纸伞,与砍刀撞上。 黑气在韩信身后暴涨,几成烟幕之势,金针也从张霏霏身后射出,细密而不间断的攻击,意图攻下眼前的屏障。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双双弹开,但停留了不到一秒,又再次撞上,如此反复,在洞穴中回响起清脆的击打声,张霏霏完全能跟上他的速度,手中的纸伞也能精准的接住砍刀的每一次攻击。 金针纷纷散开,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跟着念出一道咒语,操纵洞穴内的岩石,如子弹一般密集的攻了过去。 韩信的刀刃上扫出一道黑光,霎时湮灭了岩石,正要劈砍下来,但四肢已不听使唤,一时间轻易动弹不得,仔细一瞧,原来岩石只是掩护,金线早趁着刚才的攻势缠上了自己的身体。 张霏霏扬手,金针飞出,尖端齐齐对准了被束缚的韩信,“你一叶障目,不能推己及人,可见当日的下场并非没有缘由。你现在对我苦苦相逼,何曾想过是自己的错?” 不论张良出手搭救与否,千百年后的张霏霏是无辜的。 话音一落,金针须臾射出。 “这种程度,怎么能伤到我?!”韩信在黑气中大叫一声,粉碎了周围的金光,他受了姜子牙的罚,窝在此处,为的就是避开天机,不随姜子牙一同归回武庙,等的就是现在。 他把所有的恨意和疼痛都迁怒到了张霏霏身上。 他坚信,只要自己今天一刀砍死张霏霏,自己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张霏霏抬起手,凭借自己的身体,抵挡住了这股冲击波,可没等她有喘气的机会,无数如幽灵一般的黑雾又侵袭而出,张牙舞爪的朝她扑了过来。 她马上调动金针回防,却没想到韩信已是发了狠,速度比刚才更快,金针还未到她眼前,就被韩信的砍刀挥出来的黑气侵蚀,数根金针皆遭受重创,被迫回到了她体内蕴养,留在她身边还能撑开结界的,只剩三根。 张霏霏横置手中纸伞,连同三根金针一起,才勉强挡下韩信这杀气翻涌的一招,但她仍然保持着自己的理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有没有想过,张良前辈为什么不救你?你若是他,对当时的你,难道一定会出手相助?” “张良前辈熟读兵法,投奔汉高祖比你早的多,为的是扫除暴秦、安定天下,西汉初建立时,他若真像你说的,想一家独大,他何不干脆谏言杀你?他可曾这么做?”她强行射出一枚金针,接着道,“你说得轻巧,此事他真能阻止得了?” 没想到韩信根本不躲,任一根金针插在自己肩头,脸上也不见痛苦之色,周身的黑气有增无减,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突破这道防御上,只要切开结界,砍刀就能一下把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死丫头切碎。 若论张霏霏说的话,无人不知,当初王朝稳固,初建之时,助吕后杀韩信的人其实是萧何,与张良毫无关系。 退一万步讲,汉高祖与吕后其实对任何人都不放心,功高震主,这是多少朝代更迭都不变的定律,天下至高的权力已经握在手中,可不是看谁都像要篡位的吗?张良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飞鸟尽、良弓藏,其中利害关系一目了然。 见他不为所动,力量也没有任何减弱,张霏霏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她试图操纵手里的纸伞,想让它发出像在上官别鹤手里一样的力量,可她失败了,她只能再次射出最后两枚金针,而后撤力,先行后退。 韩信依旧没躲,把炸开的力量全部收纳于砍刀上,随后一声怒喝,刀刃上射出一颗巨大的黑球,几乎填满整个洞穴,身体里的金针也被这股力量蛮横的挤了出来,随之破碎。 张霏霏拧起眉头,赶忙收回了危在旦夕的法器。 伞尖十分吃力的抵住了黑球,却没能抵住那股毁天灭地的能量,锋利的气流已经割伤了她的两只胳膊,划伤了她的脸,更要命的是,韩信不打算看着她被这股力量击败,而是自己再一次抡起了砍刀,又冲了过来。 她大概已经防不住了。 韩信看出她强弩之末,得意道,“你即便言之凿凿,又如何能救得了自己?!” 她双手捏紧了伞柄,咬破下唇。 脑海中久远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她想起藤原离鸾把纸伞递给自己的时候,她想起上官别鹤用这把伞对抗双剑、对抗藤原中吕,并在那个颠倒的洞穴里,救出藤原离鸾。 而她已经拿到这把伞很久了,但使用它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明白过来,不是宝物的问题,是人的问题,藤原离鸾一定是因为相信她,才会在最后,把这件宝贝交给她。 别忘了,这把伞可是对抗过诛神和镇天的! 上官别鹤是怎么使用它的? 张霏霏松了气力,不再和自己较劲,手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她也毫不在意起来,专心的凝神静气,调动体内纯粹的灵力,黑色中的金色渐渐多了起来。 哐!! 砍刀劈下,炸开一道猛烈的冲击波,瞬时烟雾滚滚、飞沙走石。 黑球迅速变小,而后归于虚无,接着烟雾散去,韩信脸色一变,吃惊道,“怎么可能?!” 张开的纸伞在双重攻击下丝毫未损,上面清光流转,如垂下一道道丝绦。 “我……我能张开这把伞了……”张霏霏哪管韩信的震惊,自己脸上欣喜不已,感受着那泛起的灵力。 她架开韩信,进攻招式更加流畅,已使用过杀招的韩信现在是黔驴技穷,数次闪躲后被逼进了死角。 “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么个小丫头?!”他难以置信,可不得不承认,纸伞上蕴含的力量压制了自己的砍刀,自己只能抵住纸伞,没有空隙再做其他招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霏霏严肃道,“前辈,我敬重你,无意与你相斗,现在也可以马上收手,希望你能相信,我真的不是张良前辈的后世子孙,放下这段仇怨,华夏历史上已有独属于你的篇章。” “你还在教训我?”他咬牙道。 她叹气道,“不是教训,前辈,换位思考,张良前辈不救你并非没有原因。” “你听人唆使,擅改战局,因怕其他人功劳大过自己选择继续攻城,害得谋士说客被烹杀,又乘人之危,要高祖封你为齐王才肯支援,”张霏霏好言相劝,“有因有果,你若能明哲保身,不怕不能乐享晚年。” 这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唯有知足之人才能常乐,过于贪婪,不能见好就收,报应很快就会落到自己头上,寻常人尚且如此,何况天子与朝臣? 察觉到韩信收力,张霏霏当即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砍刀也应声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韩信颓丧的坐在一旁,沉思起来。 “前辈,不知是何人告诉你,我家里有格天论的。”又过了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没那么剑拔弩张的时候,张霏霏才开口问道。 韩信摇头,“我不认得,是个乞丐,也是他与我说,当年若非张良见死不救……父债子偿,他袖手旁观,我当然应该屠戮他的后辈。” 不知他想出了个什么结果,总之地上的砍刀已经不见了踪迹,他撑着墙壁站起身来,浑身化作一团黑气,自顾自道,“罢了,今日输给你个小姑娘已是丢人,武庙十哲不归位,武主很快也会察觉到我又擅自行事。” 第七百七十一章 妈妈 张霏霏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前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那个乞丐告诉你,到这里来等我的吗?” “嗯,”他点头,补充道,“他说这里不仅可以等到你,让我大仇得报,而且此地灵力充沛,能助我躲过一阵武主。” “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些话我还是直接去问当事人好。”韩信的语气里还是有些不屑,此前也是他端着架子,若是早在此次行动时就能放下身段,一问张良,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缠斗了。 说完,黑气消散,他也消失了。 张霏霏这时才有空打量这个洞穴。 内部平坦,没有什么遮挡物,洞壁上生长着许多她认不得的奇花异草,香味中夹杂着雪的冷冽气息,沁人心脾,除了她进来的那一处入口外,与之正对着的方向也有一条狭长的裂缝,看上去仅够一个人通过。 她走到洞穴中央时,才发现脚底竟有一幅龙腾虎跃图。 正在细细查探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空灵的传了过来,好像离她很远,又很近,“霏霏?!霏霏!!” 张霏霏猛地抬头,这是汪文迪的声音! 她的伙伴们找到崖边来了! 如是想了,她连忙回到洞口处,扒拉着岩壁,又用金针固定自己,才敢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量,喊道,“文迪!!我在这儿!” 两人的灵力似乎总算碰到了一起,紧接着,一根藤蔓自上方垂落下来,汪文迪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她的视线内,到了一个安全距离后,他把手递了过来,“霏霏,抓住我。” 张霏霏能看见他的眼里五味杂陈,有担忧,有自责,可最多的还是那种失而复得带来的惊喜光辉,她感到被深深地重视着,心头一暖,周身的气氛也因这可靠的人完全放松了下来,她抓住他的手,收回金针。 “文迪,”她莞尔一笑,温柔道,“我抓住你了。” 回到山顶的速度更快,在崖边雪地里,吴霜华正急的来回踱步,似乎恨不得自己亲自跳下去找人。 见到张霏霏平安归来,还没等人站稳,她就三两步上前,一把把人抱在了怀里,潸然泪下,怀抱也不自觉的收的越来越紧,“还好……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会恨死没拦住你的自己。” “咳咳,吴姨,你、你勒得我喘、喘不过气了……”张霏霏挣扎道。 吴霜华连忙放开了她,不着痕迹的抹了一把眼泪,笑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失态了,只是这里……就是当年我姐姐跳崖的地方,我一时触景生情,很怕你也和我姐姐一样出事,吓到你了,对不起啊。” “吴姨,我能看出来,你没有害我们的心思,”汪文迪洞若观火的眼睛直视着她,把张霏霏拉到了自己身边,那双眼睛在这样纯白的雪地里显得更加锐利,“你还是和我们说实话吧,再隐瞒下去,事情发展到收拾不了的地步就晚了。” “不论我说或不说,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了,”她神情哀伤,夜晚绚烂的脸庞宛若一下就染上了几分苍老,“你们收拾不了这个诅咒,也抵抗不了命运,就和我姐姐一样,不如认命,能快活几天,就是几天。” 张霏霏扶住她沉下去的肩膀,眼中亦是炯炯有神,鼓励道,“吴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讲的故事里充满了遗憾,如果我是姐姐的女儿,我一定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要试试。” 吴霜华的眼神更沉重了,她猛然抬头,久久凝视着张霏霏。 “唉。”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她的叹息。 她重新打起了精神,握住张霏霏的手,“你说对了,你不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 吴霜华眼中泪花断了线,风把她的头发吹扬起来,她嘴里念出那个很久没有再提起过的名字,“我的姐姐,名叫吴岁阳。” 张霏霏脑中如平地惊雷,瞪大了眼睛,“什么?!吴、吴岁阳?!” “怎么了霏霏?”汪文迪皱起眉头。 “这、这是……”她艰难的回头,犹豫道,“我……我妈妈的名字。” “是的,霏霏,”吴霜华拉着她往回走,“跟我来。” 三人一同回到了小酒馆,在确定真相之前,汪文迪暂时没有联系另外两人。 吴霜华把他俩带进后方的休息室后锁上了门,说是休息室,这里其实就是她的房间,里面布置的非常温馨,和她干脆利落的气质看上去并不搭。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张有些年代的照片和一本锁了很久的日记,一起递了过来。 汪文迪先接过了日记,第一篇是二十三年前的大年初十,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三天前,我的宝贝女儿出生了,她的眼睛很像我,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写这本日记,记录她每一天的成长,然后在她嫁人的时候,送给她。” “我应该多听霜华的劝告,忘记那晚的梦,我的女儿一定会开心健康的长大,是的,有爸爸妈妈的守护,女儿什么都不用怕。最近几日天气不好,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我的小乖乖却很懂事,每晚都在我身边睡得很香呢。” “家里人都高兴极了,她爷爷还和爸爸抢为她取名的活儿,爷爷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为她取名‘霏霏’,张霏霏,我的女儿,感谢上天,在雨和雪的洗礼中,为我送来了霏霏。” 还没往后看,身边就传来了张霏霏压抑的哭声。 “爷爷……真、真的是我……”她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张照片,她显然是不想哭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爆发的情感。 照片上用笔在空白处写着,“霏霏五岁啦!” 里面的小女孩坐在眉眼温柔的女人怀里,面前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蛋糕,身后站着的老人正弯着腰亲昵的牵着小女孩伸过来的手,这个老人张霏霏不会认错,就是她的爷爷张德音。 “那年,你的父亲已经去世了,那也是姐姐陪你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吴霜华低声道。 过完生日后没多久,吴岁阳就和吴霜华返回了祖籍所在地,寻找能为张霏霏解除命运诅咒的办法。 她接着道,“姐姐不想让你背负这些,所以留了一封信给你爷爷,信上说,如果她没回来,就让你爷爷告诉你,她是改嫁了,过得很好,并且拜托你爷爷,照顾好你,爸爸妈妈都缺席了,希望你爷爷能给你更多的爱。” 吴霜华坐在一旁,柔声细语,“我拜访过你爷爷几次,我知道,他没有辜负姐姐,而我因为始终对姐姐的失踪无法释怀,所以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过,一直在这里,寻找当年的可能性,没想到……你还是到这里来了。” 梦里女人的脸清晰了,和照片上的重合。 张霏霏有些崩溃,但不肯松开那张照片,她泪眼朦胧,勉强道,“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汪文迪眼里虽然充满了担忧,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逼她接受事实的时候,毕竟事关她这么多年没有接触过的‘生母’,只有自己调整好心态,才能面对这些谜团,他与吴霜华对视一眼,点头道,“好,霏霏,会没事的。” 张霏霏起身,带走了那张照片。 汪文迪合上手里的日记本,他知道张霏霏也没心思立刻看这个,转而对同样哀伤的吴霜华道,“原来你真是霏霏的小姨。我还在想,我与店长从未见过,你看我的眼神那么有敌意做什么。” “你小子,霏霏恋爱我当然要把关了!”吴霜华上下打量他,迈开腿也走了出去,“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敢辜负她,小心老娘我和你拼命!哼!” 他们这一来一回,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张霏霏在离帐篷不远处的地方坐着,大半天了,一动没动。 汪文迪也不让熊巍打扰她,不明所以的熊巍只能远远的干看着,心里干着急。 “你记不记得,”汪文迪看他的样子,明白他是打心底里担心张霏霏,于是和他找了个更沉重的话题聊了起来,“我把你从沉睡中唤醒后,你说要去姑洗山,和阿夏告别。” 那时候的他,也是谁都不让近身,只有张霏霏陪在身后,那距离……差不多就和他们现在的距离一样,他孤零零的坐在山头,和空气诉说他想对朱夏说的话,张霏霏没有半句多话,就在身后陪了他一整日。 他想起两队人分别前,张霏霏顶着嫣然的笑意,和他说,如果有一天陈月歆也发现了阿夏的离去,希望他能和他们一起,也帮助陈月歆走出来。 熊巍安静下来,他知道了张霏霏的心意,点头道,“记得,我会一直在小姐左右,我也相信小姐。” 那边的张霏霏埋着头,曾经在为爷爷找药方下墓时,她无数次把汪文迪当做自己的救赎,相信他、依赖他,这次却不一样,‘妈妈’对她来说是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称呼,但她清楚,这次她必须自己救赎自己。 第七百七十二章 戒指 她站起身子,展开了手里攥紧的照片,她要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句号。 回到伙伴身边的时候,清脆如铃的声音欢快的响起,朝他们步履匆匆赶来的人是小酒馆的小万,“那边的几位,店长让我过来喊你们一起去吃饭呢!” 她笑道,“今天酒馆不营业,店长亲自下厨呢!” 汪文迪和熊巍皆望向张霏霏。 张霏霏冲他们点头,语气里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伤,“走吧,先去吃饭。” 她的表情更坚毅了,可却让人更心疼了。 路上汪文迪联系了江生,众人又在小酒馆碰面,一推门,就能闻见一股诱人的食物香味,吴霜华正好端着一盘清蒸鲈鱼出来,桌上的菜色倒都是普通的家常菜,看着色香俱全,足以引出他们肚子里的馋虫了。 有饭有菜,有酒有汤。 小万颇有眼力见的离开了饭桌,夹了菜盛了饭,说是到隔壁店铺显摆去。 “我没事了,”张霏霏看出了吴霜华的局促不安,拉着她一起坐下吃饭,笑着指了指熊巍,介绍道,“这位是熊巍,是爷爷留下保护我的,巍哥一路跟我到现在,不是外人。” 她转向江生,但一时语噎,半天没想出来怎么介绍他合适。 “江生,我大哥。”在他有趣的目光凝视下,终是一边的汪文迪开了口,逗得熊巍不禁发笑。 汪文迪不以为意,补充道,“你别看他年纪只有这么大点,按我家里的辈分来排,他辈分可高着呢,放心吧吴姨,他也不是外人。” “是的,要找到真相,他们都可以帮我。”张霏霏强调道。 “看来你真的决定好了。”吴霜华点头道,其实今日汪文迪搭救张霏霏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了一些,不仅是张霏霏强于普通成年人甚多,这小子也是一样,恐怕这几位都不是普通人。 张霏霏严肃道,“没错,小姨。” 熊巍惊呼出声,“什、什么?!小姨?!” 一边的江生则淡定的多。 汪文迪揶揄道,“喂,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生自顾自的吃饭夹菜,旁若无人,答道,“她出来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就发现了,感觉灯光下,她和张霏霏眉目之间有点相似呢,以为是远房亲戚,没想到是这么亲的关系。” “店长是小姐的小姨,那店长就是小姐妈妈的妹妹,”熊巍还在那掰着指头捋关系,震惊道,“那……那那个故事?!” 张霏霏平静道,“巍哥,故事里跳崖的,就是我妈妈。” 熊巍直接惊得呆若木鸡,江生在心底吐槽:得,又疯一个。 直到吴霜华重新开口,“今晚,我会告诉你们我知道的全部后续。” 她问道,“霏霏,你去过那个洞里了吧?” “去过了,”张霏霏点头,反问道,“小姨也知道山崖底下有个洞穴?” “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我的姐姐是失踪,不是死亡,”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递了过来,“这是我在洞里发现的。” 盒子里的是一枚定制的结婚戒指,指环内还刻着吴岁阳的拼音缩写‘wsy’。 “这是姐姐的婚戒,我在洞穴里捡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被遗失在那里,总之我的姐姐当时从悬崖上跳下去后,一定到过那个洞里。”她笃定道。 吴霜华目睹吴岁阳跳下去,心理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当场就昏死了过去,隔天附近的山上又出现了雪崩现象,她是侥幸被搜救队找到的,睁开眼时,她就在温暖的帐篷里。 她和搜救队的人说,她的姐姐跳崖了,拜托他们去山下寻找,可结果不尽人意,搜救队找了好几天,根本没有任何发现,最后强行把她带下了山,送去了医院。 吴霜华回忆起来,“他们没有找到姐姐的尸体,也没有找到什么洞穴,他们告诉我,那下面氧气稀薄、地势险峻,有没有什么野兽都说不准,我姐姐跳下去,只能是凶多吉少,让我节哀。” “那底下不止是氧气稀薄,”汪文迪插了句话,语气凝重,“我下去拉霏霏的时候,还感觉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魔气。” “魔气?”张霏霏一惊,她在洞穴里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魔气。 “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汪文迪追问道。 她摇了摇头,将来龙去脉讲述一遍,道,“除了遇上了韩信前辈,没有别的。” 汪文迪松了口气,夸赞道,“你居然一个人就把他打服了,霏霏,进步真快!” “是啊小姐,”熊巍也不吝夸奖,又道,“那个乞丐为什么要教唆韩信前辈这样行事?” 汪文迪却换了个角度,思考道,“还好是个我们不认识的乞丐,不是我们自己人中出了内鬼。那洞穴后肯定有什么更强大的力量,能帮韩信躲过武主的神识查探,起码到了圣人的境界。” 几人停止了讨论,等着吴霜华的下文,她也接着道,“我学了一段时间的专业登山探险知识,又回到了这里。” 她无法相信,吴岁阳会做出跳崖自杀的举动。 “我想知道,姐姐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吴霜华眼神里也有一丝光,“我买了登山绳,准备了登山服等等,去了那个崖边,我把绳子垂下去,想靠自己的攀爬技术,重现一遍姐姐当日下坠的过程。”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 爬下去的过程非常艰难,没多大一会儿,她的体力就消耗的差不多了,而往下的每一步,都感觉在撕扯她体内的器官,风呼啸着从耳边经过,呐喊着让她放弃,就那样放手,一下就能轻松。 “那里太高了,我一直往下爬,直到耗尽体力。”她叹了口气。 吴霜华确实被逼的松开了手,半拉半拽着绳子沿着峭壁往下滑,尖利的石头划破了她的衣服,有不少都刺穿了她的皮肤,那痛感在她流逝的生命力面前,显得很是模糊。 她接着道,“然后没一会儿,我就砸在了地面上。” 张霏霏问道,“你到底了?” 她否认道,“不是,我强撑着精神没睡过去,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丁点儿体力,勉强爬起来后才知道,我根本没到地面上,只是到了峭壁中的一个突出平台,身下是一个很窄的石块,无论往上往下,都看不到头。” 那时她身上的伤口才开始隐隐作痛,石块瞬间崩塌,洞口随后出现。 “我和你一样,进了洞穴,洞穴里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完,”吴霜华不落细节,“我却不甘心,万一,只是万一,姐姐跳下来后,也到了这个地方,我记得,她穿着很厚的登山服,或许真的能活下来!我开始在洞里仔细的搜寻。” “然后就找到了这枚戒指。”她道。 “洞穴地面上有一幅龙腾虎跃图,你看见没有?”张霏霏为她的话语完善描述,焦急问道,“还有另外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缝隙,小姨,你没有往更深处找一找吗?” 吴霜华惊疑道,“龙腾虎跃图我看见了,但你说的另一道裂缝,我没看见。我在那洞穴里找了很久,如果真有第二个出口,我不可能发现不了,而且我也不可能不去追查!” “霏霏,不要着急,”汪文迪安抚了她,转向吴霜华,问道,“后来呢?” 她细致的答道,“后来我原路返回,带着这枚戒指勉强爬回了山顶,恢复了一段时间后,我又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方法,后来我还抵达了两次这个洞穴,不过每一次都必须见血,平台才会坍塌,洞口才会出现。” “再后来就不行了,”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落道,“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找不到这个洞口,再也没有进去过,我对里面的探寻也停止在了这枚戒指上。” 然后她就开了这家酒馆,一直守在这里,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更接近真相。 吴霜华重新把吴岁阳的日记本递过来,“霏霏,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幸福的长大,所以在第一眼看见你,认出你之后,我想要阻拦你,告诉你前方的路有多危险,可你还是不肯偏离你的命运。” 如果女儿一定要踏上命定的路,那么她在二十六岁那年,就会死。 这就是那个诅咒,此刻无比清晰的印在张霏霏脑海中。 二十六岁,只有不到两年的时间。 “不管是二十六岁,还是一百二十六岁,只要谜题摆在我面前,我就一定要解开,这不是命定的命运,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她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日记本。 过去的二十几年中,即使爸爸妈妈缺席了她的人生,他们的爱却没有缺席,她的确平安顺遂、快乐幸福,爷爷告诉了她很多为人的道理,在每一个人生的重要场合,张德音都带着她爸爸妈妈对她的期望陪在她身边。 现在,她可以真正的独当一面。 哪有什么既定的命运,如果有,大胆走它一遍又有何妨?哪有什么诅咒,如果有,拼尽全力打破它不就行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都错了 拿到日记本,先拣最重要的看。 “今天,我永远的失去了我的挚爱,无情的病魔夺走了他的生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能看见他眼里的不舍,对我的,对我们霏霏的,霏霏才四岁,今天我抱着她哭的时候,她还用小手为我擦眼泪。” “她不理解死亡的沉重,我像世界上大多数父母一样,不忍心告诉她,只是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会给霏霏带礼物回来的。但我和她爷爷能理解,死亡二字有多么冰冷。” “她爷爷一夜全白了头,告诉我,他从医大半辈子,竟然没能治好自己的儿子,他决定放弃。我想,我也应该放弃,放弃我对命运的无视,我们还有霏霏,我的女儿,难道真的只能活到二十六岁吗?” 这里记载的是张霏霏父亲的亡故。 “我又做了那个梦。这次的梦境更加真实,更加具体,那女人用比之前更加冰冷的神情看着我,看着我怀里小小的孩子,我意识到这一切不只是一个梦,梦境是为了给我提示的,我是霏霏的妈妈,我一定要尽全力阻止这个诅咒。” “在我反复的做这个梦之后,霜华终于也相信梦中所言或许并非子虚乌有,她生性活泼,结交了不少朋友,她开始尽力为我打听相关之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我们的故乡,家族里还未亡故的老者口中,她打听到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叫做‘七星轮回盒’,只要拿到,就有逆天改命的可能,无论这东西能不能解除梦境所指的诅咒,我都一定要试试!” 吴岁阳的笔锋下,温柔里透露出一丝无法撼动的坚定,这点被张霏霏完美的继承了。 “七星分离,千难万险,但我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我唯一害怕的就是不能再陪在霏霏身边,看着她长大,让她只有几岁,就先失去了爸爸,又要失去妈妈,我害怕她长大后会因此遭到别人的冷眼嘲笑。” “可我更知道,我不能不去,除了我,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为霏霏做这件事,如果还有机会的话,霏霏,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你,妈妈真的很爱你。” 她出发了,和吴霜华一起,带走了这本日记本,把张霏霏托付给了张德音。 一路抵达越州,传言中分离的七星,就在这里七座山脉的山顶,姐妹俩出发了,不完善的专业知识,和满腔的爱意,日记仍在继续,张霏霏跳到了最后几篇。 “大自然的造物实在神奇,在这样连绵的山脉中,藏着深邃恢弘的大峡谷,若非好心路人提醒,我与霜华差点误入峡谷中,据说峡谷是最美丽又危险的存在,还好,我与霜华要去山顶,应当是不会进入峡谷的。” “扎帐篷也是个技术活,我们两个外行倒是忙活了大半天,才算有了个栖息地,霜华累的已经睡着了,我却还睡不着,面对险峻的山,山间冷冽的风,我对霏霏的思念愈发浓烈。” 这是她们第一日上山的内容。 “今日地震了,我们没有前进多少,这地震震源离这里很远,这里都有很明显的震感,应该是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地动,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员因此丧命,人在大自然面前实在是过于渺小了。” “霜华身上的紧绷感比之第一日已经减轻了许多,她拍了很多照片,我提醒了她数次,我们不是来旅游的,我能感觉到她明显的有些生气,夜晚我们吵架了,大多数时候我们吵架都是她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想,情绪一定要发泄出来,所以我不怪她,也不生气,只是在想,她的照片拍的一如既往的好,风景里的阳光在这样的环境中本就难得,只要这样美丽的阳光能一直伴随着我的霏霏长大,就好了。” 张霏霏感受到了浓浓的思念和爱,但再往后翻,她突然皱起了眉头,“这是?” 最后一篇日记的格式非常奇怪,既没有日期、天气之类的开头,且能看得出来字迹不如之前的工整,笔迹也轻了一些,看上去就像是匆忙之间赶场写下来的几句话。 吴霜华解释道,“第二天我发现姐姐不在帐篷里,想着她一定是往上爬了,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找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发现,东西都还在,只有这本日记本不见了。” 她概括道,“最后搜救队发现我的时候,也在姐姐跳下去的崖边发现了这本日记本。” 换言之,最后这几句话是吴岁阳在跳崖前写下的,应该是最关键的东西。 “起先我不敢看,后来找到戒指后才翻阅了几次,”吴霜华更落寞了,“可我始终看不明白。” 张霏霏微微点头,阅读起最后的内容。 “错了,都错了,从我们踏入越州这一刻起,就全错了,我根本解除不了这个诅咒,我们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了。” “霏霏,你一定要快乐的长大,不要踏入这里一步,走,快走!” 之前的日记中传达出来的思念让张霏霏想要落泪,看完这几句话后,她却强逼着自己把眼泪憋了回去,她不能把力气浪费在哭上面,她的力气必须用来思考这几句语意模糊的话。 为什么此前那么坚定要破除诅咒的人会突然说全错了? 在跳下去之前,吴岁阳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又为什么会留下一句专门警醒张霏霏的话? 张霏霏盯着这些文字,“为什么?妈妈为什么要叫我快走?我之前根本就没来过这里!她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啊!” 汪文迪也皱起了眉头,问道,“吴姨,你还记得地动那天,你们扎帐篷的地方在哪吗?” “记得。”吴霜华点头。 汪文迪放下筷子起身,“带我们去。” 熊巍不解道,“现在?汪哥,太晚了,不如明天?” 这毕竟是在深山里,夜晚比白天更加危险是常识。 江生跟着放下了筷子,起身笑道,“走吧,要的就是晚上。” 吴霜华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这些人和张霏霏的眼神如出一辙的坚定,她思索了一会儿,既然自己已经决定把日记本等物品交给张霏霏,也就没什么好害怕,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我带你们去。”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自己揭不开,可不代表没人能揭开。 一行人的速度不慢,然而到达吴霜华所说地点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这里显然脱出了第一座山脉的范围,而且地势偏低,若论海拔,大概还在小酒馆的水平线以下。 江生打量四周,第一个发问,“你确定是这里?” 吴霜华点头,“我确定,这么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可能记错。” “江先生,有什么不对吗?”张霏霏也还没反应过来,看他却没有要开口解答的意思,她只能扭头求助汪文迪,“文迪?你看出什么来了?” “这座山的山顶,就是你妈妈当年跳下去的地方,”汪文迪捏着下巴,“现在,霏霏,你和吴姨都需要仔细回忆下,‘跳崖’这个行为发生的前后,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 经他一说,张霏霏才想起来,光顾着找寻当年的事情了,汪文迪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落到平台上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她记得自己在雨声中又睡了过去,却在想继续回忆的时候,发现脑海中竟是空白一片,而且不是那种本来就记忆缺失造成的空白,是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在阻止自己回想起来。 “所有能想的我已经都想过了,”吴霜华拧着眉头,先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纠结道,“真的没有漏掉的……” “那就有问题了。”汪文迪笑了笑。 “我明白了!”张霏霏也反应了过来。 她拉住吴霜华的胳膊,“小姨,你说你是第二天醒过来之后去找我妈妈的,你找到我妈妈的时候,阳光在她的背后,根据山崖的方位,和太阳的角度……那会儿还是上午!从帐篷这里到山顶,你还背着你们的一部分行李……” 张霏霏提高了声调,“最快最快也是下午才到!!” 何况当年吴霜华还没有登山知识,走的是近路远路还说不准。 汪文迪跟着道,“吴姨,你的记忆点肯定有问题,要么就是记错了扎营的地方,要么就是记错了你醒过来的时间,按这个路程来算,你要在上午那个点找到霏霏妈妈,你半夜就醒了。” “如果半夜就醒了,”江生嘴边的笑容更深了,“那就有可能会看见比日记本内容冲击力更大的事。” 吴霜华眉头拧的更紧了,脸上的表情很是着急,她望向山顶的方向,发觉自己竟然也是头一次注意到这可疑之处,她锤了锤自己的脑袋,翻来覆去的,脑子里始终没冒出过什么新的记忆。 看她的神态和表情都不像是在说谎,汪文迪率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抬手道,“吴姨,你先别思考了,放松。” “好。”吴霜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第七百七十四章 害了一次 她看见汪文迪手心里有一团金光,绕在自己周身,随后窜进了自己的眉心,她无比惊讶,“这是?” “嘘,”汪文迪一个噤声的动作,周围人皆收声屏息,过了几秒,他捏住手心,脸上的神情跟着严肃了起来,“什么情况?我的金光收不回来了。” 吴霜华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小姨,”张霏霏打消了她的疑虑,简洁概括,“文迪是道门中人,不止如此,我在他的指点下,也开始修行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对于这些理解范围外的东西,见怪不怪就对了。 “我试试。”江生跟着道。 说着,手里凝出一道白光,也与汪文迪的金光一样,打入了吴霜华的身体里。 又是几秒,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我的也没了,不过能感觉到,她体内有什么力量在减弱,再试几次,应该就能完全消去那不明的力量。” “乾坤无极,道法天下,一阴一阳,成我仙命……今以冥界众生相之名,破除魔障,如有妖邪,速速现形!解!”汪文迪可没那个耐心,他示意众人后退,独留吴霜华在面前,手中掐诀,一道黑光直冲出来,铺在吴霜华头顶, 黑光照射在吴霜华天灵盖上,没一会儿,竟从她体内抽出一股更大的黑气。 被抽去黑气的地方由涌入的全新记忆所填满。 吴霜华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文迪,”张霏霏见他收回法宝,才敢上前,看着眼中情绪千变万化但还是待在原地的吴霜华,不由得担忧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文迪沉声道,“她体内有股魔气。” 说着,他又拍了拍张霏霏的肩膀,宽慰道,“不过还好,不是那种和魂魄纠缠在一起的,只是存在于体内,形成了一些阻滞,别担心,现在没了。” “我……”吴霜华一开口,就有一种精力被抽干的疲累感,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喃喃道,“我想起来了……” “小姨!”张霏霏又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我们那天晚上确实是在这里扎营。”她开始讲述脑子里那些多出来的记忆,随着深入,她脸上的神情中竟多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惊恐。 当晚,姐妹俩在帐篷里闲聊,吴霜华展示着自己白天拍的照片,并因为吴岁阳一直哀恸的情绪和她大吵一架。 但吵架后,她并不是立刻就睡了过去,而是赌气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和一顶备用帐篷,离开了原本规划好上山的路线,选了另外一条路,继续往上爬,她冲动的行为除了赌气的原因外,还有她本身就爱探险的原因在。 白天的风景就够美了,夜晚岂不是更美? 山间多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往前行进的吴霜华并没有意识到危险与美丽同在。 记忆力的雨好像此刻也打在她身上,她有些哆嗦,“我往上爬了一个多小时,在疲劳感上升的同时,天空下起了雨,可我当时所在的区域并不适合扎帐篷,如果雨下大了,那位置极有可能会被冲走。” 因此,她决定咬着牙,趁雨不大,继续往上爬一会儿。 在破晓前,她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扎帐篷的地方,雨持续在下,却也不大,她刚把东西放下,准备动手的时候,透过雨幕,听见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吴霜华叙述道,“就是那种打铁的声音。” 她往前走了几步,在平坦宽阔的草地上,支着一顶帐篷,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拿着手里的锤子,击打固定帐篷的地方,借着身影周边手电筒的光,她直接就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她的姐姐吴岁阳。 “我当时还觉得姐妹俩很有默契,”她苦笑了一声,“连分开后,都能选在同一个地方扎帐篷。” 当时的吴霜华心里的赌气早就一扫而空了,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吴岁阳所在的地方走去,脸上欢欣雀跃,心里也开心极了。 谁知还没等她到近前,吴岁阳也像是听见了动静一般,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惊得吴霜华一个趔趄就跌在了地上。 张霏霏问道,“怎么了?” “姐姐她在笑。”她面上复杂,眼神惊恐。 吴岁阳冲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笑,直到现在,吴霜华想起那个笑容还是会头皮发麻,她补充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就是很诡异……似乎、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就因为这一个笑,她就被吓得在黑夜里失去了意识,可见这表情的威力了。 她接着完善细节,“当时离得远的时候,我以为她是在固定帐篷,后来走近了几步,发现她手里的锤子并没有落在固定帐篷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她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总之我再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后,我人也在帐篷里。” 张霏霏追问道,“是你看见我妈妈时,扎的那顶帐篷吗?” “嗯,我当时发现姐姐不见了,满脑子都是找她,”吴霜华摇了摇头,“但我对夜晚的记忆停在了我们争吵后,我一直以为,我是争吵后就直接睡了过去。” “你们所到的位置应该已经接近山顶了,在你爬山的时候,你姐姐也没有休息,”汪文迪拿了主意道,“今晚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你带我们走一遍你上山的路。” 深夜,帐篷中。 “霏霏,吴姨还好吧?”汪文迪看着刚从酒馆那边回来就开始仔细研究日记的张霏霏,坐到她身边,关切询问道。 “还好,”张霏霏翻看着每一个字,表情认真,“面对这种事情,没有心力交瘁,小姨已经很厉害了。” 汪文迪端详着她,“你呢?关于进入洞穴前的事,想到什么没有?” 她食指轻颤了一下,可这点痕迹很快也被她沉着的神情掩盖了过去,她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她刚刚在回来之前支开汪文迪,并不单是为了陪一陪多年未见的小姨,也是为了捋清自己体内那股和自己思考对抗的力量。 吴霜华睡下后,她没有马上回来。 在空无一人的酒馆大厅内,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屏息凝神,和自己对话。 “是你在阻止我吗?”她问道。 许久未听见的女人声音依旧庄重,此次却多了一丝熟悉感,“我说过,若提前暴露我的存在,天机将乱,后果不堪设想。” 张霏霏叹了口气,不与她争论,接着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告诉我,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否则我的伙伴问起来,会有些不好交差。” 女人说话简洁明了,干脆利落的概括道,“你跳崖了,和你妈妈一样。” 从那种高度跳下去,失去意识的张霏霏一定会摔死,她想了想,了然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现在不能死,你现在死了,对我百害无一利。”女人给出稍显冷漠而无懈可击的理由,接着道,“不过后来你是自己醒过来的,我知你修道,但也要承认,你的进步确实快,打赢韩信、从洞穴中脱身,都是你自己做到的。” “你在看着这一切?”张霏霏反应过来,这个女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需要时时沉睡在自己身体里了,她忽然泛起一些后怕,又问道,“文迪的力量无法进入我的体内,也是因为你?” “嗯,汪文迪那小子的力量也要胜于从前,能发觉从前发觉不了的事情,我不能让他发觉。”她淡然道。 “但你使用力量对抗他,为什么不会暴露?”张霏霏追问道。 她轻巧一笑,“那是因为,我的力量已经强过他了。” 张霏霏震惊,自己体内睡着的这个女人,是个比汪文迪还强的人?! 那既然比汪文迪还要更强,为什么不能脱离她的身体? 察觉到她的疑问,女人主动开口解释道,“今世我是提前觉醒,力量还未积攒达到我本体的水准。你放心,我不会害你,若有能出手相助之时,只要不暴露天机,我皆会出手帮你。” 张霏霏更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次?” “因为,”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竟有一丝恻隐,叹息道,“我已经害过你一次了。” “害过我一次?什么时候?” “多说无益,回去吧,无事莫要来烦我。”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 张霏霏察觉到汪文迪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于是放下了日记本,摆了一个更严肃的表情,“那晚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有一点和我小姨说的一样,我以为自己会摔死,身上出现多处擦伤而见血的时候……” “我掉到了一个平台上,疼痛感完全可以忍受,根本不像已经下落了那么高的高度,”她接着道,“然后洞口就开了。” 汪文迪对她是深信不疑的,自己也跟着思考起来,问道,“我们抵达山脚的时候,你说有个人跟你说了一句什么?” “‘你终于来了’。”她重复道。 张霏霏明白他所思所想,又道,“不是我妈妈说的,是个男人的声音。说起这个,在失去意识那晚,我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人和我说‘你终于来了’,又有另一个声音说‘这里很危险,快离开这里’。后者……倒更像是我妈妈。” 第七百七十五章 其他通道 “拿砍刀追你?”听完她讲述自己的梦境,汪文迪自顾自道,“指的是韩信吧?看来有必要去那个洞里查一查了。” 第二天一大早,五人集结在一起,很快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 由吴霜华带江生和熊巍沿着她上山曾走过的路再走一次,汪文迪则和张霏霏一起,再探一遍悬崖底下的洞穴。 太阳静静的悬挂在高空中,投射下来的金色把伫立崖边的两人身影勾勒出完美的形状,站在山顶能领略到的风景极佳,张霏霏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往远处看,能看到高低不一的积雪山峰,往下看,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她面色沉平,好像一夜之间又成长了不少,“文迪,如果得到真相意味着要失去一切,你还会选择找寻真相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汪文迪感觉到那缕忧伤有增无减,但看着她脸上的坚毅,他能明白,这缕忧伤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张霏霏笑了笑,“如果妈妈是得到真相后发现一切都错了,那我们现在做的事还有意义吗?” 真正对她有冲击力的,还是日记本上最后的那些文字。 汪文迪知道自己这时应该给她一点信心,温声道,“有意义,光是为了‘妈妈’这两个字,就有足够的意义了。对我来说,无论真相是什么,若不找到真相,我心难安,虽然或许会失去一切,可换个角度想想,不是还得到了一个真相吗?” 其实张霏霏站到这里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后退的,她只是有一点点害怕,害怕往前一步,就掉入了妈妈提醒过她不要踏入的深渊里。 现在好了,这点害怕也没了。 “谢谢你,我明白了,就算失去一切,我也不会失去你,”她拉住他的小拇指,“走吧,文迪。” 两人一同下落,却是既无法到底,也没有看见出现洞口的平台。 张霏霏想起吴霜华所言以及自己的经历,果断让汪文迪带着自己悬挂在山壁上,转手化出金针,在胳膊处拉出一条伤口,流出来的血一部分渗进了面前的崖壁里,一部分顺着石块构出的沟壑往下流。 汪文迪皱了皱眉,“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某处坍塌内陷,洞口赫然出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抬手愈合了她的伤口,两人一同落到了洞穴内。 那些奇花异草和印象里一样枝繁叶茂的盛开着,如果不是因为空气实在稀薄,这里称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了。 汪文迪一眼就看见了洞穴中央地面上的龙腾虎跃图。 “还真是有点奇怪,”他一面研究图画一面思索道,“在崖壁上挂着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丝很轻的魔气,进洞后魔气就消失了,照这么说,魔气应该不是这里面发出来的。” “文迪,你看。”张霏霏走到了他身边,正抬头看着洞穴内的天花板。 “这是……”汪文迪一抬头,不由得皱起了眉。 上次张霏霏到里面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这点,天花板上还有一幅画,内容是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若非是平面图,看上去还真像悬挂在上面,颇有几分神气。 汪文迪若有所思道,“龙虎斗,猴观望,廉贞一出,其数为五。” 张霏霏问道,“什么意思?” 他摇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你一连两次都是进到这个洞穴,如果这上下两幅图指的真是北斗七星之一,那这里一定不止这一个洞穴,起码还有六个,而若没有的话,就会形成聚煞格局,魔气也会在这里聚集。” 这里却没有一丝魔气,张霏霏顺着他的话思考起来,“北斗七星?会不会七星轮回盒里的七星指的也是北斗七星?另外六个洞穴会不会在其他六座山脉中?” “也许,北斗七星中蕴含的力量确实是巨大的,”他解释道,“但是七星必须都亮起,才能通过特殊的法阵使用这个能量,我们现在只是看见了这两幅图,还不能完全确定什么。” “不过,江生或许会有办法。”他兀自想着,四圣是四方星宿之主,有能和七星产生共鸣的本领。 “那出去会合后再问一下江先生就是了,”张霏霏指着不远处山壁上的那条突兀裂缝,“我们先进去看看?” 汪文迪赞同道,“好。” 等真正到了这条黑糊糊的缝隙前,两人才发现,这缝隙窄的一个人都挤不过去,汪文迪走到左侧,把耳朵靠近山壁,听了一阵,又到了缝隙的右边,重复了这一动作。 他得出了结论,“有一些灵力从那边传过来,不能炸,动静太大了,可能会破坏灵脉,我挖挖看。” 说着,他手中变出双剑,双剑又在金光中变成两把尖端锋利的铁铲。 估计诛神和镇天也没想到,堂堂万兵之主有一日竟要干挖洞的活。 两把铁铲在他的操纵下一点一点拓宽缝隙,挖开一点,两人就往里走一步,张霏霏始终勾着他的衣角,在这种充满未知危险的地方,两人是彼此唯一的伙伴,分离意味着危险翻倍,必须保持时刻在对方身边。 这土质并不很硬,甚至连岩石的硬度都达不到,挖了没多久,汪文迪就感到手中一轻,捅出了个大窟窿来。 “我去,吓我一跳,”汪文迪收回武器,前面的光线依旧很暗,后方也因离山洞有一段距离,亮光也非常稀少,他在空气中摸索了一阵,扣紧张霏霏的手,“霏霏,前面挖不了了,直接跳下去。” “跳下去?!”张霏霏的视力即使高于普通人,可比汪文迪还是差得远,在她的视线内,周围根本是一片黑暗。 “是的,跳下去,放心,这高度……不到五米。”他目测了一下。 听他这么说,张霏霏也不再多想,摸着黑就跟他一起跳了下去。 两人果然稳当落地,汪文迪扶着她,可语气更严肃了起来,“这条道和我刚刚挖的能连在一起,四周也有挖掘的痕迹,这是别人挖的。” 除了他们之外,进来这里的人挖的。 张霏霏心头一动,“妈妈?” 汪文迪没有否认,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而且……我刚刚挖的地方土质很松,像是……像是那条缝隙本来不是缝隙,应该就是一条通道,却被人故意堵上了。” 张霏霏跟着道,“那堵都堵上了,为什么不全堵上?” “你有没有想过,是全堵上了,”他大胆推测,“但我们这前后两次进来,山体内部震动导致坍塌了一部分,所以吴姨到这里来的时候,没有见过那通道。” 他的意思是,吴霜华进来的时候,山体内部也是有震动的,所以导致了里面的路出现这一截空隙,只是她进来三次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个洞穴了,若能多进来个几次,说不准就见到这条通道了。 完全有可能。 “那……”张霏霏咽了口口水,不解道,“如果真是妈妈做的,她为什么要堵上这条生路?” “对她来说,这不是生路,这是通往错误的路。”汪文迪叹息道。 张霏霏缄默了一会儿,视线也适应了黑暗,她抓紧了手心里的温度,两人再次重新出发。 这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路,大概是最好的消息了。 在视线里出现光亮的时候,汪文迪提醒道,“灵力越来越充沛了。” 迎着光而上,两人眼前豁然开朗。 周围的景象一下全部清晰了,他们站在从身后山洞里延伸出来有十几米的通道上,这里的空间纵然大的看不到头,可十分方正,十二根好像通天的石柱矗立在他们左右,环绕了这里整个空间,在顶部弯曲了一定的程度以汇聚在一起。 只是再往前,却并没有路,整个地势下陷,是一块和洞穴形状一样的凹地,说下有百米深也不过分,和山外一样,底下有一层雾气,看不真切下面的具体情况,眼前空间的正中央,是一个略高一点的平台。 平台上共有大小不一的七座建筑,风格偏古代,但装饰很简朴,并不是那种富丽堂皇的宫殿,一波一波的灵力正从那些建筑中散发出来。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从空间内升起,化成张霏霏心间同等的敬意。 他们站的地方到那个平台上,大概也有个百米。 不过这点距离对汪文迪来说,要飞过去是很简单的事。 “等等。”张霏霏扯了扯他的手腕。 他问道,“怎么了?” 张霏霏谨慎道,“我们很顺利就发现了这么个地方,谨防有诈,还是先找个什么东西试试吧。” 汪文迪稍加思索,点头道,“也对。” 跟着,他随手抄起脚边的一颗石子,附上些许金光,朝建筑所在的方向投掷过去。 果然,石子才飞出他们所站的地方,就似乎被什么力量拉扯住一般,极速下坠,砸在了凹地底下。 张霏霏为自己的小心庆幸,松了口气道,“看来不能飞过去了,文迪,找找别的路吧?” “只能找别的路过去了,”汪文迪也认真了几分,“刚才那一瞬间的力量很强,难怪韩信能在这里躲过武主的探查。” 第七百七十六章 折镜 “你看,”她取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登山绳,笑道,“我就说人类的东西有时候会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吧。” 他们可以借助工具,从这里下到地面,从底下走过去,再沿着石壁攀登上去,尽管麻烦很多,但这也是眼下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了。 “就这么办。”汪文迪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马上行动,找了一块还算坚固的岩石固定绳子的一端,又把绳子绕在自己身上,将另一端垂落下去,这绳子倒不愧是专业的登山设备,够长又够结实,在两人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那股拉扯石子的力量也没有出现。 落地时,张霏霏的手已经被摩擦出红痕,可她一声也没吭。 那点雾气对身在其中的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了,周围有什么看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这底下又自成一方天地!”张霏霏忍不住惊叹。 有百米宽的辽阔环形地面上并不是一派平坦,而是有山有水,既有延绵的山丘,也有蜿蜒的河流,山丘不高,连百米都没有,只是多且密集,遮挡视线,让人很难把握方向,河流不宽,却不知道深度,要是有小木舟什么的,就方便许多。 汪文迪捏紧了她的手,又道,“小心,有魔气。” 上面没有,底下却有。 张霏霏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一条河边,招呼道,“文迪,我看我们还是不要渡河的好。” 汪文迪上前一看,也是当即明白了她这么说的原因,纵使水面清澈,但没有两人的人像倒影,不止如此,连周围景物的倒影也没有,让人越看越发怵。 他抬头,确定了建筑物的方向,便拉起张霏霏,绕着山丘开始前进。 走了许久,两人的周围还是那些山,山上也还是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 汪文迪再一次抬头,目测了一下他们和建筑的距离,摇头道,“我们在原地转圈呢。” 张霏霏环顾四周,不确定道,“不会吧?” 汪文迪对她始终是有耐心的,随手变出一支毛笔,在脚边比巴掌大上两倍的石块上写下‘到此一游’的字样,带着她又继续往前走,不到半个小时,这块石头又重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鬼打墙?”她这时才确定汪文迪的说法是真,问道,“是那股强大的灵力想困住我们?还是因为魔气?” “不是鬼打墙,我没察觉到这里有阴气,”汪文迪答道,“也应当不是魔气的杰作,或许是机关,这些东西都不是一天就能形成的,通往那些建筑的路,可能有别的关键点。” “七星?”张霏霏猜测道。 “有可能!七星本来也是用于指引方向的!”他一拍手道。 脑中有了想法,他在周围的山丘中选了一座攀登难度最小的,带着张霏霏一起,越过嶙峋的怪石,到了山丘的顶上,开始确定七星的方位。 张霏霏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轻声问道,“文迪,就算知道了可能与七星有关,可你怎么知道从哪开始,哪里又是结尾呢?” 他勘察的动作未停,简短道,“这个简单,你应该注意到了这里面那十二根石柱了吧?” “嗯。” “你仔细看。” 她打量着十二个方位不一样的石柱,终于在与建筑齐平的高度上,看见了上面的图案,“龙、蛇、马、羊、猴、鸡、狗、猪……上面画的是……十二生肖啊?” “不错,”汪文迪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问什么问题,跟着解释道,“记得我们进来时看见的龙腾虎跃图吧,还有猴子,我说廉贞一出,其数为五,这就是十二生肖和北斗七星的关系。” “北斗一星,鼠踞贪狼,北斗二星,牛耕猪停,是为巨门,北斗三星,狗携禄存,北斗四星,鸡是文曲,北斗五星,龙虎相斗,猴壁上观,要出廉贞,北斗六星,蛇追兔跑羊吃草,中有武曲,北斗七星,马踏破军。”他简述道。 汪文迪制定好了新的路线,“按十二生肖的顺序,会在七星图中指示出不一样的方向,这样或许可以走出迷宫,我们试试。” 她看着他伸出手,心中不禁发出甜蜜的叹息。 明明想好这次要靠自己,结果没想到,还是要处处依赖他。 汪文迪看她迟迟没拉住自己的手,笑道,“我说过,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教给你。你只是不知道这些,如果知道的话,未必需要我来思考。走吧,难道真想在迷宫中一直呆着吗?” “你总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妥协了,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下山去,“我会和你并肩而立的,迟早。” 按照汪文迪的新路线,果然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绕回原地。 