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是个坑》 第1章 雷劈的脑袋欠揍的脸 大昌,正兴元年,京城楚府。 偌大的宅邸之中,鸡飞狗跳吵闹不休。 最深处的院落里,一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举着一块砖石,满面怒容。 “来,我看谁敢过来,谁敢迈进月亮门,我…我就给自己拍死!” 年轻人名唤楚擎,大昌朝工部左侍郎独子。 下人们堵在月亮门外乱作一团,央求不已,楚擎却不为所动,一副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势。 三日前,惊雷乍起,电光自苍穹而下落在了楚府之中。 那银蛇一般的闪电,正降在楚府大少爷的头上,而楚擎这个来自后世的倒霉鬼,也自此被劈成了大昌朝侍郎之子。 对于穿越这种事,楚擎内心是拒绝的。 很多人都想要穿越,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屌丝。 楚擎不是,他是资深屌丝。 上一世,好不容易在大城市站稳了脚跟,奋斗了三年,整整三年,每一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都会去彩票站买一注彩票,坚持了三年这才终于中了二等奖,算是凑齐了房子的首付。 好事成双,在他舔狗一般的苦苦追求下,五个白富美中终于有一个同意了他的求婚。 房子快有了,老婆快有了,眼看人生快要达到巅峰,晴天霹雳。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刚要去兑奖,大晴天就降下了一道雷,让他达成了“真.晴天霹雳”的成就,也给他劈到了这个所谓的大昌朝。 前世韶华倾负的楚擎,这一生成了楚府大少爷。 楚擎不是舍不得白富美或者上一世繁华,而是舍不得那好不容易中了的彩票二等奖。 被雷劈到了昌朝,那二等奖,不知道又要便宜主任家的哪个亲戚了。 卧床三日,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如潮水一般侵袭着楚擎。 官二代的身份,却让楚擎百般排斥。 昌京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人渣中的极品,败类中的王者,百姓们人送外号活畜生! 赌坊之中,一掷千金的豪气后,掀翻赌桌不认账。 花船之上,声色犬马的荒唐后,仗着官二代的身份零元购。 街市之里,飞鹰走马的跋扈,光是京兆府中百姓投的状子不下五十份。 厚厚的一本大昌律法,也就是书皮儿他没犯过。 若不是官宦之后,他得被拉到菜市口砍头至少三个小时。 一炷香之前,楚擎终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起身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踹了个大马趴,然后出门右转找块砖石准备行凶。 “你!”楚擎伸手指向了一个老头:“吴一针是吧,扒我裤子是吧,扎着玩是吧!” 一语落毕,楚擎拎着砖石就冲了出去。 下人们一哄而散,那吴姓的郎中则是抱头鼠窜。 之前楚擎被雷劈了卧床不起,他老爹楚文盛心忧如焚,也不知是信了谁的邪,从京外请来了一位人称吴一针的隐世“名医”为府中为楚擎诊治。 楚擎并不是昏迷不醒,只是无法动弹,外界的一切,他都可以感知到。 偏方治怪病是不假,但是他没听说过有什么偏方可以治遭雷劈的,这事应该归消防队或者火葬场管。 “老东西,今天不拍死你,我跟你姓!” 挥舞着砖石的楚擎满腔怒火,可因这具身体太过柔弱,跑了没两步就气喘吁吁。 慌乱逃窜的下人们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劝阻。 “大少爷,您大病初愈,快回去歇息吧,让吴神医再为您诊治一番…” “是呀,吴神医好生厉害,若不是他,您哪能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这可是老爷从城外请来的名医,换了寻常百姓,神医断然不会出手的…” 本来楚擎有些消了气,一听这话,顿时又怒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 先不说这吴一针医术如何,那趴在床前眯着眼睛的猥琐劲儿就欠揍。 全身赤裸动弹不得被一个猥琐老头拿着一根细针支配的感觉,这感觉,永世难忘。 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这吴一针误以为楚擎昏迷不醒,拿着针纯粹就是扎着玩消磨时间,扎针都是打着瞌睡闭着眼的。 “给这老头绑起来,今天本少爷必须拍他!”喘匀了气的楚擎很快就进入大少爷的角色了,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不知好歹的小儿!”吴一针躲在人群之中,色厉内荏的叫道:“老夫行医四十载,不知诊了多少达官贵人,莫说是你侍郎之子,便是尚书府中也要礼遇三分,你若是再撒泼,老夫必不会善罢甘休!” “哎呀我去,没遭过社会独打是不是!” 见到楚擎又要动手,几位府中老资历的管事赶紧上去拦住,院落之中吵闹不休。 “住手!” 一声怒吼从月亮门外传来,一人着四品绯红色官袍,身材高壮背负双手,满面威严之色。 来人正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也正是楚擎这一世的便宜老爹。 一看老爷回来了,大家纷纷站在原地,一位老管事连忙说道:“老爷您回来了就好,大少爷刚醒来,却如失心疯了一般追着吴神医喊打喊杀,这…” 吴一针顿时一甩长袖:“楚大人你来的正好,老夫尽心尽力诊治令郎,他却恩将仇报,今日无论如何你也要给老夫个说法!” “混账东西,堂堂的侍郎府邸,如此喧闹,成何体统!”楚文盛满面怒火,随即突然出手,一脚将身旁的吴一针踹倒,指着一群下人们大骂出声:“吾儿要打他,你们这群狗才非但不帮衬还要阻拦,气煞老夫,还不快让擎儿打个痛快!” 拎着砖石的楚擎一脸懵逼。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京中百姓称为活畜生了,原来根儿在这呢。 老爷都开口了,下人们一拥而上,将措手不及的吴一针压在了地上,然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圈儿踢! 望着掐着腰让大家不要停的楚文盛,楚擎叹了口气,略显无奈的喊了声“爹。” 可谁知这一声“爹”字响起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下人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楚文盛呆若木鸡,所有人齐齐看向楚擎。 足足愣了半晌,楚文盛眼眶红了:“吾儿,吾儿啊…往日里,你甚至…你甚至都不肯叫我一声爹。” 楚擎满面呆滞。 不叫爹叫什么,叫王叔啊? 望着老泪纵横的楚文盛,楚擎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一声“爹”叫的,的确是与往日一贯作风不符。 自己这人设那就是狗都嫌,从小娇惯的不成样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只知飞鹰走马横行京中,即便是在家中那也是没大没小。 在别人家,那叫爹,在楚擎眼中,老爹就是一个人形自走atm机,见了之后就俩字---要钱。 眼眶含泪的楚文盛看着好大儿,这原本应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声“爹”,竟让他心花怒放喜极而泣。 第2章 颜面 楚擎的气儿消了。 吴一针被下人们给抬出去了,后槽牙一颗不剩。 这就是古代,位高者别说揍个大夫,就是弄死个普通百姓都没人管。 甭管吴一针是不是如他说与许多达官贵人相识,楚文盛根本不在乎,因为他是宠儿狂魔。 正堂之中,父子相视而坐。 端着茶杯的楚文盛笑道:“吾儿痊愈,为父甚喜,双喜,双喜临门。” “双喜?”楚擎满面困惑。 楚文盛微微颔首:“为父有事与你商议。” “您说就成。” “这京中陶家,可有耳闻?” 楚擎摇了摇头。 两世的记忆如浆糊一般纠缠在一起,一时也无法想起这“陶家”是做什么的。 见楚擎不知,楚文盛道:“陶家,京中名门望族,家主为太子少师,府有一小女视为掌上明珠,如今到待嫁之念,求亲者如过江之鲫,爹亦是动了心,想要楚、陶两家结一门亲事,擎儿以为如何?” 楚擎一时没听明白:“我娶,还是您娶啊?” 楚文盛哑然失笑:“岂会是为父,自然是擎儿了。” “爹,不是求亲者如同过江之鲫,我能成吗?” 楚擎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就自己这长相,这才学,这品性,这名声,成功率小于等于零,谁家好闺女能嫁这么个玩意。 “你是我楚文盛之子,怎能妄自菲薄。”楚文盛面色一正:“你若去求亲,自然是断无成功的可能。” 楚擎:“…” “听为父与你细细道来。”楚文盛压低了声音:“陶家小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貌美如花,凭你这鸟德…凭你这单纯善良的心地,陶家小小姐自然不会钟情于你,不过陶家有一位大小姐,为父让你去陶家求亲,醉翁之意不在酒。” “您是说…”楚擎似懂非的问道:“借着求亲小小姐的名义,求亲大小姐?” “正是如此。”楚文盛微微一笑:“陶家大小姐的夫婿战死边关,如今守寡已有三年,用粗鄙的话来说那就是无人问津,一旦你得了手,咱…” “爹。”楚擎无奈的打断道:“咱换个措辞行吗。” “口误,是爹口误了,那守寡三年的大小姐,虽然是没人要的三手货,可毕竟姓陶…” “不是,我说的换个措辞,是说‘咱得了手’这句,太不文雅了,和要抢…等会!”楚擎突然楞了一下:“您刚刚说…三手的?” “不错,陶家大小姐第一任夫君不幸落水溺亡,第二任夫君战死边关,擎儿你要是得了…你要是与她两情相悦,楚家三代不愁。” 楚擎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对方是不是亲爹。 见到楚擎一脸不乐意,楚文盛摇了摇头:“为父虽为工部侍郎,可如今新帝登基,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尚书省隐隐传出风言风语,新君有意撤换些老臣,为父怕是官位难保,而陶家家主是太子之师,若两家联姻,为父官位也算是保住了,这朝堂之上,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为父非贪恋权位之人,可擎儿你…” 说到这里,楚文盛只是叹息,旋即道:“活在这天杀的世道,总是要有所舍弃,有的人,舍弃荣誉,有的人,舍弃尊严,而有的人,则要舍弃亲族,想当年为父年纪轻轻时,又何尝不是如此。” 楚擎好奇的问道:“那您年轻的时候舍弃什么了?” “脸面。”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那我也能。 “听父一句劝,陶家大小姐六年前死了夫君,守寡三年,新婚不足月余夫君战死,又是守寡三年,三年,整整三年,诶呦,可想而知要寂寞成了何等模样,你若去,必得手。” “明白了。”楚擎乐道:“三年之期已满,陶大小姐出关,不再隐忍,高低找个爷们乐呵乐呵呗。” 楚文盛一拍大腿:“不错,就是这么个理儿。”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 身在古代,楚擎倒不看重这种事,三手就三手吧,反正三妻六妾实属正常。 经过老父亲这么一说,加之脑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大致上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别看楚文盛是左侍郎,可这侍郎是在工部当差。 朝廷六部唯工部无权,说白了就是搞建筑的。 京中楚家一门本就人丁不兴,又与主家闹翻了,若是老爹连官位都保不住,楚府衰败是迟早的事。 想要改变环境,首先要融入环境,楚擎没什么雄心壮志,只要能好好活着就行。 飞扬跋扈当“活畜生”也好,低调做人也罢,前提是要活着,而活着的前提又是老爹官位不倒。 “三手就三手吧。”楚擎有些担忧的问道:“可甭管是几手的,人家毕竟是陶家大小姐,万一看不上我呢。” “诶,这是什么话。”楚文盛一脸淡然的说道:“陶家大小姐要比你年长一些,又是接连丧夫,你模样周正,岂会看不上你。” “原来如此。” 楚擎听明白了,自己不用有任何优点,因为对方全是瑕疵。 “好吧,岁数大就大吧,就当啃老了,还有个事,陶家大小姐多大了,比我大多少?” 老爹眼神有些闪烁:“些许。” “些许?”楚擎见到老爹的模样,脑子里警铃大作:“您别闹啊,到底比我大多少?” “十余岁。” “十一岁是十余岁,十九岁也是,不会真是十九吧。” “混账话。”楚文盛顿时不乐意了,一甩胳膊:“真大上十九岁,为父岂不是将你往火坑中推吗。”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那是大了多少。” “十八。” 楚擎:“…” “哎呀呀,你今年二十有二,陶家大小姐大你十八,也不过是暮春之年,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最是疼人。” “那是疼人吗,那是快到全身疼的岁数了吧,啃老我可以接受,问题是您不能直接让我啃个硬菜儿吧。”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古人短寿,四十多不到五十就挂了,大有人在。 这要是给那陶家大姨追到手,刚成亲就得养老送终,这是去求亲,还是去陶府当孝子送温暖? “你怎就死心眼呢,关乎楚家兴衰,那陶家大小姐陶碧华…” “您等会,您说那陶家大小姐叫什么?” “陶碧华啊,怎地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菜儿,不但硬,且辣啊。 事,听明白了,可还有个问题楚擎不是很理解。 “既然要和陶家大小姐求亲,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打着求亲小小姐的名义?” “吾儿糊涂啊。”楚文盛怒其不争的问道:“提亲大小姐,去了陶府你要如何说,慕名而来么?” “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去了陶府敲开人家的大门,说是慕名而来,听说那陶家大小姐克夫,年岁又老,你最是稀罕这一口,所以才去的吗,自是不可,借着求亲小小姐之名义,见那大小姐。” 楚擎满面无语:“原来您也知道那大姨克夫啊。” “无碍,为父已找人为你算了一卦。” “算卦的怎么说的?” “擎儿你的命硬,任她克便是。” 楚擎:“…” “险些忘记问了,吾儿可知陶大小姐的容貌么?” “不知道啊。” 楚文盛微微松了口气:“没有便好。” “是不是那陶家大小姐巨丑?” “丑倒算不上,爹也未见过,倒是有所耳闻,似是身材有些壮硕,极为墩壮,应是不高,略矮,略矮,看着富态,吾儿可是不愿?” “哪能啊。”楚擎揉了揉眉心,露出了无比苦涩的笑容:“谁会拒绝一个克夫的三手煤气罐子呢。” 叹了口气,楚擎无奈的问道:“那我直接去说给人家当义子行不行,反正都是养老送终。” “胡闹!”楚文盛一拍大腿:“你不要脸面,爹还要!” 楚擎满面狐疑:“您…要么?” 第3章 融入 接连数日,楚擎已经适应了古人的生活。 此时天刚蒙蒙亮,起了个大早,跳了套广播体操后回到了屋中。 对于泡一个直立行走并且使用年限没剩多久的煤气罐子,他本能是排斥的,可却又必须这么做。 书案上,摆着一张泛黄的纸张。 这是一纸药方,“自己”被雷劈后昏迷不醒,老爹骑着快马跑遍了京城,试图寻访名医为自己诊治,这张药方就是父亲亲手抄录的。 纸张破旧,字迹模糊,可每一笔勾勒,每一抹痕迹,都蕴含着深深的舔犊之情。 屋子里,似乎还充斥这若有若无的草药味道。 自己昏迷后,老爹每日下朝后亲自煎药,手上不知被烫出了多少个水泡。 就连府中的下人们也整日为自己祈福,一些年纪不大的小丫鬟们,天天躲在花园里抹着眼泪。 想起这般种种,楚擎心中满是暖意。 为了守护这样的老爹,守护这样的楚府,娶个煤气罐子怕什么,就是娶个天然气管道他也得咬牙受着! 坐在铜镜面前,楚擎撇了撇嘴。 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极为瘦弱,五官线条虽然还算硬朗,可这气质,就如同练习生娘炮似的,浑身没有二两肉。 “这长相,也就修炼百年得到成精的煤气罐子能看上了。” 吐槽了一句,楚擎开始将自己的长发束起。 今天,便是去陶家拜访之日。 辰时到,外面传来了下人的“问安”之声。 “既来之,则安之,苟活着吧。”楚擎站起身走出屋子,关上房门,也彻底锁住了对“上一世”的留恋。 自此,不记前世,只看今生。 “老爷去上朝了,今日去陶府,少爷您是乘轿还是步行?” 开口的人护卫打扮,名换福三,长的精瘦,三十岁出头,下颚一道骇人的疤痕。 别看福三一副点头哈腰狗腿子的模样,入府之前也是混军伍的老杀才。 其实楚文盛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文臣,原本是边关的云麾将军,太上皇当年还是皇子时坐镇边关,楚文盛就一直跟着太上皇混。 后来八龙夺嫡,楚文盛随着太上皇回京争夺那龙椅之位。 太上皇夺了皇位后,不忍楚文盛回边关受苦,让老楚自此弃戎从笔,从拎着大刀的将军成了包工头。 可惜,太上皇登基不到十年就拉胯了,身体熬不住了,新君登基后,不喜当年从龙老臣,也导致如今楚文盛官位难保。 而福三原本就是楚文盛的护卫,入了楚府后,就一直贴身伺候着楚擎。 楚擎开口问道:“仨儿,这陶府距离咱楚府有多远?” “少爷咱是步行,还是乘轿,或是骑马?” “步行吧,步行要多久。” “过了南市就到,约么着,十多里吧。” “那也不远啊,如果是乘轿呢?” 福三思索了片刻:“十多里。” “骑马呢?” 福三再次思考了片刻:“十多里。” 楚擎足足愣了半晌,随即面色古怪的问道:“在我残缺不全的记忆中,你读过书是吧?” “入府前,读过了不足月余。” “有那学费,下次捐给山区吧。”楚擎叹了口气:“人类进化的时候,你是不是躲树上吃耗油跟呢,我问的是时间,时间明白吗,步行,或者是乘轿的时间。” “哦,原来您是要问耗费的时日。”福三面露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说道:“十余里。” “我特么揍你信不信。” 福三嘿嘿笑道:“您整日说要打小的,一次都没打过。” 楚擎都被气笑了:“感情你这是有恃无恐啊。” “是您大度。” 楚擎耸了耸肩。 这也是他对“自己”唯一满意的地方了,对外人,跋扈也就跋扈了,至少,对自己人还是蛮不错的。 “还有一事,老爷上朝前交代了几句话,让小的通禀您一声。” “说什么了?” 福三回忆了片刻后说道:“到了陶府,您莫要失了礼数,陶家诗礼传家最重此道,即便是言语上有些怠慢,您千万忍着点,陶家家主可是太子少师,您这这初生人犊不怕虎的性子,莫要…” “靠,那叫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人犊,你到底读过书没有。” 福三楞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 没错啊,老爷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啊。 “先吃早饭吧,吃了早饭再去陶府。” 楚擎背着手前往了膳房。 今天去陶府拜访,并不是直接求亲,而是先混个脸熟。 正常求亲的话,应该是媒人先上,走六礼程序,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 其实和后世差不多,先拎着大包小裹的礼品过去,之后是了解双方背景,比如生辰八字之类的,男方是不是五行缺钱,女方是不是五行多事。 至于八字,如果男女双方都是走道内八字或者外八字的话,绝对是天作之合,最后就是花钱了,多钱一斤是根据市场行情明码标价的,双方一看两家各方面都ok的话就可以迎亲了。 楚擎这个情况比较特殊,醉翁之意不在酒,陶家那位掌上明珠小小姐他是没指望了,所以根本不用这么麻烦,今天就是打着拜访的名义让陶家误以为他是要求亲小小姐,实际上是奔着那个三手大姨使劲去的。 膳房已经准备好吃食,楚擎直接在后花园的石桌上吃上了。 一碗稀粥,两样爽口的小菜,外加几样点心,样式倒是极为别致。 也就早餐能让楚擎吃的顺口点,至于午餐和晚餐,基本上就是比较遭罪了。 昌朝的整体大环境和历史之中的初唐很相似,包括这食物。 北食粟,南吃米,西北整面食,边疆啃大馕。 这是主食,而菜色的话多是酱料,黑乎乎的一团,和八宝粥掉色儿似的,要么就是大锅煮肉或是大火烤肉,盐是粗盐,苦涩至极难以入口。 这都是大门大户吃的饭,换了普通百姓,用的都是醋布,也就是泡过醋水的布匹,因为布匹比液体好保存,而百姓们上工的时候就会将粗布戴在身上。 本身就泡过醋,又腌了一身的汗味,那味道,不比八个月没换过的原味黑丝强上多少。 吃过了饭,楚擎打了个饱嗝后站起身。 “走,奔赴陶府,跟少爷我见识见识那个三手煤气罐儿去。” 第4章 书画 楚擎选择了步行,正好见识一下京中繁华。 “来”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府。 楚府坐落在泰安坊,这里的宅子大多都是五品以上朝臣们所居住的府邸。 过了泰安坊的牌坊就是南市,昌京有东、南、西、北四市,每市直通四大门,而南市也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位置。 如果说“坊”是居住区,那么“市”就是商业街。 “少爷。”刚离了楚府没多远,福三叫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招了招手:“你不用非得落后我半步,咱俩并肩走就行。” “不可不可,哪有和主子并肩走的。” “不是,我这名声你也知道,别走着走着哪个刁民再冲出来噗嗤噗嗤攮我两刀,你离近点也好及时保护我。” “也是。”福三觉得很有道理,赶紧快步走了两步与楚擎并肩而行:“少爷,那陶府,都是读书人。” “嗯,知道啊,诗礼传家,怎么了。” 福三满面担忧之色:“可读书写字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并非少爷您所擅长,这冒失的去了,倘若遭受刁难可如何是好。” “也是哈。” 楚擎一时也有些犯难了。 虽说边关偶有战事,国内却一片歌舞升平,大昌朝承平已久,重文轻武之风日益渐重,士、农、工、商,文人最是受人尊崇。 楚府的扛把子楚文盛虽然是文官,名字也带个文字,可实际上是武将出身,也正是因为这点,与朝堂之上的文臣群体格格不入,平日交往的也多是武将。 而陶家的家主是为太子少师,更是京中名儒,即便是入了陶府,人家也未必正眼瞧上一下。 自己名声不好,老爹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没准去了之后就吃个闭门羹。 “大少爷,咱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小的打听过了,陶府之中都是些酸儒,平日里最爱鼓捣些字画名帖之类的无用之物,要小的说,您不如买个字画等物送去,也好叫陶府高看一眼。” “我看行。”楚擎打了个响指,欣然应允。 上门拜访,哪有不带礼物的,没烟酒,弄几幅字画也行,算是对口。 正好路过南市,楚擎开始寻找着卖字画的铺面。 四市之中,南市虽不像其他三市那般人声鼎沸,却也是最为“高端”的商业区域,这百余家铺面卖的也多是“奢饰品”,丝绸布匹、奇珍古玩、字画书帖不一而足。 微风徐来,招牌旗帜微微飘扬,楚擎放眼望去,街面上的人虽不多,却多是身穿华服者,望眼便知都是些达官贵人。 置身于南市之中,暖洋洋的日光洒在身上,也洒在了红瓦绿墙之上,眼前的世界又多了几分色彩。 “其实这昌朝…”楚擎露出了笑容,小声呢喃了一句:“也挺好的。” 几声音律轻吟若有似无,楚擎驻足,侧耳倾听了片刻才知是琴声。 琴声袅袅,时而悠扬,如同欢快的小溪缓缓流淌。 顷刻间,又如泣如诉,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 这琴声,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令人沉醉其中。 楚擎循声望去,声音来自街角处一家名为奇珍居的铺子。 不由得,楚擎带着福三快步走去。 奇珍居,二层红瓦小楼,琴声已是停了,楚擎回头笑着对福三说道:“我敢打赌,弹琴的一定是个女人,绝美的女人,你信吗。” “信。”福三附和道:“信,您说什么小的都信。” 哈哈一笑,楚擎掀开了帘子走进了奇珍居。 屋内略显空旷,墙壁上挂着各种字画,几张矮桌上,放着一些文玩等物品,最里处则是一张屏风。 幞头袍衫的掌柜和两个伙计背对着门口,面向屏风,能够看到屏风之后有一琴一人。 听见了脚步声,掌柜的转过身,见来了客人,顿时满面堆笑。 “二位爷。”叫了一声后,掌柜的连忙吩咐伙计去泡茶。 掌柜的微胖,四十上下,习惯性的哈着个腰:“这位公子,可是头一次来咱这奇珍居。” 楚擎根本没搭理掌柜的,而是想找个角度看看屏风后的抚琴之人长的是何模样。 可惜屏风厚重,只可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至于身材长相什么德行就不得而知了。 福三接口道:“掌柜的,我家少爷想要挑一些字画。” “有的,字画是有的。”掌柜的指了指三面墙壁:“皆是名家所作,不知这位公子是要字画,还是名赋,若是古玩,店里也是有的,府中观赏,赠友人长辈,皆有,皆有的。” 楚擎努力看了半天,还是没办法看清楚屏风后面的人,无奈之下只好放弃,随意的说道:“给我整两斤字画,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掌柜的闻言一愣。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买字画用“整”的。 不过掌柜的倒也没见怪,在这南市中做字画的营生,接触的大多年轻人都是勋贵之后以及官宦之子,而这些公子哥的肚子里哪有什么墨水,多是买回府中装装样子附庸风雅罢了。 值得一提的是,掌柜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客人,一个是不识货,再一个是不差钱。 楚擎背着手看向墙壁,连连颔首,最后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懂。 那上面好多字写的和鬼画符似的,都不知道写的什么玩意。 不过楚擎还不敢问。 他怕掌柜看出自己是个屌丝。 随手一指,楚擎问道:“那个怎么卖的。” “公子好眼力,梨春赋。”掌柜的一看就是老销售了,笑着说道:“这梨春赋的作者黄四虽名不见经传,可这文采却是有的,一首梨春赋,道不尽的哀与…”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我着急去啃硬菜儿,没那么多功夫墨迹,你直接说多钱就完事了。” 掌柜的也不恼怒,笑着说道:“四贯大钱。” 楚擎表情微变。 在昌朝,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可以兑换一千文钱,也就是一贯。 这一贯钱可以买一石米,一石等于六十公斤。 “靠,你拿我当榜一大哥呢。” 掌柜的一头雾水:“你是觉着,价高?” 第5章 十三文 “四贯钱,这也太贵了吧。”楚擎问道:“能打折不。” 掌柜的不明所以:“打折…不知公子是何意?” “就是能便宜点不。” 掌柜的哭笑不得,倒是没马上撵人。 这奇珍居不但售,也收,梨春赋是被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送来,每过几个月便要将一些诗词低价卖过来,署名都是黄四。 不说这诗词好与不好,掌柜的只知晓但凡是这个叫做黄四的诗,基本上都卖不出去,主要原因就是声名不显,没人听说过。 见到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帮着处理“尾单”的冤大头,掌柜的岂能轻易放过。 “若是公子看上了这梨春赋,作价三贯大钱如何。” 楚擎大手一挥:“一百文,卖不卖。” 掌柜的一脸懵逼:“公子莫不是在说玩笑话?” “一手破诗能值几个钱,别糊弄我,我总买,一车一车往家里拉的,你直接给个批发价吧,下次我再过来多批点,还能给你介绍点顾客。” 掌柜的强颜欢笑道:“一百文是万万不可的,公子莫要说笑了,您再出个价可好。” 其实楚擎也摸不准诗词歌赋究竟值多少钱,不由回头看向福三:“你觉着这首诗值多少钱。” “大少爷您这真是为难小的了,我哪懂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啊。”福三笑道:“不过这诗词确是卖的上钱的,区区几贯钱罢了,算不的贵。” 掌柜的双眼放光。 果然碰上了个有钱的冤大头,连下人说话都这么阔气。 身上根本没带钱的楚擎问道:“那你兜里有多少钱。” 福三:“十三文。” 掌柜的双眼之中的亮光瞬间暗淡。 他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位公子哥,非同寻常。 人家都是不识货,但是也不差钱。 眼前这主儿,那是真不识货,完了还差钱。 楚擎看着福三,满面无奈:“兜里揣十几块钱,你跟我唠身价上亿的嗑?” “小的觉得不贵啊。”福三满面理所应当的表情:“反正小的也没钱。” 楚擎张了张嘴,突然发现无懈可击。 这番话,很有道理啊。 上一世,他也觉得法拉利不贵,反正他也买不起。 正当楚擎寻思再挑个便宜点的字画时,屏风被拉开,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这位小兄弟,当真是看上了这梨春赋?” “焯!”楚擎暗骂了一声。 刚刚弹琴的,竟然是个老爷们,而且还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你一个糙老爷们没事弹什么琴。”楚擎猛翻白眼:“还弹的还和个深闺怨妇似的,咋的,你基友跟人跑了啊。” 身材壮硕的大汉一出现,瞬间打破了楚擎刚刚一切的美好幻想。 他还以为如同影视作品中,抚琴的都是妙龄少女绝美的人儿,结果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玩意,这身材和随时要去偷袈裟的黑熊精似的。 国字脸大汉五官挺拔,粗眉大眼,面向极为威严,倒是没听懂楚擎所说的话,微微拱了拱手:“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鄙人姓黄,单名一个四字,梨春赋正是鄙人所作。” 福三悄声说道:“少爷,这逼人又是弹琴又是作诗的,不像什么正经人呐。”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谁家好老爷们天天整这些没用的,作诗也就算了,你还弹琴,能是正经人吗。 掌柜的没想到大汉就是“批发尾单”的黄四,哭笑不得。 刚才黄四进来的时候,说是来买琴的,掌柜的也没当回事,不过有一说一,这大汉琴是抚的正经不错。 “原来这位公子便是黄四,久仰,久仰。” 掌柜的抱了抱拳,颇为热络。 奇珍居挂着很多署名为“黄四”的诗词歌赋,都是尾单,卖不出去,之所以挂出来,就是因为送诗词来的老者出手很阔绰。 别人都是送来书画寄卖,奇珍居抽成。 黄四的书画,卖掉就成,卖多少钱无所谓,有时掌柜的不愿意收,送书画的老者还要倒贴钱。 其实这样的人并不少,许多公子哥或是读书人都愿意这么做,博个名声罢了,见怪不怪。 “你就是正主儿啊。”楚擎乐呵呵的说道:“那咱就别让中间商赚差价了,十三文,卖给我吧。” 黄四似笑非笑:“十三文,这位公子可是在羞辱黄某。” “羞辱?”楚擎翻了个白眼:“不卖算了。” 看向掌柜的,楚擎满面豪气:“你这店里,什么物件十三文,我要了,不讲价。” 掌柜的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 这装扮,明显出身不俗,可这一开口,也忒抠了吧。 其实还真不是楚擎抠,他是真没带钱,按理来说出门应找府中管事索要些钱财,只是忘记罢了。 掌柜的陪着笑:“这位公子莫要说笑了,奇珍居里,便是无甚声名的字画,至少也要一贯钱,哪里有十三文的物件。” 楚擎也意识到自己快要暴露屌丝本质了,一旁的福三却较起了真:“胡吹大气,老子还就不信了,你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没十三文的东西?” 一旁的黄四冷笑一声,四处看了看,正好见到一个伙计在用石锤装裱字画,满面揶揄的一指:“十三文,可买那伙计手中的物件。” 福三没听出来弦外之音,还以为是字画,乐呵呵的说道:“这不就结了,十三文可买,我家少爷买了。” “十三文…”楚擎一头黑线:“他说你能买个锤子。”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买锤子作甚,陶家能收吗?” 楚擎:“…” 黄四不屑的看了眼楚擎,转身去看其他字画了。 楚擎有些犯难,上门泡人家闺女,不带礼物可不成。 瞅了瞅梨春赋,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写的什么破玩意还卖这么贵。” 黄四猛然回头,眯起了眼睛,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怒色。 掌柜的也不乐意了:“这位公子,能将诗词寄售于此的皆是名家,您若不要,转身离去便是,何故出言不逊。” “寄售?”楚擎双眼一亮:“那我写个几十首寄售,不不不,也别寄售了,我没那功夫,咱换一换好不好,我念五首诗换你一首,怎么样?” 掌柜的一指门口:“公子慢走,不送。” “靠,这梨春赋都能卖,本少爷的诗为什么不能卖。” 掌柜的不为所动,只是指着门口,谁知黄四却突然开了口,语气阴沉。 “好,莫说五首,便一首如何,倘若你连一首都作不出,黄某,可是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ok。”楚擎清了清嗓子,缓缓开了口。 “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 福三猛拍双掌,激动的不行:“好,好诗,好诗好诗。” 掌柜的瞠目结舌,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傻缺。 黄四愣了一下,满面鄙夷之色:“这也叫诗?” “就知道你们没品味。”楚擎翻了个白眼:“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奇珍居之中,寂静无声。 半晌之后,福三不太确定的看着楚擎:“大少爷,这是诗么,小的还是觉得刚刚那个好。” 楚擎:“…” 第6章 零元购 卖钉的哪能不识铁,掌柜的虽不是什么饱读诗书的大儒,可毕竟是干这一行的。 楚擎这半首诗一开口,掌柜的双目火热。 “好诗!” 便是黄四也是神情微动,嘴中反复念叨着,连连颔首。 楚擎得意道:“不用克制,请献出脑残粉一般的掌声。” 黄四回过神来,望着楚擎,面色狐疑:“你作的?” “废话,不是我作的还是充话费送的啊。” 其实楚擎也是突然想起来了这首诗,谁作的,他也不知道,就是有点印象。 至于剽窃别人的诗词这事会不会有心理负担,开玩笑,脸这东西最是累人,楚擎要是要脸的话也不可能要娶个煤气罐子。 黄四问道:“为何只有半首。” 楚擎愣了一下:“这是半首诗,不是整首的吗?” 这话一说出口,掌柜的和黄四齐齐目露鄙夷之色,这摆明了就是剽窃吗,剽窃也行,你倒是剽完啊,剽一半算怎么回事。 “哎呀,半首就半首吧,诗这东西需要创作灵感的,半首诗,随便换个什么字画,赶紧的,本少爷还有急事。” “这位公子,换倒是可换。”掌柜的面露苦笑:“可先不说这诗是否是你作的,便是你作的,哪有半首诗相换之理,要不,你还是去别的铺子寻寻,我这…”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那我再给你整半首?” 掌柜的哭笑不得。 诗是文人雅趣,是你作的便是你作的,不是便不是,若不是却拿来交换或是售卖,岂不是欺世盗名,再说你总一半一半的来,这叫什么事。 倒是一旁的黄四来了兴趣:“吟来听听。” “别和我打马虎眼啊,你给钱我就剽…不是,我就即兴创作,你不给钱我和你吟什么。” 黄四哑然失笑:“钱财罢了,若是佳作,不管出自何人,黄某赏析一番予你些钱财又何尝不可。” “好。”一听这话,楚擎放心了,章口就莱:“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嚎完之后,楚擎问道:“这半首行不行,加上刚刚那半首,凑够一首,赶紧给钱,我找掌柜的买个字画。” 掌柜的就和个工具人似的,又一拍双掌:“好诗。” 黄四低声念叨了几句,面色越来越古怪。 这明明是整首诗词啊,哪是什么半首。 可如此佳作,他却丝毫未听闻过。 心中越是回味,越是震惊,这诗,足可流芳千古! 楚擎还以为黄四不满意,又开了口。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这个呢,你报个价?” 黄四瞠目结舌,就连掌柜的都惊着了。 又是一首佳作,未曾听闻过的佳作,未曾听闻,却足以流芳千古的佳作! 昌朝文风鼎盛,京城更是一国之中枢,汇聚天下大儒才子,所谓大儒,所谓才子,不知多少人凭着一首诗词声名远扬。 更有甚者凭着一首佳作被举荐为官,所以京中一直有着才子易寻佳作难闻之说。 而楚擎这“两首半”,真若是出自一人,那此人,毕是学富五车的大儒名士。 可既是大儒名士,又为何未曾耳闻过? 楚擎见到黄四不吭声,面色沉了下来:“哥们,你是不是白嫖狗啊,你要是不给钱我可不吟了啊。” 黄四满面懵逼:“还有?” “那必须的啊,这玩意多的是。” “亦是佳作?” “花隐掖垣暮,啾啾栖鸟过,星临万户动,月傍九霄多,这个怎么样。” 黄四二话不说,直接伸手入袖掏出了一张百贯银票:“还有么?” 楚擎出手如电,双指一伸一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银票已经攥在了他的手中。 “哎呀,一看这个大哥就长着一副不差钱的嘴脸,有,必须有啊。” 清了清嗓子,楚擎再次开了口,这一次,想到哪,剽到哪。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 “远送从此别,青山空复情…” 一连七八首,还都没剽全,掌柜的和黄四二人早已震惊异常。 掌柜的倒是没那么高的鉴赏水平,只知道诗好,没听过,而且还大多是半首,之所以震惊,是因黄四。 黄四就如同一个直立行走的atm机似的,机械式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张,都是百贯,楚擎嘴巴一张一合,银票就到他的手中。 掌柜的双眼红的和个兔子似的。 京中豪商巨贾见多了,可像黄四这般出行带着如此多银票的人,不敢说京中没有,但大多是行商大宗采买。 楚擎也是对“钱”真没什么概念,手里攥着一团银票,直接拍到了掌柜的胸口。 “这些钱,够买字画吗?” 掌柜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能买多少?” 掌柜的呼吸粗重了:“随意挑选!” 楚擎哈哈一笑,对着福三说道:“听见没,能买多少买多少,挑些便宜的,送礼吗,咱走量就行,不用走质,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后,楚擎转身就要离开,他总觉得这个叫黄四的汉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果不其然,黄四开口道:“公子留步。” “怎么的?”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楚擎一脸戒备:“问这个干什么?” “公子大才。”黄四正色道:“黄某愿结交一番。” “额…本公子乃是工部侍郎之子,有事去府里找吧,我今天有急事,886。” 说完后,楚擎不待黄四再开口,赶紧离开。 福三微微皱眉,却未开口,而是和个大爷似的挑着字画。 楚擎是工部侍郎之子不假,可没说左右。 他也是怕黄四再是个“冲动消费”,别过一会后悔了找他退款去,所以才没说实话。 黄四是不是冲动消费不知道,只知道连忙找店中伙计要了纸笔,将刚刚楚擎所说的诗词全部记了下来。 出门第一日,楚擎完美达成了“零元购”的成就,数首流芳百世的诗词,换来一大堆奇珍阁那些文人们用来充门面的无病呻吟之语。 当福三出来的时候,活脱脱像个逃荒的流民,身上挂着六个大包袱,里面全是卷的和厕纸似的诗词。 楚擎心满意足的走了,没一会,黄四也出来了。 不得不说,楚擎的担忧一点不假,原本出宫想要寻个尚好古琴的黄四,突然觉得刚刚是有些“冲动”了。 诗是好诗,可这钱,花的有点冤枉,主要是这些银票现在都跑掌柜的兜里了。 站在屋外,黄四转了转手指上的血红玉扳指,几个呼吸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华服老者跑了过来,低头垂首。 “花销了些冤枉钱,查一查这奇珍居背后的东家是何人,寻个由头把钱要回来。” “老奴这便去。”老太监抬头恭敬的问道:“敢问贵人,刚刚花销了多少银两?” “八百多…不到两千贯吧。” 老者一脸无语,八百贯和两千贯可差的太多了。 不过他太了解贵人的脾性了,照两千贯“讹”回来,准没错。 “还有一事,去查查工部的右侍郎,看看家中哪个子弟颇有才名,若是品性良善,嘉许一番。” 说完后,黄四摸了摸下巴如同针尖一般的胡子茬,微微一笑。 “这人,倒是有趣的紧。” 第7章 出手阔绰 楚擎二人步行前方陶府,边走边聊。 随着对“金钱”有了具体概念后,楚擎后悔了。 自己这哪是零元购啊,明明是被那掌柜的给坑了。 看着福三身上的大包小裹,越想越是后悔。 拿着那些银票直接呼老丈人的熊脸上多香,买什么诗词啊。 最主要的是,楚擎刚刚得知,府中也是不好过,老爹虽是工部侍郎,名下也有些良田,可毕不是大富之家,就刚刚花出去的银票,都够府中小半年的开销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暗暗诧异,那自称黄四的汉子,这么土豪吗。 二人溜溜达达的,一直来到了陶府之外。 陶家,名门望族,京中陶家是主家,其他各道州府是旁支非嫡,陶家家主陶瑸更是当朝太子太傅,执京中士林之牛耳者,声名远播。 陶府,烫金二字,煜煜生辉。 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陶瑸虽不是天潢贵胄,可当今圣上特许赐“府”匾,陶家可称府,彰显圣恩。 漆红大门有些破旧,砖墙虽高却略显斑驳,两个门子分站中、侧二门,门前通南市,巷子中落下了七八顶轿子。 “人不少呢。”楚擎驻足张望了一番,见到不少人去寻那老年门子塞着东西,笑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是个教育职业,这么多达官贵人给门子塞钱?” 福三笑道:“少爷,那不是银票,是拜帖。” 楚擎哦了一声:“咱的拜帖呢?” “您不需要拜帖,那些人都是想要拜访陶家人,成与不成,递个帖子,也有礼单,八成是为了给陶家人留个印象,未必有什么正经事。” “也是。”楚擎微微嗯了一声,打了个响指:“走,少爷带你扛煤气去。” 大步而行,楚擎来到陶府门前,两个门子,一老一少,齐齐望了过来。 未见轿,不是文臣,未乘马,不是武将,手中无礼单与拜帖,更不是商贾,两个门子倒是一时摸不清楚楚擎来意了。 “这位公子,不知前来陶府有何贵干。” 老年门子身穿布衣,腰背略弯,眼神倒是明亮。 楚擎回道:“抗煤…不是,提亲的。” 少年门子噗嗤一笑,老年门子瞪了他一眼,随即冲着楚擎问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楚擎。” “楚?”老年门子态度略显恭谨了一些:“可是鸿胪寺少卿楚大人后辈?” “不是。”楚擎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老年门子面色大变,连忙躬身施礼:“原来是金尧卫大帅楚将军亲族,小老儿失礼,公子莫怪。” “也不是。”楚擎耸了耸肩:“我是楚…” 话没说完,老年门面露惊容:“老奴有眼无珠,竟是楚妃娘娘亲族,老…” “什么楚妃,没听说过,也不是。” 老年门子愣住了,抬着头,满面茫然:“那公子是…” “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老年门子愣了那么两秒,紧接着脖子一扭看向远处。 “老爷身体不适,公子改日再来,慢走不送。” 楚擎想骂娘了。 咋的,我爹不配被称为大人呗。 不过楚擎也没办法发作,谁叫老爹是个工部侍郎呢,还是个左侍郎,品级虽然高,可影响力与手中的权利,的确没办法和陶府相比。 这就和主任这个职称似的,都叫主任,一个是银河系全球人大代表主任,一个是育红小学三年二班班主任,能是一回事吗。 毕竟是来扛煤气的,楚擎也不能摆脸色,好声好气的问道:“这位大爷,怎么称呼?” “老朽姓秦。” 从这自称也能见些端倪,老朽,小老儿,老奴,果然是门子,逢人开口表尊卑。 “哦,门房秦大爷啊,我也知道个姓秦的门房,失敬失敬,能问一下,陶大人什么时候方便见客?” “月余吧,老朽不过是区区门子,不敢下断言,过几日问了府中管事才知。” 话音刚落,一个绯红色的轿子落下,轿中走出了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二十上下,面色倨傲。 年轻人未开口,下人打扮的随从快步而来。 “李府二少爷李林拜见陶大人,还望入府通禀一声。” 老年门子点头笑道:“有交代,有交代的,用不着通禀,李二少爷入府便是。” 说完后,旁边的门子赶紧推开偏门,唤作李林的年轻人带着随从快步而入。 楚擎傻眼了:“你刚刚不是说陶大人身体不适吗?” “是啊。” “身体不适还怎么见客。” 老年门子何曾见过这样的愣头青,冷笑道:“李二少爷的爹爹,是当朝吏部左侍郎之子。” “我爹也是左侍郎啊。” “李大人是吏部左侍郎。” “我爹…”楚擎怒了:“行,老头你记住了啊,你等哪天你家房子刮风漏雨的,你看有人给你修没。” 福三小声提醒道:“非是官宅,不归工部修葺。” “啊?”楚擎不明所以:“工部不是盖房子的吗?” “营造工程、水利、衙署建盖修缮之事,不事私宅建盖。” “所以工部管不着他们,他们不用鸟咱们,不给我爹面子?” 福三没好意思吭声。 不给颜面,不是因为老爷是工部的,而是因为老爷是…是老爷。 福三是府中老人了,很多事门儿清,可心知口不能言,没法说。 新君登基,按道理应恩威并施,可谁知那端坐在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睥睨天下只有雷霆手段,单单是朝臣不知撤换掉了多少,而工部官员更是遭了大震荡,五品以下的官员非是撤裁,而是贬官调任,与流放无异。 如此节骨眼,谁愿与工部之人打交道,更莫要说,工部右侍郎乃是先帝宠臣,一朝天子,便要一朝臣,先帝在位时,工部左侍郎就是狗都嫌的玩意,更不要说如今新君即位了,大家躲还来不及,哪能亲近。 若非如此,楚文盛又如何会狠得下心让膝下独子来陶府求亲呢。 值得一提的,楚文盛也算是给楚擎坑了,只是想着煤气罐没人要捡个漏,哪能想即便是煤气罐,大家也对楚家人避而远之。 楚擎虽不知晓全部内情,却也明白轻重,被拒之门外,若是就此离开,岂会甘心。 想了想,楚擎看向福三:“把你袖子里的钱都拿出来。” 福三没有犹豫,将十三个铜板交给了楚擎。 楚擎四下看了眼,随即又将铜板塞在了老年门子的手中。 老年门子低头一看,嘴巴咧的大大的。 送钱行个方便的,他见过。 但是送钱同时顺便侮辱一下自己的,他是头一次见识。 十三文钱,这不是侮辱人是什么? 福三都看不过去了,扯了扯楚擎的袖子,压低声音开了口。 “少爷,就是个门子罢了,给的太多了。” 老年门子:“…” 第8章 老门子 门子秦大爷算是彻底服气了。 面前这主仆二人,也忒特么抠了。 十三文,自己都懒抬胳膊,对方竟嫌给的多? 观其子,知其父,毕竟是陶府门子,人情往来见的多了,阅历与年纪也谓是人精一个,见了楚擎“抠搜”的模样,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可想而知工部左侍郎楚文盛在朝堂之中为何招人嫌弃了。 已经没了耐心的秦大爷挥了挥手:“已是说了,府中老爷身体不适,不见客,莫要纠缠,还望公子速速离开。” 楚擎想过自己会被冷落,只是没想到连门都没进去。 深深看了眼满面不屑的门子,楚擎的火气也上来了,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撸袖子叫道:“走就走,再见!” 福三满面无奈,刚要追上,楚擎又驻足了,回头瞅着门子:“对了,你们陶府中人,不都是文人吗,不都喜欢诗词歌赋吗,今日本少爷就留下一首诗送给你们。” 福三双眼一亮。 本来吧,他认为楚擎是毫无文采的,可刚刚在奇珍阁,那高瘦汉子心甘情愿花大价钱“听”诗,这代表什么,代表自家少爷是文曲星下凡啊,只是平日里不曾显摆罢了。 若是赋诗一首,保不齐能惊动陶府老爷。 “留诗?”秦大爷也是微微一愣。 还真别说,楚擎一副公子哥打扮,而京中的高门之子都是颇有文采的,出口成章者不胜枚举,而自家老爷最是欣赏年轻俊杰,若是对方口出佳作,没准老爷还真能见上一见。 楚擎清了清嗓子,随即朗声开口道:“陶府门前一老翁,近看一瞅是老登,上去一顿大逼兜,怼的老登双眼懵!” 福三一捂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谁知门房秦大爷突然一拍大腿:“好诗,合辙合韵,通俗易懂,好诗,好诗呐!” 楚擎:“…” 他是看出来了,这陶府哪是文人齐聚啊,这完全就是文化沙漠,还不如自己呢。 门子虽是下人,好歹是个门面,就这文化素养,丢人不。 “公子好文采,此诗便是小老儿也能听懂,好诗,好诗。” 楚擎摇了摇头。 他觉得秦大爷没听懂,要是听懂了,应该一个大耳帖子呼过来了。 秦大爷嘴里又念叨了一遍,连连点头,笑道:“留名不如留诗,一会小老儿卸了差事,见到管家便将此诗念上一嘴,好叫老爷听听,兴许老爷赏识你的文采便会见你一面。” 楚擎依旧摇头,速度更快,和个拨浪鼓似的,还连连摆手:“别,秦大爷你别闹啊,还是拉到吧,这诗不是什么好诗,你可千万别让陶老爷听着。” 原本还乐呵呵的秦大爷,突然面色一变,破口大骂:“你这夸口小儿,竟也知不是好诗,真当小老儿不通笔墨么,还敢拐弯抹角的羞辱我!” 楚擎傻眼了,脸上大写的懵逼:“感情你能听懂啊。” “愧你还是侍郎之子,竟如此粗鄙,与小老儿一个下人斤斤计较,如此肚量果真是令人小瞧!” 楚擎抱了抱拳:“干门子你都屈才了,你应该去当演员,本少爷还以为你真没听懂。” 老头气呼呼的,怒目而视。 楚擎耸了耸肩,懒得继续墨迹下去,冲着福三打了个响指:“走,打道回府。” 其实楚擎也是挺无奈的,自己是什么,是穿越者,咱不求什么装b打脸之类的,至少能像个人似的吧,结果呢,结果和个门房老大爷磨磨唧唧半天,完了还没墨迹明白,这叫什么事啊。 眼看楚擎都放弃了,谁知老头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楚擎面露戒备之色:“怎么的,想碰瓷啊。” “过来。” 楚擎没动地方。 “老朽叫你过来。” 楚擎到底还是走过去了:“怎么的,要讹我啊。” 秦大爷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边楚擎,突然又笑了,露出一口整洁的牙齿。 要知道古人虽有刷牙的习惯,不过都是用细盐加之柳树条洁口,亦是达官贵人才会这般做,寻常人与普通百姓却没这个习惯,所以大多都是牙齿黑黄。 “你这娃娃倒是古怪,旁人府邸的少爷公子,要么眼高于顶,要么,谨小慎微,不管如何,总归不会和老朽区区一门子计较,便是多说上几个字似都污了身份,你父楚大人虽不得势,却也是侍郎之身,你这小儿在京中也是蛮横的主,可却和老朽这门子纠缠半晌,为何。” “本少爷比较贫。”楚擎摊了摊手,也挺奇怪的:“你不是门子吗,和我贫这么半天做什么?” 这一点楚擎倒是了解,门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官署的门子,一种是宅邸门子。 前者,非是看门的,而是伺候官老爷的差役,后者就如秦大爷这般,守在门口,收拜帖,收名帖,只迎不送,算是宅邸的颜面。 一些高门大阀的门子,多为一老一少,年纪大的多是府中老人,人精似的,少的多是半大的孩子,透着机灵劲,跑个腿传个话。 就说这老的,都是在府中有着资历,宰相门前八品官,非是说门子趾高气昂,而是在府中的资历,仅次于普通管事,甚至高于管事次于管家。 这种人便是晴雨表,也是主子的态度。 知了你的名,心中对上了号,就能分辨出主子待见与否,不待见,自是冷眼相对关门谢客,待见,便是礼遇有加满嘴吉祥话。 楚擎也不是傻子,通过这老头的态度就能知道,自己的老爹,不是不被待见,而是…狗都嫌啊,连个门子都不给面子。 “老朽问你,当真是奔着我家小小姐亲事来的?” 楚擎犹豫了一下,四处打量一番,一咬牙心一横:“不满老丈,其实,我是奔着煤气,不是,是奔着老小…也不是,是奔着大小姐来的。” 老头面露惊容:“要提亲府中大小姐?” 楚擎叹了口气,看老头模样就知道,估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个屌丝了,谁家好人会求亲这么个玩意。 谁知老头又是一副鄙夷之色:“就凭你?” “我靠。”楚擎不乐意了:“我怎么了,你家大小姐煤气罐成精,还是个三手的,我楚府就是再落魄,至少我是行货啊,十成新,模样也周正,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可统军?” “捅谁?” “老朽是问你,可有韬略,统掌大军开疆扩土。” “开玩笑。”楚擎一挺胸膛:“瞧不起谁呢,我连杀个鸡都不敢。” “那你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天文晓地理?” “惭愧惭愧,区区不才,只能算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老头脸上的鄙夷之色更重:“既不能武,亦不能文,你凭何本事要提亲府中大小姐。” “因为我是正常人啊。” “滚走。”老头这怒意说来就来,一挥手:“莫要在让老朽见到你这混账小子。” 没等楚擎开口,福三已是忍不住了。 “你这老狗,三番两次辱我家少爷,陶府门前犬,眼中无尊卑,哪来的狗胆呵斥我家少爷!” 福三的怒意不是毫无来由的,甭管哪里的门子,也只是门子,可这门子也太过嚣张了,就算府中主子不喜,至少地位尊卑摆着呢,哪轮得到你一个区区门子恶语相向。 楚擎倒是没生气,乐呵呵的拦住了福三。 “急什么眼啊,黄土都埋眉毛的人了,没必要和老人家置气…” 话没说完,侧门被推开,一身形瘦高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何人在陶府门前大呼小叫。” 另一个年轻的门子连忙低头恭声道:“大少爷。” 被称为大少爷的中年人微微颔首,随即冲着秦老头施了一礼:“秦伯,可是有人恼怒了您?” 说完后,还拧着眉面色不善的看了眼楚擎。 楚擎打了个哈欠。 第9章 礼 被称之为大少爷,自然是陶家人,陶家大少爷。 中年人叫陶少章,陶家家主陶瑸长子,官拜大理寺少卿。 陶府大少爷,却对一个门子态度恭敬,那么这位门房秦大爷自然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普通下人。 资历肯定是老的,陶瑸的书童,粗通拳脚,自幼就是陶瑸随从,主仆二人相伴足有五十载,陶家的少爷小姐什么的,都是秦安看着长大的。 按着秦安的资历,当个府中大管家都不是问题,可莫说管家,便是管事都需通些文墨,秦安没读过书,担任不了要职,等于是府中的闲散人员。 毕竟资历和辈分在那摆着呢,加之府中皆知,陶瑸对秦安以“至交友人”待之,好的和亲哥俩似的,所以谁敢差使秦安。 可秦安总是以奴仆自居,闲着无事做,隔三差五客串个门子或是迎客,算是打发时间发挥余热了,再一个是陶府之中的确没什么家丁,就那么仨瓜俩枣的,下人们什么都干。 见到陶少章出来了,秦安没好气的说道:“莫是有人恼了老仆,只是见了哗众取宠之辈罢了。” “哦,哗众取宠?” 陶少章侧目看向楚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般。 楚擎忍不了了,斜着眼睛问道:“你几个意思啊,这老头说哗众取宠之后,这么多人,你为什么就看我,我脑袋上写哗众取宠四个字了?” 秦安笑道:“这里就你二人,不看你看谁。” 楚擎指了指福三:“怎么不看他呢。” 福三挺了挺胸脯:“我复姓哗众,名取宠!” 楚擎:“…” 陶少章微微挑眉,见到楚擎一身华服,又带着像是军伍中人的福三,不由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楚。” 陶少章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楚少卿楚大人之…” 楚擎翻着白眼打断道:“不是楚少卿之子,不是楚将军亲族,更不是丽妃后辈,是侍郎,工部侍郎,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没错,就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文盛是我爹,我就是楚文盛的儿子!” 陶少章面色古怪:“你为何如此得意?” “我…” 楚擎一脸郁闷,我什么时候得意了? 陶少章转头看向秦安:“安伯入府歇息片刻吧,膳房炖了些…” “你等会!”楚擎怒了:“你能不能尊重点人,怎么的啊,报上名号就不搭理我,你有点素质行不行。” 陶少章看向楚擎,敷衍的施了一礼:“原来是楚公子,久仰久仰,慢走,不送。” “我尼玛…” 福三小声说道:“少爷,他这是没把您当人看啊。”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楚擎眯起了眼睛,屡次三番被无视,胸中不免升腾出了几分火气。 面色阴晴不定的楚擎,终究还是妥协了。 便宜老爹本就是官位不保树敌无数,若是再得罪个陶府,楚府更是步履艰难,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被无视就被无视吧,先回去再和老爹商量商量再说,不过也算是不虚此行,至少零元购了好多字画,一会顺道去奇珍阁看看能不能退货。 福三见到楚擎气呼呼的,劝说道:“少爷,咱先回去吧,莫要冲动,开罪了陶府不值当,陶府都是一群狗才酸儒罢了,去他娘的,理他们作甚。” 不得不说,福三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侍卫,一开口就吸引了陶少章和秦安的注意力,二人怒目而视。 楚擎也算是服了。 有福三这种侍卫,自己能活到现在可谓是奇迹了。 他现在十分怀疑,自己被京中百姓称之为活畜生,很有可能这里面有福三的功劳。 果不其然,陶少章满面怒容:“你这口出恶言的奴仆,骂谁是狗才酸儒。” 福三双眼望天,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不吭声了,陶少章却将枪口对准了楚擎。 “怪不得坊间传闻工部左侍郎之子整日飞鹰走马鱼肉乡里,观其言知其行,果然是纨绔恶少,放任家丁在我陶府门前口出恶言,明日,本官定要在殿上参你楚家一本!” 一听这话,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根据老爹所说,刚上任的皇帝正在想方设法搞工部,正愁找不到理由,而陶家家主又是太子少师,陶家人弹劾自己老爹,很多朝臣肯定会附议,到了那时,新君直接找个借口给自己老爹的官帽摘下可就坏了。 想到此中关节,楚擎照着福三的屁股就是轻轻一脚。 “让你说话了吗就说,回府之后就处罚你剁你两条胳膊。” 教训完了福三,楚擎连忙冲着陶少华拱手:“陶少爷别生气,他一个护卫懂什么,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罢了,你别介意哈,我们就是来送礼的,真的。” 陶少章倒还真不是得势不饶人之辈,虽然气哼哼的,却只是挥了挥手:“离我陶府远一些,日后,莫要让我见到你二人。” 楚擎陪着笑点了点头。 这份气,得受,要是换了后世,早就开喷了。 形势比人强,人家爹是太子少师,自己爹,只是个侍郎,还是工部的,完了还是个左侍郎。 昌朝以右为尊,右比左大。 当然,别说是左侍郎,就是右侍郎也没用,因为是工部的。 楚擎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他很清楚一个道理,在这身份尊卑极为严明的世道,逞一时口舌之快,招破家灭门之灾,比比皆是。 楚擎再次拱了拱手,刚要离开,秦安开口道:“既是带了礼品,那便将礼物留下吧。” 陶少章面色有变,微微看了眼秦安,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未开口。 楚擎倒是秒懂。 收了礼,是让自己心安,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陶府的人也不会找麻烦,至少不会因为今日之事找麻烦。 连忙将福三身上挂着的六个包袱取下,放在了秦安脚下。 秦安低头瞅着包袱,一脸的懵逼。 这包袱本就是奇珍阁掌柜的“赠送”的,都是些旧布,脏兮兮的。 毕竟一次性买那么多,全都装裱的话要耗费不少时辰,加上楚擎比较不拘小节,这才拿一些破包袱一股脑塞进去了,塞了六个。 陶少章都被气笑了:“礼单何在。” 楚擎摇了摇头:“就是一些诗画什么的,第一次上门,也不知道送些什么。” “诗画?”陶少章眼底略过一丝鄙夷之色:“诗画,如此至多,还用包袱裹着?” 楚擎没接茬。 不用包袱裹着怎么的,还给你镶俩钻啊。 陶少章面色又沉下来了:“楚公子,你莫非是来羞辱我陶府的,真以为本公子不敢明日在殿中弹劾楚文盛教子无方么!”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隐隐有着要爆发的前兆:“你是不是有病,都说送礼送礼了,找茬是吧,你袍子下面穿jk了,真以为我不敢喷你是不是。” 要是直接骂自己也就算了,一而再再而三,总是拿自己爹说事,楚擎又是“初来乍到”,确实压不住火了。 “好,本公子就看看,你送的是何礼!” 陶少章已经确定了,楚擎就是来找茬的,一弯腰将其中一个包袱打开,用力一甩,洒落了满地的字画。 刚要冷笑出言嘲讽,结果定睛一看,陶少章愣住了。 第10章 体验生活 陶少章满面狐疑,初以为,皆是赝品。 可弯腰随意捡起一副,面露惊容,真品无疑! 每一幅字画下面都缝制着个绣巾,上面有着“奇珍”二字,意为南市奇珍阁经手鉴定售卖。 再一看散落的其他字画,陶少章懵了,下意识脱口道:“皆是真品,福旺,速速拾起,勿要损毁了。” 叫做福旺的少年门子连忙弯腰捡拾,陶少章则是再打开其他包袱,倒吸了一口凉气。 直到所有包袱都被打开后,陶少章看向楚擎,脸上就俩字,尴尬,大写的,还是加粗加大的。 的确是送礼的,而且这“礼”极为贵重。 陶家虽是名门望族,京中陶府家主陶瑸更是朝堂众臣。 可陶家和其他世家门阀还不同,诗礼传家,族中并无经商子弟,陶家人名下也没有太多良田,靠的都是朝廷发放的俸禄度日。 所以说的再直白点,陶少章没见过什么世面。 倒是经常有人来陶府走动,也会送些贵重的礼物,可一般都是先看过礼单,若是些价值高昂的,自会婉拒。 而陶少章最是喜好诗词歌赋,平日里也总喜欢去奇珍阁这种场所转转,不过买不起,就是看看,赏析一番罢了。 要只是单单一副字画,价值几贯,最多十几贯,倒也无甚所谓。 可这几十副字画,还都是京中大儒名士所作,陶少章顿时不知道该先看哪个了,恨不得带着包袱马上回到卧房之中慢慢赏析。 古人就是如此,没什么娱乐活动,尤其是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就喜欢字啊画啊,爱好就是临摹赏析,和后世的宅男突然得到几十g…几十个刚发布的3a游戏大作差不多。 “哎呀,楚公子这…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贵重,太过贵重了啊。” 要么说是当官的,经过最初的尴尬,陶少章顿时热络了起来,连连拱手:“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家父总是训诫,不可收重礼,贵重,着实贵重了啊。” 楚擎连翻白眼。 这陶瑸也够逗的,你要说你不收礼吧,还能敬佩你几分,结果你整个不收“重礼”。 什么意思,铜钱银子太“重”了,银票轻呗。 客气话都会说,见到对方热情了几分,楚擎也假客气的摆了摆手:“初次见面不带礼物不好,我这人就爱交朋友,知道陶家人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儒,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不可不可。”陶少章正色道:“虽是文雅之礼,却价值过重,心意领了,这礼品…” 楚擎略显失望,知道对方是真的觉得太贵重不敢收,刚要去拿回包袱,谁知陶少章又补了一句。 “这礼品…我倒是可与家父观摩几日,过几日再还你楚府。” “焯。”楚擎满面佩服,心悦诚服的说道:“陶家人果然都是又当又立之辈,在下佩服。” 看热闹的秦安也没想到还都是名家所著的字画,转念一想,这么多字画,可不是只能用包袱装吗。 老头突然笑了,也不知是觉得楚擎有趣还是怎么的,对着陶少章说道:“大少爷,既是客,也携了礼,入府歇息片刻喝两口粗茶也是应有之意。” 陶少章神情微变,似乎犹豫,随即点了点头:“好,那便随愚兄入府饮几杯清茶。”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入个陶府大门也太费劲了,不过还好,可算是能进去了。 嘴上虚情假意的客气着,楚擎这才跟着陶少章从侧门进了陶府。 门大庭微,这便是陶府。 外面看着挺大的门,可入了府才发现,里面还没楚府大。 三进的院子,东西两厢房,景致倒是赏心悦目,可墙砖大多破旧斑驳,一正房,两耳房,后面应该是女眷住处,打眼一看就知占地较为狭小,不符合太子少师这从二品的官职。 莫说从二品大员,就是京中从八品九品的微末小官,宅邸中比这宽广十几倍的也大有人在。 一路将楚擎领到了东厢房外的小凉亭,陶少章笑道:“家父正在待客,不如愚兄陪贤弟坐上片刻可好。” 要么说拿人手短,这么一会,都愚兄贤弟了。 楚擎也算看出来了,估计对方根本就没准备给自己引荐陶瑸,也不说破,笑着客气了两句。 秦安倒是没跟进来,下人送了茶水,二人相视而坐,福三站在了一旁,东瞅瞅西看看,满脸优越感。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可优越的,楚府是又大又气派不假,问题是楚文盛本本就是工部侍郎,工部营建各处宫殿官宅剩下的那点边角料,都让他扛回家修葺楚府了,今天扛俩砖头,后天踹一兜钉子,那能不气派吗。 陶少章笑道:“饮杯粗茶,陶家太慢了。” “客气客气。”楚擎学着老爹的模样呷了口茶,发觉满嘴一股土星子味。 这茶是挺粗的,里面泡的茶叶和锯末子似的。 陶少章也拿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子,却未喝。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俩人都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气氛尴尬的能让福三用脚趾头再给陶府抠出一个北厢房。 二人放下茶盏,瞅着对方,确实很尴尬。 的确是没什么可唠的,一个是京中出了名的恶少,人称活畜生,一个是文采斐然的年轻俊杰,如此年纪就身居高位,俩人,基本上不同频。 楚擎有点急。 这可是自己将来的小舅子或者大舅哥,不能什么都不唠啊。 清了清嗓子,楚擎也是没话找话。 “哥们…额不是,陶兄在哪混日…也不是,陶兄在哪高就啊。” “愚兄在大理寺任职,担少卿。” “平常都干些什么啊?” “平日无事,只是统统寺役罢了。” 楚擎楞了一下:“司仪怎么了,为什么要捅他?” 陶少章清了清嗓子,一时没听明白。 “嗯…对了,不知贤弟平日都做些什么差事。” “我无业游民,也没什么事做,平日里就是鱼肉鱼肉乡里,欺压欺压百…” 楚擎及时住嘴,突然想起来。 这特么是自己的人设,好说也不好听啊,唠这个干什么。 想了想,楚擎沉声道:“体验生活。” “体验生活是何意?” “就是了解了解百姓疾苦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语落毕,陶少章神情微变,嘴唇蠕动了一番,霍然而起,居然朝着楚擎施了一重礼。 没等不明所以的楚擎反应过来,陶少章扭头喊道:“来人,换茶,奉香茗!” 楚擎心里连连骂娘。 这家伙果然是狗眼看人低啊,怪不得这茶水喝着一股土腥子味,自己还怀疑茶壶里面都是锯末子,感情是没拿正经茶叶上来啊。 第11章 被鄙夷 新茶奉上来了,便是连茶壶都换上了精美的紫砂壶。 茶水入口,唇齿留香。 正是因为这茶水“好喝”,楚擎脸上的鄙夷之色才更重。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昌朝文人,更是如此。 府外门子拦,府内锯末子。 甩出字画,这才入了门,也只是入了门,这茶水都能喝出肾结石,无意间一句朱门酒肉臭,奉上了香茗。 楚擎感慨万千,而陶少章则是念叨着“朱门酒肉臭”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陶少章的经历极为特殊。 陶家祖祖辈辈都是诗礼传家,到了陶瑸这一代才出仕,这还是太上皇数次征辟的缘故。 搬入京中之前,陶家子弟大多都是教书先生,尤其是陶少章这一代,四处游历,也是南北讲学,因此陶少章与其他人京中官员和世家子不同,见惯了人间疾苦,亦尝遍了世态炎凉。 昌京之外,多少人间惨事藏在了被粉饰的太平之下。 见了这些惨事,再入京为官享所谓的盛世繁华,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谓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了。 “贤弟真知灼见,定是有大经历之人。”陶少章语气满是复杂之色:“愚兄曾入赣南道游历年余,赣南道水患,相隔一坊,知州府内满是靡靡之音,酒肉满堂,高歌起舞,而知州府外,却卧着数十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的乞儿,悲哉哀哉。” 楚擎讪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大经历,肯定是有的,而且经历极为特殊,毕竟一般人都没挨过雷劈。 至于府内喝酒吃肉,墙外饿殍遍野,他没见过,但是能想象的到。 府内与府外,何尝不是两个世界,就如同这世道严明的尊卑等级一般,庶民是民,应爱民护民,可这民,只存在与读书人的夸夸其谈中。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他是来扛煤气的,不是和大舅子谈人生理想的。 见到未来大舅哥连新茶都换上了,自己也算留下个好印象,楚擎懒得墨迹,开门见山。 “陶兄,其实今天来是这么一个事,那个,陶府大小姐,能引荐一下吗?” 刚刚还一副和楚擎相见恨晚模样的陶少章,面色一变:“你是来提亲的?” 楚擎点了点头。 陶少章:“就凭你?” 楚擎:“…” 望着说变脸就变脸的陶少章,楚擎差点没被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这陶府的人都属大师兄的吗,翻脸比翻书还快。 楚擎也算是想明白了,陶府的人就这个德性,扛煤气这事,十成十是够呛了,这也太狗眼看人低了,老子不受这窝囊气了。 既然没的谈,楚擎也懒得墨迹,直接开口:“包袱和字画还给我,拜拜。” 陶少章傻眼了:“字画不是礼品么?” “是,但是我不送了,还给我。” “过几日成不成。” 楚擎直接站起身,斜着眼睛说道:“不,现在,立刻,马上,赶紧的。” “留步留步。”陶少章连忙扯住了楚擎的袖子:“贤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提亲舍妹一事,断然不可的,可愚兄却可与你留个交情如何。” “我和你一个大老爷们留什么交情。” “这…”陶少章满面通红。 不得不说,楚擎也是误打误撞拿捏住陶少章了。 大理寺九寺少卿,掌刑狱,从四品,也算是京中大员,更是陶家大少爷,平日里想巴结的人不知凡己,可陶少章却是个清冷的性子,对旁人不假辞色。 不是没人送过字画,而是没人像楚擎这样,一出手就是六个大包袱。 最重要的是,大家送的字画太过贵重了,都是名家或是绝品孤作,价值连城,陶少章莫说收,便是借几日赏析一番亦不敢。 而楚擎送来的,要说是地摊货吧,也不是,都是京中大儒名士所作,要说特别高大上吧,更不是,署名之人还都在世,而且其中不少人陶少章还认识。 说是赏析,其实就是想知道这些人的水平,文人相轻,自己也好比个高下。 说的再通俗点,楚擎这礼送的,不是珍馐美味,却是量大管饱,正正好好掏到到了陶少章的命门上了。 “哎呀呀,何苦呢,愚兄与你一见如故,稍待片刻如何不…”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既然是一见如故,那就把你妹介绍给我。” 陶少章笑容一收:“凭你?” “我特么…”楚擎彻底怒了:“去你大爷的,包袱给我,赶紧的!” 陶少章又露出了舔狗一般的讨好笑容:“哎呀,愚兄赏析几日,就几日,过几日亲自奉还楚府。”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也算是被弄的没脾气了,再次坐下正色问道:“你陶家大小姐,就那熊…不是,我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呢。” 陶少章微微看了眼楚擎,幽幽问道:“你可有官职在身?” “没。” “京中颇有才名?” “没。” “可打算科举入仕?” “没。” 陶少章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咸鱼,并且显得很是困惑,困惑这条咸鱼在干什么。 “既无官职,也无才名,亦不科举入仕…”陶少章措了措辞:“贤弟你…愚兄若是委婉之言,你不就是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懒汉么。” “说句题外话。”楚擎极为认真的问道:“那你能告诉告诉我吗,你要是不委婉的话,该怎么形容?” “人憎鬼嫌。”陶少章果然是个实在人:“将舍妹引荐于你,岂不是将亲族推入火坑。” 楚擎深以为然,你妹就是个煤气罐,可不是不能往火坑里推吗。 其实昌朝尤其是京城比较开明,男婚女嫁这种事倒是没太多不合理的教条,女子出入坊间也是常有的事,婚嫁之前,男女双方也可见面增进增进感情。 一般说婚前不让见自家闺女的,大部分都是闺女特别丑,怕吓着男方,婚前不让见面,婚后生米煮成熟饭也就无法退货了。 楚擎是看出来了,自己还以为扛煤气吃亏了,结果对方却看不上自己,这事,自然是黄了。 事办不成,礼送的也就没意义,没意义,也就没必要送了,可也不能交恶。 “这样吧,你随便挑几副字画,也不用你还,自己留着慢慢撸吧,其他的我带走。” 楚擎话音刚落,正堂之中,突然传来朗声大笑。 扭过头,只见一个一老一少从正堂之中走出,老的,身穿儒袍,个头不高,微胖,满面笑容,看穿着打扮,正是陶家家主陶瑸,而年轻的,正是刚刚在府外见到的李府二少爷李林。 楚擎满脸的羡慕嫉妒恨。 人家入府,什么都没带,门子笑脸相对直接入府,老爷亲自接待,再看自己,和个傻缺文青墨迹半天,还特么是坐在室外。 李林路过二人时,见到了陶少章,驻足拱手,连称陶兄,可陶少章却重重的哼了一声,和谁都欠他一张五百万彩票似的。 第12章 账目 陶瑸将人送走,转头看到了楚擎与陶少章二人。 俩人连忙站起身,陶少章叫了声“父亲”。 楚擎也想叫声父亲,没好意思。 见到陶少章亲自接待,陶瑸面露笑容:“这位后生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楚擎叹了口气,自报家门:“工部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见过陶大人。” 果不其然,陶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来做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被嫌弃。” 陶少章赶紧说道:“小妹婚嫁一事,陶公子过来询问一番罢了。” 陶瑸:“凭他?” 楚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都习惯了。 陶瑸挥了挥手:“陶家不与楚家人来往,送客。” 陶少章还惦记那六个包袱呢,连忙说道:“父亲,楚公子倒也不是坊间传闻那般不好相与,虽是不通礼数家境堪忧无官无职恶名累累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飞鹰走马纨绔度日花天酒地其父为人又颇有争议,可楚公子…楚公子他…他…” “至少我还带礼物来了。”楚擎叹了口气,有这口条,当什么少卿,你去南市说贯口好不好。 想了半天楚擎“优点”的陶少章双眼一亮,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如此,楚公子带了礼物。” “自不量力。”陶瑸哼了一声,随即对陶少章说道:“李林之兄李木贪墨萧县赋税一事,压下去吧,刚刚李林已是说了,肥私的税银共计一千七百五十二贯,全数奉还,李家乃是三朝元老,李木虽触犯了昌律,却也是小恶,你明日回到衙署之中,下个条子,将人放了吧。” 陶少章顿时急了:“父亲,萧县赋税连年亏空,便是连账目都懒得做,李木为县府,其罪难逃,更是搜刮民脂民膏,素有李三尺之称…” “住口!”陶瑸怒声打断道:“此事便是连你大理寺寺卿都不闻不问,你一少卿却揽在了身上,不知天高地厚,明日将人放了!” “不放!” “放!” “不放!” “放!” 眼看父子二人僵持不下,楚擎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您二位继续水,我先告辞行吗?” 根本没人理他,父子二人和顶牛似的,狠狠看着对方,寸步不让。 其实这种事,不应该当着外人面谈的,尤其是当着楚擎的面谈。 看似是没将楚擎当外人,实际上这是根本没把他当人,完全是当空气了。 一时之间,楚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尴尬。 最终还是陶瑸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了几分:“痴儿,你如此脾性,岂能不吃大亏。” 老爹让步了,当儿子的也不好继续硬刚。 “就知李家肯定会找人与您说项,将人放了也可,不过却要那害民的李木补足所有户部赋税亏空。” 陶瑸思索了片刻,颔首道:“也好,免的好事之人对你有所非议,你这便核算一番,要补足多少亏空,为父命人去李府传话。” “今春一季李木贪墨了一千七百五十二贯,接连三年亏空,想必去年冬季应该两千余贯,秋季至少也要三千贯,夏季四千贯,春季五千贯…” “慢着。”陶瑸一头雾水:“吾儿是说,这李木,越贪越少?” “是如此,往年多,今年少。” “可有证据?” 陶少章极为敷衍的说道:“没有,孩儿推测出来的,再加上大致核算。” 看热闹的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哥,您这数学是放高利贷的教的吧? 光听说过越贪越多的,没听说过越贪越少的,萧县是昌京下县,不足万户,这么算的话,三年下来光是贪墨的官税都赶上昌京一年赋税了。 陶瑸也反应过来了,登时火冒三丈:“你还是不愿放人!” “补齐亏空就放!” “你这哪是亏空,明明是狮子大开口。”陶瑸气的须发皆张,指着陶少章叫道:“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陶瑸冷笑不已:“为父就给你半日时间,将那账目做出来,若是能做出来,有了真凭实据,李家若不补足亏空,老夫在殿中参他们一本,可若是你做不出来,明日就将人放了!” 陶少章神情微动:“此话当真?” “为父何时骗过你。” 陶少章微微一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淡淡的说道:“孩儿…不会做账。” “你他娘的不会做账和老夫费什么唇舌,呀呀呀,混账东西!” 太子少师,竟然爆了出口,明显是气坏了,一甩袖子就要走。 这事换了谁都生气,明显是胡搅蛮缠呢,不懂账目瞎在那算什么。 结果陶瑸都迈出右腿了,突然猛的转头看向楚擎:“你看什么看,滚出去。” 楚擎:“…” 陶瑸气呼呼的走了,一边走嘴上一边嘟囔什么。 “扑通”一声,陶少章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满面灰败之色。 看了半天热闹的楚擎略显失望,他还以为陶瑸会给陶少章来个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呢,结果就这么走了,一点都不过瘾。 陶少章哪还有心情搭理楚擎了,便是连旁边摆放的包袱和字画也不多看一眼,喃喃道:“连户部都查无可查,账目,更是一塌糊涂,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难不成,真让这害民之人逍遥法外。” 楚擎好奇的问道:“这账目是什么意思啊,就是县里的账本,记录着赋税徭役还是什么?” “县民赋税,丁口抄录等等,正是因为没了账目,本官才一筹莫展,可精通算学之人,少之又少,糊涂账,糊涂账啊。” “算学?” “说与你听你也未必懂,哎。”陶少章心灰意冷的说道:“楚公子离开吧,本官不便相送,那些字画…那些字画也一并带走吧。” 楚擎翻了个白眼。 刚才还愚兄贤弟呢,字画不想要了,又成公子和本官了。 心里鄙夷了一番,楚擎开始让福三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而陶少章则是让人将卧房内的账目找来。 福三收拾好了,陶府下人也将账目送来了,陶少章旁若无人的开始翻看,眉头皱的和什么似的。 楚擎随意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目瞪口呆,脱口叫道:“这尼玛也叫账?” 这一声喊叫,吓了陶少章一跳。 “你通算学?”陶少章满面狐疑。 “这谁做的假账,太不专业了。”楚擎定睛扫了一眼,乐不可支:“太业余了吧,业余到了都能推论出真实数额,做账的是故意的吧。” “你真通此道?” “我当然…”楚擎顿了一下,嘿嘿笑道:“如果我将账目复原,并且当做你大理寺的证据,有理有据的证据,而且证明亏空数额特别高,那你能把你妹介绍给我吗?” “就凭你?” “告辞。” “慢着慢着。”陶少章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连忙抓住了楚擎的衣袖:“你真懂?” “当然懂了,做不出来,字画全送给你了。” 陶少章二话不说,马上扭头,朝着远处喊道:“来人,换茶,换贡茶,快!” 福三一头雾水:“少爷,没见您学过算学啊。” 一听这话,陶少章再次回头:“不用上茶了,来人,送客。” 楚擎:“…” 第13章 老嫌少喜 入府不足半个时辰,但是这陶家人的嘴脸,从门子到少爷,从少爷到老爷,楚擎算是看的清清楚楚,忒势利了吧。 所以没二话,坐下后,直接拿起了硬黄纸和硬毫笔。 没等陶少章开口,楚擎先使劲甩了甩毛笔,嫌上面的墨汁太多。 墨迹,洒在了纸张上,陶少章心口一抽。 昌朝的造纸业并不发达,多是用竹简,虽有黄、粉蜡、藤等纸张,可皆是达官贵人所用,极为昂贵,桌上摆的这些硬黄纸还是陶少章从大理寺中“顺”回来的,平日都不是很舍得用。 楚擎哪里懂这个,就是明白也不会在意。 他不但不懂,更不会用毛笔,右手抓着毛笔和要捣谁似的。 陶少章已经确定了,眼前这家伙,连毛笔都不会用,哪能懂算学啊。 陶少章刚要开口,楚擎微微一笑,一指账目:“这字念啥?” 陶少章:“…” 不会用毛笔也就算了,还他娘的不识字! “人呢,来人,送客,都聋了不成!”陶少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呼小叫着。 其实还真不是楚擎不识字,主要是上面好多都是篆文体,还不是繁体字,看着挺工整,可和后世的简体字有着极大的区别,“初来乍到”的他哪能看的懂。 见到陶少章已经准备亲自撵自己了,楚擎知道,展示才艺的时候到了。 “‘该’字是欠的意思对吧,萧县修衙花费了三十二贯,砖石十七贯,铁料百三十贯,动用的是官银,其中雇佣民夫七十人,动工月余…” 抬起头,楚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对吧。” 陶少章下意识点了点头。 “进为税收,下县动用了官银,又雇佣民夫花了钱粮,还购买了石料铁料,就是石头和金属的意思是不是,而石头和金属作坊,又是李家名下的,车马也是雇佣的李家车马。”楚擎敲了敲桌面,沉吟了片刻:“你现在懂了吧。” 陶少章看向账目,感觉懂了,可又像是没懂,眉头紧皱。 正好下人跑来了:“大少爷,小的这就送客。” “送什么客,奉茶,贡茶,快去!” 下人一脸无语的跑开了,陶少章看向楚擎:“问题出在哪里?” 楚擎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陶少章扭头冲着刚跑走的下人喊道:“回来,送客!” 一旁看热闹的福三都想掏刀子了,这陶家人,太他娘的不是个玩意了。 楚擎赶紧说道:“你得算啊,这一看就有问题,左手倒右手,一算就算出来了,有大问题啊。” 下人跑回来了:“大少爷…” 陶少章:“快去奉茶!” 楚擎:“…” 昌朝无论是商贾还是官府,账簿采取的都是类似于龙门账法的记账方式。 核算重点是总账,涵盖了比较健全的会计报表内容,以“收”、“付”为记账符号,分为“进”、“缴”、“存”、“该”四大类,而“该”字代表的正是负资产,也就是欠的金额。 楚擎随意一扫就看出问题了,因为这账目做的太外行,外行到了后世小学生都能看出不对劲,总数是能对上,可将各类账目拆分细化后,发现都是重复的数字。 最逗的是,官府花的钱,花给了商贾,而这些商贾,还都是李家名下的。 不过有一点楚擎也是有所不知,萧县县府大人李木被发现贪墨官银还不是因为账目问题,而是因为被个愣头青监察使弹劾了。 李木的老爹是三朝元老,户部不愿意管,其他朝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另一个愣头青陶少章得知了这件事后,这才揽到了大理寺。 原本陶少章是准备搜集人证物证的,可一无所获,只有账本,哪怕找了在户部当差的友人,也只是大致能看出账目有问题,却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陶少章不敢轻视楚擎了,因为之前找的那个友人,和楚擎观点一样,没说左手倒右手,却说了官商勾结。 茶水送上来了,楚擎都懒得喝,他怕喝一口再被讹上,陶家人的嘴脸,他是真的不敢恭维了。 为了扛煤气,楚擎也不得不认真的计算起来。 无非就是加减乘除罢了,不断验算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渐渐有了眉目。 一旁的陶少章,脸都直抽抽,价值高昂的纸张,楚擎寥寥几笔就写满了“大字”,可谓是“奢靡至极”。 渐渐地,陶少章看的入了迷,轻声问道:“贤弟,这是…” “减法公式,括号。” “何意。” “买了石料,石器行收了钱,数额对上了,可修葺衙署的日期对不上,修葺衙署民夫应算是徭役。” “那又如何?” “你傻吧,这一看就是用的免费苦力,账目上写的却是雇佣民夫,你这大理寺少卿是花钱买来的吧,这都看不懂。” “原来如此,那这个是…” “除法公式,日期,大哥你上没上过学啊,大理寺少卿多少钱买的,贵不,给我也整一个吧。” “那这个密符又是…” “是括号括号,一个左一个右,瞎吧,你能不能闭嘴,别烦老子。” “好,喝茶,喝茶。” 不知不觉间,陶少章开始“卑微”了,又是倒茶又是给暴躁的楚擎研墨的,陪着笑,陪着小心。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陶少章不懂“公式”,却看得懂数字,楚擎计算的结果,的确是与他私下调查出的一些事情吻合。 这也就是说,不用跑断腿,不用找人证物证,光是能通过这些所谓的“公式”计算出李木究竟贪墨了多少钱。 而越是看楚擎写出的数字,他也越是心惊,这李木,当真不愧为李三尺之称,刮地三尺! “贤弟竟通算学,大才,大才之人呐。” 陶少章是真心佩服,要知道即便是户部的老吏,莫说核算一个下县数年账目,便是一季,都要十数人齐齐校对,还要耗费数日之久,用的都是笨方法,却也总有出入。 陶少章看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不明觉厉。 眼看着天色暗了,楚擎也快算出个最终结果了,谁知陶瑸从正堂之中走了出来。 一看楚擎还没走,再看满地都是价值高昂的“废纸”,登时怒了。 “混账东西,又在胡闹些什么。” 陶少章连忙眉飞色舞的解释道:“爹爹,楚公子竟通算学,三笔两笔之间便可将萧县的糊涂账算的清清楚…” 话还没说完,陶瑸沉声打断道:“楚文盛之子懂个屁的算学,你呀你,要为父如何说你,这夸口小儿的名声可谓是臭不可闻,莫说算学,识不识字都是两说!” 楚擎转过头,轻咳了一声:“陶大人,那个,我还在这呢,您能不能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陶瑸根本不鸟他:“来人,将他给老夫赶出去!” 陶少章急了:“父亲。” “住口!” “您为何要包庇李家,您是太子少师,难道还怕一个李…” “混账东西!”陶瑸一甩长袖:“你还想反了天不成。” 陶少章刚要据理力争,楚擎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哥们,这样吧,你要还愿意继续查下去,来楚府找我,我先离开,你们父子俩接着吵,要不然怕你们放不开。” 说完后,楚擎瞅了眼桌子上的镇纸,暗示极为明显。 他是真的将陶瑸这老东西烦的透透的了,好歹是太子的老师,这什么鸟人。 陶少章本想挽留,最终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重重点了点头。 老管家走来,楚擎与福三二人跟着老管家离开,便是连那六个包袱都没带走。 第14章 暗中窥伺 楚擎二人出了府,煤气罐子没抗成,反倒是给陶家扛把子留下了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走出了好远,福三这才低声说道:“少爷,那李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您何必掺和这种事啊。” 楚擎苦笑一声。 他何尝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如今楚家自身难保,按理来说自己是不应该管这件事的。 可他看了那账目,那账目每一笔,每一划,记下的哪是数额,哪是钱粮,而是血肉,这一行行数字背后,不知是多少萧县百姓的血泪枯骨。 萧县县府大人李木,贪墨的是官税不假,可正是要补上亏空,百姓多服了不知多少徭役。 现在来看,陶府大少爷陶少章倒是对他感官不错,可陶瑸这老东西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也就是说,楚家几乎没什么出路了,既然没什么出路,那有什么可怕的,破罐子破摔吧。 过了片刻,当楚擎和福三早就走远时,陶少章捧着一大堆纸张,气呼呼的也出了府,无人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穿着官袍。 而当陶少章的身形隐入月色后,一个落在巷子里的轿子掀开了轿帘。 轿中之人,正是李府二公子李林,离开李府之后,一直暗中等在外面,深怕最近盯着他大哥的陶少章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去府外打听一番,陶府之中,出了何事。” 候在一旁的李家管事应了声“是”,快步走向了陶府大门。 过了片刻,管事回来了,恭声道:“二少爷,关于大少爷在萧县的账目一事,说会陶少章寻了个人看了账目。” “谁?” “工部左侍郎之子。” 李林满面冷笑:“这楚家,想死了不成!” 管事轻声问道:“是明着来,还是暗着?” “明着来吧,你去寻户部右侍郎张远大人,就说,楚文盛之子多管闲事,明日朝堂休沐,让张远大人亲自去楚府训斥一顿那楚文盛父子,楚家衰败已是定局,范不着大费周章,警告一番就好。” “明白。” 再说穿梭在南市之中快步而行的陶家大少爷,陶少章是九寺少卿从四品,其他京中文臣,哪有出门不乘轿的,唯独这这家伙去哪都靠两条腿。 和老爹大吵了一架后,陶少章的牛脾气反倒是上来了,萧县县府贪墨官银这件事,他必须查清楚,而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户部。 六部九寺之中,也只有户部的官吏精通算学,刚刚楚擎算的差不多了,可陶少章却死活看不懂,所以要去户部找人问问。 现在已是入夜,戌时过半,别的衙署早就下了差。 不过最近是税月,各州府的税银都送到了京中,户部最是繁忙,便是郎中、主事等大人也是在衙署之中忙的天昏地暗。 陶少章到了的时候,果然户部内一片灯火通明,正门四敞大开,衙役们捧着账本进进出出。 户部,掌管户籍财经,国朝中枢重中之重。 衙署占地广阔,穿着官袍的陶少章并未受到阻拦,直入最里侧的班房。 户部有一从六品主事,与陶少章有些交情,名叫陈言,陶少章找的就是这位陈主事。 从六品的主事,在京中算不得大员,户部之中亦不算,所以加班的苦逼们自然有他。 入了班房,陈言一看是陶少章,苦笑连连。 “陶兄此番前来,又是因萧县李家之事?” 陈言身材消瘦,相貌普通,与陶少章二人年岁差不多,可这品级却差了不少,由此也可以看出在京中为官,有背景和没背景的人区别多大。 “今日无意间寻了位高人,不,也不知是不是高人,总是是看似懂些算学,言谈之中煞有其事,快来帮我瞧上一瞧。” 陈言站起身,满面无奈的为陶少章倒了杯茶,这才说道:“怕是又被人蒙骗,通算学之人,京中屈指可数,多半在户部之中,算学一道晦涩难懂,不比四书五经,坊间真若是有精通算学之人,为何我户部未曾听闻过。” 陶少章也不废话,直接将一摞子纸张扔在了书案上。 陈言随意一撇,可这一看,愣住了,面色大变。 放下茶壶,陈言连忙抓起纸张,满脸凝重之色。 陶少章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可是核算对了?” “这…这…”陈言转过头:“这胡乱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陶少章傻眼了:“你看不懂?” “鬼画符一样,谁能看懂。” “看不懂为何见你面露惊骇。” “自是惊骇,京中纸贵,你竟有这么多上好的纸张耗费,奢靡,奢靡无度啊。” 陶少章:“…” 陈言喋喋不休的说道:“有纸张,不如送到兄弟府中,也好抄写两句诗词添些雅趣,哎呀呀,可惜了,可惜了。” 陶少章哭丧这个脸,指了指纸张:“毫无章法可言?” “看不懂,乱写一气罢了。” “非是算学?” 陈言哈哈大笑:“这算哪门子算学,古里古怪的,究竟是何人,连你大理寺少卿也敢蒙骗。” “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陈言乐的更欢了:“那世人皆嫌的狗东西,你竟不知他名声,莫说算学,怕是大字都未必识得几个。” “可刚刚在府中,他说的煞有其事言之凿凿,很多数额,更是与我在萧县中…罢了,罢了。” 陶少章满面失望之色,一想到回府之中不知要被老爹如何奚落,只能沉沉叹了口气拱了拱手:“你公务繁忙,那愚兄便告辞了。” “我送你出衙。” 那些纸张,陶少章也懒得拿了,心灰意冷的离开了工部衙署。 结果等陈言回到班房时,突然一个人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陈主事,陶大人寻你又是因萧县之事?” 开口的也是个管事,二人品级相同,名叫吴勘,平日里和陈言不是很对付。 “与你何干。” “陈主事,莫要招灾引祸,尚书大人得知了,怕是你官位不保。” 陈言冷哼了一声:“卫尚书刚正不阿,正是因不知此事才让李家如此跋扈,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李家。” “笑话。”吴勘压低了声音:“你真以为,卫大人不知此事,岂会不知,只是懒得过问罢了,国朝赋税何其多也,区区一个萧县,又与李家有所牵连,何必多事。” 陈言懒得墨迹,直接骂道:“滚开,老子还要处理公务。” “你…你竟口出污言秽语!” “就是骂你,如何!” 二人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大,也不由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力,眼看二人都开始问候对方女性亲属了,正堂突然被推开,一个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迈步而出。 “谁他娘的胡嚷嚷,想死了不成!” 第15章 无心栽柳 开口之人,正是六部尚书之一,卫长风卫大人。 户部尚书,自然是文臣,可这位卫大人,虽年过六旬却生的是虎背熊腰,官袍敞着怀儿,睡眼朦胧,明显是刚刚小睡了一会被吵醒。 作为朝堂上真正的大佬,卫长风可谓是尽职尽责,税月一到,连府邸都不回,每日除了上朝就是泡在衙署之中主掌大局,要知道连左右侍郎都早早下了差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一看户部扛把子出来了,看热闹的人群齐齐低下头。 卫长风皱着花白的眉头:“刚刚是何人争吵,又怎地了。” 众人都看向陈言与吴勘二人。 吴勘恶人先告状,连忙躬身施礼说道:“大人,陈言负责的明明是栗城税事,却每日操心萧县的账目,刚刚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来了,二人不知又谈了什么,应还是萧县之事,这,这不是节外生枝吗,萧县税事,与他何干。” 官场上最忌讳这种事,给同僚找麻烦。 陈言知道自己没理,赶紧施礼解释道:“大人,下官与少卿陶少章私交颇好,并未谈论萧县一事,只是他偶遇了一人说是精通算学,不知是否具备真才实学,这才带着账目前来询问。” 陈言也没说实话,没敢说陶少章被“骗”了,毕竟是个挺丢人的事,陶少章好歹是少卿,传出去会遭人耻笑。 谁成想,正是因为他没说实话,卫长风却突然来了兴趣:“精通算学么,如今户部正缺人手,倘若是颇为才干之人,纳为书吏也未尝不可,账目在哪里,老夫瞧瞧。” 陈言傻眼了,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 早知道刚才说实话好了,现在这么一闹,自己也得被耻笑。 吴勘刚刚一直在爬墙眼偷听陶少章和陈言二人谈话,立马跑进班房内,将鬼画符一样的演算草纸取了出来,屁颠屁颠的送到了卫长风面前。 颇有兴趣的老卫打眼一看,破口大骂:“这他娘的写的是何…” 骂到一半,卫长风愣住了,眯起了眼睛再次看了下去。 这越看,卫长风的双眼越是亮堂。 “这2,应是对照着贰,3,对照的肆…” 这一看,卫长风入迷了。 要么说人家是户部尚书,有真才实学的,虽然不懂阿拉伯数字,但是却通过公式大致猜测出意思,毕竟楚擎在最后几篇写出了几个验算结果。 众人们面面相觑,正当不明所以的时候,卫长风头都不抬的大喊道:“掌灯,快!” 说完后,卫长风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捧着草纸进屋了,一群文吏赶紧点燃油灯跟了进去。 入了屋坐在书案后,卫长风抓起纸笔就开始写写画画。 其实外界有所不知,卫长风不是没关心萧县税银之事,相反,他比任何人知道的内幕都多,之所以不声张,倒不是牵扯李家,而是因为有着其他原因,问题的根本,不是一个萧县,而是整个国朝的赋税制度,太多漏洞可钻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连新君都私下找他密谈了几次,迟迟寻不到解决办法。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萧县被贪墨了多少银两,一个极为骇人听闻的数字。 而楚擎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式,与他所致的数字基本吻合! 这一写写画画,卫长风激动的眉飞色舞了起来,一拍桌子:“陈言,速来。” 外面内心七上八下的陈言赶紧跑进来,卫长风一指草纸:“这x是何意?” 陈言傻乎乎的摇了摇头。 卫长风又问:“这密符又是何意?” 问的都是乘除等常用数学符号,陈言连阿拉伯数字对照文字都没看出来,更别说这些符号了。 一问三不知,卫长风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认识哪个?” 陈言实话实说:“下官哪个都不认识。” “饭桶,本官问你,这纸上的内容,是哪位大家所书?” “不知…知道知道。”陈言终于有知道的事了,赶紧说道:“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有些耳熟。”卫长风霍然而起:“跟本官走,现在就走,去备些礼品,重礼。” “您这是?” “去楚府,拜访高人!”卫长风抚须大笑:“高人,当真是高人,老夫虽是只懂其意不知其理,却能看出这书写核算的法子,极为便捷,看似深奥,初窥门径却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更难得的是…” 说到一半,卫长风轻轻一拍桌子:“险些忘了,一个时辰后,淮州税银就要报上来了吧?” “是如此。” “哎呀呀,真是恼人,那只能明日一早去楚府拜访了,他娘的,本官心痒难耐,心痒难耐的紧呐。” 陈言低头瞅了眼书案上的纸张,到现在他还没看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只知道一件事,户部扛把子卫长风最是“稀罕”人才,只要能给户部办事,这位老大人总是会做些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堂堂户部尚书,亲自登门拜访一个少年人,还是恶名满京城的少年人,这叫什么事啊。 ………… 楚府之中,楚擎哭丧着个脸,正在和老爹楚文盛相视而坐。 “狗日的陶家,狗眼看人低!” 原本楚擎还以为楚文盛会喷自己,结果没想到老爹更生气,破口大骂。 “这是为父失了势,若是没失势,谁稀罕理这群酸儒。”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失不失势,您也是左侍郎,还是工部的,才四品,人家太子少师是从二品,差距太大了。 不过楚擎也觉得挺郁闷的。 三手的,煤气罐儿,还克夫,陶家哪来的自信,保质期都过了,还当个宝似的。 骂了一会,楚文盛皱眉问道:“你确定是说了陶家大小姐,而非是小小姐?” “那能说错吗,说的就是大小姐,您都不知道,我一提这事,他们眼皮子一番,就俩字,凭你,都恨不得把鄙夷俩字纹脑门上了。” 楚文盛不骂了,沉沉叹了口气:“时也命也,既如此,为父…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楚擎也有些不落忍了,老爹看似给自己往火坑里推,可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奈,真的要是没了官职,自己也没好日子过,看得出来,老爹比自己更闹心。 “您再想想别人,还有没有相熟的官员了。” “官员倒是没有。”楚文盛拧着眉,苦思冥想,喃喃道:“不知谁家还有没人要的寡妇,哎呀,让为父好好想想。” 楚擎:“…” 第16章 登门问罪 楚擎一脸郁闷的回卧房了,满心槽点。 怎么的,我就不配找个正经姑娘吗,非得奔着寡妇使劲,你是我亲爹吗? 回到卧房躺在床榻之上,楚擎枕着胳膊,却是辗转反侧的来回折饼儿,死活睡不着。 闭上眼,就是那些繁杂的账目。 上一世,楚擎为了追一个做风险评估的女神,寻思投其所好,结果没搞明白什么叫风险评估,报了个会计班学了两天,所以对账目这种事还算了解。 不过是几本账目而已,可看出的问题却有很多。 这萧县县府李木挪用了官银,说是雇佣民夫,可实际上,民夫根本没收到钱,因为出的是免费的“徭役”,也就是无偿劳动。 这也就是说,李木贪墨的官银越多,治下的百姓出的徭役也就越多。 恶性循环就是如此,百姓徭役多了,无暇农事,粮产欠收,官府收的税银也就越少,税银越少,李木就越是强令百姓服徭役。 百姓什么都不干,光去服徭役了,根本交不上租子,如何养家糊口? 官府剥削,租种田产的主家剥削,两层皮剥了下来,百姓是何等惨状,不言自喻。 原本这些和楚擎毫无关系,以他的处事之道,能避则避,天下不公之事何其多,本就自顾不暇,何必招惹是非,更不要说如今身处这世道这年月,不平之事随处可见,哪里管得过来,又有几条命去管? 可一闭上眼,就胡思乱想了起来。 想这该死的世道,想步履艰难的老爹,想那势利嘴脸的陶瑸,也想,那身居要职却书生意气的陶少章。 沉沉的叹了口气,楚擎感慨万千。 陶少章老爹是太子少师,所以,他可以管,他可以任性,可以义无反顾。 自己又算什么东西,莫说管,便是嚷嚷一声都是招灾引祸。 数着绵羊,数了快上万只绵羊,楚擎这才沉沉睡去。 殊不知,这一夜楚文盛也同样难以入眠,坐在书房中,唉声叹气。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刚亮,楚府的大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要知自从新君登基后,楚府门可罗雀,哪里有什么客人登门拜访,而且听这急促的叩门之声也知是来者不善。 古人叩门是有讲究的,如何叩的,轻重缓急,是中门还是侧门,都有说道。 响的,是中门,声音又急促,和来催物业费似的。 一看是中门,下人们赶紧过去取下门栓,谁知这中门刚显出一条缝,两扇大门直接被踹开了,下人差点没磕到鼻子。 “楚文盛,给本官滚出来!” 人还未跨过门槛,洪亮的叫骂声先传了进来。 楚文盛一夜都在正堂之中,神情大变,快步跑过了影壁。 一过影壁,看清来者,楚文盛连忙行礼。 “原来是邱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邱大人,大名邱万山,户部右侍郎! 要说这六部之中,吏部被称之为天官,掌管官员考评升迁调任,可谓是操控着官员们的生杀大权,而对国朝最为紧要的,新君最为注重的,则是户部了。 尚书最大,下面就是左右侍郎,邱万山这户部右侍郎,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朝堂大佬了。 五十出头,身材消瘦,穿着官袍,负手而立,满面怒火。 别看这邱万山只比楚文盛高了半个品级,可便是平级的工部右侍郎见了邱万山也得弓着腰喊一声大人。 “你那废物儿子在哪里,给本官滚出来!” 本就是一头雾水的楚文盛面色一沉:“不知邱大人寻犬子所为何事,若是冲撞了大人,下官…” “少废话,让他滚出来!” 骂了一声后,邱万山就如同进自家后花园似的,满面怒容的径直走进了正堂。 楚文盛和个受气包似的,紧紧跟在身后,弯着腰,态度谦卑。 二人没打过交道,最多是在朝堂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罢了,邱万山也是第一次来楚府,踏步而入,明显是不礼貌的,可楚文盛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便是官场,当年在边关那守关的副将楚文盛,骑着快马扛着陌刀,不知砍掉了多少凉戎贼子的脑袋,可来到这京中,成了这工部侍郎,便是见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也要低着头弯下腰,任其辱骂。 到了正堂,邱万山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冷笑连连。 正好下人端上了差点,谁知这邱万山突然一挥手臂,将差点扫洛一空。 “楚文盛,你好大的胆子!” 楚文盛眼底略过一丝怒意,可脸上却是一副求饶的样子:“邱大人,不知犬子如何冲撞了您,您责骂下官,下官受着就是,可总得让下官挨骂挨个明白吧。” “你那败类儿子,昨日,可是去了陶大人家里。” 楚文盛心里咯噔一声:“是如此。” “好,承认就好…” 说到一半,隔壁听到叫骂声的楚擎走了进来,拧着眉,面色阴沉。 未等楚擎开口,“啪”的一声,邱万山一拍桌子:“你就是那狗胆小儿!” 楚擎扫了眼邱万山身上的玉带,大致知晓了对方是个侍郎,又看了眼老爹,面露困惑。 “愣着作甚,还不快给邱大人见礼,不不不,快赔礼,快些赔礼。” 楚擎虽不明所以,却依旧弯腰行礼:“小子楚擎,见过邱大人。” 邱万山哼了一声,随即沉声道:“跪下!” 这一声“跪下”后,楚擎愣住了,楚文盛也是面色剧变,胸膛起伏不定。 老楚终究还是压住了火,陪着笑问道:“邱大人,昨日犬子去了陶府不假,可不知,不知道为何引的您一大早便来兴师问罪。” “不知内情是吧,好,本官便告诉你,大理石少卿被有心之人所蒙蔽,误以为萧县县府李木贪墨了银两,可陶大人收了账簿却无迹可寻,谁知你这儿子入了陶府,胡言乱语说是精通算学,口称看出了掌门有所猫腻,楚文盛啊楚文盛,你倒是教子有方教出了个好儿子,擅管我户部之事为一,蒙骗大理寺少卿为二,污蔑萧县县府李木为三,此三件事,定叫你官帽不保,定叫你儿污蔑反坐,定叫你楚符灭门破家!” 楚文盛如遭雷击,木然的转过头看向楚擎。 楚擎面色阴沉如水,拱了拱手:“这位大人,这都是误会,昨天陶少章陶大人的确是提了账目的事,可我也没说…” “住口!”邱万山冷声打断,只是看着楚文盛:“本官今日前来,就是要告知你楚家父子,今日朝堂休沐,明日入殿,本官与诸位户部同僚,必会参你一本,你这工部侍郎的官帽若还能保住,本官告老还乡!” 第17章 贵客访 楚文盛并不知道昨日在陶府具体发生了什么,就是连当事人楚擎也没想到无意之间闯了这么大个祸。 知道了原因,楚文盛也无暇顾及询问楚擎了,连忙弯下腰,告罪连连:“大人,邱大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小儿胡闹,还望您周旋一番,犬子年少无知,岂敢开罪李家,岂敢管这闲事,误会,是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虽是武将,却也混成了文官,楚文盛也不傻,要是对方真准备明天参自己一本,又何必一大早跑来兴师问罪呢。 “原本此事与我户部无关,与本官亦无干系,可你儿楚擎却说萧县账目有猫腻,等同于说我户部办尸位素餐皆是蝇营狗苟之辈!” 顿了顿,邱万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本官倒是可以不计较,可司职萧县税事的几位同僚,却是勃然大怒,孙大人和周大人,明日必会参你一本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还望邱大人周旋一番。” 邱万山沉吟了片刻,装作一副极为为难的模样说道:“听说南郊你有些田产,这些田产紧邻孙大人的庄子,可是懂了。” 低着头不吭声的楚擎,神情微动。 看明白了,对方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不过是要来讨好处罢了。 只要愿意讨好处,这事就有的商量。 其实楚擎早已是满腔怒火,可却深知不可再为老爹树敌了,是也好非也罢,先忍气吞声将这事遮过去再说。 楚文盛面色复杂:“邱大人,是想要…想索要我楚家名下的田产?” “你这是什么话,你那田产紧邻孙大人的庄子,便是将地契交于了孙大人,本官也未必会…” 话没说完呢,楚文盛突然笑了,随即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做梦呢,要田产,要你娘的个蛋!” 这一声大骂,不止是邱万山傻眼了,就是来连楚擎都懵了。 “你…你敢辱骂本官?!” “骂你又如何,再敢胡咧咧,老子砍了你!” 楚擎吓的够呛,赶紧拉住了老爹,低声劝说道:“爹,别闹,区区几亩田罢了,不值当的。” 楚文盛甩开楚擎,苦笑着说道:“痴儿,为父本就官位不保,家中就剩下那几亩薄田了,等被摘掉官帽,不知多少人要谋害为父,爹爹能留给你的,也只有那几亩田产了,爹虽不能继续庇佑于你,可至少却能让你不愁吃穿,这田,不能给了,给了,你要如何度日。” 楚擎的眼睛红了,望着老爹苦笑的模样,一时之间,满心都是内疚与懊悔。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微微一笑,随即转身看向怒不可遏的邱万山:“三个数,滚,三个数过后还不滚,老子打爆你狗头!” “好,好!”邱万山霍然而起,咬牙切齿道:“明日,我邱万山,定叫你楚家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楚文盛转身就走,楚擎问道:“爹你干什么去?” “找单刀去,劈了这狗东西。” 楚擎都懵了,老爹这脾气可够火爆的啊。 其实这事老楚考虑的很清楚,就算给田产地契送了,最多就是账目这事揭过去了,可他这工部侍郎的官身依旧难保,横竖都是死,就是早晚罢了,还不如给楚擎留点家当呢。 当然,既然横竖都是死,楚文盛也懒得虚与委蛇了。 说做就做,楚文盛还真就要去花园里找单刀,正在这时,下人跑了进来。 “老爷,府外有人递了拜帖,说是要求见少爷。” 邱万山哈哈大笑:“竟还有人递楚府拜帖,眼瞎了不成。” 楚文盛也很困惑。 不但投了拜帖,还是“求见”,求见的还是楚擎? 所谓拜帖,和名片差不多,爵位、职位、籍贯、姓名、字、敬语最后加个拜,就比如五星上将马家沟詹姆斯下士敬拜这种格式。 接过拜帖,楚文盛扫了一眼,名是陈言,字是尚语,京中人士,携长者拜见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将拜帖交给楚擎,楚擎也是不明所以:“没听说过啊。” “好,擎儿先去见客,为父去寻单刀劈死邱万山那狗日的!” 邱万山明显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又坐下了,大叫道:“果然是个粗野鄙夫,本官就在这里,楚文盛你敢对本官刀剑相向,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楚文盛头都不回,真就去找单刀了。 楚擎满面无语,只能跟着下人去看看这陈言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到了月亮门的时候,楚擎又有点害怕老爹真的会行凶。 要是砍死了邱万山,老爹可就不单单只是没了官身那么简单了。 “你去将人迎进来,我在这看着我爹。” 下人应了一声,跑去开门迎客了。 不出片刻,下人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一相貌不凡穿着儒袍的老者,一个脸上带着苦笑的中年人。 二人正是户部尚书卫长风与户部主事陈言,只不过二人未表明官身。 楚擎歪着脑袋看了两眼,确定自己不认这俩人。 陈言快步走来,率先开口:“想来这位公子就是楚擎楚公子了,楚公子果然仪表堂堂,学生陈言,见过楚公子。” 卫长风则是从上到下打量着楚擎,眼底略过几许失望。 之所以没表露身份,就是怕闹个乌龙。 账目他看过,公式也看过,虽然没全看懂,可知道什么意思,惊为天人。 只不过今天早上来之前一打听,明白了这楚擎是个什么玩意后,顿时狐疑了起来。 就这么个京中百姓万人骂的活畜生,能是算学大家? 可转念一想,陈言说了,这些草纸是陶少章送来的,而写草纸上内容的,正是眼前这小子,陶少章不屑于说谎,陈言更不会蒙骗自己。 想到这,卫长风露出慈善的笑容,抽出袖中的草纸:“楚公子年纪轻轻,如此多学,老夫久仰久仰,冒昧来访,唐突了,唐突了啊。” 楚擎一头雾水:“你们认识我?” “听闻过,听闻过的。”卫长风摊开草纸:“老夫是想问,这纸上的内容,可是公子所书写的?” 楚擎打眼一看,随即抬起手指,一指大门。 卫长风不解:“楚公子何意?” “滚犊子!” 陈言勃然大怒。 可卫长风却乐了。 八成就是这小子了,学算学的吗,都是这欠揍的模样! 第18章 招揽 楚擎不是不知礼数,而是一瞅卫长风手上的草纸就压不住火了。 就因为这几张破纸,现在老爹就满院子找单刀准备砍人呢,要不是自己多事,哪能出这么多幺蛾子。 陈言气坏了,冷声道:“你可知我等是何人,说出来,怕是…” 卫长风挥了挥手示意陈言禁声,自己却不恼怒,乐呵呵的指了指草纸:“是楚公子所书的吧?” 楚擎没好气的反问道:“陶少章让你们来的?” “不错。”一听这话,卫长风顿时确认了,眼前这小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见到了正主,卫长风面露激动之色,急不可耐说道:“这纸上所书,老夫知其意不解其理,这才前来请教,楚公子可否赐教一番。” “没兴趣。”楚擎又指了指大门:“再见,不送,886。” “这…楚公子,老夫备了薄礼,登门拜访,又是长者,岂有赶人之理。” “带礼物了?”楚擎瞅了眼陈言:“哪呢?” 陈言哭笑不得,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古书:“知楚公子是读书人,我等特意寻了《惠语》手抄本,此书乃是…” 楚擎满面失望:“我要这玩意干什么,我字都认不全,折现吧。” “折现?” “对,钱,铜钱,银票,有没有,不是要请教账目吗,拿钱。” 楚擎也是想通了,反正这事都闹到现在这个样子,避是避不开了,不如赚俩钱花花,将来和老爹跑路的时候也能用到。 陈言和卫长风二人面面相觑。 上你家拜访,直接开口要钱,这还要脸吗? “我靠,没钱好意思讨教学问,白嫖,你以为你们是探店的?” 卫长风赶紧对陈言说道:“愣着作甚,快使些钱财。” 陈言满面无语,从袖子里拿出个荷包,倒出了几串铜钱。 还没等数呢,楚擎直接一把夺过:“拿来吧你。” 陈言急了:“这可有一贯之多。” “就因为你家大少爷和账目的事,有个傻缺一大早就跑来兴师问罪,别说一贯,要你一百贯都少!” 拿了钱,嘴上骂骂咧咧的,楚擎抓过那几张草纸,就近来到花园中的石桌旁坐下了。 卫长风和陈言赶紧跟了过去。 楚擎指着草纸,头都不抬的说道:“听好了,我就说一遍,这是加好,这是减号,这个是报销比例,这个是…” 卫长风听的是云里雾里,出声打断道:“楚公子自然是有大才的,不过这密语秘符不急于一时。” 说完后,卫长风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个账本,放在了石桌上:“不如楚公子过目一番,看看这本账目可有猫腻。” “这也不是萧县的账目啊,贺州是哪?”楚擎扫了一眼:“不是,你们家大少爷闲的蛋疼耐酸吧,他一个大理寺的少卿总管什么税收啊,这上面怎么写着贺州府。” 嘴上这么说,楚擎依旧翻开了账本,随意看了几眼,没好气的说道:“昌朝还有好人没,这贺州知州贪了这么多。” 陈言面色剧变:“胡说,于大人…” 站在楚擎身后的卫长风直接给了陈言一脚,笑吟吟的问道:“楚公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瞎吧看不出来,明显是官商勾结啊,粮仓存粮逐年递减,贺州粮价居高不下,那粮商的交的税为什么越来越高,倒是没偷税漏税,正是因为没有偷税漏税,卖出的粮食数量,正好是官府的弃粮数量。” 扭过头,楚擎乐道:“这个太好抓了,证据都不用找,官府将官粮私下给了粮商,没了低价官粮,粮商趁机抬价,而查税的户部的官员,不是地方官员,所以粮商上缴税额不敢作假,数字对比一下就知道,正好是官府倒卖官粮的数额。” 卫长风双眼亮晶晶的,双目灼灼:“紧凭此账本就可看出?” “那还怎么的呢。” 卫长风和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一个账本:“这个如何,可有猫腻?” “你俩还有钱没?” 卫长风急的和什么似的,看向陈言:“还不快拿些钱财。” 吴言都快哭了:“下…晚辈身上已无分文。” “真的没有了吗,快看看袖中,怀中。” “晚辈真的没钱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那好。”卫长风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串铜钱放在石桌上。 陈言:“…” 楚擎收了钱,这才翻开账本,看了几眼,微微皱起了眉头随即回头喊道:“福三,取纸笔来。” 远处看热闹的福三跑开了,楚擎则是敲着桌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看下去。 全是数字,没有不认识的字,可这数字太过繁杂和庞大。 就连陈言也是满面紧张之色。 这本账目,是一道的账目,三州九府二十六县,上面的赋税,可是占了整个国朝的两成。 这账目是昨夜才交到卫长风手中的,之所以带在身上,是因为要报到宫中。 账目没问题,户部官员二十余人核算了足足八日才核对好的。 可卫长风却觉得有问题,要是没问题,也不会报入宫中。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不是账本,而是其他缘故。 福三将纸笔送来了,楚擎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抓着笔开始进行验算。 这一算就是好半天,半炷香的时间,可楚擎也只翻开了前三页。 “陈留城铁矿对不上,少了二百车,开矿的民夫是三千余人,对比往年…” 话还没说完,卫长风面色剧变,一把抓住了楚擎的肩头,声音都发颤了:“楚公子可有官职在身?” 楚擎明显是误会了,斜着眼睛拍掉了卫长风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我可不去陶府打工,瞅瞅你们那嘴脸吧,一锤子买卖,十贯钱,这一本账目我全算出来至少要两日的时间,而且光是前三页就亏空了上万贯,就收十贯钱,不多。”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楚擎的目光,满是莫名之色。 他不知道这整整一道的账目都问题,但是他能看出来,看出来楚擎说对了,如果没说对的话,卫长风不可能这么激动。 便是连他自己开始激动了,因为楚擎说要核算完这整本账目,只需要两日的时间,而户部,可是二十多个经年老吏算了足足八日,完了还他娘的没算对。 正在此时,楚文盛拎着单刀从另一处跑来,路过楚擎等人时,叫了一嘴:“擎儿友人?” “算是吧,讹俩钱儿花花。”楚擎挥了挥手:“爹您吓唬吓唬就得了,别真砍啊。” “老子取他狗命!” 一语落毕,楚文盛冲进了正堂里。 陈言倒是正对着入口,可卫长风却是背对着的,所以楚文盛根本没看到,自己的府中,竟有一位朝堂真正的大佬。 卫长风哪里有心情顾及楚文盛,看着楚擎的目光,就和看失散多年的战地情侣似的,双目火热。 “楚公子,不如老夫给你谋个差事可好。” “没兴趣。” “你开口,几品。” “没兴趣。” 翻来覆去,就是仨字,没兴趣,因为鸡同鸭讲。 卫长风说的是几品,是指官职,作为户部尚书,他是可以举荐贤才入朝为官的。 而楚擎理解的,是家丁或是管事,大户人家打工的,也分几品几品,就好比家丁似的,从九品家丁开始干,就是干半辈子,最多混个管事。 “哦,讹俩钱儿花花。” “” 楚擎刚要让人送客,身后传来大骂之声。 “好你个楚文盛,你竟真敢亮兵刃” 第19章 抽他 陈言是看出来了,卫长风绝对会举荐楚擎为官,去户部为官。 莫说是卫长风,就是连陈言自己都心头火热。 这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这户部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烂账,不是户部官员尸位素餐,而是真的算不明白。 要只是贪墨官银在赋税上少了一些也就罢了,主要是折腾人啊。 知道有问题,却算不出来,然后户部就要派人去各个州府调查,就算能调查出个眉目,依旧没证据。 要知道户部掌管的可是一国的钱粮,六部、九寺、门下省、尚书省,各个衙署,都伸着手管户部要钱,国库哪来的钱,钱都让下面的人给吞了! 若不是如此,卫长风哪能天天在坊间搜刮精通算学之人。 陈言望着斜着眼睛打哈欠的楚擎,苦笑连连,他觉得是时候表明身份了,要不然老大人这么个墨迹法完全就是自取其辱,因为楚擎这小子都开喷了。 “不是,你挺大岁数人了,能不能别一说话就抓我胳膊,你撒开。” “哎呀呀,老夫是惜才,惜才啊。” “惜才有个屁用,我要钱,你给钱怎么都好说。” “好!”卫长风一听有门:“你每月要多少俸禄?” “一百贯!” 卫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不去抢国库? 楚擎一脸不屑:“逗傻子呢是不是,真当本少爷傻,萧县、贺州,光是这两个账本,我就能找出一万多贯亏空,更别说这一本了,哎呀我去,这是哪个地方的,太扯了吧,一年没了至少十万贯,我能帮你们弥补多少亏损,一百贯都不给?” 卫长风还真犹豫了。 事,是这么个事,可问题是,没这么办的啊,宰辅一个月的俸禄也没一百贯啊。 陈言哭笑不得,弯腰刚要提醒道:“老大人,您还未说您的身…” 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吼传了出来。 “好你个楚文盛,明日在殿上我不参你一本,本官不当这右侍郎了,楚文盛,你找死!” 邱万山一路小跑,后面跟着扛着单刀破口大骂的楚文盛。 “参老子又如何,给老子滚,滚出楚府,明日若是被参,下了朝,老子拉你垫背,诛你全家!” “狗胆,威胁本官,你等着。” 邱万山跑到花园,刚要走,见到楚擎三人,大骂道:“还有你这夸口小儿,本官要你灭门破…” “家”字还没说出口,邱万山彻底愣住了。 因为卫长风转过了身,一转身,邱万山目瞪口呆。 “卫…卫大人?!” 卫长风挑着花白的眉毛:“你在这里作甚?” 邱万山一个激灵,连忙弯腰施礼:“下官见过卫大人。” 楚擎懵了,扛着单刀的楚文盛也懵了,转过头,随即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卫大人?!”楚文盛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看错了人,确定真的是卫长风后,赶紧弯腰施礼:“下官工部左侍郎楚文盛,见过老大人。” 楚擎也傻眼了:“你是当官的,挺大吗?” 邱万山吞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问道:“不知老大人在楚府…” 卫长风根本没理他,又转头了,瞅着楚擎,摆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楚公子思虑一番,思虑一番,慎重思虑一番,百贯,着实太多,便是一品大员也无如此多的俸禄啊。” 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不是,大爷您刚刚说的几品,是说官职啊,还有,你到底谁啊?” “险些忘了表露身份。”卫长风哈哈一笑:“老夫户部卫长风!” “哦,卫大爷你好,那个,你是干什么的啊?” 卫长风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你没听说过老夫?” 楚文盛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快步走了过来,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后脑勺上。 “户部尚书卫大人,为父天天和你提及,怎么就忘了呢,每日睡前,为父总是和你说,昌朝擎天玉柱国之栋梁天子信任百姓爱戴无人不知无人不识的户部尚书卫大人啊。” “尚书?!”楚擎一脸狐疑看着老爹:“就他啊?” 毫无意外,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楚擎揉着后脑勺,瞅瞅老爹,瞅瞅卫长风,很是郁闷。 他没记得老爹经常和自己提过户部尚书啊,他就知道老爹以前骂过,说户部那群狗日的都是抠抠腚眼还得裹裹手指头的破落户,铁公鸡一毛不拔。 “诶,不对啊。”楚擎顿时反应了过来,指了指邱万山,看向卫长风问道:“他也是户部的,那不是你下属吗?” 卫长风微微颔首,收起了笑意,转头看向邱万山:“你来楚府做什么?” 邱万山面色煞白。 他虽然不知道卫长风为什么在楚府,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因为眼神,卫长风的眼神,看自己,很不满。 “下官,下官是来与…来与楚大人叙旧的。” 楚文盛没吭声,因为他也不知道卫长风找自己的好大儿干什么。 楚擎满面冷笑,刚要说话,卫长风却淡淡的说道:“刚刚老夫听到,你要将楚府…破家灭门?” “这…这…老大人,下官…” 支支吾吾,邱万山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卫长风的面色越来越冷。 “你为户部右侍郎,掌管粮、铁、盐三库,不知楚家,犯了哪条昌律,老夫也不知你卫长风何时变成了大理寺或是刑部的官员,执掌了对楚府的生杀大权。” 话音一落,邱万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大人,口误,下官只是一时口误,怒极之下胡言乱语,岂敢对朝廷命官说这等威胁之语,是口误啊。” 别看邱万山是右侍郎,在户部算是二把手,与尚书看似只差一步一位,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卫长风作为户部尚书,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两朝元老,无论是太上皇还是新君,都要以礼待之。 掌管天下钱粮,必然是两袖清风之人,卫长风就是如此,而且生平最是痛恨耀武扬威之辈,在户部之中更是经常训诫属官们不可以权谋私或是以权压人。 户部的侍郎,换的不知道有多少,可这位尚书,却是铁打铜铸的一般稳坐高位不曾动摇过。 “这活,我干了!”楚擎突然霍然而起:“只要你保证我老爹能保住官位,小子给您做牛做马,养老送终,对了,那右侍郎刚才骂我爹,只要您允许小子给他俩大嘴巴子,明天我就上班,还有,不能让这家事后打击报复!” “混账话。”卫长风面色一沉,来到邱万山面前:“邱万山是国朝户部右侍郎,你一介白身岂能殴打官员,自然是…” 邱万山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然后,卫长风突然伸出胳膊,快,很快啊,猝不及防的,“啪啪啪啪”四个大嘴巴子,正反左右各两下,呼在了邱万山的熊脸上。 “自然是老夫来教训!” 第20章 大腿粗否 邱万山的双脸肿了起来,这四个大嘴巴子,一点折扣没有,那真是抡圆了。 楚文盛都看傻了。 他知户部尚书大人脾气火爆,只是没想到这么狠,说抽就抽。 楚擎乐的和什么似的。 他知道,就在这一刻,自己算是抱上了第一根大腿了,虽然这大腿有点老,可它粗啊! “丢人现眼的东西,上一旁候着!” 呼完了嘴巴子,卫长风还呵斥了一声,邱万山连个屁都不敢放,连忙站起身,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低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窝囊。 楚文盛很意外,楚擎也很意外,唯独陈言不意外。 因为也只有陈言知道楚擎的价值,也只有他这个知道前因后果的人明白楚擎对户部,对卫长风意味着什么。 楚文盛很懵,脑袋晕晕乎乎的。 自己的好大儿,被京中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好大儿,怎么就和卫大人结交上了,卫大人甚至不惜为了擎儿抽了邱万山四个耳光? 更甚至,刚刚楚擎还提出了保自己官位,卫大人虽未准确答复,却给了邱万山四个耳光,答案,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楚文盛如同置身梦中。 若是卫大人能够在新君面前为自己美言两句,自己…何愁官位不保,朝堂之上,谁还敢再给自己穿小鞋? 楚擎也是个人精,赶紧热络的拉着卫长风的袖子:“哎呀卫世伯赶紧入屋,入正堂,在外面坐着像什么,福三,福三死哪去了,快上茶,上茶点,我世伯来了,比我爹都亲的世伯,恨不得拜把子了,快来上茶。” 卫长风抚须含笑,任由楚擎拉着他进入了正堂,坐在主位之上。 都进屋了,就邱万山苦逼呵呵的站在正堂之外,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要是刚刚没语出威胁交恶楚家,而是谈笑风生,正好老大人入府见到了,八成也会高看自己一眼,而自己,也能和老大人套套近乎。 要知道哪怕平常是在公务之上,卫长风走的也是高冷范儿,侍郎虽是左右手,可卫长风更愿意亲近下面干实务的微末文吏们,反倒是对侍郎、郎中等人不假辞色,大家就是想讨好巴结也没机会。 坐在主位上的卫长风含笑道:“你这后生,老夫费了多少唇舌你却油盐不进,早知如此,刚刚便表露了身份,何须多语多言。” 楚擎一脸尴尬。 你要一进门说你是尚书,我能给你一脚,说我是尚书他爹! 楚文盛殷勤的不得了,又是泡茶又是递杯的。 “岂敢劳烦楚大人,让下官来就是。”陈言拿过茶壶,为众人斟了茶水。 四人都落座了,“反客为主”的卫长风眉眼带笑,望着楚擎问道:“不知道楚公子,师承何人?” 楚擎面色一滞,犯难了。 师承何人,总不能说是育红小学吧。 楚文盛赶紧插口道:“下官,师承下官,平日里温书遇到了不懂的,便是询问下官,下官为犬子答疑解惑。” 楚文盛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也没办法,总不能说楚擎从小到大没看过书吧。 “哦?”卫长风神情微动:“楚…楚…楚侍郎也通算学?” 卫长风是死活想不起楚文盛叫什么,只能以官职称呼。 “蒜学?”楚文盛依旧瞎话连连:“懂,懂一些,略懂略懂,犬子一些关于蒜学葱学的学问,都是下官传授的。” 楚擎:“…” 楚文盛连工部的活都干不明白,更别说户部的事了,他哪知道算学的算的哪个算,他光知道户部负责天下钱粮,包括京中大量的绿菜牲畜定价,所以他以为卫长风说的是大蒜这事。 不过楚文盛也不算是乱说,葱姜蒜嘛,都是作料,平常他也没事会给楚擎做点爱吃的,什么鱼放姜,什么肉放蒜,这种事,他是行家。 唯一让楚文盛诧异的是,户部尚书找楚擎研究厨子的事干什么,这事,直接问自己也成啊。 “诶呦,原来楚侍郎也是大家,在工部倒是屈才了。” 本来卫长风是没怎么正眼看楚文盛的,都是碍于楚擎的面子才客气几句,现在一听说楚擎师承他老爹,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刮目相看了,也是招揽人才,总需要拿出些实际的,卫长风开口问道:“刚刚邱万山口出威胁,不知是因何事?” 楚文盛不敢随意开口,看向楚擎,后者说道:“萧县账目的事,昨天我去了陶府,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无意间和我说了此事,哎呀我去,卫世伯您是不知道啊,当时我直接怒发冲冠了,蛀虫,害虫,畜生,这不是欺负老百姓吗,我这叫一个义愤填膺,气的我是花枝乱颤,这怎么行,这怎么可以,气的我不要不要的,当时我就说了,这账,得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老百姓一个公道,还这朗朗乾坤一个…还这朗朗乾坤一个朗朗乾坤,没的说,必须得施展我的才艺!” “说的好。”卫长风连连颔首:“账目一事,事关国朝,事关天下兴衰,岂容那些地方官员无良贪墨,你虽年纪轻轻,却有此良善心肠,不错,你这年轻后生,当真不错。” 一旁的陈言没好意思吭声。 不知道谁刚才往那一坐张嘴就要钱来着。 楚擎腼腆的说道:“卫世伯抬爱,让您贱笑了。” 卫长风越是看楚擎,越是满意,颇为感慨的说道:“要知此事,旁人可是避之不及,深恐惹祸上身,也只有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仗义执言,老夫欣慰,欣慰啊,如今又有你这娃娃挺身而出,好,好啊。” “应该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是这个意思吧。” 刚要喝茶的卫长风愣住了,嘴里念叨着,随即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说的好,说到老夫的心坎里了,好,便如此定下了,明日你来户部衙署,陈言会将一些账目交于你核算,待老夫下了朝再与你详谈,过些时日,老夫寻个机会与吏部说上一声,举荐你入朝为官!” 楚文盛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下官,多谢老大人。” 楚擎也站在了楚文盛身旁:“为不为官倒是次要的,主要是我爹的官位…” 楚文盛又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后脑勺上:“混账东西,你若是能入户部安身立命,为父别无所求,还不快叩谢老大人。” “哦。”楚擎老老实实的施了大礼,彻底将这个又老又粗的大腿抱实了。 第21章 举荐 卫长风好歹是尚书,又逢税月,不可能一直在楚府闲坐着,客套了几句后,带着陈言以及生无可恋的邱万山走了,和楚擎约好大宝明天见。 这仨人一走,楚文盛仰天大笑,笑的和脱档的手扶拖拉机似的,震的楚擎耳膜都发疼。 “天无绝人之路,好,好,老天爷不亡我楚家,幸甚,幸甚啊。” 楚文盛开怀大笑,接连数月来的阴郁一扫而空,大叫几声,命下人们布置些酒菜,他要和楚擎痛饮三百杯。 楚擎乐呵呵的,任由老爹释放着喜悦之情。 楚府又不是什么高门大阀,更没那么多规矩,府中的事,下人都有耳闻。 自从新君登基后,老爷官位不保,少爷又遭雷劈,一连串的事情,楚府日日愁云惨淡,现在一看楚文盛的模样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府内一片欢声笑语。 看着下人们忙来忙去,楚擎心生满足之感。 凭着自己的“本事”为老爹解了围,这种感觉极为莫名。 酒菜很快就布置好了,楚文盛吩咐老管家给下人们一人赏了二百文,府中更是热闹几分。 楚擎与老爹相视而坐,楚文盛率先拿起了酒杯:“擎儿,来,为父敬你一杯。” 楚擎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满面尴尬之色。 “爹您也太没溜了吧,哪有老爹敬儿子的。” 楚文盛哑然失笑:“奇哉怪哉,擎儿自从大病痊愈后,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楚擎瞳孔微缩,深怕老爹看出猫腻,随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了,哈哈一笑:“来,咱哥俩走一个。” “诶,对喽,这才是擎儿。” 楚擎:“…” 一口饮尽杯中浊酒,楚擎觉得自己这儿子当的挺失败的,但是老爹也强不到哪去。 放下酒杯,楚文盛这才问起昨日在陶府发生了什么。 楚擎早已有了腹稿:“还不是算学那点事,陶少章拿出了萧县的账目,我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账目,算学,哦…”楚文盛恍然大悟:“原来是算学。” “您以为呢?” “我以为是算学。” 楚擎哭笑不得,也没在意,楚文盛继续问道:“可擎儿怎还懂算学呢?” “哎呀,孩儿以前总去花船,您知道吧,有一次见到一个老色批,他也喝多了,穿着儒袍,手中还捧着一本书,叫什么算学小百科,走的时候把书落下了,我就给捡了,平常没事看上两眼,慢慢就会了。” 其实楚擎这谎撒的一点都不走心,根本经不起推敲。 可谁知楚文盛却给强行分析了一波,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不错,通算学者,必是京中大儒名士,而这群酸儒,最喜去那种烟花柳巷之地,去了还不痛快的耍上一耍,就喜拿着几本书装道德君子,他娘的都去花船了,还捧着书装模作样,he,pei!” 楚擎提起杯,满面敬佩的给逻辑鬼才敬了一杯。 这逻辑,也只有只有无懈可以击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文盛脸上带着几分醉意,提起了正事。 “这户部官员多半品,吏部天官高一级,吏、户二部非同寻常,你能被卫大人赏识,是你的福分,在户部得了差事,爹也就安心了,便是这官身不保又有何妨,可你万万要记得,入了户部不可胡闹,莫要闯祸,可是懂了。” 楚擎点了点头:“爹您就放心吧,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好,擎儿懂事,为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为父欣慰,欣慰至极啊。” 楚擎又给老爹倒了杯酒,好奇的问道:“孩儿去了户部,能混个几品官儿。” “哎呀,为父也不好说,你未科举,走的定是举荐的路子,举荐你的人,是卫大人,想来不是不入流的微末九品或是文吏,不过你如此年纪,便是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八品?” “不好猜测,卫大人是户部尚书,以老大人的资历,便是举荐个从五品的官身也未尝不可,只需与吏部知会一声即可,太上皇在位时,朝堂之上倒多是举荐为官者,新君登基后,似是对仕途举荐之事极为排斥,吏部上了许多举荐的条子都被新君驳了回来。” 楚擎来了兴趣:“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不就有科举吗,那怎么还能满朝堂都是举荐的官员呢。” 楚文盛哈哈一笑,提起了一件趣事。 八年前,柳州闹了水灾,礼部派去了一位张姓左侍郎前往柳州灾后安民,结果到了地方后,这侍郎与当地官府勾结,强占了不少田产,最后东窗事发,太上皇派一位刑部的郎中去彻查。 郎中没查明白,但是太上皇通过其他渠道知晓了这案子没完结,又派了个吏部官员去了。 最后吏部官员回来了,说刑部的郎中和张侍郎俩人是亲戚关系,属于是自家人查自家人,互相包庇。 太上皇当时就怒了,这不是欺君吗,直接下了圣旨,诛张侍郎九族。 完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太上皇很懵逼,早朝议政殿中,少了四分之一。 后来一问,太上皇傻眼了。 原来和地方官府勾结的张侍郎,是后来去查他的刑部郎中的小叔子,而把这个案件查明白的吏部官员,是这个小叔子的姨丈,最逗的是,仨人当初还都是鸿胪寺寺卿举荐入朝为官的,他和这仨人也沾点亲戚关系。 说得通俗点,那就是侍郎抢占田产,小叔子包庇,姨丈大义灭亲,完了仨人还都是亲戚。 就这一件小破事,太上皇一急眼要诛了张侍郎的九族,然后朝堂上少了四分之一的官员,全被抓大理寺和刑部大牢里去了。 楚擎听过之后,笑的是前仰后合。 怪不得如今朝廷大力发展科举制度,这举荐制度太坑人了,感情朝堂上的官员相互之间都是亲戚关系。 楚文盛也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说道:“就是如此,官员大多出自世家门阀,相互联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正是因此缘故,新君登基后才对举荐之事极为排斥。” 吃了两口小菜,楚文盛继续说道:“不过擎儿也莫要有心,卫大人的薄面,新君还是要给上几分的,不管如何,在户部谋个差事,吾儿也就不算是一介白身了,来,咱哥俩再饮上一杯,爹爹敬你。” 楚擎:“…” 第22章 入差 古代的酒,度数不高,楚擎喝了十几杯,觉得这浊酒还没营养快线度数高,和老爹随意的聊了一会后就回卧房了。 倒是楚文盛那开心劲还没过去,拉着老管家和福三又来了第二轮。 楚擎早早就睡下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有个班上了,不能等闲待之。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天刚亮楚擎就被福三叫醒。 京中官员的作息比较魔幻,辰时就要上朝,入宫参加早朝,也就是上午七点,这也就是说,官员们五点左右就得起床,捯饬捯饬就要入宫,六点左右到皇宫,六点半之前在议政殿外面等着。 现在初入夏,倒还好,要是到了冬季,官员们待朝的时候一个个动的和死狗似的。 能参加早朝的都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楚擎不在此列,他现在别说上朝了,品级都不知道是几品。 而五品以下的官员,也就是各个衙署的,虽然不用上朝,但是也是七点之前就得点卯打卡上班。 楚府坐落泰安坊,距离皇宫不算远,老爹已经穿着官袍去上朝了,楚擎则是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身读书人穿的儒袍。 武将骑马,文官乘轿,楚擎靠十一路。 户部距离皇宫不远,距离楚府也不远,溜溜达达的,也就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泰安坊本就是五品以上官员聚集的地方,一路上看到了不下百顶官轿,这里也是上朝必经之路。 “福三,你说这些官老爷,早上五点…也就是早上卯时就起来,参加完了早朝,回到衙署之中,又干到戌时,比九九六都夸张,他们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福三思考了几秒钟,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这些大人的乐趣,您不懂吧。” “有道理。”楚擎深以为然,科考不就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吗,挤破了头皮削尖了脑袋,为的什么,为的就不是成为官员鱼肉百姓吗。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士、农、工、商,士大夫阶层无疑是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群,而“官”就是“士”的进阶版,想要成为人上人,想要天天人上人,也只能当官,至于种地、务工、当商贾,没前途的。 到了户部外,陈言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了楚擎徒步而来,微微一笑,快步迎了上去。 “楚公子可算来了,陈某已是等候多时。” 陈言是从六品的主事,没到上朝的级别,昨日离开楚府后卫长风就交代他了,让他今日带着楚擎“熟悉工作”。 “怎么还站门口等着呢,客气,太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楚擎和个人精似的,笑的比陈言都甜,热络的不得了:“以后还请…额…大哥你叫什么来着?” “陈,单名一个言字。” “哦,陈哥,额不,陈兄,看我这记性。”楚擎轻轻一拍额头:“以后还望陈兄多多照顾了。” “好说好说。”陈言也是颇为感慨,自称也改变了,道:“应是愚兄感激楚公子才是,若不是楚公子,愚兄哪里有让卫大人多看一眼的机会。” 楚擎楞了一下:“卫大人不是陈兄带到楚府的吗?” “是如此,可却是因你那算学草纸,陶大人将草纸带来,无意中被卫大人见到了,这才让愚兄有了亲近卫大人的良机,还要多谢楚公子了。” 楚擎面色有些古怪:“你是几品官来着?” “从六品,户部主事。” “你和卫大人,平日不熟?” “愚兄不过是微末小官,哪有这福气与尚书大人熟络。” “哦。”楚擎笑容一收:“带路,别墨迹。” 陈言都傻了,这小子刚刚还满脸巴结讨好的模样,一听说自己是从六品,这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呢? 其实还真不是这回事,从六品吧,不至于楚擎巴结,他爹还是从四品呢,主要是眼前这个陈言,非但是从六品,还是陶少章的友人,楚擎自然不会给好脸色了。 这得亏是草纸让卫长风看到了,要是没看到,邱万山就能整死他们楚家,归根结底,还不是陶少章乱折腾。 恨屋及乌,一看这陈言是陶少章的朋友,楚擎能给好脸色才怪。 陈言也是哭笑不得,不过也有些心理准备,学算学的吗,脾气都古怪,户部中几个老吏也是品级不高,可脾气臭的很,不正是因为精通算学被卫大人高看一眼了吗,算是持才自傲吧。 陈言性子宽厚,懒得与楚擎计较,带着后者入了户部衙署。 毕竟是朝廷衙署,不可带下人亲随,作为楚擎的侍卫,福三只能苦逼呵呵的守在门外,等待楚擎下值。 现已快至辰时,官吏们忙碌穿梭,见到了穿着儒袍的楚擎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罢了,不以为意。 班房二十二栋,建盖两侧,皆是主事与八品以上官员差办公务之所,卫长风已经授意陈言,将楚擎先带入正堂,也就是尚书待的地方。 不少人一看陈言带了楚擎进入了正堂,这才侧目不已,暗暗猜测着。 如此年少,却入正堂,八成是名门之后,怕不是皇亲国戚。 入了正堂,楚擎寻了个位置坐下,随意打量着。 左右两排木椅,居中后侧一张书案,书案后是雕木大凳,也是尚书之位,屋内没什么摆设,连个花瓶什么的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陈言泡好了茶,这才说道:“卫大人已有交代,楚公子要先行将那些秘符传授于一些主事,至于核查账目一事,卫大人要亲自面授机宜,除此之外,关于昨日所看过的那些账目,不可与外人道也。” 楚擎神情微动:“那些坏账,其他人不知道?” 陈言压低了几分声音:“其实除了萧县之外余下那两本账目,便是陈某也未曾听闻,牵扯太广,不宜外传。” 刚刚还外面还自称愚兄,见到楚擎变脸了,也就自称为陈某了,不算热络,却也算不得冷淡。 楚擎不是傻子,大致明白了深浅:“明白,秘符…就是加减乘除那些公式呗,行,谁要学,我教他就是了。” “好,那便如此,陈某这就去叫上几位主事和老吏。” 说完后,陈言离开了正堂找人去了。 都是卫长风交代好的,不过却未点了谁的名字,只是说先找一些主事罢了。 陈言找人,自然是找与自己交好的同僚,他是知道内情的,日后户部免不了都要使用楚擎的法子核算税事,早一日学会了多多少少也省些力气。 第23章 暴躁先生 混官场,必先要消息灵通。 陈言这一出正堂,不少人围了过来,悄声打探着楚擎的身份。 入正堂,明显是等卫大人,身份非同小可,有猜是皇亲国戚,有猜是卫大人家中后辈。 陈言哭笑不得,可也不能言明,他也不知卫长风会如何安排,只能说是尚书请来的“先生”,教授大家算学,日后可能会在户部谋个差事。 这么一说,反倒是令众人浮想联翩。 如此年纪,哪会懂什么算学,而卫长风最是厌烦“走后门”这种事,既然能破天荒的亲自安排一个年轻人来户部,还美曰其名教授大家,这年轻人来历,一定非同小可。 “总之,诸位同僚莫要胡乱猜测,陈某亦不知具体内情,等老大人下了朝,应是会向诸位言明的,不过尚有一事是老大人交代下来的,需挑选部中几位主事,楚公子会传授大家算学的学问。”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很是鄙夷,可却不敢表现出来。 鄙夷,是因不认为楚擎懂什么算学。 可不敢表现出来,正是因胡乱猜测着楚擎的身份。 不管什么身份,肯定是非同寻常,借着“学习”的机会巴结讨好一番总是要的。 顿时不少人自告奋勇,说什么想要聆听一番学习一番。 陈言哪能不知道这群人心里的小九九,原本想要找几个私交不错的人,可又怕得罪人,只能听之任之了。 值得一提的是,与陈言总是不对付却极为善于钻营的吴勘也在其中。 二十多个户部官员,品级虽都不高,资历却也不低,都入了正堂,一个个满面笑容的望着楚擎。 “楚公子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啊。” “老夫陇有为,不知楚公子仙乡何处。” “楚公子…” 一群人这一进来,七嘴八舌的套着近乎。 楚擎一头雾水。 各位大人…都这么谦虚好学呢吗? 看向陈言,陈言却是满面苦笑的模样。 楚擎站起身,搭理这个不是,不理那个也不是,无奈之下只能说道:“找个小马扎,带好纸笔,在外面学吧,先学阿拉伯数字,人太多了。” 大家听的云里雾里,阿拉伯数字是何意? 不过既然楚擎说了,大家只能回到班房取了纸笔,却没带“小马扎”,他们根本不知道小马扎是什么意思。 楚擎站在正堂外面,挑了挑眉:“你们就站着学啊?” 众人脸上挂着笑,心中鄙夷万分。 还真想教点东西啊,这不是哗众取宠吗。 “也行。”楚擎也从陈言手中取来纸笔,从一到零,全都写了下来,举过头顶:“先背这个,再教你们加减法符号,很好学,循循渐进,由易入难,来,跟我念,一。” 众人面面相觑。 楚擎指了指“1”字:“念啊,一。” 众人依旧面面相觑。 “聋啊,1,这就是一,念啊。” 二十多人发出了死气白咧的声音:“一…” “对喽,二。” 众人:“二…” “三。” “三…” 就这样,从一念到零,楚擎写了加减乘除:“跟我念,加。” 不少人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是逗傻小子呢吗,大家还不知道“加减”是什么意思吗。 “念啊。”楚擎也是无心之举,随手一指一个四十来岁的主事:“来哥们,你先来,念,加。” 主事叫孙尧,也是过来凑热闹的,被楚擎这么用手指指了一下,有些不乐意了。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指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放到后世,类似于“你愁啥”。 “这位小公子,不知我等学这些,有何意义。” “诶呦我去,还有什么意义,那你告诉告诉我,你家池塘要换水,问,半米深,就是这么高,就算半丈吧,横竖也半丈,每一个时辰可入水八桶,出水三桶,六十桶能够填满池塘,需要多久才能换完水。” 孙尧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却未开口,直接蹲下在纸上写写画画。 原本楚擎还是满面自信的笑容,寻思震一震大家,结果有些傻眼了,因为孙尧不像装样子,写了好多,嘴中念念有词,什么粟米有言、商功有解、方田似之。 而孙尧嘴中念叨的,正是《九章算术》。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九章算术》最早的版本出现于东汉初年,所谓算学,正是初版中的内容,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 卫长风对楚擎青眼有加,最主要的还是“会计专业”,而户部官员执掌天下钱粮,岂能都是饭桶。 孙尧念叨了半天,写了半天,终于站起身,看向楚擎满面不屑之色,朗声道:“本官…算不出。” 楚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你特么算不出你墨迹半天干什么呢。” 孙尧反问道:“那你能算出?” “这不是废话吗,算不出我问你干什么。” 二话不说,楚擎也开始写写画画了。 半晌之后,楚擎哈哈一笑:“需要正正好好两个时辰的时间!” 众人面露震惊之色:“公子真通算学,竟是大家?!” 楚擎一脸得意。 他通算学,是真的,这两个时辰的答案,瞎说的,也是真的。 他自己都忘了刚刚出的是什么题了,就是随口一说罢了,但是不耽误他装b,他不需要算出来,他只需要知道大家算不出来就好了。 “你们也不想想,我是卫世伯找来的,我要是不懂,卫世伯能让我教你们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卫世伯”,就这仨字,已经透露出很多信息量,足以让大家回府之后脑补三天三夜。 还是那句话,称呼是有说道的,世伯二字,对父辈朋友中年龄大于己父者的通称,也通用于与自家交好长辈。 楚擎哪知道这么多啊,昨天也是随便叫就叫顺嘴了,没想那么多,也不懂那么多称呼。 叫大爷吧,生疏,叫爷爷吧,整的和自己还有六个兄弟似的,叫老东西吧,怕挨揍,叫爹吧,人家不能认,所以只能叫世伯。 “行了,就这么个事,跟我继续念,加减乘除,来,加。” 这一次,二十多人齐声叫道:“加!” “减,念。” “减。” 大家十分踊跃,不是因为楚擎糊弄大家给出了水塘的答案,而是因为“卫世伯”仨字。 阿拉伯数字念完了,加减乘除念完了,除此开始写公式,九九乘法表的公式。 人生第一次当老师的楚擎,十分卖力。 然而,半个时辰后,楚擎气的嘴都瓢了,怒吼连连,如同从业至少八年以上的驾校教练。 “废物,都特么是废物,盯又盯不懂,学又学不废,二六十二,没错,结果三六给我整出个七十七,来,怎么乘的出来个七十七,告诉告诉我,你们的数学都是放高利贷教的?” 二十多人满面羞愧之色。 九九乘法表,他们明白了,还真是大学问,验算都对,问题是,这背就有点太费劲了。 孙尧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楚先生,本官…下官年岁已高,背是可背的,可这身体熬不住,可否,可否让下官搬个木凳来。” “你要点脸不,连五都背不明白,还木凳。”早已是气的失去理智的楚擎随手一指:“去,一人拿个砖头垫着,继续背,背不下来,让你爹来学校领人…不是,背不下来被吃饭了!” 一群人如丧考妣,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去盆景旁边一人捡了块砖石垫在了屁股下面,继续死记硬背。 陈言在一旁都看傻了。 就楚擎这气势,知道的是工部左侍郎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户部尚书他爹呢。 楚擎的怒吼声,响彻在工部衙署之中。 “今天我算是涨见识了,你们来告诉告诉我,来,谁来告诉我,在你们户部发育出脑子,得判几年,tmd就你们这智商,走大马路上,交警抓着都容易三枪罚二百,给老子继续背!” 第24章 开窍 卫长风刚下朝,一进衙署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二十多个户部官员,加上几个老年文吏,屁股下面垫着个砖石,耷拉着脑袋和一群受气包似的。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五八四十…” 期间夹杂着楚擎的破口大骂之声,口水喷了这群倒霉催的一脸。 对这群户部官员来讲,九九乘法表并不难背,主要是“顺序”和“概念”问题。 其实在先秦时期《管子》一书中就有提及,《九章算术》中也有昔在包牺氏作九九之术等记载,说的也是九九乘法表,随着之后的演变,和后世基本差不多,只是顺序不对,是从九九八十一到二二如四,从大到小,不是从小到大,再一个是用的也不是阿拉伯数字。 接受倒是好接受,入了门,也很好理解。 主要是心理压力大,楚擎喷他们喷的。 都是读书人,喷人也算是他们的强项,但是像楚擎这种可以一句话就让他们破防并且开始怀疑人生的家伙,他们是第一次见到。 再说楚擎,他的怒意也不是没来由的。 三分之一是气的,被这群“笨蛋”气的,还有三分之二,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因为“账目”。 包括萧县在内的三本账目,每一笔数字之后,都是民脂民膏,都是百姓的血肉和枯骨堆积的数字。 这些,楚擎都能看出来。 他不愿意管闲事,甚至想要装出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可他真的能不在乎吗,同样也是“百姓”出身,同样也曾水深火热的挣扎过,如何能不在乎,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告诉自己在乎罢了。 而这股明明在乎却不说的怒意,都发泄在了户部官员的身上。 在潜意识里,楚擎知道,就是这群“饭桶”,尸位素餐的饭桶们,连账都差不明白,所以导致了税收一事处处是漏洞,地方的官员,更是利用这些漏洞去欺民害民。 刚跨进门槛的卫长风有点发懵。 户部官员和小学生似的,排排坐,背着乘法表,挨着喷。 楚擎坐在台阶上,破口大骂,陈言在一旁陪着笑哄着楚擎,深怕楚擎气坏了。 什么叫“算学大家”,这就是算学大家,脾气越爆,本事越大。 楚擎喷人,有理有据,随便写了个公式,放个屁的功夫,户部从官员到文吏,从尚书到门子,一百三十六人的每月俸禄直接算出来了,大家惊为天人,然后…就低着脑袋开始挨喷了。 不挨喷也不行,他们也想像楚擎那般,眨眼功夫就可以计算出上百个不同品级官吏的俸禄。 要知道在这年月,学问就是财富,自己会的,别人不会,那就是财富,试想一下,谁愿意把自己的财富交给别人,谁愿意把自己的学问,传授给非亲非故的人? 楚擎喷他们算什么,侮辱他们又算什么,要知道在他们求学的时候,先生们大嘴巴子都是照脸呼,戒尺都不知抽断了多少根。 至于其他官员,都绕着楚擎走,躲的远远的,可也拿着竹简和笔记录着,疯狂的汲取着他们一知半解的知识,目光中,满是火热之色。 终于有人发现卫长风来了,连忙弯腰施礼喊上一声“老大人”。 大家回过头,齐齐起身,弯腰施礼。 喷人正过瘾的楚擎,那变脸就和翻书似的,满面的怒意,瞬间化为了春风,起身就迎了过去。 “卫世伯,卫世伯您回来啦,辛苦辛苦,为国操劳,擎天玉柱,金枪不倒,卫世伯果然是我辈楷模。” 卫长风哭笑不得,微微颔首:“有劳楚公子了。” 俩人不过就是短短的一句对话,都是无心之语,可听在众人耳里,却无疑于一声惊雷炸响。 果然,楚公子以“世伯”相称,卫大人,还对楚公子说了一声“有劳”。 这是什么,这就是态度,这就是信号啊。 铁面无私脾气火爆的卫大人,何曾对年轻人如此和颜悦色过,这俩人,果然关系匪浅。 不过要说震惊,大家也算不上太过震惊,这楚公子没背景,敢和喷孙子似的给这么多工部官员骂的狗血淋头吗。 卫长风看了眼贴在墙壁上的公式和阿拉伯数字,神情微动,刚要开口,楚擎回头骂道:“杵着干什么,给我继续背,背完了,写公式,半炷香内,必须用我教授的公式算出六部官员千余人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算不出来,别吃饭了!” 二十多人,屁都没放一个,坐下之后,继续开始连背带写。 卫长风面露惊容:“半炷香内,核验出千余人的俸禄数额?!” “是的,世伯您放心,我给所有人的俸禄都改了,他们就算提前知道答案也不准确,必须用公式算出来。” 卫长风张了张嘴,他想说的,不是答案正确与否,而是,太难为人了吧,要知道京中官员调动频繁,俸禄发放也总是变来变去,每次到了月末发放俸禄,户部少说也有十几个文吏算上几数日,还要核查好多次。 刚要开口,孙尧举起了手,楚擎皱眉道:“放。” “楚先生,一…一炷香行吗,一炷香,学生,学生定能算出来,半炷香,半炷香太短了。” “还敢和讨价还价,你中午别吃饭了!” 卫长风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孙尧不由开口问道:“一炷香,你独自一人便能算出来?” 孙尧一脸死了亲娘的表情,点了点头:“下官可算。” “果真?” “下官哪敢蒙骗老大人。” “好,那你便核算,现在核算,莫说一炷香,一日都成,不,你独自一人,三日都成。” 孙尧小心翼翼瞅了眼楚擎,后者没好气的挥了挥手:“算你运气好,一炷香,现在算!” 结果谁知楚擎话音一落,又是七八个人把手给举起来了。 “楚先生,楚先生,下官也可一炷香,一炷香可算。” “学生也可,一炷香!” “一炷香,那学生也能。”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深怕真的吃不上午饭。 卫长风咧着嘴,如梦似幻。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自己的属官…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第25章 授官 事实证明,一炷香,二十多个官员,其中四分之三都算出来了,数字,都对,六部之中的官员,千余人一个月的俸禄,全算出来了。 卫长风嘴巴就没合上过,双目呆滞。 呆滞,很快变成了狂喜之色。 这效率,可以说是呈几何倍提升了。 楚擎撇着嘴验收“答案”,虽然是正确的答案,可依旧不满意,嘴上骂骂咧咧的。 瞅了眼依旧抓耳挠腮的六个户部官员,毫无意外,楚擎破口大骂。 “两个时辰,整整两个时辰,屁都没学会,就你们还官员,户部官员,你们的官职都是从电线杆子上的小广告上买来的吧,老天爷向人间播撒了智慧,你们是打伞了还是穿雨衣了,啊,别人都在学算学,你们是不是躲下水道里和忍者神龟练习耗油跟呢,废物,饭桶,一群…” 楚擎怒不可遏:“说,你们是谁!” 算出答案的官员们,齐吼一声:“我们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官员!” 秦游又指着没算出答案的人:“说,你们是谁。” 几个户部官员低着脑袋:“我们是吃屎的阿拉蕾。” 他们不知道阿拉蕾是谁,但是刚刚楚擎就是这么骂的,谁算不出去,谁就是阿拉蕾,反正是极尽所能打击他们的自信心瓦解他们的尊严挑逗他们的智商。 “好,既然是阿拉蕾,那就别…” 还没骂完,卫长风突然大喊一声。 “贤侄!”一声贤侄过后,卫长风热情的那就和什么似的,直接抓住了楚擎的胳膊。 “贤侄劳累,劳累了啊,快入屋,快入伍喝口茶歇息片刻。” 楚擎依旧是光速变脸,连忙躬身:“世伯客气,世伯太客气了,快,您入屋,侄儿先给您沏上杯茶顺顺气,没必要和这群废物们置气。” 楚擎太清楚不过,大腿,只要抱住一根就行,只要在户部抱稳了扛把子卫长风的大粗腿,其他人,正眼都不用看的。 凡事,都要和领导看齐,卫长风为什么找自己,不就是因为属官全是饭桶吗,卫长风为什么找自己传授算学,不就是为了让这群人开窍吗,既然连卫长风都看不上这群废物,自己何必和颜悦色,喷就是了,卫长风找自己,就是干这个的。 “爷俩”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入了正堂,一个笑的比一个甜。 上朝的不止一个卫长风,还有十几个五品以上的官员,在旁边看的是云里雾里,见到卫长风入屋了,这才像属官们打探楚擎的来路。 众人七嘴八舌的讲着,只是说楚擎是有真本事的人,就是脾气不咋地,主要是素质也不咋地,但是绝对是佩服的。 可说来说去,还是没说明白楚擎的“背景”。 倒是昨天在楚府挨了四个大嘴巴子的右侍郎邱万山不发一言。 他是知道楚擎背景的。 准确的说,楚擎哪有什么背景,一个工部左侍郎的爹,如今京中是个官员都唯恐避之不及。 可他不能说,也不敢说,因为一旦说了,可能会面临加倍的问题,大嘴巴子加倍。 因为他很清楚,楚擎有没有背景已经不重要了,从今天开始,卫长风就是这小子的背景。 目光越过众人,看向正堂之中的楚擎,邱万山决定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因为他看出来,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 昨天在楚府的时候,当着尚书的面前就要给自己两个耳光,这是丝毫情面都不留,这种人,还是尽量别招惹了,不按套路来,一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 再说正堂之中,卫长风乐的见牙不见眼,坐在凳子上,那叫一个甜赛蜜。 他知道楚擎有本事,但是决然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的本事,就上个朝的功夫,属官竟能用一炷香内核算出六部一千余官员的俸禄,要非是亲眼所见,谁若是如此和他吹嘘,他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了。 “贤侄果然是有大才。”卫长风一副捡到宝的模样:“老夫的户部,就缺你这样的大才,求贤若渴,求贤若渴啊,哈哈哈哈。” 卫长风发出炮仗一般的长笑声。 楚擎则是满面腼腆之色。 不是本公子有大才,是你户部属官都是弱智。 “楚公子有此才学,老夫早就应将你纳入户部之中才对。”卫长风颇为感慨:“你楚家家学渊源,可你父怎就成了工部的侍郎,若是你父子二人同入户部,老夫如虎添翼。” 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还家学渊源,我爹算超过个位数的数字都得掰手指头。 不过楚擎也没办法说破。 学问,总是要有来历的,真要是无师自通,那不是天才,是妖孽,对待妖孽,人们不会赞叹,而是会排斥,嫉妒,甚至是捧杀。 同样一个脑袋两只手,凭什么你就能无师自通,凭什么我们就要寒窗苦读数十载,不公平的,既然不公平,你就是异类,是异类,就不允许存在,这就是人性,凡人之性。 “也好,老夫户部得贤侄,已是意外之喜。” 沉吟了片刻,卫长风语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算学一道,晦涩难懂,真正通此学者的大家名儒,哪个不是将此大学问捂的严严实实不授于外人…” 看向楚擎,卫长风脸上就俩字---特么满意! 他让楚擎来,主要是为了核验几本账目,这种事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寻思找几个人给他打打下手,这才知会了陈言,没想学什么“公式”,就是明白个加减符号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结果楚擎倒好,上来连前戏都没有,直入正题,不是授人以鱼,而是直接授人以渔,可谓是让卫长风既惊喜又意外。 这怎能不让卫长风感慨万千,学问,是安身立命之本,谁会轻易传授他人,更别说是一传授就是几十号人,如此高风亮节,如此胸怀,世间罕有,当然,也不排除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当然,楚擎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学问这种事,在他们“老家”那都是九年义务教育,老师拽着你耳朵让你学,完了还好多人不愿意学。 面露正色,卫长风开口道:“与老夫说说,你楚家之事,说一说你父之事。” 楚擎神情大动,顿时会意。 昨日在楚府,卫长风虽说让自己来户部,却对老爹的事只字不提,明显是有所保留,可现在,主动提及,态度上的转变自然代表了很多事。 楚擎也不敢嬉皮笑脸了,施了一礼,朗声道:“小子也知之不详,只是听家父说工部官员要被撤换,当今圣上对工部的官员极为不满,家父官位不保,这才导致府中每日愁云惨淡,单单只是官位不保也就算了,主要是老爹担心被夺了官位后有人会斩草除根,一棒子将我爹…将楚府彻底打死,毕竟在官场之上…” 抬头看了眼卫长风的脸色,楚擎继续说道:“您是户部尚书,您一定懂官场上的这些事,如果只是告老还乡还好,可要是被罢了官,就是庶民,而我们楚家人又都是京中人士,府中名下的产业,田地…” 话不多说,点一下就好,楚擎相信,卫长风明白自己的意思。 “老夫懂了。”卫长风凝望着楚擎,问道:“老夫问你,你要如实回答,你父楚文盛,可有贪墨之事?” “没有。” “可有草菅人命之事?” “没有。” “可有巧取豪夺之事?” “没有。” “可有欺民害民之事?” “没有。” “可敢作保?” “敢!” “好!”卫长风霍然而起,轻轻拍了拍楚擎的肩膀:“从今日起,你便是户部八品署丞,明日老夫会命人去吏部递个条子,回了府,转告你父楚文盛安心待之,过几日入宫,老夫面见天子,若是真如你所说你父楚文盛官声清白,这左侍郎之位,他可安心处之。” “小子楚擎,谢过老大人!”楚擎长身施礼,面色激动:“楚擎,带家父,谢过老大人。” “在户部用命就是,你这八品署丞,亦是算学教习,勿因外人所扰,施手为之便可,切莫失了本心,若能守住本心,既便闯了祸事,老夫定保你周全。” “小子敢不从命。” 弯着腰的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本心,祸事,周全…自己终究还是卷入了这贪墨水银的漩涡之中,不过也好,总比去扛煤气倒插门强不少。 已经认命的楚擎丝毫没发觉,自己,竟隐隐有几分窃喜,这窃喜,来源于他可以管一管这世上的不平之事了。 第26章 剑 教习,为学官,昌朝之中的教习分为两种,一种是宫内教习,多为宫中属官,教导宫中贵人学识,讲经授文,还有一种是国子监的学官,教授学子四书五经,品级不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也可以称之为教习,无官身,可贩夫走卒,可官员文吏,担任讲学之职,授学之人需对其口称先生,以学生自居。 三省、六部、九寺,亦有,不过多为民间大儒和名士,非是长期任职。 楚擎现在几乎是有了官身,就等吏部批复,不过是八品署丞的末流小官,这点薄面吏部还是会给卫长风的。 在六部之中,八品官员多如狗,不入流的署丞满地走,可这教习的“身份”却是非同小可了。 因为这教习,大家可以不喜欢他,可以讨厌他,可以在心里各种骂他,但是,必须尊重他,因为楚擎是“师”者,哪怕只是传授个一加一等于二,那也是传授学问了,如果连传授自己学问的人都不尊重,就会遭受鄙夷和唾弃,这是规矩,文人的规矩,而官员们,都是文人,天地君亲师,无论是什么师,哪怕就是足疗师,只要带个师字,都需尊重。 署丞是没有班房的,可教习有,卫长风将陈言叫了进来,让陈言为秦游倒腾出个办公的地点。 陈言满面无奈,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闲着的班房了。 要么说卫大人是尚书呢,解决问题很干脆,就一句话----那好,把你的班房让出来,让楚擎搬进去。 然后,陈言就成了户部之中唯一没有办公地点的六品主事了,被楚擎鸠占鹊巢。 楚擎和陈言离开了,前者乐呵呵的,后者满面苦笑。 二人一走,卫长风微微轻咳了一声,守在外面的文吏走了进来。 “去将右侍郎邱万山叫进来。” 文吏应了一声,匆匆跑走,过了会,邱万山态度谦卑的走了进来。 “不知老大人唤下官有何吩咐。” “坐。” 邱万山心里咯噔一声,恭谨的坐在了一旁。 “本官只问你一遍,昨日为何去楚府,谁叫你去的,来龙去脉,事无巨细,说与本官听。” “老大人,昨日下官…” “本官说了,只问一次,你若是不愿讲与本官听,自行离去便是,若是只是卖了他人的情面,无关痛痒,本官自不会追究。” 邱万山面色剧变,连忙说道:“大人,下官只是得了李家二公子的知会,前去训斥一番楚家人罢了,仅此而已。” “萧县账目,与你可有关联。” “没有,断然是没有的,下官不敢虚言。” “李家二公子,是叫…” “李林。” “是这个名字。”卫长风冷笑了一声:“萧县县府是叫李木,李家的大公子,原来如此,楚擎去了陶府,在陶少章那里见了账目,此事被李林得知,事关他的兄长,这才让你去警告一番。” “是,是如此,其他的,与下官毫无关联,包括萧县税事。” 邱万山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在户部,卫长风就是“王”,说一不二,左右侍郎是朝中大员,可在户部,如果卫长风想要换掉个侍郎,不过是入宫一句话的事。 卫长风的威严,来源于五十载的人品,来源于宫中宠信与其他大人的敬畏。 而在户部之中,卫长风对贪墨这种事最是深感痛觉,知道一个弄掉一个。 昨天去楚府“讹钱”的事,可大可小,京中是常态,可要是在户部,算的上是以权压人了,如果卫长风想要较真,他这右侍郎分分钟被撤裁掉。 “这话,本官是信的。”卫长风话锋一转,淡淡的说道:“若是本官记得不错,你出自清河邱家,邱家与尚家联姻后,你虽不是邱家核心子弟,却被尚家赏识,保举到了京中为官,平隆七年,你入户部担任主事,之后你便以尚家人自居,前年时,尚家将你的妹子送入宫中成了才人,吏部接连两年京评,对你皆是给出了上佳的评语,这才成了右侍郎,只是新君登基后,你那妹子失势,你又以邱家人自居,是如此吧。” 邱万山老脸羞红。 他本以为,尚书大人从不会关注京中这些世家之事,甚至连户部官员籍贯是哪里都不记得,可谁成想,这位平日里对此不言不语的老大人竟知晓的如此详细。 卫长风继续说道:“到了侍郎这位置,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你妹子失了势,吏部岂会再给你颜面,便是顶着侍郎之身告老还乡,也不是轻易之事,正是因为如此,你才想要巴结李家,对么。” “扑通”一声,邱万山双膝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却不知该如何搭话。 “你啊,寻错人了。”卫长风轻笑一声:“本以为你只是才智平庸却善于钻研,没想到,便是连这押宝的双目也是瞎的令人发笑。” 邱万山抬起头,满面茫然。 “本官不瞒你,新君对这税事极为关注,北侧凉戎这几年屡屡犯边,粮草却总是供应不上,说来说去,无非钱粮二字罢了,这钱粮哪里来,自然是税事官银,可这官银,却都被世家门阀和地方豪族侵吞了,萧县之事,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邱万山惊叫出声:“天子要行税改之事?” “不错,既是改,必先要纠,既是纠,自然要查,你喜押宝,老夫便给你个机会,押在我户部之上,差事办的好了,老夫必会对天子提及,让新君赏识于你,之后仕途,凭你的本事,若是不押,亦可,无他,往日如何做,日后你便如何做。” 邱万山面色一变再变,转念之间便反应了过来,声音发颤:“老大人是要…是要让下官以身为剑,彻查天下各道税务,这…这不是知要得罪多少地方官员,这些官员,又都出自门阀,这…这是取死之道啊,老大人,这,这是取死之道啊。” “不,这剑,你还不配,而是另有旁人。” “那是?” “楚擎,无名之剑,正因无名,却也无懈可击,而本官要你做的,便是让这无名之剑不出任何差池,这剑,莫说折了剑身,哪怕是出了缺口,毁了剑穗,楚擎他…便少了一根汗毛,本官,唯你是问!” 说完后,卫长风拿起茶盏,呷了口茶,耐心等待着。 邱万山胸膛起伏不定,足足半晌,这才开口问道:“老大人高瞻远瞩,天子要办,此事自然不可违逆,楚擎出自楚府,楚府不与世家交好,游离在门阀之外,声名不显毫无根脚,确是揭开浓疮的不二人选,可下官…” 一咬牙,邱万山沉声道:“可下官只能为其遮挡明枪,至于这暗中之箭,下官断无办法,不敢担保。” “好。”卫长风微微一笑:“这暗箭,自是老夫这户部尚书提防,从此刻起,你便是楚擎上官,督管他核查账目一事,此子性情…老夫也看不出深浅,你自行拿捏,可这人,不能有闪失,更不能给本官将人气走,你可懂了。” 邱万山苦笑连连,点了点头:“下官懂了。” 懂了,怎么会不懂,无非就是当爹似的伺候着呗。 说的好听,自己是上官,督管,结果呢,结果您说这小子性情不咋地,还不能气走,你直接说让我认个爹就完事了呗。 第27章 护剑者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卫长风历经两朝,贵为户部尚书,执掌天下钱粮,岂是因惜才便轻易破了规矩之人。 各道各州府的账目一团乱麻,他岂能不知,账目查无可查是真,不知该如何揭开这惊天丑闻,也是真。 他是户部尚书,按理来说是可以捅破这层纸的,可一旦到了那时,户部就会遭受攻讦,遭受来自各方的攻讦,而左右侍郎,亦是朝堂大员,与各方势力的关系错综复杂,即便是下面的主事也是如此。 那么谁来揭破这层浓疮将血淋淋的恶臭公之于众就成了难题,原本,卫长风属意的人选是陶少章。 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嫉恶如仇,算是不二人选。 若非如此,陶少章岂能如此轻易的获得萧县账目。 值得一提的是,陶瑸也正是隐约看出了猫腻,才让陶少章不要沾惹此事。 可惜,陶少章长的像炮灰,但是并不具备优质炮灰的实力,而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傻了吧唧的楚擎跳出来了,懂查账不说,还不怕得罪人,少年性情极重。 这不二人选,也自然变成了楚擎。 其实这也算不上谁利用谁,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卫长风保楚府,楚擎给卫长风当炮灰,互有需求。 别说楚擎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就算知道,他也得往坑里跳,至少,卫长风会为最大限度的为他遮风挡雨。 而且老卫也是个实在人,心眼,肯定是有的,却不是坏心眼,要不然也不会让邱万山明面上护楚擎周全了。 不说卫长风的计划,单说楚擎,到了陈言的班房后,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那是一点都不“见外”。 陈言站在一旁,如同刚做完绝育的公猫下意识想舔一下蛋蛋一般,心情很复杂。 活久见,从六品主事,连个办公的班房都没有,说出去都得被笑话。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陈大人,快坐下啊,别客气,当自己班房就行。” 陈言很好奇,一开口就能精准无误掏别人心窝子上,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以后大家算是同事了,互相照顾啊,哦对了,我现在是署丞,是不是得管你叫大人啊。” “在衙署之中,自是要如此称呼。” “哦,陈大人是从六品吧,那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啊。” “你这署丞是八品,本官是从六品。”陈言都被气乐了:“只是差了两品四级,却也是天差地别,这两品四级,不知对多少人就如那鸿沟一般不可逾越。” 楚擎和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那我多久能干到从六品?” “这…这本官哪里知道。” “那陈大人干了多久?” 陈言微微一笑:“本官是平隆三年的进士,入朝观政,同年调任涠江…” “你就说几年吧。” “整整十五载。” “这么久啊。”楚擎皱着眉头喃喃道:“那我至少也要五年的时间吧。” 陈言有点想骂人了:“别看是有十五载,可本官已是…” 楚擎抬头:“那陈大人从一介白身混成八品,耗费了多久?” 陈言刚要开口,突然满面尴尬:“额…三年有余。” 楚擎呵呵一乐:“我用了两天。” 陈言:“…” 楚擎又问:“那我这八品署丞平常都应该做些什么吧。” “抄录公文,撰写税示,听后主事们的差遣。” “差遣我做什么?” 陈言笑了起来,准备打击打击楚擎:“这可不好说,不过也无非是端茶递水的活计罢了,不过楚公子年少有为,只耗费了区区两日就成了八品署丞,熬上几年资历,自然无人再会差遣你做些杂务了。” “那我一般都听谁的啊?” 陈言笑意渐浓:“尚书大人今日明本官在衙署之外等候你,现在又是本官操办你日常琐事,想来,应是本官了。” 说到这里,陈言清了清嗓子,瞅了眼茶盏,意思很明显。 楚擎瞬间明白过来了,连忙拿起茶壶给陈言倒了杯茶,陪着笑又问道:“那以后就拜托陈大人多多照顾了,对了,还有个事,平日里教习都负责什么事啊?” “教习?”陈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教习?” “就是算学教习啊,卫世伯说了,除了是署丞,我还是户部的算学教习。” “教习,我户部算学教习?” “是啊,怎么了?” 正在喝茶的陈言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反倒是为楚擎倒了杯茶:“哎呀,贤弟快快请坐,喝些茶歇息片刻。” 楚擎微微一愣,不由问道:“这教习,是不是就是老师啊,负责所有人,教授所有人算学?” “是,是如此的,卫大人如此交代,那想来就是如此,既是户部算学教习,便是二位侍郎大人也要恭称一声先生。”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坐下了,呵呵一乐:“那陈大人别杵着了,赶紧去做题吧,一炷香内,算出六部衙署所有官员的俸禄。” 陈言傻眼了。 楚擎哈哈大笑:“逗你玩呢,咱俩这么熟,开个小玩笑。” 陈言满面无语。 楚擎又补充了一句:“你得半炷香做出来。” 陈言:“…”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楚擎不是瞅陈言不顺眼,而是看陈言的“好友”陶少章不顺眼,仅此而已。 楚擎不是不会交朋友,只是不想交陶少章的朋友为朋友,陶家人,每一个好鸟,和陶家人混的好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鸟,都是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现在成了户部官员,老爹的问题也解决了,鬼才会继续研究扛煤气,既然不抗煤气,给陈言好脸色看干什么,只要抱好卫长风的大腿就行。 当然还是那句话,对户部官员,楚擎丝毫好感都没有。 