走到最后,面前又出现了一条河。 这条河很明显绕不过去,前后都看不到其他的路,而在河的对岸,就到了那些他们要去的建筑物底下。 汪文迪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捡起一块石头,丢进了水里。 在吞噬这块石头的时候,这河流和寻常的河流没有任何分别,一样会溅起水花,一样会发出声音。 根据这两点判断,河流深约有十米,不是特别深,淹死人肯定是够了。 也就是说,蹚过去是不可能的。 他手心里凝出一团金光,金光在水面上化作了一个小木舟,差不多就是能容纳两人大小,刚成形没一会儿,水流竟宛如实体化一般爬上了小木舟,令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了。 “魔气是从水里散出来的,”他又凝出更多的金光投入水中,结果和上次一样,不过这回的小木舟坚持的显然更久一点,他自顾自道,“或许我能用灵力开船,对抗魔气……” “看样子不用了,文迪。”张霏霏拧着眉头,注视着河面。 是的,自河对岸突兀的飘过来一艘小木船,好巧不巧的停在两人面前。 不止如此,船上还有个撑船的黑衣人,他身上的黑袍实在宽大,把他的整张脸、整个身体包括脚趾都牢牢的遮盖住了。 “你是什么人?”汪文迪习惯性的挡在张霏霏面前,问道。 对方只反问道,“此船名为‘折镜’,上船吗?” 光听声音能判断出是个女人,而且很年轻,除了语气轻飘飘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当然,汪文迪也没听过有船会取这种名字的。 他试探道,“上又怎么样?不上又怎么样?” 那声音依旧轻轻道,“折镜最多只能容纳两人,你们要不要上船?” 汪文迪皱眉道,“要,加上你,我们却有三个人了。” 难道要让她先带自己过去,再返回来带张霏霏? 不行,这太冒险了! 不说这黑袍人来历不明,就是这里面的一切,他们都还没探明,未知的东西太多了,无论出现任何情况,最好不要分开行动。 “你们自己开船,”黑袍人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从船上走了下来,她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让两人产生了一种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的感觉,她径直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淡然道,“来不及了。” 两人一回头,红的发黑的颜色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张霏霏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虫子,我梦里梦见的……虫子!” 汪文迪也能看清,那些虫子长相怪异,红色的身体上长着黑色的嘴,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扑来,显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快走!”黑袍人喊道。 张霏霏被这话喊得一愣,自己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和汪文迪两人到了折镜上头,她心间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哀伤,她大喊道,“那你呢?!” 黑袍人身上蒸腾出一层白色的,不知道是雾气还是灵力,有一道白光推在了折镜上,船缓缓朝对岸行驶起来,剩下她独自一人面对如尸山血海一般的虫群,她没回头,但张霏霏能听见那句,“我走不了了。” 她身上爆发的白色席卷了大部分虫子,剩下的一部分追到了河岸边,可宛如害怕一样,始终不敢碰到河流的水,她的身影最终被红黑色淹没了。 张霏霏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船上,望着那个方向。 “文迪,”好半天,她才嗫嚅喘息道,“是、是妈妈吗?” “应该不是,”掌舵的汪文迪无法判断,黑袍人纵使和正常人一样踩在了地面上,可他在其经过自己身边的那一刹那,并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足够的‘生气’,他安慰道,“听她的声音,撑死不到三十岁。” 如果真是张霏霏的妈妈,已经四十几、五十岁了。 张霏霏心脏在狂跳,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人,会产生这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河面上的雾气更浓,她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忽的感觉肩头一沉。 “文迪,你也累了……”在这种环境下,人的身体和心都更容易疲劳。 话还没说完,却被汪文迪的声音打断。 “怎么了霏霏?”他盯着船行驶的方向,问道。 张霏霏猛地反应过来,对啊,汪文迪在掌舵,那么自己肩膀上的重量是? 第七百七十七章 祭奠 她缓缓回头,一张亲切的脸庞映入眼帘,那五官分明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此时正静静的靠在她肩上,香甜的沉睡着。 妈妈?! 女人没睁眼,嘴角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霏霏,我的女儿,妈妈真的好爱你。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和妈妈一起出去好吗?我相信,霏霏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妈妈说吧?” 张霏霏几欲落泪,“妈妈!” 她嘴边一直挂着那抹笑,“嗯?我在这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张霏霏差点失去理智,原来妈妈的怀抱是这么温暖,比冬天的阳光还要温暖,在这样的怀抱里呆着,真的会让人不想离开,让人就这么沉沦下去也心甘情愿,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医治疾病的心药。 她伸手对这个拥抱做出了回应,那些过去被压抑的思念倾巢而出,“妈妈,我好想你,在这条路上走着,我走的好累,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放弃算了,放弃就轻松了,我也不用想那么多,我也可以做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孩子。”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霏霏,”女人亲昵的传递出更多的温度,哄道,“那就放弃,放弃一定是你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真的吗?” “真的,放弃吧。” 张霏霏迟疑了一会儿,她在那清澈如镜的河面上瞬间看见了自己的脸。 还有抱着自己的女人的脸,她的动作和自己感受到的一样轻柔,就像对待新生儿一样,但这不对,因为张霏霏并没有在河面上看见汪文迪的脸。 不对,放弃也是不对的! “我知道我做任何决定,妈妈都一定会支持我,”她的语气更哀伤了,“可我不能放弃,妈妈都没有放弃,我怎么能到这里就放弃?!” 女人沉默了。 四周的雾气重新聚集,又重新散去。 “你不是我妈妈!”张霏霏喊道。 她想摆脱这个缠在自己肩上的女人,却发现四肢动弹不得,原先抱着自己的女人的手臂,变成了透明的水流,且越来越紧,她咬牙与之对抗,一扭头,看见自己肩上的脑袋刹那变成了一坨烂肉。 腐烂的、破落的烂肉! 这一霎时的变故让她惊恐不已,一松懈,大半的灵力和神智都被身上的水流吸取,她感觉到这水流在拉扯她,但她反抗不了,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拖拽进了河水里。 河水是温的,她好像听见河底有人在唱歌,好梦幻的歌声,困倦之意袭来。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够到了她的脚踝,她勉强投去视线,原来是水底的荇草。 到此为止了吗? 她会就这样沉眠于这条河底吗? 以她的力量,还是这样有限,什么都做不到吗? 张霏霏不甘心,她看见那些荇草之间,有一缕黑气缠绕,她想起,汪文迪说过,魔气在水里,是这底下的那些水流带来了魔气。 她发现了比河底的歌声更有诱惑力的东西,那就是活着,和汪文迪一起活着! 张霏霏冲破了桎梏,叫出声来,“文迪!救我!” 金光只在须臾之间就刺破了这一切,消弭了所有的东西,水流、荇草,还有那团可怕的腐肉,她重新接触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汪文迪就在她身边,“霏霏,你没事吧?!” 她喘着气,自己还在船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无,她不自觉的掐紧了汪文迪的手,以确定现在才是现实,紧张道,“我、我刚刚……我刚刚明明看见我妈妈她、她就在我的肩膀上……然后……” 张霏霏把自己刚才经历的一切复述了一遍,心头还残留着一些劫后余生的害怕,她心里知道,她们来这里,不仅是为了探清所谓的命运,找到传说中的七星轮回盒,更是因为知道她的妈妈当日坠崖并没有死,是来找妈妈的真相的。 她对母亲的记忆停留在小时候,还有照片里那些美好的样子上,如果真的,真的像刚刚自己经历的那样,她找到的妈妈,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她怎么能不害怕?怎么能接受得了? 汪文迪叹息,回握着她的手,讲述道,“我们一直都在折镜上,这条河比我们看见的要宽,除了水上的魔气,我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之处,只听见了你问我是不是累了,然后就听见你喊我救你。” 他回头时,看见张霏霏僵直着不动,眼里也神色晦暗,似乎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只使了一道清心的法术,就唤回了她的神思,可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也不禁思索起来,要是刚刚她没喊出声,会怎么样? 在她的视角,她会死在河底。 那么在汪文迪的视角呢? 汪文迪的话佐证了张霏霏心里的想法,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或许真的只是来源于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这条船,那个女人,还有这些河流,”汪文迪不敢再移开自己的视线,握住了张霏霏的胳膊,“都不简单。” 意外没有再发生,直到下船时,两人都形影不离的牵在一起。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到了那些建筑物的下方,接下来,只需要爬上去就行了。 “折镜消失了,”张霏霏注意到河面上的船不见了踪迹,她抬头仰望距离建筑物的高度,“文迪,我们从哪里爬?” 建筑物所在的平台并不是浮空的,只是连接地面的部分也非常的陡峭,上面锋利的怪石更是有增无减,爬上去的困难度可想而知。 汪文迪手里凝出一团金光,成形之时却是立刻散了去。 “还是只能使用很小一部分的力量,多了就必须与这空间内的压制力对抗。”他摇头道。 但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在两人已经做好了硬往上爬的决定时,张霏霏有了新的发现。 “文迪,你看那边!”她惊讶的指着某一个方向。 两人依旧结伴同行,到了近前看见,这是一条巨大的青铜锁链,一端被固定在这里的地面上,其余的部分则随意的躺在周围,单论宽度,锁链都比一人要更宽,他们立刻找到了锁链的另一端。 汪文迪研究道,“有被强行弄断的痕迹,看来原本应该是连在哪里。” 张霏霏再次抬头,“会不会是连在高台上的?” 他点头,“有可能。” 汪文迪扬手,将灵力强行注入这条锁链,瞬时,一股生猛的压制力降临周身,可他已是下定决心,马上唤出双剑,在自己头顶撑开一道结界与之对抗,直到注入的灵力足够操纵锁链,他一挥手,把锁链另一端往高台上扔了过去。 灵力果然寻到了一处与其相匹配的地方,结实又稳固的路被他创造出来。 张霏霏着急道,“文迪,不要勉强自己啊!你流血了!” “没事,这股压制力中没有恶意,”他使周身的结界同时护住张霏霏,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笑道,“这是能让你上去的、最安全的办法,不用担心我,上去之后,我会立刻收回我的力量,先上去吧。” “没事,真的。”他又强调了一遍。 张霏霏知道自己现在劝说是不会有效果的,她只能在他的目光催促下,先爬上了冰冷的锁链,确定他就在自己身后,她才开始往前、往上爬。 她不敢怠慢,早一点到上面,他的伤势就会更轻一点。 汪文迪也知道她担心自己,所以一路上都在和她说话。 直到登顶,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目的地,皱眉道,“失算了,这上面居然还有一道结界。” “不对啊,”张霏霏没感觉到有任何阻挡自己的气息,她伸手往前探了探,疑惑道,“文迪,哪里有结界?” 可汪文迪却看见,她的手在金光里搅动,安然无恙! 汪文迪眉头更紧了,他维系着自己的力量,接着道,“霏霏,我是能看见结界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对你无效,你先过去。” “好。”张霏霏冲人点头,爬到了锁链最末端,站到了平台上。 她回身招手,表明了她丝毫未损,“我没事,你快过来!” 汪文迪应了一声,也往前移动,但在他接触到结界的倏忽之间,就猛地炸开一道猛烈的灵力冲击波。 砰!! 就连好不容易修复的青铜锁链也被这股力量重新炸断,汪文迪还没抓住张霏霏的手,也没有踩到高台的地面上,下坠感就席卷了他全身。 张霏霏看见他错愕的脸,“文迪!!” 她甚至想追随而去,可她才到高台周围,金光大作,刚才还看不见的结界在四周显形,她拍打着空气墙,无论如何也跳不下去,她召唤出来的金针只在她周身待了不到一秒,又被迫收了回去。 无力感使她跌坐在地,她往下看去。 “文迪……”砸落在地上的青铜锁链给周围带来了一阵地动山摇,周围的建筑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看见青灰色中间有刺眼的血色,还有四分五裂的肢体,她的精神几乎被摧毁,“不要!!文迪!!” 白色落在她的视线内,下雪了。 外面是六月天,但这洞内在下雪,鹅毛大雪,像在祭奠。 第七百七十八章 金庭峡谷 “文迪,文迪……”她一遍一遍的叫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张霏霏心里完全不敢接受这个想法,是的,为了找寻真相,她连最不可能失去的东西,都失去了。 她失去汪文迪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跟着吴霜华出发的江生和熊巍。 吴霜华对这件事很是积极,一路上除了回忆当年的细节,还问了熊巍不少关于张霏霏的事,看着她脸上真切的笑容,熊巍打心底里替张霏霏开心,开心她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关心她的亲人。 和吴岁阳当时爬山的路不同,吴霜华夜里上山的路靠近第一座山脉,和她描述的一样,地势更加险峻陡峭,一路攀登,确实没看见什么适合扎帐篷的地方。 江生指着被浓厚雾气所掩盖的地方,自顾自道,“那边的雾好浓。” 熊巍循声望去,见那雾气不似山间雾气一般缥缈透彻,汇聚在一起,更像是沉重的乌云,在白色里有丝丝黑色缠绕,把整片雾气搅得像一团浑水,让人越看越不舒服。 吴霜华解释道,“那边是个峡谷,我和姐姐在爬第一座山时,差点误入其中,你别看在这里往下看,是一片浓雾,可在山内峡谷入口附近看时,那景色简直是鬼斧神工、美不胜收。” 江生见多了各种各样的风景,所以一路上都是淡淡的,他天性也不喜欢亲近人类,便直叙了自己的看法,“是吗?这山间有灵气盘旋,峡谷那边却没有。” 熊巍问道,“你想去峡谷看看?” “不急,”他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先去你夜里遇见你姐姐的地方看看吧。” 吴霜华应声,三人重新出发,没走多久,地势便平坦了一些,四周虽围着树木,但比之之前,这里已经算得上是可以凑合一晚的地方了。 她往前指了指,“就那个方向。” “你站到你当时站的位置去,我往前走。”江生言下之意是要还原当晚的场景,吴霜华并不蠢,一点就通。 直到江生走到那晚吴岁阳扎帐篷的地方,吴霜华就出声叫住了他。 他蹲下身子,笑声随之传来,“你确定是这里?” 熊巍上前,“怎么了?” 江生指着地面,“有挖过的痕迹,而且是最近才挖过的。” 闻言,吴霜华也赶忙小跑了过来。 “我确定是这里,”她比了个大概的范围,笃定道,“当晚姐姐的帐篷就在这一片地方。” “挖吧,”江生一脸慵懒的指挥,斜视着熊巍,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既然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张霏霏的,你不会指望我替张霏霏干活吧?” “我来。”吴霜华主动道。 “不用,吴姨,我有的是力气,我来,”熊巍拦住了她,转向江生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故意道,“没工具,怎么挖?” “我有。”江生淡然道。 看着他凭空掏出来的铁锹,吴霜华凑到熊巍耳边,问道,“我看这个小少年才十岁出头……他不会也跟着汪家小子修行吧?” 江生把铁锹丢给熊巍,走去了吴岁阳扎帐篷的地方勘察,挑眉道,“我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怎么当他大哥?别闲聊了,快挖。” “妈的,我挖行了吧。”熊巍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他傲慢的样子,心底总有一丝不服气,他抄起铁锹干起活,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没挖多久,铁锹就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取出从土里挖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普通的木匣子,也没锁什么的,很轻松就能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他仔细一看,念道,“‘别进峡谷,那里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吴霜华脸色一变,“这、这是姐姐的笔迹!” 她既是吴岁阳的亲妹妹,又日夜看那本日记,自然是不会认错的。 江生也瞥了一眼,笑容更深了,“有意思,最近才挖出来的坑里埋着你姐姐写的字条?看来你姐姐真的没死,不仅没死,还从洞里爬出来,留了这么个纸条。” “怎么可能?!”他说话的态度一向让人不喜,何况搁平常人身上,现在更不是嬉皮笑脸的时候,吴霜华感到了一丝其对吴岁阳的不尊重,本能性的维护起姐姐来,反驳道,“姐姐要是出来了,怎么可能不来找我?更不可能不见霏霏!” 熊巍捏着纸条,思索道,“吴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小姐的妈妈完全可以直接当面阻止小姐和我们,为什么要留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纸条?会不会这根本就不是小姐妈妈留下的,我记得汪哥说过,崖底有魔气……” 他怀疑是邪魔作祟,江生歪着脑袋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你的智商又在线了,”江生打趣道,“但无论纸条是不是吴岁阳留下的,都有必要去峡谷一探,你们不去的话,我自己去。” 他话里一点赌气的意思也没有,他是真的不希望有人和他一起行动,对他来说,带着熊巍和吴霜华就相当于带了两个拖油瓶,武主的考验虽然让他多少认可了几分汪文迪,可他还没认可汪文迪身边的任何人呢。 “我要去!”吴霜华笃定道。 当年是因为她的放松,才会放任自己,在为张霏霏找解除诅咒办法这种紧要的关头,还有心情拍照欣赏风景。 如果她也能理解吴岁阳的心情,那晚她们就不会吵架,她也就不会在姐姐跳崖时无法共情,更不会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能为力,她所做的一切太少了,现在她一定要做自己能做的所有,以弥补自己内心的亏欠。 “你就不要一起去了,”熊巍却拒绝了她,“如果这真是小姐妈妈留下的,她肯定是不希望吴姨你深涉险境,你给我和江生指条路进峡谷,然后等我们的好消息就行了。” 峡谷内未知危险甚多,他好歹还有几分相抗的本事,吴霜华却一点都没有。 吴霜华失落道,“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真的很想做些什么……连霏霏她都那么拼命的努力着。” “那你就在这待着吧,”江生在空地上来回转了两圈,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他抬眸,眼里自带一分不容抗拒的威严,“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吴霜华走到他站着的地方,疑惑道,“这里?” “对啊,你不是要表决心吗?我倒想看看,你的决心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在这里,寸步别离。”他又勾起嘴角,显出些漫不经心。 “好,”吴霜华一口应下,面对他的挑衅,她沉声开口,“直到你们回来,我一定寸步不离。” 根据她所言,峡谷在第一座和第二座山之间,如果是对地势不明的初次探险者,极容易走错路,而在这种环境下,走错路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了。 “查到了,越州金庭山大峡谷,网友给取了个别名,直接叫‘死亡之谷’。”熊巍浏览着手机上的消息,有不少登山者是在这里面失踪的,近几年,越州政府明令禁止进入,失踪事件才得以控制。 但还是有那些不怕死的,一进峡谷,就再也没出来过,这样的新闻屡见不鲜。 此时他们已抵达了云雾之下,就在峡谷的入口处,江生对他所说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站在这里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魔气,里面估计有很不简单的东西,你现在要回去,还来得及。” 熊巍迈开步子往里走,语气生硬而不屑,“我才不会回去,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别磨叽了,快进谷。” 谷内和他想象中的峡谷完全不一样,不是光秃秃的,长满了奇花异草,就连空中吹来的风都非常的令人舒适,难怪吴岁阳会在日记本中格外记载这个她们根本都没有深入过的地方。 真的很美,除了天空显得有些低矮外,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冲身边的人道,“你确定魔气的源头在这个峡谷里?” 江生背着手,像个成熟的老者,“你质疑我?” “凭你的外形,”熊巍不以为意,沿着小道往更深处走,“很难不被人质疑。” “错,”他轻松的在速度上反超熊巍,摇头晃脑道,“是凭我的外形,只会被你质疑。” 熊巍一愣,没再说话,跟上了步子。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渐渐能听见流水的声音,再往前走了没十分钟,一条大河横亘在二人面前,这条河流的一端连着不远处欢快的瀑布,另一端不知流向何处,但很宽,看不清对岸的景象,少说也有百米。 “这水好奇怪啊。”他看着清澈的河面,可上面并没有自己的倒影,也没有四周景物的倒影。 “过河吧。”江生对这种现象也没多大反应,转手一道白光落在河面上,化成一条小木舟。 还不等两人上传,小木舟四分五裂的瓦解在了水流里。 他当即明白过来,“魔气在水里。” 熊巍翻了个白眼道,“那还过河?走路啊!先沿着河走走看不就行了?” 江生不肯,“你知不知道,有时候看似安全的途径,反而更危险,这种摆在面前的危险,反而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危险。”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上船 理解这句话很明显需要一定的智商,而熊巍也很明显,比起费劲的思考,他更愿意选择直接的实验,他再一次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愣头青,什么叫做,他打心底里不想相信眼前这个和江宇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 他朝旁边迈开步子,一面道,“我不信。” 江生没再管他,接着在手里凝聚更多的力量,想以此造出一条足以撑到河对岸的船来。 熊巍虽然很不愿意相信,却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才往远离江生的方向走两步,他们俩中间的雾气就莫名的浓厚起来,好像想要借此机会把两人分开似的。 注意到这点的他及时停下了脚步,“好吧江生,我觉得在这里我们暂时不要各自行动会比较好。” 他可不想还没帮上张霏霏一点忙,自己就身先士卒的倒在了革命的道路上。 但似乎已经晚了,不等他回头,就有一阵冰冷的触感先缠上了他的脚腕。 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只黑色的手,手的指甲尖利无比,刺进了他的皮肉之中,鲜血流出,染红了裤脚,熊巍连忙使出七羽锥,直接将这玩意儿切成了两半,放眼望去,方圆十来米内,地面上布满了这种黑色的手。 好消息是,黑手弯曲的幅度好像是有限的,因此只要他小心的避开,大部分黑手其实都够不着他。 “江生,”熊巍见人迟迟没来帮忙,皱起眉头道,“你小子又看起戏来了?” 可回答他的不是江生那一向随意的声音,而是另一道空灵的、梦幻的歌声。 他兀自想着,这歌虽然不在他平常听的类型里,却意外的好听,他能透过这一阵歌声,幻想出歌者那清纯美妙的脸庞以及圣洁如仙子一般的形象。 在歌声里,他逐渐迷失了方向,无论往哪边走,黑手都同等多,他本来也没希望过江生会出手帮自己,想了一会儿,他决定不再呼喊对方的名字。 七羽锥划过一只又一只黑手,每攻破一只,就会从黑手上抽出一缕黑气,起先他没注意,后来黑气越来越多,多到足以覆盖宝物上的灵光,他才发觉大事不妙,黑气越多,七羽锥的力量就越弱。 现在已经是切不开黑手了。 熊巍脚边的黑手越来越多,七羽锥上的沉重感似乎转移到了他身上,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移动速度和下手力度都变弱了,直到他被好几只黑手抓住双脚,一时间难以挣脱。 他还有一把力气,撕开了不少黑手,但他腿上的伤也逐渐多了。 黑气从黑手的指尖飞速喷出,绕着他的身体缠了上来,停在了他的肩头。 熊巍一扭头,瞬间对上了江生的脸。 “别恶作剧了,这不好玩!”他有些生气,即使自己平常和这家伙不对付,可心里却明白,江生到底是四圣白虎,对付这些黑手,还不是挥手之间的事情? 非要在自己快撑不下去了的关头才出手,戏就这么好看? 江生没说话,冲他笑了笑,随后离开了他的肩膀,直走到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熊巍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能看见江生脸上的表情刹那变化,变得失魂落魄,几近崩溃,这样的江生和他记忆里的某一处霎时重合在一起,是的,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人不可能是江生,他是江宇! 是梦真丸的真相被拆穿的时候的江宇! 纵然知道这是记忆中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可熊巍现在脑子里无比的清楚,那个念头也无比的清楚—— 他没想让江宇死! 跪在地上的人脸上痛苦而后悔,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梦真丸……我的理想……” 他说了和熊巍记忆里一样的话。 熊巍本能反应似的想要朝他冲过去,拦在他面前,脚却依旧被地上的黑手所束缚,动弹不得,熊巍再一次看见,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红光锐利而不可阻挡的贯穿了他的脑袋。 江宇又一次死在他眼前了。 他脑海中回荡着陈月歆那句冰冷的‘我可是相当记仇’,但四周明明没有陈月歆的影子,他一咬牙,拼力挣开了脚上的黑手,朝那具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的尸体跑过去。 熊巍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就在这须臾之间,白雾短暂的汇聚了一下,又重新散开。 散开后,他看见江宇脑袋上被贯穿的痕迹消失了,江宇也重新睁开了眼睛,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痛苦和后悔,变成了狂热和痴迷,里面有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辉。 他掏出最后一颗梦真丸,递给此刻就在他眼前的熊巍,“只要你吃了它,如果你也不能接纳它,我就相信……不,梦真丸是不会错的!你可以接纳它,就和我一样,你一定可以!” 记忆倒退了。 一切都来得及,熊巍抓住他肩膀的手越发用力,这次一定。 熊巍接过梦真丸,耐心道,“我会吃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心里也没想让我死,听我的,江宇,你现在就走,我会拦住他们,其他的过后我再和你解释,你不走的话你会死的!” “你真傻,你以为他们会让我走吗?”江宇露出厌恶的神情,一把夺过梦真丸塞进了自己嘴里,“就算他们能让我走,你告诉我,这世上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只有梦真丸,才是我的毕生所求!我这就给你证明……” 他话音未落,身体缩小的速度猛然加快,在熊巍惊诧的眼神中变成了五六岁,变成了婴儿,最后化作一道白气蒸发在眼前。 江宇又死了。 这回不仅是死了,连人都没了,尸骨无存。 那白虎怎么办? 熊巍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灵感,可他没能彻底理解这缕灵感。 一道白光直冲他的面门射来,完全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和躲避的余地。 有什么东西被这白光击碎了,熊巍回过神来,周围遍布花花草草,光线正好,面前是奔涌的河流,低头一看,脚上根本一点伤都没有,也没有流血,只有在河岸边的江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我……”熊巍开口,发觉嘴巴很干,半天才捋顺思路,皱眉道,“你没有看见一些奇怪的黑手吗?有没有听见很好听的歌声?” 江生眉头挑的更高了,莫名显得有些嘲讽,“看见黑手了,实际上,那些黑手现在也就在你的脚边,应该是用来制造幻境的,具体是什么幻境我就不知道了,至于你说的歌声,我倒是没有听见。” “哦……就在我脚边吗?”熊巍四下寻找,没有看见黑手。 他后知后觉,猛地反应过来,“你知道有这玩意儿还让我直接走了?还在那摆什么危险未必是危险,你这家伙!” 江生不以为意,“直接和你解释太复杂,不如让你自己试试。” 熊巍极不情愿的回到了他身边,嘀咕道,“等什么时候你身陷险境,我也在旁边笑,神仙来请我也不会出手管你!” “真到那时候再说吧,”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指着平静的河面道,“走吧,船来了。” 一艘简朴的小木舟,孤零零的靠在河岸边。 “你变出来的船?”看着既无人驾驶又十分简陋的船,熊巍不禁担忧问道,“能靠谱吗?不会我俩一上去就沉了吧?” “不是我变出来的,刚刚你被缠住发愣的时候,这船自己从河对岸飘过来的,眼下是我们过河的唯一办法。”他解释了两句,这河里的魔气不容小觑,他凝结了好几次灵力想要渡河,可都被这河水化解了。 “要不飞过去吧?”熊巍还是觉得这来历不明的船不靠谱,摸着鼻子道。 江生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随手朝河对岸射出一道白光,在白光飞到河流上空时,灵力便瞬时下坠,而后消散了。 他补充了一句,“你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能想到。” 说完,他就率先上了船,小木舟稳得一批,多了个人像没多似的。 江生催促道,“上船还是自己去闯那个黑手阵,你选吧。” 熊巍果断选择了上船,比起面对黑手阵里的东西,他宁愿面对小木舟承受不住重量,那样撑死他也只是摔在水里,不至于经历心灵与肉体的双重折磨。 注入江生的灵力,船缓缓的行驶起来。 “熊巍,你怕死吗?”江生注视着稍作休整的人,说起生死这般严肃的话题,他的语气也还是那样玩味,“或者说,你口口声声为了张霏霏走到这里,要是为此丢了性命,你会后悔吗?” 熊巍答得果断,“我不会后悔。” 他心里一直计较的清楚,他的命本来就是张德音给的,就算有朝一日要还给张霏霏,他也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从未有过后悔的念头。 “其实有时候你不应该选择和我一起行动的。”江生笑了起来。 他和江宇尽管是两个人,性格上却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尤其是张霏霏用来形容江宇的那句‘爱剑走偏锋’,放在江生身上也同样合适,他喜欢尝试自己没有试过的东西,更喜欢在两种险境中选择更冒险的那种,以证明是不是真的高风险就能更快的接近想要的结果。 第七百八十章 回到过去 听完他这句话,熊巍脑子才警惕起来。 江生并不是在和自己闲聊,熊巍捋清了小木舟行驶的方向,大惊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河面十分平静,加上没有任何倒影,且小木舟行驶的速度并不快,必须要仔细再仔细才能注意到,他们并没有离河对岸越来越近,小木舟行驶的方向甚至超出了常理的理解范围。 “这船为什么会逆着水走啊?!”熊巍看见眼前越来越近的是那一方水流湍急的瀑布,着急道,“江生,你又搞什么鬼?!” 江生摊开手,“就不能不是我搞得鬼吗?” 熊巍被迫再次仔细观察,这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真吓一跳。 还真不是船在逆着水走,船他妈的就是顺着水走的! 按常理来说,那边有个瀑布,水流流向应该由瀑布倾泻而下再奔涌向远方去,但这条河的流向是反的,是远方的水流在向瀑布那边流动!照这么下去,根本不知道人会被冲到哪里去! “那你快停手啊!把灵力收住,别开船了!”意识到巨大危险临近的熊巍赶忙喊道。 江生嬉笑道,“真的要收吗?” 熊巍严肃道,“现在还不收等死吗?!” 看见他脸上露出‘求之不得’的表情,熊巍就知道,自己又被他坑了。 白光全部回到江生手中的倏忽之间,小木舟就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奔向了狂躁的瀑布,原来江生的力量并不是用来开船的,而是用来与其对抗的。 熊巍欲哭无泪,试探道,“你还是把灵力加上吧。” “你让我收我就收,你让我加我就加,”江生给出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仿佛他早就做好了与之鱼死网破的准备,轻巧道,“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随着急促的靠近瀑布,熊巍集中了万分的精力,他能看见瀑布后结实的山壁,在这样的双重速度冲击下,小木舟极有可能会被毁的连渣滓都不剩,他稍显紧张的运起七羽锥,灵宝方一显现,就被水里冲上来的魔气掩盖了金光。 这股张扬的魔气让江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在小木舟撞上瀑布的那一秒,他还是选择了抓住熊巍后脖颈的衣领。 不能玩了,再玩下去,面对这样的魔气,熊巍不死也剩不了几口气。 哐!! 小木舟果然炸了,而熊巍被圈在了一层撑开的白色结界中,暂时没有大碍,两人被两股水流你推我挤,竟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瀑布的后面是山壁不错,而瀑布的底下,别有一番天地。 水流直落三千尺,还没等他们反应,就跌进了无数黑手的环绕中。 在闭上眼的前一刻,江生脑子里还在想,果然奇招会有奇效,越不能以常理论之的地方,越会接近要探寻的真理,只是自己低估了爆炸的力量,要花费一些时间来破除这些黑手产生的幻境了。 熊巍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正站在房屋内。 从装潢来看,是一间客厅,而且令他感到十分熟悉,窗台的位置,窗台外站立着的是瞿星言和陈月歆,他们在无边的夜色中极目远眺,茶几、沙发的位置,汪文迪和张霏霏正坐在上面,而他自己手里把玩着七羽锥,场面非常和谐。 这是……华胜的屋内。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着张霏霏小巧的身躯,脑海中的想法愈发清晰:他穿越了,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与江宇进行决战的前刻。 那时候张霏霏被逼的吃了梦真丸,身体缩小,是陈月歆用她的精血压制了药性,此时,张霏霏正窝在汪文迪怀里,同他一起翻阅漫画书……是的,熊巍不会记错! 他记得,过去的他这时候握着七羽锥,在沙发上懊恼的回想这他和江宇的过去,试图从回忆中找到江宇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可他现在既然来了,他就不能再浪费时间! 他可以改变这一切! “小姐,汪哥,”他猛地站起身来,“我有话要说。” 张霏霏微笑看他,“怎么了巍哥?” “我想亲自解决这件事,我知道现在我不是江宇的对手,我也不是要拒绝你们的帮助,我的意思是,起码最后……最后让我来。”他想了一会儿,委婉道。 汪文迪疑惑道,“我会给你出手的机会,这件事只有你有资格了结。” 熊巍眼里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意,“我怎么处理都可以吗?” 汪文迪神情了然,反问道,“你是不是心软了?你想对江宇手下留情?你有没有想过,他会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熊巍深吸了一口气,提前说出自己心里所想,“汪哥,你还记不记得,在那家按摩店,你和小姐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昏死过去,江宇完全有时间把失去意识的我强行带走甚至杀死,他却没有那么做!” 确实,如果江宇想,汪文迪和张霏霏还真的就会晚一步。 “好,我承认你的说法有一定的说服力,”汪文迪从熊巍眼里看出了无比坚定的神情,那是名为‘保护’的情绪,他也退了一步道,“如果江宇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接受同等的处罚,并且日后为他之前所作所为尽全力弥补……” “我就不杀他,如何处理,你说了算。”他道。 “就这么办,”熊巍松了一口气,又警惕道,“那……能不能让歆姐不要参与?” 张霏霏对他眼里提到陈月歆时冒出来的戒备不解,问道,“月歆怎么了?” “她会动手杀江宇的。”熊巍笃定道。 汪文迪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他答道,“歆姐恨江宇,挑拨小姐和她,利用小姐离间瞿哥和她,让瞿哥中毒……所有的、所有的事,歆姐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我们肯放江宇一条改过自新的路,歆姐不会,她会动手杀死江宇!” 汪文迪惊奇道,“阿巍,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了解月歆?” 他看着流逝的时间,焦急道,“拜托了汪哥,拦下月歆。”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帮你就是。”汪文迪翻书的手停住了,“来了。” 和记忆中一样,先出现的是赤龙使,在阳台上的瞿星言和陈月歆也和记忆力一样,率先迎战。 在汪文迪合上书本之前,熊巍就离开了原本站着的地方,江宇出现在沙发后。 “不错嘛阿巍,长进这么大?”汪文迪夸赞道。 所有的事情都和过去一样,江宇和汪文迪交手,用尽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从一开始的平分秋色,到最后的落了下风,瞿星言以陈月歆为式神,布下玄阴御魂阵,困住了江宇,汪文迪顺势提出一对一,江宇对熊巍,也还是那样不屑。 熊巍却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产生了效果的,原本记忆中,这时候汪文迪应该和张霏霏站在一起,所以在陈月歆出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而经过他的提醒,汪文迪刻意站的离陈月歆很近。 他得以安心对付江宇。 江宇又一次举起了最后一颗梦真丸递过来。 熊巍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小的他,一把夺过梦真丸,在手中碾碎! 这样,他就不会因为吃了过量的梦真丸,像自己看见的那样,最后变成一个婴儿,然后消散,熊巍不会杀他,陈月歆也被盯住了,梦真丸现在也毁了。 “江宇,”熊巍认真道,“活着还能做很多事,我们还有机会,对坐饮酒。” 江宇脸上的面具碎裂的更快、更彻底了。 他眼中神色晦暗,一把夺过了熊巍手里的七羽锥,“阿巍,汪文迪说对了,我就是一个没算准自己内心的废物,我是懦弱者!我无法面对这些真相!!” “不要!!”江宇自杀,又是熊巍意料之外的情况,他没能拦住。 汪文迪叹息道,“阿巍……” 不等众人安慰他,清冷的月光如常照耀在了这具小小的尸体上,白虎出现了。 熊巍不关心汪文迪如何与白虎打斗,白虎又如何化形必须使用江宇的身体,汪文迪又为他取了新的名字‘江生’……等等,他只在意,自己改变了原本能改变的一切,为什么改变不了结局? 在江生站着和另外两位四圣对话的时候,熊巍走了过去,开口插入了看似外人无法插入的交流,“江生,汪哥还没到要四圣助他证道的时候吧?你能不能不要现在苏醒?” 陈月歆本来就没解气,皱眉道,“阿巍,你在说什么瞎话?” 熊巍恍若未闻,他脚底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只直勾勾的盯着江生。 江生听了他的话,依旧面无波澜,“我的宿主死了,我醒过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是你一个凡人能干预的?” 他笃定道,“江宇能活。” 江生发觉了一丝有趣,竟应承下来,“好,那就让我看看凡人的力量吧。” 那股冰凉的触感席卷了他全身,熊巍顺从的闭上眼睛,感觉那种身体的撕裂感,再提前一点,只要一点点时间……他一定可以改变结局! 熊巍再次睁开了眼睛。 还是夜里,他躺在床上。 周围是熟悉的健身器械,还有几个沙包,正在他思考时间节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七百八十一章 变化 拿起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所备注的名字是:阿宇。 电话那头传来江宇兴奋的声音,激动道,“喂?阿巍!我告诉你啊,我想到了一个超级棒的主意!堪称绝世!有关于药品的,我实在太开心了,我睡不着,我现在就想全部告诉你!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熊巍仔仔细细的听着。 太好了,熊巍在心里感激上苍,这次居然让他回到了江宇刚想到梦真丸想法的时候,只要阻止梦真丸,两人就不会分道扬镳,后面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好啊阿宇,”他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裤子,直言道,“老地方见!” 熊巍又一次站到了这家酒馆前,江宇风尘仆仆的赶来,他浑身还是那样一尘不染,但熊巍分明能看见他眼中纯粹透彻,像一泓清冽的山泉,这样的眼神,不该被梦真丸玷污。 酒过三巡,他和以前一样兴致勃勃的讲述自己对新药的看法,熊巍在给出夸奖和赞美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江宇的想法本身是没错的,甚至可以说是很棒的,能称得上是一个杰出的想法。 江宇的目标与理想,是药品界的一次改革,江宇想引领这次改革。 好几次,熊巍都想在夸奖之后,说他心里本来准好的阻止梦真丸现世的话语,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要么就被江宇滔滔不绝的打断,要么就是自己根本不忍心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在一个人为他的梦想最上头的时候,无情的把他的梦想扼杀在摇篮里。 独属于两人过去的亲昵和温馨让熊巍无比眷恋,时间飞逝,转眼就是凌晨四点,小酒馆关门了,他们拎着过去的酒,带着和过去一样的酒香,一路沿着大街走,最后坐在了记忆中的马路边。 江宇诉说起他的过去,他独自在外留学的时候,受尽了白眼。 没有成绩的时候,那不是同学对他的轻视,是白种人骨子里对黄种人的低看。 他说,熊巍是他唯一的朋友,最亲密的人。 熊巍看见他的眼泪,和他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阿宇,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好的坏的,我都会在你身边。”熊巍不想再让一辈子就那么变了,在两人告别前,他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 江宇用力的点头,“我会的,阿巍。” 熊巍沉思了一会儿,握住他的肩头,颇为认真道,“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和你说长生不老,通过吃药可以达到长生不老的效果,你会相信吗?” “啊?”他眼眸微张,随后破涕为笑,最后捧腹大笑,“长生不老?你在说什么笑话啊阿巍!这世界上要真有这种东西,现在华夏恐怕还是始皇的天下吧?” “喂喂,我研究的是科学药品,不是什么邪教产物啊!”他看熊巍十分严肃,也收了玩笑的语气,如是强调道。 熊巍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早点休息!” 之后的日子又回归了平常,熊巍见到的故人不止江宇一个。 还有身体康健的张德音,温柔聪慧的张霏霏,以及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周孟春,还有所有在墓中丢掉性命的兄弟们。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使命感,好像自己可以阻止所有的悲剧。 包括朱夏的死亡。 所以他时时告诫周孟春,不要对金钱等过于贪婪,在施以援手这方面也不像过往一般慷慨,结果没想到,周孟春的父亲因为治疗不及时,早早的去世,周孟春却把父亲去世归咎于不再接济自己的熊巍,一怒之下撕破了脸辞了职。 回到村子后的他见宋莺时的手工生意做的极好,人又生得美丽大方,心生歹念,软磨硬泡不成,竟奸杀了宋莺时,并且抢劫了她的家,村民报案,没多久后,周孟春落网,被判死刑。 而村子里因没人接替宋莺时的活计,把先蚕礼也荒废了。 这全都不是熊巍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又屡次在张德音提出建立新药研究所的时候反对,更是在最后选址选在三清宫时态度强硬的阻拦,因为他知道,三清宫外的桃木大阵破坏不得,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德音对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记忆里,张德音甚至连骂都没骂过自己。 他更是看见,陪在张德音身边的江宇,好几次似乎有话要和自己说,可最终又没说,明明在那天晚上,说好无论好坏都要直言,却在默默不知缘由的情况下,两人再一次越走越远。 工厂在张德音的坚持下还是开工了,熊巍在和记忆里一样的地方捡到了七羽锥,他在张霏霏被选为工程负责人后第一时间找到张霏霏,表示要她把自己捡到的七羽锥戴上。 张霏霏不明所以,拒绝了他,并劝道,“巍哥,你还是找个时间去和爷爷认个错吧,这几日他还是念叨着你的,爷爷年纪大了,吃软不吃硬呢。” 参与工程的工人们病倒了,张霏霏也病倒了。 熊巍知道,即将出现的汪文迪能解这个灾难,但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还让事情越来越糟? 因为闹矛盾,最近他都没有贴身跟着张德音。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他知道张德音口中那个‘古怪的卦师’指的是瞿星言,他更知道瞿星言也能有所帮助,可他去找张德音说的时候,张德音却说他太过反常,再次没听他的劝说。 不止如此,就连张霏霏,张德音也不再让他照顾。 后来……在痴痴傻傻的张霏霏怎么都睡不着的那晚,本该是熊巍在她身边,被她带去三清宫,碰到下山的汪文迪,但因为他不被允许近身,其他人又不知如何对付,只能强硬的把张霏霏锁在密闭的房内一整晚。 第二日,张霏霏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了。 熊巍大惊,一大清早自己跑去了三清宫,就在里面的汪文迪连门都没给他开。 他亲眼目睹了朱雀现世。 紧接着,张霏霏死了,张德音也死了。 瞿星言没有再出现,可江宇的新药却在‘章氏集团’中蒸蒸日上,在上市时,他依旧用了‘长生不老’那四个字,这四个字激怒了沧桑的熊巍,他持刀冲进了江宇的办公室。 “为什么?!”他红着眼,“为什么还是梦真丸?!” 江宇却冷冷淡淡,宛若事不关己,“阿巍,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子。我把你当最好的、唯一的朋友,但你呢?前董事长是我的伯乐,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立刻愿意援助我,为我的新药建研究所。” 他接着道,“可你在他面前说尽了坏话,阻拦我新药的问世,没想到你表面爽朗,也会在背地里背刺我。在你说出第一句坏话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长生不老……我问过你,你说你不会相信的!!”熊巍确实疯了,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的做法竟然会直接导致今日的后果。 “我现在也没完全信,”他推推眼镜,显得尤其冷静,“只是接纳一些我原本理解不了的新东西。” 熊巍想到了罪魁祸首,声音更大了,“是不是高玉绳?!高槐夏?!” “与你无关。”他一愣,却不再多做解释。 熊巍拿刀指着他,“江宇!你能不能听我一次?!高玉绳父子,会害死你的!你会死的,因为梦真丸,因为‘长生不老’!你会死的!!” 江宇以极快的速度到了面前,击落了明晃晃的刀子,嘲笑道,“阿巍,前董事长和小姐的死,看来对你打击很大呢。退步到这种地步了?以前,你一个能打十个,现在连我这么个扛水桶都费劲的人都打不过了?” 熊巍愣住了,是的,他荒废了一切。 江宇继续道,“阿巍,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因为‘感情’之类的东西停在原地,而停在原地的你,注定没有资格劝说别人。” 在他冷冰冰的‘送客’二字中,熊巍被请离了办公室。 所有人的时间线都在继续,汪文迪的也是一样,他们根据梦真丸的线索,最终找到了江宇,在决斗的现场,没有张霏霏,没有熊巍。 江宇被杀了,在事情结束后,汪文迪等人主动来找熊巍。 陈月歆站在他身边,红发张扬,神态傲慢,熊巍看着瞿星言走上前,表情也是看陌生人的冷漠和疏离,他不客气的使一道灵力击中了自己,勾出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的七羽锥。 汪文迪问,“这就是你要拿回来的东西?” 瞿星言点头,多一眼都没看落魄的熊巍,淡漠道,“他已经没资格拿着它了。” 三人就此离去,汪文迪抱着后脑勺,自顾自道,“在我唤醒月歆的时候,这人好像……莫名其妙的跑到三清宫来找过我。” 陈月歆搭话道,“看着像个废物,走吧。” 不!不能!不行!如果是这样的话,熊巍甚至连朱夏的面都见不到! 但他伸出的手始终没有够到三人,嘴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触感袭来,他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中。 无数画面在黑暗中出现,他又进入了其中一个。 第七百八十二章 改变不了 是众人确定了藤原离鸾体内有双圣之气,在计划蜀山之行的时候。 陈月歆眼中划过一缕亮光,提议道,“不如我们把阿夏也叫来?” “我还留了一道仙音,就在夫诸那里,可以叫来阿夏,”汪文迪应道,“那样的话,就能保阿巍一同行动了。” “不用!”刚刚还很积极的熊巍一下出声打断了他们的布置,他站起身,语意坚定,“阿夏不是说了,她还需要一点时间修行吗?魔界我自己去也行,我会抓紧时间修炼……如果不行,我不去就好了。” “你太小看魔界的魔气了。”汪文迪摇头,看他的眼神中有些许惊讶。 张霏霏更是不解,问道,“巍哥,你不想见阿夏吗?” “不是!我很想见阿夏,我只是不想让她去魔界。”熊巍低垂眼眸,有些失魂落魄。 汪文迪以为他是自卑,鼓励道,“阿夏很强,你不用担心太多,去不去,让阿夏自己决定吧。” 他着急道,“瞿哥的卦不是说,执意如此,会有丧服之灾吗?” 汪文迪皱起眉头,“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做最万无一失的打算。阿巍,你今天怎么了?婆婆妈妈的?” 朱夏最后还是来了,和记忆里一样,和大家开朗的打招呼,拥抱自己,告诉自己,她不会再离开,众人看他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熊巍的表情里始终有一丝哀伤。 他又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朱夏。 而在不久后,他又要经历她的死亡。 熊巍依旧带她去了那个有无数幼小萤火虫的人间仙境,她感动的落泪,两人在漫天的星光下亲吻。 朱夏问他,“阿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感受着怀里真切的温度,答道,“阿夏,我们不去魔界好不好?” 她柔声道,“怎么了阿哥?是出什么事了吗?去魔界本也是为了去昆仑给汪先生解毒的,锁妖塔是蜀山禁地,魔界的危险更是难以想象,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这一路走来,汪先生不仅帮你,也帮了我很多,我怎么能不去?” 知恩图报,有恩必偿,熊巍明白这个道理。 “汪哥很强,瞿哥和歆姐他们都很强,藤原有双圣之气,”他紧紧抓着朱夏的手,紧张道,“我知道锁妖塔和魔界都很难应付,我们去了说不定也是拖后腿,不去反而能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阿哥!不要这么说,”朱夏直视他的眼睛,“汪先生这次会叫我来,就是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霏霏也是凡人之躯,却没有后退半步,更没有一丝后退的想法,如果听见你这么说,霏霏会很伤心。” “你本是我认识的人类中,最有勇气的那个。若你执意不想走这一趟,我也会去助汪先生一臂之力!”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意料之中,熊巍完全能想到,朱夏一定会去。 “阿夏。”他唤了一声。 熊巍一个大高个子,壮得和熊一样,此时在朱夏的面前哭得眼泪和鼻涕都混在一起,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呜咽的声音里带着最诚挚的心意,“你到底知不知道,比起逞英雄,我更不想失去你啊!” 他哭得越发止不住,“我明明知道去魔界就会失去你,你会死在魔界啊!我却阻止不了你……阿夏,如果是你,你知道我会死在魔界,你还会让我去吗?” 从朱夏离开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熊巍都在想,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朱夏愣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她不清楚熊巍是怎么能未卜先知的,心里却本能的选择了相信,她抱住他,靠在他的肩头,一下一下安抚他的后背,消除那因哭泣带来的颤抖。 她轻轻的说,“阿哥,你讲的对。如果是我,知道你去魔界就会死,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的。但从我的立场上来说,我也不能不帮汪先生,没有任何事情,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只有走到那一步,才会发觉,原来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夏和他之间抱得更紧了,她继续道,“生命是很宝贵,可对神来说,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有很多,神可以为很多东西放弃生命,为信义、为责任、为道……神活得很久,生命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优势。” “我选择朱夏的名字,和你永远的呆在一起,却不能否认我是九凤的事实,”她恳切庄重的语气让熊巍渐渐平复了心情,“不用太担心,九凤有涅盘重生的本领,死亡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阿夏,我不准你把死亡说的这么轻描淡写,”熊巍瓮声瓮气,把头低低埋下,“去了魔界之后,我只能在冥界众生相里呆着,你对一切东西都要警惕,答应我,我们从魔界出来后,还要一直在一起。” “知道啦。”她敷衍的像在哄小孩。 不过她很快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最重要的是,我的阿哥,我并非对死亡轻描淡写,而是死亡永远不会成为能分开你我的东西。” 蜀山之行如原计划进行。 在奉元,熊巍强硬的拉着一行人换了一家餐馆,意料之外的,在新的餐馆,他们还是遇见了关宿和易西风。 点完餐的易西风不满的吐槽,“真倒霉,刚才那家店是这条街最有名的,可惜全坐满了。” 关宿淡漠道,“换一家快得多。” 他还是没变,比起享受,更注重办事效率。 双方之间离了好几张桌子,熊巍在心里想着,应该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了。 谁料关宿依旧注意到了他们这边,始终盯着他们之中的陈月歆,目不转睛。 陈月歆察觉到这道满怀恶意的视线,与之四目交汇,见对方丝毫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她暴躁起身,熊巍连拉都没拉住,更别说讲什么阻止的话了。 到了桌前,陈月歆皱眉叉腰,“谁啊你?老娘认识你?没见过美女是吧?” 易西风连忙打圆场,“不是啊这位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师……我哥他那是发呆呢,他昨晚没睡好,一定不是有意冒犯哈,见谅、见谅!” 瞿星言上前,冷声道,“注意点。” 谁知关宿不依不饶,望向瞿星言道,“这女人不是好东西,你和她一路,不怕被害了?” “你才不是好东西,你全家都不是好东西!”陈月歆火气一上来,谁还拦得住,她破口大骂,“想打架是吧?!” “不是!一定不是!”易西风也站了起来,十分紧张的拖着关宿,一边朝自己的师兄使眼色,一边安抚陈月歆,“姐姐,真对不起,我哥他肯定是犯病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还没吃饱吧姐姐?这里的美食味道真的很好,我请客!” “请客就算了,”此时汪文迪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两人,语气同样不善,问道,“叫什么名字?” “哦哦,我叫易西风,我哥叫……”易西风见打圆场的又来一个,赶忙顺着台阶下。 “关宿。”关宿的目光依旧充满敌意与戒备,强调道,“宿命的‘宿’!” “既不是普通人,就更要注意分寸了。”汪文迪扯了扯嘴角,直言道。 他语气里多了一分警告,表明自己一行人不是这两兄弟能对付的了的,随后拍了拍陈月歆的肩膀,又冲自己的同伴们招手,“走了。” “妈的,真晦气。”陈月歆翻了个白眼,跟着瞿星言离开了此处,只留下一个狠厉的眼神。 接着发生的事又和熊巍过去的经历一样,高铁站的唐辞林和姚静嘉,先抵达应城的一行人与出租车司机砍价,半夜的子文旅馆…… 以及,将柳溪岚重伤的陈月歆,寻仇的关宿,被杀的蜀山弟子,面对出手的陈月歆,熊巍根本阻拦不了她,然后就是蜀山讨要说法,易西风冲出来送死,陈月歆再一次被七极玄灵落火阵夺走八成力量。 熊巍见到了柳牧之,他想了很多办法暗示众人,但没人信他。 或者是柳牧之的演技实在太好了,好到一点破绽也没有,而且他的确实打实的解除了张霏霏体内的梦真丸。 众人进入了锁妖塔,遇见了胆小的天马。 在无支祁被打败的时候,熊巍提醒众人,无支祁还有后招,因为他的提醒,汪文迪防住了无支祁,天马没有因此而死,它带去了神剑的碎片,可在他们下到后面几层的时候,第一层的神剑还是被换了。 他不解,汪文迪告诉他,神剑是不能对妖动心的。 天马也被逐出了锁妖塔,失去了自己的一方栖息之地,事情又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他们抵达了魔界,他被放进了冥界众生相中,众人被迫分开,朱夏和陈月歆、藤原离鸾被传送到了别的地方,马上要面对的,是凶兽肥遗。 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熊巍无法现身,直到抵达昆仑,他被放出来,第一时间就是查看朱夏的情况,朱夏告诉他没事,他却能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那缕和以前一样的不对劲。 朱夏在骗人,这次,她还是要离开。 第七百八十三章 江生入局 他无法接受,最心爱的她又要再一次在自己怀里魂归朝阳,但他也无法说破她的谎言,无法拆穿她的坚强。 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那是朱夏的血。 熊巍察觉了,除了崩溃外,自己心底还有一丝麻木,好像无论自己从哪个角度入手,从何处改变,能改变时间线,改变不了的只有结局,无法阻挡挚友的死,也无法阻挡挚爱的死。 虽然一次又一次的重来,能让他发现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一处又一处的细节,可那有什么用呢? 细节决定成败?细节似乎也决定不了成败啊。 还要再来一次吗? 心里泛起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个冰冷的触感再一次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大概没办法控制这股令他回到过去的力量,只要一想,就会发动,不管他是否愿意,他真能破开这个局吗? 熊巍这次什么也不想做了,他更想珍惜见到朱夏的每一分每一秒,在面对其他事情的时候,他总是如鲠在喉,想提醒却最终不会说出任何话,他浑浑噩噩的和众人抵达了锁妖塔,临近了朱夏将要死亡的事件。 但记忆力的人宛如真的有血有肉有思想一般,朱夏先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在入锁妖塔的前夜,朱夏问他,“阿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总觉得你做什么都没有精神,汪先生他们和你说话的时候,你也总是心不在焉。” 熊巍沉默了一会儿,不忍直视眼前灵动的双眸,答道,“没有,我只是在想,锁妖塔、魔界、昆仑……这些东西真的是我能接触的吗?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没有这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镖,过普通的日子。” 朱夏眼里有些黯淡,可还是依偎着他,安抚道,“没有这些,也就没有我。走到今日,其实都是自己不知不觉中的选择,等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身在局中了。” 他反问道,“要是我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是错的呢?” “总会选对一次的,阿哥,”她抬起眼睛,周身的气息愈发温暖起来,“我只希望你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那样,你就有一直错的资本与底气,也就会有选对的那一次。” 她的话竟给他浑浊的心灵带来了一丝醍醐灌顶的清明。 “真的吗?”他眼里重燃光辉,期盼问道,“我……我能破局吗?” “你一定能,阿哥,我相信你。”她笃定道。 夜晚结束,新一天的太阳再次升起。 众人在蜀山掌门和长老的帮助下,顺利进入锁妖塔,过去经历的一切再次重演了一遍,他们通过轩辕剑的考验,站在了之井前面,只等着轩辕剑为他们护法,汪文迪也在一边召唤冥界众生相,要把熊巍送进去护住。 “你一定能破局。”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仔细思考之后,熊巍发现这声音进入了自己的脑子里,和昨晚朱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两道声音异口同声的念起这句话,谱出一曲魔性的二重奏。 利落的白光随后袭来。 伙伴们大喊,“阿巍,快躲开!!” 熊巍突然咧开嘴笑了,他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朝相反的方向冲去。 那边是之井。 他跳了进去。 既然谁死都不管用,那这次就让他死吧。 之井中巨大的能量带来的拉扯感和撕裂感很快席卷了他全身,他看见自己被割伤,然后被扯碎,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身上包裹的冰冷触感在这样根本无力对抗的痛苦中逐渐褪去。 他身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体感和体温。 熊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脚底是一片枯萎的黑手,远处还有有活力的黑手上散出源源不断的黑气,朝他的方向移动,宛如想要填补他脚底的空缺。 可在黑气得逞之前,有一道白光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炸开,扫除了更多的黑手。 这道白光仿佛是从刚刚濒死的记忆中射出来的一样,他却知道,应该是江生留下的,而除了这道白光,江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人也不在周围,周围也没有为他指路的标记。 接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再说江生,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掉进了无数的黑手里,结界破碎,黑气侵入意识,睁开眼时,他正坐在一张檀木书桌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毛笔,他望向旁边,高置的架子上有一把无鞘的、反射着寒光的宝剑。 剑面上几乎映出他的脸庞,没有少年的白发,没有少年的稚气,如雕如琢般英俊无比,这是一张属于完全成熟男人的脸,散发着危险的魅力。 江生低笑出声,剑面上的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回到这里来了。” 语气里除了玩味外,还有一丝为难,这是他漫长轮回记忆中的某一世。 说起来,应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清晰的一世,在这一世中,有一个他心中愧疚亏欠之人,难道此时回来,是让他知道会发生的一切,而来做出阻止与弥补的吗? 书房里的布置和记忆中一样,简雅大气,除了他喜欢的东西外,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他记得,这一世,他是皇帝的孩子,尊贵的王爷,也是夺嫡最有力的竞争人之一,说起来高高在上,其实可怜无比。 这一世的宿主在经历母妃去世的巨大悲痛之后,体内江生的意识才苏醒过来,但一开始,江生只是在他的身体里看着这一切,琢磨着每一个人不同的心思,看着他日渐颓废,不问正事。 直到和那个人的初遇。 青楼里,他的宿主喝的烂醉的时候,江生透过宿主的眼睛,看见戴着面纱上来为其斟酒的她,一眼惊为天人,她气质分明出尘,可沦落于风尘之中,眼里有一丝男人尚且不及的倔强,与之年龄不符,江生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江生第一次产生了要完全占据宿主意识与身体的想法,他想知道这个女人的人生轨迹会如何,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亲自操盘这个女人的人生。 他真的这么做了,借宿主的身体,他在青楼后院远远的看见和自己姐姐吵架的她,那稚嫩而充满力量的声音从她嘴里传出。 “姐姐,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我不念书了,我来帮你不好吗?” “姐姐,你就是我的一切,你不能倒下,你倒下了,冬儿怎么办?” 是的,在这个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她学了她能学的一切,她的姐姐是支持她一切的来源。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在书房里江生的思绪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王爷,晚膳已经备下,夫人在等您,是否现在用膳?” 江生搁下手里的毛笔,说了和过去一样的话,“今日夫人生辰,理应陪夫人用膳,走吧。” 他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也能捋清已经发生的一切。 在青楼见过那天后,他就侵入了宿主的意识和身体,借助自己的力量在皇帝举办的论武大会上一连击败百人不止,一洗过往颓废的印象,重新回到了夺嫡的队列中,过往支持他的人也重新回到了他的幕僚里。 王府上只这一位夫人,是林太傅家的千金大小姐,生性张扬,眼里容不得一颗沙子,偏生中意于他,林太傅在皇帝面前求了好几次,宿主最后才应下这门亲事,于他来说,却是如虎添翼。 两人成婚几年,算的上是恩爱有加,只是林氏膝下一直无子,又善妒霸道,故而王府内一直没有纳妾,连通房丫鬟也没有一个。 吃晚饭的时候,两人都喝了酒,林氏酒量不如他,明艳的五官上早染上了绯红,她情真意切的看着江生,羞涩道,“王爷最近都在书房处理公务,一呆就是几日几夜,今日臣妾生辰,王爷能否留在臣妾这里,陪陪臣妾?” 言下之意,是个正常男人都能听懂。 “好,”江生又喝了两杯酒,但脑子里越发清晰,顺着回忆继续道,“最近是本王疏忽,今晚就在夫人这里歇下吧。” 林氏大喜,“谢王爷,臣妾不胜酒力,就先去沐浴更衣了。” 遣退了林氏,江生站起身,直接往偏殿卧房走去,他知道,那个名叫‘元冬’的妙人,此刻就在卧房里,为他和林氏铺好床榻。 元冬从未在青楼里露过脸,没有人知道她的出身。 只是在王府招丫鬟婢女的时候孤身一人前来,她为人机灵,生得又惹人怜爱,一说自己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女,工钱也可以不要,只求有一处安身之所,便得了府上管事嬷嬷的垂怜。 进府后更是干的比别人多、吃的比别人少,任劳任怨,平常也不爱说话,看着是个踏实可靠的,没多久就一路爬到了王府主母贴身侍女的位置上。 卧房里没点灯,光线昏暗,气氛暧昧。 江生的闯入带来了一丝丝酒香,正在床前的小小身影一怔,可没出声,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他唇边漾开一抹笑,心道:又要陪小兔子演戏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老虎和兔子 走到她背后,江生轻轻的抱住了她,那股记忆中迷人的香味窜进嗅觉里,元冬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不是任何胭脂水粉的味道,是一种天然的、夹杂在清纯外表下不自觉的勾人气味。 怀里的人一抖,没挣开他。 他的手抓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的把人往床上推,直到把人扑到了床上,元冬才在自己的身体下挣扎起来,她的力气太小,说是挣扎,而在酒醉的男人看来,更是一种变相的勾引。 元冬的嗓子发出的也是那种纯真里带着一丝魅惑的声音,“王、王爷,你认错人了,奴婢不是夫人……王爷,你快放开奴婢,夫人一会儿过来看见了,她会打死奴婢的!” 怎么看,她都是一朵受害的清纯小白花。 江生却知道,这小白花有多黑心。 “嗯?夫人要是不介意,你是不是就肯从了本王了?”他坏心眼问道。 元冬小声道,“不是王爷,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只是一个奴婢,只做好奴婢分内的事,奴婢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啊王爷!” 江生把她翻过来,她的身体软的不像话,软的想让人折断、肆意的破坏,“别叫我王爷。” 他说了和记忆里不一样的话,他又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自称‘我’,已是极大的放低了身份。 两人四目相对,元冬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水灵灵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自觉的就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知道,”她先败下阵来,说出了宿主的本名,咬着下唇道,“奴婢早就听闻过王爷轶事,很是崇拜王爷。” 她在强行把事情的发展往自己的计划上拉。 “不对,”江生笑吟吟的看着她,从她身上起来后对她伸出了手,“你记住了,你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不是王爷,你要记住这个名字,在这里,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这样称呼我,以后不要叫我王爷,叫我……” “江生。”他想了一会儿,给出了汪文迪为他取的名字。 元冬完全愣住了,她感觉自己被看穿了,却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急匆匆的道了句谢,就离开了这里。 和记忆里发展的不一样了,江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记忆中,他难得的被下半身支配了一回,在她身上醉生梦死,亲吻得她喘不过气的时候,林氏推门而入,逮了个正着。 林氏大发雷霆,但元冬做小伏低,搞得林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形象越发跋扈,显得元冬越发可怜。 这一切都是元冬自导自演的。 江生知道,林氏找人打死了元冬的姐姐。 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说青楼那位清倌人性格老实本分,看着是个会伺候人的,王府后院里没有其他女眷,不如抬进王府,林氏果然吃醋,私底下找了过去,见了元冬的姐姐。 许是言语上有些冲撞,林氏向来是有母族撑腰的,便找人将其拖进了青楼后的巷尾,又找了乞丐轮番凌辱,最后活活打死。 在她眼里,不过是死了一个青楼的妓女罢了。 可她不知道,这个妓女还有个聪明的妹妹,这个妹妹为了报复她,让她也尝尝失去唯一挚爱的滋味,想尽办法混进王府,混到身边,最后也确实如愿以偿的离间了他们夫妇。 思索间,穿着轻纱的林氏已走进了屋内。 她上前,柔若无骨的附在了江生身上,大着胆子道,“王爷,臣妾伺候您就寝吧?” 江生笑了一声,一把将人扔在了床上,就在林氏以为他禁欲多日会如狼似虎一般扑上来的时候,他却直接往旁边一躺,冷声道,“今日酒醉,浑身乏力,本王先睡了。” 她穿的这么诱惑,也没诱惑到她爱的人。 但她面对他的时候,基本都是不敢造次的,本日里虽然和她说话算得上温柔耐心,可他的眼睛里始终有一丝杀气,如今更是明显,林氏心底不悦,那抹空虚在身体里爬来爬去,她翻来覆去在床上也没睡着。 半夜,林氏还是起了身。 江生对旁边的动静一清二楚,他更知道,林氏本来也不是什么良人。 林氏去了另一间屋子,喊来丫鬟,递去一枚云状玉佩,丫鬟连问都不用问,拿到玉佩,直出了府,往太师府去了。 她与太师府家的小儿子本是青梅竹马,对方也一直心悦于她,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她最后还是嫁给了王爷,可在婚后,她发现,王爷并不清闲,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陪在她身边的。 有时候,皇帝病得急,所有皇子都要进宫,一呆就是一月。 这种时候多了,林氏的道德便逐渐被她抛在了脑后,她与青梅竹马二人以玉佩为号,只要一见玉佩,便知能私会云雨一番。 江生早知道了,不过他根本无所谓,他对男女之情本来就不抱好感,只有在元冬身上时,才体验过一二分,而这一二分,也随着轮回转世消失殆尽,在漫长的生命里,果然情爱是最不值一提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没有再做出任何改变。 面对元冬的刻意接近,他甘之如饴,反而是元冬,时时会露出犹豫的表情。 在犹豫的时候,他会告诉她,“对敌人犹豫,就是对自己残忍,想做什么就去做。” “阿生,你爱夫人吗?”元冬问他。 他不用回答,元冬就已经知道他的回答了,而她会这么问,竟然是因为心里有一丝害怕,害怕伤害到他真的爱的人。 她会在深夜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不能犹豫,犹豫就对不起为自己付出一切的姐姐,她对江生的感情让她痛苦,她在这种痛苦中还是出了手。 林氏在她的设计下,亲眼看见了她和江生在一张床上。 “贱婢!”林氏尖叫着,没有王妃一丝一毫的风范,就要上来抓元冬,“你这个贱婢!亏得王府给你一口饭吃!你竟然想着爬主子的床!” 这王府里,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曾几何时,王爷最爱她的时候,是亲口答应过她的! 元冬自然演的一副害怕的样子,江生却按住她,不让她逃跑,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用自己的后背抵挡住了林氏的进攻,埋藏在她体内的炽热也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来人!”他直接招呼下人,用被子遮住他和元冬赤裸的身体,命令道,“把夫人拖出去,关进房内,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她出来!” 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继续。”他勾着嘴,目露凶光,像要把人拆骨入腹。 元冬被折磨了一整晚,第二日醒来时,就收到了江生要抬自己为侧妃的旨意。 她问他,语气里有一丝快意,“王爷这是……爱上我了吗?” 江生看着她身上的痕迹,和她始终未变的眼神,这个女人和那时候一样,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强调道,“不要叫我王爷。” 元冬叹息,“阿生,你就不怕真心错付吗?” 他答非所问,“你记住我了吗?” “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真的,”她有些害羞的遮盖住自己的身体,躲开他看自己就像看猎物一样的眼神,低声道,“阿生,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可以,”江生似笑非笑,“你觉得,老虎会喜欢上兔子吗?” “你说我是兔子?”她撅起嘴。 “是啊,会咬人的兔子呢。”他点头,眼神里出现了一缕没有过的认真。 元冬委屈道,“姐姐也说我是小白兔,但我不是,阿生,你别这么觉得好不好?兔子太弱小了,只能任人欺负,到死也反抗不了,我不要做小兔子。” 江生把她抱在怀里,“姐姐?还是第一次听你提起你的姐姐,她人呢?” 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答道,“姐姐死了。我会替姐姐报仇的。” 他沉声道,“要我帮忙吗?” “不用,”元冬伸手抱紧了他,这里面有几分说不清的真情实意,她试探道,“阿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这样子的,你会恨我吗?” “我不会恨你,”他淡然道,“可你应该会恨我。” “为什么?”她不解道。 “因为……兔子本来就应该恨老虎啊。”他答得不以为意。 江生扶住她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专注道,“我此来,只为了让你永远的记住我,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只昨晚一夜,就要叫你永生难忘,如果你还没记清楚的话,我们可以再来几次。” 元冬羞的满脸通红,“你别欺负人了!” 现在的她有权力,有地位,就是报仇的最佳时机。 林氏已经被关起来一段时间了,元冬也做完了最后的准备,决计在今日让她尝尝和姐姐一样的痛苦,可她低估了林氏的求生欲,也低估了林氏的实力。 在去林氏院子里的路上,她被人打晕了。 睁开眼时,屋内装饰的豪华程度不输王府,她面前站了一堆魁梧的壮汉,在壮汉中,只有一个清秀脱俗的人。 元冬认得他,讥笑道,“哟,这不是小太师吗?”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林氏想办法递出去的消息,叫这人来找自己的麻烦的。 小公子摆弄着手里的折扇,眼神冷漠而恶狠狠道,“你可知自己得罪的是谁?” 第七百八十六章 选中 接着,太师府中搜出来通敌叛国的证据,搜出来与八皇子联手的书信,等等等等,局势逆转、朝廷动荡,就在一夜之间,皇帝急火攻心去世,留下遗言,江生接替皇位,并且接下了处理老八和太师府的活计。 在太师府抄家的前一晚,小太师偷偷来见元冬。 他满目沧桑,但看她的眼里始终有一分真诚,他说,“爹娘把剩下的家底都交给我了,我雇了一辆去塞外的马车……如果你愿意,我就在府外等你,我们连夜走。他马上就要登基,到时候,后宫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 他还说,“等处理完我们,他就会来处理你的。你知道他这么多肮脏的秘密,他不可能容得下你,冬儿,你本来很聪明的,怎么就不肯听我一句劝?你可以想想,你在王府中,可还曾见过从前那位替林氏与我传信的丫鬟?”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冰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江生玩味的看着两人,笑道,“小太师竟然到这里来送死了?” “阿生?你不是进宫去了吗?”元冬赶紧回到了他身边。 “我要是不告诉你我今夜进宫,”他第一次没有伸手搂住她,淡漠道,“不就错过这么一场好戏了吗?” 元冬解释道,“好戏?不是那样,阿生,他所言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不想要这个吗?”他抬起手,一串钥匙在手中叮铃作响。 那是关着林氏屋子的开门钥匙,江生一直推脱着,没有给过她。 她连连点头,“阿生,我已经按你所说的做了,现在可以把它给我了吧?” 江生把钥匙丢给她,“你去吧。” 元冬拿过钥匙,看了神色落寞的小太师一眼,提起裙子离开了现场。 “靠女人夺位,”小太师冷哼一声,周身顿时锋利起来,“你也不嫌丢人。” 江生不以为意,嘲笑道,“本王哪比得上你,先与本王正妃私会,又看上了本王的侧妃,怎么,你只喜欢别人的女人?” “哈哈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居然真的知道林氏与我有私情,亏你竟然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日与她同床共枕,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太师是怎么教你的,”江生抓住了人脆弱的神经,“如今本王继承大统,而你要被抄家,可你还在这里与本王言语相争,这有什么笑得出来的?林氏会因你而死,元冬也是,不如本王留你一命,让你去她们的墓前笑?” 小太师警惕起来,“你要对冬儿做什么?” “几日不见,叫的这么亲密了?”他背着手道。 小太师一拳扫了过来,“你这个畜生!” 他轻松接下拳头,神态更加高高在上,“你有什么资格骂本王?当初若不是本王赶到,冬儿不就被你的手下毁了?笑死人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好汉?” 二人武力相斗,小太师当然不是江生的对手。 至于另一边,元冬如愿以偿的见到了被锁起来的林氏。 女人形容枯槁,一点也看不出从前明媚高调的模样,见到她,如死水一般的眼里才有一丁点儿波澜,挣扎起来。 “贱婢……”林氏还是这样叫她,对她的恨可见一斑。 “你确实是被贱婢踩在头上了,”元冬不客气的给了她一巴掌,捏住她有些硌手的尖瘦下巴,“现在我已是侧妃,王爷不日就要登基,皇后之位也与你无缘了,你我云泥之别,‘贱婢’二字,你还是不要再用的好。” 林氏眼里的恨意要把她吃了一样,声音也尖锐刻薄,“你说什么?!皇后……皇后的位置是我的!!你这个贱婢!竟敢抢走我最爱的王爷,害我至如此地步!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的人是你!你不过是出生在了太傅家里,凭什么就可以肆意轻贱人命?!你害死我姐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姐姐也是我唯一的支撑?!现在这样你就疯了?我告诉你,我要让你尝尝我姐姐受过的苦!”她咬牙切齿道。 林氏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丝清明,不解道,“你姐姐?你姐姐是谁?我何时害死过你姐姐?” 元冬一甩手,“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充愣?!我姐姐,就是青楼那位被你找人凌辱后活活打死的清倌人!” 她悲哀道,“姐姐有什么错?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奉命去给王爷弹琴唱曲,你就算再妒忌,再不容人,为什么非要害了她的性命?下地狱,我来王府,就是为了把你拖下地狱的!” 她的话唤醒了林氏的记忆,林氏想起来了。 “原来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了一阵,随后眼中的光令人脊背发凉,接着道,“我以为你多聪明,多有手段呢?我堂堂太傅府千金!王府王妃!何必与一个青楼妓子这样计较?!” “王爷那几日正值丧母悲痛之时,我无法安慰一二,只能任他去青楼寻欢作乐,我纵然心有不悦,却知道青楼那些贱婢,多少能哄得他喝上几口酒,吃下几口饭!”她字字清楚。 林氏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继续道,“人人都知我的脾气,偏偏你姐姐是个贱骨头,为了几个赏钱拼命不要脸的往王爷跟前凑,惹得王爷竟惦记上了她,居然在我面前说她‘性格本分,是个会伺候人的’,还要把她抬进王府!” 她自顾自道,“我当然要给她点教训!” “你说什么?”元冬皱起眉头,“你不是因为姐姐在青楼中伺候王爷……是因为王爷说要把姐姐抬进王府才……?” “我说了,”林氏有些不耐烦,“王爷那段时间流连青楼,我若真像你说的那样计较,整个青楼不都被我杀完了?” 她陈述了找元冬姐姐麻烦的全过程,人是她找的,也是她授意欺辱元冬姐姐,但始终没有承认她杀人的事实。 “我身上一条人命也不会沾。”林氏说的清清楚楚。 元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这间屋子的,她只觉得浑身发冷,脑海里不断的想着一个令她害怕的念头。 一连几日,她都没有见到江生。 再见时,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元冬身上也有勾结叛党的死罪,不过被改成了流放边疆,充为奴隶。 她知道,他违约了,也背弃了诺言。 被押往边境那一日,江生还是出现了。 或许从一开始,两人之间就有这样大的差距,她生在底层,如今江生已在世间的制高点上,更是她遥不可及的高度了。 “阿生,你为什么要来送我?”在他违背诺言的那时候,元冬就做好了此生不再见他的打算。 江生又答非所问,似是在回答她,又似是十分无奈的自言自语,轻声道,“没办法呀,记忆里就是这样子的,我若不来,就出不了这个局呢。” 他可以自称‘朕’,可他没有。 元冬歪着头,她的眼泪早就哭干了,问道,“什么局?你给我设的局吗?” 江生难得坦率的点了点头。 她又问,“阿生,你一点都不爱我吗?” “我哪有那么绝情,”江生又摇头,凑近了她,盯着她不再圆润有光泽的脸庞,眼神里还是有珍惜的光在的,他轻声道,“只是,冬儿,谈情说爱的样子不适合你,我记得与你初见时,你骄傲倔强,还有入王府后,你满眼都是仇恨。” 那样的她,让江生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如今真的操盘了她的命运,他心里却多了数不清的愧疚。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没有被这一份愧疚左右。 “初见?”元冬也冷笑着回忆起来,“初见不就是那晚……我明明已经计划好了,夫人只要一进房里,就会看见你和我……但我没有那么做,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我做之前,就已经被你看穿了。” “是看穿了,我知道你是故意不点灯的。”可他情真意切的笑了起来。 “你在陪我演戏?”她道。 江生为她整理了衣襟,“是啊,小兔子。不过那并不是我们的初见。” 他继续道,“我们的初见在我醉酒那晚,青楼里,你为我倒酒的时候。明明那应该是你姐姐来干的活,你却非要替你姐姐分担,你姐姐以为你年幼不谙世事,但不知道,很多事情你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元冬松了口气,“原来你知道是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阿生,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冬儿,”江生温柔的叫了她的名字,在她问出口之前,先做了回答,“是我,你的姐姐,是我杀的。” 元冬眼里重新有了湿润的泪水,可她没有歇斯底里,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痛苦,她没有力气再恨一遍,她也没有实力,再反抗一遍。 “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选中了你。”江生不置可否。 元冬比她姐姐出色更多,在皇位之争中,或许能成为他扳倒老八的一枚棋子。 所以江生故意在林氏面前提及她的姐姐,借林氏的手,林氏却没有下杀手,他深切的知道,只要人没死,那恨意就不够浓,所以他补了一刀,亲自杀了她的姐姐,引起元冬的怨恨。 以元冬的性格,一定会来复仇。 第七百八十七章 愧疚 后面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包括让她去与小太师来往,也是江生笃定了,一来二去,小太师肯定会喜欢上元冬。 江生布置的一切,元冬都完成的非常完美。 他和记忆里一样,命人解开了元冬的束缚,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和她解释,“没办法,冬儿,母妃去世对我的打击太大了,那段时间,父皇把我的消沉看在眼里,心中认定我是个太重感情之人,虽不是缺点,但难当大任。” 所以即使后来江生的意识觉醒了,在论武大会上大放异彩,可在皇帝的心里,还是认为一向平稳冷静的老八更适合继承皇位,所以他要坐到最高的位置上去,必须要除掉老八。 对于江生来说,他还没体验过当皇帝的感觉呢。 元冬虽好,却不如这种谋划着掌控一切能让他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没了束缚的元冬也并未对他动手泄恨,只是声音里多了一分冷清,她目不转睛,“我知道了,你只是在皇位和我之间,选择了皇位,天底下的人或许都会做这样的选择,所以这件事我可以不怪你。” 这话让江生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她说自己是‘大多数人’。 他没注意到元冬后退了一步,为自己辩驳了一句,“说到底,我只是有点贪玩而已。” 元冬凄厉的笑了笑,“是啊,贪玩,天下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 她脑海里走马灯一样回想起这辈子经历的一切,和江生有关的所有画面,都好像被放慢了一样,仔细看看,原来也是可以发现不对劲的,只是她那时候太过信任、依赖这个人,认为这就是爱。 王府对下人的选拔向来严格,怎么会因为她的出身可怜她,就把她留在了府中,还让她如此轻松就到了林氏身边? 和她一起去见青楼老鸨时,老鸨那让她不舒服的眼神一直打量着江生,原来不是她多思,而是老鸨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江生交给她的,难怪元冬初次去时,老鸨只说确实是林氏带走了她姐姐,但后来就一口咬定是林氏打死了她姐姐。 也可知江生为什么一直不让她去处理林氏,以林氏的性格,自己没做过的事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在扳倒老八之前,江生怎能允许露出破绽? 是了,王府一向戒备森严,小太师即使人多势众,又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里把她绑走? 还有替林氏与其传信的丫鬟,元冬真的没有再见过。 一个能容忍夫人与他人厮混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心思又怎是她能猜透的? 她输了,满盘皆输。 “冬儿,”江生没见过她露出如此绝望的表情,语气不由自主的放得更缓了,暴露了他心底的确有她的事实,他往前进了一大步,天真道,“边疆苦寒,你只要点头,就可以回到我的身边来。” “皇上还没玩腻奴婢吗?”她改了称呼,又退了一步,行了礼,“奴婢没有您想的那么卑劣不堪,能放下过往伺候奴婢的杀姐仇人。” 她说的很认真,认真到,只要她现在有能力,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江生在记忆中,就被元冬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谋划着得到了一切,可这个一切里面,不包括元冬,他是在最后才发现,自己也是真心想得到她的。 只是从一开始,他定下计划的时候,两人就不可能有好结果。 他现在依旧保持着沉默。 “真讽刺啊,我以为是你帮我报了杀姐之仇,结果你才是我真正的仇人。我孑然一身,只有心头那一点温热的爱能拿得出手,我把它全给了你,你却让它成了世上最低贱的东西。”元冬每说一句,就后退一步。 她任由眼泪在脸上滚落,问道,“你我新婚之夜,你让我公然与太师府来往,让我约见小太师……你知道小太师的个性,你就从来没有一刻怕过,我会失了清白、甚至死在太师府吗?” 小太师自幼习武,脾气更差,不比林氏好到哪里去,但他所有的隐忍和克制,都给了元冬,有很多次,他都能把人强留在太师府。 “他会喜欢你的。”江生沉声道。 元冬捏紧拳头,“为什么?” 江生眼神复杂,语气不悦,“他绑走你时,我一路跟着。他看你的眼神,算不得清白,小太师是我整个计划中唯一的变数,他若不愿入局,太师府就不是我一朝一夕能拿下的。” 他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是在承认自己的薄情,“可惜,你爱的是我。” “我宁愿从未爱过你,从未知道你江生的名字,”她否决过去他给自己的所有例外,“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找你报仇,我会在遇见你之前,就带姐姐走,永远也不要和你有交集。” “又很可惜,”江生这次真的笑了起来,“重来一世,你还是会爱上我。” 元冬晦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聪慧的光,她宛如察觉到了什么,在眼中那缕光消失后,她的神情更绝望了,看上去仿佛要破碎一般。 “重来的话,你还是会选择利用我是吗?”她问出了不一样的问题。 察觉到记忆里的时间线即将被篡改,江生警惕了起来。 时间线改了,他就出不去了,比起安抚这个他心中确有亏欠之人,他明显更想破局,沉溺于过去本来就不是他的性格。 “是。”江生点头,他注意到了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心底某一处隐隐作痛,是剥开真相后的鲜血淋漓。 元冬看着他,半晌才道,“阿生,我曾经很爱你。我很没出息的,你和姐姐都说对了,我就像只小兔子,到了真相面前,我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想,如果你一直隐瞒下去,我就也装不知道,痛苦而快乐的呆在你身边。” 她笑道,“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你对我也是会有愧疚的,因为愧疚,所以你没办法骗我一辈子。” 愧疚这种感情,是极度折磨人的。 “现在我改主意了,”元冬嘴边的弧度越来越深,在某一瞬间,她的笑容中竟与江生有几分相像,她一把抽出身边侍卫带的刀,横在了自己脖颈上,“我不要你的爱了,我就要你的愧疚,我要你对我愧疚,永生永世!” 小兔子死了,她切开自己脖子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红色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江生的视线。 老虎不会喜欢兔子,真心错付的是她。 直到元冬倒在地上,确定了无生息后,江生才上前,轻轻的抱住了她的尸体。 他眼神疏离,眼底却有一抹压抑的痛苦,“你真傻,愧疚又怎么样呢?漫长的时间与生命,足够消磨这一点愧疚了。不过还好,这一趟回来,我的愧疚又重了一点呢。” 旁边的人想过来搀扶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但江生不为所动,自言自语起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让你记住我,无论是爱和恨,你所有的感情,只能给我,别人看你露骨的眼神,我简直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江生把这辈子没说完的话趁现在全说完了。 周围越来越冷,他知道,元冬死了,记忆里的结局并未更改。 一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没有遗憾吗?不想重来一次吗?” “再敢搅乱我的记忆,改变我记忆中她的样子,”他站起身来,嘴角的笑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我就让你尝尝西方天界行宫中降下的十二道紫雷!” 那个声音想侵入他的心底,可没能成功。 他当真不想再重来,他对记忆里的结局满意得很,他没有任何遗憾的地方,他也不想做出任何改变,一丝丝改变过去的想法都没有,心底干净的可怕。 冰冷的触感把周围的景象全部带走了。 江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周身的气息,注视着熟悉的场景。 洞穴,以及地上铺满的黑手,自己脚底那一片已经失去了生机。 一抬眼,就看在了不远处同样在黑手环绕中、不省人事的熊巍,他面露狰狞痛苦之意,恍若在梦中经历巨大的煎熬,那些黑气缠绕着他,却没能吞噬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光,看样子他应该也在与记忆对抗。 “能不能醒,看你自己了,毕竟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呢。”江生想了想,还是抬手射出了两道白光,目的也并不是帮熊巍驱逐黑气,只是帮人护住了心脉。 他左右张望,寻找新的出路,没打算留在这里等熊巍。 单独行动的时候,效率总是高的多。 洞穴底下有不少别的机关,看着纵横交错的地下暗河,他已对里面的构造了然于胸。 金庭位于华夏东南部,纵然有山,也具备形成峡谷的条件,但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多暗河,所谓‘暗河’,指的是因岩溶作用,在大面积石灰岩地区所形成的溶洞和地下通道中,具有河流主要特征的水流。 暗河主要是在喀斯特地貌发育中期形成,它往往有出口而无入口。 第七百八十八章 山茶 华夏地区的大部分地下暗河都分布在西南地区,那边的山不是金庭这边这样的小山丘,是真正的险地,暗河也构成了其危险的一部分。 加上此地水里蕴含的魔气,江生更能确定,大部分暗河,都是障眼法。 不过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危险的同时也给了他能通往安全地带的提示。 他破除机关,很快找到了魔气最重的河流。 这条河更宽,看不到头,可他知道,只有渡河,抵达对岸,才能接近这个大峡谷里的真相。 如是想着的时候,河对岸竟缓缓飘来了一支小木舟,和他在地面上时飘过来的那支一样,统共只有能容纳两人大小,也没有掌舵人,既像是凭空出现,又像是本来就在那里,时刻等着要渡河的人。 河面依旧清澈,依旧没有倒影。 他在岸边留下一道白光,跟着跳上了船,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看见河中有点点荧光,就像反射着星幕一样,河水清澈的能让他看见水底的荇草,紧接着,一道缥缈梦幻的声音传了过来,就停在他的耳边,欢快的歌唱。 江生感觉放在船沿上的手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缕细致的水流,缠绕在他的五指间。 歌声之中,有人低语了一句,“世间文字八万字,唯有情字最难解。” 江生把玩着在指尖跳跃的水珠子,眉目之间看不清神情,自顾自道,“难就难吧,被此字所困,才是最蠢的。你被这个字困住了,却并不是进到这里来的所有人都会被这个字困住。” 对方顿了一下,稍有惊讶,“你没有情。” 他不是没有情,而是他自己的自主意识太强了,他只遵循自己的思想行事,不会依照感情行事,这一点对他来说是绝对的。 “你已身在此阵中,”对方继续道,“还是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破阵。” 周围雾气渐浓,他在河对岸,看见了一颗枯萎的树,树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没有,与此同时,那道悦耳的歌声中多了一些奇怪的笑意。 江生挑眉,“看来还不止一位棘手的家伙在这里面呢。” 唱歌的,和说话的,不是同一个。 他还没思考完,树上就有一道火球朝他射了出来。 这点小伎俩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都不需要出手,就轻松的闪躲了过去,火球砸进了河流里,升高了一些水的温度,把水里分散的星光串联在了一起,再看时,又有更多的火球朝他砸了过来。 江生翻手之间消去两个,又灵活闪身,巧妙的避开了所有的攻击。 但水里的光在火球的撺掇下,凝结成了一道锐利的长矛,直袭小木舟的船身,这一招令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小木舟已经被一刀两断,他被迫落进了水里,水的温度滚烫,如同能把人直接煮熟。 在他运起结界之前,脚底的荇草就先缠了上来,把他往河底带。 江生脑子还是十分清楚,射出白光,切断荇草,一跃而起,站在了断裂的木板上,甩了甩头发,水渍四散时,比河流里的光亮更像星星。 尽管他不喜欢火,可也不见得喜欢水。 一道身影刹那从树干的某一个角落射了出来,连江生都没看清,这人是几时蛰伏在树上,还是本来就在树上。 等致命的金光到了眼前,他抬手招架时,才看见这人的脸庞。 这是个女人,五官明艳大气,一对柳眉桃花眼,若是笑起来,定然好看,此时被风吹的衣裙飘摇,向下的嘴角更添一分不怒自威,看上去是瑰姿艳逸、皓齿星眸,颇有几分仙人的风范。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催动体内的灵力,加大了对撞的力度,刹那之间,屏障在两人之间被撑大了不止一倍,一股恐怖的、毁天灭地的能量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好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女人沉声道。 “旗鼓相当?”江生的语气傲慢起来,纵使他能在面前的人身上感到一丝属于神只的灵气,对这几个字却是相当的不满意,“你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你与我,怎能旗鼓相当?” 战神白虎,不是白叫的。 江生用一只手抵挡屏障,另一只手里凝出一团愈发巨大的白光,身上的白光也跟着暴涨起来,磅礴恢弘的灵力积攒的速度之快,很快直接超过了两人之间的屏障,他将白光甩出,击碎屏障,余下的力量贯穿了女人的肩头。 女人吃痛后退,回到了树上,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起来。 风声呼啸,她从枯木上抽取力量,在自己面前汇聚成了一道金色的利刃,对准了仍被困在河流范围内的江生,这一举动也让江生明白,不胜过这女人,这河他就过不了。 利刃气势凌厉,到了近前,一分为多,笼罩了几乎整片流域。 江生避无可避,深吸了一口气,淡定的站在原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射出两道威慑万灵的白光,刹那湮灭了所有的利刃,他双手中各有一团白光,飞速上前,直冲树木而去。 “我的神印,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他击中了女人。 但一霎时,他又回到了河面中央,那棵树和树上的女人毫发无损的重新出现在了河对岸,刚刚的一切宛若一场幻觉。 女人从刚刚那两道白光中看见了两只硕大的凶兽,状似老虎,再开口时声音更正经了几分,“原来是四圣到此。” 江生笑道,“看来你也不是个无名小神。” 她避开话题,淡漠道,“自然不能与四圣相提并论。” 说罢,她带伤攻来,好像是认准了哪怕自己实力不济,可江生也无法破阵,无法破阵就意味着无法给自己致命一击,长久在这里拖下去,不管能不能赢,总归是对自己更有利的。 江生迎战,每到关键时候,就会扑空,女人会再度逃遁,固然她使出来的招数始终没伤到江生,江生却也只能一遍遍的打退她。 但她低估了江生。 不是低估了他的实力,而是低估了他的洞察力。 在又一次结束碰撞后,江生有些不耐烦的切断了缠上来的水草,冷声道,“我记得千年前,天界有名花神,最喜山茶花,执拗的将天帝赐给自己的神名更为‘山茶’,后来山茶枯萎陨落,天界再无此神。” 果不其然,他在女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溢出来的恨意。 “原来真是你啊,”他语气里多了一分与生俱来的轻蔑,自言自语道,“那就好对付了。” “你太自负了,”山茶神色阴晴不定,索性呆在了树上,不再亲自进攻,操纵起火团与岩石,冷声道,“别忘了,这里是我的领域!” 江生只当没听见,白色结界把他保护起来,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风暴点,风暴内有无数嘶鸣的闪电,一道击碎岩石,一道剿灭火团,无休无止。 他则在结界内,另起一道白光,操纵水底的荇草,连结起碎裂的小木舟。 山茶脸色变了变,在他把小木舟修好的时候,她脸上出现了想要撤退的表情。 江生并没有站在修好的船上,而是浮在了水面上,一面与水底的魔气对抗,一边抬手举起小木舟,将尖端对准了河对岸的枯木,丢了出去。 “就算你看出来了这木舟与枯木同源又怎么样?还不是……”山茶见他这一举动,又松了口气。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那口气都还没完全咽下去,到近前的小木舟须臾被劈开了,破开的木头后是江生傲慢的脸,他手持离天飞镰,尖端直逼山茶的命门,闪电已经先一步射了出去。 山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从树上跌了下去。 “你输了,解开幻境吧。”江生直指她的咽喉,这一次没有再出现那种没打中她的情况。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山茶还未开口,一道绿光就从黑暗中先射了出来,击中了他的离天飞镰,给了山茶拉开距离的机会。 少女胆怯的声音支支吾吾的传了过来,“不、不准伤害山、山茶!” 江生叹了口气,一步步走近还未痊愈的山茶,直言道,“还想打吗?” 这虽然是个问句,可其中的语气显然表明了,就算山茶和在暗处的那位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山茶也叹气,移开视线道,“即使这幻境中有我的意志,却不完全由我的意志操纵。” 她如实相告,“‘死亡之谷’,枯木逢春,此树开花,才会为你让开后面的路。” 江生知道死亡之谷的事情,千年前,有座城池中的人为非作歹、倒行逆施,以作恶取乐,行遍天下坏事而不知悔改,更不思有错,天道震怒,降下天火,烧了三天三夜,把这座城变成了死城。 后来有一批战争流民逃到这里,已无处安身的他们选择在这里安居。 他们尝试了所有耕作的方法,没有东西能结出果来,就在九死一生的时候,山茶出现了,她心中不忍,开辟一处灵泉,让流民能在灵泉附近种出自给自足的粮食,又为他们创造了其他的生活条件。 后来,她对流民中的首领动情,希望能与其结为夫妻,但遭到了拒绝。 第七百八十九章 龙角 一夜之间,因爱生恨,山茶毁掉了所有的一切,在灵泉泉眼化成一棵枯木,夺走了流民的所有生机,说只有枯木重新开花,他们才有生的希望,流民们当然没能做到,纷纷死了。 ‘死亡之谷’由此而来。 江生看着现在的山茶,她眼里的恨意早就没有故事中的那么浓烈了。 他收了离天飞镰,嘴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把刚刚出手的人叫来,或者是……我亲自把她抓出来?” “不,不用,”山茶被他的笑弄得浑身发冷,总觉得这人的手段定然十分残忍,思来想去,还是主动道,“我叫她出来就是。” 山茶唱了几句江生听不懂的歌,视线跟着望向了某一处岩石后。 后面探出了个头来,确实是少女模样,眼里纯净美好,她光是站在那石头后,都似乎令生冷僵硬的石头活了过来,更是能看见无数的花花草草围绕在她的脚边,充满了生机。 山茶朝她招手,她才敢完全站出来。 她另一只手里拿着比她人大两倍的法杖,法杖顶端是一朵绿色的大花,像是洋桔梗,总之,隔得老远,都能闻见淡雅的芳香。 她盯着江生,有些逞强的捏紧了手里的法杖,紧张道,“你、不要,不要欺负山茶!你再伤害她,我、我就,我就用法术把你变、变成大石头!” 江生显然对这种少女不感兴趣,挑着眉,觉得她像小脑发育不完全。 “拿来,”他指着少女手里的法杖,命令道,“把它给我。” “那是她的伴生法器,你要它做什么?”一边的山茶不解,警惕问道。 “你们俩的智商加起来,在人类的世界里都不够小学毕业的。”江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迈开步子,朝少女走了过去。 他伸手要抢,少女自然反抗,但她哪里是江生的对手,没两下就挣扎不过,只能任他凭借力量上的压制,把她的法杖抢了去,自己跟在后面,鼻尖通红,“抢别人的东西,你是个坏小孩!” 说起来,她与江生的个头差不多大。 江生对她的哭声充耳不闻,拿着法杖站到了枯木前,又念了一串不知名的咒语,使法杖悬浮于枯木顶端,再回头时,手上已有一道白光,他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白光划过,在她光洁的小臂上拉开一道口子。 痛感加剧了她的哭声,山茶一惊,连忙过来把少女护在身后,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动作虽然果断,可也没让人感觉到什么敌意,他从少女伤口中抽出一缕血气,送上高空与法杖融合,随后继续念着他嘴里那道咒语。 瞬间,血气被法杖吞没,化成一道绿色的灵力,徐徐洒了下来。 枯木在这道绿光的洗礼下,长出了新芽,开出了花朵。 山茶更惊讶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简单?!” 江生随意道,“因为你本身就不排斥她的力量,她本来也就有令枯木逢春的神力,我猜……她是忘了怎么使用了吧。” “你知道她是谁?”山茶接住去而复返的法杖,把它交还给了少女,摇头叹息,“短短时间,我竟被你看穿了。” 少女的伤口也完全愈合,看着开出花来的树,她又破涕为笑,宛如一个纯真的孩子,对江生的眼神也不那么戒备了。 江生越过她们,直往树后开出的路走去。 “等等,”少女却出声叫住了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跟上了他的步子,“你、你真的知道我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家在哪里?你可以带我去我的家吗?” 她一口气连问了一串问题,语气也变得依赖起来。 江生步子未停,直走到那扇紧闭的门前,研究起上面的花纹来。 “你失忆了?”他平静的拒绝道,“我可不爱管闲事。” “失忆?我不知道……”她有些疑惑的念着这两个字,目光中多了一分因被他拒绝而产生的失落和委屈。 “你要是知道,就拜托你把阿山带走吧。”山茶看不下去了,上前两步说情。 她解释道,“我知道阿山不是这里的人,她是突然出现在峡谷里的,无处可去只能与我作伴,我也不知道她的来历,只能叫她‘阿山’。” “既然不是这里的人,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只是不巧,我没空。”江生顶着张十一二岁的脸,说起绝情的话来那是丝毫不留情面,他依然保持着拒绝的态度,使自己身上的灵力与门上的花纹相连。 门中央刻着一枚树叶,他想了想,抽取一缕河水引入自己的灵力中。 门开了。 后方也不知通往何处,只能表明,这里的‘死亡之谷’和山茶,只是其中的一环机关。 江生以一个严厉而冰冷的眼神阻止了少女想跟上自己的步伐,没办法,他行事一贯不喜欢拖家带口,他只身进入更黑更深的地方。 又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中空的洞穴呈现在他眼前,他的四周霎时亮了起来,是两支插在墙壁内的火把,不知为何被点燃了。 他的脚底正踩着一幅图。 江生后退半步,看着这幅清晰的图案,上面是一只正在吃草的羊,他抬了抬头,头顶的洞壁上果然还有另一幅图,刻的是一只正在疾驰的兔子,他皱了皱眉,看见兔子后方,有一块缺失的凹槽。 再放眼看洞穴,这个洞穴并不是特别大,长、宽、高大概都不到十米,呈球形,说是球,顶端又有一点扁,不像是正圆,像是……鸡蛋的形状。 洞内比通道内还要更冷一些。 江生走到通道边上,没有跳下去,他扫视了一圈四周泛着荧光的洞壁,还有不知从哪滴落下来的冰冷的水滴,手中出现白光,如长矛射出,在他手里形成了一道光柱,他直接绕着洞壁划了一圈。 他不是在随便的破坏这里,仔细看洞壁上被白光破坏的痕迹就能发现,他划得不是直线,而是有弧度、有形状的曲线。 一道饱含怒意的声音破空而来,“是谁打扰本君安眠?!” 整个洞穴都开始颤抖起来,有什么东西从墙壁上剥落,带走了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这些光移动着,构成了一道冰凉的鳞甲,江生注视着这玩意儿显形的全过程,最后那硕大的头颅直接到了自己跟前。 这是一条黑色大蟒,身上长着奇怪的倒刺和花纹。 它和江生的距离近到,它吐出来的信子都能触碰到江生呼出来的空气。 江生挑眉,轻蔑道,“一方小小洞穴里的大王,也敢对我如此狂妄?” 它显然不认识江生,目露凶光,“小小奶娃娃,不知天高地厚!本君可是真龙,是正神!岂容你在此放肆?!” 江生看得见,它庞大的身躯底下,是一堆堆成小山的人类白骨,眼里的轻蔑更甚,笑道,“哈哈哈,谁家真龙靠害人吃人修炼?你真当我是不知世事的小孩不成?” “还有……”他视线往上一瞟,讽刺的眼神更是不加遮掩,“你头上那对龙角,看上去真的好丑。” 这话直接把大蟒惹怒了,极近得距离,它露出獠牙,径直攻了过来。 江生抬手,手里一道白光撑在大蟒嘴里,让它连嘴都合不拢,即使能感觉到它的力量是不弱的,但总给江生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它的攻击也透着一丝别扭,似乎是不会开车的孩子强行在操纵方向盘一样。 大蟒拼尽全力,才勉强架开了眼前的孩子,拉开距离后调整了自身的力量,采取远攻的方法,无数黑色刀刃从它嘴里射出,密密麻麻的刺向江生。 这来势汹汹的一招也没让江生认真几分,他游刃有余的在黑色刀刃里穿梭,每躲过一道,就反手朝大蟒射出一道白光,他的白光比之更加狠辣,大蟒在勉强接下两招后就变得只能闪躲,刚才排山倒海的那种气势渐渐不复存在。 它不甘心的望着江生,难以想象,以往根本没有对手的自己,居然连眼前这个小屁孩几招都接不住,那些白光上的杀伤力对它来说更是巨大,稍稍碰到一点,就会在自己的皮上留下伤痕。 躲了一阵,它已气喘吁吁。 “我怎么会输给一个孩子?!”大蟒的双角中凝结出一团黑光,仿佛是想和人来个玉石俱焚,“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看黑光就要打中江生,只听一道雷电的轰鸣声响起,那黑光不知被他用什么东西给弹了回来,正中大蟒自己的面门,江生嗤笑一声,随后飞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扬起手里离天飞镰。 歘! 手起刀落,伴随着大蟒一声痛苦的哀嚎,那一对血淋淋的龙角已落在了江生脚边,大蟒轰然落地。 哪怕看见象征着白虎的离天飞镰,大蟒也还是没有认出江生,这足以说明它其实没什么地位。 “这东西不是你的,我拿走了。”江生当然没兴趣为了告诉对方自己是谁而显出真身,只是盯着那对龙角,冷声做了决定。 等他去捡,龙角中有一只竟化作了一滩血水,渗入地里,只剩下了另一只。 第七百九十章 来历 江生看着大蟒身上的倒刺缩回了鳞片里,它的鳞片也变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它身上的力量一下就失去了大半,现在的它看上去就像一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蛇,不到十分钟前,它还在一口一个‘本君’‘本君’的称呼自己。 “不!我的力量!我修炼了这么久的力量!”大蟒愤怒道。 江生毫不留情的带走了另一只龙角,嘲讽道,“什么你修炼的力量,拿了别人的角,真觉得自己能凭借一只角飞升了?有那做梦的时间拿来修炼,现在也不至于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笑死人了。” 不止是拿了别人的角,还欲盖弥彰的做了一只假的来凑数。 他翻了个白眼,命令道,“开门!” 大蟒缩成一团,并不动作,不服气道,“你把龙角还我,我就让开后面的路!” 