班房的房门被推开,邱万山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陈言连忙施礼:“邱大人。” 虽然昨天在楚府邱万山挨了四个嘴巴子,陈言看到了,可人家毕竟是右侍郎,就是挨了四万个嘴巴子,还是右侍郎,远远不是陈言这种小小主事可以幸灾乐祸的。 邱万山望着楚擎,面色复杂。 楚擎站起身,敷衍的施了一礼,也叫了一声邱大人。 然后,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最终,还是邱万山率先开了口。 “贤…贤弟饭否。” 这一开口,邱万山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府中送来了一些饭食,不如与愚兄同食一些如何,喜食鱼否,不喜的话,贤弟吃什么合口,愚兄命人去南市酒楼中差买一些可好?” 陈言目瞪口呆,这邱万山…是一点底线都不要了? 楚擎面色一沉:“你想毒害本少爷?!” 第28章 相见恨晚 堂堂户部右侍郎,那叫一个卑微,恨不得卑微到泥土里。 按岁数,他和楚文盛年龄相仿,楚擎叫一声老弟都不亏。 按资历,按官职,按身份,反正甭管按什么吧,邱万山都和要认干爹似的,那叫一个讨好巴结。 陈言在旁边看的是直吸凉气。 他知道邱万山这人挺没底线的,只是没成想,这邱大人的底线如此深不可测,这都上赶着给楚擎端茶递水了,和报菜名似的,京中知名的酒楼食坊,还有这些场所的拿手吃食,挨个报上了一遍,就是问楚擎喜欢吃哪个。 楚擎别说吃了,茶都不敢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邱万山会不会是恼羞成怒想要谋害自己。 “茶不合口?”邱万山陪着笑问道:“那什么茶饮入的了贤弟的口,言语一声,愚兄命人去采买。” 楚擎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有?” “有,自然是有。” “野生史莱姆榨汁你有啊?” 邱万山眨了眨眼,回想了半天,没听说过。 楚擎身体向后坐了坐:“邱大人,我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咱开门见山吧,你想说什么,或者是想干什么,直接说,要是因为昨天那事,没必要,这事算结了,日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你要是想坑我,没问题,不过事先和你说好了,我这人别的不会,但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这种事最擅长了,你要是坑我,我就去找卫大人打小报告,就比咱俩谁不要脸,谁更心黑手辣。” 邱万山一听这话,春风一般的笑容变换成了苦笑,微微点头:“好,那就开门见山。” 回头看了眼陈言,邱万山冷声道:“这里无你的事了,出去候着。” 陈言纵是有万般不舍想要看热闹,也只能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还反手给门关上。 没了旁人,邱万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楚公子,你可知这屋外,这户部衙署,诸位大人都在议论什么?” “还能是什么,议论我呗。” “不错,楚公子是聪明人。”邱万山压低了声音:“那你可知,大家如何议论的?” “议论我和卫大人什么关系呗,不是,咱别兜圈子,我没心情听你墨迹,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的。” “楚公子果然是快人快语,不错,大家议论的正是你的来历,猜测万分,误以为,你真是卫大人的后辈,大有来历。” “嗯,怎么的呢。” “可本官却知,你是楚府公子。” 楚擎渐渐失去耐心了:“你知道又怎么样?” “难道就不怕,大家知晓了你的身份,排斥于你,要知你父楚文盛,可是大家避之不及的,官场之上,遭同僚排斥,这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不是,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表达错了,你是不是威胁我呢,你可以试试啊,可以告诉大家我是楚府大少爷。”楚擎表情古怪:“不过你要是真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就特别好奇,大哥你怎么当上侍郎的,我爹别说是工部侍郎,就是个种田的,又能怎么样,我现在的靠山是户部尚书,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毫无下限不要脸面的去讨好卫大人,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吗,我只要讨好巴结卫大人就好了,没错,我就是这么不要脸,你能怎么样,咬我啊。” 邱万山神情微变,指着楚擎:“你年纪轻轻,如今也算是官场中人了,更是官宦子弟,竟口出如此不要颜面的之语,只需讨好卫大人,还无所不用其极,你…你…你让本官…” “让你咋的。” 邱万山深吸了一口气:“让本官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楚擎:“…” 邱万山的目光变了,望着楚擎,双目之中满是莫名之色,竟然,还透露出了几分欣赏。 没错,正是如此,邱万山年轻的时候,也如楚擎这么不要脸,谁官大,谁背景大,谁大腿粗,他就投靠谁,就给谁当门下走狗,那是真一点脸都不要了。 一时之间,邱万山不由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这小子,他娘的有前途啊! 仕途一道,最怕的是什么,不是没才学,不是没背景,就怕要脸,人呐,这一旦要了脸,那就完了,事事束手束脚,事事瞻前顾后,反倒是难进寸步。 “哎,楚公子…本官倒是有一句良言相劝。”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说,怎么的。” “日后,倘若你真是飞黄腾达第,切莫忘了本心,忘了初心,真要身居高位时,定要如现在这般,颜厚心黑,如一旦失了本心爱惜羽毛在乎风评,定是要吃大亏的。” 楚擎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这叫良言相劝,劝本少爷一辈子不要脸,这叫不失本心? “没想到楚公子也是心怀大志之人,倒是叫本官一时唏嘘啊。” 楚擎:“…” “好,既然你我是同一类人,那本官也就开门见山了。”邱万山也算是准备一条道走到黑了,继续说道:“刚刚卫大人已是面授机宜,税事,大查,彻查,且是明查,此事,本官督办,可揭开这盖子的,却是你楚擎楚署丞,这税事,一旦深入其中,凶险万分,你初入官场,许多事不甚了解,不过无妨,只需听从本官教诲就好。” 楚擎喝了口茶,没吭声。 “楚署丞,你可是明白了本官的意思?” “明白啊,刚刚卫大人就说了。” 邱万山瞳孔一缩:“卫大人与你和盘托出了,那为何还要与本官…” “没,但是能听明白,他说施手为之便可,还时候什么别失了本心,当然,不是说你刚刚说的那个本心,还说闯了祸事,他保我周全。” 楚擎苦笑一声,继续道:“几本账目我看过了,其中一本账目涉及到了十数万贯,肯定不是一个县或者一个州府,普通的官员哪敢贪这么多,明显是常态了,官官相护,不知道牵扯多少人,谁率先揭开这个盖子,谁就是公敌。” “你竟紧凭卫大人三言两语就想通此中症结?” “那有什么想不通的,卫大人就差直接告诉我让我去冲锋陷阵吸引火力了。” 邱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重新打量起了楚擎。 楚擎突然嘿嘿一笑,身体前倾,也是压低了声音,满面坏笑:“邱大人,卫大人和你说这个事,还说让你出面督管,肯定是等于将你也给推火坑里了,对吧,到时候大家整我,你得背锅,不如…不如咱也找个背锅的,怎么样?” 邱万山不明所以:“何意?” “就比如…比如有个大理寺少卿,是个愣头青,非要逼迫户部小小的八品官员查账,不查,就要整这个小官,甚至还要整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邱大人不怕大理石少卿,可大理寺少卿他爹是太子少师啊,得罪不起的,那怎么办,只能被强迫喽,谁知因为萧县一事,这大理寺少卿又知晓了其他各州府的账目,说什么都不乐意了,非要为国朝除害,可他不懂查账啊,自然是又去逼迫小小的八品官员和户部左侍郎,还说要是不配合,就要让八品小官和户部右侍郎吃不了兜着…” “腾”的一下,邱万山霍然而起:“跟我走!” “去哪?” “为兄带你去醉来楼痛饮三杯,权当是祝贺楚贤弟与为兄成为同僚之喜!” 一语落毕,邱万山直接拉住了楚擎的胳膊,满面感慨之色:“相见恨晚,相见…他娘的恨晚呐!” 第29章 心安的理由 户部之外停着许多官轿,邱万山随意挑了一顶就给楚擎推进去了,他自己则是乘坐自家官轿,目的地,醉来楼。 楚擎还是“第一次”乘轿,浑身别扭,无他,慢。 这官轿是二人合抬的,还没一个十五岁金毛走的快。 福三跟在后面,很是佩服。 自家少爷这人缘,没的说,当差第一日就有日请酒,还是昨日来府中找麻烦的右侍郎,想来是这侍郎大人被自家少爷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坐在轿中的楚擎暗暗诧异,这才刚到中午,右侍郎就敢明目张胆的跑出衙署饮酒,户部管理也太混乱了吧。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工作环境”,等他混到侍郎这官职时,最好也能天天摸鱼。 楚擎有所不知,这是常态,众人见怪不怪,便是卫长风也不会阻拦,正儿八经的侍郎,谁天天下了朝还去衙署,早就回府午睡了,像邱万山这种,都算是比较勤勉的朝堂大员了。 正是因为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所有要钱的衙署都要来户部,这就涉及到人情往来了。 如若是国库充沛,户部官员大手一挥,哪里要钱给哪里。 可实则不然,昌朝国祚已有百余载,举荐制度盛行,士族把控朝堂,地方官员皆出自世家门阀,官官相护,世家相护,税银是一年不如一年,都在吸百姓的血,也算是在吸朝廷的血,国库捉襟见肘。 新君登基之前,又是长达六年的八龙夺嫡,官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人人都在争取自身利益最大化。 新君登基之后,又开始了大清洗,许多官员专业根本不对口,在其位,不谋其政。 如今朝廷的运转,就如同一个锈迹斑斑的机器,看似是在运转着,可也只是运转着,百年的基业,如今只是吃老本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君才要励精图治,一改国朝颓势。 想要改变体制,改变制度,自然离不开钱粮支持。 而作为掌管钱粮的户部,最是为难。 官员俸禄、兵部的粮草、赈灾的银子、各道的卫所和衙署,都需要钱,给了这个,就给不了那个,拖了今天,就需犯愁明日。 户部的官员两面不是人,有的时候可以硬气,有的时候也要当孙子搞“公关”,花些小钱请请酒,搭些礼品,也好让其他索要钱粮的衙署官员宽限些时日。 不入流的微末官员,连户部的大门都进不去,可上了品级的大人,自然是需要管事甚至是侍郎亲自下场搞“公关”。 邱万山不通算学,只是仅仅懂一些税事公务,能混到今天稳坐侍郎之位,还不是靠的那股臭不要脸长袖善舞的劲儿,当值出来饮酒,再是平常不过,他就是负责干这个的。 醉来楼,距离不远,坐落于南市之中,虽是酒肆,却也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 二层小楼,临街而建,白底儿的幡子上一个大大的醉字,随着微风起舞。 迎客的小二弯着腰,迎来送往,一日下来,那腰板就没直起来过。 午时过半,酒肆中已有三成客人,楚擎与邱万山下了轿子后,小二连忙凑了上来。 没说什么喜鹊一大早落他脑门子上的吉祥话,只是弯着腰,脑袋垂的低低的。 昌京的大人们,不需要听吉祥话,更不需要听贩夫走卒口中说出来的吉祥话,仿佛即便是看自己一眼,都会辱没了身份。 “楚贤弟,随为兄吃些吃食,这醉来楼的六样红可是京中美味。” “邱大人先请。”楚擎笑的比邱万山还虚伪。 二人结伴入了醉来楼,门口的小二赶紧抬头偷摸打量了一眼楚擎,将楚擎的容貌记在心里,能被户部右侍郎礼遇有加,不知是哪位高门中的公子。 以前楚擎都混迹在北市,很少来南市,毕竟他也不傻,知道南市全是达官贵人,所以都去百姓比较多的北市嘚瑟,再一个是南市都是一些“高档风雅”的场所,性价比不高。 掌柜的是个中年人,微胖,略矮,亲自将两人带到了二楼,引入一个临窗的位置。 沏了茶,掌柜的哈着腰问道:“邱大人今日…” “酒要梅酒,食要天甲。” “好嘞。”掌柜的反身离开。 邱万山微微一笑:“梅酒,自是要与友人相饮,而这饭食,楚贤弟可知天甲为何意?” 楚擎摇了摇头:“不造。” “天、地、人,甲、乙、丙,宴的是何人,这人是何官职,我户部官员为何要宴,可是懂了。” 楚擎恍然大悟。 真.看人下菜碟呗。 “那这天甲,是最好的,还是最差的?” 邱万山哭笑不得:“为兄与楚贤弟相见恨晚,自然是顶佳的饭食。” “哦,那是你花钱,还是户部花钱啊。” “诶呦,这话问的,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为兄心中欣喜,当然是户部花销。” 楚擎翻了个白眼。 望着楚擎那死出,邱万山赞道:“知为兄奈何不了你,所以喜怒形于色,不巴结,不奉承,喜恶摆在脸上,甚至懒得对我敷衍,而知晓卫大人与你前程息息相关,你口甜如蜜,虚伪到了骨子里,好,兄弟果然是可塑之才啊。” “不是,大哥你这是夸我呢吗?” “怎的不是,换了旁人,自是鄙夷万分,可为兄嘴里,却是真心实意夸赞于你。” 楚擎挠了挠下巴,一时不知是喜还是该忧。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口是心非阿谀奉承之辈。 要是能肆意率性而活,谁愿意当舔狗。 楚擎叹了口气,现实啊现实,怎能不叫人感慨万千。 没办法,爹只是个左侍郎,要是老爹是个王爷自己是个世子话,本少爷能打空一条街,谁还在北市混啊,天天来南市,出门带着狗腿子,看谁不顺眼就削谁! 二人位置在角落,周围也无食客,邱万山还是压低了声音,提起了正事。 “贤弟,刚刚在衙署之中,你说要坑…不是,是要帮着大理石少卿陶少章为民除害一事,可有章程?” 楚擎不答反问,似笑非笑的问道:“邱大人,能问一问,为什么前天我去了陶府看了眼账目,第二天一大早你就找上门来,不是巧合吧,从哪得来的消息?” 楚擎一直在奇怪这件事,太寸了,陶少章是前一夜带着草稿去户部寻陈言,所以才被卫长风看到了。 而邱万山当时应该不在户部,在的话,第二天也不可能来楚府找麻烦,这也就是说,对方是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消息。 那么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陶家人,泄露消息的,也一定是陶家人了。 “楚贤弟果然聪慧,为兄不瞒你,不错,正是李府二少爷李林命人知会了我,想让愚兄给你楚府一个教训。” “顺便讹俩钱儿花花是吧。” 邱万山不怒反笑:“贼不走空,哈哈哈。” 楚擎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个极品。” “彼此彼此。” 楚擎呷了口茶,面色有些复杂。 果然如自己所料,这陶家人包括陶少章,都不是好鸟。 陶少章将草纸给了陈言,本身就算是给自己卖了。 别人不知道这深浅,陶少章还能不知道吗。 这也就算了,李家人当夜就找邱万山教训自己,肯定是陶府泄露了消息。 陶府能这么轻易就将消息泄露了出去,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根本没拿自己当回事,都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被报复。 既然是这样,那没的说,你陶家人无情,也别怪我楚擎无义了。 想到这,楚擎颇为感慨。 陶少爷啊陶少爷,何苦呢,咱俩本能成为一家人的,可你偏偏不让我抗这煤气,还差点给本少爷全家坑死,那就只好对不住了,既然你愿意为民除害,那我楚擎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第30章 辱没官身 楚擎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是坏人。 好坏都在一线间,是非都在一念间,善恶,不是自己说的,而是旁人说的。 从本心讲,楚擎是佩服陶少章的,敢于揭破丑事、恶事,可谓正义之士。 可殊不知,这世间多少嘴上说着要行正义之事的人,无形之中伤害了多少无辜者。 这样的人,无疑是自私的,成就了自己,成就了自己的“善”名,身后却不知有多少无名枯骨,可谁有在乎呢,这些枯骨,无名罢了。 两辆奔驰失控的火车,都有人,只能停住一辆,左侧的火车,一百人,右侧的火车,十个人,必选题,停哪辆? 都会选左侧的火车,因为左侧火车人多,问陶少章,陶少章也会救百人弃十人。 可要是右侧火车里那十个人是陶少章全家呢,他老爹老妈,他妹子,他爷爷奶奶,他儿子闺女,他还会救右侧火车里那百人吗? 不会,谁都不会。 可陶少章想过没有,不是只有你陶家大少爷有亲族有爹妈,我楚擎,同样有亲族,有所在乎的人。 世间的是非就是如此,你的是,是他人眼中的非,是非不分事,分人。 “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没的说,就一句话,我辈楷模。” 酒菜上来后,楚擎为邱万山倒了杯酒,继续说道:“他本来就想要查萧县的账目,钉死李家,想要查账目,肯定是问陈言,问户部,没错吧。” 邱万山连连颔首:“不错,而户部,在无意之中让他得知萧县账目,不过是九牛一毛,这天下各道的亏空数额,骇人听闻。” “以陶少章的性格,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在朝堂上揭露此事,朝堂震惊,引起轩然大波,天子龙颜震怒,一定会下令彻查。” 邱万山双眼越来越亮,接口道:“天子知道兹事体大,各方势力深涉其中,想要查,必须命一信得过的人主理此事,此事需刚正不阿,需身居要职,需主管刑狱,需不被外物所扰,需不被旁人所胁,这人…” “必然是死猪不怕…必然是大义凛然的陶少章陶大人!” “没错。”邱万山轻轻一拍桌子:“就是此理。” 二人相视一笑,轻轻一碰杯,饮尽杯中风雪。 邱万山心情大好,为楚擎夹了一口菜,微微笑道:“高处不胜寒,高处不胜寒啊,想当年,为兄也有知己两三人,一碗浊酒,几声笑语,坑人皆在…指点江山皆在三言两语间,可到了如今,当年那些志同道合的好友们,抄家的抄家,下大狱的下大狱,也就为兄独自一人身居高位了,唏嘘不已啊。” 楚擎都懒得接这茬,倒不是因为邱万山将自己和对方化为一类人导致自己心里不舒服,只是觉得挺不吉利的,怀疑对方也是个“克人”的货。 “楚贤弟一看就知,定是可塑之才,为兄有一句良言相赠,贤弟可是要听上一听?” 楚擎摇了摇头:“不想听。” “好,那为兄可就说了,谋己者,自会害人,害人者,终究被害…” 邱万山脸上那浮夸的笑容逐渐消失,微微眯起了眼睛,轻声继续说道:“涉过千山万水,躲过明箭暗箭,再回首时,身后已是尸骸遍地,居高处,放眼非是山水风景,而是…而是彻夜难眠,镜中之人,早已面目全非狰狞可怖,身边,再无可亲近之人。” 楚擎愣住了,邱万山则是又恢复了那副虚与委蛇的表情,端起了酒杯。 碰杯之声轻响,楚擎面色有些复杂,微微看了眼邱万山,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位侍郎大人了。 “下官想问…”犹豫了一下,楚擎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邱大人是想说,想说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 “愚兄随口一说罢了,只是想到了你我初见之时,你要掌掴为兄,为的,应是给楚文盛大人出一口恶气。” 楚擎满面尴尬,喃喃不语。 “在你楚府之中,你父自知官位难保,想要留下几亩闲田保你衣食无忧,宁得罪我这户部侍郎也要执意如此,而你这楚府大少爷…” 顿了顿,邱万山自斟自饮了一杯,继续说道:“你不傻,反而极为聪明,既不傻,又为何在陶府之中为陶少章核算账目,又为何在户部之中,大骂那些主事文吏都是饭桶,想来,心中满是怒火,这怒火,还是因账目,因这账目上的亏空与贪墨,因这账目,笔笔皆是血账。” 楚擎神情微动,刚要开口,邱万山提杯:“天下账目一事,就多仰仗楚公子了,你我共饮一杯,祝我邱万山有朝一日,亦可睡个安稳觉,也祝你楚擎,有朝一日目视镜中之人时,可满心坦荡。” “好。”楚擎抬起了杯子:“祝大人早日睡上个安稳觉!” 这一刻,楚擎突然发觉,自己面前这位邱大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或许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能当个好官,谁愿意当个贪官呢。 酒壶之中已是没了酒水,邱万山的形象似乎变的有些高大了,轻轻敲了敲桌面,小二快步走来。 邱万山面露几分豪迈之色:“取酒来,本官要与楚公子再痛饮三杯。” “小的这就去。” “慢着,告诉掌柜的,酒钱挂在户部的账上,多记上三贯,一会我等离去时,直接将那三贯钱交于本官就好。” 楚擎一脸鄙夷。 活该你晚上睡不着,靠! 小二走了,楚擎哭笑不得的问道:“邱大人你好歹是个侍郎,四品大员,这样…” “哎呀,三贯钱是有些辱没了侍郎身份,可如今是税月,已是和这醉来楼索要了不少,下个月,到了下个月自然不会如此小气了,吃上一次,怎地也要五贯起步。” 楚擎算是服气了。 我说的是这个事吗,感情你是嫌回扣少了配不上你这侍郎的身份呗。 “邱大人,能多嘴问一句吗,这一桌饭菜,多少银子?” “不到一贯钱吧。”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到一贯钱,你要人家三贯钱的回扣… 拱了拱手,楚擎真心实意的说道:“佩服,佩服至极,邱大人的底线,果然深不可测。”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楚擎猛翻白眼。 是夸你吗,跟谁搁这得意呢? 第31章 窃文老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擎示意自己吃饱了,准备继续回户部熟悉熟悉工作去了。 其实这醉来楼的菜肴,不是说不好吃,只是太平常。 上一世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各地的小吃名吃,他都尝试过,就这京中名店醉来楼做的东西,都不如家楼下的早市呢。 让楚擎无比叹服的是,邱万山吃个饭,挂的是公账,挂公账也就算了,还要回扣,回扣拿了,这王八蛋还打包! 将食盒递给了楚擎,邱万山微笑道:“帮本官提一下,一会放入轿中便好,本官好歹也是户部侍郎,带着食盒离去,怕是要伤颜面的。” 楚擎接过食盒:“原来邱大人也还要颜面。” “要的,要的。” 眼看着二人要下楼,一楼突然传来了叫喊声,一声齐齐的“好”字。 邱万山双眼一亮,扭头看向掌柜的:“今日要揭文榜?” “回大人的话,是如此,今日是月中,咱醉来楼是要揭文榜的,这不,未时刚至,下面已是聚集了不少文人。” “最近公务繁忙,竟是忘记了。”邱万山连忙低声说道:“本官这就下去凑凑热闹,快去,取纸笔来。” 说完后,他也不和楚擎解释怎么回事,急匆匆的跑下了一楼。 楚擎不明所以,跟着走了下去。 原本刚刚还没什么人的一楼,早已是人声鼎沸。 正正好好二十桌,座无虚席,都是穿着儒袍的读书人,老少皆有。 而在一楼中间,三块两米高的木牌竖在那里,上面罩着大红布。 楚擎给跑前跑后的小二叫住,问道:“这怎么了,澳门赌场开业了?” “这位爷,您问的可是文榜?” “嗯,就是文榜,什么意思。” “诶呦,这位爷一看您就是外地人士。” 随着小二三言两语这么一解释,楚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所谓文榜,其实就是京中读书人闲的蛋疼搞的娱乐活动。 三块木牌,分别是一首诗、一首词、一个对子,只要你是读书人,作品都可以留在上面,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博个满堂彩。 所谓满堂彩就是大家都认为你的诗词和对子比木牌上写的好,出的好。 虽说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京中读书人的水平层次不齐,这文榜搞了七八年,大浪淘沙,作品挂在文榜上的人,就是那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京中名儒大家。 除此之外,只要作品挂在了文榜上,就有十贯钱“红赐”,本来这红赐是赏钱,京中各个酒肆、茶楼、书房等文人墨客常聚集的店家出资,每个月揭一次文榜,要是自己的作品没被“比”下去,拿就能拿两个月的赏钱,也就是二十贯,以此类推。 不过读书人是什么,那是傲娇属性点超了点成了精神病,自诩文人傲骨,谁也不愿意拿一群商贾的钱,跌份儿。 可谁知新君登基后,酷喜文风,还总是微服私访,无意间得知了此事后,竟然将去年年底文榜中一个出对子的读书人破格提拔成了九品文官。 而这“赏钱”也就变成了“红赐”,宫中出钱。 宫中的赏钱和商贾的铜臭可不同,拿的安心,拿的骄傲。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能上达天听,自此,每个月的红榜可谓算是京中盛事了,到了日子,读书人都找就近的店家,水平不行就看个热闹,水平好一些的,也想碰碰运气。 楚擎了解过前因后果后,多嘴问了一句,询问自从去年年底新君破格将一个读书人提拔成文臣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了。 小二说没有,就那一个被天子青眼相加的。 楚擎暗暗好笑。 新君是去年秋季登基的,今年改的年号,在位快半年,可就在民间文榜上择才了一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新君玩的高啊。 老爹说过,新君,也就是四皇子本是马上的将军出身,所以刚登基的时候,不说文臣如何,反正士林中人是不太待见。 人在外面混,甭管是干什么的,混的就是个人设,不被士林待见怎么办,那就融入呗,故意释放出信号,朕也喜欢文章,也稀罕文化人,咱是一个圈子的。 所以说这文榜,如今反倒是成了新君人设的宣传工具。 楚擎敢打赌,通过文榜入朝文官的,估计也就是那一个幸运儿了,因为新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每个月宫中只花费三十贯,就能收获士林中人的“心”,简直不要太划算。 “贤弟,贤弟快来,坐在这里。” 穿着官袍的邱万山,直接将一桌读书人给撵走了,强行占人家的桌子,冲着楚擎不断招手。 楚擎走了过去,寻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时间了。 看着邱万山,楚擎笑道:“邱大人已经贵为户部侍郎,凑这热闹干什么?” 邱万山颇为得意,压低声音说道:“这酒肆里,不少穷酸都是没根脚的读书人,一会若是吟诗作对,又落了榜,那为兄可偷偷记下来,回到府中稍稍一改,不就成为兄的大作了吗,过些时日再放出来,平添为兄几分才名。” 楚擎愣住了。 邱万山,总是能够刷新自己对下限的认知。 想为李家出口气,顺手讹楚府几亩地… 吃个饭,挂公账… 挂了公账,要回扣… 要了回扣,还打包… 就连揭个文榜,都要顺道“偷”人家几首诗词… 楚擎突然怀疑起了一件事,之前劈自己的那道雷,是不是老天爷瞄歪了啊,这雷应该是劈进邱府内才对,而且还得是和渡劫似的一道接着一道。 拱了拱手,表示佩服,楚擎什么都没说。 因为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述他对邱万山的鄙夷了。 店家特意搭了个台子,掌柜的走上去后,冲着四周抱了抱拳。 “诸位爷,时辰到了,这就揭第一张文榜,若是有哪位大家愿上台斗榜,可带着大作挂在榜下让大家赏析一番。” 一语落毕,掌柜的一把揭开了第一张红布。 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 思君一叹息,苦泪应言垂。 署名,陶一。 周围一片愁云,不少读书人甚至还骂了娘。 邱万山苦笑连连:“又是这陶一挂了榜。” 楚擎好奇的问道:“陶一是谁?” “无名小卒罢了,不过也不能说是无名小卒,京中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自从有了这文榜之后,但凡是诗榜,皆是陶一挂榜。” 说到这里,邱万山也骂了声娘:“最他娘的气人的是,这陶一也斗榜,拿自己的新作去斗文榜旧作。” 楚擎乐不可支:“这不是羞辱京中读书人呢吗。” “正是如此,我辈读书人颜面无存啊,京中读书人不知凡几,单说诗词一道,在这陶一面前皆是黯然失色抬不起头来。” 说完后,邱万山定睛看向榜上的新作,眉头一挑:“怎的又是如深闺怨妇一般。” 没等楚擎询问诗词何意,突然一个老者坐在了邱万山旁边,满面冷笑。 “老夫当是谁,原来是你这窃文老狗邱万山!” 第32章 面相 窃文老狗邱万山! 这一声叫骂,声音不大,但是也不小。 周围人听到之后,憋着笑,却不敢大声笑出来。 邱万山又羞又怒,楚擎则是侧目不已。 骂邱万山的是个老者,穿着儒袍,身材消瘦,酒糟鼻,须发花白,一开口,不少读书人纷纷问安。 “李先生身体安康。” “学生赵孝鹏见过李先生。” “李先生…” 这位李先生今年六十有五,大名李鹤鸣,京中大儒名士。 什么叫读书人,刑不上大夫的叫做读书人,什么叫大儒,指责朝廷弊端开口必喷达官贵人的叫大儒。 李鹤鸣不是官,却是大儒,一个即便是朝堂不少大员见到了都要执弟子礼的大儒。 邱万山是朝堂大员,他不想执弟子礼,他应该执孙子礼,因为每次都被李鹤鸣喷的和孙子似的。 其实俩人最初没什么交集,只能说邱万山点子背。 两个月前,李鹤鸣也想斗一斗文榜,结果他不按正规程序来,非想玩什么装b打脸扮猪吃老虎,苦思冥想写了首诗,没用本名,让府中下人送来斗榜。 邱万山哪能认识一个下人啊,还以为是外地来的穷酸读书人,听了人家的诗,虽然没斗过陶一的榜,却也是佳作,然后就给偷偷记下来,回府中随便改几个字,据为己有了。 斗榜输了,李鹤鸣也就不敢大肆宣扬。 结果过了一个多月,邱万山在外面装b,给改过的诗念了出来,受到不少人吹捧。 李鹤鸣知道这事后,这才发现这诗就是自己作的,无非改了几个字罢了。 这给老李气的,逢人便骂邱万山是窃贼,窃诗之贼,二人的梁子也算结下了。 “怎地,邱大人又来行窃了?”李鹤鸣抬高了音量,四下看了眼:“诸位可是要小心些,真若是有了佳作,切莫让这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听了去,若不然,过了数日,你那佳作可就成了邱大人的了。” “你休要血口喷人!” 换了别人,说不定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邱万山是什么人,这可是买半斤海带都得管老板要三只螃蟹的货色,颜面,呵呵,不存在的。 “李鹤鸣,本官敬你是京中名儒,不愿与你计较,可你逢人便说本官窃文,屡次三番,你是何居心,为何要污本官清名。” “好胆!”李鹤鸣一拍桌子:“还敢与老夫耍上官威。”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进入看热闹吃瓜的状态。 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他知道邱万山是个什么鸟人,这老头八成没说错。 “本官虽每日俯身于案牍之上操劳公务,却也是饱读四书五经之人,区区几首诗词罢了,你做得,本官为何做不得。” 邱万山那义正言辞的模样,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这家伙有些墨水。 “本官还未说你血口喷人,你竟敢如此污蔑,李鹤鸣,再纠缠本官,莫怪本官不客气。” 李鹤鸣寸步不让,冷笑连连:“朝堂上的大人,哪个不是熟读四书五经,唯独你,唯独你邱万山,不过是凭着钻营,靠着姻亲,恬不知耻才居此高位,好不知羞,还敢与老夫大言不惭。”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还真别说,要是没邱万山大夫人娘家人也就是尚家的操办,他还真成不了户部右侍郎。 “你又算什么东西,仗着在玉山书院教授了几年书,认识了不少王公贵族,整日以师者自居招摇撞骗博取名声。” 本来大家都是来看揭文榜的,现在也不看了,就瞅着俩人对喷。 揭文榜,哪有揭大人物的短处过瘾。 “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四个“好”,李鹤鸣怒极反笑:“邱大人才华斐然,好,恰逢老夫今日也来斗这文榜,既如此,你我就比拼个高下,若是无才学一首佳作都作不出,便是欺世盗名之辈,老夫定让京中士林皆知你邱万山的丑恶嘴脸。” 一听这话,邱万山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他要是会作诗,跑这杵着干什么,自己回家作几首多好。 “这…本官整日忙于公务,哪有闲暇之时,佳作,自是要…” 话没说完,李鹤鸣冷笑着打断道:“老夫本是只作了一首,不占你便宜,即兴再作四首,老夫五首,你只需作一首,邱大人,莫不是连一首诗都作不出?” 话音一落,不少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读书人连连叫好,顿时是一阵马屁如潮说李鹤鸣学富五车章口就莱,开始起哄架秧子。 这就属于是“法不责众”了。 要是就两三个读书人的话,捧一踩一,他们哪敢啊,深怕被邱万山惦记上。 可这一楼少说也有三四十人,邱万山总不能挨个算账吧。 邱万山面红耳赤,即便平日里巧舌如簧,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走吧,这事肯定会传出去,不走吧,他别说作诗了,光在这一坐就浑身湿淋淋的。 楚擎也是大呼过瘾,一拍桌子:“说的好,来,邱大人,露一手,大家呱唧呱唧。” 他最喜欢看大人物丢人了。 邱万山怒目而视。 你他娘的哪头的! 结果这楚擎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李鹤鸣扫了他一眼,哼道:“物以类聚,观你面相,又与邱万山同行,想来也是曲意奉承恬不知耻之辈。” 楚擎一脸震惊:“我去,您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个马屁精啊,这么厉害呢吗?” 李鹤鸣张了张嘴,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这是夸你呢吗? 谁知楚擎拱了拱手,嬉皮笑脸的说道:“巧了,小子我也粗通面相,一看您这五官,八成活不到年底,听小子一句劝,别出来嘚瑟了,赶紧回去,该吃点啥吃点啥,该喝点啥喝点啥吧。” 李鹤鸣闻言大怒:“你敢辱骂老夫。” “没啊,不是看面相吗,怎么的,你能看我面相,我就不能看你面相了?” 楚擎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不愿意得罪人,尤其是所谓的大儒名士。 可问题是他以后是要混官场的人,今天这事早晚会传出去,现在是无名小卒,那以后呢? 万一以后自己飞黄腾达了,大家就会说,哎呀我去,这不是当年醉来楼被大儒李鹤鸣一顿喷的那小子吗,当时和孙子似的,被李鹤鸣说是马屁精,现在身居高位,肯定是拍马屁拍上来的。 “说的好!”这次轮到邱万山一拍桌子了:“这老匹夫,你能看本官贤弟的面相,本官贤弟为何不能断你面相。” 第33章 章口就莱 这一下,算是炸了窝。 要不说邱万山坏就坏在这呢,这“贤弟”二字一出,算是彻底分担伤害了,甚至让楚擎成了火力吸引。 果不其然,李鹤鸣冷笑连连:“当真是一丘之貉,难怪。” 楚擎翻了个白眼:“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吧,别在这叽叽歪歪了,吃一口少一口,说一句少一句。” “混账东西,你父何人,竟教出如此不知礼数的后生。” “我爹是谁,和你有个毛的关系。” “哼,观其子,知其父,想来你父也是粗鄙之人。” 楚擎的表情终于变了,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我去,您真懂看面向啊,您怎么知道呢,我爹连字都不认识,的确粗鄙,相当粗鄙了。” 周围人都傻眼了,如同看一个傻缺似的看着楚擎。 李鹤鸣也是心生一拳头怼棉花上的无力感。 楚擎呵呵一笑,也不怒,指了指邱万山:“别光和我墨迹啊,你俩继续。” 邱万山面色古怪的看着楚擎,目光,那是愈发带着欣赏之色了。 本想着让楚擎拉一下仇恨,分担分担“丢人”这种事,结果这家伙,比自己都不要脸。 还真是这样,楚擎可不是傻子。 李鹤鸣是来喷邱万山的,自己凑什么热闹,唇枪舌剑一番寸步不让就好,没必要将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再说了,老爹本来就大字不识一箩筐,要不然混什么工部,真要是识字,太上皇直接给他弄礼部去多香啊。 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李鹤鸣是应该继续喷邱万山的,可谁知这老头和楚擎八字不合还是怎么的,还是没搭理邱万山,依旧抓着楚擎不放。 “说,你父姓甚名谁,官居几品,是何职务,他日,老夫亲自登门,倒是要问问,你父平日里是如何管教的,竟能教出你这么个败类。” 楚擎闻言眯起了眼睛,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能冒昧的问一下吗,就是…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说找我爹就找我爹?” “老夫李鹤鸣,京中大儒名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精通诗词歌赋!” 李鹤鸣一脸傲色,那优越感,都溢出手机屏幕和耳机了。 其实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有些年少的公子哥冲撞了大儒啊,官员啊之类的,人家也懒得和年轻人掰扯,直接登门问罪,然后人家老爹再狠狠的给自家儿子抽一顿。 “大儒是吧,会作诗是吧。”楚擎又露出了笑容,笑的人畜无害:“想要装b打脸是吧,行,本少爷成全你。” 说完后,楚擎一指台子:“那赶紧上去吧,您这活一天少一天的年纪,就别耽误了。” “好,就看看你有几斤几两,哗众小儿!” 一语落毕,李鹤鸣猛的一挥长袖,起身走到了台上。 邱万山大呼过瘾,满面意外之色:“贤弟竟也通诗词?” “不通啊。”楚擎呵呵一乐:“我能念出来的,不都是大人您平日里随意作的么。” 邱万山微微一愣。 楚擎站起身,压低了声音:“成了,五五分,不成,反正你都得丢人。” 说完后,楚擎走到了台子上。 邱万山终于反应过来了,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正如邱万山所预料到的那般,楚擎走上去后,面带笑容,冲着四周拱了拱手,先报上了邱万山的名号。 “小弟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上台斗榜,也是代我家大人邱万山邱大人丢人现…不是,是丢人献丑…额也不是,总之就是献丑了,平日在衙署中,总会听邱大人吟诗上几首,正好都记下来了。” 邱万山急的和什么似的。 脸,他是不要的,不过也分情况,这里这么多读书人,真要是丢人了,不出几日就得传遍京中。 他肯定是没作过诗,作了楚擎也不能知道,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楚擎要“即兴”创作。 去楚府找茬之前,他是打听过的,这小子连书都没读过,和他老爹一个样,哪能做出诗来。 赶紧站起身,邱万山本想上台将楚擎拉了回来,谁知那李鹤鸣已经是率先开口了。 “好,老夫已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赏析邱大人的大作。” 李鹤鸣也不是头一天出来混的,一看邱万山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怕”了,立马横在了楚擎面前,看着邱万山继续说道:“怎地了,莫不是邱大人想亲自上台。” 这一下,邱万山可谓是骑虎难下。 将楚擎拉走吧,不对,自己上去吧,更不对,留着楚擎在上面吧,四个字---丢人现眼,完了丢的还是自己的脸。 估计掌柜的平常瞅邱万山也挺不顺眼,可算找着机会了,连忙说道:“这位公子,上了台,揭了榜,那便是要斗,可又与李先生同台而斗,不知谁先来?” 楚擎耸了耸肩:“他先来吧,老人家吗,过一天少一天的。” 李鹤鸣冷哼了一声:“你是后辈,自然是你先来。” “也行。”楚擎不以为意,回头瞅了眼榜上陶一所作的诗,清了清嗓子,张口就来:“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 整个一楼,彻底安静下来了,李鹤鸣嘴巴微张,邱万山目瞪口呆,那些看热闹的读书人沉默了。 “好!” 一个读书人大叫了一声:“好诗!” 这一声“好诗”落下后,一群读书人们纷纷叫好,不少人看向邱大人连忙行礼:“邱大人果然文采斐然,佳作,上乘佳作。” 一时之间,马屁如潮。 原本还满面焦急的邱万山,微微一背手,风轻云淡的开了口:“不过是平日即兴而作罢了。” “慢着!”李鹤鸣一声低吼:“这陶一所作诗词,意境、对仗、韵、平仄,与邱万山所作诗词,皆不符,如何斗榜,笑话。” 楚擎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还得是“同一类”啊,他以为是个诗就行。 不少读书人也是想起这一茬,纷纷点头附和。 看的出来,邱万山平常是挺不招人待见的。 回过头,楚擎看向掌柜的,又指了指榜单:“这诗词具体什么意思啊,告诉我,我剽个…不是,我再回想回想邱大人平日里有没有念出过相似的。” 掌柜的也是半个文化人,能当“主持人”,肯定是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一说,楚擎明白了。 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思君一叹息,苦泪应言垂。 说通俗点,就是深闺怨妇老娘们的精神痛苦,诗就四句,前二句写景,后二句言情,情因景发,很是富于含蕴,大致意思就是美好的年华无人顾惜,觉得自己挺美,但是也没人勾搭勾搭啥的,等闲虚度,完了草木春荣秋衰,芳颜不可能长久留驻,总之就是害怕容颜老去,老了之后更没人勾搭她了。 这也是陶一这首诗霸榜的主要原因,读书人都是老爷们,诗会作,但是谁能作出这种以女性角度为核心的诗词,就算做出来了,传出去也被人笑话。 可不管怎么说,这诗肯定是作的好,但是该笑话陶一还是笑话,不耽误。 “原来如此。”楚擎大致了解意思后,笑了:“相似的,也有,我们邱大人也曾经作过类似的诗词。” 众人哭笑不得,看着邱万山的眼神,怪怪的。 楚擎清了清嗓子,众人屏气凝神,很想知道堂堂的户部右侍郎大人,是在什么心境和意境下做出这么一手“深闺”小诗。 “今天的我…”楚擎微微吸了口气,以浑厚的假音吟道:“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再一次,醉来楼陷入了令人“智熄”的安静与沉默之中。 第34章 三榜的寂寞 经过最初的几秒沉默后,醉来楼发出了爆笑之声。 不是一个人,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所有人。 不少读书人笑的都滑到了地上。 笑声经久不衰,还是大笑之声,爆笑之声。 楚擎则是满面失望之色。 这群读书人,水平也不行啊。 都是以女性角度来抒发心情,同样是沉默之后的爆发和励志,满满正能量,更难得的是,自己这首“诗”还通俗易懂合辙合韵,有什么可笑的。 邱万山老尴尬了,尴尬的能用脚丫子抠出一个海底隧道,正好钻进去一辈子都不冒头省的丢人了。 笑的最大声的就是李鹤鸣,呲个大牙,抚须狂笑。 要不还说掌柜的是受到过了专业训练,死死咬着大厚嘴唇子,没笑,但是发抖,忍的挺难受的。 楚擎瞅了眼掌柜的:“作的不好吗?” 掌柜的没吭声,指了指下面捧腹大笑的读书人们,不言而喻。 叹了口气,楚擎一副满脸郁闷的模样,又开了口。 “那这个吧,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这个和陶一的是不是一个类型?” 笑声,没有了,满屋的读书人,傻眼了,李鹤鸣的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楚擎皱着眉:“也不是吗,那这个呢,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绸正断绝,春鸟复哀吟,这个行不。” 屋内,寂静的和鬼片拍摄现场似的,一个个读书人发不出声来,脸色则是五花八门。 李鹤鸣嘴巴蠕动着,面色大变:“这诗…” 楚擎还以为这老头要说也不符合,连忙打断道:“那这个,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簪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李鹤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 “这你妈个头这,还不满意,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嗡”的一声,一楼终于炸了。 每个人都在说着什么,可每个人甚至不知道他自己说的是什么,因为他们需要说些什么,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示出他们听懂了,表示出他们的欣赏水平很高,好像越是激动,自己的水平越高一样。 楚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瞎剽,想到哪剽到哪,可算有一个让大家“满意”了。 一个中年读书人突然大吼一声:“文榜诗榜挂上,词榜挂上,诗词二榜,皆应是邱大人的佳作!” 他这一声喊,其他人也大声附和着。 “没错,邱大人大才,这几首诗词,可流芳百世!” “挂榜,掌柜的现在就挂,抄录一番,送于其他文人墨客汇聚之地。” “邱大人诗词,足以盖昌京,邱大人大才!” 不少人都开始朝着邱万山行礼了,中州读书人就是这样,听闻了佳作,就好像精神升华了一样,比捡了钱还开心。 “闲暇所作,即兴,即兴罢了。”邱万山明明激动的和什么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还得尽量表示出一副心平气和洒洒水的模样:“本官公务繁忙,即兴,即兴罢了,诸位抬爱了。” 楚擎也是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几首诗就已经足够了,最后一首词,反倒是歪打正着算是斗榜斗到了二榜也就是“词”榜上了。 掌柜的还算理智,连忙压手之后施了礼:“诸位公子,邱大人可是有三诗一词,不知挂哪个佳作,再者说了,李先生还未…” 话还没说完,邱万山突然背着手走到了台前,冲着面色极为复杂的李鹤鸣微微施了一礼:“邱某献丑了,李先生还未开口,邱某岂敢说已是拔得头筹,还望让众人赏析一番李先生大作。” 这次,轮到李鹤鸣尴尬了,老脸就俩字---特么丢人! 他是准备了几首诗,不假,不过最多也就是斗斗陶一的诗,而且未必能斗的过。 再看楚擎刚刚那四诗一词,都可谓是传世佳作,自己一旦念出口,那就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吗。 见到李鹤鸣支支吾吾不说话,邱万山哈哈一笑:“李先生刚刚还说,邱某是窃诗之人,却不知这博了满堂彩的四诗一词,不,就算是三诗一词吧,不知窃的是哪位名家?” 说完后,邱万山转过头,看向大家:“诸位,可有谁听过刚刚本官贤弟所吟诗词。” “没有,断然没有!” “邱大人大才,若是他人所作,我等岂会未曾耳闻。” “此二诗一词,极具风格,如妇人所作,若是听过,断然不会忘记。” 邱万山眼底略过一丝郁闷。 他刚刚也听出来了,楚擎念的,怎么都好像都是老娘们作出来的呢。 不过无所谓,是佳作就行,大不了就说本官有一颗妇人一般温柔似水的内心。 邱万山再次转身看向李鹤鸣:“李先生,为何还不吟念,刚刚还说五首,不,一首就好,同台而斗,为何不言语。” “老夫…”李鹤鸣的老脸红的如同猪肝一般,死活说不出话来。 邱万山那叫一个得势不饶人啊:“念啊念啊,李先生刚刚不还是率先上了这台要口出佳作吗,快念啊,本官已是迫不及待了。” 别说李鹤鸣了,楚擎都想给邱万山个嘴巴子了,这王八蛋太能嘚瑟了。 “老夫…”李鹤鸣终于故作了勇气,一声冷笑,然后朗声道:“老夫家中尚有要事,耽误不得,告辞!” 然后,就在楚擎满面懵逼的注视下,李鹤鸣就这么走了,那背影,就和刚刚给所有人都打了脸装b成功后骄傲的离开了一般。 还真就没人在乎李鹤鸣了,全都冲着台上的邱万山拱手道喜,说这个月的文榜,肯定是邱大人挂在榜上,就算其他文人墨客汇聚之地也不会有人作出的诗比邱大人的佳作还…还佳作。 楚擎也是闲的没事干,纯粹好奇,给第三个榜单拉下来了。 就是个对子,楚擎歪了歪头,随即冲着掌柜的说道:“这什么鬼,上我…上我家邱大人的,寂寞寒窗空守寡,三个都挂邱大人的吧,不差这一个了。” 掌柜的起初一听没觉得有什么,脑袋里转了一遍,面色大变:“诸位,诸位且静,邱大人也有对子,也有对子啊,寂寞寒窗空守寡。” 第n次,所有人再次安静了下来,看向了邱万山,惊为天人。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惊为天人,不少人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做的诗词,都是以妇人的角度,就这对子,绝,绝对是绝对,可这对子,不是八辈子没见过老爷们的老娘们,她都想不出来。 没错,寂寞寒窗空守寡,原本是明清换代的时候,出自一个江南女子,这位江南女子不但漂亮,还特别有才华,对当时的世道充满了失望,出家做了尼姑后,在寺庙的墙上写了这个上联,并说若有人对出来,她就嫁给谁。 总之这上联七个字,就表达一个意思,寂寞,老寂寞了,寂寞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大家看邱万山的眼神,怪怪的。 第35章 打卡第一天 邱万山离开醉来楼的时候,如同吃醉了酒,身子都轻了几分。 出来时,那群眼高于顶的读书人齐齐躬身相送,满面崇拜之色,唯独眼神有点怪。 不过这无所谓,邱万山不在乎,他只要霸榜就行。 文榜的内容是相同的,今日同时在京中各处文人墨客聚集之地揭开,最后所有斗榜的诗文都要贴示出来,由京中各大名儒点评,最终选出挂榜的诗文。 楚擎跟在身后,看的暗暗发笑。 白嫖狗白嫖狗,怪不得都愿意白嫖,爽呗,不劳而获是人类的天性。 不过邱万山属于是白嫖了楚擎这个白嫖狗,后者也没什么资格鄙夷前者。 邱万山也不上轿,徒步而行,一副想要和别人分享喜悦的模样。 “贤弟,你这诗词…”邱万山好奇的问道:“不知哪里买来的。” 一旁的楚擎哭笑不得:“自己作的。” “莫与愚兄说笑,哪里买的。” “真是我自己作的。” 邱万山嘿嘿一乐,笑容带着几分猥琐的模样:“愚兄懂了,懂了,哈哈。” “不是,你懂什么了?” “贤弟是怕将这作诗词的大家介绍给了愚兄,贤弟就无法再从中间赚些…嘿嘿,愚兄懂了。” 楚擎哭笑不得,感情这家伙是寻思自己要赚中间商差价啊。 “真是我自己作的,不过你要是需要装个小b打个大脸什么的,你来找我,一分钱一分货,我卖你。” 楚擎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邱万山更加肯定刚刚那些诗词都是别人作的了。 “好说,好说好说。”邱万山神情大动,越是想,越是心痒难耐,不由又动了心思:“哎呀,愚兄不会亏待贤弟的,不如就将这位大家介绍…” 要么说老邱想瞎了他那八卦玲珑心,这都想直接越过中间商找厂家“进货”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一首诗五贯钱,我抽三成,人不可能介绍给你认识,行就行,不行拉到。” “行,行行,怎地不行,那说好了,五贯钱一首诗词,你赚取多少…嘿嘿,愚兄不管的。” 楚擎懒得吱声了。 和这种人沟通,正经的方式就不行,爱咋想咋想吧。 “贤弟,若是多买一些,可否…” “量大打折,你买多少?” “六贯两首可好?”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回头进入了轿中。 他怕忍不住喷人,五贯一首,六贯两首,你直接说买一送一得了。 邱万山不以为意,乐呵呵的钻进官轿之中。 回到户部衙署后,楚擎不再是刚刚那副“没大没小”的模样,恭敬的跟在了邱万山的身后。 私下关系再好,总是要讲究个尊卑,即便邱万山不在乎,楚擎也要顾及自己的风评,毕竟以后是要混官场的。 老邱直接带着楚擎来到了靠近正堂旁的屋子里。 早已候着的文吏送来了茶点,邱万山让文吏退出去,随即从身侧的木箱中拿出了一个账本。 “楚署丞,你在陶府看的账目,实为陈言抄录,虽无遗漏,却不齐全,这本,才是萧县报上来的账簿。” 回了衙署,外面人来人往,邱万山自然不可能在口称愚兄贤弟。 都是职场老油条,甭管私下里什么关系,到了“单位”,肯定是要装样子的,这个不用明言,二人都懂。 楚擎走上前去,接过账簿翻看了起来。 和之前看的差不多,不过记录的数额更加繁杂。 楚擎随意的翻看着,邱万山开口问道:“你与陈言,可有交情?” “没有。”楚擎摇了摇头:“昨天才认识的。” “好,既如此,那就先核验萧县的账目…” 说到这里,邱万山不由压低了几分声音:“陈言与陶少章交情莫逆,你核算出萧县的账目后,无意之中再让陈言了解其中猫腻,他自然会告知陶少章。” “明白了。” “卫大人命你为算学教习,户部之中,自是没人督管于你,只需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教授诸位主事就好,遇了事,莫要在衙署中寻我,下了值再与我说,可是懂了。” “懂了。” “好,还有一紧要之事,七贯钱,两首诗如何?” 楚擎二话不说,拿着账本扭头就走。 离开了班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场所,将房门关好后,楚擎寻来了几个空白竹简,开始仔细认真的核查。 轻车熟路,这种假账对他来说,如同镂空丁字裤,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猫腻。 随着时间推移,楚擎很快就看完了账本,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戌时。 昌朝官员的上班时间挺吉利,七七七,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七点,一周干七天,后世华尔街大鳄都得跪。 戌时一到,楚擎推门而出,第一个离开户部衙署。 福三一直在外面候着,见到自家少爷出来了,连连招手。 楚擎望着福三,这家伙那表情就和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似的,搞的楚擎心里略微有些愧疚。 古人一天就两顿饭,至少普通百姓都是这样,福三一大早没吃东西,等到了中午,又在醉来楼外面杵了半天,回到户部衙署外,又是一下午,明显是一天都没吃东西。 “以后你给我送来后就回去吧,午时的时候来送饭,送完了回府歇着,戌时快到了再来接我。” 福三摇了摇头:“这怎么成,小的还是一直在外面候着吧。” “少废话,就这么办。” 要不是自己“恶名累累”,楚擎都想自己独自上班下班了,让福三接送,也是怕哪天突然跑出来个百姓再噗嗤噗嗤攮他两刀。 一主一仆二人边走边聊,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在户部衙署,都处理什么公务啊。” “就是账目什么的,一些琐事。” 福三哦了一声,陪着笑说道:“小的要是多在外面待些时日,和诸位大人混个脸熟,能不能也入户部衙署见识见识?” “见识什么?” “看看公文账目啊,长长见识。” 楚擎猛翻白眼,上一世自己有个四大爷还是医院干保安的呢,干了七八年,也没听说哪个大夫让他进手术室拉两刀过过瘾。 “小的在边关砍了八年人,累计的军功,都不如个九品文臣,都说京官厉害,六部的京官更是厉害的紧,能入六部的衙署,就是祖坟喷火了,天大的福分。”福三一脸佩服的说道:“还是少爷您厉害,这年纪就能入了户部衙署,令人好生羡慕。” 楚擎微微一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说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运气使然。 回到了府中,管家说老爷刚刚已经回来了,又被宫中的太监给叫走了,说是涠江那边刚刚闹过蝗灾,工部和礼部的人都被召进了宫中商量怎么安置流民。 福三叹息了一口:“这正兴元年也不知是怎地了,处处闹灾。” 管家也是苦笑:“还好,涠江蝗灾就闹了不足月余,那边山多林多,受灾的百姓不过万人。” “少爷。”福三看向楚擎问道:“记得以前老爷说过,这蝗虫的天敌是鸡,涠江不是有好多山民都养了鸡娃子,怎地还闹了灾,鸡都去了哪里?” “鬼知道,打篮球去了吧。” 第36章 囊中羞涩 工部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劳心劳力的事却不少,尤其是受了灾,最是忙碌。 楚文盛好歹是工部左侍郎,涠江那边闹灾,自然要与其他大臣商议如何安民。 所谓安民,就是灾后安置灾民。 礼部负责精神上的抚慰,工部负责物质上的保障,前者废嘴,后者费腿。 京城和涠江相隔何止千里,今日京中得到的消息,可涠江那边都闹灾小半个月了。 大半夜给楚文盛叫走,想来是宫中会让各部官员连夜启程去涠江那边善后。 楚擎和管家大致了解了一下工部的情况。 管家姓包,大名包贵生,今年正好四十,心宽体胖,整日笑眯眯的,十分和善,长的和个福娃似的。 当年包管家进京赶考,屡考不中后就在京中当个无业游民,平日里靠给百姓写写家书收写碎钱度日。 楚文盛回京走马上任当了侍郎后,一寻思家里也没个识字的人好说不好听,就让福三随意去街上拉个读书人,然后福三就带着五个护卫去了北市,一看包贵生长的挺好欺负的,还穿着读书人的长衫,就花费了五百文和六个大嘴巴子给鼻青脸肿的包贵生“请”回府中了。 包贵生也是个乐天知命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干就是七八年,早已算是真正的楚家人了。 楚擎和包管家坐在花园中,两叠酱菜,一壶浊酒,福三在旁边打着瞌睡。 “估计老爷是要去涠江安民了,大少爷您也莫急,常有的事,短则夏尾,长则到初秋便能来回。” 饮了口浊酒,包管家乐呵呵的说道:“今日老爷回来后,还和老夫说呢,只要您安生了,楚家上上下下包括老爷在内,辛苦便辛苦一些,算不得什么。” 楚擎敬了包管家一杯:“对,不提这茬我还忘了,昨天户部尚书卫长风大人也没给个准信,今天找我了,老爹这官位保住了,亲口说的。” “此话当真?”包管家瞬间就激动了,双目灼灼:“您可莫要蒙骗老夫,往日里,您总是拿老夫解闷儿。” “这种事哪能胡说啊,真的。” 福三在旁边附和道:“今日那户部右侍郎还请少爷吃酒咧,少爷在户部可谓是如鱼得水,哪能乱说。” “诶呦,好事,好事啊。”包管家满面欣慰之色:“大少爷就是福星高照之人,好事,顶天的好事。” “对了,家里的钱都是包叔您管着的吧。” 包管家闻言一愣,紧接着眼眶红了。 “大少爷,您平日里都喊老狗,这今日…怎地还称呼上了叔了呢。” 楚擎满面尴尬,以前的“自己”,的确挺不是个玩意,这楚府上上下下,都把自己当亲人对待,自己虽然没欺负过下人和管家们,可嘴上也没太多的恭敬。 “包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叫你一声叔也是应有之意,以前是我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包管家连连摆手:“哪敢,哪里敢呐,您叫什么都成。” 看着楚擎,挺直腰板往那一坐,也不复往日那般坐没坐相的模样,包管家抚须笑道:“前些日子那一道雷,劈的好啊,打那之后,少爷您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瞧着就是龙凤之姿。” 楚擎满面无语,难怪自己以前总管对方叫老狗,也不是没道理的,这情商,真不咋地。 “说正事,府里的钱,都是包叔管着的吧。” “是如此。”包管家微微一笑,满面自豪之色:“自从入了府,这府中的开销入账,皆是老夫负责,老爷更是对我信任有加,府中的钱,自然都是老夫管着的。” “咱府里有多少钱?” “没钱。” 楚擎怔怔的瞅着包管家:“没钱?” “是的,不知少爷是月初用,还是月中用?” “月初。” 包管家摇了摇头:“月初无钱。” “月中呢?” “月中也无钱。” 楚擎算是服了。 没钱你说你管什么府中钱财,管空气呢。 包管家看了眼楚擎:“少爷要钱作何,又为何是月初或是月中用,月末不可吗?” “月末有钱?” “也没有。” 楚擎都想骂人了:“那你问什么月末。” “老夫只是好奇。” 楚擎懒得吱声了。 要啥自行车啊,五百文加六个嘴巴子“请”回来的管家,平日也不开工钱,就管吃管住,凑合着用吧。 楚擎要钱,主要是想送礼。 不说平日里在户部的人情往来,就卫长风这根大腿都得牢牢抱住,光是凭“才学”可不行,也得让老大人知道自己是个马屁精,要不然就是持才自傲了,不招人待见。 那些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官员们,身体肯定是诚实的,不是不收礼,是没送对东西。 关于送礼这种事,楚擎太熟了。 可要送礼,得需要钱,没钱,别说送礼了,送温暖都没的送。 转念一想,楚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以前的自己总去北市嘚瑟,花钱那叫一个大手大脚,老爹就是直立行走的atm机,这怎么还突然没钱了呢? “咱府里养了十多号人,平日我也总出去浪,没觉得府里穷成这样一点钱都没有啊。” “以前自然是有些余财的,不过前些日子老爷自知官位难保,将家中的一些铺子都转了手,除了给下人多发了一季的工钱外,其他钱财都拿去置办田产了,为少爷您置办田产。”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心情复杂。 原来如此,老爹知道楚家要完蛋,所以提前处理了家业,都换成了田产挂到自己名下,算是给自己谋了条后路。 可谁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官位是保住了,可府里却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下人们的工钱倒还好,提前发放了三个月,可问题是平日花销也需要钱啊,不说自己用,光是府里这将近二十口人,吃喝什么的,哪哪都需要钱。 “算了,明天找邱万山讹点去。”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诗、词、对子都能挂榜的话,红赐是三十贯,上台之前,自己和邱万山说是五五分,这也就是说,自己能拿十五贯。 一时之间,楚擎有点犯愁了。 十五贯对普通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可对自己来说,杯水车薪。 “哎呀,得想办法赚点钱啊。”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懒腰,开始胡思乱想了。 第37章 机缘 皇宫,敬仪殿。 大臣们上朝的地方叫做议政殿,敬仪殿则是偏殿,平日里新君昌承佑都是在这偏殿之中批复奏折或是召见大臣。 端坐在书案之后的天子面无表情,不足一指长的密报在指尖转动着。 天子才至而立之年,登基不久,可那雷霆手段手段和御下之术早已是炉火纯青。 三位大臣盘膝而坐,皆是工部官员,分别是工部尚书刘勋、右侍郎広海尚、左侍郎楚文盛三人。 刘勋贵为一部尚书,掌管天下土木营建,也是两朝老臣,可在这新君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右侍郎広海尚更是不堪,冷汗已是打湿了后背,老脸煞白。 唯独楚文盛好一些,只是垂头不语,即便注意到天子扫来的目光,也是一副不亢不卑的模样。 许多人,私下里说自己是老臣,天子都要给几分薄面,可到了新君面前,和个鹌鹑一般。 也有人,嘴上说着怕新君怕的要死,恨不得跪在新君面前喊一声爸爸,可见到了新君,不亢不卑,处之泰然。 工部尚书刘勋与右侍郎広海尚就是前者,反倒是官位最小的楚文盛,面如常色。 “正兴,正,正法则,选贤良,匡纠国朝,而兴,创也,盛也,这正兴元年…” 天子昌承佑的目光在三人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微微哼了一声:“工部,倒是给朕奉上了一份大礼。” 広海尚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了,连忙爬起身跪倒在地:“臣知错。” 刘勋则是叹了口气,站起身长身一拜:“老臣,罪不可恕,还望陛下责罚。” 一把手和二把手都认错了,楚文盛也站起来,没跪下,只是学着刘勋的模样,面无表情弯腰施礼:“臣有过错。” 昌承佑凝望着楚文盛:“只是过错?” 楚文盛没吭声,保持着施礼请罪的姿势。 “你这口中的过错,害的,可是朕的子民,大昌子民。”昌承佑语气平淡:“去年年关,涠江三城六县的粮仓,皆是工部营建,月前,蝗灾至,平隆城欲调粮救灾,祸不单行,三处粮仓恰逢水灾,这水灾…真是可笑,城墙未毁,民居未毁,便是连下县都未受几分波及,反倒是工部营建的甲子号粮仓坍塌,万石新米就这般损耗了。” 刘勋和広海尚二人汗如雨下,刚要再次出口请罪,天子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话锋一转:“広侍郎,听闻你家公子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倒是翘楚之姿,你这儿子,教的不错。” 包括楚文盛在内,三人都愣住了,一头雾水的模样。 天子站起身收起了笑容,似是自言自语:“这一日都埋首于案牍之中,倒是有些乏累,朕,出去透透气,片刻既回。” 说完后,在一个老太监的陪伴下,天子迈步离开了敬仪殿。 这天子一走,刘勋苦笑连连:“二位,天子的意思,可是懂了。” 楚文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当然懂了,给三人叫来,无非就是三选一,选出一个背锅的,三人商量,商量出结果,一会天子回来的时候谁来主动背锅。 正常来讲,这背锅的人,应该是右侍郎広海尚,毕竟去年涠江几处粮仓修葺都是他督办的。 可刚刚天子临走之前,突然提起了広海尚儿子文采斐然一事,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天子虽是马上将军出身,可也算是文武双全,登基之后营造出酷喜文风的人设,突然提起这么一茬,明显是对広海尚有些好感,也无疑是释放出了一个信号。 果然,刘勋看向了楚文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武安,这事,怕是要你担着了。” 武安是楚文盛的字,平日里,刘勋很少这么称呼楚文盛。 一般领导特别亲切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要你顶锅了。 楚文盛却是满面犹豫之色,这一犹豫,反倒是让刘勋面带狐疑了。 要知道便是楚文盛他自己都在工部衙署里嚷嚷,说他早晚被撤职,而且一副早已认命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勋还以为楚文盛会坦然接受。 一看楚文盛不吭声,広海尚顿时急了:“楚文盛,刘大人问你话,何故不答。” 楚文盛一咬牙,回道:“粮仓一事,与下官毫无关系,非但如此,营建之初下官便说了,石料不应从京中运送,耗损甚大为其一,其二是,难免有…” “住口!”広海尚神情大变:“天子本就对你心生不满,便是无此事,你也是官身难保,难不成还痴心妄想以为过了此事你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楚文盛没吭声。 换了两日前,他肯定会背这个锅,反正早背晚背都一样,不如卖刘勋一个人情。 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的好大儿被户部尚书卫大人青眼有加,此事还尚有余地,若是自己先行辞官,便是卫长风入宫为自己求情也是晚了。 “刘大人。”広海尚深怕自己背锅,看向刘勋急忙说道:“您刚刚也听到了,天子赞赏下官教子有方,又说犬子文采斐然,摆明了是…” “本官听到了。”刘勋微微颔首,看向楚文盛:“粮仓修葺之事,虽是右侍郎督办,可你这左侍郎,亦是批了条子的,武安,你本就是武将出身,多年来不善衙署公务之事,不如就此告老还乡避开这朝堂漩涡,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一份机缘。” 広海尚松了口气,附和道:“本该如此,你这左侍郎还不如寻常主事,在其位却不谋其政,不知耽搁了多少…” “住嘴!”刘勋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広海尚后,再次看向楚文盛,脸上带着几分愧色:“一会见了天子,本官,会为你说项一二,保你全身而退。” 楚文盛面如常色,虽是满腔怒火,也未表露出来。 这锅,老子不背,就死挺,挺着,等卫长风给自己求情。 与此同时,议政殿外,天子昌承佑漫步走在玉石阶上。 “孙安。” 天子驻足,轻唤了一声后,旁边的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低头道:“老奴在。” “朕敢说,一会回了殿,那刘勋必会将楚将军…” 说到这里,昌承佑轻笑一声:“看朕这记性,总是叫错了官职。” 名唤孙安的老太监接口道:“何止是陛下,便是老奴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楚大人的杀伐之气,穿着文臣官袍,却也总像是战阵之上的将军。” “不错,当年朕还年幼,不知深浅溜出了封地又被乱民裹挟,若不是楚大人带领亲随一路砍杀收复了崖洲,朕怕是早就遭遇了不测,便是时至今日,朕也总是会想起那一日楚文盛单骑闯阵的勇武模样。” 微微叹了口气,昌承佑颇为感慨:“无人可敌的猛将,却整日与石料木料相伴,又不通官场之道,父皇这安排,看似是为楚文盛寻了个好下场,却不知是令美玉蒙尘。” 孙安看两眼昌承佑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 注意到了孙安的模样,昌承佑笑道:“可是不解,不解楚文盛有恩与朕,朕却不明言,更不解朕明明是惜才却又为何不重用他,对吗?” “老奴岂敢揣摩陛下深意。” 说不好奇是假的,老太监怎么能不好奇。 别人不清楚,他却了解,天子是重情义之人,楚文盛当年无意间救了天子一命,天子从未对任何人提及过,就连楚文盛也不知道有这份机缘,可天子明明心里念着着这份恩情,却流露出了要撤掉楚文盛的信号。 “无甚可揣摩的,楚文盛有大才,武略之大才,应重用,却不应以文臣之身,而是武将,不,而是以统帅之身受朕重用!” 孙安瞳孔微缩。 要知道将和帅是有区别的,将,兵部多得是,就是一个从九品的陪戎副尉也可以称之为将军,可帅却不是了,至少也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甚至是归德大将军才有资格称帅,因为只有从三品的将军,才能执掌至少一路大军或是八营军卒,方可称之为“帅”。 再看各道,只要是从三品以上的武将,哪个不是跺跺脚连地面都抖三抖的主儿,这楚文盛,是要发达了。 “回去吧,朕倒是要看看,楚文盛这老匹夫,是否还能如往日那般‘得意’。” 孙安苦笑不已。 平日里,天子也总会召工部官员,包括楚文盛。 楚文盛在天子面前,是挺恭敬的,可那份恭敬,太过敷衍,这也是天子总想要敲打这家伙的主要缘故。 第38章 笑点太低 原本昌承佑都走到敬仪殿外了,突然回头问了一句:“对了,今日京中揭了文榜,可有哪问大儒斗过了那陶一?” “有,是有的。”孙安笑着说道:“虽还未有京中诸位大儒点评,不过宫外传来了消息,醉来楼有人斗榜,而且还是斗了三榜,五诗一词一对,博了个满堂彩,就连大儒李鹤鸣都自叹不如掩面而逃。” “哦?”天子来了兴趣:“三榜不说,竟有五首诗,快吟来听听。” 孙安知道天子惦记这事,清清了嗓子,将五诗一词一对子轻声背了出来。 这一听,昌承佑双眼大亮,倒是不急于回到敬仪殿了,反复念叨几句,神情颇为激动。 “大才,此人大才,虽是这寓意和心境似是妇人而作,可不正是斗了陶一的榜么,是何人所作?”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所作。” “什么?” 刚刚还神色激动的昌承佑,一听邱万山这仨字,顿时是哭笑不得。 “你可确定?” “是,醉来楼中有千骑营的探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不可能,断然不可能。”昌承佑一脸古怪的说道:“那邱万山举荐出身,资质平平,若是有此才华,朕岂会不知。” “您这么一说,老奴都是想起来了,上了斗榜台之人,是个年轻后生,说是平日听了邱大人随意念出的诗词,所以才代邱大人斗榜。” “年轻后生?” “不错,还有一事,老奴听着好笑,说是那年轻后生还念了一首诗,不伦不类。” “说来听听。” “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昌承佑愣住了,紧接着哈哈大笑。 可笑了几声,又突然神情微变,天子喃喃道:“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 孙安奇道:“这不是前些日子您在奇珍阁听到的那…” “不错,就是那自称工部侍郎之子的公子哥。”昌承佑神色微动:“原来如此,是一人,定是一人,就是那工部右侍郎文盛之子,果然是出口成章文采斐然,这人倒是有趣,有趣的紧啊,出口便是佳作,却声名不显,反倒是将如此佳作换做钱财,更为有趣的是,这名流千古的佳作,换了钱财,又购买了奇珍阁那入不了眼的无病呻吟之语,倒是奇人,奇怪之人,有趣之人。” 也不怪天子误会,楚擎当时留个心眼,光说侍郎之子,没提左右,而世人皆知,楚文盛大字不识几个,更是将独子宠的和个犊子似的,从小连书都不读,这种废物,怎么可能出口成章。 孙安反应过来了:“陛下您是说,斗榜的人,吟的非是邱大人所作诗词,而是他本人所作,这人,正是当日在奇珍阁的那年轻后生,也是広大人之子?” “不错,八成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会和邱万山厮混到了一起。”昌承佑眉眼带笑:“年纪轻轻,深藏不露,却又喜好钱财,一会你将那斗榜诗词都抄录下来,朕要品评一番,还有那对子,初听之下不以为意…” 说到一半,昌承佑突然又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还哪有天子的威严,可谓是捧腹大笑。 孙安也是第一次看到天子这模样,不知所措。 “这人…这人…”天子毫无形象的拍着大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生生将那邱万山给耍了,怪不得,怪不得啊,你听听,寂寞寒窗空守寡,哈哈哈哈,还有那些诗词,邱万山颜面不保,颜面不保啊,哈哈哈哈。” 孙安从小入宫,倒是读过几年书,不过也仅限于此罢了,也品不出这诗词深意,云里雾里。 天子笑了足足半晌,这才喘匀了气:“这人,太有趣了,有趣至极。” 一语落毕,昌承佑调整好面部表情,进入了敬仪殿中。 刚刚这位皇帝的笑声可谓是声振寰宇了,殿内的三位臣子不明所以。 入了殿,昌承佑坐在书案后的软垫上,刚要开口,突然看到了战战兢兢的広海尚,又是一副眉眼带笑的模样。 “広卿家,教子有方,不错,不错啊。” 这一声“広卿家”,叫的三位臣子面色各异。 刘勋满面茫然,広海尚却是一脸狂喜之色,唯独楚文盛,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面色如常。 要知道新君一向不喜形于色,那就和高位截瘫似的,脑门以下都瘫痪,平常基本没什么表情,对臣子的称呼,大多也是官职,也叫过卿家,不过都是对吏、户两部尚书如此称呼,最多加个尚书令宰辅,至于这口称爱卿,也只有几位王爷才有这个待遇了。 今日,天子却对広海尚叫了一声“爱卿”,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原本刘勋还有些犹豫要不要给楚文盛“卖了”,现在一看天子毫无缘故的对広海尚口称“爱卿”,顿时下来决心。 “陛下,涠江粮仓一事,老臣请罪,工部难逃其咎,而…而左侍郎楚文盛督管此事,明日早朝,便会请辞。” “明日早朝便要请辞?!” 昌承佑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明显是没想到刘勋竟然这么狠,他还以为刘勋会以先拖上一阵子,然后再拿楚文盛出来顶锅。 按照天子的计划,应是楚文盛待参,让这桀骜不驯的老匹夫担忧些时日,同时也让其他文臣攻讦于他,当楚文盛快要屈服时,天子再下个条子,恩威并施,也好将这老匹夫的“心”彻底收住为天子所用。 这就是昌承佑的筹划,名义上,所有臣子,所有人,都要给他卖命。 可实际上昌承佑比谁都清楚,真正有本事的人,哪里有这么好“收服”的,尤其是像楚文盛这种以前跟着太上皇混的武将们,对他这位刚登基的新君,也只是口服心不服罢了。 即便事与愿违,昌承佑却也有对策,只是微微颔首道:“此事,早已传遍涠江,受灾之人何止万户,朕会命千骑营彻查,待查出个原委,朕再决议,退下吧。” 一听这话,包括楚文盛在内,三臣皆是面露惊色。 千骑营,不属六部,不属三省,算是天子亲军,设掌营二人,大统领正是天子最为信任的老太监孙安。 虽然是叫千骑营,可并不是只有千人,具体有多少人,没人清楚,原身是还未登基的新君亲随,也就是越王府的私军,当年新君还是四皇子的时候就被册封为越王。 天子登基后,这些私军便成了千骑营探子,充斥在昌境各道各州府之中,暗中监察万民百官,有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快马入京送入宫中。 涠江粮仓有失这件事,正是千骑营的人报上来的。 现在天子让千骑营彻查此事,明显是要大动干戈了,不知道要牵连波及多少工部官员。 就这样,孙安带着三位臣子出宫了。 敬仪殿中,刚刚还满面威严之色的昌承佑,突然轻声念叨着:“寂寞寒窗空守…” 还没念完,昌承佑突然一捂嘴,发出了公鸡打鸣却突然被人一把掐住嗓子的笑声,极力忍着,乐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就是天子,昌朝权柄最重之人,也可能是昌朝笑点最低的男人。 第39章 上工 楚文盛回到楚府的时候,已经快到丑时了,也就是凌晨一点左右。 刚刚离宫后他还与広海尚吵了几句。 这広海尚,话里话外都希望楚文盛赶紧背锅早日上书请辞,看那焦急的模样,八成是要“毁灭”罪证,甚至要栽赃到楚文盛的头上。 而这一切,工部尚书刘勋看在眼里,却也只是冷眼旁观,不说二话。 楚文盛心灰意冷。 他甚至不知保了这官位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以后还真的要一直留在工部吗? 这样的工部,莫说是左侍郎,就是右侍郎,甚至是尚书,他也不愿意当了。 可官场就是如此,激流勇进,若是退,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回到府中,老管家还未睡,乐呵呵的告诉楚文盛,楚擎已经说了,卫长风亲口答应的,要保楚文盛。 可楚文盛听过之后,只是强颜欢笑应了几声。 独自一人回到卧房之中,久久难眠。 原本,卫长风要保他,他应是开心的。 可如今天子要动用千骑营来调查工部一事,倒不是说卫长风不能保,而是这人情,太大了。 楚文盛不想让楚擎欠下卫长风这么大人情,这人情,他楚府也还不了,也还不上。 真要是欠了这人情,楚擎怕是要一辈子为卫长风卖命出力。 最终,楚文盛还是下了决定,此事,就不要告之楚擎了,也莫要让楚擎通知卫长风。 还是那句话,楚文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官位了,只要楚擎能在户部混个一差半职,还有什么可奢求的。 他这后半辈子,都活在楚擎身上了。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天,楚擎起来时,楚文盛又提前离开了府邸去上朝了,比平日都要早上半个时辰。 楚擎也没多想,打着哈欠洗漱了一番,也没吃难以下咽的早餐,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前往户部衙署当差。 今天出门比较早,楚擎特意绕路而行,走的是泰安坊另一侧,也就是文鼎楼,多绕了二里路,也算是错开了官员“早高峰”路段。 另一侧是“民市”,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各种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楚擎喜欢这种烟火气,一个文鼎楼,错开泰安坊,却仿佛两个世界一般,北侧一大早上工的百姓络绎不绝,叫卖之声嘈杂,而南侧皆是官轿,明明也有许多人,却极为寂静,只有轿夫赶路的声音,仿佛谁掀开轿帘和人打个招呼就容易折寿五十年似的。 楚擎摸了摸肚子:“仨儿,兜里带钱没?” “带了。” “多少。” “十三文。” 楚擎竖起大拇指,就这十三文,福三这么久还没花出去,这是一个节俭的男人。 “正好,随意买些东西,我带到衙署中吃。” “好。”福三四处张望了一下后说道:“我去买几个橘子,少爷您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说完后,福三跑开了,楚擎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似曾相识。 很快,福三捧着七八个橘子跑回来了。 楚擎笑道:“我就吃两个,剩下的都给你。” “那您能够吃吗。” “够了。” 楚擎嘿嘿一乐,一边扒着橘子,一边带着福三往户部衙署的方向溜达。 身着华服的楚擎无疑是极为显眼的,路过的百姓们下意识避开。 便是路面,都是泥泞不堪的黄土,而不像是泰安坊以南,全是青砖铺路。 楚擎四下打量着小商小贩,不由开口问道:“你说有没有什么买卖,可以迅速赚到钱财的。” 福三都听了乐了:“小的要是知道,早就去做了。” “想想嘛,发动你的智商,要知道咱府里现在一穷二白,而且我还得在户部中送送礼联络联络感情什么的,没钱可不成。” 福三思考了片刻,问道:“少爷您需要多少钱。” “你有私房钱?” “倒不是,不过小的也有辙子,您需要多少钱?” “说不上来,最好是不投入本钱,快速变现,就是很快能赚到钱,并且越多越好。” 福三双眼一亮:“倒是有辙,只是需联络些官员。” “官员?” “是。”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您与刑部的官员熟络吗?” 楚擎摇了摇头。 福三又问:“那您可结识京兆府的衙役?” 楚擎依旧摇头。 福三叹了口气:“那小的就没办法了。” 楚擎一头雾水:“赚钱就赚钱,和刑部官员以及京兆府的衙役…” 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 感情福三说的快速赚钱的法子,都他娘的在《昌律》里写着呢,那可不要认识刑部官员或者京兆府衙役吗,被抓之后就用的上了。 “拉倒吧,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楚擎不想继续交谈下去了,指望福三,不如想办法去邱万山那里讹个仨瓜俩枣了。 到了户部衙署的时候,楚擎吃了十来个橘子。 活这么大,他第一次拿橘子当早餐顶饱的。 进了衙署后,发现又来晚了,一群管事文吏正在点卯。 楚擎满面尴尬之色,点卯的是一个郎中,须发皆白。 见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往队伍最后面站,郎中哼了一声:“已至辰时,却刚入衙署,成何体统。” 没尚书,没侍郎,户部里几个大佬都去上朝了,山中无老虎,郎中称霸王,这老头子也的确是现在衙署之中资历和品级最高的人了。 有点眼花,正好楚擎穿的是藏青色的衣服,和九品小官的官服差不多,老头以为是哪个刚入衙署的新官儿。 楚擎心里暗暗叫苦,心生一种上学晚了要挨批的荒谬感。 吹胡子瞪眼,郎中走了过去,结果定睛一看是楚擎,顿时老脸如同菊花一般绽放。 “老夫当时谁,原来是楚教习,站在这里作甚,路途劳顿,还不快入班房之中歇息片刻解解乏。” 楚擎也是才看清楚老头长相,也乐了。 原来是昨天学算学的户部官员之一,而且这老家伙还是一炷香内算不出来官员俸禄的吃屎阿拉蕾之一,明明是当爷爷的年纪,昨日一上午却被楚擎喷的和孙子似的,年轻了几十岁。 点卯的官员都转过头了,一个个目露笑容,那叫一个殷勤。 楚擎照着四周拱着手,笑的比谁都甜,一口一个大人。 他丝毫不怀疑,当将自己懂的这点“算学”知识全掏空后,这群王八蛋都不带正眼瞅自己一下的。 可实际上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在瘪三的眼里,他看谁都是瘪三。 官员翻脸快不假,可官员都是读书人,“师者”二字,他们极为重视。 第40章 为官 衙署里热热闹闹的,都是和“楚教习”的问好之声。 虚情假意的客气一阵子,楚擎回到了班房之中。 泡了壶茶,楚擎坐在书案之后,犯起了难。 自己是睡会觉呢,还是睡会觉呢,或者,睡会觉呢? 想了想,自己好歹也是第二天上班,还是睡会觉吧。 打了个哈欠,楚擎也不喝茶了,怕影响睡眠,趴桌子上就开睡。 昨天他和包管家聊了一下,所谓六部署丞,就是不入流的小官,专门跑腿的,根本没什么公务可忙碌。 可楚擎又是教习,没人敢使唤他。 这也就是说,他是可以睡觉的,因为他什么正事都没有,属于是户部闲散人员。 至于核验账目这件事,萧县的已经全看完了,就等着陈言上钩,如果是他主动去找陈言,未免将这坑挖的太明显了。 趴在硬木书案上,楚擎是怎么睡怎么不舒服,想着明天来的时候从府里带两个软垫过来。 睡不着,也只好发呆了。 人就不能闲着,一闲着就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听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楚擎渐渐陷入了了沉思之中。 老爹的事,算是解决了,户部的尚书,保一个无关痛痒的工部的左侍郎,反掌观纹一般简单,毕竟卫长风在八龙夺嫡时就坚定不移的站队支持新君,这点面子还是能要来的。 老爹没事,楚府没事,楚府没事,自己这楚家大少爷自然也就没事了。 继续当纨绔子弟没事去北市嘚瑟? 楚擎烦躁的揉了揉脑袋,陷入了迷茫之中。 想要当人上人,要么当官,要么当官二代,士、农、工、商,除了士,其他行当没前途的。 而这个“士”,泛指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当官吗。 可真的步入了官场,同样是千军万马独木桥,尚书只有一个,侍郎却是有俩,两个侍郎下面,郎中,员外郎,管事之类的,不计其数,光靠熬资历,最多就是个老资历的小官,屁用没有。 六部之中,五十多岁的主事冲着三十多岁的上官下跪叫大人的,比比皆是,简直不要太正常。 可想要步步高升,那就需要强大的背景,而大多身居高位的年轻官员,多是出自世家门阀,楚家根本不具备这个硬件条件。 说起来楚家其实也是大户,东海那边的高门大阀,楚文盛是偏房子弟,因为当年是太上皇死忠,这才和主家分道扬镳,指望不上主家。 卫长风倒是一条大粗腿,问题是这老头都一把年纪了,最多也就是再干个五六年就要告老还乡,楚擎总不可能在五六年内就身居高位吧,等老头退了,人走茶凉,他还是毫无背景。 揉了揉眉心,楚擎觉得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房门被推开,来者正是陈言。 “楚教习。”陈言进来后,笑呵呵的,如同朋友一般开着玩笑:“刚刚点卯时见你哈气连连,还当一入屋就见你在睡觉呢。”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倒是想睡,可这屋子隔音效果太差了,刚刚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路过的时候在外面放了个屁,光听声音都能大致猜出来这家伙早上肯定是喝粥了。 就和进自己班房似的,陈言倒了杯茶,坐在了楚擎的对面。 准确的说,这还真是陈言班房。 “陈大人,有事没?” “无事,来看看楚教习。” “没事你老来我这溜达什么,自己没地方待啊。” 陈言笑容一滞。 他就一直很奇怪,楚擎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开口不到三句话,绝对会扎别人心窝子。 那可不就是没地方待吗,他班房让楚擎给鸠占鹊巢了。 二人四目相对,陈言张了张嘴,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了。 原本他是户部之中第一个见到楚擎的人,双方算是有了渊源,楚擎能在户部有一席之地,和他密不可分,年岁又相仿,按理来说,应是有很多共同话题才对。 当然,这是陈言自以为是这么想的。 对楚擎来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能和陶少章这种鸟人玩到一块去的,还是敬而远之吧。 不是说陈言不好,而是这种人很危险。 这个世界上对普通人来说,最危险的人不是坏人,相反,恰恰是那些善良的人。 很多善良的人,他所认为的正义,并不是大众眼中的正义,而是“大义”,为了大义,连牺牲小我都没问题,别说牺牲朋友了。 就好比很多圣母婊,坏人没整死几个,身边的朋友倒是全害了个遍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害你之前,还觉得你死有所值,被坑的也值得,根本不问当事人的心情,流下两把不值钱的泪水,然后…就没了,他继续当好人,你尸骨无存。 陶少章无疑就是这种人,那么陈言八成也是,既然都是这种人,楚擎岂会愿意去结交,躲都来不及。 “陈大人,我得办公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楚擎瞅着陈言,突然发现这小子长的还挺帅,三十来岁,浓眉大眼的,没带官帽扎着个拢辫,一脸的伟光正。 越看陈言,楚擎越是讨厌。 他最讨厌这种长相了,就是那种一身正气去路边摊吃个烤面筋都非得管人家阿姨要个发票的操蛋玩意。 “陈大人,下官要办公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陈言指着空空如也的书案:“不见竹简,不见账目,不见名册,你有何公务可办?” 楚擎反问道:“你懂算学吗?” “笑话,本官身为户部主事,必然是懂的。” “那请你扎心自问一下,关于算学,是你懂还是我懂。” 陈言楞了一下:“你懂。” “知道什么是算学吗,就是手中无竹简,脑中有公式。”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到了我这个水平,处理公务哪还需要用竹简和笔啊,咔咔咔在脑子里一算就完事了,明白了吧。” 陈言摇了摇头:“不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慢走不送886。” 陈言哭笑不得:“楚教习,本官冒昧的问上一问,你是否…是否不喜本官?” 楚擎点了点头:“嗯呢。” “为何。” 楚擎没吭声,倒是陈言呷了口茶,自顾自的说道:“可因本官在户部之中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 陈言自嘲一笑:“不错,本官看不惯这满衙署皆是酒囊饭…皆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之人,为官者,当忠君,当爱民,当为天下苍生…” 楚擎连连摆手:“别搁这苍,要苍你上外面苍去。” 陈言也不恼怒:“那楚教习当这户部署丞,当这昌朝官员,又是为了什么?” 楚擎愣住了。 这问题,他刚刚也想过,并陷入了迷茫之中。 “我当官为了什么?”楚擎耸了耸肩:“不当官我还能当练习生去啊,问的这不是废话吗。” 第41章 明哲保身 楚擎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可陈言却是自顾自的喝着茶,也不恼怒。 呷了口茶,笑吟吟的望着楚擎。 这目光,让他很难受。 他不喜欢这种目光,就是这种“我早已看透你”的目光。 尤其是当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自以为是正义人士的人,当他流露出这种目光时,危险又迷人。 因为当这种人流露出“我早已看透你”的目光时,而且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潜台词就是,咱俩是一种人,来吧兄弟,一起作死吧,一起为了大义作死吧,你先上。 果不其然,陈言放下茶盏,开口了。 “楚教习倒是个妙人,嬉笑怒骂着,对卫大人一副曲意奉承,对右侍郎却毫无尊敬之色,对同僚们,又是口出谩骂之语,本官知晓,你心中有怒,对萧县账目愤怒,对这世道不公愤怒,可是如此?” 楚擎撇了撇嘴。 “我对您这副德高望重的嘴脸也挺愤怒的。” 陈言站起身,莫名其妙的对楚擎施了一礼。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没事对自己赔礼,那肯定是没好事。 果不其然,陈言坐下后正色道:“昨日你下了差,我来屋中寻些笔墨,却看到了萧县账目已是被你查验完毕,我连夜抄录,今早,已是令人送去了大理寺交于少卿陶少章陶大人,待他下了朝便会看到。” 楚擎瞠目结舌。 这家伙…这么配合吗? 自己刚刚还想着怎么含蓄的、隐晦的、不着痕迹的让对方往坑里跳,谁知,陈言竟然马不停蹄、快马加鞭、谁都拦不住、恨不得打着车直接跳入坑里。 这么配合的倒霉催,楚擎是第一次见识。 陈言凝望着楚擎,半晌,道:“你不怒?” “哦对,对,发怒。”楚擎这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陈大人,你几个意思,啊,偷偷摸摸抄录我写的公式,然后送去了大理寺交给陶少章,我…我好愤怒啊,呀呀呀呀呀。” 这次轮到陈言懵了,望着表情浮夸演技拉胯的楚擎,突然露出了笑容,一拍大腿满面兴奋之色:“本官果然没看错,楚大人果真是良善之人正义之士。” “不是,大哥你从哪看出来的?” “换了旁人,早就怒不可遏,可你却丝毫不怒,双目之中还隐隐带着几分窃喜之色,这足以说明,楚教习是想要查这萧县税事的,是我辈中人,是道德君子,是心志高远之辈。” 楚擎眨了眨眼睛。 人生第一次,无话可说。 就陈言这推理能力,这鬼才逻辑,这企业级理解,当主事都屈才了,应该去当编剧。 楚擎深感怀疑,就这种人当官,是怎么四体健全的活到现在的,户部的人都这么善良吗,就没人坑过吗,昌朝的官场,就这么小清新吗,这家伙就差在脑门上纹上一排字了----快,坑我,来,亏克雷。 其实陈言或多或少知道卫长风的意思了,不止要查萧县的税事,甚至要查其他州府其他道的税事。 而且昨日他看到邱万山被叫到了正堂之中,之后便是邱万山带着楚擎离开了衙署,回来时,二人身上带着隐隐的酒味。 所以陈言推测了出来,卫长风是将这件事交给了邱万山和楚擎去办。 可邱万山是什么人,那是扣扣腚都嗦了嗦了手指头的玩意,铁公鸡一毛不拔不说,为人也好为官也罢,饱受诟病,就彻查税事这差事,不知要得罪多少人,邱万山铁定是出工不出力的。 然后,陈言又又猜测了,楚擎肯定是想要查,不查的话,昨天一回到班房干嘛要火急火燎的核算萧县账目。 再然后,陈言又又又猜测了,楚擎想要查,但是人微言轻,邱万山又是个操蛋玩意,所以楚擎肯定着急,指望不上邱万山,想查也没办法查。 现在看到楚擎表情浮夸的表演着他很“愤怒”的模样,陈言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无比正确的,眼前坐着的这位楚公子,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素质不咋地。 “楚教习放心,本官不是愚钝之人,此事涉及颇广,牵连了不少贵人,待今天下了差,我便去寻陶少章陶大人,定不会让他泄露出是你核算出了萧县账目。”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是,我能相信你,问题是,我相信不了陶少章啊。 不过如今正中他下怀,顺水推舟就是。 微微看了眼陈言,楚擎调整了一下表情。 先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是叹气,最终,他又咬了咬牙,五官都纠在了一起,仿佛刚刚遭受了阿鲁巴酷刑一般。 陈言面露困惑之色:“楚教习可是身体不舒服?” “我…”楚擎翻了个白眼:“我有点宫寒。” 陈言:“…” 楚擎也只好继续演下去,一拍桌子,装作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陈大人,其实…其实不止是萧县账目,还有其他账目,被贪墨的税银,太多太多了,卫大人有交代,都查,全查,彻查。” 陈言神情微动:“果然如此。” “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我将所有账目都核算出来,我能不能被你和陶大人列入证人保护计划?” “整人保护计划?”陈言一脸懵逼:“何意?” “是特么证人,不是整人,你这一开口我心里都发虚,就是你们揭露这件事,但是别提我,要保护我人身安全。” 陈言霍然而起,长身施礼:“这是自然。” “好。”楚擎长叹一声:“哎呀,我这人,一直没干过好事,今天咬咬牙,就为了正义,为了良心,为了大爱无疆,为了代表月亮,好,就这么办,我下定决心趟这摊浑水了。” 陈言抬起头,看了眼楚擎,笑道:“楚教习真是妙人,你那双目,又是带着几分窃喜,哪像是踌躇万分难以抉择后痛下决心的模样,明明就是早就想给这天下一个公道!” 楚擎眨了眨眼。 自己的演技,这么差吗? 想了想,楚擎也懒得解释了,主要是也没法解释,不需要解释,因为陈言都已经夺过他手中的铁锹卖力的挖坑了,迫不及待想要往里跳。 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问道:“你不怕被打击报复吗,一个闹不好,你这身官袍都不保,你就没想过后果,不说为官最重要的四个字就是明哲保身吗。” 第42章 岔子 楚擎这话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陈言死不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不死就行,问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对方再反悔可怎么办。 可谁知陈言却满面洒脱之色。 “明哲保身?”陈言轻笑了一声:“此四字,出于西周.尹吉甫《诗经.大雅.烝民》,意为明于事理之人善于自保,可在官场上,便是为保住利益而做下违背良心之事,对不公之举,视若无睹,乃至是随波逐流。” 陈言看着楚擎,淡淡的说道:“若官场之上,皆是明哲保身之人,这朝堂,这天下,这百姓,又是谁来保,谁来顾及,不如,就让愚兄为楚教习言说一个故事可好。”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想听。” “好,那我便讲与你听,柳州郡城,有一富户,富户家境殷实,老爷乐天知命,亦是乐善好施,颇有善名,总是接济乡亲百姓,而当地县太爷却贪婪无度,剥削治下百姓,这人呐,越是缺失些什么,嘴上,越要述说些什么,地方官员四年便是一次考评,县太爷能力平平,无甚政绩,遇到考评,却毫无夸口之词,灵机一动,便说他有善名,虽是官,却也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善人,大善人,有一日,京中礼部学官来到郡城,未着官袍,遇见百姓,便笑问此地最大的善人是谁,百姓说是陈老爷,接连遇到数人,皆是如此询问,百姓也皆是说陈老爷,那礼部学官便走了,未入郡城县府,回了州府,将此事告知了吏部的官员。” 楚擎皱着眉头:“然后呢?” 陈言依旧是笑着,可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莫名之色。 “之后,那县太爷被查出了贪墨官银之事,被拿了后,吏部与户部官员询问如何贪墨的,县太爷自知无法侥幸逃脱便胡乱攀咬,说是那大善人陈老爷与他勾结,四年来,贪墨了无数银两。” 楚擎叹了口气:“那富户陈老爷,就是你的父亲对吗,之后你父亲锒铛入狱,自此你陈家家道中落,所以你才立志要做官,要做户部的官,最见不得这种贪墨官银的官员,对吗。” “不错。”陈言点了点头:“正是因家父,我才科举入朝为官。” 楚擎靠在了凳子,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为了老爹,谁来户部当差。 再次看向陈言,楚擎突然发现这家伙长的没那么讨厌了。 为陈言斟了些茶水,楚擎感慨万千的说道:“人,就是这样,许多事想要去做,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却没能力,有了能力,这些人已经不在了,不管如何,如今你在户部当差,也算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陈言微微一愣:“家父活的好好的,何来的在天之灵?” “啊,你爹没挂啊?” 陈言哭笑不得:“户部去郡城查税事,我爹使了些钱财,自然是平安无事。” 楚擎一头雾水:“被栽赃,还要花钱平事?” “没被栽赃啊,我爹本就与那县太爷合谋贪墨官银,那县太爷虽是攀咬,却也不是无的放矢。” “你爹不是大善人吗?” “是啊,正是因为贪了太多,又无甚花销,便当买个善名了。” “不是…”楚擎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你爹善名是真,官商勾结贪钱也是真,然后被查的时候,又花了钱破财免灾?” “是如此。” “你不说那县太爷怀恨在心才攀咬你爹吗?” “不错,因为我爹贪的比他还多,并以此事为要挟,那县太爷贪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余下的,都被我爹贪了。” 楚擎彻底愣住了,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这两级反转…也…也太特么反转了。”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猛然之间,楚擎一拍大腿:“我懂了,这套路我熟,你看不惯你爹,准备大义灭亲拿下你爹。” “我为何要大义灭亲?” “你刚刚不是说因为你爹你才科举入朝为官吗?” “不错,我若不来京中科举,早晚会被他害死,既如此,不如来到京中科举,当了官,便定居于京城,与家父划清界限,日后他出了事,也无法牵连到我的头上。” 楚擎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最后竖起大拇指,给陈言点了个赞。 “不是,大哥我有个事能冒昧的问一下吗,你不想大义灭亲,那你和我讲这个故事干什么,炫富呢?” “愚兄是想说,我为户部官员,督管税事,虽无法查自己的爹,可愚兄,却能查别人的爹啊。” 楚擎再次震惊了,这次是是左手右手都竖起了大拇指。 圣母婊,他见过。 双标狗,他也见过。 良善之事,正义之士,他见的更是不少。 可像陈言这种长着一张正义之士的脸,做着良善之事,完了还特别圣母的双标狗,他是第一次见! “靠,感情别人的爹不是爹,你爹就是爹了,你怎么不去查你自己的爹呢?” “那可是我亲生父亲。” 楚擎都快跪了。 这解释,太tmd无懈可击了。 不过楚擎还是想不通,想不通陈言和自己所这个“故事”的目的。 这故事不说还成,一说了,不是遭人鄙夷吗。 之所以想不通,是因为楚擎依旧没有了解事情始末,陈言之所以讲述这个故事,是期盼有朝一日当楚擎的位置够高时,真正了解到整件事来龙去脉时,便能知道这个故意的真正意义了。 房门被推开,刚刚下朝的邱万山满面阴沉之色。 进来后的邱万山瞅了眼陈言,一挥手:“本官与楚教习有要事相商,你且退下。” 陈言起身弯腰施礼,问了声好就退下了。 邱万山反身将房门关好,这才快步来到楚擎面前。 “卫大人,可说过要保你父楚文盛?!” “是啊。”楚擎眉头一皱:“怎么了?” “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天子这点面子都没给卫大人?” “莫慌,莫慌,听愚兄与你细细道来。” “别他妈细了,长话短说,快点说!” 第43章 落不定的尘埃 随着邱万山的“细细道来”,楚擎这才明白今日早朝在议政殿中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天子下旨,千骑营为辅,刑部为主,彻查涠江粮仓偷工减料一事。 关于这件事,其实没什么主辅之分,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但凡是千骑营参与了,刑部几乎就没什么话语权,最终不过是走个形式做做总结。 而千骑营参与的事,都是要案,甚至是国朝震惊的大案,也足以看出天子对这件事的重视。 第二件事,则是天子嘉奖了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准确的说,是嘉奖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広高智并未入朝为官,只是平日里操办広家名下的商队,天子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这広高智文采斐然出口成章,说是広海尚教子有方,大致意思就是培育出个好儿子,挺不错的。 新君登基后,的确喜好文风,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嘉奖的都是些京中大儒,像広高智这种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被天子口中褒奖连连。 第一件事,天子要彻查粮仓一事,这件事是工部的锅,千骑营都参与了,这么大个事,当尘埃落定时,至少也要下去个侍郎。 而侍郎就两个,一个右侍郎広海尚,一个左侍郎楚文盛。 第二件事,天子嘉奖了広海尚之子。 那么问题来了,俩侍郎,天子称赞了一个,剩下那个,肯定是要背锅的,也就是楚文盛。 也因此,引发了第三件事,那就是楚文盛被攻讦,被工部的同僚和一些监察使攻讦。 粮仓的事还没有查出个头绪,可他们认为天子已经释放出信号了,当场就挥起了屠刀,蹦出来七八个人弹劾楚文盛。 还是因为粮仓的事没出头绪,他们不能拿这事弹劾楚文盛,所以是拿其他事,而开这个头的,正是広海尚。 広海尚说的是韬武殿修葺一事。 韬武殿年久失修,拖了好几年,原本那大殿根本没人主,可毕竟是在皇宫里面,旁边都是富丽堂皇的偏殿大殿,唯独这韬武殿破败不堪,就差谁去墙上画个大大的“拆”字了。 天子估计也是看着闹眼睛,最终咬了咬牙,从内库也就是皇库中挤出了一些钱,交于工部修葺。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皇宫里,所以就交由左侍郎楚文盛去办了。 可不知道怎么的,楚文盛一直没当回事办,眼看着还有不到俩月交工了,连块砖石都没拉过去。 所以広海尚就给楚文盛举报了。 这种行为无疑是破了规矩,六部总有争执,面对其他衙署,本衙署的官员不管平日里怎么不对付,都会团结一致,很少出现同一个衙署弹劾自己同僚的情况。 大家也看出来了,広海尚这是要一门心思弄死楚文盛。 结果这无疑就释放了一个信号,让大家联想到了第一件事,那就是粮仓的事,肯定是楚文盛导致的,要不然広海尚不可能这么狠,这是要破鼓万人捶。 监察使和一些文臣一看広海尚“简在帝心”,没的说,跳出来跟风,开始弹劾楚文盛。 也正是因为如此,卫长风根本没办法为楚文盛求情。 老卫倒不是不办事,而是有所顾忌,如果粮仓的事真的是楚文盛的锅,谁敢管这事,再者说了,之前卫长风还问过楚擎,楚文盛是否违法了,楚擎说绝对没可能。 这也就是说,卫长风不算没遵守约定,因为如果楚文盛违法了,正直的老卫不会去保楚文盛。 楚擎听过之后,面色阴晴不定:“这个什么広海尚,平日就和我爹不对付?” 邱万山苦笑连连:“这工部的事,本官哪里知晓。” 楚擎刚要再问,一个文吏推门而入:“楚教习,卫大人寻你。” “我这就去。” 楚擎心乱如麻,赶紧跟着文吏去了正堂。 卫长风也是刚下朝,和邱万山一前一后回来的,坐在正堂主位上,面色发沉。 见到楚擎走来了,卫长风率先发问:“老夫问你,涠江粮仓一事,当真是你父楚文盛导致?” “绝对没可能!” 楚擎施了一礼,脸上没有任何犹豫之色,朗声道:“我爹不是那种人,他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花销,府中下人也少的可怜,家里大部分的花销都是我拿去败坏了,即便如此,我以前每个月最多就是花个十贯八贯罢了,如果我爹真的是贪官,我不可能在北市酒馆、赌坊、花船上欠了那么多银子,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对于老爹,楚擎还是有信心的。 老爹就是想贪,他也没那个头脑啊,再者说了,真要是贪钱了,前阵子还变卖那么多产业给自己买地干什么。 卫长风都被气乐了;“你这纨绔,还有颜面说在赌坊花船那等地方赊了账目。” 楚擎满面尴尬:“年轻人嘛,总得有点小爱好。” “坐吧。” 楚擎赶紧殷勤的跑过去,给卫长风倒了杯热茶后,这才坐下。 “奇哉怪哉,既与你父无关,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为何急不可耐的弹劾你父,说不通啊。” 卫长风满脸纳闷,可紧接着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神情微变:“难不成,粮仓一事与你父楚文盛无关,而是広海尚操办的,広海尚这才恨不得马上将你父置于死地!” 楚擎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反正我爹不可能贪墨公家的钱,而且粮仓事关那么多百姓,他不是那种人。” 卫长风眉头皱的和川字似的,沉默不语。 楚擎看了眼卫长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卫大人,您可是答应小子的,一定会保我爹。” “老夫既然说出了口,自不会食言,可今日朝堂之上,倒是古怪至极,陛下,怎会好端端的突然褒奖了那広海尚之子,老夫平日里也关注这京中士林,从未听说过哪个年轻人如陛下所说那般文采斐然,仿佛文曲星下凡了一般。” 楚擎猛翻白眼。 这天子也够逗的,朝堂之上说的是国家大事,你没事研究诗文干什么,这皇帝是有多闲。 “不如这般,你先回府询问你父楚文盛一番,确保这粮仓之事与他无关。” “他下朝得去工部吧。” “不,今日你是未见到,工部官员,对你父楚文盛如同蛇蝎一般避之不及,他岂会再回衙署,工部尚书刘勋,也应是让他回府待参。” “好,我现在就去,您放心,如果我爹真的贪墨钱财了,我就是做牛做马做牛马也给他补上。” 卫长风苦笑连连。 他还以为这小子要说楚文盛真的贪钱的话他就大义灭亲呢。 “若真是贪墨了钱财,哪是补上亏空便能弥补的。” 楚擎一咬牙:“那我再加点利息。” 卫长风:“…” 楚擎早已是心急如焚,又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了,准备回府当面问问老爹是怎么回事。 他这刚走没一会,一个年轻官员躬身走了进来,手里捧着竹简和毛笔。 “卫大人,吏部今日派人送来了官员撰录,关于楚教习的官身要报备选司台,需抄录其籍贯等信息。” “放下吧,老夫来操办。” “是。” 留下竹简和毛笔,年轻官员离开了。 卫长风望着书案上的竹简,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帮楚擎填写上相关信息。 他对楚擎的才华是肯定的,可谓是求贤若渴。 可卫长风更加注重人品与道德,倘若楚文盛当真是个欺民害民之官,那其子楚擎,可就不单单只是个被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纨绔子弟了。 官宦子弟,纨绔一些罢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要是当着他卫长风的面还敢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去为楚文盛打包票,这样的人才,户部不要也罢。 卫长风喃喃道:“楚家父子,可莫要让老夫看走了眼。” 第44章 三百六十度翻身 楚擎一路飞奔,几乎是以竞走的速度跑回了府中。 本来他想跑回来的,但是不少官员乘轿下朝回各个衙署,他要是跑的话太过引人注目了,毕竟他如今也算是一名骄傲的大昌朝官员了,得注意形象。 回到府中,楚擎呼哧带喘的问了门子,果然,楚文盛一下朝就回来了,正在后花园中饮酒。 楚擎跑到了后花园,定睛一看,满面愁容。 因为老爹也满面愁容的自饮自酌。 见到楚擎来了,楚文盛诧异:“擎儿不是在户部之中当值,怎地还回了府中?” 楚擎走了过去坐在楚文盛对面,没好气的说道:“卫大人一下朝就和我说,说您被弹劾了,事还挺大。” 楚文盛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好,好啊。” “您笑的这么爽,难道是根本没事?”楚擎面露喜色,老爹乐的和什么似的,八成是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为父欣慰啊,卫大人一下朝便与你言说此事,显然是对你青眼有加,拿你当自家人,好啊,为父开心。” 楚擎无语至极。 他算是服了,老爹这关注点,太奇特了吧。 “不是,爹,我回来是问你涠江粮仓的事,你没参与吧?” 楚文盛收敛起了笑意,微微哼了一声:“畜生才做这种事,丧心病狂的活畜生…额,爹不是骂你,是说其他人,莫要多心。” “爹,您要不多余加后半句话,我都不带多想的。”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听到老爹这么说,那么这件事就肯定是其他工部官员贪钱了。 将楚文盛面前的酒杯拿走,楚擎正色问道:“爹,您和我说实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小事罢了,为父自会…” 楚擎打断道:“爹,我现在在户部当差,咱哥,不是,咱爷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要是出了事,我也得跟着倒霉,您想想,如果您光荣下岗,别人会怎么看我,对不对,就不说粮仓这事,韬武殿修葺是您负责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楚文盛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微微颔首。 楚擎说的有道理,父子二人皆入朝为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楚文盛背负骂名,楚擎这当儿子的,未来的仕途之路也会步履艰难。 “好,那为父便与你说说吧,先说那粮仓一事,此事与为父无关,是右侍郎広海尚那狗日的督办,他有一亲族,经营京中石料木料行当,原本,修建粮仓是应在涠江就地取材,可这広海尚为了中饱私囊,便交由了他那亲族去操办,生生从京中不远万里将石料木料拉到了涠江。” “原来如此,工部下订单,外包给了他亲戚,他亲戚又多费了一番事将建筑材料拉到了涠江,没控制好成本或者其他缘故偷工减料了。” 楚文盛也不懂楚擎嘴里的订单和建筑材料是什么意思,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那亲族也是贪得无厌之辈,应是草草了事,这才一遇水灾便坍塌,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 说到这里,楚文盛微微一笑:“吾儿无需担忧,千骑营与刑部彻查,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为父担心的并不是此事。” “是韬武殿翻修那事?” “不错,此事的确是为父督办的。” 楚擎连忙问道:“那怎么不修呢,邱万山和我说根本没动工,是不是工部其他人不配合,还是说连皇帝的钱他们也都贪了?” “不是,而是…”楚文盛呵呵一乐:“为父没那闲工夫。” 楚擎一脸懵逼,咧着嘴问道:“爹,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当今天子要翻修宫殿,花的还是他自己的钱,交给了工部,您来负责,然后…您没时间,就没修?” “是如此。”楚文盛夹了口菜,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天子要整老子,老子凭什么给他修宫殿。” “凭他是天子,凭您是工部左侍郎啊,大哥…不是,老爹,您是不是喝多了,不能啊,喝的再多也不能好几个月不醒酒吧。” 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当时那尚书省传出为父要被撤裁的风声,修葺宫殿要至少一季的时间,而为父当时想着这天子雷厉风行,莫说一季,怕是月余之内便要对为父动手。” “完了您就破罐子破摔,一寻思反正过几天就下台了,去他大爷的,谁给他出苦力,所以就没修?” “嗯。” “嗯!”楚擎急了:“您还嗯,您可真是我活爸爸啊,卫大人要保您的,您这官袍穿的稳稳地,怎么还能干这事呢。” 楚文盛也不乐意了,撇了撇嘴:“那时为父哪能知道卫大人会为为父说项求情。” 楚擎哑口无言。 老爹这思路,不能说不对,死猪不怕开水烫呗。 可事是这么个事,情况却不是这么个情况啊,眼瞅着官身保住了,又闹出这么个幺蛾子。 楚擎一把夺过楚文盛的筷子:“您快别吃了,那破酱菜有什么吃的,齁咸的,您现在就回工部,马上召集您的小弟,赶紧把宫殿修了,千万别落人话柄。” 老爹哈哈一笑,满面傲色:“不需。” “为什么。” “为父不懂。” 楚擎:“…” “宫殿需要砖石,工部哪里还有剩下的砖石,最近四处闹灾,石料都运出了京城,更不要说,为父哪懂这土木营建,除此之外,工部皆知为父如今的境地,谁还会听从于我。” 楚擎的心凉了半截:“您是说,没材料,也没人可用?” “不错。” “那钱呢,钱总该有吧,您别告诉这钱也被别人给贪了。” “笑话。”楚文盛摇头道:“这可是天子的宫殿,天子的钱粮,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们避之不及才将此事交于了为父,这天子的钱,他们哪敢贪墨。” 楚擎松了口气:“他们没贪就好。” “他们自然是没那个狗胆贪墨。”楚文盛微微一笑:“但是为父给贪了。” 楚擎:“…” 这一刻,楚擎陷入了巨大无比的惶恐之中。 不是说贪天子的钱这事,而是关于老爹的智力问题,当然,也是一个事。 什么样的人,能说出其他人没那狗胆贪天子的钱,然后呵呵一乐,说他自己给贪了,感情别人没那狗胆,你有呗? “哎呀,莫要如此看为父,当时也是为父惦记京中下县那些百姓,私自挪用罢了。” 第45章 钱钱钱 随着楚擎打破砂锅问到底,这才了解事情始末。 天子将钱拨给户部后,专款专用,这笔钱是存在钱庄里的,宫里派了个太监,给了银票,楚文盛过两天就给取了,取的现钱,放在了工部之中。 正常人是不敢动这笔钱的,毕竟是天子的钱。 但是这个正常人的范畴嘛,楚文盛明显不在此列。 京中有一下县,紧邻萧县,叫做岚县,好几个村庄,建在山脚下,结果过了年后也是遭了洪灾。 遭灾很正常,工部派人去善后就完事了。 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全国四处都遭灾,工部根本没有足够的石料和木料去赈灾。 楚文盛骑着马去瞅了一眼,见到百姓衣衫褴褛无家可归,心一横,将工部的那笔钱,也就是天子修宫殿的钱整出来了,该雇人雇人,该拉送材料拉送材料,火速救灾。 其实这种操作也很正常,之后户部拨下来钱,再补上就行了,以前不是没发生过,只是没人狗胆包天动天子的钱。 可错就错在,楚文盛错误估计了自己的人缘。 那右侍郎広海尚就等着楚文盛倒霉呢,去户部的时候,少报了一笔款项,就是岚县赈灾这钱。 那么问题来了,户部不知道工部提前垫付了,所以就没发这笔钱,这笔钱填不上,楚文盛就没钱给天子修葺韬武殿。 加之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楚文盛知道自己官位难保,想着虱子多了不痒,爱咋咋地吧,而且他也不是中饱私囊,就算这事被揭发了,正中他下怀,拿天子的钱去为百姓谋福利,还能落个好名声。 所以,就是现在这么个情况了。 楚擎听过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老爹这操作,属实够骚,这可比陶少章和陈言狠多了,能坑到天子头上。 没错,这事即便最后真相大白了,楚文盛也能落个好名声,问题是天子会怎么想,其他臣子们会怎么想,谁愿意有个拿自己钱赚名声的下属? 可要说这事冒失了,也不是,老楚考虑的很全面啊,本身我就官位不保,反正你要搞我,我拿你钱赚个名声不挺好吗,多带劲。 还真别说,楚文盛也算是聪明了一次。 要知道没了官职的官员,想要混的好,就得靠名声,就和大儒名士之类的,有了名声,甚至这名声到了一定地步,连天子和朝廷都拿你无可奈何。 如果天子要拿这事处罚楚文盛,处罚的越狠,百姓越会赞扬楚文盛,百姓赞扬楚文盛,天子反而不能怎么样了。 可惜,楚文盛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他这官身保住了,还得继续当官,继续跟着天子混。 “爹,能给您当儿子,我楚擎,三生有幸。”楚擎叹了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满面生无可恋的表情。 “有你这样乖顺的儿子…”楚文盛哈哈一笑:“为父也是三生有幸。” “爹,我是夸您呢吗。” “不是吗?” 楚擎失去了继续开口的兴趣。 本想着楚府好不容易翻身了,结果老爹加了把劲儿,是翻身了,三百六十度翻身,又爬地上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老楚倒是挺看得开,心也挺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楚擎望着老爹,如同望着一条咸鱼,并且很困惑这条咸鱼的行为。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得罪的可不是别人,而是天子,九五之尊,皇帝,金口玉言瞅谁谁怀孕看谁谁灭族中州权柄最大的人! “算了,想办法弄钱吧。” 楚擎长叹了一声,老爹不上心,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亡羊补牢,不管晚不晚,至少做出个姿态。 “钱?”楚文盛搓了搓牙花子:“莫说没钱,便是有,石料从哪里得来?” “不就是砖头吗,弄呗,那玩意成本也没多少。” 这次轮到楚文盛失去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了,他觉得好大儿比自己还能吹。 楚擎的大脑快速计算着。 不是盖个宫殿,而是翻修。 既然是翻修,那就不用大动干戈,无非就是上上漆料,修补修补砖墙,大不了再“赠”天子点绿化和个大平层露台就好了。 这么干,需要砖头,人工,颜料,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字,钱。 钱能买漆料,能雇人手,能买材料制砖,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结了。 “这事交给我吧,我来办。” “你?”楚文盛又搓了搓牙花子:“如何办?” “您别管,我得先去韬武殿看看,好好合计合计,计算一下工程成本,对了,韬武殿不是在宫中吗,怎么进去。” “凭着牙牌。” “牙牌呢,您交给我吧。” 楚文盛挠了挠下巴,考虑了片刻,误以为楚擎会去找卫长风帮忙,也没多想,叫来了管家。 “去,卧房书案下有个木牌牌,给擎儿取来。” 楚擎再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皇帝给的可以自由出入宫中的凭证,让老爹拿来垫桌脚,还果然是真的没准备给皇帝老儿修宫殿啊。 从管家手中拿了牙牌,楚擎站起身,给老爹倒了杯酒。 “您慢慢喝吧,拜拜。” 楚文盛笑眯眯的回道:“莫要往心里去,安心当差便是。” 楚擎头都不回的挥了挥手,耷拉着脑袋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 一走出楚府大门,楚擎满面茫然之色。 怕什么来什么,刚想着上哪弄点钱花花,老爹就给自己揽了这么大一个活,别说不知道去哪弄钱,他现在对昌朝的经济概念还是一知半解。 脑子中快速将所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无非就这几个仨瓜俩枣,陶少章、陈言、邱万山外加一个卫长风。 陶少章就别想了,不熟,本身就要坑人家。 陈言应该是有钱人,但是瞅那熊样,未必会拿家里的钱。 邱万山,这可是铁公鸡一个,鸡毛不拔,也够呛。 卫长风就别想了,下属得喝多少假酒才会去找领导借钱,而且还是公家单位的领导,完了还是入职第二天。 “算了,先去看看韬武殿的情况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手中甩着牙牌,楚擎带着福三走向了皇宫的方向。 第46章 陶一 京城北郊,陶宅。 陶家有两处宅邸,或者说是两处府邸,靠南市泰安坊一处,叫做陶府,城外京郊还有一处大宅。 这处大宅原本是上一任宗正寺寺卿也就是吴王的庄子,八龙夺嫡时期吴王站错了队,新君登基后直接给他撵回封地了。 吴王走的时候寻思恶心一下新君,就把宅子送给了太子少师陶瑸,后者属于是坚定不移的四皇子阵营,也就是新君阵营。 这事恶心就恶心在这,吴王政治斗争失败,将宅子送给了对方阵营的陶瑸,难免让外人猜测纷纷。 原本陶瑸是不想要的,怕遭猜忌。 谁知后来陶家大小姐却坦然笑纳了,非但收了宅子,还说她陶家没有闲钱养那么多下人和打理宅子,直接一次到位吧,吴王您将宅子附近的田产也一并送给陶家算了。 就这样,本来想恶心恶心新君和陶家的吴王,反倒是被陶家大小姐讹了好多田产。 地方是大,不过在京郊,入城少说也要花费一个时辰,陶家父子也不知道是嫌忌讳还是嫌远,没住过,不过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就将女眷都安排进去了。 此时的陶宅,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站在花园之中,黛眉微皱。 看似年纪似是二八年华,可明亮的双目之中又有着少年人没有老成阅历,捧着一本书卷随意走着,一举一动,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成熟韵味。 此人便是陶家大小姐陶若琳,同样也是京中士林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的“才子”陶一。 微风徐来,轻纱之下的妙曼身姿被勾勒出了惊人的曲线,陶若琳的五官很美,美的令人心惊,五官极为深邃,仿佛老天爷花费了不知多少功夫亲自勾勒出的一般。 尤其是双目,如同秋水一般,一开一合,又仿佛满天星辰汇聚于眼眸之内,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好奇怪的诗词。” 陶若琳双目一直未曾离开过手中的书卷,随意坐在了躺椅上,修长的双腿搭上了石桌,黑纱轻薄下沉,白皙的双腿几乎全部裸露出来。 这形象别说没有名门大小姐的风采了,便是乡野村妇见了也要骂一声“不要脸的狐媚子”。 一个身材魁梧又矮又壮的妇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苦笑连连:“诶呦大小姐,即便是在自家里,您好歹多穿几件衣裳啊,奴婢见着都脸红。” “碧华,你都说了是在自己家里,又无外人,羞什么。”陶若琳盈盈一笑,放下书卷望着天空中的弯月,喃喃道:“这些诗词,绝非妇人所作,若是妇人,又岂会作出岐王宅里寻常见这样的佳句,可若不是妇人,又哪能有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这样的心境?” 大丫鬟碧华为陶若琳倒了杯茶,扫了一眼书卷问道:“大小姐,您是在看今早小六抄录的文榜诗词?” “不错,四诗一词一对,心境不同,寓意不同,尤其是…” 说到这里,陶若琳突然掩嘴娇笑,越是笑,声音越大,到了最后,竟然轻拍着平坦的小腹笑的前仰后合。 碧华满面无奈之色。 她知道大小姐在笑什么,无非就是那句今日的我,你爱理不理,明日老娘叫你高攀不起。 碧华死活想不出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反倒是每个字都带着一种欠打的味道。 足足笑了半晌,陶若琳这才收敛一些,可眉宇之间依旧满是笑意,双眼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 碧华没好气的说道:“大小姐,您要不要入京看看小小姐去,这段时间以来,有好多入咱陶府求亲的人,可宫中毫无音讯,听小六说,小小姐每天都在闺房中伤心着,惨兮兮的。” 陶若琳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口:“我早就提及过,天子不会让皇族子弟迎娶陶家人的,阿妹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那宫中,又是清清冷冷,仿佛不在人间一般,哪里有这世俗的万般乐趣,她为何非想要嫁入宫中,不见,见了又耍脾气,且伤心着。” 碧华也是跟着叹了口气。 同样是陶家小姐,大小姐和小小姐明明相差不过十岁,可这见识和阅历却是天差地别。 别看碧华只是个奴婢丫鬟,可伺候陶若琳这么久了,很多事也看的通透。 这事,大小姐说的一点都没错,小小姐生性跳脱,自幼被娇惯的不成样子,若是入了宫,就如同被关进笼中的鸟儿,莫说是开心度日,便是安康一生都是奢求,这宫中,就如同噬人野兽,稍有不慎尸骨无存。 陶若琳晃了晃手中的书卷:“去帮我查查,这些诗词,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不都说了么,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作的。” “凭他?”陶若琳面露不屑:“就是他邱家三十七口聚在一起苦思冥想也作不出个一言半语,去查查,我可是好奇极了。” “哎呀,有甚可好奇的,不就是诗词嘛。” “你不懂,这见诗如观人,字里行间便可知这人的模样与心境,京中所谓的那些大儒名士,尽是无病呻吟之语,可即便如此,我也能将他们看个里外通透,唯独这人的诗文,莫说心境,便是连年岁都猜测不出,哪能不好奇,明日就去,若不然,我怕是连觉都睡不成了。” “好好好,今夜我就去,去醉来楼打听打听。” “记得带着面纱,打着陶家大小姐的名号,还有,别忘了陶家大小姐是叫陶碧华,可不许说是叫陶若琳。”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是一脸笑意,满是一副恶作剧的表情。 “又打着您的旗号啊。”碧华哭笑不得:“京中如今不少人都以为奴婢是您,您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这世间,哪里有配得上我的男子,不嫁最好,乐得逍遥快活。” 碧华苦笑连连的离开了,陶若琳则是歪着脑袋又看向了手中的书卷,一个一句的去读,去念。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陶若琳喃喃了几声后,幽幽叹息了一口,可过了片刻,又突然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毫无淑女风度,宛如一个…重度精分! 第47章 入宫 楚擎有些怀念后世了。 在后世,他就是去了故宫,无非就是买个门票排排队。 可现在,他和十三香小龙虾似的,得经过十多道“工序”才能入宫。 皇宫外,禁卫先看牙牌,入了宫,搜身,走出三百米,脱衣服,就穿个里衣,被俩太监浑身上下摸一通,上了望德桥,太监拿着竹简登记,再往里走,继续搜身。 好不容易快到韬武殿了,又来了一群禁卫,看手上有没有茧子,是不是习武之人,再摸摸他身上的肌肉,又做了一些看似很科学实际毫无意义的检查。 这才只是去外围的宫殿韬武殿,要是去议政殿,楚擎估计自己都得被做个肠镜什么的。 福三就根本没进来,因为只有一个工部的牙牌,一个牙牌只能一个人进。 领着楚擎往前走的是个小太监,十三四岁,还没楚擎胸口高,和个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的说着规矩。 “入了宫,不可随意张望。” “虽然见不到贵人,可要是见了,需下跪行礼。” “行礼时,不可抬头,一眼都不能多看。” 楚擎低着脑袋往前走,只看着脚下的路,深怕一抬头就被一万个刀斧手冲过来剁成肉酱。 “宫中规矩多。”小太监老气横秋的说道:“多担待便是。” 楚擎嗯了一声。 这哪是规矩多啊,这是破事多,知道的是入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参观豹纹大熊猫呢。 又走了片刻,终于到了目的地,小太监抬手一指:“那就是韬武殿,你工部要修葺之处。” 楚擎抬起头,傻眼了。 宫中灯火通明,韬武殿就在五十步外,纤毫毕现。 就瞅了那么一眼,楚擎确定了。 这哪是年久失修啊,这明明是让自爆卡车给怼了,而且还未必是一辆。 偌大个宫殿,和一片残垣四个字,仅差一阵八级大狂风了。 四米高左右,占地广阔,大约三百多平,金顶红门丝毫没有庄重之感,反而是令人感受到一种危楼的压迫感。 别的宫殿上的飞檐二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韬武殿的俩龙,有点像是刚难产的长虫,眼珠子还掉了一个。 红瓦砖墙斑驳老旧,大殿共四角,就剩下一个了,长窗也没关好,摇摆着,咯咯吱吱,就仿佛拔氧气管子之前对狠心儿女的最后祈求。 楚擎无意识的轻咬着下嘴唇。 这韬武殿,应该是绿巨人和灭霸战斗后的遗址吧,这还修葺什么了,直接推倒了种点大白菜啥的多香啊。 “莫要随意走动,咱家去通知内监的公公。” 留下一句话,小太监走了,楚擎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到没人,皱着眉来到韬武殿门前。 原本他还对老爹有点怨言,现在一到“施工现场”,突然发觉老爹也没错啊。 这还修什么了,有那钱捐给灾区人民才是正道。 楚擎背着手绕着大殿走了一圈,都没敢进去,怕进去之后突然刮阵风大殿一塌再给他砸死。 拿出了怀里的纸笔,楚擎开始满面苦笑的记录着。 没错,楚擎的确懂盖房子,就如同懂“会计”一般。 当初他追一个古典文学系的女神,想着投其所好,然后,报错了兴趣班,人家是古典文学,他报的是古代建筑兴趣爱好培训班。 不过这两千多块钱也没白花,后期见到别人也有一些吹嘘的资本,非说他是古典建筑设计师。 古人没有钢筋和混凝土,建筑多是用糯米、石灰浆、泥土、木头等材料,通过榫卯等工艺技术建盖房子。 昌朝已经有了成熟的建筑体系,在建筑材料方面,砖的应用逐步增多,包括砖墓、砖塔等,木构架的作法已经能很科学的运用材料性能了。 所谓国事曰殿,家事曰宫,宫中的建筑,分为宫与殿,二者不是一个意思,韬武殿在皇宫建筑群外围,算是规模比较小的一个寝宫,昌朝历任皇帝都比较勤劳,龙子皇孙特别多,也就是近几代皇帝的产能才开始下降,所以越来越多的宫殿都荒废了,韬武殿就是其中之一。 也正是因为在外围,不少入朝的官员离得老远就能看到,或许是有碍观瞻,新君这才抠搜的挤出点钱让工部修葺。 楚擎是彻底麻爪了。 他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这韬武殿和“修”字是一点不沾边,和“推”“拆”俩字沾边,然后重新盖。 拿修房子的钱,要重新盖个楼? 楚擎心里给皇帝全家都问候了一遍,这新君直接告诉工部他要零元购就完事了呗。 几声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楚擎转过头,只见是一个手里拿着拂尘的老太监快步走来。 楚擎弯腰施礼,喊了一声“见过公公”。 在封建社会中,到处都充满了阶级等级,尤其是宫中。 坊间,看穿着,官场上,看品级,宫中见到太监,则是看佛尘。 肉分五花三层,太监也分三六九等,不能看年纪,而是看身上佩戴的配饰和手中拿着的东西。 就说这佛尘,宫中数百上千号太监,能拿佛尘的,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只有在皇帝或者妃嫔身边的大太监,才有资格拿拂尘。 身份低贱的小太监,为了方便干活,他们是不能或者说没有资格拿拂尘的。 而大太监身份比他们高,跑腿、干活的事儿,吩咐他们就行了,自己就帮皇帝除除尘,端茶倒水,贴身伺候皇帝和和后宫的各位主子就行。 皇帝身份无疑是尊贵的,太监用手直接接触其身体是大不敬,所以得用拂尘去除灰,和骂街大姨要抽自家考试没考好的熊孩子似的。 除此之外,拂尘原本是道士们的法器,象征着扶正辟邪,太监们手中的拂尘,也多了一层为皇帝扫去烦恼以及厄运带来好运气之意。 不管怎么说,手拿拂尘的太监都是近侍,便是外朝的臣子见到了都要热络几分。 老太监走来后,定睛一看,满面困惑:“楚大人未来?” “楚文盛是家父,小子楚擎。” 老太监露出了笑容:“原来是楚公子,无需多礼。” 楚擎瞅了眼老太监手中的拂尘,开始盘道了:“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咱家姓孙,楚公子称呼咱家为孙公公既可。” 第48章 甲方很坑 孙安,很普通一个名字,可这个老太监却不普通,因为他是御前掌案太监,宫中奴仆群体中的第一人! 御前,自然就是天子近侍之意,而掌案,则是代表帮助天子处理公务的意思。 除了御前掌案外,孙安还有一个臣子皆知的身份,那就是天子亲军千骑营的大统领。 这也就是说,孙安就是天子的眼线,通过这个眼线,天子可以了解到外朝、京城,甚至是全国的关键讯息。 而孙安之所以亲自跑来,并不是巧合。 天子一直对楚文盛青眼有加,只不过碍于某些缘故,无法直接抛出橄榄枝,还总要磨一磨楚文盛的锐气。 当然,天子也没想到他根本没磨明白,他是越磨楚文盛,楚文盛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懒得搭理天子。 天子得知楚文盛负责韬武殿的修葺之后,特意交代了孙安,如果楚文盛入宫的话,就好好观察观察,随时向天子汇报。 而之前天子又当着孙安的面透露出了一些口风,明显是准备重用楚文盛了,孙安也是个人精,一听说工部的人来了,立马跑来,只不过没想到不是楚文盛,而是楚文盛之子楚擎。 虽然不是正主,可却是正主独子,楚文盛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结交一番未尝不可。 “楚公子还通土木一道?”孙安笑眯眯的。 “略懂,略懂。” 楚擎侧目瞅了眼韬武殿,满面郁闷。 这根本不属于翻修的范畴好不好,这事应该找个开发商才对,而不是装修的。 “老子英雄儿好汉,不错。” “您抬爱。”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这老太监是怎么混成拿拂尘的,不说天子特别不待见老爹吗,这老太监不知道么,还上赶着在这夸自己,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咱家也不懂这土木之事,不过听闻还有不足二月就要交差,不知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楚擎也得这么说,要是说来不及,这事传到天子耳中,老爹肯定要倒霉。 孙安也是无心之语,不经意的问道:“咱家记得此事是许久之前陛下交代下去的,迟迟不见动工,怎耽搁了这么久?” 楚擎早有腹稿,眼皮子都不带眨的,开口说道:“老公公您有所不知,就为了修这韬武殿,我爹可谓是操碎了心,白天想,夜里想,无时无刻不在想,这可不是别的地方,是皇宫,这活不是别人交代下来,是陛下交代的,那能不好好办吗,所以每天就是画图纸,白天画,夜里画,咔咔咔就是画,务必做到精益求精让陛下满意,所以才耽搁这么久,所谓欲速则不达,光是图纸,我爹就画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这不,才画完。” 孙安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楚大人竟如此重视此事?” “瞧您这话说的,天大地大都没有陛下大,陛下交代的事,能不重视吗。” “是么?” 孙安脸上满是狐疑,心中诧异。 咱家也总能见到楚文盛,这位武将出身的楚大人,没看出来将天子当回事啊。 楚擎一看孙安不是太信的模样,连忙叹了口气:“公公您是不知道啊,这礼部做事,伤嘴,一天天巴巴的搁那说,户部做事,伤神,整天算来算去的,刑部伤身,天天跑这跑那,而工部,尤其是我爹这工部侍郎,接了这活后,那只剩下伤脑筋和伤不起了,就想着怎么把这活干好,哦对了,您要是能见到陛下,可得如实汇报一下啊,不是我爹消极怠工,而是天天研究图纸。” 孙安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微微“哦”了一声,问道:“那不知楚大人想要如何修葺,何时修葺?” “三天之内,三天之内我就带着咱大昌朝最专业的施工队入宫给陛下将这破鸡…将这有些破旧的韬武殿彻底翻修一下。” 孙安满面困惑:“楚公子带人修葺?” “额,差不多吧,家父主管大局,我负责打下手。” “原来如此,也好。”孙安看了眼天色,随即交代道:“戌时便要落宫门,楚公子莫要耽误了时辰,那咱家就不打扰楚公子了。” “好说好说,对了,那什么,我知道规矩,但是我今天真的没带钱,下次一定补上。” “规矩?”孙安又是一头雾水:“补什么钱?” “就是给太监们钱啊,我看大家都这么干的。” 楚擎深怕孙安不信,甩了甩袖子:“真的,今天真没带,下次一定给您补上。” 孙安这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楚公子可真是个妙人,不必了,咱家这里不兴这一套。” 楚擎满脸都是“我懂得”的表情。 不贪钱,那入宫当什么太监啊,挨那一刀,纯属业余爱好,减肥呢? 微微点了点头,孙安笑呵呵的离开了。 楚擎也没什么可继续看的了,愁容满面的走向皇宫南门的出口。 不说楚擎怎么搓着牙花子问候皇帝全家,孙安直接去了敬仪殿。 偏殿之中,天子昌承佑正在批复奏折,听到了脚步声,抬起头微微一笑:“楚文盛早朝才被群臣弹劾,这便入宫去看那韬武殿,想来是顶不住压力了。” 孙安苦笑道:“陛下,不是楚文盛,而是他的独子楚擎。” “楚擎?”昌承佑眉头一皱:“也是在工部任职?” “老奴倒是没问,不过应是如此,说的头头是道。” 老太监不敢隐瞒,将楚擎刚刚说的话全部重复一遍,非但如此,也并没有任何主观上的评价。 结果天子这一听,顿时怒了。 “楚文盛,好你个老匹夫,当朕是三岁稚童吗,明明就是将朕的银子救济了灾民,还敢口口声声说是为此事愁白了头发,混账!” “啪”的一声,天子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不可遏。 孙安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很明白,天子生气的缘故,不是因为楚擎一通忽悠,而是楚文盛的“态度”,完全没把天子当回事。 “好,那便让他修,朕倒要看看,楚文盛这马上将军出身的工部官员,能修出个什么模样,去,连夜带人,将韬武殿砸的再是破败一些。” 孙安心里苦笑,应了声“是”。 第49章 满面愁容 楚擎出宫后,愁容满面。 见到楚擎的模样,福三问道:“少爷,怎地了,韬武殿不好翻修?” “那是不好翻修吗,那是就等着拆迁了。” 楚擎骂了声娘,陷入思索之中。 要说这京城最专业的施工队,肯定是工部的匠人,可现在老爹成了过街老鼠,这些听命于各个主事的匠人是指望不上了,哪怕是给皇帝干活,工部那群官员肯定得给老爹穿小鞋,暗中告诉匠人们出工不出力。 工部被排除掉,那就只能选择民间的人手了。 可京中根本没有施工队或者开发商这种行当,要知道百姓盖房都是自己上手的,叫上乡里乡亲,铲两把土上去踹两脚就完事了,大户人家也差不多是如此,要不然私下请工部专业团队,要不就是临时雇一些人。 想来想去,楚擎头都大了,主要还是钱的问题,没有钱,什么都办不了。 “算了,明天去讹邱万山去,看看能讹多少。” 说完后,楚擎骂了声娘,带着福三回楚府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楚擎起床后收拾了收拾,准备去找卫长风请个假,先把老爹这事结了再说。 临出门前,楚擎问了一嘴,这几天老爹不用上朝了,正在屋里呼呼大睡。 也不得不佩服楚文盛的心大,换了别人,未必都能睡得着。 其实还真不是如此,最近一段时间,楚文盛就没好好睡过,可现在一看反正都这熊样了,该吃吃该喝喝,爱咋咋地吧,反倒是释然了。 楚擎到了户部,还是踩着点进去的,装模作样的在班房门口站了一会,见到点完了卯,满脸堆笑的冲着陈言招了招手。 二人进入了班房,陈言直接开口道:“你主动寻我,定没好事。” 一看这么容易被揭穿了,楚擎也懒得绕圈子了。 “你有钱没?” “多少。” “你有多少。” “五百文。” 楚擎一指门口:“再见。” 陈言早就习惯楚擎这死德行了,乐呵呵的坐在凳子上:“第一次见你时,你便锱铢必较,爱财如命,如同商贾一般,听为兄一句劝,这钱财,足够平日花销便可,总是心心念念,便会…” 楚擎翻着白眼打断道:“回家和你爹陈老爷说去。” 陈言:“…”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白眼,熟悉的不出几句话就扎他心窝子。 楚擎一脸嫌弃的说道:“你是从六品的主事,还是京官,京中户部的官员,总共家当就五百文,你怎么混的?” 一听这话,陈言不乐意了:“只是身上携带罢了,家中还有些余财。” 楚擎双眼亮了:“家里有多少。” “三百二十七文。” 楚擎:“…” 张了张嘴,楚擎一脸揶揄:“哎呀我去,那你挺豪横啊,这一出门,身上就带了一多半的家当,听听,三百二十七文,都精确到个位数了,这么一笔巨款,是不是锁保险柜里还请了二十多个保镖看着?” 陈言满面坦然之色:“没甚钱财,又不是丢颜面的事。” “不!”楚擎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道:“穷就是万恶之首!” “你还未告诉愚兄,你要钱作甚。” “修葺韬武殿。” 陈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是因昨日议政殿之事。” “你怎么知道?” 陈言笑道:“这京中,本就没有秘密,昨日你被卫大人叫走之后,就有几位大人谈论了此事,说是你父楚文盛被朝臣弹劾。” “一群碎嘴子。” “他们也不知你是楚府少爷,谈论一番罢了。” 楚擎撇了撇嘴,懒得吐槽这群闲的蛋疼的大人们了。 陈言颇有兴趣的问道:“本是天子交代的差事,为何楚大人还未动工。” “钱让我爹花了。” “什么?”陈言面色大变:“天子调拨的钱粮都被楚大人贪墨了?” “什么玩意就我爹贪墨了,当时下县不是有灾情吗,工部赈灾没钱,我爹见那些灾民们可怜,直接给天子的钱用了,用在赈灾上了。” 陈言瞠目结舌:“此话当真?” “这事我骗你干什么。” 陈言突然站起身,朝着楚擎施了一礼:“楚大人乃我辈楷模,一心为民,实为难得,请楚公子代楚大人受学生一拜。” “那你给我磕俩吧。”楚擎掏了掏耳朵:“或者你整点实际的也行。” “实际为何意?” “就是钱。” 陈言二话不说,直接从袖子里抓出了半贯钱放在了楚擎面前:“拿去用就是。” 楚擎望着这半贯钱,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谢谢吧,太少了,毛用不顶,直接收了吧,好像还欠挺大人情似的。 陈言满面敬佩之色:“没想到,楚大人竟是如此爱民之人,狗胆包…不是,是义薄云天,敢挪用天子修葺宫殿的钱粮救济灾民,佩服,令人佩服啊。” 楚擎呵呵笑了一声。 我也挺佩服我爹的,卑服卑服的,没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此事,除了钱粮,主要是人手,工部官员对楚大人避如蛇蝎,那些匠人想来是不能为楚大人所用。”陈言轻轻敲着书案,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了人手,此事便成了一半,即便无法在两个月之后修葺完善,可毕竟做了这事,也能少一些责罚,这人手…” 顿了顿,陈言神情微动:“陶家就有人手!” “陶家?” “不错,陶家被吴王赠予了一处北郊的庄子,大约有近百户庄户,少说也有二百余人,如今正是农闲之时,倒是可以借调差使些时日。” 说到这里,陈言又皱了下眉头:“只不过陶少章不喜参与皇家之事,又是生性执拗,你楚府此举,未免有曲意…” “啪”的一声,楚擎一拍桌子,横眉冷对:“陈言,你怎么说我大舅哥呢!” 陈言傻眼了:“大舅哥?” 楚擎拍了拍胸脯:“不错,未来大舅哥,我们都是一家人,这点小忙,他肯定会帮。” “你楚家,何时与陶家…”陈言瞳孔一缩:“陶家近些时日求亲者络绎不绝,原来你楚家也去求亲了,难道陶家是准备将陶家小小姐许配与你?” “差不多吧。” 陈言:“凭你?” 楚擎:“滚你大爷的。” 怪不得陈言能和陶少章成为好朋友,就这“凭你”二字,那神态,那语气,和连体婴儿似的。 第50章 隔壁老卫 楚擎直接给陈言撵走了,趴桌子上就开始写写画画打发时间,想着一会等卫长风下朝之后去请个假,顺道看看能不能找邱万山讹俩钱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擎画完了只有三岁以下的小朋友才能看懂的图纸后,又开始发呆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上朝的官员们都回来了。 楚擎赶紧推开了房门,见到了卫长风走入正堂后,贴着墙边紧随其后。 卫长风刚要泡茶,一看楚擎进来了,堂堂的尚书大人,竟流露出了几分紧张的神色。 “可是问了你父,涠江粮仓一事,武昭殿一事,钱粮,他可是毫无瓜葛?” 看得出来,卫长风真的挺重视楚擎的,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紧张,因为一旦楚文盛私德有亏,户部也不可能任用楚擎了。 “卫世伯,瞧您这话说的,我爹能是这样的人吗。” 一听楚擎又管自己叫世伯了,卫长风哈哈大笑:“看你这没大没小的皮赖模样便知,这两件事,与你父无关。” “对喽。”楚擎给卫长风添了些热茶,乐呵呵的说道:“四个字,毫无关系。” 卫长风似笑非笑的凝望着楚擎,颇为无语。 最初的时候,这小子知道户部得依仗他,一口一个卫世伯,叫的那叫一个甜,可昨日出了楚文盛那档子事,躬身弯腰的又改口叫卫大人了,而今天确定了楚文盛确无过错后,对自己的称呼,又变成卫世伯了,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官场老油条,该亲近就亲近,不该亲近又恪守下官之道。 “就韬武殿那事,我爹将天子的钱用在救灾上了。” 楚擎也不隐瞒,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卫长风感慨连连:“倒是未曾想到原来还有如此隐情,你父倒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不错。” 楚擎与有荣焉。 其实楚擎也是故意的,逢人便说这件事,因为他知道这是攒名声的行为,一旦事情发展到最坏的地步,至少老爹还能有个善名傍身。 很多事,很多人,就是这样,你可以说他傻,但是必须要敬佩,很多值得敬佩的人与事,其实都是在犯傻,因为在这个该死的世道,傻子活不下去的,没人愿意做傻子。 嘴上附和着,楚擎略微有些失神。 陶少章是个傻子,陈言是个傻子,卫大人似乎也是傻子,就连老爹也傻乎乎的,可转念一想,如果傻子越来越多,这世道,会不会更好一些,所谓的太平盛世,不正是一群连命都不要的傻子们开创出来的吗? “既是如此,于公于私,本官都会为你父周旋一番,只是这韬武殿,接了差事,就必然要办。” 卫长风看了眼楚擎,拧着眉继续道:“如今寸木未动,可有章程?” “我来找您就是说这事的,我想请几天假,就是告假,主要是为了帮我爹操办这事,给宫中翻修那破房子,不过您放心,不耽误的,您要让我查什么账目,直接让人抄录给我就行,我晚上回府中核算,核算出数字后就给您送来。” “此事倒是不急,税事改革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老夫还未与陛下商议太多,萧县账目核算出来便好,过几日将这事先抛出去以观后效徐徐图之。” “那这假,您算是批准了吧。” “这是自然,此事关乎你楚家一门,老夫岂会不放人。” 卫长风倒是个很体恤下属的好领导,微微一笑:“你父此事做的仁义,老夫钦佩,若是有何事需要帮衬一二,可对老夫言语。” 楚擎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额…的确是有事求您。” 卫长风似笑非笑:“你这小子,当真是不知羞了,换了旁人,定会以为是客气一番,你倒好,老夫这才开口,你便要央求。” 楚擎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您有钱没?” “钱?” “是啊,现在人差不多有了,就是缺钱。” “缺多少?” “不知道,不过多多益善。” 卫长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半晌,冲这么门外喊了一声,进来了个文吏。 “去,上外面打听一番,当初天子要修葺韬武殿时,从内库中拨了多少钱粮至工部。” 文吏应了一声后跑出去了,过了片刻回来给出了数字,千五百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他现在对金钱没有太准确的概念,依旧是吓着了。 一千五百贯,这给户部所有官员一人割个腰子卖了也凑不出来啊。 一贯钱,就是一千文钱,而一斗米现在是五文钱,一斗相当于六斤重出头,那就是说,一贯钱能买一千多公斤的大米,换算一下,相当于后世七千块钱左右,那么一千五百贯,就基本上合一千万了。 天子拿出一千万,翻修个四百多平的房子,有这钱你重新盖一个好不好? 当然,还是楚擎的算法不对,他是按照现在和后世的汇率算的,根本不准确,昌朝北地的米粮便宜,南方则要高上三成,而且木料石料也不是这么换算的。 他觉得多,实际上这一千五百贯翻修一个宫殿,预算并不是很多。 不过不管多也好少也罢,楚擎是肯定没这个钱。 “千五百贯,倒是不多。”卫长风伸手入怀,然后拿出了两串大钱,也就是两贯钱,笑眯眯的说道:“先拿去用吧。” 楚擎哭笑不得。 一千多万,你说不算太多,然后给了我两贯钱,你要不掏袖子,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张百夫长黑金卡呢。 “算了,您这巨款还是留着自己花吧,小子再去想想别的辙吧。” 楚擎可不傻,两贯钱,杯水车薪,弄的和欠下个天大的人情似的,得不偿失。 “慢着,老夫尝试为你筹措一番。” 一语落毕,卫长风朝着屋外喊道:“来人,将衙署内七品以上之人都叫来。” 楚擎目瞪口呆。 老卫…这是要现场水滴筹? 瞅了眼老卫,楚擎满面狐疑。 卫大人,和自己长的也不像啊,而且楚府旁边的府邸也不姓卫啊。 第51章 贪官的道理 老卫既不住楚府隔壁,也和楚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老头只是很赏识楚家父子,仅此而已。 赏识楚家父子的老卫从户部尚书化身为山寨大王,将一群品级够高的官员们都叫了进来,第一句话,给兜里钱都掏出来,第二句话,拿来吧你,第三句,滚。 然后,楚擎手里多了四十五贯钱。 老卫很贴心,叫来了文吏,让他带着俩衙役去钱庄将零零散散的现钱换成银票再交给楚擎。 这一刻,楚擎决定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认卫长风当个大伯或者大爷。 因为他听说屌丝想要逆袭,只有三种捷径可走,第一种,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爷或是大伯,二,有个神通广大的二大爷,三,老爹特别能打。 三者若是能占一,那人生就如同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真心实意的拍了几句马屁,楚擎回到了班房中,等着文吏把银票换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陈言刚刚也被叫到了正堂中,大家都在“募捐”,都出钱了,唯独陈言身无分文,遭受到了大家的一致鄙夷。 陈言很委屈,因为他是第一个捐钱的,只不过是私下捐的,然后还不好意思和大家说这事,怕大家误会。 一个从六品的主事,让一个八品署丞讹的身无分文,好说不好听。 再一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陈言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楚擎的关系特别要好。 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回到班房,楚擎虽然还是犯愁,可至少有了四十五贯,算是具备了“启动资金”,后世还有拿三十亿撬动三千亿的呢,所以说,只要不干人事,万事皆有可能。 楚擎也不准备干人事了,打个折扣,别说一百倍,减一半,四十五贯翻五十倍,那也两千多贯了,足够修葺韬武殿了,大不了这事结了修个路种点树什么的,算是弥补一下自己缺失的良心。 想了想,楚擎又跑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邱万山抬头一看是楚擎,神色一变,语速极快:“本官身无分文,家中没有余财。” 楚擎毫不意外,关上门,冷笑一声:“还钱!” “本官何时欠你钱了?” “文榜,三榜,一个十贯,一共三十贯,五五分,欠我十五贯!” 邱万山苦笑连连:“这文榜三日才有定论,即便是斗赢了榜,明日才挂在榜上,而宫中的文榜红赐,至少也要五日后才会有宫人送来。” “套路我是吧,行,以后谁再给你作诗帮你出名谁是孙子,再见。” 楚擎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开。 邱万山连忙叫道:“好好好,给你便是。” “就知道邱大人靠谱。” 然后在楚擎的注视下,邱万山脱掉了官靴,从裹布中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面值二十五贯。 二十五贯,这完全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哪怕是官员,平日出门也不会带这么多钱。 楚擎赶紧跑过去,一把将散发着异味的银票夺了过来,满脸堆笑:“就知道邱大人阔气。” 四十五贯加二十五贯,一共七十贯,想招翻五十倍,那就是三千五百贯,给皇帝修个韬武殿足够足够了,还能再送个车库和露天大阳台。 邱万山笑眯眯的说道:“下个月,你可是要帮本官寻上一诗一词一对。” 楚擎楞了一下。 斗榜分赃,十五贯,之前说好了,诗、词、对,一个五贯,这也就是说,算来算去,邱万山这王八蛋还多赚了自己五贯? “不对啊,邱大人,那你应该给我三十贯才对,还少五贯啊。” “那好,那过几日给你十五贯,下个月,再给你十五贯。”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他就知道,自己能占对方的便宜才有鬼。 将银票塞在了袖子里,楚擎坐下后叹了口气。 “刚刚卫大人问了,说是之前天子调拨修建韬武殿一共是一千五百贯,现在我身上就七十五贯,差的也太多了。” “你借钱是为了修葺韬武殿?”邱万山一头雾水:“可天子不是调拨…” 说到这里,邱万山双眼一亮:“楚大人给天子的钱贪了?” “没。”楚擎耸了耸肩:“我爹将钱救济灾民了。” “救济灾…”邱万山一脸鄙夷之色:“你爹糊涂了吧。” 楚擎没吭声。 就这件事,他和仨人提过,陈言,卫长风,加上眼前的邱万山。 要不说人和人差距真的很大,陈言和卫长风,一听说这事都是满脸钦佩,再看邱万山,竟然说自己爹糊涂了,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楚擎心里吐槽,却下意识忽略了他刚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反应几乎是和邱万山一模一样。 邱万山乐呵呵的说道:“朝堂之上,楚大人被群起而攻之,便是连工部衙署的同僚亦是如此,原来是因此缘故,水至清则无鱼,楚大人已是侍郎之位,为何要做个异类。” 楚擎满面揶揄:“这样的异类,还不少,甚至还当成尚书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邱万山闻言一愣,紧接着老脸微微有些发红:“难怪卫大人向我等索要钱财。” 说到这里,邱万山微微叹了口气:“谁不想当个正人君子,谁不想当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可许多事,说不清的,卫大人自然是我辈楷模,可你知为何萧县贪墨官银已有三载有余,而卫大人到了如今才想要彻查。” 楚擎神情微变。 是啊,萧县可是京城下县,天子眼皮子地下,六部眼皮子地下,都贪了三年,卫大人不可能今天才知道,可之前为什么不查? “是因新君登基,天子授…” 说到这里,楚擎连忙收住了话头。 卫大人以前不查,是因为太上皇没让他查,现在查,是因为天子让他查,这也就是说,卫长风… 楚擎不愿意想下去了,户部尚书,知道昌京下县贪墨税银,却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皇帝让查才查,这样的人,和邱万山又有什么区别? 邱万山微微一笑:“水至清则无鱼,这还有半句话,你可知是什么。” “人至察则无徒?” “不错,这人呐,就要装糊涂,为官,更是如此,倘若太精明,倘若对他人太过苛刻,便是异类,成了这异类,哪里还有朋友,官场之上没了朋友,寸步难行,无论你是署丞,或是主事,乃至尚书大人,都是如此。” 楚擎沉默不语。 邱万山这话,不好接受,却不是没有道理。 陶少章,他不了解,但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来看,陈言在户部之中是没有朋友的,孤零零的,大家都不愿意和他打交道。 而陈言,不正是邱万山口中的异类吗。 邱万山再次开了口:“你未上过朝,未见过天子,你可知议政殿中的天子与太上皇,有何区别?” 楚擎坐直了身体,摇了摇头。 人总是要听经验和道理的,尤其是出自一个“奸人”之口的经验和道理,往往含金量会很高,比某些心灵鸡汤来的实际。 心灵鸡汤是好话,可说出来的人,他自己做不到,而“奸人”们的道理,不好听,不会被认同,可总是一些真知灼见,好人的话,随口都能说,坏人的话,千金难得。 “区别在于天子的玉冠,古来帝王的冠冕之上,垂挂着一串串玉珠,正是为警惕自己,不可看得太明察,用棉絮塞耳,是为着警惕自己,不可听得太精细,昌朝先皇皆是如此,唯独当今天子,上朝从未头戴冠冕,只是佩戴玉冠,所以,才有了你口中的异类尚书,倘若那冠冕依旧戴在天子头上,便没有异类尚书,可是懂了,本官不与你虚与委蛇,这做臣子的,终究是臣子,臣子贪也好,惰也罢,明也好,善也罢,皆是要看天子,别人,本官不妄加评论,可本官却是如此,天子,喜爱什么样的臣子,本官,就做什么样的臣子。” 楚擎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着邱万山施了一礼:“楚擎受教。” 邱万山微微颔首:“你能懂得其中深意,就不枉本官一番苦口。” 第52章 有潜质的福三 楚擎离开了屋子,回到了自己的班房。 心境之上,再次发生了某种转变。 是非对错,真假好坏,谁又能说的清。 臣子,都是跟着天子混的,所有人,都是跟着天子混的。 陈言,无疑是个正直的人,可这样正直的人,一直是个从六品的主事,却从未受到卫长风的重用。 即便是要彻查天下税银,如此重要的事,卫长风却交给了邱万山,而不是其他廉洁的官员,这足以说明许多事了。 喜欢一个人,总希望这个人是完美的,楚擎真心觉得老卫这人不错,对自己也是掏心掏肺。 可惜,卫长风是尚书大人,尚书,岂能如自己想的那么完美,邱万山已经并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一件事,卫长风查天下税事,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因为新君告诉他要这么做,仅此而已,与公道无关。 回到班房,楚擎苦笑了一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依旧是看眼色行事,看上官的眼色,看天子的眼色,不看,可以,轻则卷铺盖滚蛋,重则抄家灭族。 历史上,多少真正清廉的好官,一心为国,一心为民,可最终都难落善终,其根本原因,不是他好或是坏,只是因“不听话”,或者是说不够聪明。 陈言推门而入,笑呵呵的坐在了楚擎的面前。 抬头望着陈言,楚擎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讨厌陈言了。 “以后你想来这里就来吧,不用敲门了。” 从未敲过门的陈言哈哈一笑:“这本就是我的班房。” 楚擎撇了撇嘴。 凝望着陈言,楚擎突然感到一种悲哀和愧疚。 悲哀的是,他有预感,无比强烈的预感,陈言,应该是止步于从六品的主事了,不过这或许对他也是好事,一旦升到了五品,那么就掌握了更大的权利,有了更多的话语权,也可以上朝入殿了,到了那时,陈言将会见到更多的不公之事,到了那时,陈言,终究不会落得善终。 愧疚的是,陈言能与陶少章成为至交好友,那么陶少章也是同一类人,少有的异类,可他楚擎,却要坑一个这世间本就不多的异类。 一时之间,楚擎突然有些理解邱万山了。 是啊,人都有是非观,善恶观,可当要在与自己的根本核心利益之间取舍时,不过还是选择了“委曲求全”,良心,太近,近的总是在痛,也太远,随手一扔,便是十万八千里,当将良心扔出了十万八千里时,便不痛了,便坦然了,便能面不改色满面笑容的变成了一个自己原本不会想要变成的人。 好人,总是活不长的。 早已遭受过无数次社会毒打的楚擎,不想再去深究这些会让自己彷徨的道理,使劲甩了甩头,将脑中这些实际却又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外。 “对了,之前你不是将萧县账目核算的结果偷偷送去了大理寺吗,陶少章没找你?” 陈言摇了摇头:“刚刚打听了一番,这两日陶大人未上朝,说是告假两日,想来,是又去了萧县私下调查,今日应是回来了,回京之后,他自是会看到那些账目,现在应是在陶府看那些账目了。” “行,正好我有事求我大舅哥,一会文吏把银票换回来了,我去一趟陶府。”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他已经放弃过一次良心了,这一次,他同样会放弃,但是,不想放弃的那么彻底,至少,也要保留一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户部之事,他会对陶少章言明,如何取舍,只看这位陶大人怎么决断了。 文吏来了,拿着兑换之后的银票交给了楚擎。 原本楚擎想拉着陈言一块去陶府的,结果这家伙说他只是从六品的主事,得去和上官告假才能离开衙署。 说这话的时候,陈言满面无奈。 从八品的小小署丞,说走就走,一走就能走好几天,还是和尚书大人打个招呼。 他好歹是从六品,然后还得去和从五品的上官告假,完了人家还不能给,就算给了,他还只是请半天假,最闹心的是…他还没班房办公。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楚擎离开衙署的时候,福三就在旁边蹲着呢,正在和看门的差役侃大山。 “都说了让你不用候着,送我来了之后回府歇着就行。” 福三站起身,嘿嘿一笑,不吭声。 挥了挥手,楚擎笑道:“走,去陶府。” “大少爷您去陶府做什么?” “找大舅哥借点人。” 福三不明所以,不过也没多问,跟在了楚擎身后。 楚擎走了一会,想着以后要不要也雇个轿子,或者整匹小马骑着,光是上差下差就算了,路途不算遥远,要是以后办点什么事,靠两条腿走,京城这么大,一天一夜都走不完。 到了南市的时候,楚擎直奔奇珍阁。 右腿刚迈过门槛,没等掌柜的带着伙计迎上来,他直接喊上了。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楚擎随手一指墙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三个字画全包好,本少爷外面等着,赶紧的。” 一语落毕,楚擎直接上外面的台阶上坐着去了。 掌柜屁都没放一个,朝着身旁的俩伙计一人一脚。 “愣着作甚,你,装裱那三幅字画,你,将刚刚楚公子吟的佳作抄录下来,快去。” 一刻钟后,福三拎着三幅装裱好的字画,跟着楚擎前往陶府。 楚擎一边走一边开始回忆自己肚子里所剩不多的存货,准备回府之后都写下来,整理好后拿到奇珍阁,看看能不能一次性批发出去,也好给老爹凑凑修葺韬武殿的钱财。 原本楚擎想着是可持续性发展来着,物以稀为贵,慢慢卖,光是邱万山那边就能赚不少,可如今太缺钱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任何能够赚钱的方式,他必须都尝试一番。 出了南市,眼瞅着快到陶府了,楚擎见到路边有个老人扛着扁担,里面是些瓜果,向来是给大户人家送去的,还剩下不少。 “福三,你带钱没。” “带了。” “多少。” “十三文。” 楚擎愣住了:“怎么还是十三文,之前那十三文你不是买橘子了吗?” “耍钱赢来的啊。” “哪赢来的?” “从下人那里赢来的。” 楚擎越听越迷糊:“你不是没本钱吗,怎么赢来的?” “您知道我没本钱,下人们不知道啊。” “那你要是输了呢?” 福三呵呵一笑:“小的又没钱,输了就输了。” 楚擎书旗大拇指,满面佩服。 福三这家伙,有当资本家的潜质啊。 第53章 滚开 这一次陶府倒不如上次那般门庭若市,府外只是落着三顶官轿 门口依旧站着一老一少两个门子,老的是秦安,小的倒是又换了个人。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呦,秦大爷,忙着呢。” 秦安定睛一看,顿时哈哈一笑:“又是你这后生。” 楚擎直接将一兜子瓜果递了上去。 兜是布兜,很破旧,买了十文钱的瓜果,给了十三文,要了个布兜。 秦安花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字画?” 楚擎乐呵呵的解开了布兜,从里面掏出了个水萝卜,在衣服上蹭了蹭,吭哧吭哧啃了两口。 “送您的,又不是给陶家人的,给什么字画啊。” 秦安怔怔的问道:“送于老朽?” “对呗。” 秦安满面诧异之色:“你来见我家老爷少爷,给我这门子送礼?” “都有,给陶少爷送的是字画,给您送的是瓜果。” “当真是给老朽的?” 楚擎又从布兜里掏出个萝卜,扔给了福三:“还挺甜。” “小的想吃个桃。”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吃个桃桃吃桃,就俩桃,给人家秦大爷留着吧。” 秦安一把将布兜背到了身后,和挥苍蝇似的挥着手:“去去去,你家少爷送老朽的,你吃什么,这桃可新鲜的很。” 话是这么说,可秦安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笑意。 这是老头第一次“收礼”,不是没人送,而是没收过,别人给的都是钱,有的拜托他通禀一声府里,有的想要打听打听陶府里的消息。 秦安虽然资历老,客串的也是门子,可这门子的谦卑和礼仪尽到了,却从来没收过钱。 而楚擎,是第一个送瓜果的,这瓜果,秦安收了,收的安心。 楚擎名声再不好,那也是侍郎之子,给他一个“门子”送礼,送的还是贴心的瓜果,老头心头暖呼呼的。 扭头瞅了眼布兜,秦安笑意更浓,从里面掏出个梅子,也不洗也不擦,直接啃了两口。 “你这后生真是奇哉怪哉,平日去其他宅邸也是这般讨好门房?” “您是第一个。”楚擎耸了耸肩。 他倒是没多想,无非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这老头帮他说了句好话,再一个是寻思这么大岁数了还被陶家人剥削,一天天往门口一杵挺可怜的,仅此而已。 “您可能不知道,在坊间,我的昵称是活畜生,哪有人愿意结交,登门拜访这事,陶府是第一家,给门子送点瓜果解解渴,又不是什么大事。” 秦安将果核吐了出去:“你倒生了个玲珑心。” 楚擎呵呵一乐。 四周看了看,也没什么人,秦安揣着手蹲下了,和个等着趴活的农民工似的:“楚公子,来的不巧,老爷和少爷都不在,老爷上朝还未归,应是留在了宫中教授那些龙子龙孙了,少爷出了趟门,也是未归。” “去萧县了?” “你怎地知晓。” “猜的,陶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秦安没回答,而是冲着身旁的小门子说道:“去,端两碗茶来。” 小门子应了一声,入了府里。 “应是快了,不如陪着老朽闲聊片刻候上一会?” “行。”楚擎闲着也是闲着,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直接坐那了。 秦安哭笑不得:“陶家乃是太子少师府,你坐在这里,有碍观瞻。” 嘴上这么说,可秦安却也坐在了楚擎的身边。 “那梅子甜不,给我一个。” 秦安没好气的说道:“不说赠予老朽的么,都在你嘴里抓挠了。” “中午没吃饭呢。” 秦安说了声小气,可还是从布兜里掏出个梅子。 小门子跑了出来,端着两碗茶。 碗是缺口木碗,可这茶却是上等的贡茶,楚擎一眼就看了出来,之前陶少章换的第三次茶就是这茶,晶莹剔透,入口甘润。 楚擎也没多想,下人吗,肯定得私下占点主家的便宜。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秦安天天都是明目张胆的喝,陶瑸和陶少章平日里都舍不得喝的贡茶,老头都是一碗一碗往嘴里灌。 灌了两口茶,秦安问道:“楚公子寻我家少爷,所为何事?” “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楚擎将木碗递给小门子:“再给我来一碗。” 小门子瞅了瞅秦安,后者挥了挥手:“去,没听到贵客说的话么。” 小门子接过木碗回府了,小脸挺无奈。 他头一次见到坐门口台阶上的“贵客”。 楚擎好奇的问道:“陶家小小姐这是嫁出去了还是怎么了,之前来了见到好多轿子,今天怎么一个轿子都没见到。” “小姐眼界高着呢,寻常人哪能看的入眼,久而久之,求亲者便来的少了。” 楚擎哦了一声。 要么说子凭爹贵呢,陶瑸没当太子少师的时候,说是大儒,其实也是个土地主,当然,这群人都称呼自己为士大夫。 八龙夺嫡押对了宝,一人得道鸡全升天,要是陶瑸没成太子少师,就京城里这些官宦子弟门阀之子,谁会上赶着来求亲。 楚擎叹了口气,老爹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站队问题。 八龙夺嫡,不说最有竞争力的三个皇子,就说这八个皇室成员吧,随便选一个都是八分之一的几率。 老爹倒好,选了个太上皇。 这不是闹呢吗,八龙夺嫡八龙夺嫡,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选的是太上皇的继承人,你选太上皇干什么玩意? 人家赌博,压的是参赛选手,楚文盛的思路相当清奇,压裁判! 想到这事楚擎就开始怀疑老爹的智商,裁判又不参赛,压他有什么用。 再看那些臣子,不少都是当初站在了其他皇子阵营中,可新君登基后也没清洗这些人,至少现在没清洗,反而是上台先搞太上皇的人马。 太上皇现在倒是没挂,天天在深宫中养着,据说是身体每况愈下,原来跟着他混的臣子,都被新君清洗的差不多了,也没看太上皇下个旨或者带出个话要保谁,明显是处于人生等待拔氧气管的阶段了。 将果核吐了出去,楚擎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老爹是指望不住了,还是靠自己慢慢往上爬吧。 正准备和秦安了解了解陶府的事,远处走来了个人影,穿着一身儒袍,身边跟这个小童,正是陶少章。 “你家少爷回来了。”楚擎连忙站起身,调整好表情,满面堆笑快步迎了过去:“陶少爷,又见面了,小弟等候多时,辛苦了。” 陶少章一直沉着脸,一看是楚擎,眉头一拧:“你这招摇撞骗的纨绔小儿,又来寻本官作甚,滚开!” 第54章 备厚礼 楚擎的笑容很尴尬,眼底带着几分怒色。 陶少章冷哼了一声:“莫要拦路,滚开。” 又骂了一声“滚开”,楚擎强压住心头的怒火,陪着笑说道:“陶大人,是我啊,楚文盛之子楚擎,之前给你核算萧县账目来着,还有陈…” 还没等楚擎将陈言这名说全,陶少章怒意更盛:“你还有脸说,本官不通算学,却也有不少至交好友精通此道,险些便被你蒙骗了本官,当真以为本官是三岁稚童不成。” 楚擎愣了一下。 这什么意思,陶少章已经看过陈言送来的账目了,而且认为核算出的结果不对? 没等楚擎开口询问,陶少章突然一把推向了楚擎。 楚擎纹丝未动,反倒是身材瘦弱的陶少章后退了两步。 异变突生,谁知就在这时,福三竟然从后腰抽出了一把短刀,冷笑道:“你再敢碰我家少爷,剁了你的爪子!” 陶少章面露骇然,惊呼道:“你一小小家丁,竟敢身藏兵刃。” 楚擎也没想到福三的脾气这么爆,赶紧给福三推开。 “你傻是吧,对大理寺少卿亮兵刃,活腻了!” 福三咬牙道:“小的答应过老爷,谁碰您,就斩了谁,天皇老子也不管。”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而且还是当着大理寺少卿的面说出来的。 “狗胆!” 果不其然,陶少章听到这句话,气的火冒三丈:“来人,陶府的人呢,都出来!” 原本就在陶府门口,贴着墙走的,一听陶少章喊了出来,顿时冲出来五六个陶府家丁,手里拿着棍棒。 楚擎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局面,转过头连忙冲着陶少章赔礼:“陶大人,误会,是我管教不严,你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萧县一行的陶少章,本就是窝了一肚子火,这一下彻底爆发了,满面的冷意:“身藏兵刃,威胁本官,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一人做事一人当。”福三面无惧色:“与我家少爷无关,有能耐,招呼在老子身上就是。” 不得不说,福三整日嘻嘻哈哈的外表之下,早已酝酿着连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怒意与屈辱。 在边关,大口饮酒大口吃肉,抄着刀子策马杀敌。 可跟着楚文盛来到京中后,这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憋屈,不是他自己憋屈,而是为楚家父子憋屈。 老爷给昌朝卖了半辈子的命,这才换了这工部侍郎,可平日里,外面都看不起楚府,说楚文盛就是个厮杀汉,是个丘八。 为了不让太上皇难做,楚文盛天天夹着尾巴做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哪有侍郎之子的威风,最多就是去北市溜达溜达,即便如此,楚文盛也三天两头去找这个赔罪那个道歉的。 这些,福三都看在眼里,他比谁都清楚,楚家不应该被这般对待,老爷和少爷,也不应该被这些天天只知吟诗作对的伪君子们欺辱。 为国杀伐的名将与名将之后,却在京中天天担惊受怕的过活,不公道! 刚刚见了这大理寺少卿接连骂了两声“滚开”,又一把推在了楚擎身上,福三这才彻底爆发了。 楚擎也是麻了爪,他根本不知道福三后腰别着刀。 昌朝虽然不禁兵器,可也是有规矩的,几品官员的护卫佩戴什么样兵刃等等,而文臣的随从,三品以下是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刃。 这也就算了,福三口不择言,说了句“天皇老子也不管”,真要是上纲上线,砍头都不为过,楚家也得跟着吃挂落。 一看陶府跑出来这么多人,福三直接将楚擎拉到了身后,舔了舔嘴唇,满面狰狞之色:“不怕死的,就用棍棒上来招呼一下,能在老子刀下不留下零碎,算你们是好汉!” 不得不说,老虎装猫,装的再久也是老虎,猫咪再多,还是猫咪。 福三可是在边关战阵中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老杀才,虽只有一人,却足以震慑住了七八个陶家人。 楚擎大急,一脚揣在了福三屁股上,将其踹了个踉跄,大骂出声。 “吹你大爷牛b呢,告诉你平常少喝点酒少喝点酒,还敢耍酒疯,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无缘无故骂我了几句能怎么的,骂就骂呗,推了我下又能怎么的,推就推呗,谁叫人家官大,谁叫人家说了天皇老子也不能拦他的路,那你也不能仗着喝酒抢了人家的兵刃啊,你就一个人,他们七八个人要打你,你能打的过吗,还不道歉,快点的!” 一听这话,陶少章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血。 “你胡说八道,本官何时说天皇老子也不能拦着本官的路,还有你那兵刃,明明是你楚家下人携带的,你竟敢颠倒黑白。” 楚擎四下看了看,随即一脸歉意的说道:“是是是,是我说错了,陶大人说的没错,反正…反正这里除了我俩就全是你们陶家人,你怎么说怎么是。” 陶少章愣了一下,紧接着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 “你他娘的含血喷人!” 楚擎根本不搭理他,又给了福三一脚:“赶紧将人家的兵器还给他们,快点的。” 福三也被楚擎这操作搞的有点发懵,下意识说道:“可小的这兵器是边军大匠亲手打…” 楚擎一把夺过福三的短刀,扔到了陶家人的脚下:“陶大人,兵器还给你们了啊,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你…”陶少章双目血红:“明明是你们的兵刃,他们都看到了。” “是是是,他们都是你陶家人,都看到了。” “你…” 一时之间,饱读四书五经的陶少章,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气又怒。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安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捡起地上了短刀,随即递到了福三面前。 “拿着刀,滚吧,以后莫要再来陶府。” 楚擎连连摆手:“秦大爷,您别闹啊,不是我们的刀。” 秦安神色复杂,微微看了眼福三后,将刀又轻轻放在了地上,随即转身来到了陶少章面前。 “少爷。”秦安施了一礼,缓缓说道:“老奴看的真亮,是您先辱骂了人家,接连两次,又是动手推搡了一番。” 