江生听了更觉得好笑了,“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手下败将,还能和我提条件?” 它眼中虽有迟疑,可还是没有妥协,冷哼一声道,“我不开门,你休想过去!”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江生旁若无人的把离天飞镰往面前一摆,擦拭起锋利的刀刃,认真思索道,“怎么样呢?把这条蛇的皮剥了,再把它的肉剁碎了扔出去喂狗,再抽出它的灵髓,毁了它的根基……” “最后我再把这里炸了,让它永无翻身可能。”他笑得阴森森的。 被点名的蛇显然有点慌了,它没想到这个人比自己还狠。 “不行,你不能把这里炸了的,”它挣扎道,“这里是高人的长眠之处,你在我这里为非作歹,自有高人收拾你。” “你若是把龙角还给我,我可以考虑在高人面前为你说说情。”它紧紧的盯着江生怀里。 江生不理他,“开不开门?” 它犹豫道,“后面还有更厉害的魔头,你不是他的对手。” “开不开门?” “不开。” 江生站起身来,冷笑道,“你的机会用完了。” 还没等大蟒反应过来,离天飞镰就到了自己脑门上,尖端甚至已经扎了进来,这把浑身缠绕着闪电的可怕武器,让它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它浑身紧绷,只要这镰刀往下一划拉,它真就要被剥皮了! 清晰的痛感传来,它大叫出声,“不要了!龙角我不要了!大人,我给您开门!我这就开门!” 它倒是没被剥皮,只是确实失去了意识。 最后只听见一句毫无感情的‘晚了’,它就眼前一黑,身体一轻,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 江生没像自己描述的那么血腥,不过把它电麻了而已,他把大蟒的身体强行缩小,小到正好可以填补进来时看见的画面里的凹槽,随后就把它填了进去,将其强行连结。 催动灵力的时候,那画恍若活了过来,一点一点把大蟒的身体吞了进去。 不需等他使用灵力,鸡蛋洞穴的顶端就打开了一道口子。 江生跃然而起,飞了进去。 与此同时。 张霏霏一直在高台边缘呆着,直到这场名为祭奠的雪下完。 她再次往下看去,“文迪……” 底下哪里还有汪文迪的影子?别说那断裂的、冲击力极大的四肢残骸,就连红色也消失不见了,刚刚她看见的一切宛若错觉一般消散了。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底下除了那一摊巨大的青铜锁链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她却不敢松懈,自顾自道,“文迪,你等着,我一定会救你的,这次我一定……我一定要自己做到!” 张霏霏站起来,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消除腿上的麻木感。 她走进第一间屋子,屋子里面的装潢比她想象中的要简单更多,几乎没摆什么装饰物,就是在正中央另有一个被七盏灯围起来的高台,上面悬浮着一个发着明亮光芒的圆球。 还能看见,圆球上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好像抱着整个球的大老鼠。 她想起汪文迪与自己说的北斗七星和十二生肖的联系,记下了这间屋子里的摆设,扭头顺利的进了第二间屋子,第二间屋子稍大一些,但摆设也和第一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区别,七盏灯中的光球上画着老牛耕田猪睡觉的图。 后续第三、四、五间屋子都能与汪文迪说的对应上,第五间屋子是最大的,光球上面画的龙虎相斗在底,猴子在上,就和他们进来前在那洞穴里看见的上下两幅图一模一样。 第六间屋子就不同了,摆设没变,可七盏灯是暗的,中间的光球也不够亮,像是灰蒙蒙的有一层遮盖的雾气。 她又去了最后一间屋子,光球上画着飞驰的骏马,好不壮观。 “看来只有第六间屋子不对,”张霏霏自言自语的分析起来,从最后一间屋子又要转回去,“为什么灯会灭?灭了又有什么后果?” 一道慵懒随意却显得厚重的声音传来,“是谁?谁在老夫这里躲猫猫?” 说话的语气里没什么恶意,反而令张霏霏觉得挺亲切的。 随着声音响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酒香味也窜进了她的嗅觉中,她仔细寻找,终于在第五间屋子的后头,屋檐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男人,看上去五十来岁,身上穿着宽大的衣袍,随意的系着腰带。 他的手里还有个盛着酒的瓷瓶子,脸色酡红,神思恍惚。 看见张霏霏凑到眼前的时候,他还颇为认真道,“哈哈,小丫头,抓到你了!这里可不是躲猫猫的地方,我想个办法……嗯,送、送你出去吧。” “别冲动,前辈,我现在还不能出去!”张霏霏连忙应话。 “嗯?”他鼻子里发出一声疑问,半坐起身子,仔细的打量起张霏霏,好一会儿才丢开手里的酒瓶子,眼睛也睁大了不少,“你终于来了。” 张霏霏一皱眉,好家伙,这话和此前进山时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完全重合了! 她连忙扶住老先生,问道,“敢问前辈姓名?前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前辈知不知道七星轮回盒是何物?又有没有在十多年前见过一个进到此处来的女人?” “哎呀,女娃娃,你这么多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一个呢?”他在张霏霏的搀扶下完全站了起来,但还是倚靠着墙壁,身形不稳。 张霏霏平复了一下心情,一个个问出自己的问题。 对方也缓缓道来,“我的名字你无需知晓,只是个山野散人罢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哈,我一直就在这里生活,不在这里,我要去哪里?” 他给出了有价值的消息,“不过七星轮回盒嘛,我倒是知道一点。” 张霏霏眼睛一亮,“请前辈赐教!” “很久以前呢,在我还年轻的时候,皇上建造一处阁楼,命我为阁楼牌匾题字题诗,”他讲述道,“当年我修心问道,念起‘七星明历历,万古仰煌煌,千劫轮回在,一心死生休’,便定了‘七星轮回’四字。” “为了在题字时达到最佳的效果,我每日都在家里练习这四个字。”他自豪道。 后来果然如他所想,到牌匾前一题字,就成为千古佳话。 他把题好字的牌匾送回宫里给皇帝过目的时候,有一向看不起他的人便说,这些字不过是浮于表面,只有空壳,没有内涵,他在旁边听的发笑,惹来皇帝询问,他则命人横切开牌匾,众人一观,皆讶异不已。 ‘七星轮回’四字竟然入木三分,削去一层又一层,还能见龙飞凤舞的字迹。 对手仍在刁难,说牌匾上的字大,谁知道他是真写上去的还是雕刻上去,以此来博众人眼球、讨皇帝欢心。 他大手一挥,在桌上铺好的宣纸上写下‘七星轮回’四字,只占了巴掌大小的地方,那叠宣纸整整有一沓,不知多少张,旁人一张张掀开,字迹不变,已是渗透纸背,待到最后一张拿开,桌上竟还可见这四个字。 皇帝当即奉为珍宝,命人把厚实的桌子锯开,只留那写有字迹的地方,待字迹风干后,日夜拿在手里把玩。 他冲张霏霏点头道,“那应该就是你说的七星轮回盒。” “只是这样?”张霏霏有些不信,“传言中,七星轮回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怎会……?” 他说出了张霏霏嘴里没说出来的冒犯话语,“怎会来历如此简单?” “我明白,你不知其所以然,有此疑问当然正常,”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过,我作为七星轮回盒名义上的主人,居然会被那玩意儿困住,我反而操控不了它。” “这又是怎么回事?”张霏霏追问道。 “我无心官场,晚年时更是弃官而去,找了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养老,皇上把七星轮回盒送给了我,说是留个念想。”他眼中又多处几缕向往。 金庭,就是他选中的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远离俗世,他就在山间,建筑一处小院子,每日读书写字,闲来求仙问道,当然,还在院子里养了一窝的鹅。 他死后,按照他的遗志,也就葬在此处。 他看着眼前一排排的屋子,“其实这里一开始只有一间我的屋子,我也一直安静的在山水之间长眠,直到大概十七八年前,地动山摇,为了保护我的安居之所,我才造出这一方天地。” 第七百九十一章 矛盾 等洞穴完全成型后,不知怎么,七星轮回盒突然飞出,光芒大作,把这里的一间屋子变成了七间,随后飞遁而去,他怎么呼唤也找不回来。 他指了指底下的河流道,“那些河流,原本也是没有的。” 张霏霏记下他说的话,跟着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其他人到这里来?” “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我能感到体内的力量在流逝、分散,最近才稳定了一些,”他有些无奈,思索了一会儿便摇了摇头,答道,“很可惜,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见过其他女子。” “你一直在这里呆着?” “当然了!” 张霏霏指着下方距离最近的那条河,从高台上完全能看清河面上的景象,她疑惑道,“那河上有个摆渡人,是个身着黑袍的女人,乘着一条名为折镜的船,你也没见过?” “你说的折镜我倒是知晓,不过折镜从未有过什么摆渡人,它是依靠乘船者的意念与力量行进的。”他顺着张霏霏的话认真思考起来。 不一会儿,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面上的酒醉之意也醒了大半,惊呼道,“瞧我这脑子,黑袍人我确实见过一个!” “什么时候?”张霏霏跟着紧张起来,“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吗?” 他指着黯淡的第六间屋子,叹息道,“屋子里的七星灯,就是她熄灭的。” “七星灯?”张霏霏捏着下巴,觉得这名字非常之熟悉。 “诸葛丞相续命用的七星灯,必须七盏灯都亮着,否则就会失效,人也会回天乏术,”他解释了一句,随后接着讲述道,“不过这里的布置是七星轮回盒设计出来的,里面的七星灯具体有什么用处,我并不知晓。” “只是她在熄灭那七星灯的两刻钟后,我的意识就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沌虚无,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就像现在……”他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脸上疲倦的神情已经盖过了倦意。 张霏霏立刻掐住了他的肩头,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想通过外力使他清醒,焦急道,“前辈,前辈!你现在还不能睡啊!我还有很多问题!你还没告诉我那黑袍女人还做了什么没有!” 他强撑着精神,“她原本还想去熄灭其他的灯,没等我阻止就发现,无论她用什么法子,都无法再熄灭任何一盏灯,她请求我帮忙,但我也帮不了她,她离开前告诉我,说她还会再回来,并且把这里的所有灯都熄灭。” “她后来还回来没有?” “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回忆道,“不过我不知道是多久后的事了,后来她再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跟我说,而且她不再去熄灭七星灯,反倒是尝试重新使七星灯亮起来,其实我还挺好奇的,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没理我。” “她总共来过三次,这是前两次,最后一次她发现熄灭的七星灯再也亮不起来了,”他想着想着皱起了眉头,好像是直到今日也不赞同回忆里那人当时的做法,“然后她沿着锁链离开后,切断了连接高台与底下的所有锁链。” 不过他本来也就只能待在这里,那些锁链对他来说本是可有可无的事物。 “所有锁链?”张霏霏抓到关键点,追问道。 “嗯,她是从那边离开的。”他指着被屋子挡住的方向。 七间屋子蜿蜒弯曲着分布在高台上,从张霏霏进来的那个入口,只能看到不到三分之一的高台景象,大部分都是被建筑物挡掉了的,所以等老先生带她走到后边边缘处时,才能看见,这边还有两道被毁坏的锁链。 其中一条从高台上垂落下去,表明了被切断的切口在地面上。 顺着望去,两根交错的天柱后,是一面结实的山壁。 老先生自言自语的吐槽道,“她当时切断锁链的动静不小,差点把山壁震塌。” 因为他的这句话,张霏霏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山壁,“前辈,我还有最后三个问题。” 他又打了个哈欠,“你这女娃娃,真是为难人。” 张霏霏笑了笑,抓紧时间问道,“我并不是只身一个人来这里的,我有一个伙伴,在我们上来的时候,他被结界所挡,锁链断裂,他摔了下去……” “这个高度摔下去,估计已经摔碎了,必死无疑,”他摇摇头,“除非,他身负机缘灵宝,能免于一死。” “他不会死的!”张霏霏说的异常坚定,气势令老先生亦为之一震,“他不是普通人,不管什么机缘不机缘的,他不会死在这里。” “就算不死,也出不去。”老先生无奈道。 “只要他没死,我一定能找到他,请前辈打开结界,让我出去救人。”她认真道。 老先生愈发无奈,“这结界也非我所能操控,但我可以告诉你,解开结界的关键在第一间屋子里,你自行摸索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补充道,“就算你说的笃定,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有些事不是你一味的相信就能成功办到、就能如你所愿,我这方天地本就非常人所能进入,普通人死伤其中非我所愿,我却不能更改。” “即使你接受不了你伙伴的死亡,你说他不会死在这里,”他客观道,“那他会死在哪里?有谁能规定、决断自己的死亡之所呢?当年的我,亦不能料到自己是毒素积累、不治而亡,故而有万般说法,你也应该在心里做好准备。” 做好接受他真的死亡的准备。 张霏霏显然还没做好这个准备,她忽然意识到,也许真的有一天她能接受汪文迪死亡的事实,才算是跨过了她心底最后的难题。 她接受了老先生的说法,语气平和了一些,转而道,“第二个问题,跟您确认一下,前辈应该就是书圣吴建亥先生吧?” “‘书圣’虚名,我不喜此称号,你还是就叫我前辈的好。”他摆了摆手,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张霏霏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说我终于来了?” 吴建亥顺着墙壁随意的滑坐下去,笑道,“此乃天机,等你找到真相与结果时,你自然就明白了。” 他一睡着,身影便缥缈消散了,想来是要下一次醒过来才会出现。 张霏霏无处寻他,只能在脑子里先整理目前已得知的消息。 四件两两矛盾的事——熄灭七星灯,然后又想重燃七星灯。 以及,切断连接高台与平地的锁链,是为了让人上不来高台,可亲自为折镜掌舵,这明显是要助人过河,过河后不就能上高台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截然相反的矛盾,还是本来做这些事的就是不同的人? 汪文迪消失后又会去哪里,是被困住,还是和她一样在挣扎前行? 事实上,汪文迪从高台上摔下来的那一瞬间确实是猝不及防的,不过在锁链砸在他身上之前,他就抢先反应了过来,借助这股巨大的冲击力掉进了后方的河里,摔在水里总比摔在地上好,何况这水流异常的温暖。 他想重新回到地面上,第一时间告诉张霏霏自己没事,却被水底的荇草缠上的脚腕,他方一切断荇草,耳边就传来一阵梦幻的歌声,浓厚魔气想要侵入他的意识和身躯,他只得运力抵抗,最终麻木的闭上了眼。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冲上了岸,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汪文迪动了动身体,发现脚上还缠着水里的荇草,于是将其切断,才站了起来,周身涌动一道灵光,把水渍烘干后,打量起眼前的景象,河流似乎是到头了,在不远处汇成一汪池水,但往来处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纵然他知道自己就是被这条河流冲过来的,可就是有一种这条河流是凭空出现的感觉,使得眼前的洞穴像是完全密封的空间。 他很快皱起了眉头,“这里的魔气……比之前所有的魔气加起来还要浓。” 池水因为周围地面的参差不齐,形状看上去宛如一个鸡冠。 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路了,他整理了思绪,决定跳进池水中查探一番,他不仅要对抗水里的魔气,还要对抗荇草以及那一到水底就会响起的歌声,这样的魔气已经不能光用浓烈二字来形容,天长日久,这里一定会有非同一般的魔物现世。 有多不一般呢? 汪文迪自顾自的想着,恐怕只有沧溟身上的魔气能与其相提并论了。 水底比水面要更宽阔,找了好半天,他才在水底发现了一幅画,画的内容是一只高傲的大公鸡。 他当然没忘,北斗第四星,对应的就是鸡。 有了这个线索,他很快再一次回到了岸上,用金光在洞内画出一个八卦大阵,找准了第四星所指的方位,直接简单粗暴的轰了出去。 看着被炸出来的通道,他不由得挑起眉,饶有兴致道,“这还能炸俩出口来?” 一左一右,中间仅有一墙之隔,两个口子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一样的,都是无尽的魔气,区别只在于深和浅,而且那深和浅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他射出的灵光被里面的黑暗吞没,一点反馈信息也没给他带回来。 “算了,男左女右,”汪文迪背着手,悠闲迈开步子,“我先走左边。” 第七百九十二章 沧渊 曲径通幽,这条小道只够一个人通过,没有任何用来照明的东西,但越往深处走,他越能感觉到魔气愈发浓厚,所以他也没有使用任何张扬的灵力,以免打草惊蛇。 走到底,眼前又是一个幽暗的洞穴,不过这个洞穴很小,站三四个人就会显得拥挤的那种。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张狂暴虐的魔物,而是一道裂缝。 裂缝中有紫黑色的气息散出,宛如在吸引着路人往里看,可真往里看,又什么都看不见,那种无尽的黑暗,让人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从里面窜出来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不过这裂缝也不大,长不到一米,宽就更窄,看着跟即将闭合的眼睛差不多。 汪文迪伸手想去触摸裂缝周围的山壁,这一伸手才发现,这裂缝根本不是依附在山壁上的,而是悬空的! 它就挂在空气中,恍若链接着异次元。 就在他的手往裂缝中心移去的一刹那,一道黑光猛然射了出来! 汪文迪手中金光一闪,躲开这一招,却也被迫因此拉开了与裂缝的距离,他皱起眉头,心道:好强的力量,自己从进来起,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其他的气息! 人影出现在裂缝前,挡住了他窥探裂缝的视线。 这人的出现竟为了一小小天地带来了一丝灵气,他面容干净而英俊,双眉如剑,凤目中似点缀着两颗闪烁星光的黑宝石,脸庞的每一根线条都雕琢的干脆利落,一眼就让人想到精工琢磨的玉胚。 他一头青丝高束成一把马尾,带着几分不羁与桀骜,束腕处黑色的皮革添了几分冷冽的气息,脚底踏着一双黑靴,显出他修长的身形。 但他说起话来有几分客气的温润,“阁下还是不要靠近这里的好。” “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这里?”汪文迪越发仔细的打量他的五官,总觉得他长得让自己很是熟悉,如同在哪里见过一样。 在那缕若有若无的灵气之后,蕴含的是更大的魔气。 汪文迪眉头一皱,他想起来了,他知道这人和谁长得很像了! 魔尊沧溟,眼前这人不仅长得和沧溟有几分眉目之间的神似,他身上的魔气比之沧溟更是过无不及! 看见汪文迪看自己的眼神,他嘴边勾起一抹笑意,直言道,“阁下认出我了?我与你,确有一面之缘。” 汪文迪一愣,“我不记得我在魔界见过你。” “不是你见过我,是我见过你,”他简短解释,挑重点说,“你同行者中有一位姑娘,得了我的松心花,我与她说‘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托她替我寻人,因此见过你们诸位一面。” 汪文迪疑惑道,“你明明身体康健、四肢齐全,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人?” “我不能离开这里,魔界的也只是我一缕神念,非我本体。”他淡然道。 “这又是为什么?” “你问题好多。” 对方有些不耐烦,面上仍是笑着,可霎时之间便攻了过来,“不如先证明证明,你有没有资格问我问题。” 他身上暴起的黑光足以让整座山脉都为之颤抖,宛若有无数巨兽折服在他脚下,发出不甘心的怒吼、嚎叫,在这势如破竹的攻击中,汪文迪不敢怠慢,径直唤出了双剑,扫出一道刺眼的金光剑气,与之撞上。 汪文迪周身的结界如铜墙铁壁一般,没有让黑光突破自己的防御,坚定不移的抵御着每一道肆虐的力量。 在这一刻,他知道,眼前的人一定比沧溟还强。 对方手里的黑光也汇聚成了一把巨大的砍刀,刀刃在金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凌厉的光芒,汪文迪强行运力将其架开,悬在空中,扫出数道剑气,剑气中有无数冲天而起的金光,把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 而他的对手始终不曾离开过原地,没有露出一丝背后挡住的那道裂缝。 他看着狂暴翻涌的剑气,丢出手里的刀刃,而后静静站在原地,剑气中凝聚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咆哮着的巨兽,他却只是看着,那一双黑目好像已经洞察了一切,他须臾之间,投身剑气里。 黑色与金光交织,碰撞出无数的火星子,或是击落洞壁的岩石,或是烧穿洞内的草木,但都不重要,因为所有的剑气,都被他接下或防住,他不着痕迹的喘了口气,重新站在了裂缝前。 他道,“有两把刷子,我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动手了。” 浑身筋骨都被疏通一般,他抬起手掌,周身萦绕的黑光瞬时爆发,一股湮灭的力量从他掌心喷薄而出,汪文迪直将双剑合一,面无表情的挥出一剑,与这股力量相撞,然后炸开。 汪文迪心念一动,倏忽闪身到人身后,一剑刺向他的肩头。 不过在要刺中之前,汪文迪就先分开了双剑,意欲收手,他只把这场对决看成是切磋,并不想伤人,更没想杀人。 对方其实是完全能防下这一招的,可他见那股炸裂的能量将要危急裂缝,又改了主意,变了移动轨迹,最终防在了裂缝前,挨了一下。 涌遍四肢的痛感令他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面色。 “不打了,”汪文迪又一次率先提出休战,收回武器道,“你既没用尽全力,还要护着身后那东西,饶是切磋,也无法尽兴,何必还要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动手?” “我是魔,与你这修道之人本非一路,你杀了我也可说是替天行道,”对方笑了笑,周身的气息却放松了几分,“你倒有意思,不动手便罢了,怎么还抱怨起来了?” “你真是魔?你身上分明有一丝灵气!”汪文迪摊开手。 那缕灵气不是外来物为他附着上的,而是从他体内的力量中散出来的。 对方一直看着他,似乎想把他看穿。 “沧渊,我的名字。”他最终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汪文迪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浑身也跟着放松下来,问道,“你跟沧溟是什么关系?” 沧渊的笑容里多出一分只有长辈才会有的慈祥,摸了摸下巴道,“阿溟是我的弟弟。” 他强调道,“魔族寿命普遍比人类更长,寿命和妖、仙等等一样,也会随修为增长而增长,所以说是弟弟,我比他年长了好几百岁呢。” “至于那缕灵气,不瞒你说,的确是在我体内,”他淡定的说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事情,“我想修仙,所以改造了自己的身体,不过最后失败了,就成现在这样了,那缕灵气不仅不能为我所用,有时候还会干扰我的力量。” 汪文迪大吃一惊,“什么?!你?一个比魔尊还强的魔族,想修仙?我、我没听错吧?!” “为了和烟萝在一起。”他说出另一个名字的时候,眼里突然多出了无限多的温柔。 “方烟萝?”见他点头,汪文迪更不明所以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方烟萝都被逐出蜀山了,你要和她在一起也没必要修仙啊。” 沧渊落寞道,“她会被逐出蜀山也都是因为我,蜀山那些道士说她与魔共谋,他们口中的‘魔’,指的就是我。实际上,我们并未共谋什么害人的恶事,她只是为了能帮我拯救我的魔族子民,做了一些蜀山不容之事。” “那你又为什么不能离开这里?”汪文迪知道,现在可不是听故事的时候。 他指着身后的裂缝,也收起了落寞的神情,严肃道,“这道裂缝的另一端,连接的是魔界。” 汪文迪感觉信息量一下更大了,头疼道,“什么?!意思就是,人类能从这里去魔界,魔族也能从另一端到人界来?!” “是的,只要有足够的力量,能承受其中空间的撕裂和混沌罡风,”他点头,“两个世界就能互通,所以我必须守在这里,不是因为有人会从这里去魔界,而是因为……会有修为够高的魔族从另一边入侵人界。” 汪文迪问道,“修为要多高才能进?” “因为这里和之井不一样,要通过这道裂缝需要更高的力量,以阿溟的水平来说……还差一点。”但就算连魔尊现在都通过不了,他也还是要守在这里,因为他不能保证,魔界会什么时候出现修为足够的魔众。 或者说,沧溟再修炼多久,或许就够了。 正因为这道裂缝不是之井,不需要经过诸多的看守,只需要足够高的修为,所以比起之井,一旦这入口打开,魔族必定会选择这里入侵人界。 沧渊认真道,“我族想入侵人界、侵占资源久矣,我必须在意外发生前修复这道裂缝。” 汪文迪深思,不禁发问,“可这么做你不就是站在了你同族的对立面?” 他显然是知道这个后果,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烟萝能为了我的族人选择和蜀山对立,我也可以为了她所在意的天下苍生,和我的同族为敌。” “这条裂缝是怎么来的?”汪文迪察觉到了他的不可动摇,转而问道,“又怎么样才能修复?” 第七百九十三章 应龙 “峡谷中,格局聚煞,山底本就是蕴养魔气的最佳之处,”他细细说来,“恰逢十多年前地脉动荡,泄露的魔气全部聚集在了这里,久而久之,这条裂缝就越来越大了。” “要修复它,首先要改变峡谷里的聚煞格局,其次再借助足够的灵力,便能永久将其封锁。”他如是道。 沧渊望向汪文迪,问道,“你到这里来,不会只是个巧合吧?” “自然不是,我是来找七星轮回盒的。”他索性全盘告知。 沧渊若有所思的点头,“或许此圣物会对封锁通道有所帮助。” 汪文迪端详着他的神情,最终也点了点头,“若七星轮回盒确实能助力封锁通道,我找到它后会立刻回到这里来。”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沧渊苦笑,“我知道,当日我所托的那位姑娘,身中肥遗之毒,离开魔界后,她必死无疑。” 汪文迪沉声道,“你想让我帮你打听方烟萝的下落?” 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很想见到方烟萝,但见到后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俩到底经历了什么令人动容的故事,又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汪文迪欣然应下,离去前留下一句,“我会帮你,可我觉得,她应该更希望你离开这里后,亲自去找她吧。” 说罢,他按原路返回,左边道路的终点他已经探过了,右边便该与这七座山脉的格局有关。 在山顶时,他和张霏霏站在一起,他曾遥望过这几座山脉的格局,即使不是什么先天龙脉、灵气的聚集地,却也不至于会成为聚煞的所在,山脉高低绵延,只有前头那座大峡谷突兀的横在那,打破了平衡的格局。 右边的道路更长,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令汪文迪觉得完全能配得上‘漫长’二字,面前的景象才有了全新的变化。 又是一个新的洞穴。 洞穴中央凹陷下去,是一口散发着蓝光的湖,湖周边有无数灵草,上面的清光飘往湖中央,再由湖水汇集、升空。 汪文迪抬头一看,顶着洞壁的天花板上,与这灵力相连的,是一颗直径足有三米的球形物件,里面有什么形状若隐若现,但因为灵气白雾环绕,看不真切,只能大概看清个轮廓,像是个人形。 不等他飞上去看个究竟,就有一道张狂的气息毫不遮掩的迅速接近,只在瞬间,黑光到了眼前,汪文迪被迫射出金光抵挡,与对方双双弹开,他暂且收回了对那球形的注意力,把目光放到和他对立的人身上。 这不能算是个人。 他下半身穿着战铠,腰带中央是一颗龙头挂饰,龙头的嘴里还吐着幽蓝色的火焰,一如他手上握着的武器周身萦绕着的那种,他左右手各执一把镰刀,再往上看,是充满精壮肌肉、裸露着的上半身。 在两条胳膊、包括肩头,甚至蔓延到胸口下,是一片黑色的繁复纹身,他生着一头蓝灰色的长发,冷冽而肃穆的眼睛中,是金色的竖瞳,浑身都散发着非同寻常的魔气。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发间的那一对犄角。 汪文迪手中捏出双剑,甩了甩剑锋,两人只是静静的对立着,周围便渐起狂风,似乎双方的灵力早已交锋碰撞在一起,周遭的灵草被可怜的连根拔起,连带着岩石等等,在坚硬的洞壁上一下一下的留下痕迹。 不少石柱因此被拦腰折断,对方手持镰刀,刹那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来。 汪文迪神色坚定,接招时亦是带着一股子自信,对方如箭,他便如风,穿梭在碰撞的灵力中,时不时射出剑气,可对方也同样不甘示弱,幽蓝色的火焰宛若无形之中包裹了他全身,形成气墙,挡住一道又一道的剑气。 直到最后一刻,双方的武器才真正撞上。 狂风骤起,嘶嘶作响的回旋在四周,其间仿佛有无数幽魂的鬼哭狼嚎,使这道风变得越来越凛冽、越来越锋利,两个身影近在咫尺,谁的身形都没有动摇分毫,恍若屹立不倒的两座孤峰。 两股巨大的能量汇聚在洞顶,形成一个恐怖的能量漩涡。 对方眉目之间自有一股杀气,冷声道,“黄毛小儿,受死吧!” 两道镰刀脱手而出,架住汪文迪的双剑,他顶着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脸上逐渐出现鳞纹,然后这种纹路迅速的爬满了他全身,他在剧烈的蓝光中身形抽长,整个洞穴都跟着颤动起来。 一条覆盖着蓝色鳞纹的黑龙盘旋而起! 黑龙撞破了头顶的能量漩涡,两人积攒的力量全部指向了汪文迪! 轰!! 还有镰刀左右夹击,汪文迪连忙抬手防御,刀尖已经一左一右的刺入了自己的腰腹,衣服顿时被染得殷红,头顶的力量轰然落下,他使双剑勾住镰刀,空手结出防御结界来。 他慢慢站了起来,口中默念口诀,一道更为猛烈的金光从体内爆出,将这股翻涌的暴虐之力全数吸收。 双镰被他弹飞,汪文迪额上遍布汗珠,刚刚动用碎片的力量果然还很艰难,不过没想到只是一点点灵力,就足以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那等法宝完成融合后,可想而知会有多恐怖了。 他必须要抓紧恢复,否则根本驾驭不了这样的宝物。 汪文迪双剑直指龙头,黑龙整个身体卷上了洞顶那一颗巨大的球形,如同要在这一刻把这球形捏爆。 就在这时,汪文迪才得以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江生?!”他惊呼,连忙转了方向,攻向黑龙的身体,逼迫对方暂时放开这颗大球。 里面的人形蜷缩着,白发童颜,就是江生! 汪文迪皱起眉头,想用自己的灵力去接住大球,却不想黑龙抢先一步,口衔大球,当场咬碎! 他难以置信,射出宝剑,“江生!” 黑龙睥睨着他,大球里的灵气全部由口中进入了身体。 江生被吃了?! 这个念头还没在汪文迪脑海里停留一秒,就在黑龙周身的力量暴涨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哎呀哎呀,真是恩将仇报呢,我好心好意把你的龙角送回来,你把我抓起来就算了,竟然还想吃了我。” 黑龙脸上的表情泄露出一丝痛苦,霎时间,白光大作,少年从黑龙口中跳出,站到了汪文迪身边,轻松道,“嗨,小汪,好久不见。” 汪文迪翻了个白眼,但语气也跟着轻松下来,接茬道,“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看来你应该是挺想我的,不然怎么不在龙肚子里待一会再出来?” “我对龙肚子里有什么可不感兴趣,你要感兴趣的话,改天你去瞿星言肚子里转一圈?”他顺手捋了捋白发,淡然道,“玩够了,我一向都是见好就收的。” 说话间,黑龙也已经恢复过来,浑身倒刺暴虐无比,身体盘起,所有力量凝结于口中,愤怒的射向谈天说地的两人。 江生往前走了一步,离天飞镰握在手中,再睁眼时,整个洞穴内都布满了嘶鸣的闪电! 他一个瞬步,汪文迪宛若只听见了一声振聋发聩的虎啸,就见他手里的离天飞镰已经割开了黑光,一道紫电须臾之间击落黑龙,范围内的无数道闪电降临其身,这一招过后,黑龙已是无力再战。 “我觉得我这招还挺帅的,不如就叫‘万雷天牢引’怎么样?”江生收回武器,又甩了一把头发,像动物在捋毛那样。 “你游戏打多了吧。”汪文迪走到他身边,同样居高临下的看着重新变回人形的黑龙,问道,“这龙什么来历?我看他那对镰刀……不像是普通的武器,还有,你刚刚说他的龙角是你送来的,又是怎么回事?” 江生踹了躺地上的人一脚,“喂,起来,别装死。” 他又转头冲汪文迪道,“你应该认得,应龙,就是他。” “应龙?!”汪文迪惊道。 “不错,就是那个自断双翅辅佐公孙轩辕杀蚩尤、征战八方的应龙,”江生显然是他的老相识了,说话时强行把人拽了起来,强调道,“刚刚那一下不至于把你打死,也不会把你打傻,说话,别装哑巴。” 应龙抬手,两把镰刀去而复返回到他手里,他周身的肃杀之意不减分毫,正经道,“你们走吧。”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江生问道。 “魔气清除,我自会离去。”他跟天生不会笑似的,语气里总有一分庄重与严肃,“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呆着。” 汪文迪皱眉道,“你身上已经有很重的魔气了,再日久天长的待下去,恐怕也不是个办法。” “与你无关。”他往湖边走去。 汪文迪对他的冷漠与疏离倒也不放在心上,接着道,“我有能清除魔气的办法,你不如暂时与我们同行,互帮互助、各取所需,这样也能让你早点离开这里,免入魔道。” 应龙果然停下了脚步,半信半疑道,“当真?” 第七百九十四章 又猜对了 “当真。”应龙的传说他也听过,他们理应是同道中人,他不想看着应龙遭受魔气侵蚀,就算应龙实力不俗,长久的在这样浓厚的魔气熏染下,出问题是迟早的事,他强调道,“我骗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应龙考虑了一会儿,回过身来,“好。” 江生站到两人中间,提醒道,“接下来呢?这里已经没路了。” “怎么说?”汪文迪问道。 他如实答道,“我是从峡谷那边一路进到这里来的,前面也有几个机关,不过最后就是通到这个洞里来的,应龙一直呆在这里,这里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返回峡谷的,另一条就是你那边来的路。” 汪文迪思索道,“那就说明路在外面了,去峡谷里找别的路吧。” “去不了,”江生笑得一脸无辜,“来的路上我破坏了一个机关,机关无法复原,不能从我那条路返回峡谷,那边已经是死路了。你那条路呢?” 汪文迪只要一看见他这个笑就知道大事不妙,揉了揉眉心也给出了不好的消息,“我是被河水冲到那边去的,估摸着也无法原路返回,河水里的魔气会侵蚀心智,不是个好办法。” “现在既不能进也不能退,”他犯了难,“也不能出去重进……” “可以呀。”江生打断了他的惆怅。 “可以什么?” “可以出去。” “你在开玩笑吗?从这里,出到外面去?”汪文迪显然不信。 江生无所谓道,“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试试我的办法?过来,站我旁边。” 汪文迪犹豫着站了过去,他又把木头桩子似的应龙拉了过来,这才念出一道清音咒语,脚底顿时泛起一圈白光包围了三人。 白光一闪,还没等看清周围景象变化成如何了,耳边就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是,“我去!汪哥!江生!你们怎么也从这出来了?!” 定睛一看,他们正在某座山头,说话的是一脸惊讶的熊巍,往旁边一看,吴霜华此时正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汪文迪连忙上前查探一番,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精神力消耗过度,昏过去了,睡个几天就好了。” 这里正是当年吴岁阳扎帐篷的地方,江生让吴霜华守在这里,她便真的寸步未离,一直守了两三日。 少女的声音从熊巍背后传来,“诶,真的是你!” 她先是探出头,看见江生后便顾不上许多,三两步跑了过来,跌跌撞撞的,似乎要撞进江生怀里。 江生果然往后退,让她差点一个趔趄跌在地上,看着她一脸委屈的神情,他面色沉平、不为所动,语气显然是意料之中,“我就知道,你醒来后要是碰见她了,一定会带上她。” 这就是他与熊巍性格上的区别。 一边的应龙不知何时已到了树下,皱着眉,看着灿烂的阳光。 汪文迪深吸一口气,拿主意道,“先回小酒馆商量一下后续的计划吧,别忘了,霏霏还在山里。” 熊巍面上马上严肃起来,背起昏迷不醒的吴霜华,一行人赶回了室内。 小万给几人准备好酒食,便进屋去照顾吴霜华了。 汪文迪所遇的事更为简单,一坐下,他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目前我还不清楚峡谷聚煞的原因,只知道那场大地动确实加剧了里面魔气聚集的速度,形成了今天的糟糕局面,”他概括道,“七星轮回盒,应该会是解开因果的关键钥匙。” “七星轮回盒?”一直沉默的应龙皱起了眉头,想了一会儿,才肯定且准确无误的传达出了记忆里的信息,“可……魔气就是那玩意儿引来的,它不仅聚集了魔气,还释放了不少魔气。” “怎么可能?七星轮回盒是灵器!”汪文迪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七星是灵器,不过七星格局被破坏了,后来就从被破坏的地方释放出了无数的魔气。”他补充道。 熊巍问道,“总听你们说这个格局格局的,格局到底是怎么被破坏的?” 好好的风水格局存在于七座山脉之中,山脉还在,怎么会说破就破? 应龙摇头,“是我疏忽,我到山中的时候,以为那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汪文迪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问道,“什么普通人类?” 他回忆道,“一个黑袍女人,破坏了七星,释放了魔气。”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低垂眼眸,“不过我只见过她一次,后来我想去找她解决此事,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我只能通过我的方式来清除山脉间的魔气,只是收效甚微,我身上也沾了不少。” “魔气已经浓厚到出现了空间裂缝,”江生提出了眼下最该被解决的问题,“不管七星轮回盒是魔器还是灵器,这玩意儿肯定是出问题了,只有修复七星的问题,才能解决魔气的问题,最后再谈修复裂缝。” “而且,裂缝修复以后,沧渊跟你,不还是对立的吗?”江生笑了起来。 “立场不同,不能做朋友吗?”倒是应龙先投来一个冰冷凌厉的眼神。 江生摆摆手,不置可否,调侃道,“我忘了,你也是个异类。” 汪文迪看见应龙手里出现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宛如马上就要变出那两把夺命的镰刀,横在江生脖颈上,他连忙打了句圆场,“咳咳,江生,我发现你那张嘴真是太不饶人,逮着个人就要捅别人痛处,想打架等事情结束后!” 江生否认的很快,“我向来就不想打架,想的话,就不会在洞里呆着,等你们来救我了。” 事实是,他纵然不至于能打死应龙,却也不会被应龙抓住。 汪文迪还在反应中,他就先把自己和熊巍进入峡谷后的经历说了一遍。 “不久前才弄死一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蛇,”他喝了口酒,翘着腿道,“碰上应龙的时候实在不想打了,本来想等熊巍来,看看他能不能跟应龙掰掰手腕的,没想到你先来了。” “你心真大,”熊巍知晓了眼前这个长龙角的陌生男人的来历,倒吸一口冷气,吐槽道,“你也不怕我被他打死。” “江生不会看着你死的,”汪文迪难得替他说话,回想起来,拆穿道,“他应该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尽全力救他而已,最后还是会出手的,使出一招‘万雷天牢引’,对不对?” “那不一定。”江生面上也没有丝毫窘迫,只是又喝了口酒,随便应了一句。 “说说吧,她怎么来的?”汪文迪跟着笑了起来,指向坐在熊巍身边的乖巧少女。 “我从幻境中脱离出来之后遇见的,‘死亡之谷’,让枯树开花。”熊巍整理了记忆,讲述起来。 他平稳道,“此前在商懿和子德的墓里,我和歆姐还有瞿哥进过一次死亡之谷,还在里面遇见了天马,当时神树问我们,活着的理由是什么,但这回不一样,有个叫‘山茶’的女人,和我动手。” 汪文迪解释道,“当时阿瞿应该也和你说过,商懿墓中的死亡之谷只是模仿之作,而你在峡谷中和江生都遇见过的那个,是真的。山茶就是千年前,天火焚城后,降临那里,教人类耕作的女神。” 枯树就是她的心,因情而灭,因情而生。 熊巍了然,继续道,“我与山茶打的不分上下,是无意中提及,我要过去找江生,她才突然停止了攻击。” “然后她就放我过去了,”他说着,望向身边的少女,“我要走的时候,她怎么都要跟着,说她也要找江生。” 话到这里,众人的目光自然又看向了江生。 江生目光淡然,“我知道她肯定会跟着你,你也一定会让她跟着,所以走之前我就说了,‘既然不是那里的人,迟早会出去的’,你看看,我不要的烂摊子,你总是着急捡。” 汪文迪忍俊不禁,道,“你既然知道她的来历,就直说吧。” 他没有直接回答,接着问熊巍,“你们怎么出来的?” “我和她继续往前走,又到了一处洞穴。”熊巍描述了一番,就是江生遇见那条蛇的地方。 可那里前后都没路,剩下的也只有洞穴底下那一摊人类遗骸。 两人找路的时候,不慎滑落,结果少女的法杖显出灵光,包裹二人再褪去后,他们就到了吴霜华呆着的地方。 “当日,我们兵分两路,”江生简短解释,“我在当年吴岁阳扎帐篷的地方勘察,地底下有一股奇异的灵力传来,仿佛那一头是中空的,我想深入探查的时候,又被一股力量阻挡,我就让吴霜华站在那里。” “怪事发生了,我再次催动灵力,按理来说,吴霜华会被对抗的力量击中,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他才大胆推测了一番。 先有吴岁阳,后有吴霜华,现在更是有张霏霏进入山中,或许这机关,会和她们三人的血脉有联系。 江生随意道,“我又猜对了。” “你总能猜对,”汪文迪也不由得佩服起他的智商和逻辑,扭头道,“只是那条小蛇,不该是应龙的对手,怎能取得你的龙角?” 第七百九十五章 被改变的法阵 应龙移开视线,“当日我魔气侵体,才让它趁虚而入。” 江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汪文迪,起身往外走去,汪文迪会意,留给众人一个等待的眼神,跟了出去。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汪文迪直言问道。 江生靠着树干,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巫法咒术,在人身上下咒,封存部分或全部的记忆,只要那人被唤出真名,记忆就会恢复,但记忆恢复的同时,这个人就会被施术者操控。” 汪文迪的确是头一回听说这个巫法,可也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少女身上被下了这个咒术?” “我是在借用她的法杖令枯木开花的时候发现的,”他脸上已没了笑意,接着道,“那是她的伴生灵宝,咒术痕迹藏得很深,如果不是那法术本应是她的看家本领,她却忘得一清二楚,我也不会特意留心这一点。” 汪文迪问道,“她到底是?” “昆仑九神之一,山鬼。”他答道。 “居然是山鬼?”汪文迪不禁严肃起来,拧着眉头道,“山鬼怎么会出现在峡谷里,而且还身怀诅咒?” 他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咯。” 江生又往窗内看了一眼,接着说自己的想法,“应龙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或许要面子是龙类的通病吧。就算他被魔气侵体,受伤虚弱,但以我和那条蛇交手的过程来看,那蛇连小妖都算不上。” 就算能与应龙交手,可绝不至于能把应龙的龙角拿走。 “只有还原事情的真相,才能破解所有的问题。”汪文迪能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江生的眼神变得深远起来,“你可以去问问熊巍,他在幻境中的经历,让他一字一句、分毫不落的告诉你,你就会明白,我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文迪点头,“好。” 捋清了两边的来龙去脉,汪文迪决计先按照山茶的叫法,称呼少女为‘阿山’,等局面完全在己方掌控下后,再尝试解开她的诅咒,把记忆还给她,接下来他将先问清熊巍在幻境中所经历的事情,再去带出张霏霏。 在听江生说完那种巫法后,汪文迪脑子里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当初在蜀山雪泥林里,白泽拜托他拯救媪,也提到过‘真名’的说法,后来他和瞿星言论及此事,都表示不知道媪还有另外的名字,从古至今,从它诞生,到它追随旱魃,然后背叛,最后苟活至今,它好像一直就叫‘媪’。 他兀自想着,会不会媪身上也有这种巫法? 要是瞿星言也在就好了,还能和他讨论一番。 说起瞿星言,他们一行人跟随东皇太一的法阵,直接回了昆仑,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法阵的落点,却不在昆仑里面。 望着四周被冰封的景象,东皇太一头一个皱起了眉头。 他又默念了两遍传送法诀,但没有任何效果。 方可离环顾四周,除了冰块的颜色,看不见其他的景物,她看着这茫茫一片不知前后的冰原,疑惑道,“这是……昆仑哪里?” 东皇太一答道,“昆仑边缘。” 这里的冰封显然还未解除,寸草不生、渺无人烟。 一边的瞿星言和陈月歆脸色如出一辙,都不好看,他们和方可离不一样,可和东皇太一同在神位,发生这种事,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人改变了昆仑内部的法阵结界,使东皇太一的传送法术无法进入昆仑中央。 这么说吧,就像一直合租的室友瞒着你突然换了密码锁那样,你只能站在家门口,怎么都进不去。 陈月歆不理解这种做法,脸上便有几分不悦的神情,嗤笑道,“关键是,是不是只防着你一个人。” 东皇太一也是怒上心头,沉声道,“应该是。” 瞿星言接话分析,“除了确定不在昆仑的河伯,以及目前为止还未现身的山鬼,其余几位九神应该都在里面,这样做……大概率是为了阻止东皇进入其中,综合他们之前所作所为来看,可以说是在变相的驱逐东皇。” 方可离也感觉到了盘旋在几人之间的低气压,更清楚这趟昆仑之行是不可能就这么被挡在外面的,连忙缓和问道,“现在还有别的办法进去吗?” 另外两人也望向东皇太一。 “有,”他沉思了一会儿,眼里有一丝不确定,迟疑道,“走地道。” 陈月歆觉得新奇,反问道,“昆仑还挖地道?”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道。”他答道。 东皇太一想了想,解释道,“我这么和你说吧,此前我们不是去过西王母的地宫吗,地宫在昆仑地底,算是西王母的私人领域,在西王母不允许的时候,那里算是昆仑的禁地之一。所以那个地方依附在昆仑的大结界下,另有一道结界。” 他进一步讲述,“也就是说,除了连接昆仑神境的法阵外,还另有一道连接昆仑地宫的法阵。” 瞿星言否认道,“你说的连接昆仑地宫的法阵,应该是专属于西王母的。” “那倒不止,西王母曾经把那法阵,告知过我们昆仑九神,不过只能通到地宫门口,要进去还是必须得到西王母的允许,”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试试,希望这法阵没有被他们改变。” 西王母能把这个法阵告诉昆仑九神,其实已经说明她曾经是很信任九神的。 其余三人后退,却在东皇太一起势之前,一道令他们感到熟悉的灵力便闯入了感知范围,打断了他的动作,那身影来的速度不慢,到了近前,也是欢快的打着招呼,“东皇大神,二位大人,还有方姑娘,我特地等在这里。” 原来是金麒麟使,它的到来带起一阵清灵的风。 “既然是特地等在这里,就速送我们入昆仑。”东皇太一站到陈月歆身边,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抗拒。 金麒麟摇头晃脑,神情和善,笑道,“恕我难从命,东皇大神,昆仑如今对外人全面戒备,除非西王母娘娘发话,否则单凭东皇大神的面子,我无法放外人进入,只能为你一人引路,还请东皇谅解,不要为难我一个小小使神。” 思及过往,金麒麟行事确无不妥之处,若此时东皇太一非要强人所难,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不顾大局了。 “你先去吧,”陈月歆性子急,见人沉默,不由得催促了一句,“我们随后会跟来的。” 她的话让东皇太一眼里闪过一丝光辉,他手中燃起一缕不起眼的金光,在迈开步子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塞进了陈月歆手里,跟着对金麒麟道,“事不宜迟,那就先送我进去吧。” 金麒麟不觉有他,使一道光芒缠绕在东皇太一脚底,瞬间就带着人消失了踪迹。 “这么快?”方可离一阵吃惊,摊开手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金麒麟本是西王母的坐骑,日行千里,毫不夸张的说,比风还快。”陈月歆说着,也摊开了手。 “他果然把通往地宫的法阵留给你了,”瞿星言看着那团金光,眼里划过一丝了然,“走吧。” 就算金麒麟对东皇太一没有恶意,他这一去,却要面对其余九神和昆仑中不知情况的变故,陈月歆想了想,立刻把那团光芒递给了对阵法一类更为擅长的瞿星言。 参透这道灵力没花多久时间,瞿星言捏碎金光,使青光环绕三人,念起咒语,掐出法诀,周围的空间刹那扭曲变化。 高耸的冰柱、坍塌的建筑,暗无天日的环境,只有被冰块埋葬的一切。 “到了。”瞿星言指着西王母行宫前他们曾经历过一遭的机关,淡然道。 陈月歆也知道他没带错路,点头道,“按原路返回,就会抵达清君河,算算时间……应该不会比太一晚太多到昆仑中心。” 说走就走,瞿星言的记忆力一向很好,三人一路畅行无阻,返回地面的时候,看见的也是熟稔的场景,一马平川的辽阔平原,三座相间的小山,以及山前那一条蜿蜒着不知去向的清君河。 这里的景象与铺天盖地的冰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万物生长,花红柳绿,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意之景,还有一些活蹦乱跳的小动物嬉戏其间。 瞿星言皱了皱眉,说出了不同之处,“巡守的灵兽增加了。” 随处可见,树下、岩石边……它们虽形态各异,但脸上都严肃紧绷,或是手上拿着、或是背上背着武器,眼神里写满了对陌生玩意儿的戒备,甚至连经过它们面前的小动物,每一只都会被拦下来盘问。 很衬金麒麟说的‘全面戒备’。 “往哪走?”方可离问道,平原上没有什么遮挡物,他们是三个活生生的人,不管走哪个方向,一定躲不过这些灵兽。 果不其然,她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小山后便走出两只凶恶的棕熊,手持三叉戟,模样像足了忠心耿耿的守卫,三两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熊恶狠狠的开口,“生面孔啊,哪里来的?” 离得近了,瞿星言才注意到,它们硕大的身躯胸口前,挂着一枚小小的令牌。 第七百九十六章 奉天大典 方可离不想在此处起冲突,主动上前周旋道,“两位大哥真是威风十足啊,实不相瞒,此前冰封昆仑的时候,我们胆小,一直躲在地下,这不是最近昆仑重现生机,我们躲了那么久,也想出来透透气吗?” 熊依旧面色不善,可或许是因为她的夸奖和做小伏低令它们十分受用,它还是开口多说了两句,“没事不要四处瞎晃悠,近日最好是找个地方呆着不要出来,否则被别的巡守当成陌生人抓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别怪大哥们没提醒你!” 她假笑着,继续试探,“大哥说的是,不知昆仑近日可是有什么大事?我记得好久以前,没有这么多守卫的呀!” “你话怎么那么多?”熊随口打发,“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地位。” 整个昆仑很大,除了昆仑中心居住的众神外,还有不少修仙问道的边缘人。 看它的样子,显然是把方可离三位顶着人形的人当成了修为低下的昆仑原住民,比起高高在上的九神,这些人的地位在昆仑连那些灵兽都比不上。 却不知道哪个字触及了陈月歆的霉头,她抬手射出两道锐利的红光,径直贯穿了两只熊守卫的心口,冷漠道,“跟本座谈地位,你们也配?” 方可离惊得目瞪口呆,瞿星言则淡定得多。 他只是皱起眉,取下那两枚令牌后,把两具尸体放到山体能遮盖住的地方,沉声道,“月歆,你下手也太快了些,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 “这样就、就杀了?”方可离望向陈月歆,嘟囔道,“凶是凶了点,但不至于吧……” “有时间质疑我,不如自己去那两具尸体上仔细看看,它们身上有一丝魔气,”陈月歆顺嘴说出了瞿星言没有埋怨自己的原因,转眼看着那两枚令牌,自己决断道,“你们俩带着令牌吧,我一向不喜欢干打听消息的活。” “要是我被抓了,也不用管我,正好能大闹一场。”她眯着眼兴奋道。 瞿星言不赞同,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道,“月歆,跟我们一起行动更好,在神境大闹,对你和东皇都没有好处。” 陈月歆不置可否,没有应话。 “最要紧的是这缕魔气从何而来,”三人继续前进,瞿星言也观察过其他带着令牌的灵兽守卫们,发现有一部分守卫身上也带着一丝魔气,另一部分则没有,他提醒道,“总不能把昆仑的灵兽都杀光。” 这显然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因为他们身上带着的两枚令牌,也没有守卫再过来为难他们。 神与魔,向来是对立的东西。 可其余欢快玩耍着的小动物对他们身上的令牌就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了。 陈月歆看出了一些端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打脸,刚刚才说自己不爱打听消息,现在却非得自己亲自出马了,她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们俩走远点,我去找那只鸟问问最近昆仑到底有啥事。” 选来选去,她还是从不是守卫的灵兽中,选了一只自己看的最顺眼的动物。 瞿星言明白她的意思,与方可离一起退到了十米开外,但这个距离还是不够,在水池边饮水梳毛的翠鸟一抬头,还是能看见带着令牌的他俩,于是退避三舍,陈月歆回头眼神示意,瞿星言二人直退到了百米,到了视线极限才停下。 陈月歆本身也是羽族,一近身,翠鸟就能感到一丝并不排斥的亲近感。 见带着令牌的人已经走远,自然也就会相信陈月歆和他们不是一路的了。 她与翠鸟寒暄了几句,切入主题道,“昆仑最近很热闹啊,出来晒太阳的同类也多了,守卫也多了,是有什么大事吗?” 翠鸟警惕起来,“你不知道?你不是昆仑原住民吗?” “我当然是了,”她扯了扯嘴角,撒谎的本领已是手拿把掐,套用方可离的话道,“之前一直在地下躲着,刚出来没多久,正想借这个机会交点新朋友,我的家人都没逃过冰封大劫,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你和我是同类,能和我做朋友吗?”陈月歆瘪着嘴。 不得不说,她这个样子确实是我见犹怜。 翠鸟很快沦陷在她主动的攻势下,打开了话匣子,“当然可以,以后咱们一起玩耍,一起修炼就是!” “我跟你说啊,”它又闲扯了一堆有的没的八卦,在陈月歆耐心要用完前,总算讲到了正题上来,“昆仑九神,是除西王母外,昆仑最高的地位象征了,你不知道,最近昆仑在筹备‘奉天大典’,要重选九神呢。” “这么大个事,关乎昆仑气运和秩序,当然不允许此时有陌生人插上一脚了,所以守卫就多了,你没感觉到吗?昆仑灵气复苏,灵气也越来越充沛了。”翠鸟叽叽喳喳的说着,完全没管一边的陈月歆。 ‘奉天大典’,陈月歆知道。 和翠鸟说的一样,昆仑九神是一种地位象征,并不是固定的九个人,在九神更迭替位的时候,就会举行庆贺的典礼仪式,由西王母主持,称作奉天大典,可奉天大典并不是用来选举九神的。 神命有限,得道飞升,正如初代太一乃是太阳星上太阳之精凝化的三足金乌,后来陨落在巫妖大战的量劫中,如今的东皇太一并不是那时候的东皇太一,只是得到了太阳之精的传承,是多少代后的东皇太一。 这才是奉天大典真正所指的更迭。 而现在,不止是东皇太一还在,众位昆仑九神都还在其位,这奉天大典为何要办?更何况,西王母还在冰封中,谁有资格替西王母主持奉天大典? 陈月歆神色晦暗,“在哪?什么时候?” 翠鸟被她的气势惊得一愣,不由自主就答了出来,“就在西王母的神殿外,后天。” 西王母的神殿,在整个昆仑的最中心。 陈月歆正要起身离开,就有一道灵力降临她身后,她看见的是翠鸟慌忙变了的眼神,翠鸟恭恭敬敬行了礼,叩首称呼道,“少、少司命大神。” 她回头,果然看见那温温软软的粉色,衬得少女愈发灵动诱人,陈月歆转手把给少司命行礼的翠鸟扬出十几米远,轻声挑衅道,“哎呀,不小心碰了它一下。” 少司命笑了起来,“看来朱雀大人对我的敌意很深,不过我不是来和你动手的,毕竟在昆仑的地界上,我才是主位,你只是个客人罢了。” “是吗?听说要举办奉天大典了,”陈月歆掩饰着用自己的眼神制止了后方瞿星言和方可离的靠近,接着道,“不知道你这个少司命还能当多久?还是说,你们趁西王母不在暗箱操作奉天大典,搞针对?” 她依旧笑着,大约是不管陈月歆说什么,都无法令她失态,“既然朱雀大人已经知道了,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奉天大典不是我们能暗箱操作的,自然会公开透明的进行,”她温声道,“只不过被换掉的不会是一直恪守规则的我们,而是擅改规矩的某人。” “太一?”陈月歆心头泛起一抹担忧,突然对金麒麟单独带走东皇太一这件事产生了莫大的不信任。 少司命点了点头。 陈月歆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皱眉道,“奉天大典当着昆仑所有生灵的面举行,你们执意要换掉太一,怎能服众?” “可不可以,我现在和朱雀大人也争不出个结果。”她平静道。 她眼中神采奕奕,朝陈月歆伸出手,客客气气道,“因奉天大典,近日昆仑不迎外来者,所以我特意奉命而来,邀请朱雀大人在明日后,一同观赏昆仑盛事,不知朱雀大人肯不肯赏脸,做昆仑的客人呢?” 陈月歆知道其中有诈,却更知道,自己必须也一定要去,她拂开少司命的手,但站到了人面前极近得位置,应承道,“盛情难却。” 少司命收回手,怀中出现她的玉如意,硕大的玉石上分出一缕灵光,环绕两人,将她们刹那带离了现场。 瞿星言的灵力慢了一步,没有跟上。 “得,来的时候还是四个,这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一半。”方可离苦涩的自嘲了一句,她即使比这里的绝大部分灵兽修为要高,可比之昆仑九神,还是差的不是一分两分。 再说,一起行动本来是他们定好的方针。 “你听见月歆说什么了吗?”瞿星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了这么一句。 方可离给出意料之中的答案,“太远了,我听不清。” 他也不急,声音淡淡的,“奉天大典。” 刚刚沉默的时候,他其实是在思考,行动的先后顺序,心里有一把不听话的声音在告诉他,要他不顾一切的马上去找陈月歆,他的理智却说,应该先调查清楚这个可疑的奉天大典。 也是,如果陈月歆需要他的话,刚才在少司命出现的时候,就不会让他别过去了,陈月歆记仇,瞿星言记得,她和少司命,大概在上一次昆仑行动时,就结下了梁子,她不想让自己插手。 瞿星言简短解释了一下她获得的消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按照陈月歆所希望的那样行动,“去西王母神殿。” 第七百九十七章 云中君 靠着两枚令牌,他们省去了不少麻烦,不过偶尔也会碰上故意找茬的守卫,方可离也是发挥长处,尽量与人周旋,期间他们碰上的这些守卫,沾染魔气的和没有魔气的也差不多是五五分的数量。 西王母的神殿纵然在最中心处,但并不是昆仑最高、最华丽的建筑,反而是神殿门前的一处广场,更显得气势恢宏、非同凡响。 此时,广场上张灯结彩,还有不少灵气充盈的花花草草被运来摆放,确实是在筹备盛典的样子。 两人没能如愿的靠近,就被入口处过来的数名守卫拦住了去路,对方态度很差,傲慢道,“站住!前面是西王母神殿,无关人士与守卫都禁止进入!” 一走近,看清他们带着两枚令牌,守卫头子更气恼了,“好啊,你们自己就是守卫,还明知故犯?这点规矩都不懂,来人,抓了他们,关起来!等奉天大典结束后再请大神发落!” 这守卫头子已有人形,只是还露着狼尾,俨然不是个好说话的。 方可离连编的借口都还没说出来,就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守卫围了过来,有两个听命行事,扣住了她的肩膀与手臂,她顶着假笑道,“大哥,我们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 “新来的?”狼人守卫眼里露出更凶狠的神色,一把拽下了她的令牌扔给身后跟着的另一个守卫,“一来就往神殿里闯,可疑的很!去查查这枚令牌!” 另外的守卫在要碰到瞿星言的时候,就被他身上炸开的一道青光弹了出去。 不得不承认,尽管暴力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有时候确实是最快的办法,瞿星言没有多说什么,谎言到底是会被揭穿的,他手里化出金银双轮,霎时间就把周围围上来的守卫清理的干干净净。 “现在能让我们进去了吗?”他一个闪身就到了狼人守卫身后,金轮的刃边抵着它的咽喉,警告道,“想清楚再说。” 女声响起的同时,一道白光就代替了抓住方可离的守卫,“青龙大人何必为难一个下属呢?” 方可离能感觉到自己被抓住的力度有增无减,往身侧一瞥,看见一抹摇曳的裙摆,对方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一个使劲,就让她半跪了下去,无法反抗,也无法动弹。 “是你,湘夫人。”瞿星言认出了出手的女人,也看的很清楚,她刚刚是从神殿的方向飞出来的。 湘夫人不知何时又蒙上了双眼,可也如往常一样,这一缕锦带并不会影响她的视觉,她一手钳制住方可离,另一手挥了挥,为往神殿里送去的花花草草更添一份生机与色彩,“我上次就说过了,昆仑不欢迎外人。” “你还能有几分面子,若是就此离去,便也罢了,”湘夫人勾着嘴角,“我面前这个却是一介凡人,擅闯此处,我要将她锁进昆仑深渊的牢狱中受刑!” 这显然是杀鸡儆猴,想拿方可离给他们这几个屡教不改的外人立立威了。 瞿星言不受威胁,金轮刺入守卫的喉头,冷声道,“她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介凡人,但她同时还是蜀山弟子,蜀山掌门还是她的师伯,你要处置她?恐怕还是要把人原封不动的交还给蜀山吧?” 蜀山修剑,是道之极致,昆仑众神纵使位居神位,可对蜀山那些得道飞升的仙人,就算没有交情,也起码是要互相尊重的,方可离哪怕是违背昆仑规矩在先,只要她没做什么出格或影响昆仑气运之事,湘夫人要处置她,还真得问过蜀山。 不管能不能把她关进牢狱,固然关进去了,一段时间后也要把她送回去。 虽然确实是借助了纪迎寒这位掌门师伯的名头,方可离费劲的动了动身子,吐了吐舌头,没想到有朝一日报纪迎寒名字这么好使。 湘夫人的这一缕动摇在成形前,就被另一道声音掐灭了。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宛如突然多了一层厚重的云朵,遮盖了日光,却又不是乌云,只是让人感到一股不知名的沉重威压,一道清光降临神殿入口处,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开口道,“湘夫人所言不错,违背规矩,就该受罚。” 这人头上顶着一对令瞿星言很眼熟的鹿角。 是他! 那日在赤水中的小船上,和湘夫人对坐饮酒的人! 他紫色的锦袍上绣满了仙气袅袅的金色祥云,腰间锦带下垂着一颗打着紫色络子的、比巴掌略小一些的夜明珠,他眼神带着一分神秘,狭长的眼角更是显出一分邪魅,脸上还带着半边金色的面具。 鹿角下,是一头银灰色的长发。 “你来的正好,这个凡人,我就带走了。”湘夫人的语气里有一分得意。 说罢,她身上的白色丝带就在霎时缠上了方可离,脚底腾空,须臾远去。 瞿星言阻拦的动作被眼前这个男人拦下。 他一把甩开了受伤的守卫,淡漠道,“昆仑九神竟对同道中人用私刑?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对方嘴边有一缕笑意,“同道中人?若真当我们是同道中人,就不会肆无忌惮的破坏我们的规矩,因破坏规矩受罚,理所应当,还是说,青龙大人没有规矩?玄女娘娘没给四圣立规矩?” 他置喙到九天玄女头上显然令瞿星言不悦,九天玄女怎么可能没给四圣立规矩? “想动手了?”男人回身看了一眼布置精美的典礼现场,提议道,“但不能在这里动手,否则这么多人的心血,就白费了,奉天大典,后天必须要进行。” 下一秒,一青一紫两道光芒先后飞了出去。 待到远离神殿后,这两道光芒才在高空中碰撞起来,一直落到辽阔的地面上,周围的灵物早是被这股气势吓得跑没了影,两人简单的对立,就把这一方美丽的平原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金银双轮与他腰间的夜明珠相撞,里面射出丝丝紫气,周围便仿佛有无数道紫光降落,砸落在地就形成一个大坑,锋利且充满杀意的气息弥漫在瞿星言身边,他也是不慌不忙,以银轮吸收对方的力量,以金轮劈砍下去。 天地间的灵气恍若都在朝这一枚小小的夜明珠汇聚,随后爆发出一道毁天灭地的光芒,男人周身的紫色如同形成了战铠,使他能够一马当先、大刀阔斧的应对金轮,转守为攻,处处压制。 “通碧珠?”瞿星言看着灵气转换,猛地认出了这件宝物,说出了对方的称号,“你是……云中君?!” “正是。”他大方承认,眼角因为飞速划过的紫色更显得摄人心魂。 通碧珠,有收集天地灵力为己用的效力,起初是西王母寻来的一件宝物,据说本来只是很平常的结在灵藤上的珠子,这珠子共有十二颗,西王母炼化无果,就赠予了与之有缘的云中君。 云中君也不负所托,很快把十二颗珠子融成一颗,法力大增,就连西王母看了后都评价了一句‘上通碧落下黄泉,皆在此珠’,这就是通碧珠。 碧落九天、黄泉地狱,可见这个通碧珠能吸收多少灵力了。 下一道射出来的紫光更是有如蛟龙出海,云中君的眼中更是闪烁寒芒,足以令旁人望而生畏、压力倍增。 瞿星言抬手,以银轮抵住,体内同时射出一道青光,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庞大的龙形虚影,把这小小紫光吞没,随后宛若张开双翼,一声令下,无数青光投射下来,笼罩了云中君全身。 不过通碧珠的效力远不止于此,紫光在云中君手里化作一把接一把的武器,消融青光不说,又在他周身形成结界,在他脚底形成一片紫云,让他的飞行速度也瞬时加快了数倍。 双方的法力不断碰撞,场面十分壮阔,打击感爆棚! “你不是一向以西王母马首是瞻?奉天大典是什么仪式,你比我更清楚,现在西王母沉眠不醒,你这样做,是在违背西王母的意愿!”瞿星言和他打的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见他完全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自己的语气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云中君使一道紫光轰然落下,击碎了那龙形虚影,眼里的神情叫人看不真切,随口道,“你也说了,她还在沉眠,怎么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不对,瞿星言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西王母的意识其实是醒着的,她使行宫中的冰块越来越厚,足以证明,她的灵力还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人迟迟没有醒过来。 那么,云中君的所作所为,或许西王母知道? 西王母默许了? 瞿星言越想眉头皱的越紧,那道紫光震破天地、惊动山河,若不是他及时闪躲,恐怕在击碎虚影后,就会打中自己,他低头看着被破坏的体无完肤的大地,又把视线移回了通碧珠上。 讲到底,那个宝物才是关键,如果不控制或是毁掉它,他与云中君能在这里打上三百年都不止。 他捏着双轮,深吸了一口气,双方之间的战意如风卷残云,天空中那厚重的云此时也在不停的变化,有时像飞驰的骏马,有时像展翅的雄鹰,有时也像猎杀的螳螂……每变化一次,通碧珠上的灵力就会凝聚一次。 第七百九十八章 反抗 云中君笑了,那笑容里有一分恐怖的狂热,可说话时语气还是那样淡然,“天地为局,乾坤为子,万物为棋,众生为兵。所有在天道中苦苦挣扎的,都是些可怜人。” 瞿星言不赞同,嘲讽道,“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违背天道的漂亮话。” 对方的攻势愈发凌厉,自天空中那些变幻莫测的云朵中,射出一道道迅猛的紫光,从远处看,就好像有一道道流星划破昆仑上方的长空,似乎无数穿透天幕的利剑,要把他拖进无尽深渊。 银轮在他身后变大,射出相等数量的银光,与紫色一一抵消,但他没有采取其他的动作,他在观察,找通碧珠露出破绽的时候。 云中君天生带着一股自命不凡的神态,招式被轻松防住,他面上也还是不慌不忙,直使一道紫光从通碧珠中射出,反哺于云层之上,在空中汇聚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紫的发黑,看上去仿佛一只俯瞰大地的魔神之眼。 自漩涡中降下无数手持大刀、浑身杀气的士兵,将瞿星言团团围住,在士兵发起攻击之后,漩涡中紧接着射出锋利的箭矢,在这样大的范围攻击下,无处可避,这股能量足以让天崩地裂、鬼哭神泣。 瞿星言稍加思索,抛开金银双轮,青光涌遍全身,以他为中心,显出一条迅速向四周扫去的龙形,把方圆百里之内的士兵如风卷残云一般吞噬了,若非这些士兵本是能量集结体,便能看见血流成河的场面。 他念出一道口诀,神印散出遮天蔽日的光芒,那些射落下来的箭矢纷纷被光芒消融,随后他抬起手,一道炫目的青光直射向云层中还在汇聚力量的漩涡。 轰!! 一声巨响,云层被驱散,漩涡消失。 可瞿星言却发出一声痛呼,“嘶!” 再一看,有一根箭矢正是漏网之鱼一般,刺进了他的肩头。 云中君得意一笑,单方面宣告了自己的胜利,“此次斗法,到此结束了。” “是吗?”瞿星言面无表情,看着不远处亮起的金光,淡漠道,“确实该结束了。” 他的淡定让云中君脸色一变,根本来不及出手防住那道突如其来的金光,就见此前隐去踪迹的金轮瞬间显形,锋利的边缘正中通碧珠! 既然找不到破绽,那就制造破绽。 瞿星言肩头的箭矢刹那消散了,他抬手,收回金轮。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宛若刚刚那样山河碎裂、日月无光的打斗只是小孩过家家一样,平静到瞿星言都有点不确定,对方到底还要不要再打。 “不愧是青龙大人,果然不是我随便耍两个招式就能对付的角色,”云中君若无其事的收回了通碧珠,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给人的感觉恍若真的就像天边一朵无害的云彩,他转了话锋,“不过,我还要准备奉天大典,不能久陪了。” “西王母不在,谁能主持奉天大典?”瞿星言反问道。 “自然有能服众者出来主持。”他答道。 瞿星言冷笑一声,“不会是你吧?” 云中君脸上出现一丝谦虚,那谦虚底下却藏着一缕让人捕捉不到的阴狠,“你不是昆仑的神,都知道我只听西王母的吩咐,遵西王母的意志,昆仑众生又怎会不知道?奉天大典若由我主持,只怕来参与的都寥寥无几,如何能举办?” 瞿星言追问道,“除了西王母,还有能在奉天大典上服众的人?” 他笑了笑,继续道,“青龙大神不用套我的话。你也误会了,奉天大典本身就是一个规矩,过往由西王母主持,是因为昆仑众生皆尊她为昆仑之主,她代表的是昆仑最高的地位,这才能主持奉天大典。” “但奉天大典不是因西王母而存在的,她不在,九神行事有不妥之处,当然也可以举行奉天大典,”他的眼神更难以捉摸,言语之间也并没有对西王母的敬称,“难道西王母不在,整个昆仑都不要运作了?” 他说的本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一时瞿星言作为外神,竟无法反驳。 “你来时应该就知道了,昆仑现在,对外人全面戒备,请回吧,青龙大神。”说着,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瞿星言想了想,真想不到能动手的理由。 “你说得对,我是不了解奉天大典,”他思来想去,只能搬出九天玄女的名号来,接着道,“可元尊之命,我不可不从,昆仑底下有华夏最重要的一条龙脉,你现在赶我出去,若龙脉受奉天大典影响有损,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云中君稍加思索,他所言众神皆知,便退了一步道,“昆仑大劫与外人有关,我们也是不得不防。既然如此,这两日就请青龙大神移步我的神殿?到大典那日与我一起参加如何?” 这话显然是以退为进,看似给了瞿星言留在昆仑的机会,却完美的限制了他的行动,如果答应,他这两天都只能待在云中君的神殿里,根本不知外界发生何事,但如果不答应,他甚至连留下的机会都会失去。 综合之前湘夫人的反应来看,昆仑众神对那个带有预兆性的梦都十分警惕,瞿星言不能在这个时间点与昆仑众神为敌。 算了,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 “就按你所说,后天我与你一起参加奉天大典。”他点头应允。 再说那头被湘夫人带走的方可离。 之前在昆仑游历的时候,她曾经央求过作为她向导的金麒麟使带她去无数个昆仑深渊之一里面走一遭,因为昆仑深渊是此处最神秘的所在,光是在一眼就能把风景看到头的地面上,怎么可能找到她师父的线索? 一开始金麒麟是一口拒绝的,后来发现她对昆仑深渊最为好奇,且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加上考虑到自己与她寸步不离,便在她三番几次的软磨硬泡下答应了,不过只带她去了其中较浅的一处。 去了后才知道,那底下暗无天日、寒冷刺骨,正如金麒麟所说,简直就是天然的牢狱。 事实上,昆仑深渊就是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 她想起蜀山的断剑崖,蜀山没有牢狱的说法,履行‘关押’二字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锁妖塔,一处是断剑崖,弟子犯错了,就会被送进断剑崖忏悔。 方可离偷偷去断剑崖找过师父,在方烟萝问她‘难道魔族中就没有弱者吗’之后,方烟萝就被长老送进了断剑崖。 可惜的是,她连进都没能进去,就被看守的弟子赶走了。 不过那时候她想,断剑崖风景那样秀丽,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师父在里面,应该不会孤独难过的吧。 比之断剑崖,昆仑深渊简直就是地狱了。 所以在湘夫人脸色轻蔑坚决的要把她关进昆仑的‘牢房’中的时候,她是不可能不反抗的。 她本来也没做错什么,最大的错误就是外人的身份,只是不巧,‘外人’赶巧就是现在昆仑最忌讳的东西。 她一路挣扎无果,没多久就偃旗息鼓,湘夫人以为她是没力气了,便也不甚在意,加快了脚下飞行的速度。 这是方可离第一次来这片海域,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瞿星言口中曾经提到过的赤水水域,她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看见了一方船只,中央的小木桌上还摆着温好的酒,十分惬意。 湘夫人一进入这片水域,周身锋利冷冽的气息就减弱了不少。 或许正因如此,方可离甚至感觉自己身上的桎梏都松了一些。 一道剧烈的蓝光亮起,湘夫人不曾防备,被迫完全松开了方可离的钳制,察觉到人迅速借力拉开距离,与自己颇有气势的对立,她手上握着的折月,正发出璀璨的蓝光。 湘夫人冷声道,“你想挑战我?” 若是真被丢进昆仑深渊,凭方可离的修为,一定会冻死在里面,想想她就浑身汗毛倒立,而手里有折月,就算湘夫人是昆仑九神之一,与自己天差地别,她也因折月愿意孤注一掷,博得一线生机。 所以哪怕湘夫人的语气里有一分认定她会输的轻视,她也还是抬起了折月,尖端射出一道蓝光,表明了自己的回答。 湘夫人也不再自降身份的主动和她说话,一挥手,白光就湮灭了蓝光。 方可离挥动折月攻来,只见湘夫人眼上的丝带随风而动,霎时衍生出无数条同样的丝带,上面带着凌厉的白光,稍稍出手,就缠住了折月的两端,逼得折月上的蓝光和白光碰撞起来。 湘夫人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对拼灵力,方可离很快就会输,也很快就会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 白光确实渗透了蓝光,如锐利的针,细密的刺在她身上,让她的脸颊、胳膊上接连出现细小的伤口,她强行抵住折月,嘴角溢出一缕血迹,随后在心中默念静心口诀,把对死亡的恐惧完全从心底驱逐了出去。 歘!! 折月的边缘扫出一道足以令地动山摇的月牙状刀刃,速度之快,直接切断了纠缠不休的丝带,裹挟着白光,反冲湘夫人面门杀去。 或许湘夫人本就能看见,也同时感觉到了这股冲天的杀气。 第七百九十九章 深渊下 不过也是,对方如果不抱着要杀死自己的心态来战斗,那只会输得更快。 朵朵兰花须臾盛开,前仆后继的包裹在月牙上,每炸开一朵,就会把月牙变小一分,短短距离,湘夫人再次轻松的防住了她爆发的招式,且顺利的把一朵兰花送到了她的脚底。 一道白光从花朵中央瞬时射出,她闪躲不及,却本能反应的做出了闪身的动作,即使晚了一步,但还好只伤到了一条胳膊,她单手操纵折月,再度射出三道蓝光,湘夫人动也没动,简单的结出防御结界。 可在结界凝结完成前,三道蓝光竟直接消散了。 再一看,眼前也没了方可离的踪迹。 她神念一动,猛的抬头,折月的尖端正从头顶抵住结界,好在她及时加力,那锋利的尖端才没能刺进自己的天灵盖。 湘夫人使结界炸开,一个闪身到了方可离身后,一道白光正中她的腰腹,将她狠狠往地面上摔去。 她捏住折月,强忍疼痛,扫出一道蓝光。 湘夫人没想到此时她还有余力,堪堪抬手,却被蓝光的边缘划伤了脸,白净的肌肤上顿时显现一道血痕,她拧起了眉头,愈合伤口,滴落的血液变成一片片兰花花瓣飘下,怒道,“不知天高地厚!” 她身后显现一朵巨大的兰花,无数白光穿透射出,对准了还没稳住身形的人。 方可离被迫闪躲,但还是被数道白光击中,嘴边溢出的血液愈发多了,好在折月不负所望,还能护着她一二分,让她纵使身负有伤,脑子里的思路还是十分清晰的,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道白光又迎着面门射了下来。 她被这股爆炸的余波冲进了赤水中。 在落水的倏忽之际,她感受到了一股冲天的魔气,可只有短短一息的时间,就在她被温暖的水包裹全身的时候,那股魔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刚刚不过是她的错觉。 身边的折月散着淡淡的光,宛如在提醒她不要就此睡过去。 方可离挣扎起来,捏着折月,她能看见水面上唯一的阴影,她知道,那里有一艘孤零零的船,她朝小木舟爬去。 见水面上重新出现她的身影,湘夫人更是怒上心头,以至于在她的手才碰到船沿的时候,湘夫人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厌恶至极的神情,立刻落到船上,手里有一道白光化成的利刃,抵住了方可离的咽喉。 她现在不想把方可离关进深渊,她想杀了方可离。 当然,她不至于这么没有理智。 “把你的脏手拿开,”湘夫人命令着,随后不悦的皱着眉头,继续道,“我可以不与你计较。” 方可离虚弱且倔强的笑了笑,“不计较什么?不计较这水底藏着的魔气吗?” “什么魔气?”她露出了惊讶、又不安的神情。 方可离摇摇头,“我要计较。你既然觉得自己有权利把我这个非昆仑之人关进昆仑的牢狱里,那我就有权利反抗你,你要为这股魔气掩饰,我就有权利追查,蜀山与魔,势不两立。” 湘夫人笑了,声音却寒冷无比,“我要关押你,是因为你违反了昆仑的规矩,我此举并无不妥。而你说的魔气,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魔气,你一个普通的蜀山弟子,也查不出个四五六来。” 她接着道,“哦,你倒是提醒我了,青龙曾说,你是蜀山掌门的师侄。” 蜀山掌门,还是有几分面子能和她对上话的。 “这样吧,我放你回蜀山,并把此间之事告知你们掌门,”她握着刀刃的手更进一步,嘲讽道,“让你们掌门亲自跟我赔礼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方可离没打算提纪迎寒的名字,更不可能让纪迎寒跟她道歉。 加上她对那股消失的极快的魔气本来也没底,上次瞿星言是来过赤水水域的,他可是四圣青龙,如果真有不对劲的地方,他都没看出来,自己还能看出来? “呵呵,你认定我有罪在先,就不必说这些话,想拿我威胁掌门向你道歉,”她不顾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再一次挥出折月,“你不如现在杀了我!” 这一招用尽了方可离全部的力气,湘夫人被迫撤手,也不顾折月的刀刃近在咫尺,竟想先把脚下的船给保护起来,奈何折月上的蓝光太过锋利,在她的精心保护下,船上的小木桌还是被劈成了两半,另一边的船沿也留下了一道痕迹。 “你真的是在找死。”湘夫人冷哼一声,面色全然冷了下来。 她站起身,手掌中射出一道白光,包围了方可离全身,直接把人从船边提了起来,举到高空,衣裙上的丝带俨然变成了一把利剑,对准了方可离的心口。 方可离已经控制不住折月了,只有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她勉强动了动手指。 但在白光夺走她的生命之前,有一道声音率先制止了湘夫人的动作。 那声音喊的是,“姐姐,住手!” 效果立竿见影,湘夫人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她好像在和风对话,因为方可离并没有在周围看见谁的身影,她的语气温柔而亲切,“你怎么醒了?乖,再休息一会儿。” 是湘君吗? 男声继续轻柔的答话,“姐姐,你不能杀人,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僵持了一小会儿,湘夫人任由利剑又变回了丝带,泄了口气,可态度还是十分和善,“知道了,听你的,你好好休息,不要为这种小事消耗自己的神力。” 那声音果然消失了。 “此次是我弟弟求情,我放你一马,”湘夫人带着她离开了小船,离开了水域,带着她往更偏僻的方向走,冷声道,“你就在昆仑深渊中,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误吧。” 此处四面环山,中间是一个小水池子,从山丘连着山丘的缝隙中,隐约有水流出入,汇入赤水,方可离没心思也没精力看清楚更多,就见湘夫人捏出手印,念了法诀,池子里的水便向边缘散去,露出中间深不见底的窟窿来。 她最终还是被湘夫人丢进去了,陡然之间,寒凉刺骨。 恢复意识不知是多久后的事,方可离本以为,在这样寒冷的环境中沉睡,她不可能再有睁眼的时候,身边幽幽的蓝光却提醒着她,折月又保护了她一次,她一醒来,折月就主动消失,表明了宝物此次损耗过大的事实。 没了折月的庇护,她更冷了,在这个四周都是冰的环境里,没有方向,也没有光线,她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哆哆嗦嗦的往前走,其实她知道,没头脑的乱窜只会加快她体力的消耗,她更知道,如果不动起来,自己迟早会再一次睡过去。 再睡过去,恐怕就要去鬼门关报道了。 在体力不支之前,她先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没有冰?”她用冰凉的指尖奋力的揉了揉眼睛,不禁疑惑起来。 不说这里气温极低,更不说昆仑本就是冰封千里,就是这四周都全是冰,却独独只有这个洞口附近,没有被冰冻。 方可离挪着步子勉强靠近,伸手摸了摸,居然是真的,不是她冻出幻觉,洞口周围是湿润的泥土混合石子构筑的结实的山壁,一点冰的痕迹都没有,稍稍跨进洞口一步,都能感觉到温度明显的升高了几分。 但她还来不及开心,就先感觉到了一股骇人的浓厚魔气。 她没有后退,毕竟走都走到这里来了,后退也不见得就有退路。 手中凝出一团小小的光球用来照明,她才发现,这个洞里简直美得令人惊艳。 不止是地上,就连山壁上,都开满了或大或小、各式各样的花朵,地上没有路,应该是根本就没人会到这个地方来,她手里的光分散出去,附着于一些足有半人高的灯笼草上,把这里的美景完全填充出来。 比蜀山的断剑崖还美!不,这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冰封前的昆仑! 神境,这里才是神境。 方可离兀自想着,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这股魔气的话。” 她一直走到洞穴的尽头,走到没有路时,看见靠着墙壁的位置有一块巨石,高不到一米,长两米,足有一人宽,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刚一坐下,就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那是个温润好听的女声,客气的和她打招呼,“你好,你是从外面进来的吗?” 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好听到直接撞进了方可离心里,好听到她迫不及待的要搜寻这道声音的主人,刚一抬眼,就见一道身影不知从哪个方向而来,此刻就出现在道路中央,出现在方可离面前。 女人一身素雅的衣裙,挽着的头发上别了一支梅花簪子。 她的脸,猛然和方可离记忆中的那张脸完全重合! 方可离陡然站起身来,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失声道,“师、师父?!” 女人被她吓了一跳,可还是好脾气的接了话,“你在叫我吗?” “师父!”方可离眼泪砸落下来,一遍遍的叫,“师父,你不认识我了?师父!我是可离啊!我是你一手养大的离儿啊!!师父,你怎么会不记得我?” 第八百章 大司命 “抱歉,”见方可离哭的梨花带雨、令人不免动容,女人只能手足无措的先道了个歉,随后解释道,“我确实不记得你是哪位了,或许是你认错人了?” “我是可离啊!”方可离急死了,想要扑进那久违的怀抱中,她绝不可能会认错方烟萝,谁曾想,她的手刚一碰到女人,竟从女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她瞪大眼睛,低头一看,眼前的女人居然没有脚! 她是悬在空中的!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女人匆匆后退,又道了个歉。 方可离眼泪更止不住了,“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女人依旧解释着,“姑娘,我不认识你师父……” 没等她说完,方可离就打断了她,着急忙慌的证明,“‘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方烟萝是我师父,你就是方烟萝啊!” 女人一愣,喃喃道,“好耳熟的诗……为什么会这么耳熟?” “这是你的名字啊师父!”方可离上前一步,泛起万般心酸,“掌门师伯赞你的名字,你怎么可能会忘?” “师父,我带你出去!”方可离突然坚决起来,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深渊里的念头被她果断扔掉,因为眼前这一缕幽魂,重新燃起了生的念头。 “我出不去的,”女人呆呆的摇了摇头,在这不大的过道里飘来飘去,在往外飘时,就像遭到了巨大的阻力一般,她只能在这不到几平米的范围内活动,她回到巨石上坐下,苦笑道,“你看,我真的出不去。” 方可离抱着脑袋嚎啕大哭,“为什么?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别哭了,姑娘。”女人安慰了一句。 她想用手拍拍方可离的脑袋,可无济于事,只能转了话题道,“你是从外面进来的,有件事想问问你。” 方可离抬着通红的眼睛,低声道,“你问。” 女人笑道,“你见过阿渊吗?” “阿渊是谁?” “阿渊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你没有见到他吗?”女人脸上是灵动的笑意,许是觉得自己形容的太过笼统,又补充道,“阿渊让我在这里等他,他说一定会来找我,算算日子……他应该快来了,你从外面进来,没有碰到他吗?” 方可离失落的摇了摇头,这个洞穴中浓厚的魔气充盈着,但眼前的灵体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干净而纯粹,一丝魔气也没有,还有,她并没有见过‘阿渊’,她更想知道,为什么师父可以记得这个叫‘阿渊’的,却不记得自己。 她心中的苦涩愈发难熬,她宁愿是自己认错人,也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忘记了的孤魂野鬼,会是她师父吗? “你也是来这里等人的吗?”女人没有得到期盼的答案,干脆换了话题,以缓和双方之间已经悲伤到不能自己的氛围。 “不是,”方可离对她根本讨厌不起来,也怨恨不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巨石的触感更凉了一些,她瘪着嘴,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等我恢复一些体力就离开这里。”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女人和她是紧挨着的,“原来是这样。这里久未有人烟,而我又出不去,你要是出去了,可不可以帮我找找阿渊?” 方可离心底涌出一丝不容忽视的自私,导致她拒绝的话已经到了耳边。 “除了阿渊,你没有其他想见的人吗?”她问道。 女人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直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拂来,她才回过神来,“方烟萝,是我的名字,还是你师父的名字?” 方可离突然陷入了一种自我矛盾的理论中,她又希望自己找到了日思夜想的师父,又希望眼前的魂魄不是自己的师父,她也想了很久,摇头道,“不知道。你给我讲讲你和阿渊的事吧。” 干等着也是干等着,不如听故事过得快。 “我不知道。”女人苦笑了一声,给出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她茫然的眼神里带着一分不容分说的倔强,“我忘记了,我只记得,阿渊是世间最有担当的男子,他要我在这里等他,我就在这里等他,他会来的。” 方可离也想安慰她,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微微往她那边又靠了靠,自顾自道,“那我给你讲讲我和我师父的事吧。” 说来简单,都是些老掉牙的回忆。 都是在每一个相聚的节日,每一个形单影只的夜晚,都会回忆无数遍的记忆。 她从方烟萝收养自己,到纳为唯一的徒弟,讲到方烟萝倾尽所有的教她,除了剑术,也教她做人,总是在她生日那天,双手合十的告诉她,有想做的事,就要不遗余力的去做。 方可离问过方烟萝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问过,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方烟萝说,世间清浊难分,无有真正的对错,且蜀山以降妖除魔、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也不代表绝对的正,魔族为非作歹、欺凌弱小,行事手段更是狠厉毒辣,可也不是绝对的邪。 她小,听不懂,方烟萝就笑着揉她的脑袋,打趣说,“不懂就去问师伯,很多教给可离的道理,还是你师伯教给我的呢。” 方可离听见过方烟萝和长老争吵,因为她错过了一次悟道的机缘。 纪迎寒没错过,所以修为更上一层楼,道心纯粹,能胜任蜀山掌门之位。 方烟萝却不如以前那样开心,也不再日日挂着温柔明媚的笑了。 直到有一日,她告诉方可离,“你看,蜀山上下一心,面对妖魔时都同仇敌忾,哪怕是死,也绝不后退半步,但是有一些弟子,也会在无人的角落里,欺负新来的弟子,拿走孤儿的剑谱,偷走孤女的功课。” “可离,我要去做一件事,”她眼里重新有了灼灼的光,“一件我认为对的事。” 没了,她和师父的回忆,就这么点。 说不定还不如方烟萝和那个什么‘阿渊’的回忆多,师父忘记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方可离的嘴撅的更高了,好像这一番回忆加重了她的委屈,她正在努力地憋着眼泪,憋的五官都有些扭曲,看上去丑丑的。 好冷啊,明明刚刚还不觉得冷的。 “别睡,好姑娘,别睡啊……”身边有很轻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奇怪,她没有睡啊,她明明在憋着眼泪哭,是谁在说她睡了的? 后来,方可离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 这是陈月歆第二次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他一身金色勾边的黑色大氅,胸前垂着金色缨络,墨黑色的长发垂在前额两侧,发上的饰品也是华贵的金色,他的五官如雕如琢,眼眸似一对纯净的琥珀,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张脸生的堪称巧夺天工。 陈月歆扫了他一眼,视线移向身后跟着的少司命,冷声道,“原来请我来当客人,是你师父的意思?” 少司命依旧笑得甜美,微微拜低了身子,语气是在外从未有过的客气与亲近,冲上方的男人道,“人已带来,大司命大人。” 九神之间平等,从不用‘大人’这类带有敬意的词语互称。 何况她在外,明明一口一个师父师父的。 大司命侧着的身子完全回转过来,陈月歆能看见他后面有一个状似日晷的物件,可那玩意儿表面光滑,纹理也更流畅。 少司命说完,就带着那个笑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两人,大司命才打量着她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朱雀,你来了。” “不是你叫她带我来的?” “坐。” 陈月歆扫视一圈,只有唯一的一张看上去很舒适的椅子,静静的躺在大司命的身侧,那显然是对方的座位,她翻了个白眼,走上前,走到椅子边,指着椅子笑了笑,“坐?还是软禁?” 记忆里,她和大司命真没这么熟。 大司命脸上还是没表情,沉静道,“你生有能打破牢笼的双翅,怎能被轻易囚禁?” 这句话取悦了陈月歆,她随性的坐了下来。 “昆仑近日对外人全面戒备,你非昆仑之神,这两日就呆在我这里。”大司命絮絮叨叨的念了一些她在外面听过好多遍的话,最后才补充道,“后天,我会主持奉天大典,你同我一起去就是了。” “你?”她挑起眉头,身体不由自主的全靠在了椅子上,“主持奉天大典?” 大司命点了点头,随后背过身,专注的盯着那个像日晷的东西。 “你替西王母的位置,不觉得逾越?”她追问道。 “西王母沉眠,而九神中有人出了问题,必须举行奉天大典。”他耐心的答。 陈月歆先不耐烦,“你干脆直接指名道姓说太一得了,我就搞不明白了,他到底做错什么事了,值得你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对付他一个?还是你们本来就有别的心思,根本不是为了指正他的错误,而是为了弄死他!” 大司命还是不慌不忙,说话的语气也还是没有起伏,像个机器人,“他确实做错事了。放任外人进昆仑,对梦境的指示不闻不问,私自插手下界人类之事等等,尤其是……他杀了七圣使。” 第八百零一章 聪明 陈月歆惊得直接坐直了身子,“什么?!” 他平淡道,“还有,我要在奉天大典上审判的,不止是东皇太一。” “什么?!”这回陈月歆直接跳了起来,“你说清楚!” “后天你会看见的。”他没回答,对跳脚的人全然无视,强调了一句,“而且,我不觉得逾越。” “什么?”陈月歆的话语主动权完全被掌控,一连问了三个‘什么’。 “我说,我替西王母的位置,我不觉得逾越。”他淡淡的说,似乎说的是一件明天有雨这样平常的事。 陈月歆想骂他是个疯子,是的,感觉出来了,他比少司命还疯,她往门口走去,边走边骂,“有病,我不和有病的人呆在一起,赶紧告诉我,金麒麟把太一带去了哪里?我要去找他!” 他又没回答,陈月歆嘴里还是骂骂咧咧,走到门口时,直接撞到了一道结界。 她骂的更狠了,“傻逼东西,你还设上结界了?” 陈月歆掏出流火扇,扇出一道破除结界的灵力,却没能成功,回头一看,‘日晷’上正散出金色的光,和大司命宽大的衣摆下方纹着的那些咒文相互辉映。 她察觉到,手上的流火扇使不出更多的力量,现在像是一把普通的、只能用来扇凉风的扇子,她接着发现,神印无法显形,她也无法一飞冲天。 “大司命!”她继续骂始作俑者,“你脑子被门夹了吧?!” 对方的目光仍然专注,“是你自愿来的。” 能让陈月歆被限制到这种地步的结界需要对等的力量,正如当初她在五芒离魂阵中被压制的时候,是藤原中吕加程朱明圣器的力量才控制住她,眼下不过大司命一人,要做到这种地步,他身上的力量必然也所剩无几。 没事,不就是凡人之间的对打嘛,陈月歆想着,自己又不是没打过架! 她直接甩开流火扇,冲到人面前,扬起沙包一样大的拳头。 但被大司命单手接住,他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拳头,静静的看着她,“昆仑现在不容生变,你在外面,随时都会爆炸,昆仑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次劫难也注定了,只有昆仑九神能解。” “我又不是个炸弹,什么叫随时会爆炸?”她抬腿踢去,又被人的小臂挡住,皱眉道,“你告诉我太一在哪,或者让我见他一面,我保证这两日安安分分,什么都不做,这样总行吧?” “他行事一向以昆仑为重,怎么可能会杀七圣使?你有没有脑子啊?”她气的牙痒痒,拳脚上一点上风没占到。 一声刺耳的鸟鸣声传来。 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大司命使了几分力气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随后抬手接住那黑影,定睛一看,落在他胳膊上乖巧温顺的梳理着黑色羽毛的,是一只目光发亮的乌鸦。 “脑子,在这里。” “你把脑子放乌鸦身上?” 乌鸦歪着头看着陈月歆,眼神里充满了探寻。 “我给你讲讲吧,”大司命对她的耐心竟然出奇的好,“大战时,你追一个魔头,一直追到人界,最后打死了魔头,也殃及了不少无辜的人类……五十年前,你暴虐无比,主动对人类出手,烧死了很多人。” “一年前,你杀死了几个蜀山弟子。”他说的具体的程度,超出了陈月歆的想象。 陈月歆捏紧了拳头,质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大司命看着她,“乌鸦告诉我的。” 乌鸦作为他的使神,会降临到一切有死亡的地方,让这个时间所有与阴阳生死轮回有关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才叫‘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因为,他是大司命。 此时的陈月歆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可她还是很快强撑着捋清了思路,“不对,太一上一次来昆仑的时候,找过蓝鱼使,原本关押蓝鱼使的地方多了一道法阵,关着四位圣使,青鸟、白鸟、乌鸟和赤龙使。” “你们一去那里,不就能明白太一是冤枉的?”她看着大司命脸上毫无波澜的神色,眉心不安的跳了跳,“你去了?” 他点头,“去了。” “四位圣使不在那里,”他补充了一句,“现在能在昆仑找到的,只有金麒麟使一位,蓝鱼使也失踪了。” 黄斑虎不必说,在西王母的身边冻着。 “那也不能把屎盆子扣太一头上,还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啊!”陈月歆不服。 “金麒麟能作证。”他道。 陈月歆眼神复杂,“谁?!” 大司命说的清清楚楚,“金麒麟。” 他甚至复述了一遍金麒麟的证言,说的是东皇太一第一次离开昆仑前,它把青鸟、乌鸟、白鸟三位圣使驮回来,三位圣使都只剩了一口气,而且在它们身上发现了巫法咒术,后来东皇太一把它们安置完,就跟着陈月歆离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三位圣使就暴毙了,临死前,对着金麒麟指证的东皇太一。 陈月歆扯出一个冷笑,“说来说去,还不是死无对证?!金麒麟明明就是在说谎,我和青龙那天都在,根本就没看见太一对圣使下手!什么狗屁玩意儿!” 大司命显得更淡定了,又道,“还有物证。” “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她看着这种不会哭也不会笑的人就头疼,跺脚道,“快说,什么物证?” “九死回魂珠。” “什么?!” 好吧,陈月歆承认,听见的内容又一次惊到她了。 “白鸟使的九死回魂珠,也是它的内丹,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司命缓缓道,“他把九死回魂珠拿走,再把奄奄一息的白鸟使放回来,后来,就把九死回魂珠放于扶桑树上,送出了昆仑。” “他向你送去求救信号,你来昆仑救他,他出去后吸取太阳之精时,正好拿走九死回魂珠。”他竟将事情说的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太一什么时候拿过九死回魂珠了?你别在这给我编故事!”陈月歆愈发不能理解,总觉得真相离自己的预想越来越远。 大司命毫不隐瞒,答道,“东君所见,而且他亲自带回了九死回魂珠,并把九死回魂珠放到了西王母神殿中,以证自己的清白。” 陈月歆又忍不住骂道,“他清白个屁!他才是扶桑树之主,你怎么不说是他自导自演呢?” 他道,“因为他亲自毁了扶桑树,还把世间独一无二的‘建木’炼成了法器,说东皇沦落至此,他也有一半的责任,要亲自制裁东皇。”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陈月歆咬牙不齿,愤愤道,“这你就信了?”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大司命竟与胳膊上的乌鸦说了几句话,随后乌鸦灵动的振翅飞了出去,他才从高台上走下来,走到陈月歆身边,极近的距离下,陈月歆听见他叹了口气。 可他说话时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谨与沉静,宛如刚刚不过是个错觉,“不重要。” “不重要?”陈月歆只觉得距离太近了,近得只能用‘亲密’二字形容,“这还不重要?太一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背个这么大的锅在身上,别人的清白对你来说,不重要是吧?” “你真笨啊。”他贴着她的耳朵,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是太一做的,这一切都是太一做的的话,那我们只需要审判太一,而如果不是,你想过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昆仑九神,分崩离析,每一位都是满口谎言、满心算计之辈,而且这种谎言和算计,对准的是他们昆仑里的‘自己人’,这是比有强大的外敌来了更恐怖的事情。 所以不重要,是不是东皇太一做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借这个机会,大司命必须举行奉天大典! 陈月歆终于安静了,为他们的残忍,也为眼前人的冷静。 “你的徒弟,没学到你的长处呢。”亲密距离令她感到不适,她拉开了距离,感叹了一句。 大司命没说话,宛如‘师徒’的称呼在他眼里也只是个笑话。 陈月歆重新走到高台上,椅子边,抓住了心里稍纵即逝的另一缕灵感,问道,“你刚才说,昆仑此劫,又只有昆仑众神能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耐心的站到她身边,站到那个光滑的大理石物件前。 陈月歆幡然醒悟,“你在……窥探天机?!” 她想起很久之前,在某个阳台上,得到东皇太一的回话后,瞿星言给她分析西王母没醒的情况,其中提到过一种:天机不允许西王母此时醒过来。 身为地位高等的尊神,并不是完全不能窥探天机的,却不能深入,也不能说破,更不能擅改,甚至连从中明哲保身,一不小心,都会成为错误,都会成为天道不容许的变数。 大司命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目不转睛道,“你比少司命聪明——” 他拉长了音调,强调道,“很多。” 剩下的话陈月歆也没有再说,疑问也没有再问,她明白过来,解决一切问题的最佳时机,只能在奉天大典上。 时间过得很快,两日后很快就到了。 第八百零二章 处罚 西王母的神殿久违的热闹起来,空中也飘着喜庆的祥云,祥云下是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装饰物,但都比不上那些精心点缀过的奇花异草,门前的广场上更是花树披罗衣,门庭若市,昭示着奉天大典的重要性。 来参加的人,上至昆仑九神,下至未开灵智的小动物。 以往会有专门留给主持的位置,可此次没有,九神的位置就摆在最高,只有中央的坐席比之其他高出了一些,还多了不少装饰物,透着一股低调的张扬。 就在观众席里的陈月歆看着那个空座位,心道,确实符合大司命的风格。 她抬眸望向不远处,看见了同样在看她的瞿星言,两人之间虽然不远,却到底还是离了些距离,没法子,客随主便,主人给安排坐哪,他们也没在这事儿上做过多纠结。 神还是好面子,明知道昆仑九神不可能九位都到场,还是摆了九个座位。 一时间,人挤人成了常态,不过好在有守卫维持秩序,还有些索性飘在空中不下来的,场面自然异常壮观。 金光一闪,大司命出现在了最显眼的席位上。 他的打扮和平日没什么两样,金和黑,交织出贵气与内涵,他都不用开口说话,光是睥睨众生的神力,就足以让奉天大典现场立刻安静下来。 与他一同出现的,是陈月歆之前见过的那个像日晷的玩意儿,它被放置在了广场正中央,唯一没有人敢挤上去的地方。 身侧的座位也闪过一阵光,少司命声音如清铃,笑道,“师父,徒儿来迟。” 对于大司命不理她这件事,她也像习惯了一样,脸上笑容没有因此减少半分,撩起裙摆,坐在了旁边。 云中君随后也到了旁边,紧接着,是湘夫人携湘君一同前来,最后出现的是东君,他和之前也没什么变化,甚至更多了一分从容。 坐下时,有意无意的瞥了陈月歆一眼,动了动嘴。 陈月歆把他的嘴型看的明明白白,“朱雀大人,你要输了。” 收回视线时,瞿星言正冲她摇头,她心头的躁动被安抚,冲他比嘴型道,“你放心。” 又等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倒都没有敢抱怨的,一阵风袭来,金麒麟落到旁侧,算是代表了本该出席的七圣使。 大司命始终站着,此时开口道,“奉天大典开始。” 没有人等东皇太一,他们明明都心知肚明,东皇太一就在昆仑! 陈月歆看着端立在侧的金麒麟,灵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连平日里的亲切和善都好像是装不下去了,威风凛凛的胡须上挂着一缕冷漠。 大司命念着官方的开场白,周围仙气漫漫、仙音袅袅。 接着,是一篇檄文,“昆仑九神,今在位之东皇太一,慢侮天地,逆道违理。不以神位自尊,无视天示,与下界凡人为伍,私放外人入昆仑,取寒冬绿,伤蓝鱼使,目无规矩,偷九死回魂珠,残害白鸟使,其余圣使,未能幸免。” 后面是大段的骂东皇太一的话,不堪入耳。 “天将降罚,其罪已成,”他的声音愈发肃穆,为东皇太一下了判决,“除神名,抽神骨,尽散修为,传位于后。” 东君第一个颔首同意,“罪大恶极,当有此罚。” 底下也有窃窃私语的人,暗自讨论着东皇太一到底会不会这么做,按奉天大典的规矩,只要有一道反对的声音,刚才说的就都会变成屁话,不能执行,但底下的大多数昆仑子民到底没有真正和东皇太一相熟,故而没有明目张胆说话的。 金麒麟也站出来,沉声道,“想我七圣使当日何等威风,今日落到这个地步,死的死,消失的消失,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都是东皇不顾天机指引,擅自行事,一心向外,痛下杀手!” 它的话佐证了檄文的内容,也消除了底下质疑的声音。 有人提醒,“这样重罪,按规矩,要在奉天大典上公开处刑!” 陈月歆眼里的暗光已经要点着了,她看着神色各异的其余九神,又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心中一声冷笑。 她做那个出头鸟,朗声问道,“不知有谁,可替东皇太一?” “朱雀大人问了个好问题,”东君与她对峙,脸上很是自信,“昆仑九神永远都是九神,若没人继位,不就成八神了?” 言下之意,已经有了人选。 他话音刚落,一道炽热的气息就降落在了广场中央,人形背对昆仑九神,面对陈月歆,那炽热气息的来源,就是他身上张扬的太阳之精散发出来的。 “你是……”陈月歆皱起眉头,骂人的话已经在她认出来者后被咽回了肚子里,她又松开眉头,轻蔑道,“卫开冬?” 虽然这人外貌上已经产生了变化,可陈月歆不会认错,他本身就是一道灵体,因充盈了太阳之精勉强化出了实体,从远处看,却像是浑身都烧着一样,很丑,也很怪异。 “此修士暂替神位,等寻到合适人选后再换,当务之急,是除掉昆仑的叛徒。”东君避重就轻道。 而卫开冬则神情空洞,看上去就像个傀儡。 “你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陈月歆懒得管这个双目无神的死人,望向后方迫不及待的东君。 云中君的声音此时懒懒传来,提醒道,“行刑之事,就不要拖了。” 大司命也没理他,但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因为就在卫开冬走到东君身侧空着的位置上坐下后,他刚刚站着的位置就闪过了另一道光,东皇太一被带了上来。 短短两日,陈月歆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身上全是伤口,伤口周围又全是血,和他那头红发混在一起,让他看上去像一朵开到败的罂粟,太红了,红的发黑,看着无比狰狞,他身上还有几道锁链,那不是用来限制他行动的,是用来限制他的灵力的。 陈月歆猛地站了起来,力道之大,差点把周围的人掀翻。 她咬牙切齿的喊道,“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太一已经伤成这样了!你们还要抽他的神骨,是想让他活活痛死吗?你们给我滚蛋!” 说着她就往前冲,可被维护秩序的守卫拦了一下。 东皇太一听见耳熟的声音,这才勉强抬起了头,他看见陈月歆,竟觉得浑身都不那么痛了,他抬起手,在满是血迹的脸上擦了擦,才冲她笑了笑。 陈月歆的心被这个笑揪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守卫,还没上高台,就被那‘日晷’上射出来的金光撞了一下,她又没能上去,气的怒目圆睁,“大司命!赶紧把你那个大圆盘子拿走让本座上来,否则我烧了昆仑!” 什么不重要?什么窥探天机、审判其他人?骗子,这不还是在针对东皇太一吗?虚伪的家伙!说再多,也不如自己的一把紫炎来得实在! 瞿星言不顾一切的闯了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劝道,“月歆,冷静点!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事实摆在面前,她强行要救东皇太一,只会与昆仑众生为敌。 “那什么时候出手?”她推开瞿星言,“还不出手就要行刑了,有什么理由能不出手?瞿星言,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救他是不是?” 他反驳道,“我没这么想过!” “你救他为什么一定要用把自己搭进去的方法?”他生怕压不住陈月歆的火,赶紧表明了利害关系,随后补充道,“还有,那个法宝名叫‘三宝混元印’,是西王母的法器之一,运用得当,再加上几位九神,我们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你细看卫开冬身上的灵力就知,那原本是东皇的!”他再次表明眼下的情况最好是智取。 这其中定然有其他人的阴谋,他们不能以外神的身份与昆仑对抗,而要揭开阴谋,以理服人,以正胜邪。 “那我们怎么办?”陈月歆顺着他的话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问道。 还没等瞿星言思考出什么对策,高台上就先乱了。 东皇太一见三宝混元印防着陈月歆后,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回身面对得意洋洋的东君,呸了一口,骂道,“狗东西,敢算计到吾头上,定要叫你知道厉害!” 东君言语上不甘示弱,反讽道,“你如今已是整个昆仑的罪人,又是一副重伤的身躯,拿什么同本君叫嚣?” 金麒麟也道,“东皇,行差踏错,后果你还是得自己担着。” 东皇太一嗤笑道,“放屁!你也配和吾说话?前日你引我入陷阱,现在还在这大放厥词、撒谎骗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吾敬西王母几分,原以为你是她最信任的圣使,没想到你也是个黑心的!” “你们有嘴,吾难道没有?”他很有底气,说的掷地有声,“吾从未害过七圣使,那样做对吾有什么好处?此前道友身中尸毒,非寒冬绿不能解,难道相助同道中人也是十恶不赦的一桩大罪?” “到底是吾罪大恶极,还是你们别有图谋?吾所做之事,坦坦荡荡,胸中无愧,没做之事,永远也别想赖到吾头上!吾东皇神名,岂是你们几句编排就能除去的?!”他身上爆出一阵金光。 第八百零三章 发誓 原来趁着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歇着,不断的在和身上的锁链对抗。 这气势足够了,底下窃窃私语的质疑声又重新响起。 东君还算冷静,沉声道,“本君与金麒麟所言,整件事前后完整,又有人证物证,你所说的不过是为自己脱罪的空话,谁能证明你所言是真?” 东皇太一回身,扫视到了陈月歆和瞿星言,却没有停下目光,眼神里也没有一丝求助,他心里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们为自己开口证明,必须有昆仑中人为他说一句话,但他看了两圈,居然没找到这个能为他说话的人。 他怒道,“金麒麟,这可是西王母的法器!” 边说,他边指着三宝混元印,“你敢对着这宝物发誓,说你讲得没有一句假话,若有,就永远也别再见西王母!你敢吗?!” 金麒麟沉默了一会儿。 “发誓?东皇,你身为神只,还信这种空话?”在金麒麟的沉默变得可疑之前,东君就抢过了话茬,毫不掩饰眉目之间的厌恶,“你不会以为在场的昆仑众生,会信你这种幼稚的行为吧?” 陈月歆快急死了,恨不得立刻跳出去表明自己相信他。 可有另一道声音如神来之水,浇灭了她的着急,沉着道,“老夫信。” 水雾散去,小少年踏着拖鞋,摇着蒲扇,摇头晃脑的找了个空位坐下,他脸上的神情是真正的‘目中无人’,是的,他没看在场的任何人,只是似乎已经知晓了一切。 底下有人马上认出了他,“快看,是河伯大神回来了!” 湘夫人脸上的神色更冷了,湘君插在两人中间,也有些尴尬的神情。 “河伯,你出去游历山川前,不是说奉天大典与你无关,不管相关之事吗?”东君俨然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站在东皇太一那边。 他的着急却暴露了他的底虚,河伯懒散的笑着,击其破绽道,“别急啊东君,我记得我当时说我不管奉天大典的时候,大司命说过,若我在场,我还是有作为九神说话的权利的。” “你这么急,”他停下扇凉风的扇子,“是不是巴不得东皇当场去死啊?” 东君一愣,皱眉道,“当然不是,同为九神,我只是秉持事实,遵守规矩而已。” 到这一刻起,底下的人如何说已经不重要了,一场对东皇太一的审判,真的演变成了九神之间的对峙,陈月歆的目光紧紧的跟随高台上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湘夫人出声打破了令人不安的平静,“既然河伯说相信东皇所言,证据呢?” “你也想东皇死?”河伯似笑非笑。 她拧着好看的柳眉,“你……!” 还是云中君摆了摆手,自顾自喝着面前的茶,接着道,“河伯,既然回到九神的位置上来了,还是正经一些,不要耽误奉天大典的进度。” 河伯笑得更像个单纯的孩子,重新摇起扇子,“哪有证据?东君刚刚问的明明是,有没有人相信东皇让金麒麟发誓这种幼稚的行为,我回答的是这个问题啊,你们误会了,我手里没有任何证据。” 他在湘夫人要发脾气前将目光投向了金麒麟,笑道,“我说金麒麟,不如你就发个誓?你要是发了誓,我自然就没有异议了,东皇的处罚也能当即执行。” “我……”金麒麟说话明显没有刚才流畅,想了一会儿便拿身份压人,“我乃是七圣使,只听西王母娘娘的命令,河伯大人,恕难从命!” “哈哈哈哈,”河伯大声笑了一阵,把视线移向了底下焦急的陈月歆和她身边的瞿星言,淡定道,“证据都在你们手上了,连发个誓都不敢,真扫兴。” 瞿星言眼中一亮,抓紧了陈月歆的手,冷声开口,“我有异议。” 东君望向他,直接拒绝道,“不好意思,青龙大人,四圣没有参与奉天大典的权利,你们还是在一边静观就可以了。” 他不急,声音平稳,足以让众人听清,“我不是对处理东皇有异议,你与金麒麟互为人证,证言也无懈可击,但东皇也说了,证言到底只是一张嘴里吐出来的几句话,远不如物证有说服力。” “我只是想见见物证而已,”他在手心里轻轻拍着陈月歆的手,一边安抚她一边道,“东皇现在还是九神之一,兹事体大,见过物证,也好服众,不是吗?” “有理。”大司命点头应允。 他曾和陈月歆说过,九死回魂珠就在西王母神殿里放着,如今他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反驳的话。 在他亲自去取九死回魂珠的时候,瞿星言凑到陈月歆耳边。 “月歆,一会儿我自有办法救东皇,你听我的话,好吗?”他叮嘱道。 说老实话,陈月歆心底的信任现在就剩下了一点点,她经历了太多的谎言,手上不自觉的用力,抿嘴道,“好。” 她面上虽然选择了相信,可心里还是给自己留了‘我尽量’三个字。 大司命去而复返,手上有一个精致的玉器,用来盛放百闻不如一见的白鸟使内丹,传言中的九死回魂珠。 “青龙大人看过,河伯也看过了,”湘夫人瞥了一眼,那玩意儿只要摆在明面上了,大家就都能认出是什么宝物,她不悦的催促道,“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瞿星言冲陈月歆耳语,“月歆,冲上去。” 她不明所以,“啊?” 人却已经被他推了出去,不过她不介意,她早就想冲上去了,不出意料,三宝混元印再度射出一道凌厉的金光。 只闻一声响彻天地的钟声响起,东皇太一自己先挡到了那道金光前,用自己的后背防住了金光,这本来是为陈月歆冲上来准备的空隙,被一边的瞿星言瞬间抓住,他一个闪身,以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就冲上高台,到了大司命跟前。 陈月歆一脸茫然,再一次被挡在了高台下,而东皇太一因为这一下,浑身的伤口也被牵动,痛苦难当,跪摔在地,与陈月歆的脸离得极近。 “太一!”她唤了一句,想伸手触碰,“你没事吧?” “别动!”他连忙制止,脸上再次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一动,那鬼东西又会攻击你,我没事,真的。” 两人纷纷望向气势已经交锋的大司命和瞿星言。 他们都是一身黑,很难分清到底谁身上更黑,大司命已经抓住了瞿星言伸向九死回魂珠的手,淡漠道,“青龙大人明抢白鸟使的东西?” 瞿星言的声音同样冷冽,直言道,“我要这东西没用,但它可以帮我们靠近真相……” “青龙大人这是何意?”东君打断了他的话,也不让他说出他的想法,利落的站起身来,皱眉道,“扰乱奉天大典,真当我们昆仑九神不敢与你为敌?” “人尽皆知,九死回魂珠是白鸟使的东西,对修为大有助益不说,还能帮助渡劫,谁知道你居心何在?”他继续添油加醋。 