陶少章面色一滞:“可…可那恶奴…” 秦安微微摇了摇头:“当年你还年幼,应是不记得了,东怀知州三番两次辱骂老爷,老爷不愿与其争执,也是老奴抄起了棍棒怒不可遏,想要为老爷出一口恶气…” 说到这里,秦安顿了顿,继续道:“当下人的,护着主子,天经地义,何况,是少爷您先动了手,这事,咱不占着理,若是仗势欺人,也可,您是大理寺少卿,楚家如今自身难保,您一个折子递上去,楚家破落,可您,当真愿意这么做么?” 陶少章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道:“秦伯说的对,是少章孟浪了。” 说到完后,陶少章目光越过秦安,面色又是冷冰冰的。 “本官不与你二人一般见识,日后再敢跋扈,本官定不饶你,也莫要再出现在我陶家门前,还不快滚!” 楚擎强忍着怒气,再次施了一礼,捡起刀,拉着福三就跑。 待二人走远了,秦安这才皱眉问道:“少爷,您平日知书达理,甚少与人纷争,今日,这是怎么了?” 陶少章挥了挥手,让家丁们先回府后,这才叹了口气。 “秦伯,萧县烂了,烂透了,有恃无恐,我…这两日一无所获,毫无证据,这害民欺民的李家,怕是要逍遥法外了,还有那夸口小儿,之前来府里说是精通算学,可我将他核算的账目送去了户部,陈言却说是乱写一通,明明就是蒙骗了我,还敢上门。” “少爷莫急,两日前,陈公子去大理寺寻了您,说是已经彻底核算出萧县账目,贪墨了的税银全部核查过了,铁证如山。” 陶少章面露狂喜之色:“此话当真?” “老奴岂会拿这事说笑,说是户部新去了一教习,卫长风卫大人亲自聘去的,礼遇有加,在户部之中更是备受爱戴,非但是萧县账目,还有其他各道,这教习皆可核算,陈公子有言,有了这户部教习,不愁再有税银贪墨之事!” “账目在哪里,快,快取来给我!”陶少章撒腿就往府里跑:“还有那教习,姓甚名谁,哪位大儒,快备上厚礼,我亲自前去拜访,这就去户部,快一些。” 第55章 尾随与告状 福三耷拉着脑袋,如同挨训的小学生。 楚擎骂骂咧咧的,二人引得无数路人侧目而视。 “三哥,你这脾气也太爆了吧,咱能不能忍忍,再不济,先把人借来,把老爹那韬武殿修了之后咱在装b行不行。” “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大员,老爹是太子少师,你喝多少假酒,敢跟人家亮刀子?” “以前我被称之为活畜生,是不是你得占一半功劳啊?” 楚擎数落了几句,见到福三低着头也不吭声,也是颇为无奈。 “三哥,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是见不惯我受气,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先穿袜子再穿鞋,先当孙子再当爷,不穿袜子就穿鞋,那是鞋套,用完了就扔,不当孙子先当爷,那是英年早逝,活不长久的,明白吗。” “不明白。”福三抬起头,执拗的说道:“少爷,小的和老爷在边关的时候,哪怕是从二品的将军,只要我们砍的动人,杀的了敌,都将我们当宝贝似的伺候着。” “边关是边关,京城是京城。”楚擎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说道:“第一次去陶府的时候,我是去求亲,你知道吧,那你知不知道,我求亲不是小小姐,而是大小姐。” 福三瞅着楚擎:“小的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陶家大小姐,长的和个酸菜缸修炼百年得道成精似的,这也就算了,还克夫,俩夫君都挂了,岁数还大,比我至少大一轮,可本少爷说什么了,一句话,关了灯都一样,什么观感,触感之类的,别去想,我那都是奔着给煤气罐子养老送终去的,我说什么了。” 福三又低下了脑袋:“小的懂了,日后再也不会这般孟浪。” 楚擎拍了拍福三腰后的长刀:“以后出门别带刀了。” “可刀对小的这种厮杀汉来说,就是亲人,离不开的。” “不,刀不是你的亲人,我楚擎,我爹楚文盛,包管家,还有府里的下人们,我们才是你的亲人,明白吗。” 福三张了张嘴,又紧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 楚擎无声叹了口气。 福三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自己总归是幸运的,身边有个人愿意为自己出气,愿意和大人物为敌,要是再后世,遇到了事,身边的人不第一个给自己卖了就不错了。 可一码归一码,如今这世道,多看一眼某些大人物都容易抄家灭门,想活着,就得苟着,苟活,至少还活着。 “少爷,那现在该如何。”福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没了人手,这韬武殿如何修葺?” “先回户部衙署吧,韬武殿这事不急,先去找陈言,虽然门房秦大爷刚刚给咱求了情,陶少章也说不追究了,可我心里还是不托底,找陈言说两句好话,再从中说项说项,免得以后陶少章整咱们。” “小的以后再也不给少爷惹麻烦了。” 楚擎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福三的肩膀:“再惹麻烦…少爷依旧给你兜着。” 福三眼眶有些发红,重重的点了点头:“好,那小的就不怕了。” 楚擎:“…” 福三犹豫了一下:“少爷,您要是气不过,要不…改日小的踩好了点,趁着天黑,攮那狗日的几刀。” 楚擎眼眶暴跳:“三哥您别闹行吗,陶少章就是嘴巴贱一点,谁叫人家爹是太子的老师,我爹要是太子的老师,我比他还狂,忍忍吧,别寻思这事了。” “好吧。” 楚擎算是服了,唠了半天,反倒是自己劝慰福三了,也不知道谁是少爷谁是护卫。 唠开了,也就不挂怀了,二人嘻嘻哈哈的连说带笑,给陶家女性全糟践一遍后,一路走回了户部衙署。 福三依旧在外面蹲着,准备找个人侃大山打发打发时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楚擎回到了衙署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忧愁。 不是忧愁福三的火爆脾气,而是愁自己。 他和福三唯一的区别,是后者刚刚直接爆发了,而前者,则是隐忍到了极限。 刚刚在陶府外面,他不止一次想要挥拳砸在陶少章的脸上,仿佛那张脸,是这个该死世道的缩影,是阶级等级的缩影,是所有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们的缩影。 楚擎不知道自己还会碰到多少个陶少章,碰到多少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更不知道自己会隐忍多久。 攥紧了拳头,楚擎暗暗决定,自己再也不会受这窝囊气,再也不委曲求全,再也不和个舔狗似的满脸堆笑迎合别人! 迎面走来了一位身穿五品官袍的主事,见了楚擎,微微颔首:“楚教习。” 楚擎连忙满脸堆笑施礼问好:“诶呦,周大人又忙着呢,为国操劳实为我辈楷模,您得多注意身体。” 周大人哈哈一笑:“楚教习也是年轻翘楚,彼此彼此。” 二人错身而过,楚擎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暗骂一声:“贱皮子!” 一脸郁闷的楚擎回到了班房,见到陈言不在,出屋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陈言去了其他衙署办公务了,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楚擎没多想,回到屋后耐心的等待着。 陶少章毕竟是大理寺少卿,鬼知道这种人的心眼有多小,还是多上个保险吧,今天必须让陈言帮自己说说情。 在班房里待着也没事,楚擎就跑到衙署外,坐在台阶上,陪着福三一起吹牛b侃大山,慢慢等着陈言。 结果过了片刻一顶官轿落下,从中走出了一人。 楚擎和福三俩人面色一变,因为此人正是陶少章。 轿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小童,手里拎着华美的绸布。 陶少章刚下轿子抬起头,突然看到楚擎。 大约,安静了那么一两秒,陶少爷,怒了。 “好哇,还敢尾随本官!” 楚擎破口大骂:“陶少章,你他妈果然是个伪君子,刚刚还说既往不咎,现在跑户部来告状是吧!” 福三悄声问道:“少爷,现在小的能捅他了吧?” 楚擎:“…” 第56章 入衙无门 楚擎险些就点头同意福三的“请求”了,那叫一个气的火冒三丈。 “姓陶的,你有点欺人太甚了吧。” “还敢含血喷人,明明是你尾随本官至户部衙署!” “放屁,老子就在这上班,额不,当差。” 俩人就这么在户部衙署门口骂上了,看门的衙役倒是习以为常,户部门口,骂街的人太多了,都习惯了。 “你是说,你在户部当差?”陶少章一脸狐疑:“你在户部当差,为何不着官袍?” “老子是便衣…便衣官员,穿什么衣服和你有鸡毛关系。” “你当真是在户部当差?” “废话。” 陶少章看向看门的衙役,朗声叫道:“本官大理寺少卿,我问你等,此人可是在你户部当差。” 俩看热闹的衙役连忙施礼:“回大人的话,楚大人是户部官员。” “哼!”陶少章冷哼了一声,微微松了口气。 看得出来,这小子刚才应该是让福三给吓住了,一听不是尾随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楚擎也发现自己误会了:“你不是来户部衙署告我黑状的?” “谁会与你一般计较,不过本官倒是好奇,你一整日招摇撞骗的纨绔子弟,何德何能成为户部官员,对了,你父楚文盛是工部侍郎,想来,你是凭着亲族入职户部,过些时日,本官定要查查你的官身从何得来!” 撩了一句狠话,陶少章径直走了过来,眼瞅着楚擎和福三挡了路,满面尴尬,向左移了两步,绕过二人。 楚擎也懒得搭理陶少章了,既然不是来告状,大家各走各走的。 此时的楚擎并没有多少恨意,不是不生气,而是觉得没意义。 因为陶少章的品级在那摆着,他老爹也活的好好的,三五年内甚至是十来年内,他是一点找回场子的机会都没有。 陶少章都没多看一眼楚擎了,来到了衙署门口站在衙役面前。 “你户部主事陈言可在,去通禀一声。” 衙役躬身回道:“陈大人未在衙署之中。” “何时归来?” “不知。” “好,那便通禀一声户部上官,说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来访,寻你户部新任算学教习。” 衙役愣了:“教习…您是问,楚大人吗?” 楚擎也愣了,和福三面面相觑。 “原来这教授算学的大儒高姓为楚。”陶少章微微一笑:“不错,就是楚教习,本官慕名而访,携礼前来,去通禀一声,还望楚教习与本官一见。” 衙役一脸看傻缺的表情看着陶少章,眨了眨眼,指了指楚擎。 陶少章不明所以:“看他作甚?” “大人,楚大人…就姓楚。” “废话,本官自然知道这夸口小儿姓楚,本官说的是,你户部新来的算学教习,卫大人亲自聘请的算学教学,教授你户部官员算学的教习。” “对,是。”衙役重复了一边:“户部新来的教习,尚书大人亲自从坊间聘来的教习,教授诸位大人算学的教习。” 又指了指楚擎,衙役补充了一句:“就是楚大人。” “他?”陶少章呆呆的愣在了原地,表情木然,慢慢转过头,转的特别慢,看向了楚擎,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表情,很尴尬,尴尬到了极点。 “你…”陶少章吞咽了一口口水:“你…” 楚擎的表情也很古怪,瞅了瞅小童拎着的“礼物”,轻声问道:“你来找教授算学的教习,有事相求?” 陶少章露出了勉强的笑容:“是。” 楚擎声音抬高了几分:“还带着礼物?” 陶少章的笑容变的正常了:“是。” 楚擎掐着腰:“有事相求,而且对你很重要?” 陶少章的笑容变的带点谄媚和狗腿了:“是是是。” “特别特别重要?” “是是是是是。” “那就好。”楚擎终于笑了,笑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后大吼了一声“滚!” 一声“滚”字落毕,楚擎大摇大摆的走回了衙署之中,刚迈过门槛,回头冲着衙役说道:“本官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宫寒,不见客!” 福三笑的和个脱肛的鸭子似的,嘎嘎大笑。 陶少章脸红的和个猴屁股似的,杵在原地。 猛地看向衙役,陶少章心生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那夸口小…那楚公子,当真是你户部尚书大人卫长风亲自聘请的户部教习?” 衙役点了点头。 “教授你户部官员算学?” 衙役还是点头。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之子楚擎,真是你户部的算学教习?” 衙役颇为无奈。 搁这水字数有意思吗,赶紧进去想办法“赔礼”去啊。 这种事,衙役见多了,其他衙署为了要钱,品级低的给户部品级高的官员一顿喷,也是为了要钱,品级高的被户部衙署品级低的一顿喷,为了钱粮,为了账目,为了各种事,屡见不鲜。 正巧,出来个从五品的仓部司事郎,姓李,平日在也和大理寺打过几次交道,与陶少章算是熟识。 “陶大人。”李主事走上前微微一施礼,笑道:“又是来寻陈言的,为何不入衙署,来,下官为你引路。” 本身他品级不如陶少章,陶少爷又是出自名门陶家,普通官员都会想要巴结一二。 陶少章双眼一亮,客气的说道:“李主事有礼了,本官非是寻陈言,而是寻你户部新来的算学教习楚公子。” “楚教习?” “不错。”陶少章老脸一红,喃喃说道:“李主事,实不相瞒,本官与楚教习有了些许误会,你与楚教习是同僚,还望为本官说项一二?” 李主事笑容一收:“陶大人与楚教习交恶?” “算是如此。” “想要下官去寻楚教习说情?” “不错。” 李主事一拱手:“告辞。” 说完后,就和躲避瘟神似的,这主事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跑了。 陶少章傻眼了。 自己好歹也是大理寺少卿,这点薄面都要不来? 又出来个官员,陶少章连忙拦住:“本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户部官员身穿六品官袍,连忙施礼:“原来是陶大人,下官孙汶。” “烦请去寻你户部教习楚公子,就说陶少章误会了他,口不择言,是本官唐突了,还请楚教习出来一见。” 孙汶面色微变:“陶大人与楚教习…有间隙?” “些许误会。” “告辞。” 孙汶跑了,比刚才那个李主事跑的都快。 陶少章瞠目结舌,木木的看向守门的衙役:“你这户部的教习,是几品?” “回大人的话,无品级,不过楚大人是从八品,从八品的署丞。” “既是署丞,为何主事…主事们一听楚教习之名便逃之夭夭。” “小人也不知,只知户部的官员,半数都被楚教习斥骂过,骂的那叫一个他娘的难…额,骂的那叫一个谆谆教导耳提面命。” 陶少章一愣一愣的:“这是何故?” “小人哪里知道。” 陶少章一咬牙:“如今你户部衙署内,品级最高是哪位大人?” “尚书大人离开了,右侍郎邱大人倒是在衙署之中。” “去,通禀一声,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求见。” “您是要让邱大人帮您找楚教习说情?” “你一个区区衙役哪来这么多废话,是又如何,还不快去。” 衙役犹豫了一下:“陶大人,要不,您换个大人给您求情吧。” “为何。” “楚教习骂的最多的就是邱大人。”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区区署丞,竟连右侍郎都敢辱骂?” “小人也不知为何,这几日两位大人总是并肩出入,衙署内,楚教习倒是恭敬,衙署外,楚教习给邱大人骂的和个孙…和个上官似的。” 陶少章的三观已经快崩塌了,傻乎乎的问道:“那你户部,可有人管束这楚教习,不尊上官,卫长风卫大人岂会容忍这种事!” “自然不会。” 陶少章微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这户部无法无天了。 衙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之前尚书大人说了,谁若是无缘无故招惹楚教习,他老人家就扒了谁的皮。” 陶少章:“…” …………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到了二零二二年,回想过去一…拉倒吧,我实在整不出来词了,祝大家元旦快乐,虽然只有区区四个字,但是我特别走心,真的,额,特别特别走心,元旦快乐。 第57章 变脸 各衙署有各衙署的规矩,不是你想来,想来就能来的。 就说这户部,掌管天下钱粮,随地捡个竹简,说不定上面就记录着哪个重镇的税收,非户部官员,岂能说入就入。 陶少章很尴尬,穿着从四品的官袍,拎着礼物,站在衙署门口,委屈的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 他想不通,陈言为什么要坑自己? 之前不是说了吗,楚擎写的那东西,全是一派胡言,可现在… “陶兄?” 一声轻唤,陶少章木然的转过身,只见陈言正在面含微笑的从远处走来。 抬腿,助跑,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陶少章的衣襟,动作一气呵成。 陶少章低吼道:“为何要戏耍我!” 陈言哭笑不得,轻轻推开了陶少章:“戏耍,这话从哪里说起。” “楚公子,那楚公子,是你户部的算学教习!” “是啊,不错,前些日子叫人转交于你的账目便是楚署丞核验的。” 陶少章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可早些时,你明明说他在我陶府中核验的萧县账目是一派胡言!” 陈言苦笑不已:“那是因小弟愚钝,看不懂罢了。” 陶少章:“…” 这一刻,陶少章拼命的心思都有了。 感情闹了半天,是你专业不过关啊,不过关你跟我装什么专家。 不得不说,陶少章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特别大。 年初到现在,他整日想的都是萧县的账目,一想起李家人如此欺民害民,他都恨不得扎小人了,可老爹劝阻、同僚不解、上官嫌他多管闲事,就连平日与他经常走动的士林好友也对他避而远之。 越是如此,陶少章越想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是对的,他陶少章是对的,他这大理寺少卿愿意为天下人请命。 可惜,专业不对口,他这大理寺少卿是搞“刑侦”的,萧县县老爷李木是“经济犯”,别说找到证据了,他连李木是怎么贪墨银两的都不知道,光知道贪了,怎么贪的,贪了多少,一概不知。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曙光,有了“专家”,然后,就没然后了。 “今早我还与楚教习说,让他去寻…”陈言也不是傻子,一看陶少章这表情顿时反应过来了:“陶兄,莫不是你们已经见过,你…你二人有了口角?!” 陶少章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不是有口角,是那家伙的护卫差点没捅我两刀。 陶大人是谦谦君子,没隐瞒,没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过程都说了一遍。 陈言这么一听,后槽牙有点隐隐作痛,上火了。 “误会因你而起!”陶少章也挺不要脸的,气呼呼的说道:“你去帮我说项一番,去,现在就去。” “这…” 陈言满面为难之色。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连你也怕这小小的署丞?” 陈言强颜欢笑着呵呵了一声。 还连我也怕,是我最怕好不好! 这户部之中,但凡不上朝的,谁不怕他,这小子有本事是真的,嘴巴毒也是真的。 都是文臣,都是士林中人,也都是混文化圈的,骂人这种事,是大家必备技能和谋生手段之一。 结果呢,结果楚擎教授算学的时候,那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了,就说那第一日教授算学的时候,好多户部官员都被骂的怀疑人生了,甚至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主事因为算不出官员们的俸禄,被楚擎喷了小半个时辰后,回到班房都想要写辞呈想要上书请辞了,大家劝了好久。 别的文臣骂人,最多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往你人品上攻击。 楚擎不的,他是给别人的自尊心掏出来,撕吧撕吧扔地上,然后一顿踩,踩完之后再hepei一声,这不算完,还要求大家一起hepei上一声。 平常和楚擎见面,没什么事这家伙都三句话就能扎心,这要是给陶少章求情,陈言已经不敢想象下去了,楚擎这家伙说话太他娘的致郁了。 见到陈言满面为难之色,陶少章一脸傲娇:“我不管,此事因你而起,你要帮我周旋!” 陈言无意间瞥到了礼物,一拍额头:“愚弟想到了,陶兄,你可携带了钱财?” “钱财?” “不错,统统拿出来。” “可是要用钱财赠予楚公子?” “是如此。” 陶少章皱着眉:“这不是辱没人家么。” 陈言都被气乐了。 还辱没,上午那会,这家伙为了搞钱就差把手伸我兜里了。 “听我的就是。” “好,你可莫要再诓骗我。”陶少章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叫来随从书童,将携带的三贯钱全拿了出来。 得了钱财,陈言呵呵一乐:“随我入衙。” 二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进了户部衙署。 到了班房门口,陈言敲了敲门:“楚署丞,是我,陈主事。” 不待屋内回话,陈言推门而入。 楚擎正在翘着二郎腿打哈欠,刚撇了撇嘴没等开口,陈言率先出声。 “陶大人听闻楚署丞正在为修葺韬武殿一事犯愁,愿慷慨解囊一番,帮你楚府补上亏空。”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解了多少囊?” 陈言微微一笑,将三贯钱放在了桌子上。 原本跟着进来的陶少章,本是满面讨好的笑容,可一听“修葺韬武殿”一事,顿时变了脸。 “陈言,你这是何意,韬武殿亏空,难不成这楚家父子贪墨了银两,若是如此,本官必然铁面无私将这楚家父子拿下大狱!” 陈言都有心回头踹陶少章一脚了。 果然,没等陈言开口,楚擎冷笑一声,一指门外:“滚!” 骂一声“滚”时,楚擎还不忘一把将桌子上的三贯钱揣进了袖子里。 陈言满面苦笑,转过身,这才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陶少章听过之后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陶少章面无表情,绕过了陈言来到楚擎面前。 楚擎一把抓起桌子上的镇纸,准备随时先下手为强。 谁知陶少章笑了,笑容越来越谄媚,就连声音都带着一股子讨好劲儿。 “诶呦,楚公子,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不过是发生些小小误会罢了,本官,不,愚兄就知晓,你与楚文盛楚大人,皆是忠君爱国之人,岂会贪墨银两呢,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啦,愚兄,不过是和你说笑而已,莫生气啦,气坏了身子,愚兄可是要愧疚的。” 楚擎冷哼了一声,又指了指门口。 陶少章一咬牙,笑容不变:“楚公子,你不是惦记舍妹吗,改日,我为你引荐一番好吗。” 陈言瞠目结舌。 少章…你变了,风骨呢,正直呢,刚正不阿呢,你这也太…太阿了吧。 “你妹…你陶家自己留着慢慢盘吧。”楚擎瞅了眼礼物,没好气的说道:“折现。” 第58章 为了正义得加钱 做人留一线,见后好相日。 楚擎也不愿意彻底将陶少章得罪死了,再说他还惦记陶家的“庄户”。 堂堂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服了软,他也不好继续得理不饶人,把握好分寸,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被人随意揉搓之辈即可。 再看陶少章,也是大大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楚擎,他甚至不喜欢昌朝九成以上的官员。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想要改变环境,就要融入环境。 你不喜欢,可以,你也可以表现出来,但是你必须比人家官儿大,比人家本事大,要是既没人家官大也没人家有本事,那就忍着,哪怕再是讨厌也要忍着。 陶少章刚正不假,但是不代表他傻,为了某些更远大的志向,牺牲一下自己的颜面,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事吧,就怕有第一次,就好比这脸,也就是颜面,忍痛失去了第一次,之后就会越来越娴熟。 当然,也分人,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纯属委曲求全,比如陶少章,也有的人是失去了第一次后越来越爽,比如某个姓邱的官员。 陶少章连忙为楚擎倒了杯茶,露出了一看就不是发自内心但是还特别献媚的狗腿笑容。 和事佬陈言乐呵呵的说道:“要说这事,楚署丞可是比我还是要早一些结识陶大人的,本是同道中人,不过是些小小的误会罢了,化解了误会便好,无需介怀。” 楚擎撇了撇嘴,没吭声。 “不错不错。”陶少章连忙附合道:“小小误会,愚兄给你赔礼了,莫要介怀。” “大可不必。”楚擎放下茶杯,微微摇了摇头:“陶大人,我知道你心中肯定在想,你是从四品京中大员,我楚擎不过是从八品的小小署丞,你拉下脸给我赔礼,算是给足了面子,若是换了其他大人,早就破口大骂斥责我不知好歹了,对吧。” “没有,哪里会。”陶少章连连摆手,可双眼之中的几分莫名之色终究还是出卖了他。 不错,陶少章刚刚还真是这么想的。 自己是从四品,老爹又是太子少师,对方不过是个从八品,老爹是个没甚实权的工部侍郎,根本没法比,对方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了。 “是不是这么想的,你心里清楚,陈大人心里也清楚。” 楚擎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陶大人心知肚明,你来寻我,如此臭不要脸毫无风骨恬不知耻装b惨遭打脸,不过是为了账目,为了查李家,对吧。” “不错。”陶少章正色道:“李家李木,欺民害民,本官必为萧县百姓讨个公道。” “是啊,你大公无私,又身居高位,可你想过没有,你跪舔我,你觉得心里不舒服,很委屈,你是为了大义,为了百姓,可你想过没有,我呢,我爹不是太子少师,我不是大理寺少卿,我就是个无名小卒,你能查,敢查,因为你背景足够强大,就算没查明白,就算李家对你恨之入骨,他们也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气,因为你背景足够强大,那你想没想过,你找我,我帮你查,李家人知道后,我会是什么下场,我爹会是什么下场,破家,灭门,这不是危言耸听。” 陶少章沉默了,就连陈言的面色也有些暗淡。 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们说不出来,官场就是如此,神仙打架,别说小鬼了,吃瓜的都容易遭殃,这种事,太多太多了。 陶少章可以说他会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保护楚擎,保证楚家人安然无忧。 可这话,他说过,曾几何时他对别人说过,最后呢,却没做到,那些帮助他的人,早已变成了荒坟枯骨。 楚擎叹了口气:“你不过是在我面前丢失了些面子罢了,可我呢,我要拖家带口跟着你去赌,赌命,拿着我全家人的命去赌,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像你这样,动动嘴,陪着笑,也不愿拿全家的性命去赌。” 陶少章沉默良久,最终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礼:“是少章孟浪,向楚公子赔罪,不错,我是想要你助我核查萧县历年账目扳倒李家,却未曾想过此事与你而言如同刀山火海,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少章,愧疚。” 陈言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擎的一番话,他何尝没有想过。 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官场上的斗争,往往最终尸骨无存的,都是小人物。 当那些大人物挥舞着不同的旗帜高喊着不同的口号时,冲锋陷阵的都是小人物,最后,旗帜一扔,大人物拍了拍手,说了声没啥意思不玩了,转头就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身后,满是尸骨,小人物的尸骨。 楚擎受了陶少章这一礼,淡淡的说道:“你扎心自问,如果这件事没做好,下场会是你陶家灭门,你还能这么义无反顾的去做吗,做不好,你老爹,你妹子,你陶家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会去做吗,你能做到吗,如果你做不到,为什么要求别人去做,别人不过是骂你两声滚,你就觉得是别人不识抬举,你觉得,合适吗,亏心吗?” 陶少章张了张嘴,最终长叹了一声。 他想说,他不亏心,他可以牺牲自己,牺牲陶家人,可是在楚擎的逼视下,这句话终究是无法说出来,因为,连他自己都不信。 “也好。”陶少章微微叹了口气,冲着楚擎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楚公子的意思,我懂了,少章这便告辞离去。” 陈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陶少章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楚擎出了声,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帮你了。” 陶少章转身,满面困惑:“可楚公子刚刚还说,你若助我,便是担着天大的干系。” “不错,我帮你的话,危险重重,这事,风险太大了,之所以和你说那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楚擎霍然而起,一拍桌子:“他妈的加钱!” 陶少章傻眼了,陈言瞠目结舌。 楚擎满面狞笑:“有人在朝堂上搞我,搞我爹,你陶少章,必须挺身而出,谁搞我们,你就搞谁,往死里搞,告诉其他人,你陶少章,保我楚家,还有,你陶家北郊的庄户,借调给我用来修葺韬武殿,加钱,对,最重要的就是加钱,想办法给我弄来五百贯,至少五百贯,不收利息,五年免息,只要能做到这三点,别说萧县,就是全昌朝全中州的税事,你想查谁,想干谁,想搞谁,说出地名,我都帮你查出来!” 陶少章喃喃道:“我…” “行不行,一句话。” “可…” “别尼玛可是了,行还是不行!” “这…” “这你大爷这,到底行还是不行!” 一直默不作声的陈言,突然一拍大腿低吼一声:“行!” 楚擎破口大骂:“你一个从六品说行有个屁用。” 陈言一梗脖子:“我有五百贯!” 楚擎微微哼了一声,随即来到陈言身后将他往凳子上一摁。 “来,陈哥快喝茶,小弟给您捏捏肩膀解解乏。” 第59章 五五分 陈言走了,凑钱去了。 楚擎笑的很奸诈。 他说就知道陈言有钱,户部官员没钱,开玩笑呢。 陈言苦笑连连,说要将京中府邸抵押凑来五百贯。 楚擎惊为天人。 他听说过抵押自己的房子拍电影的,没听说过抵押自己房子用来给别人盖房子的 陶少章也走了,说是回去看看账目,过几日就在早朝上揭露这件事,同时留下一封书信,让楚擎拿着去北郊的庄子“借调”庄户。 楚擎总觉得不踏实。 因为陶少章依旧表现的很不靠谱,说庄子都是他妹子也就是陶家大小姐管着的。 看陶少章那表情就知道,他妹子好像不太会给陶少章这个大哥的面子,能不能借来人,不敢保证。 二人走后不久,楚擎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一进屋,楚擎直接开口:“五百贯,再想办法帮我筹措五百贯。” “五百贯?”邱万山目瞪口呆:“你这颜面呢。” “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刚从我班房离开,过几天就捅破萧县税务的事,上早朝的时候捅破。” 邱万山面色大变:“此话当真?” “我要是撒谎,当场你认我叫爹。” 邱万山面色一变再变,喃喃道:“若是陶少章揭露此事,天子必然雷霆大怒,想来是要责问户部,到了那时,户部便可顺水推舟查证此事,再以此事为引子,抛出天下各道…如此这般,卫大人与本官,与户部,便可让旁人以为我等皆是无奈之举,即便要恨,也是恨陶少章,而非户部!” 猛然抬起头,邱万山哈哈一笑:“好,楚贤弟果然满肚子坏…满肚子文韬武略,好啊。”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陶少章不傻,傻子,也不可能当大理寺少卿。 只是这人太过正直了,正直的像个傻子。 楚擎无比的相信,即便他和陶少章和盘托出实情,说卫长风与户部本就要查萧县和天下账目却又瞻前顾后的话,陶少章依旧会挺身而出,依旧不惧得罪其他官员,依旧明知道是个坑也会纵身一跃。 就算陶少章真的是个傻子,难道陈言也是傻子吗? 不,陈言非但不是傻子,还是户部官员,岂能不知道深浅,岂会不警告陶少章,可这位大理寺少卿,依旧寻到了户部,依旧找到了自己。 两个班房,相距不过数十步,两个世界,两种人。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楚擎希望自己在陈言的班房中,与陶少章和陈言一起,痛斥天下弊端,痛斥所有贪官,而不是在邱万山的班房中,和这位侍郎大人研究怎么坑别人。 “邱大人。” 鬼使神差一般,楚擎面色复杂的开了口:“你想过没有,有的时候,你去坑别人,并不是因为你多聪明,或是别人多傻,或许…或许只是因为…因为被坑的人,他们希望自己被坑,因为只有被坑,才能寻求正义。” 邱万山愣了一下,紧接着面色平静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被坑的人…” “本官是问你刚入门时说了什么。” “哦对,你有没有五百贯,先借给我用一用。” “没有。” 说完后,邱万山继续望着案头,一副很是忙碌的模样。 “那行吧。”楚擎倒也不是很意外,自顾自的说道:“那我就去告诉陶大人,这事不急,慢慢来,反正着急的也是卫大人,卫大人着急,就得找你,下官告辞。” “慢着。” 楚擎呵呵一乐:“五百贯。” “没有。” “告辞。” “慢着。” 楚擎有点急了:“你好歹也是侍郎大人,能不能别跟我搁这水字数了,五百贯,就说行不行吧。” “五百贯,本官没有。”邱万山微微一笑:“不过本官倒是能为你省下五百贯。” “什么意思?” 邱万山站起身,将房门关好,脑袋还伸出窗户四下看了看。 楚擎一看对方这模样就知道,邱万山肯定又说不出什么好话了。 果然,邱万山压低了声音,满脸奸笑:“我问你,这韬武殿,是为谁修葺的。” “为我爹啊。” “不,是为皇帝。” 楚擎满面惊喜之色:“你是说,皇帝才是我亲…” 顿了一下,楚擎愣住了:“那不对啊,天子不是才三十多吗,不能十来岁就…” 邱万山连忙捂住了的楚擎的嘴:“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不要命本官还要脑袋!” 楚擎一巴掌拍掉了邱万山的胳膊:“你手上什么味道,吃榴莲了?” 邱万山满面尴尬,楚擎这才看到,这家伙在班房中,竟然是赤着脚没穿官靴。 “我靠,你能不能讲究点,你别告诉我你刚才抠脚丫子了?” “哎呀呀,说些正事,本官有法子为你省下不少钱财,你听是不听。” “听。”楚擎灌了口茶,使劲漱了漱口后吐到了窗外:“哔哔吧。” “这韬武殿,是为天子修葺的,哪是寻常的房屋建盖,你说对吧。” “对啊,怎么了呢?” “这皇城的宫殿,可是有规制的,单单说那木料,总不能皆用寻常木料,至少,也要用上不少金丝楠木,这可金丝楠木,有价无市,坊间哪有售卖,可内务府却有啊。” 楚擎双眼一亮:“内务府是管皇宫后勤的,肯定有不少上等的石料和木料。” “不错,你父为天子修葺宫殿,不能等闲视之,石料木料,需合规制,可要合规制,许多用料只有内务府有,那内务府总不能收你钱财吧。” 楚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内务府肯定是有存货的,皇帝不允许他们私自售卖,都是用于宫中营建,我修韬武殿,他们出些材料,情理之中。” “就是如此,还是说这金丝楠木吧,就比如,你说这殿柱,需要十五根上好的金丝楠木,去内务府索要,他们总不会不给吧,可要了之后你才发觉,用不上十五根,七八根足矣,可再送回去,多麻烦,不如你再命人将余下的金丝楠木运出皇城,愚兄与一商贾熟识,相交莫逆,交于他售卖,转手便是大利,愚兄与你,六四分成便可,除了这金丝楠木,还有…” “靠你大爷邱万山,让我偷宫里的木料转卖!”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你还是人吗!” 邱万山吓了一跳,又要去捂楚擎的嘴巴。 “哎呀,不成便不成嘛,本官随意说笑罢了。” “说笑,让我担着杀头的干系说笑?”楚擎一把给邱万山推开:“才分我四成,你说的是人话吗?” 邱万山愣住了,一脸懵逼。 楚擎冷笑一声:“最少五五!” 邱万山下意识问道:“谁五?” “告辞。”楚擎直接转身就离开了,彻底断了这个心思。 害怕被抓着是其一,其二是他觉得邱万山这智商可能有点问题,和这种白痴合伙犯罪,被抓是迟早的事。 五五分成,你问谁五? 什么样的傻缺能问出这种问题。 第60章 预算 虽然没从邱万山那里弄到钱,不过这家伙也算是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内务府统管皇宫中的后勤事务,下面有个内造监,负责调度皇宫建筑所需物资,虽然是一群没什么实权的太监执掌,不过内造监里的确有大量的高品质建筑材料。 这些材料并不能用于售卖,只能用于皇宫内的建筑建盖。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如果能多占点公家的便宜,实际上用不上一千多贯,只要陈言的钱到账了就可以开工,当然,还需要解决人手问题。 户部衙署在南,陶家庄子在城北北郊,楚擎看了看天色,也不急于一时,拿上纸笔带着福三前往皇宫,准备再看一眼韬武殿内部的情况,也好想想怎么修葺。 还是和第一次来的那样,福三不让进,楚擎倒是进去了,搜身、盘问,盘问、搜身,折腾一通,这才进了宫中。 结果快到韬武殿的时候,楚擎站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这…”楚擎咧着嘴,望着连墙砖都快没了的韬武殿,喃喃道:“绿巨人和灭霸二番战了?” 凌乱在了风中的楚擎,傻眼了。 第一次来的时候,韬武殿破归破,最多算是个危楼。 这次再来,韬武殿和一片废墟,只差一个大飞脚了。 楚擎毫不怀疑,只要一个助跑再来个飞脚,甭管踹在哪,韬武殿绝对会塌。 这还修什么了,上去踹一脚之后权当推倒重新盖得了。 茫然的转过头,望着远处来来往往的禁卫和太监们,楚擎的心凉了半截。 他对天发誓,之前来的时候,韬武殿绝对没这么破。 之前的时候,破归破,至少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现在再看,瓦片都没了一多半,透过大门看向内侧,地砖还在,但是都被砸碎了,不少地方都露出了黄土。 楚擎壮着胆子,一脸狐疑的走了进去,紧接着,眉头拧成了川字。 殿柱破损严重,红漆几乎是全部脱落了,但是看痕迹,绝对是最近几日才被“刮”掉的。 蹲下身,楚擎又观察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错,韬武殿更破了,而且还是人为导致。 可确定归确定,楚擎反而更困惑了。 谁没事闲的跑这破地方将原本就很破的韬武殿弄的更破? 变天了,穿堂风吹了进来,楚擎打了个寒颤,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破败不堪的韬武殿,楚擎再次陷入了郁闷之中。 本以为事情可以解决了,可现在一看,这就不是五六百贯能解决的问题啊。 一个拎着佛尘的老太监走来,正是之前楚擎见过的孙安。 “楚公子又入宫了。” “是孙公公啊。”楚擎指了指韬武殿:“这韬武殿怎么…怎么比之前更破了呢?” “有么,没见着不同呀。” 遛遛达达走过来的孙安笑眯眯的,看了眼满面郁闷之色的楚擎,眼底笑意更浓。 没错,就是咱家干的,连夜带着三十多个禁卫这顿砸,相当的解压了。 “不可能,您看里面的地砖,全都被掀开了,哪个王八蛋闲的蛋疼这么无聊!”楚擎骂骂咧咧的叫道:“从小缺少父母关爱吧,没事拆什么宫殿,不能啊,这是宫殿啊,谁的狗胆这么大。” 孙安的笑容有些牵强。 楚擎气呼呼的又骂了一声:“得多闲,怎么的,小时候让他二舅给强吻了,心理变态吧,本来就够破的,地砖都不留一块,这王八蛋敲地砖干什么,回去给他老爹的棺材板子上瓷砖弄个滑盖的?” “楚,楚公子。”孙安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说道:“这韬武殿原本就是这般模样的,虽是破旧,可工部接了这差事,总是要修的。” 楚擎又骂了声娘,无奈的点了点头:“是啊,别说破了,就是一片坟地也得修啊。” 孙安:“…” 这也就是楚擎,被天子青眼有加的楚文盛之子,换了别人,孙安早叫来一群护卫撕烂这家伙的嘴了,谁家皇宫建坟地上,晦气不。 “对了,孙公公您认识内造监的死太…内造监的公公吗。” 原本,楚擎对太监是没意见的,一群可怜人罢了。 可现在一看这韬武殿,他是满肚子火。 皇宫外围就两种人出入,禁卫和太监,禁卫不可能闲的蛋疼祸害宫殿,那就只剩下太监了。 这群人身体残缺,心理肯定也不正常,一看韬武殿这么破马上要修葺,说不定就手拉着手唱着歌跑来发泄了,叮叮咣咣一顿敲砸,权当解压了。 “巧了。”孙安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咱家也兼管着内务府,内造监亦在内务府下辖,楚公子可是有事?” “诶呦,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楚擎顿时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怪不得两次入宫都能碰见您,这叫什么,这叫缘分啊。” “倒是缘分,楚公子是个妙人。” “对呗,就是缘分,有这么个事,韬武殿毕竟是皇城里的宫殿,很多规制要求建筑材料,这些石料木料之类的,外面也没有卖的,工部也没有,到时候需要的话,您看能不能调拨一些。” 孙安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如此,重新建盖韬…修葺韬武殿,是要符合礼制规格,楚公子造个册吧,将所需石料木料言明,若是宫中有的话,咱家让内造监调拨。” “那就太好了,多谢孙公公。” “不知楚公子可有一个大致数目,咱家也好提前知会一声。” “好,您稍等一下啊。” 楚擎一看孙安也是个办事的人,懒得墨迹,拿出了纸笔冒着生命危险再次进入了韬武殿中,写写画画着,出来后,又绕着大殿走了几圈,不断记录。 折腾一大通后,楚擎回到孙安面前:“有了,砖石的话,来六百块吧,不不,一千块吧,凑个整,殿柱二十根,横梁二十根,瓦片八百张,漆料的话,一样来十桶吧,对了,绿植,也就是花草什么的,看着好看的,一样都来点,玉石看着给吧,有没有不用的椅子桌子什么的,看起来高大上的,直接也一并送过来,额,差不多就这些,到时候不够我再找您。” 孙安一脸古怪,沉默了足足半晌才开口问道:“不如,咱家再调拨来五百禁卫助你修葺韬武殿?” 楚擎面露喜色:“这合适吗?” “楚公子觉着呢。” 楚擎看了眼孙安的脸色,讪笑一声:“没看出来,您还挺幽默。” 孙安都被气笑了。 你这是在坊间买不到吗,你这是根本没准备花钱买任何工料吧。 第61章 骑马这点事 楚擎郁闷的出宫了,一边走一边暗骂着宫里的死太监们,包括孙安。 这老太监最后一撇嘴,说内造监也没什么工料,就几根殿柱,爱要不要,其他的没有,让楚擎自己想办法去。 出了宫,天色也彻底暗下来了,楚擎带着福三回到了楚府之中。 楚文盛的心依旧很大,正在和老管家喝酒。 事情没解决,楚擎也不想去给老爹添堵,回到卧房之中饭也没吃,脱了衣服就睡。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楚擎带着福三前往北郊陶家的庄子。 一南一北,楚擎走的汗流浃背,尤其是穿过热闹非凡的北市时,人潮汹涌。 楚擎暗暗决定,得了闲一定要学学骑马,至于乘轿,还是省省吧,都没十年脑血栓走的快。 到了城门,还要排长队,又是小半个时辰。 昌京就是如此,进出城门都要核验身份,城门郎和京兆府的武卒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知道的是核验凭证,不知道以为是收过路费的。 好不容易到了楚擎,城门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前者,哭笑不得:“这位公子为何不走侧门。” “侧门?” “看公子穿着,出身不凡,应是高门之子,怎还和百姓挤正门。” 城门郎说完后,指了指远处官轿进出的侧门。 楚擎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福三,福三也很无辜,他很少出城,出城的时候也走和百姓挤的正门,哪里知道还有侧门这说法。 见了楚擎的异样,城门郎神情微变:“小人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出城所为何事?” “哦,去陶家庄子,我姓楚,户部的官员。” “户部官员?”城门朗满面戒备:“既是户部大人,为何不着官袍,又为何不乘轿,公子可有户部牙牌。” 楚擎从怀里掏出了牙牌,递给了城门朗。 城门郎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户部的官员牙牌,却是可以进入皇宫的牙牌。 “贵人勿怪。”城门朗单膝跪地,脸都吓白了,连忙请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什么啊你就跪了。”楚擎没好气的将城门郎拉了起来:“起来吧,你本职工作罢了,加油好好干,拜拜。” 楚擎要回了牙牌,这才带着福三出了城。 可这一出城门,楚擎又开始满心槽点了。 昌京四门,东、南、西、北,昌、隆、兴、盛,其他三门,记忆有些模糊,记不清了,但是这北侧北盛门,应该是出入城百姓最多的城门,毕竟靠着北市。 城外等待入城的百姓,一眼望不到头,大多都是入城上工或是商贩,照这个速度排队,等到入城少说也要耗费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 再看两侧的小门,也就是侧门,皆是骑马乘轿身穿华服者。 这群人脸上也没什么急色,估计也不是进出城办重要的事情,可却能畅通无阻,反倒是为生活所奔波忙于生计的百姓们苦苦等待。 楚擎回头瞅了眼高高的城门。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城门的意义在哪。 要是防患外敌吧,能打到昌京,光有个破门也没毛用。 不是防患外敌吧,还造成了交通不便,不如拆了。 而且昌京还有宵禁一说,过了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之后,不允许随意在外面走动,一旦巡街的京兆府武卒抓到了,轻则要你二百文,重则罚你半套房。 当然,还是针对百姓的,要是达官贵人的话,武卒们都不带多看上一眼,就好像会闹事犯罪的永远都是穷苦老百姓,那些有钱人,当官的,都是良民,都是善良之人。 这么一想,楚擎突然对穷就是原罪这句话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可不就是吗,穷就是罪名,最大的罪名,要排队,要宵禁,要被武卒盘问,要被城门郎刁难,如果有钱有权,那就是人上人,大街上人上人上人都行,什么罪都没有。 福三看了眼闷闷不乐的楚擎,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有心事?” “没。” “您有。” “我说没有。” “小的看您是有。” 楚擎哭笑不得:“就是瞎想想,没什么心事。” “您可以和小的说说。”福三正色道:“小的觉着,堂堂的男子汉,有心事就得说,若不说出来,只是憋着,就难受,难受的想抄刀子砍人。” “你说的不是堂堂男子汉吧,你说的这是反社会人格。” “小的也不懂,小的就知道少爷您最近变了,若是以前,有心事的话,总会和小的说。” “是吗。”楚擎还一时“回忆”不起来了,好奇的问道:“那我以前都有什么心事。” “许多。”福三嘿嘿一乐:“您总和我说玉来楼的老鸨子最是骚情,勾搭的您魂儿都没了,要是有一日得了钱财,怎么也要睡她一睡,还和我说您要怎么睡,还有,柳河上花船头牌,原是教坊司的官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上了床榻,定是叫了一口好…” “三哥你歇会吧。”楚擎连忙打断道:“我那是和你分享心事吗,这明明是两个老色批猥琐的意淫好不好。” “老色批是何意?” “说文臣的。” 福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小的虽不解其意,不过却觉得老色批这三字,倒是与那些酸儒贴切的紧。” 楚擎哈哈一笑,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过几天,你教我骑马吧。” “骑马?” “是啊,要不然走路太累了。” “少爷为何不乘轿。” “嫌慢。” 福三哦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说道:“少爷,您若想骑个什么过过瘾,还是去花船吧,马儿就算了,您骑不了的。” 楚擎一头雾水:“为什么?” “累,也遭罪。” “我不怕累,也不怕遭罪,再说了,骑马有什么遭罪的。” “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您执意如此,小的定是会教,待您骑了之后便知道了。” 楚擎百思不得其解。 骑马而已,有什么遭罪的,无非就是磨掉点大腿内侧的皮肉罢了。 第62章 小姐与丫鬟 陶家庄子本是吴王的,正好八亩地,宅子在最中间。 八亩地,放在其他州府那些豪强世族名下,绝不算大或多,可这是京郊,虽是城外也是寸土寸金。 当然,农作物这东西不分几环,就是种在议政殿种在皇帝脑门子上,产量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所以说,陶家真没什么钱,维持一大家子日常所需,加上对庄户们极为宽厚优待,靠着粮产是饿不死是也绝撑不着。 昌朝一亩地大约五百平出头,田地最中间是红砖大院,占地得有一亩了,外围是错落有致的漆木房,庄户居住所在。 楚擎到了的时候,陶家庄户正在插秧,多是老弱妇孺,几乎没有青壮,青壮都去了城里上工。 见到来了外人,一个老头带着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走了过来。 不愧是给书香门第打工的,老头施礼一礼,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来我们陶家庄子所为何事。” 福三对陶家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冷冷地说道:“我们是来找小姐的。” 楚擎照着福三小腿踢了一脚:“是尼玛找陶家小姐!” 老丈问道:“大小姐还是小小姐?” 福三:“是小姐就成。” 楚擎:“…” 老丈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主家大院是女眷居所,平日也没什么客人,不如二位在此候上片刻,老朽让人通禀一声可好?” “也好。”楚擎从怀里掏出陶少章写的书信,递给了老丈。 老丈接过后交给了身后半大的小子:“黑子,去,送去主家。” 被叫做黑子的熊孩子哦了一声,撒丫子反身跑走了。 老丈又冲着楚擎施了一礼,略显歉意的说道:“女眷居所,规矩多,还望公子海涵。” “应该的。”楚擎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 结果这福三和吃撑了似的,四下看了眼,斜着眼睛说道:“不说陶家诗礼传家吗,在京郊有这么大一片地,和个土财主一般。” 老丈倒是不以为意,解释道:“这位壮士有所不知,这地,本是吴王名下,年前吴王殿下这不回了封地吗,便将这田产赠予了主家。” “吴王?”福三挑了挑眉:“陶家怎么还和吴王搅合到了一起?” 老丈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八龙夺嫡这事,就是民间百姓都有所耳闻,福三这意思,陶家是跟着新君混的,而吴王当初是新君的竞争对手,怎么还收了吴王的好处? 楚擎瞪了一眼福三:“少说两句,哪那么多废话。” 老丈好奇的问道:“老朽冒昧,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哦,我姓楚,楚擎。” “公子相貌不凡,不知出自哪家高门。” 福三又插口了:“你一个佃户问这些作甚?” 老丈老脸一红:“是老朽失礼了,这位壮士莫怪。” 福三还真不算是没事找事,说的不错,老头就是给陶家种地打工的,来了客人,问来问去的,不合规矩,更是没了尊卑。 楚擎也不以为意,他对什么等级阶级之类的,不是很在乎,看的也不重。 闲着也是无聊,楚擎四下看着,随口问道:“这地能产多少粮食啊。” “回公子的话,得看老天爷的脸色,收成好了,约莫亩产一石左右,老天爷要是闹了脾气,灾了旱了的,便是不足半石的年月也是有的。”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他对昌朝的计量单位很模糊,就是随意瞎聊着。 “怎么全是妇孺和老者,见不到青壮?” “田间用不上太多人手,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去了城中,给些大户人家做工,贴补贴补家用。” 楚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庄子里有多少青壮?” “百八十人。” 都不用楚擎主动开口问,老丈一看楚擎挺健谈也没什么架子,自顾自的就透了底儿。 “不去城中做工,总不能做个闲汉,都是穷苦人,谁养的起闲汉,有一膀子力气,入了城总能混上两口吃食,什么活计都可做。” 楚擎露出了笑容:“给钱,什么活都干,是这个意思不。” “那是自然,今年开了春,也不知是怎地了,四处受灾,粮价一涨再涨,莫说给了碎钱,便是管个温饱大伙也能上工。” 楚擎笑意更浓,微微颔首。 正随意的聊着,远处走来三人,除了刚刚那个被叫做黑子的半大孩子,还有俩女子,一个丫鬟打扮,带着纱巾,看不清长相,但是身姿秀丽,宽大的秀裙也无法遮挡绝美的身材,另一女子穿着劲装,五大三粗,膀大腰圆。 楚擎定睛望去,随即吞咽了一口口水,瞬间对上了“号”。 先说这穿着打扮,正常谁家姑娘穿劲装啊,所谓劲装,其实大致意思和紧身衣差不多,一般穿这种衣服的人,要么是正在打架斗殴,要么是走在打架斗殴的路上,就比如千骑营的探马,或是京兆府巡街的武卒。 而且穿这种衣服很掉价,给人一种“社会人”的感觉。 昌朝人通常穿的衣服,十分宽大,尤其是袖口,和机器猫口袋似的,什么都能装,什么都能掏,裤裆也大,和免裆裤似的,女子也是,哪怕是裙服也都极为宽大。 再说长相,打头的大姨走路虎虎生风,头发随意扎在脑袋后面露出个大脸盘子,倒是没楚擎意想中的那么矮,一米六出头,比寻常女子要高一些,主要是壮,都快长横了。 老头转过身,弯腰恭谨道:“大小姐您亲自…” 碧华微微咳了一声,老头哑然失笑,连忙清了清嗓子,身体微转。 原本,他是对身后那丫鬟行礼问好,结果听到了碧华的“提示”,就正好给身后的楚擎和福三造成了一种他正在对碧华施礼的假象。 楚擎的确是没看出端倪,只是一听这称呼,碧华,也误以为陶家大小姐真是这五大三粗的妇人。 楚擎快步迎了上去,施了一礼:“楚擎见过大小姐。”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下意识看了眼碧华身后的丫鬟。 还是看不清楚容貌,面纱遮挡住了半张脸,可即便只露出了双眸和额头,也足以令楚擎心神荡漾,那一双翦水秋瞳令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碧华虽然五大三粗,却也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碧华见过楚公子,大少…家兄信中所言,楚公子可是要借调一些庄户人手?” “不错,在京中做些活计,管饭。” 本来楚擎原本是要说发工钱的,刚才那老头说管饭都成,所以这家伙已经开始朝着黑心资本家的方向冒头了。 “只是管饭?” 开口的不是碧华,而是她身后的丫鬟,也就是真正的陶家大小姐陶若琳。 “额…”楚擎老脸一红:“也给工钱。” “做的什么工,又要发多少工钱?” “修宫殿,韬武殿,工钱再商量。” “韬武殿?”陶若琳神情微变,随即对碧华轻声道:“大小姐,这人没安好心,赶他走。” 第63章 雇工 一听要被“赶走”,楚擎还没开口,福三率先不乐意了。 “你一个区区丫鬟,也敢在主子面前插话,你算什么东西!” 陶若琳冷笑一声:“那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竟敢…” 话还没说完呢,碧华满面怒色:“掌嘴!” “嘴”字一落,碧华那肉乎乎的大巴掌直接呼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猝不及防下的福三堪堪侧身躲过,连连后退三步。 没等碧华再攻上去,陶若琳轻声道:“住手。” “仓啷”一声,腰刀出鞘,福三满面煞意,楚擎回头骂道:“刀收回去。” 福三不甘心的哼了一声,将刀收了回去。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要达成陶家全家捅的成就啊,动不动就抽刀子?” 其实这事还是不怪福三,他看陶家人不顺眼归不顺眼,和这事没关系。 如果说刚刚说赶人的是主子,也就是他们误以为是大小姐的碧华开了口,福三最多心里骂上两句,断然不会插嘴。 问题是赶人的是丫鬟打扮的陶若琳,楚擎要是骂一个丫鬟都跌份,所以同为“下人”的福三当仁不让出言教训了,这行为算不得错。 不过意外就意外在陶家“大小姐”碧华主动动手了。 “滚。”碧华面色铁青:“莫让姑奶奶在此处见到你们。” 本来都想着要赔礼的楚擎乐了,冷笑连连:“好,我们这就走,不过你等着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哥陶少章的,不整的他叫爸爸,老子和你一个姓!” 碧华“粗”眉倒竖,刚要发作,陶若琳却幽幽的说道:“慢着。” “这位公子。”陶若琳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股戏虐的口吻:“刚刚看了大少爷的信件,你可是要借调我陶家庄户入城做工。” “是,怎么的。” “倒也不是不可。” 楚擎还是那副冷笑的模样:“但是呢?” “公子倒是个聪明人,是有后话不假。”陶若琳娇笑一声,纤手一指福三:“公子的随从出言不逊,辱骂了我,公子若是可掌掴他二十下,我家大小姐就同意你将人带走,如何。” 楚擎神色微变,福三冷笑一声:“少爷扇我二十巴掌,你们便借人差使?” “不错,你可是怕了?” “怕了?”福三一挺胸口:“加倍!” 楚擎:“…” 大家看着福三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弱智。 楚擎将福三拉到了身后,苦笑了一声:“陶大小姐,这位姑娘,我不知陶大人的信件上写了什么,但是应该没写事情原委,实不相瞒,我与陶大人交情一般,之所以他愿意帮我,是因为我能帮到他。” “你帮大少爷?”陶若琳笑吟吟的:“帮他何事,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陶大人最近要查一桩案子,没我,他办不成,公务上的事。” “究竟是何事?” “是什么事不重要,我是这么想的,你们陶家庄子的人,我也不用了,我准备回去和陶大人商量一下,我帮他办事,就一个要求。” 顿了顿,楚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让陶少章,亲自扇你二十个大嘴巴子,当着福三的面扇,不扇,老子就不给他办事,告辞!” 说完后,楚擎说走就走。 他想过被刁难,但是没想过会被一个丫鬟刁难,让自己去扇一个能够为自己挡刀的人,这种事,楚擎做不出来,这辈子都做不出来,非但做不出来,他还要帮福三出口恶气。 “公子请留步。”陶若琳两个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一般:“此事就此揭过好么。” 楚擎转过了身,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碧华,满面狐疑。 他是发现了,陶家人,从主子到下人,就没一个正常的。 “公子真是心善,要知这京中的贵公子们,哪有肯为下人出气的,公子肯善待下人,自然不会亏待陶家庄户了。” 楚擎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刚刚你在试探我,如果我真的给了护卫二十个大嘴巴子,你们反而不能将庄户借调给我?” 陶若琳轻轻点头:“是。” 福三:“你算个什…” 楚擎精准的踹在了福三的小腿上。 冷冰冰的碧华也是面色一缓,点了点头:“不错,城里的那群浮夸小儿与你不同,姑奶奶欣赏你。” 楚擎:“…” 看了眼主仆二人,楚擎满腹疑窦。 他总觉得这俩人不太对劲,旁边的丫鬟更像主子,主子,反倒是像…像个液化罐成精。 不也只是稍微狐疑了一下罢了,没多想。 毕竟碧华符合楚文盛口中对陶家大小姐所有的外貌形容,除了年纪没那么大外。 再一个是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身旁伴着的丫鬟都是自幼陪伴着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实际情同姐妹,丫鬟没大没小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陶大小姐,既然你欣赏我,咱们这个事,算是敲定了吧。” 碧华下意识看了眼陶若琳,后者竖起一根纤纤玉指:“我们还有两个要求。” 楚擎:“那你应该竖起两根手指啊。” “人家先说一个。” 一旁的福三插口道:“没毛病。” 楚擎:“…” 陶若琳歪着脑袋,笑吟吟的说道:“人,可以为你做工,可不止是平日里在城中上工的青壮,你还要雇佣陶家庄子里其他六十三人。” 楚擎愣住了,足足半晌,露出了喜色:“双喜临门?” 还正愁人手不够呢,没想到对方还多给六十多人。 “第二个要求呢。”陶若琳将纤细的手指弯下,然后再伸直:“就是只能上工二十日左右,每人每日,你要给予他们七十五文钱。”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钱庄?” 拿大米换算的话,一贯钱等于后世的五六千,一百文就是五六百,一天七十五文就相当于差不多五百块钱了,二百多人,一天就一万,也就是十贯钱,要知道一个从二品文臣的俸禄一个月才三贯左右。 “很多么,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位公子姓楚,楚擎,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文盛大人之子,雇人手,自然是修葺韬武殿,而天子拨了钱粮,千五百贯,对么。” 楚擎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刚刚你说的呀,你说要修葺韬武殿。”陶若琳指了指碧华:“其他的,则是大小姐告诉我的。” 碧华点了点头:“不错,天子拨了钱粮,五百贯。” 陶若琳小声提醒道:“是千五百贯。” 碧华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附和道:“对,是千五百贯。” 楚擎眉头紧皱,内心开始盘算着,可算着算着,突然发现…好像也不“贵”啊。 拿后世的算法来算,这数字是挺吓人的。 可实际上,二百来号人,一天十贯,十天才一百贯,这活最多干一个月,也就是三百贯,到时候再以迟到早退之类理由扣点工钱什么的,都用不上三百贯,余下的钱,自己再找人筹措筹措,紧紧巴巴的应该问题不大。 福三提醒道:“少爷,您要是去北市雇人手,一膀子力气的壮小伙,一日至多也就三四十文。” “这么便宜吗?”楚擎乐了:“看见没,我护卫说了,其他人才三四十文,你们再便宜点,我也懒得跑了。” “那楚公子你可曾想过没有,北市的百姓,可是没京中户籍的,那皇宫,他们能进去吗?” 楚擎看向福三:“没本地户口还不行?” “建盖私宅倒是可以,官宅,皇宫,得是良人,京籍最好。” “那你提北市的百姓做什么。” “就是提醒您一声,您这钱花的冤枉。” 楚擎满面无语:“那你这么一说,还不是花的冤枉也得花。” “所以小的提醒您一声,花的冤枉。” “你故意给本少爷添堵呢吧,还不如不说呢。” 福三低着脑袋,不吭声了,陶若琳掩嘴咯咯娇笑:“你二人真有趣。” “还行吧。”楚擎狐疑万分的看着陶若琳,越看这丫头越觉得不太对劲,至始至终,一直是对方在说话,反而是“大小姐”碧华总是一副以身旁丫鬟唯马首是瞻的模样。 陶若琳眨了眨眼睛:“楚公子看人家做什么。” “没事,你笑起来挺好看。” 福三:“小的觉得她看起来挺好笑。” 碧华晃了晃砂锅大的拳头:“讨打的东西。” 福三打了个哈欠看向了远方。 难怪无人要,瞎了狗眼的才想娶这恶婆娘,呸。 楚擎没来由打了个喷嚏,暗暗诧异,谁特么背后骂本少爷呢? 第64章 主仆 双方约定好,第二日陶家庄子的二百零八人去泰安坊外面等着,到时候楚擎交代他们应该做什么。 楚擎和福三离开后,走回了京城。 “仨儿。”楚擎遛遛达达的走着,可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双月牙似的双目:“就那丫鬟,说要给你二十个大耳帖子的丫鬟,你觉得好看吗?” “带着面纱,看不清。” “面纱只是遮着半张脸,又不是整个塑料兜里套脑袋上了。” 福三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少爷,这有的女人遮住了半张脸,看的是心痒难耐,可将这面纱摘掉后才知晓,狗日的,一贯大钱花的是冤枉死了。” 楚擎侧目不已。 首先是半张脸这事,说的一点都不假,后世好多带口罩的小姐姐,那叫一个顺眼,口罩一摘,判若两人。 其次是一贯钱花冤枉了,这话什么意思? 楚擎脑海之中还是浮现着那半张绝美的面孔,喃喃道:“可那半张脸,还有那双眼,真的是太nice了,肯定是个美女。” 福三嘿嘿一乐:“少爷,您要是稀罕这个调调,过几日小的在府中赢了钱,陪您去柳河那香暖阁耍一耍,都是佩着面纱的,保你过足了瘾。” 楚擎恍然大悟,原来这福三的一贯钱是花在这了。 “拉到吧,听你这么一说,和开盲盒似的,咱以后不走这个人设了,得正能量,积极向上,必须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明白了吧。” “少爷,何为正能量?” “就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似是懂了。” “你懂个屁。” “怎地不懂。”福三微微叹了口气,看向京城的方向:“夜了,也不知那惠音楼的老鸨…那惠语姑娘可有人厚待,哎,世道不公,怎能让惠语这般佳丽独守空闺。” 说完后,福三冲着楚擎嘿嘿一乐:“少爷,是这个意思吧。” “你这特么哪是忧国忧民啊,你这明明是要去大保健。” “可朝中文臣便是这般,文臣不就是整日忧国忧民吗。” 楚擎张了张嘴,随即竖起大拇指:“企业级理解,满分,一点毛都没有病。” “少爷您这么一说,若是小的当初在边关时使些银子,没准也能混个文官儿当当,闹不好,如今也能是个五品大员。” “你可拉到吧,别说五品,七品你都够呛。” 福三还较上了真:“别人做得了,小的为何做不了。” “我问你,你去那什么慧音楼,一次叫几个?” “一个呀。” “那不就结了,人家七品的,至少七个起步,要不然都对不起自己的品级,六品八个,五品九个,以此类推。” “原来品级是这般划分的,怪不得文臣各个消瘦的如同野狗一般。”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钦佩之色:“这文臣,果然不是一般人可做的,好生厉害。” “那是必须的。”楚擎哈哈大笑:“我以前是年少无知,那地方少去,去了多了,人家再以为咱们是文臣呢,再说了,都穷成什么样了还去嫖。” “少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小的去了,不花钱,还得让老鸨子倒贴小的一些,这不就不算嫖了么。” “不给钱就算了,还要让人家倒贴?!”楚擎一脸震惊:“少爷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就凭你这一番言论,别说当文臣,你当个户部尚书都绰绰有余。” “少爷您抬爱,难怪都挤破了头皮要做官,感情是奔着这个去了,羡煞旁人。” “哈哈哈哈。” 俩人一脸猥琐,又开始编排起朝中的文臣了。 而此时的陶宅中,陶若琳这位真正的陶家大小姐,正在和碧华谈论楚擎主仆二人。 后花园中,陶若琳换上了一袭轻纱,碧华一边耍着石锁一边调笑道:“随意打发了就是,非要换身丫鬟的衣服去凑热闹,奴婢都觉着折腾。” “总是和你说,你又不懂,人呢,要开开心心笑着度日,有趣的事,自然要去凑凑热闹喽。” “一个失了势的侍郎之子罢了,哪里有趣。” “我去了,不就有趣了么,若是你去,当然无趣了。”陶若琳指了指兵器架上的铜锤:“你耍一套铜锤,好久没看你耍锤了。” “耍个锤子,好。”碧华放掉石锁,走向了兵器架。 “碧华,你说那楚公子要如何在短短月余将韬武殿修葺完善?” “诶呦,小姐你不懂这建盖之事,奴婢可懂,平日里庄户们盖了屋,奴婢都会搭把手,就说那矮房,少说也要七八日,更不要说那皇宫之中的宫殿了。” 掂量掂量手中的铜锤,碧华略显困惑:“大小姐,您不是知晓这工部左侍郎官位不保吗,为何要管这闲事,总不能真是因那楚公子善待护卫吧。” “本是想将他们赶走的,可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新君登基后,便迫不及待替换忠于太上皇的臣子,光是五品以上的官员,便撤裁了十三人,如今只剩下了四人,一位空有勋爵头衔的上轻车都尉,一位正五品的安隆中州别驾,一位殿中省六局奉御,还有一位便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了。” 碧华将手中铜锤武的虎虎生风,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奴婢不懂,您还是明说吧。” “你可知这四人的相同之处么?” “奴婢哪里晓得。” “有本事。”陶若琳收起了笑意,幽幽的说道:“都是有本事的人,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君,眼睛可是亮着呢,议政殿中充斥着酒囊饭袋,世家门阀林立,京中满是空谈的读书人,新君求贤若渴,也是惜才的君主,岂会真的将这些有本事的人贬为庶民,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这楚府,倒不了,只是看着要倒罢了。” 碧华放下铜锤,不解的问道:“可老爷也是太子帝师,咱何故巴结这楚公子。” “怎能是巴结,若是巴结,何必开口要工钱,只是结一份善缘罢了。” “奴婢觉着,那楚公子不像是省油的灯,看着软踏踏,可那眼里都是狠劲儿,只是极力隐藏着,刚刚他说要收拾大少爷,还说让大少爷给打您耳光,奴婢觉得他在胡说,可那双眼睛又看着不像,总之这人不是善男信女。” 说到这里,碧华满面困惑:“大少爷是大理寺少卿,别说那楚公子,就是文盛见了大少爷也要叫一声大人,他怎地敢如此吹嘘,难不成大少爷是有把柄落了他的手里。” “这怎么会。”陶若琳将汗巾丢了过去,苦笑道:“大哥这人你又不是不晓得,哪里来的把柄,大哥又历来眼高于顶,想来是那楚公子当真有什么本事,大哥这才对其颇为推崇。” “大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老爷、小小姐、大少爷,这几位主子都良善,可朝堂上的人都是花花肠子,莫叫人给坑了,您可不能整日待在庄子里了,多回府中走动走动,也好给老爷和大少爷出出主意,他们最是听您的话了。” “我才不去。”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帮着爹爹成了太子少师,又帮着大哥成了大理寺少卿,便是连那傻妹妹都成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小才女,总不能事事顾着他们,本姑娘也总是要过自己的日子。” 碧华没好意思吭声。 她没觉得陶若琳天天有什么正事,无非就是写写诗做做画,要么是去庄子里带着一群小崽子爬树摸鱼,开心倒是挺开心,就是觉着…没什么正事。 “对了,那京中斗榜的人查到了么,好奇的紧,整日都想着是谁将我的诗词比了下去。” “查到了。”碧华拿着大碗灌了口水,吨吨吨吨喝过之后,擦了擦嘴说道:“户部去了一个署丞,就是他那日随着邱万山去了醉来楼,那诗词应是他作的。” “可小六不是说那是个年轻人吗。” “是啊,京中官员那些事,您比谁都清楚,那邱万山作不出诗来,名声更是不堪,大儒名士谁愿与他交往,八成是那署丞做的诗词。” “难道还真是文曲星下凡么,那人姓甚名谁。” “姓楚,不知道叫个什么名。” “有何外貌特征。” 碧华回忆了片刻:“小六寻人问了,说是那署丞身后跟着个护卫,凶神恶煞的,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痕,走起路来总是不怀好意的四下看着,像是军中行…” 碧华说到一半愣住了,说不下去了。 陶若琳神采奕奕:“是他?” 碧华一脸狐疑:“不像啊,那楚公子,有这文采?” 陶若琳嘻嘻一笑:“真是有趣,明日,我也要与庄户去寻那楚公子,就知他是有趣之人。” “哪里有趣。”碧华给陶若琳换了茶,有口无心的说道:“奴到是觉着那护卫比他有趣多了,傻乎乎的,竟亮了刀子,威风凛凛,煞气的很,手上定是有不少人命。” 陶若琳微微一愣,随即一脸古怪:“碧华,你不会是…” 碧华大脸蛋子一红,连连摇头:“随意说说,奴随意说说的,大小姐您又想歪了。” “你怎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哎呀,无非就是想那护卫气概十足是个好汉子,寻夫君就要寻这样的,这要是被这汉子压…” “咦,莫要再说了,想些什么呢,胡说八道。”陶若琳一脸嫌弃:“像是番蛮,还不如那楚公子呢,至少模样周正。” “鸡崽子似的小身板。” 第65章 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楚擎回到府中后,再次给自己关进卧房之中,用竹简画一些只有他自己才能看的懂的图纸。 写写画画了一番,楚擎又用黄纸定了稿。 他急于搞定韬武殿这件事,早些做好,老爹也早些回到工部衙署继续当这左侍郎。 刚刚入府的时候,楚擎见到老爹在后花园里耍剑,桌子上好多酒坛子。 原本是以为老爹心大,如今是破罐子破摔了,难得清闲下来也好多歇息歇息。 可渐渐的,楚擎发现自己的想法无疑是错的。 工部左侍郎没有实权不假,可再没有实权,也是侍郎,也是官员,也身穿官袍每日前往议政殿之中成为治理国家的一份子。 就如福三说的那般,在边关保家卫国十余载,不知多少次出生入死,如今,朝廷就要这么对待有功之臣,新君,就要将有功之臣如弃之敝履一般用完了就丢? 老爹,无疑是不甘心的,不是贪恋权位,只是不甘心,觉得不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日在笑哈哈的饮着酒,心里难过,却无法表露也不敢表露出来。 这种情况,楚擎见过,上一世他家楼下住的一个老爷爷,管个什么窑子,就是烧陶瓷的那种。 一台破自行车,老头骑了快十年,六十岁不到,提前退休了,不少领导还来看望他,老头也是每天拎着个鸟笼子嘻嘻哈哈的说难得清闲下来,可过了没半年,病了,心病,卧床不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楚擎才听老头的老板说,老头病了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退了,同样不是贪恋权位,就是觉得不甘心,跟不上时代了,顶替他的厂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一点管理经验没有,但是人家会英语,会电脑,会很多老头难以理解的东西,就想不通了,想不透,想的病了。 其实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为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理想,扎根到某个领域,一晃十几二十年甚至几十年过去了,奉献了半辈子,牺牲了半辈子,最后发现,自己被时代抛弃了,身旁,就剩下了个鸟笼子。 楚文盛又何尝不是如此,本是武将,没读过几本书,就连兵书都没读过,砍人这本事,完全是自学成材,砍的多了,兵法也就会了。 跟着太上皇砍人,带着人砍人,只会砍人,用命去搏,搏到了太上皇回京,老爹成了文臣享个关内太平,结果太上皇拉胯了,又换了新君。 新君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工部左侍郎也要被换下去。 大家想的只是楚文盛没读过书,不是儒生,就是个杀才,可谁能想过,这老杀才忠君爱国有错吗,太上皇不是君吗,忠于太上皇有错吗? 读书人都在谈爱国,都在谈忠君,不读书的人就没资格忠君爱国吗? 错了,错得离谱,保家卫国的,恰恰就是这些匹夫,这些没读过书的杀才! 谁又想过,楚文盛这砍惯了人的老杀才,为了胜任工部左侍郎这职务,整日跑去各处和匠人们出苦力气。 可终究,楚文盛还是不懂为官之道,他以为这侍郎,是要懂土木建盖,是要赈灾救济,可殊不知,这侍郎,是应曲意奉承才对,逢迎拍马才对,讨好新君才对。 楚文盛不认为自己错了,明明是对的,在边关砍人,在京城盖房,奉献了半辈子,折腾了半辈子,为什么给老子的官袍扒了,老子的血,老子的汗,老子付出的一切,在新君眼里,在尚书省眼里,在吏部眼里,在朝廷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 楚擎没办法改变新君和臣子对楚文盛的看法,他只能尽最大可能让老爹回到工部继续当侍郎。 待他画好了图纸离开卧房时,楚文盛已经回屋呼呼大睡了。 给福三叫了过来后,楚擎将两张图纸放在桌子上。 “认识兵部的人吗,本少爷去谈一笔买卖。” “兵部?” 还真别说,楚擎找对人了,别的衙署不灵,唯独这兵部,楚文盛和福三,都有熟人,而且官职都不小,即便是福三也认识不少品级不低的将领。 “少爷,您寻兵部的人做什么?” 楚擎得意一笑:“今天出城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个赚钱的法子,而且一想就想到了俩。” “什么法子?” “人在骑马的时候,不是总晃荡吗,脚也没地方踩,对吧。” 福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楚擎用手比划一下:“就挂马鞍上,在马腹两旁,然后双脚能踩着,固定身子,怎么样,少爷我这想法是不是特别的天才。” 福三一拍双掌:“少爷您这法子太好了,厉害,有了这马镫,可不是能稳住身子吗。” 楚擎哈哈大笑:“那是必…” 必须的“须”字还没说出来呢,楚擎愣住了:“你刚才说这玩意叫啥?” “马镫啊。”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东西就叫马镫啊。” 楚擎:“我…” 不用想了,福三都能给名叫出来了,可想而知,这玩意早就普及了。 “那不对啊,之前我看到不少人骑着马,也没见到马镫啊。” “您是在京中见着的吧。” “是啊,怎么了。” 福三哭笑不得:“那都是京中的纨绔,和您一个鸟德…和您一样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少年英豪,故意不踩着马镫,炫耀骑术。” 楚擎一把将两张图纸团吧团吧扔了:“回屋睡觉了,晚安。” 福三叫道:“少爷,您这才说了一个啊,不还有一个吗。” “还有个屁,给马穿鞋子,就是马蹄铁,已经让别人发明了,我还赚个屁的钱。” “给马穿鞋子,马蹄铁,铁?”福三双眼一亮:“少爷您说的可是在马儿脚掌上钉上金铁,马儿便不会磨损脚掌了?” 楚擎头都没回:“别特么逗老子了。” “三少爷,您这想法太妙了,小的佩服的五体投地,厉害,厉害得紧啊。” 楚擎回过头,满脸戒备之色:“你没逗我吧,现在真没有马蹄铁?” “没有,若是有,小的岂会没听说过。” “真的?” “真的!” “那你快说昌朝人不骗昌朝人。” 福三连连点头:“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去你大爷的,你算个锤子昌京人。” 楚擎掉头就走,他是听明白了,福三还挺爱国,宁可不要首都户口了也不能不要国籍。 福三连忙追上来:“少爷,您这法子好,小的这就去兵部寻相熟的将领可好。” “不是,你现在一开口,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这老脸让少爷我都揣摩不透了,真没马蹄铁啊?” “没有,小的哪敢骗您,不是说了么,昌京人不骗昌京人。” 楚擎:“…” 第66章 笑点低 楚擎再三询问,终于确定了,昌朝是没有马蹄铁的。 不过这东西属于是就卖个概念,和烤冷面似的,瞅一眼就能学会,所以是一锤子买卖。 楚擎的想法很简单,找个兵部将领,将这个“概念”卖给对方,对方掏了钱,然后上奏给朝廷,至于朝廷赏赐什么的就和楚擎没关系了。 将想法一说,楚擎让福三去兵部找人,找个信得过的,官位最好大点,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有钱。 福三有些犯难,信得过的,他认识好多,官位大的,也能找到,唯独是有钱这点,比较不好满足。 不过楚擎都交代了,福三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找看了,结果还没离开楚府,陈言来了,送来了五百贯银票。 楚擎望着银票,面色复杂:“你真将你的宅邸给抵押出去了?” 即便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楚擎还是有些意外,除了意外,心底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不错,原本是可抵上六百贯的,只是那牙行想着占些便宜,我又未表露官身,算了,你拿去营建韬武殿,早些建盖了,也省的陛下责罚一心为民的楚文盛大人。” “你就不怕这我不还你这钱?” 陈言笑了笑,淡淡的说道:“楚贤弟,你可忘记还愚兄这五百贯,却不可忘了为苍生百姓请命,愚兄与你,与少章,我三人定会还这天下一个青白,一个公道。” 说完后,陈言走了,背影萧索。 福三默默的叹了口气:“少爷,小的望着这位陈大人的背影,为何觉得有些佝偻,平日见着,总是神采奕奕腰杆挺的笔直。” “穷就得佝偻着。”楚擎叹了口气:“尤其是连房产证都没有的穷逼,更是没办法挺起胸膛做人了,这世道,就是这么操蛋。” 福三陷入了思考,不明觉厉。 “那小的现在去兵部?” 楚擎瞅了眼手中的五百贯银票,摇了摇头:“银票到手了,不急于一时,再入宫,确定一下内务府能给多少建筑材料。” “可您昨日不是说,那死太监只是给几根殿柱么?” “这就不懂了吧,之前户部衙署弄来的那些小额银票,你带在身上没。” “自然是待着呢,怕丢了,五十贯在兜裆裤中,余下的在靴子里,小的这就拿给您。” “拉倒吧。”楚擎连连摆手:“一会快入宫的时候你再…不是,三哥你以后能不能别在裤裆里藏钱了,多恶心人。” “可小的看老爷就是这么做的,不止是银票,铜钱也藏在裤裆里。” “那不硌得慌吗?” “还好吧。” 楚擎:“…” 本想再吐槽几句,可楚擎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一世幼年时,父亲带着自己出远门,在火车上怕丢了钱,也是将钱塞在裤裆里。 一时之间,早已在上一世模糊了快二十年的老父亲的形象,渐渐与楚文盛重合。 猛然间楚擎突然发现,上一世的老爹,和这一世的老爹,很是相似,都是宠溺着自己,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天老大他老二,可在外面讨生活时,又哈着腰,受尽百般苦楚,回了家里,又是与自己吹嘘一番在外面有多风光。 “有人和我说过,父子,总是变换着,这一世,当了儿子享了福…”楚擎微微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下一世,便成了爹,父亲成了儿,自己就要好好照顾儿子了,为父亲做牛做马。” 福三又陷入了沉思:“那究竟…是谁先当的爹?” 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楚擎,一语破防,同样陷入了思考。 是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爹是我儿,我儿是我爹,我是我爹儿,我是我儿爹,我是… “以后我唠这种关于哲学或是比较高大上的事,三哥你就别插嘴了。” 福三又挠了挠后脑勺:“好,但是少爷您能告诉小的,因为什么吗?” “没事,总之就是珍惜眼前人,珍惜自己在乎的,珍惜当下,走吧,入宫。” 福三拍了拍裤裆:“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会将裆下的银票珍惜好。” “我是说珍惜当下。”楚擎一脸无语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福三的裤裆:“不是珍惜你那个裆下!” 福三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您是说您的裆,不是小的的裆,此裆非彼裆。” “没事了,走吧。” ………… 敬仪殿,天子昌承佑刚刚批复完奏折,晃了晃脖子,随即从书案下面拿出了一份诗词。 作为曾经的四皇子,人们只记得这位新君当年驻扎过南侧防卫那漫山遍野的番蛮,却不知这位以韬略著称于朝的皇子也是师从大儒,可以称得上是允文允武了。 可正是因为精通这诗词歌赋,昌承佑更加清楚,盛世华章这四个字,永远不可能分开,有了盛世,才有华章,若无盛世,不过是无病呻吟之语惺惺造作之态。 之所以营造出喜好诗词歌赋的人设,不过是为了收买士族的心罢了。 相比于这诗文,天子更喜欢舞刀弄棒读些兵法。 “孙安。” 天子轻唤了一声,老太监快步迈进殿中。 “陛下,老奴在。” “你听好啊,朕昨日又想到了一句诗文。” 老太监脸上露出了极为无奈的表情:“老奴听着。” “今日的我,是皇子,你爱理不理,明日的我,是天子,你高攀不起。” “起”字一落,昌承佑哈哈大笑,一拍桌子,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怎么样怎么样,哈哈哈,朕这诗文如何。” 老太监露出了牵强的笑容:“陛下文采斐然,妙,妙不可言。” “哈哈哈,妙不妙,绝妙,那你倒是笑啊,哈哈哈哈。” 老太监露出了假笑,如同刚吃完情敌的席,只不过情敌是和他媳妇一起殉的情。 笑了足足好一会,天子这才扯了扯前襟:“这工部右侍郎之子真是个妙人,朕读过的诗文不知凡几,唯独这老娘高攀不起,哈哈哈哈哈,坊间俚语,却能博朕一笑。” 老太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昌承佑笑过之后,略显苦恼:“不好,朕总觉得想出的这诗文,不如那个老娘让你高攀不起来的痛快,朕这几日再想想。” 老太监跟着昌承佑也有二十多年了,他一直很不理解一件事,那就是眼前这位权柄最大的主儿,为什么从小到大就爱笑,笑点特别低。 瞅了眼桌子上的诗文,老太监死活想不通,这四六八句有什么可笑的,莫说可笑,便是连诗文都算不上。 偷偷看了眼满面苦恼苦思冥想的天子,老太监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皇子,天潢贵胄,自幼长于宫中,长于妇人之手,规矩多,道理多,说道也多,既是天潢贵胄,哪能随意表露情绪,这喜怒哀乐,都得藏着掖着。 而四皇子,据传闻就是笑着降临这世间的,别的皇子,别的婴孩,哪个不是整日大哭,唯独这四皇子,整日咯咯的笑着,学会了爬,笑着爬,摔倒了也笑,学会了走,笑着走,撞着了也笑。 可随着年岁见长,总是爱笑,却没了皇子的威仪。 没有皇子威仪,可想而知要挨多少板子多少教训,不能笑,也只能压抑着,就这样,成了国君,成了天子,却更不能笑了,哪有整日哈哈大笑的天子。 一名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昌承佑连忙露出了天子该有的威严:“何事?” “回陛下的话,奴是寻大公公的,之前大公公交代过,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去韬武殿时要通禀。” 天子看向老太监:“楚文盛之子?” “是如此,楚大人似是将这修葺韬武殿之事交于了其子楚擎,已是入宫两次了。” “这楚文盛果然没将这修葺韬武殿一事挂在心上,讨打的贱骨头。”昌承佑微微哼了一声,刚要挥手让孙安离开,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闲来无事,朕也去看看那小子是否长着三头六臂,都说这虎父无犬子,可这纨绔却被北市百姓称之为活畜生,有辱将门之名。” “您是九五之尊,何须劳步,老奴将他带进来给您问安。” “不必了,去寻一身禁卫的衣服,不,寻个宿卫的衣服,正好朕找个由头,替楚文盛教训教训这纨绔。” 孙安满面无奈。 天子哪都好,就是笑点低,完了…还总是没正事。 您这哪是为楚文盛教训他家孩子啊,是想将对楚文盛的气撒在人家孩子身上好不好。 第67章 黄将军 楚擎不是来看韬武殿的,这破宫殿他一看就后槽牙疼,他是来找老太监孙安的。 人工费用计算出来了,但是还需要工料,宫中肯定是有,但是老太监不给,怎么解决,简单,让老太监给就完事了。 可如何让老太监给呢,楚擎捏着袖子里的十贯银票,榴莲味的银票。 楚擎等了片刻,老太监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禁卫甲胄的男子。 宫中禁军也叫禁卫,禁卫分为两种,普通军卒和宿卫,普通军卒自不必说,就是京中六大京营的精锐军卒,一千八百人,负责卫戍皇宫,而宿卫则有二百人。 如果说保卫昌京的京营军卒是从各州府军卒挑选的精锐,那么禁卫就是从京营军卒中挑选的精锐,宿卫,则是禁卫中的精锐,优中选优,比超级女声都麻烦。 只要是宿卫都有品级,至少从八品以上,如果是从各道挑选的,降一品一级,就是从九品变成从八品,如果下到京营或者其他折冲府,升三级。 用加减法来算的话,就是说只要成了宿卫,实际上比原来的品级是高一级的。 宿卫营非但都是武官,也是昌朝所有军卒最为向往的大营,宫中禁卫皆归宿卫调度差遣。 一个宿卫,一个千骑营,都是归天子直辖,宿卫掌管宫中禁卫,千骑营掌管天下各道探马细作。 当然,老太监身后跟着的是个假宿卫真天子,也就是新君昌承佑。 昌承佑身材修长,穿着宿卫甲胄与孙安齐肩而行。 “孙公公。”楚擎热情了招了招手后快步迎了过去,刚要拍两句马屁,突然看清楚了天子的长相。 望着昌承佑,楚擎下意识说道:“诶,你不是之前奇珍阁那个冤种…不是,你不是奇珍阁买琴那个死变…也不是,你叫什么玩意来着,对对对,黄四儿,你叫黄四对吗?” 老太监愣住了,昌承佑也愣住了。 老太监大脑一片空白:“陛…黄将军在奇珍阁碰到的是楚公子?” 昌承佑也懵了:“他是楚文盛之子?” 俩人都瞬间反应过来了,整岔劈了! 和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之子毛关系都没有,之前在奇珍阁的哪位才子,不是右侍郎之子,而是左侍郎之子! 而之前天子在议政殿当着群臣面褒奖的才子広高智…整错了! 昌承佑哭笑不得的看着楚擎:“你不是说你是工部侍郎之子么?” “是啊。”楚擎不明所以:“我爹是工部侍郎啊。” “为何不提及左右?” 楚擎一脸奇怪:“为什么要提左右?” 昌承佑张了张嘴。 是啊,你管人家提不提左右呢。 老太监反应过来劲儿了,无声苦笑。 天子一直关注着楚文盛,所以对楚文盛之子也有些耳闻,仨字---活畜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活畜生,哪里能作出来那么多流传千古的诗词,下意识的,可不就是以为这人是右侍郎之子吗。 楚擎一脸戒备:“哥们,你不会是想找我退钱吧,当时你可都看到了,那些钱我都花奇珍阁了。” 昌承佑凝望着楚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为其折服的,竟然是楚文盛之子? 楚文盛一个丘八,大字不识一箩筐,奏折都是找人代笔,他的儿子竟然有如此才华? 老太监扫了眼楚擎,又偷摸打量了一眼昌承佑,摸不准天子啥意思,刚刚是说要找茬,现在发现闹了个大乌龙,也不知道还找不找茬了。 “哈哈哈哈哈。”昌承佑突然和个二傻子似的,爆笑了几声,随即冲着楚擎眨了眨眼:“成年人的体面,是将苦累打包,然后继续洋洋洒洒地活,哈哈哈哈。”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孙安,满面询问之色,大致意思就是,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昌承佑笑不下去了,有些尴尬:“这不是你作的么?” “是啊。” “那你为何不笑?” “我为什么要笑?”楚擎已经确定了,这个叫做黄四的禁卫,脑子肯定有点病。 昌承佑更加尴尬了。 其实老太监也挺尴尬的,连忙说道:“楚公子,这位是宿卫营太子亲勋翊卫郎将黄四黄将军。” 楚擎一脸古怪的问道:“几品的?” “正五品。” “哎呦。”楚擎一把抓住了昌承佑的胳膊:“黄将军你好你好,怪不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表人才英武不凡身材挺拔长着一副能征善战的嘴脸,失敬失敬。” 昌承佑下意识的抽回了胳膊,老太监也是面色微变,刚要开口,前者抱了抱拳:“彼此彼此。” 楚擎有些犹豫了,自己要不要弃笔从戎啊,这种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的人都能混成从五品,那自己混军伍的话,少说也能干到二品吧。 老太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摸不清楚脑子的确总是不正常的天子打的什么主意。 昌承佑双目灼灼,神情有些紧张的轻声开了口:“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 楚擎一脑袋问号。 昌承佑问道:“是你作的吧。”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 “果然是你,哈哈哈哈哈,就知邱万山没这文采。”昌承佑又开始傻乐出声了:“老娘高攀不起,哈哈哈哈。”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了十贯钱银票递到了孙安面前:“孙公公,孝敬您的。” 被彻底忽视的昌承佑更加尴尬了:“你为何不笑?”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笑?” “你…”昌承佑眼底已经带着几分怒火了,深吸一口气,三番两次被忽视或者说是鄙夷,终于爆发了,突然一转头冷冷看着孙安:“你又为何不笑。” 孙安吓了一机灵,赶紧扯着脖子哈哈大笑,很假,很敷衍,也很浮夸。 昌承佑冷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笑了,无趣。” 楚擎皱着眉,有些难以理解了。 孙安好歹也是个拿佛尘的大太监,看起来,似乎挺怕这个正五品的禁卫。 懒得搭理昌承佑,楚擎还使劲将银票往孙安手里塞。 昌承佑突然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 孙安也闻着了,看着死活不想收的银票,找到了味道了来源。 这次轮到楚擎尴尬了,讪笑一声:“果香味的银票,没见过吧。” “果香?” “不错,榴莲果。” “为何本将未听说过。” 楚擎耸了耸肩:“你没听说过的多了。” 正好远处突然跑来个小太监,听到脚步声,孙安和昌承佑回头,没等小太监开口,昌承佑直接朗声道:“你是来寻孙公公的是吧,定是有要事,孙公公还不快去,本将陪着楚公子就好。” 孙安哭笑不得,只能应了一声跑向了小太监,深怕天子身份穿帮。 楚擎急了:“孙公公,银票您还没收,我还有事和您商量呢。” 孙安哪里敢回头应声,一溜烟跑没了。 当着天子的面受贿,得喝多少假酒。 第68章 我赚钱你立功 孙安这一走,就剩下楚擎和昌承佑了。 昌承佑似乎对楚擎极为好奇,笑吟吟的问道:“你寻孙公公,何事?” “没事。” 毕竟是行贿,楚擎哪能说实话,问道:“孙公公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说说你寻他何事,他能做的了主,本将也能做主。” “你不是保安吗,你能做什么主?” “保安,又是何意?” “额…保卫真龙天子的人身安全,简称,保安。” 昌承佑微微一愣,紧接着正色道:“有道理。” 楚擎:“…” 在边军混过那么多年的昌承佑本就隐瞒了身份,性格又是奇葩,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来,再与本将作两首诗来听听。” “大哥你别闹好吗,我这诗都是用来卖的,正五品你也不能白嫖啊。” 楚擎走了过去,虽然坐下来了,但是还真没将一个五品将军放在眼里,自己毕竟是尚书大人罩着的,老爹也是左侍郎,没必要对一个五品保安曲意奉承。 接连接触了卫长风、邱万山、陈言、陶少章等陶家人,楚擎的心态也悄声无息的在改变着。 他有些累了,总是带着一副虚伪的面具,真的很累,不是心累或是身体累,而是对自己感到一种厌烦,厌烦的累。 再一个是正五品的武将,楚擎没多大兴趣。 真正的朝廷大员,其实都是从四品起步的,文臣至少是左右侍郎,武将则是宜威将军、明威将军之类的,官职后面都带个“将军”二字,而不是“尉”。 所以说,正五品的武将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你倒是有趣。”昌承佑侧目问道:“别人作的诗词,恨不得天下皆知博取才名,你为何要卖了换钱财?” “你这话问的太不生活了,才名能当饭吃啊,还是能当房子住啊。”楚擎翻了个白眼,有口无心的说道:“咱就说个最常见的问题,哪哪遭灾了,朝廷不拿着钱粮去赈灾,派俩大儒过去吟诗一首,灾民就能饱了,还是说就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昌承佑神情微变,微微颔首:“不错,此言有理。” “那就得了呗。” “可你是侍郎之子,应是不愁吃穿,若是有才名傍身,即便不步入官场,便是士林也有你一席之地。” “混士林?”楚擎乐了:“正经人谁混士林,你知道什么人才混士林吗。” “什么人?” “键盘侠。” “键盘侠?”昌承佑摇了摇头:“何意?” “额…就是竹简侠。” 昌承佑还是摇头:“不懂。” “这么和你说吧,就这群人,天天指点江山,朝廷如何如何,民间如何如何,捧着四书五经,捧着个竹简,就知道写写画画,你要让他们说,什么百姓啊,治国啊,他们能说上三天三夜。” 楚擎一脸鄙夷,继续说道:“可真要是关键时刻,比如外敌打来了,这群王八蛋是第一个跑的,不说外敌,就说治国,你将他们扔到各衙署中,扔到各道各州府中,他们懂个屁啊,屁用不顶,这种没事能说上三天三夜的键盘侠和砖家,我见过太多太多了,有事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昌承佑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楚擎说的,不是对或不对,只能说是太片面了。 大部分读书人,都出自世家门阀,而世家门阀传承百年甚至传承千年,靠的就是人才,这些人才除了四书五经外,从小都要受到精英式的教育,不说能力如何,至少比普通人要强上十倍百倍。 不过就是因为比普通人强,加上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读书人也的确像楚擎所说的那般总是空谈。 “怎么的,不认同?”楚擎闲着也是闲着,瞎聊天权当打发时间了:“觉得我说的不对?” “楚公子出口成章,也是读书人,你说士林不好,便是读书人不好,可你也是读书人。” “我和他们能一样吗。” “有何不同?” “我特么名声不好。” 昌承佑:“…” 楚擎呵呵一笑:“总之就是不一样的。” “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一样,你爱财?” 楚擎乐意了:“你这话说的,谁不爱财。” 昌承佑微微一笑:“倒是如此,天下万事,不过钱粮二字。” “天下?”楚擎挑了挑眉:“张口闭口就天下的,你也是读书人吧。” “算是。” “那你怎么还干武将呢,不过一听就听出来的,但凡一开口就是天下、百姓、苍生,绝逼是读书人,都是伪君子。” 昌承佑眼底略过一丝异色,沉声道:“难不成,爱民之人,忧国之人,皆是伪君子。” “差不多吧。” “混账话。”昌承佑这怒意说来就来,眼睛一眯,冷笑道:“还当你有大才,原来也是个夸口狂生罢了。” 楚擎摊了摊手:“你说什么是什么。” “怎地,不服气,那本将问你,既你口口声声看不惯读书人,又与那些整日空谈之人有何区别,朝堂之上,那些大员臣子,谁不是张口便是民,便是国,便是天下,难道他们,也是伪君子,区区小儿,也敢大放厥词,你说他们空谈,那你除了吟诗作对,又做了什么。” 昌承佑是笑点低不假,对楚擎有兴趣,也不假,可他终究是天子,隐瞒身份,属于是个人爱好或者是恶趣味,提到家国提到臣子,提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自然是有他的认知和坚持。 现在听楚擎这么一通牢骚,天子也彻底对这小子失去了兴趣和好感,站起了身,回过头冷冷的说道:“在这里候着孙安吧。” “不是,聊的好好的,至于吗。”楚擎哭笑不得:“这么小肚鸡肠?” 昌承佑满面怒火:“你胆敢言朕…言真小肚鸡肠?!”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他竟然突然感受到一股压力,在昌承佑的逼视下,感受到了一股看不清摸不着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就仿佛…仿佛去了洗浴城潇洒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结账的时候突然发现没带钱并且身边围上来了二十多个保安一样。 昌承佑终究还是压下了怒火,冷哼了一声:“孙安有要事,无法见你,离宫吧。” “可我也有要事啊。” “你有何要事!” “和你说不着。” “朕…真是笑话,孙安管辖这后宫诸事,本将也是如此,本将说他办不了,他便是办不了。” 楚擎双眼一亮:“你那意思是,你比孙公公官大?” “那是自然。” “哎呀,早说啊。”楚擎连忙站起身,要将昌承佑拉回来,结果后者一甩胳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怎么这么大脾气呢。”楚擎也不以为意,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正好你是武将,这样,我看你挺有钱…不是,看你挺面善的,给你个立功的机会,好不好。” “立功?” “对啊,你刚刚不还说我也是伪君子吗,成,咱也为咱热爱的大昌朝奉献奉献,当然,是有偿奉献的,我教你个法子吧,可以让咱大昌朝的战马耗损减少三成,甚至五成,我得钱,你立功,好不好。” 昌承佑转身就走,楚擎追了上去:“干什么去啊,没兴趣?” “叫人,将你叉出去!” “靠,你他娘的脑子有病吧。” 昌承佑猛然回身,语气阴冷:“你找死!” 楚擎吓了一跳:“你怎么和翻脸猴子似的,说翻脸就翻脸,看你有钱才和你说,不愿意立功算了。” “好!”昌承佑怒极反笑:“那你便说,如何让我大昌朝的战马损耗减低三成,若是说不出来,你小命不保!” “你特么以为你谁啊,南无加特林菩萨啊,说干谁就干谁,一千贯,你有我就告诉你。” 昌承佑放声冷笑:“一千贯,何足道哉,便是万贯,十万贯也未尝不可,倒是你,还敢口出狂言,今日你说不出来,叫你生死两难!” 楚擎紧紧皱着眉头,瞅着昌承佑,总觉得对方精神不太正常。 不过见到对方张口就是一万贯十万贯的,应该是不缺钱,楚擎从怀里拿出了图纸,直接亮了出来。 “马蹄铁,钉在马掌之上,我警告你啊,别想着不给钱,你要是想白嫖,我老爹搞死你,他可认识不少武将。” 昌承佑愣住了,一把抓过图纸,定睛一看,神色微变。 “钉在马掌之上?” “是的,马掌其实就是角质层,说了你也不懂,就和你的手指甲似的,马儿奔跑的时候,地面摩擦啊,积水腐蚀等等,都会导致马蹄角质层脱落,钉了马掌,就可以延缓马蹄磨损了,还能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骑乘驾乘都是如此。” 昌承佑面色大变:“且候着!” 一语落毕,昌承佑竟不顾形象撒丫子跑走了,留下楚擎一人站在韬武殿门外。 楚擎大声喊道:“除了我爹,还有尚书罩着我,敢白嫖,你死定了!” 第69章 金口玉言 楚擎这一等,直到天都黑了还没个鬼影子,老太监没回来,黄老四也没回来。 越是等,楚擎越急躁,总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这黄老四,不会给这功劳贪了之后不给钱吧? 左等右等,眼看又到了落宫门的时候,楚擎只得给黄老四全家问候一遍小跑着出了宫。 他之前听说过,前几年有个没穿官袍的大臣进宫求见太上皇,没等到,离开的时候落了宫门,让禁卫误以为是刺客,八十多人排队围着圈儿踢,还有二十多人都凑不上手,揍的那叫一个惨啊。 与此同时,御马监旁的演武场,黄老四骑在刚钉上马蹄铁的战马上,笑的那叫一个猖狂。 孙安惊为天人。 这刚刚打造的马蹄铁,竟然如此厉害。 战马踏在满是碎石和断裂兵刃上,如履平地,马速丝毫不减。 一群拎着铁锤的太监们也是惊的够呛。 给马儿穿上“鞋子”,这是哪个狗日的想出来的,太他娘的厉害了。 黄老四策马狂奔,如同骑在马上正在被尔康搂住的紫薇,那幸福感,都满了满了快溢出来了。 奔驰了片刻,黄老四翻身下马:“好,好啊,这楚文盛之子,果然有大才,刚刚在韬武殿时,朕见了他便知此人非是平庸之辈,果不其然,朕慧眼识珠,与之稍微相谈了片刻便受了启发,朕与他二人合力想出了这个马蹄铁,哈哈哈哈哈。” 黄老四还算要点脸,没好意思说是他自己独自想出来的。 孙安赶紧迎过去,递上了汗巾:“那是必然,陛下您奇思妙想,就是整日繁忙俯身与案牍之上,若是总能得闲,不知要想出多少利国利民的好法子。” “哎呀,是如此,可谁叫朕是一国之君,哪里能得闲。” 孙安讪笑一声。 我瞅您今天晚上就挺闲。 黄老四擦了擦汗,随即突然想起:“险些忘了,那楚文盛之子还候着呢。” 孙安苦笑道:“陛下,现在已是要落宫门,楚公子应是离宫了。” “离便离了,也好,若是再见到他,朕反而倒是有些下不来…下不了狠心督促他多读读书。” 黄老四本来想说“下不来台”来着,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刚在韬武殿外可是厉声厉色,现在得了这么大“好处”,再见面反而尴尬。 “应赏。”黄老四军伍出身,虽然偶有不着调,却是赏罚分明的君主,微微颔首道:“此子尚无官职,便赐个虚职吧。” 光说虚职,之前说的那一千贯,他是只字不提。 不过也是,这皇帝挺没底线的,跑奇珍阁让楚擎讹了那么多钱,前脚走后脚就让孙安带着千骑营寻个由头找掌柜的把钱要回来了,楚擎是零元购,他是得让奇珍阁倒找了不少钱。 听到楚擎被授官,孙安倒是不意外,就这小小的马蹄铁,换了其他朝中文武献上来,连跳两三级也不为过。 “那陛下您觉得御赐个什么官职为好。” “楚文盛日后有大用,要去兵部,既如此,便赐其子个从七品的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吧。” 老太监的眼底带着几分异色。 太子左右监门直长,从七品,一介“白身”直接成了从七品武官,可谓是咸鱼翻身,不过这武官却是虚职,更是东宫属官的官职,而太子今年刚十二岁,这种官职几乎是没前途的。 老太监也了解天子昌承佑,新君总是先抑后扬,帝王御下之术便是如此,恩威并施,许多时候先压着你,压到了极点,稍微给些好处便是感恩戴德。 就好比那楚文盛,不也是这么一直压着么,压着压着…楚文盛就贼不待见天子,提起新君就骂娘。 不管心里怎么想,老太监都恭顺的说道:“老奴记下了,明日便下个条子送往吏部。” “不。”黄老四摇了摇头:“此子生性跳脱,又是欠缺礼数,这性子,尚需磨一磨。” “陛下的意思是?” “朕问你,那楚擎,为何要给予你十贯银票。” 老太监苦笑连连:“如您所说,此子与其他的臣子或是读书人不同,行事天马行空,要赠予老奴钱财,想来是因为韬武殿一事,之前他就寻过老奴,想要调拨一些内务府的工料。” “原来如此。”黄老四微微颔首:“既如此,那就…” “那就按其索要的数额交付?” “一根木头都不要给!” 老太监傻眼了:“可您不是说…” “这韬武殿,朕,就是让他楚家父子修不成。”黄老四哈哈一笑:“待到了工期,楚文盛请罪,楚擎也自会忧心,外臣弹劾他们,到了那时,朕再施恩,这太子左右监门直长,韬武殿一事过了之后再封赏吧。” “老奴记下了。” “对了,朕看那韬武殿还是不够破,今夜再带人去打砸一番。” 孙安连连摇头:“陛下,不能再砸了,再砸就真塌了。” 黄老四略显不甘心:“再抠下来几块砖石?” 孙安叹了口气:“老奴尽力吧。” 孙安不是外人,可以说是看着天子长大的,所以这种事,黄老四也不必忌讳,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是谁,除了太上皇就是这个老太监了。 黄老四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他要钱财,朕偏不给他,要修葺这韬武殿,朕偏不让他修,这楚家的人,都是讨打的货色,不好好磨砺一番,便不知敬畏,有本事的人更如如此,若不敬畏,便是尚好的刀剑亦会自伤其主。” 老太监应声附和了一句。 这种事,当年八龙夺嫡时经历太多太多了,上赶着的不是人才,就算是,也有极富心机,天子一直都是这习惯,爱试探,爱考验,试探着,考验着,就如同…楚文盛那般了,天天骂天子。 背着手,黄老四走向了寝宫,孙安落下半步紧紧跟在后面。 “关于涠江粮仓一事,千骑营查的如何了。” “还未有定论,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是京中商贾与工部官员勾结。” “朕倒是想到了。”黄老四驻足,回过头满面冷意:“工部哪位臣子。” “应是右侍郎広海尚。” “広海尚?!”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朕初以为是工部尸位素餐让涠江的官员钻了空子,原来是这右侍郎官商勾结,好大的胆子。” “千骑营还未掌握铁证,不过已经暗中拿下了些商贾,供证皆指向広海尚。” “好一个広海尚,好一个工部右侍郎。”黄老四的双眼之中已浮现出了怒火,冷冷的说道:“月底之前,朕,要见到铁证,朕,要将这群害民之人连根拔起,上梁不正下梁歪,让千骑营查,查広海尚的亲族,亲族必参与其中。” “陛下,前几日…前几日您刚褒奖了広海尚之子広高智。” 黄老四闻言一愣,紧接着满面的怒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尴尬。 沉默了半晌,黄老四一声冷声:“无功受其禄,明明不是他作的诗词,却对朕的褒奖欣然受之,果然是一门败类。” 老太监都没好意思吭声。 那您主动褒奖人家,広高智还能怎么的,入宫找您问问啊,为啥褒奖人家,是不是有误会? 吐槽归吐槽,老太监心里和明镜似的,広家完了,楚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第70章 上面有人 出了皇宫,楚擎闷闷不乐的带着福三往前走,越寻思,越觉得自己可能被坑了。 “仨儿,你听过一个叫做黄四的禁卫吗。” 福三摇了摇头:“禁卫千余人,小的哪能知晓,少爷您问这事干什么?” “我把马蹄铁这事告诉一个叫做黄四的禁卫了,要一千贯,结果这家伙抢了图纸撒丫子就跑,少爷我是不是被坑了啊?”楚擎一拍额头:“对,就是之前咱去奇珍阁碰到那家伙。” “您是说那买琴的汉子。” “对,就是他。” 福三傻乐道:“那您一定是被坑了。” “为什么?” “那人不像是个正经人。” “何以见得。” “哪个正经爷们抚琴啊。”福三说完后,一脸古怪:“少爷您看清楚没,别不是个禁卫再是个太监。” “那倒不能,挺阳刚的,就是脾气不咋地。” 楚擎深以为然,他的确是觉得黄老四不像什么正经人,准确的说,不像正常人。 福三问道:“原来那人是禁卫,可既是禁卫,岂能随意出入宫门?” “我哪知道,是官儿吧,正五品的。” “正五品,那应是宿卫。”福三低头回忆了片刻:“宫中正五品的宿卫,只有六人,小的没听说过有黄姓之人啊。” “算了,明天还要带着陶家庄户入宫,碰到老太监的时候问问吧。” 福三哦了一声,主仆二人又开始一边走一边猥猥琐琐的编排太监这个特殊群体了。 回到府中,今天楚文盛难得没喝酒,正在正堂会客,楚擎问了包管家一嘴后才知道是工部的尚书刘勋登门拜访。 领导主动跑到停职的下属家中,显而易见,绝对没什么好事。 楚擎对工部所有官员都没有任何好感,躲在房门外偷听了一会。 果不其然,刘勋是来让老爹背锅的。 谈的是关于涠江粮仓一事,大致意思是楚文盛反正如今都因为韬武殿的事待参了,官位不保是肯定的,索性再背个锅,将涠江粮仓这事也背了算了。 老爹没发脾气,因为刘勋也没绕弯子,直接说了,工部内部已经查清楚了,粮仓这事,是右侍郎広海尚和商贾勾结。 広海尚已经开始偷摸的祸水东引了,想要嫁祸给楚文盛,但是刘勋认为千骑营不是那么好糊弄,这事到了最后东窗事发的话,本来楚文盛这左侍郎就要完蛋,再没个右侍郎,工部也没好日子过了。 与其这样,不如楚文盛将两个锅都背了,刘勋也给出了承诺,韬武殿这事,広海尚会私自掏腰包带人去修葺,算是让楚文盛不至于被陛下责罚,其次是背锅涠江粮仓这事,不说中饱私囊或是官商勾结,就说个失察,推出去几个替罪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越快处理对工部越有利。 刘勋说这些事的时候,口气中满是歉意,又提起了当年旧事。 楚擎在外面听了半天后才知道,原来这位工部尚书大人和老爹有旧。 当年刘勋的三个儿子都去了边关,本想着是混个军功,结果凉戎人不宣而战,偷袭了城关,三个儿子出关作战,其中两个战死,一个没了一条右腿,要不是楚文盛及时带兵驰援,小儿子丢的可不是一条腿了,而是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文盛虽然无法胜任工部左侍郎之职,刘勋却总是百般包容,其他文臣攻讦武将出身的楚文盛,刘勋也会挺身而出,这几年来,没少因为楚文盛挨骂。 两个老男人回忆起了当年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唏嘘不已。 便是刘勋也知道,莫说楚文盛,就是他这工部尚书,怕也是做不了几年了。 最终楚文盛说考虑一番,结果刘勋似是又于心不忍了,最终长叹一声,被楚文盛送出了府。 看得出来,刘勋也不算是要坑楚文盛,只是想要止损,心中对楚文盛有歉意。 楚擎一直躲在外面听着,等老爹回来后,苦笑连连。 “爹,韬武殿这事,不用広海尚那王八蛋帮您修葺,涠江粮仓的锅,您也不能背。” 楚文盛摇了摇头,带着楚擎进入了正堂,坐下后幽幽的问道:“都听着了?” “听着了,刘大人和您说韬武殿这事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你回来之前,刘大人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涠江粮仓即便东窗事发,広海尚也未必会被波及。” “啊?”楚擎满面困惑:“他上面有人?” “前几日天子褒奖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之事,你是知晓的,这天子登基后,倒是有几次赏赐京中大儒,可如広高智这样的年轻人,却是头一次,天子对其青眼有加,非但是当着群臣的面在议政殿提及,便是敬仪殿也是如此,为父虽不知道这広家做了什么,却知他仗着这份天子恩宠,简在帝心,未必会获罪。” 楚擎面色莫名,眉头皱成了川字:“那天子岂不是…不分事理?” 楚文盛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可脸上那鄙夷的表情映照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楚擎也沉默了,坐在凳子上,心中百味杂陈。 这算什么? 努力的去干活,去付出,去弥补,还不如拍天子马屁? 这样的话,谁还会实干,全去拍马屁多好,上行下效,天子刚登基就能包庇罪臣,害民之官,那日后,朝堂上岂不是都是这种官员? “总之,老爹等着,韬武殿这事,我来搞定,您的官位,卫大人能保住,咱不给别人背锅。” 楚擎站起身,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别的锅可以背,但是涠江粮仓这事,这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您不怕,孩儿怕,您就当是为了我考虑,不能背这个锅。” 楚文盛的面色有了变化,长长的叹了口气:“也好,爹爹答应擎儿,这事,听之任之吧,不是为父做的,断然不会白白背负骂名。” 楚擎摇头不已:“其实说来说去,就是咱家没靠山,広海尚上面有人,想要成为人上人,还真得上面有人。” “是如此啊,原本,咱楚家是有这机会的,想成这人上人,需上面有人,你若是前些日子拿下了那陶家大小姐,那吾儿定是人上人了。” 楚擎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爹,您没开车吧?” “开车为何意?” “没事,瞎说的。” “哦。”楚文盛呷了口茶,装作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擎儿当真是没法子上了那陶家大小姐么?” 楚擎大叫道:“您刚才果然开车呢。” 楚文盛一头雾水:“何意?” 楚擎:“…” 第71章 啃大饼的姑娘 第二天一大早,楚擎带着福三离开楚府前往泰安坊,和陶家庄户汇合。 这一夜,楚擎几乎没怎么睡。 如果真像老爹说的那样,粮仓一事害死了那么多灾民,因为拍了皇帝的马屁就能置身事外,那这朝廷,这昌朝,真的没救了,亡国是早晚的事。 楚擎不排斥拍马屁,他也在拍,可一码归一码,人总是要坚守一些东西的。 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两个人,两个极端,一个陶少章,满朝堂就一个好友的大理寺少卿,一个邱万山,八面玲珑的户部右侍郎。 自己已经算是步入官场了,那么以后,自己应该当一个什么样的官员,学陶少章成了孤臣,对得起良心,却步履艰难,还是成为邱万山,长袖善舞彻底抛弃了良心,或是尸位素餐平平安安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少爷,您又有心事了?”福三轻声开了口。 “嗯,算是吧。” “女人?” “不是,人生。”楚擎哑然失笑:“我在想,处理完韬武殿这事后,要不要继续当官,总觉得一直当官的话,我就会变成另一种人。” “不做官做什么?” “商贾啊,商贾虽然不招人待见,可有很多钱啊。”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觉得不好。” “思维不同,我这么问你,一百万贯,和一个铁饭碗永远不会被罢免的户部官员,你选哪个。” “永远不会被罢免?”福三嘿嘿一笑:“那自然是户部官员了。” “当官多累啊。” “不累啊。” “你怎么知道不累。” 福三理所当然的说道:“永远都不会被罢免,谁他娘的还去当差。” 楚擎驻足,凝望着福三,发现对方这话说的,无懈可击啊。 是啊,永远都不会被开除,谁还去上班,在家睡大觉多好。 “不是,是我问错了,是这个意思…哎呀,总之我还是觉得商贾好。” “可少爷您想过没有,商贾朝不保夕的,即便您有万贯身家,哪怕是百万贯,哪天得罪了官员,那万贯身家,说没就没了。” “也是。”楚擎皱起眉,思考了片刻:“如果要是你赚了万贯身家,第二天就会没了,你会藏在哪里。” “放钱庄啊。”福三乐呵呵的说道:“放在钱庄里,钱没了,他们得赔。” 楚擎:“…” “小的说的不对么?” “严丝缝合,丝丝入扣,没事了,咱继续走吧。” 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就是他总和福三聊天,聊的热火朝天,可每次都会发现,俩人似乎总是在鸡同鸭讲,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福三这理解能力有问题? 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后,楚擎带着福三快步来到泰安坊。 这刚到辰时,泰安坊牌坊下面就蹲着二百多个庄户,和等着趴活的力工似的。 原本楚擎还有些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因为他见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正是佩戴面纱遮住了半张脸的陶若琳。 陶若琳丝毫没有淑女的风采,蹲在昨日见过的那个老头旁边,抓着一张大饼正在啃着。 福三也看见了形象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陶若琳后,紧紧皱着眉头:“有碍观瞻。” 楚擎顿时不乐意了:“人家蹲那啃大饼就有碍观瞻,那你去花船玩了之后还找人家老鸨子要钱,你就不有碍观瞻了?”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没说真名啊。” 楚擎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小的去那烟花柳巷之地,从不留名。” “为什么?” “赊了账,也寻不到小的啊。” 楚擎竖起大拇指:“你是大哥。” 再次看向街对面啃大饼的陶若琳,楚擎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他并不觉得女子抛头露面有什么不好的,都是封建主义的糟粕,再者说了,昌京百姓豪放,就说那北市,拎着扫把追着孩子打的大闺女小媳妇比比皆是,也没见到其他百姓骂谁不要脸。 要不要脸,还不是那些读书人叫唤的,这个有碍观瞻,那个有伤体面,百姓粗鄙不堪如何如何,哔哔完了就跑花船上玩多人运动去了。 说百姓愚昧,可要是百姓不愚昧,权力阶层就会开心了? 统治者当真希望百姓不愚昧,都有着自由意志? 所以说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的读书人多么虚伪。 他们希望百姓愚昧,希望百姓粗鄙,这样才彰显出他们的优越感,巩固他们的权利,然后一边优越着,一边骂着百姓愚昧和粗鄙。 泰安坊都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陶家庄户二百人出头,往那一蹲,引人注目。 正巧来了两个巡街的武卒,皱着眉头就走了过去,昨日见过的那老汉,头都不抬一下,晃了晃手中的一个腰牌,俩武卒屁都没放一个,掉头就走。 福三酸酸的说道:“太子少师的名头果然硬气,武卒都不敢盘问。” “你也不差啊,工部侍郎家的护卫,牌子也硬。” “差的远了。”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年初那时,小的蹲在百花楼下面,也没作甚,只是仰头呆看着,武卒来了恶声恶语。” “大哥,人家是蹲牌坊下面啃大饼,你他娘的是蹲妓院下面仰头偷看姑娘裙底,那特么能是一回事吗,还有,下次你干这事的时候,别尼玛报咱楚府的名。” “没,小的当时和那武卒说我是工部右侍郎広家的护院。” 楚擎瞠目结舌,愣了半晌:“三哥,您就是投错胎了,但凡出身好点,现在混的绝对不比邱万山差。” 福三嘿嘿一乐:“跟着您也挺好,就是穷点、遭点罪、被人瞧不起、无甚前途、不好讨婆娘、总受气罢了。” 楚擎:“…” 福三看向陶家庄户,突然微微“咦”了一声:“少爷您发现没,那丫鬟,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了?” “您看其他那些庄户,隐隐将她围了起来,态度又极为恭敬。” “那不很正常吗,主家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和你跟着我似的,在楚府中,大家也不都挺敬畏你的吗,这叫仆凭主贵。” “有吗?”福三挠了挠后脑勺:“那群狗日的倒是挺嫌弃小的。” “你特么快闭嘴吧。” 第72章 抢活 楚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带着福三走了过去。 漂亮姑娘,总会令人心情愉悦。 见到了这主仆二人,陶若琳的双眼又如同月牙一般弯弯的,三口两口将大饼吞进了嘴里,因为是佩着面纱,大饼在面纱下面,啃着一张比她脸还大的饼,看起来极为滑稽。 老头见到楚擎来了,回头叫唤了一声,庄户们都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主仆二人。 老头姓吴,名字起的挺硬,吴刚。 吴刚早年间就是陶家的佃户,陶家发达后来到了京城,老头也跟了过来。 其他大部分庄户也都差不多,还有一小部分是流民,都是苦命人,也都是老实巴交的田间汉子,当然也有滥竽充数的,不是说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妇,而是二十多个嗦了手指头的熊孩子,一看就是陶家用来凑人数赚快钱的。 楚擎抱拳,冲着四周拱了拱手。 然后,大家如同看着一个白痴似的看着楚擎,无动于衷。 楚擎很尴尬,觉得大家很高冷。 福三冷哼了一声:“我家少爷给你们工钱,就给老子好好干活,干不好,一文钱别想要,都他娘的听清楚了吗。” 庄户们连忙满脸堆笑连连称是。 楚擎算是服了,这是吃硬不吃软啊。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他要是上来就和福三似的,凶神恶煞的骂着,大家觉得正常,一个高门大阀的贵公子上来就抱拳问好,明显是没憋好屁啊,没见过这号的。 楚擎懒得和一群刁民一般见识,看向陶若琳:“姑娘,还没问过你芳名呢。” “姑娘。” “姑娘?” 陶若琳笑吟吟的:“就叫姑娘。” 楚擎哭笑不得:“我是问真名。” “叫人家姑娘就好。”陶若琳伸出了秀臂,一摊手:“工钱。” “现在就要?” “是,城里的人,坏心眼多,先给了工钱,才好上工。” 福三皱眉:“哪有这规矩。” 楚擎倒是不以为意,冲着福三点了点头:“将今日工钱给他们。” “哦。”福三闻言就准备将手插进裤裆里翻银票,楚擎抬腿就踹:“滚远点。” 陶若琳似是很诧异:“真的提前给工钱?” “不是你说的么?” “可没这个规矩啊,哪里有先给了工钱才上工的道理。” 楚擎哭笑不得:“那你还要。” “等着你翻脸呀。” 楚擎:“…” “大小姐说你不是善男信女,看着好脾气,八成是个坏的流脓的主儿。” 说完后,陶若琳咯咯娇笑,转身去找庄户收“保凭”了。 所谓保凭,就是主家作保写的文书,多少人入城上工,户籍和年龄名字等等。 要是这些庄户在城中闯了祸,京兆府或是苦主就得找写下保凭的人,一般长期上工的城外百姓,入了城按规矩是要将保凭压在顾主那里的。 楚擎看了眼吴刚:“吴大爷,陶家大小姐的丫鬟,她…” 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压低声音:“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吴刚不明所以:“公子何意,小老儿不懂。” “我这么问你,下雨天,她知道往屋里跑吧?” “下了雨不躲在屋里,那不是傻子吗?” 楚擎小鸡啄米的点着头,吴刚楞了一下,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 二百零八人,一人一天七十五文,也就是十五贯六百文,福三算了半天没算明白,直接拿出了二十贯银票,递到了楚擎面前。 楚擎都不知道这银票是福三从哪掏出来的,没敢接:“直接给这位大爷吧。” 吴刚面露喜色,接过了银票:“楚公子是好人,是好人呐,您安着心,大伙一定把差事做好。” 说完后,吴刚回头叫道:“大伙,楚公子还真提前给了工钱,这样的傻…这样的雇主哪里找,日后可得把差事做好,谁敢耍懒,别怪老朽翻了脸不念往日情分。” 大家连忙称是,七嘴八舌的打着包票,胸脯拍的震天响。 陶若琳将保凭递到了楚擎面前,就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从见到了楚擎后,两个眼睛就弯弯着,面纱下面满是笑意。 收了保凭,楚擎大手一挥:“走,入宫。” 庄户们倒是知道是要入宫做工,面露兴奋之色,入宫干活,都够他们吹嘘三辈子了。 就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了宫门。 楚擎总是回头张望着,可惜,陶若琳在庄户中也不过来,不过楚擎每次回头的时候,陶若琳都笑吟吟的望着他。 “仨儿。”楚擎悄声问道:“我一回头就看着那个丫鬟盯着我,一回头就看到她盯着我,你说,她是不是看上少爷我了。” 福三乐道:“小的走在街上,若是有女子多看小的一眼,小的也觉得是人家看上了我。” 楚擎突然发现福三这损人的技术,很高超啊。 可瞅福三那模样,又不像是诚心的。 转念一想,可不是吗,就是屌丝的通病,别人多看自己一眼,自己就会自我感觉良好,怀疑人家看上了自己。 泰安坊距离宫门不远,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结果快到宫门的时候,楚擎见到了一群人,三十来个,其中不少都穿着官袍,领头一人是个穿着华服的胖子。 福三眉头一挑:“少爷,看那些官员的玉带,是工部的,其中不少工部的匠人。” “工部的匠人?”楚擎瞳孔一缩,看向福三:“难道是…” 福三接口:“宫里又塌了个宫殿?” “靠,抢活的!” 楚擎一语落毕,径直走了过去。 昨日刘勋来找老爹就提过这事,右侍郎広海尚准备接手修葺韬武殿,老爹还没给答复,昨日才提及,结果今日就派人来了? 楚擎的双眼之中已经酝酿出了怒火。 老爹要修韬武殿,工部官员和匠人屁都不放一个,広海尚要来接手,工部竟然来了这么多人,不少人还拿着工具。 楚擎带着福三走了过去后,皱着眉头问道:“谁是管事的!” 正在被禁卫核查身份的华服胖子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一番楚擎:“这位兄台何事。” 胖子也就二十岁出头,看着挺富态,可这尊容却不敢恭维,大小眼,嘴唇还特别薄,蒜头鼻,还是虚胖,从下了轿到宫门,也就不到百步的距离,竟走出了一身汗。 “你是工部官员?” “鄙人広高智,家父工部右侍郎。”広高智看了眼楚擎身后的陶家庄户,眉头拧在了一起:“不知这位公子…” 楚擎冷笑连连。 果然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只是没想到,広海尚给他儿子派来了。 扫了一眼広高智身旁的匠人们,楚擎淡淡的说道:“不用麻烦広公子了,韬武殿我们来修葺。” “你究竟是何人。” “楚擎,家父工部左侍郎。” ………… 感谢大家支持新书,票啊,打赏之类的,真的很感动,作为一个写手,无以为报,只能给大家…表演个一天睡十二小时了,感谢大家支持,特别感动。 第73章 胖头陀与瘦头陀 楚擎这一报出名号,広高智满面讥讽之色。 又打量了一番楚擎身后的陶家庄户,広高智抬高了音量:“韬武殿修葺一事,家父已是交给了本公子统办,少在这里碍眼,带着这些刁民滚远些。” 楚擎倒是没生气,而是下意识赶紧看向福三,深怕这家伙又掏出刀子上去噗嗤噗嗤攮死几个。 还好,福三没吭声,虽是面带怒火,也没有任何举动。 広高智看向四周的匠人和几个工部小官,笑道:“这楚大人还真是不识趣,本就误了工期,又将他儿打发来,寻了一群闲汉,这皇宫,岂能是什么货色可随意出入的。” 匠人和工部的小官们哈哈笑着,捧着臭脚。 楚擎也笑了,看向这群人,淡淡的说道:“他老爹是工部右侍郎,你们爹也是侍郎?” 众人闻言一愣。 楚擎似笑非笑道:“莫说我爹没垮台,就是垮了台,找几个兵部相熟的将领,整你们这些不过是八九品的小官和连品级都没有的匠人,反掌观纹一般简单,就你们,也配嘲笑我楚家!” 话音一落,众人面色微变,满面尴尬之色。 这话一点没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只是习惯性的拍拍马屁附和一下広高智,可因为拍马屁被楚文盛惦记上,无疑是得不偿失。 楚擎看了眼福三:“将这群傻缺的样貌记下来,回府告诉老爹,就说这群人嘲笑他。” 福三嘿嘿一乐,不怀好意的望着这群工部官员与匠人。 一看楚擎不是开玩笑,这群人连忙扭过脸,深怕被福三记下样貌。 “好一个牙尖嘴利楚府少爷。”広高智冷笑连连:“真是不知死活,旁人怕楚文盛,本少爷可不怕,便是你爹亲自来了,见了本少爷也得客客气气的。” “是吗。”楚擎对福三说道:“现在回府,给老爹叫来,我很好奇,一个工部左侍郎,见到右侍郎家无官无职的胖儿子,究竟要怎么客客气气。” 広高智面色一变:“本少爷是说,你爹见了我爹,也要客客气气尊称一声上官。” “哦,这样啊。”楚擎突然变脸,破口大骂:“那你算个屁,敢在这里指指点点?” “你敢辱骂本少爷!” 楚擎耸了耸肩:“咬我?” “好!”広高智面红如血,大叫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看你楚家还能猖狂到几时,待楚文盛没了官身,少爷我定叫你楚府破门灭家!” 楚擎微微一笑,指着福三说道:“给你介绍一下,昵称福三,我楚家最忠诚的护卫,以前是边军,人送外号神挡杀神我挡杀我吃马铃薯都要蘸土豆泥的狠人,砍死过几十个凉戎人,手上人命何止百条,等我楚家真的破家灭门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刺杀你,一刀咽喉,一刀心脏!” “你…你你你…”広高智吓了一跳,面色煞白,连连后退,躲在了人群之后,色厉内荏的叫道:“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威胁本少爷,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福三呲牙一乐,舔了舔嘴唇,和个死变态似的。 楚擎哈哈大笑:“怂逼!” 広高智回头冲着两个守门的禁卫喊道:“你们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他威胁本少爷。” 看热闹的俩禁卫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个屁都没放。 这种事,他们见到太多太多了。 上午在议政殿开完了早朝,很多臣子在议政殿中不方便和天子说一些事,下了朝,出了宫门绕一圈,再从侧门入宫求见天子。 干这种事的臣子,不少都是打小报告的,然后就很容易碰到同样有这心思的政敌,在宫门口一碰面,双方必然是唇枪舌剑一番,有的骂不过急眼了直接动上手,屡见不鲜。 所以对这些看门的禁卫来说,早就习惯了,只要不进皇宫,就是在外面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也不归他们管,反而还是喜闻乐见的事,枯站着多无聊,吃瓜多过瘾啊,俩禁卫都恨不得将佩刀解下来交给楚擎和広高智让他俩单挑呢。 眼看禁卫不管,一个穿着从七品官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阴恻恻的笑道:“楚公子,修葺韬武殿这事,可是広大人交代下来的,论品级,楚大人这左侍郎,是不如広大人的。” 楚擎斜着眼睛:“你是哪根葱。” “大胆!”中年人冷哼一声:“本官工部主事広高达,你一介白身,见官不拜还敢出言不逊!” 一听这名就知道,広家人,带个高字,那就是和広高智平辈。 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広高达,不到四十岁,瘦高瘦高的,和个麻杆一样,面容阴沉。 楚擎乐了:“不是,你和那胖子,刚从鹿鼎记片场出来啊,演的瘦头陀和胖头陀吧,哈哈。” “你找死!” 虽然不明白楚擎说的是什么,但是広高达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别人不敢给怂逼広高智出头,広高达自然得站出来,别人怕楚家,他可不怕。 不错,对付别人,叫出楚文盛的名头没问题,但是吓唬広家人就没什么意义了,本来双方就势如水火。 “还见官拜你,我拜你二大爷拜,你一个主事装什么呢在这。” 天天在户部衙署中以喷主事为乐趣的楚擎,直接从怀里抽出了当初天子下的条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天子亲笔御批,工部接了这差事,尚书大人授了印后让我爹接了这差事,你算那根葱,你说带人修就带人修,怎么的,尚书大人下条子了,还是陛下又指定其他人了?” 広高达面色阴晴不定,足足过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目光越过楚擎看向他身后的庄户们,朗声道:“诸位,本官心善,怕你等被这满口喷粪的小儿诓骗,实话告知你们,这韬武殿,眼看就要误了工期,凭你们,修不成的,到时天子责罚下来,你们也定会吃上罪,散了吧,莫要为了几枚铜钱搭上身家性命。” 躲在人群中的広高智也狐假虎威的叫道:“不错,堂兄说的不假,那姓楚的破家是早晚的事,你们跟着他,哪能落得了好,速速滚开,莫要在这里碍眼。” 果不其然,陶家庄户们窃窃私语,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犹豫之色。 楚擎眯起了眼睛,大脑开始快速思考着。 对付広高智这种怂逼,他有一万种办法,再说手中也有当初指派老爹修葺韬武殿的条子,自己占着理。 可没想到又蹦出来个広高达,这家伙有官身不说,明显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知道没占理,也不理论,却吓唬这些庄户,反倒是令他束手无策了。 眼看楚擎毫无办法,陶若琳走了出来,笑嘻嘻的:“这位大人,我们一大早就入了城,候了好久,还未吃过早饭呢。” 広高智双眼一亮,光是看了陶若琳的半张脸,这家伙的双眼就浮现出了贪婪之色。 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若琳,広高智问道:“这位姑娘是…” “小女子的爷爷是领头的,爷爷脸皮薄,我来说,我们不能平白耗费了一日呀,您说是这个理吗。” “是如此。”広高智哈哈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一贯钱:“本官见不得百姓被诓骗欺辱,拿去就是。” 陶若琳笑嘻嘻的收了银票,広高智问道:“这位姑娘倒是知晓礼数明着事理,本官府中正巧缺了几位丫鬟,不如入本官府中如何。” 陶若琳歪了歪脑袋:“一贯钱,有些少了,我们可是有二百余人呢。” 広高智哈哈一笑,又从袖中拿出了五贯银票:“本官赏你的。” “多谢大人。”陶若琳笑的和朵花儿一样,后退几步,站在了人群中,低声吩咐了几句。 楚擎叹了口气。 这陶家人,果然是见钱眼开的主儿,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满面失望之色的楚擎看向陶若琳,刚要把之前预支的工钱要回来,広高智面带困惑:“你等为何还不散去?” 陶若琳笑嘻嘻的回道:“这位大人,我们为何要散去呀?” “你们不是收了钱么?” “那不是您赏给我们的吗。” “那是让你们散去,莫要趟这浑水。” “可我们不想离开呀。” 広高智有点发懵:“可你收了本官的钱啊。” 陶若琳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回道:“您不是说赏给我们的吗,不对吗?” 福三一拍双手:“没毛病。” 第74章 拿下 広高智又羞又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倒不是说他反射弧长,而是他死活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胆的“百姓”戏耍官员! 一指陶若琳,広高智骂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贱人,胆敢戏耍本官!” 楚擎面色微变,知道“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刚要开口,谁知一声怒骂响起。 穿着短打扮的老汉吴刚破口大骂:“你这狗官,你骂谁!” 老头这一开口,那些陶家庄户全都开骂了。 “再是喷粪,老子撕烂你的嘴!” “再骂割了你的舌头!” “狗日的…” 一时之间,满是大骂之声。 楚擎都看傻了,瞠目结舌。 不是说…民不与官斗吗? 陶家庄户这么彪悍吗,敢直接喷京中官员?! 不止是楚擎懵,広高达和一群户部官员以及匠人都傻了,以为出现了幻觉。 皇宫外,一群百姓,痛骂朝廷官员,这群刁民,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唯独福三,略显诧异的看了眼挥着粉拳唯恐天下不乱的陶若琳一眼。 福三倒是不意外这群庄户们胆子这么大,毕竟主家老爷是太子少师,少爷是大理寺少卿,一个区区的工部小官,还真不用特别畏惧。 不过事是这么回事,福三诧异的是这群庄户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不过是一个丫鬟被辱骂罢了,看这群庄户的模样,似是恨不得扑上去将広高达生吞活剥一般。 而且昨天也是如此,那水桶精似的陶家大小姐,也因他辱骂了这丫鬟大动肝火甚至还动上了手。 福三不知道陶若琳的身份,庄户知道,陶家是主家,也是他们的恩人。 要知道陶家在老家的时候就是乐善好施,不知接济了多少流民,来了京城也是如此,尤其是陶若琳,更是善待他们如同对待家人一般从不端大小姐的架子,今日即便陶若琳交代了要隐瞒身份,可见到大小姐被骂了,庄户们怎能不怒。 広高达气的三尸暴跳:“反了,反了天了,刁民,乱民,统统是乱民,来人,快来人,去寻武卒,寻京卫,辱骂朝廷命官,这是要反,要乱,快去寻京卫拿下乱民!” 两个工部小官吓的面色煞白,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庄户们,撒腿就跑。 就连两个守门的禁卫也下意识摸向了刀柄,其中一人连忙叫道:“速入宫通禀!” 不得不说,这群庄户中几个脾气暴的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二百多人,看起来是挺吓人的。 楚擎面色剧变,连忙挡在了庄户身前:“都给老子闭嘴!” 福三也意识到了严重性,连忙冲着庄户们大吼道:“都想死了不成,莫要再闹了。” 这可是皇宫外面,真要是让人泼了脏水,楚家也不好解释。 楚擎连忙将人往后推,庄户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広高达冲着楚擎大喊道:“好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带着乱民在宫外聚众滋事,你小命不保,本官定要在议政殿参你一本!” 人群中的陶若琳故意变着嗓音喊道:“从七品不入流的小官,你有那入殿的资格吗。” 広高达又羞又怒:“谁,谁在那大言不惭,有本事站出来!” 陶若琳低着头:“你老娘!” 楚擎破口大骂:“谁啊,别他妈找事了,往后退,都给我往后退。” 即便是胆子再大,楚擎也不敢背个在皇宫外面聚众闹事的锅,这闹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事闹大了,就是卫长风也保不了他,而且根据“经验”来看,法不责众,这种事最后倒霉的都是“首犯”。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和邱万山接触几次就知道昌朝的文臣是什么德行,那是一点底线都没有,坑别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好不容易给庄户们劝了回去,可惜,想什么来什么,楚擎刚想着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那怂逼死胖子広高智站出来了,大喊道:“诸位都看到了吧,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带着数百刁民聚集于宫外滋事,目无王法,目无皇权,目无昌律,明日定是要家父在殿中参他一本,你们可要联名助家父弹劾楚家父子二人!” 人群中的发出了声音:“有本事你就参!” 这一次,楚擎终于看到声音的来源了,正是躲在人群中唯恐天下不乱的陶若琳。 满脸坏笑的陶若琳见到楚擎怒目望了过来,吐了吐舌头,一低头,又不知道钻谁身后去了。 庄户们倒是安静下来了,可広高智和広高达二人却来了威风,指着楚擎语出威胁,无外乎是泼脏水想将事情闹大。 尤其是这胖子広高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大叫道:“你死定了,你楚家父子死定了,敢在皇宫门口撒泼,叫你们父子好看!” “去尼玛的!”楚擎掐着腰就开骂:“明明是你们兄弟二人耍流氓,调戏人家大姑娘,大姑娘的亲族都在这,看不过去才骂你们的,少在那颠倒黑白。” 泼脏水这种事,楚擎也不是素人,那叫一个熟练。 “臭不要脸的,给人家一贯钱,让人家给你们当丫鬟,人家不从,又给了五贯钱,非要塔尺塔尺人家,当街调戏妇女,还好意思自称官员。” “你放屁!”広高达吹胡子瞪眼:“本官何时调戏他人了。” 庄户中又出现了喊声。 “哎呀,人家好委屈,他调戏人家,还要让人家当侍寝丫头,嘤嘤嘤。” 楚擎不用回头光听声音就知道,绝对是陶若琳在那演技浮夸的叫着。 就在此时,脚步声传来,宫内跑出一队禁卫,手持长刀,身穿甲胄,少说也有三百人。 这三百禁卫一出来,迅速将庄户和工部的人包围起来,长刀竖立,眼神骇人。 一个中年太监走了出来,眯着眼睛微微一扫,公鸭子嗓音开了腔。 “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在宫外滋事,给咱家拿下!” 一声整齐的“唯”声从三百禁卫口中发出,长刀直指前方,再次大吼一声:“缚!”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蹲下双手抱头,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広高达露出了阴冷的笑容,看了眼楚擎后,快步跑到中年太监面前。 “这位公公,下官高宏达,奉命入宫修葺韬武殿…” 话没说完,中年太监看了眼広高达的官袍,冷冷的打断道:“咱家可不管你是何人又因何事,敢在宫外滋事,你吃罪不起!” “公公,误会,是误会啊,是这些刁民滋事,与我等无关。” 说到这,広高达指了指在禁卫面前瑟瑟发抖的広高智低声说道:“此人是下官堂弟広高智,不知公公听这名可是有些耳熟?” 老太监微微一愣,快速回想着朝中哪位大人姓広。 “其父是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広大人,除此之外,前些日子,陛下接连褒奖的年轻俊才便是下官那堂弟広高智。” 老太监面色一变,紧接着马上露出了笑容:“是耳熟,想起了,是有此事,能被陛下称赞之人,必是知书达理的年轻俊杰,岂会无端生事。” 顿了顿,老太监又问道:“既不是広公子生事,想来,是被欺辱了?” “不错,正是如此。”広高达回头一指楚擎:“就是此人,狗胆包天,裹挟乱民在皇宫之外聚众滋事!” 老太监冷哼一声:“拿下,其余人,押入京兆府大狱!” 第75章 议政殿外 中年太监姓胡,大名胡潇,外庭掌令太监,就是负责宫殿外围的诸事,比如有人要入宫求见天子等,权利不大,但是总能接触不少入宫的臣子。 正因为如此,不止是宫内,对外朝的事也很了解。 工部侍郎,是左是右对他都无所谓,反正都没什么实权,可这右侍郎之子的才名,便是他也听说过,可以这么说,现在右侍郎之子広高智因为被天子褒奖了,这胖子的名头绝对比他爹都好使。 厉呵一声“拿下”,禁卫们顿时要扑上去,楚擎瞳孔微缩,刚要开口辩解,福三大叫道:“我家少爷为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之子!” 原本这福三不喊一声吧,胡潇还没当回事,一听报了名号,乐了:“楚文盛之子又如何。” 福三也乐了,因为他这名号本来就不是给老太监报的,而是报给禁卫,或者说是给统领禁卫的几个宿卫听的。 原本想要将楚擎捆住的禁卫们齐齐一愣,不少人都是边军调到京中的,知道楚文盛的大名,一听是楚文盛之子,原本冰冷的面庞也温和了几分。 “诶?”一个身穿校尉甲胄的宿卫定睛一看,下意识叫道:“三哥?!” 福三扭过头:“牛娃子?” 被称之为牛娃子的宿卫哈哈大笑,上前就与福三抱在了一起,还有两个副尉也是对视一眼:“是三爷?!” 这一声“三爷”过后,不少禁卫都围了上来,这个拍拍福三的胳膊,那个满脸堆笑的问着好,甚至不少禁卫指着福三满面敬佩的七嘴八舌的介绍道,什么当年陌刀队的老杀才,救过谁谁谁,砍过谁谁谁,如今给某个活畜生纨绔当护卫如何如何的,大家听过之后连连点头说听说过听说过。 楚擎目瞪口呆,胡潇也是一脸懵。 原本还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成了大型认亲现场,这个热闹啊。 被称之为牛娃子的宿卫大名牛犇,官居八品,当差司职宫殿外侧的护卫,这三百禁卫都是他统领的,这一看遇到了熟人,冲着胡潇笑道:“胡公公,是熟人,卖兄弟个面子,不是大事,改日兄弟请胡公公吃酒。” 胡潇满面为难之色,倒是有些犹豫了。 二人算是搭档,他统领的外庭监负责外围杂事,牛犇负责护卫宫中外围区域,双方也认识好些年了。 胡潇四下看了看,也没见到谁伤着,想了想,决定卖牛犇一个面子了。 可就在这时,広高达悄声说道:“这位公公,这楚文盛之子欺辱的,可是这几日天子褒奖有加的少年俊杰,此事若是捅到御前,怕是…公公要是担着干系的。” 胡潇面色微变,死胖子顿时叫道:“不错,本少爷定是要让爹爹去御前告上一状的,敢和本少爷呲牙,他是什么狗东西!” 牛犇回头看向福三,低声问道:“三哥,究竟出了何事?” 福三言简意赅的这么一说,牛犇骂了声娘,回头扫了眼工部的官员。 昌朝官职体系就是这样,文臣瞧不起武将,武将不爽文臣,然后文臣武将都鄙夷太监。 胡潇见到死胖子喋喋不休的叫骂着,不想惹火烧身,一咬牙对牛犇说道:“牛将军,宫外滋事,非同小可,不如先将滋事之人缚住,押入宫中,通禀一声孙大公公,可好。” 牛犇眉头一挑:“胡潇,你这点薄面都不卖与本将?!” 胡潇低声道:“牛将军,此事若是上达天听,你我二人,都吃罪不起。” “可…” 胡潇摇了摇头:“那护卫,牛将军处置,可这楚文盛之子与広海尚之子,要带入宫中,莫要惹火烧身。” 牛犇微微松了口气。 能保住福三,已是尽力了,至于楚擎,他本就对这些高门之子厌恶。 胡潇这次倒是没偏袒,冲着禁卫叫道:“还愣着作甚,将两位侍郎大人亲族带入宫中,通禀大公公处置!” 福三面色大变,牛犇拦在了他的面前,悄声道:“三哥还不速速回去告知楚大人,莫要再生事。” 福三一咬牙,深深看了眼広高智兄弟二人:“老子记住了你们的模样,少爷出了事,要你们狗命!” 一语落毕,福三掉头就跑,死胖子大叫道:“公公,你看到没,还敢威胁我,这没有王法了不成。” 胡潇给他面子,归宿卫和天子直属的禁卫们可不惯他这毛病,一推広高智:“少他娘的废话,自己走还是军爷们绑着你走。” 広高达道:“堂弟莫慌,孙公公是天子近侍,见了孙公公你照实说便是,说那小儿裹挟乱民图谋不轨,别忘了提及你被天子嘉奖一事,一定照实说,是他裹挟乱民图谋不轨!” 一副认命模样往宫门里走的楚擎回过头:“去尼玛的,我图谋你老娘了。” “你…” 楚擎理都没理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宫门。 事到如今,楚擎也是心乱如麻,谁能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禁卫们知道楚擎是楚文盛之子,倒是还算客气,跟在后面,不过宫外的陶家庄户们则是全都贴着墙边站好了,陶若琳混在人群中,还是笑嘻嘻的,心中大呼过瘾,她就知道,没事来京中逛逛,肯定会遇到有趣的事情。 吴刚悄声道:“大小姐,小老儿觉着那楚公子人还不差,这…” “放心吧,他出不了事的。” 再说宫中的楚擎与広高智二人,走在前面,胡潇带着一群禁卫跟在两旁。 直到快靠近议政殿的时候,胡潇带着刚刚守在宫外的禁卫跑了过去,让其他人等着。 此时正在上朝,还未散朝。 这事说小吧,也不小,二百多号人聚众在宫外,还都是百姓,差点和官员们动了手,可谓是骇人听闻,可要说大吧,毕竟也是因为口角,还没动上手。 胡潇不愿意趟这摊浑水,都懒得问,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直接报给孙安,爱咋咋地。 楚擎站在原地,瞅着远处的议政殿,面色莫名。 那处大殿便是国之中枢,不知多少人想要跻身其中。 広高智阴恻恻的说道:“姓楚的,你死定了,不止你,你爹楚文盛也死定了!” 楚擎冷冷的转过头:“我要没死,你就死定了,我不骗你,我一定搞死你,还有你爹。” “你还敢威胁我。” 楚擎都被气笑了:“你他妈威胁别人就行,别人威胁你就不行。” “你算什么狗东西。” 楚擎握紧了拳头。 这种口舌之争,最是没有意义。 责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了,不过想来也不会太过严重,只是不知这孙公公是何许人也,既是天子近侍,这事会不会上达天听,如果新君知道了,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直接给老爹的官袍扒下去? 胡思乱想之间,远处走来了人,胡潇毕恭毕敬的跟着一个手持佛尘的老太监身后。 楚擎定睛一看,乐了。 这不是老熟人吗! 広高智也笑了:“姓楚的,你今天死定了,孙公公是天子近侍,知道本少爷的才名,定会狠狠整的你生不如死!” 楚擎又乐不下去了。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能跟着一个昏君混的太监,估计也是个是非不分的玩意。 第76章 丧心病狂黄老四 孙安眯着一双老眼,快步走来,面无表情。 事情他已经了解过了,后面跟着个刚才守门的禁卫,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都禀报了。 楚擎、広高智二人面色各异。 待孙安走过去时,没等楚擎露出笑容套套交情,広高智这胖子直接施了大礼,那叫一个恭敬。 “学生広高智,见过孙大公公,家父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広高智至少一百八十斤,弯腰弯的这个费劲啊,抬起头大胖脸挤出了满是讨好的笑容:“前几日陛下褒奖夸赞的,正是学生,说学生颇有才华,还说家父教子有方。” “嗯。”老太监微微点头,又看向了楚擎,似笑非笑。 楚擎刚要开口,広高智又道:“孙公公,学生受了屈,还望您主持公道。” “不知広公子让咱家,如何住持公道。” “他在宫外裹挟乱民,辱骂学生,辱骂工部的诸位大人,还要裹挟乱民殴打朝廷命官。” “是么。”老太监笑吟吟的,望着楚擎:“楚公子,可是这么一回事?” “自然不是。”楚擎挺起胸膛:“是这死胖…” 话还没说完,老太监轻轻挥了挥手:“既然不是如此,宫外聚众滋事,拖下去杖责二十吧。” 禁卫二话不说,直接架起了楚擎。 広高智面露喜色,谁知孙安突然一佛尘抽在了禁卫的脸上:“没眼色的蠢物,咱家是说将这広高智杖责二十。” 広高智的笑容凝固了,胡潇也是一脑袋问号。 禁卫赶紧放开已经认命的楚擎,又给広高智架起来了。 広高智面色剧变,哇哇乱叫:“孙公公,学生是无辜,是无辜的啊,褒奖,天子褒奖过我。”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孙安满面厌恶之色:“杖责三十。” 広高智面如土色:“孙公公,是学生,是学生,学生被天…” 孙安:“四十。” 広高智如同死狗一般嚎叫:“我爹是…” 楚擎:“五十!” 孙安:“…” 估计禁卫也是嫌広高智吵的烦人,一嘴巴子呼在了他的大脸蛋子上了。 広高智痛呼一声,竟然直接失了禁。 胡潇目瞪口呆。 这怎么,还杖责上了这胖子了呢,不是简在帝心的少年才子吗? 孙安淡淡的说道:“去,监刑,宫门那是什么地方,岂能轻易饶了他,四十下杖责,可不能含糊。” 胡潇面色一正:“大公公说的是说的是,奴这就去。” 一溜烟,胡潇走了,孙安又冲着其他禁卫道:“没你们的事了,去当差吧。” 禁卫们躬身施礼,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天子近侍,统管着千骑营,也是新君最信任的人,自然是有说一不二的威严。 没了旁人,楚擎二话不说,长身施礼:“多谢孙公公!” 孙安微微一笑,扶起了楚擎:“咱家一看楚公子就知晓,是个良善人,岂会在宫外滋事呢。” 楚擎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原本他都认命了,可谁知来了这么个反转。 楚擎可不是傻子,自己和对方就见过三次,不可能因为这点情面就偏袒自己。 转念一想,难道是卫长风已经找过天子了? 这一瞬间,楚擎确认了这个想法,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当然,依旧是想错了,就広高智那熊样,还天子嘉奖,黄老四不给他全身抽脂就不错了。 别人不清楚,孙安再是了解不过,现在就等千骑营掌握涠江粮仓的铁证,一旦有了铁证,这広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发配千里都是轻的。 这叫什么,死胖子主动撞枪口上了,孙安不过是提前教训教训広高智罢了。 就算没这一茬,楚擎“贡献”了马蹄铁,老爹楚文盛又是天子青眼相加的储备干部,父子二人都是简在帝心。 在楚擎和広高智之间如何抉择,这就是个送分题,孙安岂会不知道该怎么选。 因为马蹄铁这事,孙安态度比之前还要热络一些。 “这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委如何,咱家已是听守门的禁卫说了,错不在楚公子,在那広高智,国朝自有法度,哪能轻饶了他。” 楚擎乐呵呵的:“那是必须的,您都不知道,刚才在外面,这死胖子有多嚣张,打的对,就是欠教育。” “楚公子入宫,还带了人,是来修韬武殿的吧。” “是的,今天就准备带人过来看看怎么修。” 老太监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个“内”字,递给了楚擎。 “平日出入宫门多有不便,又带着些工匠,规矩多,有了内事监的牌子,方便些。” 楚擎连忙称谢,随即下定决心,一会见到福三高低把银票要来放在身上,都说好几次贿赂贿赂老太监了,总没机会。 虽然没塞银票,但是并不耽误楚擎继续不要脸。 “孙公公,正好见着您了,就是修葺韬武殿这事,工料可能不够,您看能不能从…” 话没说完,老太监苦笑了一声:“别的事,咱家能凑上手,唯独此事,这宫中,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工料了。” 这番话,别说楚擎,鬼都不信,可老太监都这么说,楚擎也毫无办法。 老太监的确挺无奈的,他看楚擎比较顺眼,也有心结交,可韬武殿这事,就是天子故意使绊子,他哪里敢帮忙。 见到楚擎苦恼的模样,孙安道:“除了这工料一事,其他事,若是有了不顺,与咱家言语一声既可。” “真的么?” “咱家与你说这玩笑话作甚,自然是真的。” “那正好,我还真得找您打听点事。” “说便是。” 楚擎气呼呼的说道:“就昨夜见那个禁卫,黄老四还是黄小四,那王八蛋跑哪去了,拿了我的马蹄铁图纸…” “诶呦。”孙安差点吓尿了,赶紧堵住了楚擎的嘴巴:“慎言,慎言呐。” 楚擎一脸困惑,孙安连忙四下看了看,悄声道:“不要命啦,再胡说八道,小心掉脑袋。” “不是,我骂黄老四…”楚擎面色大变:“他不是禁卫?!” 孙安麻爪了,承认吧,那就等于是破坏了天子的“雅兴”,不承认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圆过去。 楚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出手便是七八百贯买诗词,随意出宫,黄老四莫不是…” 孙安一咬牙:“杀人如麻!” 楚擎眨了眨眼:“啥玩意?” “诶呦,你可不知这黄老四…”孙安楞了一下:“慢着,黄将军说他叫黄老四?” “好像是,额,不是,他叫黄四。” “哦,对,黄四将军,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你背后编排他,若是他得知了,哪天保不齐就跑到你床前砍了你的脑袋。”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这么霸道吗,骂两句就剁别人脑袋?” “那是当然,不知多少人就因骂了他两句,尸骨无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便杀人没人管,还有王法没?” “没证据,没证据啊。” 楚擎一脸狐疑:“没证据,那您怎么知道他剁别人脑袋呢?” “传闻,对,传闻,是传闻。” “难怪。” 楚擎若有所思,怪不得昨夜见到孙安的时候,这位天子近侍对黄老四那么客气,感情这家伙是个变态杀人狂啊,以后在宫中遇到这家伙,一定要躲的远远的,太特么可怕了。 一时之间,楚擎还不好再开口问了。 出来混,就是不能得罪两种人,位高权重的,还有杀人不眨眼的,这黄老四明显属于后者啊。 叹了口气,楚擎认栽了,这马蹄铁看来是讹不到钱了。 孙安深怕楚擎继续问黄四的身份,岔开话题说道:“楚公子,咱家看着你心里喜欢的紧,日后在宫中遇了事,说与咱家听,咱家顺手帮衬一二。” “您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事麻烦您。” “何事?” 楚擎嘿嘿一乐:“就是杖责,不是杖责四十抽那死胖子吗。” 孙安不明所以:“怎地了?” “我能不能去看看啊,就是近距离看看。” “这有什么可看的。” “给行刑的禁卫们加油鼓劲啊。” “你这性子,真是…”孙安哭笑不得,一指北侧:“就在望德桥,看过了,快些带人将天子交代的差事办了,不可马虎。” “收到!” 楚擎哈哈一乐,撒腿就跑向了北侧。 望着楚擎的背影,孙安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睚眦必报。 挑了挑眉,孙安喃喃道:“老娘高攀不起…咱家怎就想不出这博天子一笑的俚语呢,苦恼,当真是苦恼呐。” 第77章 小人得志 望德桥,臣子们也称之为鬼哭桥。 先说望德,顾名思义,就是面向德楼,德楼是书楼,里面存有大昌开朝以来出名的道德高士列传。 面向德楼挨板子,也代表这人缺失了德行,比如臣子在殿上撒泼,或者私德有亏,没触犯昌律,罪不至死。 至于鬼哭桥,更好理解了,挨了一顿板子,贞子都得哭。 楚擎跑来的时候,两个禁卫正拎着长棍摩拳擦掌,胡潇站在远处监着刑。 被绑住手脚固定在长凳上的広高智哭的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嚎叫,还在那叫唤什么天子嘉奖过他嘉奖过他。 见到楚擎跑来了,俩禁卫连忙露出了笑容,很谦卑。 孙安就是天子的晴雨表,很多时候,或者说是任何时候,孙安就代表着天子的态度。 大太监厌恶这个死胖子,就代表天子一定会厌恶这个死胖子,所以禁卫准备抡圆了个胳膊抽。 大太监给楚擎出头,就代表天子一定会欣赏这位楚公子,所以禁卫露出了舔狗一般的笑容。 其中一个禁卫不解的问道:“楚公子,您匆匆跑来,可是大公公有吩咐?” “没有没有,兄弟们辛苦了,你们抽你们的,我在旁边给你们加油。”楚擎哈哈一笑,来到了広高智面前,一背手,淡淡的说道:“虽然我想表现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奈何本公子一脸的伟光正,怎么样,就问你气不气,闹心不闹心。” 俩禁卫对视一眼,他觉得这家伙就差脸上写上小人得志四个字了。 広高智扭动着身体,哭嚎道:“我爹不会放过你的,要你好看。” 楚擎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広高智的大脸蛋子:“你爹放不放过我,我都长的挺好看的。” 身体向前倾了倾,楚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死胖子,你要是有命在,记得回去告诉你爹,他死定了,他想搞我爹,可以,所以,我会搞你,搞你爹,搞所有広家人,你只是个开胃小甜点。” “你有本事…” 场面话没说完,楚擎一挥手,满面戾气:“打!” “啪”的一声,长棍结结实实砸在了広高智的屁股上。 一声闷哼,只是第一棍子,広高智竟然直接晕过去了。 眼瞅着第二棍子就要落下,楚擎连忙说道:“等等等等,晕过去了还打什么。” 俩禁卫微微一愣,没看出来,这位楚公子还挺心善。 “可大公公交代了,说是四十便是四十,少一下都不可。”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晕过去了,你们打了也白打,弄盆水泼醒再打吧。” 禁卫满面钦佩之色:“楚公子果然是阎王心…菩萨心肠。” 放下长棍,一个禁卫跑走了,去找水去了。 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望着昏死过去的広高智,满面冷意。 他不想得罪人,真的不愿意得罪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希望当一个圆滑的人,甚至是卑躬屈膝的人,可惜,老爹楚文盛不是圆滑的人,更不会卑躬屈膝。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化身为代表月亮的正义之士惩罚别人。 当然,他不是正义之士,可是他身边有,有正义之士,也有想当正义之士的伪君子。 広家找死,就别怪他满世界为広家拉仇恨! ………… 宫墙之外,庄户们聚在一起,身边是虎视眈眈的禁卫们。 都是百姓,禁卫也不愿刁难,等着宫里传出信儿来。 吴刚看着发着呆的陶若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犹豫了半晌,吴刚这才说道:“大小姐,那楚公子,像是个良善的好人,刚刚是小老儿孟浪了,若是因咱他再吃上了罪,怕不是…” 老头还是厚道的,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一开始是因楚擎而起,可给禁卫引出来,还是因为陶家庄子的反应太过激烈。 当然,也有陶若琳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在那拉仇恨的缘故。 陶若琳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吴伯安心便是,他断然不会被问罪的。” “您刚才便这般说,可小老儿想不通,这是为何?” 陶若琳笑而不语。 很早以前她就分析过,分析出新君对几位以前太上皇的死忠极为看重,尤其是楚文盛,如果新君想撤换楚文盛的话,早就以雷霆手段施手为之了。 刚刚那胡潇已经说了,会禀告孙公公。 这皇宫之中,也只有一位大公公姓孙,那就是天子近侍孙安。 天子看重楚文盛,孙安岂会不知,既然知晓,又怎能真的去处罚楚擎。 此为其一,其二是陶若琳刚刚拉仇恨也是有意为之,故意激怒広高达要将此事闹大,也故意不表露身份,因为,她要为涠江的灾民讨个公道,事情闹的越大越好,闹大了,她便可以让陶少章或者陶瑸介入! 见到陶若琳不说话,只是笑,吴刚反而放心了。 听大小姐的,准没错,活了大半辈子,他就没见过比大小姐还聪颖的人,算无遗策。 外人有所不知,吴刚却再清楚不过,陶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陶若琳在暗中一手谋划的! 大小姐说楚公子没事,那一定是没事的。 想到这,吴刚又乐呵呵的。 一天工钱七十五文,天老爷,这种冤大头可不多见了。 远处一人匆匆跑来,正是福三,人还未到就大喊大叫了起来。 “少爷,我家少爷在哪里,牛娃子,牛娃子!” 福三刚从楚府回来,扑了个空,这几日天天在家闲待着的楚文盛去郊外骑马散心了,福三不放心楚擎,又跑回来了。 陶若琳站起身,拦在了福三面前,淡淡的说道:“莫要忧心,你家少爷安然无恙。” 福三面露喜色:“宫里没处罚我家少爷?” “安心便是。” 福三大大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接连跑了几里路,喘匀了气,这才靠在墙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傻傻的笑着。 禁卫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套关系。 这就是混军伍的军卒,不管你现在混的什么样,只要以前为国杀过敌,都是值得敬佩的好汉子。 福三哈哈一笑,没了心事,咧着大嘴就开始吹。 第78章 敬而远之 望德桥下,広高智已经没力气哭喊了,后背、屁股、双腿,血肉模糊。 楚擎面无表情:“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十多少来着,哦,算三十吧,三十一,三十二。” 広高智已经晕过去五次了,禁卫也学聪明了,拿来个大水桶,只要晕过去就是一盆冷水泼下去。 在这望德桥下,被杖责的倒霉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人了,可从来没死过人,甭管是挨十下还是挨一百下,抡棍子的禁卫一次都没打死过人,打残的倒是不少。 干一行爱一行,凡事都得研究,得钻研。 行刑的俩禁卫都是行家里手,棍子高高抡起,狠狠落下,只伤皮肉,最多伤骨,却不伤内脏,四个字,生死两难,这棍子挨过之后,让你死不了,但是也活不痛快。 眼看着広高智再次晕了过去,楚擎也懒得充当气氛组了,背着手走了。 楚擎走远了,护卫擦了擦汗,吐槽道:“这楚公子怕是不识数吧,这都五十多下了,三十五都没数完。” 估计要是户部官员在场的话,能直接哭晕,他们的算学都是楚擎教的。 不用看都知道,広高智废了,半年之内都未必下的来床。 相比这胖子,楚擎更想收拾広高达这从七品的工部主事。 不过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快步来到了韬武殿,找了个太监,将孙安给他的腰牌亮出来,让太监将宫外的庄户都带进来。 与此同时,议政殿刚下了朝,天子昌承佑回到了敬仪殿中。 坐在书案后,刚要批复奏折,黄老四抬头问道:“出了何事?” 刚刚在议政殿的时候,胡潇站在大殿之外给孙安叫走了,所以天子才有此一问。 “回陛下的话,因修葺韬武殿一事,宫外有了口角。” 不是什么大事,孙安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怎么发生的,过程是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处理的。 黄老四听过之后,冷哼道:“四十大板,倒是轻饶了他!” 孙安陪着笑应了一声。 老太监丝毫不意外,他太了解天子了,因为涠江粮仓一事,陛下已经对広家起了杀心。 黄老四也没心情批复奏折了,自顾自的说道:“这修葺韬武殿一事,最初明明是刘勋交代给了楚文盛,为何広海尚又插上一手?” “陛下,刚刚回殿的时候,遇到了千骑营副统领,说是又搜集了一些新的证据,这広海尚暗中想要栽赃楚大人,除此之外,昨日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去了楚府。” “原来如此,広海尚,要将罪名嫁祸于楚文盛,而刘勋,想要丢车保帅,便让広海尚命工部的人将韬武殿修葺一番,算是弥补楚文盛。” “想来应是如此。” “好一个工部,好一个刘勋,好一个広海尚。” 天子目光中满是冷意:“朕知晓工部已是烂了,却未曾想过,这工部,竟然烂到了根子上,刘勋以为他是何人,涠江,朕的多少子民衣衫褴褛居无定所,如此大的罪责,说推卸便推卸了,这样的工部,朕要之何用!” “陛下的意思是…” “韬武殿交工日期一到,修不成宫殿,降罪工部,同时将涠江粮仓一事的证据放出来,二罪并罚,彻查工部,尚书也好,匠人也罢,错一人,惩一人,若是一个衙署都烂了,便将所有人都撤换掉,昌朝,不缺官员!” “老奴记下了。” “对了,那楚擎,还在宫中?” “在的,今日就开始修葺韬武殿。” 黄老四微微一笑:“这倒是个妙人,一会朕批复好了奏折,再去找他瞧瞧热闹。” 老太监楞了一下,有些尴尬。 注意到了孙安脸上的异色,黄老四问道:“怎地了?” “陛下,老奴不敢隐瞒,刚刚楚公子追问您的身份,询问关于马蹄铁一事,说是您…说是您占了便宜。” 黄老四爽朗一笑:“不过是一千贯罢了,这马蹄铁…” 说到一半,黄老四笑不下去了:“不妥,若是真赏赐了钱财,他便会用于修葺这韬武殿,你是如何说的。” “老奴…老奴也不会诓骗旁人啊,这一急,就说错了话。” 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奴说您这位黄四将军,喜杀戮,脾气略微暴躁,手上…手上染着血不知有多少条人命。” 黄老四哑然失笑:“朕本就是军伍出身,倒是不假,不算说了假话,你如此说,他便不追问了?” “是。” “无碍,世间哪有如此胆小如鼠之辈,见了朕,还能躲开不成。” “您说的是。”孙安尴尬的点着头。 ………… 韬武殿外,楚擎那叫一个得意,掐着腰往那一站,哈哈大笑。 “都和你们说了,跟着我混就对了,咱是谁,咱宫里有人,一个侍郎之子多个屁啊,入了宫,还不是想怎么揉捏他就怎么揉捏他。” 二百多个庄户一边拍着马屁,一边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四下张望着,一群人闹哄哄的,引得不少不少路过的禁卫和太监们连连侧目。 陶若琳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翦水秋瞳之中满是崇拜:“楚公子真厉害。” 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只有两个字,呵呵。 “呵呵”之后,楚擎去找太监给庄户们讲宫中的规矩了。 陶若琳望着楚擎的背影,面色一滞,那一声“呵呵”,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双目之中,还有几分嫌恶。 不错,楚擎现在的确讨厌陶若琳,甚至对这位陶家丫鬟的容貌再没有丝毫兴趣。 刚刚在宫外,原本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就是这个陶家“丫鬟”唯恐天下不乱,躲在人群中兴风作浪,甚至说是鼓噪挑动庄户们的怒火了。 这是碰到了福三的熟人,碰到了孙安,如果不是的话,现在趴在望德桥浑身血肉模糊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一想到这局面,楚擎后怕不已。 他不讨厌心如蛇蝎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很多时候都是被逼的,能够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谁愿意天天算计别人。 楚擎讨厌的是那种不知轻重只图自己一时开心不顾别人死活的女人,这种女人总会仗着自己有点小资本胡作非为,伤害了别人后,吐了吐舌头卖个萌就算过去了,这种女人,才是最为可恨的。 所以楚擎决定了,即便那面纱之下的半张面孔长的和盖尔加朵似的,他也会敬而远之。 这一天,楚擎心中有了一份名单,一份见到之后就要远远绕着走的名单,上榜第一人,黄四黄将军,隐藏身份,大昌朝皇帝,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楚擎误以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杀人狂。 第二人,陶府大丫鬟,隐藏身份,陶家大小姐,将昌京与朝堂当做一盘大棋闲来无事时肆意落子的当世奇女子,楚擎误以为是个专门害人的心机婊。 第79章 给您看个好东西 陶若琳如此聪明,岂会不知楚擎为何突然对自己态度冷淡。 不过却没放在心上,对她来说,楚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至少,还没有资格令她挂怀。 来了一群太监,岁数不大,正教着庄户们宫里的规矩。 远处议政殿刚刚下朝,不少臣子远远眺望,相互打听着。 楚擎毫不在意,身后跟着福三,绕着韬武殿走了半圈,准备找个“下脚”的地方。 “不在府中也好,这件事不用告诉老爹了。”楚擎背着手,微微一笑:“省的给老爹添堵。” “小的明白。” “对了,就是那个牛娃子,在宫里混的啊,品级高不高,哪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宿卫,八品武将。” “才八品啊,太低了。” 福三点了点头:“是啊,不入流的小官,才比您高半个品级。” 楚擎回头瞅了眼福三:“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本少爷呗?” “没有啊。”福三满脑袋问号:“小的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事了。” 福三又乐呵呵的说道:“少爷,不过这牛娃子可是个血腥汉子,当年在边军,也是叫的上名的杀才。” 楚擎来了兴趣:“很少听你说当年在边关的事,和我说说,那群庄户还得有一会,闲着也是闲着,聊聊。” “您以前也不问呀,那小的就和您说说,就说兴业三年北大营出关作战那一次吧,诶呦,那一次小的可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福三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色彩,继续说道:“小的和牛娃子在侧翼押送辎重,不过六百余人,都是辅兵和青壮,除了我和牛娃子,都没见过血,可却被凉戎游骑兵打了伏击,六百人,就剩下我和牛娃子四个兄弟,都被俘了,还都负了伤。” “之后呢?” “牛娃子挨了一刀,躺在地上,被绳索困住,宁死不屈。” 楚擎竖起大拇指:“好汉子。” “牛娃子挨了一刀后,被捆住,死活就是不跪,躺在地上,咬着牙又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呢。” “他又挨了两刀。”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就老老实实的跪着了。” 楚擎:“…” 福三一拍大腿,回想起来依旧激动万分,叫道:“牛娃子,好汉子一条!”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这个叫牛娃子的宿卫是不是好汉子先不谈,首先是抽空去看看脑科吧。 要不然你就一直跪着,要不然你就一直站着,挨了一刀非要站起来,又被人家捅两刀才老老实实的跪着,你说你图什么吧。 “诶,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小的被绑在了树上,想要叫骂,可嘴里塞着破布。” 楚擎又开始好奇了:“对对对,我一直想不通个事,就是影视作品中…反正就是见到好多人,嘴里都塞着布不能说话不能呼救,我就很奇怪,就不能用舌头将破布顶出来吗?” “能啊,怎地不能,小的就用舌头给破布顶开了。” “然后呢?” “挨了两耳光,破布又塞回小的嘴里了。” 楚擎愣住了,沉默许久后,感慨万千的说道:“原本,我以为是角色和编剧没有常识,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我缺乏生活经验啊。” “最后呢,你们怎么脱离险境的?” “一个偏将带着人给小的等人救了。”福三自嘲一笑:“那偏将见小的有几分血气,还问要不要当他亲随。” “你们以前在边关的时候,就没想过未来的出路吗,总是砍人,砍了那么多人,也没见谁混的特别好。” “哪里有心思想啊,想以后?”福三摇了摇头:“边关的军卒,都不敢想的。” “为什么?” “因为谁也不知道,战死和明日,哪个会先来,想那么多作甚,想着如何保命就是了。” 楚擎无言以对。 是啊,关内歌舞升平,边关满是杀戮。 对边军来说,未来不重要,因为死亡和明天,不知道哪个先到来,所以对他们重要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保命,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明天,可到了明天,还有明天,不知和死亡哪个先来的明天。 “军伍…”即便楚擎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没出路的。” 福三是军伍出身,他也是这么认为,可是他却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即便普通百姓都知道,军伍没出路,破落户才去从戎,可这话,真的不能说,说了,谁来保家卫国,谁来守护大昌朝? 楚擎拍拍屁股站起身,正好见到大太监孙安从远处走来。 “快快快,送钱,赶紧送钱。”楚擎见到不少太监在旁边,低声交代道:“一会寻个机会,没人的时候,拿出十贯银票给那个老太监,如果不是这老太监,少爷我今天绝对栽了。” 福三定睛望去,连连点头:“小的懂了。” 说完后,福三直接跑了过去。 孙安来找楚擎,主要是当“间谍”的。 黄老四心里不踏实,知道楚擎带了二百多人入宫修葺韬武殿,深怕这小子真能给韬武殿修好,所以让老太监过来探探底。 福三跑过去后,拱了拱手:“这位公公,小的给您请安,小的是我家少爷的护卫。” 孙安不明所以:“有何事找咱家?” 福三解开腰上的布带,将手塞进了裤裆里,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你懂得”的表情:“给您看个好东西,您一定喜欢。” 孙安傻眼了,瞠目结舌那么一两秒,紧接着勃然大怒:“滚开,讨打的狗东西!” 骂了还不解气,孙安一佛尘抽在了福三的脑门上,然后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了。 这得亏是楚擎的护卫,换了别人,孙安高低叫来一群禁卫圈踢这家伙! 一佛尘倒是不重,可福三却很茫然。 因为点啥啊,老子要给你银票,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啊? 楚擎跑了过来:“这怎么还走了呢,给他银票了吗?” “没啊。” “不收?” 福三摇了摇头,把手从裤裆里掏了出来:“拿着佛尘,身份定然不低,应是不喜收钱财吧。” “哦,那应该是吧,正好,省点是点。” 第80章 监工 既然来了,肯定是要干活的,多干少干都给那么多钱,楚擎必然会将陶家庄户的价值不断压榨。 等交代规矩们的小太监走了之后,楚擎就一个字---拆! 他是想通了,也别修葺了,重盖吧。 倒不是愿意多花钱,而是太危险了。 这要是人在里面修着修着,大殿突然塌了,压死人了,算谁的,就算没压死人,以后呢,哪天皇帝去里面溜达溜达,然后被压死了,楚家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庄户们有点犹豫。 这辈子头一次入宫,就揽这么大个活,拆宫殿,这么刺激吗? 不得不说,福三真的有点克楚擎。 宫殿再破,那也是宫殿,很多规矩在这摆着,能是你拆就能拆的吗,太犯忌讳了。 如果刚刚孙安在,这宫殿绝对拆不成。 可惜,福三非要把手插裤裆里给老太监看个好东西,孙安直接被气跑了。 孙安不在,也就没人能告诉楚擎这宫殿拆不得。 拆是很好拆,楚擎让福三找几个太监去借绳子再牵几匹马来,将绳子拴在殿柱上,八匹马一拉,轰隆一声,屹立三十年的韬武殿,塌了。 烟雾弥漫,楚擎给生活比了个心。 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这破殿唯一的宿命就是成为一片残垣,太解气了。 “把碎石往外拉,堆在外面。” 楚擎叫唤了一嗓子后,叫来了吴刚:“吴大爷,今天清理碎石,明天分出一部分人,咱弄砖。” “砖?” “是的,明天我教你们怎么弄。” 吴刚哦了一声,收了钱,雇主说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没那么多问题。 而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目瞪口呆地望着报信的小太监。 “这混账东西,给朕的…给朕的韬武殿修塌了?!” 小太监瑟瑟发抖的应了一声。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不知死活!” 古人比较迷信,房屋倒塌不吉利。 后世的话,叫做老娘们当家,房倒屋塌。 宫中的殿宇倒了,这是不祥之兆。 孙安连忙问道:“陛下,要不要老奴去责罚一番?”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沉默了半晌道:“也好,这罪,到时一起治,让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去胡乱折腾,朕到时责罚楚文盛即可!” 孙安无声叹了口气。 这楚擎,忒坑爹了。 “好,就任由他胡乱折腾,朕倒要看看,他如何在月余内把朕的宫殿盖起来!” 小太监噤若寒蝉,不敢吱声,孙安挥了挥手后,小太监才倒退着跑走了。 门口杵着一群禁卫和太监,都是负责宫中杂事的。 小太监出来后,众人连忙小声问着天子是什么反应。 “陛下说,任由那群人胡乱折腾。” 众人面带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各忙各的去。 殊不知,就因为天子这一句“气话”,楚擎反而可以甩开膀子瞎折腾了。 而殿内天子也没心情批复奏折了,越想越气。 以己度人,他觉得楚家父子是故意的。 他拿韬武殿这事刁难楚文盛,现在楚文盛的儿子直接给韬武殿弄塌了,这不是破罐子破摔是什么? 看向书案上的奏折,黄老四是死活批复不下去了,咬牙切齿。 再有着诸多的恶趣味,笑点再低,他也是天子。 宫殿被拆,心里哪能舒服。 这感觉就和在外面上班,然后找个装修公司给家里刷个大白,结果回家一看,主卧被拆了,换谁谁都不乐意。 可要是发怒降罪吧,也不是那回事,毕竟他要用韬武殿这事迁怒工部,从而和涠江粮仓一事二罪并罚。 即便是天子,想要搞谁也不能师出无名,更不要说搞一个衙署了。 “取上次朕穿的甲胄!” 黄老四霍然而起,越想越气:“朕倒是要看看,这小儿胆敢如此猖獗,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拆朕的宫殿!” 孙安应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其实这事真不怪楚擎,要怪只能怪黄老四咎由自取。 挺好的宫殿,他为了为难楚文盛,非让孙安带着一群人弄的破破烂烂的,要没这一茬,楚擎怎么可能推倒重来。 再者说了,楚擎哪知道讲究这么多,你要修葺,我给你盖个新的多香啊。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皇帝恨上的楚擎正在大呼小叫。 “快点的,加油干,生产队的驴都不敢像你们这么墨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等着本少爷给你们投月票呢,快点的!” 一群庄户们喊着号子,勤快的将碎石往外围搬。 “磨磨唧唧的,有月票也不给你们投,靠。” 楚擎骂了一声,这一看今天根本弄不完,拦住一个小太监。 “去,弄几个独轮车,要不然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 小太监一看楚擎颐气指使的模样,哦了一声,带着小伙伴们找独轮车去了。 楚擎冲着一群小太监的背影喊道:“还有工具,铲子铁锹什么的。” 喊完后,楚擎回头看了眼汗流浃背的陶家庄户们,骂骂咧咧的。 “干苦力也不知道带点工具,还得现借,这钱花的可真冤枉。” “可不是怎的。”福三应了一声,狐假虎威的冲着庄户们喊道:“莫要偷懒,老子的双眼可亮的很!” 楚擎想了想:“仨儿,我要不要拿个鞭子啊。” “拿鞭子作甚?” “我看监工都是这么干的啊,手里拎着个鞭子,谁偷懒就给谁一下子。” 福三脸都吓白了。 即便是福三这智商都知道,在皇宫里,手里拎着鞭子,没事给干活的百姓一下,那你直接跑议政殿门口大喊一声老子要刺杀狗皇帝多省事。 楚擎的想法很简单,今天推平,空出地方,下午去北市买工料,明天开始制砖,盖到哪算到哪,至少在工期到了之前有个样子,完成度越高,天子越不好拿这事责罚老爹。 “咱这还有多少钱?”楚擎思考了片刻问道:“你下午带几个人去北市买工料吧。” 福三伸手入裆,将里面的银票都掏了出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以后能不能放在袖子里,宫里全是太监,你总掏裤裆,人家还以为你炫耀什么呢。” “少爷,您准备怎么制砖啊。” “空心砖,快,也节省成本,主要是节省成本。” “空心砖是什么砖?” “和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第81章 破坏市场行情 楚擎将铸砖的材料写了下来,交给了福三,后者拿着腰牌离了宫前往北市购买。 正值正午,陶若琳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东家,管饭。” 楚擎皱着眉头:“皇宫里我上哪去给你们弄吃的,你们自己没带干粮吗?” 关于这一点楚擎倒是之前问过福三了,没什么规矩,雇主愿意管饭就管,不愿意管就不管,爱干不干,即便是管饭了,最多也就是熬些稀粥弄些酱菜,用不了几个钱。 楚擎倒不是吝啬,如果是吴刚大爷来问的话,他大不了拿出一两贯,可对陶若琳,他总是心生一种排斥感。 这种排斥,除了刚刚对方在宫门之外煽风点火,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是眼前这位一定很漂亮的女人,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坑人,而且这种坑人,还未必是无意的。 “带了呀,可是东家不管饭吗?”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带了干粮我还管什么饭。” “东家雇的可是陶家的庄户,又是在宫中做工,不备吃食,说出去不好听呀。” 楚擎没吭声。 还真别说,事这么个事。 要是寻常活计也就无所谓了,在宫中,自己和老爹都有官身,让人来干活连饭都不管,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本少爷身上没带钱,等福三回来的让他带人出去给你们买。” 陶若琳歪了歪脑袋,笑意更浓:“他何时回来。” “不知道。” “那我先垫上好不好,明日你再还给我。” 楚擎哪里会计较这种小事,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正巧看到远处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孙公公,旁边则是面沉如水的黄老四,穿着宿卫甲胄的天子。 楚擎有些闹心,他正好想找孙安看看能不能再占点便宜,可孙安旁边还跟着个变态杀人狂,他就有点犯怵了。 陶若琳也见到这二人了,面色突变,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一转身,快步走开了。 黄老四望着成了一片废墟的韬武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孙安则是面露愁容。 要不,您就表露身份处罚一顿楚擎,要不,您就老老实实的在敬仪殿批复奏折,穿身宿卫的甲胄跟过来,算什么事啊。 楚擎到底还是迎了上去,都是熟人,也不用施礼,拱了拱手:“孙公公,黄将军。” 孙安倒是点了点头致意,黄老四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和谁强拆了他家房子似的。 “孙公公,正好问您点事,就是…宫里管饭不?” 孙安哭笑不得,指了指正在运残土的庄户们:“管他们的吃食?” “是啊,都是苦哈哈,过来上工,随身就带了几张蒸饼,我想着要是宫里有多余的饭菜,就是大家吃不了的…” 话都没说完,黄老四冷声打断道:“你雇的人,为何要宫中管他们吃食,你将这皇宫当做什么地方了,你以为你是谁。” 楚擎斜着眼睛。 人家老太监都没说什么,你一个保安队长嘚瑟什么,还我以为我是谁,你特么以为你是谁啊。 本身楚擎就是随意一说,想着能占点便宜就占点,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不恼怒。 结果这黄老四就和要找茬似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说道:“本将总是听闻这大户人家雇佣百姓,非但不管吃食,便是工钱,都是给的少之又少,不知你给这些百姓是多少工钱。” 楚擎耸了耸肩:“七十五文。” “什么,每人七十五文?” “是啊,怎么了。” 孙安的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七十五文,这工钱,便是朝廷灾年雇佣流民都没这么少。 黄老四怒极反笑。 他正好要找楚擎的茬,现在可算是有了由头,劈头盖脸就骂上了:“好你个楚文盛之子,每人才七十五文,你这心肝让狗吃了不成!” 楚擎往后退了一步,怕对方吐沫星子喷自己脸上。 都没机会辩解,黄老四和吃了枪药似的:“混账东西,竟敢如此欺民,若是你爹知道了,打折你的狗腿,如今虽不是农季,百姓却也要忙碌于田间,说,你是不是以权压人,强迫这些百姓为你做工!” 楚擎这脾气也上来了,他不信黄老四就再是个变态杀人狂还能当场捅死自己不成,破口大骂道:“我给多少钱和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叽叽歪歪的。” 孙安面色大变,黄老四都愣了一下,活这么大,除了他老爹,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孙安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天子一声令下他就叫唤一嗓子,让禁卫给楚擎剁成肉酱。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眼眶都开始暴跳了。 “好,好啊,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朕…” 楚擎直接打断道:“别说一天七十五文,就是一天六十五文,五十五文,那也比北市行情高,我乐意开多少开多少,和你有毛关…” 楚擎说到一半,愣住了,黄老四也愣住了。 “额…你刚才,刚才说敢在朕…朕什么?”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面色开始发白。 黄老四傻眼了,一脸狐疑:“一日七十五文?” 楚擎大气都不敢喘,望着黄老四,他突然有一种猜想,面前的人,不会是… 见到楚擎的模样,黄老四突然哈哈一笑:“本将是说,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在真龙天子的皇宫之内如此欺民,原来是一日七十五文,误会,是误会,哈哈哈哈,是本将错怪你了。” 孙安无比的佩服。 天子就是天子,这都能圆回来! 庄户就在不远处,黄老四虽然觉得楚擎不敢睁眼说瞎话,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对孙安打了个眼色,后者跑开了,去寻了个庄户低声询问了几句。 得到确切答复后,孙安跑回来了点了点头:“黄将军,楚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一日开的工钱当真是七十五文,非但如此,便是连那些不做活计只是追逐打闹玩耍的孩童也雇佣了,二百余人。” “你楚府,竟如此阔绰?” 黄老四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冤种。 这位新君可不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在边关混了那么久,没事就微服私访出去溜达溜达,所以对很多事比其他大臣要清楚。 就京中雇佣百姓的行情,最低的十几二十文都有,一日七十五文,这都属于是破坏市场行情了,连黄老四都觉得楚擎是个冤大头。 第82章 不搭理 黄老四笑了,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 所谓天子,便是天下人的君父,将所有百姓都当成“孩子”看待。 楚擎愿意开这么高的钱雇佣百姓做工,他很欣慰,也很欣赏。 可这笑容,只维持了几秒,黄老四又皱起了眉头。 “你楚府,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之前千骑营调查过,修葺韬武殿的钱,楚文盛用来救灾了。 雇了二百多人,肯定是要私掏腰包的,又开这么多工钱,黄老四也不得不怀疑楚家是不是也偷摸贪钱了。 如果楚文盛这么“有钱”,不私自掏腰包救济灾民,而是用皇帝的钱来赈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属于是慷他人之慨买名声。 “你管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不是,你敦煌来的啊,壁画那么多,开多少钱要问,哪来的钱还要问,你以为你谁啊。” 不知道为什么,楚擎怎么看黄老四怎么不顺眼,一开口那模样,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点什么似的。 孙安知道天子的意思,面无表情的说道:“楚公子,若是咱家没记差,你楚府,似并不是富裕门户,府中至多几亩闲田,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对于孙安,楚擎还是比较客气的,苦笑了一声:“找人借的呗,找朋友押了宅邸,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卖了,哎呀,砸锅卖铁呗,还能怎么样,给天子修宫殿,卖肾也得干啊。” 黄老四面色莫名:“找人筹措,何人愿借你楚家钱财?” 天子多疑,根据他对楚家的了解,全京城的人都绕着楚家走,谁能借他钱? “所有认识的人,都借一遍,借了三四十人吧,前两天借的,然后去钱庄换的银票。” 楚擎本来是不想搭理黄老四的,但是他得在孙安面前哭穷装惨,这样也好多占一些便宜。 “竟找了那么多人筹措?” 黄老四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再次露出了几许笑容。 楚文盛将他的钱,用来救济灾民,又为了修葺韬武殿补上亏空,四处借钱,非但抵押了宅子,还找了四十多人筹措钱财,这份心,难得。 一时之间,黄老四的心态也再度发生了转变。 当官的,都爱惜羽毛,珍惜名声,怕是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楚文盛了,找了数十人借钱,以后混官场哪里还有颜面可言,这样的官员,太稀少了。 “孙安。”黄老四淡淡的开了口:“日后楚公子雇佣的这些百姓,每日的吃食,让内务府负责吧。” “好。” 楚擎瞅了眼二人,心中暗暗诧异,孙安说的不错,这位黄四黄将军果然是个变态杀人狂,变脸和翻书似的,心理上肯定多多少少都有点疾病,要不然老太监也不能这么怕他。 黄老四挥了挥手:“现在便去吧,到了晌午,莫要让百姓们饿着肚子。” “好,咱家这就去。” 孙安是一时半刻都不想多待了,赶紧离开。 孙安走了,楚擎也懒得和一个心理不正常的家伙转身,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黄老四又皱眉了:“你不对本将言谢?” 楚擎哭笑不得:“人家孙公公管的本来就是内务府,而且百姓吃的饭什么的,都是内库开销,说白了就是吃天子的,我和你说哪门子谢谢啊。” “是本将交代他的。” “那倒是。”楚擎上下打量一番了黄老四,嘿嘿一乐,压低了声音:“哥们,孙公公是天子近侍,按理来说权利挺大的,为什么这么怕你啊,是不是你抓着他什么把柄了?” 黄老四眼底略过一丝莫名之色。 他也反应过来了,刚刚的确是无意间露出了不少破绽,自己冒充的是太子亲勋翊卫郎将,正五品的宿卫,却对孙安这个天子近侍颐气指使,说不过去。 要么说黄老四也是编瞎话不眨眼的货,学着楚擎的模样嘿嘿一笑,悄声说道:“不瞒楚公子,那老太监,的确是有把柄在本将手中。” 楚擎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什么把柄?” “这老太监,人老心不老,在宫中,和几个老宫女…” 毫无下限的黄老四对楚擎眨巴眨巴眼睛,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楚擎满面狐疑:“可他不是太监吗?” 黄老四神情微变。 是啊,自己这瞎话太不走心了。 “哥们你逗我呢吧,他一个太监,一没犯罪动机,二没作案工具的,他和老宫女能干什么,柏拉图啊?” 要么说天子就是天子,都不带慌的,淡淡的说道:“你受过宫刑吗?” “废话,正经人割自己干什么。” “既你未受过宫刑,如何知晓太监就没有七情六欲。” 楚擎闻言一愣,黄老四继续说道:“虽是太监,也是男人,既是男人,自然…自然就有七情六欲。” “可他用什么啊,啥都没有,光瞅着傻乐啊?” “楚公子怎问的这么细。”黄老四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当时被本将捉到的时候,那场面,本将看的是瞠目结舌,下贱,着实是下贱,呸!” 楚擎双眼放光:“怎么个下贱法,你和我学学呗。” “那…”黄老四顿了顿,微微一笑:“本将若是和你说了,你岂不是会以此要挟孙公公,本将可不中计。” 楚擎哈哈一笑:“随便问问,你想多了。” 嘴上这么说,楚擎却没全信。 老太监说黄老四是个变态杀人狂,杀人不眨眼的,所以怕他。 而黄老四呢,说老太监是个死变态,被抓住了把柄,所以可以摆弄孙安。 至于楚擎呢,觉得这俩人都是满嘴鬼话的主儿,不是说不信,而是不能尽信,不过他确实觉得这俩人有点不太对头。 楚擎也没多想,社会上的事儿还是少打听吧,反正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管那么多干什么,这世道,吃瓜都容易满门抄斩,反正修完了韬武殿后也和这俩人没什么交集了,虚与委蛇客气客气表面上能过的去就行。 第83章 神灯与天子 回头扫了眼运残土的庄户们,楚擎伸了个懒腰,无事可做,随意寻了个柱子坐了上去。 黄老四也真是没什么正事的天子,不回去处理奏折,乐呵呵的坐在了楚擎旁边。 “赋首诗来听听。”黄老四和个大爷似的,大大咧咧往那一坐:“怀古的,有趣的,听着逗人开心的。” “我给你跳个艳舞得了呗。”楚擎一脸嫌弃:“我发现你挺自来熟啊,昨天晚上那马蹄铁呢,你拿着图纸就跑了,你是不是报上去了,一千贯什么时候给我。” 楚擎也是想通了,什么变态杀人狂,再可怕能有皇帝可怕。 在变态杀人狂的魔爪下捡回一条狗命,几率虽然不高,但是有,可要是没钱修建韬武殿,天子不舒坦了,那不是杀一人,杀一大家子都是随口一句话的事。 “禀明了兵部,兵部还未回话。” 什么叫天子,天子就是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玩意。 “千贯而已,莫说千贯,这马蹄铁推广开来,楚公子便是功臣。” “不需要,我就要钱。” 楚擎站起身,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喊道:“那谁家死孩子,顶名额白占本少爷工钱就算了,还特么乱跑,有没有家长管了,这是皇宫,跑丢了再给孩子割了当太监!” 黄老四听不下去了:“莫要乱喊,你以为太监是这么好当的,想当便当。”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咋的,还得海选呗?” “海选是何意?” “就是一大帮人踊跃报名,然后挑几个顺眼的,咔嚓一刀剁了,然后当太监。” “原来是遴选之意。”黄老四微微一笑:“太监罢了,倒不至如此麻烦。” 楚擎没搭茬。 他对怎么当公公这件事丝毫兴趣没有。 “楚公子,你诗文无双,不如…” 楚擎又站起来了,大喊大叫道:“吴大爷,你能不能行了,那一群熊孩子又跑了,丢了我可不管啊,这么大岁数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黄老四乐呵呵的,望着远处被大人抓到之后一顿削的熊孩子们,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你是雇主,应责罚他们,年纪幼小,更应知晓规矩与尊卑,抽上几棍子就安生了,这是在皇宫之中,冲撞了贵人,你吃罪不起,他们也吃罪不起。” 楚擎拧着眉:“你小时候你爸是不是总打你,感觉你有点反社会人格呢,都是群孩子,屁大个孩子不让他们玩不让他们闹,难不成让他们研究光刻机?” “也是,平民之子,玩闹也不无不可。” “你这话说的,平民之子和天潢贵胄有区别吗,不都是孩子吗,玩、闹、笑,都是天性。” “天性?”黄老四的眼底略过一丝复杂之色,语气极为莫名:“是啊,天性,幼童为何不可笑闹。” 楚擎冲着吴刚大喊道:“吴大爷,给那俩死孩子叫过来,别乱跑了,我来看着。” 老头苦笑连连,一手抓着一个,也就四五岁,流着清鼻涕,被可怜巴巴的带到了楚擎面前。 “东家,大旺和二妮的爹娘都来上了工,庄子里无人,您多担待。” “您去忙吧,我来看着就好。” “东家真是心善。”老头施了礼后又回去干活了。 黄老四奇道:“你为何要对百姓以礼相待口言尊称。” 楚擎没搭理他,而是对着两个孩子恶狠狠的说道:“就坐这,不准乱跑,乱跑打断你俩狗腿。” 大旺吸溜吸溜鼻涕,有些畏惧,老老实实的站着,不敢再乱跑乱叫了。 二妮穿着满是补丁的花裙子,扎着个冲天辫,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盯着楚擎看。 楚擎嘿嘿一乐:“小丫头,我可告诉你,这皇宫里规矩特别多,要是乱跑了,指不定被哪个皇子甚至是皇帝给抓到了,直接撒点烤肉料就给你吃了。” 黄老四轻咳了一声,他觉得楚擎挺欠揍。 二妮奶声奶气的说道:“皇帝才不吃人,皇帝是爹爹。” 楚擎微微一愣:“皇帝是…我靠,你别告诉我你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皇帝是天下人的爹爹,爹爹不吃人。” 楚擎大失所望,他还以为碰着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呢,正好再抱一个大腿。 黄老四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来,脏丫头,坐上来。” “你才脏。”二妮撅着嘴,乖顺的坐在了楚擎的旁边。 黄老四又开始尴尬了。 楚擎没注意到黄老四的异常,乐呵呵的说道:“老实待着,给你俩讲个故事吧。” 二妮指了指身后:“二妮想去玩,不想听故事。” “好,既然你这么想听,那本少爷就给你讲一个阿拉丁神灯好不好。” 二妮:“不好。” “话说有几个旅人,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没了食物,也没了水,又渴又累,突然,他们见到了一个灯,就是油灯吧,你们猜怎么着。” 二妮挠了挠额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大旺则是强忍着打哈欠的模样。 楚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这个油灯特别厉害,见了这个油灯,那就能满足三个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的话,见了这个油灯…” 话没说完呢,孙安带着一群二十来个太监拎着食盒走来了。 楚擎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是的,都是些吃食。”孙安笑眯眯的:“做工,哪能不填饱肚子,吃便是。” 楚擎道谢,回头大呼小叫了一番后,吴刚带着庄户们围了上来,打开食盒后开始大快朵颐。 这也就是陶家庄户吧,换了其他寻常百姓,别说直接上去吃,就是来了皇宫之中都不敢抬起头多看别人一眼。 楚擎不饿,坐回了柱子上,无聊的打发时间。 黄老四幽幽的说道:“那故事还没讲完。” “我给俩孩子讲故事,你听什么。” “听着有趣。” “已经讲完了,就是见到神灯,得实现三个愿望。” 黄老四略显失望:“无趣的故事。” 楚擎也是有口无心的一问:“要是你见了神灯,会怎么样。” “见了便见了,那神灯说出三个愿望,我应允了就是。” “不是…”楚擎一脸懵逼:“大哥你用哪个耳朵听的故事,我是说,你见到神灯之后,你许三个愿望,他帮你实现,不是神灯许三个愿望,你帮他…” 顿了顿,楚擎面色古怪的望着黄老四。 这家伙也太狂了吧,不像是个打工的保安头子啊,倒像是个发工资的老板,特么的还想满足人家神灯三个愿望,你以为你是谁? 黄老四呵呵一笑:“那神灯何德何能,可满足本将三个愿望。” “黄将军。”楚擎满面敬佩的说道:“当个碳基生物,真是委屈您了。” “神灯,笑话。”黄老四望着天际线,淡淡的说道:“本将要五谷丰登,要天下一统,要海清河晏,那神灯,能实现了本将的愿望?” 楚擎竖起大拇指,一脸揶揄。 他是看出来,这家伙不但能吹,还能装,完了装的还特别高端,这是将装b印在骨子里了。 还五谷丰登海清河晏,你一个保安头子操什么心,你以为你是天子啊。 第84章 讨个公道 楚擎不喜欢比自己还能装的人,拍了拍屁股,跑去跟一群庄户们混吃的去了。 黄老四发现楚擎似乎不咋爱搭理自己,突然有点小失落。 其实他很享受这种隐瞒身份与其他人交流的感觉,尤其是最后显露“真容”之后,对方惊讶万分然后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的模样,很爽! 孙安走了过来,悄声道:“陛下,敬仪殿还积压了一些兵部的折子,您看…” “朕每日操劳,难得闲暇片刻,晚些再回去。” 孙安陪着笑,不敢再说什么。 作为天子近侍,他理解黄老四。 登基之前,作为四皇子的天子在军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与军卒们称兄道弟好不快活,本就是散漫的性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回京争夺皇位,夺了大宝后,却要整日困在皇宫之中处理那永远批复不完的奏折。 没了满嘴荤话的粗鄙军卒,没了策马狂奔的快意,更没有刀头舔血的惊险,这位新君也只能微服出宫在京中转转了。 现在猛然间见到了人间的“烟火气”,自然要凑凑热闹不想回敬仪殿中批复奏折了。 小太监带来的食盒看着很多,菜肴也精致,可也只是精致罢了,填不了多少肚子,二百多人,一人吃上那么两三口就没了。 大人们倒是没说什么,知道深浅,意思意思吃一口得了,天大的福分,哪能再张嘴讨要,随身带着蒸饼垫吧垫吧几口后又继续干活了。 可二妮和几个小孩子却是第一次吃宫中的美味,流着口水抓着大人的袖子小声说着没吃饱。 孙安瞧见了,笑眯眯的冲着二妮招了招手:“丫头,来咱家这。” 二妮躲在吴刚身后,有些畏惧。 孙安也不恼怒,一指西北侧:“去,那里是膳房,没吃饱,那就去要些糕点吃。” 吴刚连忙满面歉意:“公公厚爱,吃饱了,丫头吃饱了。” “长身体的年纪,去吃就是了,宫里还能没了吃食。” “谢谢爷爷。”二妮喜笑颜开,带着她哥哥大旺撒丫子跑向了膳房。 这一声“爷爷”,叫的老太监见牙不见眼,嘴巴咧的都能看到扁桃体。 楚擎微微一笑,倒是对老太监改观不少。 能喜欢小孩子的人,一般坏也坏不到哪去。 原本,楚擎是对皇宫敬畏的,对孙安也带着几分敬畏想要巴结讨好。 可一来二去的,他发现拿着佛尘的大太监挺好打交道的,这宫中,也不像是自己想的那般森严可怖。 坐回了柱子上,楚擎又开始发起了呆。 黄老四还是坐在那,望着挥汗如雨的庄户们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见到孙安弓着腰静立在一旁,黄老四打了个眼色,让老头太监哪凉快哪待着去,他怕楚擎再看出什么。 结果过了没一会,二妮和大旺俩孩子跑回来了,小丫头在前面跑,哭哭啼啼的,直接扎进了吴刚的怀里。 楚擎站起身走了过去:“怎么了?” 二妮小声和吴刚说了什么,老头听过之后满面尴尬,连连摆手:“无事,无事,东家莫要挂怀,是丫头不懂事,无事的。” 楚擎拧着眉头,望着哭的惨兮兮的二妮:“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和叔叔说。” 二妮将脑袋搂住吴刚的大腿,也不说话,就是哭。 大旺倒是开了口,看着楚擎说道:“东家老爷,妹子去膳房要些糕点吃,有个胖太监骂了妹子。” “骂什么了?” “说他是不要脸的野丫头,滚远些。” 楚擎蹲下身拍了拍二妮的脑袋:“叔叔没带钱,明天,明天再来的时候,叔叔一定带着好多糕点给你吃,别哭了,这是皇宫,那些太监都是给皇帝打工的,咱招惹不起。” 二妮吸溜吸溜鼻涕,看着楚擎乖巧的点了点头:“二妮明日不来了,宫里不好,谢谢东家。” 楚擎站起身,叹了口气对吴刚说道:“也好,明日别让孩子们来了,工钱一样给,得了工钱,给孩子们买些吃的。” 吴刚又施了一礼:“东家心善。” 楚擎摆了摆手,颇为无奈的坐回了柱子上。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黄老四笑道:“那脏丫头被欺辱了,你为何不为她讨个公道?” “别闹了,骂她的肯定是太监,皇宫的太监,我用什么讨公道,全家的命啊。” 黄老四面带鄙夷:“胆小如鼠之辈,太监又如何。” 楚擎双眼望天,懒得吭声。 他何尝不想给二妮讨个公道,一个孩子要些糕点吃罢了,不给就不给,还骂人家,怪不得都说太监心理不正常。 “孙安交于你了腰牌,拿着这腰牌,去,为那脏丫头讨个公道。” 楚擎摇了摇头:“不管这闲事。” “为何?” “怕得罪人。” “得罪人?”黄老四脸上鄙夷之色更重:“此事是孙安交代的,便是得罪了人,又能如何。” “这是皇宫,不是其他地方,因为这点小破事我去找孙安公公告状,至于吗,再说了,都是太监,人家可都是一家人。” “瞻前顾后,枉为男儿!”黄老四霍然而起,一把抓着楚擎的肩头给他拎起来了:“与本将去,为那脏丫头讨个公道。” 楚擎哭笑不得:“你看不过去你就直接去得了呗,拉着我干什么。” “本将不言语,你来责罚。” “啊?” “快走,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黄老四手劲极大,一拉一扯差点没给楚擎拽倒。 挣脱开了黄老四,楚擎只好跟着:“那我去看热闹啊,你要打要骂你自己上。” “本将说了,不言语,你来责罚。” “我一个宫外的人我责罚太监干什么。” “让你做便做,狗眼看人低的太监,既愿意刁难一个娃娃,那你便刁难他!” 楚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看黄老四的模样,根本没拿太监当回事,楚擎本身就看不过,有黄老四撑腰,给二妮出口气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这样,二人并肩走到了善房之外。 膳房叫房,实际是个大院,还不是御膳房,就是给宿卫和有品级的太监们做饭的地方,一桶桶新鲜的食材摆在外面,几个太监正在案板上剁馅。 黄老四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吓了里面的太监们一跳。 二人一眼就看到“嫌疑犯”了,院子里面七八个太监,只有一个胖的和个野猪似的。 第85章 肉馅儿 太监们齐齐看向黄老四和楚擎,满面困惑。 胖太监是个管事,陪着笑凑了上来;“这位将军,不知道您来膳房有何贵干。” 一群厨子,哪里会见过天子长什么德行,所以根本不认识黄老四,但是黄老四冒充的毕竟是宿卫,也是正五品的品级,远远不是这群太监可以得罪的。 黄老四一把拽掉了楚擎腰上挂着的腰牌,冷笑一声:“我二人是来刁难你的。” 胖太监一脑袋问号。 楚擎算是服了。 你想出气,不是不行,进来一顿踹就完事了。 不想这么野蛮,师出有名,刁难人家也不是不行。 问题是你特么说出来干什么,说出来还叫刁难吗? 楚擎一看这胖太监就知道的确不是什么好鸟,都是太监了,满身横肉。 抓回了腰牌,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黄老四:“学着点吧,看看我是怎么刁难别人的。” 晃了晃腰牌,楚擎笑嘻嘻的说道:“这位公公,我们是奉孙大公公之命办差事的。” “大公公?”胖太监面色一变:“您言明既是。” 楚擎四下看了眼,见到这胖太监正在剁馅,负手一笑:“大公公想吃饺子,麻烦这位死胖…麻烦这位公公剁点馅儿吧。” “饺子是何吃食?” 楚擎也被问懵了,一思索才想了起来,饺子真正流行起来是清朝那会,东汉末年倒是有,不过那时候叫焦儿或者焦耳,医圣张仲景也是救治灾民的时候把羊肉和药材包一起弄出来的。 “哎呀,就是剁馅儿,你不正好剁馅儿呢吗。” “敢问孙公公是要吃什么肉?” “猪肉。” “猪肉腥臊,孙公公为何…” “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剁就剁。” “这就去,这就去。” “慢着。”楚擎调整好表情,随即压低了声音:“要十两精肉,切作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握着菜刀的太监愣住了:“臊子是何意?” “你特么能不能按台词来,就是肉馅。” “哦,好,好的。” 孙大公公交代的,胖太监哪里敢怠慢,两把菜刀剁的上下翻飞,不出一会便剁好了肉馅。 楚擎继续道:“再要十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许精肉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胖太监二话不说,抄起一大块肥肉就剁了起来。 黄老四看的眉头直皱:“你这是作何?” “你就看着吧,精彩的马上来了。” 眼看胖太监剁完了馅儿,楚擎哈哈一笑:“孙公公还说,要十两软筋脆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许的肉糜在上面。” 说完后,楚擎赶紧后退几步,怕这胖太监抄起菜刀砍他。 结果谁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胖太监抄起一扇排骨,换了菜刀,一长一短,一宽一窄,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武林高手一般刀影连连,片刻后,在楚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十两“软筋脆骨”的肉馅剁好了。 将肉馅一划拉,胖太监陪着笑问道:“孙公公可还有其他交代。” “我…”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这胖太监,这么牛b吗,还真是一点肉末都没见到。 黄老四明显是个急脾气的人:“真是麻烦,上去打他便是!” “慢着!”楚擎一咬牙,冷笑一声凝望着胖太监:“孙公公还说,再来十两表皮细胞,做成臊子,不能见丁点细胞核在上面。” 楚擎还就不信邪了,这要是胖太监能“剁”出来,他绝对二话不说马上就跑,因为要是出现这种情况,这已经不是历史架空了,而是玄幻修仙题材了。 还好,胖太监眼珠子有些发直:“敢问,这表皮细胞是何意?” “好哇!”黄老四突然叫道:“连表皮细胞都不知为何意,还敢在膳房当差,找死!” 一语落毕,黄老四突然暴起,大长腿直接迈了出去,紧接着一脚将胖太监踹翻在地,不忘回头冲着楚擎一挥手:“打他!” 楚擎完全傻眼了。 他突然想起孙安说关于黄老四是个变态杀人狂这件事,目前看来,可信度很高啊。 黄老四一脚将胖太监踹翻在地后,单手举起了案板,直接砸在了太监的头上。 鲜血飞溅,黄老四又是一脚给胖太监踢出了半米之远,满面煞气:“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仗着在宫中办差也敢如此跋扈,找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一群太监们都吓坏了,连忙跪倒在地求着饶。 黄老四说的一点不假,能当厨子的,肯定不是什么有背景的太监,平日里都是夹着尾巴做人,谁都不敢得罪,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二妮来的时候,胖太监很诧异,宫里怎么还跑来了百姓,一问之下得知是一群百姓入宫做工,登时骂了两声,骂的内容也难听,这才惹的二妮一路哭着跑了回去。 黄老四生气也生气在这。 孙安是天子近侍,答应了让孩子们吃糕点,算是在天子的“家”中答应了孩子敞开肚皮吃糕点,结果呢,结果一群奴才竟然给人家孩子惹哭了,黄老四如何不怒。 对于百姓,天子看成自己的子民,至于太监,天子则是将他们看成家奴罢了。 所以这就是很简单一件事,家奴惹哭了自己的子民,所以黄老四很生气,感觉是家奴给自己丢了人。 挨了两脚,被砸了一下,那么肥胖的一个太监,已经晕死过去了,可见黄老四的力气有多大。 黄老四双眼之中满是冷意:“韬武殿外,有百姓修葺大殿,每日吃食你等负责,若是怠慢,这便是下场!” 太监们连连称是,吓的魂不附体。 冷哼了一声,黄老四这才转身离开,看热闹的楚擎大呼过瘾。 黄老四很威风,扫了眼楚擎,略微不满:“婆婆妈妈,教训一群奴才罢了,废那么多话作甚。” “是是是,还是黄哥威风,哈哈哈。” “那是自然。”黄老四哈哈一笑:“宫中,自然是本将最威风了。” 楚擎暗暗诧异。 这家伙这么能吹牛b,还是在宫里吹,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黄老四回过头:“刚刚叫你与本将一起教训那狗奴才,你为何不动。” “人家都晕倒了,还打啊。” “昏死罢了,今日本将心情尚好,若是往日,必叫他尸首分家!” 楚擎瞳孔微缩。 孙安说的果然不错,这家伙的确是个变态,多大个事就要弄死人家,以后还是离这死变态远点吧。 “对了,那饺子是何物,本将吃遍了珍馐美味,为何不曾听闻过。” “饺子就是饺子呗,挺好吃的。” “既是吃食,应是怀古所吃,这饺子,是纪念何人的。” 楚擎敷衍道:“屈原吧。” 但凡不知道,都是纪念屈原的。 “胡说。”黄老四沉声道:“纪念屈原,明明吃的是粽子!” “那就是纪念嫂子的吧,我也不清楚。” 第86章 怨毒 楚擎还是比较开心的,只要能省钱就开心。 黄老四这么一闹,以后庄户们吃饭这件事就算解决了,二百多人,能省不少钱。 相比孙安,楚擎突然喜欢和黄老四打交道了,这家伙办事简单粗暴,可比油滑的老太监强多了。 回到韬武殿遗址的时候,福三回来了,和北市的一些工料铺子谈好了,楚擎要的东西,第二日就可以筹备好,订金都下了。 楚擎忙着对照工料,也没注意到黄老四离开了。 毕竟是干特殊工种的,不可能跟着楚擎一直看热闹,揍了个胖太监爽一爽就回去处理奏折了。 而楚擎这边则是进行技术指导,连说带比划,庄户们听的似懂非懂。 “不用三合土,也不是青砖,是红色的,红砖明白吗,而且你们说的那青砖也不是…” “黏土倒池子里啊,加水,人上去踩,最好整两头牛上去踩踏…” “不能有杂质…” “得用砖模啊,积压成型后晒砖坯…” “没窑烧就搭窑烧啊…” “烧好庄户浇水再闷窑…” “你说为什么,将红色高价氧化铁还原成青灰色的低价氧化铁…” 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楚擎看向众人:“现在明白了吧。” 庄户们面面相觑,吴刚满面愁容:“东家,刚刚您说的三合土,我们还能听得懂,你越往后说,我们越是听不懂了。” 本来庄户是十句话能听懂一句话的,楚擎一说个高价氧化铁,他们就变成十句话中十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楚擎一脸郁闷的蹲在了倒塌的石柱上。 其实他也没铸过砖,只是了解了个大概流程工艺,就连用料配比都记的不是很精确。 用力的揉着脑袋,楚擎犯难了。 庄户们干活倒是一把好手,也下死力气,问题是他说不明白,大家也听不懂。 吴刚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东家,再者说了,在宫中建个砖池和火窑,宫中的贵人们,许么。” “有什么不许的,盖完了再给拆了打扫干净就完事了,谁家装修不是这么装的。” 揉了揉脑袋,楚擎挥了挥手:“算了,先烧着吧,其他人去搞粘合剂。” 古代是没有水泥的,所以粘合靠的是黏土、沙、白膏泥、糯米汁等,建筑的城墙,台基都是夯筑,土是一层层夯实的,结构也比较紧密。 毕竟是个宫殿,塌了之后全是残土,光是清理就用了一日。 天色暗了的时候,楚擎带着人离了宫。 出了宫,楚擎愁眉苦脸。 因为庄户们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关于烧砖这件事。 质地上好的青砖价值高昂,楚擎根本没有那么多预算,所以只能自己烧,烧红砖和空心砖,一个是节省了成本,再一个是质量也能好点。 可楚擎高估了自己的表达能力,也高估了庄户们的理解能力。 离了宫,大家准备分道扬镳,楚擎正准备带着福三离开的时候,陶若琳背着手歪着脑袋追了上来。 “东家东家,有事与你说。” 楚擎转过头,面无表情:“什么事,说。” “你说的那砖烧出来,当真顶用?” “那你觉得呢,不顶用我敢给皇帝盖房子。” 陶若琳笑嘻嘻的点了点头:“可庄户们没有听懂。” 楚擎没吭声。 是这么一回事,自己说的,和传统烧砖的方式有着很大的差别,庄户们是无法理解。 “我听懂啦。”陶若琳满面皎洁之色:“我帮你烧出来,以后你不准对我冷着脸。” “你听懂了?” 楚擎面露狐疑,自己说的都没听懂,对方居然听懂了? “是呀,取土,粉碎过筛后留下的细密土,加水反复和炼,用牛马踏,成砖坯,要遮挡不可暴晒,完全干燥入窑砖坯,用煤炭,慢慢熄火,泥封窑顶透气孔,最后落水降温,冷下来后出窑,对么。” 楚擎神情大动,用力的打了个响指:“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我教他们烧,以后你不准对我冷着脸。” 说完后,陶若琳转身跑走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少爷,她很聪明?” “是的。”楚擎望着陶若琳的背影,语气莫名的说道:“这丫头不简单。” “怎么说?” “我自己都没说明白,她竟然听明白了。” 楚擎的感觉很古怪,就好比自己连说带比划,和人家比划了一个微波炉,就说了个大改功能,长相,什么原理,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然后听的人就给结构图画出来了。 楚擎摇了摇头:“既然是聪明人,白日在宫外煽风点火就不是无心之举,她是故意把事情闹大的。” 福三面色微变:“这婆娘如此阴损?” 楚擎没吭声。 原本,楚擎只是以为这个陶家丫鬟无非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只为了图一乐呵不管别人死活,可现在看来,这丫头是故意为之,故意坑自己,将事情闹大。 问题是事情闹大了,坑自己,陶家庄户也免不了会吃罪,对方根本没理由这么做啊。 就算有理由坑自己,也没理由坑陶家庄户。 楚擎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当时这丫头也在人群中,真要是禁卫将所有人拿下,她也跑不了才对。 “少爷,您想什么呢?” 福三的声音将楚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后者摇了摇头:“哦,没事,回去吧。” ………… 広府,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府邸。 卧房之中,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哭天嚎地。 “智儿,为娘的智儿啊,哪个天杀的,将你害成这般模样…” 妇人正是広海尚大妇広乌氏,嗓子都哭的沙哑了。 床榻上的死胖子是広高智,被禁卫抬出宫中的时候就已经昏死过去了,后背、屁股、双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现在还没醒来,上了药,郎中说至少也要修养个一年半载才能下床,即便是能下床走动,多半也是废了。 広乌氏趴在床头上哭嚎,身后站着二人,一人是面色阴晴不定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一人是工部主事広高达。 “为娘,为娘…”広乌氏哭着哭着,突然站起身转头扑向了広高达,长长的指甲挠在了広高达的脸上。 猝不及防的広高达被挠出了三道血痕,広乌氏撕心裂肺的骂道:“你这蠢货,与智儿一并入宫,为何智儿会落到如此下场…嘎。” 闹到一半,広乌氏气血攻心,仰头直接晕过去了。 広海尚扶都没说扶一把,任由自己的老婆软踏踏的晕倒在地,转头看向広高达,冷冷的说道:“这事情原委再与老夫说一遍,事无巨细,不得隐瞒!” 第87章 油灯和蠢货 别看広高达在楚擎面前耀武扬威的,其实就是个小小的从七品主事。 别说広海尚,就是侍郎夫人挠他,他都不敢躲闪一下。 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広高智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已经是第二遍了,的确没什么遗漏,带着几个比较专业的工部官员和匠人去了皇宫,在皇宫门口见到了带着一群庄户的楚擎,双方发生了口角,差点大打出手,然后惊动了禁卫,他和一个叫做胡潇的太监表明了身份,提了広高智“才子”的身份,结果对方也有“关系”,一个名叫牛犇的宿卫,明显是要偏袒对方,最终胡潇将楚擎和広高智带入宫中说是去找大公公孙安决断,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那群庄户们被放进去了,再之后就是遍体鳞伤的広高智被抬了出来。 広海尚听过之后,面色阴沉如水。 広高达吞咽了一口口水:“二叔,孙大公公…与楚家有旧?” 言下之意,広高智被打的这么惨,应该是孙安偏袒了楚擎。 “不。”広海尚摇了摇头:“此事,孙安未必知晓经过。” “可您不是说,今日在议政殿上朝时,孙大公公被叫出了议政殿么?” “行刑的,是禁卫,禁卫归宿卫管辖,那叫做牛犇的宿卫,又与楚家有旧。” 広高达面色突变:“二叔的意思是,那个牛犇擅作主张,将人带进了皇宫,私自授命禁卫杖责了堂弟?!” “八成是这样,那牛犇,先斩后奏,事后通禀了孙安,却未说经过,应是断章取义,更未提及智儿的身份,想来孙安以为不过是小事罢了便未放在心上。” “这牛犇好大的胆子!” 広海尚满面怨毒之色:“一群丘八,哪里晓得是非轻重,尤其是这些曾经的边军杀才,做事更是不计后果,有此狗胆,倒也不是说不通。” 広高达咬牙道:“二叔,您明日入殿,弹那宿卫一本,为堂弟报仇!” 広海尚沉默了,足足沉默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若是寻常禁卫,未尝不可,可宿卫,与千骑营一般,皆是天子亲军,倘若弹劾宿卫,怕是要惹天子不喜。” “难道这口气咱们広家就咽下去了?” “不,智儿遭此大难,二叔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恶气,自然是要报仇雪恨,可要找的,却不是那宿卫。” “您是说,楚家父子?” “不错,老夫,定要让楚家人死无葬身之地!” “借着涠江粮仓一事祸水东引?” “还有韬武殿一事,这韬武殿,他断然修不成的,粮仓一事,让楚文盛获罪,韬武殿一事,让那楚擎获罪,楚家父子,老夫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与此同时,皇宫议政殿中,黄老四批复完了奏折,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演武场练上一会弓马,而是带着孙安在宫中随意的走着。 背着手的天子,来到了满是奇形怪状石雕聚集的林苑中,目光幽深。 孙安弯着腰,静静的候着。 没来由的,黄老四突然说道:“孙安,朕,为你讲个故事听听吧。” 孙安满面狐疑,虽是不解,却也应了一声。 黄老四缓缓说道:“说是有两个书生,走在荒漠之中,三天三夜,肚中饥渴难耐,突然见到一盏油灯,这个油灯好生厉害,乃是夺天地造化所变,见了这个油灯,就可满足三个愿望,朕问你,若是你见了这油灯,会如何说?” 孙安一头雾水,不知道天子讲这个故事干什么,但还是习惯性的拍马屁表忠心。 “老奴自是会许愿三次,陛下您万寿无疆,天下太平,昌朝国祚万年。” 黄老四猛然回过头:“你怎知是要对那油灯许愿,而不是油灯对你许愿?” “油灯向自己许愿?”老太监哭笑不得:“什么样的蠢货才会这么想。” 黄老四沉默了,面色平静,随即沉声道:“今日朕在膳房遇了恶奴,朕很是恼怒,你御下不严,罚你三个月俸禄!” 孙安傻眼了。 什么玩意就扣我三个月俸禄,膳房和我也没关系啊? 黄老四转过身,懒得搭理孙安了。 这也就是主仆二人相伴了快三十年,换了别人,黄老四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了。 他娘的,那蠢货就是朕! 又发了会呆,黄老四突然又问:“你可曾听说过饺子这吃食?” 刚被扣了一个季度工资的孙安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摇了摇头:“老奴未曾听闻过。” “一种纪念嫂子的吃食。” 孙安一头雾水。 什么吃食还纪念嫂子? “今日膳房送去那些百姓的吃食,虽不是珍馐美味,却也是色香味俱全,可那楚擎,只是浅尝即止,这家伙,定是尝过不少美味的吃食,又提及了这纪念嫂子的饺子,说是好吃的紧,朕便有些好奇。” “老奴一会就去打听,打听到了就去御膳房布置。” “朕倒不是贪嘴之人,只是想不通。”黄老四拧着眉头:“什么吃食,要纪念嫂子呢?” 这就是皇帝,恨不得知道所有事,恨不得了解所有事,但凡有想不通的,必须搞清楚,不搞明白就寝食难安。 而且当年做皇子的时候,黄老四耗费了两年的时间游历中州,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极为了解,可死活没听说过这饺子是什么,又和嫂子有什么关联。 越想越越是闹心,越闹心,就得找个宣泄口。 黄老四转过身,冷哼道:“这宫中的太监,仗着是朕的家奴便对百姓恶言相向,成何体统,罚,尤其是这膳房,给朕狠狠的罚!” 天子生气,自然是不需要名目的,看谁不顺眼就搞谁,所以孙安只是应了一声,没多问。 可黄老四这个没底线的人却自认为自己是有底线的,又突然说道:“朕是赏罚分明之人,师出自然不能无名,从明日起,那膳房的太监们,谁剁不出肉糜,便罚谁。” 孙安一脸困惑:“肉糜?” “不错,十两表皮细胞,做成臊子,不能见丁点细胞核,剁不出来,便给朕狠狠的罚!” “陛下…老奴…”孙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老奴敢问陛下,这表皮细胞与细胞核是何物。” “废物,连这你都不知,还整日伴在朕的身边,再罚你一季俸禄。” 孙安满脸苦涩。 伴君如伴虎,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屁都没放一个,半年白干了! “对了,还有一事,去打听一番,这表皮细胞与细胞核究竟是何意。” 孙安想骂人了。 感情您也不知道啊,那您是怎么好意思扣咱家的俸禄的? 第88章 妖魔手段 第二日,楚擎带着福三,一大早来到宫外,和一群带好了工具的庄户们汇合后入宫。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陶若琳没有来,楚擎也没在意,反倒是觉得离这种女人越远越好。 韬武殿距离议政殿不远,候殿的官员侧目远望。 今日的工作是搭筑简易的围栏。 其实这事完全是多此一举,主要是楚擎考虑到毕竟是在皇宫里,人家君臣在那边上朝讨论国家大事,自己带着人叮咣的盖房子搞装修,君臣再找物业投诉自己。 围栏很快就搭好了,算是施工场地了,随即就是碎石。 楚擎也懒得去找孙安占便宜,许多能用的石料直接凿碎堆放在一起,还没到中午,一群鼻青脸肿的膳房太监拎着食盒跑来了,严格按照最高领导人的指示---量大管饱。 昨夜被扣了半年俸禄的孙安很郁闷,服侍黄老四睡下后,直接跑膳房去了,三十多个太监站成一排,老太监抡圆了胳膊就是正反两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每人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教训完了三十多个太监后,孙安背着手乐呵呵的走了。 他大致算了一下,天子扣了他三个月的俸禄,他又扣了膳房三十多个太监们一人一个月的俸禄,加里加外这么一算,他还挣了六贯多,美滋滋。 吃完了午饭,吴刚带着人,一边垒砖池,一边活料。 楚擎发现这群人干的很有章程,几乎和他预想的一致,甚至比他计划的还要细致。 找吴刚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昨天回到庄子后,“大丫鬟”陶若琳交代了他们一番,这几日该如何如何做。 楚擎倒是没领情,他花了钱,应有之意,只是惊讶于陶若琳的领悟能力。 吃过了饭,楚擎闲着没事,就回楚府睡午觉去了,让福三看着点。 正好议政殿那边下朝了,群臣们也没当回事,虽然惊诧于韬武殿被“推”了,却没多想,以为是天子的意思。 其中一位老大人前呼后拥,不少臣子都拱手拜别,此人正是鲜少上朝议政的太子少师陶瑸。 今日早朝陶瑸在议政殿中不发一言,他不是来议政的,是来找天子说别的事的。 下了朝,陶瑸见臣子走的差不多了,绕道去了偏殿也就是敬仪殿,让太监通禀了一声后进入殿中。 黄老四面带微笑,让太监搬来了绣墩。 “朕可是许久没未到陶师了,近日身体可还安康。” “托陛下洪福,老臣身子还算硬朗。” 陶瑸满面笑容,脸上颇有得色。 外朝都说新君总是雷霆手段,不声不响,说不定哪日就要收拾谁,很是畏惧。 正因为如此,陶瑸虚荣心爆棚,因为天子一直对他礼遇有加。 当然,陶瑸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不知多少老臣在被天子的屠刀挥落前,黄老四也是对他们礼遇有加。 不过这位陶少师倒是没这方面的担忧,他陶家不参与朝堂各方势力的争斗,也不站队,只忠诚于新君,而且陶瑸说是太子少师,其实并没有什么实权,就是隔三岔五入宫给一群皇子皇女们讲讲课罢了。 黄老四看向一旁的孙安:“朕整日俯身于书案之上,倒是忘记了日子,今个可是陶师入宫讲学之日?” 没等孙安开口,陶瑸笑道:“陛下误会了,老臣今日入宫,倒不是讲学,而是关于太子殿下之事。” 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呷了口茶,静待下文。 “太子殿下,必然是聪慧的,平日里举一反三,悟性过人,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这性子,有些浮躁。”陶瑸斟酌了片刻,继续说道:“如今太子殿下快至蓄须之年,可这四书五经却是避而远之,老臣也曾说教了几次,可太子殿下对儒学经典是百般排斥,长久下去,怕是…” 太子今年十二,蓄须之年说的是十六岁,一般十五岁就这么叫,四舍五入,在老头嘴里太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四年寿命。 “辛劳陶师了。”黄老四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是朕疏忽管教,待朕批复了这些奏折,去东宫好好教训教训那混账东西。” “陛下大可不必,老臣身为太子少师,却未教导好太子殿下,是老臣失职。” 黄老四连说辛劳辛劳,眼底却闪过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鄙夷之色。 这就是他喜欢武将不喜欢文臣的缘故。 你他娘的知道是你自己的失职,那你倒是不失职啊,跑来和朕打什么小报告,一边打小报告,一边说是你的失职,酸儒! 当然,心里不爽,黄老四不会表现出来,而且他还是比较敬重陶瑸的,不单单是陶瑸,陶家满门都是心性淡泊之士,尤其是其子陶少章,头铁的很,在京中稽查不法官员与世家门阀针锋相对,虽是没什么脑子,性情却是值得敬重的。 打完了太子的小报告,陶瑸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陛下,明日老臣要入宫讲学,除了太子殿下,听说尚在宫中的吴王之女青阳殿下也会听讲?” “是如此,青阳郡主自幼锦衣玉食,受不了北地之苦,吴王便将青阳郡主留在了宫中,她好诗文,朕便想着让他伴着几位皇儿授学,还有尚书令的一双儿女也是如此,可是令陶师操劳了?” “不敢不敢,老臣只是…” 陶瑸老脸一红,略显尴尬的说道:“老臣僭越,家中小女在府中无所事事,平日里也是喜好诗文,老臣是想…是想着可否带入宫中,为几位殿下做着伴读…老臣…” 黄老四哈哈一笑:“还当是什么事,朕允了,说起来,朕也有些时日未见到仲媛了,明日离宫前,可是要让这丫头来与朕请安的。” 陶瑸满面受宠若惊的神色,又客气了几句,这才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等陶瑸出了偏殿,黄老四笑着摇了摇头:“这陶师,倒是面皮薄,也是为难他了。” “陛下的意思是?” “陶仲媛此女…”黄老四收起了笑容:“明明生于长于这诗礼传家的陶家,却总想要嫁入帝王家,入宫听讲是假,亲近太子才是真。” 第89章 折腾 事关太子,老太监面无表情,不敢随意评说,不过心里却是杂七杂八的想着。 年前元日宫宴,陶瑸带着陶仲媛入宫,也是那时见了太子。 结果太子生性跳脱,作弄了陶仲媛,那陶仲媛被气哭了,之后也不知怎的,总是惦记着太子。 其实这种事,孙安见的太多了,别说陶仲媛,大臣家中要是有着待嫁之女,谁不想嫁入宫中。 不过孙安太了解天家父子了,这陶仲媛可谓是痴心妄想。 不说陶仲媛比太子年长四岁,就是这性子也不稳妥,才学肯定是有的,毕竟是出自陶家,相貌也是不二之选,可缺少了一些被天家最为赏识和看重的特质,最为重要的是,自小被娇惯不成样子,真要是嫁了天家,早晚会闯祸最终连累陶家,这并不是天子想看到的,对陶家,天子还是比较重视的。 “明日陶师携女入宫后,寻个由头,就无需要让太子听讲了。” 孙安躬身低头:“老奴记下了。” 黄老四叹了口气:“也是为难陶师了,能来这敬仪殿舍弃颜面提及这事,不知他在府中是如何被陶仲媛软磨硬泡一番。” 孙安干笑着,不予置评。 黄老四颇为感慨:“陶家,还是不错的,皆是忠厚之人,陶师通古博今学富五车,其子陶少章刚正不阿,陶家大小姐陶若琳…” 说到这里,黄老四顿了顿,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的愧疚:“陶若琳这疯女人…朕…若是这疯女人为男儿身,必会助朕成就一番伟业开创大昌盛世。” 合上奏折,黄老四陷入了回忆之中,喃喃道:“以身为刀不惜声名,以菩萨之心行雷霆手段,斩落贼首换陶家世代平安也为朕除了心腹大患,陶若琳她…可惜了,终究是可惜了,这疯女人,不应如此福薄才是。” 孙安是知道当年旧事的,双目之中也满是遗憾之色。 两任夫君,一任已露反状,一任世家门阀之子掌半数仕林之牛耳,若不是陶若琳,天子想要除掉这二人二家,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国朝也要不知遭受什么样的震荡。 天子倒是轻省了,可陶若琳,怕是这辈子再难嫁人了。 “陛下说的是。”孙安难得主观的评价道:“陶家大小姐,当世奇女子,妖魔手段却也是菩萨心肠,是可惜了。” “过几日,在宫中挑选些贡品,送与陶家吧,不要去京中陶府,送至陶家庄子,送到那疯女人的手上,你亲自去,告诉她,若是有朝一日愿入朝为官,朕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必会偿她夙愿。” “老奴记下了。” “倒是一直未曾问过,最近一些时日,这疯女人在做些什么。” 孙安略显哭笑不得的说道:“与往常那般,多是陶家庄子中作作诗词,若是无聊的紧,便会入京顺手收拾些欺民害民的纨绔子弟。” “果然是个闲不住的疯癫女子。”黄老四微微颔首,话锋一转:“你说,她可是知晓朕在她身旁安插了人手?”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这问的就是废话。 黄老四也是哑然失笑:“岂会不知,怎能不知,其智如妖,哪能不知呢,罢了罢了,知又如何,若是不安插人手,怕是这疯女人才会小瞧了朕。” 孙安刚要开口,“砰”的一声巨响自殿外传来,黄老四一拍桌子:“定然又是那楚擎,又他娘的在胡闹些什么!” 之所以能够第一时间锁定嫌疑犯,正是因为这声音太熟悉了,之前韬武殿被推的时候就这声。 “老奴这就去查探。”孙安赶紧跑出了宫殿。 此时韬武殿遗址上,楚擎拎着个大锤,脚下踩着断裂成了六段的殿柱。 “都是上好的石料,别浪费啊,打磨一下,之后有用。” 庄户们吆喝着懂了,抡起大锤就开始砸。 “咣!” “咣!” “咣!” 大锤砸石的声音不绝于耳,孙安跑来的时候听的心脏都直跳。 “住手,住手住手,都给咱家住手。” 一路小跑来的孙安气的是吹胡子瞪眼:“想死了不成,宫中,这是宫中,这巨响听的咱家心窝都蹦跶,吵死个人,惊扰了贵人,都吃罪不起。” 庄户们放下了大锤,齐齐看向楚擎。 楚擎迎了上去,满面无奈:“孙公公,您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又让我们盖房子,还不能有噪音。” “楚公子,咱家还以为你是个晓得规矩的聪明人,贵人正在殿中批复奏折,离的老远便听到了,你这般闹,贵人怪罪下来,你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楚擎耸了耸肩:“那没办法建了,又不能出声,又让盖房子,到时候盖不出来,可不能怪我们。” 孙安表情微变。 听这小子的意思,好像是要推卸责任啊。 “候着,不准砸,不准再砸,咱家去通禀一番。” 留下一句话,孙安又一路小跑回了敬仪殿中。 呼哧带喘的进了殿,老太监将楚擎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黄老四冷笑不已:“不错,这小子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百般推脱,到了交工之时便可以此为由为楚文盛开脱,朕,偏不让他如愿!” “那老奴…” “让他砸!” “老奴这就去。” 一溜烟,老太监又跑走了。 说让继续砸后,楚擎大手一挥,继续干,心里还暗暗想着,没成想这天子还挺不拘小节。 结果没等老太监回到敬仪殿中,身后又传来喊号子的声音。 “一二三,抬,嘿呦嘿,嘿呦嘿呦,放!” “抬,嘿呦嘿,放!” “嘿呦嘿,嘿呦嘿。” 黄老四一把将书案上的奏折扫落,满面怒意:“又在叫嚷什么!” 孙安都不用问,一转身,跑回去了。 见了楚擎,楚擎就一个解释。 喊号子能用上劲啊,军中的军卒干活不都这样吗,不让喊那就不喊了。 老太监都懒得和楚擎争执,折腾回了敬仪殿,原话重复一遍。 “好哇,这小子是铁了心出幺蛾子!” 孙安试探性的问道:“老奴去让他停了?” “停个屁,这混账东西说的有理有据,军伍中的军卒出力气,自是要喊着号子的…” 说到这里,黄老四表情微变:“莫说,这号子喊的,倒是令朕想起了边关的岁月。” 孙安:“…” “也好,那便让他…”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黄老四额头上的青筋都一股一股了:“又他娘的砸上了?!” “老奴去问。” 跑的都快脑溢血的孙安过了片刻回来了:“陛下,说是用石料在搭什么砖池。” “砖池?”黄老四满面阴沉:“当朕不懂土木建盖吗,搭建砖池为何会发出巨响!” 天子也是气糊涂了,根本就没寻思到另一件事,皇宫之中,搭什么砖池啊。 没的说,老太监又跑了。 就这一顿折腾,老太监都没跑没了半条命,来到楚擎面前,孙安喘了半天才喘匀了气。 楚擎也挺不耐烦的,摊着手:“又怎么了?” 孙安想了半天。 对啊,咱家干什么来的。 “对,天子问,为何巨响接二连三。” “不说了搭砖池吗,落砖搭围子肯定是滚过去的,能没声音吗。” 老太监狠狠瞪了一眼楚擎,小跑回了敬仪殿。 结果还没等开口,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声传来,好像是牛叫,差点没吓着老太监。 黄老四直接一脚将书案踹出了两米多远,咬牙切齿:“朕,今日必要他狗命,当这皇宫是什么地方!” 孙安大大松了口气。 就等您这句话呢,弄死算了,太特么折腾人了。 第90章 给秀儿耍个棍 黄老四也没换宿卫甲胄,就穿着玄色长衫,今天也不准备隐瞒身份玩什么恶趣味了,他要以天子的身份痛揍一通楚擎。 “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这狗东西,朕难泄心头恶气!” “好!”没等孙安吭声,殿外突然传来了叫好之声,特别激烈,欢呼连连。 老太监都服了。 这点卡的,一个字---准! 这一刻,黄老四不再是黄老四,而是昌朝天子昌承佑,他是真生气了。 孙安也看出来了,今天楚擎就是不死也得掉层皮,在皇宫这么“闹”,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大袖一挥,昌承佑满面怒气的走出了大殿,刚迈过门槛,又是一声惨烈的痛呼声。 确定了,就是牛叫,天子眼眶暴跳:“宫殿里哪里来的牛?” “早些时候楚公子说是要踏泥,便找了内务府借了三只牛。” “塌泥?!”昌承佑咬牙道:“朕今日要踏碎他的骨头!”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出敬仪殿,又是一阵欢呼传来。 眼看快到了韬武殿遗址,昌承佑驻足,恶狠狠的说道:“去取棍棒,朕不在百姓面前伤他颜面,朕就在这里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今日知晓知晓何为皇权威仪!” 不得不说,皇帝还是比较厚道的,楚擎是挺过分,不过天子赏识楚文盛,加之楚擎阴差阳错的“献”上了马蹄铁,黄老四还是强行压住了怒火。 不过压住怒火归压住怒火,该揍还得揍。 当然,他生气的时候也不想想,一开始楚擎没这么过分,还不是他让孙安说随便折腾,要不然楚擎哪有这个胆子。 孙安跑开了,还叫来了十二名禁卫。 禁卫来了后,昌承佑眯起了眼睛:“等孙安取来棍棒,给朕狠狠的杖罚他!” 禁卫齐齐应了一声“唯”。 “不准伤的太重,这混账,终究是有功之臣!” “唯!” 这边刚唯完,远处又传来了欢呼声,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不得不说,楚擎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碰到了同样不懂规矩的陶家庄户,的确是不知死活了。 昌承佑忍不了了:“现在就去,给他抓来!” 两个禁卫跑走了,正好一个庄户家的孩子牵着一头牛这边走,看路线应该是将牛送回去。 昌承佑定睛望了过去,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牛儿,太过温顺了,那孩子故意来回乱走,走到哪里,牛就温顺的跟到哪里。 昌承佑面色微变:“那牛,为何在孩童身后如此恭顺。” 禁卫哪里知道啊,齐齐看向天子。 “将那孩童与牛带来。” 又跑出去俩禁卫。 孩子不大,和二妮岁数差不多,流着清鼻涕,也不认识天子,见到一群禁卫后,吓的瑟瑟发抖。 昌承佑面色温和了一些:“为何这牛儿…” 话没说完,昌承佑突然见到壮牛的鼻子上挂着一个铁环,上面拴着绳子,熊孩子拉着绳子,往哪里走,牛就跟到了哪里。 “这是何物!” 一边问,昌承佑一把夺过绳子。 熊孩子战战兢兢的说道:“东家老爷说是牛鼻环儿,要用来塌泥,牛儿不乖,东家老爷套上牛鼻环,牛儿就乖巧了。” 昌承佑满面狐疑,一拉绳子,这一走,壮牛果然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 “这…”天子面露狂喜之色:“所有壮牛皆是如此?” “我,我也不晓得,三头牛,上了牛鼻环儿,都温顺了,这一头怕疼,总是哭啼啼,东家老爷看的不落忍,让我送回去,也好让牛儿歇息几日。” “牛鼻环…牛鼻环…”昌承佑再次化身黄老四,如同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不再搭理孩子,抓着绳子就快步往前走,壮牛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走了片刻,昌承佑哈哈大笑,转过身和个变态似的,轻轻抚摸着壮牛挂着的牛鼻环,如同抚摸着妃子的肌肤,轻柔,深情。 就天子这模样,别说孩子怕了,牛都直哆嗦。 人们说别人脾气倔的时候,总说牛脾气牛脾气,就是这个意思。 农耕社会,昌朝现在用的畜力其实大多数是马,而非牛,因为牛的力气大,却也不听话,极难驯服,很难用于农耕。 有了牛鼻环,壮牛就会“乖顺”,这小小的物件,说是改变了昌朝的农业也不为过。 黄老四哪能想不到这一层,他太了解这东西推广开来对百姓的益处了。 庄户孩子傻了吧唧的问道:“这位老爷,能把牛儿还给我吗,我还要去送牛。” 黄老四满面笑容,照着这孩子的大腿就是轻轻一脚:“这牛本就是朕的,朕还要再细细…” 说完一半,黄老四突然见到俩禁卫带着楚擎往这边走。 黄老四表情微变,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跑回了敬仪殿中。 留在原地的禁卫们面面相觑,这天子抽的什么风,还揍不揍了? 再说楚擎,被带到禁卫面前,哭丧这个脸:“二位,就是敲敲石头,不敲就不敲了呗,我刚刚都和孙公公解释了,至于那群刁民们嚎叫,找他们啊,我刚才都说了,不准叫唤,结果他们一看到牛儿跟着人走就鬼叫一通,和我没关系啊,再说了,孙公公不是说可以敲吗。” “冲撞了陛下,认命吧,莫说敬仪殿了,便是当差的兄弟们都被吵的脑仁疼。” 禁卫倒是知道楚擎身份,知道这小子是楚文盛之子,没为难,不过是陛下交代的事情,他们也没办法。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 其实这事,真不怪他。 因为制砖的话需要踩踏砖坯,他就让福三去膳房找太监借牛,牛倒是借来了,但是不听话啊,他也没多想,就用让福三弄了个牛鼻环。 结果这群陶家庄户的刁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看三头牛都那么乖顺,兴高采烈的叫着。 禁卫叫他倒是没说什么事,但是他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带楚擎来的禁卫问道:“陛下去了哪了?” “留守”的禁卫哪里知道,天子刚刚说要收拾这家伙,结果匆匆就跑了。 其中一个禁卫想了想,试探性的问着大家:“要不,兄弟们直接杖他一顿算了,之后再去禀告陛下?” 楚擎大叫道:“别啊大哥们,什么玩意就杖我,和我没关系啊。” 禁卫们也有些犹豫。 这是打啊,还是打啊? 眼看禁卫们都有点动心了,远处快步走回来一人,正是换好了宿卫甲胄的黄老四。 禁卫们懵逼加一。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揍人还得穿戎装吗,这么有仪式感吗? 黄老四也是怕这群禁卫无意间揭穿了自己身份,眼看着禁卫快单膝跪地行礼了,离的老远就喊上了。 “不在宫中当差聚在一起作甚,都滚远些,给本将去当差去,快滚!” 禁卫们懵逼加二,站在了原地。 还真不是他们不听话,而是走之前要行礼,天子离的太远了,寻思走近了在行礼。 黄老四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大吼道:“愣住作甚,还不滚。” 禁卫们不明所以,只能快步离开了。 禁卫们懵,楚擎更懵。 一身戎装走来的黄老四,满面笑容。 楚擎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刚才禁卫说,因为庄户们太吵了,陛下要削我?” “哎呀,哪里的事,乱说的。”黄老四哈哈一笑:“陛下欣赏你还来不及,岂会责罚你。” “陛下欣赏我?”楚擎越听越迷糊。 “那是自然,本将刚刚从敬仪殿中出来,知晓了你的事,陛下赞誉有加。” “真的假的?” 没等黄老四继续往下编,孙安拎着棍棒跑来了,上气不接下气。 “陛…黄将军,寻来了,棍棒寻来了。” 楚擎满面狐疑:“不是说不削我吗,拿棍棒做什么?” “孙公公他…”黄老四朗声大笑:“孙公公欲为你演练一番他自创的棒法!” 楚擎:“…” 握着长棍的孙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第91章 大黄哥哥 楚擎的脸上流露出了浓浓的狐疑之色。 黄老四不对劲,孙安也不对劲! 黄老四是干皇帝的,哪能察觉不到楚擎起疑了,眼睛一眯,扫了眼孙安。 老太监靠什么上位的,自然是靠察言观色。 见到天子给自己“卖”了,老太监冷哼一声,随即掐嗓子:“恶狗扑青松!” 棍棒向前一探,孙安“呀呀呀呀呀”的开始了。 楚擎目瞪口呆,望着如同十年脑血栓刚刚康复的孙安耍着“自创棍法”,着实惊着了。 这宫里的人,太没溜了吧,还真耍上棍子了? 真别说,孙安这棍子耍的有模有样,差点没敲着他那张老脸。 楚擎全程懵逼,孙安舞着长棍满身是汗,黄老四连连叫“好”。 直到孙安气喘吁吁的实在耍不动了,黄老四这才用眼神示意老太监“赶紧滚”。 黄老四嫌弃孙安演技太浮夸,没法搭戏。 拎着长棍的老太监一溜烟跑了,黄老四如释重负。 原本,他是准备收拾一顿楚擎的。 别说马蹄铁,就是虎蹄铁龙蹄铁,他今天必须好好收拾一顿楚擎。 拿皇宫当什么地方了,不是砸石头就是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往小了说,这是不懂规矩,往大了说,这是给天子上眼药呢。 怒气冲冲的带着人,都准备动手了,发现了意外之喜,也就是牛鼻环! 冲天的怒气消弭无踪,黄老四第一反应是牛鼻环有大用,第二反应就是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 大昌朝正兴元年最缺乏的是什么,人才! 大昌朝新君昌承佑最稀罕的是什么,人才! 人才,人才,还他娘的是人才! 可这个人才,姓楚,出自楚家。 对于楚家,黄老四一直有个认知上的误区,那就是姓楚的都是奇葩。 就好比楚文盛,天天嘴上嚷嚷着怕皇帝怕的要死,其实见了天子都懒得多吭声,爱咋咋地。 然后再说这个楚擎,性格就更“古怪”了。 流芳千古的诗词,张口就来,然后人家还不为才名,拿诗词换奇珍阁的“破诗”,就是玩,开心,happy。 然后再说这马蹄铁,人家都说了,不为功劳,就是换俩钱花花。 最后,是这个牛鼻环,怎么来的,不是献上来的,甚至不是为了换来钱花花,就是觉得壮牛不温顺,然后弄了个牛鼻环,一句话,这牛鼻环是真牛b。 天子是做什么的,就是看人的,分析人的,了解人的。 所以黄老四就自以为是的以为“了解”了楚擎,不为功劳,不为名声,甚至都不是为了钱,就是玩,就是开心。 这种人,黄老四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在边军中,越是有本事的人,性情越是古怪,就是这么的放荡不羁相当的狂浪了。 所以黄老四深有体会,想要招揽这样的人才,不能硬着来,你要硬着来,人家可能表面上和你恭恭敬敬的,内心里都懒得搭理你,就好比那些民间的大儒名士,无论天家百般征辟,这些人就是身体不舒服没办法入朝为官,皇帝和朝廷都无可奈何。 加上黄老四误会很深,认为楚家人都有这个通病,似乎对皇权都不是怎么敬畏。 楚文盛就是这样,不亢不卑,实际上给皇帝打工不情不愿的,那么楚擎是楚文盛之子,应该也是这熊样,从敢在皇宫之中给宫殿推了又叮咣一顿乱砸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来,这小子和他爹是一个鸟德行。 正因为如此,黄老四才火速“换装”,再让孙安耍一套棍法将这瞎话给圆过去。 你不是放荡不羁吗,你不是狂浪吗,没问题,那咱就以个普通身份和你处呗,看看你肚子里究竟有多少货,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让你折腰,让你钦佩,最终再收服于你。 不得不说,楚擎是幸运的,虽然不懂规矩,但是他这个假奇葩遇到了真奇葩,别说昌朝历代皇帝,就是各朝各代任何一个皇帝,在皇宫中咋咋呼呼,早就被拖出去砍头一个时辰了。 命运女神对这个两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如果黄老四表露真实身份,楚擎都敢直接草拟一份合同认个干爹! 老太监的演技不过关,走了,黄老四自认为是演技过关的,笑眯眯的瞅着楚擎。 楚擎拧着眉:“刚才俩禁卫找我,说是我们吵到天子了,天子要揍我,给我叫过来,你说天子非但不削我,还挺欣赏我,然后孙公公拎着棍棒来了,你又说他要给我表演一套棍法…” 黄老四笑着点了点头:“是如此。” “不是,大黄啊。”楚擎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你是不是拿我当白痴呢?” “何意?” “禁卫说天子要削我,你说天子欣赏我,孙公公说给我表演一套棍法,你们这三伙人,哪个嘴里是实话?” 楚擎不是傻子,相反,还算聪明,闭着眼睛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黄老四笑容有些牵强,瞳孔一缩。 这小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这么“天衣无缝”的谎言竟然被对方“看穿”了! 楚擎要知道黄老四内心是什么样的丰富活动的话,绝对会开骂,这是拿自己当卧龙凤雏逗呢。 还是那句话,干皇帝的,瞎话出口都不带眨眼的。 转瞬之间,黄老四就调整好了表情,缓缓开了口。 “不错,天子,本来是要责罚于你的。” 楚擎面色微变。 黄老四继续说道:“不过,本将拦住了。” 楚擎半信半疑:“是吗?” “你在韬武殿吵闹,恼怒了陛下。” “那不对啊,天子变脸也太快了,刚刚孙公公找我,说是让敲啊,所以我才敲的,怎么又不让敲了。” “孙公公耍了你。” “耍了我?” “不错!”黄老四都开始佩服自己的急智了,压低了几分声音:“就是孙公公在陛下面前说了你的坏话,说你不懂规矩,天子才要责罚你。” 楚擎神情大变:“孙公公为什么要说我坏话。” “因为马蹄铁,你交于了我,却没交于孙公公,我找陛下领了功劳,孙公公妒忌。” 说着说着,黄老四那表情感觉都给他自己说信了:“正是因为如此,孙公公才对你怀恨在心,那马蹄铁,谁献上去谁便是大功。” “可…”楚擎面色极为莫名:“可我感觉孙公公这人不错啊,之前还救过我,他为什么要害我?” “哎呀,楚兄弟不知人心险恶啊,太监,不男不女的狗东西,好人会入宫做太监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皆是如此,这孙安,最不是个东西,你说是吧。” 远处躲在殿柱后面偷看的孙安突然打了个喷嚏。 耍棍出了一身汗,怕不是要着凉。 第92章 猜测 楚擎面色一变再变。 孙安,竟然想要害自己? 黄老四继续说道:“天子欲要责罚你,孙安这才带着禁卫,又去寻了棍棒,本将听说之后,入了敬仪殿为你求情,并向陛下言明那马蹄铁是你献上来的,天子龙颜大悦,这才让本将及时出面阻止了禁卫与孙安。” 不得不说,天子就是天子,这一通忽悠,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也是严丝合缝了。 楚擎眼眶有些发跳,顿时信了个七八成。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不说别的,就影视作品中那些太监的形象,没一个好鸟,都是蔫坏,如黄老四所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着笑嘻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背后阴死你。 长身施礼,楚擎深深一拜。 “多谢大黄出手相救,楚擎感激不尽。” 黄老四发出炮仗一般的大笑声。 朕,都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黄老四见到楚擎“信”了,拍了拍胸脯说道:“楚兄弟,莫要担忧,那孙公公虽然是天子近侍,可本将也是天子亲信,若是那没卵子的阉货刁难你,本将给你出气。” 楚擎双眼一亮:“你们两个中,天子比较信任谁。” “自然是本将。” 楚擎深情的叫了一声:“黄哥。” “楚兄弟。” “黄哥~~~” “楚兄弟~~~”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有些灼热,危险又迷人。 “楚兄弟继续办你的差,将心放在肚子里,本将再回敬仪殿为你美言几句。” 楚擎眼泪汪汪:“黄哥。” “楚兄弟。” “黄哥~~~” “告辞!” 黄老四有点起鸡皮疙瘩了,拱了拱手转身快步走了。 倒不是不想继续和楚擎待着,而是他得赶紧让孙安交代下去,以后,他就是黄四黄将军,宫中禁卫和宿卫包括太监们,谁要是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就准备灭谁全家。 望着黄老四的背影,楚擎感慨万千。 大黄,是个好人啊。 老爹说的不错,武将就是实心眼,比文臣强多了,也怪不得文臣瞧不起武将,武将看不上文臣,然后文武都鄙夷太监,孙安,这老王八蛋,太阴损了! 骂骂咧咧的回到韬武殿遗址,楚擎大手一挥,继续干,随即给福三叫了过来,俩人一起诅咒宫里的死太监们下辈子投胎继续从事这个职业。 敬仪殿中,黄老四下达了昌朝领导人的最高指示,一句话,谁敢向楚擎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大黄就要灭谁全家。 孙安心思活络,暗暗想着,看起来天子不但对楚文盛青眼有加,对楚擎更是如此,日后,咱家可得好好和楚公子结交结交。 刚想到,孙安又打了个喷嚏,满腹狐疑。 是不是哪个狗日的背后编排咱家呢,今日怎么总打喷嚏。 “陛下,还有一事,刚刚老奴去翻看了下报备的名册,原来楚公子雇佣的那些百姓,都是陶家庄子的人。” “陶家庄子?!”黄老四神情微变:“怎会是陶家庄子的人?” “是如此,老奴再三核验,的确是陶家庄子的人,楚公子会不会和陶大小姐…” 黄老四目光幽深,思考了片刻道:“去查,现在就去。” “唯。” 老太监快步离开,黄老四则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陶家庄子的主人,是陶若琳,难道楚擎与陶若琳是旧识? 眼看天色发暗,楚擎都带着陶家庄户离宫的时候,孙安回来了。 “陛下,查过了,楚公子与陶家大小姐非是旧识,前些日子楚公子去陶家庄子雇佣人手,双方期初还发生了争执。” “争执?” “是楚公子的护卫与陶若琳发生了争执,陶若琳不愿让庄户跟着楚公子入宫修葺韬武殿,有意刁难,说是让楚公子教训他那护卫,可楚公子非但不从,还说日后一定要为护卫讨个公道。” 一五一十的,孙安将打探的消息说了一遍。 黄老四听过之后,满面欣赏之色:“好一个将门之子,朕果然没看错人,便是担着无法修葺韬武殿的干系也要维护亲随,有其父楚文盛之风,倒是军伍性情。” 孙安笑吟吟的附和着:“陛下所言极是,这楚公子,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陶家大小姐也极为欣赏楚公子,这才同意将庄户借调于楚公子同来修葺韬武殿。” “原来如此,不过陶少章为何要写信给陶若琳,陶少章与楚擎有旧?” “老奴倒是有些猜测。” “说。” “前些日子,陶少卿要彻查萧县账目,您怕有人暗中加害于他,不是在陶府外安插了千骑营的人手吗,便是这些千骑营的人之前提及过一嘴,之前有位面生的公子去了陶府,待了片刻后便离开了,现在回想一番当时千骑营形容的样貌和年纪,应就是楚公子,楚公子离开后,陶少卿便拿着一些账本去了户部,第二日又去了萧县。” “楚擎离开后,陶少卿带着账目去了户部…账目一事,陶少章处处碰壁,正是因不通算学。”黄老四敲了敲书案:“你是说,这楚擎精通算学,指点了一番陶少章,陶少章这才去了户部,第二日又去了萧县,也正是因此,陶少章算是欠下了楚擎的人情,写下书信,借调楚擎陶家庄户们?” “八成是如此,老奴也是猜测,不敢断言,刚刚已是交代了下去了,明日就能确定。” “好,要只是如此,朕倒不会多虑。” 说到这里,黄老四微微一笑:“倘若真如你所说的这般,这楚擎,果然是有才干之人,精通诗词,奇思妙想,又通算学,不错,当真是不错,这人,朕欣赏至极。” “老奴也觉着楚公子是有才干之人,只是这性子…” “你懂什么,倘若真是八面玲珑之辈,这胸中的才学也不免大打折扣。” “陛下说的是。” 从二人的对话也可以看的出来,大昌朝的特务机构千骑营真就不是吃素的,黄老四和孙安也是如此,凭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细节和推论,基本上将事情还原个七七八八,唯独没想到楚擎已经在户部混上了。 黄老四心情显得很好,又开始和孙安讨论起了如何推广马蹄铁和牛鼻环一事。 第93章 故事 接连几天,楚擎一直带着庄户们去宫中盖房子,孙安和黄老四也没再出现,毕竟一个是昌朝最高领导人,一个是大昌首席秘书,下朝之后也有忙不完的事情。 又干了几天,楚擎有些麻爪了。 因为工期赶不上了。 按照他的计划,先铸砖再盖房子,可砖是要阴干的,不是烧完之后拿出来就能用。 除此之外,钱也不够了。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楚擎让大家先盖火窑,走一步看一步吧。 庄户们倒是没有偷奸耍滑的,无非就是几个孩子陪着大人上上工吃点空饷罢了。 可楚擎并不知道,当他一心一意的盖房子的时候,已经有人对他极为不满了,那就是这几日总是来宫中讲课的陶瑸。 楚擎依旧在凿石头,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韬武殿的残土碎石,能用的也别拉走了,就地取材能干什么干什么。 楚擎也是考虑到噪音问题,所以不让大家上午凿,而是下午凿。 因为上午官员们要参加早朝,可他根本不知道下午的时候陶瑸这位太子少师要在宫中授课,正好授课的地点文楼距离韬武殿遗址还不远。 不过陶瑸这几天也没吭声,虽然被吵的烦躁,可皇宫是天子的家,天子都没吱声,他也不好插嘴,只是总想着谁这么不知好歹在宫中吵闹。 这一日中午,庄户们都在吃饭,又混了一顿后,刚要准备继续干活,楚擎让大家再休息小半个时辰。 倒不是楚擎良心发现了,而是他兜里没多少钱了,所以就想着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过几天发不出来工钱的时候,这些暴脾气的庄户们也不好意思和他动手。 庄户们连连摆手,他们也知道工期赶不上了,哪敢休息。 别有心思的楚擎一看没办法拉拢人心,哈哈一笑,将大家聚在了一起,非说要讲个故事。 楚擎哪里有什么故事,无非就是一些荤笑话,也是有口无心,讲起了西游记。 “关于熏悟空、别龙马、虾悟净和唐长老师徒四人的故事,话说有一块石头…” 讲故事就是随意说说,主要是让大家休息休息。 殊不知,楚擎这一开口,庄户们就彻底听的迷进去了。 而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正在批复奏折,孙安站在一旁候着。 刚呷了口茶,黄老四挑了挑眉:“为何不闻凿石之声了。” 孙安哭笑不得。 还真别说,这几天听噪音,听着听着就习惯了,现在冷不丁听不到了,反而有些不习惯。 刚要接口,几声叫好之声传进殿内。 黄老四神情大动:“快去打探一番,可是楚擎又有了什么奇思妙想。” “老奴这就去。” 孙安跑了出去,黄老四耐心的等着。 结果这一等,足足过了两刻钟老太监才回来。 黄老四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如此之久,楚擎在作甚。” “陛下。”孙安摇头苦笑:“楚公子在和那些庄户讲故事,说是刚吃过吃食要歇息片刻,闲来无事,便讲了故事,老奴让人打探了一番又听了片刻。” “还知体恤百姓,品性不错。” 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后,黄老四大失所望,向老太监投去了略微不满的眼神。 朕让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你跑那去听故事干什么,害的老子白高兴一场。 本想继续批复奏折,可黄老四突然好奇的问道:“楚擎讲了什么故事,与朕说说。” “老奴就是怕您提及,这才多待了片刻。” 孙安就和黄老四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早就料到了,清了清嗓子道:“话说有一灵石,夺天地之造化,裤衩一声巨响,石头裂开了…” 没有任何意外,黄老四也听的入迷了,足足过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好个如来佛,竟将如此好汉压在了五指山下足足五百年之久,气煞朕也!” 孙安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附和道:“老奴也是气不过,这佛,心胸不宽!” “然后呢,快说与朕听。” 孙安眨了眨眼:“然后…没了。” “没了?”黄老四顿时就不乐意了:“怎地就没了,朕正听的过瘾,为何没了!” “楚公子…楚公子不讲了啊。” “混账东西,这般精彩之处,岂能说没就没。”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不是说没就没,问题是人家得干活啊。 “去,让他将…” 黄老四楞了一下,本想让孙安去催催更,后来一寻思不对,人家是来修葺宫殿的,也不能没正事光讲故事啊。 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莫急,那些庄户也是怅然若失,不过楚公子说了,明日中午吃过了吃食,他会讲下一章节,还说什么稳定更新,断更是狗,到了明日,老奴再去听,听过之后讲与您听。” 黄老四气呼呼的骂了一声:“狗日的二郎神。” 孙安:“…” 黄老四到底还是个有正事的皇帝,不甘心归不甘心,也不好意思催更,聚精会神的批阅起奏折。 此时此刻,韬武殿遗址旁的楚擎有些不乐意了。 他发现这群陶家庄子的刁民们,效率好像降低了不少。 一边干活,一边在那探讨剧情。 “靠,沉迷小说果然耽误工作。”楚擎骂了一嘴。 福三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少爷,小的没活,小的没活干啊,那您和小的说说,熏悟空下半身都被压在了五指山下,足足五百年之久,天老爷,光是上半身能动,这滋味怕是不好受,五百年,可要如何度日消磨时光。” “写小说呗,闲着没事干就写小说,他不是手还能动吗,压着也是压着,当个兼职赚俩钱花花。” “小说?”福三没听懂,挠了挠头:“那之后是如何获救的?” “没得救,让人打死了。” “打死了?” “小说没写明白,路过的人听过之后活活给他踹死了,嫌他水字数。” 福三:“…” 楚擎斜着眼睛望着天,暗自发愁。 工期赶不上,钱因为买工料也花的差不多了,再撑三四天就开不出工钱,如何是好。 一咬牙,楚擎叫道:“不行,得想办法找钱去,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开发商都不得好死,本少爷可不能干这种事。”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开发商又是何意?” “就是那种抓着之后判两年缓三年的畜生。” 福三更困惑了:“小的还是不懂,怎么个判两年缓三年法?” “先进去蹲两年,蹲够两年再蹲三年缓缓。” 福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94章 断更都得死 崽卖爷田心不疼,说的就是楚擎。 忙活了一日后,楚擎回到府中,动起了歪心思。 老爹将之前楚府的产业和铺面都贱卖换了田产,现在眼看着资金链要断掉,能够迅速出手套现的,也只有田产了。 打定主意,楚擎第二日一大早趁着老爹去南市遛弯,钻进了楚文盛卧房将地契给偷了出来。 楚文盛为人大大咧咧的,地契放在木柜中的匣子里,也没上锁,估计平日里也不会检查。 拿了地契,楚擎本想去牙行,后来想着太麻烦,又是要找保人又是走程序的,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索性心一横,去了户部找了陈言。 这几天楚擎不来当差,陈言挺开心,又可以在班房中办公了。 多日不见,陈言这个连房子都被抵押了的工部官员,满面红光,心情不错。 见到楚擎推门而出,陈言笑道:“不是在宫中修葺宫殿么,怎地有闲来户部。” 楚擎直接将一摞子地契拍在了桌子上:“帮我转手卖了。” 陈言定睛一看:“都是你的名下?” “是的。”楚擎坐下后灌了口茶水,苦笑道:“之前我老爹怕官位不保,将铺子等产业都低价脱手了,现在修葺韬武殿的钱不够,只能再将这些地给卖了。” “我去操办?” “是的。” 陈言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此事,楚教习还是另请高明吧。”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就给你的房子抵押了吗。” “之前你急需钱财,愚兄自然是抵押多少钱财算多少,解你燃眉之急,毕竟那宅邸是愚兄的,多了少了倒是无所谓,可这地契,却都是你楚擎名下的,愚兄不善与商贾打交道,贱卖了,你便要吃亏。” 楚擎沉默了,凝望着陈言,无言以对。 每日楚擎嬉皮笑脸的,仿佛心大无比,其实内心里,多少有些冰冷,这种冰冷,不是对事,而是对这世道,这世道中的人。 人,不可观心,只能观行,若是观心,便要对人,对这世道失望至极。 可陈言,却让他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情绪。 为了帮自己,将宅邸抵押了,还不上钱,房子就等于是卖了出去。 帮别人,不计较价高还是价低,能帮上就好,因为那是自己的房子。 可换了别人的房产,陈言却不敢答应了这事,因为他怕吃亏,让楚擎吃亏,他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让楚擎吃亏。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了友人,那便是三生有幸。 “谢谢。”楚擎抓起了地契,点了点头:“谢谢你。” 说了两声谢谢,楚擎离开了。 敬佩归敬佩,但是不能钱不能少拿,不是一码事。 陈言不以为意,继续忙着手中的公务。 要想不吃亏,那肯定是找邱万山了。 楚擎直接去了邱万山的班房,结果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是要参加早朝的。 闲着也是闲着,楚擎直接在邱万山的班房准备睡上一会。 之所以没回自己的班房,是因为楚擎不愿意面对陈言。 见了陈言,楚擎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决定了,税务这事,可以坑陶少章,但是一定不能坑陈言,只不过眼下有韬武殿这事,事关老爹,五个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有短,先解决韬武殿的事再说吧。 趴在书案上,楚擎却又死活睡不着,总想做些什么,做些有意义的事。 猛然站起身,楚擎跑到了外面,大喊了一声。 “带着砖头,纸笔,今日本教习传授算学!” 这一嗓子,很是突兀,原本还忙碌的户部官员微微一愣,紧接着面露狂喜之色,和要去超市抢免费鸡蛋的大爷大妈似的,找砖头的找砖头,取纸笔的取纸笔。 没出多一会,衙署院子之中,老老实实站下了三十多号人,陈言也在其中。 楚擎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开口,三十多人齐齐一躬身,声音整齐划一。 “楚教习操劳。” 楚擎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然后面色突变:“少特么拍马屁,先背九九乘法表,谁背不下来,中午就别吃饭了!” 这一声大骂,户部官员们面如常色。 一刻钟之后,楚擎瞠目结舌。 三十多人,有一个算一个,甭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全都背下来了,丝毫不差。 “好吧好吧,算你们长记性了。”楚擎竖好了木板子,没好气的说道:“今日教你们除法,谁除不明白,谁中午别吃饭。” 三十多个官员竖起了耳朵,屏气凝神开始安静的听着。 如果说上一次授课楚擎骂骂咧咧的,这次则是收敛了不少。 除了因是同一个单位上班的缘故外,楚擎对户部官员的排斥也没那么大了,毕竟卫长风发起了众筹,虽然是强制性的,可也算是大家慷慨解囊,万一再一顿骂给谁惹急眼了突然大吼一声rnm还钱就尴尬了。 ………… 议政殿中,刚下朝,黄老四龙行虎步的前往了敬仪殿。 天子坐下后,孙安习惯性的去泡茶,黄老四满面不爽的说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孙安一脑袋问号:“老奴去…陛下您要吩咐老奴去哪里?” “废话,自然是听故事,快去,朕要知晓,那尖嘴猴腮的好汉熏悟空如何逃脱了困境!” 孙安满面无奈,也顾不上泡茶了,急匆匆的跑出了宫殿。 结果没出多一会老太监就回来了。 黄老四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快就回来了,讲的这么少?” “陛下。”孙安苦笑连连:“今日楚公子未入宫。” “什么?”黄老四这脾气,相当的火爆了,直接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这小子反了天了不成,说好了要讲故…说好了给朕修葺韬武殿,怎能无故便不来了!” 老太监没敢接这茬。 先不说也没哪个规矩说让楚擎必须每日入宫,就说您这没出口的前半句话,谁和你说好要给你讲故事了,人家楚公子都不知道您要听故事好不好。 黄老四气呼呼的:“去,告诉那些庄户,朕昨夜去了韬武殿,修的是什么东西磨磨蹭蹭,就说是朕恼怒了,让他明日来,每日来,日日都来,不可怠慢!” “老奴这便去。” 第95章 不干人事邱万山 楚擎今日讲了些除法入门,大家听的很难,却认认真真的记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下了朝的卫长风和一众属官回来后,楚擎这才陪着笑赶紧跑过去当舔狗。 卫长风老怀大慰,望着楚擎,毫不掩饰的满面欣赏之色。 这孩子,不错,你老爹今日在议政殿被弹劾的和王八壳子似的,你不去修宫殿还有心思在衙署中讲学,这孩子真针不戳,带孝子一个,孝死了。 跟着卫长风进了正堂,楚擎拍了一通马匹后就去找邱万山了。 推门而入,楚擎率先开口:“帮我卖地。” 一语落毕,楚擎将地契拍在了桌子上,恶狠狠的说道:“分你半成,卖的越高,你得的越多。” “贤弟与愚兄果然是心意相通,你若不来找我,今日下了差,我便要去楚府寻你。” 楚擎满面戒备:“你找我干什么?” “此事倒是不急,先说你这地契。”邱万山拿起地契,随意看了看,笑道:“可是因为韬武殿没了钱粮?” “是的,钱不够了。” “两成,本官要两成。”要么说邱万山是行家呢,直接给出了报价:“按世面上的行情,这些地契,应是一千贯,本官要两成。” 一提钱,愚兄又变成本官了,相当的专业。 “靠,你太黑了吧。”楚擎还真估过价,老爹买的时候,花了一千二百贯左右:“两成,我直接送给你好了。” “你若是急,那便八百贯,两个时辰后便能得到银票。”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慢慢卖的话,一千贯,你拿两成,就是你赚二百贯,要是迅速出手,八百贯,你就不赚这两成佣金了?” 邱万山笑吟吟的:“是。” “那就今天出手吧,八百贯就八百贯。”楚擎笑呵呵的:“改天我请你吃饭。” “好说,待本官下了差,就回府给你取银票。” “等会。”楚擎愣住了,面色古怪:“你说取银票什么意思,不是去牙行吗,你…” 楚擎面色微变,紧接着破口大骂:“邱万山,你特么还是人吗!” 他终于听明白了,这邱万山果然是扣扣腚眼都要嗦了嗦了手指头的货色。 慢慢卖,卖给牙行,一千贯,邱万山拿两成佣金。 或者是迅速转手的话,那就八百贯,邱万山不拿佣金。 可实际上呢,第二种方式等于是邱万山用八百贯给地契都买了,然后转手一卖,卖一千贯,还是赚了两成,甚至两成不止。 这也就是说,这至少两成的佣金,邱万山是怎么都能赚的上。 “莫要嚷嚷,喊叫什么。”邱万山连忙挥手道:“还在衙署之中,旁人听了去,再以为本官不要颜面了。” “你还要这东西呢?”楚擎冷笑连连:“邱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干点和人沾边的事?” “本官不诓骗你,你若是去牙行,不说你是户部官员,作价六百贯,你信是不信。” 楚擎没吭声。 可能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牙行黑的要死,这群人仅次于邱万山。 “本官收了你这地契,你还能多赚至少两百贯,何乐而不为。” “不是,都让你绕懵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是抵押,不是卖,抵押明白吗。” “抵押?” 邱万山摸了摸半长不短的胡须:“若是抵押,不如…抵押给本官如何?” “不给利息。” “行啊,有何不可的,愚兄与你的交情,还要什么利息。” 楚擎咧着嘴:“邱大人您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每月给愚兄弄来一首诗一首词一个对子便可,愚兄用这诗词挂了文榜,平添几分才名。” 楚擎确定了,邱万山这辈子未必都会干一件事和人沾边的事了。 “咱之前说,诗词对子什么的,一个五贯,算来算去,你少花了十五贯,这不还是等于一个月利息十五贯吗。”楚擎竖起大拇指:“邱大人您选错职业了,您应该去放高利贷。” 邱万山微微一笑:“你不是说,那些诗词都是你作的吗,既然是贤弟所作,就当赠予为兄了。” “占便宜这一块,您是研究明白了。” 楚擎心悦诚服,将地契推了出去:“好吧,一诗一词一对子,地契压在你那里,晚上让人将银票送到楚府。” “好说,本官下了差便交代。” 占便宜成功的邱万山将地契一收,呵呵一乐:“愚兄倒是颇为感慨,与你第一次谋面时,便索要这地契,没成想,今日你主动送到愚兄手中。” 楚擎:“…” “好了,小事儿,不提此事。” 邱万山站起身,走到楚擎身后将窗户都关好,这才面色一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动手了,刚刚在议政殿中,与平日相熟的几位官员攻讦你父。” 楚擎微微点头:“然后呢?” “奇哉怪哉,你为何面色如常,早已料到?” “差不多吧。” 楚擎还真是料到了,広海尚的大胖儿子都揍成半身不遂了,怎么可能不把场子找回来,意料之中的事。 “贤弟倒是有几分神秘莫测了。”邱万山也不追问,继续说道:“还是之前二事,其一,韬武殿一事,说是便远远望去都知韬武殿无法在天子要求的日期之前将宫殿建盖完成,怠慢皇命,其二,涠江粮仓一事,说是已经有了人证,你爹楚文盛与商贾勾结,工料以次充好,这才导致了涠江数处粮仓坍塌。” 楚擎心中愤怒,却也知道愤怒无用,老爹都没上朝,无法辩解。 想了想,楚擎问道:“卫大人帮我爹说话了吗?” “没有。” 楚擎的面色终于变了:“什么都没说?” “贤弟莫要误会,卫大人不说,原因有二,其一,他即便需为你父周旋,也要去偏殿私下寻陛下,其二,则是天子的态度。” “天子的态度?” “不错,天子似是对此事毫无兴趣,只是说千骑营在彻查。”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应该是自己无意间“献”了马蹄铁,天子多多少少给自己和老爹加了点印象分。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把韬武殿修好了再说。” 楚擎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站起身刚要走,突然回头道:“和你打听两个人,孙公公知道吗,还有个叫黄四的宿卫。” “孙公公?!”邱万山面色微变:“这狗日的阉货…” 话没说完,正巧门外传来脚步声,应是有户部官员路过。 邱万山:“乃是我辈敬仰的楷模,天子近侍,忠心耿耿,当真是…” 脚步声远去,邱万山继续道:“当真是让祖宗蒙羞没卵子的死太监。” 楚擎:“…” 第96章 魔高一尺 楚擎可以确定了,孙安绝对搞过邱万山,要不然老邱不可能骂的这么难听。 楚擎笑了,乐呵呵的坐了回来。 一提孙公公这仨字,邱万山那老批脸拉的和个被催更的网络写手似的,冷声冷语:“怎地,你在宫中见了这老狗?” “对,打过几次交道,和你打听打听这人。” “离他远一些!” “为什么?” 邱万山目光有些闪烁,犹豫了半晌后这才说道:“这老太监,掌管着千骑营,本官怀疑,京中凡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府中都有千骑营的人马。”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千骑营这三个字,楚擎还是听说过的,但是决然没想到夸张到这种程度,竟然所有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有千骑营的人手? 真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些京中大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全都被天子洞悉? “没那么夸张吧,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有那么多,何况能混到五品的也不是傻子,真的被千骑营的人混到身边都没察觉?” “本官不敢随意断言,不过却知这千骑营无孔而不入,手段尽出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想要打探京中官员的私事…” 说到这里,邱万山的面色极为阴沉,如同快要滴出水来一般:“总是,那孙公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入了宫,躲的远一些。” “哦,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城府挺深的一个死太监。” “城府?” “是啊,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邱万山轻笑了一声:“所谓城府,非是你所言的那般。” “那是什么。” “这城府…”邱万山呷了口茶:“便是平日里,句句都是实话,而到了紧要时,才会说上那么一句假话,让旁人以为,这是真话。” 楚擎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总之,本官觉得你不像什么好人,愿意点拨你一番,记住本官的话,这孙公公,你离远一些,倒不是此人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只是说这太监乃是天子近侍,天子的眼线,京中的一切都瞒不过这宫中大太监,若是他对你有了兴趣,必会将你所有私事都挖出来,不知何日何时就会禀告于天子,这臣子啊,哪里会希望自己的一切私事都被天子听闻呢。” “原来如此。”楚擎拱了拱手:“明白了。” “明白就好。” “能多余的问一嘴吗,邱大人为什么提起孙公公就骂,是不是他当初坑过你?” 估计邱万山也不敢和别人一起骂孙安了,见到楚擎主动问,气呼呼的说道:“当年本官刚来这户部衙署时,险些被这老太监弄丢了官职。” “他一个宫中的太监,搞你干什么?” “那时恰逢各道各州府的官员入京,都会将账目亲自送到户部之中,本官负责的是临城税事,这临城的仓司,除了账目,还给了本官一个夹线。” “夹线是什么意思?” “类似于这碳敬冰敬,孝敬京中官员的钱财,一个布囊,里面皆是价值十贯银票,更有甚者,因税事亏空,便以此贿赂于户部官员。” 说到这里,邱万山颇为自得的一笑:“本官虽初入户部,却非是酒囊饭袋之辈,为官多年,不是和你吹嘘,关于这税事,本官轻轻一摸这布囊,便知当地官府是否贪墨了税银。” “那个…邱大人。”楚擎拱了拱手:“本来吧,我是听明白了,但是吧,又觉得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人家给你送钱了,你一摸装钱的布囊,就知道人家贪没贪钱,因为没贪钱也不可能行贿,可转念一想吧,我又觉得按照您这为人,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通过摸这布囊的厚度,能猜测到里面装了多少贿赂你的银票,装的多了,你就能徇私枉法说人家没贪钱?” “笑话,你当本官是什么人。”邱万山冷哼了一声:“本官自然是后者。” 楚擎释然了:“那对了,我就知道您不是什么好人,没事了,你继续说。” “这钱收的隐秘,结果不知怎的就被千骑营的人知晓了,报于那孙太监,孙太监最终又报于了天子。” “天子都知道了?”楚擎满面不可置信:“上达天听了,竟然没将你拉出去枪毙一小时?” “哈哈哈,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本官收了钱后,觉得数额太少,担的关系又太大,思虑一番后,便将钱财主动交于了卫大人,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不已,若不是当时本官福灵心至鬼使神差的告知了卫大人,今日怕早已是被流放千里之外了。” 说到这里,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嘿嘿一乐:“当时本官虽不知道千骑营已经知晓此事,不过,本官却去了吏部,揭发了那行贿之人。” 楚擎目瞪口呆:“您还有这正义之心?” “他娘的,当时本官也是气坏了,才给了本官五十贯,事后寻人问了一下,林城亏空了足足上千贯,足足上千贯呐,才给了本官五十贯,本官是何人,哪能受的了这份屈辱,寻完了卫大人,便直接去了吏部揭发那吝啬之徒。” 楚擎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本来刚听这事,他以为邱万山是贪了钱,惴惴不安。 再往后听,以为是良心发现。 直到说完后,感情这家伙是因为人家给的少了,一生气就给行贿的举报了,老邱这人…下辈子投胎重新做人的几率看来是小于等于零了。 “拉到吧,邱大人还是别说这些陈年旧事了,我都怕知道多了哪天被你灭口,再打听个人,宫中有个宿卫,叫做黄四,听说过没?” “宿卫黄四?”邱万山摇了摇头:“未曾听闻过,必是军中武将,愚兄不与丘八来往,辱没了身份。” 楚擎猛翻白眼。 就你这德行还好意思管人家叫丘八? “为何提及此人?” “没事,就是碰到了,感觉人挺不错。” “丘八而已,莫要耗费时间与这种人打交道,对了,是几品的。” “五品的。” “五品?”邱万山神情一变:“黄四,听这名字,便是道德高远之士,改日为愚兄引荐一番如何,愚兄最是喜欢与军中将领结交一二了。” 楚擎呵呵一声。 看来宫中正五品的宿卫应该是个很大的官了,要不然臭不要脸的老邱也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人家未必能看上你,不过邱大人,正五品很高吧?” 邱万山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兵部五品,不高不低,不过五品宿卫,若是离了宫外放到兵部或是各州府,那便是正四品乃至从三品了,宿卫非比寻常,都是天子最为信任之人,你多结交一番也好,改日引荐给愚兄。” “拉到吧,您都说是好人了,我可别给人家往火坑里推了,邱大人别忘了晚上送银票到楚府,886。” 第97章 悲催老太监 离开了户部,楚擎依旧没入宫,而是去北市溜达了一圈,问问工料的价格,他对福三的智商不是很放心,怕这家伙再被坑了。 还好,出乎意料,福三没被坑,价钱很公道。 当然,楚擎不知道的是,福三去工料行都是亮明身份的,说他是工部右侍郎広海尚的家丁,然后掏出刀就直接插桌子上了,所以才没挨宰。 回了楚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福三也回来了。 福三和楚擎说了声,说是离宫前老太监孙安找了庄户们,让大家转告楚擎,天子很生气,觉得楚擎没正事,以后得天天入宫修宫殿,不准旷工。 楚擎一脸诧异。 还真当自己是监工了,而且这天子也没太正事了吧,管自己干什么。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刚要睡下,管家包贵生说是户部右侍郎府中的家丁来了。 楚擎连忙跑了出去,拿了八百贯银票后没惊动老爹,回到卧房后乐呵呵的睡着了。 有了这八百贯,韬武殿即便是重新建盖问题也不大,唯一麻烦的就是时间问题了,交工日期之前肯定是盖不完的。 不过楚擎倒也不算太过担心,凡事总要拿出个态度,让太子知道楚家是尽心尽力的去做这件事,事后大不了让黄四找天子求求情,怎么都好解决。 美美的睡了四个时辰,养成好习惯的楚擎一大早就起了床,吃了两口后去宫外,与陶家庄户们汇合,随即入宫继续大干特干。 火窑已经堆好了,点燃后冒出了滚滚浓烟。 楚擎根本没多想,殊不知到了中午下朝的时候,群臣们惊呆了。 竟然有人敢在宫中点燃明火?! 刚要回敬仪殿的黄老四也傻眼了。 这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宫中除了夜间火把和灯具外,是不允许在外面点燃明火的,虽然没写在《昌律》之中,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 孙安见到天子面色阴沉,低声道:“老奴这便去斥责一番!” “慢着。”黄老四咬牙道:“不急于一时,朕要先知晓那尖嘴猴腮的好汉如何脱困于五指山!” 说完后,黄老四气呼呼回到了敬仪殿。 孙安也算是服气了。 这为了听故事,感情是放火烧宫殿也无所谓呗? 再说臣子们,见到天子都不吭声,虽然心中古怪,却也没人多管闲事。 黄老四在敬仪殿中也没心情批复奏折,准确的说,是今天都没好好上朝,光想着孙猴子应该如何脱困了。 孙安见到天子心不在焉的模样,轻声道:“陛下,您要不先看看雷州塌山一事,塌了山,道路难行,官道都被堵住了,雷州知州想着…” “让他自己寻个如意金箍棒给路捅开就是。” 孙安:“???” “哎呀。”心烦意乱的黄老四一挥手:“这都晌午了,那群庄户吃过吃食没有,吃过了便让楚擎将故事讲出来。” “陛下,您先用膳,用…” “不,朕要一边听一边吃,只是用膳不听故事,无聊的紧。” “老奴这就去。” 孙安是发现了,自从楚擎来了宫中后,这天子是越来越没正事了。 快到韬武殿遗址的时候,孙安见到了庄户们正在吃午饭。 身负皇命的孙安不敢耽搁,快步走了过去,深怕没赶上及时更新章节。 楚擎离老远就看到孙安了,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冷笑一声。 死太监! 阴阳人!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心里骂归心里骂,楚擎不敢说出口,客客气气的行了礼。 “孙公公有何贵干?” “无事,咱家随意来看看。” “哦。”楚擎也没当回事,见到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一挥手:“继续干,快点的。” 孙安傻眼了:“楚…楚公子,这吃过了饭,不歇息片刻吗?” “歇什么,赶紧干活才是正理啊。” “可…” 楚擎满面困惑:“不是陛下说的吗,对我们的工程进度不满意,让我天天来监工,歇片刻不是又耽误了吗。” 孙安哑口无言。 对啊,天子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可问题是陛下让你天天来是为了讲故事的,谁管你这破宫殿修的快慢,故事,咱家要听故事!!! “额…楚公子。”孙安犹豫了一下说道:“咱家觉着吧,吃过了吃食,应歇息片刻,不急于一时,对,不急于一时的。” 楚擎面色变了,似笑非笑。 黄老四说的一点都不错,这老太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故意拖慢老子的工程进度,到时候好去找天子打小报告! “那怎么成,天子都交代了,抓紧时间干,我可不敢违逆圣命。” “也是。”孙安笑的很尴尬:“是如此的,也好,也好。” 老太监这一看没个听,只能转身离开,寻思先禀告天子再说吧。 也是巧了,老太监绕过了碎石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楚擎跑到了一群庄户身边,乐呵呵的开了口。 “诸位,不是本少爷不让你们休息,是那太监过来看工程进度的,知道你们想听故事,你们干着,我讲着,咱两不耽误,别让那太监抓住了我的把柄。” 庄户门轰然叫好。 楚擎哈哈一乐,张开了嘴:“话说那五指山…” 没说完,福三突然见到了返身而回的孙安,连忙用手指捅了捅楚擎:“少爷,那阉货又回来了。” 楚擎面色一变,装模作样的大喊道:“大家加油干,快点的。” 孙安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楚公子。” “孙公公。” “楚公子。” “孙公公。” 孙安的笑容有些尴尬。 讲啊,继续讲啊,怎么咱家来了还不讲了。 楚擎奇怪的问道:“孙公公还有事?” “刚刚听见楚公子又要讲故事,咱家凑凑热闹。” 楚擎内心冷笑,连连摆手:“孙公公听错了,我刚才让大家快点干活。” “可咱家明明听到了五指山。” “我是说谁偷懒,五指山拍死谁!” 孙安:“…” 一时之间,孙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到楚擎真不打算讲下去,只能转身离开。 结果走了几十米,身后传来了声音。 “说那五指山…” 孙公公马上跑回来。 楚擎见老太监回来了,冲着庄户们大喊:“五指山专门拍你们这些偷懒的,抓紧时间干!” 孙安都懒得客套了,皱着眉往议政殿走,走出了几十米。 “有一秃子,见到五指山…” 孙安蹭蹭蹭又跑回去,气呼呼的。 “你就是在讲故事!” 楚擎耸了耸肩:“没有啊,公公您听错了。” “你…” “您真听错了。” “好!” 孙安走了,走出几十米。 “见那五指山下的熏悟空…” 孙安猛然回头。 楚擎:“那熏悟空就是没好好干活,才被压的,都快点干,抓紧时间。” 孙安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气的要命的孙安也不找楚擎了,直接快步走回了敬仪殿。 楚擎转过头,望着老太监远去的背影,冷笑连连。 死太监,想抓本少爷的把柄,做梦去吧! 再说老太监,到了敬仪殿门口,这刚迈过门槛,黄老四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如何了,那熏悟空如何脱困的。” 孙安满脸苦涩。 黄老四神情微变:“又没讲?” “讲了,只是…”气的够呛的孙安也不计情分了,开口就要告状:“楚公子是讲了,可他不让老奴听啊,每当老奴…” 黄老四破口大骂:“你这饭桶,比那哮天犬还不如!” 孙安目瞪口呆。 我特么… 第98章 是驾还是嫁 老太监死天子面前的心都有了,委屈的不要不要的,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更新时间改了,人家不中午更新了,随时随地在更新,而且他一去楚擎就不讲了。 “气煞朕也,气煞朕也。”黄老四来回的踱着步:“你这一耽误,不知要错过了多少精彩回目,那熏悟空,熏悟空…” 猛地一回头,黄老四恶狠狠的说道:“让宫中的千骑营,装成禁卫,命他们去帮着上工修葺韬武殿,去,现在就去,一定要将故事听到,快去。” 老太监一脸懵逼:“您是说…让禁卫们去帮工?” “废话,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调上几十人,将故事给朕听全了!” “可您之前不是说以韬武殿之事让楚文盛楚大人…” “朕顾不了楚文盛了,朕如今只在乎熏悟空!” 孙安:“…” 老太监算是服了。 一个毛猴子的事有什么可听的,至于吗,陛下都魔障了,禁卫是卫戍宫中的,不巡视宫中反而去盖房子,这叫什么事啊。 出了敬仪殿,老太监还是识大体的,没有任由天子折腾,思考了片刻,去了东宫。 禁卫肯定是不能随意调动的,要是出了岔子,八个脑袋都不够砍,而宫中禁卫只有一营人马天天闲着没鸟事,那就是东宫的禁卫,反正是出力气听故事,就调东宫的人手吧。 知道天子着急,老太监火速安排了一下催更白嫖等一应事宜。 四十多个东宫护卫,浩浩荡荡的跑去了韬武殿遗址。 楚擎很懵,了解情况之后,恍然大悟。 应该是天子着急修葺韬武殿,这才调来一些人手帮忙。 这么一想,楚擎心头还暖烘烘的,真别说,天子还能干点人事。 就这样,天子白嫖一事,终于解决了。 东宫的护卫头子姓童,叫童归,说是东宫右率的郎将。 东宫有两队人马,不是营,是率,一率六百人,郎将就是扛把子了,从四品,算是很牛b的官职,一旦太子登基就会水涨船高,在兵部混个侍郎都不成问题。 不过楚擎对武将的官职毫无概念,就是见到童归挺好说话的,也没往深了结交,毕竟工程要紧。 别看童归嘴上笑着,实际上挺不乐意来干活的,在东宫陪着太子等天潢贵胄听陶瑸讲四书五经多好,结果带着兄弟们跑来干活,也不知道这孙公公要弄什么幺蛾子。 不只是他,四十多个东宫禁卫也是如此,心里不情愿,不过没表现出来。 结果一炷香过后,这些东宫禁卫们抡圆胳膊干的比庄户都卖力气。 因为如果大家干慢了,楚擎就会骂骂咧咧的让大家干快点,影响“更新”速度。 就比如此时此刻,楚擎讲的好好的:“那唐三藏,哎呀我去,见到妖精变的村妮,非说是好人,大圣爷可是有火眼金睛…诶诶诶,那个禁卫哥们,你轻点行不行,那块石雕能用的,都碎了,哎呀我来吧,你这太外行了。” 还没等楚擎走过去呢,童归破口大骂:“日你娘的孙乾,找死了不成,耽误楚公子说故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一群禁卫们也是叫骂连连,抬着石雕的禁卫们如丧考批叫道:“楚公子,您讲您的,不用麻烦,您快讲就是,我轻点,我一定轻点。” 有了禁卫们的参与,效率确实提升了一些。 到了时辰,庄户们也就要离宫了,禁卫们恋恋不舍的冲着楚擎拜别,还约好了,让楚擎明日一大早就入宫,说兄弟们都在这等着。 楚擎哭笑不得,带着人离宫了。 一看楚擎和庄户们走了,躲在远处的孙安快步跑了过来,鬼鬼祟祟的。 “如何,如何如何,童将军,可有遗漏。” 童归行了一礼:“孙公公安心便是,末将挑了记性最好的兄弟,定不会有遗漏。” “好,好好,快跟咱家入殿面见陛下。” 就这样,一群没正事的禁卫被没正事的老太监带去了议政殿见更没正事的天子。 黄老四早就心痒难耐多时,饭都没好好吃,一见人来了,立马坐的板板正正。 “快,快讲。” 然后一群禁卫们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黄老四听的大呼过瘾,不但听,还让孙安叫来几个小太监用笔记着。 直到半个时辰后,童归终于讲到了结尾。 “唐长老骑在别龙马上,与那女儿国国王惜别,谁知那骚情的女儿国国王突喊道,长老可愿嫁到女儿国,嫁给本王,唐长老,你嫁是不嫁,唐长老的脸上露出了老色批一般的神情,点了点头,大喊一声,驾,别龙马狂奔而去,徒留那女儿国国王满面不舍垂泪伤神。” 看了眼天子,童归说道:“陛下,今日就是说了这些,明日末将再去听。” “慢着。”黄老四皱着眉,喃喃道:“女儿国国王问唐长老,嫁是不嫁…” 黄老四目光扫过众人:“唐长老喊了一声驾,可朕觉着,他会不会是喊了一声嫁,别龙马却以为是驾,你等以为呢?” 禁卫和老太监面面相觑,满面佩服之色。 天子就是天子,这问题…问的真他娘的妙,那到底是驾,还是嫁呢? 天子又开了口:“还有这老色批,又是何意?” 大家依旧面面相觑。 童归开了口:“陛下,末将以为,应是嫁,嫁娶的嫁,楚公子说了,那女儿国国的公主,那叫一个…叫一个…” 老太监双眼一亮,接口道:“细腰丰胸大长腿!” 众人:“…” 黄老四望着孙安,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些明白这老色批是何意了。 是驾还是嫁,倒也无关紧要,黄老四可算过瘾了,知道今天积压了不少奏折,挥了挥手让大家散去,准备干点正事批复批复奏折了。 而刚走出敬仪殿的童归,突然嘿嘿一笑。 “兄弟们,这几日太子殿下被陶瑸训斥的整日心情不爽利,咱回去了,将故事给咱殿下讲讲,也好给殿下解解闷。” 不得不说,西游记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对这群几乎没什么业余活动的古人无疑是有着极大吸引力的,就如同后世网络小说刚兴起时,一天不看就心里难受,甭管是禁卫还是天子,都是如此。 第99章 皇子 东宫区域有二楼,分别是文、武。 太子在文武二楼学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除了射与驭是在武楼教授,其他四艺则是在文楼。 虽然叫做“楼”,但并不是单一建筑,而是一个建筑群,不同的课业在不同的“堂”内教授。 此时的文楼养仪堂内,四个年纪不一的孩子端坐在书案后,认真听讲着。 授课的是太子少师陶瑸,老陶手里拿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戒尺,摇头尾巴晃的来回踱着步。 天子产能比较低下,如今才有子嗣三人,二男一女,不过来听课的只有太子昌喻和二皇子昌贤,长公主昌瑾鲜少在外臣面前露面,除了两位皇子,还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尚书令也就是宰辅幼子南宫守,算是太子陪读,女的年纪年轻稍长,正是陶瑸幼女也就是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太子今年十二岁,脸上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文文弱弱的,长相倒是和他老爹黄老四背道而驰。 黄老四的面貌极为英武,而太子昌喻却是满脸的书卷气,有些瘦弱,反倒是二皇子昌贤虽然比太子年纪小了一岁,却是虎头虎脑的,五官英挺,比同龄人还要高上小半个脑袋,小身板也很壮硕。 不过长的和个瘦弱书生的太子,却顶着个黑眼圈,眼珠子滴流乱转,再看极为灵气的二皇子,盯着竹简,嘴中默念,一副敏而好学的书呆子模样。 四个书案,一字排开,太子在最右侧,左侧是二皇子,再左是南宫守,最左侧则是陶仲媛。 老爹讲文,陶仲媛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总是偷偷看向强忍住哈欠的太子。 陶瑸讲了一会,注意到太子心不在焉,未动声张,看了眼昌贤微微笑道:“殿下,何为君子六艺。” 昌贤站起身,施了一礼:“礼、乐、射、御、书、数。” “好。”陶瑸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顶着俩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的太子昌喻:“太子殿下,何为君子六…” 昌喻迫不及待的说道:“礼、乐、射、御、书、数。” “不,老夫是问你,何为君子六德。” 昌喻小眼睛眨巴眨巴,吭哧瘪肚的说不出来。 陶瑸看向昌贤:“你来说。” “仁、廉、厚、義、智、信。” 陶瑸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了太子身上:“太子殿下,何为君子…” “仁、廉、厚、義、智、信!” “老夫是要问你,何为君子九思?” 昌喻张了张嘴,眼底掠过一丝怒意。 他觉得这老头在找茬。 陶瑸似笑非笑,指了指二皇子昌贤:“殿下来说。” 昌贤微微扫了眼皇兄,目光之中闪过几丝复杂之色,犹豫了一息:“学生不知。” 陶瑸闻言一愣,沉声道:“你岂会不知。” 昌贤不吭声,陶瑸却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陶仲媛笑嘻嘻的说道:“爹爹,女儿知晓,是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说完后,陶仲媛还侧目看了眼太子,眨了眨大眼睛,颇为得意。 太子昌喻却是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又狠狠瞪了一眼二皇子昌贤。 陶瑸将一切看在眼中,微微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却见到太子总是转头看向窗外。 本就对太子课业有所不满的陶瑸沉声道:“太子殿下,老夫这几日授课,见你总是魂不守舍,这是为何。” “陶师傅,孤…”昌喻小脸一垮:“无事,是孤未用心。” “殿下乃是一国之本,国朝之未来,整日…” 眼看陶瑸又要说教,悠扬的钟声传来,午时到了。 陶瑸放下戒尺,微微挥了挥手:“便到这里,你等去歇息吧,未时再来此处。” “啊?”昌喻下意识叫道:“午后还有课业?” 陶瑸一瞪眼,太子不吭声了,和其他人施了礼,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老头迈步至门槛处时,陶仲媛凑到了太子身边,笑吟吟的:“殿下,今日你吃什么,人家带了桂花糕,你吃么?” 昌喻理都没理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想到下午还有课业就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外面传来了陶瑸的声音:“媛儿,愣着作甚,与为父出宫。” 陶仲媛冲着昌喻吐了吐舌头,快步跑了出去。 尚书令之子南宫守则是冲着二位皇子弯腰施礼后也是走了出去。 昌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昌喻的脸色,轻声道:“皇兄…” 才叫了一声,昌喻冲着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守在外面的东宫率禁卫跑了进来,昌喻兴冲冲的问道:“童归去了吗,去了吗?” “去了,殿下您就安着心吧,到了晚间,童将军给陛下讲述之后便来寻您。” “好,去了就好。”昌喻如释重负,乐呵呵的说道:“若是本宫猜的不错,今日,就要讲到三师弟去找大师兄求救,大师兄回来后,定会用那棒子敲破妖精狗头。” “皇兄。”昌贤又轻轻唤了一声:“下午还有课业,陶师傅八成要考昨日的诗文。” “哎呀呀,你怎地如此恼人,考便考,那诗文有何用,滚开,莫要恼人,孤再去…” 情绪有些激动,昌喻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禁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御医,昌贤也满面关切之情,刚要上前,却被剧烈咳嗽的昌喻猛推了一把:“滚开。” 身体壮硕的昌贤纹丝不动,昌喻反倒是后退了两步,怒意更甚,却骂不出来,咳了半天才顺过了气。 二皇子昌贤满面愧疚之色,昌喻眯起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随即冷哼了一声,带着禁卫扬长而去。 再看二皇子,只是默默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竹简,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里,泛着几丝泪光。 走出了养仪堂,昌贤对要跟着自己的护卫摇了摇头,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向了远处。 无意识的走在皇宫之中,昌贤只是捧着竹简漫无目的的走着,路过的宫女太监见到后行了礼,他也是机械式的勾了勾嘴角挤出了一丝笑容微微颔首。 一想起皇兄面色涨红剧烈咳嗽如同快要喘不上来气的模样,昌贤便心如刀割。 远处,传来叫好之声,昌贤循声望去,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了韬武殿南侧。 放眼看了过去,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一根断裂的殿柱上,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周围不少百姓和禁卫神色激动的叫着好。 沉默寡言很少关注宫中之事的昌贤叫来了个宫女,开口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来了一群百姓修葺韬武殿。 第100章 忧伤二皇子 宫外,刚刚离宫的陶瑸与陶仲媛父女二人进入马车之中,相视而坐。 上了马车,陶仲媛撅起了嘴巴:“爹爹,你为何不让人家在宫中陪太子一起用膳。” “许你入宫伴读,已是为父对你百般宠溺了,莫要再贪心。” 嘴上这么说,陶瑸的脸上却是挂着淡淡的笑容,不忍斥责陶仲媛。 “那爹爹下午不要考校诗文了好不好,人家还没想出佳句,不想在太子面前丢脸。” 陶瑸笑容一滞,默默的叹了口气。 见到老爹愁眉不展,陶仲媛问道:“爹爹为何叹气?” “太子殿下他…媛儿,你的心意,为父岂能不知,之所以应允你入宫,非是要你亲近太子,只是想让你知晓,太子,早已变的,变的…” 陶仲媛红了脸:“爹爹乱说,媛儿只是想要入宫听你讲文。” 陶瑸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他是瞧不上太子的,反倒是极为欣赏二皇子昌贤,甚至,他认为这太子昌喻望之不似人君,这太子怕是当不了几年了,被废掉,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之所以同意陶仲媛入宫陪读,老头不过是想让闺女了解太子早已性情大变,可谁知这丫头却还是对太子情有独钟。 可陶瑸不知道的是,看着人畜无害总是甜甜笑着的陶仲媛,喜欢的,并不是昌喻,而是“太子”,虽然昌喻就是太子,太子就是昌喻。 “媛儿,你好久未见过琳儿了,过几日…” 话没说完,陶仲媛面色一冷,扭头看向车窗之外,原本还甜美的五官,渐渐变了意味,不是怨恨或者是敌视,很是莫名。 ………… 楚擎站在殿柱上,口沫横飞。 庄户和禁卫们正在烧着砖,汗流浃背。 远处,刚刚下朝的臣子们摇头不已。 都点上明火了,浓烟滚滚,这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竟然置之不理,这哪里还有规矩了? 还是那句话,皇宫是天子的家,不是他们家,天子都没吭声,他们再是不顺眼也没办法开口。 楚擎一看臣子们都下朝了,宫里的太监也多了,闭上了嘴。 不是讲累了,是怕让孙安或者其他太监抓住把柄。 现在孙安在楚擎眼里,那就是个阴损至极的死太监。 当然,这误会归功于黄老四。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楚擎也开始爆更了,这几天不单单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讲,开始不定期更新,不定期爆更,只要是周围没太监瞎溜达,他都会讲。 从福三手里接过水囊灌了两口水,楚擎望向膳房的位置,不经意间见到一个少年人,长身而立,身后跟着一个宫女。 少年人正是二皇子昌贤,见到楚擎看了过来,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对身后的宫女吩咐了一句什么,宫女快步跑了过去。 到了楚擎面前,宫女开口道:“这位公子,琅琊王殿下要见你,请移步。” “琅琊王?”楚擎先是面露困惑,紧接着神色微变:“二皇子?!” 物以稀为贵,黄老四就俩儿子一个闺女,所以除了太子外,登基后就给老二封了王,封地在西侧,琅琊郡。 一看皇子相召,楚擎顾不上多想,赶紧跟着宫女快步过去。 到了昌贤面前,楚擎连忙弯腰施礼:“楚擎见过殿下。” 昌朝即便是面对天子,也不用行跪礼。 不过其他礼节却是极为繁琐,就是手指头冲着哪都有说道的。 昌贤露出了谦和的笑容:“勿要多礼,楚公子…” 目光越过楚擎看向火窑,昌贤略显困惑:“宫中生火,怕是不妥吧。” 楚擎刚要开口解释,昌贤又摇了摇头,笑道:“也对,距离议政殿不远,父皇岂能不知,是吾多心了,楚公子为父皇修葺韬武殿,有劳。” “殿下客气,分内之事。” 三言两语,楚擎对眼前这位身材略显壮硕的二皇子有了几分好感。 四个字,谦和有礼! 如果是普通人,谦和有礼倒是正常,问题是对方是皇子。 在楚擎的认知中,所谓皇子,尤其是年幼的皇子,应该是跋扈嚣张走到哪里都带着几十号狗腿子那种,谁多看他一眼就要杀谁全家,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天子都不什么正经人,别说他家的孩子了。 “原来楚公子就是近日里禁卫们总是提及的说书人。” “说书人?” “禁卫与太监们,每日都谈论你讲述的故事,就是那个叫做…叫做…”昌贤皱了皱眉:“一个…” “一个秃子与三个憨批不得不说的故事?” “对,就是这拗口额名字。” 楚擎讪笑一声:“殿下也爱听故事?” 昌贤摇了摇头,望向了火窑方向。 楚擎略显失望,他寻思要是对方喜欢听故事,自己直接来个劲爆点的,比如奇女子白洁或者保安秦大爷之类的,也好结交结交皇子。 卫长风大腿是粗,但是昌朝还有几个人比老卫的大腿还粗,这些人的名字前面都带个“皇”字。 楚擎侧目,偷偷打量着。 二皇子年岁不大,不过显得很早熟,浓眉大眼五官也很深邃硬朗,只是眉宇之间,却仿佛有着一股抹不开的忧伤或是哀愁之色。 “也好,与吾说一说吧。” 楚擎笑道:“殿下想听什么故事。” “你能讲一讲,你未曾和别人讲过的回目吗?” 楚擎困惑不解:“之前的殿下听过?” “没有听说过,也不想听。” “殿下,我没太懂您的意思,之前的内容,没听过,这个故事,你也不想听…”楚擎一头雾水的模样:“那您还听什么啊。” “吾不喜听故事,却想将故事讲述给别人听。” “哦,好吧。” 楚擎也没当回事,接着往下讲。 这么一讲就是一刻钟,楚擎是越讲越闹心。 讲故事这种事,需要得到回应才有成就感。 他倒是巴巴的在那说,可再看昌贤,就是往那一杵和个机器人似的,侧着身,双眼望着远方,一刻钟,一动未动,要不是偶尔眨眨眼睛,楚擎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站着睡着了。 “话说这如来佛祖到底还是急眼了,看着泼猴,声音如同洪吕大钟,道,呀呀呀,我佛慈悲,不用ak,今日洒家必要为南无加特林菩萨出一口恶…” 顿了顿,楚擎皱眉看着昌贤:“殿下,您还听着呢吗?” 昌贤转过头,微微一笑:“有劳楚公子了,是个好故事。” 敷衍的说了一句后,昌贤直接转身走了,背着手,速度不快也不慢,每一步双腿迈出的距离就和拿尺子测量了似的,分毫不差。 楚擎一头雾水。 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怎么瞅着傻了吧唧的呢? 第101章 砖石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楚擎每日来宫中打卡讲故事,几种不同的砖石也烧了出来。 不得不说,楚擎运气真的特别好,不是庄户聪明,烧几次就成,而是陶若琳聪明。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陶家庄子里,陶若琳也搭起了个小型火窑炼制砖石。 当初他只给了个大概思路,陶若琳却通过一次又一次尝试找到了窍门和真正的配比,从而让庄户烧出了让楚擎满意的几种砖石。 当然,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陶若琳暗中帮楚擎,想来也不是因为她闲的蛋疼奶酸。 楚擎更不知道的是,陶家庄子里建了几个冶炼炉,壮娘们碧华加班加点的铸造了大量的牛鼻环。 眼看着交工的日子马上到了,楚擎心里发虚,在宫中每日都是战战兢兢,深怕日子到了后天子突然让一群禁卫将他押到菜市口砍了。 这心里一焦虑,楚擎也没心情讲故事了,每天更的少不说,还各种水字数。 庄户们不乐意了,禁卫们也不乐意了,可不乐意也没办法,他们都在白嫖,也不好意思催更。 可他们不催更,不代表黄老四也不催更。 敬仪殿中,刚刚批复完了奏折的黄老四眉头紧锁,轻轻唤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你发觉没有,最近这关于一个秃子和三个憨批不得不说的故事,处处漏洞。” 孙安没敢随意开口。 他对这个什么憨批故事丝毫兴趣都没有,所以也不了解每日的更新内容。 “上一回目,还说去了狮驼岭,师徒四人惊险连连,可昨日,那楚擎又说熏悟空化身成了什么铁胆火车侠,呜呜呜地叫着,直接将狮驼岭的妖怪全部撞死了。” 孙安讪笑一声,还是没开口。 他不知道剧情发展不说,更不知道铁胆火车侠是个什么玩意,听这名就知道不是什么良人,铁胆,还侠,八成是个目无王法的游侠儿,怕不是个乱民匪首。 黄老四皱着眉,继续说道:“还有昨日,对,就是昨日,童归说,那楚擎百般敷衍,这九九八十一难连半数都未渡过,可昨夜最新回目中,熏悟空说走着太慢了,要直接一棒子砸死唐僧送他去西天,又快又省力,这…这不是敷衍么,敷衍至极啊。” 抬头看向孙安,黄老四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此敷衍。” 老太监苦着一张脸。 咱家上哪知道去啊,人家说的故事,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要不,老奴去问问?” “不妥。”黄老四摇了摇头:“若是你去问,这楚擎如此聪明,便会怀疑朕也听了他的故事,若是误以为朕荒废朝政每日只关注着故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原来您也知道自己一天天没个正事啊。 “将童归叫来吧。” “老奴这就去。” 黄老四低下头,开始随意地翻着奏折。 不得不说,黄老四还真不是没正事,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落,听故事都是利用“业余”,比如吃饭啊,睡前啊,入厕啊,以及研究怎么折腾那个看不顺眼的大臣时,利用这些时间来追更,没耽误正事。 过了片刻,童归来了,单膝跪地。 黄老四头都不抬的问道:“韬武殿修葺的如何了。” “末将原本今夜是要与陛下说此事的,这楚擎…” “楚擎怎地了?” 黄老四抬头皱眉,原本他是随口一问,然后再顺着往下唠,寻思问问为什么楚擎现在这么能水字数。 “陛下,昨日庄户们将砖烧出来了,可这砖…这砖…这烧制的砖,末将看不懂。” 伸手入怀,童归拿出了半截砖头交给了孙安。 孙安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老四不明所以:“拿过来。” 孙安连忙将半截砖头呈了上去,黄老四定睛一看,顿时勃然大怒:“这楚擎,找死!” 孙安低着脑袋不敢吭声,童归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俩人都看出来了,天子怒了,这是真的怒了。 因为这新烧出来的砖头,是空心的。 “楚擎,好你个楚擎,不知死活的楚擎!” 黄老四怒不可遏,低吼道:“若是不愿修这韬武殿,直言便是,以次充好竟敢用这等砖石糊弄朕,真当朕不敢降罪于你楚家父子吗!” 一拍桌子,昌承佑道:“孙安!” “老奴在。” “去,带着禁卫,将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押到朕的面前!” “陛下。”白嫖狗童归终究还是有点良心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楚擎烧制的砖石,并不是所有都是如此模样,还有,还有一些其他砖石,末将暗地里试了试,倒是品质上乘,只是颜色不太对。” “其他砖石是上好的工料?”昌承佑拧着眉:“你是说,这空心的砖石,只是装饰所用,非是建盖用的?” “末将不好说,只是觉得奇怪,若是装饰用,可这空心的砖石,烧得最多,可要是说楚擎慢待皇命,却也不像,因为还烧了其他样式的砖石。” 昌承佑坐回了凳子上,一时也有些糊涂了。 现在一冷静,他倒是觉得楚擎应该没那么傻,拿空心的砖石盖宫殿,这风一吹不就倒了吗,得多不要命的人才敢这么干。 可要是拿这种华而不实的空心砖当做点缀,童归又说空心砖是烧的最多的。 最近白嫖了不少章节的童归一咬牙,提议道:“末将以为,楚公子并非是慢待皇命,这几日应是快到了工期,整日焦躁不已…” “焦躁不已?”黄老四闻言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几天内容这么水,原来是工期快到了,所以这家伙着急了,也没心情去讲故事。 既然焦躁,那肯定是不敢糊弄事。 这天子的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想通了之后,哈哈一笑:“这有何焦躁的,朕赏罚分明,那马蹄铁和牛鼻环之功还未奖赏他,修葺宫殿一事拖些时日又能如何,只要他肯将狮驼岭…只要他肯将这宫殿给朕修成即可。” 童归微微松了口气,倒是孙安侧目看着前者,想不通童归为什么要帮楚擎周旋。 黄老四挥了挥手,童归倒退着出了宫殿。 天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半截空心砖上,没好气的说道:“这砖石,就如同那酸儒一般,华而不实,要来何用,耗费石料,怕是朕一个指头便能戳碎。” 一语落毕,黄老四竖起双指,突然劈了下去。 孙安赶紧见缝插针的拍马屁:“陛下天生神力,自幼习武,莫说是这砖石,便是那紧实的…” 马屁拍不下去了,孙安愣住了,黄老四也是如此。 因为那半截空心砖,别说碎裂了,连个渣都没掉下来。 黄老四有些尴尬,看了看孙安,老太监眨了眨眼睛,挺懵。 “奇怪。” 黄老四单掌抓起砖石,刚要用力,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惊雷一声接着一声。 天子放下砖石,幽幽的说道:“又是到了多雨时节,不知道要有多少子民受灾。” 老太监也是满面担忧之色。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莫说下县,就是建在高处的皇宫区域都是遍地积水。 “与朕,出去走走吧。” “唯。” 第102章 入宫找茬 这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比黄老四都夸张。 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转瞬间乌云就遮住了日头,几声惊雷,漂泊大雨从天而降。 站在敬仪殿外,黄老四忧容满面,只能徒叹奈何。 大雨倾盆,天子的目光转向了韬武殿遗址方向。 “让陶家庄户们,去栎阳宫避雨吧。” 孙安面色微变:“陛下,栎阳宫…” “还不快去。” “唯。” 老太监也不敢叫别人去,冒着雨亲自跑了过去。 已经被淋成落汤鸡楚擎正在犯愁,让大家继续干肯定是不行了,可让大家现在回去也不成,总不能冒雨一路跑到京郊吧。 见到老太监老跑来,楚擎连忙迎了上去。 老太监也不废话,直接喊道:“陛下说去栎阳宫躲雨,随咱家来。” 楚擎神情微动,眯着眼睛望向了敬仪殿方向。 别说大雨滂沱,便是平日里相距这么远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见到个人影在殿外长身站立着。 楚擎知道,那人定是天子。 看不清楚模样,却发觉这天子,似乎有了一个形象,一个略显高大的形象。 一个关心百姓是否淋雨的皇帝,应该…算是个好皇帝吧,就算不好,也坏不到哪去。 禁卫自然是不用跟着去的,二百多个庄户跟着老太监跑去了栎阳宫。 栎阳宫距离不远,虽然老旧,却不像是韬武殿那般破败,空空旷旷,倒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庄户们跑进来后,冲着老太监连连拜谢,楚擎也是如此。 孙安还要回去伺候天子,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也没个纸伞,冒雨跑回了敬仪殿。 再说楚擎这边,湿漉漉的,大殿本就空旷,飞窗也没关,穿堂风呼呼的这么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庄户们倒是乐天知命,聚在一起随意的聊着。 不少人起着哄,反正也是闲着,让楚擎再接着讲秃子和憨批们的故事。 楚擎呵呵一笑:“也好,这次给你们换个故事吧,咱开个新书。” 福三说道:“少爷,那熏悟空还没个下场呢。” “我水字数都水乱套了,回去捋一捋明天再讲,今天给你们讲个香艳点的。” “香艳?”福三双目灼灼:“怎么个香艳法。” 往地上一坐,楚擎乐道:“讲的是西门先生与小潘姑娘的爱恨情仇,不过咱要从配角先开始,也就是清河县餐饮业大亨武先生说起,要说这大郎啊,曾有一句名言警世。” 福三问道:“是何名言?” “爱是砒霜,甜到哀伤。” ………… 养仪堂中,太子昌喻眉飞色舞的叫嚷着。 “下的好,下的好哇,老天爷都不让那老酸儒入宫恼孤,好。” 二皇子昌贤望着外面的大雨,默不作声。 南宫守却是小大人一样默默的叹了口气:“看这雨势,八成又要接连数日,城外的百姓,怕是要遭灾。” 昌喻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头都不回的说道:“陶酸儒定是无法入宫了,还傻坐着什么,孤回去要再听上一遍八戒三睡白骨精的回目,哈哈。” 话音刚落,满身雨水的童归推门而入。 太子登时怒了:“你怎地未在韬武殿听书,回来作甚?” “殿下,下着雨,楚公子和庄户们不做工了。” “什么,不做工了?”太子满面戾气:“岂有此理,不过是区区雨水罢了,父皇的宫殿还未修葺完毕,他们敢偷懒不成。” 童归解释道:“是孙公公带着他们躲了雨,应该陛下授意。” “父皇授意?” 昌喻挑了挑眉,随即双眼一亮:“那你速去,将那说书的带到这里,让他说给孤听。” 童归闻言满色微变:“这…殿下,怕是不合规矩,东宫不比韬武殿,乃是…” “少废话,叫你去便去。” “末将遵命。” 童归有些不太情愿,不过毕竟是东宫宿卫,也不愿意当着二皇子和南宫守的面多说什么。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随着太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脾气也是越来越乖张暴戾。 童归离开后,昌喻回头看向南宫守笑道:“你写的字快,正好,一会那说书人说着,你便写着。” 南宫守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施了一礼。 “殿下,天降大雨,若是再多下几日,下县定是要受灾,想来礼部忙碌,下官还是回到衙署中添一份力。” 说完后,不待太子吭声,南宫守拎着书篮就跑出了养仪殿。 虽是年幼,可南宫守自幼博学多才,十五岁便考取了功名,加上老爹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在礼部挂了个九品的虚职,也算是有了官身。 “区区九品,需你添乱,伪君子!” 昌喻哼了一声,又看向二皇子昌贤,却什么都没说,坐回到了凳子上,耐心的等候着。 ………… 宫外,陶家的马车刚刚停稳。 不得不说,老陶是真尽责啊,就这么大的雨,他即便不入宫也没人会责备他,可这老头还是来了。 不过毕竟上了年纪,现在雨势正大,打了纸伞也会被淋湿,所以就想着等雨小点再出马车入宫讲学。 望着窗外,陶仲媛笑嘻嘻的说道:“爹爹,太子殿下见下了雨,一定以为您不入宫了,八成是要躲懒。” “想来是如此,太子这性情,当真是令为父担忧,四书五经瞧不进眼,诗词歌赋听不入耳,听一些与宫中交好的臣子们私下说,这太子整日无所事事,只是想着玩乐,哎…” 叹了口气,陶瑸的脸上带着几分困惑:“陛下登基之前,这太子敏而好学知书达理,谁见了不夸赞一声,可这去年年关时,也不知怎的了性情大变,之后便是成了如今这模样,极为乖张,听闻还险些打杀了几位宫女与禁卫,当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反倒是原本骄奢跋扈的二皇子殿下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尊师重道,奇哉怪哉。” “这有何担忧的,太子本就是天潢贵胄。”陶仲媛不以为意的说道:“禁卫和宫女,都是奴仆,莫说是笨手笨脚恼了太子,就是太子无故打了他们杀了他们又怎样,本就是下人。” “混账话!”陶瑸面色大变,斥道:“媛儿岂能说出这如此蛇蝎之言!” 陶仲媛吐了吐舌头:“爹爹莫要生气,人家有口无心随意说说的嘛。” 陶瑸面色阴晴不定。 没错,他也知道陶仲媛是有口无心随意一说,可正是因为是有口无心,反而让他更加担忧。 凝望着从小百般宠溺的闺女,陶瑸到底还是没有深究,起了身,说了声“入宫”。 看的出来,老头很生气。 事实上的确如此,不过他不准备找丫头撒气,准备找太子出出气。 太子这会肯定是在东宫玩闹,老头准备正好趁机训斥一顿。 第103章 危险又迷人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被太子相召,别说讲故事,就是现场水出个一百万字的架空历史类搞笑无脑小说他都可以。 太子,国家未来的君主,这种大腿,楚擎会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 可冒雨跟在童归后面的楚擎,面色阴沉,阴沉的如同和这昏沉沉的天空融为了一体。 漂泊大雨,被呼来唤去,被一个才十二三岁的毛孩子呼来唤去,楚擎心里很不爽,只是这种不爽,被压制在心头。 快步走在雨中,楚擎心生一种恐惧感。 恐惧,来源于怒火。 怒火,来源于刚刚童归的一番话。 刚刚童归跑到栎阳宫,找到楚擎,说是太子要见他。 楚擎很是困惑,童归说太子要听故事。 听故事,可以,可是从栎阳宫跑到东宫,一公里多的路程,还冒着雨。 楚擎跟在童归后面,觉得不值,替后者不值。 这太子,究竟拿没拿童归当人看? 下了雨,童归从韬武殿跑回东宫,再来栎阳宫,然后将人带回东宫,冒雨折腾三趟,只是因为太子要听故事? 当然,楚擎自己也被折腾着。 所以他恐惧,恐惧怕有一天,自己做不成邱万山,会做陶少章,做陈言,做那种“傻子”,看不顺眼就要仗义执言,然后,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 冰冷的雨水早已湿透了全身,楚擎奔走在雨中,终于来到了养仪堂内。 还未见到太子,这位昌朝未来的君主,已经在楚擎的心地留下了极差极差的印象。 楚、童二人并肩而入,一入堂内,楚擎见到了昌喻、昌贤哥俩。 昌贤,也就是二皇子,楚擎认识,正坐在书案后看着竹简,而另一人,正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楚擎眯着眼睛望去,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童归看着楚擎,满面歉意低声说道:“殿下若是睡了,最怕别人吵醒,楚公子多担待。” 楚擎笑了笑,表示不在意,谁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呢,谁叫这小比崽子是太子呢。 倒是二皇子昌贤听到了声音,转过头,冲着二人微微颔首示意。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看看老二,多有礼貌,再看老大,在那一趴一点太子威仪都没有。 太子这么会功夫就睡着了,童归还不敢去叫,楚擎只能傻站着。 这一站就是半天,原本压抑住的怒火,再次在胸腔中蔓延。 微微张着嘴,楚擎轻轻的做着深呼吸,内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要忍耐。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了,古代没人权,古代没人权的,这是个孩子,这个小比崽子还是个孩子… 深呼吸着,楚擎终于压住了内心的怒火,平静无比,然后…阿嚏! 一声喷嚏,楚擎没忍住,打了出来。 一旁的童归面色煞白,吓了一跳。 楚擎皱着眉。 至于吗,咋的,这小比崽子是曹贼转世好梦中杀人啊。 果然,太子被吵醒了,眯着眼睛抬起了小脑袋,慢慢转过头。 还好,没有什么恶龙吐息,也没什么拉出去剁成饺子馅儿,目光停留在了楚擎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 “你就是那说书先生?” 楚擎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楚擎,见过太子殿下。” 如果不是必要的情况,楚擎不会自报家门,最多报个名字,不会说什么楚文盛之子,因为他总怕自己做错事再给老爹坑了,当然,老爹也很坑,报了楚文盛的大名很容易遭人不待见。 至于户部署丞,官身一直没下来,也不知道作不作数,再说最近碰到的人要么就是庄户,要么就是大人物,更没必要提这个“户部署丞”的官身。 “还当是个老儒。”昌喻身体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迫不及待的说道:“快快讲来,孤要听故事。” 楚擎笑着问道:“不知殿下要听哪一章节,就是哪一回目。” “孤要再听一遍猪八戒三睡白骨精。” 楚擎双眼一亮。 这小崽子,有前途啊,一看就知道将来是个昏君。 “不不不,你先讲一遍虾无净与熏悟空月下四目相对无言,深情注视的那一回目,那话怎么说来着,叫…” 太子看向童归,童归有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当时楚擎是怎么讲的来着。 从这也可以看出来,好好的一本西游记可以说是让楚擎改的面目全非,这要是章老师知道了,都得造个时空穿越机器来找楚擎让他谢罪。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 他之前讲的很多内容都是想到哪说到哪,好多都记不全了。 没等楚擎开口,昌喻一拍大腿,叫道:“险些忘记问了,那秃子最终到了西天没有。” “到了,历经九九八十一难。” “还有一事,熏悟空一脚油就能飞出去十万八千里,一脚油是何意,既然可飞十万八千里,为何不直接带着秃子眨眼间到达西天。” 楚擎耸了耸肩:“我这么和您解释吧,主线任务是去西天,但是完成这个主线,必须先完成八十一个支线任务,主线完成了,八十一个支线一个没做,不行。” “主线和支线是何意。” “就是…任务。” “不做不行。” “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不行。” 昌喻皱起了小眉头:“孤说行!” 楚擎摊了摊手:“那就行。” 昌喻冷哼一声:“孤是太子,孤说行,那必然是行的!” “嗯,您说行就行。” “那快讲吧。” 楚擎清了清嗓子:“熏悟空奋起千钧棒,照着唐长老欠削的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大喊一声走你,完结撒花。” “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啊。” “没了?” “是啊。”楚擎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说道:“不是您说的吗,不做支线直接做主线。” 昌喻愣住了,反应了半天,歪着脑袋看了看童归:“这家伙,是不是在糊弄孤?” 童归正在埋头回忆着,回忆着熏悟空和猪八戒在月下四目相对那段话是怎么说来着。 楚擎不乐意了:“殿下,不是您说的吗,不做支线了。” “孤是这般说的,倒是不假。”昌喻低下脑袋,陷入了思考。 片刻后,昌喻抬起头,凝望着楚擎,面色不善:“孤想明白了,你在戏耍孤!” 楚擎无语至极。 你说不做主线了,一棒子让唐僧通关,我这么讲,你又说我耍你? 楚擎望着太子,太子望着楚擎,俩人大眼瞪小眼。 “末将想起来了!”童归突然一拍双掌叫道:“二人四目相对,久久无言,气氛焦灼,危险又迷人。” 楚擎:“…” 第104章 学问 太子的目光,有些莫名,似乎是在试图分辨楚擎是不是在耍他。 楚擎有些紧张。 要是这小比崽子一不开心,再误会自己,那岂不是死的很冤枉。 “哎呀殿下,要不我给您换个故事吧。” 太子闻言一笑:“好,孤最是喜欢听故事了,什么名字。” 楚擎思索了片刻。 毕竟是太子,得斟酌点,要是讲了什么坏规矩的故事很容易掉脑袋。 思来想去,楚擎决定了,还是童话故事靠谱,省得被抓住把柄。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不错,就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公主,碰到了七个男人,在一起生活的事情。” 太子的表情变了,嘿嘿乐道:“这故事…很是香艳吧,光是听名字孤就知道。” 楚擎傻了。 这太子…皇帝不会是从小给太子寄养在怡红院长大的吧? 童归面色一变:“楚公子慎言!” 楚擎:“…” 就连一直捧着竹简的昌贤都皱着眉头看向楚擎,面色不善。 “不是,童话故事。”楚擎急坏了,连忙解释道:“童话故事懂吗,讲给小孩子听的。” 给太子讲香艳的故事,这事传到天子耳朵里,起步都是夷三族。 楚擎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太子霍然而起,小手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你敢拿孤当小孩子看待?!” 童归连忙单膝跪地:“殿下息怒,楚公子他…楚公子他无心之举口不择言。” 楚擎这个气啊,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给太子一个大嘴巴子。 一想到自己这么做的话,很容易和老爹一起在奈何桥上排队打汤喝,楚擎终究还是屈服了,弯腰施礼。 “小人口不择言,殿下息怒。” 这一句话,楚擎说的屈辱至极,和一个脑残道歉,他有些接受不了。 “拖出去吧。”昌喻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打十板子,打过了再让他来给孤讲故事。” 楚擎面色大变,童归却是微微松了口气。 “我特么…”楚擎终于爆发了,咬牙说道:“谁碰我一下,别说讲故事,我再告诉你一个字,我楚字倒着写!” 这次轮到童归面色大变了,昌喻明显也没想到楚擎这么硬气,略微错愕。 其实还真是楚擎误会了。 首先,昌喻的确是最讨厌别人将他当小孩子看待,至少,他嘴上一直是这么说的,楚擎属于是直接怼人家“逆鳞”上了。 其次,楚擎误会了,他以为所谓的十板子和十下杖罚似的。 広高智当时挨了一下就晕过去了,楚擎当时就在场,别说十下,就是三五下都能落下残疾。 可实际太子说的十板子,就是用戒尺拍十下,疼是肯定疼,但是也仅仅是疼罢了,养个两三天就能消肿。 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才爆发了,当然,也是小爆发,大爆发的话他直接扇嘴巴子了。 “你还敢威胁孤?” 昌喻冷哼一声:“孤便是不听这故事又如何,童归,拖下去,打他三十板子,给孤狠狠的打!” 楚擎傻眼了。 这孩子…挺有正事啊,宁可不听故事也要收拾自己? 这要是放在后世,绝对能满分考上蓝翔。 童归满面无奈,他觉得楚擎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楚公子,有命在身。”站起身,童归抓向了楚擎的肩膀。 “焯,我特么…” 楚擎话没说完,房门再次被推开,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正是陶瑸与陶仲媛。 一看老陶来了,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太子连忙躬身施礼,昌老二昌贤也是如此,哥俩恭恭敬敬叫了一声“陶师”。 一看还有其他人在,陶瑸看向楚擎,可能有点老花眼,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老夫…见过你,你是…”陶瑸愣了一下,想起来了:“你是那恬不知耻跑去老夫府邸求亲的夸口小儿!”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是你爹! “你怎地在这里?”陶瑸明显对楚擎没什么好印象,横眉冷对的。 “陶大人,是太子殿下命人将…” “讲经,对对,讲经授课!”昌喻连忙插口说道:“陶师,是孤让人将他带来为孤和二弟讲经授课。” “就凭他?” 楚擎曾经发过誓,再有一个姓陶的和他说“凭你”,他绝对会动手。 可现实…终究还是残酷的。 楚擎知道陶家人是什么德行,懒得开口,目光注意到了陶瑸身后的陶仲媛。 陶仲媛瞪着大大的大眼睛瞅着楚擎,眉目之中满是…鄙夷。 陶小姐也是误会了,刚刚听老爹说楚擎求过亲,还以为是楚擎癞蛤蟆想吃铁锅炖,去陶府是为了求亲她这个小小姐。 昌喻满嘴胡话,之所以骗陶瑸也是口不择言,深怕这老头得知自己不务正业去找父皇打小报告,这才胡说了一通。 陶瑸哪会轻易上当,先是没深究,而是满面狐疑的望着楚擎:“你为何会在宫中?” “受家父之命,修葺韬武殿。” “既是修葺大殿,为何会来东宫。” “我…” 昌喻插口道:“授课,来授课的,孤听闻他颇有才学,便来请教一番。” “是吗?”陶瑸明显是不信的,不过却不急于拆穿太子的谎言,似笑非笑的坐下了。 看着楚擎,陶瑸双目之中的目光和他闺女一样,也是满满的鄙夷,淡淡的说道:“入这东宫传经讲学者,都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辈,却不知楚公子何德何能教授太子?” 楚擎大脑快速思考着。 得罪陶瑸给太子解围? 还是拆穿太子,让这小子挨收拾? 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楚擎有了决定。 他得罪太子,揭穿太子的谎言,陶瑸也不能给他俩钱花花,该讨厌还讨厌他。 反正陶瑸都看自己不顺眼,不如帮太子解围了。 施了一礼,楚擎说道:“陶师误会了,是小子孟浪,与他人吹嘘了几句,太子误以为小子颇有才学,这才叫来考校一番。” 昌喻松了口气。 陶瑸微微哼了一声:“吹嘘了几句吗,怕不是,跑来曲意奉承?” “陶师误会了。” “老夫初见你,便知你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一副小人之相!” 再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陶瑸沉声道:“谄媚太子该当何罪,老夫明日,必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便是因你这种人,太子才整日不做学问!” 楚擎依旧是弯着腰低着头,可双目之中快要喷出火来了。 第二次,楚擎又发了个誓,千万别让他找到机会,一旦找到机会,他绝对会搞的陶家人生不如死,绝对要狠狠蹂躏一番搞的陶家人不要不要的求饶才方解心头之恨! 就在此时,昌老二昌贤轻声说道:“陶师息怒,楚公子,的确是传授了一些学问,算不得高深学问,不过却也不是谄媚皇兄。” 不得不说,昌老二很善良,他是知道前因后果的,不忍皇兄被责骂,也不忍心楚擎遭受无妄之灾,这才帮着太子和楚擎撒谎。 “好!”陶瑸站起身:“那便说说,你教授了什么学问,若是说不出,别怪老夫明日参你楚家一本。” 楚擎叹了口气:“就是些诗文,算不得高深的学问。” “怕是你这嘴里也说不出个什么学问,即便不高深,老夫也要听听,说不出,便别怪老夫追究与你。” “哦,好。”楚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转过身,装模作样的说道:“二位殿下,刚刚讲到哪了?” 俩皇子面面相觑,这家伙刚才讲到哪了? 虾悟净与熏悟空四目相对危险又迷人? “哎呀,弄权一时,凄凉万古。”楚擎冲着俩皇子连连眨眼睛:“就是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啊,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守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楚擎也是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学问了,想起了菜根谭,就随意一说,想着先过了这关再说。 谁知昌喻和昌贤兄弟二人面色微动,尤其是昌老二,双目之中满是诧异之色。 楚擎又眨了眨眼睛:“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不刚刚才说完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一万五千多字,二位殿下随意了解一下哈,就这样,小人告辞,还要回去修大殿。” 一语落毕,楚擎转身冲着陶瑸施了礼就走,深怕再待下去又会受到刁难。 “站住!” 眼看楚擎都迈过门槛了,陶瑸失声叫道:“快给老夫站住!” 第105章 争执 《菜根谭》,明朝还初道人编撰的经典,儒家经典。 讲的不是故事,类似于文集,集儒家的中庸与佛家的出世两种思想,可以说全是正能量,积极乐观,菜根谭,意思为能吃菜根,什么事都能干明白。 陶瑸是太子少师,不是出轨少帅,试问,流传千古的儒家经典,如何镇不住一个太子少师! 不止是陶瑸面露震惊之色,便是昌喻和昌贤两位皇子也是面色莫名。 被叫住的楚擎转过了头,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刚才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想着赶紧糊弄完离开这多事之地。 现在看到众人震惊的神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的的小小“装”了一下。 楚擎的腰杆直起来了,胸膛挺起来了,表情调整好了,造型也摆好了。 来吧,夸我吧,拜服吧,叫爸爸吧。 陶瑸站起身,终于开了口。 “你…”陶瑸的目光深邃又莫名:“从哪里剽窃来的?” 楚擎:“…” 二皇子昌贤抬笔落字,将刚刚楚擎说过的内容全部记录了下来。 昌喻嘴里也反复念叨着,连连颔首。 由此也可以看出来,两位皇子虽然年纪幼小,可文学水平并不低。 “我…”楚擎哭笑不得:“我自己想的。” 这话一说完,楚擎再次从陶瑸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神情。 鄙夷,以及不屑。 “莫以为老夫不知你楚…你楚…楚文盛之子是什么样的草包,就凭你?” 名字都叫不上来,楚擎怒了。 压制许久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白嫖狗,也是有尊严的。 楚擎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名声,他的怒火,来源于陶瑸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源于对方用那种俯瞰的目光,来源于对方的刻板偏见。 “陶师。”面色变的无比平静:“若是换了其他场合,换了其他事,您老说教,小子自然躬身聆听不敢反驳只言片语,可学问…” 楚擎的目光变了,坚毅,果敢。 “学问之争,自然是要寸步不让,这便是我辈读书人的傲骨!” 是的,争,不过不是学问之争,只是争。 楚擎知道自己是白嫖狗,但是不代表他可以容忍任何人践踏自己,无论是尊严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人,肯定是得罪了,得罪的死死的。 既然得罪死了,不如将事情搞大,如果能搞大,甚至能搞赢,陶瑸,反而不敢日后为难自己,一旦整自己,那便是以权压人! “就凭你,也敢与老夫提学问?”陶瑸冷笑不已:“花船买醉,赌坊一掷千金,北市飞鹰走马,自幼不学无术,文不成武不就,与老夫谈学问,你也配?” “不错,学生是曾荒唐度日过,可浪子回头金不换,粪虫至秽,变为蝉而饮露于秋风,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跃彩于夏月,洁常自污出,明每从晦生,陶师何以笃定学生剽窃他人学问。” 一语落毕,陶瑸瞳孔猛的一缩。 这句话的意思是,粪土里所生的虫是最为肮脏的,可一旦化为蝉,却只饮秋天洁净的露水,腐败的野草本不发光,可一旦孕育出了萤火虫以后,却可在夏天的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彩,楚擎的意思,便是洁净的东西常常从污秽中产生,明亮的事物常常在黑暗中出现。 “毋剿说,毋雷同。”陶瑸也不是吃素的,反唇相讥:“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老夫追问一番,何以不可?” 楚擎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什么意思?” 陶瑸:“…” 两位皇子无语至极,就“什么意思”这四个字一出,基本上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了,这家伙的确是不学无术。 陶瑸哈哈一笑:“果然是个夸口小儿,可耻,你如何证明你刚刚所言的不是别人的学问?” 楚擎耸了耸肩,反问道:“那陶师如何证明这不是我自己的学问?” “老夫说了,你这纨绔子弟花船…” 楚擎打断道:“好,今夜戌时过后,我去花船,花船之上的所有读书人,我都将名字记下来,明日告知世人,太子少师陶大人所言,去花船者,皆是不学无术者!” “你胡说,老夫非是此意。” “那是何意?” “你父楚文盛大字不识一个…” 楚擎再次打断道:“古之圣君舜帝举八元八恺,放四凶,命官职,治洪水,其父瞽叟有眼不识贤愚,陶师如何解释?” “笑话!”陶瑸鄙夷之色更重:“就凭你也配与圣贤之君相提并论?” “好,那我今日离了宫,逢人便说,若是谁家父亲大字不识一箩筐,这辈子一定没什么出息,寒门子弟皆无出路,因这是太子少师陶大人亲口所言。” “你搬弄是非,老夫非是此意!” “那陶大人是和何意?”楚擎开始上纲上线了:“那是不是要说,科举名列前茅的寒门子弟,皆无前途,因为他们非是出自世家门阀,没有个读过的书的父亲,陶大人,莫不是说科举无用?” “你放屁,老夫…老夫是说你楚家,你父楚文盛,你楚家…” “楚家如何!”楚擎一挥衣袖:“我父楚文盛,当朝工部左侍郎,太上皇钦点朝廷命官,陶师是太子少师不假,却不是吏部天官,难不成,陶大人质疑太上皇!” 陶瑸面色微变:“老夫自不是此意,不过,外朝有言,你父楚文盛尸位素餐,蝇营狗苟,官位难保。” “好,小子斗胆再问,我父楚文盛,现在,可还是工部左侍郎?” “是又如何!” “当今陛下,可撤裁了我父,将其贬为庶民?” “自是没有,不过…” “没有不过!”楚擎冷声道:“陶师,别忘了,你是太子少师,也只是太子少师,陛下,从未说过要撤裁我父,既然未说过,你这太子少师,如何能评定我父功过,太子少师…笑话!” “你…”陶瑸勃然大怒:“你敢说老夫是笑话!” “不是笑话又是什么,难道刚刚陶师说的不是笑话吗,既不是笑话,明日我便让我父入殿,当面问问陛下,问问群臣,这天下,这官员升贬,不是陛下说了算,不是吏部说了算,何时,成了太子少师说了算!” “你…你胡搅蛮缠,当然不是老夫说了算。” “既然不是你说算,你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混账!”陶瑸竟然直接扬起了手臂。 楚擎面色微变,后撤一步:“老东西,你他妈敢动手?!” 第106章 学问之争 “气煞老夫,气煞老夫!” 高高抬起手臂的陶瑸满面血红,吹胡子瞪眼:“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夸口小儿,老夫…老夫…” 太子激动的不行不行的。 急眼了,这老头急眼了。 陶瑸,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不是文化水平不够,是小瞧楚擎了,再一个是缺乏经验,他从没想过,竟然有个年轻人敢跟自己这般争论,又是“歪理”连连。 文人,在什么情况下会要动手,那就是说不过的情况下,所以,陶瑸败下阵来,这件事传出去,楚擎剽不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陶瑸,太子少师,颜面大失,恼羞成怒想要动手。 “这位…楚公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陶仲媛开了口,声音满是戏虐。 “既然楚公子如此才高八斗,为何还要前些日子去陶府求亲,小女子不才,自幼不通诗文书画,竟能得公子青睐,可惜,家父,却拒绝了你,就连小女子,也对你…颇为鄙夷。” 楚擎微微一愣,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之前自己舔个脸跑去求亲,然后,陶家还没看上自己。 首先,陶仲媛贬低了她自己,说她不通诗文书画,即便如此,还是没看上楚擎。 有点偷换概念的意思,但是的确是帮他爹找回了场子,主要是转移了注意力。 “你求亲与我,小女子想问…”陶仲媛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你配吗?” “配吗?”楚擎表情夸张的后退了一步:“在这?” 陶仲媛满面茫然。 太子哈哈大笑,昌贤也是反应过来了,噗嗤一声,随即又连忙扭头。 “你应是误会了,求亲…”楚擎背着手,淡淡的说道:“敢问陶姑娘,你陶家人,可见学生带去了八抬大轿?” “你只是求亲罢了,为何…” 楚擎冷声打断道:“你可见学生携了重金,还是见学生带了媒人,或是走了六聘?” “本姑娘说了,你不过是…” “不,陶姑娘误会了。”楚擎拱了拱手:“八抬大轿,抬的是大家闺秀,重金求妻,求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的是贤良淑德,三媒六聘,聘的是知书达理,学生只是去陶府拜访,未曾言明要求亲,不知道陶姑娘哪来的自信,以为入你陶府者皆是求亲,你以为你是…呵,向你求亲,陶姑娘你…” “配吗”两个字,没有说出口,可楚擎的表情,口气,戏谑的神情,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陶师,陶姑娘,学生还有要事,告辞!” 一语落毕,楚擎又冲着两位皇子施了一礼,随即转身而走。 太子昌喻眼睛瞪得大大的,那神情,满是崇拜。 陶家父女,却是又羞又怒,尤其是陶仲媛,银牙紧咬,咬的咯咯作响,当着太子的面被“羞辱”,恨不得将楚擎大卸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楚擎离开了,屋内五人面色各异。 一直看热闹的童归,瞠目结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陶瑸如此失态,明显是说不过了,恼羞成怒都准备动手了。 二皇子昌贤面露苦笑。 太子昌喻双眼放光,紧紧盯着陶瑸,内心里大呼过瘾。 陶瑸吹胡子瞪眼,胸膛起伏不定。 陶仲媛紧紧握着粉拳,如果恨意能够换成银票,楚擎现在能再给黄老四修出一个皇宫。 “此子…”陶瑸语气森然:“此子定是窃了哪个大家的学问,老夫,老夫定要揭穿伪善的嘴脸让他身败名裂!” 老陶明显是气糊涂了,楚擎…还有身败名裂的余地吗? 陶仲媛突然转过身,刹那间,双目之中竟有了泪痕,眼泪汪汪的看着昌喻。 “殿下…”陶仲媛满面委屈之色:“殿下,那人,羞辱我。” 昌喻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孤看到了。” “殿下,殿下帮人家出气。” 昌喻嘿嘿一乐:“学问之争,学问之争罢了。” “你…”陶仲媛一跺脚,又羞又怒。 昌贤侧目扫了眼陶仲媛,面色,带着几分戒备。 天晴了,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艳阳高照,如同楚擎的心情一般。 走在宫中,楚擎的脚步轻盈,多日来胸前内的怒火、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还有什么事,能比怼的陶家扛把子太子少师陶瑸怒火攻心想要动手更解压呢。 楚擎丝毫不担心,不担心陶家人报复自己。 任何陶家人想要报复他,他就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往死里黑陶瑸。 当然,他不觉得陶家人是傻子会主动宣扬这件事,哪怕给他穿小鞋他也不怕,反正就是往死里黑就行。 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要脸,楚擎觉得自己已经初步具备了这个必备能力。 韬武殿遗址,再次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停雨后庄户们第一时间赶来继续干活。 望着庄户们,楚擎突然心生古怪之感。 刚给陶瑸气的要死,还羞辱了陶家小小姐,然后,现在用着陶家的庄户们干活。 楚擎觉得更爽了,大吼一声:“都给老子卖命的干,把工程进度赶回来!” 与此同时,童归刚刚跑到了敬仪殿中。 宫中发生的一切,岂会瞒过天子的眼睛,更不要说还是事关太子。 童归单膝跪在地上,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说不行,陶瑸罢工了,气呼呼的离开了养仪堂,还说什么必须找到“证据”,大致意思就是必须证明楚擎窃了别人的学问和他装b。 不过也由此能够看出来,老头还是有着文人的偏执,没说找人搞死楚擎,只是说寻找“证据”。 可惜,四书五经上面没有关于量子力学的知识,老头造不出时空穿越机器到后世找到证据。 孙安在旁边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楚公子,竟然辩的太子少师哑口无言险些动上了手? 倒是黄老四面无表情,听过事情原委后,沉默不言。 “陛下。”童归抬头看了眼黄老四的表情:“陶大人离开时,捶胸顿足,怕是气的不轻,虽是由陶家小小姐搀扶,却也是踉踉跄跄…” 言下之意,这老头岁数挺大了,身体也不咋好,突然被这么一气,别在走着走着死宫里,要不要派御医去看一眼或者让太监代表天子安慰安慰。 孙安明显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陶瑸是陶家家主,桃李满天下,文臣群体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对其敬佩有加,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要是这事传出去了,天子还没为陶瑸出口气,不知士林要如何作想。 “陛下,若不然,老奴去陶府…”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先是摇了摇头,随即面无表情地吐出了四个字---学问之争! 孙安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了然之色。 