底下的评论几乎压倒性的倾向了东皇,可见如今昆仑对外人的防范之心了。 大司命开口道,“青龙大人就此罢手,我可以当此事没发生过。” 瞿星言没说话,金银双轮从他身边飞出,他身上炸开一道青光,将大司命击退两步,捏住金轮,直接攻向他拿着九死回魂珠的手。 这种行为给了昆仑九神动手的理由,东君率先出战,张弓搭箭,灵气破空射来,瞿星言被迫撤手,闪身躲避,将金轮朝他射了过去。 湘夫人心里本来也憋着一口气,见状登时加入了战斗,白色的丝带意欲飞往瞿星言身后,限制他的退路,不想一道水流就从身侧射出,速度之快追上了她的丝带,与其缠绕在一起,给瞿星言留下了回身的空间。 “河伯!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湘夫人飞身而起,抽回丝带,大伙都能看见,丝带在她周身已成利剑之势,她气恼道。 湘君不想此时旧事重提,立时起身阻拦,“姐姐!别着急!” “你姐姐心里这口气不消,几千几万年也会继续怨老夫。”河伯按下湘君,跃然到了高空,与湘夫人对立。 他不以为意道,“青龙大人刚刚说,九死回魂珠中有真相,老夫只是对这‘真相’好奇罢了。” 湘夫人周身兰花开了又败,澎湃的灵力爆发出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顾自己,从不顾昆仑与他人!你害了我弟弟那日起,我就该明白你不配在此神位,今日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受死,老匹夫!” 河伯眼睛一动,皱起眉头,身后几成巨浪,警告道,“老夫有名号,别乱叫。” 那些修为低下的昆仑子民哪里还敢围观,稍不留神被这些碰撞的灵力波及,那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等河伯和湘夫人一交手,而大司命并未阻拦,它们便都跑的跑、散的散,一眨眼,广场更显辽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云中君嘴边竟有一抹深邃的笑意,而一看湘夫人被河伯绊住,他即刻取下通碧珠,从中引出一道紫光,直冲瞿星言的背后击去。 第八百零四章 给个机会 陈月歆更是看的目瞪口呆,刚才心中对大司命的质疑已经消了大半,为什么奉天大典会变成九神内战?不,不是内战,四圣也掺和进去了,为什么会这么乱? 她想大叫提醒瞿星言,可又有人抢在她前面。 大司命是脱身了,他锐利的目光望向一边事不关己的少司命。 简单一个目光,令少司命如芒在背,她手中立即现出法宝玉如意,起身飞出,吸收了攻击瞿星言的紫光。 “少司命,”云中君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拦我?” 少司命与其对立,脸上挂着假笑,声音还是温柔如旧,娇声道,“抱歉了云中君,师命难违。” 云中君没有立刻质问大司命,因为他知道,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根本不会理自己,而且他心里更清楚,少司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管用不用全力,都不是。 通碧珠被他握在手里,天地间的灵气迅速的朝这里汇拢,随后炸开一道极强的灵力冲击波,把代表至高无上身份的九个坐席全部炸开,就连湘君也只能被迫飞上高空,他根本不知道先帮哪边,对立方实在太多了。 大部分灵力被少司命手里的玉如意吸收,小部分把她击退了几米。 数个在同一时间形成的战场都爆发了激烈的战斗,谁都没有空管别人。 无数粉色的花瓣形成一根玉带,缠绕在云中君周身,带来的花香令人沉醉不已,只是可惜,在花瓣把他拖进弱点的幻境里之前,他就先射出数道足以穿透花瓣的紫光,安全脱身。 “你还是收起你自己的心思,想窥探我的弱点,你没那个本事。”云中君说话也不再客气,平静的话语里透着一分自负。 他知道少司命的能力。 少司命故作惊讶,轻笑道,“人的弱点我看的多了,神的弱点还没看过几次。” 云中君背后汇聚出一团巨大的紫光,拆穿道,“昆仑九神的弱点,你不是都看过了?” 紫光中似有千军万马,更衬得他的悠然自得,强调道,“除了我。” “你怎么知道?”少司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依旧强行维持着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她抬手结成防御结界,抵住紫光,任凭那些强大的灵力在周身呼啸嘶喊,追问道,“我师父都只知我抓住了东皇的弱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说白了,窥探神的弱点和窥探神的梦境一样,对于被窥探的那位神来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事情。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云中君手里的通碧珠散出一层层雾气,在对方的头顶上汇聚成一朵云,他面上是胜券在握的表情,接着道,“我还知道你的弱点。” 紫光瞬间突破了她的防御结界,全部扑在了玉如意上,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玉如意碎裂在她怀里,剩下一些玉石的渣子还依稀泛着灵光。 “就这?这可不是……”但她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好像碎裂的不是她的法器,而是一件很普通的装饰物,果不其然,玉如意刹那恢复成了原样,分毫未损。 可得意的话还没说完,头顶的云层里射下一道极其锐利的灵光,直指她发间横插的鹿角簪。 她连忙用完好的玉如意去抵挡这一攻击,却没能成功,鹿角簪被震得四分五裂,破碎的玉如意也没能第一时间修复如初,她趁隙后退,抹去嘴角的鲜血,身上的痛感令她脸上的笑也弱了下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你连这都知道。” 没人知道,她把本命法器的所有灵力藏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饰物上,所有人都看着,她手里那枚玉如意才是她操控一切的物件。 少司命不想让自己再继续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而且伤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受过一点就足够了,她久久没重新站起来,只是自顾自的凝结着灵力,直到鹿角簪的雏形出现,她才对久久没攻击自己的云中君开了口。 她说,“我知道你和我打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正好,我也不想被你打死。” 云中君会意,通碧珠上的杀气骤减,他意思性的射出几道紫光,少司命也意思性的没躲过去,挨了这不痛不痒的一下,便不再起身,做出一副疗伤的姿态。 “不愧是大司命的徒弟。”他扯了扯嘴角,回身看着混乱的战局,考量着自己的切入。 与此同时。 瞿星言和东君缠斗上的时候,就看清了他手里新的法器,不再是之前的那个法杖,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体金色的长弓,两端各镶嵌着一颗红色的珠子,没有箭矢,以灵力为箭矢。 想来这就是建木锻造出来的神器了,对于东皇太一来说,有压倒性的杀伤力,不过威胁不到瞿星言。 此时,东皇太一死死的盯着那把长弓,那就是打伤他、取走他力量的东西,而陈月歆也一直盯着瞿星言,生怕他在腹背受敌的状况下落了下风,而自己不能第一时间上去帮他。 该死的三宝混元印,她咬牙切齿。 谁都没注意到袭来的另一道炙热气息。 等发现的时候,像个火人一样的卫开冬已经冲了过来,把毫无防备的东皇太一顶出去数米远。 陈月歆一惊,“太一!” 刚要上去,三宝混元印就射出一道金光,她透过金光后看见的是大司命沉稳而显得严肃的表情,她忽然明白过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冲动导致了太多不好的结果,他才这样防着自己? 怕今日的奉天大典被她搞砸,也达不到他本来要的目的。 但她现在不想思考,最重要的是,她如果不上去,现在东皇太一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金麒麟和湘君一旦对他动手,他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太阳之精太过狂暴,就算是完全没有打架技巧的卫开冬,也只需要凭借蛮力,便能把身负重伤的东皇太一逼得步步后退。 观战了一小会儿的金麒麟果然吐出了一道金光,它神情复杂,可金光却使了十足十的力量,把刚稳住身形的东皇太一又掀翻了出去,它随即扑上前,限制他的行动,好让卫开冬给出更致命的攻击。 陈月歆怒了,“大司命!再不解开三宝混元印,真别怪我不顾西王母的面子!” 高台下,朱雀神印已经闪出了剧烈的红光,怒火烧遍昆仑,只是时间问题。 大司命还是静静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受情绪影响,他扣上手里装着九死回魂珠的玉盒子,飞身而下,掌中利落的金光直冲陈月歆的面门,“你最好不要参与今日之事,否则只会徒增死伤。” 陈月歆肯定是听不进去的,见他主动下来,她心里求之不得。 “我没时间和你拼命,”流火扇上的红光与金光相抗,她看着大司命面无表情的脸,沉声道,“就三招,我赢了,你让我上去,你赢了,我马上离开昆仑。” 大司命的眼眸黑暗深沉,比瞿星言的眼睛更难看穿,他轻轻点头,“好。” 有两只乌鸦不知从哪飞来,就停在不远处的石柱上,漆黑的目光注视着两人的战斗。 金光与红光瞬间相撞,复又弹开,随后不断的相撞,不断的弹开,就像两道交错的闪电,双方在力度和速度上都没有被对方找到破绽,陈月歆只能改变思路,扫出一道紫炎,随后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追击。 大司命一挥黑色大氅,金光大作,横扫一道金色的光芒,似乎也挥出了一道炽焰,与紫炎再一次抵消。 这次是陈月歆主动出击,等火焰与金色都消失后,她先到了大司命跟前,扇刃直直切出,大司命抵住她的手腕,乌鸦飞来,洒下一片黑色的羽毛,消融了她周身锋利的气息。 她与之进行近身搏斗,趁人不备,眉间神印射出一道红光,对准围观的乌鸦。 大司命气力果然有一刹那的松懈,乌鸦顺利从红光下脱身。 两人再度纷纷跃到高空,云层中被烧的滚烫,又镀着世间独一无二的金光,谁都没想到,再落地时,流火扇指着大司命的咽喉,而他手里的金光也对准了陈月歆的心脏。 “平局,”大司命先下了结论,语气里仿佛提起了几分兴趣,“怎么算?” “我来教你怎么算。”陈月歆张扬的笑着。 她霎时往前一倾,任凭金光没入自己心口一部分,随后借力当即抓住了这个空隙,拿着流火扇的手反扣住了大司命抵着自己心脏的手,跟着以一个漂亮的侧身翻摔收尾。 大司命虽然没想到她还会继续出手,但也反应迅速的跟上了她的招式,使得那一道红光没有伤到自己,只是割破了衣袍。 他眼中划过一丝不妙,可已经晚了。 陈月歆目标并不在此,红光一扬,把他刚刚收好的玉盒子扯了出来,抛到了高空中后登时拉开距离,顺利抢到了九死回魂珠。 她落到大司命身后,“给个机会。” 另一边。 东皇太一身上的锁链十分碍手,靠着混沌钟的防御力,他勉强能在卫开冬的攻势下躲避,而金麒麟一加入战局,他就有点双拳难敌四手了。 即使混沌钟再厉害,也要有他自己的灵力做支撑。 第八百零五章 击碎锁链 他抵住金麒麟的角,皱眉道,“没想到昆仑中最想我死的,竟然是你。” 金麒麟顶住他的力量把他逼得后退,平静道,“东皇,只要你不在了,一切都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昆仑也会好起来。” 身后炽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了,卫开冬正在手中凝结一支焰色的长枪,想要直接贯穿他的躯体。 东皇太一身上沉重的锁链也被撞得咯吱作响,他聚集灵力,后退的速度才算慢了一点点,“原来的样子?什么原来的样子?西王母冰封昆仑前的样子吗?” 美好的昆仑,众神的云梦泽,早就不存在了。 现在还有的,只有兵荒马乱、各自为政的阴谋,那一点点美好,也只能在他精心布置的道场里才能回味一二。 是的,西王母不会醒过来,昆仑也不会好。 金麒麟眼中慌乱,大尾举起,射出一道金光,须臾撞破了东皇太一的灵力,一下把他逼退了好几米,它这一举动暴露了它心中的害怕,它怕东皇太一再说下去,就真能把自己说服,真能证明自己是错的。 不会的,犯错的只有东皇太一一个,他只要乖乖受罚,昆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卫开冬神色冰冷空洞,根本也不在乎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宛若只是听命行事一样,毫不留情的把由太阳之精凝聚而成的长矛刺进了东皇太一的身体。 好烫,混杂着自己的血液,这股气息变得更烫。 相比于烫,疼痛感就少了很多。 东皇太一看见了湘君脸上有些震惊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腹部真的插着那根致命的长矛,他浑身涌起金光,金光甚至充盈了他的眼睛。 有些人是不能惹的,空气中的血腥味瞬时浓烈了起来,他周身混沌钟的形状暗了下去,他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再用混沌钟来防御所有的攻击,却足以勾勒出三足金乌的形状。 当然,他到底也没化出原形,身上的锁链还束缚着他。 只是炸开的这道灵力,足以震退体内的长矛,击散围攻自己的金麒麟和卫开冬。 卫开冬的痛觉恍若也没那么明显,他稳住身形后立时又攻了上来,冲天的火焰和东皇太一身上的金光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没有分出胜负,直到金麒麟又从背后杀来,在东皇太一背上划出一道血痕,卫开冬才得以把他架开。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困兽犹斗,越战越猛。 观战的湘君脸色一变再变,喃喃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东皇竟在燃烧自己的精血。” 这种行为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甚至当场就会死,灰飞烟灭的那种,一般没人会干。 “金麒麟,你污蔑我,算计我,”东皇太一的声音冰冷,与他现在浑身都烧着火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比对,骂道,“还有那群愚昧无知的九神,一个一个,都该死,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这样就能让我认罪?” 死就死,生死本来就不被神所重视。 起码,东皇太一是不重视的,他不能允许自己死的不明不白,死在巨大的阴谋里。 他一只手抵住金麒麟面门,另一只手射出金火与卫开冬碰撞,这么一来,竟稍稍稳住了局势。 不过坏消息是,局势没被他稳住多久,他的侧面就射来一道极其凌厉的紫光,头顶不知何时已汇聚了一朵巨大的乌云,这道紫光中蕴含的力量足以即刻扭转局势,他如果不躲开,一定吃不住这一下。 出手的是胜过少司命的云中君,他脸上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如同已经主宰了一切。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红光倏忽冲上了高台,掠过东皇太一身侧,抵住那道紫光,随后一声震天长鸣,遮天蔽日的巨物化形而出,庞大的身躯直接挡住了东皇太一头顶的乌云。 云中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朱雀俯视他,“太一都那样了,还搞偷袭,你要不要脸?” 他扯着嘴角道,“我只是执行奉天大典上对他做出的处罚,你身为四圣,不仅没资格插手,还擅自干涉奉天大典,今日就是玄女在此,你们也难逃此罪!” “我呸!”她不屑道,“你又哪有资格给本座定罪?!” 说罢,直接冲了下来,双方的战斗一触即发。 可底下的东皇太一却因愣神被金麒麟掀翻在地,卫开冬凝聚出的火球又一次砸在了他身上,让他的伤口已经多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他想着刚才陈月歆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想办法拿回你的太阳之精,你才是这股力量的主人。”她说。 他不自觉的望了一眼仍旧远远站着的大司命,三宝混元印没有拦住陈月歆,就说明是大司命放她上来的。 没有时间思考,新一轮的攻势又再次发起,他双手并拢成防守的姿态,心里也清楚,卫开冬身上的太阳之精确实是属于自己的,却没那么容易拿回来,原因无他,就是缠绕在他身上的锁链。 只要锁链被解开或是断掉,他才能重获自己的力量。 但这锁链就是东君用来针对他的,无论他把多少力量放在打破锁链上,都无法收到一丝一毫的效果。 金麒麟的耐心被用完了,它稍稍后退,足下若有闪电,尾部更是凝出一团巨大的金光,它叹了口气,“东皇,认命吧,这样能死的痛快一点。” “你想得美。”东皇太一看出了它想一招定胜负的想法,可他是不会就此妥协的,背后的三足金乌已然要有了实体,面对金麒麟和卫开冬的夹击,他索性放弃了防御,专心致志的凝力。 轰!! 皮肉上巨大的痛苦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东皇太一不甘心,他做不到,锁链没有被他打破。 恍惚中,他宛如看见了漫天的漂亮云彩,看见了万物复苏的大地,一晃眼,眼前只有浓重的血色,他动了动嘴,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在这股力量和自己的消耗中,“有吾在此,昆仑绝不会覆灭。” 陡然之间,一道清澈的灵力加在了他身上。 锁链动摇了! 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放弃的意志力,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锁链的松懈,他迎难而上,顶着巨大的冲击力,感觉到身上的灵力竟然在死灰复燃,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浑身金光的他看上去就是重新降临这里的天神! 一声怒吼,锁链倏尔彻底断裂,三足金乌抽身飞起,回身望向刚刚帮助自己的人—— 是湘君。 此时,他冲自己点了点头,眼里似乎有了明确的方向,飞向水雾最充沛的地方,介入了河伯与湘夫人的战斗。 两条水龙正在高空纠缠对峙,湘夫人浑身都缠绕着凌厉的水流,她驾驭着这股力量,不间歇的攻向河伯,而每被防住一次,她心里积攒这么多年的恨意就会更深一分。 他明明修为如此高深,当年面对魔气入侵,竟还是选择让弱小的湘君去投赤水、救众生,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河伯控制的水龙已咬住了对方的身体,爪子横亘其间,他脚底宛若自带一滩水泽之地,洁净透亮的结界无懈可击的包裹着他周身。 最终,一条龙咬碎了另一条龙,顷刻间,水流如注,倾泻在了大地上。 湘夫人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无数兰花飞出,水流就在兰花的掩饰下,带着巨大的杀意袭向对方。 她却没想到,接住这招的,是自己的亲弟弟。 湘君站到了河伯跟前,面对自己的姐姐,叹息道,“姐姐,你们别打了。” 湘夫人不明所以,惊讶中藏着一丝愤怒,“你挡着我做什么?你忘了,是他害我们姐弟生离死别,哪怕有神的身份,也生生不能久见!你让开!” “昆仑与众生为先,”湘君没有挪动步子,指着那庞大的三足金乌,轻声道,“此事或许一开始就是我们的错,姐姐,东皇也许并未做过那些事。” 湘夫人皱眉道,“你怎么替他说话了?” “姐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们错在哪里,只是比起我们的错,东皇可以顶替这些所有的罪名。”他语气突然悲伤起来,仿佛放弃了一切似的。 “我们没错,”湘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但周身的锋利气息已经去了大半,她抿着嘴,“是你解开东皇的锁链?” 湘君点头,“是我,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后面的河伯开了口,语气依然懒散,“还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你与我们姐弟的账还没算完……!”湘夫人意欲拦他。 湘君又拦住了自己的姐姐,“姐姐,别再计较这笔账了。” 她不肯,“不共戴天之恨,怎能说不计较,就不计较?!” 如果不是河伯自私自利,湘君根本就不会在赤水中丢失元神,也不会落得个元神必须要和魔气封印在一起的下场,也不会导致他们姐弟只能隔着水面相望,与阴阳两隔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湘君甚少发怒,此刻他的眼角都是红的,他肩膀有些颤抖,压着声音道,“姐姐,当年的事,不是河伯的错。” 第八百零六章 解开真相 他身后的河伯也明显一愣,可很快回复了平常,摆了摆手里的扇子,踏着水流往下落去,摇头道,“哈哈,没想到是你先毁约呢。” 那边的三足金乌已在高空振翅,两道夹杂着无数星斗锥的龙卷以迅雷不及掩耳射向了呆愣的金麒麟。 它本来就不是东皇太一的对手,这样的杀招,它拼尽全力也抵挡不住。 巨浪在它面前喷涌而出,庞大的水幕中恍若有一道不遑多让的身影,细看下,有大鱼的形状,却只有极快的一下,等巨浪消弭了龙卷,鱼形就化回了人形,落在金麒麟面前。 “咳咳,”河伯掩面咳嗽,很好的把自己的消耗掩盖了过去,打趣道,“太一,你这小子,是想杀了金麒麟吗?” 东皇太一直接承认,“有何不可?” 在他承认的时候,他身上的金光已经全数照在了卫开冬身上,东君本来还想拦住,但与瞿星言交手,他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 卫开冬身上的太阳之精缓缓回到了东皇太一身体里。 “杀了它,真相就不完整了。”河伯不置可否,如是道。 捡回一条命的金麒麟已没了气势,身上的伤带来的疼痛感也在此时出来作祟,逼得它直接趴倒在地,无精打采,如同陷入了沉思。 眼见九神之间的战斗接近尾声,瞿星言也知到了最佳的收尾时机,他身上青光暴涨,破开密密麻麻如雨幕一般的箭矢,直冲到了东君面前,东君强行凝力,把所有力量汇聚成一根灵箭,朝他的眉心射了出去,好像想要贯穿他的脑袋。 瞿星言站定,箭矢的尖端就停在他的眼前。 两道巨大的灵力交汇碰撞,飞速的气流表明了灵力的锋利程度,空气中的狂风呼啸着,似乎在为他们呐喊助威。 他眼神冰冷,灵力沉沉,瞬间,箭矢直接碎裂。 东君面上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这可是建木所铸神器!举世无双!” 瞿星言以金轮击飞了他手里的长弓,闪身上前,把长弓握在手里,直接捏碎。 他被摔飞出去,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瞿星言就到了眼前,锋刃直指自己的咽喉,他本能反应的求生,勉强道,“青龙大人,咱们可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 谁知瞿星言根本没理他,只是抵住他的命门不让他乱动,扬起另一只手冲天上的大鸟招呼道,“月歆!九死回魂珠!” 陈月歆顶着庞大的身躯闻声而动,身后的云中君自然不会让她轻易得逞,通碧珠中紫光大作,宛若睁开了一只狰狞的眼睛,云层中更是电闪雷鸣,数道锐利的紫光直冲她背后袭来,令她不得不半途再次回身接招,扫出紫炎。 紫炎和紫光抵消,可她没想到的是,真正具有杀伤力的那道紫光藏在自己的头顶,云层散去,这道紫光仿佛一把长枪,坠落下来。 她扫去尾翼,为自己争取了一点凝结紫炎的时间,不曾想,吐出的紫炎在接触到长枪的一刹那就爆炸了,两股猛烈的灵力混杂在一起带来的剧烈爆炸,陈月歆就处在爆炸的中心。 瞿星言一惊,也顾不得许多,纵身飞起。 离她更近的三足金乌行动也更快,然而东皇太一还在吸收太阳之精,如果他要行动,就必须断开自己和卫开冬之间的联系。 卫开冬摔落在地,东君也在瞿星言离开的瞬间,朝卫开冬射去一抹致命的金光。 又是在众人意料之外的,大司命参战了。 他飞上高台,掳走了卫开冬,原地被金光炸开一个大坑。 爆炸中央的人没受到什么伤,大部分余威都被同样庞大的三足金乌所顶住,瞿星言也是一脸紧张,从紫光中准确的找到了化回人形的陈月歆,随后银光与青光交织,反顶出去,驱散了这一招式。 陈月歆把九死回魂珠递给他,跟着推开了他,脸上的恨意与愤怒表明了要和云中君一决生死,坚定道,“太一,你和瞿星言都下去。” 三足金乌率先拒绝,“阿月,我与云中君,也有一笔账要算!” 瞿星言眼神复杂,却始终没说出拒绝的话,他只觉得,或许多顺从一些,会把两人的距离补回来一些。 陈月歆沉声道,“别和我闹,你们先去找昆仑的真相,毕竟我这个,是私仇。” 东皇太一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被瞿星言带离了现场,还未落到地面,大司命就把还残余着些许太阳之精的卫开冬甩了过来,他只能先进行刚才没做完的事。 大司命认真的修补着地上被东君炸出来的坑,旁若无人。 天空中的云中君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月歆,恍若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通碧珠完全悬浮于空中,他念了一道咒语,低声道,“那就如你所愿,让你见识一下通碧珠的绝灭之光!” 整片云都被映照成了紫色,无边无际的紫气蔓延开,一股巨大的威压笼罩了所有人,一开始,只是有密集的紫针从天空中降落,随后紫针扩散到了四面八方,所有人只能被迫运力抵抗,否则就会被扎成蜂窝煤。 翻涌的灵力中出现一只巨大的怪兽,披着紫色的皮肤,冲陈月歆张开血盆大口,同时,四把宽刃阔刀从天际降落,锁住她的行动,以方便把她切成碎块。 确实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紫色的光芒,带着凶暴乖戾的杀气。 巨大的压力让她无法立刻化成朱雀,陈月歆脸上一丝害怕的神情也没有,她额中的神印正透过紫色散发着浓重的红光,流火扇在手,先出四道紫炎。 “我去帮她,”瞿星言冷静的看着吸纳太阳之精的东皇太一,判断道,“月歆现在接不住这招。” 一边传来一道冷漠的声音,“我来吧。” 大司命看着在巨大威压下一边运力抵抗一边结出传送法阵的东君,淡漠道,“你还是快点把朱雀所说的‘真相’找给我看,奉天大典由我来收尾。” 他站起身,宽大的衣袍无风自扬,抬起双手,黑光与金光交织起来,在他的双手间出现一本厚重的书,书页快速的翻动,定格之时,扩开了一道虚无的口子。 无数的黑乌鸦飞了出来! “禁典,”他面无表情的使出这他就没用过几次的招数,但脸上还是事不关己的从容表情,一锤定音,“大辟!” 黑乌鸦所到之处,黑色的羽毛吸收了紫光,跟着纷纷扑向阔刀,这一切都只在眨眼之间,形势虽不至于说逆转,可的确削弱了大半的紫气,所有的乌鸦长得一模一样,打死一只,又有十只飞出来。 其中一只眼中射出一道金光,径直攻向通碧珠。 陈月歆抓住了大司命给她制造的能量缺口,扇刃刹那切断了一把阔刀,云中君在听到大司命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他本想采取硬碰硬,却发现自己低估了大司命的实力,只能在双方夹击下被迫收回通碧珠。 乌鸦踏着流火扇,在他肩头重重一击。 云中君虽跌落在地,但也不见一丝狼狈的神情,挑眉道,“大司命,你也胳膊肘往外拐?禁术都用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东君的惊呼,“怎么回事?!” 是的,他的传送法阵失灵了,广场周围亮起金色的结界,把所有人都包围在了里面。 “审判重新开始。”大司命不慌不忙,走回属于自己的主持的位置上,以一道灵力连接自己和三宝混元印。 卫开冬身上的最后一缕太阳之精被吸纳完毕时,瞿星言眼疾手快的把九死回魂珠送入了他的体内。 他脸上的神情迅速变化,最后定格在了活生生的恐惧上,“这是哪?不、不要杀我!放我回去!” 他不再像个傀儡,他想起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少司命第一个看出不对劲,轻描淡写的以事实讽刺道,“东君用一个普通人类来替代昆仑九神,还真是妙啊。” 很明显,卫开冬不是什么修士,就是个平凡人,现在更只是平凡人的一缕魂魄,来龙去脉都被封在九死回魂珠上。 而他之所以死后灵体还能活着,也是因为九死回魂珠的灵力效果,根本不是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他在家中被小阳春找来的江生和方可离所伤,不自觉的回到扶桑树上疗伤,恰被东君带回昆仑,后来东君令金麒麟把东皇太一引入陷阱,把九死回魂珠拿走,用太阳之精填充他等等,都被他一口气供了出来。 人类在神的战争中只是个小角色罢了,卫开冬哪里斗得过神? 可惜的是,九死回魂珠也不是他的东西。 “取走九死回魂珠他会怎样?”被瞿星言拉住的陈月歆扯着嘴角问道,“魂飞魄散?” 瞿星言答道,“不至于,应该能轮回往生,不过他此前恶意杀人,地府里还有刑罚在等着他的魂魄。” 这两人一说,卫开冬更慌了,大喊道,“不、不行!这就是我自己的力量!我不是普通人,我要把你们杀光!” “杀光,癌细胞,杀光!”他一会儿癫狂的笑,一会儿又哀伤的哭,“呜呜,老婆,我好想回家,我不该这样子的,我本来能和你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们还会有一两个孩子,我们一起孝顺爸妈,呜呜……杀光你们!” 第八百零七章 释放魔气 充其量,他也只算个自食恶果罢了,到底没有经历过修道炼体,一点灵力基础都没有,哪怕九死回魂珠就在他的魂魄上,面对九神、四圣,也只有被轻松取出来的份,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存在。 大司命对他的故事丝毫不感兴趣,抬手一道金光贯穿了他的灵体,利落的取回了九死回魂珠。 河伯扯着一边金麒麟的胡须,提醒道,“还有呢?” 金麒麟能看见东君投来的眼神,它不耐烦的拍开河伯的手,摇头道,“西王母不在,昆仑不就是九神说了算?” 言下之意,没有人能制裁九神。 “呸!”东皇太一神色凶狠,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与杀意,“你还配提西王母?!” 不知哪个字刺激到了金麒麟,它突然来了气,怒吼了一声,冲东皇太一挥舞着自己的利爪,骂道,“我再不配,也比你有资格!你身为九神,一直活在西王母的庇护下不自知,千万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哼哼,”它望向一边的陈月歆,指桑骂槐道,“蛇鼠一窝的东西!” “你骂谁呢?!”陈月歆脾气本来就不好,当场给了它一个暴扣,它脑袋上马上立起一个碗大的包。 “本来就是!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西王母偏袒东皇,不就像玄女偏袒你一样?!要是二位上神得见你们如此,就会知道对你们太过仁慈,只会给其他人带去灾难!”金麒麟直接和她争论了起来。 陈月歆气的额头上青筋直突突,捏着拳头道,“别人灾不灾难我不知道,我看你要有灾难了!” 河伯把金麒麟拎了起来,让它躲过了陈月歆气势汹汹的冲拳,跟着道,“咱们能不能一样一样来?你要是对东君之事没有补充就说没有补充,扯这么多干什么?” “大司命,”他看着油盐不进的金麒麟,只得扭头冲另一边道,“判吧。” 少司命的声音非常合时宜的响起,“金麒麟,你别忘了,你的谎言里还有七圣使的命,就算判了东君,我想西王母娘娘醒来后,也不愿再见你了吧。” 气氛一时又停住了。 半晌,金麒麟挣开了河伯的束缚,颤声道,“是我……一开始东皇确实把青鸟等三位圣使交托给我就离开了昆仑,我留在昆仑照顾它们,不知道哪天,我去神殿送药给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已经不见了。” 它们身上的伤还没好,擅自离开基本上是凶多吉少。 金麒麟怕东皇太一回到昆仑后质问它,又怕自己因此事受罚,寝食难安,日夜找寻三位圣使下落,却没有一点消息。 它接着道,“东君告诉我,这些事都是东皇做下的。” 东君说,东皇太一自恃强大,早就想取西王母而代之,带走七圣使也是为了让七圣使对他俯首称臣,还说,只要金麒麟肯合作,处罚了东皇太一后,就能救出七圣使,恢复昆仑。 “我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他,”金麒麟忏悔着说出了大部分真相,“还有扶桑树,东君根本没有毁掉。” 这下东君脸上的神情彻底绷不住了,“金麒麟!你不要乱说!” “你只是想把扶桑树上的所有灵力都据为己有,并且学会如何聚集太阳之精而已,但是时间太短,你做不到,所以只能说你毁了扶桑树。”金麒麟冷着脸。 “哼,那又如何?扶桑树本该是我的,”看着所有人的目光,东君语气不甘又戒备,“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拿走扶桑树!” 看守了扶桑树千万年,只落了个‘家臣’的名号,同为九神的他怎能甘心? 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世人只知有东皇太一,不知有东君! “为什么反过来审判我了?东皇太一呢?就算他没有杀七圣使,他违背规矩,私放外人……难道就一点罪都没有吗?!”他把矛头又抛了回来。 可三宝混元印上先射出了一道金光,如绳子一样将他捆缚了起来。 大司命不置可否,淡淡道,“今日要受审的,本来就不止一个。” 说着,他手里又射出一道光,把金麒麟也绑了。 就在这时,一道纯粹的灵力由远及近,被所有人感知到,浑厚的声音也飘了过来,“大司命大神,且慢动手。” 云中君是第一个起身的,他脸上的表情从未如此精彩过。 一抹明黄色降临高台上,它威风凛凛的扫视了一圈,语气里多了几分敬意,“我来传达西王母娘娘的密令。” 是黄斑虎,或许是因为刚刚解冻,它周身还有一丝冰凉的气息。 云中君眼中一亮,“西王母呢?” “云中君大神慎言,”黄斑虎显然对他的语气不满意,没再看他,简短答道,“西王母娘娘并未苏醒。” “并未苏醒?”他在嘴里反复的摩挲这四个字,忽的狂暴起来,眼角猩红、表情狰狞,朝各个方向射出迅猛的紫光,“她还没醒?!你传达的是什么狗屁密令?!滚!否则我杀了你!” “蓝鱼使?还不动手!”就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大喊了一声。 此前因怕被战斗的灵力波及,一部分在场的昆仑子民选择了避而远之,还有另一部分仍在现场,至今为止没有离开半步的。 它们不是不怕,它们是有别的使命。 只等云中君这一声令下,它们中的所有,身上都爆发出了一股巨大的魔气,不要命的往高台上冲来,又见蓝光一闪,蓝鱼使出现在它们之中,俨然是一副首领的姿态,仔细一看,它手里还拿着一张符。 那张符没有人认出来头。 魔气和三宝混元印的灵力对抗,一时间,除了被绑起来的东君,和发号施令的云中君,其余九神还是都聚集到了一起,即使他们之间恩怨未了,面对‘魔’,还是短暂的选择了团结。 蓝鱼使在外头‘啧’了一声,甩出手里那张符,喝道,“云中君大神,是时候了!” 有人想提前击落那张符,却不想符上面的魔气出乎意料的浓重,几道灵力扑上去,符根本是纹丝不动。 云中君在魔气与自己的招式掩护下,顺利祭起一道形状怪异的紫光,他把这道紫光砸向了三宝混元印,癫狂道,“是你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 大司命欲要阻拦,不想云中君亲自上前,射出通碧珠防住这一下,自己的胳膊亦被他金光所伤,只是紫光顺利的击中了三宝混元印。 结界片刻松懈,蓝鱼使射出的那张符也飘了上来,与紫光融合在一起。 天地间霎时变色! 风雨飘摇、电闪雷鸣,魔气吞噬着三宝混元印上的灵光,而宝物真正的主人不在这里,大司命一时耗尽灵力,也无法净化上面的魔气,只能看着三宝混元印失去了光辉。 蓝鱼使念了一道咒语,但使湘夫人与湘君脸色皆变,一股冲天的魔气如同破开了某种牢笼,直直从天边飞来,浇筑在了这道与符咒融合的紫光上。 怪异的形状宛如贴在了空中,而后有了实体。 “空间裂缝……”瞿星言拧起眉头,这么重的魔气,这个裂缝的另一端是哪里,不言而喻。 湘君脸色很难看,提醒道,“是赤水,赤水底下的封印解了。” 他望向一边好不到哪里去的湘夫人,苦笑道,“姐姐,云中君骗了我们。” 看见那股魔气的时候,湘夫人可谓是心如死灰,她知道云中君是罪魁祸首,可她不想找这个借口,只是问了一句,“战斗结束后,你还能活着吗?” “会的,姐姐,”湘君勉强撑出一抹微笑,补充道,“就和以前一样。” 无论他们使多少灵力去填补裂缝,裂缝都合不上,很快,就有黑气从中蔓延,渐渐夺取了众人的视线。 “云中君,”少司命惊讶的微微张大了嘴,评述道,“你真是个疯子,与魔勾连,你连神位都不要了?” 魔,作为绝对对立的东西,说是神的底线原则也不为过。 而结界破除的须臾之间,九神也根本没空讨论作战计划,底下那些浑身都是魔气的昆仑子民就已经冲了上来。 “它们交给我。”湘君第一个站出去,或许是着急想要履行自己保护昆仑的义务,他身上泛出肉眼可见的灵气,夹杂着温润动人的水泽之气。 众人都能看见,他击倒一个昆仑子民的时候,身上的灵气就会抽走对方的魔气,这个任务交给他,的确没错。 从裂缝中涌出的魔气化成了数不清的魔族士兵,手持武器,魔气冲天,朝其他人攻了过来。 陈月歆不明所以,皱眉道,“为什么会这样,空间传送有极大的拉扯力,这些小兵是怎么穿过空间裂缝的?” 瞿星言答道,“那张符应该是魔族的东西。” 两人闪过一波攻击,出手前,就有数不清的水流汇聚过来,冲击着前仆后继的魔族士兵,湘夫人紧跟着湘君之后投入了战斗,抿着嘴道,“别松懈,更重的魔气还在后面!” 此时云中君扫出一道紫光,为裂缝吐出的黑气清扫了周围的环境,他面具下依旧是疯癫的笑,张狂的握着通碧珠,在众人中,选择攻击刚恢复不久的东皇太一。 第八百零八章 魔将 “好不要脸,”陈月歆飞身上前,接招嘲讽,“昆仑被你搞成这样,你很高兴?” 云中君不以为意,狞笑道,“哈哈哈,你懂什么?!” 紫光与红光碰撞,两人已缠斗着上了高空。 底下的黄斑虎更是目瞪口呆,诧异的望着一边陌生的蓝鱼使。 “为什么释放魔气?”它质问道。 蓝鱼使完全不把这事放在心上,随口答道,“你我同为七圣使,我还要问问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 黄斑虎露出利爪獠牙,一双猫眼黑白分明,“你疯了?那些是魔物啊!” 对方反问道,“没有西王母娘娘的昆仑,难道还配作神境?” 它语气里一点可惜也没有,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该拱手送给魔族。 黄斑虎看出了它的无药可救,不再说话,直接发动了攻击。 就在双方缠斗之时,裂缝内的魔气还在不停的暴涨,连裂缝都被撑大了一圈,同时射出四团遮天蔽日的魔气,天好像一下就黑了,其中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四团魔气散去,四个外形各异的人分别与余下的九神撞上。 整个昆仑都变成战场的时候,最为暴虐的那团魔气才肯从裂缝中出来,瞿星言深吸一口气,手中握住了金轮,在对方现身的一瞬间就和对方手里的兵器撞在了一起。 桀骜不驯的声音就在眼前响起,男人手里长枪上的黑光毁天灭地一般,他挑开金轮,挑衅道,“青龙,我们又见面了。” 瞿星言已经认出了来者,他身法敏捷,接住金轮,横扫一道利落的金光,几乎令山河破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以及金光消融在枪锋里的哀鸣,他不让对方去与大部队汇合,冷声道,“沧溟,没想到你居然入侵神界。” 沧溟自大道,“神界?三界都该尊魔族为主!昆仑之后,就是人界!” 一朝魔族解放,不用通过之井就能穿梭空间,这对魔界来说是莫大的喜讯,而对人族来说,就是一场灭顶的灾难,从他的话语中就能知晓,魔族没有一日放弃过入侵的念头。 瞿星言摇头道,“三界自有秩序,你的如意算盘也就到这里了。” “秩序?”他对这两个字很不屑,射出一道蕴含着巨大能量的黑光,将飞来的金轮再一次击飞,“谁规定秩序就是要牺牲我魔族子民?资源与灵气都被你们占了,说到底,不过就是弱肉强食!” 瞿星言周身银光大作,收回金轮,将周边叫嚣的黑光全部收拢,同时挥舞出数道青光,纠缠成了无坚不摧的风暴,成不可抵挡之势,反攻向他。 风暴把他吞噬,不过一刹那,诛神槊在其中爆出黑光,枪尖如电,与风暴交错,似乎碰撞出了无数璀璨的烟花,刺目夺魂,他手腕一动,诛神槊枪出如龙,射出的黑光更是势如破竹,如蛇一般反绕风暴,霎时将其击溃。 铿!! 青光化作一道巨刃,与诛神槊相撞,能量与灵力四溢,漆黑的光芒中夹杂着锋锐凌厉的青色,宛如夜幕中划过的流行,沧溟的身形移动速度更快,仿佛留下了一道道幻影,导致瞿星言的攻击一次次落空,但诛神槊一次次化解了他的青光。 他改变策略,神印显形,念出法诀,龙形须臾朝四周扫出,瞬时引爆了周围的所有黑光,逼得沧溟停止移动,龙的身体就是一道巨大的旋风,龙头里又吐出无数冰矛,纵横皆成斩杀之势,无处可逃。 沧溟淡定非常,将诛神槊立在身前,在手心凝力,黑光再成虎啸龙咆之势,黑光连结成柱冲天而起,一时雷霆电掣、风云激荡,随即,诛神槊冲出,虽是长枪,可宛若游龙一般,精准的击中了吐纳的龙头,黑光也平息了风暴。 两方不断使出杀招,不断化解对方的杀招,时时牵制对方,竟是不分上下,谁都不肯先露出破绽。 瞿星言却不急,他在等,等沧溟收回诛神槊。 九神也各自拿出了全部的实力,与他们对打的四位先后化出了原形。 但见少司命对面这位所化,体格像巨大的老虎,而长着一身精密的狗毛,脸有点像人,嘴巴边长着一对像野猪一样的獠牙,尾长丈八尺,虎腿踏出气势十足,一脸凶恶的盯着少司命,宛如一定要跟她斗个你死我活。 刚才交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这位的身份——魔族四大魔将之一,梼杌。 转眼间,双方已经交手了几百招,化出原形的梼杌此时也免疫了少司命设置弱点幻境的能力,刚才少司命就已经窥探过了,这人是‘实心’的,也就是人类所说的‘一根筋’,它唯一的缺点也正是它的优点,那就是好斗。 简而言之,能斗绝不退。 所以在幻境中,面对弱点,它也是斗破了幻境。 少司命直视它的眼神,自己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神只,可昆仑有难,又是在大司命的眼皮子底下,她不得不动手较真,“好吧,碰上个难缠的对手,是输是赢,这回我真拿不准了。” 上一次大战,她也活跃在后勤,没有和前线的主战力交手。 她把玉如意往上一抛,抽出了全新的鹿角簪,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更显得她温柔甜美,鹿角簪在她手里抽长,最终变成了一把宝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平滑的部分并非是剑身,而是剑柄,像鹿角的、凹凸不平的部分,才是剑身,尤其是剑尖,看上去尖利到足以一剑封喉。 她笑着发动攻击,“昆仑内斗,你们这些外人来插一脚,真是过分了。” 剑光在梼杌周身闪耀,剑尖不仅锋利,时不时还射出无数金光,就像降落下一场天雨,她的招式就在这样惬意的挥舞中惊天而显,剑花翻飞,盘缠而上,趁梼杌不备,切掉了它一根獠牙。 梼杌怒吼一声,黑光盘旋而出,与剑的每一根尖刺相撞,它扬起利爪,飞扑而来,周身的黑光已经成了最坚固的铠甲,它嘴里吐出黑光,也化成了数道锋利的黑气,先后攻向少司命。 这些攻击被少司命躲过,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之处,那些黑光并没有消失,反而是在她身后数点定住,随着梼杌的操纵,竟然编织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收工的时候,她已经被这大网困住了。 她的灵力已不在巅峰,被梼杌一掌摔飞出去。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握紧了宝剑,上面的灵力不曾减弱一分。 “打我是够了,”她脸上还挂着那缕轻轻甜甜的笑意,仿佛无论如何失态,她都不会丢了笑容,眼中散出认真的战意,“不过就凭这点本事,想入侵昆仑,还嫩了点!” 剑的招式更加玄妙起来,倏忽之间,灵气爆棚,分化成十几根锐利的尖刺,相互联合,直接破了黑色的大网,尖刺周身的剑气凌厉无比,冰冷刺骨、杀意鼎沸,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冲向了梼杌。 梼杌一面抵御这股压迫感,一面汇聚力量,无数黑光从天而降,它的尾巴化作一把巨大的斧钺,由黑光抡起,周围顿起风声,这一招有如泰山压顶、江河决堤,双方陡然撞上。 再说河伯对上的这位,大小如牛,外貌像没毛的老虎,一双灰白色的翅膀支撑着它悬于空中,头上还有一只独角,爪子比镰刀还要锐利,看样子,它也是魔族四大魔将之一了。 不过好消息是,它的攻击基本都由火焰组成,从灵力属性上来说,河伯倒是占了个便宜,本来自己刚刚为金麒麟挡东皇太一那招也消耗了一部分元神力量,他心中暗暗喘了口气。 对方口中吐出无数红光,使得火云遮天,无数火光从天而降,全部刺向河伯。 河伯一甩手里扇子,滔天巨浪几乎盖过了整个天幕,方圆数十米内的空间都如同被这水气凝固起来,反结成冰,把所有的火光都粉碎在倏尔之间。 不止的咆哮声在周围响起,对方显然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双翅挥舞间,又是不容忽视的火焰,火焰嘶鸣着,宛若要为河伯奏出一曲致命的旋律,河伯操控着水幕,湮灭火焰。 却不知是否轻敌,那些火焰熄灭的骤然一刻,便炸出更甚的黑光,他千防万防,还是被刮开一道伤口,火光与水幕继续交缠,然后一点点陨落,这两招再一次持平。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对方见他负伤,果然也没有丝毫犹豫,扑杀过来。 电闪雷鸣间,暴雨倾盆落下,一道闪电猛然灌了下来,对方被迫躲开。 河伯喘了口气,随意的使了一道灵力覆盖伤口,面上便恢复了一贯不在意的神情,伸出蒲扇,冲对手挑衅的摇了摇,他脚下的水泽已经积累到他膝盖的深度,只闻一声巨响,两边也撞到了一起。 他的双手抵着对方的双翅,“你们魔族高修为者不会只有四位吧?” 跟着,他眼神愈发嘲讽,好像在说,四个连昆仑的零头都不够,还妄想凭借四人摆平昆仑? 第八百零九章 心中有魔 不过对方不急,因为空气中的血腥味能被清晰的捕捉到,刚刚那个伤口并没有愈合,也没有好转的迹象,火焰似乎叫嚣着的恶魔,直冲河伯面门,水幕骤起,挡住这一招,但伤口里的黑气朝着他的心肺又蔓延了一分。 他抿了抿嘴,强行展开蒲扇,希望能在一两招中结束战斗。 脚底的水泽应声而动,他抽身而出,潜入水中,下一秒,水域扩大了十几倍,连同与他对峙的魔将一起卷了进去。 至于东皇太一对上的这位,外形像一只巨大的狗,而没有眼、鼻、耳,只有一张淌着口水的嘴,四肢抽长,既怪异又恐怖,与其人形交手的过程中也知晓,这位是魔族四大魔将之一:混沌。 说时迟,那时快,东皇太一猛然冲了出去,无数火团为其掩护,天幕下降落数不清的星斗锥,手中从虚空一抓,抽出一道火矛,径直甩向了混沌,这玩意儿虽无五官,可有五感,且敏捷非常,轻松躲过攻势。 轰的一声,它嘴里射出一道同样锐利的黑光,速度竟比红光更快,瞬间穿透星斗锥,直接到了迎上来的东皇太一面前,不过东皇太一也不后退,抬起左手,一拳挥出,带着火焰的拳风直接粉碎黑光。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的火星子,双手与双爪对上,东皇太一的身形刹那变大,金光笼罩混沌头顶,嘴中射出三道金火,似乎要把混沌的骨头都碾碎。 砰!! 一声巨响,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下,混沌身上惹上了火焰,前爪也被他扭断。 只是不到片刻间,待等混沌拉开距离,它身上的伤势就完全复原了。 它嘴里发出一些模糊的笑声,轻蔑的发出嘲讽道,“昆仑九神如此弱,我魔族统治三界,指日可待!” 跟着,不等东皇太一反驳,它嘴里就先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黑光凝聚在一处,宛如脚踏虚空,吐出一道铺天盖地的黑雾,足以席卷一切、令人无法逃脱。 面对这道天地为之色变的力量,东皇太一不得不再一次使出保命法宝,在天地之间端立不动,周身的金色同时燃烧起来,仿佛为他披上一层极为热烈的战铠,他双手一拍,合十念咒,一念之间,灵力涌动不已! 他默然,眼神里却燃着一团怒火,“区区蝼蚁之辈,怎敢同日月争辉?” 突破黑气,跃然而起,挟带着这些黑气与火焰,反冲向混沌,掌中恍若凝聚着力拔千钧的金火之力,猛烈如斯,震慑四方! 混沌再一次被他撕成碎片,但没多久,再一次集结成形。 雪白的身体上一点伤痕也没有,混沌磨了磨爪子,尖利的声音愈发得意,“桀桀,不如你也归顺魔族!” 东皇太一冷笑一声,已是真的动了怒,他灵力未稳,而且方才内战中,他就已经燃烧了自己的精血,此时本该是休息的时候,但他不能休息,他只能继续搏命,如果混沌能一次又一次的复原,他只能把它打成灰飞烟灭的状态了。 他浑身金光涌动,天地间响起肃穆的钟声,双眼内更是迸发金光,“受死吧!” 而另一边,大司命也不得闲,他的对手所化,乃是羊身人面,两支尖利无比的长角竖在脑袋上,可脸却长在两只前肢前方,眼睛只有眼白,虎齿利爪,也是个狠角色:四大魔将之一,狍鸮。 大司命有作战的经验,面对对手时,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处处占优的。 美中不足的就是,禁典那一招对他来说也有消耗,导致他久久不能一招拿下对手,无数乌鸦在周身萦绕,发出的声音早盖过了狍鸮的鸣叫声,反而令对方痛苦不已。 一道金光从他手中飞出,再看时,他已经消失了踪迹,恍若变成了万千乌鸦中的一只,所有乌鸦全部扑向狍鸮,寻找它身上黑光的破绽,只要找到,就是群起而攻,金光中跳跃着攻击的火星子,好不壮观。 狍鸮猛然跃起,黑光扫射四周,一股强大的能量从它嘴中吐出,直冲云霄。 黑光扩大,包裹了大部分的乌鸦,乌鸦被迫朝低空飞去,却不知正中狍鸮下怀,它早早落地,用力跺脚,使得地面一阵震动,紧接着,地表皲裂,从地底刺出无数石柱,贯穿了一只接一只的乌鸦。 所有的乌鸦被它一扫而空,但其中并没有大司命。 狍鸮疑惑之际,金光先穿透了它的天灵盖。 原来大司命并没有化成乌鸦,只是借助乌鸦为掩体,早早的躲了起来,不过之所以其他人分不清,也正是因为乌鸦虽小,身上还是有他的灵力的。 这叫做,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不过狍鸮并不知道他受伤,只是兀自凝结了黑气,先为自己疗伤,就在这个当口,大司命已经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他的黑色大氅翻涌着金光,不知从哪里又飞来一只乌鸦,落到他的肩头。 他抬手扫出一道金光,打断了对方疗伤的动作,随后射出无数锐利的黑色羽毛,其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划破了狍鸮的四肢、身体,痛苦的哀嚎响彻天地,狍鸮挣扎着汇聚黑光,从此间脱身,再度腾于高空。 回身之际,张开血盆大口,把不曾防备的大司命给吞进了腹中,不屑道,“惹恼了我,全尸也别想要了!” 与此同时,最高点的云中君和陈月歆打的更是热火朝天。 “我当然懂,你这么做,就连最后的退路都没了。”陈月歆的动作快如闪电,可说话时语气冷淡如冰。 释放魔气,与魔勾结,如果只是算计东皇太一,解开真相后受罚也便罢了,现在闹成这样,恐怕昆仑再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她说的很对,最后的底线,最后的退路。 云中君不要了。 两人刹那缠斗在一起,紫光与红光碰撞,速度让人难以捕捉,时而同步腾空,时而短兵相接,手中的法诀招式都是连连变动,一招不行再来一招,也迟迟没有抓住对方的破绽,更别谈分出胜负。 通碧珠每一波凝聚灵力都会没有停歇也没有保留的转换成凌厉的招式攻来,陈月歆也没有藏着掖着,他们的战斗异常激烈,简单的碰撞都足以令天地无光。 云中君诡异的笑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赢了呢?” 要是他赢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其他人了。 陈月歆盯着和自己较劲的通碧珠,这果然是个好宝物,看上去像个普通的柱子,却能轻易挡住流火扇的扇刃,顶着上面不容忽视的精火之力,反压下来。 强烈的灵气弥漫在四周,但在通碧珠的吐纳下,还夹杂了一丝不容忽视的魔气,这表明通碧珠的使用者,心中有魔。 陈月歆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她不允许自己在战斗的时候分心,于是凝力将其架开,随后快速远离,率先拉开了距离,反手甩出三道明艳的烈火,驱散头顶的乌云,防止对方偷袭的手段。 阵阵火花也被通碧珠吸收,云中君反手甩出数道紫光,其中杀气足以把天地都割裂成无数块,令人不由得害怕。 陈月歆吐出同等数量的火焰,与之抵消,但通碧珠中紧随其后射出一道更为猛烈的灵光,她眉间神印霎时显形,紫炎喷薄而出,两人在高空中碰撞出一场盛大的爆炸。 他们都在这场能量风暴的中央,四周都是狂风。 “玄女如此偏爱你,”云中君还是和她对立,慢慢说着,“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她?” 陈月歆浑身紧绷,“找她?” 她知道九天玄女身入轮回之事,也知道其原因,仔细想想,关于主动找九天玄女这件事,她还真没想过。 “所以说,你们这些人啊,身在福中不知福。”云中君眼里的失落转瞬即逝,随后爆发了更猛烈的攻击。 紫光激射而出,须臾穿透了风暴,划破了天际,头顶云朵的形状迅速变化起来,陈月歆没有捕捉到危险的信号,通碧珠飞到自己眼前,一道紫光径直照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只有短暂的愣神的一下,数不清的细密紫针就穿透了她的身体。 在瞬时的痛感之后,她眼中倒进去纯粹的猩红颜色,灵力爆棚,周围空气温度激增,朱雀腾空而起,扑杀下来,利爪直接击飞了通碧珠,她挥舞着翅膀,对准的或许是云中君,或许是她视线里的一切。 无尽的热气笼罩了天地,她面前凝聚出来的那团发黑的紫炎,足以烧光所有! 通碧珠张开结界,在云中君眼里,有无穷无尽的灵力作为补给,不管多强的力量,最后都会被自己防下来。 砰!! 两方的极致力量最终撞到了一起,紫炎浇筑在结界上,发出猛烈的嘶鸣声。 结界和他预想的一样,确实顶住了紫炎的攻势,不过有一部分力量,透过他身侧,降落到了昆仑大地上,把好不容易复苏的昆仑烫的沟壑不平。 云中君笑了笑,“也许我们应该是同伴。” 陈月歆的意识无比清醒,骂道,“滚你妈的同伴!” 第八百一十章 绝招 是的,她不需要任何同伴,为了增长自己的力量,她需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对手,她需要强、更强的对手,而不需要弱到拖累自己的同伴。 那些划在昆仑大地上的伤疤,如今看来,是那么美妙。 如果真的是同伴的话,他们会理解她的,一定会的,因为这样炽热的火焰,不止灼烧了昆仑大地,不止灼烧了奋力战斗的九神,同样被灼烧的还有魔尊沧溟,还有魔族四大魔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魔族士兵。 不得不说,她这一招效果很好,紫炎的气息和湘夫人的水流交织,爆发的灵力让那些魔族士兵无处可逃。 朱雀浑身的烈焰再一次燃烧,这次的颜色已经超过了紫色,把大半边天都照亮成了艳丽的红色,狂傲的力量重新撞在通碧珠上,二者交汇之刻,灵力纷飞、斗志昂扬,形成的是一道不灭的气息。 云中君轻笑一声,“你再强,怎么能与无尽相比?” 陈月歆不知道这一招到底用了自己多少力量,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涌叫嚣,她射出的红光愈积愈浓,张扬的大笑着,“哈哈哈哈!你与本座说无尽?四圣修为借星辰之力、聚天地灵气,通碧珠,不过是个需要人操纵的物件罢了!” 而四圣本身,就是一件武器。 她狂吼一声,“杀了你!!” 一时间,红光绽放,无边的光华散落,又凝聚成致命的一点,几乎成了横扫天地之势,击碎结界,打中了通碧珠。 砰!! 云中君手上的通碧珠瞬间炸裂,而后消失,余下的力量扫到他身上,击溃了他身后的紫云,他刚想强行运力抵挡,陈月歆就已经凶狠无比的扑了过来,爪子直指他的面门,按住他的脑袋往下推去。 只听轰的一声,云中君摔在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他脸上的面具碎裂开,露出一张哀伤的脸,他躺在坑底,一动不动,“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输?” 没人听见他说什么,也没人在第一时间告诉他答案。 少司命的剑与梼杌的斧钺撞在一起,对方想架开她的时候才发现,斧钺陷在剑身奇形怪状的勾连中,根本动弹不得,她脸上的笑意愈深,念起一道口诀,刚才消失的玉如意刹那出现在梼杌头顶。 一道绿光投射下来,把梼杌整个笼罩住。 她抽离了宝剑,对方依旧被限制着行动,扬起宝剑,衣袂飘摇,她的身姿如行云流水一般,仙气纷纷顺着她的剑尖涌入了梼杌周身,随着她的动作停止,梼杌身上已经遍布伤口,一块好肉都没有。 梼杌大叫一声,那声音回荡在四周,但最终消失在了如梦如幻的绿光里。 在它眼中,与自己对战的不再是少司命,而是另一个自己。 它在绿光中挣扎,即将被绿光粉碎的时候,头顶降落了一颗不知名的大火球。 大火球毫无预兆也毫无目的性的击碎了少司命的玉如意,她脸色一变,连忙重新抄起宝剑,直指梼杌的命脉,不过梼杌已经率先反应了过来,将力量全部汇聚,虚晃一招,越过她的宝剑,在她脊背上一记重击。 少司命勉强稳住身形,咳出几口鲜血,一只乌鸦飞来,停在她肩头,她平复呼吸,调整灵力,转身抵住梼杌扬起的利爪,在乌鸦的注视下,念起另一道咒语,绿光自梼杌脚底涌起,“万灵花放,临风浩歌。” 花,看起来最没有攻击性的东西。 绿光猛然暴起,其中有无数的灵气缠绕,那些灵气变成花瓣,全部贴在梼杌身上,悦耳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片刻间,已经没了梼杌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巨大的花。 她皱了皱眉头,宝剑又化回了鹿角簪,插进发间后,她双手托举花朵,花瓣随着她手的动作张开,散出无边无际的由梼杌化成的黑雾,仔细一看,就能看见里面还夹杂着血色。 万灵花埋葬了梼杌,她吐出更多的鲜血,面对肩上的乌鸦,笑道,“赢了。” 乌鸦满意的飞走了。 水幕里的河伯就没这么幸运了,水火本是天性不容之物,高空中的离火之精砸下来的时候,他本在自己的水域里得心应手的应对魔将,可那猛烈的火气席卷了水泽,救了魔将一命不说,还差点烫掉他一层皮。 裸露在外的是一只大鱼。 两条长长的胡须,加上大大的嘴,丑是丑了点,像极了鲶鱼成精。 此时他的两条胡须已经绑住了魔将,水汽也在夺取对方身上的魔气与力量,结果被高空中落下的火球一搞,他的优势荡然无存,不得不抛下一招定胜负的念头,转而以最快的速度化回了人形。 对方得了空隙,迅速吐出火球攻来。 河伯摇着蒲扇,神色坚定,轻松化解这一招,却能感觉到自己刚刚的那道伤口已经不是灵力能遮掩住的了,他索性放弃了伪装,任凭血液夹杂着黑色,一滴一滴掉落。 对方自然大放厥词,“九神也不过如此!” 头上的独角接连射出冲天的火光,它没想到,河伯根本不躲,就定定的站在那里,任由锐利的攻击刺进自己的胳膊、大腿,造成难以忍受的伤痛。 紧接着,他的血液好像也变成了水滴,滴落然后汇聚。 对方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不在意这种细微的变化,又得意道,“现在投降,叫我一声老祖,我赏你一个全尸!” 话音刚落,河伯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滩没有支撑力的水,消失了,只留下原地一滩小小的水泽,其中还有不容忽视的血色和灵力。 这招俨然在对方意料之外,水幕须臾腾空而起,在空中纠缠,形成各式各样的形状,或是巨鲨、或是巨龙,不知是不是因为灵力太过庞大的原因,整片水幕都散着绚烂的光,这光直接扑灭了火焰。 随后如利剑一般疾驰而下,斩断了对方的角。 河伯的声音从中传来,显得十分缥缈莫测,嘲讽道,“你以为老夫是谁?称你老祖?你也不怕折寿?” 自天地间有水汇成江河湖海时就有河伯,你以为华夏概念神跟你闹着玩的? 水幕直冲天际涌起,似乎要和天上的云朵连接在一起,如张狂的银龙,刺下一道锐利的水矛,径直贯穿了魔将的身躯。 直到确定对方再无还手之力,河伯才从水幕中现身,无数水珠凝结出了他的身体,但他身上的伤仍然还在,这时他才微微喘了口气,专心疗伤。 再说那受了混沌挑衅的东皇太一,已然是杀招连出,想把混沌千刀万剐。 双方的力量再一次撞在一起,东皇太一这次使出了全部的灵力,几乎是粉碎了混沌的身躯。 可和意想中的仍不一样,狂妄的魔气在自己身后凝结起来,再一次成了混沌的模样,那尖利的牙齿甚至已经划伤了自己的肩头,他连忙闪身拉开,金光一闪,愈合伤口。 