是啊,就是学问之争,陶瑸以为楚擎不学无术。 可真的是这样吗,人家能弄出马蹄铁,能弄出牛鼻环,能作诗,能作词,现在口出学问,自然不是剽窃的。 既然人家本身有学问,你陶瑸没争过人家,为什么要帮你? 想到这,孙安哑然失笑。 这楚公子,还真如陛下说的那般,是个妙人,有趣之人,之所以被陶瑸误解,不正是这人的做派吗,就如同在奇珍阁,在醉来楼,留下千古佳句,假他人之口,却不在乎虚名,或许正因如此,才会被世人所“误解”。 黄老四继续批复奏折,轻声说道:“去告知太子,若是再胡闹,朕扒了他的皮。” 童归应了声“唯”,倒退着离开了宫殿。 人一走,黄老四抬头看向老太监。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听其名,怕是难登大雅之堂。” 孙安点了点头:“老奴觉着也是,有碍观瞻。”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默。 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光听这名,就很有吸引力啊,也不知道那小子日后会不会讲,这公主的体格子…挺好啊。 第107章 病倒 又过了几日,楚擎依旧每天都来监工。 天公不作美,倾盆暴雨说来就来,下一会停一会。 不过也正中楚擎下怀,宫殿到日期修不出来也好当做借口。 也是想瞎了他的七窍玲珑心,人家黄老四根本不在乎日期了,而且老四这几日也是焦头烂额,下县果然受灾了。 最严重的是岚县,山洪冲毁了不少田地和民居,受灾高达上千户。 要知道几处下县附近有十二个屯兵卫和三个辅兵营,同样受了灾。 祸不单行,边关也发现了小规模游骑兵探子,这是昌境北侧,南侧山里那些番族又有几个部落叛了,加之涠江之前粮仓的事,南北两侧民间一片怨声载道。 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都赶一起了,黄老四每日光是召集大臣商议就要忙碌到半夜。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他只要将宫殿盖好就行。 按照楚擎画的图纸,夯土刚筑好了地基,孙安介入了。 老太监带着一群中年太监,围着楚擎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 也是直到此时,楚擎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首先是风水堪舆学的融合,哪个窗户朝着哪边,大小等等。 然后是琉璃瓦的厚度,那么木料就要达到什么规格,不但要结实,还要美观。 再往细了讲,就说这图案,不能楚擎随意搞,人家怎么说,他怎么用。 楚擎头大如牛,他还以为盖个房子就完事了,哪知道有这么多规矩和讲究,之前根本没人和他提及过。 可活都干了一半了,只能听之任之了。 还好,孙安带着太监们就逼逼了几日,之后就见不到了。 楚擎问了童归才知道,原来是天子离宫了,带着很多文武去了京城几个下县“巡视”。 不得不说,黄老四的确挺奇葩的,换了其他朝代的天子,出一次宫难之又难,再看黄老四,这家伙隔三岔五出宫,文武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有人指手画脚。 偌大的皇宫之中,似乎随着天子离宫后又空旷了几分,宫女倒是常见,太监和禁卫们少了不少。。 也是因为降雨,陶家庄户们反而不用管庄子里的事,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里的工钱不是赚,更别说楚擎给的那么多。 又过了大半个月,韬武殿终于竣工了。 站在“焕然一新”的韬武殿面前,楚擎满满的成就感。 童归等禁卫和一群庄户们,则是咧着嘴,面色复杂。 虽然每天都跟着盖房子,可望着眼前的大殿,内心里就一个想法,等天子回来的时候,没楚擎好果子吃。 这大殿,从外面看吧,倒是没什么问题,和被推倒之前几乎是一致的。 可一旦进去后置身其中,感觉很古怪,说不上来哪古怪,总之就是古怪,说是宫殿吧,像是宅邸,说是宅邸吧,又和普通的府邸不一样,总之,就是很古怪。 除此之外,韬武殿还用了大量的空心砖,童归很怕什么时候吹一阵狂风这大殿就塌了。 楚擎倒是脸上带着笑意,很满意,满意至极。 “感谢大家。”楚擎转过身:“衷心的感谢大家,与大家共事,是我楚擎的荣幸。” 朝着庄户和禁卫们施了一礼,楚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韬武殿一事,终于结了。 根据童归所说,韬武殿虽是寝宫,但是天子不可能搬进去住。 这也就是说,天子未必会验收工程,最多就是路过的时候看一眼外观。 这宫殿建成了,也就没人可以拿这事攻讦楚文盛了。 庄户们躬身回礼,经过这么久的接触,他们从心眼里喜欢楚擎,没架子,给钱给的快,还讲故事,这样的冤大头,怕是一辈子也碰不到几回了。 众人一起出了宫,福三拿出了所剩无几的银票,将最后一次的工钱结了后,大家惜别。 回到了府中,楚擎洗过了澡,躺在床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他知道,休息只是暂时的,等他醒来时,还有一堆麻烦事等着他。 户部的税事,这是本职工作,还要想办法赚钱,还陈言的钱,以及从邱万山那里将地契赎回来。 楚文盛并不在府中,因下县受灾一事,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老楚也叫着一起离京了,和其他大臣们一同伴驾。 楚擎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大早,被福三给叫醒了,恶客临门! 恶客姓陶,不是陶瑸,而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天刚亮就咣咣踹门,下人开了门后,这家伙冲了进来,大嚷大叫要找楚擎算账。 楚擎不明所以的走出了卧室,带着福三来到影壁处,下人们正在拦着满面怒容的陶少章。 见了楚擎,陶少章一把推开面前的楚家下人,冲了上去。 抓住了楚擎的前襟,陶少章双目血红吼道:“我和你拼了。” 一般能喊出这种话的人,最后都死的很惨。 都不用等福三出手,楚擎一把打掉了陶少章的双手:“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冷静,冷静下来后再和我说。” 说完后,楚擎转身就走,洗脸去了。 陶少章早已是怒火冲天,刚要再冲上去,被福三如同铁钳一般的五指扣住了肩头。 任由陶少章叫骂,福三纹丝不动,甚至还挨了几脚。 楚擎头都没回,对骂声充耳不闻。 楚府之中,陶少章的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换衣服,洗脸,跳了套广播体操,楚擎自顾自的忙活着。 陶少章终于不骂了,压着火进入了正堂之中。 福三冷冷看着他,被这位边军老杀才这么盯着看,陶少章的怒意有所收敛。 忙活了一通的楚擎走进正堂之中,弯腰施礼。 “下官见过陶大人。” “啪”的一声,陶少章一拍桌子,猛然起身,没等开口,见到福三不怀好意的望了过来,又坐下了。 走了过去,为陶少章泡了茶,随即坐下。 该有的礼数尽到了,楚擎这才开口问道:“因为陶少师?” “不错!”陶少章怒目而视:“你究竟和我爹说了什么,为何自半月前在宫中见你了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更是卧床不起。” “啊?”楚擎乐了:“老头病倒了?” “你还敢笑?” “下官是悲极生乐。” 陶少章:“…” 第108章 豪雨 随着陶少章气呼呼的将情况说了一遍,楚擎这才明白了原委。 原来陶少章又去萧县了,还是查账,这一查就是半个月多,昨夜才回来。 结果一入府,老爹病了,卧床七八天了,郎中说是心病,没说该吃点吃点啥,但是表现出很不乐观的样子,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开棺材铺的二舅介绍给陶少章认识认识。 卧床的陶瑸半梦半醒的也说不出个怎么回事,还是陶少章问过了陶仲媛才知晓是和楚擎有关。 在陶仲媛的嘴里,楚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了,反正就是在宫中碰到了,蛮不讲理,胡诌八扯,污言秽语的,而且还是当着太子和二皇子的面,让老陶颜面大失。 离宫之后,陶瑸就四处打听,打听关于《菜根谭》的内容,就想知道楚擎是从哪里剽来的学问。 结果这越打听,老陶越闹心,再一个是之前本来就淋了雨,加上天天出去满哪跑,就这么病倒了。 本来就是风寒,没什么大事,休养两天就好。 休养了几天倒是好了,陶瑸一寻思暂时也找不到“证据”,先拉倒吧,然后去宫里讲学。 这一去宫里,反而出了事。 也不知道太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老头到了养仪堂的时候,太子正在写大字,写的正是之前楚擎说过的关于《菜根谭》的内容。 这给老头气的,当时就晕过去了,送去了太医署,太医煎了药,让人给老头弄回了府中。 自此之后,七八天了,陶瑸就在床上躺着,带点弥留之际的意思。 楚擎听过之后,想笑,不敢,怕陶少章和他拼命,然后被福三揍成高位截瘫。 楚擎是一点负罪心理都没有。 公允来讲,这事的确是因他而起。 可实际上呢,是陶瑸自找的。 如果老头心胸大度一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或者不去刻板的认为楚擎就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也就不会一门心思去满哪找人打听准备拆穿楚擎了。 所以这件事,就是老头自己折腾的,怪不了别人。 当然,楚擎倒是对陶少章没什么意见。 毕竟事关人家老爹,再一个是对方是听陶仲媛提及这件事的,这娘们嘴里肯定没好话,陶少章一大早找上门来也是人之常情。 “陶大人,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楚擎颇为无奈的说道:“道歉,赔钱,还是负荆请罪?” 没等陶少章开口,楚擎继续说道:“道歉呢,不可能,我要是道歉了,我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陶少章气的够呛。 你还有名声可言? “至于赔钱呢,我没钱,也赔不了,最后一个负荆请罪…”楚擎耸了耸肩:“我没那么贱骨头,当然,你要是不爽的话,你可以大打出手,然后被福三揍到生活不能自理。” 原本以为陶少章会勃然大怒,谁知这家伙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你在宫中说的那些学问,本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对么。” 楚擎颇为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名声,是不好,臭不可闻,可本事,一定是有的,若非如此,卫大人岂会对你推崇有加,便是连算学如此晦涩难懂的学问你都精通,又岂会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可惜,我知你是户部教习,家父却不知道,这才有了心魔。” 楚擎侧目不已。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这小子还挺讲道理。 “舍妹的脾性,本官还是有所了解的,说了不少恶言冷语,想来,应是添油加醋了一番,毕竟当时太子与二皇子两位殿下在场,你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家父不敬。” 楚擎没接口,只是起身,为陶少章添了些茶水。 “本官,也是怒急攻心一时失了方寸,此事…不怪你。” 沉沉叹了口气,陶少章满面苦涩。 楚擎也是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陶少章站起身,露出了一丝苦笑:“叨扰了,本官,这便离去,今日陛下便会率领文武回京,待陛下下了朝,本官再请陛下差遣宫中御医为家父诊治。” 楚擎站起身,施了一礼:“陶大人慢走。” 陶少章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门外。 楚擎望着陶少章的背影,面色满是犹豫。 眼看着陶少章快要迈出门槛了,楚擎终究还是开口了。 “真他妈服了,等一下!” 陶少章不明所以的回过头,楚擎骂骂咧咧的站起身。 “好了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去给老头道歉,告诉他,所有的学问,都是我剽窃别人的。” 陶少章闻言一愣:“可…” “可什么可,那么大岁数人了,身体有毛病倒是无所谓,有了心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挂掉。” 说完后,楚擎使劲揉了揉眉心:“不过我先说好,我可不是圣母婊,要是有一天你爹满哪嚷嚷说我是欺世盗名之辈,我就往死了黑你陶家,告诉世人我是为了救你爹才这么说的,到了那时,你爹的名声可就真的臭了。” 陶少章正了正满是污迹的官袍,长身拜倒:“陶少章,多谢楚公子。” 施的是大礼,丝毫折扣都不打。 楚擎自嘲一笑。 圣母婊,咱就当一次吧,老头要是真的一命呜呼了,自己也容易跟着倒霉。 除此之外,对陶少章那种若有若无的负罪感,也减少了一些。 轰隆雷声传来,银蛇自空中落下。 楚擎一缩脖子,心里有些发虚。 当圣母婊…会被雷劈? 倾盆的暴雨说下就下,狂风猎猎。 这一场豪雨,可谓是百年不遇,狂风肆虐,正堂的屋檐嘎吱作响。 ………… 天子回京了,带着文武,轻车简从回到了宫中。 除了马车之中的黄老四,文臣武将有一个算一个,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楚文盛也在文武之中,跟着圣驾入了宫。 这半个月来,臣子们可被天子折腾的够呛。 下县虽然不远,最远的骑着马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 可架不住天子花样多,就看着,说是救灾,让大家该怎么救就怎么救,他要亲自看着。 上到尚书大人,下到文吏们,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想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因为这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不少上了年纪的大臣们都病倒了。 众人刚在宫中站好,外面电闪雷鸣。 原本面色就不是很好看的黄老四,脸上又是平添了几分阴沉。 第109章 风雨之中 百官入殿,分站两排,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 穿着玄色长衫的天子也没换上龙袍,语气森然。 “下县受灾,户部无钱无粮。” 昌承佑的目光扫向户部官员,卫长风第一个出班跪倒:“老臣知罪。” 邱万山是右侍郎,也跟着走了出来,拜倒在地。 左侍郎不在京中,年初去了边关,还未归来。 尚书和右侍郎虽然口中说着请罪,可面色却很坦然。 因为他们知道,天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不怪户部没有钱粮赈灾,原因很简单,俩字,没钱。 国朝运转靠的就是赋税,赋税一年不如一年,户部能有什么办法,大家都知道这个情况。 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真的怪罪户部,再次沉声开了口。 “若朕记得不错,岚县官道与两处屯兵卫,皆是年初才修建过的,为何,为何在风雨之中如此破败不堪,尤其是那官道,更是难以通行!” 工部尚书刘勋站了出来,拜倒在地:“老臣知罪。” 对待工部的人马,昌承佑可没这么客气了,猛然起身,负手而立。 “刘勋!”黄老四竟是直接叫出了工部尚书的大名:“今日,你要给朕个解释,为何,年初拨了钱粮修建的管道与辅兵营如此破败!” “老臣…”刘勋额头已经见了汗液。 一路上,工部官员都在担心,担心天子问责降罪。 不过天子见到被山洪冲毁的管道和屯兵卫后并未声张,大家还以为天子不在乎,结果谁知是回来之后才算账。 “酒囊饭袋,统统都是酒囊饭袋!” 昌承佑的语气阴冷无比:“不计其数的钱粮拨了下去,工部当真是用在了土木建盖上了吗,工部…” 顿了顿,昌承佑慢慢走下了台阶:“工部皆是鼠辈,啃食大昌骨血的鼠辈,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嗡”的一声,群臣皆惊。 刘勋顿感天旋地转。 “扑通”之声不绝于耳,七八名工部官员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随即跪行到了刘勋身后,其中包括面色惨白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值得一提的是,工部官员群体中,一个大臣独自站在那里,原本身旁的官员,全都跪走了。 这人便是楚文盛,工部之中,也只有他一人在天子扫视之下无动于衷,眼观鼻鼻观心。 昌承佑眯起了眼睛看向无动于衷的楚文盛。 有脾气,朕喜欢! 昌承佑来到刘勋面前,居高临下:“刘勋,告诉朕,户部交于你工部修建官道与屯兵卫的钱粮,哪里去了。” 刘勋汗如雨下:“老臣,老臣…” 一咬牙,刘勋一额头磕在了地上冰凉的砖石上:“老臣知罪,年初户部确实调拨了钱粮让我工部修建岚县官道与屯兵卫,此事是由広…” “陛下!”広海尚突然开口道:“陛下,工部岂敢尸位素餐,只是衙署之中,有饱食终日之辈身居高位,这才误了大事。” “饱食终日之辈?”昌承佑背着手,眼底寒光闪过,望着低着头的広海尚,如同望着一具尸体:“那你与朕说说,你工部这饱食终日之辈,又是何人?”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 “你他娘的放屁!”楚文盛竟然直接当殿骂了娘:“你们修建的官道,关老子…” 孙安眼眶暴跳,连忙高声叫道:“楚大人,殿仪!” 楚文盛及时住嘴了,低下头。 死太监,装你娘个蛋! 昌承佑倒是没发怒,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自顾自的走回了龙椅上。 坐下后,天子目光直视広海尚:“好,那你便与朕说说,与群臣说说,官道与屯兵卫,为何建盖成了这样。” “陛下。”広海尚低着脑袋回道:“非是钱粮被贪墨了,而是楚文盛在其位不谋其政,户部调拨了钱粮,工部的匠人调派到了岚县,又雇佣了青壮,可楚文盛大人武将出身,不通土木营建,完了工,却看不出猫腻,这才…这才让那些百姓与商贾蒙骗了。” “是吗?”昌承佑靠在了龙椅上,转着手上的血玉扳指。 “是如此,楚文盛非但不通土木营建,更是怠慢皇命,韬武殿,对,韬武殿,为天子修葺宫殿,却从未入宫看过一眼,只是派其子楚擎如同胡闹一般,随意雇佣了一些百姓修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气呼呼的楚文盛哑火了,一听这话,只能出班,跪倒在地。 “臣前些日子身体有恙,在府中休养,不得已,这才让犬子带人修葺韬武殿。” 黄老四突然微微一笑:“朕,倒是觉着这韬武殿修的不错。” 広海尚没看到黄老四脸上的笑意,连忙低着脑袋继续泼脏水:“陛下整日忙碌政务有所不知,臣已是寻人打探过,修建韬武殿的砖石,大多采用的都是中空工料,华而不实,这明明是为了节省钱粮所为,韬武殿乃是贵人寝宫,出了岔子,便是大错,楚文盛此举,无疑…无疑是包藏祸心!” 诛心之言,杀身之语。 这番话,可谓是要将楚文盛置于死地。 楚文盛却没有丝毫辩解,垂着头,面无表情。 的确没什么可辩解的,宫殿怎么修的,他不清楚,他光知道楚擎来修的,自己的好大儿哪懂什么土木,想来也是如広海尚所言那般糊弄事罢了。 几名工部官员也是反应了过来,平日与広海尚交好,早就不知道在私下合计了多少次要搞楚文盛,一看広海尚豁出去了,顿时也跟着七嘴八舌的开了口,皆是攻讦于楚文盛。 不过没提官道的事,都是抓着楚文盛“业务不精”这事不放。 “轰隆”不绝于耳的雷声自殿外传来,狂风夹杂着暴雨。 昌承佑的面色极为平静,目光扫过这些工部官员,也不开口。 孙安则是暗自冷笑。 这些工部官员,可笑之极,恨不得将所有脏水都泼到楚文盛身上,殊不知,这些人的名字,早就被千骑营写在了密信之中,密信,就摆放在御案之上。 今日,就是天子和工部摊牌之时! 眼看楚文盛成了破鼓万人捶,卫长风突然抬起头:“陛下,老臣有一事要…” 话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匆匆从殿外跑了进来,一入门槛就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孙安面色大变:“出了何事。” “陛下,陛下,塌了,雨势太大,风势也大,塌了,殿塌了,也毁了。” 包括広海尚在内的几个工部官员,满面狂喜之色。 这一下,连昌承佑也坐不住了,脱口叫道:“韬武殿这便塌了?” “韬武殿?”小太监抬起头,惊恐不安的说道:“陛下,是,是麒麟宫,南浔殿,除了这一宫一殿,还有三处宫殿损毁不一,风太大了,雨也大。” 跪在地上的楚文盛求遍了满天神佛。 韬武殿,你他娘的可给老子坚持住啊! 第110章 货比货 天子昌承佑顿时化身成了穷逼黄老四,当着群臣的面撒腿就跑了殿外。 麒麟宫、南浔殿,都是才修葺不久的宫殿,和韬武殿一样,位置比较特殊,在高处,周围没个遮挡的地方。 昌承佑也预感到了这次的狂风暴雨百年罕见,宫殿塌了,他不是不能接受。 他可以接受宫殿塌了,但是接受不了再掏腰包修宫殿了! 那么多宫殿,老子也没住,凭什么花钱修? 臣子们极为慌乱,快步跑了出去,外面风大雨大,天子可别有个闪失。 还好,黄老四也不是傻子,站在大殿屋檐外,望着远处在风雨中跑来跑去的太监和禁卫们,双目有些发愣。 西南两侧,一宫一殿,确实受损严重,麒麟宫还好一些,塌了一角,南浔殿基本上是彻底没救了,房檐都刮飞了。 黄老四的心,疼的要命。 这一宫一殿可比韬武殿大的多,虽然也是无人居住,可都被祸害这熊样了,距离议政殿又不远,不修的话太磕碜了,这一修,又要花钱。 “工部!”黄老四一转身,破口大骂:“都是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工部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哭着一张脸,如丧考批。 宫中的宫殿,的确都是工部修的,只不过只有几座,其他宫殿最早是昌朝开国的时候建立的,那时候他们的爷爷还没出生。 黄老四暴怒不已,再次转身,放眼望去,那些巍峨的宫殿在狂风暴雨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化为废墟一般。 还好大家是背靠着议政殿,再看下面的禁卫和太监们,很多都被吹的都走不了路,压低身姿寸步难行。 黄老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别塌了,别塌了,千万别塌了,朕的皇库…所剩无几了啊,朕还没选秀女呢! “轰隆”一声,黄老四面色大变,定睛望去,随即微微松了口气。 是有个建筑塌了,内事监,太监的地方,和他没关系。 孙安一脸死了妈的表情。 昌朝开朝以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豪雨,倾盆而下。 雨滴被狂风吹打在众人的脸上,隐隐生疼。 几乎每一处宫殿,每一个建筑,都在咯吱作响。 其实也是到日子了,昌京是都城,皇宫都建了上百年,建筑能支持这么久,也算是质量不错了。 当然,麒麟宫和南浔殿是才修葺不久的,一个是刘勋带人修的,一个是広海尚带人修的,刚修的,也是第一个塌了的。 黄老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可渐渐的,突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目力所及,仿佛所有建筑物都在摇摇欲坠咯吱作响,唯独一处,屹立在风雨之中,毫发无伤,便是连屋檐都没少一块砖瓦。 “那是…”黄老四抬起手臂,指向了远处。 孙安接口道:“陛下,是韬武殿,刚刚修葺完毕的韬武殿。” 群臣也望了过去,顿时有一种古怪之感。 韬武殿的位置高度,几乎和议政殿平齐,狂风暴雨拍打在殿墙上,连块漆皮都没掉下来。 孙安眯着眼睛,突然看到了异像,脱口叫道:“陛下,您看,韬武殿的雨水…雨水被排了出来,顺着殿后那怪模怪样的殿柱排出来了,没有积水,竟然没有积水。” “是如此。”黄老四神情微动,定睛望去,百思不得其解。 即便是议政殿,现在水都漫过最下面的台阶了,可韬武殿的四周却是没有积水,雨水都顺着后侧流淌了下来。 “奇哉怪哉。”黄老四转过头,看向刘勋,面露询问之色。 刘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黄老四心里骂了一声老废物,目光又移向了楚文盛,面露询问之色。 楚文盛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黄老四心里暗赞了一声好爱卿,目光又回到了韬武殿上。 群臣们也是啧啧称奇,那韬武殿没有积水不说,还如此…抗霍霍,风雨之中毛事没有。 “回殿议政!” 黄老四转身进入到了议政殿中,可却是心痒难耐,一会雨停了可得去韬武殿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凡事就怕对比,同样是新修葺的宫殿,麒麟宫和南浔殿那是相当拉胯了,反倒是韬武殿,屹立不倒,连块砖瓦都没飞出去。 不过此时也没办法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也不敢下断言。 坐回到了龙椅上,黄老四看向刘勋,冷声开口。 “刚刚,你工部官员还说这楚文盛不通土木之事,可为何,韬武殿安然无恙,反倒是麒麟宫与南浔殿不受风雨。” 工部尚书刘勋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陛下…” 感觉自身难保的刘勋叹了口气:“麒麟宫与南浔殿,皆是我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带人修葺的。” 老刘头也是真的不想保広海尚了。 这王八蛋太他娘的掉链子了,你修涠江粮仓,涠江粮仓塌了,你修岚县官道,官道毁了,你修屯兵卫,屯兵卫淹了,就连宫里的宫殿你他娘的都修不明白? 広海尚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这狂风暴雨,百年难得一遇,非是臣怠慢皇命啊,陛下明鉴。” 黄老四满面揶揄之色:“那为何,韬武殿无碍。” “这…” 黄老四冷笑连连:“你刚刚不还说这韬武殿,偷工减料吗?” “陛下,陛下听微臣狡辩,不是,听微臣辩解啊,这…这…韬武殿用的定是上好的工料!” “还敢狡辩!”黄老四勃然大怒:“麒麟宫、南浔殿,朕的皇库拨付了五千贯,不足半年便塌了,你还敢说楚文盛怠慢皇命图谋不轨,反倒是韬武殿,朕才拨付了一千五百贯,却安然无恙,你作何解释!” 低着头的楚文盛撇了撇嘴。 舔个脸好意思说,麒麟宫、南浔殿,一个拨了两千五百贯,到老子这就一千五百官,他娘的狗皇帝! 広海尚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即便不抬头也感受到了天子的怒意。 一咬牙,心一横,広海尚豁出去了。 “陛下,臣是按照规制修葺的一殿一宫,韬武殿安然无恙,定是未按照规制修葺,雨停之后,臣恳请陛下入韬武殿内明察一番!” 広海尚这么一说,黄老四神情为之一缓。 是啊,其他宫殿或多或少受损了,唯独这韬武殿没事,难道,是内部有猫腻? 一时之间,黄老四也有些困惑了。 毕竟是皇宫建筑,规矩比较多,哪打通啊,哪里柱子多长多细之类的,说道很多,难道真是因此缘故? 估计可能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外面风雨渐小。 “好。”黄老四站起身:“诸位爱卿,那便与朕去瞧上一番。” ………… 别催了啊,这次是真没了,六更,再写我死键盘上了。 第111章 好人缘 其实还真就不是黄老四想一出是一出,不止他好奇,群臣们也好奇。 韬武殿在狂风暴雨之中屹立不倒毛事没有是一方面,主要是之前“施工方”一天天叮了咣当的,这边在上朝,那边就咣咣砸,这也就算了,规矩该坏的都坏的差不多了,大呼小叫、点明火、建砖窑,皇宫的逼格是蹭蹭往下掉,每天臣子们来打卡,没感觉到庄严肃穆,倒是有一种隔壁在赶集的错觉。 在黄老四的带领下,群臣又离开了议政殿,浩浩荡荡的涌向了韬武殿。 工部的人马走在最前面,一个个窃窃私语。 広海尚总是不经意的回头看一眼低着脑袋的楚文盛,阴恻恻的笑着。 他可以百分百的确定,韬武殿绝对没有按照规制去建盖,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坚挺”。 宫殿这玩意,就如同丝袜,越漂亮,越是缕空什么的,越不抗祸害。 太上皇登基后,改了许多规矩,包括土木营建方面。 盖房子是有讲究的,金、木、水、火、土五行等等,用的什么料,内部什么样子,结不结实倒是其次,主要是得符合“玄学”和“气运”,世间万物都分阴阳五行,包括工料。 修葺皇宫,広海尚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偷工减料贪墨银两,其实就是业务水平不行罢了。 当然,业务不行的人从来不认为自己外行,広海尚认为自己这个“内行”都没建明白,更何况楚文盛这个纯外行了。 注意到了広海尚阴恻恻的目光,楚文盛只是微微看了眼,如同入腚老僧一般八风不动。 而工部尚书刘勋却是如丧考妣。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刘勋很清楚,韬武殿是否违了规制,并不重要,天子只是随便找个理由罢了,新君,要搞工部,从他这个尚书到两个侍郎,甚至是下面的郎中、主事,今天都很难全须全尾的走出皇宫。 想到这里,刘勋落后了一步,与楚文盛并肩而行,悄声开了口。 “陛下今日必会问罪,武安,无论一会回到殿中出了何事,也无论其他臣子如何攻讦你…” 刘勋深深的叹了口气:“都推到老夫身上吧。” 楚文盛神色大变:“刘大人…” “莫动声张,工部到了如今这地步,老夫难逃其咎,既已如此,也不怕多但些担罪责了,你儿修的这韬武殿,定是有问题的,亦推到老夫身上吧,便说…便说这图纸,是老夫…” “不!”楚文盛一把拉住了刘勋的袖子,双目坚毅:“一人做事一人当,陛下降罪,下官一力承担!” “糊涂,糊涂啊。” 刘勋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再次快步追上了黄老四。 走了片刻,大家终于到了韬武殿前。 结果刚驻足,包括黄老四在内,大家都反应过来了,有点不对劲。 黄老四瞅了瞅脚下,满面困惑:“此处,似乎是…” 回头看了眼身后群臣的脚下,黄老四不太确定的说道:“似乎是高了一些?” 群臣纷纷看向脚下,开始冒充专家了,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可能、好像、应该、或许,诸如此类的词全冒出来了。 “陛下!”広海尚双眼一亮:“是高了一些,有违规制,偏殿,岂能加高,有违规制啊。” 黄老四微微点头。 别的不了解,这高度,确实是这样的,偏殿不可高于正殿,尤其是议政殿。 这种事可大可小,上纲上线的话,就是大不敬,往小了说,疏忽了,就看黄老四最后怎么定义吧。 “孙安。” “老奴在。” “修葺韬武殿时,何人监的工。” “楚大人之子楚擎。”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朕是问你,宫中何人监管。” 老太监有点发懵。 没人监管啊,不是您说的吗,让楚擎可了劲儿的嘚瑟。 “额…”老太监灵机一动:“东宫右率郎将童归童将军。” “叫来。” “是。” 老太监叫来个小太监,后者跑去找童归了。 黄老四刚要入殿进去看看,正在和一群工部官员交头接耳的広海尚叫道:“陛下,是如此,高了,韬武殿高了,明明是偏殿寝宫,却几乎与议政殿平齐,违制,这就是违制。” 黄老四皱眉看向楚文盛,面色莫名。 天子并不在乎韬武殿的高度是否违制,他只在乎楚文盛和楚擎是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无伤大雅,可要如果是故意的,他就会很生气。 楚文盛本来不想解释来着,爱咋咋地,反正天子看自己不顺眼。 老楚也看出来了,今日天子肯定要拿工部开刀,自己的官袍应该是今天就该被扒下去了。 可谁知户部尚书卫长风突然开口了。 “陛下,老夫倒是觉得情有可原。” 群臣愣住了,工部的事,卫大人掺和什么? 不过毕竟老卫的名声和地位在那摆着呢,倒是没人说什么。 卫长风笑着说道:“韬武殿四周并无积水,倘若再低矮几分,怕是雨水早已漫进了殿中。” 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如此。” 広海尚连忙说道:“卫大人,可违制就是违制,岂能…” 话没说完,卫长风身后站出了一人,正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邱万山冷冷的说道:“広大人,先不说违制一事尚未盖棺定论,就算是如此,难不成,陛下这千五百贯就白白耗费了吗,新修的宫殿,如麒麟宫、南浔殿那般全被雨水漫入殿中,那还为何要修韬武殿!” 広海尚懵了。 我们工部的事,和你们户部有什么关系,你俩站出来给楚文盛说好话干什么? 一时之间,広海尚还不敢继续紧咬着这事不放了。 卫长风,他肯定得罪不起,就连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他也得罪不起。 不得不说,広海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几乎是在邱万山话音刚落的同时,户部的所有官员,全都出声附和。 “下官倒是觉得楚大人如此建盖有道理,宫殿再是华美,却不能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楚大人不愧是工部左侍郎,这韬武殿修的结实,风雨摧残毫发无伤…” “是啊是啊,楚大人这宫殿修的好…” 刘勋一头雾水,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楚文盛。 想不通,为什么户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帮楚文盛说好话? 他肯定想不通,因为他是工部尚书,不是户部的。 如果有一天他对算学有兴趣的话,并且去户部上一堂算学课的话,他就想通了。 不止是刘勋,黄老四也有点发懵。 楚文盛这工部左侍郎,怎么还在户部之中人缘这么好? 第112章 验工 広海尚是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户部官员竟然全站出来“撑”楚文盛,包括他八辈子都得罪不起的户部一把手卫长风和二把手邱万山。 这一下,広海尚心乱如麻,只能暂时隐忍,想着一会入了殿再以“专业”的角度去找茬紧咬着内部违制这件事不放。 正好小太监给童归带来了,小童同学满面苦涩。 别人不知道韬武殿内部什么样,他能不知道吗,都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陛下。”来到黄老四面前,小童同学单膝跪地。 “朕问你,这韬武殿,可是垫高了?” 群臣齐齐看向童归,看来天子挺在乎这事。 原本,黄老四是不在乎的。 但是一看户部这么多人都“撑”楚文盛,顿时“吃醋”了。 楚将军这种璞玉,是朕先发现的,只有朕慧眼识珠,你们他娘的凑什么热闹,你们说他好,朕就偏说不好! “陛下,是如此。”童归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说道:“营建韬武殿的楚公子,确实交代了,要垫高一些。” 広海尚来劲了:“陛下,果然是违制。” 一听是“特意”交代的,黄老四面色不善:“难道他不知垫高了便是违制么!” 童归惨兮兮的说道:“末将提及了。” “既然提及了,他为何还要这么做。” “末将倒是提及违制一事,说是若违制,楚公子八成会被责罚,可楚公子说…他说…” “含含糊糊作甚,原话如何说的,不可隐瞒半个字!” “这…”童归一咬牙:“楚公子原话说…说违个屁制违制,天子住的舒服才是正理,天大地大,都没陛下大,规矩是祖宗定下来的,祖宗又不住,是陛下住,陛下住…住的舒服比他娘的什么都强。” 黄老四一脸呆滞。 群臣们也傻眼了。 老太监孙安无比庆幸。 这楚公子…还好没入宫,若是入宫,咱家这饭碗不保啊。 “哼!”黄老四突然冷哼一声:“溜须拍马之徒!” 広海尚如释重负,刚要开口,黄老四又补充了一句:“算他有心。” 広海尚懵了。 那到底是溜须拍马之徒,还是有心了? 不用问,天子乐呵呵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虚荣的内心了。 “入殿!”黄老四一背手,上了台阶。 结果要瞅着要入殿了,注意到大殿门口放着一个柜子。 “这是何意?”黄老四微微一指柜子,看向童归。 “陛下,楚公子说这叫…叫…对了,叫鞋盒。” “鞋盒?” “是。”童归赶紧跑过去将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双“皮拖”,闹心扒拉的说道:“楚公子说,说既然是寝宫,最重要的就是舒坦,所以…所以穿着皮拖鞋才…才好。” “皮拖鞋是何意?”黄老四皱眉道:“朕想如何就如何,与他何干。” 広海尚附和道:“大不敬,此举殊为大不敬!” 童归没吭声。 他比谁都闹心。 他知道韬武殿里是什么样的,花里胡哨的,肯定会惹天子不喜。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知道天子回宫后特意跑去东宫躲着,结果躲的了初一,却躲不了十五,到底还是被叫来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天子是什么,九五之尊,想穿什么鞋穿什么鞋,哪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他就是光着腚满哪跑都没人管。 孙安刚要推开殿门,黄老四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驻足看向童归:“将那怪模怪样的鞋子拿来。” 童归愣了一下,照做了,放在了天子脚下。 孙安转头:“陛下,您这是…” “为朕换上。” 孙安赶紧跑过去,为黄老四脱下了长靴,换上了皮拖。 右脚一穿上皮拖,黄老四微微一愣,动动脚趾头,感觉很怪异。 左脚也穿上了,黄老四顿时有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要知道最近半个月,他带着一群臣子满哪“视察”,虽然大多是坐马车或是乘轿,可双脚早就累的不行,加上总是下雨,官靴样式的长靴就和灌了水似的,现在一穿上皮拖,登时有一种解放双脚的感觉。 天子乐了,望着脚上的“人字拖”,突然觉得这玩意,挺舒服,凉风拂过,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入殿!” 又说了一声入殿,黄老四踩着人字拖往前走,孙安将殿门推开。 结果这大殿门一推开,黄老四微微一愣。 门槛后面,铺着一张巨大的羊毛毯,洁白无瑕,一直连到一排屏风处,足有三米之长。 黄老四迈过门槛,右脚踩在了羊毛毯上,又是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毛茸茸的羊毛触碰在脚上,痒痒的,暖暖的。 左脚也踩上去后,黄老突然想蹦跶两下。 又往前走了几步,黄老四的脚趾头开始下意识的摩擦了。 这感觉…挺爽,又爽又舒服。 群臣穿着官靴,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一一迈过了门槛。 黄老四突然有种冲动,脱光了衣服满地打滚的冲动,回过头刚要问童归,突然面色大变。 “都给朕站住!”黄老四大叫道:“出去,统统出去,换了鞋子再进来!” 群臣们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出去。 黄老四心里那叫一个疼啊,望着门槛处全是脚印子的毛毯,都想叫禁卫给这群王八蛋拖出去砍了。 多好的羊毛毯,全被踩脏了! 群臣们一头雾水,只好从“鞋柜”里取出人字拖,换了官靴。 一瞬间,各种奇怪的味道充斥在众人鼻尖。 黄老四皱着眉,觉得这群王八蛋不配入自己的宫殿! 鞋柜里就十二双人字拖,不可能都有的穿,只有十来个品级够高的换上了鞋,其他的臣子只好赤着脚进来。 臣子们鱼贯而入后,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天子急眼了。 这柔软的触感,一个字,他娘的爽! 孙安将屏风拉开,众人又愣住了。 又是屏风,屏风将不同的区域隔开,原本应是空旷的大殿,分成了不同区域,最中间的位置,弄的和洗浴中心前台似的。 広海尚叫道:“违制,陛下,这一定是违制了!” 黄老四根本没搭理他,而是紧紧望着一个足有三米来长的“茶海”。 第113章 啧啧称奇 足有三米长,古香古色,除了正中间凸起的位置,周围皆是手艺高超的木匠刻绘的吉祥图案和物件,浑然天成,一体雕刻。 最让大家震惊的是,茶海下半部是一条如同翱翔天际的金龙。 上面摆着六个茶杯,一个茶壶,还有不同的木制茶具。 茶,大家喝过,天天喝,但是喝的比较糙。 不讲究的,整个大碗,吨吨吨往嘴里灌就行。 讲究点的,整俩杯子弄个紫砂茶壶,一口一口嗦了。 但是像这种,都是头一次见识。 大家看着茶海,心里都突然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违制,这是真的违制了,就那茶海下面的金龙就够让天子急眼的。 都轮不到広海尚开口,一个老年监察使皱眉道:“陛下,这茶案,大为不妥,真龙之形,背驮茶案,大不敬之罪。” 黄老四也是挑了挑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天子是什么,天子就是真龙。 结果真龙驮着个大木案子,这算什么事? 楚文盛站了出来,刚要请罪。 刘勋却先行一步,直接跪在了地上:“陛下,这韬武殿,其实…其实是老夫操办的,与楚文盛以及其子楚擎毫无关联。” “你操办的?”黄老四皱眉道:“明明是楚文盛之子带人修葺的,与你何干?” “陛下有所不知,楚擎入宫前,老夫曾去了楚府,与楚擎详谈了一夜,殿内一些违制的地方,皆是老臣…老臣老臣所划,并交代了楚擎让他按照老夫的意思去做。” 不得不说,刘勋这老头的确挺讲究。 他知道天子对有些地方满意,有些地方不满意,索性心一横,要是功劳,都算楚家的,违制的地方,都自己抗了吧。 黄老四哭笑不得:“违制的地方,是你这工部尚书的疏忽,未违制的地方,便是楚文盛所制?” “是,老臣老眼昏花,弄巧成拙。” 原本黄老四是不太喜欢刘勋这工部尚书的,可一听这话,面色为之一缓。 “平身吧。” 没说降罪,但是也没说不降罪,只是平身,刘勋也只好站了起来。 邱万山眼睛尖,喃喃道:“这龙…只有八爪?” 黄老四闻言一愣,定睛望去这么一数,面色接连变换,嘴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字:“好,好,好啊,哈哈。” 群臣不明所以,只有孙安满面佩服。 真龙天子是九爪金龙,而这茶海下面是八爪龙。 其他人有所不知,孙安却是很清楚,八龙夺嫡的时候,天子最想弄死的就是八皇子。 八爪龙,那不就是八皇子吗,上面驮着个大木头,天子在上面喝茶,这感觉… 最让孙安佩服的是,这龙咋看咋带点残疾,最后面的那个小爪子不是在中间,是在右侧,仿佛天生就少了个爪儿似的。 看着不美观,可天子开心啊,这八爪龙越磕碜越好。 孙安暗暗决定了,以后说什么也得多和楚擎交流交流,拍马屁这一块,这小子是玩明白了。 其实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雕刻的时候,其实是九爪金龙,结果福三手贱,把玩了一会一使劲弄没了个爪子,楚擎这一看也不行啊,又让木匠给改了改,就成八个爪儿了。 茶海两侧还放着长椅,只不过这长椅上面铺着软垫,特别厚的软垫。 黄老四快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上面,顿时感觉如坠云端。 这软垫看着厚,一坐下去整个人都陷进去了。 还是那句话,楚擎只管舒服,腰间盘突出这一块不归他考虑。 黄老四一坐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诸位爱卿,坐。”黄老四就和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招了招手:“诸位爱卿,陪朕歇息片刻,饮上一杯茶。” 卫长风等几位有品级的大臣说了声“失礼”,齐齐坐了过去。 不过凳子就那么长,几个老头只能挤一挤了,谁也不敢坐在天子旁边,只能坐在对面。 结果这几位老臣一坐,黄老四又乐了。 原来对面长凳比自己坐的长凳矮了几分。 站在群臣中看闹热的邱万山,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擎这小子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马屁,可谓是无处不在啊。 黄老四往那一坐,都不用特意直起腰,那都比几个老臣高出半个脑袋。 “孙安,奉茶。” “是。” 黄老四也不急于“正事”了,确实也是累了,也有些口渴。 孙安让小太监烧了水,拎着紫砂茶壶为大家泡了茶。 结果这一泡茶,黄老四又看出不对劲了。 茶水顺着龙身流到了下侧,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去了哪里?” 黄老四低下头,可下面都被遮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童归弯腰解释道:“茶案下方连着铜管,直接排到了外面。” “铜管?” “是,听楚公子说,是冬季取暖所用。” 黄老四更懵了:“冬季取暖,这是何意?” “末将也不知,只知大殿后方有一暖房,里面储了水,烧开后便会注入铜管之中循环往复。” 黄老四还是没听明白,群臣面面相觑。 “你去操办,朕要看看是如何个循环往复。” 童归应了一声,赤着脚跑去了殿外的暖房。 黄老四也没当回事,喝了茶,站起身,准备再逛逛。 韬武殿倒不是太大,比其他主殿小了不少,可黄老四却越来越期待了。 赤着脚的広海尚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要说违制吧,处处违制,都不知道该从哪先说了。 可问题是,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天子很开心,那是相当开心了,就说这羊毛毯,还有长凳软垫,加上五颜六色的灯笼,让他有一种置身于青楼错觉。 孙安又推开了一面屏风,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床,大床,大圆床,心形大圆床。 就这床,卫长风看了都脸红。 红色的,心形,铺着厚厚的软垫,挂着纱帐,一看就不是正经睡觉的地方,睡觉能用的上这么大的床吗,并排趟六七个人都够了! 最让人无语至极的是,床边围起了红帐。 邱万山确定了,楚擎那狗日的绝对是按照青楼内部装修的。 黄老四望着大圆床,瞠目结舌,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此床甚得朕…此床甚是让朕不喜,怎造的如此之大,耗费工料,奢靡至极。” 还好黄老四改口改的快,要不然“甚得朕心”这四个字就说全了。 “合上屏风!”黄老四皱着眉头说道:“这床,朕不要,太过奢靡,合上,快合上。” 孙安赶紧将屏风合上,黄老四低声骂到:“你他娘的轻一些,别刮毁了朕的纱帐。” 孙安:“…” 老太监都不用猜,天子此时此刻,肯定在心里合计晚上要叫哪几个妃子过来“陪聊”了。 広海尚连忙对与自己交好的老年监察使打了个颜色。 老监察使再次开口准备找茬:“陛下,虽是偏殿,却多是休酣之处,应有书房才对。” 広海尚想好了,要是没书房,违制这事算是坐实了。 给天子修宫殿,不弄书房,全是嬉戏之所,这明显是弄臣所为。 正巧童归回来了,道:“书房自然是有的。” 说过后,童归又拉开了一个屏风。 书房的区域占地广阔,两侧屏风一被拉开,群臣无不面露震惊之色。 第114章 舒适 长长的书案,还是椭圆形的,书案两侧是一体的书架。 书案左、右、后三侧,全是高达三米的书柜,当然,书柜里面空空如也。 真正令人震惊的是,墙壁挂着的全是诗词歌赋,都是装裱好的。 群臣定睛一看,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愣了那么几秒后,甚至不顾臣仪全部散开,站在那些装裱好的诗词前摇头尾巴晃,沉醉其中。 全是诗词,全是未曾听过的诗词,全是足以流芳千古的诗词。 “这…”黄老四也是有相当高的文学水平的,举目四望,彻底失态了。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拂晓贺春皇帝阁,彩衣金胜近龙衣… 皇帝初开第一筵,天颜问劳思绵绵… 寒随土牛尽,暖应斗车回… 几十首诗词,全是佳作,一部分都是夸奖皇帝的,或直白或隐晦。 还有一部分,是以天子的口吻忧国忧民。 礼部尚书大人猛然回头:“陛下,这…这…这些诗词,皆是佳作,老臣却未曾听闻过只言片语,便是下方连署名都没有,不知陛下是从何处搜罗…”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闲暇时随口所作罢了。” 礼部尚书大人满面震惊之色,随即正了正官袍,冲着黄老四施了大礼:“陛下才高八斗,老臣佩服。” 文臣们也是争相行礼,围着黄老四开始拍马屁。 黄老四的笑容很淡然,不断颔首,就好像…这些诗真的都是他做的似的。 邱万山内心里连连骂娘,满面痛惜之色。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这些诗词肯定是楚擎“弄”来的。 全是拍皇帝马屁的诗词,早知道楚擎有这么多存货,说什么也都全买过来了。 和邱万山一样,黄老四也知道这些诗词是楚擎弄的,不过和前者不同,老邱以为楚擎是剽别人的,黄老四却以为是楚擎原创。 享受着这些在专业领域眼高于顶的文臣们的赞扬,黄老四虚荣心爆棚。 大儒,名士,在朕面前,啥也不是! 这些诗词是不是皇帝作的,别人不清楚,孙安还不清楚吗。 原本还觉得自己与楚擎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现在则是心灰意冷。 同样是拍马屁,看看人家,用流传千古的诗词拍马屁,光是这一点,自己这辈子就难以企及了,不是不能拍,而是没这个专业素养啊。 “楚爱卿!” 黄老四突然唤了一声,看向了楚文盛。 一直低着脑袋的楚文盛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懂什么诗词,就和个没事人似的,往那一杵,孤僻,高冷。 倒是听到楚爱卿这三个字了,他是姓楚,但是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和“爱卿”俩字是无缘了,所以没有任何反应。 邱万山赶紧用手指怼了怼楚文盛:“楚大人,陛下唤你。” “啊?”楚文盛扭头看向陛下。 黄老四满面笑容:“楚卿家,这韬武殿,你与楚擎,修的不错,楚卿家教子有方。” 楚文盛满面茫然。 黄老四又看向刘勋:“刘卿家,用心了。” 刘勋神情激动,连忙施礼:“陛下抬爱。” 这一刻,老刘头有了对生的渴望,属于是意外收获了。 本来想着扛锅,没想到还给天子哄高兴了。 黄老四扭头来回看着,置身于书房之中,置身于满篇都是自己“佳作”的书房之中,成就感和虚荣心双重满足。 童归也看出来黄老四心情不错,笑着问道:“陛下,隔壁便是膳房,可要观瞧一番。” “不了。” 黄老四多贼啊,这群大臣不少都是光着脚丫子进来的,一个个死埋汰的,再给自己的宫殿踩脏了。 童归不知道黄老四是什么意思,又问道:“那陛下可要观瞧观景阳台。” “观景阳台?” “建在殿上。” 黄老四虽然困惑,也没多说什么,喊了声领路。 绕过了屏风后,大家这才看到,原来还有个“阁楼”。 群臣再次心生古怪之感,宫殿建什么阁楼啊。 不过没人提“违制”这事了,就这韬武殿,都没不违制的地方,问题是天子高兴啊。 踩着台阶,众人这才发现,竟然直接来到了“房顶”上。 一个不大不小下凹的蓄水池,不过没水泥,楚擎是用其他工料代替的,旁边是一张躺椅,上面罩着一个巨大的“遮阳伞”。 童归如同一个地产销售似的笑着介绍道:“楚公子说,陛下每日处理国家大事辛劳不已,闲暇时可远眺风景解解乏养养目力。” 黄老四没吭声,坐在了躺椅上,怎么坐怎么不舒服,但是往那一躺,再一看周围风景,表情变了。 这风景,妙啊! “这蓄水的池子,作何用?” “嬉水所用。” “嬉水?!”黄老四侧目一看:“在房顶之上嬉水?” “是,楚公子便是这么说的。” 都不用臣子们找茬,黄老四直接冷声开口道:“胡闹,朕乃是一国之君,岂能嬉戏废公,拆掉,速速拆掉。” 童归吓了一跳:“末将一现在就去叫人将这池子拆掉。” “额…也不急于一时,改日吧。” 童归:“…” 孙安侧目看了眼黄老四。 老太监很确定,今夜“大圆床”估计用不上了,天子应该是准备和妃子们在房顶上谈人生理想了。 天还阴着,都光着脚,风一吹来,几位老臣有些发抖。 黄老四也逛的差不多了,这才带人下了楼。 结果这一回去,大家发现殿里暖烘烘的,热意正是从脚下传来。 “为何殿中燥热?” 童归解释道:“是暖房热了水,水流向殿砖下的铜管,楚公子说,到了冬季便无寒意。” 黄老四神情微变:“造价几何?” “末将不知,不过应是花费不了多少。” “暖房烧了热水,水流于铜管之中,升了暖意…” 黄老四猛然回头,看向几位老臣。 卫长风第一个反应过来:“若是造价不高,岂不是百姓也可用得,再也无需受寒冷之苦!” 広海尚早已是六神无主,正绞尽脑汁找茬呢,口不择言说道:“那夏季如何,那楚擎就不考虑天子夏季如何吗,夏季本就炎热。” 童归一脸看傻缺的表情说道:“夏季,自然不会开暖房,更不要说,还有降温风扇。” 说完后,童归指了指头顶。 众人抬头望去,広海尚大叫道:“楚家人图谋不轨,大殿悬刀!” “少他娘的放屁!”童归面色大变:“皆是竹制,哪里来的图谋不轨。” 不怪童归急眼,他是参与修葺宫殿的,真要是被広海尚泼脏水,他也没好果子吃。 “陛下!”童归对黄老四说道:“还请末将为陛下演示一番,皆是竹片扇叶,下罩丝网,即便掉了下来也会被丝网拦住。” 仰着头的黄老四微微嗯了一声,有些好奇。 童归快步跑了出去,还叫走了好几个太监。 因为这“风扇”,是人力的! 顶棚挂着好多风扇,都是木质,固定好缠绕绳子,打的是活扣,所以殿外得有人拉绳子,拉一下能转上几十圈,绳子脱到最下侧,殿外另一头再拉,就能变成“永动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子要吹风,殿外就得站着十几个太监不停的拉。 当然,这不归楚擎考虑,天子爽就行,太监会不会累的和死狗似的,和他没关系,属于是人力风扇。 风扇很快就转起来了,感受着凉意,群臣无不啧啧称奇。 这一刻,踩着人字拖的黄老四,后悔了。 早知道的话,修个毛韬武殿啊,直接给最大的寝宫浩德殿翻修了多好啊,那大圆床,那大水池子,啧啧啧。 皱着眉头,黄老四开始合计内库所剩无多的“存款”了,寻思能不能咬咬牙再挤出来一点让楚擎给浩德殿修了,要求不高,一模一样就行,预算多点的话,床再弄大点,还真别说,那形状挺好看的,妃子们一定喜欢。 一时之间,黄老四又有点闹心了。 内库的确是没钱了,这可怎么办,总不能像以前似的一没钱就查抄哪个大臣吧。 想着想着,黄老四抬起头,看向広海尚等几位工部官员,嘴角勾勒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 第115章 降罪 回到了议政殿中,坐在龙椅之上的黄老四,再次成了九五之尊昌承佑。 佩戴上了玉冠,换了龙袍,文武分站两排。 今天这朝上的也算是开国头一次了,“视察”半个月回来后,家都不让回,直接入宫开朝,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天子挥舞屠刀,大概率是挥向了工部的人。 工部齐齐攻讦左侍郎楚文盛,好巧不巧的,提及了韬武殿。 大家又去韬武殿溜达一圈,结果算是大开了眼界。 不少臣子都暗暗纳闷,就楚文盛这七窍玲珑心是怎么长的,宫殿都修出花花了,别说天子满意,他们也满意啊,太满意了,寻思着要不要下了朝后和楚大人套套近乎,看看能不能花个大价钱让楚文盛给自家家也修修,这房子住的,太得劲儿了,尤其是那大圆床,嘿,搂着一群…搂着一堆枕头睡上一觉,美的很啊。 在韬武殿中,天子不但夸了楚文盛,也顺道夸了刘勋,左侍郎和尚书没事了,那么要倒霉的,八成是右侍郎,岚县官道和屯兵卫之事,天子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 果不其然,黄老四一坐在龙椅上就直奔主题。 “这韬武殿,朕倒是觉得修葺的不错,可既是如此,为何工部皆说楚卿家不通土木之事。” 意思很明显,你们说楚文盛是外行,结果呢,结果人家修的这个宫殿,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什么意思啊,得有个说法吧。 不用点名,这话就是広海尚说的,天子看的也是他。 広海尚出班跪倒,满后背都是汗水:“陛下,不可混淆,不可混淆啊,楚大人虽说修了这韬武殿,可工部营建的,也有官道、屯兵卫、粮仓、灾后的…” “混账!” 不提这事黄老四还不生气,一提起来,顿时满心怒火:“岚县官道,是何人修建的?” “是…是我工部官员。” “朕是问你,何人负责。” “户部拨了钱粮,交于工部后,微臣批了条子,再让左侍郎楚文盛,让楚文盛…让他带领工匠…” 刘勋出班,面无表情的说道道:“陛下是问,验收官道,是何人。” 広海尚吞咽了一口口水:“微臣。” 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屯兵卫,何人验收的。” “微臣。” “那么…”黄老四声音渐冷:“涠江坍塌的粮仓,又是何人所致。” 広海尚满面惊恐之色:“陛下,此事,与微臣无关,微臣倒是听说,那些出工料的商贾,似是与左侍郎楚文盛相熟。” 楚文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满面怒容,刚要开口,天子却笑了,淡淡的说道:“与楚卿家相熟?” 这“卿家”二字一出口,群臣也是面色怪异。 卿家二字,耐人寻味。 黄老四微微冲身旁的孙安点了点头,老太监弯腰拿起御案上的千骑营密信,随即走到了台阶下面。 “万福木行,背后的东家,工部主事広高达。” 広海尚如遭雷击。 老太监继续说道:“韩永贵,南市车马行的东家,两千贯的车马花销,却是绕路去汉昌府拉运木料,再送去涠江,白白多耗费了月余。” “工部主事许寻,年初告假,前往涠江,他的妹夫,正是涠江…” 没等老太监说完,広海尚瘫倒在地,面如土色。 孙安回过头,黄老四也懒得让老太监念下去了,沉声道:“涠江粮仓坍塌,偷工减料,徇私舞弊,贪赃官银,涉案二十七人,十三人为工部官员,六人为涠江地方官员,八人为商贾…” 说到这里,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広海尚,你真当朕的千骑营通通如你一般皆是酒囊饭袋之辈么,事到如今还敢欺君,这二十七人,哪个与楚文盛有所牵连,反倒是与你広海尚沆瀣一气!” “陛下,陛下…” 人名都点出来了,広海尚哪还敢狡辩,磕头连连:“微臣知错,微臣知罪,是微臣吃了猪油蒙了心,心起贪念,这才…这才酿成大祸,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恕罪?”黄老四声音越来越冷:“岚县官道、屯兵卫、涠江粮仓、南浔宫,皆是你広海尚负责营建的,你来告诉朕,你经手的土木,哪个没出岔子!” “微臣,微臣知罪。” “殿卫!” 黄老四一声怒喝,跑进来两个禁卫,单膝跪地。 “礼部何在!” 礼部尚书没上朝,右侍郎站了出来。 黄老四又道:“刑部何在,吏部何在。” 两个老臣也站了出来。 黄老四凝望着跪地求饶的広海尚,口气阴森。 “礼部,夺了他的玉带,吏部,摘了他的官袍,殿卫将広海尚押入刑部大牢,刑部出宫,回到衙署,将涉案之人统统给朕拿下大狱,一人不可放过!” 広海尚的额头已经见了血,只能机械式的用力的磕着头,声嘶力竭的求着饶。 还有几个工部官员瘫软在地,面色苍白如纸。 又进来几个殿卫,加上広海尚,一共五人,全被拖了出去。 群臣冷眼旁观,无人求情。 这种情况,他们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获罪的竟然是一直口口声声说是楚文盛才是罪魁祸首的右侍郎広海尚,反倒是最近被不停攻讦的楚文盛安然无恙。 几个平日里広海尚交好的臣子瑟瑟发抖,深怕天子或者孙安再点到他们的名字。 “工部着实是让朕齿冷。” 天子的怒意并没有发泄完,扫过刘勋等人,冷哼了一声:“刘勋,你为工部尚书,难逃其咎,扣罚半年俸禄!” 刘勋瞠目结舌。 就扣半年工资? 望着满面冷意的黄老四,刘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要不您再卸我个胳膊或者剁个腿吧,要不然我都不安心。 黄老四根本没搭理他,又看向楚文盛:“楚文盛修葺韬武殿有功,身为左侍郎,却任由属官中饱私囊,有不查之过,扣罚三个月俸禄。” 卫长风笑了,楚文盛之前的所有种种,算是全都翻篇了。 谁知就在此时,楚文盛突然跪倒在地:“陛下,臣知错,可却不服。” 黄老四登时怒了:“你还敢不服,有何不服!” “陛下可贬职微臣,却不能扣罚微臣俸禄。” 黄老四愣了一下。 楚文盛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天子。 不怪老楚急眼,所谓扣罚官员俸禄,不是说未来几个月不给工资,而是直接罚款。 老楚哪还有钱了,都买地给楚擎当后路了,所以才急眼。 你开除我,可以,罚款,他娘的不行! 第116章 登门赔罪 这也就是楚擎不在议政殿中,要是在的话,高低和楚文盛断绝父子关系。 要钱不要命,这句话在楚文盛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权,需要敬畏,这一点,楚文盛就是性格再高傲也得龙盘虎卧。 但是有一件事,别说皇权,就是神权,也不能谈钱。 因为老楚没钱了,一点钱都没有了,府中唯一值钱的就是地契,要交“罚款”,就得卖地契,儿子楚擎的地契,所以老楚就是大冬天洗屁股,直接激眼了。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楚擎已经将地契给抵押出去了。 要钱不要命,老楚急眼了。 黄老四见到楚文盛一副要拼老命的样子,面色一缓,大手一挥,金口一开,那就别罚三个月俸禄了,罚半年! 最后楚文盛被工部尚书刘勋薅着脖领子给拖回班中了。 议政殿发生的一切,楚擎根本不知道,此时的他,刚进陶家宅邸。 “阿嚏。” 楚擎一越过门槛就打了个喷嚏,在前面领路陶少章回过头,面露担忧之色:“楚公子可是受了风寒,要不要让下人生些火暖和暖和。” “不用,赶紧带路吧。”楚擎翻了个白眼:“别我暖和了,你爹再凉了。” 陶府中一片忙碌,下人们正在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往外排水,门房秦大爷正站在院子里吆五喝六的指挥大家。 楚擎有些担忧,这雨有一阵没一阵的,一下就是小半天,都是豪雨,这么下下去的话,城外岂不是要遭灾,城外一旦遭灾的话…自己名下的良田会不会价格下跌? 见到陶少章带着楚擎来了,老头笑道:“大少爷,怎样,老朽就说这小子不是没心肝儿的人吧。” 陶少章微微一笑:“秦伯年事已高,莫要操劳,回屋歇着就是。” 老头挥了挥手:“无妨,快去看看老爷。” 楚擎暗暗纳闷。 这老头不简单啊,看着像个看门的,可实际上又不像是个看门的。 眼珠子咕噜噜一顿乱转,楚擎在陶少章和秦大爷身上来回扫视着。 他听说像这种高门大阀府中最是乱,大少爷的爹未必就是老爷,下人的儿女,也未必是阿猫阿狗。 绕过正堂,陶少章带着楚擎来到了正卧。 正卧房门紧闭,隐隐传出一股子药味。 陶少章驻足回头,没说话,再次朝着楚擎施了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擎微微一笑。 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可就冲着陶少章在府中和现在这两次施礼,他愿意去道个歉认个错。 百善孝为先,楚擎虽然对陶瑸不满但是也欣赏陶少章的“孝”。 一个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为了老爹,愿意和一位从八品的微末小官折腰,楚擎很是佩服。 房门被推开,陶少章先行而入,楚擎紧随其后。 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味,老陶正躺在床上,确实带着一点弥留之际的意思,面色苍白,倒是清醒,听见了声音,艰难的转过头。 浑浊的老眼见到了陶少章,微微蠕动着嘴唇。 “吾儿…” 陶少章快步来到床榻前,满面担忧之色。 “爹爹。” “吾儿。” “爹爹。” “吾…” “行了行了,别搁那水了。”楚擎打断了二人,走了过去,朝着陶瑸长身施礼:“陶大人,小子楚擎,今日前来是和您认错的。” 陶瑸原本还浑浊的老眼,顿时充满了怒火。 “是你?!” “是的,就是我,楚擎,楚文盛之子,白嫖狗,臭不要脸,抄了别人的学问和您卖弄。” 刚刚还萎靡不振的陶瑸,那就和回光返照了似的,低吼道:“扶为父起来!” 陶少章赶紧将老爹扶起来,在后背垫了几个软枕。 “好啊,好啊好啊,老夫就知你这夸口小儿是欺世盗名之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 陶瑸冷笑连连,越说话音量越高,精气神儿越足:“老夫四处打探,毫无所获,就知是如此,果然是如此!” 楚擎很平静,心如止水,又施了一礼:“小子孟浪,还望陶师莫怪。” 陶瑸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淋了雨湿漉漉的楚擎,冷笑连连。 陶少章知道老父亲的脾气,也多多少少了解身后这位户部新任算学教习的脾气,深怕老爹骂的狠了再给楚擎惹怒,开口道:“爹爹,楚公子已经知错了,您莫要气坏了身子,安心歇息着吧。” “慢着。” 老陶也不是傻子,满面狐疑:“他为何会承认此事?” 没等陶少章开口,陶瑸面色微变,皱眉看着陶少章:“莫不是,你以权压人?!” 陶少章哭笑不得:“爹爹岂会如此做想。” 老陶不乐意了,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好大儿,满面狐疑之色。 “那为何,他来向老夫赔罪,还承认他是欺世盗名之辈?” “这…” “这夸口小儿欺世盗名恬不知耻纨是为纨绔子弟整日飞鹰走马名声臭不可闻百姓唾弃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岂会无缘无故来赔罪?!” 楚擎算是服了。 就这老头背贯口的劲儿,一点都像是要凉的样子。 陶少章也一时无法解释,喃喃不语。 “果然如此!”老陶突然暴怒,一巴掌呼掉陶少章搀着他的胳膊上,破口大骂:“老夫入京后是如何和你说的,若入官场,必坚守本心,不可以权压人,不可以权谋私,不可以势欺人,跪下!” 陶少章有口难言:“爹…” “住口,老夫没你这样的爹!” 楚擎:“…” 陶少章屁都没放一个,老老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父亲息怒,孩儿并未以权压人。” “既不是以权压人,这夸口小儿为何登门赔礼!” “我…” 老陶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双目中的怒火,比刚看到楚擎时还要更盛三分。 看热闹的楚擎感慨万千。 他是着实没想到,陶家的家教这么严厉,而陶瑸这老头…也还是有些闪光点的,虽然狗眼看人低,可至少教育子女这一块还是不差的。 “陶大人。”楚擎插口道:“确实不是陶少爷以权压人胁迫我来给您道歉,是…” “是什么?” “是…” 即便是楚擎也是老脸一红,昧着良心说道:“其实是小子回到府中之后,良心受到了谴责。” “谴责?” “不错,陶师您是太子少师,天下名儒,读书人之楷模,昌朝百姓无不称赞,执京中士林之牛耳,一身正气弘扬相声文…弘扬儒家经典,小子一想到欺骗了您就寝食难安,一想到在您正义双目的审视下就瑟瑟发抖,饱受良心谴责,这才来和您道歉的。” 陶瑸一脸狐疑:“真的?” “是的,被您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人格魅力是何意?” “就是您刚正不阿的性格,无与伦比的气质,才高八斗的学问,无可指摘的道德品质,更难得的是,天下谁人不知,您老是又当又立的典范。” “哦~~~~”陶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难怪,这就说得通了。” 看向陶少章,陶瑸突然哈哈一笑:“为父是如何说的,养浩然正气,群魔辟易,如何,如何啊,哈哈哈哈。” 陶少章:“…” 楚擎算是看出来了,这陶家人,那可真是七仙女跳皮筋儿,一个更比一个der,这老头怎么好意思舔着脸搁这吹的? 第117章 老陶和小陶 不但赔了理,还昧着良心拍了马屁,楚擎觉得可以功成身退了。 陶少章也看出楚擎没什么耐心了,连忙对老爹说道:“爹爹,既赔了礼,您就安心歇息吧,何必与这名声臭不可闻的纨绔子弟多费口舌。” 楚擎张了张嘴,骂人的话咽回去了。 “倒也是。”陶瑸冷哼一声:“为父乃是太子少师,岂会与这种夸口小儿斤斤计较。” “那是那是,不过是个哗众取宠之辈,您大人有大量。” “跳梁小丑罢了。” “是是是,爹爹多看他一眼便是抬举他了。” “看他一眼,都是他楚家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楚擎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陶大人,陶少爷,那个,没什么事我先滚了啊,你俩接着骂,作为当事人,我一直站在这听,挺不合适的。” 陶瑸和挥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滚吧,日后莫让老夫再见到你。” “不错。”陶少章冷哼了一声:“日后莫让我爹再见到你。”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 你爹不知内情也就算了,你特么也敢叽叽歪歪的? 十八拜都摆了,也不差最后这一哆嗦了,楚擎懒得和这对父子置气,再次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陶少章微微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爹,可算是“活”过来了。 可谁知楚擎都快迈过门槛了,陶瑸突然喊道:“慢着。” 楚擎驻足,慢慢转过身。 他决定了,要是陶瑸再搁那不要个老脸刺激他,他绝对要“加钱”,找陶少章加钱,要不这活干不了。 你孝顺行,但是你不能为了孝顺让你爹没完没了的恶心我啊。 陶少章也是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深怕老爹再嘚瑟会刺激到楚擎。 连他都看出来了,楚擎脸上已经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了。 “过来。”陶瑸皱着眉,指了指一旁的矮凳:“坐下!” 楚擎微微一愣。 咋的,还得坐着挨骂啊? 陶瑸满脸不情愿的对陶少章吩咐道:“去,叫下人泡些茶来,粗茶就好,莫要上好茶。” “爹爹您是要…” “还不快去。” “是。” 楚擎坐下了,满腹狐疑。 又是让坐又是泡茶的,难道这老头良心发现了? 明显不是如此,陶瑸看楚擎的模样,还是和刚刚一般,满面厌恶。 “老夫问你,你剽了多少?” 楚擎一脸呆滞。 嫖了多少,难道这老头… “为何不答,老夫问你,之前在皇宫你这夸口小儿剽窃了别人的学问与老夫卖弄,你剽了多少,与老夫说说。” 楚擎大失所望,他还以为这老头人老心不老呢,准备和自己盘盘道日后好整点老年娱乐活动什么的。 “哦,就那么几句,都和您卖弄完了。” 陶瑸大失所望:“不学无术!” 楚擎:“…” 陶少章刚吩咐完下人奉茶,看了看老爹,又看了看楚擎,面色有些古怪,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陶瑸有些不甘心:“当真一句也记不得了,只有那么多?” 楚擎耸了耸肩。 陶瑸又问:“你卖弄的学问,所出何人,老夫亲自拜访。” “死了。”楚擎摊了摊手:“前两天刚死的。” “故去了?”陶瑸满面遗憾之色:“如此才学的大儒,岂能,岂能故去了,哎呀,老夫失之交臂,甚憾,甚憾啊,他是如何故去的?” “天天说他自己是大儒,见天的和别人装b,没装明白,被活活气死了。” “原来如此。”陶瑸叹了口气:“那是他没养出浩然正气。” 楚擎:“…” 陶瑸又挥了挥手:“去吧,老夫伤神,哎,失之交臂,去吧去吧。”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还没喝茶呢。” “喝什么喝,滚滚滚,夸口小儿,有何颜面讨茶喝。” “哦。”楚擎站起身,补充了一句:“差点忘了说了,那大儒死的老惨了。” 陶少章:“…” 陶瑸还真就是伤神了,耷拉这个脑袋,连连叹气,刚刚那教训楚擎的精气神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楚擎原本都走了,陶少章一看老爹又有要“凉凉”的前兆,面色大变,一把拉住了楚擎。 楚擎皱着眉:“又怎么的了?” “你还未喝茶。” “我特么不想喝!” 陶少章满面尴尬之色:“那个…刚刚在你陶府,听你口出学问,这学问,是不是…是不是那位故去的大儒所言?” “我什么时候口出学问了。” “就是,就是在你府中嘛,你站在院子中,在雨中吟诗作对…” “不是,我早上起床起猛了,给智商落被窝里了吧,虎啊,没事淋着雨吟诗作对?” “哎呀,就是刚刚,就是刚刚嘛,我都见到了,就是…” 陶少章还没说完,陶瑸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和诈尸似的,满面期待之色:“果然,你这夸口小儿果然还偷学了不少学问是也不是,快来,快来和老夫说说!” 陶少章也是连忙冲着外面喊道:“上茶,上好茶。” 喊了一嗓子后,陶少章又强行给楚擎摁在了凳子上,满面恳求之色,如同网贷催收人员见到了拖欠八年的老赖,满面卑微。 楚擎叹了口气,看了眼陶瑸,没好气的说道:“好吧,上次说到哪了?” 陶瑸双目放光:“守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对对对,毋取万古之凄凉。” “哦。”楚擎回想了片刻:“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陶瑸:“…” 陶少章一脸狐疑:“不是你的学…不是你剽窃的学问吗,怎还忘了。” “大哥,你都说是我剽窃的了,我哪能记那么全。”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乐了。 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是剽的,完了别人还不信,这叫什么事啊。 刚要开口,楚擎楞了一下。 平常没事的时候吧,这些杂七杂八的知识倒是能想起来,结果现在特意去想,却死活回忆不起来了。 陶瑸急了:“说啊,愣着作甚。” “喊个屁,这不是想呢吗。” 陶瑸哑火了,老头可怜巴巴的不吭声了。 楚擎皱着眉,绞尽脑汁,随即看向陶瑸,试探性的问道:“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 陶瑸愣住了:“这…这与毋取万古之凄凉毫无关联啊?” “那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 陶瑸摇了摇头:“也不对。” “疾风怒雨,禽鸟戚戚,霁日光风,草木欣欣,可见天地不可一日无和气,人心不可一日无喜神?” 陶瑸依旧摇头,可一旁的陶少章却是满面震撼之色,望着楚擎,那眼神极为诡异。 “我靠,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忘了忘了。” 陶瑸骂道:“你这蠢物,便是…” 陶少章连忙打断道:“爹爹,虽不是之前宫中的学问,可楚公子所言,皆是…皆是…” 陶瑸闻言面色突变,紧接着朝着外面刚要送茶进来的下人叫道:“换茶,换贡茶,快!” 楚擎:“…” 陶瑸笑了,笑的很不自然,搓着手,表情很紧张。 “楚公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急,不急的。” 楚擎:“我饿了。” 父子异口同声,同时转头,看向门外,大喊出声。 “上茶点!!!” 第118章 似是陌路 喝着贡茶,吃着茶点,身份倒转。 楚擎现在是趾高气昂,陶家父子是无比卑微。 楚擎一边吃一边想到哪说到哪,陶少章是一边听一边记,老斌是一边摇头一边尾巴晃。 “径路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浓的,减三分让人尝,此是涉世一极安乐法…” “终极统治,没有退路可言…” “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客来主不顾,应恐是痴人…” “南市北市两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楚公子楚公子。”唰唰唰记着的陶少章抬起头,满面困惑:“这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这是何意?”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这话听着古怪,真的是你…是大儒所言?” 楚擎斜着眼睛:“怎么的,你不信啊。” “信,信,微信。”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还特么整个微信。”楚擎懒得搭理陶少章,看向陶瑸:“剽到哪了?” 陶瑸摇头晃脑:“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 陶少章:“…” 楚擎:“对,谁是爹,那个…宠利毋居人前,德业毋落人后…” “受享毋逾分外,修为毋减分中…” 就这样,楚擎想到哪说到哪。 陶少章记的挥汗如雨,陶瑸听的如痴如醉,都背着手在满屋子里乱溜达了,摇头尾巴晃,沉醉其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直到楚擎说的口干舌燥,这才反应过来,天黑了。 楚擎终于住嘴了,一看外面天色,双手一摊:“没了。” 陶瑸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没了?” “嗯,没了?” “就这么少?” “这还少?” “少。” 楚擎不乐意了:“我这给你爷俩更了一下午了,不得缓缓吗,这还嫌少?” 陶瑸双眼一亮:“还有?” “我再更下去都容易死键盘上,告辞,撒由那拉。” 一语落毕,楚擎转身就走。 这一次陶瑸倒是说句人话了,连忙喊了一声:“楚公子,没事…没事多来府中走动啊。” 楚擎露出了笑意,转过身:“多谢陶大人,行,没事我多过来。” 陶瑸讪笑一声:“楚公子若是再想起来什么学问便来,想不起来,老夫可能会在办公务,不方便会客。” 楚擎:“…” 陶少章都看不下去了,连忙起身相送。 陶瑸则是喜笑颜开的看向竹简,又开始摇头尾巴晃了。 陶少爷将楚擎送到了府外,面带笑容,再次长身施礼而拜。 “陈言说的果然不假。” “陈言?”楚擎皱起了眉头:“那家伙又怎么编排我了?” “陈言说,楚公子虽然总是口出恶言不知礼数毫无尊卑缺少涵养不修边幅胡天胡地一副讨打的模…” “行了行了,别在那贯口了。”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你直接说可是吧。” 陶少章微微一笑:“可是楚公子,却是个面冷心热之辈,只是对这世俗的人与事,厌恶到了极致,失望到了极致,更是对人心…” 没等陶少章说完,楚擎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后,楚擎冲着远处和秦大爷侃大山的福三招了招手,快步离开了。 望着楚擎行色匆匆的背影,陶少章轻声叹了口气。 秦安走了过来,满面笑容:“如何,这孩子,不错吧。” “秦伯。”陶少章微微摇了摇头:“少章心痛。” “痛?” “楚公子才高八斗,便是父亲也为之折服。” 秦安满面不可置信:“老爷也钦佩楚公子的才华?” “是如此,只是父亲误以为楚公子剽窃了哪位大家的学问,可其实不然,诗词歌赋,算学,楚公子皆通,便是少章亦是拍马不及。” “这小子真有这么厉害?”秦安还是不相信:“那为何京中无人知晓,只是听说过这小子的臭名声。” “所以少章才心痛。”陶少章幽幽的说道:“不喜才名,更不入朝为官,便是户部当差,亦是因救父才委曲求全。” “这孩子…倒是至孝。” “是啊,至孝之人,满腹才华,却得了个恶名声乐在其中,想来,如陈言所说,是对这世道失望透顶了。” 秦安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问道:“老爷还是对这小子有偏见?” “是如此。” “老朽去和老爷说说?” “不了。”陶少章转过身摇了摇头:“如此也好,爹爹是大儒,是名士,是士林中人,看的出来,楚公子最不喜的便是与士林中人打交道,若是老爹得知了实情,定会心生爱才之心提携之心,却不知这非是楚公子所愿。” “也好,难得糊涂,老爷看不惯,那便看不惯吧,老朽看着那小子,总觉得是个不省心的东西,和咱陶家,终是陌路。” “是啊,终是陌路。” 秦安呵呵一乐,鬼使神差的说道:“还别说,这小子倒是和大小姐有几分相似,也是背负骂名却乐在其中,胸有才华,不喜才名,游戏人生。” “就凭他,也配与大妹…”陶少章一脸不屑,可话说到一半,却愣了一下,苦笑连连,不再言语了。 秦安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楚擎带着福三往府里走,踩在泥泞不堪的路面上,低着头不说话。 福三问道:“少爷,您又有心事了?” “没事。” “有事。” “没事。” “小的就觉着您有心事。” 楚擎哭笑不得:“三哥,你到这岁数还没找到婆娘,是不是就因为你嘴太碎了,挺大个老爷们,怎么这么墨迹呢。” 福三嘿嘿一乐:“小的不愿讨婆娘罢了,成亲是拖累。” “那可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男的也好女的也罢,终究是要回归家庭的。” “小的不敢苟同,小的就认识许多女子,她们也是不愿意成家。” 楚擎猛翻白眼。 福三这圈子,窄的很,府里,青楼,府里,花船,府里,赌坊。 就这圈子,能认识的女子是干什么职业的,可想而知。 可转念一想,楚擎又道:“还真是,这世道的女人,就是成了亲,不过也是相夫教子,生孩子,伺候夫君,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没什么意思。” “少爷说的是,女子为何要成亲呢,不过是拖累罢了。” 楚擎喃喃道:“是啊,我要是女的,我也不成亲,自由自在的多好,女子成亲有什么用呢。” 福三撇了撇嘴:“有个鸟用。” 楚擎愣住了。 三哥这话…带着几分哲学的意味啊。 第119章 大事小事 楚擎和福三刚回到府中,要钱不要命的楚文盛也回来了,爷俩前后脚。 这一进府楚文盛就破口大骂,骂的挺难听,但是没说骂谁。 楚擎刚换完衣服,没等泡个热水澡就听到了老爹的叫骂声,走出了屋子。 “擎儿回来了。”楚文盛顿时来了个大变脸,乐呵呵的说道:“为父好久没见擎儿了,快来让为父瞧瞧可是屈着了。” 楚擎摆了个造型,亮了亮自己的肱二头肌:“老爹您别闹了,就半个多月没见,哪能受委屈啊,顿顿都在皇宫里吃,还胖了不少呢。” “胖了好,胖了好啊,胖了看着富态,擎儿是有福之人。” 父子二人走进了正堂,落座后楚擎这才问道:“爹,您一回来就开骂,骂谁呢,谁又惹您生气了?”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狗日的皇…” “皇什么?” “皇宫之中的群臣!” 楚擎不解问道:“您今天上朝了?” “是如此。”楚文盛沉沉叹了口气:“陛下果然降罪了工部,除此之外,天子还去了韬武殿。” 楚擎的神情顿时紧张了起来。 其实这韬武殿修的好不好,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哔数。 住吧,肯定是能住,但是说句实在话,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都“不如”其他偏殿。 看看其他的偏殿,工料用的无不是奢华至极,雕龙绘凤巍峨气派。 再看韬武殿,要专业人士没专业人士,要预算没预算,完了楚擎还不能去其他偏殿内部学习学习,光从外观上来看,他觉得是不如其他偏殿的。 至于内部,楚擎只能剑走偏锋,怎么舒适怎么来。 不过韬武殿毕竟是偏殿,楚擎也存在一定的侥幸心理,天子肯定是不会去住的,再一个是整天那么忙,也不可能没正事去韬武殿中溜达。 现在一听皇帝去了,楚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里。 “算是糊弄过去了吧,天子虽是震怒,却也未降罪…” 说到这里,楚文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过那狗…那勤勉爱民的天子,扣罚了为父半年的俸禄!” 楚擎面露喜色:“看完了宫殿,只是扣了您半年的俸禄?” “不错。” 楚擎喜笑颜开,见牙不见眼。 只扣了半年俸禄,那就是说虽然不满意,但是也没特别生气。 楚擎心中的大石彻底落下去了。 韬武殿一事,可算是揭过去了,工部的人,还有天子,也不会因为这事找老爹的麻烦了。 “好,太好了。”楚擎喜气洋洋的说道:“只要韬武殿没问题,其他的事就无所谓了,祝贺老爹躲过一劫。” 楚文盛没吭声。 他并不觉得扣罚了半年俸禄算是“躲”过一劫。 “议政殿中还发生其他事了吗,关于灾民什么的。” 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有何事,最大的事便是扣了为父半年俸禄,其他的事,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楚擎哭笑不得,皇帝急匆匆的带着百官入宫上朝,结果最大的事就是扣老爹钱,这天子也是够闲的了。 “不管怎么说,韬武殿这事算是过去了,孩儿明日去户部当差,也算是没了心事。” 楚擎给老爹的茶杯中添了些热水:“可算把这事结了。” 楚文盛仰头将滚烫的茶水倒进了嘴里:“擎儿,为何每次你给为父倒茶只是倒半杯。” “倒茶本来就是不能斟满啊。” “为什么?” “就是…”楚擎想了想:“就是都这样啊。” “茶不是喝的吗。” “是啊。” “既然是何的,为何要半杯半杯倒,又不解渴。” 楚擎沉默了。 是啊,这话有道理,为什么喝茶的人,斟茶只倒七分满? “我也不知道,我看大家都这么干,可能是某种礼仪吧,倒满了洒在手上怪尴尬的,应该是吧。” “没鸟用的规矩。” 楚擎耸了耸肩,不予置评,这种文化和礼仪相关的事,他没研究过。 “您折腾半个月操劳过度,我让膳房给您多弄几个小菜,咱爷俩喝点吧。” “不不不。”一听这话,楚文盛连忙摆手:“酱菜,酱菜稀粥便好。” “韬武殿这事结了,您这官位,卫大人也能保住,应该庆祝一下啊,吃咸菜喝粥算什么事。” 楚文盛有苦难言。 都负资产了,那肯定要吃咸菜喝粥啊。 “对了,你一提这官位之事,为父才想了起来,擎儿勿要担忧,此事已经了结了。” 楚擎满面困惑:“了结了?” “是如此。” “不是因为涠江粮仓的事工部给您泼脏水吗,千骑营和刑部还在查,怎么就了结了,天子不管了?” “千骑营已经查完了,今日在殿中,天子当殿便让殿卫将広海尚等人押了下去关入刑部大牢。”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不止是涠江粮仓,还有岚县官道以及屯兵卫之事,広海尚等人中饱私囊东窗事发,天子雷霆震怒,当殿拿下了十数人,皆是工部官员。” “不是…”楚擎傻眼了:“您刚刚不是说,今天在议政殿中,除了天子扣您钱外没发生什么大事吗,您不会是怕我担心糊弄我呢吧。” 楚文盛哑然失笑:“为父岂会拿此事说笑,除了扣罚为父俸禄,确是无甚大事发生。” “可右侍郎等官员都被拿下了,这还不叫大事?” 楚文盛略显困惑,反问道:“算是大事吗?” “不算吗?” “不算吧。”楚文盛挠了挠额头:“为父倒是觉着,天子扣罚俸禄才是大事。” “大哥…不是,老爹。”楚擎都快吐血了:“半年俸禄被扣是小事,広海尚那群王八蛋被抓才是大事,您也太逗了吧?” 楚文盛沉默了半晌,反问道:“天子扣的俸禄,是为父的,对为父来说,是大事,天子就是将広海尚抄家灭门,那是広家的事,与为父无关,是小事,不是吗?” 楚擎也沉默了。 老爹这话,没毛病。 钱是自己的,这是大事。 命是别人的,和自己无关,这是小事。 老爹这思路,无懈可击!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楚文盛也不傻子,他知道千骑营的手段,所以从来没担心过,早晚会真相大白,根本没放在心上,広海尚等人被抓,不过时间早晚罢了,所以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扣钱才是大事。 楚擎拱了拱手:“爹…” 楚文盛乐呵呵的:“诶…” “这种好事不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是不问,不知道还要担忧多久。”楚擎算是服了,对老爹的脑回路服了:“您到底是不是我亲爹啊。” “这是何意?”楚文盛面色微变:“难不成你在外面听说了什么?” 楚擎傻了:“什么意思?”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 几秒钟之后,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什么都没听说啊。” 楚文盛如释重负:“那对喽,为父就是你亲爹,如假包换!” 楚擎:“…” 第120章 身世 楚擎无法扭转楚文盛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他是儿子,不是老子,不能,也不愿。 老爹觉得広家完蛋了不是大事,楚擎却觉得是大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前睡不着,是因为忧心。 现在睡不着,是因为开心。 老爹在工部之中,最大的政敌就是右侍郎広海尚,広海尚被抓了,広家也就完了,那些跟着他混的工部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完蛋了。 而工部扛把子刘勋,楚擎对这人感官还行,说不上好人还是坏人,至少有点良心。 天子一下撤裁这么多工部的人,老爹“幸免于难”,目前来看,老爹短时间内不会再被天子“惦记”了。 楚擎在床上摆了个太字形,傻乐着,整个人,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没了这些烦心的事,楚擎也不得不开始考虑“未来”的事。 首先还是老爹,広海尚下去了,等于是工部右侍郎出现了空缺,正常来讲的话,老爹应该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才对,但是要升迁,尤其是侍郎这种级别,得通过吏部,吏部再报到尚书省,尚书省通过之后,还需要天子御批。 楚擎有些意动了。 工部虽然没实权,六部之中最废的衙署,可右侍郎终究是右侍郎,品级在那里摆着,如果能争取一下,未尝不可。 想了想,楚擎决定了,明天去户部衙署的时候找邱万山打听打听,这种事,事在人为的,虽然机会渺茫,可事关楚府兴衰,不能放过任何一丝机会。 考虑完了老爹,楚擎则是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 陶少章一直都在查萧县的税事,有了之前已经核算过的账目,再随意找一些人证和物证就能坐实萧县县府李木贪赃枉法的罪名。 听卫长风的意思,天子要彻查的是天下各道的税事。 这也就是说,陶少章一旦在朝堂上公开李木贪墨官银之事,天子八成会以此为由顺势彻查天下税事。 如果不出意外,主办此事的官员肯定是陶少章,户部将会全力配合。 楚擎坐起了身,点燃油灯,目光幽深。 原本,他是想远离这个漩涡,鸟悄的在暗中核算核算账目,摇旗呐喊冲锋陷阵这种事,让陶少章去就行。 可现在再一想,楚擎发觉这件事是个机遇。 当然,机遇与风险是并存的。 陶少章不知会得罪多少世家门阀和官员,可却能收获天子的信任。 从天子笼络士林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新君很有心机,即便陶少章得罪了不少人,天子一定会保这家伙。 要是用完了陶少章任由这小子自生自灭,以后谁还敢给天子卖命。 所以这就是个选择题,给天子当打手,天子罩着你,敌人是数量庞大的世家门阀和官员,要不然是不得罪世家门阀和官员,天子永远不会重用你。 楚擎知道自己的能力,现在是从八品署丞,想要混成七品,六品,甚至是五品,乃至四品,至少要二十年三十年不止,还要需要庞大的人脉和逆天的运气。 可如同要是通过查税这件事让天子注意到自己呢? 如果自己表现的很突出,天子会不会赏识自己? 楚擎的脑子开始不断衡量。 自己是个小人物,要让天子注意到自己,必须“干一票”大的。 除此之外,天子注意到自己之后,会不会“保”自己? 因为干了一票大的,肯定得罪不少人,别人打击报复自己的时候,天子能否像保陶少章那样保自己? 想来想去,楚擎还是没办法确定这两件事。 他不了解天子,他相信老爹楚文盛也不是很了解,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毕竟是干皇帝的,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楚擎愿意想尽办法让老爹平步青云。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老爹不是当官的料,这次安然过关,可以说是运气使然,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所以说,楚家俩大老爷们,总得有一个混的好,才能保楚家安安稳稳的延续下去。 思来想去的,楚擎也渐渐困了,回到床上,这次倒是沾床就倒。 与此同时,正堂之中,楚文盛和福三俩人鬼鬼祟祟的。 “你莫不是在擎儿身边乱说什么了吧?” 楚文盛压低着声音,满面狐疑。 福三满面困惑:“小的什么也没说啊,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楚文盛把脑袋伸出窗外,见到楚擎的卧房没了亮光,这才回头说道:“刚刚擎儿问老子,是不是他亲爹。”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老爷您不是少爷的亲爹!” “放你娘的屁,老子自然是亲的!” “那您这话的意思是…” 楚文盛凝望着福三,随即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你这家伙。” 福三一头雾水:“老爷您到底要说什么,小的不懂。” “无事,老子以为是包管家成日与你饮酒,吃嘴了酒说了些什么,你又告诉了擎儿。” 福三摇了摇头:“包管家从未提及少爷的事,说的都是您的事。” “说老子什么了?” “不是什么好话,小的给您学一下啊,从三年前那一次开始说吧,包管家说您去花船,一次叫了…” “闭嘴!”楚文盛老脸发红:“少他娘的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不是你就好。” 福三一脸八卦:“老爷,小的跟着您也快十五年了,究竟是什么事啊,怎么感觉您鬼鬼祟祟的,您和小的说,小的绝不告诉旁人。” “哎…”楚文盛沉沉的叹了口气:“老子叫你,也是问问另一件事,这段时间你们入宫,宫中没有贵人去寻擎儿吧?” 福三摇了摇头:“您说的贵人是指?” “年纪较大的一些公主,有么?” 福三更懵了:“年长一些的公主,公主不都是没到…” “天子那一辈的,不是天子的闺女,老夫是问太上皇的闺女。” “哦,您是问长公主啊,长公主久居深宫,多少年都没人见过了,她寻少爷作甚?” “没有便好。”楚文盛大大的松了口气:“没你的事了,滚吧。” “哦。”福三转头推门,刚要离开,回过头,狐疑的问道:“老爷,小的斗胆再问一声,您真是少爷的亲生父亲吧?” “你他娘的皮又痒了是吧,老子当然是他亲老子。”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您别多心,小的就是觉着少爷和您不一样,少爷聪明,还会诗词,不像您,啥他娘的都…都会一些。” 楚文盛哈哈一笑:“这倒是,擎儿像他娘。” 福三没吭声,给门关好离开了,也没多想。 跟着楚文盛十多年了,从来没听说过大夫人的事,府中那么多人,谁都不知道大夫人是谁。 楚文盛也有些困意,吹灭了火烛,往卧房走。 回到了卧房,从床榻下面找出了一张画像,粗糙的手指细细的抚摸着老旧的画像。 “你这婆娘,睡了老子就走,十句话里九句话都是唬人的,也他娘的不知道是不是贵人。” 说到这里,老楚的双目之中泛着几许泪光。 望着画像,老楚搓了搓牙花子:“难不成…你这婆娘不是昌人?” 第121章 睡不着 看了会画像,老楚睡下了。 梦中,他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为爱鼓掌。 如云的秀发散开,楚擎的娘亲褪去了身上的道袍,落在地上,道袍包裹着一枚凤形玉佩。 隔壁卧房的楚擎,同样做梦了,不过不是春梦。 梦中他拎着块板砖,面前站着一群人,缩着个脖子哭哭啼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贴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什么天潢贵胄、世家门阀、达官贵人,都是些大人物。 梦里的楚擎笑的很猖狂,看谁不顺眼就给谁来一下,可突然出现个大胖子,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胖子,脑门上的纸条写着“世道”二字,追着他就开始揍。 楚家父子睡的香甜,另一家却彻夜难眠,広家。 刑部大牢中,広海尚心如死灰,卷缩在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広海尚在最里侧,隔壁是他的大胖儿子広高智,再往右侧是大侄子広高达,就连一些女眷都被关了进来,要么说広家人丁兴旺,最下层三十多间牢房基本都快被他広家包圆了。 一阵脚声传来,広海尚连忙爬起来,抓着栅栏大喊出声。 “帮我写封信,写一封信,本官必有厚报,必有厚报啊,本官是侍郎,右侍郎,来人,来人呐。” 他这一叫唤,隔壁的几个広家人也叫了起来,还以为是大理寺或是刑部的人来了,大喊冤枉。 一时之间,监牢之中满是叫嚷之声。 広海尚也在喊,可喊了一会突然听到一阵痛呼声,似乎是隔壁几处牢房被打开了,紧接着便是惨叫连连,片刻后,再无人叫嚷,便是呻吟之声都微不可闻。 脚步声慢慢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牢房门口。 広海尚双膝一软,顿时跪倒在地:“陛…陛陛下。” 昌承佑面无表情,身穿玄色长袍,身后站着孙安与几位宫中宿卫。 孙安拿出了监牢的钥匙,牢房门被打开后,天子负手走了进去。 “陛下,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陛下饶命啊。” 広海尚无暇去思考天子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刑部大牢中,只是求饶着。 昌承佑居高临下地望着広海尚,淡淡地开了口。 “朕,今夜原本能安稳地睡上一觉,那韬武殿,很是舒适。” 说到这里,昌承佑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置身于满是佳作的韬武殿书房之中,赏析了片刻诗词,又去了卧房,躺在床榻之上,朕的整个身子,如坠云端。” 顿了顿,昌承佑嘴角那一抹笑意消失了,声音依旧平淡。 “可朕,却睡不下,因为太过舒适,闭上眼,就想到一些事,想到涠江,想到涠江满是流民,饥肠辘辘,想到那些流民,如野狗一般无家可归,从涠江,到婵城,从婵城到安化,两万余流民,不知道在路上,会饿死多少人,这些人,皆是朕的子民。” 昌承佑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愈发狰狞,愈发阴森。 抬起腿,昌承佑只是微微踹了一脚,根本没用力,踹在広海尚的肩膀上。 広海尚瘫在了地上,眼泪交加,瑟瑟发抖。 昌承佑蹲下了,幽幽的说道:“朕,当年还是皇子时,守过边关,南,北,两处边关,都去过,你应知道的,朕和别的皇子不同,朕杀过人,没少杀过人。” 広海尚看都不敢看天子一眼,连忙爬起来再次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北边关待的比较久,记得当年是在幽城…”昌承佑回过头,看向孙安:“是幽城吧?” 老太监低着头,轻声道:“回陛下的话,您若说的是凉戎游骑兵偷袭边镇一役,那便是幽城。” “嗯,是幽城。” 昌承佑再次看向広海尚,开口道:“凉戎有一支部落,与草原金狼王决裂,没了过冬的物资,便偷袭了边镇,三千六百七十一人,都是朕的子民,朕记得很清楚,三千六百七十一人,两处县镇,一共死了三千六百七十一人,朕得了消息后,便带着亲随,杀入草原,深入草原,追击那伙游骑兵。” 昌承佑微微蹲下身,看着地上的杂草,半晌后,抬起了头,继续道:“追了十九日,终于追到了,八百名游骑兵,正点燃了篝火载歌载舞,你知道朕,是如何做的吗?” 広海尚早已是六神无主,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明明天子只是单纯的讲个故事,他却觉得仿佛空气都凝结了一般,呼吸困难。 “你应是不知道,这事,太上皇不叫说,边关的将领们,也不敢说,毕竟,朕当年可是皇子。” 昌承佑捡起一根杂草,轻轻点了点広海尚的额头,笑道:“八百人,朕挑了他们的手筋脚筋。” 広海尚尿流如柱,额头重重的砸在地上,连连磕头。 “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知罪,知罪。” “听朕说。”昌承佑放下杂草,站起身语气依旧平淡:“你未去过草原,应是不知道,草原上,有狼,狼,亦知快要过冬,要吃,吃顿饱的,朕没有杀那八百游骑兵,但是朕知道,那些残了的凉贼,会被狼群撕咬,要撕咬数日,要被狼群拖回洞穴之中,运气好的,当日便被咬破了喉咙,运气不好的,则是要看着同伴的尸首残缺不全葬身狼腹,你知朕,为何要这么做吗?” 昌承佑自问自答,淡淡的说道:“因为朕那时便知晓,朕,是要当天子的,是要当皇帝的,昌朝百姓,都是朕的子民,谁若害朕的子民,朕,便要讨个公道,三千六百七十一人,为这三千六百七十一个昌朝百姓,朕愿率亲随轻骑深入草原杀个天翻地覆,莫说…” 说到这里,昌承佑语气森然:“你広海尚,害了涠江两万百姓,那百姓,皆是朕的子民!” “臣,臣…”広海尚几近崩溃,在昌承佑平淡的口吻下,浑身瘫软,只是机械式的磕着头求着饶。 “你不死,朕,睡不下,害朕子民之贼不死,朕,睡不下,可朕,终究是天子,终究坐在这皇位之上,却不能凭着性子来了,広侍郎忍着些,为了让朕睡个安生觉,忍着些。” 说完后,昌承佑慢慢的挽起了袖子,摊开手掌。 孙安从宿卫手中接过了一根长鞭,满是荆棘的长鞭,递到天子的手中。 “啪”的一声,広海尚的面颊皮开肉绽,刚惨嚎出了一声,长鞭如狂风暴雨一般抽打在了他的身上。 不过七八鞭子,広海尚全身上下鲜血淋漓,疼得晕了过去。 昌承佑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轻声道:“将他弄醒,朕,要睡个安生觉。” 第122章 关于抱大腿 一大早,楚擎不用福三来叫床,自己醒了,醒了后马上去找铜镜,看了半晌后才松了口气,在梦中,他被揍的老惨了,鼻青脸肿,那个叫做“世道”的大胖子一动手,身后那群原本战战兢兢的大人物们也变的凶神恶煞追着他满哪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挣扎在这个该死的世道之中,楚擎既愤怒,又胆怯,既想要冲冠一怒,又要卑躬屈膝。 简单的吃了两口早饭,楚擎带着福三离府前往户部衙署当差。 走在路上,楚擎的精神不是很好。 福三按照习惯,又开口问道:“少爷您有心事。” 这一次,楚擎倒是没矢口否认,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做了个梦,心情不是很好。” “什么梦?” “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觉得有些…”楚擎叹了口气,强颜欢笑道:“算了,穷则独善其身吧,管好自己,看不惯的事,视而不见就好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小的怎么不懂,懂啊。”福三乐呵呵的说道:“小的也念过几天书,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嘛,是这个理儿。” 楚擎竖起大拇指:“无懈可击。” 福三嘿嘿一乐,觉得自己有当大儒的潜质。 楚擎望着周围赶着上朝的官轿,心里突生一种极为迷茫的感觉。 科举,千军万马独木桥,当了官,挖空心思往上爬,爬到五品,步入朝堂尔虞我诈。 可生死,却在天子的一言之间。 広海尚,工部右侍郎,国朝右侍郎,天子一句话,满门都被抓刑部大牢里了。 这种自己的命运被掌控在别人的手中的感觉,让楚擎很不习惯。 他倒是知道広海尚不是什么好官,这是应有的下场。 可想起自己的老爹,虽然业务不过关,可一心为民,不照样整日心惊胆战。 难道真如自己平日里所说的那般,干实事没出路,拍马屁才是正道? 今日去户部衙署,也应该和老卫老邱两位大人谈一谈彻查税银的事了,接下来,很有可能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一时之间,楚擎犹豫万分,是独善其身,还是搏一把妻妾成群? 陈言与陶少章,是一个极端,邱万山,是另一个极端。 楚擎想做陈言,想做陶少章,却怕死无葬身之地。 楚擎想做邱万山,却怕自己一辈子睡不踏实。 如果可以选的话,他想折个中,既能够对得起良心,又能够开开心的活着,可要是折中,就得看天子的脸色,问题是这位新君,总感觉有些不靠谱。 “仨儿。”楚擎压低了声音:“你觉得天子,咋样?” “天子?”福三大大咧咧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异色:“小的也没打过交道啊。”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吗,少爷我还没和巴菲特打过交道呢。 “我就是想问你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对天子有什么想法,觉得这天子怎么样?” 福三习惯性的挠了挠后脑勺,陷入了思考之中。 楚擎放慢了脚步,耐心的等待着。 眼看快到户部衙署了,福三终于开口了。 “不知道。” 楚擎:“…” “少爷。”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也没见过天子啊,不知道是个什么德行。” “那民间呢,民间对天子是个什么认知?” “皇帝不就那个样子吗,百姓能穿暖衣服,饱着肚子就感恩戴德了,哪里会想天子是什么样子的。” “也是。” “少爷您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楚擎笑道:“没事,就是准备抱个大腿,找靠山。” 福三不解:“您不是说户部尚书卫大人对您青眼有加吗。” “倒是这么个事,不过昨天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全家都被抓了,侍郎,就比尚书低一级,说抓就抓了,所以少爷我觉得老卫这个大腿还是不够粗。” “您是指,比尚书还厉害的人…尚书令宰辅?” “尚书令倒是在六部尚书之上,不过还是觉得这大腿不够粗。” 福三恍然大悟:“您说的是太子和皇子?” 楚擎双眼一亮。 对啊,天子见不着,但是自己见过俩皇子啊,太子昌喻看起来彪的呼的,应该很好忽悠,二皇子昌贤知书达理,也像挺好打交道的人。 “仨儿,我要是想接近两位皇子,有什么办法没?” 福三都听乐了:“天潢贵胄,岂是普通人想见便见的。” “也是。” 楚擎犯起了难,福三说的对,别说自己了,就是老爹想见皇子都见不到,这哪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觉得倒是可以尝试一下,陶瑸不是太子少师吗,事在人为,如果给老头舔高兴了,没准还真能为自己引荐一下太子或是皇子。 “难不成…”楚擎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还是得去陶家扛煤气?” “陶家?” “是啊,可以通过陶家接触到皇子。” 楚擎一想起碧华的模样就有些发颤,岁数都是没老爹形容的那么大,三十上下,主要是这陶家大小姐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自己以为是虚胖,结果人家是真壮。 福三摇了摇头:“就是见了皇子,少爷您也没办法交好啊。” “哎呀,你不懂,送礼拍马屁呗。”楚擎打了个响指:“二皇子不知道,那个太子之前叫我,非要听什么居八戒三睡白骨精,一看就知道这太子不是什么正经人,咱可以送美女啊,对吧,历史上那么多昏君什么的,不都喜欢美女吗?” 福三摇了摇头:“没听说太子选过秀啊,那太子才多大年纪,八成还是童子之身。” “太子是处男,别闹了,他都有十二三了吧。” 楚擎哭笑不得,古人本就早婚,太子是什么人,那就是威力削弱版的皇帝,不说三千佳丽,三十多个总得有吧。 “少爷您觉得太子不是童子之身吗?” 楚擎耸了耸肩:“是,三哥你说什么都对,别说太子了,他老爹天子都是处男。” 福三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感觉不太对,那太子是哪来的? 还真不是福三操闲心,往前数几任,百十多年前老昌家就出个皇帝,老色批,和色鬼投胎似的,满天下搜罗美女,搞的民不聊生。 作为大昌朝的百姓一员,福三觉得自己有义务评判一下关于太子是否好女色这件事。 其实楚擎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八字还没一撇呢,摸不着的大腿只能想想,眼前的大腿,该抱还是得抱。 来到户部衙署门口,只见一群官员围着告示牌,楚擎走过去后才发现,原来是张贴着工部右侍郎広海尚罪名,大大小小十六条,贪了多少,如何贪的,什么时候贪的,人证是谁,物证为何,铁证如山,极为详细。 楚擎定睛望去,略显震惊。 天子,好深的城府。 千骑营不可能是刚掌握的罪证,而天子竟然明知道広海尚贪了那么多钱,一直隐忍不发,天天还乐呵呵看着広海尚上朝! 第123章 印子 今天楚擎来的比较早,到点入了衙署,品级最高的主事开始点卯。 还是没楚擎的名字,但是这家伙和个人似的站在最后面哈欠连连凑了会热闹。 点卯结束后,户部官员三三两两的说着几句客气话,各自回了班房。 楚擎注意到了一人形单影只,正是陈言。 当浑浊成为了常态,青白,也就成了一种罪过。 走上前去,楚擎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后者回头。 楚擎刚露出笑容想打个招呼,陈言开口道:“楚教习何时能将那五百贯还给我?” 楚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怪不得这家伙不招人待见。 进了班房,陈言也跟了进去。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昨天才修完了韬武殿,今天你就管我要钱,对了,涠江粮仓的事结了,天子给広海尚全家都抓了,你应该请我吃顿饭恭喜恭喜我,怎么还能好意思让我还钱呢。” “这有何可恭喜的,涠江粮仓之事,本就和你无关,其他工部官员攻讦楚大人,天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楚擎略微错愕:“那要是天子没查出来呢?” “怎么会,天子极为重视,命千骑营插手,哪有查不出的道理。” 凝望着陈言,楚擎表情古怪:“听你这意思,从来没担心过?” “为何要担心,倘若天子不过问也就罢了,天子过问,必然是如此结果。”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 还真别说,陈言这一番言辞,倒是和之前老爹一样,丝毫不担心,都是一副认定只要千骑营插手事情必然会水落石出的模样。 可在邱万山的嘴里,这千骑营就好像一群毫无道德底线的狗仔队似的。 一时之间,楚擎对这千骑营有些好奇了。 和涠江相隔何止千里,在交通和通讯都不发达的古代,千骑营是如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将所有罪证都搜集齐全的? 而且老爹和陈言也不像是对千骑营有“信心”,而是更像对天子有信心,仿佛只要天子过问,就一定会还老爹一个公道? 陈言似乎是有心事,都没坐下,拱了拱手道:“我要去北市,告辞。” “你去北市做什么?” “还些利息。”陈言满面苦涩:“这印子钱,高的吓人,再不还…” 顿了顿,陈言道:“罢了罢了,知你无钱,本官去筹措一番再去北市,告辞。” 说完后,这家伙又走了,莫名其妙的。 楚擎掏了掏耳朵,没当回事。 提起钱,他也愁,不止是陈言那五百贯,地契也在邱万山那,除此之外,卫长风给自己搞了众筹,虽然大家嘴上不吭声,可这钱肯定是要还的,哪有上班没两天就给所有领导全借了个遍的道理。 卫长风和邱万山去参加早朝了,也没什么公务,楚擎溜溜达达来到门口,准备和福三侃会大山消磨消磨时光。 果不其然,福三没有离开,正那和衙役吹他曾经假借工部右侍郎広海尚贴身家丁的身份零元购过多少花船。 俩衙役听的直竖大拇指。 楚擎出来后,俩衙役齐齐叫了一声“楚大人”。 “同志们辛苦了。”楚擎微笑着颔首,人模狗样的。 福三站起了身:“少爷,您今日没公务?” “暂时没有。” 楚擎随口问道:“对了,印子钱是什么意思?” “印子钱?”福三神情微变:“这可沾不得,少爷您问这个干什么?” “怎么了,为什么沾不得。” 福三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边后楚擎这才明白,所谓印子钱,其实就是高利贷。 利滚利,滚到后来早已超过了本金,分长期和短期,有比较过分的,三天甚至是每日都会上门收一次利息,不知多少人被搞的家破人亡。 昌律也没有针对性的法律,而且在古人的印象中,这就属于是周瑜削黄盖,愿打愿挨的事,而且能放印子钱的,都有背景,其中大部分是京中的寺庙,还有少部分是朝中官员让家里人暗中操办的。 “陈言竟然将房子抵押给了高利贷?” 楚擎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些不好受,毕竟钱是借给他的。 福三也是满面敬佩:“这陈大人倒是义气,为了让您建盖房屋,敢去借了印子钱。” 楚擎也是很佩服,佩服陈言的智商。 借钱给别人盖房子,还是找高利贷借的,这特么对自己绝对是真爱啊。 一旁的衙役插口道:“楚大人您也是有所不知,官员还好一些,表明了官身,放印子钱的倒是也不敢为难,若是百姓,便是家破人亡,最近这大雨连连,京郊下县的百姓房倒屋塌,没了吃食,也只能带着地契来京中找辙,闹来闹去,最后怕是连闺女都要搭进去。” “闺女?” “是啊,除了这地契,还不起,便要卖女儿。”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京兆府不管?” “为何要管,又不是卖男丁。” “不让卖儿子,可以卖女儿?” “是如此。” 福三理所应当的说道:“百姓们都重视男丁,莫说百姓,都是如此,女娃不值钱的。” “也是,哪怕到了后世几千年,也有不少人重男轻女。” “后世几千年?”福三满面困惑:“少爷您又说怪话了,小的不懂。” “再过几千年,男的不让裸贷,相当的重男轻女了。” 福三还是摇头,没听明白。 楚擎就是随口一吐槽。 “上一世”他有个朋友,想要撸高炮,摆了好多造型拍了照寻思借点钱,结果让放贷的一顿喷,都嫌辣眼睛。 不过楚擎也不是很担心陈言,这家伙之前提过一嘴,去借钱的时候,怕丢人,没表露官身,真要是被为难的话,亮明他官员身份就好了。 刚要开口,正好陈言出来了,行色匆匆。 楚擎问道:“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去啊?” “还些利息。” 陈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头都没回,快步离开了。 楚擎没当回事,又和福三吹了会,回到衙署之中一看时间还早,叫唤了一嗓子,给一群闲的蛋疼的户部主事们集中到一起,骂骂咧咧的开始传授算学知识。 到了中午的时候,卫长风带着一群下朝的属官回来了。 没等楚擎去正堂之中找老卫,邱万山给他叫到了班房之中,三言两语一说,原来今日早朝大理寺少卿陶少章给萧县县府李木弹劾了,不过天子以“证据”不足为由,没大动干戈,只是让户部派出几个主事稍微配合一下陶少章,一副根本不上心走个过场的模样。 反倒是因为陶少章弹劾了李木,朝堂上不少和李家交好的官员站了出来,攻讦于陶少章。 “楚老弟。”邱万山望着楚擎,语气莫名:“你我二人,怕是要面临数不清的刀光箭雨了。” “不是说天子没当回事吗?” “天子若是不在意,你又岂会站在本官面前。” 楚擎神情一变。 对啊,卫长风让自己成了户部署丞,不就是为了查账吗,之所以查账,也正是因为天子私下找了老卫。 猛然之间,楚擎想到了広海尚。 昨日之前,天子不也是天天乐呵呵的让広海尚上朝,对涠江粮仓之事只字不提,不少臣子还误以为千骑营什么都没查出来,结果天子说动手就动手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昌朝天子,蔫儿坏啊这是。 第124章 讨公道 楚擎回到班房时,发现桌上多了几本账目,抄录的账目,而且用的不是竹简,是黄纸。 账目上面只有数额,十分巨大,但是没有标注是哪个道或者是哪个州府的税目。 楚擎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卫长风让人送来的。 没有写地名,他也不可能特意去问,因为他知道,这是卫长风为他考虑。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随意扫了一眼,楚擎拿出了食盒,里面装着早上从楚府带来的蒸饼和几样点心,随意吃了几口后,拿出了纸笔开始核算这些账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戌时的锣声传来,楚擎这才抬起了头,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门口传来脚步声,户部官员三三两两的下差离开了衙署。 楚擎低头看了眼,还有最后一部分没有核算完,想着算完了一起回去。 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楚擎也懒得点燃油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账目算是全部核验完毕了,明日早上再验算一遍就可以交给卫长风。 结果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房门被推开。 陈言愣住了:“你怎地还未下差?” 楚擎面色大变:“你挨揍了?” 眼角破了的陈言明显没想到这么晚楚擎还没离开,满面尴尬之色,鼻子下面挂点血迹,明显是被打了。 绕过书案来到陈言面前,楚擎皱着眉:“放印子钱的打了你?” 陈言讪笑一声:“起了口角,争吵了一番罢了,无碍。” “还真是放印子钱的打你了,你没表露官身?” “又不是值得夸口之事,哪能表露官身。” 楚擎胸腔之中顿时升腾起了一阵火气。 陈言抵押宅邸,是为自己凑钱,现在被人打了,自己怎么能坐视不理。 “走!”楚擎直接拉住了陈言的袖子:“带着福三,给你讨个公道!” 陈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小伤罢了,愚兄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莫要再徒生事端。” “到现在还吹牛b,走,我让福三帮你教训他们,给你出一口恶气。” 陈言面色通红,抓着门框死活不走。 楚擎放下陈言的胳膊,沉声道:“你这钱,是因为我借的,欠的钱,转到我名下,告诉我在哪里,我和福三去!” “一样,都是一样的,无甚不同。” “不一样。”楚擎气呼呼的说道:“我知道放高利贷的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专门欺负你这种怂包,挂到我名下,他们来一次打一次。” “可毕是欠了银钱,若是传了出去,这颜面…” “你觉得我在乎颜面吗。” 陈言微微点了点头:“确实不在乎。” 楚擎:“…” “要不愚兄告知那放印子钱的铺面在哪里,你去便是了,愚兄…愚兄就不去了。” 楚擎怒其不争的骂道:“你好歹也是从六品的户部官员,怎么这么怂,当官的怕放高利贷的?” “哎呀,愚兄不是怕,愚兄已是教训过他们了。” “行了行了,别搁那吹牛b了,跟我走吧。” “那可说好了,愚兄远远的看着,莫要让他们见到我。” 楚擎面露鄙夷之色。 原本,他对陈言还是比较佩服的。 无论是做官员也好还是做朋友,那都没的说。 可问题是你好歹是个男人,还是个当官的男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敢表露官身,怕一群放高利贷的怕成这样,太让人鄙夷了。 懒得听陈言墨迹,楚擎直接快步走到了衙署外面。 “福三,走,跟少爷去北市。” 福三靠在石狮子上都快睡着了,揉了揉眼睛:“不回府吗?” “回什么府回府,去北市,陈言让那群放印子钱的揍了,给他讨个公道。” 刚走出来的陈言还搁那吹牛b呢,连说道:“没有没有,我也打他们了,都伤着了,都伤着了。” 福三搓了搓手,和个死变态似的双目放光。 就这样,气呼呼的楚擎带着兴奋的够呛的福三,后面跟着满面苦涩的陈言,三人赶往了北市。 一路上楚擎都懒得问细节,越看陈言那“怂逼”模样越来气。 想他北市小霸王纵横北市多年,百姓见他都绕着他走,还能让陈言被北市的刁民给欺负了? 一路来到熙熙攘攘的北市,陈言驻足,指了指远处一个叫做“聚福斋”的铺面。 “愚兄…愚兄就不去了,贤弟去了将欠账转了就是,莫要生事了。” “他妈的怂货!” 楚擎骂了一声,看向福三:“你一个能打几个?” 福三捏了捏拳头,嘿嘿一乐:“不害性命,三五个近不了身。” “那够了,我能打一个,那铺面不大,最多能有四五个人,走。” “少爷咱去了您把门堵上,别让人跑了。” “没问题,还有,不准打残更不能打死,必须让他们先动…无所谓了,反正少爷我是当官的。” 陈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叹了口气,没好意思继续劝阻。 楚擎一边走一边挽袖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聚福斋”的铺面前。 门脸不大,小二楼,百姓都绕着走,明显不是什么好地方,透过虚掩的门缝能看到里面就一个台子,旁边摆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楚擎迈步走了进去,大吼一声:“人呢,死出来,少爷…” 场面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福三一脚给个半人高的花瓶踹倒了。 掏出了后腰插着的短刀,福三直接扎入木墙之中,满面戾气:“有活着的没,出来受死!” 楚擎已经可以确定了。 自己以前这“活畜生”的名号,不能说一半吧,至少三分之二都应该归功于三哥,这王八蛋比自己还嚣张! 听到了叫骂之声,一个瘦高的汉子从后院跑了进来。 一看楚擎穿着不凡,皱眉客气的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你就是管事的?” 瘦高汉子没吭声,满面狐疑。 楚擎打了个响指:“揍!” 一声“揍”字落下,福三如同猎豹一般直接扑了上去,没等瘦高汉子反应过来,被福三一拳砸在了面门上。 闷哼一声,瘦高汉子仰面就倒。 要么说福三是老杀才呢,人刚躺下他就补了一脚,踢在对方的面门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拳一脚,直接撂倒了一个。 “少爷,后院还有人,小的杀进去了!” 话音刚落,可能是听到了屋内的叫骂声,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掀开门帘从后院走了进来。 “又他娘的谁,胡嚷嚷什…” 话没说完,硕大的拳影已经砸过去了。 第125章 惯犯 大胖子没等看清楚怎么回事,福三是一拳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后,福三又给这倒霉催的带了进来,满面煞意。 “后院还有多少人!” 鼻孔窜血的胖子看穿着就知道是掌柜的,坐在地上想要挣扎着起来又挨了一脚。 楚擎将福三插在墙壁上的短刀拔了下来,走到了胖掌柜面前。 “死胖子,就你刚才打了我朋友?” 胖子望着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吓的够呛:“公子,公子是不是认错了人,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福三又是一脚踹在胖子的面门上,胖掌柜顿感天旋地转。 福三接过楚擎手中短刀,满面狠厉:“少爷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不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胖掌柜知道是遇到狠角色了,倒也硬气,低吼道:“兄弟,你在北市打听打听,我周虎也是能叫的上号的人物,平日里得罪了人,这是不假,可你要动手,也得给个痛快话,因何亮刀子。” 轻轻踹了胖子一脚,楚擎说道:“上午那会,一个满脸伟光正的家伙,之前借你五百贯,还利息,人是你打的?” 胖掌柜愣了:“你是说…楚公子?” 楚擎也懵了:“他说他姓楚?” “五百贯,押了一套官宅?” “对,就是他!” 胖掌柜霍然而起,满面通红:“你他娘的还敢来!” 福三一脚又给胖掌柜的踹倒在地。 捂着肚子的胖子双眼都快喷火了:“老子和你们势不两立!” 福三说道:“少爷,后院有声响,小的先杀过去,您慢慢炮制这家伙。” “嗯,小心点。” 福三掀开帘子,结果脑袋一伸出去,突然缩了回来。 “少爷,不对劲啊。” “怎么了?”楚擎转身看了过去,这么一看,目瞪口呆。 后院,不大,摆着一些柴火什么的。 这些倒是正常,不正常的是,地上躺着八九个人,一个个都是带着伤,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疼的直哼唧。 “这…”楚擎一头雾水的看向周虎:“他们…让谁揍了?” “还不是那狗日的楚公子!”胖子咬牙切齿:“借了五百贯不还不说,今日来说还利息,分文未带,还说走坏了靴子,反倒是想要讹诈老子二十贯!!!” 说到这里,胖子的眼睛红了,眼光之中挂着委屈的泪水。 放了五六年印子钱了,他对天发誓,今天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横的主儿。 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 “仨儿,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福三看向胖掌柜:“他就来了一人?” 胖掌柜的泪水终于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就一人,就一人呐,没天理啦,一言不合,见人就打,没王法了啊,没天理啊。” 一哭起来,胖掌柜眼泪就止不住了,直接抓住了福三的大腿。 “不准走,见官,让京兆府给我们一个公道,不准走!” 福三一刀鞘将胖掌柜敲晕。 “少爷,此地不宜久留。”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掉头就跑,福三紧随其后。 俩人出了铺面后,楚擎一眼就看到躲在远处摊贩后面的陈言。 这家伙正鬼鬼祟祟的往这边看,和个贼似的。 楚擎快步跑了过去,来到陈言面前,瞅着这个一副“胆小怕事”模样的户部书呆子,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陈言吞咽了一口口水,紧张的问道:“没报我的身份吧?” 楚擎摇了摇头。 陈言又问道:“他们还没报官吧?” 得,一听这话就知道,那放印子钱的铺面里,后院躺的那些人,就是这家伙揍的,只有施暴者才会怕被报官! 楚擎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大哥,我再确定一下哈,那铺面的后院里,躺着八九个人和死狗似的,掌柜的是个胖子,我和福三…没找错地方吧,是那家吧。” “是是,那胖子看着可凶了,一看就不是善男信女,他的手下也是如此,吓坏愚兄了。” 楚擎:“…” 福三面色极为古怪:“他们,都是陈大人打的?” 陈言连连摆手。 楚擎松了口气,陈言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也打我了。” 楚擎凝望着陈言,除了叫一声大哥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家伙就是眼角破个皮二,外加鼻子下面挂着点干枯的血迹,再看那群人,鼻青脸肿,躺在后院直哼唧! “真是你打的?” 陈言一脸尴尬:“失手,失手之下,无意之中…无意之中不小心轻轻碰了他们一下,就一下。” “一人一下啊?”楚擎拱了拱手:“失手,无意,轻轻碰了一下,后院躺了十多个人?” “或许…多碰了几下,不过,他们都不是良善之辈,楚贤弟,你说,他们会不会是装的啊?” “我…” 福三都听不下去了,他头一次听说谁能装惨直接给小臂扭断的。 楚擎也终于明白了。 难怪陈言不想来,原来这家伙不是怕挨揍,是怕被苦主认出来! 望着身材略显单薄的陈言,楚擎死活想不通,这家伙这么能打吗? 然而最让楚擎最想不通的是,明明是特么你欠人家钱,不还利息就算了,比放高利贷的还横,过来一分钱利息没给,还要让人家倒给你二十贯? “难怪你不表露官身。”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是我的话我也不好意思。” 陈言讪笑一声:“我辈读书人,借钱又不是夸口之事,要颜面,得要颜面的。” 福三乐道:“看不出来,陈大人倒是好身手。” “幼年家境殷实,略微殷实,吃食好,吃食好,有一膀子力气罢了。” 楚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就是从小吃蛋白粉,那也不可能一个揍那么多人啊。 最让楚擎无语的是,这家伙还长着一张受害者的脸,结果…结果受害者竟然是一群放高利贷的! 怪不得刚才陈言不让自己来,也难怪“不敢”露面,而且在衙署之中,也没吹牛b,的确是互相伤害了,就是双方这受“伤害”的差距太大。 就在此时,铺面一瘸一拐跑出来俩人,东张西望。 陈言面色大变,低声道:“分散而走,莫要张扬,走隆德坊,一刻钟后会有武卒寻街,穿过后巷,避过武卒,南巷人多,可避人耳目,绕道回衙署,再从衙署回楚府,明日再谈,告辞。” 一说完,陈言背着手,和个没事人似的,遛遛达达走进了人群之中。 楚擎瞠目结舌,瞅着福三。 福三面色复杂:“少爷,这陈大人…轻车熟路啊。” 楚擎点了点头,这王八蛋,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肯定是惯犯了! 第126章 阴损 楚擎倒是不慌不忙,带着福三溜溜达达离开了北市。 至于陈言说的“逃跑路线”和“注意事项”,他根本没往心里去。 别的地方不敢说,就北市,那真是北市到头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楚擎算是“老油条”了。 北市鱼龙混杂,赌坊、妓家、人牙子等等,都是看人下菜碟,偌大个京城,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混这些下三烂的行当,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人,即便出了人命也不过是打听好了底细,得罪不起便吃个哑巴亏,背景不够的就“私了”,无非如此。 楚擎在北市嘚瑟好多年了,也得罪不少人,也没看谁真的去报官,再者说了,那地契是官宅,肯定要私下打听一番的,真要告到京兆府,反而对他们来说是桩麻烦事。 遛遛达达回了楚府,包管家说老爷还未回府,除此之外,府中还收到了一些拜帖。 大姑娘上炕头一遭,新君登基后,这还是头一次有人送拜帖,还不是一张。 楚擎大致看了眼,暗暗诧异。 虽然不是真正的朝堂大佬,却也不是小鱼小虾,大部分都是九寺的官员,还有一些这个家那个姓的,也都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人要拜访我爹干什么?” 包贵生眉头紧锁:“老夫也琢磨这事呢,莫不是老爷在朝堂上…要高升了?” 楚擎摇了摇头。 即便高升,那也是工部右侍郎,谁没事求工部啊,别说右侍郎,就是尚书,无非是品级高,依旧没什么实权,再说了,九寺司职不同,没事求个包工头干什么,还是没实权专业不过关的包工头。 “回来再问问老爹吧,对了,老爹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老爷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好友至交,新君登基后能谈得来的也都疏远了,平日下朝无非是在衙署中坐一坐,到了亥时前怎么也回来了。” “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哪能,天子脚下,老爷又是战阵上的猛将,少爷莫要担忧。” 楚擎没吭声。 就是因为天子脚下,越是能打的人越会吃亏,反倒是那些玩脑子的过得特别滋润。 将拜帖还给包贵生,楚擎去了膳房。 府里的厨子,做的那个菜不能说是难吃吧,只能说是特别难吃。 原本想今天自己弄点晚饭,结果一看膳房里的食材,除了酱菜就是酱菜,也难怪刚刚包贵生一说话就一股子大酱味。 挠了挠下巴,楚擎犯了愁,是该弄点钱了,平日花销是其次,主要是地契还在邱万山那抵着呢,要是哪天被老爹发现了少不了要挨喷。 拿蒸饼卷了点酱菜,随意对付一口后楚擎回到了卧房之中。 躺在床上也不敢睡,总是担心老爹。 快到子时也就是十一点的时候,老爹终于回来了,外面传来老爹哈哈大笑的声音。 “听”到老爹没事,楚擎也懒得换衣服去问安了。 福三知道楚擎一直在等楚文盛,过去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是今日兵部的几个将领请老楚吃酒。 打听清楚了,福三进了卧房,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楚擎听过之后撇了撇嘴:“韬武殿建盖之前,涠江那事没定论之前,这群王八蛋怎么不找老爹,现在见到老爹没事了,官位保住了,才来请他吃酒,一群势利眼。” “少爷,并非如此,非是那些兵部的将领们没心肝,而是老爷不见他们。” “老爹不见他们?” “是啊,老爹之前觉着官位不保,闭门谢客,不与兵部那些老将走的近,一是怕连累到他们,二是想着日后落魄了再寻他们也能有个依靠。” “原来如此。”楚擎恍然大悟:“老爹也不傻啊。” 说完后,楚擎微微一笑。 人就是这么有意思,总是让人看不透。 老爹是如此,看着心大,却比谁都心细如发,也比如陈言,这家伙长得和个谦谦君子似的,一开口就是伟光正,坚定的跟着陶少章势要还这世道一个朗朗乾坤,哪怕得罪不知多少官员,依旧一脑袋书生意气。 结果呢,结果就这么个书呆子似的家伙,竟然他娘的跑去欺负放高利贷的,不还利息也就算了,还得管人家高利贷的要二十贯。 楚擎甚至有些怀疑,陈言这家伙别说还利息,估计连本金都不想还了。 还有天子,这位刚刚登基的新君,半个月前还满哪和别人表扬広家,一转眼,说翻脸就翻脸,全家押入刑部大牢。 “人心呐人心,怎能不叫本少爷感慨万千。” 楚擎呵呵一乐,给福三撵了出去,回到床榻上睡了。 ………… 北市,聚福斋之外,落下一个轿子。 轿帘掀开后,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书生翻身下马,半个身子探进轿子之中,片刻后,这位中年书生走进了聚福斋。 楚擎这位北市一霸猜测的一点都不错,放印子钱的,挨了揍,确实没敢报官。 地契是官宅,派人打听了,上面写的是陈言,户部的六品主事。 打听到这就够了,从六品,品级不高,但是能够在户部混的,谁没个朋友好友同窗之类的,五百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些犯不上,算是吃个哑巴亏,将钱要回来,能讹点汤药费就讹点汤药费,讹不到也就算了。 鼻青脸肿的胖掌柜周虎正在犹豫,要不要和背后的东家说一声,见到来了人,起了身抱了抱拳:“深夜前来,不知这位兄弟有何贵干。” 周虎也是老油条,这个时间,都宵禁了,能够自由在城中出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老书生微微一笑:“周掌柜的,鄙人姓张,单名一个云字,久闻大名。” “单兄弟是…” 张云没接口,而是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即迈步走向了后院。 周虎面色不善,一伸手拦住了张云:“这是何意?” 张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百贯。 “打听些事情罢了,今日早些的时候,有位公子,可是在你这闹了事?” “你怎地知道?” 张云摘出了一个牌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 周虎瞳孔微缩:“不知这李…” “吏部左侍郎李大人的李。” 周虎连忙施礼:“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府的贵人。” 收回了腰牌,张云又将百贯银票强行塞在了周虎的手中,笑道:“只是随意打听一些事了,如实就好。” 周虎哪里敢隐瞒,李大人可是三朝元老,又是吏部的左侍郎,绝对算的上是京中跺跺脚都抖三抖的大人物了。 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张云抚须颔首:“原来如此,这陈言,没看出,倒是有这强横的好身手。” 周虎心有余悸的说道:“那人可厉害得紧,兄弟们根本近不了身。” “你们丝毫未伤到陈言?” 周虎老脸一红:“衣角都没碰到,走的时候,那人凶得很,还抓起镇纸砸了他自己一下,说改日来拿汤药费。” 张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无赖吗。” 周虎猛点着头。 在北市论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比自己还无赖的人。 张云呵呵一笑,指了指后院木门:“这里,还有旁人?” “没了,兄弟们都去了医馆。” “好。” 张云说了声好后,突然出手,双指并拢点在了周虎的胸膛上。 将近二百斤的大胖子面如猪肝,连连后退,如同缺氧的蛤蟆,张着嘴却死活无法呼吸,脸都憋紫了。 “扑通”一声,周虎瘫在了地上,抬起手想要抓张云的衣角,挣扎了半晌,彻底没了声息。 张云学了一声鸟叫,走进了后院之中。 而铺子外面的轿子,也抬了起来,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屋内,张云四下看了看,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的开了口。 “还当只是个通算学帮着陶少章查账的蠢材,没想到还是个高手,倒是心痒了,可惜。” 第127章 泰山崩,不改色 每个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有个武侠梦,高来高去,飞檐走壁,御剑而行,金枪不倒。 楚擎是男人,同样也有。 只是随着年龄的不断成长和阅历的增加,主要是九年义务教育他没怎么逃过课,所以知道这些都是扯淡。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但是这个无限指的是大脑或是精神层次的,和肉体无关。 所以即便来到了个古代,楚擎依旧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准确的说,是认为武侠小说中的“高手”根本不存在的。 可现在,楚擎动摇了。 刚刚在“借贷公司”的后院打眼一扫,躺着七八个人,加上福三撂倒的两个人,这也就是说,陈言去的时候至少面对八人以上,甚至是十人。 就陈言脸上那伤,都没溜冰场的熊孩子摔了一跤严重。 可问题是,陈言这种偏瘦弱的体格,是怎么放倒那么多人的? 难道武侠小说中的高手,真的存在? 不懂就问,楚擎身边就有个“砖家”。 根据福三这位砖家的解释,那就是靠着血勇,没什么不可能。 “血勇?”楚擎陷入了沉思。 “是啊少爷,边军的熊罴之士,卸了刀,斗十几个普通人不在话下。” 楚擎呵呵一乐,觉得自己还是找个超市去门口先摇明白在研究找个问题吧。 他不是不知道血勇是什么意思,就是急眼了呗,可再急眼,只是精神上的,不是肉体上的,除了卡卡罗特,没听说过谁一急眼就能改变肌肉记忆和突破身体极限啊。 普通人,别说放倒八个人,就是用尽力气挥八拳都容易脸色发白喘不上来气。 “是你的话,你能放倒八个人吗?” 福三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能啊。” “真的假的?” “真的。” 这话楚擎倒是信,福三杀过人的,可问题是那是陈言,文臣,走路都慢悠悠的,长的也和个受气包似的。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回到了府中,最终楚擎觉得可能真是靠“血勇”吧,这种新闻他以前看过,谁谁谁发疯了,一群人吓的抱头鼠窜,除此之外,也有过一个母亲为救孩子抬起汽车前半截车身的先例。 回到府中,楚擎也就不去想这件事了。 早睡早起这个好习惯的益处很多,就比如不用去考虑夜间娱乐活动,沾床就睡。 如往常一般,第二日起床,洗漱,吃早饭的过程中和老爹吹了会牛b,随即父子二人一起离府,一个去上朝,一个去户部衙署。 期间楚擎还问了一下拜帖的事,楚文盛也闹不清楚这些人递拜帖做什么,置之不理。 到了衙署,点卯,楚擎站在最后面,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陈言。 这家伙眉角上的伤痕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往那一站,一点异常都看不出来。 楚擎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少刺激陈言了,万一哪天再一急眼暴起削他一顿。 点完了卯,楚擎回到班房,陈言紧随其后。 楚擎没敢坐,有些犹豫,要不要等老卫回来的时候商量商量换个班房,他有点不太想和陈言共处一室。 “陈哥。”楚擎满脸堆笑的给陈言倒了杯茶:“早上好。” 陈言哭笑不得:“你又要借钱?” 楚擎:“…” 房门被推开,一个衙役走了进来,面色焦急:“陈大人,京兆府来了武卒和差役,还带着铁镣,说要寻您。” 楚擎面色大变,陈言却是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转过身:“带了铁镣?” “是,十二人,还拿着水火棍。”衙役一脸忧容:“您莫不是…贪了人命官司?” 楚擎脱口问道:“死人了?” “未说,可差役四人,武卒八人,铁镣,水火棍,这分明是捉拿沾了人命的案犯呐。” 陈言站起身,冲着楚擎微微摇了摇头:“楚教习莫慌,应是误会。” 楚擎没吭声。 昨天刚揍了人,今天一大早京兆府就来拿人,怎么可能是误会。 陈言倒是不慌不忙,跟着衙役走了出去,楚擎跟在后面。 到了衙署外面,如衙役所说,八个穿着黑色差服的武卒守在两侧,腰间佩刀,其中二人手上拎着镣铐,四个京兆府差役则是拿着水火棍,十二人,严阵以待。 要知道昌京是一国中枢,“安保”方面极为严密,分为京卫、武卒与差役。 差役是没有品级的,隶属于京兆府,出入坊间经常打交道的都是些三教九流和百姓,出入的地方也多是北市以及东、西二城区。 而武卒人数比较少,虽然也归京兆府管辖,但是只巡视达官贵人聚集的南市,不靠近皇宫。 其次则是京卫了,一共八个大营,四个在城内,四个在城外,轮流换防,负责拱卫京城,城内四营之中有一营常驻皇宫外侧,卫戍皇宫,剩下三个大营,其中两支守四门,还有一支人数偏少,驻扎在京兆府后方。 京卫很少出入在城内,所以维持治安的都是武卒和差役,大理寺和刑部拿人,也不会动用京卫,他们没这个权利,所以一般不是天子或者尚书省亲自交代的话,抓人拿人都是武卒或是差役。 小偷小摸,都是京兆府差役负责。 一旦武卒参与了,那就是命案,甚至是大案要案。 不过即便是武卒参与,也都是在坊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直接跑到六部衙署中拿人。 “敢问这位可是陈大人?”差役之中走出一人,精瘦,拎着镣铐,冷声道:“卑职司兵参军李寻楠,奉命带了状令文书。” 一语落毕,李寻楠抖开一张黄纸,一排字,从右至左,每排四字,案犯陈言,户部主事,行凶北市,捉拿归案,左下角是个大印,盖在京兆府尹四个上面。 陈言定睛看了眼,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笑道:“你们捉拿陈言,与我陈尚语有何干系。” 楚擎咧着嘴。 都他妈啥时候了还搁这抖小机灵呢? 尚语是陈言的字… 李寻楠后退一步,冷哼道:“拿下!” 八名武卒迅速成扇形围住了陈言,右手摁住刀柄。 陈言拱了拱手:“可否容本官与同僚交代一番。” 李寻楠微微点头:“就在此处!” “好。” 陈言侧身,对着身后的楚擎悄声道:“李寻楠,楠木之楠,李家第七代,皆带五命木字。” 楚擎微微一愣,没听懂。 陈言继续道:“昨日我未下狠手,断然不会出人命。” 楚擎点了点头,那些挨揍的人他见到了,虽然伤的挺严重,但是决然不可能出人命。 “京兆府差役与武卒在六部拿人,于情不合,于理不合,此事,处处怪异,一会,你去寻少章,将此事告知他,警告少章,出行时,多带随从,你亦是如此,可是懂了?” 楚擎摇了摇头:“没懂。” 非但没懂陈言说的是什么意思,楚擎还突然发觉陈言有点不对劲。 不是说的话不对劲,而是那种泰然处之八风不动的模样。 不错,陈言表现的太过镇定了,至始至终脸上都没流露出任何慌乱的神情,那种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镇定劲儿,即便是楚擎都暗暗折服。 这一刻,陈言在他眼中固有的印象渐渐模糊。 结果没等楚擎再开口详细追问的时候,陈言已经转过了身,随即,清了清嗓子,干咳两声。 眼看着差役走上了台阶,陈言突然张嘴,声嘶力竭,一把扯开了官袍的前襟顺手给拢辫打散。 “哎呀,京兆府要栽赃,栽赃本官,抓人啦,打人啦,有人污蔑本官,户部各位大人快来救下官,哎呀杀人啦杀人啦。” 楚擎目瞪口呆,在他和同样懵逼的京兆府差役们的注视下,陈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来回打滚,哭爹喊娘的叫嚷着。 京兆府的人马懵了,户部守门的俩衙役也懵了,就连站在远处暗暗担忧的福三也懵了。 就在大家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户部衙署中冲出了十多个官员。 一个老头定睛一看,破口大骂:“好狗胆,京兆府竟敢来户部衙署闹事!” 这一开口,户部官员齐齐叫骂出声,然后,所有人都跑出来了,反倒是给十二个京兆府人马围了起来,甭管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吐沫星子都喷了老远。 京中官场鄙视链就是如此,京兆府就是个背锅的衙门,六部衙署根本看不上他们。 陈言…依旧在满地打滚,灰头土脸,那叫一个“惨”… 第128章 那一把土灰 事情的发展已经失控了,户部官员气愤填膺。 陈言在户部人缘是不怎么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好友都没有。 可他依旧是户部的官员,就连平常和陈言最不对付的吴勘都大骂连连。 这就是户部,内斗,是有的,可一旦面对其他衙署,面对外部势力,他们就会摒弃前嫌团结一致,不管自己人对还是错,也不问是与非,必须要保他,是非对错先不管,不能让自己人吃了亏! 这种情况其实在别的衙署也很普遍,当然,不包括工部。 可即便其他衙署面对外部极为团结,但是绝对没有户部这么夸张。 户部的平日里处理的公务太特殊了,就是专门得罪人的,账目查好了,分内之事,没查明白,天子骂,查出猫腻了,官员恨他们。 再一个是卫长风对户部官员的品行要求极为严格,不能中饱私囊,不能以权压人,这也就导致了他们根本交不到朋友,任何事只能公事公办。 这也就导致了越多官员恨户部的人,别人越是狠,他们就查的越狠,通俗点来讲,就是去你大爷的,反正你们都得骂我,不如好好查整整你们! 然后就变成这种情况了,大家该内斗就内斗,但是别人欺负同僚,就他娘的不行! 别看周围都是些五品以下的主事,可京兆府的人还真不敢如何。 因为户部官员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基本都精通算学,属于是高精尖人才。 除此之外,户部大佬是卫长风。 六部尚书之中,长的最壮,脾气最爆,最不讲理的就是卫长风了,可以这么说,其他五个尚书加起来绑一块都打不过卫长风! 有时候在议政殿喷不过了,卫长风就守在皇宫门口,说什么也要干谁谁谁的,素质极其低下。 年前的时候户部有个新来的年轻官员不想干了,压力太大,被查账的人天天在士林中骂他,这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够差的,砸锅卖铁凑了钱去吏部寻人想换个衙署。 然后老卫就去了吏部,抓着右侍郎的脖领子就放话了,谁敢批了这小子的“调职申请”,他就烧了谁的宅子。 去了吏部后,卫长风又直接以尚书的身份将那小子查账针对的官员抓起来了,美其名曰是怕畏罪潜逃。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什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属官。 楚擎看的大呼过瘾,他是着实没想到,这群户部官员竟然比陶家庄户的脾气还爆。 京兆府的差役们被喷了满脸吐沫星子,衙署之外叫骂不绝。 差役和武卒们,别说动刀子,推搡一下都不敢,聚在一起很是无助。 李寻楠明显是领头的,高声解释着什么,挥舞着手中的文书,但是根本没人鸟他。 气急败坏的李寻楠终于忍不住推了一下面前的户部主事,结果这一下算是炸窝了。 那个被推搡的户部官员,直接躺地上了,眼珠子一翻,死活就说爬不起来。 再然后…叫骂声更响了。 楚擎暗暗失望,他还以为大家要动手呢。 可就在这时,楚擎发现一件事。 陈言竟然没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居然没了踪影?! 李寻楠被围在中间,来回看着,估计也是发现陈言见不到了,面色大变。 “案犯跑了,案犯跑掉了,诸位大人莫要再阻拦,案犯跑掉了。” 接连高喊了几声,结果户部官员充耳不闻,反倒是更起劲了,挺着胸脯也不动手,就是往前拱,死活不让京兆府的人马动弹。 在外围的楚擎眼尖,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这群户部官员绝逼是故意的,不少人一边往前拱着一边回头看,似乎也是在寻找陈言。 直到几个官员确定陈言的确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这才又叫骂了几句散开了。 有人散开,其他人也不闹了,和个没事人似的,骂骂咧咧的走回了衙署之中,徒留十二个被喷的满脸口水的京兆府人马凌乱在风中。 李寻楠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案犯跑了,速去追!” 十二人一哄而散,跑向四面八方。 楚擎连忙回到衙署之中,见到户部官员全都聚集在了一起,没有刚才在外面那副嚣张的模样,面带忧容。 “诸位大人,这…” 平日里点卯的老主事走了过来,苦笑一声:“楚教习才入户部不久,有些事你还不晓得,这种事,时有发生。” “啊?”楚擎一头雾水:“总有人来户部拿人?” “这倒不是,而是咱们户部总是得罪人,那些被罢官、发配,甚至是满门抄斩的害民之官,不知是有多少是因咱户部铁面无私咎由自取,正是因为如此,咱户部的人被寻麻烦甚至是诬陷罪名也是常有之事。” 吴勘走了出来,没好气的说道:“陈言那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书生,哪里有胆子杀人,便是与人吵了几句嘴都面红耳赤,定是被诬陷了。”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是,和人吵嘴面红耳赤,然后气急败坏去欺负放高利贷的。 老主事倒是镇定,交代道:“听老夫一言,京兆府来了武卒,定是大案,我等在此等候卫大人,楚教习你与陈言交好,你马上离了衙署速去大理寺,寻少卿,每日上朝,大理寺卿与少卿去一人便可,若是运气好了,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会在衙署之中,他与陈言是莫逆之交,将此事告之于他!” 楚擎没有任何犹豫,点了点头,冲着大家拱了拱手,随即跑出衙署,叫了一声福三,快步赶往了大理寺。 而此时转角的一处巷子之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暗暗注视着楚擎的背影,面露思索之色。 此人,正是昨夜见过周虎的张云,也是李家的谋士,对外身份则是李府的三管家。 早在京兆府来拿人的时候,他就守在了这里。 非但目睹了刚刚衙署外的一切,他甚至还看见陈言是如何“逃脱”的,不过正中他的下怀,所以才没去告知李寻楠。 没有去追楚擎,张云快步走向了反方向,追陈言去了。 一直到了北市,张云终于发现了陈言的踪迹。 此时的陈言已经脱去了官袍,让张云诧异的是,这家伙现在身上穿的是一身短打扮,和寻常百姓一样。 这也就是说,这家伙大热天非但穿着官袍,官袍里面还穿着一套常服,就仿佛知道随时要“变装”一般。 不敢追的太近,怕被发现,再一个是周围百姓太多。 可谁知眼看到了北市也是人最多的地方时,陈言驻足了,转过身,嘿嘿一笑。 张云面露骇然之色,对方,早就知道自己在追踪他! 陈言非但没跑,反而笑着走来。 张云手掌一翻,一把匕首抓在了手中。 陈言站在半米之外,拱了拱手:“高姓大名?” 张云面无表情:“无名小辈,不足挂齿。” 陈言冷笑一声,目光越过张云看向他的后侧:“你以为带了十几个狗腿子便能抓到本官?” 张云微微一愣,下意识的转过头。 身后,除了一些百姓们,并没有旁人。 张云心里咯噔一声,再次转头,可迎面而来却是一把土灰,劈头盖脸扬在了他脸上。 “去你娘的!”陈言一记撩阴脚,又快又准,正中张云裆下。 闷哼一声,目不视物的张云捂着裤裆,如同煮熟的虾米倒在地上倒吸着凉气,疼到灵魂发出了战栗之声。 周围百姓们惊叫出声,纷纷退避,陈言,又没影了。 第129章 待遇不同 大理寺,九寺之一,掌刑狱案件审理,换到后世,职能类似于检察院和法院结合。 如果是非官身的案犯,一般京兆府就办了,官身,大理寺负责,品级比较高,大理寺连同刑部、都察院一同审理,带点三司会审那意思。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大司法机构中,大理寺实际上权利最大,虽然人数最少,但是能够差使刑部、京兆府。 大理寺官员少,但是占地极广,戒备森严。 到了衙署门口,楚擎告诉衙役寻找少卿陶少章,报了姓名。 衙役跑进去后,过了半炷香,衙役跑了回来,带着楚擎进入了大理寺。 内部占地虽然巨大,但是最前面只有三栋建筑,呈品字形,房屋巨大,三层楼,左右两侧是官员办公场所,后面是大理寺寺卿和少卿办公的班房,再往后则是案库,存有大量卷宗,除此之外,大理寺最后方还有一处监牢,关押一些极其特殊的罪囚,鲜少使用,大多是关押乱党用的。 陶少章这个少卿没有上朝,那么上朝的就是寺卿了。 衙役将楚擎带入班房门口就走了,楚擎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陶少章坐在书案之后,书案上堆满了卷宗,显得很是忙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下巴上的口水还没擦干净。 “楚公子怎还寻到大理寺,是因…” 楚擎冷声开口道:“陈言出事了!” “什么?” 陶少章面容大变,猛地站起身来到楚擎面前:“出了何事,何时出了事,尚语他人在何处!” “今日一大早,京兆府来了差役和武卒,十二人,带着水火棍和铁镣,说是陈言杀了人,户部官员闹了一通,陈言趁乱跑走了。” “杀了人?”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怎么可能?” 楚擎没有犹豫,将昨天的事也说了一遍:“之前陈言用府邸去牙行抵押了五百贯,不过这牙行是放印子钱的,陈言可能打了他们,但是绝对没出人命。” “尚语出手伤人?”陶少章满面不信:“胡说,尚语待人谦和彬彬有礼,莫说大人,便是口出恶言都未有过,岂会伤人。” 楚擎叹了口气。 小陶啊,看来你还是不了解你的好基友。 伤人都是往轻了说,这家伙不打了人,还要讹人家钱。 一时之间,陶少章这位大理寺少卿彻底慌了神,在屋中来回的踱着步,满面焦急之色。 楚擎暗暗摇头。 陶少章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慌的和个什么似的,六神无主。 再看陈言,从六品,没什么实权的主事,遇到事非但不慌不忙,还他娘的能满地打滚演戏然后趁乱逃跑,这心理素质,这应变能力,绝对是惯犯了。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陶少章慌乱不堪的喃喃自语着:“尚语自幼锦衣玉食,未受过什么苦楚,虽说跑掉了,却不知要饱受多少风雨,也不知是躲在了哪里,要受多少…” “别他妈逼逼了。”楚擎突然喊了一声,吓了陶少章一跳。 皱眉看着陶少章,楚擎冷声道:“陈言跑之前,让我来找你,不是来看你像个傻缺似的急的团团乱转。” 陶少章使劲了敲了敲额头:“是,是如此,尚语在京中只有我一个好友,还需我去营救他,不能慌,不可慌,不得慌。” 说到这里,陶少章终于冷静了下来,看着楚擎正色道:“尚语如今在京中东躲西藏,也只有你我二人可鼎力助他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刚才不是说他就你一个好友吗,别算上我。” “你是第二个。” 楚擎:“…” “随我去京兆府,问个清楚。” “等一下。”楚擎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大理寺少卿吗,京兆府多多少少也得给你个面子吧,你直接让他们把通缉令…额,就是类似于海捕公文这种文书,让他们把这文书撤了就完事。” “哪有如此道理,差役和武卒胆敢去户部衙署拿人,必然是有了铁证,若不然,他们岂敢这般行事,可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尚语为人脾性,我是了解的,可京兆府尹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虽说油滑了一些,却也算是公正,为何敢…” 顿了顿,冷静下来的陶少章抓起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尚语还说了些什么。” 回忆了一下,楚擎道:“,说那个领头的京兆府差役,叫做李寻楠,对,是这么说的,李寻楠,楠木之楠,李家第七代,皆带五命木字。” “李家动手了?!” 楚擎微微一愣:“哪个李家?” “吏部左侍郎!” “这怎么还和吏部左侍郎扯上关系了,他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 还未说完,陶少章满面懊悔之色:“是我害了尚语,是我害了尚语啊。” “什么意思?” 陶少章连连摇头:“是我太过急躁,将萧县的账目一事在议政殿中拿了出来,弹劾了萧县县府李木,尚语却早就警告过我,未获铁证前莫要打草惊蛇,是我,是我害了尚语啊。” 楚擎恍然大悟。 李木的老爹是吏部左侍郎,而陶少章一直在查李木,李家人知道陶少章不懂算学,突然拿出了账本,才误以为是陶少章好友陈言核算出了账目?! 陶少章咬着牙道:“那差役,叫李寻楠,楠木之楠,而李木这一代,主家和旁支子弟,都以五行之木为名,那李寻楠,是李家的人。” “原来如此。”楚擎回了片刻:“陈言还说,昨天他没下狠手,不会出人命,那就对上了,他被栽赃陷害了。” 叹了口气,楚擎继续说道:“难怪说京兆府差役与武卒在六部拿人,于情不合,于理不合,这一切的背后是李家,都是李家操办的,诬陷了陈言。” “李家该死,若是尚语有所闪失,我陶少章与他们势不两立!” 楚擎撇了撇嘴。 发这种狠一点都没有,毫无意义。 “对了,陈言让我警告你,出门多带随从,估计是怕李家人暗害你。” “他们敢!” “你弹劾人家,拔出萝卜带出泥,搞了李木,等于搞了所有李家人,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不敢的。 说到这里,楚擎面色大变:“我靠,你拿的那萧县账目,是我核算出来的,六品的主事他们都敢搞,如果知道其实是我核算出来的话,那岂不是也会栽赃我。” 陶少章微微摇了摇头:“你不过是从八品署丞,李家断然不会大费周章的诬陷你。” 楚擎松了口气。 陶少章又补充了一句:“至多杀了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藏了尸身罢了。” 楚擎:“…” 楚擎听明白了,感情我这从八品,不值人家费脑子呗? ………… 请个假,今天就三章,我要从头检查错别字,抱歉抱歉。 第130章 查案 见到陶少章一开口又不招人待见了,楚擎知道这家伙是彻底冷静下来了。 望着这位大理寺少卿,楚擎问道:“下一步怎么办,你去京兆府问一问怎么回事?” 陶少章没有立马接口,坐回了凳子上陷入沉思。 楚擎给自己倒了杯茶,倒不是太担心。 首先陈言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身手也好头脑也罢,不会这么快“落网”。 其次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属于是专业对口,洗清陈言的冤屈应该不是太难。 可很快,陶少章一开口,楚擎心里又没底了。 陶少章抬起头问道:“你说该如何做?” 楚擎懵了:“不是,大哥,你是大理寺少卿,你问我怎么做?” 陶少章老脸一红:“我自然有章程,只是…只是想问问你如何想的。” “昌朝这官员门槛是真特么低啊。”楚擎叹了口气:“先弄明白三件事。” “哪三件?” “谁死了,死了几个,什么时候死的。” 陶少章双眼一亮:“本官也是如此想的。” “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京兆府就来抓人,那叫什么来着,对,刑不上大夫,陈言是读书人,又有官身,李家就是再猖狂,也不敢随意命令京兆府去户部拿人吧,这也就是说,京兆府肯定是有铁证的,那你就得查清楚,这铁证是人证还是物证,证据是从哪里来的,京兆府为什么会断定这些证据是铁证。” 陶少章猛的点着头:“是如此,对对,是如此,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只要你能推翻这些伪证,你就可以入宫了,禀明陛下,说是因萧县税目一事才导致陈言被栽赃陷害,陛下要是个明君的话,肯定会急眼,就是龙颜震怒,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陈言也就安全了。” “啪”的一声,陶少章一拍桌子,神情激动:“与本官,不谋而合。” 楚擎都懒得吭声。 他倒是清楚古代很多官员并不需要太过硬的业务能力,只要四书五经学的好就可以,可他是着实没想到,堂堂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竟然这么拉胯? 其实还真是楚擎有所不知,各衙署业务能力过硬的,一般都是主事和文吏,反倒是上官大多都是半桶水。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就好比这大理寺,主事和文吏会查案,问题是他们不敢得罪李家啊,陶少章不会查案,但是身为大理寺少卿,他敢和李家硬刚到底。 所以说很多事也不能看表象,楚擎想的还是太片面了。 陶少章站起身:“事不宜迟,现在你便与我去京兆府问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屁股动都没动一下:“大哥,你稍微用点脑子好不好。” “何意?” “李家搞陈言,是因为你,你觉得他们可能不安插人手盯着你吗,他们可能没想过你去京兆府打探吗,他们可能没想过你要为陈言翻案吗。” 陶少章又坐下了:“我也是这般想的。” “那你这么激动的站起来干什么?” “腰有些酸痛。” 楚擎:“…” 陶少章讪笑一声。 “行了行了,别跟我装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死的人,肯定是那些放印子钱的,就在北市,聚福斋,私下调查一下,问问周围的铺面和百姓,谁报的案,京兆府怎么处理的。” 陶少章又站起身,这次倒是没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而是朝着楚擎施了一礼。 “少章,代尚语,多谢楚公子相助。” 楚擎翻了个白眼:“陈言昨天上午去的,打完了人,我晚上又去了一趟,我怕被连累,要不然谁愿意管你们的破事。” 陶少章微微一笑,摆明了是不信这番话的。 其实,楚擎倒是没乱说,有这方面的顾虑,李家能盯上陈言,所以也有可能盯上他。 可真正让楚擎下定决心愿意趟这摊浑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陈言帮过他。 人行走在天地之间,都在艰难的活着,也有很多逼不得已,可总要有个底线,有个标准,有个准则。 楚擎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更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标准和准则为人处世。 他只是知道,陈言帮过自己,信任自己,自己有能力,或许有能力,那么也应去帮一把陈言,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安稳一些。 “在户部衙署的时候,应该是有李家的人盯梢,不排除也跟上通风报信的我了,即便没有,也有人可能在大理寺外面盯着你,从而看到了我。”楚擎站起了身,一副主心骨的模样说道:“我先离开,装作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半个时辰后,你再离开,去北市,在福隆客栈旁边找我,别穿官袍,别坐轿子,从你们衙署的侧门走,避开人,千万别被盯梢,明白了吗?” “有何不明白,本官也是如此想…” “行了行了,要是什么时候天子再成立个新衙署,比谁最能装b吹牛b,你绝对当仁不让是正卿。” 没好气的骂了一声,楚擎离开了班房,随即调整好表情,一副爹死娘改嫁的模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装出一副陶少卿没给他好脸色的模样。 尤其是和一些大理寺官员擦身而过时,楚擎骂的更大声了,陶瑸是个老扒灰,陶少章见死不救,陶家小小姐是个心机婊,陶家大小姐是个木桶精,就连陶家大小姐的丫鬟也不是个玩意如何如何的。 结果纯属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大理寺衙署内空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一直到出了衙署,叫上了福三,楚擎这才低声问道:“咱一路走来,有人暗中跟着咱们吗?” 福三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楚擎说道:“别来回张望,有还是没有。” “没发觉啊。” “就是发觉了,也别声张,低声告诉我就行。” 福三面色微变:“少爷,咱被盯上了?” “不知道,不过概率很低,小心为上吧,不回衙署了,多绕几圈,去北市。” “有小的在,少爷您就安心吧。”福三豪气干云的说道:“三五个人,都近不了您的身。” “那要是七八个人呢?” “七八个人…”福三皱了皱眉:“那您也安心…吧。” 楚擎略显意外:“你可以揍七八个人毫发无伤?” “不,小的是说,七八个人要是想伤您,必须先从小的的尸体上跨过去。” 楚擎:“…” “不过要是七八人,其中又五六人与小的缠斗,剩下三四人去打您的话,那小的就没办法了。” “你快闭嘴吧,你越说我心里越虚。” 第131章 打探 兜兜转转,走了快半个时辰,楚擎带着福三来到了北市。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楚擎等了片刻,陶少章来了。 换了身读书人穿的儒衫,不算惹眼。 不过楚擎依旧槽点满满。 这位陶大人明明是来查案的,结果和个犯罪嫌疑人似的,一步三回头,左顾右看,走两步停一下,四下打量着,鬼鬼祟祟猥猥琐琐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家伙了。 穿的倒是不惹眼,但是行为就和深怕别人不误会他是个贼似的。 “楚公子。”满头大汗的陶少章快步走来,用力的点了点头:“安心就是,无人跟着我,这一路我极为机警,断然没人注意到我。” 楚擎呵呵一笑。 是无人不注意你吧。 懒得搭理这个逗逼,楚擎指了指远处的聚福斋:“那就是事发地点,别吭声,我去问…” 顿了顿,楚擎一脸狐疑:“你不会是也和陈言一个德行吧,扮猪吃老虎?” “何意?” “你真不会查案?” “笑话!”陶少章一脸傲色:“本官可是大理寺少卿,岂会不知如何查案。” “那你说说流程呗,准备怎么查?” “额…” 楚擎叹了口气:“你别额了,你之前不是去萧县查过账目吗,怎么查的。” “问人啊。” “问谁?” “萧县的商贾,县府的官员。” “明白了。”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就跟在我后面,别胡乱插嘴。” “好。” 楚擎已经确定了,这位大理寺少卿就是个足金足赤的水货,大水货! 萧县的扛把子是李木,能贪了那么多钱,肯定是上下串通一气,你去问同样是“犯罪嫌疑人”的商贾和官员,能查出来个屁。 楚擎暗暗感慨,有个官大的老爹是好,即便儿子再是废物也能身居高位。 四下看了眼,聚福楼旁边是个医馆,楚擎带着福三和陶少章走了过去。 入了医馆,楚擎打量了一番,周围全是药柜,一个破木台子,后面坐着个昏昏欲睡的年轻人,穿着粗布褂子。 听到了脚步声,年轻人抬起头:“公子是来抓药?” 年轻人岁数不大,二十岁上下,黝黑黝黑的,明显不是郎中,应该是小工。 楚擎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冷声道:“我是重案组之虎曹达华,后面的是京兆府高级警司黄启发,有些事问你,如实回答。” 说完后,楚擎还拿出了之前还没归还孙安的内务府腰牌,快速的在年轻人面前晃了一下。 年轻人不知道重案组和高级警司是什么意思,但是京兆府还是知道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面带几分惧色。 “几位是…差…差爷?” 福三一拍桌子,狐假虎威的叫道:“少他娘的废话,问你什么便说什么。” “是是是。”年轻人明显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满面畏惧之色。 没见过世面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也没想过谁敢冒充京兆府的人。 升斗小民不敢冒充,达官贵人懒得冒充,就是这么个理儿。 “本官问你。”楚擎指了指街对面的聚福斋:“那里出命案了?” 年轻人愣了一下:“不是京兆府的差爷们办的吗,您不知道?” “废话,本官当然知道,不过此案疑点重重,回来再排查一遍。” “排查?”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将你了解的情况…就是你所有知道的事,都说一遍。” 年轻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讲述一遍。 是死人了,死的是聚福斋的掌柜的周虎,就是那个大胖子,尸体是早上的时候发现的,死状惨不忍睹,身上全是伤痕,应该是死前受到了酷刑。 至于细节问题等,这小子就不清楚了。 离了药馆,楚擎接连找了个几个铺面和商贩询问了一番,都是如此,光知道是一大早发现了尸体,尸体上全是伤,除此之外聚福斋被翻的乱七八糟的,贼人应该是在找什么东西。 站在牌坊下面,楚擎眉头紧皱。 “没有目击证人,谁也没看到贼人长什么模样,京兆府是如何判断行凶者是谁?” 福三掏了掏耳朵,明显对这种事是丝毫不懂,满大街的看老娘们和小媳妇。 陶少章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喃喃道:“尸体是不到辰时发现的,京兆府差役辰时过半到的这里,至午时差役和武卒去的户部衙署捉拿尚语,短短不足两个时辰,岂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断定是尚语谋害了周虎?” 楚擎耸了耸肩:“我哪知道。” “不对劲。”陶少章望向聚福斋,沉声道:“京兆府的差役带走尸体前,只是在聚福斋逗留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应是一无所获,这便是说,罪证,并不是在聚福斋搜出来的,而是…” 楚擎恍然大悟:“别人举报的,或者是有人指证了陈言!” “应是如此。” 陶少章看向楚擎问道:“你在京兆府中,可有相熟之人,差役武卒皆可,打听一番?” 楚擎摇了摇头,福三乐了:“我有。” “可信么?” 福三犹豫了一下,看这表情就知道都是些酒肉朋友。 以前楚擎在北市混,总是惹事,报了官,京兆府就会去人,久而久之的,福三也和这群武卒或是差役混了个脸熟,后来渐渐熟络了,偶尔也会吃顿酒逛逛窑子。 “有钱就可信。”福三直接向陶少章摊开了手掌:“陶大人,您带着钱没?” 楚擎忍住了笑。 三哥终于长大了,竟然知道不管自己要钱而是管陶少章要钱。 陶少章也没多想,把手伸进袖子里:“五百文够吗?” 福三有些鄙夷:“你和陈大人的交情,就值五百文?” 陶少章一脸郁闷,将荷包掏了出来。 “拿来吧你。”福三一把夺过荷包,撒腿就跑开了。 陶少章气呼呼的看向楚擎:“你这护卫,真是不知礼数,和强盗无异。” “大哥,你无非就是花点钱罢了,我和福三可是用命在查案,闹不好我俩就被李家人给弄死了。” “倒也是。” 陶少章刚说完,福三又跑回来了,一脸郁闷:“陶大人,你好歹是从四品,那么大个荷包,平日出门就随身带着五百文?” 陶少章老脸一红:“这不是月底了么,朝廷还未发俸禄。” 说完后,陶少章看向楚擎,略显不满:“你们户部统计大理寺的俸禄怎么这么久,都延了四日了。” “我特么…大哥你能有点正事吗,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第132章 验 虽然只有五百文,可事还得办。 楚擎随意找了个茶馆,和陶少章耐心的等着。 福三不用去京兆府,在街上等着,见到相熟的差役或是武卒就会去打探一番。 等了片刻,福三回来了。 果不其然,如楚擎想的那般,京兆府并不是因为在聚福斋找到了证据,而是还有一个“受害人”。 这人花名叫瘦猴,跟着周虎混的,根据外貌形容,就是昨天被福三一脚踹晕过去的那个倒霉催。 京兆府出了两趟差,第一趟是早上发现周虎尸体的时候,第二趟距第一次不足半个时辰,瘦猴报的官,说是被打了,打的很惨。 打他的人蒙着面,逼问他地契在哪里,瘦猴说地契都在聚福斋之中,他就是个打杂的,没有地契,可那贼人“说漏了嘴”,说周虎死之前说了,地契就在瘦猴这,等于是贼人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杀害周虎的凶手。 总之,瘦猴被打的很惨,贼人还“无意”之间掉了个腰牌,上面写着“户”字,本来那贼人想要杀人灭口来着,结果是吵醒了邻居还是怎么的,总之外面传出了声音,贼人跑了,瘦猴这才捡回了一条狗命。 福三说完之后,楚擎都听傻了。 “这特么也太漏…” 陶少章满面凝重之色:“天衣无缝!” 楚擎:“…” 福三张了张嘴,看向楚擎:“少爷,要不,您想个办法给小的也弄大理寺去吧。” 陶少章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也要为官么,读过书,要科举?” “不是,小的是觉得,连你都成了大理寺少卿,要是小的去了大理寺,八成也能混的不错。” 陶少章:“何意?”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福三,略显遗憾。 人家陶少章智商不够是不假,可问题人家爹厉害啊。 不过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种草包都能混成大理寺少卿,福三要是读两年书,应该也能胜任,可惜,硬性条件这一块,三哥是被卡的死死的,别说有个当官的爹了,他连爹都没有。 不过也由此看出来,陶少章业务水平是不怎么样,还特么天衣无缝呢,福三都觉得漏洞百出了。 陶少章急了:“这可如何是好,户部腰牌掉了出来,那地契又写了尚语的名字,京兆府一查便知,这的确可以称之为铁证了。” “我看你这智商挺铁。”楚擎没好气的骂道:“这明显是栽赃嫁祸,谁大半夜出门行凶还特意带着身份证明,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也是。” “你也是个屁也是,京兆府是饭桶吗,这么明显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 陶少章还不乐意了:“人证物证俱在,去户部拿人,倒也不无不可。” 楚擎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他对大昌朝的司法体系是彻底失望透顶了。 还是那句话,楚擎想的太片面了。 换了他是京兆府的人,或是大理寺的人,也会第一时间拿住陈言,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位户部主事。 “那活口是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让他报官。” 楚擎看向福三:“那人在哪里,知道吗?” “问清楚了,是个京中的泼皮,住处不远,就在西巷的一处院落中。” “走,去找他,问问其他细节。” 扔下了几文茶钱,三人前往了南巷。 的确距离不远,南巷是一个区域,不是某个巷子,大多是京中普通百姓的居所,都是小院落连在一起。 瘦猴居住的院落老旧斑驳,院门虚掩着,福三一脚踹开,三人走了进去。 福三叫了几声“瘦猴”,却无人应声,倒是角落里跑出了一条土狗,叫了两声。 土狗不大,也就三四个月,黄狗,应该是看家护院的。 福三捡起个小石头砸了过去,黄狗又跑回了狗窝。 又喊了几声后,福三推开了卧房,结果这一看,面色微变,回头喊道:“少爷,陶大人,这泼皮好像挺尸了。” 楚擎二人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床上躺着的正是瘦猴,只不过却毫无声息,胸口丝毫起伏都没有。 这是楚擎第一次见到死人,面色有些发白,不过依旧走了过去。 正是昨天他和福三在聚福斋见到的那个高瘦中年人,身上还裹着药布,伤痕累累。 福三用手指试探了一下鼻息,点了点头:“少爷,的确是死了。” “完了,芭比q了。”楚擎叹了口气:“死无对证。” 陶少章紧紧拧着眉头走上前去:“不对劲。” “废话,肯定不对劲,故意留他一条命让他报官将线索指向陈言,京兆府去拿人后,再回来杀人灭口。”楚擎烦躁不已的说道:“别待着了,赶紧走吧,被人见到了,再以为是咱们弄死的。” “我要查验尸体!” 陶少章突然来了一句,吓了楚擎一跳:“陶哥你别闹行吗,这有什么可验的,无非就是杀人灭口顺便栽赃陈言。” “若是我猜的不错,他应是报完官回来后才被杀害的,那时户部刚过点卯,尚语也在户部衙署之中,若是能验出何时死的,便可为尚语洗脱嫌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问题是上哪去找仵作啊,再者说了,就算这条人命洗脱了陈言的嫌疑,不还有周虎吗。” 陶少章不为所动,挽起了袖子,随即将死者的上衣扒开了。 “你还会验尸?”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 不提这茬吧,楚擎还半信半疑,一提这大理寺少卿,楚擎觉得这家伙应该又是要装b了。 可谁知陶少章有模有样的,掰开嘴巴,拆开药布,全身摸了个遍,随即回头对福三道:“取刀来。” 看热闹的福三满面兴趣,将腰后的短刀递了过去。 在楚擎无比惊骇的注视下,陶少章面不改色,真的将瘦猴的胸膛剖开了,没有任何犹豫之色,直接将手插了进去。 楚擎胃部一阵翻腾,连忙跑到了屋外。 干呕了几声,即便是在屋外,楚擎也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刻,楚擎再也不敢小瞧陶少章。 无论是心理素质还是专业“技术”。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仵作,也就是验尸的刑吏,属于是贱业,一双手摸遍蛆尸腐肉,在常人看来就是肮脏下贱之职,即便是老百姓也是明敬暗鄙,就算是没饭吃了要饿死,都不会抢仵作这碗脏饭吃,因为大家都觉得仵作是靠死人吃饭的,很忌讳。 而陶少章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可这家伙明明是陶家大少爷,验尸这本事是从哪里来的,或是问从哪里实践来的? 一个四书五经身居高位的大理寺少卿,却精通验尸,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第133章 颠倒黑白 楚擎没有再进入屋子,光是听声音就够够了。 扑哧,咔嚓,咣… 这些声音已足够让楚擎作呕欲吐了,便是连验尸的画面他想都不敢想象一下。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两世为人,第一次看到尸体,然后陶少章就给他来个狠活,短刀验尸。 一炷香后,福三和陶少章出来了。 福三还好,面如常色,陶少章身上全是血。 人死后血液是不流动的,可想而知陶少章给尸体祸害成什么样了。 “大佬。”楚擎的双眼之中满是敬畏:“验明白了吗?” 陶少章微微点头:“应该是两个时辰前死掉的。” 笑了笑,陶少章如释重负的说道:“与尚语无关,那时他还在户部衙署。” “额…”楚擎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我能提问吗?” “说便是。” “我就先不问你通过什么方式确定了死亡时间,就问你怎么作证吧,你去京兆府,说你验尸了,确定了死亡时间?” 陶少章愣住了。 楚擎又问道:“发现尸体不报官,私自验尸,对你的名声有影响吗,大哥你是文人,是读书人,太子少师之子,大理寺少卿,破坏案发现场还私自验尸?” 陶少章面色微变。 福三不太确定的问道:“陶大人做了无用功?” 楚擎嗯了一声,陶少章的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明知道和陈言无关,验他干什么,验了又不能和京兆府说,这不是白折腾是什么。 “谁说是无用功,怎么就是无用功了,这瘦猴是被毒死的。” “你怎么知道?” “肚子里发现了黄蒿,此毒两个时辰作用便会毒发身亡。” 楚擎恍然:“凭这个你确定了死亡时间?” “不错,眉内湿润,瞳孔透明,必然是两个时辰。” 陶少章四下看了眼,颇为丧气的继续说道:“杀死周虎、殴打瘦猴、毒杀瘦猴,应是同一人,此处多是弃宅,人迹罕至,京兆府想来也是询问过,却一无所获,这凶徒,也不知该从何找起。” “那不对啊,晚上不让寻常百姓出屋,都快大半夜了,坊间全是巡街的武卒,尤其是北市,武卒最多,不可能没人看到有人出没啊。” “这几日,找武卒再打探一番吧。” 陶少章叹了口气,走向了井边,准备洗洗身上的血迹。 走到了死胡同,死无对证,查无可查,别说陶少章,即便是看了数百集csi、ncis和柯南的楚擎也毫无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楚擎话音刚落,柴火垛上的土狗突然叫了起来,而且呲牙咧嘴的那种叫。 紧接着,院门突然被踹开,三个人走了进来,身穿红色差服,领头之人,正是早些时候去户部衙署外捉拿陈言的李寻楠。 “就知道凶徒会回来威胁瘦猴!”李寻楠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对着两个手下叫道:“拿下,带回京兆府!”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被盯上了。 刚要伸出双手束手就擒,陶少章突然大喊道:“慢着,本官乃是大理寺寺卿陶少章!” 李寻楠冷笑一声:“你可带了腰牌。” “本官…” “就算你是大理寺的少卿大人,为何会来此地?”李寻楠嗅了嗅鼻子,面色微变:“好浓的血腥味,你们杀人灭口?!” “一派胡言,本官…” “你们就是杀人灭口!”李寻楠露出了一抹莫名的笑容:“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瞎了你的狗眼,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是来查案的,你敢抓本官?” 李寻楠笑意更甚,对手下打了个眼色,身后的差役将门给关上了。 “陶大人,下官,自然是认得你的。” 陶少章瞳孔微缩:“你就是李寻楠?!” “不错。”侧移一步,李寻楠看向房内:“那瘦猴,想来也是死掉了,尸体在这里,陶大人也在这里,你又与陈言是至交好友,旁人定会以为你是来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铁证如山,哈哈哈哈,陶少章,便是你父陶瑸也保不了你的了!” 楚擎骂了声娘,就知道跟着陶少章得不了好。 陶少章面色阴晴不定:“你早守在这里,故意引我入局!” “不,刚刚我在北市搜寻陈言,兄弟们却说在坊间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如同小贼一般缩头缩脑,我还当是陈言,谁知竟是陶大人。”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说啥了,就说你被跟上了,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陶少章老脸通红。 他还以为自己的“伪装”技术挺高超的。 李寻楠看向楚擎,皱了皱眉:“我见过你,在户部见过你,你又是何人?” “吃瓜群众。” 也没追问楚擎的身份,李寻楠望着陶少章,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说道:“我李家,也是你敢招惹的,不自量力。” “我陶家,与你李家,势不两立!” 楚擎瞅了瞅陶少章,又看了看李寻楠,垂头丧气。 他想起一件事,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掐架,然后两边都没咋地,最后非常可乐废了,王老吉和加多宝干仗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其正没了。 将铁镣往地上一扔,李寻楠笑道:“陶大人,请吧。” “慢着!” 陶少章第三次喊出“慢着”。 楚擎都听不下去了:“咱别墨迹了行吗,先去京兆府吧,找人通知你爹。” 陶少章没理楚擎,只是望着被关住的院门:“只有你们三人来?” 李寻楠没吭声。 肯定不是能多带人,多带人就没办法栽赃陶少章了,身后俩小弟都是亲信。 陶少章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你说错了。” “什么说错了。” 陶少章弯下腰,捡起半截砖石,拿在了手中。 李寻楠面色大变:“你想负隅顽抗!” “不。” 一声“不”字后,陶少章突然用半截砖石呼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下一秒,这位少卿大人额头流出了血迹。 陶少章满面狰狞之色,狂笑道:“明明是本官听闻了陈言一事心生古怪,前来北市私下调查,却看到你们三人鬼鬼祟祟,一路暗中跟着你们来到此处,发现你们要毁尸灭迹,跑进来阻止,并亮明了身份,谁知你们恶向胆边生,要杀本官灭口,大胆,敢谋害朝廷命官!” “你放屁,明明是你们先进来的!”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你区区一个衙役,你说,世人会信谁!” “你…颠倒黑白。” “去你娘的!” 陶少章大骂一声,然后…半截砖石又狠狠拍在了自己的脸上,血流如注。 李寻楠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骇然,身后俩跟班小弟都吓坏了。 楚擎的嘴巴咧的大大的,福三都吞咽了一口口水,悄声道:“少爷,这文臣…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可当的。” 陶少章狞笑一声,抓着半截砖石就冲了上去,手臂胡乱的挥舞着,而且还是闭着眼睛的。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堂堂的大理寺少卿,竟然…比自己还不要脸。 楚擎冲着福三叫道:“愣着干什么,擒住这些贼人,反栽赃…不是,阻止他们毁尸灭迹!” 第134章 大理寺少卿 谁也没想到,从四品的大员大理寺少卿,竟然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非但颠倒黑白,还是第一个动手的。 动手之前,先给自己两板砖! 李寻楠就是做梦也没想到,陶少章竟然这么“狠”,不但狠,还不要脸。 能当差役的,自然不是寻常人,通些拳脚功夫,最主要的是,陶少章打架是闭着眼的,所以他后撤几步就躲了过去。 但是躲得了板砖却躲不了短刀,福三如同豹子一般扑了上来,短刀反握,寒光闪烁,一道血箭喷射而出,李寻楠手中长刀掉落在地。 福三一击打掉了李寻楠手中的兵刃,没有任何停顿,又是一脚踹在了另一名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差役的胸口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差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福三的速度极快,反手又是一刀,划在了李寻楠的大腿上。 痛呼一声,李寻楠吃痛之下倒在了地上。 另一个差役赶紧高举水火棍,福三却是冷笑一声,根本没将这名衙役放在眼里。 “老子面前,不见红可不成!” 一语落毕,福三刚要冲上去,耳后突然传来一阵劲风。 猝不及防下,福三根本无法闪躲,他甚至不知身后为什么会有敌人。 “砰”的一声,半截砖石,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福三的后脑勺上。 出手之人,正是陶少章。 陶少章,第一个动手的,然后,一直都在转着圈,闭着眼,挥舞着板砖,也终于拍到人了,拍到福三的后脑勺上了。 福三双眼一黑,短刀掉在了地上,扑通一声,趴下晕死过去了。 陶少章还在那闭着眼旋转跳跃呢,大喊大叫道:“来呀来呀,不怕死的,有胆子上来,呀呀呀,本官打死你们!” 楚擎一个小跑,上去就是个大飞脚,踹在了陶少章的屁股上。 陶少章也扑倒在地了。 楚擎都懒得骂这个坑逼了,顺手抄起福三掉在地上的短刀。 事到如今,只能搏命靠自己了,紧紧握着短刀,楚擎直接冲向了同样双腿打颤的衙役。 衙役一看明晃晃的刀光闪过,竟然也吓的闭上了眼睛。 再看楚擎,虽然是第一次砍人,倒是却没有丝毫犹豫,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下意识的,他也闭上了眼睛。 “砰”的一声,短刀精准无比的扎在了…衙役耳后的木门上。 衙役吓尿了,直接瘫倒在地。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也是被逼的,大爷饶命啊。” 看得出来,这名衙役确实吓坏了。 大爷的“爷”字,是四声,不是二声,和要认亲似的。 楚擎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随即冷笑一声。 同样是闭着眼睛打人,陶少章那废物,只能坑队友,再看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 刚要吹两句牛逼,陶少章爬起来了,就那样手中半截的砖石还没扔掉。 没站起来,就是爬起来了,抓着砖石就爬到了李寻楠面前。 李寻楠的大腿鲜血横流,惨叫不已。 “去你娘的。” 这次倒是睁着眼,陶少章一砖石呼在了李寻楠的前脸上。 这一板砖属于是含恨一击,都打出暴击了,李寻楠也被呼晕了。 不过想来也是,陶少章拍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别说李家人了。 拍倒了李寻楠,陶少章的技巧愈发熟练了,又冲到另一个被福三踹断肋骨的衙役面前,面容狰狞。 衙役吓坏了,双手往后支着退:“你不要过来呀。” “去你娘的。” 又是一板砖,这个衙役也被ko了。 喘着粗气,陶少章转过头,眼神骇人。 楚擎赶紧躲开,吓尿的衙役再次闭上了眼睛,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任何意外,第三个衙役也被拍晕了,只不过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头铁还是陶少章没力气了,拍了两下才拍晕。 楚擎退的远远的。 怪不得能和陈言成为至交好友,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啊! 扔掉板砖,陶少章喘着粗气:“人赃并获!”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还他妈真是这么一回事,按照陶少章“栽赃”这三个倒霉催的说辞,可不就是人赃并获吗。 一时之间,楚擎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来回望着三个晕过去的倒霉鬼,他死活想不通,自己这边三个人,对方也带三个人,还以为是高手,结果战斗力几乎就是渣。 其实还真不怪李寻楠大意了。 人不敢带多,是怕没办法栽赃陶少章。 再一个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楚擎和陶少章,都属于那种从外表上一看就知道是公子哥的类型,这种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公子哥,李寻楠可以毫不吹嘘的说他能赤手空拳打十个。 福三倒是一副护卫模样,不过这些家丁护院之类的,全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且福三还不如普通人家的护院呢,至少别人家的护院又高又壮,福三是精瘦。 李寻楠也是自以为自己挺聪明,见到了陶少章,寻思正好给这位大理寺少卿也栽赃了,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栽赃成陶少章,他自己却栽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陶哥,你这大理寺少卿…实至名归。” “哈哈哈。”陶少章一脸狠厉:“这才叫人赃并获,我们不只有人证,还有物证。” 草垛上的土狗突然冲了过来,冲着晕倒过去的李寻楠呲牙咧嘴的“呜呜”叫着。 “还有它!”陶少章一指土狗:“这狗见了旁人,只是叫,却未露出狠相,见了李寻楠,却是畏惧不已惊恐不安,之前来这里行凶的,说不定就是这李寻楠。” “是啊。”楚擎满面佩服:“狗都有灵性的,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问题是这个当事人…不是,这个当事狗,它也不能作证啊。” “本官的证言的就够了。”陶少章哈哈一笑:“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嘎。” 砖石掉在了地上,陶少章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体质太弱,双眼一黑仰面就倒,彻底晕过去了。 楚擎傻眼了。 望着院落中躺着的五条死狗,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这他妈…”楚擎吞咽了一口水:“这他妈叫啥事啊。” 第135章 善后 福三总说血勇血勇的,楚擎一开始还不明白,现在明白了。 大致意思就是给自己一放血,那就相当勇敢了。 就比如陶少章,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存在的,直接一板砖拍自己脸上,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 作为唯一的“活口”,楚擎费劲巴拉的用铁镣将李寻楠三个衙役给铐上了,随即用木桶装了水,哗啦一声给福三弄醒了。 福三双目无神的醒来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晕倒了,然后拿木桶扣陶少章脑瓜子上了。 他是越看陶少章的脸越来气,怕一时没忍住上去捅两刀。 就这种货色,在战阵上都是当炮灰用的。 福三还挺细心,知道李寻楠是“突破口”,给这家伙的腿上止了血。 “少爷,接下来该如何做。” “去通知京兆府吧,武卒,差役都行。” 福三面带不解:“可李寻楠就是京兆府的人,找武卒和差役…” “他算个屁啊他,就是个小小的差役,要是京兆府上下都被李家人买通了,他哪能就带两个小弟过来。” “那为何不告知大理寺,大理寺总归是会偏向陶大人的。” “不。”楚擎摇了摇头:“栽赃的精髓,就在于这光明磊落四个字。” 福三不懂,但是知道自家少爷说的准没错,跑出了院落,去街上找武卒和差役了。 和个木桶僵尸似的陶少章也醒了,身体晃动一下,随即惊恐叫出了声。 “这是哪里,是哪里,我看不到,本官看不到了,这是哪里,来人啊~~~” 楚擎翻着白眼走了过去,一把薅掉了这白痴头上的木桶。 四目相对,陶少章看了看楚擎手中的木桶:“你拿桶压着我的头做什么。” “封印。” “封印?”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嗯,福三怕你无双乱舞。” 陶少章爬了起来,满脑袋问号。 “把你身上的血都洗干净,福三去通知京兆府的武卒和差役了,咱俩对下口供吧。” 陶少章一头雾水:“什么口供?” “我靠,那木桶不会真把你的智商封印了吧。”楚擎急了:“就是像刚才你说的那样啊,原本我不是去你大理寺找你,说陈言这事,然后咱们私下调查,调查到瘦猴这,你去验尸,李寻楠跑了出来,咱反栽赃他们一把…” 陶少章皱了皱眉:“你为何胡言乱语,本官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楚擎傻眼了。 刚才那两板砖,不会给这家伙拍失忆了吧? “别闹啊,你真不记得了?” 陶少章不吭声,似乎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本官…本官只记得你来大理寺寻我…之后我们便来了北市,随意打听了一番,随后…” 陶少章使劲揉了揉太阳穴:“随后见到李寻楠三人行迹鬼祟,我们便暗中跟着他,来到此处,他说给瘦猴下了毒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我们出来阻止,便斗了起来。” 说到这里,陶少章满面怒火:“狗胆包天,事情败露竟然想谋害本官,还好本官身手不俗才没失了性命!” 楚擎目瞪口呆。 刚才自己还担心对方演技不行,要对下“口供”。 现在他才知道,想多了,就陶少章这演技,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应该是给他自己都说信了。 要是陶少章不加一句“本官身手不俗”的话,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失忆了。 脚步声传来,福三推开远门,身后跟着一队寻街的武卒。 进来后见到院内一片狼藉,众人面面相觑。 陶少章负手而立,高声骂道:“混账东西,你们京兆府是如何办差的!” 四个武卒加俩差役回过神了,单膝跪地,喊了声“陶大人”。 其中一人认识福三,知道这家伙是工部侍郎府中的护院,来的路上听了“事实经过”,所以也确定了陶少章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将这三个凶徒,押回京兆府,若是你京兆府办不好差,本官的大理寺便接手,真是一群废物!” 从四品的威风扑面而来,差役和武卒们即便满心困惑也不敢言语,将晕过去的李寻楠三人扔进了马车里,陶少章也不敢怠慢,深怕出了纰漏,一路随行回到京兆府。 楚擎如今已经跳入这漩涡之中无法抽身,也只好同行了。 京兆府坐落于昌京之中,算是城市最中间的位置,距离北市不算太远。 楚擎故意让福三借了个马匹,让一脸污血的陶少章骑在上面,和游街似的。 事情闹的越大越好,闹的越大,大家就越安全。 ………… 皇宫,刚刚下朝的黄老四进入了敬仪殿中。 这几天他养成了个习惯,批复奏折都在韬武殿之中,因为舒服。 不过今天他要召见几位臣子,怕这群臣子给他的羊毛毯踩脏了,所以在敬仪殿办公。 坐在书案后,黄老四并没有拿起奏折,而是敲了敲书案,沉声道:“千骑营密报,廖安两支番蛮部落似有反意,廖安知州…” 转过头,黄老四侧目看向孙安,后者接口道:“李钊。” “李家人…”黄老四的表情带着几分莫名之色:“这两支番蛮是大族,国库即便如此空虚,也紧着钱粮送去安抚,既如此,为何这里这两支部落又会蠢蠢欲动?” “千骑营虽未有实证,却怀疑是朝廷调拨的钱粮,应是未按数运送到山中那两个番蛮部落,除此之外,据千骑营所说,廖安知州这几年来数次带着随从前往山中,似是在拉拢番蛮。” “原本朕以为这李家,不过是些贪得无厌之辈罢了,现在看来,似是藏着别的心思。” 黄老四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应遣一人去廖安,接触那两支番蛮部落,也好让那两支部落知晓,他们应忠于的,是朝廷,朝廷从未薄待过他们。” 孙安深以为然。 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远了不说,就四十多年前,陈王叛乱,靠的就是十几支番蛮部落。 叛乱之前,朝廷为了安抚这些部落,要钱给钱要粮给粮,结果谁知陈王私自截留了,和番蛮说朝廷根本不给钱给粮,然后又慷朝廷之慨给了钱粮,却说是他自己私自掏的腰包,以此来收买人心。 “陛下,是应遣一人去接触番蛮,不过此去廖安,凶多吉少,非但要避开李家的眼线,还要要有勇有谋,一个闹不好,便会被那些番蛮生吞活剥。” “可有人选?” 孙安犹豫了。 昌朝不是没人才,但是资历都高,未必愿意去,资历低的,又大多是愣头青,未必能办成事。 黄老四思考了片刻:“楚文盛如何?” 孙安双眼一亮:“老奴觉着应成,楚将军原本就镇压过不少番蛮,轻车熟路。” 看了眼微微颔首的黄老四,孙安试探的问道:“那老奴这就拟秘旨?” “不,刚下朝,楚文盛应还未走远,追回来,朕亲自与他说。” 第136章 暴露 老太监追出去后,黄老四耐心的等着。 过了片刻,孙安回来了,身后跟着楚文盛。 老楚心里有些发虚。 他一直觉得新君不待见自己,突然被召见,会不会找茬要贬了自己? 入了殿,行了礼,黄老四抬起头,面无表情,脸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阴沉了。 老楚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自己这官身应该是不保了。 孙安站在黄老四身后,暗暗诧异。 这么凶险的活,换了别人,即便接了也是心里百十个不情愿,天子这怎么还冷着脸呢,不应该是笑呵呵的喊两声爱卿,然后许诺官升一品可以从左侍郎升到右侍郎吗? “啪”的一声,黄老四突然一拍桌子:“楚文盛!” 老楚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一副认命的模样跪倒在地:“臣知错。” 黄老四冷笑了一声:“你这工部左侍郎,是如何当的,広海尚是你上官,徇私舞弊贪墨官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为何瞒而不报。” 老楚没吭声,老老实实一副认错受罚的模样。 老子想报,找谁报,找你你能信啊? “这也就罢了,朕问过其他工部的官员了,広海尚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你这工部左侍郎,果真是酒囊饭袋,土木之事丝毫不通!” “臣知错。” 孙安都看傻了。 不是笼络人心吗,不是忽悠楚大人去深入龙潭虎穴吗,这怎么还问起罪了呢。 “尸位素餐,隐瞒不报,楚文盛,你该当何罪,你这工部侍郎,不是饭桶是什么。” “臣知罪,陛下责罚。” “责罚,朕便是夺你的官身也难解心头之恨!” 楚文盛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孙安。” 一脸懵逼的孙安下意识应了一声:“老奴在。” “叫吏部、礼部的尚书过来,夺了楚文盛的…” 说到一半,黄老四顿了一下,口气微变:“什么,二位尚书还在商讨廖安之事?” 孙安一脑袋问号。 什么玩意俩尚书啊,咱家啥也没说啊。 黄老四口气又变了,略显不满:“还未找出人选吗?” 孙安:“???” 黄老四自说自话:“区区番蛮,又不是平乱,一群废物,不过番蛮罢了,有什么可怕的,告诉他们,谁若是可去廖安,差事办成了,顶替楚文盛成工部左侍郎,不,便是升个右侍郎又如何。” 楚文盛抬起头,眼珠子乱转。 孙安持续懵逼。 黄老四又一拍桌子:“混账话,为何非要挑选文臣,武将也可,随意寻个与番蛮打过交道的臣子便可,你可听懂了?” 孙安犹豫了一下“老奴…懂了…吗?” “陛下。”楚文盛终于开口了,小心翼翼的问道:“臣斗胆,可是…哪一支番蛮叛了?” “与你何干!” “臣…”楚文盛一咬牙:“陛下,若是哪一支番蛮叛了,臣愿率兵前去镇压!” 黄老四挑了挑眉:“你一工部侍郎…对了,朕才想起来,你带过兵,可是如此?” “是,臣带过兵。” 黄老四脸上满是犹豫之色,半晌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也好,那便去廖安吧,把这小差事做好了,晚一些,朕让孙安去寻你告知你该如何做,朕…朕就大度一些既往不咎,退下吧。” 楚文盛如释重负:“臣遵旨。” 说完后,楚文盛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离开了。 孙安佩服的五体投地。 天子…就是天子哈! 这要是上来就说,哎呀老楚啊,朕的爱卿,麻烦你去趟廖安吧,那老危险了,李家可能要弄死你,入了深山,番蛮可能也要弄死你,这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不过你放心,只要把事办明白了,你回来后,我让你当右侍郎,怎么样,考虑考虑不的。 然后,楚文盛肯定不乐意接这活,觉得黄老四要坑自己。 可要是换一种说法呢,你特么的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告老还乡吧,别在朕的面前碍眼,等会,诶,什么,廖安出事了,额,那个谁谁谁,楚文盛,就你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趟廖安,算是将功赎罪了。 然后,楚文盛大喜过望。 明明是一件事,换一种说法,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不得不说,老四是给人心这块玩明白了。 没等拍两句马屁,黄老四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功必赏,过必罚,现在韬武殿修完了,朕还算满意,楚擎献上来那马蹄铁与牛鼻环,功劳不小,之前朕定的是…” “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对,就是如此,虽是续职,却也算是东宫属官了,隔三差五也会入宫讲讲故…讲讲故去大儒的一些怀古之事。” 孙安都没好意思揭穿。 想听故事就想听故事,还故去大儒的怀古之事。 “拟旨吧,晚一些送去楚府,你亲自去,将圣旨交到楚擎手中,顺便告知楚文盛到了廖安该如何做,不过万万记得,一定要让楚文盛知道,朕还是很厌恶他的,赏其子,是因马蹄铁与牛鼻环之事,父子二人的功过,不可混为一谈。” “老奴知晓了。” ………… 京兆府外,楚擎和福三站在门口,等着陶少章。 陶少章还是比较靠谱的,知道和李家彻底撕破脸皮了,不想让楚擎进去露面,所以留在了外面。 楚擎求之不得,有陶少章一个人“作证”就够了,自己作不作证意义不大,让陶少爷自己编去吧。 眼看着等了快小半个时辰了,正当楚擎想着和福三找个地方吃顿午饭的时候,一顶华美的轿子落在了京兆府外。 楚擎总觉得这顶轿子有点眼熟,除了轿夫外,还有一个骑着马的中年书生。 轿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走了出来,中年书生翻身下马,二人并肩走向了京兆府。 只是与楚擎擦身而过的时候,年轻人和书生同时看向了楚擎。 楚擎也认出了这位年轻人,正是之前去陶府拜访陶瑸的李家二少爷李林! 李林驻足,转过头,凝望着楚擎:“本少爷见过你,在陶府见过你。” 楚擎没吭声。 一旁的书生,正是杀害了聚福斋周虎的真正凶手张云。 张云看着楚擎,随即小声道:“二少爷,陈言从李寻楠手中逃脱后,便是此人去大理寺寻陶少章。” 李林面色微变:“在陶府,也是此人与陶少章谈了账目与算学之事,之后陶少章就去了户部…” 一指楚擎,李林咬着牙道:“原来如此,非是陈言在暗中帮助陶少章,而是你!” 楚擎乐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你…” 福三不明所以:“少爷,他们什么意思?” 楚擎耸了耸肩:“还能怎么的,本少爷暴露了。” 张云没有看向楚擎,而是看向了福三,看着福三下颚的那条疤痕,紧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李林耳语了一阵。 李林听过之后,哈哈大笑:“小子,你死定了。” 楚擎打了个哈欠。 李林道:“愣着作甚,既然知道是这小子昨日也去了聚福斋伤人,还不去叫差役将他拿下,八成是陈言的帮凶!” 第137章 背锅王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李林说的没错,昨天自己的确和福三去聚福斋削人了。 怪不得刚刚那书生一直盯着福三下颚的伤疤看,原来是认出了外貌特征。 这也就是说,这个书生装扮的家伙昨日也去了北市,而且也是四下打探了。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张云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快步走进了京兆府中。 事到如今,楚擎反而镇定了下来,或者是说他根本就没慌乱过。 之前慌乱,是因为他不想暴露,不愿深陷泥潭不可自拔,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现在既然被“认”出来了,激流勇进,退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躲不起,那就正面硬刚。 快步走了过去,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林。 “李老二是吧。” 李林满面冷笑:“想不到,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之子也敢在暗地里兴风作浪,你是何时成了户部官员的,官居几品,托了谁的关系。” “你猜。” 李林本就是李家的智囊之一,面色一变再变,道:“怪不得找了邱万山去警告你便再无音讯,想来,是那邱万山收了好处放你楚家一马,而你楚家又攀上了邱万山,这才在户部混了个一官半职,是也不是。” 楚擎没吭声。 邱万山算个屁啊,老子的靠山是老卫头。 不过懒得解释那么多,楚擎笑道:“你让你那小弟去报官,说我是陈言帮凶,有人在北市中看到我了,有人证,证明我去聚福斋揍了周虎一顿,我很有可能是陈言的帮凶,是这个意思吧。” “是又如何。” “那京兆府的人问你,为什么你们李家这么上心这件事,你怎么回答。” 李林哈哈一笑,双眼之中满是鄙夷之色。 楚擎了然了。 不需要解释,因为他是李家二少爷,即便京兆府府尹知道不对劲,也只能“公事公办。” “你知不知道李寻楠已经被抓了。”楚擎笑呵呵的说道:“陈言呢,现在就背着一条人命官司,也就是周虎,瘦猴的死,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只要从李寻楠那里找到突破口,你们李家就完了。” 李木神色微变。 楚擎紧紧看着李木,见到这家伙的脸色后,笑意渐浓。 之所以说这件事,一是因为对方在京兆府肯定还有眼线,其次是想确定李寻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现在看来,就如自己所说,一旦李寻楠招了,陈言就可以洗脱嫌疑了,从而还能拉李家下水。 “一派胡言,本公子只是听闻了我李家人在北市被拿下后前来询问。” “好吧好吧,不承认也无所谓,倒是李二少爷。”楚擎乐呵呵的问道:“正常来讲的话,因为我,陶少章查清了你大哥贪污的税银,而且我又隐藏了这么久,我好歹也算个人才吧,你就不尝试招揽一番吗。” “招揽?” “是啊,比如见我年轻,有前途,告诉我跟着陶少章混落不了好,不如跟着你们李家混,如何如何的。” “你也配!” 楚擎瞳孔微缩:“最近,好多人对我说出了这三个字,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在楚擎的逼视下,李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下场如何。” “陶瑸曾说过这样的话,他现在…吃嘛嘛香,也不是,大病了一场吧。” 楚擎有些尴尬,随即又梗着脖子说道:“陶少章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现在…额…” 楚擎更尴尬了,好像陶少章也活的挺好的。 “对!”楚擎哈哈一笑:“陈言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他成了通缉犯,还欠了高利贷连房…” “他如此下场,与你何干。” 楚擎愣住了。 是啊,对自己说“你也配”这三个字的人,好像…都活的挺好的,唯独陈言惨一点,成了通缉犯,但是呢,和自己好像没多大关系。 福三冷笑一声:“对我家少爷说这三个字的人,都没好下场,太子少师大病一场,陶少卿受了伤,陈大人被京中追索…” 顿了顿,福三总结道:“我家少爷是个扫把星!” 李林:“…” 楚擎叹了口气,冲着福三挥了挥手:“你上后面站着去吧,没我的允许,别说话了。” “小的实话实说。” “滚!” “哦。” 也不怪人家福三是猪队友,楚擎先提起来的,装b没装明白,福三帮他找个台阶下罢了,再者说,也是实话实说,楚擎是挺“克”别人的。 刚想再说说场面话,京兆府中走出来了三人,除了张云和陶少章外,还有一个微胖的中年人,佩绿色玉带,穿正三品官袍,正是京兆府府尹马睿。 马睿长的可谓是仪表不凡,浓眉大眼五官英挺,虽然有些发福,却也能看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一枚。 正三品,那是朝堂上顶了天的存在,要知道六部尚书才是正三品,而九寺之中,除了大理寺和鸿胪寺外,其他寺卿都是从三品。 可实际上呢,马睿这个正三品,水分很大,准确的说,是京兆府府尹这个官职水分很大。 京兆府府尹,管的是昌京,往大了说,调动京卫他都有权利,往小了说,抓个小偷小摸也归他们负责。 换个说法,那就是京兆府什么都能管,但是什么也管不明白。 打个比方,这几天下雨,北市地势较低,好多地方积水了,京兆府得派人去看看怎么整吧,属于是路政一块的。 可实际上呢,京兆府没有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就得求工部。 就比如抓陈言这事,是武卒和差役去的,但是定罪什么的,如何调查,因为涉及到了官员,又是刑部负责。 京兆府说白了,就是跑腿的,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干。 如果单单如此也就算了,主要是受气。 京兆府府尹是三品大员,但是因为负责的破事比较多,不用上朝。 所以导致很多臣子在殿上被天子喷的时候,直接推京兆府身上了,反正京兆府府尹也不上朝。 再拿修路和抓人两件事举例子,天子不乐意了,骂工部,一群饭桶,平个路都平不明白,然后工部的人说了,我们人手不够啊,调集了京兆府的差役和武卒,结果这群人不专业,然后天子就给京兆府一顿喷。 也好比刑部抓人,没抓到,天子喷他们了,他们说了,和我们刑部无关,是京兆府配合我们配合的不给力,然后天子再给京兆府一顿喷。 反正就是什么事都能找到京兆府,毕竟他们什么事都能管,然后什么事也管不深。 除此之外,有的时候六部或者九寺什么事没干明白,负责人是老臣,天子也不愿意骂的太狠,很多事也是情有可原,可要不吭声吧,感觉天子好像奖罚不分明似的,所以…继续喷京兆府! 久而久之,京兆府就成了大昌第一背锅机构,而京兆府府尹这位正三品的昌朝大员,当仁不让成了朝廷第一背锅王! 由此可见,京兆府府尹这三品官员当的是有多憋屈。 正常大理寺少卿是四品的,因为陶少章是关系户,加上升的太快和当官时间短,所以是从四品。 就他这个从四品的官员,进了京兆府,都敢和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马睿拍桌子骂娘,说京兆府的差役全是一群饭桶。 由此可见这京兆府的府尹多窝囊了。 这边刚通过陶少章了解了来龙去脉,张云又跑进来了,说是李家二公子李林拜访,还在外面抓到了一个“嫌疑犯”。 李林连官职都没有,马睿不还是照样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第138章 押入大牢 所谓世家与家族就是这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家树大根深枝叶繁茂,最粗壮的树干便是吏部左侍郎,也就是李林的老爹。 李林虽然一介白身,却代表着李家,也代表着吏部左侍郎。 正是因为如此,京兆府府尹马睿不敢怠慢,亲自来到衙署外。 李林能代表李家在京中像个“交际花”似的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自然也不是不晓事理之辈,连忙迎上前去,弯腰施礼喊了一声大人,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 即便是见了面色阴沉如水的陶少章,李林依旧躬身施礼,该喊大人喊大人,哪里能看出恨不得将陶少章碎尸万段的模样。 寒暄片刻,马睿的目光在李林和陶少章二人身上扫视了片刻。 虽然是大昌朝第一背锅侠,可不代表马睿是傻子。 陶少章查李家李木,闹的沸沸扬扬,他岂会不知二人势如水火。 按照陶少章的说法,那就是杀人的非是陈言,而是被嫁祸的,被李家人嫁祸的,李家旁支子弟李寻楠就是参与者。 现在李林来京兆府,自然是因为这件事。 “李公子。”马睿心里和明镜似的,却明知故问:“听通禀之人说,李公子是要报官?” “不错。”李林回头一指衙署门口的楚擎道:“学生怀疑此人与昨日北市命案有关,” 陶少章冷笑道:“笑话,你亲族李寻楠已被押入京兆府大狱之中,明明是你李家栽赃嫁祸,还敢含血喷人。” 李林根本不搭理陶少章,只是看着马睿说道:“李寻楠的确是我李家亲族,不过却是远亲,即便是触犯了昌律,也与其他李家人无关。” 不得不说,李林的确很奸诈,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李寻楠开了口,那就一推二五六说不知情就好。 “不过学生的确是因此事前来,敢问马大人,李寻楠,究竟是犯了何事?” 都不用马睿吭声,陶少章开口道:“在北市鬼鬼祟祟,被本官碰到了,暗中尾随,去了民居,杀害了一个叫做瘦猴的闲汉灭口,李林,你少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李家做下的那些事,真以为本官查不清楚吗。” 李林依旧看向马睿:“大人,李寻楠可承认了?” “倒是没有,李寻楠说是被污蔑的,是他看到了陶少卿三人去了那瘦猴家中,去了后,瘦猴被陶少卿三人杀害。” 李林微微一笑:“那便是…各执一词?” 马睿没吭声,陶少章哼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岂会做伪证,更不要说,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也亲眼所见。” “侍郎之子与大理寺少卿…”李林摇了摇头:“自然是不会无端污蔑别人,可若是…若是这人命官司本就牵连到了你二人,那就不好说了。” “李林!”陶少章满面怒容:“你还敢含血喷人。” 不得不说,这俩玩意都是半斤八两。 李林是陷害了陈言,不过陶少章也是做了伪证颠倒黑白。 马睿满面苦笑。 涉及到了李家和大理寺少卿,这种事,他还真管不了。 可实际上呢,走程序的话,还真是京兆府该管的。 其实马睿心里也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 从个人角度来看的话,他相信陶少章。 毕竟陶少章的口碑在那摆着呢,这小子头铁的很,又是个愣头青,而李家做事历来狠辣,涉及到家族根本利益,可谓是不择手段。 可这是他个人的看法,却不能因为他相信陶少章就表现出偏听偏信的模样。 “大人,学生也知你为难,若是陶大人有证据,学生束手就擒,不过倒是那工部左侍郎之子,昨日去了聚福斋,还打了人,更是有人看到陈言也在那里。” 看向陶少章,李林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这件事,陶大人总不能否认吧。” 陶少章面色阴晴不定,确实是事实,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马大人,那左侍郎之子,即便没有杀人,昨日也打了人,更与陈言私交甚好,嫌疑甚大,不应押入大牢吗。” 陶少章口不择言叫道:“胡说八道,他打了人是不假,却未害人!” 猪队友+1。 李林哈哈一笑:“打人亦是触犯了昌律,应押入京兆府大牢,苦主身死,嫌疑甚大。” “李林,你有本事冲本官来!”陶少章双目血红:“谋害本官好友,你这心思鬼蜮之辈,我陶少章,与你势不两立!” “陶大人,你说李寻楠杀了人,李寻楠,也说你杀了人,此事不说,马大人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可那工部左侍郎之子却打了人,无数北市百姓都见到了,这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难不成你这大理寺少卿,要包庇他。” “你…” 见到两人争执不下,马睿叹了口气。 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是真不愿意掺和到陶家和李家之间的争斗。 前者是世家门阀,亲族不计其数,掌舵的更是吏部天官左侍郎 陶家也不差,虽然是后起之秀,却在昌京士林之中声名无二,陶瑸更是太子少师。 两边,都不好得罪,他都惹不起,但是呢,有一人,他惹得起,楚擎。 总在这吵吵闹闹也不是回事,马睿扭头看向陶少章:“陶少卿,在京中伤人,又与陈言昨日同去了聚福斋,按理说,楚文盛之子,本官,是要押下的。” “马大人,这…” “公务在身,陶少卿莫要为难本官了。” 能干京兆府府尹的,就是个白痴,天天背锅也背的学聪明了。 李家,他不想得罪,当然,陶家也不愿意得罪。 可必须得罪一家的话,他选择陶家。 因为陶家人比较讲理,就是一群读书人,没李家那么“狠”。 不待陶少章再开口,马睿回过头,两旁的差役跑了过去。 指了指门口背着手面无表情的楚擎,马睿道:“去,将人押入牢中,撰了供状再说。” 还好,马睿留了余地,虽然是押入大牢,却没说一直关着,估计录完了“口供”就能将人放了,好歹楚擎也是工部侍郎之子,而且还是户部官员。 马睿也不过是打太极拳罢了,准备一会让人去趟刑部,看看刑部能不能接手,毕竟涉及到了六部的官员,他京兆府是玩不明白了。 陶少章也知道多说无益,告辞也不说一声,匆匆跑向了楚擎。 “楚公子莫要担忧,我这就去楚府报信找楚大人,最多半日便能将你放出来。” “我靠!”原本还不算太担心的楚擎骂上了:“你特么找我爹有个屁用,他好使吗。” 陶少章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找谁爹?” “你爹!” “对对对。”陶少章也是糊涂了,一拍额头:“我这便回府让爹爹来将你保出来。” “你和老陶说清楚啊,我口风不严的,他要不管这事,没准我就给你卖了。” 陶少章:“…”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他找他爹,你找我爹去,你先去户部,找邱万山和卫大人,将情况和他们说一下,然后回府,和我爹说避重就轻的说一下,就说是个误会,告诉他别担心,陶家人会给我弄出来的。” “小的明白。” 李林在远处望着楚擎,冷笑不已。 陶少章以李寻楠当突破口,李林,何尝不是想要以楚擎当突破口,要知道他李家在京兆府安插的,可不止一个李寻楠。 除了李林,马睿也在望着楚擎,苦笑连连。 楚公子,陶、李二家都是大佛,本官得罪不起,也只能委屈委屈你了。 殊不知,楚擎真的挺“克”人的,上到太子少师,下到从六品主事,说克谁就克谁,马睿这位京兆府尹今天也得走背字。 第139章 捞人 楚擎没反抗,他也反抗不了。 还好,李林只是“指认”了楚擎,没指认福三,要不然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差役倒是客气,带着楚擎走进了京兆府中,与李林擦身而过时,后者身旁的张云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容。 与此同时,卫长风也下朝回到了衙署之中,得知了事情经过后,没有像众人所料那般勃然大怒,而是让大家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只是将邱万山留了下来。 直到众人都离了班房,卫长风的老脸上方才流露出了愤怒之色,咬牙道:“李家要对付陶少章…竟敢欺辱到老夫的户部头上!” 听这句话就知道,卫长风根本没怀疑陈言是否杀了人,第一时间就猜测到是李家搞的鬼。 “卫大人,倒也是意料之中。”邱万山摇头苦笑:“陈言与陶少卿交好,陶少卿在议政殿中拿出了核算过的账目,李家定是误以为这账目是陈言核算出来的,这才对陈言出手。” 说完后,邱万山也觉得挺奇怪的,就陈言那怂包样子,是怎么在京兆府差役和武卒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的? “账目是楚擎核算出来的,李家早晚会知道此事,那么楚擎,也必然会面临李家的报复。”卫长风直视邱万山:“记得老夫曾说过的话吗。” “自然记得。”邱万山正色道:“下官自会保楚擎安然无恙。” “记得就好,楚擎去了大理寺多久了,为何还未归来?” “要不,派人去大理寺问一问。” “不,不去大理寺,去京兆府,你亲自去,询问京兆府府尹马睿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竟敢来老夫户部拿人。” “下官这便去。” 说完后,邱万山又提及了另外一件事:“刚刚询问了几个主事,昨夜陈言下午未在衙署之中,快入夜时回到了衙署,又与楚擎一同离开,这李家,想来早就盯上了陈言,陈言又与楚擎走的近,怕不是…” “李家同样盯上了楚擎?” “下官怕是如此。”邱万山略显担忧的说道:“大人,李家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倘若真是如此,下官只可帮着楚擎抵挡这明枪,至于这暗箭…” “老夫说了,暗箭,自然老夫来挡,若是明枪,你担待不起,便提老夫的名号,速去京兆府,问问关于陈言之事。” “是。” ………… 皇宫之中,老太监孙安拟好了圣旨后,关于楚擎赐官的事。 正常授官,走流程是要过吏部和尚书省的,当然也分品级和官职。 不过一般虚衔的话,尤其是东宫属官或者是宫内的官职,天子都可一言而定,不用知会吏部和尚书省。 就算不是虚衔,莫说从七品,便是正五品,天子都开口了,外臣也不会多问一嘴,就比如陶家父子。 太子少师没实权,天子给太子找个老师,都不用和外臣打招呼,即便是从四品的陶少章,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天子嘉奖从龙之臣陶家,所以陶少章就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至于楚擎这从七品的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宫中造个册再给件官袍就行。 虽然看起来不正规,但是只要圣旨一接,楚擎会从一个从八品的小小署丞华丽丽的变身成了从七品,不过是从文官变成武将了,而且还是东宫属官武将。 黄老四看过圣旨后,盖了玉玺,笑道:“这楚擎,倒是知情识趣之人,朕昨夜在韬武殿中,睡的很是舒适。” 老太监没好意思吭声。 那可不咋的,那床能趟七八个人,谁那么折腾之后也睡的踏实,不止踏实,您今天走道还有发飘呢。 “去吧,将这圣旨交到楚擎手中,莫要让他以为朕小气,千贯,就不给了,这从七品的官职,总抵得上了吧。” 孙安笑着应了声是,随即带着圣旨离开了议政殿。 出了殿,叫上两个禁卫,怀揣着圣旨的老太监出宫前往楚府。 ………… 陶府,陶瑸撮着牙花子,望着鼻青脸肿的陶少章,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 “为父说你什么好,要说你什么才好,你这混账,为何要揪着这李家不放,气煞老夫,气煞老夫啊。” 陶少章是刚跑回来的,心中担忧楚擎,入了府就找老爹将情况说了一遍,没有丝毫隐瞒,恳求老爹赶紧去京兆府捞人。 “查账目,查账目,这账目,岂是这么好查的,那李家,又岂是好开罪的。” 陶瑸吹胡子瞪眼就是一通骂:“为父如何说的,如何说的,你这是…你这是引火烧身啊。” “爹,待将楚公子带出京兆府再责罚孩儿不迟。” “老夫管那夸口小儿作甚,倒是你,你堂堂的大理寺少卿,为何和这名声臭不可闻的夸口小儿厮混在了一起?” 陶少章不乐意了,沉着脸说道:“爹爹你对楚公子多有误会,楚公子他…他同样是忠肝义胆之士,只是…只是…只是隐藏的太深。” “那夸口小儿是忠肝义胆之士?”陶瑸都被气乐了:“为父,明日入宫恳请陛下命御医为你诊治一番如何,章儿觉得,是寻擅脑疾的御医好,还是寻擅目疾御医,还是说,带两个御医来府中为你诊治,就是怕这二位御医在打起来。” 要不说是大儒呢,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言下之意,你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眼睛有问题,就你这熊样的,俩御医来了都得打起来,不知道是该给你看脑子好还是看眼睛好。 “爹,李家肯定还有后手,那京兆府大牢是什么地方,关押的皆是些地痞无赖,若是楚公子出了事,孩儿怕是终生难安。” 陶瑸一脸狐疑:“你与这夸口小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此挂念他的安危?”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爹,还请您速速换了衣服和孩儿去京兆府中将楚公子保出来。” “不去。”陶瑸一脸嫌弃:“本就吃罪了李家,保甚保,你还嫌这乱子不够大吗。” “爹!” “不去!” “爹你怎能如此固执。” “混账东西!”陶瑸一拍桌子:“今天便是你说破了天,老夫也不去。” “好!”陶少章一咬牙:“那楚公子可是说了,他嘴巴不严,若是您不去搭救,他指不定能说出什么话来,便是出卖了孩儿也不无可能。” 陶瑸愣了一下,怒道:“你刚刚不还说他是忠肝义胆之士吗?” 陶少章老脸一红:“他隐藏的比较深,可能…可能还会隐藏一阵子。” “都要出卖你了,还隐藏的比较深?” 陶少章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嗯。” “你他娘的还嗯?” 陶瑸决定了,还是找擅脑疾的御医吧,应该和眼疾没多大关系,不是眼瞎遇人不淑,就是他娘的脑子有坑! 第140章 熟悉的胖子 《昌律》这个东西吧,分人。 楚擎以前不是没打过人,打过,在北市,没少打。 不过从来没被京兆府的人给抓过。 今天被弄到大牢里,不是因为打的人死了,而是因为“举报”他的人姓李。 京兆府的大牢就两层,都在地下,潮湿,味道难闻。 不过关的大部分都是上不来台面的小偷小摸,真正的“狠角色”一般都关在刑部大牢中。 楚擎原本去的是第一层,好歹也是工部侍郎之子,加上有官身,关在第一层,也没上脚镣,跟在他身后的差役很客气,两步一句公子担待,三步一句公子委屈。 牢房在最里侧,铺着干草,还算整洁,里面只有一名囚犯,铺头散发,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楚擎进去后,倒不是很担心。 不说老爹的身份,他本身就是有官身的。 不管这事怎么查,他就不算不被放出去,最后也得转移到刑部大牢。 而且就算陶少章不救他,卫长风得了信也肯定想尽办法将他弄出去。 牢房三侧墙壁,一侧铁栏,空气极为浑浊,外面插着的火把摇曳不定,有些阴森森的。 既来之则安之,楚擎来回扫了一眼后就盘膝坐下了,开始思考。 陶少章如果是聪明人,一定会将这件事情闹大,闹的大了,就会引起天子的注意。 那么说来说去,这件事其实还是要看天子。 卫长风已经透露过口风,天子是想要查账的,查天下的账目。 正常来看的话,事情是对他有利,因为天子查账。 可天子这个“查”,究竟是一个都不放过的“查”,还是有选择性的“查”。 换一种说法,天子对李家是个什么态度? 要知道天子虽然交代卫长风查账,可是却没说从“李家”或是萧县开始查。 如果天子不愿意动李家该怎么办? 胡思乱想着,楚擎一时也想不出个头绪。 站起身,楚擎转过头,看向角落里垂着头穿着囚衣的囚犯,寻思闲着也是闲着,随意开口道:“哥们,怎么进来的啊,进来多久了。” 角落里的囚犯果然是醒着的,抬起头,脸上脏兮兮的,双眼无神。 楚擎愣了一下,总觉得这张面孔有些熟。 囚犯也是如此,脸上闪过一丝恍惚,随即脱口叫道:“是你,是你这天杀的小贼!” 楚擎傻眼了。 这家伙,竟然是之前在皇宫外面和自己抢活的広家大少爷広高智。 “你参加减肥训练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不错,这人正是曾经的工部右侍郎之子広高智。 原本広家是都被押在刑部的,不过広高智情况有点特殊,之前吃了虚数四十实数五十二的杖责,几乎是个半残,在家还没养明白就又被押到刑部地牢里了,伤势长时间不见好转,后来刑部的人怕出人命,加上也不是主犯,就给这胖子送到了京兆府大牢,隔三岔五让郎中来上点药,等差不多了看看情况再送回刑部大牢。 広高智狂笑出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活该,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如今已经并不算是大胖子的小胖子広高智笑的那叫一个快意啊,直到楚擎走到了他的面前。 “啪”,一个结结实实的大耳帖子呼在了広高智的脸上,笑声戛然而止。 楚擎满面奇怪:“你有什么可笑的。” “你…你打我?” 楚擎反手又抽了一个嘴巴子,感觉手感还不错:“是啊,我打你,怎么了。” “你…你也是阶下囚,你还敢打我!” “是啊,我也是阶下囚,同为阶下囚,你双脚被捆着,我却能自由活动。”楚擎扬起手,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换句话说,就是我可以随便抽你,所以我很奇怪。” 楚擎这次是个二连击,正手反手俩大嘴巴子扇了过去:“很奇怪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広高智捂着脸,笑不出来了。 是啊,自己有什么可笑。 这家伙虽然也成了阶下囚,可和揍自己…似乎并不冲突啊。 楚擎歪着脑袋问道:“还笑吗?” 広高智吞咽了一口口水。 “啪”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広高智捂着脸,脑袋和个拨浪鼓似的摇着:“不笑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傻缺。” 広高智身体紧紧的贴着墙壁,满面畏惧之色。 这次轮到楚擎哈哈大笑了:“你个死胖子也有今天,还狂不狂了。” 広高智哭了,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 “憋回去!” 広高智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活该!”楚擎掐着腰,终于找到那种小人得志的状态了:“不是说要搞死我吗,搞死我爹吗,还搞吗。” 広高智不吭声,楚擎扬起胳膊,前者赶紧叫道:“不搞了不搞了,我知道错了。” 楚擎踢了踢地上的镣铐,乐呵呵的说道:“都半残了,还锁着,挺看得起你啊,别在那坐着了,蹲着,蹲好。” 広高智二话不说,忍着腿上的剧痛靠着墙边蹲好。 楚擎:“双手抱头。” 広高智双手抱着了脑袋,泪珠子和开闸的洪水一般滴落在干草上。 “这叫什么,知道吗,苍天饶过谁,你爹贪了那么多,导致多少百姓受灾,看你那跋扈的模样就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咎由自取,活该!” 広高智垂着头,也不吭声,就是哭。 楚擎好奇的问道:“对了,这么多年来,你爹贪了多少钱啊,有没有私藏一些,藏在哪里了?” 広高智还是不吭声,楚擎扬起了胳膊。 被三番两次羞辱的広高智终于爆发了,低吼道:“你莫要得意,我一定会被救出去的,到时候要你好看!” 狠话倒是说出来了,问题是広高智还是蹲在那抱着脑袋。 “别做梦了。”楚擎哭笑不得的说道:“谁敢救你,天子在议政殿上亲自让人扒的你爹官袍,谁敢救你们。” 広高智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因何被捉拿进来的?” “杀人。”楚擎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两个,死的特别惨。” “真,真的么。” “要不然你以为我堂堂的工部侍郎之子,怎么会被抓到京兆府中。” 広高智呼吸粗重,身上的肥肉抖个不停,目光畏惧。 楚擎嘿嘿一乐,盘膝坐下了,轻轻锤着大腿说道:“好好在这里反省,坦白从严抗拒从宽,和官府将你爹和你広家人做的那些破事都交代了,争取个宽大处理,明白吗。” 広高智低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老子问你话呢,明白没明白。” 広高智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明白明白。” “嗯,好好改造吧。” 要么说人不能狂,一狂就容易挨削。 広高智很狂,所以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楚擎也很狂,所以传来了脚步声。 两个穿着差服的差役走到了牢房外,都是三十开外,手里拿着竹简和笔,明显是狱卒。 “你就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其中一个狱卒满面冷笑,瞅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待宰的羔羊。 楚擎站起身,望着两个不怀好意的狱卒,面露戒备。 第141章 凶险 “楚公子,马大人交代小人了,得问个供状,多担待。” 狱卒话说的客气,可脸上阴狠的笑容却是毫不掩饰。 楚擎打量了一番两个狱卒,脑中警铃大作,这二人,明显是不怀好意。 牢房门被打开了,狱卒做了个请的手势。 “去哪里问供?”楚擎皱着眉。 “自然是亮堂的地方。” 楚擎见到两个狱卒并没佩戴刀剑或者水火棍,虽是戒备,却未声张。 走出了牢房,两个狱卒一前一后,带着楚擎来到了最深处。 也是一个房间,不过没有牢门,一个被固定在地上的木凳摆在中间,墙壁挂着一些绳索、竹筒、粗布等杂物。 指了指木凳,狱卒笑道:“楚公子,坐下吧,小的撰了口供再带您回去。” 楚擎没吭声,坐在了木凳上,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 “还没问两位,怎么称呼。” “做狱卒的,哪里有名字,兄弟们辖的是甲子号,唤小的甲一就成,后面的是甲二。” 甲一说完后,摊开竹简,自话自说道:“昨日,可是去了北市。” 楚擎嗯了一声。 “打了人,与户部从六品主事陈言同去的,对么。” 楚擎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这个叫做甲一的狱卒,虽然是在询问,可手上不停,唰唰唰写着,丝毫停顿都没有。 楚擎觉得不对头,故意拖着,果不其然,甲一像是问他,却是自顾自的说道:“去聚福斋,是为地契,那掌柜的叫周虎,未说地契在哪里,便被你们打了一顿。” 身后叫做甲二的狱卒终于开口了,沉声道:“之后他们便离开了,算不得大事。” “不错,算不得大事。”甲一应着声,手依旧未停,在竹简上快速的写着。 楚擎冷眼旁观,余光开始扫着墙壁上挂着的杂物。 沉默寡言的甲二站在火把下,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楚擎。 楚擎微微一笑:“你瞅啥。” 甲二不吭声,甲一还是在写着。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甲一终于停笔了,抬起头:“撰写好了,楚公子画个押,小的这就给您带回去。” 说完后,甲一卷起竹简,只露出最后一小段,递了上去。 所谓画押,就是在供状上画个“花押”十字,表示认可。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能给我看看你写的内容吗。” 甲一依旧在笑着:“有甚可看的,就是撰写昨日之事罢了,楚公子画上押便可。” “我不看怎么画押。” 甲一的笑容消失了,皱着眉:“楚公子,莫要为难小的。” “李家人。”楚擎微微摇了摇头:“对么?” 甲一也不装了,回头看了眼甲二,后者满面狰狞之色:“不吃敬酒,便是吃罚酒,楚公子,莫怪小的,只能上手段了。” 话音一落,甲二突然掀开身后盖着干草的破布,只见捆好的干草上满是各种各样的刑具。 楚擎面露喜色,冲着门外叫道:“陶大人,你可算来了。” 两个狱卒面色微变,下意识回过头去,就在此时,楚擎突然暴起,扬起右拳就击在了甲一的脸上。 闷哼一声,甲一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甲二反应过来是被耍了,抄起干草上的短棍,结结实实砸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强忍着剧痛的楚擎咬着牙,又狠狠踹在了甲二的腹部。 倒在地上的甲一大骂连连,刚要爬起来,面门又挨了楚擎一脚,斗室之内,三人扭打在了一起。 先发制人的楚擎并未占太大便宜,虽然击倒了相比之下略显瘦弱的甲一,可身材高壮的甲二挨了一脚却未伤分毫,手中的短棍又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楚擎只能抬起右臂挡住了这一下,胸口却挨了一脚,接连后退贴在了墙壁上。 眼看着暴怒不已的甲二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楚擎没多想,抓起竖在墙壁旁的干草叉抡了出去。 “噗嗤”一声,锈迹斑斑的干草叉刺入了甲二的头颅之中。 手中短棍掉落在了地上,甲二也跪下了,双眼之中的生机,渐渐消失。 甲二倒了,脸上还插着干草叉。 楚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煞白。 甲一刚爬起来,失声尖叫:“杀人,你杀人,你敢杀人!” 楚擎一咬牙,再次扑了出去,将刚爬起来的甲一扑倒在地,手忙脚乱的骑在对方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挥拳。 一拳又一拳,楚擎也记不得自己砸了多少拳,直到彻底力竭,直到满面血水的甲一没了声息,直到他全身再无一丝力气,侧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大脑一片空白的楚擎恢复了些许的力气,迅速爬了起来,望着昏迷不醒的甲一,望着甲二的尸体,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他已经没心思顾忌自己竟然杀人了,只是无比紧张的捡起了竹简,手指略微颤抖的翻开后,看向上面记录的内容。 扫了一眼后,楚擎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错,他被诬陷了,被栽赃了。 上面写着他和陈言预谋夺回地契,又是如何行凶杀了周虎,又如何毒死了瘦猴,被李寻楠见到后,又如何血口喷人的。 将竹简卷好放入怀中,楚擎拖着死狗一样的甲一往牢房里走。 打开牢房,将甲一扔了进去。 来到惊恐不安吓的说不出话来的広高智面前,楚擎冷声问道:“狱卒多久巡视一次,几人巡视,除了狱卒,还有谁有监牢的钥匙。” “你…你…你做了什么?” 楚擎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随即抓起了甲一的头发:“看清楚了,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狱卒。” 捂着脸的広高智眯着眼睛望了过去:“是,不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 “是,是差役,不是狱卒。” “你怎么知道。” “他找过我。”早已吓的六神无主的広高智哆哆嗦嗦的说道:“是他威胁了我,询问我爹爹的账本在哪里。” “账本?” “是,李家派…” 说到一半,広高智终于回过神来,眼神闪烁,又不吭声了。 “李家?”楚擎冷笑道:“没想到还他妈有意外收获,死胖子,不怕告诉你,我刚弄死了个狱卒,尸体就在旁边,你要不想死,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一边说,楚擎一边将衣服都脱了下来。 胖子面色煞白:“你要干…要干嘛?” “干你妹!” “我没有妹妹。” “…” 第142章 劫持 広高智是真被吓坏了。 原本,楚擎说他是因为“杀人”进来的,他还半信半疑。 现在,信了个十成十。 在外面杀人,被抓进来了,然后,进来又杀一个,这特么就是个畜生啊! 早已被吓的魂不附体的広高智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他知道的全部交代了出来。 原来楚擎在这里碰到広高智,还真不是巧合。 这胖子应该是在刑部被关着的,结果李家人动用了关系,将他弄到了京兆府大牢之中,以受了重伤为由。 而这间牢房相对来讲干净一些,属于是vip牢房,俩人都是官二代,所以在这碰见了。 至于李家人为什么要将这胖子从刑部弄出来,因为“账本”。 萧县县府李木不止贪税银,也贪官银,而六部之中,能够动用钱粮的,只有户部和工部,李木是个贪官,広海尚也是个贪官,俩人一拍即合,一起做假账,私卖工料,同流合污,不知贪了多少钱。 这也是为什么広海尚明明能力平平却可身居右侍郎之位,正是因为李家有人罩着他。 広海尚也不是傻子,多留了个心眼,这些年来贪污的数额都记录了下来,记录在了一个账本上。 这位右侍郎被抓后,托人去给李木带了句话,让李家人营救他,要不然就把账目交给刑部,大家一起死。 在刑部,李家人没办法动手,也没办法将広海尚弄出来,所以就给他的胖儿子弄出来了,想着作为広家大少爷,这胖子没准能知道账本藏在了哪里。 结果还真是这样,広高智不知道账本在哪里,但是知道老爹有个私宅,藏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前几天逼问他的不止有一个甲一,还有一个自称叫做张云的家伙,说他是李家的三管家,可以留这胖子一命,胖子就信了,吐露了实情。 根据胖子对外貌的形容,楚擎第一时间想到了今日伴在李林身边的那个中年书生。 不过楚擎现在身陷牢笼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管这种事了。 问清楚了狱卒的倒班情况,迅速换上了甲一身上的衣服,将这家伙捆严实堵住嘴后,楚擎找到了一把水火棍,随即躲在监牢入口的阴影处。 京兆府外面遍布差役和武卒,他根本混不出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时间赌一把。 如同一个等待着目标上钩的蟊贼,紧紧握着水火棍的楚擎熄灭了所有火把,耐心等着换班的狱卒进来。 还好这一层牢房不多,管着的囚犯只有十几人,大多是形容枯槁的罪囚,不是睡了就是双目无神的坐在那里,倒是没引起什么轰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脚步声传来,楚擎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狱卒走了进来,见到黑灯瞎火的,微微“咦”了一声,第二个狱卒紧随其后。 楚擎抄起水火棍,精准无比的砸在第二个狱卒的后脑勺上,应声而倒。 第一个狱卒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手起棍落,又倒下一个。 楚擎长吐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还有敲闷棍的天赋。 迅速将监牢的铁索挂上,找到绳索,将两人捆住,堵上了嘴,然后将钥匙挂在身上,楚擎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 现在,整个地下一层的牢房,全是他的“人质”!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看陶少章和卫长风能否及时赶来。 此时此刻的楚擎,不信任任何一个京兆府的人,包括京兆府府尹马睿。 ………… 京兆府正堂之中,马睿捧着茶盏,哼着小调,颇为得意。 李家,本官得罪不起,得罪了,不知道要怎么报复本官呢。 陶家,本官也得最不起,得罪了,那太子少师不知道要找士林中人如何骂自己。 可这楚家,嘿嘿,得罪的起。 莫说工部左侍郎,便是刘勋,那也是个没实权的尚书,没在怕的。 一个小小的工部侍郎之子,抓了也就抓了,等刑部接受了便与京兆府无关,谁都不得罪,美滋滋。 刚要喝口茶,文吏跑了进来。 “大人,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求见。” “李林说的果然不错,楚家还真是投靠了邱万山。”马睿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轻笑道:“请进来。” 文吏跑走了,过了片刻,带着邱万山走了进来。 “诶呦,邱兄,有些时日不见了。” 马睿站起身,满面笑容,热络的走了上去。 邱万山也是笑呵呵的:“马大人客气。” 二人随意寒暄了一阵,马睿心下安定。 看邱万山这乐呵呵的表情,估计也是走个过场,没准备真的将楚擎保出去。 “就知邱兄要来,特意备了新茶。” 马睿哈哈一笑,双方落座。 邱万山拱了拱手:“那便多谢马大人款待了,既然知道邱某的来意,那邱某就开门见山了。” 马睿苦笑道:“邱兄,这你可为难我了,李家的李林可是特意交代了,这事,本官做不了主。” 邱万山表情微变:“问都不许问?” “有甚可问的,又不是什么大事。”马睿压低了声音:“那李林,知道邱兄要来,不如这样,你速速离去,我就当你未来过,也省的让你与李家交恶,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何。” 邱万山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是如此,若是因此开罪了李家,确是有些不值当。” 要么说邱万山是个老狐狸,卫长风让他来问陈言的事,这家伙一听说李家人也来了,顿时打了退堂鼓,再一个也的确是没什么可问的,无非就是陈言被栽赃罢了。 “好,那愚兄就不叨扰了,改日请马大人吃酒。” “好说好说。” 马睿连忙起身相送,二人一前一后。 眼看着邱万山都走到门槛了,马睿也是有口无心多说了一句。 “邱兄安心便是,楚家那边,你随意敷衍一番即可,那楚擎,在京兆府大牢之中断然不会受罪。” “楚擎?”邱万山愣住了,转过头,一头雾水:“和楚擎有什么关系。” 马睿比邱万山更迷糊:“邱兄不就是来问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的事吗?” “本官是问陈…”邱万山面色大变,失声叫道:“楚擎在你京兆府大牢之中?!” 马睿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如此啊,邱兄不就是因此事…” 没等马睿说完,邱万山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要害死本官不成?!” 第143章 乌眼青 马睿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刚才还好好的,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邱万山急了:“放人,现在就放人,快!” 马睿哭笑不得:“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之子,邱兄这是怎地了,难道还…” 邱万山双眼都呈现出了血色了:“少他娘的废话,快些放人!” 马睿不乐意了。 虽然他是大昌朝第一背锅侠,没什么牌面,可毕竟品级在那摆着,邱万山是户部右侍郎,虽然掌握着实权,可要说怕,也怕不到哪去,无非就是不想得罪罢了。 被邱万山这一口一个“他娘的”骂着,到底还是生气了。 “邱大人。”马睿沉着脸冷声道:“虽不知道你为何要保那楚擎,可这小子,的确是打了人,他也没有反驳,打了人,被拿下大牢,应有之意,更不要说,李林可是交代了,本官…” “你糊涂啊,楚擎他可是卫…” 说到一半,邱万山及时收住了话头。 如果他直接报出卫长风的名号,马睿肯定是会放人的,可问题是来的人是自己,要是李家人知道了,八成会记恨上他。 想到这,邱万山笑了,拱了拱手:“是下官唐突了,告辞。” 一语落毕,邱万山转身就走,走的还特别快,留下马睿一脸懵逼,如同刑天拿着海飞丝,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头雾水的坐了回去,马睿有些犯嘀咕。 这邱万山不是什么好鸟。 今天不是很给面子,日后…这王八蛋会不会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的京兆府穿小鞋啊。 一时之间,马睿有些后悔了。 刚刚应该多问几句才对,看的出来,这邱万山,似乎还挺在乎那楚擎的。 患得患失之间,文吏又跑了进来。 “大人,太子少师陶瑸陶大人,与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求见。” 马睿一个机灵坐了起来:“陶师也来了?!” 文吏苦笑道:“是。” 马睿顿感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陶家那点事,他很清楚。 陶少章想查李林,可陶瑸呢,却只想着给太子教书,不愿意让陶家人牵扯到这些破事之中。 所以马睿还真就不怎么怕陶少章,陶家的扛把子是陶瑸,陶瑸和皇帝走的近,陶少章就是个愣头青罢了。 而且刚刚也没为难陶少章,就是抓了个楚擎,谁知连太子少师都来了。 “快请快请,不不不,本官亲自迎接。” 马睿顿时慌了神,赶紧整了整官袍,快步而出。 一直到了,衙门外,见到了陶家父子,马睿再次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 “下官,京兆府府尹马睿,拜见陶师。” 该有的礼节,丝毫不少。 要知道陶瑸非但是太子少师,还与皇帝关系近,非但与皇帝关系近,还是京中士林的大哥级人物。 可以这么说,但凡混官场的,都不愿意得罪陶瑸,因为这老头子一句话,就可以让某个读书人身败名裂,而官场上的,都是读书人。 当然,除了某个走后门的从八品署丞。 陶瑸淡淡的说道:“马大人无需多礼,老夫是来保个人。” 马睿一脸苦笑:“楚公子?” “不错。” 马睿嘴里暗暗发苦。 谁能想到,太子少师竟然亲自来了。 “陶师请入堂,先喝杯茶歇息歇息。” “也好。” 三人进了正堂,马睿也不敢做主位,亲自泡了茶。 陶少章不发一言,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陶瑸虽然是心中百般不情愿,可还是依旧违心的说道:“这夸口小…这楚公子,与老夫,与老夫,也算是忘年交了,平日里,切磋些诗词歌赋,品性上佳,断然不可能谋害旁人,老夫想将楚擎保出来,马大人卖老夫个情面如何。” 马睿惊着了:“楚公子竟与陶师是忘年交,还切磋诗词歌赋?” “是如此。” “想不到,下官倒是没想到,这楚公子,竟还有如此文采。” 陶瑸呷了口茶,没好意思吭声。 马睿这次是真的开始摇拽不定了。 李家固然可怕,问题是这陶瑸都亲自出面了,这面子,不给不行啊。 见到马睿犹豫,陶瑸笑道:“马大人安心便是,楚擎此子,品性纯良,是个难得的好后生,观他模样就知晓,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安生的很,莫说骇人,便是吵嘴都…” 话还没说完,文吏疯了似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不好了,监牢被劫了。” 马睿霍然而起:“什么?” “那楚擎,那叫楚擎的人,抓了四名差役,封了监牢,还有二十三名案犯,都被他抓了!” 陶瑸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陶少章目瞪口呆。 马睿一脸白日见鬼的模样:“胡说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岂能劫了监牢?!” “是,是如此的,监牢的大门都从里面锁住了,钥匙都在他手里,他说谁敢靠近,他就宰了差役,还在监牢里铺满了干草,谁进去就点了监牢!” “混账!” 马睿大失分寸,刚要跑出去,陶少章叫道:“我也去。” “不可,万万不可,此等凶徒本官闻所未闻,陶大人不能去,陶师也不能去。” 陶少章刚要再开口,陶瑸赶紧拉住了自己的好大儿。 老陶也是震惊了。 他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见识犯人能给监牢“劫持”的。 ………… 楚擎站在监牢大门的后面,掏了掏耳朵。 他对工部没啥好感,除了老爹,都是一群废物,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但是他现在对工部改观了,还真别说,这京兆府的大牢盖的,嘿,那叫一个结实。 大链子一缠,铁锁在里面一挂,牛来了都拉不动。 四个衙役,他弄死一个,抓了仨,都被捆的严严实实的。 加上二十多个囚犯,人质都在牢房里关着。 楚擎也想开了。 事到如今,去他大爷的,放手干吧,总是苟着也不行,关键时刻该莽就得莽,不莽的话,早死甲一甲二手里了。 监牢外狭长的甬道中,衙役门拿着水火棍,如临大敌,骂骂咧咧。 “别他妈吵吵了,再吵吵,老子宰了人质。” 衙役门不吭声了,随即齐齐喊了声大人,京兆府府尹马睿来了。 来到监牢外,马睿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了。 不用想,这事肯定得上达天听,陶家和李家的事先不说,他京兆府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知道要怎么被天子责罚呢。 “你好大的狗胆。” 来到监牢外,马睿大骂道:“想抄家灭族了不成。” “诶呦。”楚擎耸了耸肩:“这不是亲爱的马睿吗。” 看向马睿,楚擎目光渐冷。 甲一甲二是衙役,敢这么嚣张的栽赃他,八成是这个京兆府府尹也被李家收买了。 其实吧,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马睿不愿意多事是不愿意多事,但是确实不存在投靠谁或者被谁收买的的情况,甚至还是个愿意为老百姓做主的好官,当然,如果欺负老百姓的也是老百姓,他是愿意声张正义的。 “将牢房打开,本官会为你求情。” “求你奶奶个腿,我一开门就被剁成肉泥!” 马睿急的够呛,拖的时间越长,自己越倒霉,连忙说道:“楚公子这是何必,有何冤情说出来便是。” “和你说,说个屁,狗官!” “你…” “你什么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和李家是一伙的。” “好好好。”马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不与本官说,那与太子少师陶大人说如何,陶大人就在上面。” 楚擎微微一愣:“真的?” “本官为何会骗你。” 楚擎一脸狐疑,问道:“那陶大人,如何说的。” “还能如何说,说你是年轻俊杰,与他是忘年交,整日与他切磋文采,拿你将亲儿子对待。” 楚擎沉默了,眯起了眼睛。 过了片刻,楚擎从怀里拿出竹简,随即摊开。 “这上面,是狱卒自己写的口供,要栽赃我,你看。” 黑灯瞎火的,马睿哪里看不着。 可一听这话,心里却咯噔一声。 是啊,楚擎好歹是工部左侍郎之子,又在户部任职,没必要劫持狱卒闹出这么大个案子啊。 “此话当真,狱卒栽赃你?” “骗你干什么,你过来看。” 楚擎走到铁门旁,将竹简贴了过去。 马睿神色大变,连忙将脑袋凑了过去。 “你拿的近一些,若有冤情,本官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这是实话,马睿虽然油滑,但是决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出这种恶徒。 “你把脑袋伸进来不就完事了,我要是把手伸出去,你再把竹简抢走了呢。” “也是。” 马睿和要出壳似的,然后把脑袋伸了过去,刚要定睛一看,然后…一个硕大的拳头直接怼他眼眶上了。 楚擎一击得手连忙后撤,破口大骂:“上坟烧报纸,糊弄你爹,狗官,还想忽悠老子,陶瑸那老王八蛋不骂我就不错了,还忘年交,还切磋文采,还当亲儿子对待,你当我是白痴!” 捂着眼眶的马睿大吼道:“给老子把门砸开!” “累死你大爷!” 马睿气归气,又补充了一句:“砸开门,莫要伤了他性命!” “he-pei。”楚擎一脸不屑:“还尼玛搁这跟老子装!” 第144章 苦逼呵呵 就偷袭马睿这件事吧,其实还真不怪楚擎。 首先是広高智这胖子,李家人给他安排到京兆府大牢里了,张云可以随便出入,狱卒还能言行逼供,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然后再说他,俩狱卒要栽赃他,栽赃的肆无忌惮,毫无顾虑。 最最最主要的是,是陶瑸,楚擎知道自己和老陶是个什么关系,他太清楚不过了。 陶瑸说自己和他是忘年交,还说自己文采斐然,说当亲儿子对待,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因为皇宫那事,这老头差点没死自己手里,不骂自己是个杀千刀的夸口小儿就不错了。 总之,这样那样的情况和原因,马睿说的一番话,楚擎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信的。 眼看着一群衙役过来撞门了,楚擎二话不说,打开牢房,从里面揪出已经醒来并且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甲一,扑头盖脸正手反手就是四个嘴巴子。 楚擎也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一把短刀,抵在了甲一的脖子上,冲着外面大喊道:“京兆府府尹说的话,本少爷是一个字都不信,也不需要证明给他们看什么,但是你们,你们这些武卒和衙役,听好了,就是这家伙,栽赃了我,竹简就在我怀中,上面是他亲笔所写,还要灭我的口!” 顿了顿,楚擎冷笑连连:“如果我今天死了,如果你们还有良知,就将这件事传出去,传的人尽皆知,我楚擎,工部做侍郎之子楚擎,是被冤死的,冤死在京兆府大牢之中,还有此事,与我爹无关,是李家人要陷害我,勾结京兆府府尹陷害我!” 一语落毕,楚擎一脚将甲一踹倒,随即又将另外两个衙役带了出来,大吼道:“谁再敢接近监牢大门,接近大牢十步之内,我就宰了他们!” 马睿目眦欲裂:“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马睿刚要开口,文吏跑来,悄声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户部尚书卫大人来了,说,说…” “说什么。” “说楚擎伤了个毫毛,要您狗命!” 马睿:“…” 骂了声娘,马睿只能让武卒和衙役门后撤,随即匆匆跑回了正堂。 正堂之中,陶瑸一头雾水,望着暴怒的卫长风,满脑袋问号。 他想不明白,楚擎就是个纨绔子弟,这怎么还给卫长风招来了。 卫长风能来,自然是因为邱万山跑回去报信了。 户部距离京兆府本来就不远,卫长风听说之后直接骑上了快马而来,深怕楚擎出事。 卫长风极为自责。 他已经想到了李家人会对楚擎出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别人对陶瑸恭敬,老卫可不管这事。 首先是俩人年纪差不多,其次是老卫当官的时候,陶瑸还在老家种地呢,老卫的资历比陶瑸高多了。 再者就是,卫长风瞅陶家人特别不顺眼。 他觉得楚擎深陷牢狱就是陶家人害的,他甚至怀疑是陶少章看斗不过李家了,直接给楚擎抛出来当了替罪羊。 一进门,卫长风连礼都不施,看了眼父子二人就是冷哼一声。 正堂之中,老卫额头上的青筋直冒,来回踱着步。 马睿浑身是汗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卫大人,卫大人您怎么来…” 话未说完,卫长风一个健步来到马睿面前,粗壮有力的双手抓住了马睿的前襟。 “马睿,你是李家的狗?” 马睿神色大变:“卫大人为何有此一问。” “若不是,为何关押楚擎!” “他…” “他什么。”卫长风一把松开了马睿:“给本官放人!” 马睿平日里也和卫长风没少打过交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老头发这么大脾气,连忙说道:“老大人,不能放,现在不能放了啊,楚擎劫了监牢。” 卫长风一脸懵:“什么,楚擎一个文弱书生,竟能劫持了监牢?” 马睿二话不说,指着自己肿起的眼眶子,事实胜于雄辩。 “老大人,这就是他打的!” 不提这事,马睿还不生气,一提这事都想骂娘了。 陶瑸说这家伙是知书达理的小才子,你说他是文弱书生,然后,让老子去看竹简,字都没看到一个,一拳就怼了过来,那出手速度,那时机把握的准确,那极具欺骗性的表情,这就是个惯犯啊! 卫长风望着马睿脸上的乌眼青,一脸狐疑:“不会是你自己撞的吧。” 马睿:“…” 一旁看热闹的陶瑸倒是微微颔首。 老头一点都不意外,他觉得按照楚擎那德行,能干出来这种事。 “老大人啊,放,刚刚就准备放了,可谁知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放不了,您就是打我一顿也放不了,劫持京兆府监牢,开朝未有,莫说您来,谁来都不行,除非天子亲自来,要不然这人,本官…” 文吏第n次跑了进来:“大人,内事监大公公孙安,携圣旨前来!” 马睿转过头:“谁?” “公公,孙公公,大公公孙安,就在外面。” 马睿撒丫子就跑了出去,留下卫长风与陶家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京兆府外,孙安眉头拧的和什么似的。 刚刚他原本是要去楚府宣读圣旨的,结果还没到楚府,城内的千骑营找到了他,说是京兆府出了事,陶少章去报官了,然后李林也去了,最后被抓进去一个人,叫做楚擎。 孙安听过之后,直奔京兆府。 马睿跑出来后,一眼看到了孙安,双膝跪倒在地。 “臣,京兆府府尹马睿,接圣旨。” 孙安一脸嫌弃。 接你娘个腿接,宁配吗。 “马大人,咱家不是来寻你的,这圣旨,是宣给楚擎的,他人在哪里。” “又是寻楚擎?” 马睿的嘴巴咧的大大的,大脑一片空白。 先是户部右侍郎,然后是太子少师,紧接着户部尚书亲自跑来了,现在,连天子近侍孙安都到场了,还带着圣旨。 这一瞬间,马睿终于明悟了。 怪不得这小子敢劫持监牢还敢给自己一拳。 转念之间,马睿不生气了。 他突然觉得,楚擎这人,还挺不错了,只是给了自己一拳罢了,要是自己有这背景,噗嗤噗嗤捅自己两刀再给京兆府点了都没带怕的。 “愣着作甚,还不快带咱家去见楚公子。” “是是,下官这就带您去监牢。” “咱家倒是还未问过,那楚擎,为何被关在监牢之中。” 马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是…是因打了人。” 孙安面沉如水:“只是因为打人,便关起来了?” 偷摸看了眼孙安的脸色,马睿小心翼翼的说道:“还因涉及了人命官司。” “人命官司?!”孙安的表情瞬间凝重了。 “是,是如此。” “杀人了?” “暂时还…” 孙安又问:“杀了几人?” “可能,可能是两人,一个叫做周虎,一个叫做瘦…” 孙安如释重负:“才两人?” 马睿:“…” 才…两人,感情这是杀的少了呗? 第145章 落幕 其他人,马睿敢阻拦,孙安,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 宫里宫外,这老太监代表的就是天子。 马睿领着路,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当然,照实说,没敢说猜测,也不说陶家与李家的明争暗斗,反正事是说明白了,懂的都懂。 不错,懂的都懂,孙安作为大昌朝首席秘书,陶少章要查李家这事他哪能不清楚,非但清楚,还比其他人了解了更多的内情。 转念之间孙安就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了,之前他就和黄老四有过猜测,陶少章是通过楚擎才核算出账目的,现在看来,李家也知道了楚擎的重要性,这才将这小子弄进了大牢之中。 想明白归想明白,老太监未动声张。 京兆府府尹好歹是三品大员,轮不到他喷,得天子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走背字的马睿,带着老太监来到了监牢外,刚进入甬道,面色大变,因为他闻到了一股子浓烈的灯油味。 武卒和衙役门,推的远远的,别说撞门了,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深怕刺激到疯子一般的楚擎。 楚擎没疯,反而极为冷静。 在监牢最深处,他找到了灯油,随即又将干草全部铺在了地上。 “别刺激我啊,我脑子可不好,谁再撞门,大家一起化身为柴薪去传火!” 楚擎站在火把旁,满面狠戾。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楚擎一想十八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了。 除此之外,楚擎的呼吸极为粗重,精神高度紧张,头痛欲裂,肩膀被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胸口挨了一脚,一呼吸就针扎似的疼。 “楚公子!” 老太监推开衙役们,也是吓的够呛:“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擎定睛一看:“死太…孙公公,你怎么来了?” 闻着煤油味,再一看里面铺满了干草,老太监吓了一跳。 “哎呀呀,楚公子,你是作甚,有何冤屈,和咱家说便是,这是何苦。” 孙安到底还是经历过大阵仗的,回头骂道:“都愣着作甚,滚,都给咱家滚,没你们的事,其他人都滚,还有,这事不准说出去,说出去,小命不保!” 马睿早就慌了神,哪有什么主意,赶紧挥着手将一群衙役和武卒撵出去。 这年头连工伤都没有,武卒和衙役巴不得赶紧离开,一哄而散。 楚擎面露狐疑之色,隔着铁门中间的缝隙门问道:“孙公公你来做什么。” “咱家是来宣读圣旨的。” 孙安也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无奈的说道:“莫要胡闹了,还不快将门打开接圣旨。” 身后的马睿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本官的衙署都快被点了,你管这叫“胡闹”? “圣旨?”楚擎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 自己都成恐怖分子了,接哪门子圣旨,再说了,自己和天子熟吗,他颁圣旨给我? “是啊,册封你为七品东宫属官。” “噗嗤”一声,楚擎乐了。 “亲爱的马睿。”楚擎看向马睿,乐道:“花样不少啊,孙公公都找来了,我劫持了大牢,封我官?” 楚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孙安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可以确定,天子绝逼不会没事闲着给自己写圣旨,更别说册封自己了。 “你们这是拿我当羊肉卷涮呢,天子写圣旨给我,还册封我为东宫的官员,七品的…”楚擎冷冷的看向孙安:“老太监,你身为天子近侍,竟然也被李家收买了,亏本少爷之前还想给你上炮!” 孙安哭笑不得:“你连咱家都不信?” 楚擎猛翻白眼。 我最不信的就是你! 孙安也是看出来了,楚擎的确被“李家”祸害的不轻,现在是看谁都不信。 不过孙安也气的够呛,他还一直想着和楚擎好好亲近亲近,平常也没少在天子面前说这小子的好话,这可倒好,对方竟然以为自己被李家的人给收买了。 “那你信谁,你信谁,咱家给你找来。” “好!”楚擎眼珠子一顿乱转:“我信黄老四,就是黄四将军,他也是天子宠臣,我有冤屈,你给他叫来,我要和他说。” “黄老…黄四将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满肚子坏水,黄老四都和我说了,你一直想坑我,我就信黄老四。” 孙安傻了,目瞪口呆:“陛…黄四将军真是这么说的?” “不错,修韬武殿的时候你就总想打小报告,黄老四都和我说了,说你最坏,呸,死太监!” 孙安想哭。 不是因为楚擎骂他,是因为他很委屈,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窗外有千纸鹤,天空是蔚蓝色,老太监很受伤。 怪不得之前在楚擎总表现出来一副戒备的模样,感情是老四的缘故啊。 “够了!” 一声低吼,从二人身后传来,卫长风拧着眉走了过来。 楚擎满面惊喜:“卫大爷?!” 卫长风一把扒拉开马睿,随即对孙安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孙公公。” 孙安也是满面诧异之色,不知道卫长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卫来到铁门前,轻声说道:“你的冤屈,老夫给你洗刷,将门打开,放心,没有哪个狗日的京兆府尹敢动你。” 马睿张了张嘴。 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呗,还没有哪个狗日的京兆府尹,咋的,昌朝有好几个京兆府尹啊? 楚擎快步走到门前,低声道:“卫大人,京兆府的人要陷害我,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也押在牢房里,広家有一本账目,被一个叫做张云…” 卫长风轻声打断道:“这些都是小事,将门打开,老夫带你回户部,看谁敢拦!” 楚擎望着卫长风满面关切的模样,心头一暖,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将钥匙插了进去打开了铁索。 可扯铁链的时候,楚擎从未动摇过的手臂,却有些哆嗦了。 高度紧张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后,楚擎顿感一阵天旋地转。 “楚擎!” 卫长风注意到楚擎的面色,大喊一声,手忙脚乱的将胳膊伸了进去,三把两把扯掉铁链,一脚将门踹开。 冲进来后,卫长风一把抓住了楚擎的肩膀:“受伤了?” 本来楚擎缓缓就没事了,结果老卫抓的地方正是他的伤处,剧烈疼痛之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也支持不住,双眼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卫长风神色大变,连忙搀扶住了楚擎,随即猛然回过头,冷冷的看向马睿。 “好一个京兆府,竟敢将老夫的户部教习害成这般这样,明日老夫定要参你一本!” 马睿眨了眨眼睛。 不对啊,是你的手下劫狱,你参我干什么? 一旁的孙安却是面色微变。 这小子竟然是户部教习?! 怪不得卫长风这般忧心,原来如此。 孙安扭头喊了一声:“禁卫何在。” 守在外面的禁卫匆匆跑了进来。 孙安淡淡的说道:“刚刚楚公子说,有人陷害他,去通知千骑营,将这里封了,咱家要看看,是谁敢在京兆府诬陷东宫属官。” 马睿神色大变:“孙公公,这…” 孙安理都没理他,赶紧上前查看楚擎的伤势。 第146章 亲爱的马睿 “劫狱”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楚擎被卫长风背了出去,让人通知了医馆,叫了马车,迅速赶回户部。 临走之前还威胁了马睿一通,说明天一定要带着户部的官员一起狠狠的参他一本。 孙安马上没有离开,如他所说,千骑营的人来了,骑着快马,面色冷峻,三十余人,将这一层牢房内的所有囚犯和三个衙役以及一具死尸带回了刑部,包括広高智在内。 孙安很清楚,天子要彻查天下税目,也找卫长风商议了好几次,只不过这位户部尚书大人总是说人手不足,也很隐晦的说了一下户部的主事们专业能力不过关。 天子也很忧愁,却无可奈何,各州府做的账目,的确是不好查。 结果前几日去下县巡查时,天子又提及这件事了,卫长风却喜滋滋的说他户部找了个教习,户部主事的“水平”那是蹭蹭往上涨,用不了多久,定能将天下各道的税事查清楚,这位新来的教习,可以说是贪官克星了。 孙安是死活没想到,这教习竟然是楚擎。 现在李家想要“害死”楚擎,孙安都不用回宫禀报天子,直接插手介入了,就是不还楚擎一个公道,也得给卫长风一个交代。 老太监知道户部对天子的重要性,更知道楚擎对卫长风的重要性。 陶家父子二人一直在正堂之中,直到见到卫长风将楚擎抱进马车中,陶少章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陶瑸却是满面狐疑之色,卫长风来了,竟连孙安也来了,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 本来想找马睿了解了解情况,可这位京兆府府尹满面苦涩陪伴在孙安身旁,叽哩哇啦的解释着什么,老太监根本不鸟他。 陶家父子离开了,陶少章看着老爹的目光,有些古怪,那意思好像是说…爹你还不如一个老太监好使! 孙安带着千骑营的人离开后,天色已经黑了,马睿如丧考妣,耷拉着一张老脸坐在正堂之中,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之前他还有点小得意,李家他得罪不起,陶家也得罪不起,楚家就没问题了,抓了楚擎,自己很机智嘛。 现在他很后悔,早知道,当时他宁愿给李林和陶少章这俩王八蛋关进去了! 闭门堂中坐,锅从天上来。 挥了挥手,让一群京兆府的官员下差后,马睿也离开衙署进入了轿中,神情恍惚。 他明天得上朝,露个面,让天子和卫长风喷他一顿。 坐在轿中,他就死活想不通了,明明是楚擎劫了监牢,还杀了个狱卒,为毛卫长风和孙安一副都是他的锅的模样,还他娘的讲不讲理了? 一路回到府中,下了轿,心事重重的马睿进了宅邸。 眼看绕过影壁,过了前厅,都快到正堂了,马睿抬起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灯笼挂在墙壁上,却丝毫声音听不到,一个下人也没看着。 猛然间,马睿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入府的时候,连门子都不在。 刚要喊上两声,脖颈之间传来一阵凉意,随即后膝一痛跪倒在地,一把夺人双目的寒光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马大人!”一个如同与黑夜融为了一体的黑衣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握锋利的匕首,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我只说一遍,听好。” 马睿不断吞咽着口水,下意识叫道:“你是谁,胆敢刺杀本官!” “我若杀人,你满门二十三口早已魂归黄泉!”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后背传来剧痛,黑衣人一脚将马睿踹到在地。 转过身,马睿这才看到袭击自己的人,夜行服,身材高瘦,脸上蒙的严严实实。 黑衣人冷声道:“你大牢之中,关押了一位户部官员,姓楚名擎,若是他有差池,我血洗你马家满门,你胆敢张扬此事,我便告诉你的大夫人,你在老家郴州还养了两房小妾!” 马睿神色大变:“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晓,灭你满门如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马睿终于怒了,大吼道:“放了,放了,他娘的放了,那楚擎已经被放了,别他娘的来找本官了!” “放了?”黑衣人一个愣神:“谁放的?” 马睿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立马爬了起来,双目都快要喷火了,大吼大叫道:“太子少师找本官,户部尚书找本官,就连那天子近侍都来找本官,他娘的回到府中还有刺客,老子不做了,不做这京兆府尹了,有本事你就宰了老子!” 黑衣人沉默了,凝望着满面愤怒的马睿,随即讪笑一声:“放了就放了,你急什么。” 马睿:“…” 没等马睿再开口,黑衣人一个纵跃跳到了高墙上,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马睿终于回过神来,大喊道:“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 一边喊一边冲到正堂之中,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多口子,都被困在了屋内。 “哎呀,夫人,怎地…” 话没说完,府外传来一阵叫骂和踹门之声。 马睿暴怒回头:“又他娘的是谁!”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十多个庞大腰圆的军中武将冲进府中,品级最低的,七八品,品级高的,三四品,除了各大营的主将和副将外,兵部的一个侍郎都来了,领头的,正是扛着斩马刀的楚文盛。 一马当先的楚文盛,一脚将石桌踹翻,大吼道:“狗官马睿,给老子滚出来。” 马睿跑了出来,望着一群老杀才,非但没有露出畏惧之色,还彻底进入了狂怒状态。 “人放了,楚擎那扫把星,老子放了,下午就放了,他娘的你们有完没完!” 本来带着人马想来威胁一通的楚文盛愣住了:“楚擎已经离开京兆府了?” 马睿胸膛起伏不顶,随即突然冲了过去,张牙舞爪的大吼道:“欺人太甚,老子和你们拼啦!” 楚文盛眼皮子都没带眨一下的,一脚给马睿踹了个大马趴,随即和个山大王似的一挥手:“算这狗官识趣,兄弟们,走。” 然后,十多个军中将领就这么浩浩荡荡并且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马府。 楚文盛临走之前,还一刀给人家影壁劈翻了。 揉着肚子坐在地上的马睿,这一次,是真的不想干了,想辞官,告老还乡,这京兆府尹,真的不是人干的活。 第147章 宫中教习 皇宫之中,敬仪殿。 孙安刚刚将今日在京兆府中发生的事情和黄老四说了一通。 “混账东西!” 黄老四听过之后满面怒容:“他将这京兆府当做了什么地方,劫监牢,杀狱卒,开朝至今,从未有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那楚擎,狗胆包天。” 孙安倒是不意外。 一码归一码,你被冤枉是被冤枉,但是你不能劫监牢啊,而且又是铺干草又是倒煤油的,还杀了人,的确称的上是目无王法狗胆包天了。 “那圣旨,接了没有。” 黄老四的语气阴沉沉的,明显是后悔给楚擎“封官”了。 “开了监门后,楚公子昏死了过去,老奴调了千骑营的人调查此事,便没有宣读。” “没宣读也好,此子太过胆大妄为,将此事调查清楚后再说。” “陛下,已经调查清楚了,涉事之人都被带到了刑部之中,広海尚之子広高智,也深涉其中,还有一个叫做甲一的狱卒,被李家人收买了,这二人被带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已经招了。” “事情原委如何?” “如楚公子所说,那甲一想要栽赃他,非但如此,还要栽赃陶少卿,被楚公子看出了破绽,未画押,甲一与甲二两名狱卒欲用酷刑,楚公子奋起反击,失手杀了甲二,击晕甲一,因不知该信何人,这才又制住了换差的另外两名狱卒,又将监门反锁周旋至晚间。” 黄老四微微点着头,没好气的说道:“倒是未看出来,有几分血勇与谋略。” 顿了顿,黄老四话锋一转:“即便再是如此,也不能劫了大牢,京兆府在天子脚下,这混账东西,应罚,圣旨莫要宣了,改为申饬,送到楚府中,再责骂一番楚文盛。” “老奴明日就送去。” “随意找个太监送去就是,楚家人,真是讨打!” “陛下。”孙安苦笑了一声,罕见的带着主观意见评论了一番:“那楚公子,当时也是怕了,举目四望,无可信之人,莫说是马大人,便是陶大人,还有老奴,他都不信,还骂了老奴一通,非说老奴被李家人收买了。” “这混账东西,不分好赖,更是不知好歹。” 孙安乐道:“老奴还问,他信谁,信谁说出名字,老奴将人带来。” “他定是说他爹,或是卫长风吧。” “不不,陛下,他提了您,不,他提了黄四将军,说只信黄四将军。” 黄老四神情大动:“真是如此说的?” “老奴岂会骗您,就是如此说的,这楚公子,说只要黄四将军去了,他就将牢门打开,只将冤情将于黄四听,其他人,一概不信。” 黄老四沉默了,面无表情,旋即,突然哈哈大笑:“如何如何,你看,朕便说了,这小子是有大才的,更是有一双慧眼,虽与朕接触的不多,却知朕这位黄四将军满身正气乃是堂堂的正人君子嫉恶如仇,不提他爹楚文盛,不提卫长风,偏偏提了朕,哈哈哈哈哈。” 孙安讪笑一声。 本来他应该信咱家的,还不是某个黄将军背后说咱家满肚子坏水。 “那句话是如何说的…”黄老四眉飞色舞的说道:“对对对,是被朕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对,楚擎便是如此说的,被朕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天下,只信朕一人!” 刚刚还气呼呼的黄老四,说变脸就变脸,乐呵呵的。 “朕虽未穿龙袍,却依旧无法掩盖住朕一身的浩然正气,京兆府司职京中大小事务,太子少师乃是当世名儒,你这老奴更是朕的近侍,楚擎都不信,都不信,哈哈哈,只信朕。” 黄老四的确挺开心的。 以平常人的身份和别人相处,然后扮猪吃老虎表露真龙天子的身份将对方吓的纳头就拜,固然爽。 可要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就能让对方“纳头就拜”,那就更爽了。 “明日,下了朝,你去楚府宣读圣旨吧。” “那老奴拟旨申饬时言辞就不要太过严厉?” “蠢货!”黄老四一瞪眼:“申饬什么,如此有勇有谋又有一双慧眼的年轻才俊,朕要夸奖,对,褒奖一番,除了这东宫属官,再嘉奖一番吧。” 老太监算是服了。 也不知道该说楚擎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闹出这么大一桩乱子,就说要找个黄将军,屁事都没有,果然是非对错都在天子一念间。 虚荣心空前满足的黄老四乐呵呵的说道:“平日总是说,这良才难得,朕信的过的良才,更是少之又少,殊不知,给朕办差,非但要朕信得过,他也要信得过朕,莫要留有余地,要用命,要知晓朕不会亏待他,这楚擎,信朕,朕,也信得过他。” 老太监有些困惑。 人家是信任黄四将军好不好,退一步来讲,人家也不能说是信任黄四将军,只是以为黄四是天子宠臣,才那么一说,您是不是解读过度了? 黄老四收敛起了笑容,沉默片刻,又道:“倒是未想到,非但已有了官身入了户部,还成了户部教习,他本事还不小。” “是啊,今日您是没见到,卫大人可宝贝的紧。” “可惜,这官职太低,若是有些资历,朕让他办这彻查税务这差事最好不过。” 顿了顿,黄老四面露一丝愁容:“彻查天下税务,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卫长风,太过刚正,陶少章,又不知变通,其他人,资历更是不够,这查税应遣何人,倒是叫朕好生头痛。” 孙安应了一声。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牵一发动全身,想要找出个绝佳的人选,难之又难,其他的都好说,主要是这人得“头铁”,或者说是身份够“铁”,从李家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这些贪墨税银的人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卫长风,说不定这群人都敢算计。 黄老四也在琢磨这件事,突然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让琅琊王来查…如何?” 孙安一脸困惑:“二皇子殿下?” “不错,朕能信的过的,除了几位老臣,也只有天家骨肉了,昌贤这孩子平日里,也会看一些奏折,若是寻个由头让他来查,也接机叫朕知晓他是否真的知道悔改…” 孙安面色大变,连忙垂头,不再言语。 事关二皇子,事关元日的一桩事故,乃是宫中秘闻,便是他也不敢随意言语。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也是拿不定主意了。 过了片刻,老太监提醒道:“可二皇子殿下,不通算学与账目之事啊。” “这倒好说,那楚擎教他便是。” 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黄老四笑道:“多学些本事也是好的,正好册封楚擎的是东宫属官,再加上算学教习吧,还有太子,先让琅琊王和太子二人学上一学再说。” “老奴记下了。” 朝廷中身兼数职的官员大有人在,东宫属官就是个虚衔儿,从七品的属官和楚擎从八品的署丞没冲突。 第148章 接儿子 户部衙署之中,无人下差,都在正堂外面等着。 郎中刚离开,说楚擎没什么大事,就是皮肉伤,主要是“累”的。 大家表示理解,的确是累的,干死一个狱卒,抓了仨,劫了监牢,可不是个体力活吗。 卫长风从正堂中走了出来,微微一笑挥了挥手:“都回去吧,楚擎醒来了,无碍。” 一语落下,数十个户部官员们一窝蜂的涌了进去,都是大大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楚擎的确是给户部涨脸了。 上午的时候,京兆府的武卒和差役来衙署门口抓人,作为户部的一份子,就没有不生气的,可生气又能如何,最多骂上两声。 再看楚擎,直接“打入”敌人内部了,听说差点没给京兆府点了,那叫什么,长脸,解恨! 刚醒来的楚擎被围的密不透风,连连拱手,哭笑不得。 看的出来,众人脸上关切的神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楚擎愿意教授大家算学,为其一,其二是给大家出气,更难得,当然,他们也听说了连孙安都去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加起来,楚擎如同英雄归来一般被大家嘘寒问暖着。 热闹了一通,众人嘱咐楚擎一定要养好身体后,这才离去。 不得不说,在卫长风的带领下,户部衙署的确有着不同于其他衙门的凝聚力。 还是那句话,户部官员不招人待见,所以内部很团结。 楚擎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冲着卫长风施了礼。 “多谢卫大人出手相救。” “应有之义。” 坐下后,卫长风摇了摇头:“此事,倒是老夫亏欠与你,与老夫详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楚擎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一遍。 卫长风知道李家人阴狠,只是没想到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 当然,其实李林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乱子,找俩狱卒,让楚擎画了押,给陶少章也坑进去,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他一个是低估的楚擎的“背景”,再一个是着实没想到这家伙敢杀人劫牢。 “这李家人,果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在家修养几日,伤好后再来当差,日后来衙署之中,可令你那随从出入户部,时刻护你周全。” 楚擎皱眉问道:“李家人还敢对我动手?” 卫长风没吭声 这李家,还真不是一般的世家门阀。 很多时候,昌律对这些世家门阀就如同一个笑话,可更多的时候,世家门阀又能捡起昌律当做他们的盾牌。 就好比楚擎这事,正常来看的话,李家人不应该再动手了,因为只要楚擎出了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家。 可问题是,没证据,即便天下人都知道是李家人动的手,问题是没证据啊,即便是天子也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将李家人如何。 一时之间,卫长风倒是有些怀念太上皇当政的时候。 老皇帝在位时,可不管什么士林、世家门阀、外朝臣子如何想,说干谁就干谁。 反倒是新君,总想做的尽善尽美,总想要当个“明君”,太过在乎外人的看法,做事也要有法度,更不希望别人挑出任何一丝错处。 浸淫官场多年,卫长风倒是有些唏嘘,天子看似要改革税事弊病,又何尝不是想要除掉一些世家门阀,本就是难如登天之事,还要做的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可谓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卫长风奇怪的问道:“倒是还未问你,为何天子近侍孙安也去了京兆府中?” “不造啊。”楚擎也迷糊着呢:“那死太监跑到京兆府中,说带了圣旨,天子要赐官什么的。” 现在回想起来,楚擎也觉得极为奇怪。 李家就是再嚣张,能买通京兆府府尹,总不能也买通太子近侍吧。 “赐官?”卫长风困惑更浓:“你见过陛下?” “没有啊,就是修韬武殿的时候,远远望了一眼,没看出长什么逼…没看出长的多么威武不凡。” “奇哉怪哉,孙安是内事监大太监,又是御笔近侍,他来宣圣旨,定是天子授意,可天子为何要授你官职。” 说到这里,卫长风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应是韬武殿一事,那日在宫中,便是连老夫都看了出来,天子对这韬武殿极为满意,虽说在老夫眼里有些不伦不类处处违制,天子却甚是欣喜,对了,险些忘记说了,改日得了闲,去老夫宅邸中,也修一个那竹叶扇子。” “您不是说不伦不类吗。” “不错,老夫就是想要看看,究竟怎么个不伦不类法,了解详细后,再来说教于你。” 楚擎满面钦佩之色。 怪不得能干到尚书这个位置,也是个不要脸的货。 当值的文吏跑了进来:“卫大人,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在衙署之外,说是来接楚教习,候了好一会了。” 卫长风点头,又交代了楚擎几句平日里多带护卫之类的废话,后者穿好了衣服匆匆跑出了衙署。 楚文盛与福三俩人正等在门外,焦急不已,见到楚擎跑了出来,老爹这才快步迎上去,上下打量一番,大大松了口气。 “可急死为父了,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啊。” 老楚眼睛红红的,使劲拍了拍楚擎的肩膀。 还是拍在伤处,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楚面色大变:“怎地了,伤着了?” “没,就是想您了。” 楚文盛哈哈大笑:“为父也想擎儿了。” 福三在一旁笑道:“少爷您可不知道,老爷急坏了,带着人就去了京兆府府尹的宅邸中,一冲进去就…” 楚文盛狠狠瞪了一眼福三,后者这才住了口。 楚擎面色微变:“您去找京兆府府尹了?” “哎呀,就是随口问一下。”楚文盛敷衍道:“那京兆府府尹怎么也是正三品,为父区区一个工部左侍郎,也说不上话,求爷爷告奶奶寻了个相熟的军中将领,去了马大人宅中,说尽了好话,央求了许久,马大人这才告知为父你已经回了户部衙署。” 楚擎满面愧疚之色。 看老父亲的模样就知道,去了马府中,肯定是低三下四央求许久又被那狗日的马睿百般刁难。 “以后尽量不给您添麻烦了,孩儿知错了,再也不让您受气了。” 一旁的福三满面无奈。 那马睿得亏是说的早,但凡不是一开口就说您被放出来了,现在马家几十口子可能都被老爷给分尸了。 第149章 没钱的卑微 一路说说笑笑,三人回到府中。 虽说只是监狱一日游,但毕竟是进去过,为了庆祝楚擎出狱,楚文盛让管家买了很多平日舍不得买的吃食,全府敞开了吃喝。 楚擎暗暗奇怪,老爹连被扣的俸禄都没补齐,平日里都是喝粥吃酱菜,今天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奢靡”。 只有福三知道,楚文盛今天非但叫了一群兵部的将领去找马睿算账,分别的时候,老楚还将一群将领们身上带的钱洗劫一空。 要知道这些将领们,其中半数的品级都比老楚高。 不得不说,楚文盛教育子女这一块,挺奇葩的。 虽然骄纵,任由楚擎以前在北市飞鹰走马,可北市多是普通的百姓。 可今日明明差点拆了马睿的宅邸,却可怜巴巴的让楚擎误以为老楚低声下气,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楚擎举着酒杯,嘻嘻哈哈的和大家添油加醋的吹嘘着。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楚擎说了声困了后就回到了卧房之中。 反手关上门,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愤怒。 他想当个屌丝,当个小透明,自己平平安安,和老爹平平安安,如果可以的话,偷偷摸摸的做个好人,只要能安安生生的,老爹安安生生的,楚府安安生生的,他可以对任何人低声下气,拍任何人的马屁,颜面才值几个钱,这年头因为颜面而死的人还少吗。 可今天,可现在,可此时此刻,楚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不坑别人,别人就坑他,他不坑死别人,别人就坑死他。 “李家!” 楚擎脑海中回想起李林和那个叫做张云的书生,回想起这两人的模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如果在监牢之中,他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怕是这辈子都难以走出牢房了,甚至还将陈言和陶少章害死! 那份供状,如果画了押,万事皆休! 楚擎决定了,无论李家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他都要尝试一番这个世家门阀彻底扳倒,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搞倒李家,他,老爹,楚府所有人,都会活在惶恐之中甚至是哪一日就被破家灭门。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楚擎有官身,还是户部的官身,可查天下账目的户部官身。 上了床榻,感受着肩膀传来的疼痛感,楚擎闭上了眼睛,随着屋外老爹等人都散了席,聆听者微风之声,刚要睡下,传来了福三的轻唤声。 “少爷,您睡了吗。” 楚擎应了一声,坐起身来。 福三推门而入:“少爷,户部那陈大人在门外,要见您。” “陈大…陈言?!”楚擎面色微变:“这家伙不是通缉犯吗。” “是,鬼鬼祟祟的,就在府外等着。” 楚擎顾不得多想,披上衣服跑了出去,让开门的下人回去睡觉,这才打开侧门让陈言溜了进来。 陈言见到楚擎活蹦乱跳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楚擎望着穿的和个上工百姓似的陈言,哭笑不得。 “你这一天死哪里去了?” “哎呀呀,从未被官差捉拿过,慌了神便跑了,这一日惴惴不安。”陈言压低着声音,满面慌张之色:“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望着一副六神无主模样的陈言,楚擎总觉得这家伙在装,装怂包。 面不改色的引起慌乱,趁乱消失,这家伙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不敢吵醒老楚,楚擎带着陈言回到卧房之中,福三守在门外。 一进屋,陈言苦逼呵呵的问道:“有吃食么,愚兄整整一日滴水未进。” 楚擎没好气的和门外的福三交代了一声,过了片刻,福三端着残羹剩饭走了进来,陈言则是狼吞虎咽。 “一天没吃的东西了?” “身无分文。” 楚擎乐了:“你一点钱都没有就敢当通缉犯。” 陈言神色微变:“京兆府下了海捕公文?” “应该没有吧。”楚擎看向福三,后者摇了摇头:“未听说。” “还好还好。”陈言松了口气:“若是下了海捕公文,可不利于我的官声。” “都什么时候还想着官声呢,赶紧想办法洗清你的罪名吧。” 楚擎误以为陈言不知道这一日发生了什么,三言两语将京兆府的事情说了一遍。 陈言演技属实不怎么样,一惊一乍的,表情浮夸。 “不过也别担心,孙安,就是宫中的一个老太监,天子近侍,今天去了京兆府,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卫大人说千骑营介入了,给李寻楠和一个狱卒带走了,估计很快就能问出这一切都是李家指使的。” 陈言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孙安因何去了京兆府?” “你也知道他?” “听闻过。” “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修韬武殿的事,天子挺满意,也是凑巧了,嘉奖我吧,听说我在京兆府就去了。” 陈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看向楚擎,问道:“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但愿千骑营能问出口供,从而扳倒李家呗。” “不。”陈言摇头说道:“萧县税事,最多牵扯到李木身上。” “可一直都是李林露面啊,办事的叫张云,一个书生打扮的家伙,长的就不像什么好人。” 陈言低下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楚擎打了个哈欠:“再躲两天吧,等千骑营的消息。” “你…”陈言抬起了头,直视楚擎:“不会真以为,仅凭着李寻楠和那个狱卒,便能搬到李家?” “不然呢?” “李寻楠是李家人,虽然是旁支子弟,却是世家子,这种人,我最是了解,轻易不会屈服,而那狱卒,最多供出张云,这种事,李林不会亲自出面。” 楚擎挑了挑眉:“这也就是说,挖不出李林,最多挖出个张云,那也不对啊,张云不就是李家的管家吗。” “就算东窗事发,李林也能全部推到张云身上,李家不倒,我,你,少章,一日难安,不过愚兄倒是有一应对之策。” “说。” “楚贤弟,你当真愿意不顾一切扳倒李家?” “不弄倒李家,李家就会搞死我,你说呢。” “好,你接手萧县账目,彻查,在工部之中彻查,我在暗中行事,抓那张云。” 楚擎一脸揶揄:“你才躲了一天,连口饭都没吃上,还暗中行事呢?” 陈言微微一笑,满面傲色:“那你借我一些钱财就好了。” 楚擎:“…” 陈言乐不出来了:“几贯钱就好。” “你看我长的像几贯钱吗。” 楚擎翻着白眼给福三叫了进来:“你身上有钱没?” 福三摇了摇头。 陈言:“几百文也好。” 福三还是摇头。 好歹也是从六品的官员,陈言一脸讨好的笑容:“福三兄弟,哪怕几百文也好。” 福三依旧摇头。 陈言骂骂咧咧的走了,素质极其低下。 楚擎给陈言送出了府,苦笑道:“要么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看到了吧,穷能够使一个男人卑微成什么样子,因为没钱买饭吃,我都怕他主动自首。” “小的觉得也是。”福三颇为感同身受的说道:“没了钱财,是挺不起腰杆,卑微到了骨子里。” “是吧,三哥你也经历过没钱的卑微?” “前几日,一个相熟的兵部将领寻小的去花船吃酒…”福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小的说…小的说我不喜欢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楚擎:“…” 第150章 左右门 楚擎原本还打算在府中歇息两日,留意留意外面的风声。 思前想后一番,最后决定还是去户部当差吧,找出所有关于萧县历年的税目,全部核算出来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提前起了半个时辰。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一个好的身体素质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楚擎在兵器架旁边跳了两套广播体操。 平常他都是跳一套的。 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又上一层楼后,楚擎简单的吃了早餐,带着福三前往户部衙署。 眼看快到户部衙署了,楚擎这才想起了昨天卫长风交代的事情。 “三哥,恭喜你,你的愿望达成了,以后你可以跟我自由进出户部衙署了。” 福三面露狂喜之色:“小的也可以进去了?” “嗯。” “亲娘呐,没想到小的也有今天。” 楚擎:“…” 福三开心的不得了:“六部衙署,还是户部,小的祖坟定是裂开了,都喷火啦。” “不过是个户部衙署,至于这么高兴吗?” 福三嘿嘿一乐。 最开始吧,他想进户部衙署,单纯就是好奇,就和老爷们好奇女厕所是什么样似的。 可跟着楚擎上了几天班,福三的“初衷”变了,和好奇已经没多大关系了,主要是太他娘的累了。 因为要在门口守着,福三天天蹲在衙署门口和个街溜子似的,总是有各种款式的大人们出出进进进进出出的,福三虽然不用行礼,但是总得站起来意思意思。 最开始他是坐台阶上,总是起身给别人让路,嫌麻烦,只能蹲石狮子旁边了。 蹲石狮子旁边没问题,可他就没办法和门口的衙役吹牛b侃大山了,不说话歇着吧,也不行,没地方坐。 所以福三很开心,不是因为上户部衙署里面溜达是多么骄傲自豪的事,单纯是因为有个坐的地方,完了还能和楚擎一起吹牛b打发时间。 至于是不是耽误楚擎办公,福三觉得应该不会,在他的认知中,官员们就是天天往那一坐就开始吹牛b,反正和谁吹都是吹,不耽误。 “少爷,小的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呀。”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去烫个头得了呗。” 福三搓了搓手,显得挺激动,昂首挺胸的。 眼瞅着俩人都要进衙署了,一个背插金黄色靠旗的禁卫快马而至。 “户部从八品楚署丞何在,留在此地等候接旨!” 翻身下马的禁卫喊了一声后,楚擎愣住了,看向了远处,一台宫中的马车慢慢悠悠的往这边赶。 “给我的圣旨?” 禁卫面无表情:“你就是户部署丞?” “我…应该是吧。” 户部有好几个跑腿的署丞,楚擎回想了半天,好像就自己姓楚。 禁卫没好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教算学的。” “是。” “那就是你,等着孙公公宣读圣旨。” 楚擎乐了。 昨天卫长风说宫殿修的好,甲方相当的满意,要嘉奖自己,看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可转念一想,楚擎乐不出来了,昨天在京兆府的时候,自己好像给这老太监一顿喷。 “你带钱了没?”楚擎急了,看向福三:“真要是天子嘉奖的话,得给那老太监塞点钱吧。” 福三摇了摇头:“身无分文。” 楚擎看向一旁的禁卫:“哥们,你带钱没?” 禁卫一头雾水:“作何?” “我给老太监上点炮,就是给他塞点钱,宣圣旨,按流程都得给太监塞点钱吧。” 禁卫瞠目结舌。 你管我要钱,然后给孙公公,你怎么舔个脸说出来的? “没有。” 瞪了眼楚擎,禁卫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奇葩。 正好一群户部官员得了信出来看热闹,一听楚擎在借钱,瞬间全跑回去了。 马车停在了户部门口,孙安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楚擎,顿时乐了。 “楚公子,又见面了。” 楚擎连忙行礼,满面堆笑:“多日不见,孙公公风采依旧。” 孙安呵呵一乐:“不是昨日才在京兆府监牢见过么。” 楚擎老脸一红。 是啊,昨天给你喷的和个孙子似的。 老太监还挺大度,也不在意,从怀里拿出了圣旨:“楚公子,跪下接旨吧。” 不止是楚擎要跪,以老太监和圣旨为中心,周围半径五十米都得跪,别说人,就是狗都得老老实实的趴着。 一群人跪下后,老太监摊开圣旨,清了清嗓子,随即水了大约一个章节的内容。 楚擎听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老太监在念什么,光知道最后念了个获封什么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孙安合上圣旨,冲着楚擎微微一笑:“咱家倒是要恭喜楚公子了。” 楚擎站起身:“额,孙公公,圣旨是不是得给我?” 老太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咱家要带回去的。” “可圣旨不都是给接旨的人吗。” “改了改了,往年是这般,今年不是如此了。” 老太监确实挺尴尬的。 按理来说,圣旨是要给接旨的人,裱起来也好,供起来也罢,总之是得给人家。 问题是现在宫里穷,圣旨造价高昂,不能当一次性的用了,得回收利用,能省一点是一点,而且还是天子交代下来的。 楚擎也不在乎,疑惑的问道:“学生没太听明白,是陛下封我官了对么?” “是如此。” “那这个太子又直又长是干什么的?” 老太监一头黑线:“是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给太子看门的,还分左右门?” “怎么能是看门的。”老太监耐心的解释道:“监门直长,左、右监门府各置三十员正七品,下辖左右监门卫六百八十员,掌禁卫宫门,太子监门直长,左、右监门府各置三员,正七品,下辖左右监门卫二百二十五员。”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啥意思?” 孙安:“…” “您就直接和我说这官是干什么的吧,大不大?” “从七品,不过与你这户部署丞倒是毫无关联,是东宫的属官,虽是监门,却要教授两位皇子算学。” 楚擎这次是真听明白了,神情有些怪异。 感情闹了半天,是让我去给皇子们普及数学知识啊。 一旁的福三小心翼翼的问道:“孙公公,小的能斗胆问一句,我能进去不?” 孙安哭笑不得:“你一个护院,入宫作甚。” 福三暗暗骂了一声,又他娘的得找地方蹲着了。 “楚公子,随咱家速速入宫。” 楚擎和福三异口同声:“今天就去?” 第151章 昌老大与昌老二 福三到底还是没参观成户部衙署,跟在马车后面垂头丧气的往皇宫里走。 楚擎倒是没和老太监同乘马车,而是坐在户部的官轿中。 换了一日前,楚擎肯定偷着乐,笑的合不拢腿。 抱大腿,就得抱“皇”字头的。 尚书是厉害,问题是这岗位不是终身制的,皇子就不同了,出生是皇子,挂了之后也是皇子。 可经过了昨日的事件后,楚擎心态再次发生了某种转变。 他现在不想拍马屁了,活的是否滋润也无关紧要,他现在就想搞李家,通过萧县的税事搞李家,只有李家倒了,他楚家的人才能睡上安稳觉。 俩皇子就是两个小蹦豆子,有什么实权,身份是够尊贵的,可却不参与朝堂中的事情,就是混的和哥们似的,照样没办法帮他出头。 再一个是,二皇子还好,知书达理,但是楚擎不喜欢太子,总觉得这小崽子将来肯定是个昏君。 胡思乱想之间,众人到了皇宫外,轿子落下。 楚擎走出来后,伸伸胳膊抻抻腿,他还是不习惯坐轿子,和个移动牢笼似的。 孙安交代了一声让禁卫带着楚擎去东宫后就离开了。 其实原本老太监是应该下了朝后再去找楚擎念圣旨,可昨天晚上千骑营从狱卒甲一口中得了供证,李家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老太监深怕李家人再对楚擎动手,所以一大早就去念了圣旨。 对李家来说,整一个户部的微末小官,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搞东宫属官的话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算是给楚擎上了个保险。 被禁卫带到了东宫,直奔文楼养仪堂,楚擎推开门,就俩皇子,正拿着《中庸》在那读着。 太子明显是在装模作样,摇头晃脑表情浮夸,和真正读书的皇子昌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楚擎略显无奈。 他刚才问老太监了,自己这左右门要教多久,老太监说了,陛下吩咐的,什么时候教会什么时候算。 听见脚步声,俩皇子站起身,刚要施礼,这才看到是楚擎。 “是你?”太子小脸上写满了困惑:“陶老头呢。” 楚擎施了一礼:“二位殿下,陛下命我入宫教授你们算学。” 俩皇子对视一眼,昌贤笑道:“难怪一大早内事监来人说今日要听讲,原来是授学算学。” 说完后,昌贤正了正麒麟袍,弯腰施礼:“昌贤,见过先生。” 楚擎眉眼带笑。 这孩子一看就是当皇帝的料,可惜,生晚了。 相比二皇子,太子就和个死孩子似的,一屁股坐凳子上了,斜着个眼睛说道:“你不是说书的么,父皇为何让你来给孤授课,你真的懂算学?” “略懂,略懂。” “算了,谁知道父皇是何意,讲个故事给孤解解闷。” 楚擎猛翻白眼。 我给你生个孩子得了呗。 “殿下,陛下是让我教授你们算学的,不是来讲故事的。” “孤不管,孤要听那个什么公主和七个大汉没羞没臊的故事。” “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而且也没有没羞没臊的这个说法。” “对对对,就是这个,快给孤讲。” 楚擎更加确定了,这小子将来绝逼是个昏君。 懒得搭理昌喻,楚擎拿起书案上的竹简和笔,从一写到零,放在了太子的面前。 “哗啦”一声,太子一把将竹简扫落在地,小眼睛一咪:“孤说了,要听故事。” 楚擎耸了耸肩:“陛下说了,要学算学。” “孤要听故事。” “陛下要你学算学。” 二皇子轻声道:“皇兄,父皇…” “住嘴,与你何干!” 楚擎面色不善,却没吭声。 他在考虑一件事,正常来讲的话,孩子学习不好,一般情况下打一顿就行。 但是这小崽子身份特殊,不能打,只能找家长。 可问题是,天子管不管这事啊,别没收拾太子,再给自己一顿削。 楚擎想了想还是算了,太子学不学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范不着去打小报告,风险太大。 将竹简捡起来,放在了昌贤面前,楚擎笑道:“二皇子殿下,阿拉伯数字,从一到零,我教你好不好。” “有劳先生,还未问过先生姓氏。” “楚擎,别姬的那个楚。” 老二昌贤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 “就是西楚霸王的那个楚。” 老大昌喻叫道:“你和反贼一个姓氏!” “他姓项,我姓楚。”楚擎懒得鸟这个白痴,冲着老二微微一笑:“开始学吧。” “好,有劳楚先生。” 昌喻一拍桌子:“你敢无视孤。” “太子殿下,陛下让我来教算学,你不愿意学,我不可能薅你脖领子逼着你学,你也别为难我,我是来教授算学的,总不能在这干坐着吧。” 昌喻皱了皱小眉头,道:“孤不喜欢说话的语气和模样。” “什么意思?” “你应对孤卑躬屈膝才是。”看向二皇子,昌喻冷哼了一声:“你也不准学。” “皇兄,这…” 楚擎坐下了,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看向了窗外。 昌喻皱眉:“你做什么?” 楚擎头都不回,耸了耸肩:“看会外面的景色,然后睡觉啊。” “你敢睡觉,父皇知道,扒了你的皮!” “不。”楚擎扭头嘿嘿一乐:“殿下不学,也不让二皇子学,到时候陛下问起来,我照实说就好了。” 楚擎虽然是笑着说的,可却仔细的观察着太子脸上的表情。 果然,这小子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犹豫之色。 楚擎继续试探道:“我会和陛下说,太子不学,也不让二皇子殿下学。” 太子急了:“你敢!” 楚擎笑意渐浓:“我有什么不敢的,总不能骗陛下吧。” “不行不行不行。”昌喻略显慌张的说道:“你不可和父皇说孤胡闹。” “原来殿下也知道你在胡闹啊。” 楚擎掏了掏耳朵,呵呵一乐。 太子,太你妹! 老子也不怕得罪你,陛下才三十多,只要多泡点枸杞喝,再干三十年都没问题,你这太子,别说等三十年,三年内你不被废就不错了,谁会怕你! 不由得,楚擎看向了苦笑不已的二皇子昌贤,有了主意。 老爹当年押注,押了稳输不赢的裁判,这才导致如今是个阿猫阿狗都敢欺负欺负楚府,本少爷可不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站起身来到二皇子面前,楚擎露出了核善的笑容:“二皇子殿下,要不要去看金…不是,要不要学些其他好玩的?” 昌贤摇了摇头:“楚先生,父皇说学习算学,本王便学算学。” 楚擎重重点了点头。 看着没,这小子才像个真正的太子,不像某些死孩子。 “轰隆”雷声传来,又变天了,狂风猎猎。 昌喻受了风,轻轻咳嗽了两声。 楚擎侧目不已。 还是个病秧子,这太子,估计真的当不了多久了。 第152章 玩笑话 太子昌喻的性情,远远比楚擎想的还要恶劣。 楚擎的主线任务是“皇子学算学”。 俩皇子,楚擎寻思给主线任务打个折扣,有一个能学就成,老二昌贤尊师重道,长的就像别人家的孩子,教几天糊弄糊弄事就回户部衙署继续搞李家去。 可谁知太子昌喻突然让昌贤教他四书五经,然后昌贤对楚擎施了一礼,开始给大哥读《尚书》了。 楚擎啧啧称奇。 只听说过老大惯着老二的,还是头一次听说老二惯着老大的。 就这样,楚擎反倒成了闲人,太子昌喻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 楚擎坐在一旁,目光在俩皇子身上不断扫视着。 老二,没自己想象的那么“乖”,老大,也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傻。 还真别说,他就是想打小报告都打不了。 太子学算学了吗? 没有。 但是呢,人家也没胡闹啊,这小子学四书五经了。 数学课上苦读语文,数学老师肯定是不乐意的,问题是家长无所谓啊,什么语文数学的,能学就成,学什么不是学。 俩时辰就这么过去了,来教算学的楚擎,反倒是听了一上午的《尚书》,完了还什么都没听懂。 外面的雨也停了,下午俩皇子倒是还有课业,不过楚擎却觉得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了,这太子,摆明了是要刁难他。 孙安还挺贴心,到饭点了,让太监送来了食盒。 完了孙安还让太监捎来一句话,说是天子交代的,可以让楚擎在宫中随意溜达溜达,看看各处的宫殿,有没有还需要修葺的,最近风大雨大,别哪个宫殿又毁了。 楚擎很懵逼。 这天子几个意思,到底是让我来教皇子算学的,还是来搞工程的。 不得不说,就因为修韬武殿这件事,现在在黄老四的眼里,全工部的人加起来都不如楚擎“专业”。 不过也好,楚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宫里随意乱转。 其实如今已经是太子监门左右直长的楚擎,就是不用这个理由也能在宫里乱溜达,因为他现在属于是禁卫的“一员”,名义上还管辖着一群看门的禁卫。 权当吃完饭散食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熟悉的韬武殿外。 楚擎叹了口气。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费劲巴拉的盖了房子,盖完之后,自己还进不去了。 望着韬武殿,楚擎感慨万千。 全村青壮去城里给阔佬们盖房,盖了几百间别墅,存的钱都不够回村买头牛,焯! 今天议政殿下朝比较晚,臣子们刚刚退朝。 楚擎正好溜溜达达的望那边走,刚刚下朝的邱万山眼睛尖,原本要离宫,见到了远处的楚擎,快步迎了过去。 没等楚擎施礼呢,邱万山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楚擎的肩膀。 “就知道贤弟是人中翘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愚兄可是要道上一声喜了。” “道喜?” “自然是要道喜了,昨日愚兄就在想,这孙安,为何要去寻你,还携了圣旨,想来是天子要嘉奖于你,果真,被愚兄猜中了,定然是封你为东宫的属官,若不然岂会在这里相见。” 楚擎乐了:“那为了庆祝我成东宫属官,你把地契还给我吧。” “好说,本官一会回了衙署,便让人将地契送到楚府。” 楚擎一脸狐疑:“真的假的?” “愚兄何时与你说过假话。” 楚擎干笑一声。 应该是问你嘴里什么时候有过真话才对。 本来楚擎就是随意开句玩笑,没想到邱万山还真将地契还给自己。 邱万山满面笑容:“快和愚兄说说,陛下封你个什么官儿。” “就是让我入宫教算学的。” 邱万山愣了那么半秒钟,随即道:“地契还你后,你给愚兄打个书条,写上欠五百贯就好。” 楚擎:“…” 邱万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打了个哈欠:“本官还有公务,先走一步…” 顿了顿,邱万山无心的问道:“既是教授算学,你怎能随意在宫中走动?” “陛下说让我四处看看寝宫什么的,有没有年久失修的地方。” 邱万山又愣了那么半秒钟,然后正色道:“写书条时,别忘了加上利息,每月十五贯。”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也太势利眼了吧,就算只是个宫中临时的教书先生,卫大人不也是我的靠山吗。” “倒也是,那便十二贯吧,知晓你囊中羞涩,每个月给本官一诗一词一对子就好。” “那不是和以前说的一样吗。”楚擎哭笑不得:“别着急走,和你打听点事。” “这里是宫中,本官也不可以随意逗留,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没事,我是什么太子又长又直什么的,管看门的,可能还管一些禁卫,跟着我就没禁卫撵你了。” 邱万山第三次愣住了,只不过这次发愣的时间有些长,随即脱口叫道:“太子左右监门直长?” “对对,就是这个倒霉名字。” “额…”邱万山的表情又变了,切换自如,一拍楚擎肩膀,哈哈一笑:“贤弟可知愚兄平日有什么喜好吗?” “抽烟喝酒烫头?” “不不不,愚兄平日,最喜欢说玩笑话。”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刚刚说要你利息,让你还五百贯,你猜猜看,愚兄是说的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楚擎秒懂:“玩笑话?” “不,认真的。” 楚擎:“…” 邱万山呵呵一乐:“富裕了,还给愚兄便是,无甚钱财,愚兄也不急,地契,下午我便让人送到你楚府去。” 楚擎哭笑不得:“我明白了,这个太子左右监门直长,官儿挺大呗。” “边走边说。” 毕竟是宫中,下了朝,邱万山也不敢多做停留。 和邱万山并肩而行,楚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邱万山不是什么好人,可这家伙却是一个最真实的人,至少对他真实。 这个世道,太多太多虚情假意的人了,嘴上说着为你好,一直挺你,背地里说出卖你就出卖你。 可邱万山不是如此,他当你面就说要出卖你,然后…转头就给你卖了,也从不虚情假意,心里瞧不起你,就立马表现出十分瞧不起你的模样。 其实很多时候,坑自己的人,不是靠不住的人,而是那个自以为能够靠住的人。 这个自以为能靠得住的人,往往被人们寄托了所有的希望,最终,自己被坑的尸骨无存。 第153章 满腹疑窦 邱万山果然是对这大昌朝的官职研究透了,尤其是那些潜力股,比谁都熟。 “东宫属官,分文武,左右监门直长,是武官,虚职,多是天子用来嘉奖外臣家中子侄后辈,这外臣之中,又多是武将之后担任的虚职,你可知是为何。” 楚擎摇了摇头:“不造。” “一些武将之中的功臣,功臣之后,因是将门,未读过书,却也是忠君爱国之辈,无法走科举的路子,天子便册封他们这种官职。” 楚擎这次是听懂了。 这可比孙安解释的清楚多了。 武将一般都不擅长读书,只擅长砍人,立了功劳,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升官或者获得奖赏,所以天子就嘉奖他们的儿子侄子什么的,既然是将门之后,长辈都不读书,他们也够呛读过书,不读书,就走了不科举的路子,走不了科举的路子,还是因为没读过书,也无法被文臣举荐,所以天子就通过这种方法让这些年轻人入朝为官。 当然,准确的说,也不是入朝为官,就是有个官职,却不在任何衙署办公。 邱万山继续说道:“陛下可册封的官职,不需经过吏部与门下省,多是这种闲散虚职,这闲散虚职又多是宫中禁卫或是宿卫,而在宿卫之中,最为紧要的,便是左右监门了。” “看门的还紧要?” “统辖皇宫各门出入,下束禁卫拱卫宫内,自然是紧要的,而这太子左右监门,护卫东宫,你这左右监门直长,品级虽低,却也只在东宫左右率郎将之下,不过若论品级的话,倒是上不得台面,宿卫多是品级高于你的。” 楚擎恍然大悟。 他倒是认识个东宫郎将,太子的首席保安头子童归,故事会广大忠实听众的一员,奇幻类小说狂热爱好者。 “若单单只是东宫武官,自然是要慢慢熬资历,便是太子也怕是难见上一面,可你又是教习,算学教习…” 说到这里,邱万山微微一笑:“不过呢,你又算是太子的半个老师,既是先生,又是武官,既负责东宫护卫,又教授太子课业,可是懂了。” “懂…了一半?” 楚擎本来听懂了,但是邱万山最后一句话给他整懵了,不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是不明白天子为什么这么安排。 邱万山笑道:“愚兄知你是聪明人,这许多事啊,就要装糊涂,不能说不懂,不能说全懂,半懂好,半懂是最好。” 楚擎:“…” “总之,日后飞黄腾达,可莫要忘了与愚兄的交情。” 楚擎苦笑了一声:“还飞黄腾达,估计在宫里待不了几天,还有那太子,太难缠了,二皇子倒还好,太子殿下处处刁难我。” 邱万山面色微变:“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邱万山四下看了一眼,见到周围没人后,脸上流露出了几丝犹豫之色。 “咱俩都这关系了,别藏藏掖掖了,什么传闻?” 邱万山不答反问:“太子,当真是刁难你了?” 楚擎点了点头。 邱万山又问,而且这话问的还有些大逆不道,压低了声音:“太子望之不似人君?” 楚擎又点了点头。 不是不似人君,是不像个人,打了两次交道,感官都不好。 “太子,不喜你?” 楚擎点头:“嗯。” 邱万山又变的面无表情了:“地契本官过几日再给你吧。” 楚擎:“…” “别忘了一诗一词一对当做利息。” “靠,你特么能不能像个人似的。”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老邱你是不是天天吃螺旋丸啊,怎么这么拧巴呢,你好歹是我的官场领路人,我混的差了,对你也没好处,你多指点指点我,我混得好了,对你也有好处啊,对吧。” 邱万山呵呵一乐:“还真是如此,不错,你飞黄腾达了,和愚兄也能互相照应。” “那对呗。” “也好,那愚兄便指点指点你,倘若如你所说,如传闻所言,这太子真的是性情大变,那你在东宫之中,还是多结交结交二皇子吧。” “性情大变?”楚擎满面困惑:“你是说,太子以前不这个德行?” “不错,新君登基前,太子乃是朝中皆知的才子,天潢贵胄之中,他是最是出彩,聪慧知礼,极为谦逊,待人谦和,年岁虽不大,却满朝赞誉。” “不能啊。”楚擎一脸不信的神色:“怎么我感觉那就是个欠揍的熊孩子啊,反倒是二皇子像你说的那样。” “不,这二皇子殿下,虽然年纪幼小,却极善心机,区区幼童,却在宫中做了不少令人齿冷之事,对太监以及宫女,非打即骂,甚至还时常离宫结交外臣,还有一事,虽是传言,却空穴来风必有因,那二皇子,拉拢了不少外臣,甚至还与那些外臣言说,他要争一争这太子之位,提起太子,便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杀之后快取而代之。”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二皇子真的这么狠毒?” “愚兄不是说了么,空穴来风必有因,无端端的,那些老臣,为何会如此厌恶二皇子。” “不能吧,好好的怎么哥俩都性情大变了。” 邱万山叹了口气:“年关时,据说宫中出了一桩事故。” “事故,什么事故?” “不知,只是听说出了事故后,太子变性情大变,二皇子也是如此,这两位殿下,如同相互换了个人似的,反倒是太子变的性格乖张暴戾,二皇子却知书达理,原本以为只是传闻,现在听你道来,传闻不虚。” “邱大人,你说的不是事故,是故事吧。” 楚擎还是一脸不信:“就是再是什么事故,那也不可能哥俩性格突然颠倒了。” “愚兄也未见过两位殿下,只是道听途说,信也好,不信也罢,你如今已在东宫之中,放眼去看既是。”邱万山微微一笑:“若是瞧清楚了,莫要忘记告诉愚兄。” “哦,好。” “说定了,你可有诗词,吟给我听,快到揭文榜的日子了,愚兄也好再添几分才名傍身。” 楚擎满腹心事,敷衍道:“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哦对了,你带钱没,先借我点应应急。” “未带,下次,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楚擎:“…” 正好到了宫门,邱万山背着手离开了,楚擎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邱万山没必要忽悠他,这家伙算是个京中百事通,既然是这么说的,那肯定是有这么回事。 可为什么,这哥俩突然颠倒了性格和行事作风,原本谦逊有礼的太子,和个死孩子似的,死孩子似的二皇子,反倒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还事故,什么事故能出现这种情况,量子纠缠啊? 第154章 天家血脉 好奇心会杀死猫,也会杀死乱寻思宫中秘事的户部署丞。 楚擎虽然困惑,却也不敢随意打听。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容易倒霉。 皇宫中的事,少打听,容易挂掉。 回到养仪堂,楚擎还未推门就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来源于太子。 进了屋内,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太子昌喻的确是个病秧子,剧烈的咳嗽着,小脸通红。 屋里还站着个老头,看样子是御医,旁边站着二皇子昌贤,满面关切之色。 虽然品性不好,可终究是个孩子,楚擎望着太子痛苦的模样,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怕这死孩子再有什么传染病。 老头为太子把了脉,轻声道:“殿下无碍,多喝些沸水便能缓解。” 楚擎暗暗竖起大拇指。 一听这话就知道,行家啊,这御医放到后世,绝对是个神医,能上电视那种,而且还得是午夜档。 太子挥了挥手,骂了声庸医给老头撵跑了。 见到楚擎来了,太子斜着眼睛说道:“孤身子不舒坦,讲故事来听听。” 楚擎面无表情:“我是来授课的。” 昌老二施了一礼:“还未到课时,还请楚先生说上一段故事,皇兄受不气,一受气便胸闷疼痛,有劳楚先生。” 楚擎略微感动,看看这昌老二,多好个孩子。 懒得鸟太子,但是老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那行,就稍微讲一段吧。” 想了想,楚擎觉得应该整个劲爆点的故事。 之前讲了西游记,二皇子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今天得整个狠活,就是那种一听就特别吸引人的。 “有了。” 楚擎双眼一亮。 别的故事不知道,但是在“上一世”,各种营销号和app广告,那叫一个吸睛,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忍不住想要看付费看下去。 清了清嗓子,楚擎笑着开了个头:“爷爷弥留之际,对幼童说道,死后要赤身裸体埋葬于棺椁之中,可为村子阻挡十年之后的灭族之祸,果不其然,爷爷下葬十年后,洪水冲山。” 昌贤根本没用心听,太子昌喻倒是颇感兴趣:“之后呢。” 楚擎愣住了。 他光记得这些小说的推广语了,至于内容…他根本没点进去看。 “孤在问你话,为何不答,洪水冲山之后呢。” “额…”楚擎开始胡编乱造了:“幼童当时埋他爷爷的时候,寻思老头子不着片缕的下葬,挺不讲究的,就给爷爷套了个花裤衩。” “再之后呢” “之后…十年之后就洪山冲山了,额…对,眼看着大水要淹没村子,坟地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巨龙…额,穿着大花裤衩子的巨龙。” 昌喻语气不善的说道:“这什么故事乱七八糟的,不准讲龙,再换一个。” 楚擎一脸后怕,这才想起来,龙是忌讳。 “换一个换一个。”楚擎绞尽脑汁的思索,随即打了响指:“有了,卫戍边疆的战神,突然回京,发现结发妻子被卖入青楼之中,一怒之下,召集十万边关将士,怎么样,这个够劲爆不。” 昌喻乐了:“这个好,孤喜欢听这个,之后呢。” “之后…” 楚擎又傻眼了,这种傻缺小说,他就是看个广告语,至于内容,他根本不会点进去。 “孤问你话,为何又不言不语了,之后如何,还不讲来,召集了十万边关将士之后又如何了。” “额…战神一怒之下,召集十万边关将士齐聚青楼,然后…对,然后让十万边关将士给他老婆冲业绩。” 昌喻不明白冲业绩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这个也不好,再换一个。”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陶家大小姐闭关六年,出关后震惊鸭界,高低找个爷们舒坦舒坦?” 昌喻来了兴趣:“哪个陶家?” 楚擎刚要开口,寻思还是算了,陶瑸这老头也是宫中的老师,自己乱说的话再让这老头知道。 钟声响起,正好未时了,楚擎赶紧说道:“讲课讲课,教授算学。” 昌喻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感情墨迹半天,听了个寂寞。 看着楚擎,太子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嘿嘿一笑,又开始让他老弟读《尚书》了,故意和楚擎对着干。 见到楚擎授不了课,太子很是得意,笑吟吟的望着楚擎,一副气死你气死你的幼稚模样。 楚擎非但不生气,反倒是对太子略微改观。 他原本,还以为这小子会耍太子的威风,或是找天子编排他,可这小子无非就是坑坑他老弟,明显是小孩子心性,讨厌归讨厌,却不至于令人恨的咬牙切齿。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楚擎也不急,到了酉时,冲着俩孩子施了礼,离开了养仪堂出宫了。 楚擎走后,说的口干舌燥的老二叹了口气:“皇兄,楚先生是父皇…” 话未说完,昌喻突然又咳嗽了起来,这一次,竟然生生咳出了血。 昌贤大急,失声喊着人来。 屋外的禁卫冲了进来,御医也一直在外面候着,又是把脉又是灌汤药的,将太子折腾的死去活来,足足过了半炷香这才好转。 “皇兄,我扶你回东宫歇息吧。” 老二刚要搀扶,昌喻一把将他推开:“滚开,孤不用你搀。” “皇兄…” 昌贤满面痛苦之色,随即对周围的禁卫和御医们打了个眼色。 禁卫和御医似是早就习惯了,顿时跑出了屋子,跑的远远的。 胸膛起伏不定的昌喻骂道:“怎地,你还怕人知晓,你还怕丢人,你这无心肝的家伙,少在这里假惺惺。” “皇兄,我…”昌贤的双目流出了豆大的泪珠:“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皇兄莫要再恼怒生气,越是生气,身子…” “哈,你不是巴望着我早点死掉吗,孤不死,你定是寝食难安对吧,少在孤面前做戏了,你骗的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再惹孤,孤去告诉父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畜生!” “皇兄。”昌贤擦着眼泪,犹豫了下后说道:“我…我早已和父皇道出实情了。” “什么?”昌喻面色大变,脱口叫道;“你傻了不成,你若说了,你日后要如何成为…” 说到一半,昌喻住了口,冷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竹简狠狠仍在了昌贤的脸上:“孤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日后少称呼孤为皇兄,滚开!” 第155章 独子 接连数日,楚擎照常入宫中教授算学。 不过太子倒是没出现过,他也没问,眼不见心不烦。 随着三日的接触,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天才的,二皇子就是个天才。 就户部那群笨比,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半大的孩子。 一炷香,九九乘法表背下来了,第二天,乘法没有丝毫问题,第三天,除法公式全整明白了。 不过这小子的性子极为冷淡,除了算学的问题,楚擎都找不到其他话题加深加深感情。 原本想着糊弄糊弄赶紧回户部查账去,但是昌老二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太吓人,楚擎也不得不开始准备教材了。 这一日,楚擎刚推开养仪堂的房门,还是没见到太子,不过却多了另一个小子,也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小崽南宫守。 昌贤还是那么的懂礼貌,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喊了声见过先生。 南宫守也是如此:“学生南宫守,见过楚先生。” “你是?” “学生南宫守。” “是,我知道你叫什么,我是问,你是谁。” “学生叫南宫守啊。”南宫守看着楚擎,有些不太明白。 楚擎发现这个叫南宫守的小子一点都不上道,你光说名有个屁用,你得说你爹谁啊,你家亲戚是谁,官居几品,名头硬不硬之类,你不说,我怎么确定要不要用心教你。 想了想,楚擎问道:“你来宫中学算学,怎么来的?” “学生不懂先生的意思。” “就是问你是走着来的,还是乘轿,或者是骑马,是不是坐着马车来的,轿子大不大,马车什么牌子,不是,什么马,这么问你懂了吧。” 南宫守不懂,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学生是走着来的。” 楚擎将戒尺放桌子上一放:“上课。” 一说是走着来的,楚擎对这个叫南宫守的小家伙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几天倒是打听过,俩皇子整天没事做,就是学习学习以及学习,有时候也会来几个“陪读”,这些陪读的孩子未必是达官贵人之子,也有可能是一些大儒名士家的孩子。 楚擎是一个比较专一和有气节的人,可着二皇子用心就行了,其他人,没必要,一心不能二用,一马不能两拍。 唰唰唰写了几个验算公式,丢在了昌贤的面前,让他自己算去。 南宫守扭头瞅了一眼昌贤面前的公式,如同看天书,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楚擎。 “楚先生,学生…学生该做什么?” 楚擎耸了耸肩:“看他验算。” “可学生看不懂啊。” “你为什么看不懂?” “因为学生,学生还未学过算学。” “不。”楚擎摆了摆手手指:“是因为你悟性不够,如果够的话,你看两眼就懂了。” “原来如此。”南宫守眯起了眼睛,看向天书一般的公式。 看这小子的模样就知道,应该是自以为他的“悟性”很高。 楚擎打了个哈欠,推开房门上外面站着去了。 刚才来宫中的时候,很反常,见到许多太监和御医在搬东西,往韬武殿里搬,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右率郎将童归,正在那吆五喝六的指挥着。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童将军。” 童归转头,疲惫的面容露出了一丝笑容:“是楚兄弟啊。” 童归挺热情,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前几日就听说楚兄弟来宫中授课,只是本将整日要守着太子殿下,还未来得及找兄弟叙叙旧。” “好说好说。”楚擎指了指搬着东西的太监们问道:“这是怎么了,宫中哪位贵人要搬家?” “是太子殿下,殿下这几日…”童归犹豫了一下:“兄弟我倒是有一事相求。” “咱俩这关系,什么求不求的,只要不借钱,不让我办事,什么都好说。” 童归眨了眨眼。 不要钱,不办事,那还求个屁。 楚擎一脸戒备:“不会真的是借钱吧。” “倒不是,是想问问兄弟你还有故事可讲没?” 楚擎哭笑不得:“弄的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童归哈哈一笑:“就是此事。” 楚擎:“没有。” 童归:“…” “没什么事我回去上课了啊。” 楚擎发现这家伙纯属有病,你一个东宫宿卫,天天听个屁的故事。 “哎呀,楚兄弟,你想想嘛,这几日兄弟们都在苦思冥想,编了好多,太子殿下都不满意。” “你们编故事,为了讲给太子听?” “是啊,若不然,殿下他都睡不安稳。” 楚擎挑了挑眉,看着童归,略显鄙夷。 他最讨厌马屁精了。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童归注意到了楚擎的眼神,苦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本来此事,是不应与你说的,太子这几日的病症,又加重了些许,到了晚上,难以安睡,前些日子还好,听着故事,便睡熟了,这几日没了故事,有时到了子时都睡不下。” “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以前倒是没这个习惯,可不知怎的,身子是越来越…” 没敢继续说下去,童归笑道:“陛下也是忧心至极,让太子搬到韬武殿,说是韬武殿较为舒适。” 楚擎乐了。 看来天子对自己盖的房子很满意啊,睡的挺得劲儿,一看儿子不好好睡觉,又让好大儿搬进去。 “睡不着,多半是精力旺盛,和听不听故事没关系。” 楚擎刚要传授传授道听途说的育儿经验,昌贤拿着验算好的草纸走了出来。 童归行了一礼,叫了声殿下,只不过语气有些冷淡。 “童将军。”昌贤微微颔首,随即将草纸交给了楚擎:“学生做完了。” 楚擎扫了眼后点了点头:“一百分,给你朵小红花。” 昌贤看向童归,面带关切:“皇兄他…他怎么样了。” “末将不知。” “童将军,本王知晓,皇兄不让我打探他的病情,可…” “殿下莫要为难末将了。” “好,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去吧,尽心照顾皇兄。” 童归再次施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楚擎终究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殿下,你和太子感情不和?” 随着这段时间以来和昌贤的接触,楚擎发现这位二皇子虽然性子冷,但却没什么架子,所以也就没多想,直接开口问了。 “学生…”昌贤神情落寞,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楚先生,是独子么?” “那什么,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殿下以后说独子的子字时,请发三声,而不是四声。” 楚擎发现昌京的人都有点口音,之前去聚福斋的时候也是,那家伙喊大爷饶命,大爷的爷字也是,不发二声,发四声。 第156章 学习能力 难得见到二皇子聊算学之外的事情,楚擎摇了摇头笑道:“是独子,独生子,楚家就我一个孩子。” “哦,好,那回养仪堂吧,还请先生继续为学生授业解惑。” 从自称上就可以看出来,昌贤是琅琊王,就算学算学,可自称本王也没毛病,就像太子在陶少章面前也会自称“孤”似的,不过昌贤从来没这么自称过,算的上是尊师重道,这也是楚擎喜好他的主要缘故。 “你这小脸太疲惫了,要不然,今天先休息休息吧。” 楚擎望着双目之中满是血丝的昌贤,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既然你担心太子殿下,去看看他吧,血脉相连,不管什么矛盾,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说开了就好。” 楚擎也不是傻子,天家的亲情最是单薄,历史某个皇子登基后,第一个砍的就是亲兄弟。 原本楚擎不愿意多管闲事,可他却看出来了,这哥俩似乎的矛盾,似乎和皇权争斗没有丝毫关系,而且因为其他什么事。 “我…” 昌贤驻足站在养仪堂外,背对着楚擎只是低着头,也不说话,看不清表情。 楚擎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两位天潢贵胄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看出来,昌贤很内疚,内疚的无以复加。 其实打心眼里,楚擎是喜欢二皇子的,满身的优点,聪颖好学,尊师重道,谦逊有礼,简直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可这孩子每日却愁眉不展的,除此之外,宿卫、禁卫、太监、宫女,见到了二皇子,虽然恭敬,可却总是带着一种畏惧或是不愿意亲近的神色,反倒是见了太子,如童归这些宿卫等人,却是极为关心,发自内心的关心,这和身份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关心太子。 这一点让楚擎很是困惑。 人,尤其是帝王家的人,肯定不止一面。 楚擎也一度怀疑过,二皇子的“好”,是不是装出来的。 可经过几日的接触,楚擎确定了,这就是个好孩子,因为很多事就算再装,都会有痕迹,这些痕迹在昌贤身上是看不到的。 “楚先生。”昌贤转过了头:“皇兄夜里睡不下,我前几日去偷偷去看望他,见到童将军在给他讲故事,我也想听,听过之后,讲给皇兄听,让他睡的安稳。” “好。”楚擎微微一笑:“入屋,我讲给你听。” 昌贤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再次施礼:“谢先生成全。” 二人进了屋,南宫守还在那瞪着眼睛盯着公式看,一副今天必须觉醒“天赋”悟性的模样。 楚擎确定了。 这孩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随意坐下后,楚擎看向昌贤笑:“睡前讲的,大多都是童话故事,那就讲个小兔子为主人公的故事吧,话说,有两个小兔子,毛茸茸的,很可爱…” 昌贤:“先生可否换一个,皇兄喜爱听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 “哦,修仙类的啊,明白了,这俩小兔子吧,会飞,住在云层之上…” 昌贤:“先生可否再换一个,太子喜欢听一些…听一些市井…就比如居八戒三睡白骨精那般。” “哦,偏成人向的啊,明白了,这俩小兔子吧,会飞,住在云层之上,然后天天还不穿衣服光着腚…” 昌贤无语至极:“先生,能不讲小兔子吗。” “那换个大鹅?” 昌贤:“…” 楚擎也挺无奈的。 孩子不好好睡觉,多半是皮的,薅起来打一顿就完事了。 可这小子是太子,讲故事,也行,问题是不能乱讲啊,睡前讲的不都童话故事吗,讲白女士和秦大爷这种,那更睡不着了。 “先生。”一旁的南宫守突然抬头,撅着嘴说道:“先生是来教授算学的,为何要讲故事。” 楚擎翻了个白眼:“和你有毛关系,看你的公式去。” “学生看不懂。” “看不懂你倒是继续看啊。” 昌贤冲着南宫守歉意一笑:“本王的错,是本王让先生讲故事的。” 南宫守没好气的说道:“养仪堂是教授学识之地,你虽是皇子,却不能命先生因私废公。” 楚擎一头雾水。 这南宫守什么来头,竟然敢教训昌贤,这二皇子太没牌面了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人影走了进来,正是几日不见的太子昌喻。 昌贤面露惊喜:“皇兄。” 南宫守站起身施了一礼。 昌喻哈哈一笑:“孤来听讲算学。” 这一笑,昌喻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昌贤面带关切之色:“皇兄何不在韬武殿中再歇息几日,大病初愈…” “要你管。” 太子还是那副不招人待见的模样,挑衅似的看了眼楚擎,随后大摇大摆的坐在了凳子上。 “皇兄,还要我为你读《尚书》吗?” 昌贤就和个小受受似的,太子却丝毫不领情:“少和孤说话,滚远些。” 昌老二放下《尚书》,失魂落魄的哦了一声。 楚擎看的都有些来气了。 明明是亲兄弟,多大仇多大恨啊,至于么。 “你愣着作甚,你不是教授算学吗。”太子拍了拍书案:“讲啊。” 南宫守冷声道:“还望太子殿下莫要对先生无礼。” “与你何干。” “太子殿下乃是一国之本,应守弟子礼,知师长尊。” “小酸儒,哼!” 楚擎望着南宫守,满面诧异。 这小崽子什么来头,教训完了二皇子,又教训太子,这么头铁吗? 太子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虽然还是趾高气扬的,却不如之前那般专门和楚擎对着干,反倒是似乎对算学有了兴趣,催促楚擎教授他。 楚擎倒是没当回事,太子不学,他不教,是一回事,太子主动学,他再不教,容易挨揍。 没的说,从阿拉伯数字开始教,然后是背乘法表。 可令楚擎着实没想到的是,天子太牛b了! 准确的说,是天子这俩儿子生的太牛b了,太子的悟性,竟然比二皇子还高,半炷香不到,乘法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楚擎随意编了个题目,关于宫中各品级太监俸禄的计算,一直“逃课”的太子,率先算出来了。 他能看出来,不是昌贤“让”着他大哥,而是太子的确真的很妖孽。 当然,有优等生就有差生,南宫守咬着笔杆子,望着加减乘除,如同狗望星星吗,满额头全是问号。 “殿下…”南宫守扭头,看向太子桌上的黄纸:“你…你是如何算出的,可否教…” “滚,自己算去!”太子一捂试卷,低着头又核算了一遍。 第157章 威胁 接连几日,楚擎确定了。 二皇子的领悟能力和学习能力已经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不过也分和谁比,如果和他大哥比的话,根本不够看。 太子脾气不咋地,端着架子,毫无修养,可楚擎不得不承认,这小家伙单单是“数学”这方面,绝对比他老弟强了不止一筹。 除此之外,太子自从搬到韬武殿后,面色也越来越红润了,身体情况明显有好转。 这一日刚授完上午的课,楚擎来到门口,结果看到送来食盒的不是膳房的小太监,而是孙安。 老太监身后跟着好多宫女,拎了好多精美的食盒。 “楚公子,宫宴的吃食,陛下赏赐你的。” 来到楚擎面前,老太监笑眯眯的。 “陛下赏赐我的?”楚擎看向被送进屋中的食盒,满面困惑:“陛下无缘无故的赏赐我做什么?” “宫殿修的好,宫殿修的好哇,你整日教授太子,不算是外人,咱家不瞒你,太子殿下身体有恙,迟迟不见好,可前几日陛下让太子搬进韬武殿后,太子殿下他的身子骨是越来越硬朗,陛下龙颜大悦。” 楚擎嘴上说着分内之事,心里却满是狐疑。 房子是他盖的,无非就是在内部装修上动了心思,不可能有什么“治愈”buff。 如果不是韬武殿“治好”了太子,那么会不会是,太子原本的寝宫就有问题? 不是因为搬进韬武殿,太子身体康复了,而是因为太子搬离了以前的寝宫,所以才慢慢好转的。 楚擎心里猜测这,却没有声张,又和老太监客气了几句后,转身回到养仪堂中。 原本宫中是有用膳的地方,但是楚擎嫌走的太远,所以平日都是在养仪堂中吃的。 见是宫宴食盒,太子也懒得走了,直接拆开了开始大快朵颐。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天子赐给我的。” “在这宫中,孤想吃谁就吃谁的。” 楚擎懒得计较,抓起了几块糕点塞在了嘴里,随意对付了一口。 所谓宫宴,既是御食,一种是皇帝赏赐给臣子的饭食,一种是重要节日宴请大臣时的菜肴,楚擎属于是前者,二十八个食盒,二十八道菜肴,很精美,味道的话,就那样吧,主要是仪式感。 到了下午的时候,楚擎依旧“重点照顾”二皇子昌贤,讲一些关键点,南宫守全程听天书,太子昌喻毕竟是刚学,很多地方跟不上,却拉不下脸主动问,楚擎也乐的装傻充愣当做没注意到。 一下午就这么匆匆过去了,二皇子进步飞快,太子和南宫守就和个没交学费的旁听生似的,楚擎都没搭理他俩。 如往常一般出了宫,刚要带着苦逼呵呵又蹲了一天的福三离开,楚擎突然见到远处落着一顶轿子。 这顶轿子他见过,见过两次,第一次,在陶府门口,第二次,在京兆府,不止是轿子,旁边还站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正是李家三管家张云。 张云见到楚擎走出宫了,对着轿子轻声说了句什么,李林掀开轿帘走了出来,迎面走向楚擎。 福三下意识摸向了腰后的短刀:“少爷,是李家人!” “皇宫门口,紧张什么。” 楚擎露出了笑容,快步走了上去。 “李二少爷。” 李林微微一笑,拱了拱手:“楚大人。” 二人都是笑着,很有礼貌,该叫人叫人,该行礼行礼,丝毫看不出心里都恨不得活活掐死对方。 “楚大人官运亨通,非但成了东宫属官,还成了皇子算学教习,倒是让旁人羡煞的紧啊。” “李少爷抬爱,运气,运气使然罢了,你这消息也够灵通的。” “走的…是卫大人的门路?” 楚擎笑容一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指自己是不是靠卫长风才成了东宫属官并教授两位太子算学。 “我要说是天子对我青眼有加,李少爷也未必能信。” 李林哈哈一笑:“不错,天子哪里会知晓你这无名之辈。” “那对呗,天子哪能知道我这个在李少爷眼中的无名之辈呢。” 这一次,轮到李林止住了笑容,淡淡的说道:“你真以为,成了东宫属官,本少爷,便碰不得你了。” 楚擎耸了耸肩。 这也就是我成了东宫属官,要是还在户部,你李家亲族,但凡是当官的,关于税务的事,早被我查的清清楚楚了。 “想来也是,楚大人定是有才学之人,若非如此,莫说入宫教授算学,便是户部也无你立足之地。”李林又露出了笑容:“是本少爷看走了眼,楚大人倒是颇有几分本事。” “还行吧,出来混,总得有一技傍身,不能总指望着老爹的威名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李林哈哈大笑:“原来你也知道你是靠着你父…” 说到一半,李林笑不下去了,因为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好像是自己。 楚擎一脸揶揄。 “突然想起你我上一次在京兆府谋面时。”李林上下打量一番了楚擎,道:“可还记得你问我,为何不招揽于你。” 楚擎点了点头:“是这么问过你。” “李家保你平步青云,十年之内,官居正六品,如何。” “李公子的意思是…”楚擎哭笑不得:“跟着你混,十年之内,我能升到从六品?” “不错,成为我李家的忠犬。” 楚擎算了服了,这特么比陈言升的都慢。 “你平常招揽别人,也是这么说的,直接告诉别人给你李家当狗?” “不错,李家,有这个资格。” 李林像是招揽楚擎,可那模样,却是居高临下,仿佛在施舍谁一样。 “本少爷还未主动招揽过何人,楚大人是第一个,往日敢开罪我李家的,现在已是和妻儿老小葬在了乱坟岗中。” “哦,你这么说我就懂了,要么,跟着你混,要不,乱坟岗就是我唯一的归属,对么。” 李林笑而不语。 “李公子。”楚擎一脸认真的问道:“不是不给你面子啊,也不是不愿意跟着李家混,就是有一点,我就特别好奇…” 说到这里,楚擎收起了笑意,满面冷色:“很好奇,你怎么让我楚擎和妻儿老小一起埋在乱坟岗的,因为好奇,所以,还是不跟着你混了,非但不跟着你混,有一天,肯定会有这么一天,我会搞死你,不敢说你李家所有人,但是你李林,我一定会搞死,也好让你亲自尝试尝试被葬在乱坟岗的滋味。” 李林不怒反笑:“好,那本公子,便先让你没这东宫教习的身份,再慢慢将乱坟岗的黄土扬在你的身上。” 一语落毕,李林不再说任何废话,转身钻入了轿中。 楚擎望着李林和张云二人离开的背影,面色阴沉。 “好大的口气。”福三冷笑道:“还想让少爷您妻儿老小葬在乱葬岗中,这话传出去都会遭人耻笑。” 楚擎乐了:“仨你也觉得他是在吹牛b对吗,完全对本少爷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是自然,少爷您还未成亲,哪来的妻小,他葬谁去。” 楚擎:“…” 第158章 死不自知 楚擎没有回到府中,而是去了户部衙署,他得找个人问清楚了。 宫中授课到酉时,而户部衙署是到戌时,楚擎到了的时候,官员们还在办差。 见到楚擎回来了,户部官员们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楚擎深怕有人大喊一声“日内瓦还钱”,敷衍拱着手,迅速跑进了邱万山的班房中。 “呦,几日不见,想念愚兄了?”邱万山站起身去取茶壶了,面带戒备的问道:“不会又是借钱财吧。” 楚擎坐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邱万山在某些方面的确和自己很像,突然有人找上门的话,自己的第一反应也是对方要借钱。 “不是借钱,是有点事问你。” “指点迷津?” “差不多吧。” 邱万山微微一笑:“宫中之事?” “不是。”楚擎摇了摇头:“出宫的时候碰到李林了。” “李家二少爷?” “是的,还有那个叫做张云的书生。” 邱万山将茶杯推到了楚擎面前:“与你说了什么?” “威胁了我一通。” “你怕了?” “不是怕了,而是想不通,之前在京兆府的时候,我被李家收买的狱卒诬陷,之后千骑营的人马去了,将诬陷我的狱卒甲一,还有李家的李寻楠都带走了,包括広海尚之子広高智,広家也攀附了李家。”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按理来说,有広高智,有甲一,有李寻楠,有这三个知道内情的关键证人,按照千骑营的手段,就算牵扯不出李家或者李林,至少张云得被咬出来才对,可问题是这个家伙怎么还大摇大摆的活到今天,是千骑营什么都没问出来…”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邱万山,楚擎心里有些发虚:“还是说,有人把事情压下去了?” “京兆府,劫持监牢,又牵扯出诬陷朝廷官员,算是大事了。” 楚擎忙点着头:“是啊,要不然千骑营也不会介入啊。” “你是担心,是陛下…将事情压下去了?” “额,我可没说,是你这么说的。” 邱万山气骂道:“你明明就是这么想的。” 楚擎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是你说的。” 其实楚擎还真是这么想的。 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京兆府或许会卖李家个人情,甚至刑部和大理寺都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李家的影响力和能量在那摆着。 可唯独千骑营,不需要给任何人的面子,甚至外界都不知道真正统管千骑营的人是谁。 值得一提的是,千骑营名义上是听天子近侍孙安的差遣,可实际上这老太监天天在宫中溜须拍马哪有那么多时间,真正把控千骑营的,是一位副统领,而这位副统领究竟是谁,知道其身份的人屈指可数,是文臣还是武将,甚至是男是女都没人知道。 千骑营查的大臣多了,不可能会帮李家人隐瞒罪证,既然千骑营不惧怕外界压力,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所以楚擎才心慌意乱的回到了户部衙署,想要问问邱万山。 如果真如他猜想那般,哪怕就是给李家查了个底朝天也没用,天子会保李家,而他楚家,绝对要完蛋了。 “算了,本官不与你争论,总之,说的我口,入的你耳。”邱万山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你是顾虑天子将事情压下去了,所以才惶恐不安。” 楚擎揉了揉太阳穴,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邱万山乐了,没来由的说道:“本官与你结交,还真是不亏,往后,可要与李家远远的。”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若是你不来询问我,我这几日还想着要不要亲自去李府拜访一番,省的李家人误会我与你私交颇好。” “你原本想要讨好李家,又说与李家划开界限…”楚擎越听越迷糊:“李家要完蛋了?” “不错。” “可天子明明是将这件事压下去了啊。” 邱万山似笑非笑:“谁与你说天子将此事压下去了。” “可千骑营不管了啊,不说李林,张云都在京中招摇过市。” “不错,千骑营办的案子,有头没尾,的确可能是因天子压下去了,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不动则已,动,则是雷霆万钧!” 楚擎面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天子不满意光抓一个张云,而是…而是要将李家连根拔起?” “我也不好下断言,不过却知,这李家,即便不死也要脱层皮。” 楚擎还是无法相信:“李家的掌舵人不是吏部左侍郎吗,左侍郎他爹,又是三朝老臣,刚告老还乡,李家门生故吏遍天下,天子就因为个陈言和我,真的愿意大动干戈的动李家?” 不是楚擎对自己和陈言没“自信”,而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 陈言从六品,他从八品,就因为俩小人物,天子就要挥动屠刀对付李家,没可能啊。 楚擎上一世虽然看过很多历史类小说,但就是看一乐呵,不会当真。 许多天子,或者大佬,见到手下欺负平民老百姓或者欺负小角色了,暴怒不已,直接给手下弄死了,这完全是作者的意淫和想象,或者可以说是作者缺乏阅历,再准确的说,那就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能够跟着大佬混的,哪个不是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老板? 能跟着天子混的,并且混的身居高位,难道真的是靠拍马屁混上去的? 自然是不可能,功劳,苦劳,都有,甚至是汗马功劳。 那么试问,为昌朝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李家,就因为欺负了俩小人物,皇帝就要将李家赶尽杀绝? 小人物为什么叫小人物,就是因为没人在乎,越是身居高位者,越不会在乎,无论是李家,还是天子。 除非,小人物太多太多了,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小人物,都受苦受难了,这才会导致“正义”的强行降临。 但凡因为小人物干死亲信的,其他人或许会称赞他大义灭亲或者是公私分明,可私底下绝对会想着千万不要跟着这种老板混。 天子不是白痴,懂的拉拢人心,岂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的户部署丞和一个从六品主事就对李家大动干戈? 不解的望向邱万山,楚擎总觉得前者判断的不准确。 “你呀,到底还是不够通透。”邱万山面色一正:“李家,可不是欺辱了你与陈言。” “他们还欺负别人了?” “李家,欺辱的是新君!” 没有称天子或是陛下,而是新君。 邱万山正色道:“李家的做派,是太上皇乃至数位先帝还在位时的做派,可如今,这龙椅上坐的是新君,从八品署丞也好,从六品主事也罢,哪怕从九品的微末小官,那也都是朝廷的官员,这朝廷,是新君的朝廷!” 