东皇太一完全看不懂混沌的招式,视线一瞥落到一边,那里有一只正在舔毛的黑乌鸦,一人一鸟目光相撞,乌鸦叫了一声,飞去了大司命身边。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重新望着混沌。 一声钟响,结界自脚底升起,金色的光芒包裹了双方,东皇太一射出一道金火,混沌本想运力抵抗反击,却发现灵力无法自如的控制,它和东皇太一一样,身上的力量都在被这个结界限制。 金火在它身上留下一道伤口,不过它倒没多大所谓,无论怎么打败它,它还是会卷土重来,它汇聚起一点力量,凝结成一根反射着寒光的棍棒,朝东皇太一反攻而来。 东皇太一速度更快,一闪身躲开,反手一拳击中它的腹部,但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趁机夺取了它口中的棍棒,回身一挥,正中它的面门,东皇太一抛起棍棒,念起口诀,把棍棒缩成了一个圆环。 混沌本以为这道结界架起的意义在于,东皇太一要和自己进行肉体搏斗,可现在看来,是它想错了,它不知道东皇太一拿着那个圆环要干什么,心里却没来由的发慌,于是选择躲开了攻击,转身去破坏结界。 东皇太一对它的行为视若无睹,操控手中圆环,红发在空中飞扬,在混沌身上开了七个口子,“天地星流,万物创生!” 本来对身上七个伤口无所谓的混沌突然嗷嗷痛呼起来,七个口子贯穿在一起,在它体内形成了一道特殊的法咒,结界散去,一起散去的,还有混沌的全部力量,它无法愈合自己的伤口,现在的它和普通魔众没有任何区别。 它恐惧的望向逼近的东皇太一,求饶道,“大、大神,手下留情……!” 东皇太一不会给它这个机会,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它。 就在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大司命已被狍鸮吞进腹中。 它腹中冰冷无比、魔气横行,一沾到衣袍,就立刻被灼出一个大洞,万万是碰不得一点的。 狍鸮一声怒吼,回身俯视其余人,大笑道,“还不是成为我腹中餐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第八百一十一章 收尾 它却不知,腹中大司命的身法极快,始终没有被一缕魔气击中,他身体上爆发出更加剧烈的金光,宛若游龙一般腾跃而起,直冲魔气最集中的地方而去,那里应该就有狍鸮的精元。 随着他的深入,他维持的人形渐渐消散,金光化作一只只的黑乌鸦,从远处看,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黑乌鸦和大司命的表情一样冷酷,身上的黑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竟然还能反射出一点点的星光,迅猛又灵活的突破了周围的魔气,找到了狍鸮最致命的所在。 一开始,狍鸮还能得意的朝其他地方发去攻击,但很快,就有一股噬心刺骨的痛感涌遍四肢、传遍全身,它意识到了什么,着急的朝高空飞去,在天幕下扑棱,仿佛想借翻江倒海的力量,把体内捣乱的大司命逼出来。 不过它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起先,一道金光从它背部突破,随后,那道口子越裂越大,无数的黑乌鸦冲了出来,形成如流星倒坠的壮丽景象,黑乌鸦在它痛苦的嚎叫中凝聚在它面前,化成了大司命的模样。 大司命皱着眉,看着自己破烂的衣衫,摇了摇头,“好臭。” 臭是臭,可不能否认的是,他周身自成一股浩然之气,已经超脱凡尘之外。 不得不说的是,狍鸮比其他几位魔将更聪明,见自己落了下风,甚至连魔尊还在此处也顾不上,找了个空隙,径直窜入了裂缝,不见了踪迹。 在金轮再一次与诛神槊撞上的时候,瞿星言清楚的看见了沧溟手心里的血迹。 沧溟面不改色,收回诛神槊。 一直在等这个机会的瞿星言直接化形,鳞甲上的倒刺勾住沧溟,吐出一道猛烈的青光,其间恍若有千万棵树木被风卷起,锐利的枝桠齐齐刺了过来。 沧溟向来也不完全依靠诛神槊,身上黑光暴涨,这光芒足以震动天地,席卷了青光后倒逼上青龙的身体,恍若要把他一同拉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天幕中有绚烂的星辰,在狂风、火焰和闪电的交织中,坠落战场。 撕裂虚空的瞬时,沧溟脱身,射出无数迅猛黑光,如剑如刀,足以令昆仑大地再次破碎,黑光飞舞,缠绕住空中的庞然大物。 青光反从其中映照出来,照亮天穹,引来天地间的灵气相随而动,湮灭黑光,双方力量交织在一起,足以令众生颤抖,之间,一举一动,都在破坏世界的边缘摇摆,瞿星言冷声道,“你们输了,沧溟!” 沧溟眼中的狠辣与冷漠一如既往,如同折损的不是四大魔将,而是几位炮灰小兵,他打的十分尽兴,不以为意道,“你太天真了。” 瞿星言没时间思考他这句话的含义,万道黑光撕裂长空,其间有致命的风暴,他身上覆盖青光,所到之处生成一片林山树海,与黑光纠缠,与闪电纠缠,云波翻涌,光芒刺眼,外人根本看不清中间发生了什么。 无数火球从更高的地方坠落,那不是来帮瞿星言的,那是无差别的攻击一切。 争锋,风云变幻,火焰燃烧树木,火焰击碎黑光,沧溟在手中凝结一道利刃,想借此机会削去他一只龙角,奈何龙角坚硬无比,反被利爪挠伤,摔出数十米远。 沧溟脚踏火焰,再次攻来,青龙未免被火焰所伤,暂时化回人形,手握金轮,青光镀在锋刃上,以比风更快的速度撞上沧溟。 青光闪烁,黑光也同样不甘示弱,苍穹中传来灵力激荡的嗡鸣声。 “你仔细看看,”沧溟悠然出招,黑光却犹如江河翻涌之势,奔腾不息,凌厉的一招接一招,宛若这百里千里昆仑,不过就在两招之间,“有人的破坏力比孤还强呢。” 他说的是谁一想就知,败了云中君的陈月歆并没有停下攻势,她的火焰下还有无辜的昆仑生灵。 那些一碰紫炎就会碎的,弱小生灵。 “这一仗,不会在今天就结束。”沧溟捕捉到了他脸色的变化,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 瞿星言一咬牙,射出一道青光,抵消了差点危及湘君的火球,转身飞上高空,制止陈月歆疯狂的行为,而沧溟则算准了这个时机,窜进了裂缝中,其余还有气息的士兵,一见老大都走了,也纷纷汇聚,朝后路退去。 他掷出银轮,轻声引导,“够了,月歆,已经结束了。” 陈月歆盘旋在高空,一见他,就朝他扑杀过来,但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兴奋,“青龙!与我决一胜负吧!” 她很清醒,就向千万年来一样的清醒,可这种清醒,却让瞿星言有些慌乱。 他被迫接招,青光与红光交织,眨眼之间,两人就已经碰撞了几十招,不分胜负,庞然大物有着意想不到的灵活动作,但也找不到他的破绽,只能发起一波比一波更猛的攻势。 瞿星言身躯虽小,力量还在,如同孤鸿环绕,出金轮时便像雄鹰展翅。 他皱起眉头,看见无边无际的红中,有一缕黑,再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只乌鸦,黑乌鸦有意无意的引导他攻击的地方,陈月歆被他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搞得心烦,索性也变回了人形。 一变回人形,就能注意到原本没注意到的黑乌鸦。 她骂道,“该死的大司命,又搅和我的好事。” “月歆,”瞿星言已收回了金轮,向前一步,低声道,“走吧,和我一起下去。” 陈月歆本能反应的射出一道火焰,抬头时才发现对方早就收回了武器,这才堪堪收手,火焰只差一点就燎到了他俊朗的面庞上。 再一低头,真是一副糟糕的景象,昆仑大地上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了。 “还要打吗?”她心中竟毫无波澜,只是追着瞿星言的步子如是问着,见他摇头,又不死心的追问道,“青龙,什么时候和我再打?” “你怎么突然叫我青龙了?”瞿星言带着她一同回到善后的高台上,在众人尝试修复裂缝的灵力中也加入了自己的灵力。 “有什么问题吗?”陈月歆不明所以,可还是抬起了手帮忙汇入灵力。 大司命率先撤手,淡漠道,“修复不了。” 瞿星言也跟着收手,显然是也察觉到了其中不容抗拒的魔力,自顾自道,“难怪沧溟刚才说战争不会就此结束,看来是知道裂缝无法修复,准备休整后再来。” 陈月歆还是努力了一会儿,不过没什么效果后,便也放下了手,问道,“那不如我们直接追去魔界?” 她的这个想法自然没人赞同,不说九神身上各自有伤,尤其是还要修复昆仑,最要紧的是,那边到底是魔族的地界,他们如果毫无准备就这样追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下场肯定是凶多吉少。 湘君安置了昆仑子民,上来与湘夫人对视了一眼,思索道,“或许有办法修复这道裂缝,只是不能保证一定可以。” 少司命在一边把玩着自己怀里完好无损的玉如意,搭话道,“若是可以,修复裂缝定然是当务之急,不如说说你的办法?” 他点头,答道,“这道裂缝,由魔族的那张符,引来赤水中封印的魔气组成,如果能净化这一部分魔气,说不定能削弱这道裂缝,我们可以再尝试修补。” 众人皆问,“如何净化?” 他们都知道,湘君的元神和赤水底下的魔气封印在一起,现在封印解了,就代表着他的元神也解了封印,难道是再用他的元神去封印魔气? 湘夫人轻声开口,“云中君改过赤水底下的封印。” 原来,是云中君以‘复活’湘君为由,这才拉拢了两姐弟为盟,赤水底下的封印一直是由两姐弟掌管的,云中君说,只要找到能代替湘君镇压魔气的人,就能改变封印,把两人互换即可。 “不错,”湘君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丝愧疚,却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办法,“赤水后有一处昆仑深渊,云中君选中替代我的人,就在那里面,前日与朱雀大人、青龙大人同行的那位姑娘也在里面。” 湘夫人点头,也面露尴尬之色,“我将她送进去时,她身上有伤,若要救她,也要抓紧时间。” 不管过程如何,从结果来看,瞿星言和陈月歆还是帮了昆仑的。 就在这时,东皇太一与黄斑虎一同走了上来,连上的表情明显不快,“让它给跑了!” 他说的自然是蓝鱼使。 大司命望向黄斑虎,问道,“西王母有什么密令?” 提到这个,黄斑虎也不顾身上的伤势,抬起了高昂的头颅,好像只有这样才配得上让它传令的那位大神,它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西王母娘娘有几条密令。其一,七圣使犯错,押入昆仑深渊,非得娘娘之命,不得再出。” 闻言,金麒麟的心凉了一大截,“什么?!我要见西王母娘娘!” 东皇太一一道金火击中金麒麟,令它痛的立刻闭上了嘴。 黄斑虎轻叹一口气,接着道,“其二,西王母娘娘要收回三宝混元印。” 还没等大司命说话,河伯先不明白了,“西王母并未苏醒,收回宝物后,放在哪?” 第八百一十二章 入洞 黄斑虎看了看他,最后把视线投向了大司命,声音依旧肃穆,比起阐述命令,更像是在审判,“封印在娘娘行宫中,任何人不得靠近。” 众人默然,少司命不解,问道,“三宝混元印在师父手中并无不妥,为什么突然要收回?” 它避而不答,“这就要问大司命了。” 大司命切断了自己和宝物的联系,语气一贯的淡漠,“我没有异议。” 东皇太一尝试触碰三宝混元印,但宝物被浓厚的魔气掩盖,根本不知状况,他摆了摆手道,“还是得先驱散魔气,才能收回宝物。” 跟着,他回头望黄斑虎,挑眉道,“这些密令西王母是什么时候留给你的?” 不止是他,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这个疑问,他们对七圣使的信任度从来就没有那么高,现在西王母站不出来,单凭黄斑虎传话,虽然它自始至终都跟在西王母左右,可还是没什么说服力。 “待我讲完最后一条密令,我会把此事解释给诸位听。”它挺了挺身子,更显得挺拔笔直,接着道,“第三,西王母娘娘要解散九神。”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她说的解散,不是把九位驱逐出昆仑,意思是取消九神的名头,从今以后,她不在昆仑,昆仑众生平等,不以九神为尊,你们九位也只做你们自己便可,不用再担着九神的名头。”它详细道。 这很明显不现实,九神地位即使低于西王母,然比之昆仑其他生灵,修为却要高上太多,有高低,就会有等阶,修为低的弱者看见强者,会不自觉地防备、害怕而后疏远,如果双方立场一致,就会变成敬重、崇拜而后追随。 仅凭一句话,不再设立九神,但昆仑其余子民遇见这九位,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希望得到他们九位的庇护。 不过西王母要表达的也不是这个意思。 河伯第一个说话,沉吟道,“这我不能同意。没有九神,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整昆仑的秩序,而且九神各司其职、各有所掌,不止是为了昆仑子民,也为了三界众生。” 他指着还没缓过来的云中君,接着道,“那家伙也需要作为九神被审判。” 罪加一等,其罚从重。 少司命第二个开口,摇头道,“我也不能同意。” 她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些显得有点大逆不道的话:她自认为九神并无过错,且此次昆仑解封,西王母一直没有醒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昆仑变化几何,这样的命令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换言之,在小部分人眼里,西王母作为一个沉眠的人,已经没有资格管理苏醒且有所作为的九神了。 黄斑虎打断了他们发表意见,沉声道,“此事我无权干预,话我已经带到了。” 它也不磨叽,嘴里吐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映照在半空中,投射出来的画面清晰无比。 少司命认出这件宝物,叹道,“留影珠。” 这是西王母众多法器中很普通的一件,作用也很平常,就是为了记录某段记忆所使用的,宝贝佐证了黄斑虎所言全都为真,这三条密令是当年西王母在冰封昆仑前留下的。 其中特地强调,若有朝一日昆仑复苏,发生大祸时,就要黄斑虎代她传达。 众人沉默下去,大约谁都不想讨论解散的话题。 何况还有外人在场,陈月歆摸了摸鼻子,问道,“接下来呢?” 其余人皆望向大司命,好像在等他发号施令,陈月歆眼中一沉,突然想起那日在三宝混元印前,他的脸在光与影交错之间,语气平平的说出那句‘不逾越’,看来他的地位早有九神之首的趋势了。 可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平静道,“河伯,你和黄斑虎走一趟,把金麒麟锁进深渊,我处理云中君和东君,湘夫人、湘君,你们就带二位四圣及东皇赶去赤水,处理魔气与封印之事。” “我呢?”少司命松了口气,却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我可以休息了?” 他摇头,“修复一下昆仑灵泉,大家身上都有伤,需要净化。” “知道了。”她没多说,笑着答应下来。 活儿都安排完了,因为惦记着方可离的安慰,陈月歆和瞿星言也立刻跟着湘夫人和湘君一同去了赤水。 自然,还有东皇太一。 “阿月,你没看见我和混沌……”两姐弟在前头带路,三人跟在后面,东皇太一马上叽叽喳喳的缠上了陈月歆,非要给她绘声绘色的描述自己和混沌如何大战的事情,他贪恋的看着那一抹炽热的红,笑道,“阿月,你真厉害。” “什么时候再和我切磋三百回合?”他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彻底不痛了。 一边的瞿星言没好气的打岔道,“连混沌都收拾不了,还想收拾朱雀?再练几百年吧。” 东皇太一急了,“我又没问你!再说了,谁说我没打赢混沌?” 他目视前方,但身体不由自主的也靠近了陈月歆一分,毫不客气的戳穿道,“如果不是大司命给你提示,你不见得能打赢混沌。” 陈月歆快被他俩挤成夹心饼干了,没好气的一人推了一把,抢过话茬道,“怎么说?四大魔将,到底是强是弱?” “无论多强,要打死混沌,都不能单靠强,无论把它的躯体破坏到何种地步,它都能修复,它只有一个弱点,”瞿星言的语气中竟有一丝欢快,仔细道,“‘七窍出而混沌死’,这就是大司命要告诉东皇的。” 东皇太一强行接话,“哼,没想到你也知道。” 他当然知道,彼时大战,四圣在九天玄女的授意下,皆有参战。 “要说魔将是强是弱……”东皇太一陷入回忆中,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大战,魔族有四个修为丝毫不亚于魔尊者,与那时的我们打的不分上下,无数同胞惨死他们手中。” 陈月歆点头道,“是有这么几个。” “我记得不是什么梼杌、混沌的。”他皱眉道。 “确实不是。”瞿星言淡然道。 “管他是不是,”陈月歆背着手,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湘夫人和湘君把三人引入赤水流域,水面上的小木舟已经四分五裂了,那是封印被破坏了的最好证明,整个水面散发着不加遮掩的魔气,令湘君脸色大变。 他连忙飞身而入,语气稍有焦急,“姐姐,快帮我稳住封印。” 湘夫人同样不敢怠慢,两人合力,才把四散的魔气收拢起来,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更进一步降服这些魔气,湘夫人只能为三人指了个方向,将情况说明,“那修士就在深渊里,我与胞弟要在此处照看封印,不能同去。” 三人明了,朝他们一点头,便自己朝所指方向去了。 按照湘夫人所指的路,还有她告知的咒语,三人顺利的进入了赤水下的深渊里,寒冷的气息一下就在四周张狂的肆虐起来,张牙舞爪的瓜分着新鲜的灵力,三人调整内息,运力对抗。 除了寒冷外,还有很明显的、满溢的魔气。 “方可离负伤在这里呆着,估计还活着的概率不大。”陈月歆低垂眼眸,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样的话,昆仑就欠蜀山一条人命了。 三人修为不弱,往里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一处洞口。 瞿星言提醒道,“魔气是从洞里散发出来的,不过很奇怪,这洞居然不结冰。” 一路往里走,景象静谧幽美,花花草草上有莹莹的轻光,令人不忍破坏,这里面的魔气十分平稳,一点也没有那种暴虐狂妄的气息,也没有什么杀气,再走下去,就到头了。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方巨石。 陈月歆走近了,才注意到这里面的雾气,而在雾气后,巨石上还有另外的东西,“你们过来看这个。” 她驱动火焰,照亮空间,这才彻底看清那玩意儿的全貌,不由得惊呼一声,“卧槽,方、方可离!” 准确的说,是被整个冰冻起来的方可离。 冰块里的她安静恬美,睡得很香。 东皇太一也凑近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陈月歆手里的火焰砸到冰块上,冰块纹丝不动,没等她再采取更厉害些的手段,就有一道幽幽的声音先飘了过来。 女声清脆悠扬,“你们……也是从外面来的?是可离姑娘的朋友吗?” 三人都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等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就在巨石上冰块边坐着,她一只手扶着冰块,灵动的眼睛里闪着纯粹的光,再一瞧,她裙摆下方空荡荡,居然是一缕幽魂! 这灵体上不仅没有恶意,泡在洞内的魔气里,竟一点也没受影响! “你……你是?”这女人的五官令陈月歆感到眼熟,她拧着眉头开始思考,忽的大叫一声,“你不就是方可离的师父,方烟萝吗?!” 女人疑惑道,“你也说我叫方烟萝?你也认识我?” 第八百一十三章 真正的身份 “我看过你的画像啊!”她没了架子,上前凑近了打量,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月歆继续道,“这里面代替湘君封印魔气的,不会就是你吧?” “什么画像?”她一脸茫然,“什么魔气?” 瞿星言也皱起了眉,直言道,“你失忆了?” 说的更明白一点,她应该不止是失忆了,而且是死了,至于灵体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留到今日,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摇头。 在几人陷入沉默之前,她先转移了话题,温声道,“你们还是先救救可离姑娘吧,她已经被冰冻住有一段时间了,再这么下去,她会死在这里的。” 这话在理,陈月歆果断运力,又使出几道明火,意料之外,冰块还是没动静。 陈月歆凝力于拳,一拳下去,结果也还是一样,她甩了甩手,问道,“她怎么会结冰的?” 女人把两人相遇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要么是她没有求生意识,”瞿星言扫视四周,接着道,“要么是有别的机关。” “这里有其他路吗?”他问女人。 女人想了想,叹息道,“我不知道。” 瞿星言接着思考,最后只想到了一个下下策,“逆招魂,寻灵追骨。” “什么意思?” “就是对你使用这个咒术,找到你的身体在哪。” 这样有助于找到洞内是否还有什么其他机关,前提条件是,女人必须愿意配合,面对失忆的灵魂使用这一招,会给灵体带来巨大的痛苦,若灵体无法承受,就会弄巧成拙,让他们失去唯一的线索。 东皇太一翻了个白眼道,“她的灵魂看着比白纸还干净,这招真有用?”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女人抿嘴开口,“我愿意一试。” 她不是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她只是想试试,突破枷锁,能不能主动去拥抱到她梦中的人。 正主都这么说了,试试就试试。 陈月歆和东皇太一主动护法,毕竟这里面的魔气不容小觑,一旦出问题,就绝不可能是小问题。 阵型已成,女人的灵体就在最中央,随着瞿星言念出口中咒语,金光包围了她全身,洞内的温度似乎缓缓的降了下去,只是动静太过细微,三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像那些趁着金光大作时一起活跃过来的魔气一样,没人注意。 无数画面涌入,与控阵之人共享。 有亲昵的声音,“‘灵洞古坛基,烟萝接翠微’,师妹,好名字啊!” 有责怪的声音,“他日我与雁来师弟不在蜀山,迎寒继任掌门,你可接替为长老,为何如此执拗?烟萝!悟道机缘难得,你真要就此错失?!” 有撒娇的声音,“师父,师父,让我也摸一下折月嘛!” 还有,女人自己的声音,她笑声清朗,宛如明月,“师兄谬赞,今日练剑,多谢师兄指点。” “七襄长老,我一贯于长老之位无意,只求心中坦荡,今日悟道,我心中有疑虑难消,贸然踏上悟道石,是对‘道’之不敬,还请长老莫要逼迫,掌门师兄已知此事,他很支持我的做法。” “好,离儿,等离儿再长大一些,变厉害一些,师父就把折月传给你。” 画面交织,声音错乱,最后停下来的时候,画面中央出现了一个身姿挺拔、丰神俊逸的男人。 他一招就击败了林中作乱的妖物,回身时月光一齐投射下来,他一双眼中自带一分不容忽视的王者之气,然说话时又那样温润,他对方烟萝伸出手,“姑娘,没事吧?” 烂俗的英雄救美,不,还称不上英雄救美,因为那些妖物对方烟萝来说,同样也是一招就能击败的玩意儿,她看着那掌心朝下的霸道男人,心中竟想着,他是不是对所有人说话都这样温柔? “没事,多谢。”她客气又礼貌,没接他的手。 对方全然不尴尬,坦然的笑了笑,自然的走在方烟萝身侧,“姑娘也是除妖师?我叫沧渊,姑娘叫什么名字?” 方烟萝平静的看着脚下的路,答道,“我不是除妖师。” 那时的方烟萝也时常在山下执行任务,除妖降魔,任务繁重,从这次之后,又有好几次,在除妖的关键时候,沧渊都会出现,帮她一把,她也当这人是同道中人,渐渐没了防备。 他的气息纵然隐藏的很好,但以方烟萝的修为,完全察觉不到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时常出没于妖魔横行的地方,而他本人又一副君子风范,方烟萝根本没往他身上怀疑过。 “原来方姑娘是蜀山弟子!”他笑着作揖,说话时更像春风拂面,“失敬了。” 方烟萝脸上的笑也不自觉的多了起来,“你呢?你真的是除妖师吗?” 他笑而不答,方烟萝想,就算不是除妖师,他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再后来,除了下山执行任务外,她还会收到沧渊的邀约,像人间正常的亲密关系那样,四处逛逛看风景、一起喝酒听音乐,世间所有的美好,都能从这段回忆里找到。 有一次,一对姐弟被妖气所扰,也是沧渊与她一起扫除了祸患。 “你有弟弟妹妹吗?”那夜,沧渊心事重重,酒过三巡,问道。 “没有,我只有众多师兄弟,”方烟萝默默陪在身侧,身上无时无刻散发着那种知性的气息,“还有一个养大的徒弟。” “你呢?”她主动继续这个话题。 沧渊又喝了几口酒,“我有一个弟弟。或许是因为年龄差的有点多,很多时候,我总是不自觉的把自己摆在他长辈的位置上,用过来人的身份,想要让他少走一些弯路。”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又有对幼弟的心疼,又有恨铁不成钢的埋怨,“可今日救人的时候,我看见姐姐拼死保护弟弟,想着,我是不是真的太过严厉了,才让他任何事情都要和我对着干。” “其实,”沧渊叹了口气,“有些事他做得很好。” 方烟萝摇头,“时间确实会磨砺一个人,你只是希望他能更好而已,不过可以试着沟通一下,或许会找到你们都能喜欢的相处方式。” 有些事,需要时间的考验,不得不承认,某些方面,年幼者确实会因为缺乏经验而吃大亏,然年长者,总是能更好的处理一些事情。 “烟萝,你是我的知己。”他说。 一开始,方烟萝没明白这句话,直到某一日,两人听完评书后从剧院出来。 沧渊脸上心事的痕迹更重了,方烟萝能感觉到,最近几次相处,他总是会中途借机离开,他不说,她也不问,可多少会留下一些疙瘩,加上最近蜀山中有魔族要进攻的传言,她心中也不得不比之前更谨慎。 只希望,一切祸事都与沧渊无关才好。 听的评书是改朝换代、亡国之君。 那晚沧渊的话,方烟萝一辈子都会记住,“有什么好可怜的?自作孽,不可活,他既食民之供奉,必要励精图治,才对得起‘王’之一字,逆行倒施,暴政害民,是自取灭亡之道!” 方烟萝从未见过沧渊生气,说起他弟弟做下的过分事时也不曾见过。 这些话让她产生了一种悲哀的念头:是知己,却也只能是知己。 高山流水遇知音,只能相知,不能相守。 方烟萝为了把心中杂念祛除,更加不要命的接任务,往返于蜀山与人界之间,废寝忘食的除妖,她能感觉到,自己想忘记这段愉快的相处。 直到她被妖物联手算计,偷袭负伤。 折月保了她,沧渊救了她。 她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内心对这个人的感情,但她面对时,又只能沉默。 沧渊把她送回蜀山,从采药到熬药到喂药,他一直守在身边,半夜醒来时,她看见他未显露一丝疲倦之色,只是紧紧捏着她的手,悄悄的说了一句,“烟萝,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只要做完这一件事,”他嘴边有一缕苦涩之意,“我必不负你。” 方烟萝轻声问,“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他摇了摇头。 “于道义有悖?” “无有。” “于情理有违?” “无有。” “于天下苍生有害?” “无有。” “不会害天下苍生,不会害任何人,烟萝,甚至能救很多人。”他捏紧了她的手。 “阿渊,”方烟萝松了口气,“我信你。” 第二晚,她睡着后,沧渊出了门,可他不知道,方烟萝在他出门后,就醒了过来,她没跟出去,原因很简单,只要是沧渊有意隐瞒,她就不可能接近真相,她不要这样小心翼翼的窥探真相,她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真相。 又三日后,有蜀山弟子练剑时入魔,攻击同门。 璇光殿前,沧渊出现在那里,里面放着的,是蜀山历代传承的至宝。 他顺利的进入了璇光殿,而在阵法前,就看见了在那里等他的方烟萝。 “阿渊,你到底是谁?”方烟萝的语气并非在质问,却能让人感觉到浓重的悲伤,她还在等他的解释,所以璇光殿阵法前,才只有她一个人,否则的话,出现在此处拦他的,就该是纪迎寒。 沧渊重重叹了口气,他从未以这个身份自居,沉声道,“魔尊,沧渊。” 第八百一十四章 三清跃龙印 魔尊,魔界众生的王。 代表的不止是魔界最高的战力,不止是至高无上的地位,同时要肩负起的,还有其中万千子民的责任与托付,这一点与人界的帝王是一样的,夺得魔尊之位,受万民拥簇,就要为万民谋福祉。 所以在看到亡国之君的时候,沧渊才会那样愤怒,才会失态,露出恨不得亲手杀了昏君的表情,那些话不是他一时的感慨,是他终生遵循的原则。 此时的面对面,完全对立了立场。 方烟萝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凄凉的笑,“好啊,魔尊,今日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蜀山弟子,方烟萝。” 沧渊苦笑,眼神中有万般隐忍,最终只吐出一句,“烟萝,别这样好吗?” 她手在空中一握,折月在手,只当没听见他的话,严肃问道,“璇光殿乃蜀山禁地,不容擅闯!魔尊是自己离开,还是我请你离开?” 沧渊始终没有化出武器,他看着她的眼睛,在里面仍然能够找到自己的影子,这让他心中欣喜不已,欣喜过后,又加剧了对她的愧疚,但今日走到这里,他不能就此后退,“烟萝,你会让我过去的。” “你骗了我,”方烟萝直接说出血淋淋的事实,敛了眉目,“我不会放一个骗子过去。” 过去的时间里,她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了沧渊前,可没换来同等的真诚,虽然他或有各种苦衷,这种不公平却足以令人剜心刻骨。 “我没骗你,”沧渊脑海中又何尝不是把过往记得清清楚楚,他放低了姿态,好言哄道,“不悖道义,不违情理,不害苍生,烟萝,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救万千子民于水火之中,我必须要过去。” “璇光殿里放着蜀山上下所有至关重要的法宝,你现在这样说,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方烟萝知道,这里的宝物随便拿出去一件都能呼风唤雨、增长修为,还有上古时期遗落人间的至宝……各式各样,一个魔到了这里,安能不抢? “我只借一样东西。”他目光坚决,好像真的从未说过谎一样。 方烟萝问道,“什么东西?” 他答道,“三清跃龙印。” 话很直接,一点不拖泥带水,方烟萝一愣,心里信任的天秤重新向他倾斜,因为他说的实在太果断了,而三清跃龙印之威名,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他必然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知道蜀山有这件东西。 方烟萝追问道,“你要借三清跃龙印做什么?” 他不再隐瞒,全盘托出,“魔界有一股蛮横的魔气出世……” 魔气充沛,对魔族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烟萝,魔族子民中也有低修为者和无修为者,他们不适合修行,体质也比其他魔众弱很多,而且他们并非少数,”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他耐心详述道,“魔界资源与灵气是三界中最匮乏的,万年来,高修为者在魔族中才是少数。” “魔族并非没有秩序、只知烧杀掠夺的种族。”他认真补充了一句。 方烟萝皱起眉头,悟道时心中的疑惑在这一刻竟随着他的话愈发清晰起来,她把折月竖在地上,“你继续说。” 沧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关切,接着道,“这股蛮横的魔气,对绝大多数魔族子民来说,其实是灾难,高修为者可以借助它修行,但我观察过,借助这魔气修行者,全都变得愈发暴虐,稍有不顺意,就屠戮一方、为所欲为。”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与本体力量相融,反而影响了自己力量的纯度。 他知道,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并不是越强大越好,“而那些普通的子民,无力反抗这道魔气,最后爆体而亡,因为这个,魔族已经死了很多人。” “我用咫尺颜缓解他们的症状,”他失落道,“可咫尺颜力量有限……很快就要枯萎了。” 他是魔尊,不能不为自己的子民想办法。 只是办法想了无数个,有效的却一个都没有,直到不久前,闭关的魔族长老出关,见此情景,立刻面见了沧渊。 魔族长老在魔界是个特殊的存在,说是为了辅佐魔尊,但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制衡魔尊,不过几位魔族长老长久闭关,平常基本不过问魔界之事,所以他们的地位不如魔尊,也决定不了魔尊的更替。 可他们通古晓今,修为高深莫测,魔尊也要给他们一两分面子。 “姜灿长老。”沧渊冲一身紫袍的人微微颔首,称了一声。 他一头白发,发间系着黑色抹额,五官深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魔尊大人,此次祸事我已知晓了。” 沧渊平静道,“不知长老有何看法?” 姜灿沉声道,“依我所见,当进攻人界。” 人族占领资源久矣,修行之事却日渐没落,几位长老中多的是主战派,只要能攻下人界,就有更广阔的土地供魔族子民居住,魔族人必修为大涨,到时候说不定就能顺理成章的驾驭这道强大的魔能。 沧渊一如既往的选择了拒绝,“三界起战乱非我所愿,长老,不知还有没有周旋的办法?” “你一点没变,听说你连咫尺颜都用了出去,至宝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姜灿面无波澜,身上的紫愈发难以捉摸,他转了话锋道,“有一件宝物,或许能解这场灾难。” “什么宝物?” “蜀山的三清跃龙印。” “蜀山……”沧渊若有所思的捏着下巴,“不知这宝物有何用途?” “三清本是盘古大神的一部分元神修炼所化,你也知晓,盘古大神本是大道中的混沌魔神,据载,三清得道时化出一件至宝,用于点化机缘,其中有非同凡响的力量,那就是三清跃龙印。三清飞升后,留在蜀山。”姜灿解释了两句。 而后他也是直奔主题,简短道,“若有三清跃龙印相助,这道魔气或可不攻自破,或者还能受其平衡,与我魔族生灵相融。” “那就这么办。”沧渊一锤定音。 姜灿冷笑一声,“东西在蜀山,你如何得来?” 他皱眉道,“我自有办法。但要拜托长老,送我去人界。” “难为魔尊大人还记得我的九邪元符,”姜灿上前一步,两人身形差不多高大,互相投下一片阴影,“我自然不会违抗你的命令,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他问,“什么条件?” “人界之人平庸无为,远不如我族强大,自之井被封,我族前后历代魔尊与子民,从未放弃过入侵人界、为我族另立天地,沧渊大人,你并非我辅佐的第一任魔尊,入侵之事,你虽然反对,却也掐不灭这想法。”姜灿的声音冷若冰霜。 他接着道,“我会用我的元神护法,通过九邪元符送你去人界,也会留一缕神念在你身边,若有任何状况,你都可以及时与我沟通。但你一旦失败,拿不回三清跃龙印,我们会马上执行入侵人界的计划。” 姜灿背着手,强调道,“希望战争起时,你作为魔尊,能站在魔族这边。” “我不会忘记我的身份,”沧渊最终答应了下来,临行前又叮嘱了一句,“阿溟年幼,烦请各位长老代为照顾教导。” 九邪元符是姜灿压箱底的宝物,只此一件,绝无仅有。 沧渊得以只身来到人界,要直接去蜀山很难,可要接近蜀山的人,或许会更简单一些,他并未主动伤人,只是引来一些沉眠的妖物,有时,他还会在妖物伤人前制止,一来二去,他才得以见到除妖的方烟萝。 整件事情都被摊在面前了。 “我受伤那晚,”方烟萝心底的动摇已经大到让她不能忽视了,“你悄悄见了魔族长老是吗?” “是……姜灿长老在催我,我拖了太久时间。”他叹息道。 为什么拖时间,她一清二楚,无非是和她一样,对对方动了本不该有的真情实意,至于要面对立场问题时,才犹豫再三。 他们到底却不一样,方烟萝的感情背负的只是个人的私心,沧渊对她的感情背负的是整个魔族的命运,他只能答应她,把一切都留到做完这件事后。 要让开吗? 即使目的不同,但方烟萝不能否认,那些心动的感觉都是真实的,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挥舞折月,上面清光流转。 在沧渊深沉的视线中,清光的确没有攻击沧渊,而是去了身后的阵法中。 方烟萝不仅让开了通往璇光殿深处的路,还亲自为他带路。 他可谓受宠若惊,更添愧疚,“烟萝,我……” 沧渊不能辜负魔族子民,也不能辜负方烟萝,他在心里暗自起誓。 “不必多言,我会亲自判断一切,为我心中疑惑解答。”方烟萝走在他前面,把脆弱的背后留给了他。 她提醒道,“阵法一破,长老和掌门都会很快知晓,你没有多少时间。” 沧渊跟上了她的步伐,一路过关斩将、破阵伏灵。 三清跃龙印就在眼前。 方烟萝折月所指,轻声道,“师兄曾告诉我,上面留有一道仙力所成的禁锢。” 第八百一十五章 一起回魔界 她制止了沧渊要破法的动作,示意让她先试。 不料灵力相接的一瞬间,金光大作,一道迅猛蛮横的灵气刹那射了出来,将她毫不留情的扫开。 沧渊脸色一变,泄露了无尽的担忧,“烟萝!” 才将人扶起,见她嘴边鲜血,便知刚才那招有多强势,还未有多余的思考时间,仙音霎时缠绕在周围,回身一瞧,三清跃龙印悬浮于空中,金光汇聚其上,竟然显出一道与天地比肩的虚影。 虚影一个蓄力,射出无数金光! 极短的时间,沧渊本能反应的把她护到了身后,周身黑光大作,从虚无之境抽出诛神槊,运力抵挡,形成一道黑色的屏障,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已黯然失色,他的身姿还是如此令人安心,就和初见时一样,从未变过。 金光停歇,他才敢稍稍喘口气。 太强了,三清留下的宝物果然不一般! “烟萝,”他回身查看方烟萝的伤势,问道,“你没事吧?” “我还好……”她话还没说完,猛地瞪大了眼睛,“阿渊,小心!” 虚影消散之后,还有一道猝不及防的金光! 诛神槊自主的挡在他背后,防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仍有一两缕,穿透了他的背部,令他眉头一皱,咳出一口鲜血。 神与魔的力量本来就是最相克的,他扶住诛神槊,运力调息。 须臾之际,另有两道身影,携带一缕清风,落在三清跃龙印跟前。 “掌门师兄、七襄长老……”方烟萝知道自己现下与何人站在一边,开口时语气便显得有些心虚自责,还有更多的哀伤叹息。 张南吕皱眉,已有些气恼,“烟萝,还不拿下魔头!” “原来是蜀山掌门与长老,在下沧渊,此来只为借三清跃龙印一用,解我族子民之难后当即奉还。”他已稳住了自己的气息,与二位道长对立,目不斜视,周身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说话时也还是挺客气的。 张南吕素来对魔毫无容忍之心,喝道,“我蜀山从不相信魔族之言,今日既然令我同门相残、还擅闯禁地妄图夺宝,恐怕多少要付出些代价了!” 双方已然有些剑拔弩张,方烟萝拉住了沧渊的衣袖,喘了口气站了起来,两步到了沧渊前头,抬手一挡,求情道,“长老,阿渊所言不假,请掌门与长老网开一面,借他灵宝救人。” “烟萝,你疯了?!”张南吕一口断定,“你定然是被他蒙骗了!不要一错再错,烟萝,到我们这边来!” 她摇头道,“世间所有生灵,皆在三界之中、六道之内,魔族亦不例外,蜀山虽与邪魔歪道对立,誓要以手中之剑斩尽世间妖魔,可……那些安心修炼、不曾作恶害人的妖魔呢?” “如今魔界生灵涂炭,受苦难的绝大多数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子民,”她表情坚毅,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救?” 张南吕都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因为在他心里,就算救了,倘若日后魔族入侵,这些‘普通魔族子民’也还是会出来祸害人界,这是不会更改的事实。 “掌门!你说句话啊!那可是你亲师妹!”他急了,毕竟方烟萝的天赋资质和实力,都称得上是极佳的。 纪迎寒看着方烟萝,却到了也没说话,只是和张南吕一起定定的站在三清跃龙印前,一步也不挪,这已经表明了他们作为掌门和长老的立场。 沧渊再次开口,“烟萝,你不必说了,三清跃龙印就在眼前,我自己去拿便是。” 张南吕讽刺道,“大言不惭!” “长老!”方烟萝再一次出声阻止。 她抿嘴道,“阿渊,你走。” 沧渊一惊,“什么?” 张南吕的话没错,沧渊身上被三清跃龙印所伤,现在要面对的是蜀山掌门和长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而方烟萝身上也有伤,她不仅帮不了,她也不想对自己的师兄真的动手。 方烟萝把视线转向纪迎寒,“掌门师兄,让他走。宝物没有任何损失,山门内的情况也已经控制住了,有多少弟子伤亡你们比我更清楚,让他走,在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变成一个错误之前。” “阿渊,”她压低了声音,“听我的话,你先走。” 沧渊思虑再三,伸手取下了她发间的梅花簪子,往后退了几步,“烟萝,我等你。” 黑光遁离而去,张南吕意欲出手阻拦,却被纪迎寒所拦。 纪迎寒终于开口,“长老,算了,蜀山弟子无有伤亡,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三清跃龙印。宝物没丢,也没损坏,就此作罢吧。” 他望着黑光消失的方向,摇头道,“他的魔力高深,真动起手来,才是灾难。” 张南吕怒火难消,拂袖离去,方烟萝因此事暂且被软禁,不许任何人探望,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蜀山中渐渐有流言,说当日内乱就是因为方烟萝与魔族勾连,里应外合,差点导致大祸。 方可离的处境也是这时候变得越来越糟的。 因为不准探视的命令对方可离也不例外,她大多数时候只能遥望关着师父的地方,在深夜里跑到围墙后的角落里偷偷的哭,看门弟子见她年幼,不免心疼,便默许了这种行为。 方烟萝是能听见方可离的声音的,后来没多久,她还是想了个法子传信出去,找来了纪迎寒。 两人谈论了一整日,入夜,纪迎寒离开院子,找来方可离,告诉她,今夜可以进去看她的师父了。 方烟萝告诉她,自己要去做一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第二日,蜀山大殿,众弟子都在,押上方烟萝,纪迎寒宣判,将方烟萝从蜀山名册中划去,驱逐出蜀山,从此后,她不再是蜀山弟子,这件事也到此为止,不准祸及他人。 离开蜀山后,沧渊果然在等她,就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她告诉沧渊自己被除名之事,沧渊只是亲手为她戴上梅花簪,并且传唤姜灿神念,坚持要带她一起回魔界。 姜灿并没多大反对的意见,只要沧渊不干涉入侵人界的计划,魔尊和长老可以说完全是一条心的。 事实正如沧渊所说,魔界被那股突兀强大的力量所扰,很多普通民众死于非命,可也有不少修为者因此变得更强,其中进步最快的,要数他的弟弟,沧溟。 沧溟是来迎接了他的,不过他并没给沧溟好脸色看。 “修炼怎么能有捷径可走?”沧渊只留下了一句冷漠的话,“你今日是进步了,有朝一日轮到你拿诛神槊时,这点进步就会拖你的后腿。” 他牵着方烟萝,直接越过了沧溟,这也是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气氛极差。 因为他的话,沧溟直接荒废了修炼,整日沉迷吃喝玩乐,到处跑。 第二次见面,是方烟萝手里的折月,串糖葫芦一样贯穿了十几个魔众的身体时,她神情冷漠的看着闯入的沧溟,一点心虚慌乱也没有。 沧溟迫不及待的揭穿她,“你果然心怀不轨!接近我哥是为了杀我魔族子民吧?我一定会把今日所见全部告诉我哥!” “随你的便。”方烟萝淡定道。 他有些诧异,“你不怕我哥杀了你?” 她扭头要走,“他不会。” “他不会?”沧溟轻易就发怒了,射出四道黑气,狠厉道,“我会!” 黑气猛地变成了锁链,把她牢牢捆缚至空中,沧溟冷笑一声,黑色闪电如蛇一样窜了上去,其中的杀意势不可挡。 寒光一闪,弯月状的灵光瞬时扩散,解开锁链只在倏忽之间。 方烟萝没有要和他打的意思,只是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等你再长大点,就会明白你哥哥的用心了,放心,不会很久,他对你的期望,就和我对可离的期望一样,等他把诛神槊交给你,我也会把折月交给可离。” 她走了,留下的沧溟却满是不甘心与不服气。 他到底是年少气盛,憋不住火,没多久就去找沧渊对峙此事。 沧溟把方烟萝说成了一个屠戮同胞、十恶不赦的女人,基本上能用得到的坏词语都用上了,什么利欲熏心、别有所图……等等。 “说完了?说完了还不去练功?”沧渊比他想的还要更淡定。 “还练功?!你再放任她,魔界就要被她毁了,你到底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她本来就不是我魔族的人!还是你根本就不信我半个字?”他一把扫落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 沧渊冷眼看着他,眼底压抑着一丝情绪,平静道,“我没有不信你。” 他喊道,“那为什么?你不是魔尊吗?你不是一直教导我,食民膏血,要为民勤政吗?为什么放任她屠戮你的子民啊?” 沧渊沉默了好一会儿,起身道,“因为那是我授意的。”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沧溟几乎要把拳头捏碎,“你疯了?!你被她迷昏了头?!” “沧溟,”他甚少直呼弟弟的全名,冷声道,“你才是那个昏了头的。” “沧渊!”沧溟不肯让步,拦住他离去的步伐,用的声音比他大得多,威胁道,“你今日不说明白就从这里走了,我就当这辈子没你这个哥哥!” 第八百一十六章 结局 “你一定要闹?”沧渊停住了步伐,空旷的大殿内气氛已经冷到了极点。 沧溟没放下手,已经给出了他的回答。 沧渊冷笑一声,把面前的人拿捏的死死的,“你不是自恃修为增长神速?我记得你曾说,这普天之下,只有诛神槊配做你的武器,既然如此,只要今日你拿的起诛神槊,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沧溟眼里闪过一丝光,“当真?” 他跳到大殿中央,唤出诛神槊,冲沧溟点了点头。 看诛神槊的时候,沧溟眼里的光根本就掩饰不住,诛神槊是最好的证明他实力的武器,只要拿起诛神槊,沧渊就会承认他的进步,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跟在哥哥后面,做那个事事都不如哥哥的废物弟弟了。 诛神槊上的黑光与他身上的气息连在一起,他能感觉到这武器并不是一件空壳,它有灵核,甚至有意识,也正因如此,这武器才强,一切都昭示着它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历代魔尊都以拥有诛神槊为荣。 沧溟开始注入自己的力量。 方烟萝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诛神槊上的黑光猛地变得锋利起来,切割着沧溟的力量,待他强行握住诛神槊,已有鲜血滴落,任凭他注入多少力量,诛神槊依旧停在原处,纹丝不动。 不止如此,没多久,诛神槊就对他产生了敌对之意,彻底与他的力量对抗起来,而后扫出一道凌厉的黑光,将他摔了出去。 沧溟不甘心,看着手上的血迹,“为什么会这样?” 沧渊抬手,轻松收回诛神槊,摇头道,“你还是没清楚自己的问题到底在哪。” “烟萝,”他越过沧溟,冲方烟萝招手,脸上多了一丝温柔,随后带着人一同往殿外走去,“君后的仪式就在三日后,正好你来了,我带你去看看布置你喜不喜欢,还缺不缺什么。” 方烟萝也温柔一笑,与之亲密无间,“好。” 此言落在沧溟耳中,但如平地惊雷一般。 明明他才是与沧渊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为什么沧渊会放任一个异族人在魔界肆意妄为?直至仪式前三日,事已成定局,他才知道,沧渊竟要娶她! 他张了张嘴,心中虽在呐喊着万般的不情愿,可嘴上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不能让方烟萝如愿以偿,上至魔界诸位长老,下至普通魔众,不会允许一个蜀山修士做他们的君后的! 时间过得很快,三日后的仪式照常举行。 现场精心布置,庆典非常盛大,魔界很少有这样五彩斑斓的时候,方烟萝脱下了道袍,换上漂亮的衣裙,简直就像万花丛中的一颗璀璨明珠,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灵动清透起来。 魔族长老没有任何一位来现场,只有一部分魔众在此。 就在沧渊宣布这一盛事时,沧溟果然孤身杀来。 他当然不会有盟众,这三日中,他屡屡碰壁,几位长老皆言,魔尊娶亲,他们无权干涉,就把他打发了,他一口气憋在心里,情绪早就到了爆发点,他体内那股蛮横的力量到处乱窜,恨不得把看见的一切全都撕碎。 沧溟不知道,是沧渊提前和长老们打过招呼,他更不知道,明明君后的仪式要在最高的大殿里举行,为什么却要选在大殿后很远的苗圃里。 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因为这里培育着咫尺颜。 沧溟杀到方烟萝跟前的时候,方烟萝悠闲的取下了精心戴好的首饰,冲他一笑,“你果然来了。” “他呢?”沧溟开口就问,“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她抬手握住折月,低声道,“得罪了!” 周围的魔众同时蜂拥而起,用实际行动打破了沧溟的幻想,他们无一例外的和方烟萝站在一边,手里的武器纷纷对准了沧溟。 他很快发现,这些不是普通魔众,这些是魔尊的亲兵。 不解、愤怒,被体内的魔气支配,变成了强大无匹的力量。 折月在方烟萝手里灵活无比,时时射出蓝光,如飞花流落,时而又弯月翩翩,空气中只能听见灵气的嘶鸣,不断与沧溟碰撞在一起,沧溟同样斗志昂扬,眼神可怕的像要吃人一样。 直到某一时,雷电交加,万道黑光穿行于他周身,他的身法更加难以捕捉,比之行云流水过无不及,黑光勾住折月,吞噬蓝光,方烟萝收了脸上笑意,改为双手操纵折月。 瞬间,心念电转,似乎划开一道分割虚幻乾坤的光芒,纷纷扬扬的灵力喷涌而出,拂过黑光,将其弱化后刹那掐碎,战斗的火星子坠落下来,双方周身的气息都没有减弱半分,闪烁不定,还在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最终是神光乍现,折月上显现如星海一般夺目的光辉,弯月两两合在一处,成圆环状锁住了沧溟,方烟萝抬手,高举折月,她还未把口诀念出,沧溟便猛然挣脱,身上浮现一层黑光,射出纵横交错的两把巨刃。 她闪身躲过,折月上的光辉笼罩下来,再次锁住沧溟,她并指为剑,直指沧溟眉心,逼得他周身那层黑光更加深邃。 “是时候了。”方烟萝朝远方射出一道灵光。 沧渊就是此时闻声赶来,他也和方烟萝站在一处,甚至亲手控制了浮在沧溟周身的黑光,随后以不容分说的速度,将沧溟与咫尺颜锁在了一处。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沧渊催动力量,咫尺颜中也蔓延出黑光,把沧溟周身的那些黑光一丝丝抽离。 但黑光已深入沧溟神魄,如此为,他所受的自然是钻心的痛。 他意识已然恍惚,根本不太明白那两人在干什么,也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痛,这种痛,是拜眼前这对男女所赐。 方烟萝安慰的拍了拍沧渊的肩膀,低垂眼眸,“日后他会明白你的。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折月,阿渊,你不会后悔吗?” 沧渊看着受苦的弟弟,音调也不由自主的放低,“无论他明不明白,我都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不过他们低估了沧溟,霎时,面前传来一声巨响。 巨大的爆炸击退了两人,沧渊稳住身形后,第一时间就冲进了烟雾中,闪躲及时的方烟萝同样忧其所忧,也跟着闯了进去。 坑内,只有不省人事的沧溟,以及彻底损坏的咫尺颜。 再后来,在方烟萝的记忆中,她和沧渊安置了沧溟,沧渊又唤来一位名叫‘殷扬’的使臣,嘱托了几句,而后便把诛神槊放回到武器库的最高层,两人离开了魔界,离开魔界的第一站,就是昆仑边境。 第二站,是蜀山,不过两人并没有进蜀山,只是方烟萝私下见了纪迎寒,把折月交给他,要他转交给方可离。 沧渊为了能和方烟萝在一起,尝试修仙道,可惜失败了,两人过上了理想中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过这种日子只持续到十七年前,大地动发生的时候。 魔气泄露,方烟萝和沧渊都知道,都有各自的心事。 没几日,两人便决心不再隐瞒,互诉衷肠。 方烟萝知道蜀山不会对魔气坐视不理,自己虽然不再是蜀山弟子,却担忧这次的魔气来势汹汹,下山的弟子应对不了,沧渊与之相同,他在魔界留了一道神念,有感魔界魔气与人界魔气汇聚在某一处,担忧魔族长老仍不放弃入侵的计划。 即使出发点不同,但结果是相同的。 方烟萝主动道,“去看看吧,阿渊,若不去看,只怕我们心里定然过不去。” 沧渊迟疑道,“烟萝,不如我先陪你去看看蜀山派来的弟子如何……?” “不必,我没打算在他们面前现身,现身也是徒增烦恼,”她十分善解人意,好言道,“你所说之事,关乎三界安危,理应更重要的多。” 她一直都知道,沧渊是主和派。 “阿渊,我知道你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可和我在一起的每一日,我都能感觉到,你心底还是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我们还有很多在一起的时间,阿渊,你去看看吧。”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明媚。 沧渊的确被她说动了,决定次日立刻出发。 “烟萝,事情一完,我就去昆仑找你,等我,好不好?”他不肯松开她的手。 方烟萝知道他说的地方,昆仑边境,那里两人还曾经搭过一间简易的木屋,她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等你,多久都等。” 沧渊走了,方烟萝也循着魔气的踪迹,找到了忙活的蜀山弟子们,确定他们安全后,便出发前往约定的地点,谁知才到昆仑,却先发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赤水底下有魔,受地动影响,有活泛过来的趋势。 她与昆仑子民并无交集,便在赤水之畔开辟一处法阵,在一处深渊中找到了最适合做阵眼的地方,结阵压制住了赤水之魔。 做完这一切后,当时的她就坐在方可离坐着的巨石上,一面消耗自己抵御寒气,一面维持阵眼,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凭的竟然只是那句‘我等你’,记忆中她的下场和方可离一样,被冰冻了起来。 第八百一十七章 阵眼 阵眼与她的灵力始终相连,日久天长,生出一缕执念,也就是现在这抹不能离开此处的幽魂,不久前,是云中君找到这个阵眼,释放了她,但又告诉她,赤水之魔即将复活,若要阻止,必须以身为祭。 方烟萝见其为神,同时确实感受到了赤水封印的变化,便没有怀疑,一口应允,用自己的身体彻底和阵眼相融,稳住了局面。 后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三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瞿星言,他看着阵中还在汇聚力量的幽魂,摇头道,“她若不以身献祭,再过不久,她与方可离就能师徒重逢了,可现在不行了,她到底是死了。” 陈月歆也久久凝视幽魂,皱眉道,“她……似乎有点不对劲。” 受术式的影响,进入幽魂体内的不止有灵气,还有洞内无穷无尽的魔气! 方烟萝的神情突然变得痛苦,而后完全变成了狰狞,猛地挣开法阵,朝三人扑杀过来。 三人皆不紧张,红光闪耀,东皇太一率先动手,将人弹开,风声呼啸,她踏着飘动的魔气再次攻来,只见红光如剑,划破魔气,在洞穴内发出嗡鸣震动,仿佛要在巍峨山岳间留下一道巨大的伤痕。 她抵住红光,背后射出一道足以斩断一切的黑光,红光须臾之际成了猛烈的火势,炽热的火焰窜了起来,整个包裹住黑光,见此激烈的战斗,陈月歆自然也想插上两招,却遭到了瞿星言的阻拦。 他指了指冰块道,“你去救方可离,那冰块有在融化的痕迹。” 水火相克,陈月歆的力量能最快的瓦解冰块。 她稍加思考,便飞身到了冰块前,补充出来的热力令空气中的温度再次上涨。 黑光凝成飓风,卷起洞内的一切,横扫出一股席卷战场的狂暴魔气,东皇太一手中同样凝出金火,双方撞上之时,瞿星言也化出金轮,以锋刃割破黑暗,明耀的金光与火焰交缠,湮灭了飓风。 跟着,他将银轮射出,投射下一片银色的光芒,宛如翻滚的水幕巨浪,夹杂着海神的怒吼,掀起无边的风暴,将战斗的进度一下拉到了最高,银光完全笼罩住方烟萝,脉动的电闪雷鸣、激情燃烧的火焰,所有的一切与黑光缠斗着。 比之柔软的银光,金光就显得更加蛮横,金轮限制了方烟萝前后的心动,她将黑气汇聚在掌心,射出两道无可比拟的冰矛,撞碎了洞内的所有花花草草,在那些凌乱的影子里,自成一道狂妄的攻击。 东皇太一面上是凛然的神威,他抓住了银光的尾巴,一击破魔焰气穿透了对方整个魂体。 但很快空缺的地方又有新的魔气填充进来。 “如果不找到阵眼,根本没完没了,”瞿星言下了结论,“可她现在这个样子,根本不会告诉我们机关在哪。” 一道蓝光利落袭来,哀恸的声音响彻洞穴,“师父!” 趁他们斗法之际,陈月歆已经救出了方可离,她浑身还有些冷冽的气息,能看得出来,她的血管下还藏着一丝寒气,射出折月的动作虽然干脆,却没有多少力度,表明了她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这动作对方烟萝来说破绽百出,灵体轻松的抓住了折月。 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瞬时的愣神。 短短时间,瞿星言当即反应过来,占住一角,令银轮锁住她的一只手,口中念起咒来,他念的是三才驱邪咒,东皇太一和陈月歆跟着明白,占住另外两角,直接成天、地、人三才之势,将她夹在中间。 手中出现一道符箓,符箓在空中化为三道,全部贴在了方烟萝身上。 灵体发出痛苦的呜咽,最终不再挣扎,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方可离着急道,“师父?师父,我师父怎么了?” “魔气无法祛除,我只能暂时控制住她的状态,等看过阵眼,才能决断。”瞿星言解释道。 跟着,陈月歆也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就知道,我怎么会认错师父,”方可离红了眼眶,但她现在不能接触方烟萝,悲愁道,“现在怎么办?怎么做才能救我师父?” 闻声,阵中央的方烟萝竟动了动捏住折月的手指,是的,从刚刚接住折月起,到被控制住,她始终都没松开过折月。 紧接着,她艰难的动了动嘴,念道,“……天地护法,有名仙剑,剑吼西风,阵在其中……阵眼……” 整个洞穴剧烈的颤动起来! 在这种恍若要塌了一般的震动后,一切又归于平静,方烟萝没有再说出别的话,可在道路的尽头,墙壁下陷,同时显露出四个黑黢黢的通道来。 浓厚的魔气里,还有一抹能被感知到的灵气。 陈月歆望向方可离,“你去,还是你来替我?” 方可离很清楚自己现在有多虚弱,更清楚自己有多想亲手解救师父。 “我去。”那抹散出来的灵气让她感到安心,在踏实的感觉下,她选择了亲自进去一探,没有师父,没有折月,也没有任何同伴的帮忙。 走入第一个通道内,里面的魔气并没有攻击她,一路十分顺利。 道路的尽头是一片翠绿,绿油油的草地,潺潺流水的溪流,越过溪流,是一方青石桌,桌边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青石板桌上,有一团灵光。 方可离被它吸引,伸手触碰,脑海中的画面倏忽炸开。 春花飘摇,落了满地,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两个拆招喂招的身影,是纪迎寒和方烟萝,在休憩时,两人共同论道,共同讨论道义所在。 方烟萝抱着她捡回来的、被人遗弃的、包裹在襁褓里小小的女婴,与纪迎寒说收养一事,“就收她为徒,随我姓吧,我原不知晓我的名字竟也能有那般美妙的寓意,还请师兄也为她取个好名字。” 纪迎寒伸手逗弄粉嫩的小手,稍加思索,应道,“‘可离’如何?” “何解?” “‘下床万里吾徒志,不赠当归赠可离’。” 灵光被方可离收在手里,洞内的景色迅速暗了下去,她离开此处,去往第二个通道。 尽头是一片暗红,热烈纯粹,空气中的热度足以让人融化,低头一看,看见开裂的大地,缝隙中暗涌的,是滚烫的熔浆,竖立的大小不一的熔岩之间,有第二团灵光。 接触到灵光时,画面又变了。 灼灼烈日下,瀑布水池中央的石头上,坐着满头大汗的方烟萝。 方可离记得,方烟萝失去悟道机缘,不仅多日来的闭关毫无成果,修为甚至还要倒退,她自己却不以为意,在这一次失败后反而更加洒脱得多。 她不再纠结于修为是否进步,她心中有了更深的疑惑,到底什么是道? 而她的道,又在何方? “人们会因为强大而聚集在一起,那会不会因为弱小聚集在一起?” “弱小者的生存空间在哪?除恶扬善、锄强扶弱,这样的道义,在妖魔中,是否也应该一视同仁?” 闷热的夏日夜晚,方烟萝陪着方可离,给她讲了一大堆以前没有说过的话,末了,只问一句,“你会觉得为师做得对吗?” 灵光再次被她收起来,方可离自顾自答道,“师父,至今为止,我没觉得你做过错事,我明白自己之后要做什么了,师父,我会贯彻你的道义的。” 她离开之后,连熔浆的光都消散了。 第三个通道后的红比前一个要更明艳一点,满目的枫树,满地的落叶。 她同样在里面找到了一团灵光。 也终于在这团灵光中,看见了令方烟萝惦念的沧渊,灵光中是两人初遇及相识的场景,方烟萝心动的样子,比最红的枫叶还要更动人。 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不是没有克制过,只是没能克制住,沧渊也是一样,但好在他们两人始终在一起,寻找的也是两人都能接受的办法,并且一步步做了,才走到最后。 “你走。” 沧渊挡在她身前,她也会挡在沧渊身前。 以前,方烟萝告诉过方可离,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从这些过往的回忆中,她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一切,纵然一时信息量太大,她接受不过来,可她往前的脚步,的确是愈发的坚定了。 秋风扫落叶,故人将归。 最后一个通道后是最冷的,漫天鹅毛大雪,却并非银装素裹的白,最引人注目的是雪地里丛生的梅花树,上面开满了梅花,比白色更加动人心魄。 方可离找到了最后一团灵光,找到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用来压制魔气的灵力,而是她师父的身体与力量。 她看见,十七年前的地动,她前往支援师门众人的时候,原来师父就在远远的看着她,她的成长,方烟萝一直都看得见。 那句藏在记忆里的,“可离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也终于在此刻被听见。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口问师父为什么,方可离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不会有机会了。 雪在她拿走灵光的时候消融,恍惚间,她如同看见了梅花树下的曼妙身影,义无反顾的扑向肆虐的魔气,用自己的一切,为蜀山弟子正名,方烟萝不会忘记蜀山的使命,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本心。 第八百一十八章 不回避 她与沧渊,本是立场不一致的同路人。 方可离带着四团灵光回到了三才阵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见中央的灵魂狰狞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欣慰,不等几人进行任何操作,四团灵光就先后撞进了灵体里,随着灵光充盈,魔气渐渐褪了下去。 幽魂最后有了实体,撤去三才阵后,她跌坐在地上。 在完全摔下去之前,她先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方可离以最快的速度接住了她。 她张不开嘴,视线也无法聚焦,俨然一副已死之人的样子。 方可离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拼命的尝试呼唤她,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回应,“师父!师父,你看看我啊,师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你和离儿说说话好不好,师父,你别离开我!” 她只抬了抬手,手甚至也没完全抬起来,最后一丝灵光就消散了。 方可离连忙握住她的手,不让落下,“师父!!” 最终是陈月歆出声提醒道,“节哀吧,她已经死了。” 她其实是见不得这种场景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见多了还是怎么回事,比起以前,她现在心里倒没什么感觉了,只是方可离也不能一直这么哭下去,后续还有很多事等着他们去做。 想了想,她用手肘撞了一下瞿星言。 瞿星言会意,也开口解释道,“从她选择以身殉阵那天,她就知道了自己结局,她的身体作为承载魔气的载体,她不死,魔气就不消,这是她的选择。” 东皇太一也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想想后事吧。” 方可离能听见他们的话,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到底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连一句话都还没说上,方烟萝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捏紧了手,可忽的感到一阵硬邦邦、硌得生疼的触感。 她连忙松开手,露出手心里方烟萝的手,再把师父的手掌掰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梅花簪,就是方烟萝以往戴的那只。 方可离哭得更凶了,她以为刚才方烟萝抬手,是想触碰自己,却没想到,她直到最后半口气,还在念着的,是沧渊! “师父,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她抹了把眼泪,收起梅花簪,眼里多了一丝恨意,“我一定会替你问问他,为什么让你在这样冷的地方一直等他,为什么直到你死都没有来见你一面!师父,我带你回蜀山。” 瞿星言打断了她,“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反问道。 “现在阵眼稳固下来,也只是稳固了其间的魔气,让这部分魔气能乖乖回到赤水之下,并没有被净化消除,”他指着尚未关闭的四个通道,详细道,“方烟萝的尸体不能离开这里,一旦离开,就破坏法阵,她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方可离有点崩溃,“这里很冷,很黑!师父生前最喜欢晴空万里,为什么死了还要呆在这种地方?!为什么她连死都不能安生啊!” “消除魔气后,可以带她离开。”瞿星言默然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陈月歆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肯撒手的方可离,语气显得有些冷漠,“你觉得她是连死都不能安生,你有没有想过,当日情况下,方烟萝如果不选择献祭自己镇压魔气,后果会如何?” “这不叫不安生,”她皱着眉,“相反,你师父这叫心怀天下,胸有苍生。” “你呢?胸大无脑,自己想想吧!”陈月歆翻了个白眼,第一个走出了洞穴。 东皇太一被她说话的气势惊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赞同道,“阿月说的有理。” 他与瞿星言也先后跟上了陈月歆的脚步。 方可离的泪珠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无论她再如何,怀里的尸体也不会给她一丁点儿回应,她描摹着方烟萝的柳眉、双眸,这张脸和她记忆里的一样温柔和善,只是现在已经没了灵气。 她浑身颤抖,带着哭腔委屈道,“师父,你对弟子好狠的心。” “月歆姐他们说的对,我不该违逆你的意志,”她抱起尸体,将之安放在巨石上,随后收回孤零零的折月,又使一道灵力留在尸体上保其不腐,起身拜行一礼,“师父,等处理完魔气,我会回来带你一起走的。” 好消息是,赤水下的魔气确实被控制了回来,坏消息是,即便如此,那道连接昆仑与魔界的裂缝还是没能修复。 但是陈月歆和瞿星言不能一直留在昆仑。 临行告别之际,陈月歆单独去见了大司命。 意外的是,神殿内,除了大司命,还有其他的人在。 大司命站在制高点,背对着所有人,陈月歆一走进去,就看见了朝她嬉皮笑脸的东皇太一。 “阿月,”他眉开眼笑,走到她面前,好像两人已经是无话不说的挚友了,“你这次走,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人界了,你万事小心,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记得和我切磋的约定啊!” 陈月歆挑眉,心情不错,“太一,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 少司命坐在一边,目光只盯着怀里的玉如意,柔声道,“东皇对我们可从来不会如此关怀备至,啰嗦怕也只对朱雀大人吧。” 言语之间,算是再一次承认了他的身份。 大司命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轻松终止了这个话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沉着冷静开口,“朱雀大人此次对昆仑有恩,之前听闻你有求于九神,为解青龙大人身上的陨圣露。” 陈月歆眼中一亮,点头道,“不错。” 他接着道,“山鬼不在昆仑,云中君与东君皆被封了修为,锁在深渊中,我已取了他们二位的一缕神力。” 说着,他取出灵力所化的容器,里面确实有两道神光,他又凝了力,把自己一道神力加注进去,随后递给底下的人,底下的少司命、东皇太一、湘夫人、湘君以及河伯等等,皆给出了自己的一缕神力。 最后东西到了陈月歆手里。 “因为裂缝之事,昆仑神界要即刻进入备战状态,若战争起,恐怕也没时间再为你分出一缕神力来,”他给出了如此做的原因,语气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起伏,又道,“他日碰上山鬼,她自然也会帮你。” 如此,三千善神的仙力和昆仑九神的神力,算是齐了,只差那一味‘天地间最纯净的水’,想到此事又进一步,陈月歆自然打心底里开心。 “接下来,是九神内部的事,朱雀大人,回避?”大司命沉声道。 陈月歆兴高采烈的收好了东西,听闻此言,她饶有兴趣的扫视了一眼众人。 “能不回避吗?”她笑道。 好家伙,她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大司命也给出了众人意料之外的回答,“能。” 他笑了笑,“能不回避,可只能听,不能开口,不能插手。” 陈月歆一愣,她没看错吧,那个比冰山还冷酷的大司命,居然笑了? 她揉了揉眼睛,在离东皇太一近的地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总觉得那个笑容十分危险,似乎在警告她,无论听到看到什么,都是她自己选择不回避的后果,只是,能有什么后果呢? 诸位九神皆如同陈月歆不在场一般,神情变得缄默严肃起来。 “先从你开始吧,”大司命转了目光,语气平平,点名道,“少司命。” 少司命翩然起身,带着那抹标志性的微笑,眼神里划过一丝哀伤,宛如已经预料到了上位的人要做什么而无法反抗,她抱着玉如意,“我在。” “你窥探神的弱点,以此为乐,已经算是冒犯了天机,违背了天道。”他淡漠说来。 “我认,”她答得果断,随后自己说出了后话,“原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我早该想到的,我一开始以为你没有弱点,因为我在窥探你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幻境里除了乌鸦,还是乌鸦,黑得令我害怕。” 原来不是没有弱点,而是大司命早就知道少司命在窥探自己的弱点,提前做了准备,没有被她得逞。 大司命面无表情,转而问道,“所以我才让你去审问东君,找到扶桑树了吗?” “找到了。”少司命微微一愣,随后答道。 他继续道,“有过后论,现在昆仑的形势不允许九神再减员了。你既然找到了扶桑树所在,也算戴罪立功一件。” “你去吧,”他没有做出任何处罚的举动,只是安置道,“把扶桑树移交给东皇,此后由东皇自己看守保管扶桑树。” 少司命行礼告退,“是。” 她一走,湘夫人和湘君就主动上前,微微一礼,自认错误,“此前,我不该一味相信云中君,更改赤水底下法阵不说,还害了很多人。” “如今法阵已经归位,湘君元神也很快要归于赤水,湘夫人,你守赤水流域,不要再出错。”大司命沉声道。 湘夫人深吸一口气,还是倔强的问了一句,“真没有令我弟弟复原的办法吗?” 大司命没给出确切的回答,只是简单道,“如果有,我会告诉你。” 第八百一十九章 审判所有人 “多谢,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湘夫人点了点头,把视线移向了河伯,“你们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事到如今,没必要再瞒着我了吧?” 湘君拉了她一把,解释道,“那时以元神封印魔气的方法,是河伯告诉我的,可……是我自己主动求来的。你恨他不肯以身献祭,逼我去救赤水,实际上,这法子本是没人试过的禁术,河伯不试也在情理之中。” “加上当时就在战中,河伯的战力比我更强,前线少了他,就是少了一员大将,我不能那样,”他越说,湘夫人脸上就越是错愕,“而且姐姐你一向视我如珍宝,所以我只能和河伯约定,这事谁都不告诉。” 河伯现在当然是摇着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原来如此。”湘夫人喃喃道,千万年来,她居然是恨错了人。 “姐姐,别怪我,也不要再怪河伯了。”湘君安慰道。 既然有战,就一定会有牺牲,做出最优抉择,才是领导者需要做的事情,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没有对错,只有是否合适。 姐弟俩离开了,湘夫人肯定是不会恨湘君的,误会解开,她也不用再恨河伯。 大司命望向河伯,“你也留在昆仑,不要再出去游历山川了。” 河伯脸上是玩味的笑,“我再出去逛几圈怕也不迟,昆仑不是还有你们?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去哪里逛?”大司命直接不客气的拆穿,“又去锁妖塔里逛?” 他吃了个瘪,摇扇子的速度更快了些,抓耳挠腮道,“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 “神仙与妖魔,本是对立,你进锁妖塔,也是有悖天机,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大司命轻描淡写道。 “知道了知道了,”他快步离开此处,“我不走就是了。” 最后,只剩东皇太一了。 “我明白,之前无视天机,放外人进昆仑的事情是我不对,罚也罚了,你不会还要特地数落我一顿吧?”东皇太一站起身来,也有点不耐烦。 大司命打量了他一会儿,“这件事暂且作罢,今日把你也叫来,是有另一件事要你解释。” 他显然不明白,“什么事?” 大司命眸子里一点感情也没有,轻飘飘道,“解释一下,你的弱点为什么是朱雀?当日我与少司命抓你的时候,我看见了你弱点幻境内的全部内容,你舍不得击破弱点,所以才被幻境锁住,这于神性而言,不合适。” 他明显慌了,目光不自觉的瞟向一边的另一位当事人,对方也恰好在看他,而且是那种不容闪躲的眼神,看样子,陈月歆也对这件事很好奇。 东皇太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别瞎说好不好,我那时候哪知道那是幻境啊?幻境里有个阿月,那个阿月和这个阿月一模一样,难道要我杀了阿月?我与她是同道中人,我下不去手不是很正常?” 陈月歆笑道,“是吗?” 他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大司命摇头,“我不是问你幻境内容,也不是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问的是,为什么会是朱雀出现在幻境里?” 为什么是他的阿月,不是任何其他人,明明他还有很多同道中人。 因为阿月是他的弱点,所以大司命在问他,为什么。 “我……”他泄了气,放弃似的摇头,“我不知道啊。” “神的身上,我没见过你这种情况,不过可以用人类的理论来解释。”大司命像在自言自语。 陈月歆歪着头问,“什么解释?” 他说的委婉,却也语出惊人,“东皇想和你双修。” “我没有!”东皇太一差点没跳起来。 他搓了搓手,周身宛如弥漫着一层红色的气息,焦急的解释道,“阿月,我绝对没有,我只是把你当成唯一的对手,满脑子都是和你切磋的想法,你别听大司命胡说,他那张嘴一向就那样,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大司命挑眉,“切磋也是一种双修。” 东皇太一差点熟了,“你能不能闭嘴啊?” “我与你灵力同源,”陈月歆反而很认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丝毫没有注意到所谓‘双修’指的另一层意思,自顾自道,“我从未与人双修过,起先只靠自己,我就能进步神速,后来进步的速度倒是慢了……” “说不准,双修对你我还真的大有好处。”她严肃的点了点头。 “那既然朱雀大人也有这个想法,”大司命和她一样淡定,煞有介事道,“就没问题了。” “牛逼,”东皇太一被他俩说的哑口无言,通红着一张脸离开了此处,没好气道,“我就不该跟你们俩争。”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了陈月歆和大司命。 她捏着下巴,上前问道,“原来你是要审判九神所有人?” “嗯。”他点头。 陈月歆始终也看不穿他的眼睛,继续问道,“也包括什么都没做的山鬼?” 他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什么都没做只是表面,昆仑备战,西王母不在,我有义务召回所有九神,山鬼作为九神之一,也会受到召唤,但她没回来,我传召她的灵力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这样确实不应该,”陈月歆能理解,又问道,“也包括你自己吗?” 他又点头,坦然承认,“包括。” “为什么?”这回陈月歆有些吃惊了,从她的角度来看,大司命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合理,几乎可以说一点错处都没有,哪怕面对东皇太一的事情,他从一开始说的就是,东皇太一的神性出了问题。 “你猜猜?”他从高台上走下来,与人面对面,可气氛很轻松,“我觉得以你的聪明程度,应该能猜到。” 陈月歆拧着眉头,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黄斑虎的话,迟疑半晌,开口道,“跟三宝混元印有关?” 她记得,那时他很果断的切断了自己与宝物之间的联系。 “嗯,我之所以什么都知道,是因为我在用三宝混元印窥探天机。”大司命还是说的很淡漠。 “什么?!” “所以我迟早会被罚的。” 陈月歆不能理解了,“天机那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看了还业债加身,你为什么这么做?” 大司命静静地看着她,“大概是因为,我想知道还有多少死亡等着我收尾吧。” 他补充道,“至今为止,天机还未出错,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的计算中。” “你要是被罚了,”陈月歆皱着眉,“昆仑谁来领战?” “很多事情,”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都已经无法回答你了。” 有些话只要说出口,就会立刻迎来天道的审判,那可不是被关在深渊里就能解决的了,天雷加身,万劫不复。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时间的静谧。 “我知道东君的弱点在于他自己的嫉妒与不满,那云中君呢?”陈月歆不再继续沉重的话题,闲聊起来。 “他的弱点是西王母。”他道。 大司命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单薄的话语丰富了一遍,“他做这些,扰乱昆仑,只是为了让西王母醒过来,让西王母重新出来主持昆仑,为此,连与魔勾结他也在所不惜。” 云中君的下场是自找的,他自己知道天命不可违,可还是要那么做。 大司命伸手接住从外面飞进来的乌鸦,轻声道,“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事提前看过了结局也不见得就好,看过之后,我总想着能不能改变其中一些事,原本,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出改变的。” 陈月歆思考起来,“说到魔……你记不记得魔族有个叫姜灿的?在赤水深渊里见到方烟萝的记忆中,提到过这么个人,我总觉得很耳熟……” “记得,”大司命答得很果断,脸上居然更多了几分严肃,“这次穿过裂缝来昆仑的那几位,除了魔尊外,实力只能算中等偏上一些,并不是魔族真正的高手。” “姜灿才是。”他皱着眉头。 陈月歆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那个符……就是九邪元符!” 这个符再一次出现,而且直接扩开了空间裂缝,只能说明一件事:姜灿等人已经苏醒出关,而且比上一次大战时,他们更强了! 大司命低声道,“看来恶战在即了。” “放心,”陈月歆昂首自信道,“就算西王母和玄女娘娘都不在,昆仑有你们,人界有我们,无论恶战如何,我们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不管怎么样,道并不是少了两位神就消散了。 大司命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能相信四圣吗?” “能。”虽然不知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她却还是笃定的给出了回答。 “我和你一样讨厌谎言,你也看见了,九神之中,就有很多谎言,”大司命不置可否,接着道,“不知道四圣中,有谎言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想回答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笃定的话来,她蹙起眉头,摆了摆手告辞,留下一句,“总之,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很快,她和瞿星言会合,方可离也在。 第八百二十章 一直在骗她 比之刚面对方烟萝死讯时,现在方可离脸上已经没什么过度的伤痛了,她找到了新的方向,找到了新的要做的事,人就是这样,如果没有支撑,很容易就会活不下去,而只要有个小小的支点,就能焕发无限的力量。 三人是由东皇太一送出昆仑的,回到人界后,瞿星言便做了安排道,“去和他们碰面吧。” 陈月歆知道‘他们’是指她的人类伙伴们。 她望着熟悉的风景,沉了沉脸色道,“你们先和他们联络,我要先去个地方。” 瞿星言疑惑道,“去哪里?” “要不我自己联络霏霏?真的,我自己就行。”方可离主动道。 “不必,我很快就会回来,”陈月歆率先拒绝,推了瞿星言一把,催促道,“别磨叽了,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去霏霏那边,我也很关心海陵后续到底如何了,若有状况,你们还能赶上搭把手。” 说完,她根本没再给瞿星言追问的机会,踏着红光就消失了踪迹。 陈月歆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 碧空如洗,风景极佳,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已经没有了半分灵气,她抬头望着半山腰,然后望向山顶。 “姑洗山。”她自言自语道。 过往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无比清晰,陈月歆的视线沉了沉,以灵力为双翅,沿着熟悉的路线一路到了凌空祭坛处,洁净的白与断壁残垣交织,她一眼就看见了与以前唯一不同的地方—— 凤凰雕塑,不见了。 她知道这不同点的不合理之处,皱了皱眉,射出一道彤色,直冲山顶而去。 意料之中,夫诸使神很快现身,它是这苍茫天地间最后的灵气。 它踏着脚下水泽,朝陈月歆见礼,“不知朱雀大神传召,所为何事?” 陈月歆想了想,问道,“凤凰呢?” 此前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的它有些迷茫,但还是老实地告知了一切,概述道,“那夜之后就失踪了,朱雀大神不知道?我还以为上次张姑娘来此后,会回去告知你们此事。” 陈月歆再次皱起了眉,她也记得,张霏霏曾经陪同熊巍两人来过一次姑洗山,可回去后没有告知她任何相关之事,她一直也只以为,是熊巍接受不了朱夏的再一次离开,所以才到这里来,然现在想想,她不知道的事好像太多了。 她望向山顶,直言道,“九凤如今也不在此处,她与我说族中有大事要她回去,现在我有事寻她,你可知她……” 她越往后说,夫诸脸上的表情就越惊诧,以至于到最后她直接闭上了嘴。 夫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朱雀大神莫怪,实在是……其实,你要找的那位九凤大人,已经仙去了,上回张姑娘与友人来此,就是为了祭奠,我以为朱雀大神也知晓。” “仙去了?”她重复了一遍,心底有什么一直被压抑着的就要破土而出,她努力的平复心绪,摆出还算正常的神态,问道,“什么意思?” 天知道此刻她心里有多希望夫诸能回答她,九凤得道升天、羽化登仙了。 “就是死了,”夫诸自然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面露哀伤,“不会再回来,这世间也不会再有她了。” “朱雀大神,节哀。”夫诸能看见她周身席卷的红色,暴虐的颜色,似乎要把这整座山都粉碎了一样,于是又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她肯定是因为九凤的死太悲伤了,一定是的。 此前来这里祭奠的那个男人,身上也有这样的悲伤。 陈月歆的悲伤中,逐渐反噬上来的,是另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 在她周身的红色要变成一场毁天灭地的风暴前,她先自己把这红色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宁静的黑,黑得像一潭死水。 张霏霏一直在骗她。 回想那封令自己无比感动的信件……对了,信件,她想起来了,九凤有涅盘重生的本事,朱夏会留下那样的信,说明她很清楚自己即便有这样的本领,也到了无力回天的程度。 她的聪明已经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她很快就找到了根本的原因。 “肥遗,是肥遗的毒。”陈月歆转身,不再理会夫诸,走到祭坛边缘,俯身向下,看那万丈深渊。 不多时,她宛如疯了一样,把一切苦难的源头对准了自己,自言自语道,“怎么能怪肥遗呢?是我!是我太弱了!我那时候如果能强一丁点儿,就能亲自解决了那些虾兵蟹将,怎么轮得到阿夏出手?” 陈月歆旁若无人地念着,“都怪我。难怪他们会说,与我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都会为我所伤,哈哈,太对了。” “所有人都有错,所有人,”她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东西,一边继续道,“我错在太弱小,而你们,错在说谎。” 谎言,全都是谎言。 她想起临行离开昆仑前,大司命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和那个异样的问题:四圣之中有谎言吗? 陈月歆很想回答没有,她心中最后一丝信任如今在面对九凤死讯时,也全然破灭了,怎么会没有呢? 四圣、九神、人类、妖魔……统统都是由谎言铸造起来的生物。 被她攥在手里的,是此前在海陵,吴玄英的爷爷递给她的那颗糖,她捏紧了手心,只一瞬,这小玩意儿就被捻成了齑粉,随风散落在万米高空中不复存在,不会有人再记得这一份纯真的信任。 陈月歆与其他人会合的时间不算晚,汪文迪正好在酒馆中安排后续事宜。 她到场时,恰听见汪文迪说那句,“我们之前有个很大的误区,一直以为找到七星轮回盒的重点在于破解‘七星’的玄妙中,其实七星轮回盒的关键根本不是‘七星’,而是‘轮回’。” 汪文迪在听过江生的提醒后,了解了熊巍所经历的全部,一语点破道,“根据阿巍所遭遇的事情来看,山中所有的机关都是轮回,不止如此,这种轮回不是所有人的轮回,而是某一个人特定的轮回。” 先反应过来的是应龙,他听得聚精会神,但面色很是凝重严肃,接着道,“你是说,每个人进入其中都会陷入独属于自己的轮回?所以我先后进入,才会遇见不一样的人和事。” 瞿星言的思维也很快跟上,“也就是说,你们的轮回和山中那个黑袍人的轮回,错开了?” “嗯,如果推论没错,那个黑袍人也在轮回里,”汪文迪捏着下巴,思索道,“现在霏霏还在山里,凶多吉少,我们必须重开轮回,尝试和她的时间线对接上。” 江生点头,“是这么回事,如果接不上的话,我们不管从哪里进去,都找不到她,而且还会又一次陷入幻境。”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而且这次没有吴霜华在外接应,出错的话,很有可能直接出不来了。” 应龙还未放松,皱眉道,“诸多镜中人,诸多不同轮回,你怎能轻易重开已经开始了的轮回?” “不管有多少个平行的轮回,其中都有一个能‘变’的点。”汪文迪移开目光。 正欲解释之时,看见就站在门口阴影中的陈月歆,他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招呼道,“月歆,你站那干嘛?” 众人皆循声望去。 “没,我刚回来。”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很自然地走了进来,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好像有她没她,氛围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可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场景,本就该因为朱雀的加入而变得炽热张扬,如果平静无波,则更像是在酝酿暴风雨。 “昆仑真是个好地方,”江生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会儿,却又没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得把那股盘旋于她周身的深邃气息归功于昆仑神境,“你不仅力量回来了,还变低调了。” ‘低调’这个词扣在她身上实在不合适,引得汪文迪再次仔细地看了她几眼。 陈月歆与之对视,但很快收回了视线,淡漠道,“还差个一成多点。” 汪文迪中止了此前的探讨,语气里多了一丝关心,问道,“你怎么比阿瞿他们晚回来?去哪里了?” 她不以为意答道,“姑洗山。” 话音一落,她看见了很多精彩的表情。 “你去姑洗山做什么?”许是她的淡定太过不同寻常,汪文迪给了其他人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继续探问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去那里?” “阿迪,霏霏还在山里。”她提醒了一句,平静回答道,“我去姑洗山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 她太镇定了,镇定到所有人都觉得,她如果知道朱夏的死讯,绝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所以所有人都宁愿相信她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你说得对。”汪文迪勉强笑了笑。 瞿星言靠近陈月歆时,陈月歆并没有抗拒,反而往他身边挪了挪,这一举动让他更加相信陈月歆无恙,他冲汪文迪微微点头,沉声道,“接下来怎么做?” 第八百二十一章 轮回开始 汪文迪索性也放下了心里的顾虑,排兵布阵,“按我们上一次进山的情况,再进一次。这次同样两两行动,山中和峡谷里的情况,你们三个都不清楚,所以你们最好和我们之中的人搭档,这样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局中的‘变化’。” “我看她也不怎么可靠吧。”陈月歆插了句嘴,抬手指向一脸纯良的山鬼。 确实如此,以山鬼此时的心性与记忆来看,她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汪文迪的眼神很快望向了懒散的江生,“我看你也不乐意和不认路的人多费口舌讲解,不如你带着阿山由峡谷进,怎么样?” “你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借口啊。”江生虽是不留情面的吐槽了一句,可没有拒绝,毕竟山鬼身上存在着某种咒术是真,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确实是只有跟着自己才能让自己放心。 方可离在助人这方面保持着一贯的大方,主动开口化解尴尬,“那我跟着巍哥行动,汪先生,我们从哪里进山?” “阿巍,你带着她从霏霏小姨上山的路走一次,”汪文迪细致的安排着,“阿瞿,你跟应龙走,月歆,你跟我走霏霏妈妈走过的那条路,也是我和霏霏不久前进山走的路。” 意料之外,陈月歆拒绝的格外果断,“不。” “怎么了?”汪文迪皱眉道。 她扯着嘴角,“以往数次我都比你更快赶到霏霏身边,此次我大发慈悲,不和你争,巩固一下你在霏霏心里的地位,以免被我超了去,这还不好?” 汪文迪扶额轻叹,无奈道,“那你要和谁一组?” “嗯……”她作势思考,好一会儿才答道,“我和阿巍一组吧。” 瞿星言第一个警惕起来,他的视线牢牢地跟在她身上,深思道,“不如让阿巍和应龙一起,我与月歆一组,山中险境,对我俩来说不成问题。” 陈月歆看他的眼神也跟着深了几分,竟显出一丝不明显的嘲讽来。 这种目光让他觉得,大伙极力隐藏的那件事,已经被陈月歆知晓了,但她的反应又实在令自己捉摸不透。 汪文迪察觉到了瞿星言的担忧,也很快接过话,“我同意阿瞿的主意。” “我不同意。”陈月歆冷笑一声,再次给出了拒绝的回答。 她凑到瞿星言耳边,轻佻道,“你不会连阿巍的醋也吃吧?” 瞿星言面上飞红,嘟囔道,“我没有。” 陈月歆直起身子,扫视一圈,好像是个十分讲道理的人,“阿迪,你刚刚说了,我们对山中情况并不了解,怎么这下突然又做了增加风险的安排?再说,有你在这和我墨迹争论的时间,霏霏早救出来了。” “阿巍,”她的视线最后定在熊巍身上,脸上神态轻松而平常,“你很不愿意和我一组吗?” 熊巍一愣,老实摇头,“没有啊!” “那不就得了?还不出发?”她摊开手,一副操碎了心的样子。 “好吧,”汪文迪被迫妥协,冲方可离道,“那方姑娘跟我一起。” 八人分成了四队,自小酒馆出发,江生往峡谷方向,应龙往与山峰正对着的另一座山脉去了,汪文迪和熊巍的路线有短暂的重合,直到十几年前,姐妹俩发生争执的地方,才分出不同的方向。 一路上,汪文迪将大概的前因后果说了一二。 相比于方可离惊讶于此事竟与张霏霏杳无音讯二十年的亲生母亲有关,陈月歆则显得淡定很多。 原本,她是众人里最关心张霏霏的,可她现在只是安静地听着,一点多余的疑问都没有。 临分别前,汪文迪拍了拍她的肩膀。 “月歆,山里的情况复杂诡谲,不过我觉得以你的实力对付那些不成问题,所以阿巍就拜托你了。”他这样说了一句。 说完,他又与熊巍擦肩而过,轻声道,“阿巍,注意安全。” 熊巍点头应下,转身与陈月歆一齐走了,两人一路无话。 这条路偏僻荒芜,就连树木投射下来的阴影都好似比其他地方更深一些,往西边看,隐约能看见峡谷,在盘旋的魔气下,是芳草丛生的美妙景象,陈月歆把这些都记在心里。 她望向前方带路的人,沉声开口,“阿巍,霏霏对你说过谎吗?” 前面人壮实的背影明显地愣了一下,语气却更加真诚恳切,“我不知道,就算小姐对我说谎,我也相信,她是为了我好,她不会害我,也不会希望真相让我伤心。” 陈月歆嗤笑一声,“善意的谎言是吗?” “嗯,有的时候,需要善意的谎言。” “我不觉得,善意的谎言,不过是为了粉饰太平的借口。” 善意的谎言在当时不会伤人,却在揭露真相之后会变成一把更快的刀。 “歆姐,我不太明白你现在说这些是为什么……”熊巍回转身子,皱眉盯着她,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极为恳切的话,“但我能肯定,小姐同样很珍视你,她的出发点,一定是为了你好。” 他阐述着张霏霏的善解人意,阐述着张霏霏也同样需要理解。 “可是阿巍,你有没有想过,”陈月歆冷笑起来,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戚,“我宁愿她不要为我考虑,也不想她用我最反感厌恨的方法,来为我好。” “小姐还在险境中,歆姐,我认为你们俩应该面对面聊一下,你们相处的时间这么久,如果因为误会而疏远重要的人,是一件对双方都很痛苦的事。”他没读懂陈月歆的悲伤,还在尝试着以自己的角度安慰。 “霏霏重要,还是阿夏重要?”陈月歆冷不丁又问了一句。 熊巍这下完全不敢放松了,他一时哑口无言,紧紧皱起了眉头。 陈月歆的神情反而变得无谓起来,笑道,“若碰上阿夏的事了呢?你还觉得她是为你好吗?就算是,你心里真的不厌恶这种好吗?” 熊巍本来就是个一根筋,闻言已经算是完全被她绕进去了,拳头不知何时也跟着紧攥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终是选择了直言,“歆姐,你今天弯弯绕绕的……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她打量了两眼熊巍,而后掩了神情摇头道,“没什么。” “只是希望你不要以自己的思维干涉我的行动。”她补充了一句,随后眼神越过了熊巍,望向后方的空地,直接把话题拉回到了主要任务上头,问道,“前面就是当年吴霜华夜里再遇见吴岁阳的地方了?” 也就是汪文迪和江生被从山里传送出来的地方。 熊巍在心中掂量了轻重,也暂且压下了心里的疑惑,点头做了具体的说明。 陈月歆顺着他的话,走到了上一次江生徘徊地附近,最后停在了江生要求吴霜华站着的地方。 “这地底下,有一道微弱的灵气,虽然弱,却挺活跃的。”她蹲下身子,细细地感受起来。 熊巍问道,“要不要等汪哥来?他走的那条路也要到这里来,然后再上山顶。” 陈月歆自顾自道,“你们上次来站这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但从里面又被传了出来,按理来说,这地下应该有一个单向的传送法阵,灵气也就是从法阵里散发出来的。” 她把手掌贴近地面,语气更加肯定起来,“可单向法阵使用过一次后,大部分都会休眠,而且就算不休眠,灵气也应该只存在于能用的那边,不应该在这里活跃才对。” “你的意思是,”熊巍也往她身边一蹲,“我们能从这里进山里?” “理论上是,”她在平地上拍拍打打,模样认真,“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 话音一落,她体内的灵力竟然躁动起来,与地底下的某一缕连接在了一起,灵光一闪,两人瞬间消失了踪迹。 “这里是?”陈月歆很清楚发生了什么,站在落点,看着眼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皱起了眉头。 环形峡谷,底下并不是万丈深渊,而是能看清纵横交错的水流与阡陌道路,还有栩栩如生的山丘,甚至能看见中央高耸入云的独立空间上散发着光芒的小屋子,还有周围如手指倒扣的山柱。 三道锁链连接着山壁与中央的平原,她与熊巍被传送进来的地方,正是其中一条锁链的附近,顺着锁链,就可以通往中央那些屋子的背面。 “好壮观!”熊巍没想到山脉之中还有如此别有洞天的地方,这里与此前去过的峡谷景象完全不同,可以说用洞天福地四字来形容也是恰如其分。 还没等两人商量下一步计划,锁链底下就有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月歆眉头紧锁,骂了一句,“是朱雀。” 听着她直称自己,熊巍心里有一种奇异的违和感,但还是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果然看见一只盘旋在锁链下的大鸟,肆无忌惮地向底下发射出滚烫的火球,火球落在水里,激起一阵阵白雾,落在地上,则造成了大面积的破坏。 熊巍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求饶声和哀嚎声,可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分明这里没有其他人,“歆姐,这是?” 第八百二十二章 地动始 他们所处的地界仿佛形成了一个分界点,能看见张扬的朱雀,能感受到它的肆虐与破坏,对方却一直处在锁链之下,既不能飞得更高,也不攻击上方,宛如看不见他们。 陈月歆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阿迪不是说了,轮回才是关键吗?看样子我们已经处在某一条关键的轮回中了。” 她没有把话说全,她还不知道,此处的七星轮回,为何会与朱雀有关,自己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手中的火光亮了又灭,指了指锁链,“你上去。” 熊巍应了一声,走上锁链,锁链上泛起微弱的金光,十分温暖,让他即便处在如此高空,也并不觉得害怕,“歆姐,你呢?” “我下去。”她收回视线,往前走了一步,“正主来了,不管是幻象还是什么,都给我靠边站。” “我和你一起吧,汪哥说了,这里面的一切会随时变化,还是不要分开行动的好,”熊巍劝说了一句,语气里有同伴的自然关心,步子也收了回来,“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底下到底什么情况,还是先去中间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不必。”她直接拒绝。 见熊巍还想说些什么,陈月歆伸手碰了碰锁链,金光缠绕上她的指尖,瞬间划出一道伤口,她落下手,使一道红光愈合伤口,轻描淡写道,“我上不来。也许机关就需要上下协同呢?” 闻言,熊巍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思及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最终妥协,叮嘱了一句,“那万事小心,如果两个小时后你还没上来,我就下去找你。” 陈月歆忽然笑了,“下去找我?你不怕?” 火球使清澈如镜面的水几乎变成了熔浆,可想而知那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了。 熊巍摇头,“不怕,我们既然一起进来,就该一起出去。” 她没再回话,只是纵身跳进了深渊里,在落到锁链下的高度时,她没再等,红光暴起,化作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和原本就存在于那一方天地中的耀眼红色刹那撞到了一起。 恍若石子坠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圈圈涟漪,灼目的红光逼得熊巍短暂地闭上了眼,但就是这短暂的一下,他再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再也找不到陈月歆的身影了。 那两团红光不知是融合在了一起,还是一道被另一道所吞没。 他尝试呼唤了几声,也没有任何回应,只得先行动身,重新踏上锁链,朝最中央行进。 在这样的破坏中,陈月歆感受到了最原始的快感。 不过她并未因此失去自己的意识,她按照过去的时间线中熟悉的画面,做着没有被更改过的选择,把目光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全部破坏干净。 她很快等到了年轻的张乘风出现。 还有张乘风身边站着的,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瞿星言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疏离的陌生感,可她并不因此生气,因为她从他眼中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和他的没什么分别,甚至比他看自己的眼神更陌生、更冷漠。 陈月歆记得很清楚,双方确实没什么交流,是直接动的手。 早已预知结果的战斗,她没兴趣打,更何况她早就决定了不做任何更改,只是在瞿星言化成青龙的那一霎时,她还是使出了全力,脑子里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赢过他。 紫炎包裹着鳞甲,利刺化作寒刃,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这场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双方最后都战至精疲力竭,拼尽浑身解数使出最后一招杀招,双双坠落,轰然倒地。 张乘风连忙到了青龙身边,贡献自己微弱的力量,勉强帮助它化回了人形。 这段记忆本是模糊的,此刻却变得清晰起来。 瞿星言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耳朵里,严肃中带着一丝偏袒,“虽然她犯下如此杀孽,但她毕竟是四圣之一,你没资格审判她,也没资格杀她。” 张乘风明了,“您且安心养伤,我只会稍加处理,以免她灵力与意识复苏后,再对人族行屠杀之事。” 瞿星言皱眉,“如何处理?” 张乘风深思熟虑,“就封印吧。” “也好,”双方竟然达成了共识,瞿星言的声音又变得缥缈莫测起来,“天机所指,该苏醒时,自然会醒过来。” “我会先避世养伤。”他站起了身,暗示了一句。 临离开前,他又强调道,“不许伤她。” “明白,”张乘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应声道,“看样子,我也该避世了。” 在瞿星言离开后,张乘风用法阵将她传送回三清宫、再用七星八卦锁封印之前,她看见张乘风做了另一件事—— 大费周章地在她周身铺满了符咒,祭天做法。 她看不懂这阵势,也看不懂这咒术。 只知道温暖的金光渗进了她伤痕累累的身躯,疲倦感涌遍四肢百骸,不知过了多久,庞然大物被张乘风带走,留在原地的,是一颗泛着紫黑色光芒的小珠子。 “什么情况?”陈月歆回过神来,“为什么我没跟着去三清宫?” “他有能把我分离出来的力量?”她有些不明所以。 绕着悬于空中的小珠子转了几圈,身上早就没了受伤的痛感,恍若已经从那轮回中脱离了出来,她伸出手触碰小珠子。 小珠子碎裂开,紫黑色的气息四散而去,立刻消失在了空气中。 或许不是消失,而是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陈月歆看着滚烫的水流干涸下去又重新蓄满,在水恢复明澈如镜时,周围被破坏的痕迹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可本该有的空间撕裂感,倒一点都没被感知到,她垂下眼睫,“是因为留在了轮回里吗?” 一抬头,确实看不见锁链,像见到了另一片湛蓝的天空。 天空之外,是未知。 她突然想起自己生有双翅,可以一飞冲天,正欲突破天际之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将她的双脚钉在了原地。 地动山摇,能看见的一切都在坍塌,耳畔传来人类无助而弱小的呼喊,“地震了!快跑啊!” 一道裂缝从震源最深处、动荡最剧烈处衍生出,恍若一条迅速蔓延的地龙,狰狞而张扬地匍匐在大地上,把原本安宁祥和的一切都吞噬掉,陈月歆反应过来,凝力悬于空中,透过黑暗的深渊,她看见了一抹抹渗出的紫黑色。 一同被察觉的,还有一缕灵气。 不过那灵气太微弱了,微弱到足以让她忽视上面的熟悉感。 最终那灵气绕过了她,飞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她很快从人群中辨认出了那灵气带来的老熟人—— 已经白发苍苍的张乘风,他穿得简朴而低调,旁人也看不见他周身盘旋着的那缕灵气,那缕在向他求救的灵气。 废墟下幼儿的啼哭声逐渐清晰可闻。 陈月歆的视线随之而动,轻叹一声,“原来是你化生了。” “真是狼狈,”她看着张乘风不顾一切地冲破人群,救出那只有两三岁的孩子,眼神让人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碎碎念着,“要是我现在杀了这么弱小的你,天机……还能为你指出什么路来呢?” 她指尖跳跃出若隐若现的火焰,火焰中闪烁着黑色。 本已结束的地动再次爆发了一阵更为猛烈的余震,隐藏在余震下的危险直冲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少攻去。 张乘风察觉到了危险,抱紧了怀里的孩童,想要加快速度离开这里。 陈月歆却知道,这危险足以置他们于死地。 “啧。”她手里的火焰最终爆发出了明亮的光,转了个方向,砸在了他们身后,阻止了那穷追不舍的危险,这一下,足以令他们顺利脱身。 大范围拉起的警戒带隔绝了里面的救援队和外头心有牵挂的人们,这样的地震称得上是震古烁今,其他的倒都还好说,那条最大的裂缝看上去就像开凿出了一条无尽的深渊暗域,哪怕只是站在边上,都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恐惧。 救援队里也有不同的灵韵气息,那些气息主要集中在深渊附近,尝试净化里头的黑雾,是蜀山派来的精英弟子们。 陈月歆听见他们的话。 “这里的魔气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浓厚,照这个净化的速度,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完全修复好。” “我还是头一次见,地震会引发魔气的。” “抓紧时间吧,周围已经出现了魔物,我们的人在和魔物交手,不能让老百姓陷入恐慌啊。” 一些相关的画面很快出现在她的脑子里,之前在昆仑方烟萝的记忆中曾经看过,方烟萝和沧渊在一起的日子,只持续到那场大地震时。 魔气外泄,蜀山才派人来,而沧渊也提过,魔界的魔气被汇聚在一处,与人界的某个地方连在了一起,他担心魔界长老会趁机入侵人界,所以必须要前往查看。 陈月歆若有所思,“原来是这里,只是人界的魔气为何会因着地震汇聚?”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破局脱身,于是朝深渊中射进火光,自己则追随在火光之后,坠入了黑暗中。 第八百二十三章 继任仪式 无尽的下坠,不知过了多久,黑暗渐渐被取代。 荒芜感有增无减,陈月歆踩了踩地面,环顾四周,这里的环境并不陌生。 她往前走,“居然真的连通着魔界,看来破解之法也在这里了。” 能打破轮回,并且连接另一个轮回的,应该必须是轮回中某一个特定的变数。 魔界一直持有想进攻三界的想法,狂热好战,不管是仙界还是人界,都被他们视为敌对,可惜的是,纵然有训练有素的军队、和能够拼死战斗的心,但不是每一位魔众都拥有穿越界与界之间而平安无事的极高阶修为。 此次地动魔气连接,对他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哪怕此时的魔尊沧渊不在,底下的长老也会整顿兵士,率众出发。 一队魔族士兵发现了她,可脸上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也没有戒备,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同类,只是语气稍显不耐,“乱跑什么?备战期间上下戒严,看你的样子,也算有些修为,没有收到长老的调令吗?” “我?”陈月歆疑惑了一瞬,打算先将计就计,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此前太过专注修炼,一直在闭关,这两日才出来,不知道上头的命令。” 为首的那个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赶紧回王城里,明天就是新魔尊继任仪式,凡我子民,都要参加!长老也会在仪式上宣布重要大事,凭你的修为,说不准还能谋个不错的差事。” 新魔尊?沧溟? 陈月歆不露声色,不打算向他探听更多消息,以免暴露自己的一无所知。 “知道了,我这就回城。”她笑了笑,快步离去。 抵达王城后,她很快找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与那些魔族士兵一样,其余的魔界子民看她的眼神也并无不同。 街边挂着不少装饰物,大概是为了明天的盛会做准备。 只有那一成不变的昏暗天空,显出和记忆里一样的压抑。 一夜无眠。 等街道上热闹起来的时候,她也跟着人群往一个明确的方向聚集起来。 魔族的广场和之前在昆仑见到的广场不一样,四周盛开满了她曾经见过的松心花,浓重的紫色几乎晕染出令人炫目的光辉,与夜幕中的黑色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压抑的画卷。 后方就是雄伟的魔宫,众人都到齐的时候,高台上已经有了四个身影。 沉睡的记忆随着那四人的面容而清晰。 东方那位紫袍白发的叫姜灿,衣着风格似是千万年来未曾改变过,宽大的袍子连四肢都全部遮挡住,紫色上绣着暗金色的复杂花纹,沉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威严,他与其他三位时不时交谈着,目光宛若无波枯井。 西边那位黑发上高束金冠,眉目如剑,黑衣上绣着云纹,素雅之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奢华,他的目光比姜灿的更加深邃,却不至于让人捉摸不透,能看见其中精确的目标,因而显得冷冽锐利。 陈月歆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她也记得这个叫姜煜的。 在大战中,他们是对手,她胜过了姜煜。 南边那位也生了一头白发,只不过那白色并不如霜雪一般纯澈,而是掺杂着一丝灰,黑色的发冠上镶嵌着一颗通透的珠子,莹润的光泽在他的发上映出银色,双眸寒凉如雪,透着坚毅和果决。 姜临。 陈月歆想了想,是大战中输给白虎的对手,据说这人醉心于修炼,除非是天塌了的大事,否则不会出现。 站在北边的那位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森气息,黑发垂落,面前的头发长度甚至直接遮盖住了双眼,唇如朱砂般艳丽,自然垂落的手上是修长的黑色指甲,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恐惧。 他也不开口参与其余三位的对话,只是静静地在那站着。 魔族子民渐渐到齐,没有人注意到人群里的陈月歆。 这四位也不需要特意说一些维持秩序的话,好像光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底下的所有人保持安静。 姜临扫了一眼台下,冷声道,“还没当魔尊,架子就摆这么大。人都来了,他人呢?” 姜煜也直接表达着不满,“他确实不如沧渊。” 顿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竟又补充了一句,“各方面都不如。” 姜灿没抬头,淡然道,“虽然沧渊主和,但他是这一代中最适合做魔尊的,可惜对仙门蜀山中人动了情出逃,辜负了魔界的期望。仙魔不两立,迟早会开战,如果他还在,他的责任心就会让他不得不参战。” 陈月歆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可其他人似乎听不见。 没等他们继续交流,一阵黑光就砸在了高台中间。 黑光散去,身着便服的沧溟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四位长老来得倒快。” 姜临显然不悦,“你这穿的是什么?今日是继任仪式,像什么话?!” 沧溟不以为意,“要是换上那身衣服,恐怕再晚两个小时才能过来。” “哼,小子张狂!”姜临的眼神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姿态,“看来是你哥哥连基本的规矩都没教给你。” “是啊,”不料他居然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完全顺着姜临的话往下接,“他不仅什么都没教给我,还丢了这么个烂摊子给我,这可怎么办呢?要不姜临长老去把他找回来当魔尊?” “哦——说不定我那短命的哥哥已经死了呢。”他眯了眯眼,拉长了音调。 姜灿打断了姜临与他的继续口舌之争,眼神瞥向台下匆匆跟来后站定的一位侍从,声音里依旧没有半分情感,“沧渊离开魔界那日,魔界便将其视为死人。沧溟,你作为新任魔尊,不守规矩,自然会有人替你受罚。” 陈月歆也顺着姜灿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个老熟人。 规整恭敬地站在边缘的魔尊使臣,殷扬。 沧溟眼里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迟疑,可很快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罚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改变不了什么,”姜灿静静地站着,“就更说明他是无用之人,无用之人,杀了便是,自然也会有新的人接替他的位置,直到你肯改为止。” 沧溟皱起眉头,“姜灿长老这是在威胁我?” “魔尊是魔界众生的倚仗,既然在其位,就要谋其事。”姜灿说得很客观。 他的视线这时才分了一丝给沧溟,面无表情道,“至于威胁,不敢。” “但愿如此。”沧溟停止了争执,往旁边走了两步,挡住了他看殷扬的视线,催促道,“一件衣服而已,我人都来了,还是先把正事做了吧。” 闻言,四位长老站到了一条线上。 气氛一下庄重起来,姜灿面向众人,先是念了一堆陈月歆听不懂的话,不过她猜应该是魔族某种具有特殊意义的咒文,因为在他念完之后,底下的魔众们都纷纷凝神屏息,注视着即将成为他们新首领的沧溟。 姜灿眉宇间更显严肃,“众所周知,只有击败前任魔尊,并且拿起诛神槊,才算拥有成为新魔尊的实力。前任魔尊沧渊,为我族叛徒,已被魔界除名,再前任魔尊灏宸虽被沧渊所击败,却并未被杀。” 这件事在魔族也算是人尽皆知的事,沧渊当初赢下灏宸,及时收手不说,未伤其身体,未损其心脉,甚至扬言,若来日灏宸不服,还想挑战,自己将随时奉陪,如果输了,甘愿奉还魔尊之位。 “所以今日,沧溟的对手,便是灏宸。”姜灿直接宣布,“有异议者,可以上台替灏宸接受沧溟的挑战。” 陈月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轮回中,要破局,就要寻找变数。 她也能从过往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此次的事件,即使不知道姜灿是从哪里找来没死的灏宸的,但能知道这场比试的结局,灏宸应该是在此被沧溟杀了。 沧溟不会像他哥哥一样对对手手下留情。 所以在众人皆鸦雀无声的时候,陈月歆轻松地跳上了台子,“我有异议。” “你?”姜煜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认出她来,与其余几位长老交换了眼色,“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点了点头,目光移到沧溟脸上,眼底闪过一丝未燃尽的杀意,“我当然知道。那什么灏宸,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谁知道他这么多年修炼了些什么,魔尊之位若如此决断,恐怕不能服众吧。” 倒是一直未曾说话的那位长老张开了嘴,“就让她与沧溟打吧。” “姜刹,你认真的?”姜临也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她可以。”姜灿的视线移到陈月歆身上,短暂的停留后表示了赞同。 “不如先打?”陈月歆活动了一下手腕,给出了快速解决的建议,“若是我不自量力,沧溟应该两招就能把我杀了,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四位长老同时退到了高台最边缘,把中间大片的空地留给了她和沧溟。 两人对立,本就昏暗的天空更沉了几分,周身的气息瞬间碰撞在一起,高台之下已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如此巨大的威压,逼得修为低下的魔众已经开始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