楚擎似懂非懂:“听这意思是,李家,掏天子姬点上了?” “何意?” “额…就是逆鳞,对,怼天子逆鳞上了。” “不错,就是此意。” 第159章 人尖子 又和邱万山深聊了几句,老邱的确是将这官场看透了,臣子也好天子也罢,分析的头头是道。 用老邱的话来说,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并不是说皇帝登基了大手一挥全换掉,而是说规矩,官场之上,皇权之下的规矩。 有的皇帝,用的前一任的规矩,不过这种皇帝大多都是太子平稳登基后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今天子,也就是黄老四可不是从太子干上来的,而是他给太子干下去了,所以才成了皇帝。 黄老四真要是还沿用太上皇当初的“规矩”,那也不可能咔咔咔给太上皇的死忠全弄走。 而李家呢,历经三朝不倒,发迹的时候,是黄老四他爹的爹当政的时候,也就是景轩帝当政的时期。 老子英雄儿好汉,不是黄老四歪了,他爹,也就是太上皇那时候就歪了。 要么说都是学老子,太上皇当年也是八龙夺嫡,从边关跑回来,干服了其他皇子后当了皇帝。 到了黄老四这一辈,巧了,虽然二十多个皇子,但是具有市场核心竞争力的,不多不少,也是八个,所以又出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ko了其他选手,夺得大宝。 那么问题来了,李家是黄老四的爷爷当政时期发迹的,行事作风比较霸道,不过黄老四的爷爷寻思李家都是功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黄老四他爹当老大的时候,李家是坚定不移的太上皇支持者,太上皇上台后,李家更为嚣张,不管太上皇是放任了还是想收拾李家,身体不成了,然后出现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上台了,可李家还是那熊样,丝毫收敛没有。 说的再通俗一点,那就是仨皇帝,李家都一个套路,没变过。 而且这时间点卡的也不好,黄老四刚登基,甩开膀子咔咔咔一顿干,该换官员换官员,该择才择才,准备好好励精图治一番。 结果呢,李家学人家女主播偷税漏税也就算了,还祸害官员。 祸害官员那是谁的特权,是人家黄老四的特权啊。 黄老四在宫中,一天天闲的蛋疼奶酸,就这点爱好了,然后你李家还敢学人家黄老四也坑官员? 最最最重要的是,天子觉得国家太穷了,那就查税吧,这时候你李家如此嚣张,这叫什么事? 加上种种推测,老邱就给分析了出来了,李家现在就是雷区蹦迪嗨到死,虽然暂时还没踩雷,但是已经进入雷区了,至于是炸飞炸碎还是炸残,就看天子的意思了。 不过按照邱万山的说法,黄老四也不可能这么快弄李家,毕竟李家树大根深。 那么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了,在李家被天子搞之前,肯定是要搞楚擎的。 出来混江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楚擎现在要做的,就是抗,咬着牙抗,抗到天子动手的时候就可以了。 那么如果楚擎没抗住的话会怎么办,邱万山给出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李家被天子搞,是肯定的,楚擎被李家搞,也是肯定的,那么就要看看,是楚擎先被李家搞死,还是李家先被天子搞死。 至于李家要如何搞楚擎,邱万山也给分析出来了。 李家应该会从楚擎这个算学教习的身份上下手,至于是怎么下手,老邱就不知道了。 楚擎也不在意,只要李家能被天子搞死,自己随便搞,你想怎么搞我都行,只要我咬牙挺住了,到时候就去你坟前社会摇。 楚擎站起身,朝着邱万山郑重的行了一礼。 每次和邱万山聊天,甭管聊什么,都有收获。 邱万山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随即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洗耳恭听。” “刚刚你说,李家招揽了你,你…为何没有屈从。” “谁跟着他混,十年才从六品,我有病吧。” 别看楚擎官职低,但是架不住他心气高,他看了那么多历史类小说,就没听说过哪个男主混了十年才混到从六品。 “当真只是因为因此缘故?”邱万山似笑非笑道:“只是如此?” “那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你鄙夷他们,不屑与之为伍。” 楚擎面露恍惚之色:“什么意思?” “因为你的心里,知晓着,李家人欺民害民,即便你口上不说,却也打心眼里恨他们,对么。” 楚擎没吭声,面色莫名。 “本官当年…”邱万山叹了口气:“也与你一般,想要管一管这不平事,可最后…” 楚擎乐道:“最后你比谁都不平。” “总之,李家要报复你,板上钉钉的事,能躲则躲吧,莫要想着与他们打擂台,你没有这个本钱。”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明显没往心里去。 邱万山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莫说是你,便是本官见了李家,也要退避三舍。” 楚擎竖起大拇指:“该说不说,您是见谁避谁。” 邱万山:“…”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躲在宫中,他还能将我怎么样。” “不过你倒是可以巴结一番宫中的贵人。” “再说吧,就是俩小蹦豆子,你待着吧,我回家了。” “慢着,本官还有一番话,你要记得。”邱万山放下茶盏,轻声道:“官员,求的无非是个权利,而权利这种东西,就是这世道最肮脏的东西,因为获得它的手段,需要肮脏,我邱万山也好,卫大人也罢,甚至是所有朝堂上的官员,混在官场上,混在这个充满了谎言、虚伪、贪婪、狡诈与凶残的官场上,都在通过最肮脏的手段获得权利,你来求教于我,不如放眼去看,看看官场上的官员们,是如何行事的。” 楚擎打了个寒颤:“你别以为都和你一样,肯定是有好官的。” “本官不是说好与坏,是与非,而是为官之道,能屹立官场,无不是人尖子,既是官场上的人尖子,谁不曾口出谎言,谁曾虚伪贪婪,谁不曾凶残狡诈。” 楚擎沉默了。 不是认同邱万山的一番话,而是觉得同人不同命。 邱万山属于是草根崛起,又是倒插门又是舍弃颜面的,加上长袖善舞,这才有了今天的官位。 可他不同,该拍马屁可以拍,但是不代表要像邱万山那样毫无底线。 怎么说,也是个穿越者,现在只是在慢慢习惯这个环境罢了,无非缺少一个舞台,缺少一个契机,楚擎相信只要契机到了,舞台搭建好了,他一定会大放异彩出人头地,或者…人头落地。 离了户部衙署,楚擎略微感慨的说道:“仨儿,其实你家少爷我,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你信吗。” “信,您说什么小的都信。” “总之,少爷我就是觉得缺少了一个贵人,一个慧眼识珠的贵人,卫大人是不错,但是吧…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楚擎叹了口气。 为什么看人家的穿越小说,男主咔咔咔穿越后就直接能跟皇帝对接呢,然后稍微展露点本事就一飞冲天,再看自己,别说皇帝了,就是平常打交道的人,全都是极品。 “愣头青、憨批、小人、伪君子、奇葩,还有逗逼,逗逼最多了,靠,我身边都是群什么玩意。” “少爷您说什么呢,小的听不懂,还有逗逼是什么意思?” “就是蠢货,有点可爱的蠢货,每个圈子,就是每一群混在一起的人,里面肯定都有个逗逼,明白了吧。” 福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小的身边就没这个逗逼?” 楚擎:“呵呵。” 第160章 相鼠有皮 每一次和邱万山深聊,楚擎总是有一番新的感悟。 老邱的意思很直白,朝堂无“好人”,这个好人,并不是人品道德方面,而是手段。 手段越是高明,越可身居高位,手段百出,花样繁多,屹立朝堂之上。 没有手段,你别说是穿越者了,就是穿越者他爹,照样混的啥也不是,最多就是个工部左侍郎。 回到楚府后,楚文盛告诉楚擎,说要出门一阵子,去廖安,多则一季,少则月余就能回来,说是朝廷想要造一批大船,他作为工部左侍郎要去廖安那边看看木料质量。 楚擎没多想,他连廖安在哪都不知道,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后就回屋了,心事重重。 枯坐在床榻上,楚擎有些厌烦了,厌烦这种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种明明应该可以“出人头地”,也有着大放异彩的本事,却死活没办法大放异彩出人头地的憋屈感,让他很厌烦。 别的穿越者,处处是机遇。 他,处处是坑。 楚擎望着铜镜中自己那模糊的面孔,无奈的叹了口气。 人总是要屈从于现实,并不是穿越者就一定能出人头地,很多时候,也要看环境和机遇。 没什么食欲,躺在床上片刻就睡了。 第二日,楚擎带着福三去皇宫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来回看着,走的还是大路人多的地方。 他对李家,或者说是李林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这家伙说要搞自己,绝对会搞,而且马上搞,立刻搞,很快就搞,没有前戏那种。 所以别楚擎很怕走着走着,突然冲上来几个刁民扑哧扑哧给他两刀。 不过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周围都是官轿,李林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当街杀官员。 入了皇宫,轻车熟路来到了养仪堂,推开门,楚擎见到了个老头。 屋子里三个人,多出了一个,不是南宫守,这小子今天没来,而是一个老头子,须发皆白,坐在养仪堂中,摇头晃脑的读着《孟子》。 两个小家伙太子和昌老二也在,后者也在读手抄版的《孟子》,前者一脸苦涩。 见到楚擎来了,昌老二行礼也就罢了,太子也规规矩矩的站起身,喊了一声“楚先生”。 老头放下《孟子》,微微一笑:“你就是宫中算学教习楚擎?” “您是?” 老头身材消瘦,穿着儒衫,眯着眼睛,长相倒是寻常,就是看起来有些盛气凌人。 “老夫李云锦。” 刚自报了姓名,没等楚擎开口,李云锦突然变脸,厉声质问道:“京中纨绔,飞鹰走马,欺辱百姓,恶名累累,纵火烧衙,行事乖张,你楚擎,何德何能敢在宫中夸口自称先生!” 楚擎一脸错愕。 “您是…找茬的?” 李云锦霍然而起:“天子不知晓你的恶名,老夫却非如此,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如此恶名,不藏于宅邸之中自省,还敢来宫中教授皇子学问,好不知羞耻。” 楚擎看向两位皇子,一头雾水。 怎么个情况啊,一大早来上课就碰到个老头,劈头盖脸给自己一顿骂,最主要是后半句话他还没听懂,什么玩意相鼠有皮没皮的,咋的,是说我…太皮了? 两位皇子面色各异,太子一脸“还有意外惊喜”的表情,坐下后进入吃瓜状态。 昌贤则是皱着小眉头,深深看了眼李云锦。 李云锦能出现在养仪堂,自然不是一般人。 这老头也是宫中教习,没有官职,京城的名儒。 太子少师这个官职只有一个,但并不是说负责教授太子的只有一个太子少师,还有其他的老师,君子六艺也好,四书五经也罢,二十多个家教。 太子的老师,加起来二十多位,不过在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阶段,不同的领域,也由不同的人来教授。 而这些老师,大多都是些大儒名士,没官职,但是有名,被天子聘请到宫中当太子的老师。 可实际上呢,还有一部分大儒名士,说是太子的老师,其实并不用入宫上课,因为就是挂个名,算是一种荣誉头衔,就好像后世的什么什么客座教授,名誉教授之类的。 太子少师陶瑸,属于是正经的教授,唯一的工作就是教授太子。 而楚擎,算是客座教授,有义务,有责任,但是只在某个特定的阶段教授太子,算是兼职。 至于李云锦,就属于是名誉教授了。 他有教授太子的那个本事,但是很少来皇宫教授太子什么。 但是有一点,李云锦是可以随时入宫的,入宫教授太子儒学。 自从李云锦有了“名誉教授”这个身份后,就入宫过两次,年前一次,年后一次,之后就没来过。 而今天,突然来到宫中,打着“抽查”两位皇子的幌子,很是莫名其妙。 二皇子昌贤可不是傻子,刚刚还奇怪,李云锦怎么突然就出现了,现在一看见了楚擎就喷,顿时明白了,这老头就是来找茬的,找楚擎的茬。 可昌贤想不通的是,楚擎明明表现出一副根本不认识李云锦的模样,这老头为什么要特意跑宫中来找麻烦?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楚擎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刚还在思考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对方,猛然想到对方的姓氏,李!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李云锦?”楚擎皱眉问道:“李家的李,对么?” 李云锦冷笑一声,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楚擎恍然大悟。 小李同学果然是痛快人,昨天说要搞自己,今天就派人找麻烦了,不愧是京中社会人。 昌贤开口道:“楚先生,李先生往日负责我与皇兄课业,教授儒学。” “孙公公不是说最近一段时间都是由我教授算学吗?” 李云锦插口道:“你也配!” 昌贤想要打圆场,解释道:“李先生今日入宫是来抽查我与皇兄课业,今日,依旧是由楚先生教授我与皇兄算学。” “哦,明白了。”楚擎朝着李云锦施了一礼:“敢问这位老先生,您官居几品?” “无官无职,却是宫中教习,如何。” 楚擎乐了。 没官职,那就没问题了。 大儒,呵呵,大儒多个屁! 要是寻常读书人,包括文臣,最忌惮的就是所谓大儒名士。 因为文臣是读书人,混的是士林圈,而大儒名士,都是士林圈的大佬,随便一句话,就能让某个读书人的名声臭掉。 名声臭了,自然就不太好混官场了。 可楚擎虽然是文臣,可是,他根本不带怕的。 因为他的名声,已经没有“臭”的余地了。 微微一侧身,楚擎指向身后的房门:“请。” 已经准备好一大堆说辞的李云锦微微一愣:“何意?” “那我换个说法啊。”楚擎拉开房门,回过头,微微一笑:“滚!” 第161章 请滚 这一声“滚”,很轻,却不亚于惊雷乍起。 太子的小脸上写满了崇拜。 二皇子则是满面震惊之色。 至于李云锦,先是错愕,紧接着气的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你敢…你敢辱骂老夫,你…”李云锦面庞充血,嘴唇子都开始哆嗦了:“老夫乃是京中名儒,你胆敢,胆敢辱骂老夫?!” “原来您是名儒?!”楚擎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诚惶诚恐的正了正衣衫,然后再一指门口:“请您滚。” 李云锦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太子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太子要不乐吧,老头就是生气,这小子一乐,颜面大失的李云锦险些双眼一黑晕倒过去。 没错,他今天来,就是找茬的。 按辈分,李云锦是李家三兄弟的二伯,同是行二,李云锦最是宠爱李林。 这就是李家厉害的地方,市井中,有他们的人,朝堂上,有他们的人,士林中,有他们的人,就连宫中教习,都有。 李家以前可以肆无忌惮的对付楚擎和陈言这种户部小官,可现在却不行了。 已经潜水的陈言不说,找都找不到,就单说楚擎,现在成了宫中教习,还是东宫属官,李林如果再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他,那明显是给天子上眼药。 当然,李林根本不知道,他已经给天子上过眼药了,而且还是直接拿眼药水瓶子怼黄老四的眼眶上了。 虽然楚擎成了东宫属官和算学教习,可李林依旧有办法。 别说教授太子了,就是教授寒门子弟的教书先生,那也必须是道德无瑕没什么黑历史,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你人得“正”,你要是不正,怎么教别人? 就和后世似的,吃喝嫖赌什么都沾,那能当老师教孩子吗,当然不能,他只配当校长。 所以李林要搞楚擎,就得先把他的“身份”扒下去。 巧了,最宠爱他的二伯李云锦也挂着个宫中教习的身份,又是京中名儒,入宫找茬,吵上一架,让楚擎在两位皇子面前颜面大失,然后再去找天子打个小报告,水到渠成的事,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所以在李云锦原本的剧本之中,他见了楚擎,先声夺人,揭露楚擎在京中的恶名,然后楚擎瑟瑟发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深怕太子和皇子瞧不起他,并质疑他的人品,最后他再去找天子打个小报告,soeasy。 可惜,千算万算,他着实没算到,和他演对手戏的楚擎,根本不按剧本来。 楚擎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做着“请”的手势。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下楚擎与正儿八经古人的认知和三观区别了。 别说顶着大儒头衔的李云锦,就是扛着意大利炮的李云龙来了,他照样不怕。 在他的认知中,来宫中教授算学,是因为学识,和阅历以及经历无关,教完了拉倒,该干嘛干嘛去。 这是其一,其二是他不否认以前在北市胡闹过,也欺辱过不少百姓。 天子给太子找老师,那能不调查老师的品行和过往吗。 既然调查过,依旧选择让他教授算学,那就是天子根本没当回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对方姓李。 他很认同邱万山的推测,天子要彻查天下税事,李家就是第一块绊脚石,很有可能也是第一个被天子拿来开刀的世家门阀。 既然如此,李家早晚要完蛋,为什么还要顾忌? 再者说了,好声好气的,这个叫李云锦的老头就会放过他? “你是年纪大了,耳朵有点不好使了?”楚擎努了努嘴:“没听到我请您滚吗?” “你当你是谁,恶名累累的京中纨绔,此地乃是养仪堂,太子授课之所,哪有你这恶徒立足之地,还敢叫老夫滚,好一个不知死活的侍郎之子!” 厉声叫完后,李云锦看向两位皇子:“老夫今日就是来揭破这恶徒丑恶面貌的,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就在前几日,这恶徒在北市行凶不说,还在京兆府大牢之中劫持了狱卒,险些一把火烧了监牢,还杀了一名狱卒,如此恶徒,行事乖张狠毒,岂能在宫中教授殿下学识!” 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脸上崇拜的神色更浓了。 昌贤倒是眉头越皱越深,刚要开口,楚擎乐呵呵的走了过来,也是冲着两位皇子说道:“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就在这几年,他李家在萧县欺民害民,贪墨了不知多少银两,更是污蔑朝廷命官,暗地里逼良为娼草菅人命白嫖花船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放屁!”李云锦勃然大怒:“你血口喷人,敢在皇子面前胡言乱语,你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可有铁证!” 楚擎耸了耸肩:“我虽然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更没有铁证,但是…我有…” 李云锦瞳孔微缩:“你有什么!” “我有一张嘴啊。” 李云锦懵了:“何意?” “你不也是吗,大嘴一咧,章口就莱,你能胡说,我就不能胡说了。” “老夫何时胡说了,你敢做不敢承认,你这虚伪…” 楚擎打断道:“先说北市一事,事发那天,除了我和陶少章陶大人,知道实情的,除了我们这两个当事人,院子里就剩下一条当事狗了,你说的和个真事似的,就和亲眼所见一般,你是那条当事狗?” “你…” “再说京兆府,我是劫持了狱卒,劫持了监牢,孙公公去了,卫长风卫大人去了,京兆府府尹也在,千骑营的人马都到了,可现在呢。”楚擎指了指自己:“无论你看或不看,我就在这里,人模狗样的…不是,满身正气的站在你面前,站在养仪堂中,教授着两位皇子算学,哦对,你脑子不太好使,我直接告诉你什么意思吧,是非对错,已有定论,若是如你所说我大奸大恶,我现在早就被拖到菜市口斩首了,不是吗,李大儒。”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恶徒小儿!” 李云锦也不是傻子,知道掰扯这件事没意义,胸膛起伏不定,冷笑了一声:“其他不说,单单是你敢辱骂老夫,老夫今日就要去找陛下论个是非公道!” 楚擎耸了耸肩:“请滚吧。” “好,好,你等着!” 第162章 了然 其实李云锦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楚擎无论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他都要找天子打小报告。 来软的,他就揪着“名声”这件事往死里黑,因为楚擎的过去全是黑料。 来硬的,他就揪着“人品”这件事往死里黑,因为楚擎不“尊老爱幼”也是黑料。 冷笑一声,达到目的的李云锦抬腿就走。 眼看李云锦都迈过门槛了,楚擎对两个皇子笑道:“今天先不讲算学了,太子殿下不是爱听故事吗,正好,给你们讲讲坊间传闻,关于某个李姓人家的,是如何贪污官银,又如何…” 李云锦猛然回头,神色大变:“你敢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 “有吗?” “有!” “哦,那我不说了。” “你等着。” 李云锦一转身,楚擎又对两位殿下说道:“先说有个叫李木的…” “你还敢说!” 楚擎耸了耸肩:“那我不说了。” 李云锦转身,楚擎:“这个李木吧,先是动用官印强征民夫…” “你还说!” 楚擎突然变脸,破口大骂:“走又不走,留又不留,你特么打扰老子上课了知不知道,今天是我教授算学,你在那叽叽歪歪干什么,老东西,难道你是故意来宫中不让两位殿下好好学习的?” 李云锦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去找天子打小报告,按照剧本,这结局,是没错。 问题是,他一走,楚擎就会在二位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往死里黑他李家。 现在这两位皇子,虽然没什么权利,可未来肯定会有一个登基的。 楚擎是户部算学教习,李林着急除掉他,肯定是因为这小子掌握了不少“证据”。 既然有真凭实据,那就会有一定的说服力,一旦楚擎将这些事告诉两位殿下,对他李家,有百害而无一利,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见到李云锦面色阴晴不定,既不走也不留,楚擎捏了捏拳骨,走过去后,直接将两扇门给关上了,差点没撞李云锦的脸上。 太子昌喻哈哈大笑,二皇子则是摇了摇头,本想说楚擎行为失了分寸,可看到他大哥开心的模样,苦笑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太子急不可耐的叫道:“莫理他,快讲讲京兆府之事,孤还未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敢大闹京兆府,快说说,事无巨细,和孤说说。” “必须的必啊。”楚擎知道李云锦还在门口,故意抬高了音量:“本先生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没事劫持京兆府监牢做什么,自然事出有因…” “咣咣咣”,李云锦拍着房门大叫道:“你还敢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将门打开,老夫…老夫…” 楚擎呵呵一乐,对太子说道:“我教授你们算学,李大儒在外面吵,不合规矩吧,这是养仪堂,也没办法好好上课啊。” 太子嘿嘿一乐,跑到窗户门口:“童归,童归你死哪里去了,谁在外面吵闹,孤无法静心做学问了。” 门外的李云锦失声叫道:“殿下,连你也跟着胡闹!” 太子面色微变,随即大喊道:“二弟,你非但不去开房门将李先生请进来,还让童归将他赶走,哎呀呀,你怎能如此不尊师重道。” 昌贤:“…” 楚擎算是服了。 太子这大哥当的,是专门把自己老弟往死里坑啊。 昌贤站起身,走向了门口。 楚擎满面失望。 这老二,也不上道啊。 太子低声骂道:“你还真敢开门。” 昌贤头都没回,将门打开后,朝着气呼呼的李云锦施了礼,朗声道:“敢问李先生,今日可教授儒学?” 满面怒容的李云锦愣了一下:“自然不是。” “既不是,还请李先生退避,本王与皇兄,要研习算学。” 李云锦傻眼了,望着平日里无比尊师重道的昌贤:“怎地你也跟着…” “还请先生退避。” 屋子里的楚擎笑了。 太子坑老弟,那是真的坑,往死里坑。 一看李云锦怒了,连忙把锅往他老弟身上甩。 昌贤宠他大哥,那也是真的宠,往死里宠。 一看他大哥开心了,根本不管李云锦气不气,直接开始撵人了。 “好,好哇。”李云锦目光越过昌贤,直视楚擎冷笑连连:“短短数日,竟让两位皇子性情大变,只知嬉戏胡闹,更是挑拨天家与外臣,老夫这便去告知陛下,让陛下治你大罪!” “你是不是傻。”楚擎都乐了:“天子不会问两位殿下吗,不会考校两位殿下的课业吗,感情天子信你一个外人,不信两位殿下?” 本来还有些惧怕李云锦的太子,顿时不乐意了:“李先生,你为难他,可与孤无关,莫要带上孤,孤可是好学的紧,算学一道,已小有所成。” 昌贤也是面带几分不耐:“李先生…本王与皇兄,何时嬉笑胡闹,又何时性情大变了?” 一听昌贤自称“本王”,李云锦面色大变,连忙道:“殿下误解了,老夫是说,这恶徒小儿蒙蔽了二位殿下,他非良善,非良善哉!” 楚擎一脸揶揄:“你的意思是,二位殿下很傻是不是,因为傻,才被我蒙蔽了?” “胡说,老夫哪里如此说了。” “那你什么意思。” “老夫…老夫…” “老你奶奶个腿,赶紧滚吧!”楚擎走了过去,直接将门关上。 这一下,却是结结实实撞在了李云锦的鼻子上,磕的这老东西痛呼一声。 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太子猛拍大腿,大呼过瘾。 看的出来,就李云锦有限的两次入宫授学,肯定是没少刁难太子。 还真是这么个事,这些大儒们,真就喜欢靠着天潢贵胄刷名望。 昌贤苦笑连连,看了眼楚擎,语气莫名:“学生敢问先生,你刚刚所说的税事,当真如此。” 楚擎没有马上吭声,而是略显犹豫。 气李云锦归气李云锦,可要是真的将这些事告诉皇子,究竟合适不合适,他也不清楚。 想了想,楚擎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万一传到天子耳中再误会自己。 “随意说说的,也是道听途说。” 昌贤挑了挑眉,一副沉思之色,喃喃道:“卫大人屡次入宫、北市出了人命、京兆府劫持监牢、册封太子左右监门、教授本王与皇兄算学,李先生突来养仪堂生事…” 昌贤喃喃自语了几声,随即瞳孔猛地一缩:“难怪父皇让先生来宫中教授算学,原来如此!” 一语落毕,昌贤突然转身开门,朝着外面喊道:“宿卫何在,李云锦若是再扰了本王与太子求学,将其叉出宫中!” “唯!” 楚擎双眼放光。 这孩子,有前途啊,自己终于押对宝了。 一直看热闹呵呵傻乐着的太子,望着老弟的背影,笑意更浓。 第163章 挺尸 本来楚擎以为这闹剧就如此过去了,刚准备黑一黑李家,外面突然传来了童归的大喊声。 “殿下,殿下不好了,李大儒晕倒,李大儒晕倒了!” 这一下,连太子昌喻都吓了一跳,昌贤连忙打开房门,果然,童归和另一名宿卫站在外面,地上躺着昏死过去的李云锦。 “不是吧不是吧。”楚擎咋咋呼呼的叫道:“就这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大儒?” 不得不说,楚擎对大儒这个职业还是有着根本性的误解。 大儒靠的什么闯江湖,当然是靠名声。 在宫中,在养仪堂外,不让进去,还被一位皇子说再闹就叉出去,一旦这事传出宫,他李云锦可谓是身败名裂! 本来就被楚擎气的气血翻滚李云锦,被二皇子这么一“刺激”,终于没挺住,仰头倒了过去。 就连看热闹的太子昌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云锦好歹是大儒,被气晕过去,黄老四肯定得收拾他。 “还愣着作甚。”太子不再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急忙冲着童归叫道:“快搀起来送到御医那里。” “慢着!” 没等童归蹲下,楚擎突然叫了一声,满面狐疑:“你们确定,他是晕过去了?” 童归点头道:“是呀,殿下一说再闹就叉出去,他便眼皮子一翻晕过去了。” “不是装的?” “他为什么要装?” “你是不是碰他了,或者不小心碰了一下,然后他就晕了。” 童归满面茫然,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是稍微触碰了一下,本想说让李先生莫要再纠缠了,他转过身,我要抬手,也不知是…” “哎呀哎呀你完了,他要是出个好歹,一定会说是你碰的,给他碰倒了,指不定就要讹你半套房子!” “不…不可能吧。”童归傻眼了:“他晕过去了,讹诈我作甚。” “因为你碰他了啊。” 童归哭笑不得:“碰了一下又如何?” “童将军童将军,你还是涉世未深啊。”楚擎连连摇头:“你想啊,他这么大岁数了,可能还是后脑勺着地的,这要是晕过去,有个好歹,他亲族该怎么想,想这老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晕过去呢,是吧。” “与本将何干,他是因二位殿下冷落导致颜面大失,一时…” “放屁!”太子昌喻突然叫道:“与孤有什么干系,童归你莫要胡说八道,是他自己晕过去的,不,是你碰倒的,休想往孤身上推脱。” 要么说太子是太子呢,就是聪明,瞬间明白了楚擎的意思,直接开始甩锅了。 童归傻眼了:“卑职也没将他如何啊。” 要么说昌贤还是厚道的,皱着眉说道:“先将李先生扶起来,送往太医院诊治一番,应无大碍,气血攻心罢了。” 童归有些犹豫,想了想,看向旁边的宿卫:“你,将他搀扶起来。” “童大哥为何不搀扶。” 童归沉声道:“不是我将他碰倒的,为何要将他搀扶起来。”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这位童将军,有当刑部尚书的潜质啊。 童归这么一说,旁边的宿卫也不动弹了,连连摇头:“楚教习说的对,李先生真要是出了个好歹,不敢找二位殿下的麻烦,说不定就要怪罪到卑职头上,我可不搀。” 昌喻连忙冲着一群宿卫说道:“你们怕他亲族怪罪到你们头上,孤还怕因你等皆是孤的卫率,李家亲族再说是孤的错呢,都莫要轻举妄动。” 楚擎瞬间对太子改观了。 这小子虽然没老二那么有前途,但是也不傻啊。 二皇子明显是没被碰过瓷,哭笑不得,刚要蹲下身,太子叫道:“二弟莫要中计,小心他讹诈你。” 昌贤愣住了,听到这一声“二弟”,眼眶瞬间红了,露出了大大的笑脸:“皇兄如何说,我便如何做。” 就这样,然后…挺大岁数个老头就那么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旁边围着一群人,等着老头“自愈”。 楚擎连连叹气。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童归看向老司机楚擎,试探性的问道:“才下过雨水,地上有些寒凉,要不,取来被褥给他盖上?” 楚擎猛翻白眼:“你直接给他卷个草席完事了。” 童归看向旁边的宿卫:“还不快去,取草席来。” 楚擎:“…” 童归看向太子:“殿下,咱就这么看着?” “不然呢?” 童归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这…先盖上草席吧。” 楚擎算是服了。 武将果然比文臣好混,就这智商都能混成郎将? 情况很尴尬,太子昌喻,明显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子,乐呵呵的。 昌贤倒是识大体,可刚刚太子那句无意叫出的“二弟”,却让他美滋滋的,索性跟着太子胡闹了,只要他大哥开心,他怎么都行。 至于楚擎,他恨不得挖个坑给老头埋了。 过了片刻,宿卫还真将草席弄来了,小心翼翼的盖在李云锦的身上。 童归真是个热心肠:“这草席又不暖和,要不要,再放个装炭的火炉?” 昌喻连连点头,笑的和什么似的:“要的要的。” 童归还真当真了,随手叫来个太监,让后者去取火炉。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该上课上课,别闲着,省的让人抓着小辫子,二位殿下,进去学算学吧。” 昌喻满脸坏笑:“就在外面,里面燥热,在外面学算学,验算你昨日教的公式。” 楚擎笑着点了点头,他也很好奇李云锦醒来之后是一副什么表情。 俩皇子从屋里取了一摞子验算草纸,还拿出了凳子,围着李云锦一圈,开始写写画画。 气氛现在不但尴尬,也很诡异。 远处捧着装炭火铜盆的小太监跑来了,结果刚到这,见到一群人围着个盖着草席的老头,老头还直挺挺的躺在那里,顿时吓坏了。 也是巧了,就在此时,李云锦悠悠转醒。 别人醒来吧,都是睁开眼睛,很虚弱,慢悠悠的。 这老头是相当生猛了,是直接坐起来了,很快,上半身就和装了弹簧似的,唰的一下醒了过来坐起身,和诈尸似的。 这一下子,直接给小太监吓坏了,手中的火盆,啪嗒摔落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吓哭了。 不止是小太监,昌喻也吓了一跳,手中一摞子草纸下意识扬飞了。 刚醒来的李云锦,还没等开口,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面。 有个太监在哇哇哭… 旁边有人摔火盆… 自己躺在地上… 身上盖着草席… 漫天的黄纸… 毫无意外,李云锦连个屁都没放,双眼一黑,又晕过去了,这一次,后脑勺是结结实实磕在了地上。 童归连忙大叫道:“这次我可没碰他啊,大家可都看着了!” 楚擎:“…” 第164章 抄录账目 李云锦是真的“伤”着了,后脑勺都见血了。 这一次真得叫御医了,当然,还是没人动这老头,现在见血了,真出点什么事,谁碰谁倒霉。 至少,楚擎是这么说的。 至少,大家也这么信了。 御医来了,来了仨,七手八脚的给老头弄走了。 这年头也没担架什么的,最主要的是这三个御医加起来都快二百岁了,本来想给扛走,扛不动,搀走吧,他们的老腰不行,在最后是给拖走的。 所谓的拖,就是一人拽着一条腿,多出的那个御医象征性的拎着肩膀,实际上就和拖死狗似的拖着走。 能在宫中混的,甭管岁数大岁数小,察言观色是必备技能。 换了往常,御医来抬人,那是小心再小心。 可今天一到场,见到俩皇子和一群人和要给谁下葬似的,顿时猜了八九不离十,所以动作就比较“粗暴”。 望着死狗一样被拖走的李云锦,楚擎觉得这老头即便醒了,多多少少得落下点病,不是生理上就是心理上的。 “好了好了,散了,本教习该给两位殿下授课了。” 乐呵呵的,楚擎很满意,背着手回到了养仪堂中。 两位皇子也很满意,太子满意看了一场大戏,二皇子满意他大哥管他叫了声“二弟”。 楚擎也听到了,而且注意到了老二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狂喜之色。 对于这哥俩,他很好奇,究竟俩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闹成现在这样。 按照邱万山所言,以前的时候,老大是别人家的孩子,老二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过前者是别人家的好孩子,后者是别人家的死孩子。 可年关的时候,也就是新君登基不久,宫中出了什么事故,然后哥俩心情大变。 说是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可毕是宫中秘事,楚擎不可能开口去问,甚至不能表露出好奇的模样。 回到了屋中,楚擎本想继续授学,太子又是那副欠揍的模样了,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就要采访一下楚擎差点给京兆府点了这事。 楚擎刚刚提这事,完全就是为了气李云锦,其实并不想和别人分享“心路历程”。 不是说对与错,而是他杀人了。 嘴上不说,也没表现出来,可终究还是杀人了。 楚擎很惶恐。 他的惶恐来源于杀人之后,他并不惶恐,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感受,照样吃,照样喝。 他很清楚,这就是个杀人的世道,可这并不代表,他想要去杀人。 楚擎很清楚,自己想要出人头地,将会面临数不清的争斗,但是他希望这些争斗不会见血,无论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血。 “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被冤枉了。” 楚擎敷衍的说了句后,谁知昌贤却破天荒的让前者讲一讲。 看了眼老二,楚擎暗暗诧异。 昌贤不是喜欢“听故事”的人,而且看那样模样,也并不像是因为想满足他大哥的听故事欲望,仿佛是真的很感兴趣一般。 懒得鸟太子,对老二,楚擎还是比较惯着的。 想了想,楚擎终究还是将当日的情况说了一遍。 不敢添油加醋,不敢断章取义,楚擎知道深浅,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只是照实说,没提李林或是张云以及猜测。 当然,还是那套说辞,他和陶少章福三是跟着李寻楠去了瘦猴的院子,而不是先行到达现场验尸。 太子听过之后,大呼过瘾:“若是孤易地而处,想来也至多如你这般有勇有谋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 是你,你都直接吓尿了,就甲一甲二那关你都够呛能过的去。 倒是老二昌贤若有所思的问道:“那李寻楠,出自李家?” 楚擎耸了耸肩:“可能是吧,被千骑营的人带走了。” “楚先生在户部,也是算学教习,对么。” “是啊,从八品署丞,兼着算学教习。” “算学教习,想来,是教授户部的官员们查清税事。”昌贤脸上带着标志性淡然的笑容:“既如此,明日先生,不妨将抄录过的萧县账目带入宫中,学生核算一番,如何。” 楚擎面色微变:“殿下的意思是…” “算学,自然要用于实务,随意核算一番,也算是考校学生课业。” 楚擎犹豫了。 自己本就和李家有间隙,再将萧县的账目拿到宫中给皇子看,传到了外人耳中,主要是传到了天子耳中,会不会误会自己是故意的? 太子掏了掏耳朵,一副不在意的说道:“让你拿来,你拿来便是,他这人总是装作一副好学的模样。” “行吧,这可是你们主动要的。 昌贤微微施礼:“先生操劳。” 太子乐呵呵的说道:“原本孤对你很是厌烦,倒想不到,还是个有趣的人,以后孤不讨厌你了。” 楚擎撇了撇嘴。 你讨不讨厌我,都不妨碍我挺不待见你的。 “诶,还真是如此,孤现在见你,顺眼了许多。”太子上下打量着楚擎,笑道:“敢气陶瑸那老酸儒,又骂李云锦这老东西,韬武殿还是你修的,韬武殿,很舒适,怪不得父皇前几日每夜都留宿于此,孤住的也舒适,身体都好了几分。”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皇帝很满意? 而且之前还天天睡在那里? 昌贤闻言一愣,紧接着连忙问道:“皇兄身子康复,是因搬入了韬武殿,而非御医诊治?” 太子没好气的说道:“那些御医,皆是庸医,孤吃了好久的汤药也不见好,倒是搬去了韬武殿住上几日康复了不少。” 昌贤面色激动,再次朝着楚擎施了一礼:“多谢先生。” 楚擎摸了摸鼻子:“分内之事,殿下客气了。” 昌贤对太子笑道:“既然那韬武殿住的舒坦,那皇兄多住些时日,将身子养好。” “用你多嘴。” 楚擎拿起竹简:“好了好了,上课了。” 太子虽然还是那副欠削的模样,不过却也没再像往日那般故意刁难楚擎,跟着昌贤一起学算学。 还真如太子说的那般,看楚擎应该是顺眼了一些,态度不恭敬,却也认真的听讲着。 到了中午,楚擎吃过了饭,昌贤是个好学的好孩子,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楚擎也乐意解答。 反倒是太子叽叽歪歪的,非要听个什么故事解解闷,楚擎根本不鸟啊。 太子望着探讨算学的楚擎和昌贤,小脸酸酸的,撅着个嘴,也不知道嘀咕什么,那表情仿佛是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 第165章 吐血 第二日,楚擎将连夜抄录的萧县账目带到了宫中。 结果太子没在,只有昌贤和南宫守二人在养仪堂里。 昌贤的小脸,又是一副愁苦的模样。 入了屋,楚擎皱眉问道:“太子殿下他…” 昌贤叹了口气:“皇兄今日,身子又是不适。” “搬回东宫了?” “还是在韬武殿中,只是昨夜又发了病,夜咳不止。” 楚擎“哦”了一声,心里暗暗奇怪。 看来太子这病,和住哪没关系,有一阵没一阵的。 望着满面悲痛之色,又强行看着萧县账目的二皇子,楚擎心里有些难受。 他能看出来,二皇子十分关心太子。 一时之间,楚擎突然有些羡慕。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弟弟,别说冷言冷语了,宠都来不及,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回事,这可不是普通百姓家里,而是天家,你老弟不一门心思弄死你就不错了,还这么惯着你,你这太子反倒是天天甩脸色。 这一日就这么过去了,昌贤心不在焉,虽然核算着萧县的账目,却总是算错。 至于南宫守,就是盯着账目瞪圆了双眼,等着觉醒“自悟”天赋。 结束了一日的课业,楚擎拎着书篮往宫外走,路过韬武殿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坐在韬武殿的台阶上,埋着头,很是孤寂。 楚擎定睛望去,正是总是微咳不止的太子。 远处站着一个御医和童归,二人离的远远的。 楚擎摇了摇头,本想视而不见,可最终还是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脑袋埋在双膝的太子抬起头,见到是楚擎,面无表情,又将小脑袋埋在了双膝之中。 童归旁边站着个御医,挺大岁数的,白色的长胡子垂到了胸口,见到楚擎来了,皱眉问道:“这是何人?” 童归回道:“算学教习。” “如此年轻?” “精通算学,陛下下了旨,命其在宫中教授二位殿下学识。” “姓甚名谁。” “楚擎,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 “什么?”老头面色微变:“竟是这混账东西!” 童归微微一愣:“吴太医知道他?” 被称作吴署卿的老头,正是宫中御医扛把子,太医署太医吴南风。 吴南风冷哼一声,未回话。 童归满面诧异。 这楚擎怎么回事,怎么谁都认识他,完了还谁都讨厌他? 童归也是有所不知,吴南风的确认识楚擎,准确的说,不是他认识,而是他的亲弟弟认识,非但认识,还在楚府挨了顿打,也就是楚擎当初被雷劈后,楚文盛请到家中的“民间神医”吴一针。 俩人离的远,都是低声说话,楚擎根本没听到,走过去后也坐在了台阶上。 “身子又不舒服了?” 太子没吭声,就是埋着脑袋。 楚擎伸了个懒腰:“怎么了,平常不是生龙活虎的吗,今天怎么蔫了。” 太子还是没说话,和石化了似的。 吴南风紧紧皱着眉头:“与太子平肩而坐,如此不知尊卑?” 童归苦笑道:“平日就是如此,他是教习,算是殿下半个老师。” “哼!” 这一声哼,很重,楚擎听到了,转过头看向吴南风。 童归走了过去,对楚擎介绍道:“太医署太医吴大人,陛下命吴大人这几日贴身照看着殿下。” 楚擎站起身,对吴南风施了一礼:“见过吴大人。” 御医也是有品级的,只不过是宫中品级,太医署御医,从二品,叫一声大人,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这“大人”没什么权利。 吴南风双眼望天,又哼了一声。 楚擎一头雾水。 自己这是命犯老头啊,怎么是个老头都对自己这幅德行? 童归也很困惑,悄声问道:“楚教习得开罪过吴大人?” “我不认识他啊。” “你不知老夫!”吴南风登时急了:“老夫却知晓你这纨绔小儿!” 太子终于抬起头了,小脸惨白,看向楚擎的目光极为古怪,发出了灵魂质问:“为何旁人见了你便骂你?” 楚擎:“…” “殿下,你定是不知,这小儿,畜生呐!”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才畜生,你全家都畜生。” 一个医生,楚擎哪能惯这个臭毛病。 吴南风吹胡子瞪眼:“你敢辱骂老夫!” 楚擎算是服气了:“你骂我就行,我骂你就不行,你多什么啊,你穿黑丝了?” “恩将仇报的畜生,你可记得吴一针!” “大碗宽面?” “老夫三弟吴一针在你楚府为你诊治,妙手回春将你治好后,你非但没有知恩图报,还与楚家人打了他一顿,有是没有。” 楚擎顿时回忆了起来:“那老东西是你弟弟?” “你还敢口出恶言!” 本来楚擎只是懵,现在是怒了。 “你还有脸说,那什么吴一针趴在…” 楚擎怒,吴南风更怒,没等说完就骂道:“三弟医术不在老夫之下,只是性子闲散不愿入宫任职,愿意治你,是你楚家人天大的福分,三弟从鬼门关将你拉了回来,你却恩将仇报,非人哉!” 楚擎一脸古怪:“你三弟的医术,不在你之下?” 吴南风闻言,老脸闪过一丝尴尬,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叫道:“是又如何。” 楚擎看向太子:“殿下,要不,你换个主治大夫吧,如果真照他所说,他三弟的医术比他还高明,这老头肯定是个水货,就是庸医的意思。” 太子乐了:“何以见得。” “之前我被雷劈了,然后…” 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被雷劈了?” “额…是的。” “你竟然被雷…被雷劈过?”太子先是一脸错愕,紧接着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楚擎老脸一红。 被雷劈,的确很容易让人往人品道德方面进行无限遐想。 “哈哈哈哈。” 太子笑的前仰后合,结果笑着笑着,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满面潮红。 童归吓坏了,连忙冲上前想将太子扶起来,谁知太子竟然咳出了血。 吴南风面色大变,指着楚擎叫道:“他将殿下气的吐血了!” 楚擎瞠目结舌。 这吴南风,不会也是穿越者吧,一听这话就知道,穿越之前八成是个医生,而且至少还是砖家级的。 太子都快咳挂了,作为主治医师,第一时间不是想办法治疗,而是甩锅? 第166章 吃瓜容易死 要么说得什么别得病,一得病,笑都不行。 当然,谁要是得了病还哈哈大笑,那的确是有大病。 一听说楚擎被雷劈过,太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吐血了… 太子这一次的病情,明显比以往要严重,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丝丝血迹染红了麒麟袍。 童归连忙将太子搀扶进了韬武殿,楚擎深怕自己真的会背锅,本想跟进去,却被吴南风拦住了。 “你跟着进去作甚!” 楚擎摊了摊手:“那你们忙吧,再见!” “不准走,殿下出了好歹,唯你是问。” 楚擎傻眼了。 这是真准备将锅扣自己头上? 吴南风冷哼了一声,匆匆进入了韬武殿。 楚擎留也不是,走也不行。 留着吧,万一太子出个好歹,真让他背锅呢? 走吧,还是那句话,太子出个好歹,并且真要让他背锅,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看谁还敢笑话老子让雷劈过!” 暗暗骂了一声,楚擎袖着手站在了台阶下面。 偌大的宫殿之中,不时传来阵阵的剧烈咳嗽声。 过了片刻,童归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根本没空搭理想要询问的楚擎,大呼小叫的,叫来了一群太监宫女以及御医。 楚擎面色越来越沉,咳嗽声小了,可童归反而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太监和宫女越来越多,都站在台阶下面,瑟瑟发抖着,都是东宫的人。 二皇子昌贤也跑来了,结果刚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一步三回头,眼角还挂着泪痕。 天色暗了,楚擎也顾不得宫门是不是要落下,心中越来越焦急。 怕背锅是一方面,他的内心里,还是担忧着。 太子是挺招人烦的,可实际上,又没有特别招人烦。 远处快速跑来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头戴玉冠身穿龙袍的天子。 太监和宫女顿时跪倒在地,楚擎也连忙跪下了。 本想看看天子究竟长的什么德行,楚擎却发现所有人都低着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冒险的冲动,老老实实的低着头装小透明。 黄老四刚刚在敬仪殿见了几位臣子商讨事情,听说太子病情加重后就匆匆跑了过来,也没注意到混在人群跪倒在地的楚擎,快步进入了韬武殿中,孙安紧随其后。 天子没说平身,也没人敢起来,直到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韬武殿内才出现了天子的咆哮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又过了片刻,天子出来了,见到门口站着的昌贤,竟然毫无征兆的给了这小子一耳光。 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昌贤虽然长的壮实,冷不丁挨了这一耳光后,直接被扇倒在地。 爬起身的二皇子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满面内疚之色,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 如同一头狂怒的狮子一般,天子对孙安低吼道:“若是太子出了闪失,这些人,都给朕的皇儿陪葬!” 跪在人群中的楚擎暗骂了一声卧槽,早知道刚才早点离宫好了。 天子走了,迈着大长腿离开了,孙安倒是没走,面色阴沉如水:“都起来吧,陛下说的,你等可是听到了,在此候着,平日里服侍太子殿下,还有往常…诶,楚公子,你怎地在这里?” 孙安眯了眯眼睛,终于发现混在人群中的楚擎了。 楚擎站起身,讪笑一声:“孙公公,我…对,我关心太子殿下,所以一直没离开。” 正好太医吴南风走了出来,刚要和孙安搭话,老头见到楚擎了,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异色。 “孙公公,便是这人,与太子说了几句话,太子不知怎地了就咳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楚擎破口大骂:“靠你大爷别在那颠倒黑白啊,你他妈…” 孙安眉头一抖:“吵甚吵,莫要惊扰了太子殿下!” 楚擎收了声,望着吴南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要是太子真的挂掉了,按照吴南风的说法,自己还是罪魁祸首了。 其实吧,还真不是吴南风想要将楚擎置于死地,而是一种本能的甩锅行为。 刚刚天子在外面叫的那一嗓子,他听到了,如果太子挂了,但凡平日里伺候太子的,都得陪葬,而首当其冲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们这群御医。 关于太子身体这事,御医们被骂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天子说的未必是气话,到时候真砍了他们这群御医不是没可能。 楚擎也是倒霉,非来凑热闹,也的确是太子咳血的时候最后接触的人。 换一句话来说,吴南风说的也不错,太子确实是和楚擎“唠嗑”唠着唠着就咳血了。。 当然,准确的说,是太子幸灾乐祸,非要乐,乐出事了。 所以说,吴南风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的,习惯性的,甩了锅,能不能将锅扣实了不说,至少先甩出去。 孙安侧目看了眼吴南风:“吴太医还在这里作甚,不快入内守着太子。” “孙公公,老夫是想说,殿下他…” 孙安连忙打断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快入内守着殿下。” 吴南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得跑了回去。 孙安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二皇子,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又走下了台阶,来到楚擎身边。 “太子晕倒之前,楚公子也在身旁?” “太子晕过去了,刚刚不还只是咳嗽…” “是晕过去了。”老太监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何时醒来,你再出宫吧。” 楚擎面色大变,心里咯噔一声:“孙公公不会真的信了那个太医的鬼话吧,和我没关系啊。” 到了此时,孙安也没办法顾忌什么交情了,道:“陛下已是去了皇陵为太子祈福,我等在宫中也应如此,太子殿下醒来一切都好说,若是出了岔子…” 孙安目光扫过殿外的东宫太监与宫女们,没有说下去,但是那冰冷的口气足以说明一切。 楚擎闻言,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蔫了。 他就知道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多待一秒钟都有生命危险,果然。 童归跑了出来,大叫道:不“行了,殿下不行了,孙公公,楚教习,殿下要你们进去。” 楚擎满面茫然。 太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这死孩子…不会真要讹自己吧? 孙安也有点发懵。 太子醒来叫楚擎做什么? 第167章 麒麟石 困惑归困惑,楚擎跟着孙安匆匆入了韬武殿。 御医站成两排,眼瞅着快进门槛了,孙安突然回头道:“换鞋子。” 楚擎算是服了。 你老板的儿子都快挂了,这节骨眼还不忘让我换鞋? 换了鞋,一股扑鼻的浓烈中药味充斥在大殿之中。 童归握着腰刀守在屏风外面,挺大个老爷们,急的和什么似的,快要哭出来一般。 “孙公公,楚教习,殿下又晕过去了。” 孙安看向另一侧的吴南风:“殿下如何了?” “孙公公,怕是…”吴南风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怕是…怕是比以前严重了不少。” 楚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还以为这老东西说怕是难以撑过今夜了。 比以前严重了,那特么还用你说吗,我都看出来了。 孙安刚要说话,屏风内传来了太子虚弱的呼唤声。 “二弟…二弟…” 孙安连忙轻轻拉开了屏风,却见只是太子呓语说着梦话。 “二弟…二弟救我,二弟快回来…回来救我…” 孙安面色大变,失声叫道:“都滚出去!” 童归和吴南风二话不说,连忙跑出去了,而且还是死死的捂住耳朵。 楚擎也要跑,却被孙安一把拉住。 孙安眼眶暴跳,冷声道:“若敢说出去,你人头不保。” 楚擎眨了眨眼:“说出去什么?” “你刚刚听…”孙安苦笑一声:“无事,出去吧,醒来咱家再…” 话未说完,太子突然大叫道:“二弟,你为何要害我!” 楚擎连骂马勒戈壁,他就知道,昌喻这死孩子和自己绝对八字不合。 老太监也是面色一变再变,看了看喊着梦话的太子,又看了看楚擎,神色不定。 楚擎干笑一声:“我要说我最近失聪,能别杀人灭口吗?” 这一刻,楚擎终于明白哥俩是咋回事了。 所谓宫中的事故,原来是人为的,始作俑者,正是好孩子典范昌老二! “二弟…二弟…” 大圆床上的太子,又呓语了几句,满面都是冷汗,悠悠转醒:“童归…” 太子轻唤了一声后,老太监顾不得搭理楚擎,连忙跑到了床榻旁。 “老奴在这,殿下,老奴在这,您吩咐老奴,老奴听着。” 太子面色惨白,又微微咳了几声,随即看到了屏风旁边站着的楚擎。 “楚教习…”太子的笑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虚弱的手臂想要抬起,却如何都用不上力:“你来,孤寻你。” 楚擎十分犹豫。 这小子晕过去的时候都差点害死自己,这要是走近了,没准就得被诛九族。 孙安连连招手:“楚公子还不过来。” 楚擎无奈,只得走了过去。 太子还是笑着,小脸苍白的如同纸张一般。 看向孙安,太子虚弱的说道:“刚刚孤,听到了,孙公公你莫要听…莫要听吴太医乱说,与楚教习,无关,是孤,是孤犯了病,与楚教习无关。” “咱家知道,咱家记得,记得了。” 楚擎呆立在了原地,面红如血。 太子醒来第一件事,交代的便是千万别让自己背锅?! “孙公公,父皇说了,太子,要有太子…太子的样子,莫要无故迁怒旁人。” 孙安眼眶发红,点着头:“是,是说过,太子您最是贤德。” 太子就如同和交代后事似的,冲着楚擎还是笑着。 “其实,孤…孤喜爱算学,喜爱到了骨子里,也知晓你,厌烦孤,对么。” 楚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当着孙安的面,你到底是不想让我死啊,还是想让我死啊? “孤,原本不是这般性情,只是…” 说到一半,太子又开始剧烈咳嗽了,嘴角染上了几丝血迹。 “孤想拜托楚先生一件事。”太子挣扎着坐起了身,孙安连忙用软垫垫在前者身后。 “殿下请说。” “莫要,莫要再教授琅琊王算学了。” 楚擎面带不解:“琅琊王是谁?” 孙安一脸无奈:“二皇子殿下!” 感情教了这么久算学,你连二皇子的封号是什么都不知道? “哦。”楚擎恍然大悟,怪不得老二有时候自称本王,原来是琅琊王啊。 楚擎满面不解:“为什么不教二皇子殿下算学?” “他若查账目…定会…定会…” 孙安瞳孔微缩:“殿下您如何知晓陛下的安排?” 楚擎神情微变。 天子让自己入宫教授算学,是为了让二皇子查账目?! “琅琊王他…他不能查,若是查了,他当不了太子的,楚教习,莫要再教授他算学了。” 楚擎面有疑色:“可昨日,不是殿下还说让我将账目带来吗。” “昨日,孤以为身子会好转,遇了风浪,孤自会帮他抵挡,可若是孤不在,臣子们,定会将他…” “殿下慎言!”孙安连忙打断道:“楚公子是外臣,还望殿下慎言!” 太子摇了摇头:“孤的身子,孤知晓,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孙安老泪纵横,泪水打湿了前襟。 外面又是雷声大作,狂风猎猎,火烛摇曳不定,殿内昏暗不明。 就在此时,楚擎突然注意到,头上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一种极为诡异的光芒。 下意识的,楚擎抬头望向了木柜。 这一看,楚擎张大了嘴巴,失声大叫:“我靠!” 太子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孙安面色不善的看向楚擎,刚要教训莫要吵闹,楚擎指着书柜上一个麒麟造型并且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石头叫道:“太子殿下刚搬到韬武殿的时候,身体好转了,那个麒麟石昨天放过来后,太子殿下的病情又恶化了,对不对?” 孙安不明所以:“楚公子的意思是?” “我好像知道太子为什么久不康复了。” 楚擎双眼放光,比那麒麟石还要亮堂几分,回头大喊道:“童归,童将军,童将军快来,有事问你。” 听到喊声,童归匆忙跑了进来。 楚擎连忙问道:“太子殿下刚搬到韬武殿的时候,身体好转了,那个麒麟石昨天放过来后,太子殿下的病情又恶化了,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童归点了点头:“是如此。” 孙安神情大变:“楚公子的意思是,这麒麟石有古怪?” “不错!”楚擎一伸手,将人头大小的麒麟石搬了下来:“这玩意有辐射,可能是锆石,也可能是…” 楚擎看向满面困惑的太子:“殿下,把这玩意砸了,有多远扔多远,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是…” 太子神情突然变得无比紧张:“你砸…” 楚擎就等这句话呢,二话不说,直接扔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因为只有摔碎了,他才可以确定这玩意大致是什么成分,总之他能确定的是,能放光的石头,一般都有辐射。 结果这一砸,太子“嘎”的一声,抽过去了,再次陷入了昏迷。 孙安瞠目结舌:“这是…这是天子…天子赠予太子的,太子殿下无比珍重,你竟然,竟然…” “不是殿下说‘你砸’吗?” 童归吞咽了一口口水:“殿下应是要说,你砸,他就要你狗命!” 楚擎:“…” 第168章 二进宫 气氛一度很尴尬。 楚擎瞅着大圆床上又抽过去的太子,又瞅了瞅地上百分百有辐射并且碎成一片一片的麒麟石,脸上的表情很忧伤。 从太子晕倒之前那一声“嘎”,看的出来,他很宝贝这个破石头。 “额…”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这玩意,贵吗?” 孙安眼珠子发直,望着一地的碎片,如同望着当年那逝去的“雄风”,咧着嘴说道:“此麒麟石,乃是…乃是陛下花费大心思才求来的,赐予了太子殿下,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童归接口道:“夺天地之造化,浑然天成,夜放青光…” 孙安:“陛下获此宝物后为嘉奖太子勤奋好学…” 童归:“方赐予太子殿下,太子欣喜至极,整日爱不释手…” 孙安:“陛下时不时提及,此物乃是上天赐予天家,象征着…” 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行了,推销保健品呢,直接告诉我吧,摔碎这东西,是赔钱,还是赔脑袋。” “岂能掉脑袋呢。”童归摇了摇头。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童归补充了道:“诛九族是轻的。” 楚擎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是太子的护卫了。 童归看向孙安,不太确定问道:“拿下?” 孙安的目光终于从地上的碎片收回来了,看向楚擎,满面狐疑:“你刚刚说,因此物,殿下年关受了寒凉后才久不好转,病情愈演愈烈?” “太子殿下还受过寒凉?” 孙安眼神有些闪烁:“咱家只问你,真是因此物导致殿下病症恶化?” 楚擎有些犹豫。 他对这种事,不是太懂,只具备基本常识。 自然界中,能发光的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绿色,而且还是用爱发光。 如果不是绿色,并且能够随时随地都在发光,那么八成是有辐射。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佐证。 太子刚搬进韬武殿的时候,病情好转了,将石头带来了,病情恶化了。 一咬牙,楚擎说道:“确定!” 孙安:“如何确定?” 楚擎刚要开口,吴南风跑了进来,一看地上碎裂的麒麟石,又见到太子晕过去了,面色煞白:“殿下,殿下…殿下…” 楚擎期待不已。 吴南风:“殿下…殿下又昏睡过去了?” 楚擎满面失望。 他还以为这老头要说太子挂了呢,然后孙安让童归给这老东西薅出去痛打五十大板。 孙安指了指地上的碎片,问道:“吴太医,楚公子说,太子的病情根源,源于麒麟石,你如何看的?” “源于麒麟石?” 吴南风神情微动,蹲下身,皱着花白稀疏的眉头,望着地上的散发着光芒的石头碎片,半响不吭声。 楚擎望着眉头拧成川字和个考古学家似的吴南风,暗暗诧异。 难道这老东西,看出个什么名堂了? “老夫在这光芒照耀之下…”吴南风站起身,吧唧吧唧嘴巴:“顿感…” 楚擎:“头昏脑涨?” “神清气爽!” 楚擎:“…” 孙安看向楚擎,面色不善:“楚公子如何说。” “找个破布兜子,给碎片装起来,挂这老头身上,挂几天,看看他怎么个神清气爽法。” 孙安气的够呛:“你摔了天子御赐麒麟石,到了此刻,还有心说笑!” “我没说笑。”楚擎耸了耸肩:“将石头挂他身上,看看他还能不能神清气爽了,再观察太子殿下是否好转,这不结了吗。” 孙安一脸狐疑:“楚公子当真如此笃定是因此石缘故?” 楚擎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咬着牙这么说了,只能赌一把,而且感觉赢面还挺大的。 孙安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换了别人吧,肯定是直接拿下。 这块麒麟石,天子宝贝的不得了,忍痛割爱赐予了太子,说摔就摔了,甭管因由如何,肯定是大不敬。 可楚擎这小子的身份有点特殊,加上的确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倘若真是因为这石头,摔了后太子好转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老太监犹豫了,天子去皇陵祈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看向童归,孙安问道:“童将军以为如何。” 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太监是想共同担“锅”了。 童归到底还是没孙安的机灵劲儿,沉声道:“虽与楚教习交情不深,却也算是熟识,其品性,末将略知一二,应不是无的放矢。” 孙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错,虽是砸碎了天子御赐之物,却也是情有可原,那就以观后效,先将楚公子送…” 童归:“好,那就先送入天牢,待陛下从皇陵归来时再通禀此事。” 楚擎:“…” 童归冲着楚擎歉意一笑:“本将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楚擎都想骂人了。 你特么是要帮我吗,孙安明明是想说想将老子放出宫,你倒好,直接来个放入天牢! 童归呵呵一乐,开玩笑道:“宫中天牢不比京兆府监牢,楚公子这次,可莫要想着再劫持监牢了。” 楚擎都服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幽默?” “幽默是何意?” 楚擎决定了,以后少和这种傻缺打交道,都容易拉低自己的智商。 本来楚擎以为童归是故意的,转念一想,可能还不是,从这家伙真能找个草席给李云锦盖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智商可能都没过及格线。 “那好,便如楚公子所说。” 天子去皇陵跟祖先沟通去了,孙安只能做主,一挥手道:“守着太子,看是否身子好转,至于楚公子,则是押入天牢,待天子回宫再做定夺。” 看热闹的吴南风也是嘴贱,插口说道:“押入天牢都轻饶了他,打碎了御赐之物,应斩了他才是。” 楚擎呵呵一乐,冲着孙安说道:“麒麟石是否能让病症加重,最好寻一个年老之人,孙公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请将碎石卷起来让这老王八蛋贴身带着,十日之内,绝对出问题。” 孙安不解的问道:“别人不可?” “就他吧,他岁数大了,肯定一身老年病,事半功倍,咱送他一程吧,省的给他儿女添负担。” 孙安微微颔首:“也好,那便如此,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委屈吴太医了。” 吴南风一头雾水。 啥意思,送我去哪? 楚擎露出大大的笑脸。 不是斩我吗,来吧,让你辐射中做自己! 第169章 贤太子 楚擎不是没想过自己会二进宫,只是没想到第二次是天牢,而且距离自己的第一次刚过没多久。 身后跟着der呵自以为很幽默的童归,一路上还说什么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何在孙安面前给他求情等等。 楚擎都懒得吱声。 他要不是看出来这家伙真心这么想的,早就开骂了。 楚擎可以无比的确定,当时孙安就是说要放他出宫。 所谓天牢,其实也是地牢,准确的说是一处院落,占地不到半亩,上面是一处矮房,地下则是监牢。 天牢一般关押的都是皇室宗亲,或者品级比较高的妃子。 不过黄老四是个急脾气的人,在宫里看谁不顺眼就直接弄死了,比较节省资源,所以很少将人押入天牢。 既然是牢,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和京兆府的监牢差不多,黑灯瞎火的,童归叫来几个禁卫,点燃了火把,将楚擎送进了入口处的一处牢房之中。 牢房还好,应该是许久没人来了,加上常年通风,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楚教习,先委屈些时日了。”童归将牢房门锁上后,问道:“若是当真是因为那麒麟石导致我家殿下旧疾缠身,童某定当向你负棘请罪。”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荆,那是荆,负荆请罪。” “只要楚教习能救殿下,你说负什么便负什么。” 楚擎叹了口气。 对于辐射这种事,他也不是很了解,太子几天能好转,被辐射的人几天能出现问题,他一概不知,所以也不确定需要多久才能够自证清白。 他甚至都无法确定孙安会不会听他的,用那些辐射石头做实验。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前几日老爹“出差”了,要不然不知道得担忧成什么样子。 “童某还要回去候着殿下,楚教习你安心待着吧。” “等下。”楚擎叫住了童归,问道:“你这也太不正规了吧,配置都没京兆府地牢齐全,虽然是天牢,但是咱能不能把该有的都提供一下。” “险些忘了。”童归一拍额头,扭头朝着外面喊道:“还不快将囚衣与枷锁送来,给楚教习戴上。”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说饭,吃的晚饭,有病吧,我没事管你要囚衣和枷锁?” “饭食?” “你说呢。” “那囚衣和枷锁要么?” “你觉得呢?” 童归犹豫了一下,楚擎连忙叫道:“不要,我就要饭,吃的饭,囚衣和枷锁不要!” “诶呦,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如此,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童归一脸嫌弃的走了,楚擎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和这种人打交道,一定要有耐心,并且说话要简单直白,越简单直白越好。 ………… 韬武殿中,太子醒了,醒来后就往那一靠,双眼无神也不说话,和个行尸走肉似的。 在旁边候着的孙安摇头叹气。 太子能接受他活不了多久了,却接受不了麒麟石碎了,这叫什么事啊。 老太监还是靠得住的,楚擎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打动”了他,终究还是让人将麒麟石碎片被包裹起来,然后让太医吴南风抗在身上,去一处偏殿杵着去了,还有俩禁卫看着。 别看老太监在楚擎面前总是笑眯眯的,天子近侍大太监该起范儿也起,因为总是治不好太子,老太监看这群御医也挺不顺眼的。 其实楚擎说石头有问题,对古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老太监本来是不信的,可他想起了一件事,黄老四得到麒麟石的时候无意中说过的一件事。 赠予黄老四这块石头的人说了,麒麟石是神石,非凡夫俗子能够把玩,得是真龙天子方可驾驭,石头里面封着什么龙气,普通人和麒麟石共处一室,时间久了会被龙气所伤,只有真龙血脉的人才能吸收石头里面的龙气不被其所伤,还说什么包治百名如何如何的,并且还有先例。 之前老太监没细想,就是听了一耳朵。 现在这么一想,老太监觉得不对劲了。 所谓先例,肯定是有人和这石头共处一室过。 那么问题来了,大昌朝的真龙血脉,一般都在宫中撅着,所以在黄老四得到这块石头之前,是没有皇室成员接触过这块石头的。 没有“真龙血脉”接触过,那接触过的肯定是普通人,所以就被这块麒麟石里的“龙气”所伤了。 那如果楚擎说的话成立,这也就是说,和什么真龙血脉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是谁,谁近距离接触这石头谁生病! 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件事,老太监才赌了一把,要不然早就给楚擎拿下先敲上几十棍子了。 宫中其他人以为,天子是因为太子敏而好学才将这麒麟石赐予了太子。 可老太监知道,太子出了那桩事故后久病不愈,天子以为麒麟石有奇效,才赏赐给了太子。 太子也说得到麒麟石之后,身体好转了不少,如果没麒麟石,可能早就凉凉了。 孙安不敢想下去了。 如果楚擎说的是真的,那么太子之前说身体好转了,肯定是扯淡,为了安慰他老爹,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误以为有麒麟石吊着他的命,没有的话,早就挂了。 “殿下。”孙安从食盒中拿出了一碗温热的米粥:“您已是半日未进食了,先吃些东西吧。” “孤…”太子双目无神:“孤活不久了。” “殿下莫要忧心,您是有大福气的人,多歇息歇息便好了。” “孤…孤的麒麟石,麒麟石碎了。”太子委屈巴巴的:“本就时日无多,又没了麒麟神石,孤…” 终究是个孩子,再聪颖再早熟,也是个孩子,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该怕死也得怕死。 之前昌喻咳的死去活来,又是吐血又是晕厥,醒来后就和要交代后事似的,也是想开了。 可现在第二次醒来后,恐惧又开始一寸一寸的蔓延着全身。 “孙公公。”昌喻艰难的扭过头:“二弟已经知道错了,心性也是变了好多,外朝臣子也皆是赞扬,孤若是…若是故了,父皇,应是会立二弟为太子吧。” 老太监张了张嘴,不敢随意接这种话。 太子喃喃道:“古者殷周有国,治安皆千余岁,古之有天下者莫长焉,用此者也,立嗣必子,所从来远矣,父皇初登大宝,太子乃一国之本,国朝若无太子,诸王叔便…” 老太监哽咽出声:“殿下您莫说了,老奴心里疼,针扎似的疼,您一定能长命百岁,您莫说了。” 孙安泣不成声。 他可是跟着黄老四经过八龙夺嫡时期的,宫中的惨剧见的太多太多了,尤其是这天家兄弟阋于墙之事,可以说是见怪不怪,杀起血脉相连的皇兄皇弟,就没一个手软的,包括黄老四。 再说历朝历代,这种事更是屡见不鲜。 可太子呢,知道外朝臣子不待见琅琊王,也清楚他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便变故意装作乖戾暴虐的性子,也好“突出”二皇子的贤德,背着污名,既为琅琊王,也为国朝安稳。 满脸泪痕的老太监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个头。 “您定能好转,定能好转的,在老奴心里,您就是贤太子,您一定能好转的。” 太子露出了苦笑,缩了缩有些发冷的身子,慢慢滑进了厚被之中,渐渐睡了过去。 第170章 杀头的真相 天牢之中,楚擎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坎坷不安。 古代果然没人权,不就是个破石头吗,明码标价,该多钱赔你多钱就完事了呗,至于直接抓起来吗。 楚擎心里也挺憋屈。 他暗暗决定,只要能放出去,他再也不入宫了,至于什么教授算学,直接说会的已经都教完了就好,以后是打死都不入宫了,就算天子再下旨,他宁愿让福三敲断他的腿在府中养病,反正说什么都不入宫了。 胡思乱想之间,楚擎睡去了。 自从童归让送饭的禁卫来过一趟后,这一夜,再无人入天牢。 第二日一大早,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被搞的有些神经衰弱的楚擎连忙起身,转头望去,这才看到是二皇子昌贤。 昌贤双眼满是血丝,小脸疲惫至极,明显是一夜未睡过。 “楚先生。”牢房之外的昌贤施了一礼。 楚擎站起身,隔着铁栏看向二皇子,苦笑连连:“我都成阶下囚了,还叫什么先生。” “学生听闻,听闻先生笃定是因那麒麟石导致皇兄旧疾缠身久不能愈,可是真的么?” 楚擎没吭声,望着昌贤,目光有些古怪。 一夜之前,他觉得宫中最懂事最好打交道的人就是这位获封琅琊王的二皇子昌贤。 可此时此刻,楚擎的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戒备之色。 昌贤注意到了楚擎脸上的异色,神情微变,试探性的问道:“昨日在韬武殿,皇兄…皇兄可是与先生说了什么?” 楚擎还是没吭声。 昌贤没有再追问,而是喊了一声“人来。” 三个太监走了进来,抱着厚厚的被子和一个火炉,其中一人打开了监牢。 “夜晚寒凉,怕先生受苦,委屈先生了。” 楚擎脸上并没有任何感动的神色,只是叹了口气。 被子和火炉放好后,昌贤进入牢房之中,站在了楚擎对面。 “学生恳请,恳请先生将昨日韬武殿中皇兄与先生说过的话,告知学生。” 楚擎摊了摊手:“没说什么,就是说让我砸,然后我给麒麟石砸了,最后发现太子殿下有爱说话大喘气的毛病。” “可说了与学生有关的事么?” 楚擎摇了摇头:“没说。” “学生知先生有所隐瞒,学生只是想问…”昌贤再次施了礼,只是这次弯下腰后就再未抬起来过,声音发颤:“皇兄,皇兄他…他是否原谅了学生。” 楚擎沉默良久,还是未开口,只是突然见到一串串泪珠掉落在了地上,终究还是不忍心,微微的“嗯”了一声。 一声“嗯”之后,昌贤肩膀耸动,低着头,泪珠一串一串的掉在了地上。 这一哭,昌贤的眼泪就如同决堤了一般止不住,眼泪横流,即便是死死咬住牙关,却还是出了声,哽咽着。 楚擎沉沉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昌贤的肩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清楚这种事根本不是他应该掺和的,可他可以确定一件事,昌贤很愧疚,愧疚的无以复加,不是装的,也没必要和他装。 楚擎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拍着昌贤的肩头。 可越是拍,昌贤越是止不住的苦,最终,再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出了声,紧接着死死抱住了楚擎,将脑袋埋在了楚擎的怀中,哭声震天。 感受着泪水打湿了自己的胸口,楚擎轻声道:“太子殿下原谅你了,他说,让我不要教授你算学了,他猜测出来陛下想让你查税,却怕你一旦接手后,被外朝臣子所攻讦,他还说,如果他在,会为你抵挡风浪,如果他不在,怕你吃亏,怕你…” “皇兄…”昌贤大叫一声,抬起头,眼泪模糊了面庞,哪还一丝一毫的皇子威严。 楚擎依旧轻轻拍打着昌贤的肩头:“没什么可哭的,太子殿下肯定会好转的。” “是我,是我害了皇兄…” 这一声哭嚎之后,似乎是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喧泄口,昌贤泣不成声,说出了一段足以让楚擎被灭口的宫中秘辛。 “皇兄性子仁善,是我图谋不轨…” “图谋太子之位,元夜寒池结冰…” “我知那冰面易破,便灌了皇兄一些酒水…” “又将他叫到寒池旁,欺骗他,欺骗皇兄,说父皇最爱的玉如意滑到了寒池中央…” “皇兄不善水,踩着冰面到了寒池中,我…” “我便敲碎了冰面,皇兄落水,挣扎不已…” “我,我洋洋得意,那时的我,定如恶鬼一般面目可憎…” “那时的我无比快意,却在得意忘形之下,也滑落进了寒池之中…” “原本还挣扎的皇兄,奋力的挣扎而来,却…” “寒池下的水草,却缠住了我的右腿…” “皇兄他,皇兄他明明不会水,却依旧憋着气息扯断了水草,生生…生生站在水下,将我…将我托举了上来…” “禁卫赶来时,皇兄已无气息…” “还好父皇请来了三道隐门的道人悉心照料,自此之后,皇兄便昏迷了整整六日,身子每况愈下…” “即便醒来,皇兄也和别人说是他失足落入水中,是我想去救他,而非,而非…” 哭嚎着的昌贤,如同脱了力一般,声音沙哑着,哭着,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痛不欲生。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震撼之色。 监牢之中,昌贤的哭声渐渐微弱,如同快要哭晕过去一般,瘫坐在干草上,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楚擎震惊的无以复加。 所谓宫中事故,竟是这样的实情,太子他… 想起太子那略显跋扈的小脸,楚擎内心满是懊悔。 昌贤抬起头,眼泪依旧止不住的流淌着。 “皇兄知道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便装作性情大变,想让外臣与父皇废了他这太子,立我为太子,他知,他知国朝不可无太子,他也知后宫妃子们似是因有何隐疾久无子嗣,皇兄永远是这般,为我考虑,为父皇考虑,为国朝考虑,却…却因我这样人神共弃的兄弟而惨遭…” 楚擎长长叹了口气。 “二皇子殿下,麻烦能问一下,就是你们这种天潢贵胄,情感喧泄的时候…都不考虑当事人的感受以及安危吗?” 楚擎现在无比的确定,就算孙安调查出麒麟石真的有辐射,估计自己…也无法活着离开天牢了。 望着痛不欲生的昌贤,楚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他娘的果然是个害人精,你和我说元夜你害太子也就罢了,还他妈说天子不孕不育,你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啊! 第171章 红疹 楚擎近乎用“轰”的方式给昌贤撵走了。 “去去去,找别人哭去,没事别来探监了,我谢谢您啊。” 楚擎都快连推带踹了,将情绪彻底失控的昌贤推出了牢房。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应该是无法活着走出皇宫了。 但是,如果昌贤再待下去,他怕自己被诛九族。 除此之外,楚擎对昌贤的好感已是荡然无存了。 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他妈大冬天把他往结冰的池塘里骗,即便是知道自己被骗了,你大哥还在寒冷的水中给你托起来让你获救! 他知道昌贤很愧疚,愧疚的无以复加,也是痛改前非了。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害了人,就是害了人,何况还是血脉兄弟。 施暴者痛改前非,或许会睡个安稳觉,良心慢慢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可他留下的伤痛,被加害者,却未必会能睡个安稳觉。 楚擎已经了解到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太子落水在先,差点挂掉,然后得到了麒麟石,所以久病不愈。 如果没有麒麟石,太子应该早就痊愈了。 如果没有落水,光靠麒麟石的辐射,太子也不会身体每况愈下。 而引起这一起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知书达理人畜无害的二皇子昌贤。 当然,皇帝这麒麟石送的也是时候,属于是超级加倍了,太子摊上这么个老爹和二弟,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有个词,叫做浪子回头。 做了好多好多的坏事,做了一件好事后,一笔勾销,大家会说是浪子回头。 可做了好多好多好事,只是做了一件坏事,就有了烙印,坏人这个烙印。 楚擎没办法评论这种事,也不敢评论。 原谅老二,是老大和老爹的事,他只是了解了起因和结果。 起因是老二图谋太子之位,结果是老大即便快挂了,也在为老二考虑,接连两次。 “皇家果然破事多。” 楚擎暗暗嘀咕了一声,枯坐在石床上,开始忧愁自己的事,或者说是忧愁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牢。 ………… 韬武殿中,孙安和童归二人面面相觑。 大圆床上,太子睡的很踏实。 平日照顾太子起居的不是太监或是宫女,而是童归。 小童同学歪着脑袋拧着眉,轻声道:“一夜未发过梦说过梦话,很踏实。” “这是…好转了?” 童归摇了摇头:“末将也不敢断言,只是知道平日殿下至多睡上两三个时辰便会醒来。”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欲言又止。 孙安:“说。” “二皇子殿下去了天牢,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泪流满面,回了寝宫后闭门不出。” 孙安神情微变:“泪流满面?” “是,踉踉跄跄,似是极为悲伤。” 孙安挥了挥手,让小太监离开了,随即苦笑道:“这楚公子,还真是个多事的性子。” “孙公公是说…”童归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楚公子又讲故事了,给琅琊王都听哭了?” 孙安:“…” 凝望着童归,孙安语气莫名:“童将军,还好你是在太子卫率任职。” “这是自然,在边军,末将也是勇冠三军的熊罴之士。”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他想说要是在其他大营,这家伙一天得被揍八遍。 太子果然是心善,要了这么个货色当郎将。 一夜未睡的孙安疲惫不堪,让童归继续守着后,拎着佛尘走出了韬武殿。 出了韬武殿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太监围了上来,依次汇报了一下外朝和宫中的情况。 昨日天子见到太子都快凉了,六神无主之下直接连夜离宫骑着快马去了皇陵祈福。 这一去,怕是要两三日,什么事都没交代,早朝不见皇帝,外朝臣子定会议论纷纷。 事实也是如此,登基之后极为勤勉的天子没来上朝,臣子们也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太子出了问题。 能去议政殿的上朝,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宫里没那么多破事,没什么妃子争斗,天子体格杠杠的,突然不上朝,也只可能是太子出了问题。 随着太监们一一汇报了臣子们的反应,孙安脸色很平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至多三日,最快今夜,陛下就会回宫,无甚可担忧的。” 想了想,孙安看向一个宿卫,问道:“太医吴南风,现在何处?” 宿卫回道:“昨日去了德景阁,禁卫守着,麒麟石的碎片挂在他的身上。” “咱家去看看。” 说完后,孙安带着俩小太监走向了德景阁。 德景阁距离不远,坐落在太医署右侧,二层小楼,存放医书的地方,门口守着俩禁卫。 老太监随意问了一嘴,禁卫说这老头该吃吃该喝喝,睡的挺香,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有些担心,毕竟是被软禁了。 推开门,老太监见到了背着个包袱和龟仙人似的吴南风。 吴南风放下医书,站起身满面不爽:“孙公公,你这是何意,老夫是宫中御医,那混账小儿满嘴胡言乱语,岂能轻信。” 孙安没吭声,上下打量了一番吴南风,没发觉什么异常,笑道:“事关太子安危,吴御医多担待便是。” 吴南风也不是傻子。 孙安有多希望是麒麟石有问题,他就有多希望麒麟石没问题。 因为如果真的是因麒麟石的缘故导致太子久治不愈,他作为“主治医师”,绝对没好果子吃。 “孙公公,太子殿下病症恶化,老夫不在,岂不是…” 孙安摆了摆手,打断了吴南风。 对这群御医,孙安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太子一咳嗽,就说多喝点温水,一咳嗽就多喝点温水,那他娘的还用你们说啊,温水治百病? “吴御医多担待些时日,安心在此处就是,若是误会一场,咱家给你赔罪。” 孙安懒得多说废话,刚要走,突然注意到满脸苦笑的吴南风下意识挠了挠手背,而且还是很用力的挠着。 孙安面色大变,两步冲到吴南风面前,一把抓起了后者的胳膊。 吴南风吓了一跳:“孙公公这是…” “你这手上为何全是红疹?” “这里较为阴潮,或许是因此缘故导致。” “你可确定?” “这…” 孙安神情不定。 他见到红疹时猛然想了起来,之前太子的胳膊上也是如此,不过短短几日就消下去了。 见到吴南风这位宫中御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孙安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事,问吴南风这庸医有什么用,得去问“专家”啊。 第172章 龙颜大怒 孙安到天牢的时候,楚擎正在翘着二郎腿安慰自己。 经历过这么多事,楚擎的心态空前的好。 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心里就平衡了。 虽然自己可能要被杖责几十棍子打成残疾,但可以不用上班就在户部白领工资啊。 虽然自己也有可能会被囚禁一辈子,但是管吃管喝啊。 虽然自己可能被灭口,可欠的钱就不用还了啊。 虽然自己… 楚擎安慰不下去了,大骂一声:“死他妈太监,靠你大爷!” 正好孙安刚下天牢,才调整好的笑脸顿时消失了,挎着一张批脸走到了牢房外,轻轻咳了一声。 楚擎扭头,一看是孙安,极为敷衍,极为浮夸,极为伪善的喊了声:“孙公公好。” “委屈楚公子了。” 孙安就没皇子那胆子,后者敢让人把牢房门打开走进去唠嗑,老太监可不敢,毕竟他之前去京兆府了,知道楚擎是怎么劫持的狱卒。 “不委屈,就是活该。” 孙安:“…” 楚擎都懒得虚与委蛇了。 自己的生杀大权已经不在孙安手里了,是在天子手里。 要不然,太子好转,自己可能捡回一条狗命。 要不然,太子还那熊样,自己该挂还得挂,和孙安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见到楚擎没好脸色,孙安干笑道:“辛苦楚公子了。” “不辛苦,命苦。” 孙安的笑容也挺虚伪的:“楚公子可有何要求,说说,咱家给你去办。” “你能放我出去不。” “这怎么行,楚公子还有其他差遣的没。” “我挺孤独的。”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叫来个黑丝吧,哦对了,是穿腿上的,别给我整个套脑袋上的就行。” “黑丝是何意?” 楚擎不吭声了。 他能有什么要求。 出去,你能同意啊? 让我活,你说了算啊? 黑丝,你有啊? 楚擎来到铁栏旁边,孙安下意识后退一步。 去监牢,老太监不怕,见楚擎,他也不怕。 但是他比较怕监牢之中的楚擎。 毕竟京兆府监牢那事给他整后怕了。 楚擎伸着脖子朝着入口看了眼,乐道:“没带禁卫来啊,我还以为你准备杀人灭口呢。” “诶呦,楚公子这是哪的话,哪能啊,若是真因麒麟石,你便是功臣,咱家巴结你都来不及。” 楚擎一脸狐疑:“你不知道二皇子来了?” “额…知道。” “太子痊愈,我成了功臣,但是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二皇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被我听到了,那我能活吗?”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这要看二皇子都说了些什么。” “就比如,关于水的,结冰的水,我能活吗?” “能…吧?” 楚擎:“…” 楚擎已经不想问下去了,光老二害老大这事,都能带个“吧”字,那要是知道天子不孕不育,那肯定也带“吧”字,不是能吧,是死“吧”。 “楚公子莫要心忧,咱家是相信你的。” “你相信我?” “这是自然,什么样的蠢货,才会无缘无故的将天子御赐之物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将其砸碎,是吧。” 说到这,老太监一脸狐疑的看着楚擎。 他突然想到,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点脑子不正常啊。 麒麟石有问题,搬出去就完事了,非得砸了做什么,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楚擎也挺后悔的。 太子说话大喘气,能赖得了谁,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能立功,加上不砸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脑子一热就砸了,然后…自己的命也砸手里了。 懒得掰扯这件事,楚擎回到石床上坐下了:“孙公公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你要是想灭口,直接说就行了,最好进来说。” 孙安又往后退了一步,还下意识看了眼铁栏上的锁头。 “咱家是想问你,你说那麒麟石有古怪,怎么个古怪法,若是离得近了,这手上,可是会起一些红斑?” 楚擎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那怎能不知道呢,不是你笃定那麒麟石有古怪吗。” “对啊,等等。”楚擎面色微变:“你为什么问我这件事,是有人接触麒麟石后身上起疹子了?” “不错,御医吴南风就是如此,只是他说是因潮湿所致。” “去他大爷的,听他瞎说,那是有反应了。”楚擎神色激动,连忙跑到铁栏旁叫道:“流鼻血、拉肚子、月经不调、掉头发、宫寒、呕吐、食欲不振,请用小葵花牌…不是,是身体会出现不同的反应,就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你可确定?” “我确不确定不重要,重要的是,吴南风身上起反应了,听我的,给他扒了,光溜溜的,躺平,那些麒麟石碎片就放在他身上,观察就是,一定要紧贴着皮肤,让他辐射中做自己!” “要脱光了?” “那肯定的啊,太子都把玩麒麟石多久了,咱得加快疗效啊,找一群太监,围他一圈,拿着纸笔记录好。” 孙安半信半疑。 他倒是不在乎一个御医的死活,主要是有碍观瞻。 一群太监,围着个脱光的老头,太监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光溜溜的老头,就是没病也得气出病了。 “当真可行?” 楚擎满脸都是对生的渴望:“你就听我的吧,就这么干。” “可真若是那麒麟石有古怪,一旁的太监们…” “一群死太监,你管他死活干什么。” 孙安善意的提醒道:“咱家也是太监。” 楚擎一脸尴尬。 他也是口误,现在他对宫中的所有人,包括太监这个群体,都没好印象。 “也罢,那便如楚公子所说,但愿真是因麒麟石的缘故,若是太子殿下能康复,咱家必然会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让陛下对你从轻发落。” 楚擎傻眼了:“等会,什么意思啊,太子康复了,还得发落我?” “是啊。” “可太子康复了啊。” “太子康复,和你摔碎御赐之物,不是一回事呀。” 楚擎一拍额头:“差点忘记一件事。” “何事?” “就那麒麟石,对老头有奇效,尤其是太监,而且还得是老太监,要不孙公公你给吴南风换下来吧,你脱光了躺中间,身上压着辐射石,见效绝对快。” 孙安:“…” 楚擎自己都乐了。 辐射会导致变异,真要是这么干的话,孙安没准还能多长出个什么玩意来。 禁卫突然跑了进来,慌乱的说道:“大公公,陛下回宫了,找您。” “陛下回来了?” “是,陛下知晓了麒麟石被摔碎了,龙颜大怒,说是要扒了您的皮。” 孙安愣住了,随即转头对楚擎微微一笑:“你看,咱家就说了,楚公子莫要忧心,陛下对咱家,不过才是要扒了皮,对楚公子,更是会从轻发落的。” 楚擎咧着嘴:“你这是…安慰我呢吗?” 你是近侍都要被扒皮,更何况我呢,我认识天子是谁吗我。 被天子召见,还是龙颜震怒的天子,孙安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走。 楚擎大喊道:“别忘了脱光了给老头摆中间啊,最好是孙公公亲自上场,千万别忘了啊。” 第173章 暗流涌动 孙安来到敬仪殿的时候,书案被掀翻在地,五个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天子大马金刀坐在凳子上,微微闭上了双目,明显气的不轻。 黄老四穿着玄色长衫,上面满是泥泞,尤其是膝盖位置,略微有些磨损。 老太监扫一眼就知道,天子一定是在皇陵跪了许久。 孙安连忙挥手让太监们都离开,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 黄老四睁开了眼睛,双眼红的吓人,布满了血丝。 “朕的皇儿,重疾缠身久治不愈,如今,危在旦夕。”黄老四霍然而起,大叫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便是连为太子续命的神石,都叫人摔碎了,你这内事监大太监是如何当的。” 说到这里,天子背着手来到孙安面前,居高临下,语气阴森。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 孙安面色剧变,抬起头:“陛下,这…” “京中传言,要知晓,朕,才离宫一日,才离京一日,才未上朝一日,京中,便有了这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之说。” “陛下,老奴这便去告知陈统领,命千骑营将妖言惑众者拿下大牢!” “朕已是见过陈卿了,若不然,你以为是谁告知了朕此大逆不道之言!” 孙安眼眶暴跳。 原本他以为天子的怒意来源于麒麟石被摔碎和太子的病情,现在才明白,京中竟然传出了风言风语。 天子就一天没上朝,短短一日,就有了风言风语,可想而知是暗地里有人故意为之。 凡灾异之本,尽生于国家之失,大致意思就是各种天灾其实都是神罚。 那么问题来了,“神罚”是罚谁? 肯定是天子啊,老天爷整这么多天灾,也不可能是因为针对北市某个卖馒头的小老百姓啊。 如果光是水灾、山洪、闹地龙也就是地震话,也就算了,主要是太子还病了。 黄老四去京郊,肯定是要带护卫的,不过因为太着急,所以没大费周章让禁卫随行,而是叫了几十个千骑营的人马在暗中保护,在皇陵跪了一夜,为太子祈福。 结果刚回城,千骑营副统领找到了天子,说就因为短短一日没上朝,京中士林出现了风言风语,又是说太子命不久矣,又说天灾连连的,明显是有心之人暗中搬弄是非,这才是黄老四暴怒的主要原因。 “朕,对这所谓的读书人,太过宽厚了!” 黄老四面色阴沉的仿佛快滴出水来一般:“初得大宝,朕愿以仁善施政,大肆选良择才,优待读书人,礼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却不想,这京中的读书人如此猖獗,胆敢妄议宫中。” 跪倒在地的孙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否认读书人总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如果单单只是读书人,倒也算了,可要知道的是,士林是可以带动民间风向的。 如果读书人说新君不仁导致老天爷降下神罚,民间普通百姓也会这么想。 可话说回来,读书人就是再是妄议宫中,也不可能知道太子的事。 那么,百姓是被读书人引导着的,谁又引导着士林呢? 答案显而易见,世家门阀,占据了朝堂八成官员的世家门阀。 孙安都能想通的事,天子也能想通。 所以老太监知道,黄老四要教育的,不是一群天天就知道起哄瞎逼逼的读书人,而是世家门阀。 看了一眼天子的脸色,孙安一咬牙,壮着胆子问道:“老奴斗胆,敢问陛下的意思…要…要…” “不错,世家门阀!”天子冷笑连连:“萧县税事,终究还是闹大了,陈卿对朕说,天下各道贪墨的税银,数额足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他们怕朕查,怕朕深查,怕朕彻查,若是查了,不知要有多少人头落地,这才以天灾与太子为由搞风搞雨。” 转过身坐下后,天子渐渐冷静了下来。 作为皇帝,他知道无能狂怒没有任何意义,怒火喧泄一下就好了,该解决的事还得解决。 “非议太子之事的外朝臣子,陈卿自会去查明,孙安,这宫中若是有多嘴多舌之人,朕唯你是问。” “老奴知晓轻重。” “麒麟石又是怎么一回事,朕一回宫便听说,太子昨日醒来后,竟见麒麟石被哪个狗奴才摔碎了,气的又昏厥了过去。” 提起这事,黄老四又来气了:“在宫中做事,竟如此笨手笨脚,你这内事监的大太监,是如何管事的。” “是楚公…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黄老四面露愕然:“他怎地还摔碎了麒麟石?” “太子在韬武殿时寻他,随后…”老太监略显紧张的说道:“随后他便砸了。” “你是说…他非是失手砸碎了麒麟石,而是…而是有意为之?” “是。” “他找死!”黄老四勃然大怒:“竟敢砸了朕的神石他,真以为朕不舍重惩他吗!” 老太监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 察言观色是干这行的必备技能,他很敏锐的发觉到了天子是说“重惩”他,而不是“杀”他。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他为何要砸麒麟石!” 天子又不傻,楚擎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将麒麟石给砸了。 “陛下,据楚擎所言,太子久病不愈是因…因麒麟神石导致,说是此石有古怪,老奴也不知是何意,只是见楚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老奴已经将他押入天牢之中,陛下要如何处置?” “胡言乱语,那神石乃是夺天地造化所生,其中蕴含龙气,天家血脉沐浴在其光芒之中,妙用无穷,朕的皇儿又不是凡夫俗子,岂会被龙气所…” 说到这里,黄老四面色大变。 孙安望着黄老四,一副“您是不是被忽悠了”的表情。 黄老四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咬着牙,满面不安之色:“赠予朕之人说,凡夫俗子与神石共处一室,便百病缠身,只有天家血脉才可吸收龙气,难道…难道…” “腾”地一下黄老四站起身,望着孙安脱口叫道:“难道太子不是朕的骨肉?” 孙安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第174章 胆子 老太监对天子企业级的理解感到很无奈。 现在都是推测,不能下结论,他也不好直接开口问天子是不是被忽悠了。 关于麒麟石,孙安也不知道天子是从哪弄来的,更不知道是谁给他的。 如果楚擎说的是真的,那么就不止是天子被骗了的问题,还涉及到一个更严重的情况,那就是天子间接给他儿子害的半死不活。 所以老太监不敢吭声。 还好,天子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基本上没有被绿的可能后,皱眉道:“如果如楚擎那小子所说,朕…是被骗了?” 老太监大大松了口气。 您可算反应过来了。 “老奴也不敢断言,只是楚擎是如此说的,说麒麟石有古怪。”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嘴里微微吐出了两个字“吴王”。 老太监心里咯噔一声。 麒麟石,竟然是八龙夺嫡后失了势的吴王所赠?! 原本还有些狐疑的孙安,对楚擎的判断,又多信了几分。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都希望黄老四挂掉,而如果黄老四真的挂了,最开心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吴王,一旦陛下出了事,他必然会卷土重来回到京中夺皇位! 黄老四沉吟了半晌,开口问道:“楚擎,如何断定这麒麟石有古怪?” “老奴也不知,楚擎倒是解释了一番,可说的都是些怪话,老奴听不懂。” 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孙安说道:“还有一事,昨日在韬武殿中,太子醒来后,叫了楚擎,望他莫要在教授琅琊王算学,殿下他,应是已猜测出您的用意,怕琅琊王倘若真是彻查天下各道税事便会面临外朝臣子攻讦,还问老奴…问老奴琅琊王,会不会被册封为太子,说若是国朝没了太…没了太子,便…” “朕的皇儿…”黄老四沉沉叹了口气:“身子都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还想着朕,想着天下,想着昌贤那猪狗不如的畜生!” 孙安又不吭声了。 他觉得从遗传学角度上来看,这话他不是很好接。 “楚擎毕是外臣,太子还是冒失了,岂能将此事告知与他。” “陛下,楚擎似是知晓了年关那桩事故的实情。” “什么,谁敢如此大胆告知于他!” “应是琅琊王,去了监牢见了楚擎,离开时,满面泪痕,刚刚老奴见楚擎时,此子诚惶诚恐,似是怕被…怕被灭了口。” 黄老四表情莫名,凝望着孙安问道:“孙安,朕问你,若你是朕,你又该如何处置琅琊王。” 老太监吓了一跳,脑袋摇的和个拨浪鼓似的:“陛下您折煞老奴了,老奴哪敢如此作想,老奴不敢呐。” 一般这种皇帝体验卡,谁用谁死,这一点孙安还是很清楚的。 黄老四又沉默了,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后,道:“朕去见见楚擎吧,也好问问关于麒麟石之事。” “那老奴服侍您更衣?” “不了,若是以天子的身份见他,他未必会说实情,朕,倒是也想问问他,知晓了这宫中秘辛,又作何感想。” 孙安内心苦笑不已。 他很清楚,倒不是天子玩换装玩上瘾了,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处置或者说是对待二皇子昌贤了。 刚入夏的时候,二皇子突然跑到议政殿中,噗通往那一跪,给年关那事的作案事实交代了,包括犯罪动机等等。 孙安一想起来当时那场面都后怕。 天子给老二这顿揍啊,和揍别人家孩子似的,后槽牙都扇飞了两颗,半个月没下来床。 毕竟算是自首行为,再说也是亲儿子,黄老四到底还是没下死手,不过之后对老二是愈发冷淡了,就是连老二来请安都不见。 孙安知道,只要太子一日不痊愈,天子就没有原谅昌贤的可能,甚至太子有时候病情加重的时候,天子都想直接给昌贤撵出宫赶回封地。 不过有一说一,经过了这事,老二也是性子大变,也是每日活在自责和后悔之中,天子看在眼里,也是有些不忍了。 来到了天牢处,没有换衣服的黄老四屏退了其他人,也让老太监留在外面。 背着手,黄老四下到了地牢中,刚到牢房门口就听见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本就心情不是很好的黄老四又有点狂怒的征兆了。 给朕的麒麟石摔了,将朕的儿子气的又昏厥了过去,都下天牢了,还能睡的着? 正如老太监对楚擎说的那番话,大人物,尤其是天子这种特殊工种,考虑问题和普通人不一样。 即便麒麟石有问题,你识破了,算你立了大功,可和摔了御赐之物是两码事,一码归一码。 就好比一个有钱的阔佬开车的时候刹车坏了,眼瞅着要冲下悬崖尸骨无存了,另一辆车直接撞了过来,将车给撞开救了阔佬的一条狗命。 阔佬惊魂未定的下了车,先千恩万谢一番,然后大嘴一张,赔钱吧,你给我车撞坏了。 很多大人物都是以这种极为刁钻和挨千刀的角度考虑问题,可你要说见死不救吧,人家照样不乐意,我都快挂了,你也不说救我一下,你不是人,见死不救,冷血,畜生,赔钱吧! 来到牢房外面,黄老四冷哼了一声。 已经完全是神经衰弱的楚擎听到了声音,揉了揉眼睛扭过头,打了个哈欠:“是大黄啊。” 黄老四面色不善:“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能睡的踏实?” 楚擎跑到铁栏旁边,满面期待的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天子的狗腿…不是,是天子宠臣吗,帮我求求情行不行,对了,天子不是回来了吗,刚才有个太监说是龙颜大怒,要找孙安那出气,怎么样了,天子气消没?”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龙颜震怒,岂会如此轻易就消了气。” 楚擎猛翻白眼:“天子大战幽门螺旋杆菌啊,还伏尸百万,全昌朝一共才多少人口,多怒几次中州大地没活人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你若是有一日抄家灭门,定是因为你这张口无遮拦的烂嘴。” “还因我这颗见义勇为的菩萨心肠。”楚擎立马不乐意了:“我要不是为了救太子,能落到这个地步,换了别人,谁敢冒这个险,早就躲的远远的了,再一个是那死孩…那个我尊敬的太子殿下,说话怎么还有大喘气的毛病呢,不能光怪我啊。” “到是如此,旁人,未必有这个狗胆。”黄老四闻言,表情缓和了几分:“你为何如此笃定那麒麟石有古怪。” “猜的。” “什么?” “猜的啊,怎么了。” “你…”黄老四满面怒容:“你好大的胆子!” 楚擎踹了踹铁栏:“我胆不大能搁这杵着吗。” 第175章 子女教育问题 楚擎不是不想解释,是无从解释。 什么辐射啊,光源啊,细胞病变之类的,他说了别人也听不明白。 最主要的是他也说不明白,他光知道石头会发光,发光有辐射,辐射有害。 隔着铁栏,黄老四怒视楚擎。 别人吃他这一套,楚擎可不吃。 平常黄老四一瞪眼,扑通跪倒一排。 今天黄老四一瞪眼,楚擎回石床上坐着去了。 “倘若那麒麟石没有古怪,毁了御赐之物,你小命难保。” 楚擎又打了个哈欠,不在意。 黄老四怒极反笑:“你不怕死?” “谁不怕死,问题是不怕就不死啊。” 楚擎也是想通了,爱咋咋地吧。 麒麟石被摔碎了,太子就算不能痊愈,至少也不会恶化了,不求是个功劳,将功补过也好。 问题是昌老二太坑人了,非跑这跟他说皇帝不孕不育,这特么别说救活太子了,就是原地给皇帝再生个太子都未必能活着离开监牢。 事已至此,楚擎反而看得开了。 他一直都有这个心理准备,在古代混,没什么事就先挂了,那不很正常吗,认命吧。 黄老四终究还算是讲理,虽然面色不善,却还是哼了一声道:“倘若真因麒麟石导致太子病症加重,想来,陛下是不会与你计较的,本将会向陛下为你求情的。” “我谢谢你嗷。” 当爹的,哪能不关心自己儿子啊,主要是这事太过天方夜谭了,一个石头,能让人生病,怎么可能。 要么说这人呐,就是矛盾。 黄老四不相信一个石头能令人生病,结果却相信一个破石头里面能存着什么“龙气”。 所以说这事就很矛盾,既希望太子痊愈,又希望不是麒麟石的问题。 同样是不可信的事,人们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 来了个算命的,说哥们你明天就得死,那肯定不信,还得揍他。 来了个算命的,说哥们你明天就能中五百万,同样是不可信的事,但是晚上就是睡不好觉,幻想着明天真中了五百万该怎么花,而不是研究明天去棺材铺定个棺材是翻盖还是滑盖的。 黄老四倒不是舍不得这石头,而是涉及到了两个问题。 第一,石头是吴王送的。 就是因为这被称之为神物的麒麟石,黄老四才没有赶尽杀绝,就是给吴王撵回封地了。 第二,这石头是他赐给太子的。 如果石头有问题,就等于是间接给自己亲儿子害了。 一旦坐实是石头的问题,黄老四就必须找吴王算账。 平常亲兄弟闹了矛盾,最多来个阿鲁巴就完事了,可这是天家,天家可没有什么小打小闹,不是死几个人就能了结的,闹不好又是个朝堂大清洗。 要么说楚擎运气真的不怎么滴,如果石头是别人送的,如果天子没有赐给太子,他识破了是石头的问题,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黄老四也是心烦意乱,加上身心疲惫,本想着离开监牢,却一时不知是该回寝宫还是看望太子。 回寝宫吧,他睡不下。 看太子吧,太子已经“昏迷”了五个时辰没醒来,见了他更难受。 扫了眼翘着二郎腿的楚擎,黄老四冷声道:“琅琊王寻你,说了何事。” “什么都没说。” “孙安已是告诉我了,你还想隐瞒。” 楚擎撇了撇嘴:“他告诉你,那你问他啊。” “如今这宫中,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你信是不信。” 楚擎连忙站起身:“真的?” “自然。” “我和你说实话,那你能帮我在天子面前求情吗?” 黄老四凝望着楚擎,微微垂目:“罢了,琅琊王来寻你,想来是主动诉说,你亦是身不由己。” 楚擎打了个响指:“哎呀我去,可算说了句人话了。” 黄老四:“…” 楚擎双手抓着铁栏:“老四,你看哈,我在监牢之中,哪都去不了,老二来了,不是,二皇子殿下来了,进来就问我太子原谅没原谅他,我都没吭声,然后他就哭,哇哇哭,我能怎么样,就是安慰他呗,结果呢,结果这孩子给他和太子还有他爹那点破事,都抖搂出来了,这能怪我吗。” 黄老四神情微变:“还说他爹…还说陛下的事了?” 楚擎刚要开口,黄老四突然一脚踹在了铁栏上,怒道:“你若是再敢对天子不尊称陛下,拔了你的舌头。” 楚擎吓了一跳:“口误,这不是口误吗,别激动啊。” 黄老四哼了一声:“他说陛下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他是怎么害的太子。” “如何说的。” 楚擎满面狐疑:“大黄你不会是套我话呢吧,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啊?” 如今楚擎都被皇宫里的这群人给整怕了,看谁都不像好人。 “岂会不知,无外乎就是琅琊王将太子骗到寒潭之中破了冰面。” “你果然知道,对,就是这么个事。” “还说其他的了吗?” 楚擎摇了摇头。 还说天子不孕不育,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当然,如果哪天皇帝要弄死他,他只要有机会,就会在临死之前满世界嚷嚷天子不孕不育。 黄老四揉了揉眉心:“且关着吧,若是太子好转,放你离开,若是胡言乱语,你楚家满门皆死。” 说完后,黄老四刚转身,突然驻足,犹豫了一番又转头问道:“若你是天子,兄弟阋墙,该如何处置。” 楚擎翻了个白眼。 我要是天子,我先给孙安身上绑几块麒麟石,对,还有童归,用麒麟石给这王八蛋盖个房子。 “问你话,为何不答。” 楚擎歪着脑袋:“大黄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你不对劲呢,给我一种,就是一种,特别特别…” 黄老四神情微变:“威严?” “不是,是特别装b特别欠揍的样子。” “依本将对陛下的了解,即便放你出宫,也会拔了你的舌头!” “行了行了,开玩笑呢,我要是天子的话…” 黄老四瞳孔微缩:“你好大的胆子。” “我特么…”楚擎算是服了:“不你问我的吗。” “也是,那你便说。” “我要是天子吧,我得自省。” “自省?”黄老四面色阴沉:“天子何错之有!” 楚擎伸了伸脑袋看了眼监牢门口,机警的问道:“咱就是哥俩唠嗑啊,随意说说的,你不能和孙安那死太监似的打我小报告吧。” “说便是,是本将先问你若是天子该如何,论大逆不道,岂不是本将也要跟着遭殃。” “也是,你看啊,天子就是再是天子,他也是当爹的吧,所以说子女教育问题这一块,当爹得负主要责任,老二想要害死老大,当爹的竟然没看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黄老四不以为然:“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父,整日俯身于案牍之上,单单是天下的奏折便堆的如同小山一般,岂会整日陪同在皇子身侧。” “照顾不了还生他干什么,那养个哈士奇多好,绳子一撒开满皇宫浪去呗。” “哈士奇是何意?” “名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孩子来到这该死的世道,不是自愿的,对吧,从咔嚓落地,到长大成人,爹就是个榜样,爹…” 话说到一半,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铁栏上:“大胆,你找死!” 第176章 恬不知耻 楚擎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看向略微有些变形的铁栏,吓的够呛。 “你有病吧,吃万艾可了,说急眼就急眼!” 黄老四怒不可遏:“楚擎,你当真是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不是你问我关于子女教育问题吗,不对吗,父亲就是孩子的第一个老师,就是先生的意思,但凡孩子出问题了,老爹肯定有责任。” 黄老四双眼之中满是怒火:“你是指责这二皇子所作所为,是因天子的缘故,学了天子,是也不是!” “是我表达能力有问题啊,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不是说昌老二学他爹,而是说他爹…额,天子,是说天子太忙了,没顾得上两个皇子,太子不就是至仁至善吗。” 黄老四面色稍缓“不错,太子便是以天子为榜样,至仁至善,这点倒是像天子。” 楚擎算是服了。 好的那个,像天子,不好的那个,就不是天子儿子了? “太子至仁至善,二皇子恰恰相反,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了。” “何意。” “天子散养的缘故呗,那俩皇子就和野生的似的,天子天天批复奏折,没时间教育他们,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特别好,一个特别差。” 黄老四不予置评,冷声问道:“你有子嗣?” “没啊,我有没有孩子和这没关系。”楚擎又坐在了石床上,继续说道:“如果不能照顾孩子,那就和押宝似的,长什么样算什么样,至仁至善了,算运气好,坏的流脓,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 黄老四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不以为意,不耐烦的说道:“你便说,若是你天子,该如何处置琅琊王。” “不处置。” “不处置?” “不错,只要他知道错了就好,只要这辈子都不会再加害太子,那就可以原谅他,过去就过去了。” 黄老四轻蔑的笑道:“倒是说的轻巧,你如何能知琅琊王不会再加害太子。” “我哪知道,不过太子救过他的命,当有一天,他要是能也奋不顾身的去救太子,那就是这孩…就是二皇子殿下痛改前非了。” 说到这里,楚擎微微一笑:“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其实还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二皇子殿下能奋不顾身的救太子,反倒是兄弟之间再无矛盾,携手并进,多好。” 黄老四幽幽的问道:“你说的头头是道,却无子嗣,倘若你将来有了子嗣,该如何确保无兄弟阋墙之事。” 楚擎都听乐了。 兄弟阋墙,阋哪门子墙,这是俩皇子,争的是皇权,我要是有俩孩子,争啥,争我低保啊? 黄老四突然神情微动,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本就是教习,琅琊王与你哭诉,定是信任于你,太子又将你叫到韬武殿中,区区几日,二位皇子便对你信任有加,若是…倘若你可悉心教导两位皇子,可否让两位皇子亲密无间?” “那必须的啊。”楚擎哈哈一笑:“只要天子给我放权,这才十二三岁,肯定能教育好。” “放权?” “是啊,就是谁不听话,往死里揍。” 黄老四满面失望:“夸口蠢物不自知,天子心情爽利了,便会放你离开,日后莫要来宫中教授算学了,真是扫把星。” 骂了一声,黄老四彻底失去兴趣了,转身往出口走。 就抡“揍”这一块,黄老四就没服过谁,结果有个屁用,当时他打的昌贤连自己这位亲生老爹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还是不敢确定老二是否痛改前非吗。 楚擎没好气的嘟囔道:“我还不愿意来呢,我要是能出宫,谁再回来谁是狗!” 黄老四第三次驻足,第n次沉下了脸,第n+1次面露怒容。 “这皇宫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黄老四眯起了眼睛:“皇宫,乃是天子所在之处,不知多少人想要来这皇宫一窥天颜,你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大哥,你真当这是什么好地方啊。”楚擎指了指石床:“你看我坐在哪呢,太子病成那个样了,我好心好意摔碎了麒麟石,结果呢,被关这三天了,你告诉我皇宫是个好地方?” “休要颠倒是非,你被关押此处,是因摔碎了天子御赐之物!” “我都懒得和你掰扯,大黄啊,看你也是个实在人,在皇宫混,真的是不知道哪一天就死了。” “你是说,天子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杀人?” 楚擎耸了耸肩:“我这么和你说吧,想要活的好,咱可以跟着当官的混,可以跟着商贾混,都行,唯独不能入宫跟着天子混,跟着大臣们混,上官可以分你点权利,跟着商贾吧,他可以能分点钱,唯独跟着天子不行,你说对吧。” “追随天子又会分到什么?” “分享快乐。”楚擎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分什么,肯定是尸首分家啊。” 黄老四气呼呼的看着楚擎,他是发现了,和这家伙聊天,就是找气受。 可越是生气,黄老四越有些好奇,突然想知道,这楚家人,或者是外界,究竟是怎么看待他这位天子的。 一时之间,黄老四想到了许多事。 似乎有本事的人,都不愿意入朝为官,就说那些民间真正的大儒,越有本事,越不会被征辟到朝野之上。 看向楚擎,黄老四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楚擎不是大儒,却有诸多的本事,也是鲜少能够说“实话”的人。 强行压下怒意,黄老四反倒是不急于走了,轻声说道:“将牢房打开。” 外面跑进来一个禁卫,迅速的将牢门开启,黄老四迈步进入。 楚擎笑了。 大黄挺有牌面,不愧是天子宠臣。 大马金刀的往石床上一坐,黄老四沉声问道:“因太子一事,天子去皇陵祈福为上朝,京中士林便传出天子不仁德导致太子久病缠身以及天灾连连的风声,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谁信谁脑子有病。” 黄老四双眼一亮:“你也觉得与天子无关?” “那不是废话吗,天子是皇帝,不是雷公雷母,下大雨和天子有什么关系。” “可京中士林,却有不少人如此认为,你莫要忘了,君权神授!” “咱别闹成吗,还君权神授。”楚擎哭笑不得:“新君是谁,砍人出身的马上将军,八龙夺嫡,八龙,八个皇子,不是俩人猜拳决定谁当皇帝的,八龙夺嫡,新君得经过多少腥风血雨和阴谋诡计才当上皇帝的,真要是老天爷让谁当皇帝谁就当皇帝,那都别动弹了,在家躺平等着登基就完事了。” “你这话…虽是大逆不道。”黄老四微微颔首:“倒也不是无不道理,可这士林被有心之人…” “那肯定是有心之人编排的,读书人也不上朝,消息绝对是臣子传出去的,什么神罚天灾,直接放出风声,就说是朝堂上有奸臣,所以老天爷示警了,和天子无关,正好让天子把锅扣到哪个不顺眼的臣子身上,这不就结了吗。” 黄老四神色突变:“胡说八道,本将看你就有这奸臣之相,天子光明磊落明辨是非,岂会如你口中所说这般卑鄙下作,你怎敢在宫中说出如此恬不知耻之言!” 黄老四哼了一声,也不继续询问楚擎是怎么看待这位天子的,站起身,一脸鄙夷的匆匆离开了。 楚擎骂了句神经病,继续躺平。 黄老四出了监牢后,还是那副气呼呼的模样,守在外面的孙安赶紧凑了上去。 “陛下,可是那楚擎又惹恼…” “告诉千骑营,在京中放出风声,天灾连连,是因朝有奸臣,再速速拟个名册,列出朕平日不喜的臣子名字。” 孙安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楚擎是否…” “继续关着,此子恬不知耻,卑鄙下作罕所未见,令朕好生唾弃!” 第177章 副统领 回到敬仪殿后,黄老四瞪着猩红的双眼,和孙安研究着最近看哪些臣子不顺眼,主要是分析谁在背地里搞风搞雨。 很快,一份名单弄出来了,都是世家门阀的官员,十来个人。 黄老四又筛选了一遍,还是不太确定究竟是哪个臣子搞鬼。 千骑营已经在调查了,不过还需要是时日,但是黄老四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李家吧。” 黄老四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孙安从未见过的笑容。 这种笑容,孙安觉得总在文臣脸上见过,天子还是头一次。 “去,出宫去千骑营衙署,告知陈卿,在京中放出风声,最近天灾连连,太子久病缠身,是上天警示,国朝,出了奸臣!” 孙安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 黄老四笑意渐浓:“就以税事为由,说是这李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皆是欺民害民之辈,尤其是长子李木,贪墨萧县税银不知害了多少百姓,老天爷这才降下神罚天灾。” 孙安终于听明白了,凝望着黄老四,眼神复杂。 陛下,您变了啊。 以前的您,虽然也挺坏,但是,绝对没这么损呐。 坏也好,损也罢,天子都交代了,孙安只能连夜出宫,前往千骑营衙署寻副统领交代一番。 换了常服,带上俩禁卫,出了宫,老太监直奔千骑营衙署。 千骑营是新君登基后才成立的衙署,距离皇宫不远,一炷香就到。 与其他六部九寺不同,千骑营就是一个大院,不到半亩地,红砖绿瓦,不看牌匾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邸,几处班房,一间大堂。 可实际上,千骑营衙署正下方,也有一处监牢。 千骑营的探马,大多都是黄老四曾经的亲军,登基后,又以这些军中虎贲之士为骨干组建了千骑营这个新衙署。 其他衙署,白日里最是繁忙,可千骑营却是夜晚之中忙碌,穿着不同服饰的千骑营探马来来往往。 老太监表明身份后,询问了一番,果然,真正掌管着千骑营的副统领正在后院之中。 穿过正堂来到后院,老太监苦笑不已。 副统领与几个千骑营探马,正围着篝火吃肉饮酒,七八个人。 “不是老子和你们吹嘘,就户部那群酸儒,老子摸的透透了,谁家几房小妾,回到宅邸之后几时行房,行到几时,嘿嘿,一清二楚。” 一群曾经战阵上的老杀才顿时马屁如潮,随即开始询问具体细节。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微微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回头。 见到是老太监,大家纷纷收起了笑容起身行礼,喊了声大统领。 看的出来,这一声“大统领”很敷衍。 不过也是正常,老太监就是挂名的领导,真正统领这群眼高于顶的虎贲之士是副统领陈言! “孙公公怎还出宫了,天子有事交代卑下?” 陈言穿着一身短打扮,嬉皮笑脸,哪里能看出来这是一个户部的从六品文臣。 “是如此。” 陈言挥了挥手,众人退出了院落。 老太监走了过去坐在篝火旁,苦笑道:“外臣妄议太子殿下,你怎地不派人入宫告知咱家一声。” 陈言转着篝火上的烤鸡,没好气的说道:“我得知此事时,恰巧陛下回京,再者告知了你又有何用,你还能下个条子让我将人都拿下大狱?” “倒也是,此事,陛下龙颜震怒,给咱家训斥了一通。” “怪不了我,事发突然,早些和陛下提这事的时候便气哼哼的,恨不得灭了这群读书人的九族。” 顿了顿,陈言皱眉道:“楚擎如何了,在宫中,没遭罪吧。” 提起这事,孙安有些不乐意了:“那楚擎被卫长风青眼相加,纳入户部为算学教习,你怎地没通禀宫中,陛下还当他是白身,封了官职。” “孙公公,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卑下要收集京中消息,又要查探税事,还要暗中保护陶少章,白日当差,夜里回此处梳理脉络,整日睡不上两个时辰,莫说入宫,便是解个手都要捧着公务,再说又不是什么顶天的大事。” 陈言还真不是敷衍之词,卧底都这样,普通人九九六,官员七七七,他是干俩七七七。 白天在户部当差,暗中了解各道税事,晚上下了差,又要汇总,和千骑营调查的税事数额进行比对,除此之外,千骑营还要打探京中风声,大事小事都要去甄别。 昌京是国朝中枢,偌大的一个国朝,新君刚登基,要头疼的可不单单只是各道税务。 楚擎的出现以及户部的效率提升,或许会解决一桩大麻烦,可也只是让天子和陈言头疼的诸多麻烦之一,即便核算出了各道官员贪墨税银的数额,如何谋划,如何处置,又牵扯到谁,如同一团乱麻,需要抽丝剥茧的谨慎处理。 孙安只是名义上的统领,兼职都算不上,就是挂个名,这些事他不懂,不想去问,陈言也不会说。 老太监三言两语将天子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后,陈言笑了。 “陛下这办法倒是稀奇,有些阴损了。” 孙安连连摆手:“知你胆大妄为,可也莫要当着咱家的面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陈言不以为意:“不过是个好办法,以及之道还治彼身,谁出的主意?” “八成应是楚擎,陛下去了天牢见了楚擎后,便急匆匆的交代下来了。” 陈言哈哈大笑:“就知楚兄弟不是好东西。” “你与楚擎,交情还算不错?”孙安侧目,略显好奇。 “是个有本事的人,也是个怪人。” “与你一样,都是胆大妄为之徒。”孙安拿起酒壶,小喝了一口:“打碎了御赐之物,是大不敬之罪,不过陛下虽是震怒,却未治罪,想来,是信了三四分,那麒麟石应是有古怪。” “但愿如此。”陈言叹了口气:“太子不应遭此磨难,和陛下说说,早日将楚擎放出来吧,户部各道的税银还需他来核验。” “哪里是咱家说的算。” “你告诉陛下,说是卑下说的,户部离不了楚擎,这是个有本事的人。” 一个壮汉跑了进来,低声道:“统领,李寻楠与甲一应是都说了实话,二人给出的证言对上了,确是那个李府三管家张云在暗中指使他们。” 陈言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孙安:“陛下准备何时动手?” “不知,不过应是快了。” “劝劝,早些动手,抓了张云,我也早些回到户部衙署。” 孙安哭笑不得:“你这从户部的主事,还当上瘾了不成。” 第178章 新姿势 接连三日,楚擎在天牢之中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反而还胖了两斤。 身在天牢之中的他,并不知道因为无意中说了一番话给天子解锁了个新姿势。 皇宫之外,京城之中,流言四起。 先是京兆府收到了状子,萧县几个百姓状告县府李木吸食百姓骨血。 以民告官,着实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紧接着一些无名无姓的百姓发了梦,说是梦中见了神雷自苍穹而下劈在了萧县。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茶余饭后都成了解梦大师。 随即又是传言,说萧县南侧山崖满是枯骨,百姓的枯骨。 最后,也不知是源头哪里的风声,说是李家满门奸臣,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接连降下天灾警示世人,警示天子。 其实这种引导舆论带风向的事,一直都是世家门阀和读书人所擅长的领域。 凡事有利必有弊,所谓天人感应以及君权神授,无疑从某种程度上维持了统治者的地位,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约束。 你当皇帝,是老天爷安排的,大家都得服气。 可有一天,大家觉得你这皇帝不讲究,没给我们分够好处,那我们就开始用这套说辞搞事情,比如天灾方面。 黄老四往上数,加上他和太上皇,一共两代人,也是两次八龙夺嫡,俩人都不是正儿八经搞到的皇位,所以就皇帝这个职业,并不是他们从出生就开始准备从事的,从小也没系统的学习过怎么当皇帝。 所以黄老四即便文韬武略,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从青涩慢慢变的老练。 太上皇第一次八龙夺嫡,虽然没有说是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却也搞的国朝人心不稳。 到了黄老四,又整一次八龙夺嫡,朝堂大清洗,各道大员换了一茬,国库也给弄的空虚了。 虽然是国祚长久,可谁也不得不承认,大昌已经走下坡路了。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黄老四登基了,说是百业待兴也不为过。 万般事物,千般荆棘,百般麻烦,黄老四要适应和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皇帝是一个职业,但是起点不同。 有的人一当皇帝,直接赢在了起跑线上。 有的人一当皇帝,直接死起跑线上了。 黄老四就属于是高不成低不就,要说差吧,差不到哪去。 昌朝是中州大地唯一一个汉家王朝,周围一些蛮夷小国虽是隔三差五的作死,但是也动不了大昌朝的筋骨。 可要说好吧,同样好不到哪里,国库空虚,世家林立,贪官污吏横行,朝堂之上不敢说全是酒囊饭袋,至少占了大部分。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黄老四不是接手了,而是抢来的。 听惯了臣子们的忠言、良言、谏言、毫无意义的屁话,黄老四早已是深感厌烦。 而楚擎能以开玩笑的口吻,提出了一个不算是“正道”的解决方案,却被黄老四采纳了。 民间“舆论”让他很是愤怒,可再用这种“舆论”去对付他看不顺眼的人,就是一种成熟和老练的体现,当皇帝,还要脸,想多了。 韬武殿外,黄老四刚刚离开,孙安落后半步。 二人刚看完太子。 太子这情况有点古怪,说不上好坏。 已经过去四天了,太子基本都在床上睡着,不是昏厥,而是睡,睡的和死猪一样。 醒了,吃东西,吃完了,继续睡,就和八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御医没敢说好转,也没说恶化,就说多喝点温水有好处,看,这不就不咳嗽了吗。 从面色上来看,小脸有些红润了,从脉搏上来看,跳的更平稳了。 不过这并不能证明麒麟石有问题,因为天天和麒麟石碎片共处一室的御医吴南风也活蹦乱跳的。 不管怎么说,太子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至少睡的香,不像以前那般噩梦连连,睡上几个时辰就会惊醒。 走在宫中,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虽是整日昏睡,瞧着,似是好转了。” “太子贤良,必有上天庇佑。” 黄老四点了点头,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宫外如何了,那李家的名声,可是被士林之中议论纷纷?” “民间倒是如此,不过这士林,似是没什么动静。” “士林未议论?” “是,这士林皆是读书人,读书人又大多出自世家门阀,想来是不敢随意议论李家的。” 黄老四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驻足冷声道:“读书人敢议论宫中之事,却不敢议论李家?!” 孙安诚惶诚恐,不吭声。 天子又开始闹心了。 原本还等着看热闹呢,结果白折腾,消息放出去了,士林之中根本没谈这事。 “那你说,下一步该如何。” 孙安傻眼了。 这种事,咱家哪知道啊。 “废物。”见到老太监不吭声,黄老四气呼呼的骂了一句,本想回敬仪殿批复奏折,可走了两步突然驻足:“去天牢!” 说了声去天牢后,黄老四快步走向了天牢。 天子有些不甘心,刚解锁了个新姿势,怎么就不好用呢? 孙安对于控制舆论“倒打一耙”这种事,并不看好。 还是那句话,世家门阀掌控着士林风向,士林风向掌控着民间风向,在这个领域上,天子没有任何优势。 倒不是没有文臣或是世家门阀效忠天子,而是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天子总不能叫一些大臣们猥猥琐琐的一起研究怎么搞这些下三滥的事情吧。 来到了天牢,黄老四这才想起来龙袍还没换呢,赶紧让孙安去弄套宿卫甲胄。 天子还挺讲究细节的,里衣也是黄色的,怕被楚擎看出来猫腻,连里衣都脱了。 要么说天子最大,皇宫就是他的家,为了换里衣,青天白日下光着个屁股就开始换,滴了嗒挂的,看的孙安很是羡慕。 结果刚下监牢,黄老四就听到楚擎不满的声音。 “怎么又是面食,咱能不能换个花样。” 拎着食盒的童归站在栅栏外面,没好气的回道:“昨日不是你叫嚷不要吃面条了么。” “我是说整点硬菜儿,你给我整俩馒头,你见过谁吃面条子就着馒头吃啊。” “这馒头挺硬呀,再说膳房多是糕点,御膳房倒是有不少菜肴,可这是天牢,本将总不能…” 说到一半听到了脚步声,童归扭头,见到是天子,连忙行礼:“陛…” “下”字没说出来,黄老四眼珠子一瞪,童归连忙改口:“必然还是面条好吃,就着馒头吃,最香了。” 黄老四:“滚。” 童归放下食盒,撒丫子跑出去了。 楚擎伸了伸脑袋,一时有些想不起来了,到底是黄老四品级高还是童归品级高,怎么宫中的人,都这么怕黄老四,这家伙到底偷摸杀了多少人? ………… 不是我不爆更,是马上过年了,我要是爆更的话,再让你们看出…再让你们误会我是个屌丝,毕竟都年底了,大家都要买年货走亲戚什么的,屌丝才会宅在家里天天码字。 第179章 舔 黄老四手里拎着监牢钥匙,童归跑走后,他才将牢房门打开。 楚擎迫切的问道:“给没给我说情啊,天子怎么说的,能不能放我出去,还有太子怎么样了,好转没?” 黄老四哪有心情回答这么多问题,楚擎死活就在他一念之间,他来天牢是因为另外一件事。 走进了监牢,黄老四沉声问道:“你前几日说,天灾神罚警示世人,是朝中出了奸臣,为何不见效。” 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玩意?” “不是你说的么,士林之中以天灾与太子之事妄议天家,应祸水东引,说是朝中出了奸臣。” “你和天子提议了,天子真这么干了?” 黄老四微微嗯了一声。 楚擎乐不可支:“你不说是恬不知耻臭不要脸吗。” 黄老四老脸一红,哼道:“那是自然,天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岂会如此下作。” “那你怎么还说不见效?” “这…”黄老四沉吟了几秒,随即眼睛都不带眨的:“是孙安那太监,他卑鄙下作恬不知耻,用了此计讨好陛下。” “哦,这样啊。” 楚擎没多想,宫中争宠很正常,孙安是个死太监,采用了自己的办法拍马屁很正常。 “那你什么意思啊,不好使就不好使呗,找我干什么。” “倒也不是无效,只是…对,只是未见奇效,本将倒是不愿与孙安争宠,却为了救你只得寻天子求情,你若是告知本将如何解决这桩麻烦事,说不准,天子会放你一马。” 楚擎来兴趣了:“那必须能解决啊,和我说说,怎么个不见效法?” “虽是百姓议论,士林却非是如此,读书人对李家之事,闭口不谈。” “李家?”楚擎不解的问道:“孙公公将脏水泼到李家身上了?” “不错,那老太监满肚子坏水,放出消息,说是天灾是因李家害民,满门奸臣,上天这才降下神罚。” 楚擎哈哈大笑:“整李家就对了。” “本将问你,如今士林闭口不言,这是为何。” “那不正常吗,李家的朋友啊,学生啊,狗腿子,遍布朝堂,好几个大儒都是李家的,读书人哪敢议论。” “不议论,读书人皆支持李家,这李家,岂不是会继续跋扈下去。” “不是不议论,是内容不够劲爆。” 楚擎打开食盒,拿出个硬馒头啃了两口,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先把名声搞臭,就是让读书人议论纷纷,没了名声,然后天子也好动李家,是这个意思不?” 黄老四神情微变,自言自语道:“先剪除其羽翼,不如先坏了李家名声,不错,不错,就是此意!” “那就整个劲爆的消息。” “劲爆,何意?” “就是人们必须议论,必须浮想联翩,必须谈论的事,吃瓜是人类的天性,这一点不分读书人和小老百姓。” 黄老四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我这么和你说吧,要是放出风声,说李家人贪了多少钱,祸害死了多少百姓,你觉得读书人会在乎吗?” “自然会在乎。” “在乎个六在乎,穷人谁读得起书,高门大阀的公子哥才读得起,李家祸害的是穷人,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在乎个屁啊在乎。” 黄老四似懂非懂:“你是说,要放出一些李家残害读书人的风声?” “你这领悟能力是怎么混上宿卫的。”楚擎嘿嘿一笑:“这该死的世道,天天有人残害别人,天天有人被残害,大家见怪不怪了,所以你们要整,就整点另类的,不一样的。” 黄老四坐在石床上,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愿闻其详。” “打个比方哈,放出消息,说李家人贪钱,读书人不愿意谈论,怕得罪李家人,但是呢,要说放出的消息是李家人搞基,就是断袖之癖,明白吗,那你说读书人能不谈论吗。” 黄老四面容微变:“李家人喜好这个调调?” “我哪知道,咱不是编吗。” “编?”黄老四双眼亮了起来:“怎么个编法。” “这种事,得半真半假,首先,咱得找个切入点,我跟你讲,但凡有钱人,尤其是李家这种有钱人,都是死变态,肯定有点不同寻常的喜好,只要打听出来,咱就以此为核心,然后开始编,只要足够劲爆,你就看吧,读书人肯定天天谈论,百姓也得谈论。” “半真半假?” “对呗,但是你们得先找个李家人,越近越好,打探一下这种事,三分真七分假,不能全都是编的。” 黄老四似是听懂了,微微一击掌:“宫中有位妃子,淑妃,天子登基时李家送入宫中,淑妃是李家旁支,若是想要知晓事关李家秘事,她定然了解一二。” 说到这里,黄老四又略显无奈道:“可这淑妃只是相貌姣好,又出自李家,朕…真不是陛下喜爱的妃子,自从入宫后,被冷落至今,若是天子突然去询问她,岂会如实相告。” “这算什么问题,只要天子肯去问,她敢不说。” 黄老四摇头苦笑:“世家门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淑妃,人又精明,岂会将李家恶事告知外人,若是陛下去问,她定会警觉。” 楚擎一拍大腿:“这太好解决了,天子本身就有身份buff加持,花言巧语一番,什么样的女人搞不定。” “花言巧语?” “对啊,就是跪舔,舔狗一般的跪舔。”楚擎都给自己说乐了:“总之就是哄女人,哄开心了,哄的她以为天子爱她,哄的她根本不在乎李家人死活了,那就可以了。” 黄老四哑然失笑:“入宫之后便被冷遇,天子去了便嘘寒问暖,她岂能看不出有诈。” “那就这样,咱不走技巧,走感情,去了之后,直接深情告白,就说之所以冷落人家,是因为天子不想当…” 楚擎及时住了嘴,表情古怪。 “怎地又不说了?” “我这属于是出招,不,属于是出谋划策,不算大逆不道吧。” 黄老四正听的来劲呢,摇头道:“不算,本将嘴巴最是严实,你如何想,便如何说,到了陛下面前,我斟酌一番再通禀就是。” “那就ok了,见了那个什么妃子,就说天子之所以冷落人家,是因为太爱这个妃子了,爱的不行不行的了,一看到就心痒难耐,所以为了不当祸国之君,不敢迷恋这个红颜祸水,这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情感。” 黄老四瞠目结舌:“她会信吗?” “一般不会,但是呢,得配合技巧,说完后,直接和个老色批似的,脱光了衣服,就是表现出那种压抑许久的感情全部爆发,爆发明白吧。” “用强的?” “大哥,天子睡姑娘,还有强不强这说的,天子,皇帝,那不是看上谁就睡谁吗。” 黄老四深以为然:“是这么个道理。” 楚擎猛翻白眼。 黄老四又开始质疑了:“可这与天子往日的习惯不同,天子岂会用强的。” 楚擎撇了撇嘴:“那怎么的,先唠一个时辰的啊。” “会让妃子坐上去自己动。” 楚擎:“…” 黄老四有些迟疑:“这成吗?” “你找纸笔,我给台词写下来,你到时候再翻译翻译措措辞,要是天子能用的话,十之八九会成,不是和你吹,就让女人芳心暗许这方面的,我是专家。” “也好,姑且一试。” “记住啊,一定要舔,舔狗一样的舔,跪舔,我跟你讲,女人最吃这一套了!” “舔?”黄老四满面犹豫:“女子,当真会吃这一套,一舔,便从了?” “你就信我的吧,女人最吃这一套了。” “从何舔起?” “从头舔啊,回忆回忆怎么认识的,从头开始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动心了,就压抑着情感和喜爱之情,诸如此类的。” “好。”黄老四终于下定了决心:“那本将便信你一回!” 不得不说,这年头就没“追”这个词,黄老四的特殊生长环境以及特殊身份,的确对相关领域以及女人方面是丝毫不懂,误以为楚擎真的是个专家。 倒不是他就是个胡闹的性子,而是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读书人敢议论宫中,不敢议论李家? 找来了纸笔,俩人又猥猥琐琐研究了半天,最终得到真传的黄老四走出了监牢。 楚擎不忘嘱托道:“跪舔,一定要舔,明白了吧,女人都是被舔到手的,记住!” 黄老四头都不回的挥了挥手:“且安心待着,待本将去陷阵夺旗!” 楚擎撇了撇嘴。 天子去睡妃子,你夺哪门子旗。 出了监牢,信心百倍的黄老四带着孙安直奔锦淑宫,也就是淑妃的居所。 宫女们一看是八辈子不露一次面的天子来了,连忙跪倒在地纷纷请安。 淑妃刚用过膳,午睡呢,听到了声音连忙走向了门口。 黄老四抬腿迈进门槛,淑妃满面惊喜:“陛下?!” 黄老四反身将大殿的门给关上了,随即露出了邪魅狷狂的笑容。 淑妃开心的都快掉眼泪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黄老四了。 “爱妃。”黄老四微微一笑:“跪下。” 淑妃心里咯噔一声,满面惊恐,还以为是黄老四是来找麻烦的,顿时双膝跪地,低着头瑟瑟发抖。 “陛下,臣妾…” “跪好,莫要出声。”黄老四深情的伸出了舌头:“朕…要舔你。” 没等淑妃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感觉脑门子黏糊糊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理解能力也是企业级的。 就跪舔这俩字,他不但没理解明白,还给拆分了。 半炷香后,淑妃哭了。 “陛…陛下您别舔了,臣妾…臣妾害怕。” 黄老四站起身,舔了舔齁咸的嘴唇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按照楚擎的说法,淑妃应该不要不要的,这怎么还哭了呢? 第180章 太子痊愈 淑妃是真的吓坏了。 除了入宫那一日她被黄老四象征性的走个形势后,再也没见过天子。 然后今天,天子穿着一身宿卫的甲胄,一进来就和死变态似的猥琐的笑着,开口就是跪下,一跪下就开始舔她脑门子… 见到淑妃又惊又俱都吓哭了,黄老四挑着眉,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忽悠了。 这就是天子,什么事干不明白,第一时间不是反省自己到底学没学会,而是别人教没教对。 对自己不熟知的领域,黄老四向来缺乏耐心。 这一不耐烦,本来就没技巧的演技,又不走心了。 黄老四皱着眉,强行尬演:“爱妃,你可知为何朕自你入宫后便不来寻你。” 一看黄老四沉着脸,一脑门子口水的淑妃更害怕了,哭哭啼啼的:“臣妾知罪。” “不错,你是有罪。”黄老四眯着眼睛说道:“朕一直都在怪你,整日整夜的怪你。” 淑妃遍体生寒。 被天子整日整夜的记恨着,今日自己怕是…难逃一死! “朕怪你!”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怪你过分美丽。” 哭声戛然而止,淑妃茫然的抬起头,除了一脑门子的口水外,还有一脑门子的问号。 “但是朕知晓。”黄老四一副谁欠他几万贯似的表情冷声道:“不是你的错,而是月亮惹的祸,朕承认,都是誓言惹的祸,偏偏似糖如蜜说来最动人。” 淑妃下意识嗅了嗅鼻子,瞅着der呵的黄老四,下意识问道:“陛下,您…您今日上朝了么?” 她怀疑黄老四是不是今天没上朝,而是宴请了哪些臣子,吃醉了酒。 黄老四眉头拧成了川字。 淑妃纳闷,他也纳闷,这剧本发展方向不对啊,按理来说,这时候淑妃应该柔情似水才对,这怎么看着,有点傻了吧唧的呢。 回忆了一下,黄老四继续背台词。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像一个魔咒,被你爱过,还能为谁蠢动!” 淑妃面色煞白,二话不说,磕头连连:“陛下息怒,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啊,臣妾心里,只有您一人,陛下息怒啊。” “他娘的!” 黄老四彻底失去耐心了,一看淑妃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一把将对方薅了起来,直接省略了所有步骤,满脸不耐烦的从嘴里蹦出了俩字:“撅好!” ………… 韬武殿中,一天天睡的和死猪似的太子昌喻终于醒了。 准确的说,是这次醒来没有吃完饭立马睡去。 躺在心形大圆床上,太子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有些不一样了,可哪里不一样,又一时说不上来。 往日每次醒来时,总是感觉昏沉沉的,全身上下都酸软无力,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大声笑,更不能情绪激动,总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 可现在,感觉身上轻飘飘的,看东西也没那么模糊了。 太监和御医都守在外面,韬武殿中只有太子一人。 没有着急叫人进来,太子掀开了被子,下了床,踩在了柔软的羊毛毯上。 试探着走了两步后,太子咧开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又大跳了两下,太子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好转,不,应该说是痊愈了。 “孤…”太子激动的难以自持:“孤…孤的身子…身子好了?!” 麒麟石的确有辐射,但是辐射强度并不高,主要还是因为昌喻元日时冻大劲儿了,慢慢调养身体的话最多个把月就可以痊愈,结果麒麟石送到了东宫,这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本来就生着病,辐射使细胞衰亡加速的同时抑制新细胞的生成,甚至导致细胞畸形,所以出现了久病不愈的情况。 要知道人体本身对辐射损伤是有一定的修复能力,现在没了麒麟石,太子除了吃就是睡,透支的身体也彻底恢复了过来。 “孤,孤好了,孤好了!” 原本已经放弃治疗的太子陷入了狂喜之中,穿着里衣,撒丫子就跑出了韬武殿,连鞋都没穿。 外面守着的御医和太监们一看太子跑了出来,还是飞跑出来的,吓的魂不附体。 看着这小子跑的飞快,又喊着“孤好了孤好了”的,众人又惊又喜,连忙追了上去。 全力奔跑的昌喻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生命活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太子应有的威仪,这一跑,就是数百米,直到气喘吁吁才驻足,喘着粗气,小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众人追了上来,跪倒一片,惊喜交加。 其中一个御医一看太子刚才跑的和脱肛的野马似的,大叫道:“吴御医的方子有效了,方子有奇效,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喘匀了气的太子笑吟吟的:“原来是吴御医换了药方,吴御医在哪里,孤要亲自道谢。” “殿下,前几日您晕厥之前,吴御医说是重病应下猛药,这才换了方子,可当日,又被小人所害,小人所害啊,如今被软禁了起来,还望太子为吴御医主持公道!” “小人所害?” “不错,那宫中的算学教习,砸了您的麒麟石,还说吴御医是庸医,孙公公将吴御医软禁了起来。” “怎会如此,吴御医对孤有救命之恩,孙安岂能如此是非不分,还不快带孤去见吴御医!” ………… 此时的黄老四刚提着裤子从锦淑宫出来,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是什么好话。 孙安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光听见什么“欺君”“狗日的楚擎”“老子信你鬼话”之类的。 气呼呼的黄老四一路走回天牢,下了监牢后,一脚踹在了铁栏上。 “咣当”一声,正在午睡的楚擎吓了一跳,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黄老四怒吼道:“敢戏耍天子!” 楚擎都习惯了,打了个哈欠:“又怎么了。” “天子信了你的鬼话,那淑妃,只是哭,未曾停过,你如何解释!” “哭?”楚擎一头雾水:“感动哭了?” “放屁,淑妃一直叫嚷着她害怕她害怕…” “你等会,是不是你没和天子说明白啊。” “一字不差,天子按照你说的那般跪舔,入了锦淑宫,先让淑妃跪下,随即舔了她的额头,可淑妃…” “什么玩意?”楚擎目瞪口呆:“舔哪了?” “额头,是你说的,从头开始舔。” “从头…”楚擎目瞪口呆,紧接着,发出了爆笑之声,笑的都直不起腰了。 第181章 天子降罪 黄老四的脸上弥漫着怒火,望着牢房之中笑的前仰后合的楚擎,满眼寒光。 “你还敢笑,本将警告你,若是在笑,撕烂你的嘴。” 楚擎不以为意:“老子以前哪天晚上不被fbi警告几次,吓唬谁呢。” “很好笑,是么!” 黄老四的面色又平静下来了,只是语气说不出的阴寒。 “你可知晓,戏耍过本将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楚擎半晌才止住了笑意,连连摆手:“你先等会再发狠,是你理解错了好不好。” 黄老四根本不听楚擎的解释,咬牙道:“你屡次三番触犯天颜,今日若不让你长个记性,你便不知死字是如何写的!” “触犯天颜?”楚擎笑不出来了:“大黄你别乱扣帽子啊,咱能不能讲讲理,你这不是颠倒黑白吗,我什么时候触犯天颜了?” “那本将就让你死个明白。”黄老四一背手,哼道:“先说麒麟石,便是你摔碎的,是也不是。” “那不是麒麟石有问题吗,病症又不是一日加重的,咱先别急着下结论好不好。” “那再说修葺韬武殿时,每日吵闹不休,扰的天子无法批阅奏折!” 楚擎耸了耸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韬武殿修葺之后,天子很满意。” 黄老四沉默了一下。 还真是这回事,韬武殿修的,不是很满意,那是相当满意了。 一指楚擎,黄老四又叫道:“那你暗地里想要给孙安使钱财又如何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收买近侍!” “大哥,我想献马蹄铁啊,不得找个熟人吗,行贿,我承认,但是我是为了咱们大昌朝做贡献,对吧。” 黄老四又沉默了,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片刻后双眼一亮:“那你不尊太子少师,又如何说!” “这就是更没谱的事了,你给陶瑸找来,当面问问他,是不是学问之争,后来他都卑服卑服的,老头都没当回事,你着哪门子急,吃饱了撑着了?” 黄老四第三次陷入沉默,恼羞成怒之下,朝着外面喊道:“孙安,滚进来!” 老太监一脸懵逼的跑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该叫一声陛下啊,还是叫一声黄将军。 黄老四叫来了帮手,冷声道:“这楚擎,是不是触犯了天颜,快说,哪里触犯到天颜了,今日就让他死个明白!” 老太监秒懂,这是天子要找茬,连忙说道:“黄将军,他修韬武殿时恼怒了陛…” “换一个。”黄老四一脸不爽:“这个本将提过了。” “那在养仪堂惹恼太子少…” “这个本将也提过了。” 老太监一拍大腿:“有了,他在韬武殿外牵牛,有碍观瞻。” 黄老四一指门口:“滚!” 猪队友一般的老太监屁都不放一个,撒丫子跑出去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 不牵牛,哪来的牛鼻环,这特么就是个猪队友。 楚擎乐的够呛:“想啊,继续想啊,赶紧的。” 黄老四一看楚擎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怒意更甚。 楚擎也是有恃无恐。 他不怕别的,就怕不讲理,只要讲理,怎么都成。 黄老四又想到了:“你大闹京兆府!” “我被诬陷了,不闹我就得死。”楚擎乐呵呵的:“还有么,继续,快点的。” “你…你摔碎了麒麟石!” 楚擎:“…” 这次轮到黄老四得意了,哈哈大笑:“对,你摔碎了麒麟石,你不知死活,摔碎了麒麟石。” “大哥,这个不是刚才说过了吗。” “说过又如何,你就是摔碎了麒麟石。” “行吧,你要这么不讲理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就好,本将一向以德服人,以理服人。”黄老四扭头喊道:“来人,将这混账东西拖出去,重打十五军棍,好叫他知道知道…” 话没说完,孙安跑了进来,死了老娘一样大叫道:“陛…黄将军,太子殿下痊愈了,太子痊愈了。” “此话当真?!” 黄老四满面狂喜之色,飞奔了出去,再也顾不上楚擎了。 太子就在韬武殿外,刚刚命人将吴南风给放了出来。 吴南风面色红润,是人也胖了,脸也红了,这几天的软禁仿佛让他精气神都好了几分。 这一看到太子,看到精气神比他更好的太子,那叫一个得意,一边得意,一边告黑状。 孙安是天子近侍,他不敢得罪,所以往死里黑楚擎,诉着苦,告着状,也邀着功。 太子施了大礼,拜谢一番。 这就是太子昌喻和天子昌承佑的区别,黄老四就是那种全世界都欠他的性格,别人怎么对他好,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但是太子不同,作为当事人,没有人比他更懂被疾病缠身的痛苦了,还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掉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 听着吴南风痛骂楚擎,太子也是挺来气的。 先摔了麒麟石,又给他救命恩人软禁了,天子连忙应承到会为吴南风主持公道。 黄老四这会也跑来了,众人跪倒在地。 “皇儿!”黄老四跑到了太子面前,上下端详一番,满面喜意:“瞧着是好了,喻儿瞧着是是好了呀。” “父皇担忧,儿臣…” 黄老四狠狠的拍在了太子的肩膀上:“好了便成,好了便成啊。” 看向一群御医,黄老四问道:“太子可是痊愈了?” 吴南风抬起头:“陛下,已然痊愈,太子近日服使了臣的方子,已然是痊愈了。” 太子插口道:“父皇,多亏了吴御医,吴御医查遍了医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出了奇方治好了儿臣。” 默不作声的孙安面色有些古怪。 太子殿下精气神十足,吴南风的老脸似乎也是更加红润了几分,看来这一切都和麒麟石无关了。 这也就是说,楚擎非但毁了御赐之物,还胡言乱语说是麒麟石有古怪,罪责难逃,就是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罚了。 “赏!”黄老四大手一挥:“治好了朕的皇儿,应赏,大赏。” “臣不敢邀功。”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吴南风说道:“陛下,还望给臣主持公道,宫中算学教习楚擎污老夫清名,毁御赐之物,还颠倒黑白,险些让臣误了太子,还望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这情绪一激动,吴南风顿觉胸腔一阵刺痛,双眼有些发黑,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 黄老四没注意到吴南风的异常,微微颔首。 “楚擎狗胆包天,是需重惩一番。” 太子终究还是善良,开口道:“父皇,楚教习毕竟是教授了儿臣算学,心性还算良善,施…” “良善?”黄老四冷哼一声:“有些事你不知晓,那楚擎,最是狗胆包天。” 说到这里,黄老四随手一指,指向了远处摆着兵器架的演武场,唤了一声孙安。 孙安低头垂目:“老奴在。” “将那混账东西押到演武场,当着吴御医的面,给朕打,狠狠的打,二十大板,不可轻饶,打过之后,赶出宫中,夺了他这宫中教习的身份,这辈子,莫要再叫朕见到他!” “老奴遵旨。” “还有…”黄老四犹豫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别伤了筋骨。” 孙安无声的松了口气。 看来楚擎这小子在天子心中,还是占据一些分量的。 黄老四走了,气呼呼的走向了敬仪殿。 孙安也走了,带着一群禁卫去抓楚擎了。 太子有些于心不忍,深怕一会禁卫打的狠了,只好快步走向了演武场,想着一会让禁卫们轻点,吴南风紧随其后。 到了演武场,吴南风轻声说道:“殿下,这里风大,您大病初愈,不如回韬武殿歇息片刻。” 太子摇了摇头,没吭声。 兵器架上明晃晃的长刀,就摆放太子的身后,吴南风被冷风一吹,又有些头晕目眩,下意识的扶向了兵器架,险些将兵器架推倒。 太子没注意到身后,只是望着天牢方向。 第182章 意外惊喜 闻讯而来的昌贤跑来了,见到太子长身站在兵器架旁边,满面喜色。 “皇兄,皇兄当真是痊愈了么。” 还没跑到地方,老二就迫不及待的叫了起来。 昌喻心中一暖,刚要说些什么,却面色微变,小脸又变的愁苦了起来。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活着,老弟昌贤就做不了太子。 年关至今,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太子活不久了。 昌喻愿意相信老二是内疚的,是痛改前非了,可这是建立在他命不久矣的前提下,活不久了,这太子之位,也只是暂时顶在他的头上罢了。 而现在自己身体康复了,昌喻不愿意去想,去想老二会不会又如以前那般,对他恨之入骨,乃至是再起杀心。 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太子早已是将许多事想的通透。 他很怕,怕二皇子昌贤因为他痊愈了,再次变回以前那般。 值得一提的是,有这样担忧的人,不止一个,还有黄老四。 只不过黄老四想的更多,他甚至怀疑昌喻这段事情性情大变是不是“伪装”出来的,为了得到太子之位伪装,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愧疚和自责。 “二弟。”昌喻露出了复杂的笑容:“孤应是痊愈了。” “痊愈了便好,痊愈了便好。”昌贤神色激动,向前迈出一步,喜极之下,本想如幼年那般狠狠抱住太子,却突然面色一滞,退了回去长身施礼:“皇兄痊愈,可喜可贺。” 看向冲着自己施礼的吴南风,昌贤又不解的问道:“皇兄大病初愈,应多歇息才是,不知在此处是?” “父皇要杖责楚教习。” 昌贤面色微变:“因麒麟石?” “何止。”吴南风插口道:“那纨绔小儿颠倒黑白,险些误了太子,光是杖责,已是从轻发落了。” 昌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太子说道:“皇兄,楚教习应非是别有用心,无端端的,岂会摔了麒麟石,至多…” “孤知晓,正因如此,也是想命童归掌刑,责罚时好收些力气。” “皇兄仁善。” 吴南风气呼呼的说道:“殿下,那卑鄙小人是可险些害了臣呐,臣倒是无谓,可要是因没了臣而误了殿下诊治…” “吴御医勿怪,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与他见气。” 吴南风见到太子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煽风点火。 过了片刻,孙安、童归二人带着一群禁卫,后面跟着乐呵呵的楚擎。 孙安等人算是彻底服气了。 刚才他们去天牢,一说要杖责楚擎,这家伙竟然乐了。 楚擎的确挺开心的。 杖责就杖责吧,至少能活着,他还以为要被拉出去砍了呢。 到了演武场,楚擎乐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吴南风。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小人得志了。”楚擎叹了口气:“这嘴脸,还是学不来啊。” 孙安都被气笑了:“楚公子看那広高智被杖责时,怕是也未想到有今天吧。” 看了眼精气神十足的太子,又瞅了瞅站在兵器架后面的吴南风。 楚擎都懒得去想怎么回事了。 麒麟石是不是有辐射已经无关紧要,太子好了,吴南风也没事,任凭他说破天也没用,咬着牙抗上几棍子,在府中安心养上几个月,以后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至多想办法多赚点钱提高提高物质生活,再也不和皇室的人打交道了。 禁卫拿来了木凳,童归一指,笑道:“撅好。” 楚擎老老实实的趴在了上面。 吴南风冷笑道:“便宜你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都要挨揍了,还是别装b了。 太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童归,你来掌刑。” “唯。”童归接过长棍,狰狞一笑:“楚兄弟,得罪了。” 太子轻声道:“童归,行刑时,掌握分寸。” “殿下,您就放心吧。” 说完后,童归高高举起了棍子,楚擎叫道:“等一下。” 抬头看向太子,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殿下,麻烦问个事呗。” “说。” “你特意跑来,是让童归往死里抽啊,还是让他轻点抽啊?” 太子都被气乐了:“你说呢?” “不知道啊,我才问的你。” “你虽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却也是教授过孤不少学问。” 楚擎松了口气,心头一暖:“那就是轻点呗。” 太子没吭声,哑然失笑。 童归扬起棍子了,楚擎又大叫道:“慢着!” 童归:“又他娘的怎地了。” 楚擎看向太子急忙说道:“童将军脑子有问题,他领悟能力贼他妈差,殿下你得和他说清楚。” “孤不是让他掌握好分寸了吗。” “你得直接说轻点,他能知道什么是分寸吗。” 童归一脸狐疑,看向太子:“分寸是指…留些力气?” 太子皱眉:“你以为呢?” “末将以为您要让我帮您好好出口恶气。” “你看吧你看吧。”楚擎一脸老子就知道的表情。 太子哭笑不得:“轻一些就是。” 童归:“您确定?” “是。” “您想好了?” “是。” “不用末将给您出口气?” 太子面色不善:“你今日怎地如此多废话?” “要不稍微给您出出气吧,别过了几日您再后悔。” 楚擎扭头破口大骂:“童归我靠你爹,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 “那可不是。”童归微微一笑,指了指孙安。 老太监面带不解:“你指咱家作甚。” 童归弯下腰,对楚擎轻声说道:“打重一些,此事就算揭过去了,打的轻了,孙公公保不齐就去找陛下告状,倒时,你说不定还会…” “童归!”老太监怒了:“咱家还在这里呢。” 楚擎恍然大悟:“多谢童将军。” 童归捏了捏长棍:“主要还是本将想给殿下出出气。” 楚擎:“…” 孙安没好气的说道:“打便是了,打过之后,夺了太子左右门的宫内官身,日后不要再让他入宫了。” 楚擎面色大变:“以后不让入宫了?” 孙安点了点头:“不错,陛下金口玉言交代的。” “没想到啊。”楚擎兴奋的叫道:“还有意外惊喜呢!” 孙安:“…” 天可怜见,楚擎是真的满足了。 摔碎了麒麟石,还得知了天子不孕不育,他都做好被偷偷干掉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就是打几棍子,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结果喜加一,以后还不让他入宫了。 一看楚擎这么开心,吴南风不乐意了:“你还笑的出来,我这就禀明陛下说你不知悔改!” “去尼玛的。” “你还敢骂老夫!” 吴南风大怒,紧接着双眼一黑站立不稳,胸口气血翻腾,下意识推向了兵器架。 异变突生,兵器架倒了,一把陌刀直直砸向了太子。 “噗嗤”一声,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一道血箭飚出,太子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吴南风也倒了,不是吓倒了,而是发病了,这一倒,露出了脖颈和手腕处触目惊心的红疹。 众人大惊失色,太子大腿处如同拧开的水龙头,呲呲的喷着血箭。 楚擎瞠目结舌:“这是…这是怼大动脉上了?” 孙安神魂俱失:“御医,来人,快叫御医!” 童归满面煞白,跪倒在地:“殿下,殿下…” 禁卫们彻底慌了神,惊恐异常。 昌贤扑在大哥身上,身体抖的厉害。 唯一镇定的,也只有楚擎了。 爬起身,走过去,楚擎一脚一个,给孙安和童归踹到在地。 “滚开,先止血!” ………… 马上过年了,我真得像个正常人去打扫卫生准备年货走亲戚了,所以这几天更新量比较少,但是年后,年后绝对爆更,希望大家多见谅。 第183章 孤冷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太子点子就这么背,已经没人顾及同样晕倒在地的吴南风了。 其实现在这种情况,吴南风还不如直接后脑勺磕地上直接挂掉去排队打汤喝了。 孙安急的都快哭出来了,其他人也是如此。 唯一镇定的,只有楚擎,捡起一把短剑,刺啦一声割开了袖子,随即扔给了孙安。 “绑在大腿根上。”楚擎一指:“绑得越紧越好。” 孙安早已是六魂无主,大叫道:“御医,御医在哪里,还不给咱家滚过来,来人,御…”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孙安的脸上。 “御你妈个头,快绑!” 孙安双目无神,和痴呆了似的喃喃不语。 童归连滚带爬,手忙脚乱的将布条绑在了太子的伤口上。 楚擎又是一脚给童归踹倒:“压迫止血,你绑伤口干什么!” “可战阵之中,就是如…” “就你妈个大西瓜,老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快点!” “可…” “废物!” 骂了一声夺过断袖,楚擎只好亲自上阵,回头喊道:“再找一块干净的布,叠起来,叠成方块压迫在伤口上,快去。” 昌贤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撒腿就跑走了。 楚擎看向孙安叫道:“去找个木板,一会止住了血,将殿下抬回韬武殿,止血布每隔半个时辰松压一次” “楚…楚公子你当真懂医术?!” “我再给你个大嘴巴子信不信?” “咱家这便去,这便去!” 楚擎不懂医术,但是知道如何急救止血,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他甚至没办法判断出血点在哪里。 太子已经是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开始神志不清:“冷…孤…孤好冷。” “别怕。”楚擎又紧了紧止血带:“我在这。” “楚…楚教习…” “缓慢呼吸,没事,出点血罢了,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太子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虽然倒在地上,可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慌乱不堪,只有楚擎一人镇定自若的施手救他。 望着楚擎焦急却不慌乱的面庞,太子突然觉得心安了,仿佛发冷的身体有了几丝温度。 “楚教习,孤觉着你…你像父皇,儿时孤病了,父皇便会这般抱着我说…” 楚擎吓了个机灵,破口大骂:“我冒着干系救你,到现在了你还想害我?” “孤…” 楚擎回头吼道:“都尼玛愣着做什么,快去催,孙安那死太监跑哪里去了,木板呢!” 很快昌贤和孙安都跑回来了,楚擎蹲下身深吸一口气:“孙公公,你和童归抬上半身,我抬下半身,抬到木板上,明白吗。” 摁住伤口的昌贤早已是泪如雨下:“楚教习,楚教习,皇兄他…” “太子还没晕过去,放心吧,出血量超过百分之二十会休克,超过百分之四十才会没救,不到百分之二十。” 孙安嘴唇子都哆嗦了:“怎会这样,怎会这…” 楚擎面无表情:“孙公公,要不然,你滚开,让禁卫来抬,要不然,你和童归来抬,别在这耽误时间。” “抬。”孙安一咬牙:“咱家抬!” “三个数,一二三,起!” 三人合力将太子抬到木板上后,楚擎看向昌贤:“摁住伤口,跟着跑,明白吗。” 昌贤用力的点着头。 正好御医也跑来了,楚擎大喊道:“去韬武殿,先去韬武殿再诊治。” 御医们根本没听到楚擎喊的是什么,一看太子满身鲜血的躺在木板上,登时有几人直接吓的瘫倒在地了。 楚擎骂了声废物,指挥着童归等人快速抬着太子跑向韬武殿。 入了韬武殿,又将太子放到心形大圆床上,上过战场的童归第一时间找来了止血粉,熟练的洒在了太子的伤口上,随即用药布包扎好。 望着被鲜血浸湿的药布,楚擎猛皱眉头。 应该是割了动脉,鲜红色,呈喷射状,但是实际出血量并不是太夸张,应该是小动脉,至于能不能止住血,止住血后又该怎么办,这他就不清楚了。 经过最初的慌张,众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孙安留下两个御医,快步跑出了宫殿去通知黄老四了。 御医跪倒在地,豆大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就往下流。 童归吼骂道:“还不快去熬药。” 御医爬了起来,匆匆跑走了。 楚擎暗暗摇头。 之所以瞧不起宫中所谓的御医,原因就在这里。 他不否认中医博大精深,甚至说是“神奇”二字也不为过。 可事实上,古代的医生,九成都是废物,剩下那一成,也都是专业对口,不是治百病,而是只精通某个领域,即便如此,这样的医生也是少之又少。 想要学医,肯定要认字,读得懂医书才行。 能认字就算是读书人了,读书人当什么大夫啊。 古代人治病,治好了,患者千恩万谢,治不好,人家医生说了,老天爷要收患者,和他没关系,反正他尽力了。 然后最奇葩的是,病患和家属还真就信这一套。 再说回医书,医书都是手抄的,好多医书都传了几十数百年,短短几个字,大致那个意思,剩下的全靠猜,所以真正的名医,是通过一次次实践,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通过一次又一次把人给治死从而获取行医经验的。 那么问题来了,宫中挑选御医,会选择治死过人的医生吗? 自然不会,所以就会找民间的名医。 而这些从来没“治死过人”的名医,含金量不高,含水量倒是挺高。 这就是宫中的御医,名义上整个国朝医术最高超的医生,实际上多是鱼目混珠之辈。 倒不是说宫殿里的人全是傻子,而是宫中的贵人锦衣玉食很少得病,就算得了病也是小病,随便弄点无关痛痒的汤药就能糊弄过去。 可真要是碰到紧急情况了,尤其是外伤,他们甚至都不如一些赤脚医生。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如果天子让时速一百六十迈的卡车直接撞脑门上了,这群御医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呀妈呀”,第二句话就是“咋整啊”,第三句话才会涉及到专业,那就是“快去熬汤药”! 没错,让大卡车给怼脸上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弄点汤药,弄点可以提高睡眠质量的汤药。 楚擎望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太子,脸上闪过几丝莫名的神色,随即悄声无息的退出了宫殿。 他有点不太看好这事,能止住血,还得自愈,难,他已经是尽力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离的越远越好。 刚悄悄地往后退着,陷入昏迷的太子再次发出了呓语。 “楚…楚教习,你要救孤…孤好冷。” 楚擎如遭雷击,随即…蹭蹭往后退,一退出屏风撒丫子就跑出了宫殿外。 第184章 天子甩锅 韬武殿外,早已跪满了人,太监、宫女、禁卫,足有五十余人。 楚擎找了个最后面的地方,悄悄地跪了过去,滥竽充数。 混在人群之中,楚擎愁眉苦脸的。 本以为挨几棍子就能离宫了,谁知太子运气这么差,刚痊愈又被陌刀给劈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上辈子做了多少孽。 黄老四来了,飞奔着跑来,孙安和一群禁卫紧随其后。 众人把脑袋埋的更低了,如果太子出了事,他们都得死。 楚擎本想看看天子究竟长什么德行,结果发现一抬头就容易鹤立鸡群,只好低着脑袋继续透明人間。 入殿后,黄老四来到床榻前,一脚将守在旁边的老二昌贤踹出了半米远。 挨了一脚的昌贤很闹心。 以前您踹我吧,没问题,可今天这事,不怪儿臣呐。 没办法,反正太子一出事,黄老四问都不问,直接削老二,准没错。 “喻儿,朕的皇儿!”黄老四望着满身鲜血的太子,呼吸粗重:“为何,朕的皇儿,为何要遭受如此磨难!” 孙安轻声道:“陛下,刚刚行刑时,太子…” 黄老四猛然回身,一把抓住了孙安的前襟。 老太监好歹一百来斤,竟然直接被天子单手给拎离了地面。 “太子若是有失,朕,要让殿外跪着的所有人,身首异处!” 一挥手将老太监扔在了地上,黄老四又看向跪倒一排的御医们,没开口,但是眼神足以表达很多意思了。 看向一个年纪最大的御医,黄老四冷声道:“朕的皇儿,何时能醒来?” “陛…陛下,已命人去熬了药汤,我等…我等已是尽力而为,至于何时能醒来,便要看太子殿下的造…造化了。” “太子乃是朕的皇儿,若是福薄,你等便陪葬!” “臣,臣等已是尽力为之了,陛下息怒,事发突然,与臣等无关,见了太子后已是尽力施手救治了。” 童归听不下去了,插口道:“陛下,若不是这些御医,殿下也不会出了闪失,莫要听他们一派胡言,太子出事时,御医慌乱至极,反倒是楚教习施手为殿下止住了血。” “楚擎?” 刚刚孙安跑去敬仪殿,只是说太子“又”出事了,没说前因后果,所以黄老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门习惯性的就给了老二一脚。 孙安跪倒在地,这才一五一十的将情况说了一遍。 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楚擎竟还懂的兵伤救治之法?” 同样跪在地上的昌贤带着哭腔:“若不是楚教习,不知皇兄还要失了多少血。” 黄老四一脸狐疑:“他岂会懂医术,之前不还是胡说一通说那麒麟石有古怪么。” 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此事…此事怕是误会楚公子了。” “何意?” “那吴南风,看似面色红润,可脖颈之处遍是红斑,昏厥之后,鼻下还挂着血水,刚刚老奴又命御医去探查了一番,那吴南风气若游丝,已是病入膏肓。” “什么!”黄老四面露惊容:“麒麟石,竟真是害人之物?!” 昌贤突然狠狠的磕了一个头:“父皇,还请您命楚教习救治皇兄,太医署足足百余人,却无一人知晓皇兄病症根源,只有楚教习一人及时示警,冒着天大的干系砸碎了麒麟石,而刚刚在演武场时,众人都慌了神,楚教习却镇定自若,片刻便为皇兄止住了血,他定是懂医的,太医署皆是庸医,儿臣信不过,还请父皇叫楚教习入殿为皇兄诊治!” 黄老四面色古怪,凝望着昌贤,语气莫名:“你当真,担忧太子?” 老二泣不成声,用力的点着头。 看了看昌贤,又看了看床榻上的太子,黄老四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不吭声。 童归一咬牙,跪倒在地:“陛下,卑职也信不过这些御医,整日都是同一般说辞,刚刚在演武场,确如二皇子所说,楚教习镇定自若,定是懂的医术的,看那模样,便是在战阵之上,那些军中的郎中也不及他十之一二。” “真是如此?” 黄老四看向孙安,老太监道:“是如此,楚公子若不通医术,如何知晓麒麟石之事,更不会如此娴熟为太子止了血。” “这样啊。”黄老四的老脸有些发红,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昌贤哭着说道:“父皇,耽误不得了。” 黄老四深吸一口气:“孙安,去,取甲胄来。” 昌贤一头雾水。 让楚教习进来诊治皇兄,穿甲胄做什么? 孙安也挺懵。 他知道天子穿甲胄干什么,问题是他不理解,都这个节骨眼了,直接表明身份让楚擎救治就好了,还墨迹个什么劲儿。 黄老四低低骂了一声。 “早知道就他娘的不翻脸了。” 黄老四目光贼兮兮的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这一次,他是没办法甩锅了,甩孙安或者其他人都不合适,只能甩“自己”了。 不是黄老四没正事,而是他要脸。 人家担着天大的干系,给害人的麒麟石砸了,结果呢,被关入天牢不说,还差点吃板子,这叫什么,“天子”这属于什么行为,属于是恩将仇报啊。 结果现在又要“求”人家了出手了,马上将军出身的黄老四,毕竟是刚换工作没多久,脸皮还是有点薄,所以觉得这事挺丢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以天子的身份去要求楚擎出手。 不过转念一想,黄老四又想通了。 去他娘的,丢人的是那不知好歹狗日的天子,和老子黄四有什么关系。 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黄老四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昌贤身上:“楚擎入殿后,你莫要称朕为父皇,要称朕为黄将军。” 昌贤一脸懵逼。 “朕如何说,你便如何做,可听清楚了。” “儿臣遵命。” 黄老四气呼呼的冲着一群御医一挥手:“滚,统统给朕滚,若是连楚擎都治不好太子,你等一个不留!” 御医们滚了,孙安去取甲胄了。 至于韬武殿外的楚擎,望着头顶上的烈焰,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太子能不能挺过去,要是挺不过去就别墨迹了,赶紧吃席吧,也好给老子早点放出宫,以后谁再入宫谁是傻x! 第185章 牲口 正当楚擎猜测太子到底能不能撑过去的时候,孙安跑出来了。 “人来,快去寻楚教习,速速将楚教习带入殿中,楚教习去了哪里?” 禁卫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开始来回张望。 混在人群中的楚擎咧着大嘴。 这怎么又找老子头上了? 眼看着禁卫们都要满皇宫去找自己了,楚擎一脸郁闷的站了起来:“孙公公,我在这呢。” “你跪在那里做什么,快入殿,陛下召你。” 楚擎都没来得及问又找自己干什么,老太监已经反身入殿了。 被点了名的楚擎,只好内心七上八下的进入了殿中。 皇帝找他干什么,不知道,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肯定没什么好事。 低着脑袋进入殿中,楚擎都不敢抬头,一直跟着孙安来到心形大圆床后,这才微微抬下脑袋,结果发现都是熟人,也没见到天子啊。 换装完毕的黄老四露出了“核善”的笑容。 “楚教习,你可算来了。” 楚擎不解的问道:“不是天子叫我吗?” 众人面色微变,黄老四也是如此。 对啊,老四演黄四将军了,那天子没了啊。 要么说还是黄老四有急智,撒谎是眼都不带眨的。 “陛下去楼上赏诗了。” 楚擎瞠目结舌。 这天子太没溜了吧,太子是不是你亲生的,都快挂了,还有心情赏诗? “楚教习,陛下听闻你精通医术,便让你来为太子诊治一番,还不快施手为之。” “我?”楚擎满面懵逼:“我不懂医术啊。” 昌贤脸上还挂着泪痕,长身施礼:“楚教习,请出手救治皇兄,御医只知熬制汤药,刀兵之伤,岂是汤药可治的。” 楚擎满面鄙夷之色:“御医都是废物吧,失血过多喝汤药?” 黄老四双眼大亮:“你果然精通医术。” “大黄你别闹了,这是常识好不好。” 孙安插口道:“楚教习,刚刚咱家可是看到了,事发突然,只有楚教习你进退有度,镇定自若,眨眼间便止住了血,要咱家说,你定是岐黄圣手。” 童归也是满面哀求之色:“太子殿下受的是刀兵之伤,楚兄弟手法娴熟,比那军中郎中与医官还要娴熟,还请楚兄弟为太子诊治一番。” 其实按理来说,救太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事干的不地道,一开始楚擎也是天经地义的给“麒麟石”摔碎了,然后呢,然后被关天牢里了,差点挨了板子。 所以即便是黄老四这个老不要脸的,也有些“羞涩”了,更别说童归这些还算要脸的人了。 楚擎哭笑不得:“我真不懂医术,不是有御医吗,让御医来啊。” 不提御医吧,黄老四还不会急眼,一提御医这俩字,就连二皇子昌贤都罕见的骂了人。 “统统是废物,那麒麟石如此可怕,竟无一人看出端倪,如此御医,要之何用,岂会再让他们为皇兄诊治!”昌贤握紧小拳头:“治罪,统统应治罪,瞎了狗眼的饭桶!” 黄老四老脸通红。 麒麟石是他送到太子那的。 古代人就是如此,信与不信,最先靠的是耳朵,其次是眼睛。 御医都是名医,靠耳朵听到的,所以大家信御医。 可因为麒麟石的缘故,他们又“亲眼”看到了,所以对御医这个群体又彻底失去了信任。 反倒是楚擎,以坚定不移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作死的行为将麒麟石摔碎了,又及时为太子止了血,这才让大家对楚擎有了极高的期待值。 楚擎还是摆手拒绝:“诸位,我真不懂医术,让我来…” 话没说完,床上的太子又开始发出呓语了。 “楚教习…孤冷,救孤,救我…” 楚擎傻眼了,望着床上的太子,暗暗狐疑。 这小子不是在这演呢吧,你这“梦话”卡点卡的也太准了。 要么说还是黄老四了解楚擎,冷哼一声:“陛下吩咐了,太子有了闪失,楚教习陪葬。” 楚擎丝毫不意外。 天子吗,就是这种操蛋玩意。 “父皇…父皇…” 床上的太子再次发出了虚弱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呓语,而是微微睁开了眼睛,抬起手臂,似是想要触摸黄老四。 黄老四神色大变,赶紧上去将太子的手放回厚被之中。 太子神情恍惚,又把手伸了出来,虚弱的抓住了黄老四的胳膊:“父皇…父皇…儿臣…” 黄老四触电一般缩回了手,看向满面惊容的楚擎:“你看,太子殿下都病糊涂了,都不认人了,楚教习快救救殿下。”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失血过多,是会产生幻觉。” 太子眼皮子一翻,又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老爹不认自己被气的。 黄老四又重复了一遍:“楚教习,救不活太子,你可是要陪葬的。” 楚擎都懒得掰扯了,讨论天子讲不讲理,死的更快。 他死活都想不通,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装什么黄老四,直接说你是天子,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昌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老爹。 瞅了眼床上面庞毫无血色的太子,楚擎终究还是心软了。 “我可以尽力去救,但是先时候好啊,要是出了问题的话,不能追究我的责…” 黄老四冷声打断道:“太子活,你活,太子死,你死!”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给天子全家都问候了一遍后,这才说道:“正常来讲的话,只要止住了血,又不是太严重,身体是可以自愈的,但是也可以通过输血的方式加快治疗。” “如何诊治。” “输血。” “输血?” “是,就是将别人体内的血液输送到太子体内。” 黄老四倒吸一口凉气:“换血?”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就算是换血吧。” 众人面面相觑,所谓换血,太过天方夜谭,也太过骇人听闻。 楚擎心里盘算一番,又不是太确定了,喃喃道:“而且这工具也不好找,针头倒是简单,沸水煮过的竹筒…可压力怎么解决…还有血型,近亲不能输血,最难的是…” 打了个响指,楚擎说道:“对,膀胱,膀胱可以,将膀胱收拾干净了,先去找膀胱。” 黄老四不解问道:“膀胱是何意?” “就是小肚。” “小肚?” 楚擎指了指自己的膀胱位置:“就这玩意,身体内的。” 黄老四看向童归:“愣着作甚,还不快出去割几个取来。” 楚擎:“…” 眼瞅着童归提着刀都要跑出去了,楚擎叫道:“大哥,不用人的,要动物的,对,牲口。” 黄老四:“宫里哪来的牲口,还是割人快一些。” 楚擎算是服了。 宫里怎么没有呢,我看你就挺牲口的。 第186章 一命抵一命 昌朝,整体大环境与历史上的隋朝很是相近,根本不具备验血或者输血的条件。 事实上古代就不存在这种花活。 有一句话楚擎没说错,他对医疗领域,完全是一片空白。 能够和个专家似的指挥着童归等禁卫采血,那种镇定自若的底气,来源于骨子里那种…天生自带的装b属性。 “采血,采血明白吗,滴下去就行,没让你们剁人家手,一群废物!” 楚擎咋咋呼呼的,已经具备了一名专家的必备素质,那就是往那一杵,真的…很像专家。 什么叫做专家,专家就是不需要自己懂,他只需要知道其他人不懂就行。 韬武殿外所有人,御医、禁卫、宫女、太监,都被采了血。 找了些还算是密封的葫芦,楚擎将太子的血与其他人的血充分混合,随即观察是否出现凝血的现象。 这种方法无法检测出任何人的血型,但是如果没有凝血的话,就代表找到了与太子血型匹配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楚擎的额头上见了汗水。 五十三人,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有,竟无一人与太子的血型匹配。 黄老四等人看的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楚擎在干什么,但是其他工具已经准备好了,空心针尖、动物膀胱、煮过的竹筒、银管等。 此时韬武殿之中,只有楚擎、黄老四、昌贤以及孙安四人。 “如何了,何时开始施救。”黄老四沉声开了口,凝望着楚擎:“太子面色遇见苍白,脉搏微弱,还要耽误到何时。” 望着书案上摆着的数十个葫芦,楚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现在无比的确定,大昌朝太子殿下昌喻,就是老天爷派来玩他的! 不,是大昌朝所有黄家血脉,皇帝、太子、皇子,都是来玩他的。 昌朝皇室成员的血型,竟然是罕见的熊猫血?! 不是a型,不是b型,也不是o型或者ab型,而是极为罕见的rh血型,这种血型在汉族比例中不到千分之三! “黄将军…”楚擎转过身,努力维持着“专家”形象:“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但是不能有外人在场。” “本将不是外人。” “不,你是。” 黄老四满面狐疑:“你要独自诊治太子殿下?” 楚擎指了指昌贤:“二皇子帮我,只留下二皇子就行,其他人离开,免得我分心。” 黄老四没有立马同意,而是狐疑的问道:“你刚刚说要换血施救,血从何来?” 换血换血,顾名思义,就是用别人身上的血换到太子身上。 黄老四不是什么讲究人,没叽叽歪歪说什么天家血脉尊贵,不得让别人的血液污染太子体内血液之类的废话。 作为一个皇帝,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天家血脉,都是人,也都一个脑袋俩胳膊,砍一刀都死。 天家血脉,去年他砍了好几个天家血脉,也没看谁有金光护体。 黄老四只是本能的奇怪,既然是换血,又要换谁的? 楚擎一咬牙:“祖传老中医,专治各种型号的太子,这种神奇的医术,能随便让外人看吗,万一让别人偷学呢。” 黄老四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好,那便让二皇子留下,还望楚教习速速救治太子。” 古人还真就信奉这个,独门绝技独门绝技的,不避人耳目,算什么独门绝技。 眯着眼睛看向楚擎,黄老四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治不好,楚教习可是要为太子陪葬的,天子说的。” 楚擎不耐烦的挥着手:“知道了知道了,别耽误时间了。” 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相比那些御医,黄老四还算是比较信任楚擎的。 如果楚擎不是诚心救治太子的话,之前也不可能砸了麒麟石,加上之前马蹄铁、牛鼻环、作诗词、修宫殿等事,在黄老四眼里,楚擎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不会无的放矢。 黄老四离开后,楚擎将大殿之门紧闭,随即回到大圆床旁。 凝望着昌贤,楚擎低声问道:“你真的愿意救太子,对吧。” 昌贤重重的点了点头。 对昌贤来说,楚擎不是“外人”,二皇子双眼之中满是坚毅之色:“楚教习知晓元夜之事,学生铸过大错,日日夜夜懊悔万分,倘若可救皇兄,学生,愿倾尽所有,楚教习吩咐就是。” 楚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的和大昌朝的皇室成员八字犯冲。 其实很多人有个误区,同样的血型是可以输血没错,可并不代表近亲可以输血。 很多影视作品中,谁谁谁大出血了,苏菲都止不住,然后正好医院缺血,亲属就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嚷嚷着用我的用的,最后大夫就用了亲属的血将人救了过来,皆大欢喜。 可实际上,这完全是编剧和导演瞎扯姬霸蛋,亲属,是无法输血的! 当然,也不是说无法输血,而是风险太大。 直系亲属输血,当输血者的白细胞里含有的免疫活性细胞进入受血者体内之后,因为输血者和受血者的基因相似,这些免疫活性细胞就会在受血者的体内存活,使得内体的各种器官受到损害。 骨髓、肾脏等器官或者组织,近亲是可以移植的,但是血液正好相反,近亲输血会导致一种免疫性输血反应,也就是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输血者血液成分中残留的淋巴细胞会引起的免疫性输血反应,虽然罕见,但是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属于是最为严重的输血并发症之一。 事到如今,楚擎只能博一把了。 博自己的命够硬,也博太子的命够硬。 “二皇子殿下,每个人的血型都是不同的,分为几种,a、b…你就理解为甲乙丙我姓丁的那个甲乙丙丁吧,除了常见的这几种血液外,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血液,太子殿下就是这种罕见的血型。” 昌贤似懂非懂:“宫中,无人与皇兄相同?” “是的,可能真的存在天家血脉非同寻常这种说法吧,宫中,只有几个人与太子殿下相同。” 昌贤愣住了:“楚教习单独留下了学生,是…是要用学生的血为皇兄续命?” 楚擎点了点头:“不疼,很快,你趟在床上,身子垫高一点,很快就过去了,行吗。” “这…”昌贤面色大变:“当真要用…用本王的血?!” 楚擎敏锐的注意到了,昌贤的自称发生了改变,“学生”变成了“本王”。 “本王…”昌贤的呼吸粗重了,双目之中满是惊恐之色:“非要…非要用本王的血么,这…这岂不是…” 昌贤猛然后退了几步,面色阴晴不定:“楚教习,本王乃是天潢贵胄…” 昌贤说不下去了,他是天潢贵胄,昌喻也是,而且还是太子,身份比他更加尊贵。 楚擎面色莫名。 输个血罢了,又输不了多少,就算出问题也是太子倒霉,这小子平常不是表现的很想弥补他大哥吗,连个血都不想输,还天天说什么想要获得太子原谅? “不,不可不可,本王…” 昌贤突然不断后退,仿佛楚擎是索命的恶鬼一般,一直后退到了墙角,不断摆手:“本王还没有…皇兄他…他…” “哇”的一声,昌贤再次哭出了声,可随即又紧紧咬着牙关。 “不,楚教习,你寻旁人,再去寻旁人,这血,本王不换,本王不想换!” 哭诉着,痛哭着,昌贤用力的摆着手,无比的抗拒,可双腿,却又艰难的迈出了一步,随即是第二步,第三步,一直回到了床榻之前。 “本王不换,本王不想换这血…” 依旧哭诉着,拒绝着,可昌贤,却已经是躺在了床上,脱掉了长袍,紧紧咬着牙关。 楚擎都看乐了。 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不还是诚实的躺在床上准备输血吗。 泪如雨下的昌贤扭过头,看向昏迷的太子,终于止住了哭声,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一种类似一种洒脱和解脱的表情。 “也好,昌喻,这命,本王抵还给你了!” 楚擎瞳孔微缩,面露恍然之色。 他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二皇子以为这“换血”,是换命,将他的血,他的命,换给太子,换了之后,太子活,他死! 床榻上的二皇子昌贤,紧紧握着拳头,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发抖,脸上,弥漫着恐惧,可身体,却依旧躺在那里。 怕,却坚毅的咬紧牙关,试图战胜“死亡来临”的恐惧。 第187章 爆发 楚擎露出了笑容,清洗着工具。 “没有生命之忧,换血而已,不是换命,不对,不是换血,就是输血。” 昌贤不吭声,紧紧咬着牙关,明显是以为楚擎在安慰他。 楚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拿起了针头。 现在这节骨眼,楚擎别说安慰昌贤了,他自己都觉得可能活不过今晚。 空心针头扎进了昌贤的皮肤里。 刺痛感来临,恐惧一寸一寸蔓延到了昌贤的全身。 豆大的泪珠子再次落在了床榻上,昌贤的身体不可抑止的颤抖着,可却没有逃避,面临并不存在的“死亡”,为了救太子,昌贤没有选择逃避,而是胆怯着,却不逃避的面对与承受着这一切。 “接下来,看咱哥仨的造化了。” 楚擎的手指同样颤抖着,没有抗凝剂,别说血能否输到太子体内,就是血压的问题怎么解决他都不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楚擎相信奇迹,如果没有奇迹,他也不会来到大昌朝。 他希望,奇迹再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当然,最好不是和上次一样是以闪电的方式降临的。 “本王…本王还有许多事未竟之事,本王,本王不甘心,本王还不知父皇可是原谅…” 昌贤虽是天潢贵胄,是二皇子,却也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自以为即将死掉,脸色甚至比失血过多的太子还要苍白几分。 “楚教习…”昌贤艰难的扭着头,望着楚擎,语气中满是哀求之色:“学生魂归之前,能否见到皇兄醒来?” 楚擎现在比昌贤都紧张,盯着银针管敷衍道:“别煽情了,你毛事都没有,有事也会是我。” 不知道是否出现凝血的情况,不知道能否完成输血,不知道输血速度,就算祖坟喷火爆炸了,也无法确保没有近亲输血的后遗症。 一个字,赌,楚擎就是在赌。 黄老四说了,太子挂了,他跟着陪葬。 所以必须赌,赌,尚有一线生机,不赌,陪葬! 现在楚擎都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情搭理昌贤。 再说昌贤,仿佛从他体内流淌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生命契机一般,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空旷的韬武殿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昌贤无比留恋这个世间。 别说是十二岁的孩子,就是八十八岁的老头,“弥留之际”同样有很多不舍。 昌贤只是不舍,也恐惧着,却没有退缩,甚至变的平静了下来,小脸恢复了几丝血色,颤抖的身躯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楚教习,你知这世上,什么事物明明不是你的可你却拥有的最多吗?” “阿龙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皇权,统管天下的皇权,父皇登基后,皇兄他…他不愿当着太子,学生便以为,这太子,应是学生来当,学生,想要皇权,想要皇兄的皇权,便是因此,学生错了,大错特错…” 楚擎目不斜视,对昌贤所说的话毫无兴趣。 “楚教习,你是有本事的人,也是豁达的人,你能告诉学生,人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么?” “去码头搞点薯条吧。”楚擎满脸不耐烦:“你能不能安静一会,输血,不是换血,你不会死,别逼逼些有的没的了。” “你莫要安慰学生了,学生感受的到,感受得到我快要死了。” 昌贤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学生不怕了,也不后悔,学生的血,在皇兄体内,学生的命,也还给了皇兄,学生…不怕,亦不后悔。” “学生不怕死…” “不怕死…” “不怕…” 昌贤渐渐没了声息,楚擎转头望了过去,哑然失笑。 这小家伙,竟然活活给他自己吓晕过去了。 “应该是够了。” 楚擎无法凭着肉眼去观察输血量够不够,只能靠“猜”,伸手要拔掉银针管。 下一秒,大殿们被推开,黄老四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人未到声先到。 “如何了,究竟如何了,为何没有声息。” 一把推开屏风,黄老四猛然见到昌贤也在床上,面色突变:“为何昌贤也在床榻之上!” “输血。”楚擎刚站起身,黄老四突然抓住了他肩膀,满面怒容。 “你用昌贤的血,换给了昌喻?!”黄老四双眼都快喷出火了,双眼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你以为,你是谁,你真以为,本将不敢将你满门诛杀!” 楚擎挥手打在黄老四的胳膊上,后者的胳膊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你找死!”黄老四满面阴冷:“谁给你的胆子,敢用昌贤的命去…” 也是话没说完,楚擎突然一拳砸了出去。 黄老四下意识松开了楚擎,身体后撤一步,拳头擦着鼻尖而过。 黄老四愣住了,仿佛白日见鬼一般:“你敢…挥拳相向?!” 早已忍受到了极点的楚擎终于爆发了:“你他妈多个屁,打你怎么了,张口闭口我找死我找死,他妈的你们弄个破麒麟石,一群瞎了眼的傻缺,将好好的一个孩子害成这样,只会怪外人,没老子,麒麟石早就给太子害死了,结果呢,结果给老子关天牢里了!” 黄老四又羞又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麒麟石…” “麒你大爷麒麟石,还太子挂了我陪葬,那麒麟石是我送的,那是天子送的,你怎么不敢跟天子呲牙?” 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喷薄而出。 楚擎不是无法压制,而是被折腾的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可以忍受被误解,可以忍受被关在天牢里,甚至可以忍受被杖责,可大昌朝的皇室成员,就仿佛针对他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番五次的折腾他。 “我说什么了,是不是说那个什么吴南风是庸医,有人信吗,是不是说麒麟石有问题,有人信吗,然后呢,然后你们这群傻缺,非让吴南风看热闹,结果呢,结果推到了兵器架,太子被割到动脉上失血过多。” 楚擎指着黄老四破口大骂:“输个血,本来工具就不靠谱,还他妈是熊猫血,说了,是输血是输血,死不了人,和昌贤解释了,又和你解释,和你解释了,张口闭口又是我找死,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还灭我满门,来,你现在灭一个试试!” 楚擎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双眼通红:“黄老四,你不牛b吗,你现在来弄死我,靠你大爷,你不弄死我,你是我儿子,弄死我了,我看谁能救太子,没救活太子,老子挂了,你他妈也跟着陪葬!” 楚擎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指着黄老四冷笑不已。 “老子懂的东西很多,超乎你的想象,老子一身的本事,可齐家、可治国、可平天下,马蹄铁算个屁,诗词歌赋算个屁,医术算个屁,九牛一毛罢了!”楚擎咬着牙叫道:“正好,老子也活的挺憋屈着,一身的本事不知道该如何施展,就因为生在这个操蛋的世道,碰到你们这群操蛋的大人物,还有操蛋的天…操蛋的所有人,纵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来,你弄死我,傻缺!” 第188章 变脸的狗皇帝 楚擎如同一个刚耕完三十亩田地的老牛,呼哧带喘。 他恨皇宫,恨大人物们,更狠这个该死的世道。 满眼都是让他不爽的事,没有一天不是。 老爹被天子折腾,小人物被大人物折腾,他自己也被宫里的太监、宿卫、皇子和天子折腾。 每个人都在变脸,上一秒笑呵呵,下一秒,就要杀你,要灭你全家! 此时此刻,楚擎终于爆发了。 顾忌楚府,顾忌老爹,顾忌太多太多,所以一直都在压抑着。 暴怒的楚擎喘着粗气,指着昌贤:“和他说了,是输血,他以为是换血,是换命,吓晕过去了!” 指着太子,楚擎继续叫道:“我说了,麒麟石有辐射,死活不信,还气晕过去了!” 又指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黄老四:“我还说了,我不一定会成功,可你又说什么治不好天子就要我陪葬。” 楚擎冷笑连连:“老天爷赋予你们唯一的权利,只是杀人对吗,将人都杀干净了,你们还能吓唬谁,反正也他妈未必能治好,早晚都是死,黄老四…”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语气和脸色,都是莫名。 “你是说,换了血,并不会死?” “废话,我说多少遍了,你耳朵呢!”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昌贤,以为他会死,却依旧愿意以命抵命救太子?” “是,是是是,你们这群在宫里混的人,是不是耳朵都塞驴毛了,要我说几遍才能听懂。” 黄老四快步来到床榻前,伸手探向了昌贤的鼻息,片刻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 “为何不早说。” 楚擎:“…” 黄老四没好气的看着楚擎:“知你委屈,可…” “我委屈?”楚擎哈哈大笑:“摔麒麟石,是为救太子,我被关在天牢里,吴南风推到兵器架,所有人都傻眼了,都慌了手脚,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可还是贱骨头,还是去救太子,然后呢,然后又失血过多,还是让我救,救不了,我陪葬,你管这叫委屈,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顾虑顾虑我的感受,别人不去想,黄老四,连你都不去想,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什么了?” 黄老四老脸一红。 被楚擎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本应该是怒火冲天的,可心里,却有着几分羞愧。 “第三次,第三次了吧。”楚擎掰着手指头:“第一次,麒麟石,第二次,兵器架倒了,现在,这是第三次了,加上这一次,如果成功的话,我算是救了太子三次了吧,三次,整整三次,你还舔着个脸威胁我,黄老四,你他妈是畜生吧,别人也就算了,黄老四,连你也这样?” “本将…我…” “你应该也是出自世家门阀对吧,这辈子锦衣玉食,没受过任何苦,当然,这辈子也没被别人救过,认为所有的一切,所有对你好,对你们好的人,都是应该的,对吧。” 黄老四梗着脖子反驳道:“本将岂是这种没心肝的人,也曾在军中混过,与之有过命交情的袍泽不知凡几!” “诶呦,还过命的交情不知凡几,那能采访采访你么,救过你的命的人,你是不是也这熊样,动不动就要弄死人家,认为人家是应该的?” “这…” “这什么这,拍马屁拍到这份上,你真够可以的,天子还没说什么,你一进来就叫来叫去,还要杀我满门,你属狗的吧,翻脸不认人,你拿我马蹄铁的时候你,你问我怎么教天子泡妞的时候想什么呢,想去拍马屁,想着我了,担着风险了,立马划清界限,第一个要弄死我,黄老四,我算看清楚你的嘴脸了!” “够了!”黄老四的胸腔之中再次充斥着怒火,一甩长袖冷冷的说道:“和本将无关,是那狗皇帝翻脸不认人!” 楚擎愣住了。 第一秒,他瞠目结舌。 第二秒,他面色剧变。 第三秒,楚擎快步跑了过去,伸手就要捂住黄老四的嘴巴。 “你不要命了我还要,你骂谁是狗皇…你不想活了!” 要么说很多事不能开头,一开头,那就没完没了了。 黄老四这皇帝当的,那是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了,“狗皇帝”这三个字一出口,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还觉得挺过瘾。 黄老四扒拉开楚擎的手掌,乐呵呵的说道:“楚兄弟,本将也看不惯狗皇…天子的做派,说让你陪葬,又不是本将之意,是天子,你可怪不了我。” 楚擎压低声音骂道:“你是不是傻,天子还在韬武殿呢,不是在楼顶上赏诗呢吗,这要是听见了,咱俩都得死!” 黄老四似笑非笑:“既然知晓天子在房顶,你还敢叫嚷。”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刚刚也是失控了,现在一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看向黄老四,楚擎的怒火也是消逝的无影无踪。 黄老四,还是挺讲究的,能当着自己的面骂出“狗皇帝”三个字,这朋友,值得交! 嘿嘿一笑,楚擎乐道:“还真别说,这皇帝是挺狗的,亲生儿子都快死了,还有心情去赏诗,哈哈,这家伙真够畜生的。” 黄老四:“…” “对了,你说这太子,是不是他亲生的啊,不会不是他的种吧,要不然也不可能这么漠不关心啊。” 黄老四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转移了话题:“太子与琅琊王,何时能醒来。” “不知道。” “不知道?” “二皇子随时能醒来。”楚擎耸了耸肩:“输血肯定是安全的,就是太子…” 楚擎看向太子,皱着眉头说道:“就得看造化了,不过太子真是多灾多难,皇室成员的血脉,竟然是罕见的熊猫血,要不然也不能这么费劲。” “熊猫血?” “就是很罕见的一种血型,人和人的血液不同,分为甲乙丙丁,但是太子的血…我这么和你说吧,几千个人,甚至几万个人都未必有相同的。” 黄老四哈哈一笑:“这事自然,天子的血脉,自然与凡夫俗子不同上天之子,岂是…” 楚擎挑了挑眉,黄老四连忙改口:“狗皇帝怎么说也是皇帝,肯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天家血脉嘛。” “不过有一说一,二皇子这孩子不错,他和你一个鸟样,以为输血就是换命,怕的要死,嘴上说着不想死,可还是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还说临死之前,希望看到太子醒来。” 黄老四突然整了整衣衫,朝着楚擎长身施礼。 楚擎哭笑不得:“突然施什么礼啊。” “本将,代天子,代太子,代琅琊王,谢过楚教习。” 说完后,黄老四的眼神极为古怪:“楚兄弟刚刚说,你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诗词、牛鼻环、马蹄铁,都是小道尔?” 楚擎大言不惭的吹着牛b:“差不多吧。” 黄老四双眼越来越亮,摆了个造型,觉得自己是时候表露身份了,负手而立,缓缓的开了口。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既楚卿有一身本事,那就…” 楚擎恶狠狠的打断道:“我特么但凡能出宫,以后都绕着皇宫走,谁再接触皇室成员,谁是狗!” 黄老四:“…” 第189章 口无遮拦 楚擎的眼神很坚毅,表情很决绝。 没错,这是他发自灵魂的怒吼,谁再入宫,谁是狗! 黄老四撮着牙花子。 本来他还寻思表露一下身份,先喊一声楚卿,然后表露身份,让楚擎震惊的不要不要的,自己再来个礼贤下士,让楚擎感动不要不要的,一旦太子苏醒,给这小子升个官,自此楚家忠君不二跟着他昌承佑一条路走到黑。 结果,他是喊了声楚卿,然后楚擎听成“楚擎”了,还说…谁他娘的再入宫谁是狗! 黄老四觉得自己很受伤,有点小生气,甚至有点小委屈。 拥务点啥啊,肿么了这是,皇帝折腾人不很正常吗,谁没被折腾过,咋这么大怨念捏。 “其实…本将觉着…”黄老四讪笑一声:“本将觉着,这皇宫,非你想的那般,天子勤勉,体恤臣子,太子聪颖,二皇子好学,太监和宿卫们也是恪守尽职,尤其是陛下,文韬武略,最是爱才,赏罚分明乃是不可多得的明主贤君,外朝臣子无不…” “你可拉倒吧。”楚擎猛翻白眼:“既然你都喊了一声狗皇帝,我也不和你玩虚的,这天子,就四个字。” 黄老四期待的问道:“哪四个字。” “啥也不是!” 黄老四:“…” 大黄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了,明知道这家伙明显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还问个屁啊。 问就算了,他那表情还挺期待的。 大黄不乐意了,斜着眼睛反驳道:“你又未见过天子,怎可妄加…” 楚擎指着自己:“我,当事人,我就是当事人,受害者,受害者明白不,还用见过吗,这皇帝就不干人事,你看,韬武殿我修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马蹄铁我献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俩皇子算学我教的,天子很满意,没错吧,麒麟石…” “够了,莫要再说了!”黄老四眉头一挑,沉声道:“这狗皇帝,的确…的确不做人事!” “你看你看,连你都这么说了。”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同样“狗胆包天”骂天子的人,楚擎顿时感觉自己和黄老四的关系又近了许多,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要交代到宫中,嘴上更没个遮拦了。 “大黄,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咱就比较公平公正的看待天子,刨除所有主观因素,就这天子,那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黄老四这次是真听不下去了,刚要开口,楚擎已经开始吐槽了。 “大事小事随便挑,查税这事就不说了,你可能不清楚,总之天子就是前怕狼后怕虎,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和个老娘们似的墨墨迹迹,灾情,对,就最近总是降雨这事,这个你知道吧,你自己看,天子干成什么熊样了,他救谁了救,还救灾。” 黄老四倒是没恼怒,而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天下各道灾情,非是你所见所闻一般,凡天灾,必有人患,这人患,是流民,是富户,是当地官府,更是…” 楚擎毫无奈心的打断道:“救灾救灾,救的就是灾民,富户,官府什么的,灾情和他们有关系吗,大哥,百姓,救灾是要救百姓的。” “理是这么个理,可安顿流民,还需官府与当地豪族,若是…” “行了,你别搁这跟我可是了,那句话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皇帝是艘船,好好划,得稳住,不能浪,老百姓是水,能让船航行,也能吞没这破船,明白吧。” 黄老四一头雾水:“市井俚语?” “什么市井俚语,金玉良言。” “未听说过。” 楚擎想了想:“哦对,也有这么说的,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黄老四:“…” 这句话出自《荀子.哀公》,黄老四倒是知道,不过很多情况特别复杂,救灾并不是说出钱出力那么简单的事,他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是想和楚擎说说话,要不然光在这看这俩儿子昏迷不醒太过难熬。 “总之,意思就是老百姓最重要,救灾,救的就是老百姓,这么简单的道理,皇帝都不明白,他还能干点什么。” 黄老四没吭声,有些不乐意,准确的说是很不乐意。 凝望着楚擎,黄老四似笑非笑道:“下次再有灾情,本将向陛下推举于你,由你赈灾,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救灾。” 楚擎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当回事。 还救灾,自己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两说。 “咱就不说救灾了,说子女教育问题吧。”楚擎指了指床上的难兄难弟:“就俩这玩意,怎么就摆弄不明白呢,天天就知道看四书五经,和养个野生哈士奇似的,扔给一群天天之乎者也的大儒,能不出问题吗,教育不是光看书,得寓教于乐。” “寓教于乐?” “那对呗,这年龄段,正好是叛逆期了,抽烟喝酒烫头,泡妞逃课纹身,那都是保不齐的事。” 子女教育问题这一块,黄老四还真没办法帮“天子”说话。 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的确挺失败的,不失败的话哥俩也不能现在都躺那挺尸。 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楚擎,黄老四表情莫名:“你才入宫区区几日,太子与琅琊王,似是对你信任有加,不,尊崇有加才是,这是为何。” 楚擎自得一笑:“那是必须的啊,你也不看看哥们的实力,不是和你吹,这俩孩子要是让我来带,一个千古名君,一个盛世贤王,你信不信。” 不管黄老四信不信,反正楚擎自己是不信的,吹牛b嘛,也不用负法律责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老四的表情变了,陷入沉思之中,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估计黄老四也是没想到,这大昌朝之中,还有人敢拿俩皇子当吹牛b的素材。 大黄抬起了头,看向楚擎,淡淡的说道:“让孙安带你去偏殿歇息吧,若是二位殿下醒来,再寻你。” 说完后,不带楚擎开口,大黄回头喊了一嗓子,给老太监叫进来了。 第190章 以理服人 孙安给楚擎带走了,带往了一处偏殿,距离韬武殿不远。 楚擎已经是接受命运了,自己是死是活,得看太子能不能醒来,醒来了,皆大欢喜,没醒来,或者出现什么并发症后遗症,楚府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齐齐的去奈何桥排队打汤喝了。 韬武殿中,黄老四望着大圆床上两个相貌迥异却同样面色苍白的俩皇子,目光幽深。 他既担心,又欣慰。 楚擎刚刚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换了别的皇帝,早就摔杯为号冲进来八百个禁卫给他剁了。 可正是因为楚擎,也让大黄确定,二皇子昌贤真的是痛改前非了。 很多皇帝,他先是皇帝,才是父亲。 而黄老四,先是个父亲,才是皇帝。 国家是他的,也是臣子的,更是天下人的。 但是这皇位是他亲手夺来的,他为主,臣子为辅,慢慢播种,慢慢耕耘,大家一起治理国家。 可儿子不同,儿子是他自己的,他播种的,他耕耘的,目前来看,是和别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国家出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 儿子出问题,只能他这个当爹的闹心。 古人,都将子嗣看的无比重要,皇帝也是如此,尤其是一个最近无论如何播种也啥都没耕出来的皇帝,更是如此。 要知道经过八龙夺嫡的黄老四,最是忌讳这种事,兄弟不合,血脉残杀。 俩儿子,瞅着都挺好,但是黄老四犯愁啊。 老大无疑是优秀的,问题是个病秧子。 老二虽然不是病秧子,但是这小子总惦记要弄死他大哥。 正是因为楚擎的出现,摔碎了麒麟石其一,其二是能够让黄老四彻底放下了心,对昌贤放下了心,能够用生命去换太子的康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不是楚擎的出现,黄老四心里很清楚,他会一辈子都在怀疑昌贤。 对楚擎的感激,不是来源于一个明事理的天子,而是一个贼拉拉闹心的老父亲。 “孙安。” 负手而立的黄老四轻唤了一声,老太监低着头:“老奴在。” “你说,让楚擎入宫如何?” 孙安面色大变,顿时感到一股劈头盖脸的危机感。 楚擎这小子…会讲故事讨太子开心、懂医术、一身花里胡哨的本事,最主要的是,拍马屁这一块,宫中太监绑一块都不及他十分之一! “若是让楚擎入宫教授太子与琅琊王…”黄老四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楚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与其他酸儒不同,倘若让他入宫,应是能物尽其用。” 老太监大大松了口气。 原来入宫当教习啊,咱家还以为是要抢饭碗呢。 老太监的神情放松下来了,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问老奴,老奴倒是觉着好,不说别的,楚公子通医术,日后常伴太子身边,益处良多。” 黄老四看向床榻上的太子,满面忧容:“也不知朕的皇儿何时能醒来,孙安你说,这楚擎,真能保太子无事?” “老奴也不敢断言,不过看着,倒是觉着楚公子不是无的放矢,若无真才实学,岂敢救治太子殿下。” 这也就是楚擎不在场,在场的话绝对会开骂。 他懂个六的医术啊,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要么治,要么死,二选一,他能怎么样。 “倒是不假,楚擎这小子,朕看着,是牢靠。” 孙安连连称是。 “除了这医术,这楚擎,还说他有一身的本事,奈何没有这慧眼识珠的伯乐,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黄老四轻笑了一声:“可他不知,朕,最是惜才了。” 话没错,黄老四是惜才,问题是楚擎看不上天子。 沉默了半晌,大黄又犯愁了:“朕倒是愿意让他施展才学,可…可如何让他留在宫中?” 老太监面带不解:“陛下您下一道旨意便可,天子金口玉言,谁敢不从。” 黄老四没好意思吭声。 自己这天子不下旨还好,一下旨,这小子就算入宫了,八成也是消极怠工。 “不妥,哎,楚擎对朕,误解很大啊,这强扭的瓜,可不甜。” 孙安吓了一跳。 对天子误解? 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还敢误解天子? 可转念一想,老太监“明白”了。 可不怎么的呢,换谁谁都不乐意啊。 修宫殿,人家自费… 马蹄铁,不给人家钱… 牛鼻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摔碎麒麟石救你儿子,押入大牢还要杖责人家,最可气的是,还让吴南风在旁边看着… 失血过多及时救治,让人家负责到底要不然弄死他…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黄老四,老太监表情很古怪。 陛下…是有点挺牲口哈。 “楚擎此子,与外朝臣子不同,不止有趣,脑子也活络,精通杂学,倘若在宫中,既能教授太子与琅琊王,又可偶尔为朕讲讲故…讲讲典故出谋划策一番…” 转头看向孙安,黄老四问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让这楚擎自愿在宫中任职?” 老太监违着心的说道:“您是九五之尊,言语一声,便是有着经世之才的大儒,亦会求之不得。” “朕,不愿强求别人。”黄老四说的比老太监更违心:“朕是开明之主,更愿以理服人,以德折人。” 老太监不想接茬。 是以骨折服人吧。 就在此时,躺在床上的太子幽幽睁开了眼睛。 “父皇…儿臣…儿臣…” “皇儿苏醒了!”黄老四面露喜色,连忙坐在了床榻上:“如何了,身子如何了,可是好了些?” 脸上已经红润几分的太子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父皇担忧,儿臣…儿臣似是无大碍,身子只是有些乏累。” 要么说是哥俩,老大刚醒来,老二也醒来了。 “皇兄…”昌贤还没睁开呢,下意识的叫了声他大哥。 老大扭头,老二也睁开眼了。 “皇兄…”昌贤身体没问题,就是刚刚以为要挂了,吓晕过去了:“皇兄,你…你也死了?” 老二还以为他已经挂了,正在“不可知之地”和大哥一起打卡团聚呢。 黄老四的笑容消失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不太待见老二了,这小子一开口就和个倒霉催似的。 “楚擎说了,这输血,非是换血,你这孩子怎如此胆小,竟吓晕过去了。”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端端的,说什么混账话,这里是韬武殿。” “儿臣…儿臣还活着?” 昌贤惊喜交加,随即看向昌喻:“皇兄,皇兄你醒来了,你也无恙,你无碍了?” 扭着头的昌喻微微一笑:“皇兄无碍,二弟也无碍,莫要担心。” 昌贤的泪珠子又在眼眶里打转了:“皇兄…” 昌喻:“二弟…” “皇兄…” “二弟…” 兄弟二人深情相对。 黄老四皱着眉头。 这俩玩意瞅着,怎么基里基气的? 其实就是哥俩兄弟情深罢了,只不过黄老四没体验过而已。 在大黄的认知里,什么是天家兄弟,那就应该是一见面就抄刀子大喊一声日内瓦要你狗命! 第191章 福三的情义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 昌喻、昌贤哥俩,并肩来到偏殿。 一入殿,兄弟二人正了正衣衫,正儿八经的朝着楚擎施了大礼。 “喻,谢楚教习救命之恩。” “贤,谢楚教习救命之恩。” 楚擎望着身上还满是血雾的太子,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满天神佛。 这小子竟然真的好了,虽然大腿绑着药布脸色苍白,虽然精气神不太好,可至少活过来了。 这一刻,楚擎再次相信了奇迹。 他不知道太子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有并发症,会不会伤口感染。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自愈了和输血没关系。 他只知道,奇迹降临了,工具不过关,手法不过关,血液不过关,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关,可大昌朝最尊贵的孩子,没有之一,被他“救”了。 连忙走上前去将太子扶了起来,楚擎哈哈一笑:“分内之事罢了,太子殿下不用客气。” 什么是专家,这就是专家。 没整明白,和自己没关系,甩锅。 和自己没关系,但是整明白了,领功。 太子瞅着楚擎,脸上写满了感激。 不错,昌喻是感激楚擎。 不止是两次三番“救”了他的命,更重要的是,让他和黄老四知道,二皇子昌贤真的痛改前非了。 老二昌贤同样感激楚擎。 刚刚黄老四已经将情况和哥俩说明了,然后爷仨加上孙安就开始过度解读,解读了一通后,最终四人一致认为,楚擎是故意的! 从头到尾,楚擎故意给昌贤造成一种“换命”的错觉,从而试探二皇子。 “楚教习,活命之恩,父皇会重赏于楚教…” 话没说完,楚擎连连摆手:“别,太子殿下你别闹啊,什么赏赐都不要,我只要出宫,没别的要求,就这一个要求。” 楚擎可怜巴巴的竖起一根手指:“就这一个要求,真的,不要赏赐,放我出宫。” 昌喻小脸上写满了失落,昌贤倒是眼珠子咕噜乱转。 刚刚在韬武殿的时候,黄老四也透露了一些口风,说楚擎是有才干的人,懂杂学通医术,应该在宫中任职,除了算学,还可教导两位皇子一些其他本事,奈何,楚擎是个“闲散”的人,不愿意在宫中任职。 当然,黄老四说的是场面话,没好意思说楚擎其实就是不愿意“搭理”皇族。 “楚教习。”昌贤打心眼里感激楚擎,也赞同黄老四的想法,又施了一礼:“先生是有大才之人,若是先生愿留在宫中任教,贤…”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有些不乐意了:“二位殿下,我折腾了小半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俩…不能恩将仇报啊,做人,得有良心。” 总之,任由哥俩如何请求,楚擎就是摇头。 不愿意和皇族打交道是一方面,再一个是鬼知道太子会不会落下后遗症,还是早点离开皇宫吧,到时候出了问题,一推二五六,就说是没修养好,爱怪谁怪谁,和他没关系。 ………… 皇宫宫墙之外,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与夜色融为了一提,腰间,插着一把短刀。 换了常服的宿卫牛犇哀求道:“三哥,要不,你在考虑考虑吧,兄弟总觉着这事不能成。” 福三面色平静:“士为知己者死,若不是老爷,兄弟我不知在战阵上死了多少次,老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活命之恩,少爷拿咱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鄙杀才当兄弟对待,老爷离京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着少爷,这宫,我今夜,必闯!” 牛犇叹了口气,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图纸,指着图纸轻声道:“天牢就在北侧,子时三刻,在北林躲着,当值的禁卫去安瑞宫,中间能有个一炷香的空挡。” 顿了顿,牛犇继续道:“天牢较为偏僻,倒是好进,也无人守着,可出来却难上加难,三哥你若是独自出宫,兄弟倒是能担着杀头的干系想个辙,可带着你家少爷…” 福三满面厉色:“杀出来,谁阻,杀谁!” 牛犇犹豫了一下,道:“三哥,你就没个家小什么的,兄弟我帮你照看了。” 听这话就知道,牛犇对福三夜闯皇宫救楚擎这事,丝毫不看好。 不得不说,文臣一直打压武将也不是没道理。 别的不说,就是这胆子,都够吓人的。 谁能想到,一个宿卫,竟然敢帮着人夜闯皇宫。 楚文盛在边军混了那么久,虎贲之士,熊罴之士,见的多了,可唯独将福三带在了身边,不是没道理。 福三是不认识几个字,不懂什么大道理,做事还冲动,可身上却有着一种极为罕见的品质。 就是这种品质,才让牛犇这种宿卫宁愿担着杀头的干系也要帮福三。 不是宿卫对天子不忠诚,而是混军伍的,最重一个“情”字。 福三对牛犇有恩,有活命之恩,而且不止一次。 正是因为同样重情重义,牛犇不赞同福三的行为,却能够理解。 楚擎被关在天牢的这段时间里,福三跑遍了相熟的兵部将领家宅,进了宅子就跪下磕头,求这些军中将领救楚擎。 福三熟识的将领,自然也是和楚文盛有过命交情的人。 这些将领,倒是没拒绝,只是大多在朝堂上没什么地位,要不然就是还没找到机会去给楚擎求情。 麒麟石,天子宝贝不得了的东西,御赐给了太子,却被楚擎摔碎了,在知情人的眼里,楚擎基本上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关在天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砍了。 大家不是不愿意去找天子求情,而是知道求情也没用。 福三也知道,楚擎是大不敬之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砍了,现在又联系不到楚文盛,只得夜闯皇宫将楚擎给救出来。 当然,福三也知道成功率可以说是小于等于零。 但是他依旧要这么做,与其说是救楚擎,不如说是去给楚擎陪葬。 救出来了,楚家人连夜离京,跑到天涯海角。 救不出来,他和楚擎死在皇宫之中,劫天牢失败,天子不会迁怒楚文盛,就说他是“个人行为”。 至少,福三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福三的情义,对楚家父子的情义,报答楚家父子,无他,死,仅此而已。 第192章 团聚 走在皇宫之中,楚擎脚步轻快,如同终于逃出牢笼的小鸟一般,恨不得高歌一曲。 黄老四亲自送楚擎出宫,走在旁边,老大不乐意了。 太子和二皇子哥俩说了半天,楚擎无动于衷,都许诺给个宫中从六品的武官了,毛用没有。 孙安也上场了,说天子挺赏识楚擎的,只要在宫中继续当教习,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是什么用都没有。 黄老四也演上了,说天子不乐意了,骂楚擎不识好歹。 楚擎倒是屈从了,然后和黄老四说,看看,什么叫狗皇帝,就没比天子昌承佑更狗的皇帝了,给你修宫殿,救你家孩子,教算数,结果呢,说自己不识好歹,这不狗,什么算狗? 黄老四也不乐意了,顿时瞅着楚擎怒目而视,骂道…没错,这皇帝,是真他娘的狗! 最后黄老四一寻思,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了,还不解渴,这事日后传出去的话,民间和士林不知道该怎么编排他呢,不入宫就不入宫吧,反正在户部是署丞,以后再找个机会重用也好。 要不说不止是楚擎贱骨头,黄老四也差不多。 明明就不是以德服人的料,非得玩什么“真情打动你”,就楚擎这熊样的,别用什么真情,就得直接打,一打就动,他要是真听孙安的,下一道圣旨,楚擎百分百乖乖入宫当差。 眼看到了宫门了,楚擎头都没回。 他听说过一个传闻,很多出狱的大哥们,不能回头,要是回头,容易再回来。 “楚兄弟。”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不知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想要在宫中寻个一差半…”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啊,我说了,谁再回皇宫,谁是狗,皇宫这种地方,还是你和孙安这种冤种比较适合,正常人还是在宫外混着吧,拜拜了您。” 楚擎头都不回,也不拜别,摆了摆手,动作很潇洒。 眼看都到了宫门了,突然锣声大作,西南侧区域亮起了无数火把。 黄老四面色剧变,楚擎也下意识看向了西南侧。 “这是怎么…” 还没问完,楚擎突然照着自己的脸轻轻扇了一下:“还不长记性,和老子有什么关系,拜拜!” 谁知刚要走,孙安从远处跑来,表情极为古怪。 黄老四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黄将军,有贼人,夜闯皇宫。” “擒住了?” 黄老四倒是处变不惊,这种事,刚登基的时候碰到过几次。 “擒住了。”孙安下意识看了眼明明应该走,但是非贱皮子想要看一下热闹的楚擎:“那人叫…那人咱家见过,是…” 孙安一指楚擎:“是楚公子的护院,叫福三。” “啥玩意?”楚擎傻眼了,嘴巴张的老大,如同能随时吞下一颗双黄的鹅蛋。 “楚擎的…护卫?!”黄老四也懵了:“夜闯皇宫?” “是,说是要去天牢救楚公子。” “天牢不是在北侧么。” “福三走失了路,跑骁卫营去了,遇上换差,让二百余名禁卫给揍了一通,还好有人认了出来,若不然要出人命。” “还有这意外之喜…还有这狗胆包天之徒?!” 黄老四的表情变了,满面狂喜之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下去了,很是激动。 孙安盯着黄老四:“黄将军,您看这贼人…” “大胆!”黄老四突然厉呵一声,猛然转头,指着满面呆滞的楚擎叫道:“纵容护院夜闯皇宫,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孙安,还不快叫禁卫将楚擎押回天牢!” 楚擎望着近在咫尺却有如同远在天边的宫门,表情很平静。 本来,他以为是皇室成员克他,原来,猪队友竟然在自己身边! 孙安太懂黄老四了,乐呵呵的来到楚擎旁边,一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楚公子,随咱家回去吧,正好那些被褥还未收拾走呢。” 楚擎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眉问道:“这个点回去,还有吃的没?” 孙安:“…” 黄老四哈哈一笑:“本将一会便将吃食送去。” 楚擎满面狐疑:“大黄,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 黄老四笑容一敛:“有吗?” “没有吗?” 黄老四立马换上了一副满面愁容的表情:“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天子若是知道此事,必然龙颜震怒,孙公公,你说是吧。” “怒了怒了,一定会怒。”孙安连忙跟着演:“怒不可遏,怒发冲冠,怒容满面呐。”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好歹也救了太子,孙公公您说,天子他老人家,可不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既往不咎,能吗?” 孙安下意识看向黄老四:“能吗?” 黄老四挠了挠下巴:“能…吧。”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到底能不能。” 黄老四明明想笑,却非得装出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这样,你先去天牢,孙公公,将那福三也押入天牢,本将这就去找天子求情。” 楚擎连忙施礼:“关键时刻,还得看咱黄哥,大黄,你可得和天子说清楚了啊,麒麟石啊,输血啊,还有之前修宫殿…” 黄老四摆了摆手:“本将尽力而为,楚兄弟安心便是。” 楚擎向前一步,轻声道:“黄哥,你赶紧去,千万别让孙安在天子面前嚼舌根子,这老太监不是什么好鸟,别让他捷足先登了。” 孙安清了清嗓子,他很想提醒楚擎两件事。 第一,他能听清楚楚擎说的是什么。 第二,他从来就没在天子面前嚼过舌根子,都他娘的是黄老四在那瞎逼逼! “安心便是,本将先去敬仪殿寻天子。” “小弟的命就在你手里了,拜托黄哥,还有福三,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使,让天子别和残疾人一般见识,咱得关爱残障。” 楚擎倒是没夸张。 现在福三在他眼里,就是个残障人士,脑残,重度脑残。 他听过说裹小脚的,这还是头一次见识裹小脑的。 跑皇宫里劫天牢,什么样的白痴能干出这种事?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距离出宫的宫门,二十米,最多不过二十米,眼瞅着就出宫门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福三找他来团聚了。 第193章 倒霉催 轻车熟路,楚擎走在孙安前面,门儿清似的回到了天牢之中。 一进天牢,楚擎从孙安手里拿过钥匙,打开牢房门,见到鼻青脸肿蹲在角落里的福三了。 福三抬起头,一看是楚擎,登时满面喜色:“少爷!” 楚擎翻了个白眼,进入天牢,手臂伸出铁栏,将铁索挂好锁上,再把钥匙抛给笑吟吟的孙安,动作熟练的让人心疼。 “少爷,少爷您还活着。”福三连忙爬起身,眼眶通红:“担心死小的了,少爷您活着,活着就好。” 楚擎回头望着福三,满肚子怨言,可最终只化为了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你傻不傻,没事劫什么天牢啊,活腻了吧。” 见到福三身上全是脚印子,脸上也满是血污,楚擎心里一疼:“禁卫打的?” 福三见到孙安离开了,这才嘿嘿一乐:“故意为之。” “什么意思?” “见到了几个相熟的兄弟,说是装装样子打一顿,看着惨,宫里的贵人保不齐就大人大量留小的个全尸了。” 楚擎摇了摇头:“你对宫里贵人的底线还是没一个清醒的认知啊。” 福三上下端详一下楚擎,见到后者全须全尾的,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楚擎到底还是没说他原本是要被放出去这事,怕说了,福三会自责。 他知道福三会担忧,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跑到宫中劫天牢。 好奇之下,楚擎问了一嘴,这一问,他更确定福三脑子有问题了。 牛犇画了个图纸,在牛皮上面画的,标明了一个宫墙狗洞的位置,还有钻进狗洞后到天牢的路线。 福三是个讲究人,怕被抓住之后连累牛犇,钻过狗洞之后,就想销毁怀中的图纸,可身边又没有火,一咬牙,就给牛皮纸吞进肚子里了,再然后…他就闹肚子了。 牛皮纸,上面全是墨汁,这个结果,是必然的。 当时眼瞅着都要拉裤子了,福三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到了皇宫中唯一一支禁卫驻扎的军营外面,也就是骁武营门口的草丛中。 正好二百多个禁卫换了差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然后,他们的位置是在下方,福三的位置是逆风,就这样,三哥暴露了。 可以这么说,吃牛皮纸,拉肚子,迷路,蹲错风向,但凡福三做错一步,漏了任何一丝细节,他都不带被抓着的。 几个领头的宿卫认识福三,抓到后也没为难,听说是来救他家少爷的,不轻不重削了一顿,算是能交差,换了别人,早就打个半死捆住了,就是当场格杀也没错。 楚擎竖起了大拇指:“三哥,以后这种技术活,您就别尝试了。” 福三老脸一红。 他也觉得这事办的挺窝囊的,明明是可以名留青史的事,然后…就闹肚子了。 “小的失手了,谁能想到,宫中禁卫竟然如此机灵。” “机灵?” 楚擎算是服了。 人家吃夜宵呢,你跑人家大营门口去闹肚子,完了还特么是顺风,你这是深怕别人不能发现你啊。 “不是人家机灵,是三哥你太过分了。”楚擎竖起大拇指:“您这是在禁卫的智商上面旋转蹦迪开拖拉机啊,那是机灵的事吗,你这都属于是侮辱人家了。” 福三叹了口气:“非战之罪!” 楚擎:“…” 想了想,楚擎略显敬佩的说道:“那个叫牛犇的宿卫还挺仗义,这种事也敢帮忙。” 福三乐不出来了,嘴里暗暗发苦:“也不知牛娃子知道小的失手被擒后,会不会也弄险来救小的,若是如此,小的良心难安。” “放心吧,当禁卫肯定是有硬件要求的,必然要考虑心智这方面的情况,弱智也没办法在皇宫中工作。” 福三抬起头:“少爷,咱什么时候被砍头?” 楚擎不吭声了。 他也说不准,这事和摔碎麒麟石还不是一回事。 跑到宫中,说是救人,可这是皇宫,基本上是和行刺一个概念了,天子直接让人给自己和福三砍了也算是正常。 “看看大黄那边的情况吧。”楚擎叹了口气:“大黄说给咱求情,但是那狗皇帝不是讲理的人,我也说不好,等着吧。” “少爷,您被关押的时日里,没受苦吧。” “开玩笑呢,你也不看看少爷是谁。”楚擎哈哈一笑,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吹,怎么一怒之下摔石头,又是怎么化腐朽为神奇救太子的,如何如何。 福三乐呵呵的捧着臭脚,连连夸赞。 ………… 敬仪殿中,黄老四乐呵呵的坐在书案后,就和出门捡了钱似的。 “大抵就是如此,福三听说了楚公子被关押在宫中,四处寻人求情,无果后,今夜混入宫中,想要营救楚公子。” 孙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后,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忠勇之辈,虽是杀头的大罪,却也有情可原,想朕当年夺大宝时,亲随亦是如此,担着杀头的干系百死不悔。” 孙安应了一声,试探性的问道:“那陛下,这福三该如何处置。” “天亮后,放了吧。” 孙安略显不解:“不施惩一番?” “不了,朕,卖楚擎一个人情,死罪可免,但是他这罪,得顶着,顶着这罪,为朕办差。” “陛下的意思…” “入宫继续担他这算学教习,除此之外,还要辅佐二皇子彻查天下税事。” 孙安倒是不意外,情理之中的事。 “除了税事…”黄老四笑意渐浓:“若是他有本事,朕,必当重用,胆敢说一身的本事无处施展,好,朕便给他个施展本事的机会,拟秘旨,明日下朝交于卫长风,户部,全权调度于昌贤与楚擎二人,彻查萧县税事,大理寺陶少章合办,朕,要让害民之人,一个不落背负枷锁,朕,要让欺民之人,俯首认罪。” “那官职…” “宫内,太子左右门,宫外,依旧是户部署丞。”黄老四收起了笑容:“朕,既是要看看这楚擎是否如他所说的那般有一身的本事,也要历练琅琊王,楚擎官职不变,有琅琊王便足够了。” “老奴这就去拟旨。” 黄老四又露出了笑容,和个变态似的:“去吧,朕还要去天牢吓一吓这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孙安没吭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陛下,这一天天就指着楚擎寻开心过日子了,忒没正事了。 “还有一事,将这换血的细节,告知陈卿,让他学上一学,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 “老奴记下了。” 第194章 刑满释放 黄老四美美的睡上了一觉,在韬武殿睡的。 第二日一大早,黄老四来到天牢之外,换上了甲胄,调整好面部表情,随即步伐沉重的走进了天牢之中。 楚擎担心了一夜,也一夜未睡,听到了声音,连忙跑到铁栏前。 一看是黄老四,楚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了,狗皇帝怎么说的?” 本来黄老四想先嘘寒问暖一番,一听这“狗皇帝”仨字,顿时不乐意了。 “还能怎么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狗皇帝不讲理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底线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跟着楚擎一起骂“狗皇帝”,黄老四何止是唾面自干,简直就是…唾面自干! 楚擎的心,登时凉了半截。 黄老四摇了摇头:“本将求了天子一夜,苦苦哀求,跪在地上,嘴皮子都磨破了,哎。” 楚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望着黄老四,眼神有些古怪。 这家伙这一番话说下来,怎么活零活现基里基气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成效,经过本将的苦苦哀求后,天子说,活罪可免,死罪难逃。”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不还是要整死我吗。” 黄老四愣了一下:“说错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 黄老四看了眼楚擎身后的福三,上下打量一番:“便是他昨夜闯入宫中?”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嗯,介绍一下,福三,三哥,这是大黄,行四。” 福三拱了拱手:“大黄将军。” 黄老四微微颔首:“倒是狗胆包天。” 楚擎瞅着福三翻了个白眼:“将军什么将军,你管他叫老四就行,求情都没求明白,还将军。” 福三又拱了拱手,笑道:“那就托大叫你声老四了,我与一些宿卫相熟,老四你也不用客气管我叫兄弟,叫一声三哥就成。” 黄老四挑了挑眉。 自己是老四,福三是老三,这是个什么辈分? 楚擎自己也乐了:“昌老大,昌老二,福三,黄四,一二三四都有了。” 黄老四不解:“昌老大与昌老二又是何人?” “太子啊,太子昌喻,二皇子昌贤。” 黄老四不乐意了:“又不是同姓,莫要胡说八道。” 楚擎撇了撇嘴:“人家是天家血脉,你一个保安头子,这么叫都抬举你了,还不乐意。” 黄老四的脸更黑了。 废话,管自己儿子叫大哥,谁他娘的能乐意。 吐槽归吐槽,黄老四还没办法明说,谁叫他当初在奇珍阁的时候说他叫黄四。 福三是哪壶不开哪壶:“老四啊,陛下究竟是如何说的,杀还是不杀?” 黄老四想骂人,终究还是压着火气说道:“天子不杀你家主子,不过有个差事交代下来了,办好了,升官不说,还有赏赐。” 楚擎面色微变:“陛下真这么说的?” “本将骗你作甚。” “没说别的?”楚擎满面戒备:“不会有诈吧。” “办不好,要你狗命。” 楚擎乐了,大大的松了口气:“你早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黄老四:“…” 楚擎满面庆幸的问道:“肯定是个送命的差事吧,直说吧,是不是刺杀哪个反王?” “彻查税事,从萧县开始查。”黄老四看着楚擎,沉声道:“既要李家俯首认罪,也要让满朝臣子无人为其求情,还要让士林称赞陛下,更要让百姓夸口天子圣明。” 楚擎愣住了:“仅此而已?” 黄老四神色莫名:“你以为此事简单?” “户部必须全力配合,还有,问清楚了,顶着谁的名头和旗号,除此之外,有朝堂大人包庇怎么办,做了这事后,会不会有人事后找我算账,天子怎么保证我和楚家的安全,这些都说清楚了,只要能保证我说的这些事,别说让李家自首,就是让李家人自焚都没问题。” 黄老四似笑非笑。 若是楚擎轻易答应,他反倒是不放心。 “打着琅琊王昌贤的名头,不过不可让天下人以为是天子要彻查税事,须有由头,水到渠成。” 楚擎沉思片刻说道:“那就让琅琊王出宫,偶然听到税事,想要在天子面前表现一番,才要查。” 黄老四一拍双掌:“此计妙哉。” 楚擎问道:“那户部呢?” “天子会交代卫大人,户部官员,皆听命于琅琊王调派。” “事后有人找我算账呢?” “天子保你性命无虞。” 楚擎犹豫了一下,一副姑且信你的模样,又问道:“朝堂上的大人暗地里使绊子呢?” “谁若是包庇李家,琅琊王与户部弹劾便是,不过不可无的放矢留人话柄。” “我们楚府的人身安全呢?” “千骑营暗中保护。” 楚擎考虑了半晌,道:“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把这差事办成了,福三夜闯皇宫这件事,天子就不会追究了,对吧,我不是和天子讨价还价啊,就是问一问,私下里问一问你。” “安心便是,做成了,天子非但不会追究,还会奖赏与你。” 楚擎摆了摆手:“拉到吧,以后别让我入宫就成。” 黄老四微微一笑,没吭声。 楚擎踹了踹铁栏:“那行吧,我都答应了,该放我俩出去了吧。” 黄老四没二话,将牢房打开了,楚擎却突然回头看向福三,紧张的问道:“咱楚府,就你一个脑残吧,没其他人要来救我吧,别一会刚走出去,又冒出个谁谁谁被抓住了。” 福三摇了摇头:“少爷您安心就是,他们又不傻。” 楚擎:“…” 抬腿迈出了牢房,楚擎那就和脚上安弹簧了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深怕再出现什么变故。 黄老四笑吟吟的在后面跟着,福三还在旁边套近乎。 “老四啊,以前未听说过你,何时来的宫中,以前是哪个大营的?” 黄老四都懒得搭理福三。 他很后悔,后悔应该先让禁卫给这家伙几棍子好了,管特么谁叫老四呢。 老四追上楚擎,嘱咐道:“回府歇息一日,明日琅琊王会去寻你,用心办差,莫要让本将为难。” 福三:“老四你就放心吧,我家少爷最会应付差事了,在户部少爷就这么干的,糊弄上官手到擒来。” 黄老四:“…” 第195章 门路 出了宫,楚擎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当老师,直接给自己当天牢里面去了,差点目睹未来的皇帝挂掉,也是数次作死在砍头与被砍头的抉择之中,恍如隔世。 走在泰安坊中,受了几日委屈的楚擎握着拳,咬着牙道:“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被人折腾,没有人敢再在我吆五喝六!”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俩巡街武卒,其中一个凶神恶煞。 “你二人是什么来路,穿的脏兮兮的行走在泰安坊中,可有身份凭证!” 楚擎瞅了瞅自己脏兮兮的袍子,又看了看满身脚印子的福三,很无语。 “工部侍郎府邸,楚文盛楚大人之子。” 对于什么差役,武卒,楚擎是一点好感都没有,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尤其是大闹京兆府后,他对这群非官非民的“执法者”更没耐心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了一声,武卒面带戒备:“就你这脏兮兮的模样,也敢说是侍郎之子?” 压了一肚子火的楚擎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我装官二代装个其他衙署的侍郎好不好,非装个工部的,要尼玛的凭证,滚,别在老子面前碍眼。” 武卒连忙施礼:“公子一开口小的便知道,您至少也是个右侍郎之子。” 楚擎:“…” 俩巡街的俩武卒灰溜溜的走了。 “这就是贱,好说好商量不行,非得喷一顿才让道。” 楚擎骂了一声,带着福三回府了。 这一回楚府,老管家和一群下人们眼泪汪汪的围了上来,嘘寒问暖了一番。 楚擎嘴上笑着,宽慰着,心里愁着,苦着。 人呐,混的就是个顾虑,这一大家子,都得考虑着,若不然,谁天天在外面受这个鸟气。 洗了澡,换了衣服,到了吃饭的时候,楚擎坐在石桌前,突然有些怀念天牢了。 在天牢里,至少伙食还不错,再看看楚府吃的,除了酱菜就是酱菜。 楚擎决定把赚钱这件事提上日程,就明天,如果明天琅琊王也就是二皇子到工部了,大致糊弄糊弄,之后就得想办法赚钱了,这么下去可不行,担惊受怕也就算了,物质水平还咔咔往下降,感情穿越一趟是来体验穷苦生活的? 对付了几口,楚擎回到卧室就躺在了床榻之上。 在皇宫的这几天,别的不说,伙食不差,睡眠也补的足足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时间差都打乱了。 揉了揉太阳穴,楚擎也睡不着,出屋叫上福三,准备去考察考察市场,看看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赚点钱。 出了楚府,楚擎驻足,福三问道:“少爷,咱这是去哪?” 楚擎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赚钱,一般是做生意,做生意,肯定要弄个铺面,铺面,都集中在北市或是南市。 “仨儿,你选一个,咱去南市还是去北市。” “少爷,您要买什么物件?” “赚钱。” “哦,您要赚些钱财。” “对滴,有什么建议没。” “没。”福三摇了摇头,然后发出了灵魂三连问:“您有本钱吗,您卖什么啊,谁帮着卖啊?” 楚擎打了个哈欠:“要不,咱还是回府睡觉吧。” “小的觉着成。” 楚擎:“…” 懒得搭理福三这个满是负能量的家伙,楚擎蹲在了石狮子旁边,开始思考。 北市,都是小商小贩,铺面不是没有,有,只是消费群体都是普通老百姓,可老百姓身上能有几个钱儿。 不去北市,自然就得去南市了,南市比较高端,很多铺面都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就如同那奇珍阁似的。 “走,去南市。”楚擎站起身,打定了主意:“先看看南市都有卖什么的,考察考察市场。” 福三哪里有什么主意,楚擎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主仆二人溜溜达达的过了泰安坊,来到了南市之中。 本来楚擎还想去奇珍阁弄点“本钱”来着,可最近天天蹲大牢,心情也不好,一时之间也想不起个什么诗词来,只能过门不入。 这一逛,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楚擎什么都没看明白,还搭进去十多文,走着走着俩人饿了,吃了几口面和小菜。 吃过之后,楚擎剔着牙:“还真别说,民间这饭馆就是不行,没天牢的面条子筋道。” 福三:“…” 举目四望,楚擎犯起愁了。 到底是路不平啊,还是自己这人不行。 为什么其他穿越者放个屁的功夫就能赚的本满钵满,再看自己,折腾快俩月了,资产蹭蹭往上涨,负资产。 放眼放去,酒楼、布庄、茶馆、客栈,还有很多奇珍阁那种针对读书人的消费场所。 “咱得先从小的来,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楚擎又蹲下了,和个等着趴活的力工,双手插在袖子里,盯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又有俩武卒走了过来,没等离近呢,楚擎直接骂道:“侍郎之子,滚!” 俩武卒屁都没放一个,躲的远远的。 他俩都没看见楚擎,就是正常巡街,走远之后还回头看了几眼。 都暗暗寻思,侍郎之子就侍郎之子呗,太你娘的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太子呢。 福三也蹲在了旁边,问道:“少爷,您究竟想赚多少钱财啊?” 楚擎随口道:“几百万贯吧,保证子孙三代衣食无忧就行。”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诶呦亲娘,小的上坟都没烧过这么多。” 楚擎:“…” 盯着过往的人群,楚擎开始上火了。 越是想,越想不到,越想不到,就越闹心。 “算了。”楚擎站起身:“咱还是可一只羊上薅吧,走,去奇珍阁。” 福三听之任之,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楚擎究竟要干嘛,光知道自家少爷缺钱了。 在福三的眼里,当官属于是高大上,赚钱属于是高精尖,都得是特殊人才干的,所以他不是太看好楚擎。 来到奇珍阁,楚擎和个大爷似的,背着手,临跨进门槛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幡子。 “诶,仨儿,这地方到底叫奇珍阁还是奇珍居,之前我看幡子上面写的是奇珍居,这怎么又成奇珍阁了。” 福三笑道:“总是变,若是有了名家的作品,那就是奇珍阁,要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是奇珍居。” 楚擎也没多想,迈着八爷步走了进去。 掌柜还是那个掌柜的,正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听到声音抬头定睛一看,满面笑容。 “楚公子,多日不见,您这是去哪里游玩了,又富态了几分。” 楚擎翻了个白眼:“本少爷去天牢里体验生活了。” 第196章 发财的门路 掌柜的很热情,端着茶点,说着吉祥话,点头哈腰。 可以这么说,楚擎是他见过最“豪爽”的客户了。 人家消费,是来买诗词,他赚个中间商差价,能有几贯钱就算多的了。 再看楚擎,不消费,过来“以物换物”,都是佳句,换一些值不了几个钱的凡品,还走“量”,一倒手,十几贯甚至几十贯都有的赚。 端着茶盏,楚擎来回打量着墙上的诗词,想找点灵感。 福三说的没错,做生意得有本钱。 看了半天,楚擎还是想不出个后世的完整诗词,随口问道:“最近什么卖的比较好?” 掌柜的愣了一下:“公子您是指?” “就是什么领域的诗词卖的比较好。”楚擎呷了口茶:“山水的,写姑娘的,不是分类型吗。” “哦,原来公子您指的是这个啊,乐府诗、杂言、四言、五言、七言。”掌柜的笑道:“不过最近要说这重金求购的,还得是《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别看满篇皆是粗鄙之言与市井俚语,可求购者数不胜数,单单是手抄的小册子,洋洋洒洒不足万字,两贯钱起步,出三五贯者也有,这不,最近光是订金就收…” “等会。”楚擎面色突变:“你说那叫什么玩意,大秃子和谁?” “这名就是拗口,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 “卧槽!”楚擎失声叫道:“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那个?” 掌柜的摇了摇头:“倒是有五指山,不过那扛着棒子的叫熏悟空。” 福三看向楚擎,插口道:“少爷,这不是您讲的故事吗。” 掌柜的满面狂喜:“这故事出自您口?” “这特么是剽窃,是盗版!”楚擎怒了,气的都哆嗦了:“故事谁送来的,在哪里?” 掌柜的吓了一跳,不过看楚擎这模样,心里也确定了,大秃子的故事肯定是出自对方之口,要不然也不能气成这样。 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宝藏男孩,掌柜的叫道:“诶呦,就知道您才高八斗是文曲星下凡,没想到竟然是…” “少废话,谁送来的,书在哪里!” “楚公子,这署名是陶一,陶一您知道吧,前些日子总是霸占文榜的才子。” “陶一…陶?!”楚擎顿时想了起来,紧接着怒意更盛:“原来是那群刁民!” 不等掌柜的开口,楚擎转身就走:“福三,走,去找那群刁民算账!” 福三傻乎乎的问道:“找谁算账?” 掌柜的叫着:“楚公子,真要是您的故事,下一回目是什么啊,您不如直接让咱奇珍阁抄录发卖,楚公子,楚公子您考虑考虑,您考虑一番啊。” 楚擎气的三尸神暴跳,哪有心情搭理掌柜的。 要么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奇珍阁就是他“梦”开始的地方,靠白嫖赚取了第一桶金,然后同样是在奇珍阁,他也被“白嫖”了。 不过准确的说,楚擎也不是原创,所以这事就是别人白嫖了楚擎的白嫖。 出了奇珍阁,楚擎骂骂咧咧的。 “本少爷给那么多工钱,还给他们讲故事,结果拿着本少爷的故事赚的盆满钵满,还是连载分回目往外卖,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擎两条腿倒腾的飞快,恨不得马上跑到陶家庄子给将这群刁民揍的鼻青脸肿。 福三也怒了:“没错,小的早就说了,就是群没心肝的东西!” 楚擎突然驻足,气呼呼的说道:“陶家庄子那么多人,就咱俩去,要是起了冲突,咱俩会不会挨揍啊。” “少爷莫怕,三五个人,近不了小的身旁。” “陶家庄子二百多人,别说三五个,你就是能打三五十个也没用啊。” “二百多人打咱们两个?”福三皱着眉:“那不是不讲理吗。” “他们讲理也不可能白嫖盗版我的故事啊。”楚擎渐渐冷静下来,不太确定的问道:“要不,去报官?” 福三没好意思吭声。 报官肯定是要去京兆府的,可之前您差点给京兆府的地牢点了,京兆府别说帮你,去了之后不削你一顿就不错了。 楚擎也想到这茬了,皱眉说道:“咱大昌朝,就没有负责专利的衙署?” “少爷您说的专利是何意?” “就是第一个发明,第一个尝试,然后只能这个人使用,明白吗?” “第一个尝试?”福三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看来是没有了。”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不行,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推动专利权,写在昌律之中。” 福三听的云里雾里:“这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楚擎乐了:“就好比再过几千年,有个小岛国就第一次尝试了核弹的威力,让他们申请专利,以后但凡有哪个国家想扔核弹,就只能往申请专利的小岛国扔,这就是专利权,得保护第一次尝试的人,明白了吗。” 福三似懂非懂:“有道理。” “必须有道理。” 楚擎哈哈一笑,继续带着福三往陶家庄子赶。 报官肯定是没用的,楚擎虽然不看好陶家庄子刁民的素质,但是还是觉得先理论一下再做打算。 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思路,可以“卖”书啊。 奇珍阁掌柜的都说了,是分回目章节卖的,属于是连载,一万字,竟然起步高达一贯钱,甚至三五贯钱都有人买,京城果然是人傻钱多。 一万字,可以分五章,一章两千字,随便水一水,一万字的内容可以水到一万五千字… 越是想,楚擎越是兴奋,有的赚,太有的赚了。 “仨儿,明天就把这事提上日程,水故事,然后拿去印刷,赚他个小目标。” “少爷,印刷是何意。” 楚擎驻足,一拍额头:“对,这年头还没有印刷术,书籍全是靠抄录…” 这么一说,楚擎又乐了:“对啊,印刷术啊,这玩意没什么技术含量,整就得了呗。” 福三不懂印刷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倘若再有人偷您的书,私自抄录拿去发卖怎么办?” 楚擎思考了片刻,打了个响指:“简单。” 后世,讲的是个理,是个法。 而在古代,讲的是关系,是靠山。 只要找个靠山,再象征性的分点股份,谁敢抄,就是有人敢抄,也没人敢买。 此时楚擎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一个知书达理身穿麒麟袍的小家伙。 第197章 兴师问罪 一路来到城北郊外陶家庄子,楚擎站在红砖小路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福三舔着干裂的嘴唇,满面狞笑,进入准备随时血洗陶家庄子的状态。 陶家庄子至少二百多人,福三倒是能血洗,用他的血洗二百多人。 “三哥,对,就是保持这个造型,摸向后腰的短刀!”楚擎站在福三后面说道:“一会见到陶家人,记住,得先声夺人,一定要说最狠的话,尤其是第一句话,一定要狠,明白吗。” 福三点了点头:“小的明白。” 楚擎总觉得福三不明白,多嘴问了一句:“那你第一句话说什么?” “老子和你们拼了!” 楚擎:“…” 瞅了眼呲牙咧嘴的福三,楚擎提醒道:“三哥,麻烦您回忆一下,就是在边军的时候,你们打凉戎,一般能喊出这句话的人,是在什么场合,又是什么后果。” 福三回忆了一下,喃喃道:“寡不敌众,必死无疑?” “对喽,换一句。” “那喊什么?” “算了,一会还是我来说第一句话吧,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一会打起来的话,别恋战,咱掉头就跑。” 福三有些犹豫:“不和他们拼了?” “你在回忆一下,在边关的时候,和敌人拼了的人,通常下场都是什么。” “也是,那咱还是跑吧。” 二人的出现引起了不少庄户的注意,很快,庄子里的农户代表吴刚跑出来了,一看是楚擎,顿时眉开眼笑,两条老腿倒腾的飞快。 眼看着老头快跑过来了,楚擎深吸一口气,随即大骂出声! “日尼玛还钱!” 福三满面敬佩,这句话可比老子和你拼了有气势的多。 吴刚一个急停,差点没栽倒。 “楚公子…”老头满面困惑:“老朽何时欠你钱财了?” “好意思说,西游记,不是,大秃子,大秃子与三个老爷们不得不说的故事,是不是你们抄录后卖到世面上去的,老东西,愧少爷我还以为你是个正直的老东西,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老东西,你们陶家人…” 楚擎没骂完,吴刚施了一礼,笑吟吟的打断道:“小姐料事如神,就知道楚公子要来兴师问罪,稍待片刻,老朽去去就来。” 一语落毕,吴刚又撒丫子往庄子里跑了,留下楚擎和福三二人面面相觑。 “少爷,那老东西说,他家小姐,早知道您要来兴师问罪了?” “心虚,这明显是心虚了。”楚擎哼了一声:“咱楚府的扛把子好歹也是工部侍郎,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他们坑了咱的钱,肯定也有些害怕。” “不错,不说老爷是侍郎,就是少爷您,那也是进过天牢的人,说出来,吓死他们!” 楚擎拱了拱手:“三哥也不差,你还夜闯过皇宫。” 福三羞涩一笑:“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了,少爷您抬爱。” “我是夸你呢吗。” “不是么?” 楚擎不想继续掰扯这事了,看来福三还是没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 俩人等了一会,吴刚倒是没回来,而是跑来个小崽子,七八岁,穿着大户人家门子的短打扮,身后还跟着几个健壮的妇人。 到了跟前,小门子极为礼貌,施了大礼:“楚公子,大小姐说了,她毕是妇人,无法远迎,宅邸已开中门,您是贵客,大小姐正在候着。” 一语落毕,几个健壮的妇人也微微半蹲施了一礼。 礼数丝毫不差,面子给的足足的,竟然开了中门,还言称贵客。 楚擎有点发懵,没按剧本来啊。 看向福三,楚擎面带询问:“那咱…” 福三深吸一口气,冲着小童大吼一声----日尼玛还钱! 小童先是愣住了,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撒丫子跑回去了,几个健壮的妇人也傻眼了。 楚擎算是服气了。 人家好歹是太子少师家的大小姐,面子给足了,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翻了个白眼,楚擎虽然心里有怨言,却也不好声张了:“领路。” 福三悄声提醒道:“少爷,不会有诈吧?” 楚擎挥了挥手,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陶家是有名有姓的太子少师,就算臭不要脸白嫖了自己,按理来说是不敢动粗,传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就这样,跟着几个健壮妇人,楚擎与福三和个视察的领导似的走向了中间的红砖大院。 走着走着,楚擎突然轻笑了一声。 自己和陶家人,还真是有着剪不断的孽缘。 先是求亲,碰到了查账的事,也因此阴差阳错入了户部,之后入宫、蹲大牢、结识皇子头的奇葩们。 如果当初没有去陶府求亲的话,或许现在和老爹已经在城外当个富家翁了,自己也不会整天东跑西颠被折腾的和死狗一般。 来到院子外,果然是中门大开,下人们分站两排,弯腰施礼。 这规格已经算是到头了,楚擎暗自嘀咕,白嫖了本少爷的故事,得赚了多少钱,都心虚的摆出这么大阵仗了。 走过了中门,绕过了影壁,一个穿着罗纱裙的女子站在院子之中,笑吟吟的,正是陶若琳。 依旧带着半张面纱,可这半张面纱非但无法遮挡住陶若琳的绝世容颜,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楚擎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是男人不假,也喜欢万里挑一的皮囊,可他不是傻子,越是漂亮的皮囊,越容易将男人坑的家破人亡。 对于陶若琳,接触的不多,但是楚擎一直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对待。 楚擎皱着眉:“你陶家的千‘斤’大小姐呢?” “大小姐身子不适,小女子招待楚公子。” 陶若琳后撤一步,冲着正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擎面色不喜,不是因为大小姐没出来招待,而是不喜欢陶若琳。 礼都不回,楚擎沉着脸入了正堂,福三紧随其后。 进了正堂后,坐在客位,下人端来了差点,楚擎学着“大人”的模样,呷了口茶。 放下茶盏,楚擎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总觉得这丫头就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一样。 “本少爷又直又粗,说话从来不绕弯子,咱开门见山的说吧,之前入宫修葺韬武殿,我给你们陶家庄户…” 楚擎还没说完,陶若琳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摞子银票,放在了书案上,歪了歪脑袋。 “二百六十七贯四十二文,卖书所得,北市望文、柳木、得志轩三家书馆,南市奇珍阁、听文楼两家铺面,共抄录售卖了一百六十一册,陶家分三成,楚公子分七成,喏,楚公子点验一番。” 第198章 不能说穷 什么叫措手不及,这就叫措手不及。 楚擎的表情有些石化,张着嘴,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满腔的怨言和怒火化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情绪,说不上来,不是生气,不是高兴,而是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今天为什么出门,因为要考察市场。 为什么考察市场,因为想赚钱。 本来应该自己赚的钱,被陶家人给赚了,所以他来兴师问罪。 结果坐在这里后,话没说完,银票摆上来了。 这种感觉,让楚擎回想起了“上一世”。 买好了鲜花,借了豪车,订了餐厅,含情脉脉的望着女神,夸奖着对方的知性、美丽,又是如何吸引着自己,如何令自己陶醉,爱的不可自拔,幻想和对方幸福一辈子,一起看日月星辰,一起看… 话没说完,女神直接打断了,别搁那整些四六八句的扯犊子,你就是馋老娘的身子想啪啪啪为爱鼓掌,说吧,你家我家还是如家。 楚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自己被看穿了。 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对方直接给银票拍在这了。 这也就算了,还有理有据,哪个铺面卖了故事,收入多少,都是能够查清楚的,数字应该能对的上。 至于这三七分账,绝对是他楚擎占便宜了,书不是印刷出来的,是要抄录,而且是要找会读书写字的人抄录,成本很高,这么算下来,陶家几乎没赚到钱。 退一步来讲,要是陶家真的不要脸,就是一分钱不给,他楚家也一点招都没有。 楚擎感觉很尴尬,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银票,更尴尬了。 “啪”的一声,福三一拍桌子:“你敢羞辱我家少爷,将这银票拿走,楚家不稀罕。” 楚擎下意识叫道:“三哥,咱可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要了啊!” 这一开口,到底还是暴露了,陶若琳笑意更浓。 楚擎翻了个白眼,一指门口,福三秒懂,二话不说跑门口站着去了。 看着陶若琳,楚擎还在那装呢。 “本公子今日来,就是…就是…对,看望看望父老乡亲们,这位…” “叫我陶一。”陶若琳大大方方的给楚擎的茶杯了填了一些茶水,眼睛弯弯的和月牙似的。 “这位陶一姑娘误会了,区区几个小故事罢了,就是说着玩,给大家解解乏,你看,谈感情多伤,不是,谈钱多伤感情啊。” 陶若琳坐在了一旁,笑嘻嘻的:“要,还是不要。”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我就是来看望…” “要还是不要?” 楚擎一伸手,抓向银票,一收胳膊,银票入怀,动作行云流水。 陶若琳歪着脑袋:“还生气么?” “这话从何谈起,本少爷生什么气啊。” “不生气就好。”陶若琳亮晶晶的双眼,如同可以洞彻人心一般:“那日后,就楚公子拿七成,陶家庄子拿三成,可好?”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日后?” “对呀,日后你讲故事,我听,听过之后,记下来,寻人抄录,我们卖,多赚一些。” 楚擎满面失望:“哦,你说的这个日后啊。” “那楚公子以为是何意?” “没事,我以为是日后呢。”楚擎敲了敲桌面:“你的意思是,咱以后长久合作?” “对呀,楚公子不是很穷么。” 楚擎又不乐意了:“你可以昧着良心说我长的不帅,但是你不能说我穷!” 关于这一点,楚擎很忌讳。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说出最伤人的话,不是骂你丑,不是骂你渣男,更不是骂你好吃懒做,最扎心的,就是说你穷! 试想一下,闺女问一女的,你老公咋样啊,然后这女的说,哎呀别提了,我老公,那是真特么穷啊! 同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发自肺腑的赞美,不是这个男人好帅呀,或是这个男人好努力哦,而是…哎呀妈呀这老爷们贼有钱! 陶若琳略显困惑:“你不穷么,我以为你很需要钱。” “笑话!”楚擎一挥袖子:“我辈读书人,要的是气节,怎么能张嘴闭嘴满口都是钱财这种令人堵心的东西,小陶同志,这一点我可得批评批评你了,钱没了可以再赚,气节丢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陶若琳黛眉微皱:“没有钱财,什么都做不了,我最喜欢钱了,” 楚擎侧目,突然觉得这丫头,三观挺正啊。 “你说气节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取。”陶若琳一副不认同的模样,摇了摇头:“说这种话的人,都不缺钱的,缺钱的人,不应说这种话,可你不是很穷么。” “谁和你说我很穷。” “大少爷说的呀,你在户部衙署化缘,户部的大人们就如同打发叫花…就如同提携后辈一般纷纷慷慨解囊。” 楚擎急眼了:“那特么叫众筹,什么玩意化缘,陈言这破嘴有把门的没,什么都和你家大少爷说。” 陶若琳眉宇之间满是笑意:“若是不缺钱,那就罢了,反正庄子又赚不了多少,还要找好多读书人抄录,真是麻烦。” “等会等会。”楚擎连忙堆笑说道:“哎呀,虽然气节也很重要,但是稍微赚一些也是好的吗,赚些钱,我就能做作慈善了,对吧。” “那你就是很穷。” “我是做慈善!” “那算了。” 楚擎:“我很穷。” “就说你很穷。”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叹了口气,他看出来了,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我很穷,特别缺钱,那说定了啊,以后我写故事,你们抄录,三七分,我什么都不管,到日子就给我钱,等一下,这事你能做的了主吗,不是你陶家千金大小姐说了算么?” 陶若琳止住了笑意:“我说了算,大小姐总是听我的,她不管这些琐事的。” “看出来了,的确不管琐事,心宽体胖嘛,她心得老宽了。” “不是好话。”陶若琳撅了噘嘴:“卖故事赚不了多少钱的,我还有个主意,我们一起赚很多钱好不好,楚公子要不要听?” 楚擎向前探了探脑袋:“曰来听听。” 第199章 黑 要知道在古代,在昌朝,谈论钱财,谈论怎么赚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别说女人,就是男人都不敢光天化日去谈。 当然,小老百姓不说,就说陶家这种高门大阀,大小姐也好,大丫鬟也罢,和一个老爷们谈论怎么赚钱,传出去,绝对会让陶家沦为笑柄。 陶若琳很奇葩,也很直率,直言不讳的说她很喜欢钱。 楚擎不奇葩,不直率,但是他是真心喜欢钱。 “楚公子,我们一起建盖房子好不好?”陶若琳笑嘻嘻的:“卖故事才能赚多少,我们一起建盖房子,赚取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钱,你意下如何。” “盖房子?”楚擎满面不解:“京城里的房子不是盖满了吗,哪有地方盖房子。” “修葺。” “修葺?” 陶若琳略显奇怪的问道:“修葺韬武殿之后,楚府没有收到拜帖吗,怎么会这样,朝堂中的大人们,应是会递上拜帖请楚大人为他们修葺宅邸才是。” 楚擎一拍大腿,顿时想了起来:“没错,之后是陆陆续续收到好多拜帖名帖,都扔了,我还以为是借钱的。” 陶若琳噗嗤一笑:“京中六品以上的大人中,楚家是最穷的,谁会管你们借钱。” “有钱人呗。”楚擎翻了个白眼:“有钱人最喜欢找穷人借钱了,借不到就坑,坑不到就骗,骗不到就抢,不然你以为他们的钱是哪来的。” 之前楚擎还纳闷,老爹这个左侍郎,在京中混的,那就和天子似的,四个字就可以形容---啥也不是,结果这段时间总是收到拜帖和名帖,还全是朝堂大员的,楚府上上下下都想不通这群人要做什么。 狐疑的看着陶若琳,楚擎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楚府收到很多拜帖?” “天子对韬武殿极为满意,说是舒适至极,当日君臣回京时,臣子们也去了韬武殿,赞叹连连,自然动了心思。” “原来如此。”楚擎乐了:“看到没,什么叫干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精一个,这就是。” 关于这件事,楚擎也觉得自己做的挺漂亮的。 人嘛,谁不爱享受,天子不也是人吗,劳碌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韬武殿中,踩在柔软的羊毛毯上,往太师椅上一趟,望着晚霞,回忆着逝去的青春,歇够了,去大圆床,叫上几个妃子为爱鼓掌,几分钟后,泡个澡,舒缓舒缓身心,再叫上几个妃子,为爱鼓掌,两分钟后,去大圆床上眯一会,起来后,叫上几个妃子,然后…再叫上几个妃子,再叫上几个妃子,再叫上几个妃子,最后,勤勉的天子充实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美滋滋。 要说韬武殿中让楚擎最满意的,那就是心形大圆床,他不了解女人,还不了解男人吗,就那大床,放到后世,打特价都得一晚五八八起步,还不含早,一到中午十一点五十五,保洁大姨准时敲门要打扫卫生。 想到这,楚擎有些懊悔。 早知道当时在韬武殿卧室里再弄个秋千什么的,天子这个老色批肯定喜欢。 其实楚擎也不知道黄老四是不是老色批,他就觉得应该是,皇帝嘛,后宫佳丽三千,不是老色批,弄那么多佳丽干什么。 “大致明白了。”楚擎似懂非懂:“上行下效,投其所好,一看皇帝都喜欢,臣子们也想体验体验,所以,咱就整个装修队,然后给他们翻修房子,是这个意思吧?” “楚公子措辞,非但不温雅,还极为古怪,这‘整’,又是何意?” “就是弄。” “弄?” “就是搞。” 陶若琳更懵了:“搞?” “就是整的意思。” 陶若琳点了点头:“懂了,既如此,若是楚公子应允,你我联手,就整他一整可好?” “整,必须整。”楚擎一击掌:“回去我就让管家给投拜帖的回信,有前景,大有前景啊,咱就按照每平米收费,也过过包工头瘾。” 陶若琳又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模样:“如何分账。” 楚擎试探性问道:“还是三七?” “好呀。” “我七,你们三。” 陶若琳笑吟吟的点着头:“可。” 楚擎凝望着陶若琳,如同望着一个痴呆。 盖房子也好,翻修房子也罢,最大的成本就是人力,而这个人力,肯定是出自陶家,也就是陶家庄子里那群刁民。 楚擎心里和明镜似的,就修韬武殿这事,他摸砖石的次数都不超过十次,出的最多的,是脑力,而不是体力。 修韬武殿的时候,那群刁民是全程跟着的,即便没有他楚擎,依旧能照着韬武殿再弄个“豪华装修”出来。 这也就是说,如果双方合伙做这个“买卖”,楚擎几乎是什么都不用付出的,最多动动嘴皮子。 望着陶若琳,楚擎满面戒备之色。 他并不觉得陶若琳是冤大头,只占三成,哪有钱可赚? “那个,陶一姑娘啊,你可能没理解明白,人力,是你们出,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光荣的大昌朝官员,下班之后倒是能帮着搭两把手,但是你们也不缺我这一个人,所以基本上就等于,人是你们出的。” 陶若琳又为楚擎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是呀,我知道。” “工料,就是打造砖石的…” “庄子里有,不够,我去命人采买。” “平常上工的吃食,我…” “庄户们上工会随身带着的,楚公子莫要忧心。” 楚擎怎么能不忧心,陶若琳越说他越忧心。 这丫头几个意思啊,给哥们送温暖来了? 楚擎从来不相信天下有掉馅饼的好事,满腹疑窦:“我再和你确认一下啊,人,你们出,砖石,你们出,利润,我七,你们陶家三,是这个意思吧?” “楚公子怎地如此啰嗦,三番五次的问,是如此,你得七成,我陶家得三成,就是如此,可写契保。” 陶若琳似乎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墨迹,直接说道:“楚公子回府后,回信与投过拜帖的人,酌情而论,从五品,一处宅邸,千贯,五品,一处宅邸千五百贯,从四品与四品的,两千贯,三品大员,至少也要三千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 他终于听明白了,感情不是对方是冤大头,而是对方拿朝堂上的大佬们当冤大头了。 这报价,别说三七,就是九一都有的赚啊! 满面骇然的望着陶若琳,楚擎无比确定,这丫头要是穿越到了后世,绝逼是地产开发商,一个字,黑,两个字,真特么黑! 第200章 看透 楚擎目瞪口呆。 这陶家大丫鬟,以为朝堂上的官员都是卧龙凤雏大聪明? 韬武殿那么大个宫殿,天子才批了多少钱,朝堂大臣们的府邸,连厢房带花园,全算上都未必有韬武殿大。 而且韬武殿是推倒重盖,不是装修。 这也就是说,只是装修,地方还小,出力也少,报价更高! 不止是高,而是高的离谱,这都赶上后世的开发商了。 楚擎总觉得眼前“陶一”太过异想天开了,朝堂大佬是官大,不是脑袋大,怎么可能被这么宰。 “大姐,你想多了吧,京中官员,那么傻吗?” 陶若琳嫣然一笑:“你若不信,任我如何说都无用,你若是信我,不如尝试一番,可千万莫要少收了钱日后又要懊悔万分。” “不是信不信的事,这报价也太高了吧,装修个房子,千贯起步。” 陶若琳微微看了眼楚擎,那表情,极为莫名,就好像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山野小子似的。 “楚公子觉着,数千贯,很多?” 楚擎耸了耸肩,又开始装了:“也不算多吧。” 陶若琳微微一笑:“那便如此说定了,你若是要的少了,陶家可不白白出力气。” 楚擎张了张嘴,都想要说要不降降价咱五五分账得了,他都不知道陶若琳哪来的自信,更不清楚是陶若琳太“猖狂”,而是自己没见识。 不说别的,什么是官员,又当又立才是官员,平日里出门聊天,那一个个都抠搜的,深怕别人知道自己有钱,这要是装修个房子就花上千贯,和人设也不符啊。 “好啦。”陶一往凳子一坐,支着下巴望着楚擎说道:“紧要的事说完了,谈谈其他事吧。” “其他事。” “嗯,我叫陶一。”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啊,你叫陶一。” “文榜,陶一。” “对。”楚擎侧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陶若琳,笑道:“没看出来,原来震惊京中士林的才子陶一,竟然是个女人。” “意外么?” 楚擎没说话。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别说一个女人做几首诗了,就是一个女人干皇帝他又不是没听说过。 陶一歪了歪脑袋,笑吟吟的问道:“你就不问,为何当初在宫外,因我的缘故将禁卫引来,险些害了你?” 楚擎撇了撇嘴。 本来吧,他是有怨言,但是也懒得去计较,对方是女人,还能上去干她一顿怎么的,是个老爷们还行,挥拳相向让对方长个记性。 后来一想,对方是个女人,又是陶家的人,这种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都用不着教训,早晚自己作死,何必和一个丫鬟置气。 现在再看,楚擎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 这丫头果然是胆子出奇的大,原来当初不是针对自己根本没将自己这个侍郎之子放在眼里,而是没将所有人放在眼里啊,都敢拿朝堂上的官员们当肥羊宰。 不过对于陶若琳的另一个特质,楚擎就比较欣赏了,那就是财迷,直言不讳的说她喜欢钱。 不像某些伪君子,嘴上说不喜钱财,结果吃个饭不但挂公账,还打包,打包也就算了,临走的时候还要回扣。 楚擎一直都觉得古人很矛盾,尤其是读书人。 他记得自己看过一则典故,说的是一个读书人,大孝子,老娘都病的下不来床了,却没钱给老娘治病,最奇葩的是,当商贾的亲戚赠予钱财却不要。 楚擎也无法判断这人是孝顺还是孝顺了,说是大孝子,不用钱孝顺,靠爱发电? 喜欢钱有什么不好的,更没有必要张嘴闭嘴就是一副无比厌烦的模样。 关于这一点,陶若琳表现出来的态度,楚擎还是很欣赏的,觉得两个人有了一个共同点。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楚擎耸了耸肩:“不过我可得说好,以后要是合作,那就得坦胸露乳相待,明白吗。” 陶若琳啐了一口:“那叫坦诚相待!” “口误,口误,嘿嘿。”楚擎讪笑一声。 “口误么?”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我在文榜之中挂了那么久,却被你顶替了下来,你有如此才学,岂会口误。” 提起这事,陶若琳突然来了兴趣,大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可知晓,为何在宫外,我要故意为你招灾引祸。” “大致上知道一点。” “真的么?” “呵,女人。”楚擎抱着膀子,沉声道:“见到出色的男人,就希望引起对方的注意。” “不,是因为你不是好东西。” 楚擎:“…” 陶若琳伸出芊芊玉指,一个又一个的数着:“在北市纸醉金迷,纵马过市、踩踏农物、醉酒伤人、辱骂百姓…” 楚擎眉头一皱:“你故意的,故意害我?!” “是呀,不说了么,我讨厌你,你总是欺辱百姓。” 楚擎面色阴晴不定。 之前,他以为对方就是兴风作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性子,可对方这么一说,竟然是故意为之! 转念一想,楚擎反而不生气了。 就自己以前那比样,不说人人得而诛之吧,去了北市,基本上也是百姓人人都想捅之。 “瞪着我做什么。”陶若琳有恃无恐的嘻嘻一笑:“这可是陶家庄子,你要是凶我,我就喊了啊。” 楚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自己以前,的确挺不是人的,可又没办法解释。 想到这,楚擎略显奇怪:“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月野兔啊。” “月野兔是何人?” “换装小达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个陶家丫鬟,管这种事做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要是在宫里被打残了,庄子里的刁民就没办法拿工钱了。” “你才是刁民,不会打你的,最多就是吓吓你罢了。”陶若琳微微一笑:“当日你护着你的护院,我以为你是在做戏,第二日才跟了去,禁卫去寻孙公公,我就知晓不会打你的。” 楚擎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大少爷说的,広家大少爷広高智哪里懂什么诗文,被天子嘉奖后欣然受之,天子知道出了误会后,碍于颜面不好张扬,而孙安是天子近侍,入了宫,孙安不会罚你的,定会罚広高智。” 楚擎半信半疑:“是么,那要是没去找孙安呢,直接给我弄宫里削一顿怎么办?” “那我便让吴伯表明身份,说我们是陶家庄户,看在老爷的颜面上,禁卫不会为难你的。” 楚擎凝望着陶若琳,试图分辨这丫头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看了半天,楚擎无奈的发现,自己看不透对方。 准确的说,楚擎就没看透过任何人,除了福三。 虽然看不透,但是他知道,就眼前这丫头,绝对不简单,光从能代表陶家大小姐和自己“商业谈判”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在陶家的话语权一定不低,而且极为关注京中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是力压京中士林的才子陶一。 “有秘密的女人,一般我都敬而远之。”楚擎耸了耸肩:“姑且信你。” “你也不简单啊。”陶若琳似笑非笑的望着楚擎:“你也有许多秘密,对么。” 楚擎面色微变:“没。” “不,你有。” “我没有。” “你就是有。”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北市的纨绔,为何转变了性子,懂的隐忍,又可怜百姓,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是吗。”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陶若琳幽幽的说道:“楚公子,其实我…早已看透你了,你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我知晓的。”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道你在鬼扯什么。” “不知道么。”陶若琳站起身,来到楚擎身边,轻声道:“你被天雷,劈在了身上,对么。” “我…” “就是因为这道天雷…你才变了个人。” 楚擎下意识的将身体向后靠了靠,闻着陶若琳身上散发出的幽香,紧张万分,总觉得对方的大眼睛,似乎真的能洞悉人心一般。 “你…早已不是楚府的大少爷了。”陶若琳笑意渐浓:“之所以变个人,正是因为那道天雷。” “大姐,你往后退点呗,还有,你这故事讲的真不怎么样,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变了个人。” “我,我没变啊。” “不,你变了。”陶若琳坐了回去,嘻嘻一笑:“你以前做的坏事太多啦,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降下神雷想要劈死你,你大难不死,明白了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才性子大变想要做个好人,怕老天爷再降下天雷收了你个坏东西。” 楚擎满面呆滞。 这推理…无懈可击啊! 站起身,楚擎弯腰拱手:“竟然被你看穿了,小弟佩服至极!” 陶若琳面色微变,秀眉皱了皱。 她觉得楚擎在忽悠自己! 本来,她真是这么想的,楚擎被雷劈了,然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正是因为楚擎“承认”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既然“承认”,那就代表…自己猜测的根本不对,对方是因为别的缘故才性情大变的! 这一瞬间开始,陶若琳对楚擎的“兴趣值”,直破天际。 第201章 放出来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进去的时候客客气气,走的时候胆战心惊。 说一声家里炖了汤,楚擎找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庄子。 他总觉得陶若琳的眼神很古怪,像是看出来了什么,深怕对方再追问下去,逃似的离开了。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人表现出对他“身份转变”的怀疑,包括老爹。 即便有人多心或是多嘴问了一句,随意找个理由就敷衍过去了。 可陶若琳给他的感觉不同,这丫头的好奇心,绝对顶得上八只大橘猫外加两只哈士奇,刚才有那么一瞬,他甚至以为陶若琳看出自己是“穿越者”了。 直到离开了陶家庄子,楚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脚步放慢了些许。 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怎地了?” “那个叫陶一的女人,以后咱还是躲远点吧。” “为何?”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原本,他是想敬而远之的,以为这种女人就是个害人精。 可陶一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很讨厌他,所以整他,但是,又没往死里整。 楚擎非但不生气,还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的。 不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就“自己”以前那德行,他自己都想上去踹一顿。 说是大奸大恶祸国殃民吧,不是。 说是小偷小摸上不来台面吧,也不是。 高不成低不就,也只能吃喝嫖赌外加欺负欺负普通老百姓了。 完了定位还特别准,就去北市装大爷欺负人,罪不至死,京兆府懒得搭理,没出过人命,也没给百姓逼死,都不算触犯《昌律》,最多就是个扰乱治安滋生事端。 可就是这种鸟人最可恨,不是什么大罪,但是贼特么招人烦,可以说是纨绔子弟教科书般的模板了,既能嘚瑟,又不会嘚瑟大劲儿招灾引祸。 所以楚擎表示理解,理解为什么“自己”会被对方讨厌。 可他不理解的是,这些和陶一有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他可以确定,陶一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一个能精通诗词歌赋力压京中士林霸占文榜的人,还是个女人,怎么会不聪明。 事实上,陶若琳说的一点都不假,当日他入宫后,见了孙安,这老太监的态度的确挺莫名其妙的,没有一丝丝顾虑,也没有一丝丝犹豫,直接给広高智揍的和死狗一样,和陶若琳推测的丝毫不差。 不由得,楚擎浮想联翩,既然这丫头如此精明,那么她说可以将朝堂上的大佬们当肥羊来宰… 楚擎激动了,一个宅子至少就能赚上七百贯,随便翻修几个,岂不是要直接奔小康了? 入了城,回了楚府,想来想去,最终让管家先回信,探探这群“潜在客户”的口风再说。 交代了管家后,楚擎回到卧房,又合计起另外一件事。 赚钱固然重要,但是得有命花才是。 黄老四说的很清楚,彻查天下税银,第一站就是萧县,查萧县,肯定要碰李木,碰李木,势必引起李家反弹。 就李家这行事作风,陶少章不过是在朝堂上拿出了账本罢了,李家竟然敢诬陷朝廷命官,阴招不断。 楚擎可不想赚了钱之后开开心心分账再突突然然去世。 如果按照黄老四的说法,琅琊王也就是二皇子牵头,千骑营在暗中保护,这么看的话,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可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被查出账目有问题,如果数额巨大的话,对李家来说,同样是抄家灭门,而刺杀二皇子以及所有知情人,也是抄家灭门,真要是被逼的狗急跳墙,谁也无法料到李家还能干出什么事。 楚擎对自己的安全问题有些担忧,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站起身,换了衣服,楚擎来到花园之中,又跳了一套广播体操,感觉自己身体素质蹭蹭往上涨并且距离距离绝世高手只有一步之遥后,回屋了,睡的很香。 一夜无话,第二日,楚擎一大早就来到了户部衙署。 许久不见,户部的官员们亲切的打着招呼,连说楚擎在宫中教授算学辛苦了。 楚擎嘴上笑着,心里鄙夷着。 到底是一群不上朝的小歘歘,消息也太闭塞了,还教算学,自己差点没死天牢里了。 虚与委蛇了一番,楚擎寻了个看着面熟的官员打听了几句,首先是陈言,一直没露面,但是京兆府也没贴告示捉拿他,其次是户部最近没什么事,大家每天打卡上班混日子,风平浪静。 回到了班房,楚擎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琅琊王二皇子的到来。 他不知道天子是怎么安排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结果这左等右等,一直到了中午官员都下朝了,还是没个鬼影子,卫长风也没回来,就邱万山人模狗样的带着一群户部官员回了衙署。 楚擎推开房门,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 一推门,邱万山抬起头,顿时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茶盏险些掉落:“你竟还活着?” “那你以为呢?” “本官以为你早就命丧宫中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坐在了邱万山对面,给自己泡了杯茶。 要么说上朝的和不上朝的就是不一样,自己一大早来,不上朝的这些low逼们以为自己一直在宫中教算学,再看看邱万山这种级别的,消息就是灵通,都以为自己挂了。 “奇哉怪哉,不是传你摔碎了麒麟石天子龙颜大怒你被押入天牢么,非但没有砍了你的脑袋,怎么还给你放出来了?” “怎么个意思啊。”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给我放出来,你不但挺意外,好像还挺不开心呢。” 邱万山老脸一红,眼底掠过一丝尴尬之色。 “开心,怎能不开心。”邱万山讪笑一声:“愚兄心里欢喜的紧啊,就说贤弟是有福之人,大难不死,必有…” 说到一半,邱万山突然面色剧变,失声叫道:“你能全须全尾的回户部,莫非是陛下…” 楚擎笑吟吟的说道:“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哎呀!”邱万山顿时满面懊悔:“哎呀呀,楚擎,你可害死本官了。” 楚擎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就害你了。” “你明明砸碎了麒麟石,又被关押入天牢,能将你放出来的人,只有天子,又回到户部衙署,必是天子对你青眼有加,有差事交代于你,是也不是!” 楚擎点了点头,本来就没想隐瞒,开口道:“查税这事,的确是交代让我办了。” “哎呀,坏了,坏了坏了啊。” 邱万山一拍大腿,一脸如同八十岁老娘怀了三胞胎的表情。 “到底怎么了啊,什么就我害了你,出什么事了?” 邱万山看了楚擎,老脸一红:“前几日,我去寻李家人了,寻李林了。” “你找李家人做什么?” “这…”邱万山极为尴尬的说道:“愚兄还当你已经死在宫中了,便去李家…去李家赔个情,说是查萧县账目,是你与陶少章策划的,你急于出人头地,这才找了陶少章,想要扳倒李家,与…与本官无关。” 说完后,邱万山看了眼楚擎的脸色,陪着笑:“你没死在宫中,怎就不和愚兄通通气呢,愚兄担心死你了,这才去了李家赔情。” 楚擎冷笑道:“你是担心我吗,你这是以为我死了,将锅都扣我身上了吧。” “哎呀,怎地不是担心,贤弟…贤弟莫要动怒,此事也是愚兄不得已而为之。” 楚擎都被气笑了:“为什么我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邱万山嘿嘿一笑:“因为你我是同道中人,换了你,也会如此做,要么说咱兄弟一见如故。” “滚你大爷的!” 第202章 天机不可泄露 就误以为自己挂了,邱万山第一时间去李家认错这事,楚擎真如他说的那般,一点都不意外,他甚至觉得以老邱这德行,就应该这么干,不这么干才会让他意外。 骂骂咧咧的又问了几句,邱万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直到现在,李家都不知道是天子想要查税,甚至都没怀疑到卫长风都上,只是以为是陶少章这个愣头青想要当屠龙手单挑李家。 之前楚擎大闹京兆府的时候,一共去了三波人,陶家父子、卫长风以及孙安。 按照李家人的理解,陶家父子去了,实属正常,毕竟楚擎和陶少章是“一丘之貉”,如果楚擎给陶少章卖了,太子少师陶瑸也落不得好。 至于卫长风呢,也好理解,楚擎是户部教习,卫长风就指望这小子出政绩呢。 大太监天子内侍孙安,同样也打听清楚了,天子要嘉奖楚擎,封个宫内的武散官,因为韬武殿修的好。 除了这三伙人,还有一个,那就是邱万山。 李家猜测,楚擎能够进入户部,肯定是走了邱万山的门路。 实际情况是,卫长风稀罕楚擎,所以让邱万山罩着楚擎。 而李家人的猜测是,邱万山稀罕楚擎,楚擎进了户部,卫长风才开始对他青眼有加。 所以在李家人的眼中,邱万山和楚擎是一伙的,而楚擎和陶少章是一伙的,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邱万山也参与到陶少章要搞李家的“阴谋”之中。 原本邱万山是不太当回事的,县官不如现管,老卫交代他罩着楚擎一起查税,归根结底,交代老卫的人是天子,换一句话说,邱万山明白自己其实是给天子办差的,所以犯不着怕李家。 可谁知楚擎突然被关押在天牢之中了。 邱万山作为户部右侍郎,绝对算得上是朝廷大佬了,在宫中随意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楚擎在宫中的“近况”。 这一听楚擎被押入天牢了,顿时知道查税这事算是完犊子芭比q了。 就李家这地位,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天子也没办法一棒子打死。 那么问题来了,能查税的,只有楚擎,楚擎挂了,还查个蛋,至少是近期查不明白了。 既然这事要黄摊子,邱万山衡量一番后就去李家“化解”误会了,当着李家人的面,给楚擎喷的,那叫一个体无完肤,说这小子是个愣头青,急于出人头地才和陶少章搞到一起了,和他邱万山没有任何关系,他老邱是无辜的。 邱万山怎么说也是右侍郎,李家“原谅”他了,至少表面上客客气气的。 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楚擎活着出宫了,而且还回到了户部衙署。 老邱又不傻,一顿分析猛如虎,顿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天子给楚擎放出来,八成是要继续搞李家! “贤弟啊。”邱万山经过最初的尴尬,笑的那叫一个甜赛蜜:“这事,是天子亲口交代你的?” “必须的必。” “果然如此。” 楚擎哈哈一笑,又开始装了:“那是裤裆点火裆燃了,天子殷切的抓着我的胳膊,如同托妻献子一般,眼泪汪汪,含情脉脉,要我一定还大昌朝一个朗朗乾坤,一定要给天下万民一个公道,一定要拔除李家这个社会瘤子,还这天下一个青天白日,诶呦,你当时是没看到,陛下都恨不得…” 邱万山轻咳了一声:“楚贤弟,愚兄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逼逼。” “刚刚你说陛下金口玉言交代与你,本官是信的,不过你之后说的话,终究是有点过了,本官觉得你在胡说八道。” 楚擎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过了吗?” “过了,太过了,这扯虎皮做大旗的精髓,只有四字,那便是点到即止,若有下一次,你不要说天子是如何亲口交代于你的,而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令旁人无限遐想,暗自猜测,无论旁人如何追问,你只是笑,笑的高深莫测,笑的模棱两可,笑的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可是懂了。” 楚擎站起身,拱了拱手:“小弟受教了。” 邱万山抚须一笑:“孺子可教,再来。” “好。” 邱万山调整好表情,随即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楚贤弟,此事,可是陛下亲口交代你的。” 楚擎身体向后一仰,抱着膀子,似笑非笑。 “对喽。”邱万山连连点头:“就是这模样,贤弟果然聪慧,一点既透,不过应再加上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再来。” 楚擎连忙坐好,邱万山瞬间入戏:“楚贤弟,此事,可是陛下亲口交代你的。” 楚擎微微一笑,不吭声。 邱万山诚惶诚恐:“哎呀,楚贤弟,对愚兄,还有何可隐瞒的,当真是天子亲口交代的?” 楚擎笑意渐浓:“天机…不可泄露。” “善!”邱万山一拍大腿:“就是这般,中间要有停顿,神来之笔,不错,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楚擎抱了抱拳:“邱哥你教的好。” “贤弟领悟的快。” “邱哥教的好。” “贤弟学的好。”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或者说是俩人都没在意。 邱万山既不会以“出卖”了楚擎而内疚,楚擎也不会因为邱万山“背叛”了自己而怨恨。 非但如此,两个人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解对方,就如同农民伯伯了解化肥一般。 外面突然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好像所有官员都跑出了班房似的,过了没几秒,竟齐齐是行礼问好之声,喊着“王爷安康”。 “王爷?!”邱万山面色剧变:“二皇子琅琊王!” 看向楚擎,邱万山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难道陛下…陛下是要让琅琊王来查这李家!” 楚擎没吭声,只是笑着。 邱万山表情莫名:“陛下果然无比重视,竟让琅琊王来了户部,难不成,日后你要与琅琊王勠力同查税事?!” 楚擎笑意渐浓。 邱万山很是着急:“贤弟莫要笑了,真是如此?” 楚擎身体像后一仰:“天机…不可泄露。” 邱万山眉头一挑:“不对,你身子仰的太靠后了,有点过于故弄玄虚。” 楚擎:“…” 第203章 言师 楚擎出来的时候,户部衙署的官员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昌老二围在中间。 长身而立,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身穿玄色麒麟袍,如同视察的领导,明明就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却能一眼看出天潢贵胄的威仪。 身材壮的和个熊瞎子似的卫长风站在一旁,抚须微笑。 按照品级,户部官员们一一见礼,昌贤和个小大人似的微微颔首,要是客套一句,户部的官员们仿佛天大的荣耀似的兴奋的老脸通红。 邱万山作为右侍郎,自然是要上前行礼的,令楚擎极为意外的时,老邱不亢不卑,只是施了一礼,说不上热络,但也说不上冷淡。 他还以为按照邱万山的德行肯定是上去就舔。 “臣,户部右侍郎,见过琅琊王殿下。” “原来是邱大人,父皇偶有提及,户部统管天下钱粮,乃是国朝命脉所在,卫大人执掌户部多有操劳,邱大人为右侍郎,更是卫大人的左膀右臂,国朝倚重之臣。” “臣,分内之事。”邱万山微微一笑,开始说场面话了:“为君分忧,乃是臣的本分,掌管天下…” b还没装完,昌贤突然注意到了人群外侧打着哈欠的楚擎,直接给老邱无视了,神色激动快步走了过去。 户部官员纷纷让开,昌贤来到楚擎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正了正衣衫,双手施礼,弯腰拜下,朗声开口。 “贤,见过楚师,两日不见,学生甚念,今日出宫时,皇兄多有嘱托,务必问安楚师。” 一语落毕,户部官员满面震惊之色。 一句话,三个信息点,一,琅琊王不是自称本王,而是自称贤。 在昌朝,单独自称一个名字,多为在长辈或是长者面前,表示尊崇,不是尊敬,是尊崇。 第二个信息点,两日不见,甚念,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两天不见就想,信息量无疑是巨大的。 第三个信息点,琅琊王的皇兄,自然是太子,太子交代他老弟,见到楚擎要问安! 这楚擎,是入宫教算学去了,还是和俩皇子滴血认亲去了? 可更让户部官员震惊的在后面,那就是楚擎的态度。 楚擎非但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反倒是满脸嫌弃。 “马勒戈壁!”楚擎暗骂了一声,满脸不爽:“进去说,别在这乱叫。” 见到楚擎后,昌贤笑脸原本是喜滋滋的,一看前者满面险恶,顿时委屈巴巴的。 “楚师,您又生学生的气了?” 周围一片倒吸凉气之声,大家听明白了,感情…楚擎在宫里的时候,没事总生皇子的“气”?! 卫长风也是面色微变,赶紧打着圆场:“殿下快入内,快快入正堂,其他属官皆去忙公务,还不快散去。” 楚擎猛翻白眼。 他是真不乐意了,不是装的。 本来,他计划的挺好,就查税这事,二皇子昌贤主导,至少是让外界这么认为的,到时候李家真要是狗急跳墙了,那也是搞昌贤。 现在倒好,昌贤一进衙署,见到自己和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似的,让其他人怎么想,让李家人怎么想。 万一李家人“误会”二皇子以自己马首是瞻,真要是狗急跳墙了,再噗嗤噗嗤攮自己几刀,找谁理去,再者说了,将来出了什么事,甩锅都没办法甩。 户部官员们面色各异的散了,临走之前还直盯着楚擎看。 邱万山也看着楚擎,表情很古怪,眼珠子乱转。 昌贤一步三回头的被卫长风带进了正堂之中,老卫还给楚擎打了个眼色,让他也跟进去。 楚擎刚要跟上,邱万山拉了他一把。 “贤弟。”邱万山双眼放光:“你果然是可塑之才啊。” “什么玩意就可塑之才了?” 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当初愚兄让你只可讨好一位皇子,两者选其一,应讨好琅琊王,谁知贤弟举一反三,竟然一网打尽,高,实在是高哇。” 楚擎:“…” 邱万山满面感慨之色,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捞鱼呢,还一网打尽,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楚擎也不想解释,快步进入正堂之中。 卫长风虽然岁数摆在那,可毕竟昌老二是皇子,入了正堂后,老尚书亲自去泡了茶,将茶盏递到了昌贤面前。 昌贤接过之后,一转头,又递楚擎面前了,极为恭敬。 卫长风气的够呛,又不好说什么。 楚擎接过了茶盏,一转手,又递给卫长风了,满面堆笑。 “卫世伯辛苦了,快喝点茶歇息歇息。” 卫长风抚须一笑,接过茶杯坐下后呷了一口,还扫了一眼昌贤。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亏你还是皇子,一点礼数都不懂,看看人家小楚多会来事。 今天下朝的时候,卫长风被黄老四留下了,俩人去议政殿狗狗搜搜的谈了大半个时辰。 黄老四给卫长风交了个实底儿,得查账了,必须得查了,国库现在穷的耗子进去都是掉着眼泪出来的,临走之前还得留几粒大米算是接济接济大昌朝了。 根据千骑营的调查,贪墨税银这种事,几乎成常态了,尤其是那些出自世家门阀的地方官员,更是有恃无恐,截留七成,送到京中三成,可谓是骇人听闻。 而最让黄老四愤怒的是,臣子们都知道这个情况,就好像变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似的,要是有地方官员没有截留,送到了州府,照样被贪墨。 不是说没有好官,有,可同样一个州府,人口差不多,你要是不截留,送到京中的税银可比我们这高了一大截,那谁能容你,大家都贪,就你不贪,没说的,弄死你! 如果说一家一姓这么干,黄老四直接让千骑营抄家,就是灭门诛九族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 可问题是世家门阀之间虽有争斗,可一旦有人侵犯到了他们的共同利益或者核心利益,就会团结在一起奋死抵抗,无论是谁,哪怕是天子也不行。 可笑也就可笑在这,大家都说天子是九五之尊,可真正无处不在的,不是天子,而是世家门阀和地方豪族。 黄老四已经下定决心了,别玩什么前戏试探了,要整就整一把大的,一步到位,先从李家来,搞了李家,震慑其他人,不求将以前贪墨的钱粮吐出来,只要能以后杜绝这种情况就行,这也是他作为天子最大的让步了。 其实说是让步也是无奈之举,真要是逼的狠了,黄老四刚刚登基,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杀鸡儆猴,李家就是这个鸡,不过这个鸡很有战斗力,老中青三代,老的是三朝老臣,中的吏部左侍郎,年轻一代不是主政一方的官员就是颇有才名的士林中人,所以黄老四才把昌老二推出来,换了别人,哪怕是陶少章或者卫长风这种重臣,都未必能镇得住场子。 第204章 团伙 老卫看着楚擎,百味杂陈。 谁能想到楚擎来户部才短短几日,如今竟然简在帝心了。 关于楚擎被关押在天牢的事,他也知道,非但如此,他还想去求情来着。 只不过当时太子病重,黄老四哪有心思搭理臣子们,卫长风也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上朝的时候,黄老四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所以卫长风等臣子也确定了,太子应该是好转了,要是太子挂了,黄老四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乐呵呵的。 下朝的时候,老卫一看天子似乎心情很好,就准备去找黄老四求求情。 也由此可以看出来,卫长风挺仗义的,说罩着楚擎就罩着楚擎,不像某些王八蛋,捕风捉影以为楚擎挂了,这还尸骨未寒,第一时间就去投敌了。 也是巧了,没等卫长风去敬仪殿,孙安先找到了卫长风,说黄老四召他。 到了敬仪殿,黄老四先开口,说了一下让二皇子查税这事,名义上是让老二来,实际上让楚擎暗中主导。 卫长风很奇怪,天子怎么这么看重楚擎? 老四说了,楚擎应该,可能,或许,好像是个人才,具体是或不是,天子也不是特别确定,就看查税这差事办的怎么样,办好了,加官进爵,办不好,爱死哪去死哪去。 黄老四还是比较信任老卫的,给楚擎夸了一顿,说这小子懂医术,特别“勇敢”,直接给麒麟石砸了,闹了个大误会,之后又给太子救了,大致给楚擎这几天的经历说了一遍。 当然,没说楚擎怎么教他泡妞和忽悠妃子这事。 除此之外,黄老四还说了,让卫长风没事在户部衙署的时候多给楚擎灌输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尤其是多说说天子的事,比如天子多勤勉啊,天子多爱惜人才啊,天子多体恤下属之类的,而且皇宫也是个好地方,太监们懂礼数,宿卫们尽忠职守,宫女们长的贼带劲等等,和个传销头子似的。 大昌朝就是这熊样,宫女多的用不过来,所以有的时候皇帝开心了,也会赏一些宫女给臣子把玩把玩。 黄老四也没少干过这种事,在宫中溜达,见到哪个宫女长的磕碜影响心情了,就直接赏给臣子们了。 当然,要是入宫主动勾搭宫女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卫长风很懵逼,自己没事和楚擎说这玩意干什么,你是天子,他是官员,还是不入流的官员,你要觉得楚擎是个人才,往死里使唤就完事了呗。 但是老卫也没好意思问,天子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应声,之后老四交代完了,他就给老二带出宫回了户部衙署。 “楚师,皇宫一别,贤未送行,心中多有挂念,更是愧疚在心,今日见到楚师在户部当差,贤应持礼言谢。” 说完后,昌贤又施了一礼。 楚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不在意。 不是他拿架,而是觉得应该的。 要不是他,昌老二估计得被天子和太子怀疑一辈子,再者说了,要不是这小崽子,他哪能在天牢里担惊受怕那么久,光施礼有个屁用,按照正常流程都应该给精神损失费。 昌老二很恭敬,非得让楚擎坐下后他才落座,还又给楚擎泡了杯茶。 一旁的卫长风看的满腹疑窦。 要说这二皇子吧,老卫多多少少还有些了解,挺混账个小子,性子不算温和,虽然不能称之为乖张暴戾,却也不是什么贤王,不过元日之后倒是转了性子,也不与外朝臣子结交了,整日只在宫中读书,甚至主动将封地给交还给了宫中,空留一个王爷的头衔。 当时还有不少读书人,说二皇子是以退为进,故意留在京中,想要争圣宠觊觎太子之位。 老二也是个狠人,主动上书,要去边关军中历练,如天子当年一般为国镇守边关。 然后又有一群读书人阴阳怪气了,说太上皇当年就是镇守过边关,后来回京夺了大宝,当今圣上也是如此,去过边关待过几年,之后也是回京夺了大宝,二皇子琅琊王这是不是要效仿他老子和他爷爷啊,去边关收买人心,到时候资本累积的差不多也回来和太子抢一抢皇位? 不得不说,键盘侠这玩意,从古至今一直就有,反正不管怎么做,都能挑出错处。 不过也是因为这事,老二着实赚了一波好感,卫长风就觉得老二挺不错的,愿意远离权力中心去边军历练,很懂事。 在老卫这些经历过八龙夺嫡的臣子眼里,什么龙子龙孙,越少越好,最好就留个太子,其他皇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黄老四没同意,一票否决权给否了,主要是怕昌贤死边关,孩子再也不好也是自己的种,还是有些舍不得,再一个可能也打着备胎的主意,毕竟太子那身体情况都已经到了家属快要签字的地步了。 “殿下,卫大人。” 邱万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一副“咱是个团伙”的模样说道:“下官已将周围的文吏支走了,是否谈谈查税之事。” 说完后,邱万山转身将门关上。 楚擎都看乐了。 老邱这是怕卫长风和昌老二不带他玩啊。 卫长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先去外面候着,本官还有事交代楚擎。” 邱万山老脸一红,称了声是,又走出去了。 “琅琊王殿下。”卫长风轻咳了一声:“陛下今日已是交代臣查税之事,不知殿下可有章程。” “卫大人。”昌贤歉意一笑:“本王与楚师有些私事要谈。” 卫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殿下谈便是。” “老大人可否移步等候片刻。” 老卫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老子的衙署,老子的正堂,你让我“厨去”? 闹心归闹心,老卫还是站起身,背着手出了正堂。 肘,厨去就厨去,谁叫你是皇子呢。 正在正堂外面邱万山一看卫长风也出来了,满面不解:“老大人您怎么也出来…” “与你何干。”卫长风骂了一声:“整日就知做些无用之事。” 邱万山一脸懵逼。 啥玩意啊,我说什么了就喷我? 卫长风的确有理由喷他,老卫以为刚被撵出来的邱万山心里在嘲笑他。 天地良心,邱万山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然,有一说一,如果他知道老卫是被赶出来的话,肯定会内心里嘲笑一番,老卫也不算是骂冤枉了。 ………… 大哥们我说的是一天至少更五章,不是一个小时至少更五章,咱都讲讲理,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喝茶投投票给个好评什么的消消气。 第205章 卦象 正堂内,没了外人,昌贤第三次施了一礼,眼眶子都发红了。 “楚师,在宫中,学生无法言谢,若不是您,学生与皇兄,怕是这辈子…” 昌贤弯着腰,神色激动:“若不是楚师,父皇与皇兄,不知要何时才能知学生心迹,此恩,恩同再造。” 还是那句话,误打误撞。 当时楚擎在韬武殿的时候,关心自己是死是活,哪有心情详细解释输血不是换命,对昌贤的态度很敷衍。 也正是因为敷衍,皇字头爷仨才以为楚擎是有意为之,而作为当事人的昌贤,打心眼里感激楚擎给他表明心迹的“机会”。 楚擎站起身将昌贤扶了起来,露出了一丝苦笑:“过去就过去了,不用天天挂在嘴上。” “楚师心志高远。” “你记心里就行。” 昌贤抬起头,笑吟吟的:“楚师总是这般风趣。” 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我不是风趣,我是认真的,别总嘴上说啊,你记在心里才行,记一辈子,没事就给我点好处什么的,这才是报答恩情的正确打开方式。 昌贤略微感慨:“楚师有所不知,当年父皇还未登基时,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为学生算过一卦,说学生若是命中遇一贵人,必成一代贤王,辅佐天子开创盛世。” 楚擎心不在焉:“那不挺好的么。” “那时父皇还是王爷,学生连世子都不是,百思不得其解,将来要如何封王,父皇登基后,学生依旧觉得那道人算的不准,学生本就是皇子,哪里还有比学生更加尊贵之人,而且学生自认允文允武,行事更加果断,远远比皇兄…” 楚擎赶紧摆手:“大哥,我管你叫哥行不行,以后你别和我唠这些心路历程了,什么好事啊,天天逮谁和谁说。” 昌贤笑嘻嘻的:“贤只与楚师说。”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他发现这孩子变皮了,主要是那逼嘴还闲不住。 之前见的时候,这孩子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好像他老娘突然要改嫁王叔叔似的,就没见笑过,惜字如金。 不笑也就算了,之后见的那几次,开始哭了,在天牢也哭,在韬武殿也哭,哇哇哭。 现在好了,不苦大仇深了,也不哭了,开始乐了,唯一没变的就是那张嘴,和个棉裤腰似的,什么都往外说。 还真是这么回事,就楚擎知道的宫里那点破事,什么二皇子暗害太子,天子不孕不育,太子装疯卖傻之类的,都是昌贤给捅咕出来的。 “学生觉着,楚师就是学生的贵人。” 说到这里,昌贤扭头看了眼房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其实父皇刚登基时,学生并不愿意与皇兄争太子之位。” 楚擎算是服了:“我是看出来了,你应该是八辈子没说过话了,这样哈,你今天一次性说完了,就今天这一次,以后不准再提,我也装什么都没听过,行吧。” “学生也不知为何,好多应该烂在肚子里的话,烂一辈子的话,想说出来,不知该和谁说,学生信得过楚师,想和楚师说,说了,便不去想了。” “行吧。”楚擎指了指身旁的凳子:“就这一次,只能说你的事,不能说狗…不能说陛下。” “学生只说自己的事。”昌贤给楚擎的茶杯里添了些茶水,坐在凳子上,笑吟吟的:“学生当初本不想与皇兄争太子之位,只是又想到了那三道隐门传功长老的卦象。” “他不就说你会遇到贵人吗,遇到贵人成为一代贤王,和你想不想当太子有什么关系。” “那道人说,说是这贵人不来这昌朝,我必为帝!” 楚擎哭笑不得:“遇到贵人,你成王爷,遇不到贵人,你就当皇帝?” “是如此,道人说,若是未遇贵人,我为帝,却是殇帝,昌朝数百年国祚将要毁于学生手中,昌去夏来。”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说,你爹…不是,陛下知道吗?” “父皇当时在边关,并不知情。” 昌贤摇了摇头,小脸皱巴巴的:“三道隐门是大昌朝的国教,历代天子推崇有加,为学生算了一卦,学生不敢信,却也偶会想起。” 说到这里,昌贤自嘲一笑:“那时学生还在想,若是我真成了皇帝,一定要做个好皇帝,造福天下,开创盛世,证明给三道隐门的长老看,他那卦象算错了,若是再胡言乱语,便派兵烧了他们三道峰的山门。” 楚擎翻了个白眼:“就你说的这话都能证明你不是个好皇帝了。” “楚师教训的是,学生以前,性子乖张,非是良善。” “不过你能认识到错误,并且加以改正,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因遇到了楚师,楚师就是学生的贵人,道人说,贵人来到昌朝后,我必会成一代贤王,学生愿做贤王,愿跟随楚师学本事,辅佐皇兄开创大昌盛世。” “等一下。”楚擎神情微变:“贵人来到大昌朝,什么意思?” “是如此,道人当时便是这么说的,贵人来到昌朝。”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说是在大昌朝或者中州大地上遇到贵人,好理解。 可问题是,这贵人来到大昌朝…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难道这贵人,真的是自己,自己,可不就是“来”到大昌朝了吗。 原本楚擎还当个故事听,什么算卦之类的,不是不信道人会算卦,而是一般人碰不到。 关于算卦,或者说是算“命”这种事,楚擎认为道家肯定是精通的。 上一世的时候,他有个发小,也是刚出生的时候遇到了个道人,那道人给尚在襁褓的发小算了一卦,说这孩子将来是掏粪的,不是当偶像出道,就是掏粪的。 发小他老妈还真信这一套,不过信归信,却想要给孩子逆天改命,打那之后省吃俭用给发小凑钱上学,天天督促学习,严厉的不行。 后来发小也如愿以偿的考上大学了,而且还是国内知名的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当了医生,算是出人头地了。 可事实上,还是如道人所说,因为发小是肛肠科的主治大夫。 所以对于道人算卦这种事,楚擎还是比较信的,挺邪门。 “改天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让他给我也算上一卦。” 昌贤笑道:“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雨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已过八载,学生再未见过。” “哦,那就算了,见着再说。” 楚擎心里暗暗纳闷。 雨道人,听这名就觉得不靠谱,还雨道人,是个水货吧? 第206章 遭遇官僚 从前的事,过去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掰扯,楚擎也不在乎。 什么道人啊,卦象啊,老二的心路历程之类的,他毫不关心。 扯了会闲篇儿,楚擎想谈正事了,给直属领导晾在外面和领导的领导谈话可是大忌,这事要是发生在邱万山身上,邱万山都得三省吾身,属于是职业生涯中的污点,这种常识性错误可不能犯。 快步走了出去,恭敬的给老卫迎了进来,泡了茶,很殷勤。 卫长风很满意,他就喜欢这样的属官。 老卫不喜欢拍马屁的官员,但是架不住楚擎是当着皇子的面拍他马屁。 看看,连你个皇子都不鸟,小楚就对老夫恭敬有加,倍有面儿。 邱万山也跟进来了,他怕楚擎仨人不带他玩。 开玩笑,天子亲口交代的差事,皇子都来了,这可得好好表现。 四人分别落座,卫长风率先开口。 “陛下今日面授机宜,却不知殿下可有章程。” “外人”面前,昌贤又是那副二皇子的模样,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 “父皇言,税,钱粮也,关乎苍生,关乎国朝兴衰,贪墨者,小人、恶人、贼人、奸人,岂可视若无睹,国有小人、恶人、贼人、奸人,人人身居高位,人人主政一方,肥私害民,龙颜震怒。” 卫长风微微颔首:“所言极是,钱粮是国朝重中之重,贪墨的,是国朝钱粮,也是民脂民膏,陛下震怒,我等必然要为君分忧。” 邱万山附和道:“为君分忧,是为臣子本分,陛下将此事交于我等,敢不用命。” 说完后,三人齐齐看向了楚擎。 楚擎一脸懵,见到邱万山不断打眼色,这才连连点头:“对对,我也是。” 昌贤再次开口:“今日我等聚在此处商讨税事,极有必要,父皇所言,字字见血,发人深省。” 卫长风:“臣自当与殿下勠力,不敢懈怠,势将税银之事查个一清二白。” 邱万山:“排除万难,不畏艰险,不负陛下重托。” 三人再次看向楚擎,楚擎眨了眨眼睛:“我也是?” 昌贤:“父皇极为重视此事,整日夜不能寐,闭眼皆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叹息连连。” 卫长风:“陛下仁德至善,臣汗颜,臣亦是每日回到府中寝食难安,每每想到国库空虚,便愁苦万千。” 邱万山:“下官感同身受,何尝不是如此。” 三人还是看向楚擎。 “对,我也…” 楚擎顿了一下,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还是没忍住。 “殿下,卫大人,邱大人,咱…咱唠点干的行吗,是,我知道陛下至仁至善,知道殿下想要为君分忧,知道卫大人心系百姓,知道邱大人逢迎拍…知道邱大人也心系百姓,下官都明白,可咱还是抓紧时间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吧,行吗。” 楚擎算是服了,感情天子让你们搁这开马屁交流大会呢,说了半天没营养的话,水字数呢? 卫长风老脸一红:“楚署丞说的是,查税这事,是应先商议出个章程。” 看向昌贤,卫长风问道:“殿下以为如何。” 昌贤微微一笑:“本王哪里懂这查税之事,便是算学,也是才学了几日罢了。” 看向邱万山,昌贤问道:“右侍郎是户部老臣,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邱万山直起腰,沉默了片刻,道:“这查税一事,关乎国朝命脉,天下钱粮,乃是重中之重,应查,详细的查,仔细的查,彻底的查。” 邱万山看向楚擎:“楚署丞以为呢?” 楚擎张了张嘴。 我特么以为个屁啊以为,我以为你们仨说的全是废话。 卫长风,楚擎不敢得罪,邱万山,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只能看向昌贤。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殿下,你来户部这事,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出去,传到李家人的耳里,咱别墨迹了,你就直接说,应该怎么办。” “不错,楚师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昌贤又看向了卫长风:“卫大人觉得下一步应该如何做,父皇早就与卫大人多次提及此事,想来卫大人早有谋划。” “老夫自然是谋划多时。”卫长风看向邱万山:“那万山便和殿下说说,老夫是如何谋划的。” 邱万山一脸懵逼。 你怎么谋划的,我哪知道啊。 不过邱万山毕竟是久经沙场,微微点头,笑着看向了楚擎:“本官与卫大人是如何谋划的,楚署丞也知之甚详,那便与殿下说说吧。” 楚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这一次,他明白了,彻底听明白了。 感情这仨人是鸡毛主意都没有啊,坐半天,废话没少说,正事一点都没有,光扯皮了。 别人可以不着急,楚擎不急不行。 如今他已经“浮出”水面了,越快搞定李家,他楚府越安全,哪有心情和三个“官僚”在这假大空。 “最早查萧县的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之后也多次去了萧县搜集证据,虽然没什么收获处处碰壁,但是这个案子他是从头跟到尾的,光看账目没用,先找陶大人,了解了解情况吧。” 楚擎话音一落,昌贤连连点头:“楚师所言极是,本王也是如此想的。” 卫长风:“本官原本是就是做此打算。” 邱万山:“不谋而合。” 楚擎:“…” 有了思路,几个人可算不再扯皮了,楚擎也是坐的浑身难受。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卫长风执掌户部多年,要是连查税都不会查,还当什么尚书了,赶紧告老还乡回老家卖烤苕皮去吧。 至于昌贤,那可是曾经想要当皇帝的人,如果连怎么对付一个县令都没主意,当什么皇帝,找个超市门口先摇明白再说吧。 邱万山更不用说了,知道内情最多的就是这家伙,甚至还一度打入敌人内部。 可就是三个应该是王炸的组合,表现的和个刚出道的素人似的,很不对劲儿。 事情就这么定了,卫长风让人将萧县这么多年来的账目全翻出来,命人重新核查一遍。 邱万山则是列出李家子弟的名单,尤其是李家的地方官员,看看是不是也贪钱了。 至于楚擎,则是和昌贤前往大理寺,找陶少章了解了解案情进展。 第207章 组建团伙 离开户部衙署,楚擎这才见到门口竟然站着三十个腰间挎着长刀的禁卫,福三正蹲着门口和一个宿卫侃大山。 见到昌贤出来了,禁卫们迅速散开,昌贤进入轿中。 正好邱万山追了出来,对楚擎打了个眼色。 俩人来到旁边,邱万山压低声音说道:“贤弟,一会莫要忘了,在殿下面前多为愚兄美言几句。” 楚擎哭笑不得:“你跑出来就为这事啊。” “那还能有何…哦对,主要是担忧贤弟安危,今日过后,势必与李家撕破脸皮,贤弟小心为上。” “你能这么快就想出瞎话,我姑且就信了吧。” 邱万山讪笑一声,随即正色道:“还有一事,愚兄要传授你,这可是经验之谈。” “什么事?” “与天潢贵胄相处,必要不亢不卑,不可过于低微。”邱万山正色道:“记住,你是文臣,亦是读书人,想要仕途坦荡,切莫落下个巧言谄媚之徒的名声,愚兄虽是能屈能伸之辈,可面对皇族子弟,却也需表现出文人傲骨,你也要如此,可是懂了。” 楚擎点了点头:“明白了。” 正好轿子里的昌贤掀开了轿帘,伸着脑袋喊道:“楚师,可否与学生共乘一轿前往大理寺?” 楚擎回头摆了摆手:“不了,轿子太慢,我不习惯。” “也好。”昌贤钻出了轿子,笑道:“那学生也骑马。” “这是什么话,骑马多有不便。”邱万山一甩长袖,满脸文人傲骨的表情教训道:“殿下是皇子,岂能骑着马招摇过市,还是下官背着殿下吧,下官比马儿跑的快。” 楚擎:“…” 昌贤一脸恶寒。 他并不觉得骑着马比骑个大活人还要“招摇过市”。 楚擎似笑非笑,悄声道:“邱大人,你不说得不亢不卑文人傲骨么。” “他可是皇子,王爷,是我大昌朝天家血脉,那身子,可不是他自己的。” “不是他自己是谁的?” “而是苍生黎民百姓的,若是骑马摔着了,不知多少人要担忧的夜不能寐。”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赶紧给李家的狗腿子都查出来,拜拜。” 回到衙署外,叫上福三,楚擎准备步行,昌贤则是并肩跟着。 禁卫们散开后,楚擎这才看到,领头的宿卫竟然是太子卫率的童归。 略显诧异,太子的保安头子,怎么还负责二皇子出宫后的护卫工作? 随口问了一声才知道,原来是太子昌喻安排的,不放心老弟出宫,给童归等人弄出来了。 昌贤不是太子,只是个老二,所以宫中并没有狗腿子。 正常来讲的话,每个皇子都有护卫,不是禁卫,就是护卫,只不过昌老二虽然脑袋上顶个王爷的头衔,却把封地给退了,更没有开牙建府,也就没有所谓的属官亲随。 二人边走边聊,楚擎回想起刚刚在衙署正堂之中三人一直打马虎眼的态度,满腹疑窦。 “卫大人当初给我叫到户部衙署,就是为了查税银,萧县的事,他比谁都清楚,可今天怎么一副完全没有准备的样子。” 昌贤哑然失笑:“像楚师这般为国为民大公无私之人,自然不会深想其中道理。” 楚擎老脸一红:“怎么说?” “卫大人有所顾虑,查税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李家狗急跳墙,或是联手其他世家门阀,卫大人怕学生难顶这巨大压力抽身而退回到宫中,那剩下的烂摊子,自然就是卫大人来收拾,李家与其他世家门阀的矛头,也定会指向卫大人。” 顿了顿,昌贤继续说道:“学生虽是皇子,却年岁幼小,卫大人更是怕学生急功近利急于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做事毫无章法或者冲动率性为之。” 楚擎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老卫打马虎眼,而是这老家伙不信任昌贤。 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昌贤岁数小,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嘛,不知深浅轻重瞎捅咕一顿,万一捅错地方再给李家捅急眼了,甚至是各方势力联手,最后昌贤再仗着皇子的身份直接溜了,顶锅的不还得是老卫吗。 正是因为有此顾虑,所以卫长风才顾左右而言他,不想让昌贤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反而想先探探昌贤的口风,或是先看看昌贤要如何办这差事。 想通了老卫的态度,邱万山自然也好理解了。 老邱更不是傻子了,不言胜先虑败,最后如果没干成,谁出的主意或者谁表现的最活跃,那么谁就顶锅。 所以邱万山就得把握好一个度,出最少的力,刷最多的存在感,如果这事成了,得让天子记住他,如果这事没成,还不能让李家知道他参与了的太深再打击报复他。 所以相比来说,邱万山比卫长风还难做。 “这官场,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混的。”楚擎侧目看向昌贤:“那你呢,二皇子殿下,你怎么想的。” “自然是以楚师唯马首是瞻。” 楚擎似笑非笑:“怎么的,你是和卫大人似的,有所顾虑,还是和邱大人似的和稀泥?” 昌贤不乐意了,急吼吼的说道:“学生真是如此想的,楚师如何交代,学生就如何做。” “开玩笑呢,看把你急的。” 楚擎哈哈一笑,突然觉得这小崽子挺有趣的。 一时之间,楚擎倒也是感慨万千。 修韬武殿那会,还想着找个皇子当靠山,结果这阴差阳错之下,成了皇子的“老师”,成了老师不说,还成了救命恩人,而且一“救”就救俩买一赠一。 楚擎能感受到,昌贤的确是很感激自己,不是虚与委蛇,最古怪的是,对自己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感。 这种依赖感,或许出于给了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也或许是出于那个什么水道人还是雨道人的卦象,昌贤真把他当成了命中的贵人了。 大理寺不远,三十个禁卫将楚擎和昌贤护在中间,引得不少人频频侧目,不过几乎没人认识昌贤,认识昌贤的人都在衙署中办公,不认识的却也知道是贵人,离的远远的。 楚擎很羡慕。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一出门带三十个狗腿子啊。 第208章 小陶的曙光 别说大理寺,就是其他衙署,来了人,得先通禀。 但是皇子来了,大理寺的官员得出来排排站的迎接。 这也就是现在昌贤改了性子,换了以前,都不用特意走过来,派个禁卫通知一声,陶少章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见皇子。 大理寺正卿不在,陶少章带着一群官员快步走了出来,按照品级站好行礼。 楚擎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甭管是古代还是后世,只要是领导来了,就是老娘预产期到了也得跑出来迎接,折腾一通后,快一点半个小时,慢一点磨磨唧唧小半天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领导闲得慌还是属官下属闲得慌,好像没人迎接领导双腿就灌铅了一样。 陶少章施了礼,见到楚擎站在昌贤身后,面露惊喜之色。 楚擎微微一笑。 看得出来,小陶还是挺关心自己的,估计是和邱万山一个熊样,以为自己死宫里了。 昌贤代表他老爹,满面亲切实际心里不以为意的问候了一下看似操劳实则都在班房里睡大觉的大理寺官员们。 双方气氛很友好,严肃不失活泼,昌贤既体现出了皇权的尊贵也体现出了天家的亲民和接地气,大理寺官员不亢不卑,既表现出他们是舔狗又体现出他们的文臣傲骨,表明他们是一群有傲骨的舔狗。 还没楚擎脖子高的昌贤,往那一站,不断微笑颔首。 足足墨迹了一炷香的时间,陶少章这才带着昌贤和楚擎往正堂走,同时暗自猜测这俩人怎么搅合到一起去了。 楚擎不想去正堂,人多眼杂,随意说了声去陶少章的班房谈事情。 在旁边领路的陶少章微微一愣,连忙给楚擎打了个眼色,大致意思就是别没大没小的,琅琊王这小比崽子还搁这呢。 昌贤多聪明啊,笑道:“那便去陶少卿的班房吧,一切以楚师为主。” “杵尸?”陶少章懵了:“杵尸是何人?” 楚擎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 陶少章下意识问道:“二皇子殿下为何称你为师?” 昌贤轻咳了一声,陶少章老脸一红:“下官冒昧,失了身份,殿下莫怪。” 嘴上这么说着,陶少章更好奇了。 到了班房,陶少章又是泡茶又是给昌贤让到了主位,眼珠子滴流乱转,想不通为什么昌老二对楚擎这么恭敬。 楚擎摆了摆手,让陶少章别瞎忙活了,笑道:“陛下吩咐了,让琅琊王殿下负责查税这件事,先从萧县开始。” “此话当真?!”陶少章激动够呛:“当真可以查,大查特差,光明正大的查?” “那有什么当真当假的。”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是觉得我和你胡说八道呢,还是陛下胡说八道呢。” “你。” 楚擎:“…” 昌贤看向楚擎,笑道:“楚师与陶少卿,是旧识?” 楚擎点了点头。 昌贤又问:“至交?” 楚擎犹豫了一下,交不交的,说不准,反正现在和人家的大丫鬟搞商务合作呢。 陶少章反应过来了,连忙点头:“下官与楚公子是至交,深交,患难之交,生死之交,相濡以沫的交啊!” “既陶少卿是楚师至交,那本王便安心了。”昌贤微微点头:“本王不通算学,更不懂稽查之事,父皇只是让本王挂个名头罢了,查税之事,还需仰仗楚师与陶少卿了。” “不敢不敢,下官分内之事。” 陶少章倒是挺兴奋,黄老四终于拿萧县当事办了,给二皇子都整出宫了。 可兴奋归兴奋,陶少章多多少少还有点别扭。 这“师”字,如今这么不值钱了吗,自己的爹是太子少师,楚擎也成“师”了。 不过小陶同学也不在乎,他和他老爹各混各的,有没有人和他老爹抢饭碗都无所谓,他就在乎萧县这事。 其实最开始吧,陶少章就是接到“线人”举报了,说萧县烂到了根子,萧县大魔王李木贪赃枉法,百姓苦不堪言。 小陶身为大理寺少卿,岂能坐视不管,查呗,这一查,给贪污的事查出来了,之后没的说,调查取证。 其实事情发展到这里,小陶就是公事公办,不掺杂任何私人恩怨。 可没成想,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小陶同学这个憋屈啊。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萧县,当地县老爷,也就是萧县大魔王李木,给小陶同学整的颜面大失,往难听点说,那叫阳奉阴违,嘴上说的配合调查,实际上根本不拿陶少章当个干粮,往好听点说,那就是和玩煞笔一样给陶少章耍的团团转。 找人问个话,大家和躲瘟神似的。 住个客栈,东西被人翻了。 吃个饭,下泻药了。 最恶心的是睡一觉,马还被偷了。 去了萧县县府,理论了几句,李木非说陶少章以权压人不讲理,说不过了还要打他李木,满哪嚷嚷,完了还找出一千多个人证。 陶少章是什么,是文人,而且是个讲理的文人,哪是李木这种盲流子似的官员的对手,就带个小厮,气势汹汹的去了,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还不是一次,所以说这事,已经不单单是查税的事了,还夹杂着很大程度的私人恩怨。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李木就是个小小的县令,连大理寺少卿都敢欺负欺负,对待治下的百姓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也由此可见李家得有多猖狂,要知道萧县距离京城不过半日的路程,算的上是天子脚下的脚旁边了。 而陶少章委屈就委屈在这。 好歹是大理寺少卿,去了萧县两次,越去越年轻,第一次去,被人家当儿子似的戏耍,第二次去,被玩的和孙子似的,萧县大魔王还说了,第三次还敢来,直接让他回炉重造。 先是委屈,再是闹心。 账目核算出来了,但是没更多的铁证,如果是别人,光是账目就可以将人拿下了,可李家不同,还需要更多的铁证,得铁证如山才能将这案子彻底坐实。 然后小陶同学就很闹心了,天子一直在打太极,明显不当回事。 闹心了一段时间,陶少章愤怒了。 愤怒来源于天子的不闻不问,来源于他突然知道,萧县这种情况已经是常态了。 所以愤怒的陶少章已经做好“老娘和你拼了”的觉悟,查,就查,查不着也查,反正啥也不干,就是查,天子不管是吧,诶,可以,我天天上奏折,天天在朝堂上叫唤,天天刷存在感,我烦死你,丢人呗,大家一起丢人,我陶少章丢人,拉着天子丢人,拉着李家丢人,大家一起丢人,当然,跟着丢人的,还有他爹陶瑸。 而现在呢,委屈,闹心,愤怒的陶少章,终于看到了曙光,二皇子昌贤和楚擎的脸上,散发着希望的曙光。 陶少章想要争一口气,他不是想证明他了不起,他是要告诉萧县所有人,他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假以时日,他一定要再去萧县,他要当爹,他要当爷爷,最重要的是,他得给他的马找回来。 第209章 惨状 楚擎将想法一说,陶少章打开了书柜,拿出了抄录的卷宗放在书案上。 一边让昌贤看,一边泪汪汪的讲述着他在萧县的所见所闻。 昌贤听了一会,小眉头皱成了川字,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色了。 作为一个立志要当一代贤王的皇子,昌贤满腔怒火。 随着陶少章的诉说,楚擎和昌贤对萧县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不提陶少章当儿子当孙子的那些破事,单单说当地民生情况,一个字,特么惨,俩字,真特么惨! 萧县三面环山,登记在册的民户八千有五,按一户五人来算,就是四万多人,这还是往少了算,要知道昌朝一户十几口子的都有,还不算隐户。 就算四万人吧,单单这四万多人,着实是让李木给玩明白了,摆弄的明明白白。 昌朝的赋税规定是二十一岁的丁男和十八岁以上的中男,都有授田,其中八成是口分田,剩下两成为永业田。 而受田丁男,要承担交纳赋税和服徭役的义务,这个是强制性的,必须每丁每年向朝廷交纳租粟二石。 除了交粮食,还得干苦力,每丁每年至少至少要服徭役二十天,如果是闰月的话,买二十日赠二日,就是得干满二十二日。 如果没有徭役,就纳绢或布匹代替,也就是“庸”,按天算,一天折合绢三尺或布三尺七寸五分。 当然,有时候破事比较多,不可能就让你满打满算就干二十天或者二十二天,得加班,如果加班到二十五天的,免调,加班三十天,租调全免。 也不可能可着老百姓往死里祸害,昌律规定是加班不能超过三十天。 昌律是这么规定的,可事实上呢,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就贪墨税银这事,也分为入门,进阶,以及王者级的。 先说入门级的,难度系数最低,也是最为普遍的,那就是瞒报。 不是瞒报税银,而是瞒报人口,距离京城越远的地方,越是如此。 一个县有五千人,户籍就造册三千人,收了五千人的“税”,就给三千人的钱,因为我就登记三千人。 其次是进阶级,这个就稍微带点技术含量了,不常见,但是也不少。 进阶级就是官商勾结,走的是高端市场,不可着老百姓祸害,可着朝廷祸害。 比如某个县受灾了,那朝廷就得拨钱拨粮,钱是用来盖房子修路赈灾的,粮是给灾民吃的。 然后呢,随便写个折子,说是存的官粮受灾全毁了,私底下在联合富户或者地方豪强抬高粮价,将官粮以商贾的名义往外卖,等于是先赚了一笔官粮的钱,再贪一笔朝廷赈灾的钱。 那么问题来了,发大水降大雨天塌地陷这种事是老天爷说了算的,不是你想有灾就有灾,怎么办? 好办,人造! 写个折子,闹匪灾了,常用这种进阶版的多是沿海地区,也就是东海区域,直接让瀛人背锅,说来了群瀛人坐着小船咔咔咔连杀带抢的,损失惨重。 那朝廷就寻思了,是派兵性价比高,还是给钱性价比高,那肯定是后者啊,然后就拨钱。 之所以说是进阶版,因为涉及到了当地的屯兵卫,想玩这种套路的,必须和当地的武将们串通一气,属于是文武一起贪,钱来了,就地分赃,公平,公正,公开。 而第三种,也就是王者版的,极少,技术含量多,难度系数高,操作流程复杂,还得有足够硬的关系,也就是类似于萧县李木玩的花活,大多都是原创,不抄袭,偶有致敬。 所谓王者版,就是弥补了入门级的不足,丰富了进阶版的内容,取长补短集各家所长融为一体,从而将老百姓坑的叫苦连天怨声载道。 首先是税银,李木两头吃,百姓交了粮,李木虚报数字,截留了大头,小头送到京城,运用了入门级的技术手段,那就是瞒报人口。 再说灾情时期,李木召苦力,说是通路修田,实际上是开山采石,然后再卖给当地商贾,完了这个期间,还要让朝廷拨钱赈灾,丰富了进阶级的内容。 小灾,往重了报,死一个人,说是死十个人,一户受灾,说是十户受灾。 中灾,往大了报,死一百个人,说是死一千个人,一百户受灾,说是一千户受灾。 要是真遇见大灾了,那完了,李木恨不得说是天塌地陷世界末日灭霸重生了。 没有灾,也没问题,人造,不过不是说闹匪患,而是往山上运石头,运了之后堵路,非说是闹地龙,或者烧田,非说是雷劈的,总之手段百出花样繁多,一年到头受灾两三次不算少,五六次也不算多。 除此之外,还巧取豪夺,大肆收地,百姓没钱吃粮,那就卖身为奴,或者卖地。 最让人齿冷的是,收了人家的地,让人家成奴仆,不写地契,也不换奴籍,或者说是两份地契两份奴籍,百姓知道一份,朝廷知道一份。 这也就是说,百姓在萧县,有一个算一个,是得服徭役的,而等要按照人口交税的时候,又是按照造册的名字往上交,越少越好。 服徭役,给李木干的是私活,虽然是私活,但是人家服徭役了吧,那朝廷就拨钱给粮,然后,李木再把钱粮给贪了,人家是中间商赚差价,他是中间商黑吃黑。 说是叫萧县,不如叫李县,从上到下,从小到大,都是李木一个人说了算,不知逼死了多少百姓。 就说这“逼死”二字,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会去死? 被逼的百姓,本身就没了户籍,连奴籍都没有,说是流民都不为过,离开了萧县,哪都去不了,想要来京城讨个公道,京兆府的门朝哪开更不清楚,就算是去了,也没人搭理他,转头出了城,说不定就莫名其妙的死了葬在了乱坟岗。 说得再通俗点,那萧县的百姓,离不开,死不了,走不脱,活不起。 “啪”的一声,昌贤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胸膛起伏不定。 “萧县,半日路程的萧县!”昌贤气的小脸都哆嗦了:“竟有如此之多的骇人听闻之事,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猛地扭过头看向陶少章,昌贤沉声问道:“为何不上报朝廷。” 陶少章就等这句话呢:“报了,弹劾了,天天报,天天弹劾,在议政殿报,在议政殿弹劾,殿下您猜怎么着?” 昌贤皱眉:“怎着了?” “没用啊。”陶少章两手一摊:“一点用都没有。” 昌贤:“…” 一旁的楚擎无比的确定,陶少章绝对是等今天等很久了,而且八成这套说辞是准备说给天子听的。 第210章 查 公允点来讲,陶少章对天子的埋怨还是没格局。 地位不同,考虑事物的角度也不同。 陶少章想的是眼前不平之事。 黄老四则是要考虑杜绝以后的不平之事。 杀一个李木简单,灭一个李家也不难,杀人罢了,黄老四杀的人还少吗,都快杀的精神分裂了,也就登基之后病情才有所好转。 可杀了李木,灭了李家,让世人如何做想? 灭了一个传承上百年的家族,其他世家门阀定会人人自危,最终团结到一起约束甚至是反抗皇权。 黄老四能够夺得大宝,兵强马壮小弟多是一方面,再一个是支持他臣子也多,这些臣子,哪个不是出自世家门阀,哪个不是代表着世家利益。 这也是黄老四最无奈的地方,世家控制着地方豪强和读书人,豪强掌握着百姓的生死,读书人掌握着百姓的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说句最直白的话,世家要是团结到一起去,让读书人引导风向,说黄老四是昏君,天天就知道吃喝嫖嫖,用不了多久,很多一辈子都走不出村镇的百姓,就真以为天子什么正事都没有,一天天的就知道吃喝嫖嫖嫖嫖嫖了。 昌贤合上卷宗,皱眉凝望着陶少章,缓缓问道:“议政殿中,你揭露此事,李家人有何反应。” “只是拿出了账本,陛下却未过目,下官也没有提及萧县惨状,至于李家人,既未承认,也未矢口否认,吏部左侍郎说若是他李家长子李木真贪墨了官银,他必会大义灭亲亲手将李木送到大理寺监牢之中。” 陶少章弯腰施礼:“下官所言,句句如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还望琅琊王殿下回宫时将萧县惨状告知天子。” 昌贤哑然失笑。 千骑营无处不在,更别说萧县距离京城这么近,要是他老爹不知道的话,也不可能第一个拿萧县开刀了。 其实今天离宫之前,黄老四也没和他说太多。 虽然经过输血这件事昌贤证明了他痛改前非,可毕竟错过,差点没给太子弄死,所以黄老四对昌贤的态度还是以前那样,不冷不热,只是说让昌贤看着办,多听多看,遇到不决之事询问卫长风如何如何的。 所以昌贤很清楚,就查税这事,不止是黄老四考验楚擎,同样也考验他这个琅琊王。 “那陶少卿以为,应从何处下手?” “依下官看,殿下不如亲去萧县一趟亲眼见见如何。” 有了皇子撑腰,陶少章底气也足了:“殿下,萧县百姓苦不堪言,无论那李木再是如何粉饰太平,必能寻到铁证。” 昌贤又转头看向了楚擎:“楚师以为如何。” 楚擎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事还是魂游天外。 陶少章轻咳了一声:“楚公子,殿下在问你话。” 昌贤皱眉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嘘,楚师在衡量大局。” 陶少章:“…” “啊?”楚擎回过神了,看着昌贤:“你刚才说什么?” “陶少卿说不如去萧县瞧上一瞧。” “拉到吧。”楚擎连连摇头:“要去让他自己去,什么好地方啊,都说了李木在那边只手遮天,万一狗急跳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敢!”陶少章冷笑道:“有禁卫护着周全,李木想要抄家灭族不成。” 楚擎一脸揶揄:“就李木做的那些事,被揭发了,不抄家灭族?” 陶少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那可不是吗,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俩陪葬的。 一时之间,陶少章极为不甘心。 要是不去吧,根本搜集不到铁证,再一个是我马还搁那押着呢。 “殿下,陛下和你说,就是查税这事…” 楚擎若有所思的问道:“是说从萧县开始查,还是,先从李家开始查?” 昌贤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不解,紧接着瞳孔微缩:“楚师的意思是…” “萧县,还是李家。” “李家。”昌贤与楚擎相视一笑,再次重复道:“李家!” “那就结了,在京城办这差事吧。”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问道:“那不找马…不是,那不去萧县搜集罪证了吗?” “陶少卿,今日离宫时,父皇说,先从李家开始查,可是懂了。” “下官怎地不懂,李木不就是李家的人么。” 陶少章说完后,望着昌贤似笑非笑的模样,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再是一震,猛然看向楚擎。 “楚公子的意思是…” “陛下这是明修栈道…”楚擎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暗渡宝鸡!” “宝鸡是何处?” “额…就是陈仓。”楚擎摊了摊手:“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查的不是李木,而是李家。” 陶少章重重点了点头:“本官懂了。” 楚擎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方向,是查税银,第一步,是查萧县,萧县县令李木,就是李家人。 乍一听,查萧县李木,和查李家人是一个意思。 可往深了一想,又不是一回事。 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因为这王八蛋是李家长子,再过十几二十年,说不定还是李家的掌舵人家主。 既然动李木就等于动李家,那就可以理解问,天子要针对的,是李家。 楚擎看向昌贤说道:“既然殿下叫我一声楚师,那今天我就教殿下一个人世间的真理。” 昌贤站起身,一副恭敬的模样:“学生洗耳恭听。” “打人先踢蛋,打架赢一半!” 昌贤:“…” 陶少章点了点头:“有几分道理。” 楚擎抱着膀子说道:“先干李家,李家倒了,李木算个屁啊,如果先干李木,李家暗地里使绊子处处阻挠,反正都和李家撕破脸皮了,那还不如先查李家呢。” 说到这里,楚擎看向昌贤再次确认一遍:“殿下你得确定好了,陛下是这么说的吧,先从李家开始查,而不是先从萧县开始查。” “学生未记错,父皇是如此交代的。” “那就成。”楚擎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李林,你不是搞老子吗,这次该轮到你了!” 第211章 老糊涂 见到楚擎和个变态似的,满面狞笑的叫嚷着要搞死李林,陶少章有些小郁闷。 他不想在京城查,他想去萧县。 他不想搞李林,他想搞李木。 他想要他的马! 可惜,这里皇子最大,而最大的这个小崽子,一副以楚擎为马首是瞻的模样。 最终楚擎拍了板,不去萧县了,先搞李林这朵京中并不妖艳的“交际花”。 下午这么一折腾,几乎一天过去了,楚擎部署了一下突然拍着脑袋想出来的“计划”后,宣布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出了大理寺,楚擎和昌贤分道扬镳,前者带着福三回楚府,后者带着禁卫回宫,陶少章继续留在衙署之中回忆他与马儿放肆的青春。 回了楚府后,一入门,包管家迎了上来,说有客,贵客,尚书。 楚擎面露喜色,果然是贵客,连尚书都找上门来了。 然后包管家说是工部尚书刘勋,楚擎高涨的热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尚书带个工,干啥啥不中,狗屁不是。 问了一嘴才知道,原来之前修过韬武殿后,刘勋也下了拜帖。 听过之后,楚擎对这位工部尚书的底线感到不可思议。 全国最大的国营包工头,竟然找一个外人翻修房子? 来到正堂,楚擎一越过门槛,满面春风般的笑意。 “刘世伯,哎呀呀,竟然是刘世伯,刘世伯亲自登门,怪不得今个一大早就听见乌鸦…不是,听见喜鹊叫,您是没看看见啊,二百来只喜鹊,排着队在房顶上叫。” 楚擎可谓是虚伪到骨子里了,回头大喊道:“快,换茶,换贡茶,换最好的贡茶。” 身后的包管家一头雾水,轻声道:“少爷,咱府里没贡茶啊。” 楚擎回头:“那就整点锯末子,贵客都爱喝锯末子。” 包管家一脸懵逼,找锯末子去了。 刘勋坐在正堂之中,虽然未起身,不过也是满面笑容。 “楚贤侄回来了,不必多礼,老夫今日下差,闲来无事,路过楚府,便来看望贤侄一番。” 楚擎快步走了进去,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给刘勋填了些茶水。 对于这位工部尚书,楚擎谈不上好感或是恶感,唯一的感受就是老废物一个。 好歹也是尚书,连其他衙署的左右侍郎都不怕你,甚至是吏部的郎中之流都敢在议政殿中喷他两句,一点牌面都没有,除此之外,右侍郎広高智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贪钱,连个屁都不放,啥也不是。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人家高低也是尚书,面子上肯定是要过得去的。 刘勋这老家伙也挺虚伪的,笑呵呵的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 “老夫虽平日里不多与你楚家走动,却与武安相交莫逆。” 楚擎坐下后问道:“武安是谁?” 刘勋愣了一下,嘴里吐出俩字:“你爹!” “我爹不是叫楚文盛吗?” “武安是你爹的字!” 楚擎恍然大悟。 刘勋也是服了,你是亲生的么,连你爹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楚擎讪笑一声:“武安也经常…不是,我爹也经常和我提起你小子…,也不是,是我爹也经常和小子提起您。” 楚擎嘴都有点瓢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老爹的字,满心无奈,武安,不是字不好,而是混文臣的,怎么能起这么一个字呢。 “反正我爹说您是治世能臣,特别的能,比刘能都能,也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乃是国之栋梁,国朝擎天柱朝廷威震天,每每提及您都是一副敬仰的模样。” 即便刘勋脸皮再厚,听楚擎这么一说,还是脸红了。 他是看出来了,这小崽子满嘴胡话,楚文盛私底下不问候他全家就不错了。 楚擎见到刘勋满面尴尬的模样,心中冷笑,这老家伙还有点逼数呢,知道自己这尚书在朝堂上几乎没存在感。 “哎呀贤侄,今日老夫来,其实也是有一桩小事。” 刘勋赶紧转移话题,他怕楚擎继续“夸”他,这一夸,比骂他都难听。 楚擎连连摆手:“那您是来着了,我楚府,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我爹说了算,我爹离京了。” “那就好,那就好,这事…” 说到一半,刘勋傻眼了。 他还以为楚擎说的是既然是小事,他这个楚府大少爷就能做主了,而且按照正常剧本,是应该这么说的啊。 其实刘勋干什么来的,楚擎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是搞装修的,你是盖房子的。 我是个体户,你是国营。 我技术过硬,你啥也不是。 然后我去给你装修,傻吧,那要是让你学会了呢,老话说的好,教会儿子,饿死爸爸,谁搭理你。 “贤侄啊,你有所不知,武安离京前,专程来老夫府中拜会过,说是这楚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有你来统管。” 楚擎一脸狐疑:“我老爹离京前特意去您家,就为了告诉您一声楚府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我管?” “那自然不是,主要是说让老夫对你多关照一番,怕你在京中惹了事,没人照看。” 这话楚擎还是信的,可正是因为信了,反而更加鄙夷刘勋了,能够离京前去找你,可想而知对你是信任的,结果被关在天牢里生死不知,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见了我,都不说问一声。 原本楚擎还想面上过的去,毕竟是个尚书,可没想到这老东西都虚伪到骨子里了,满心鄙夷。 “那您是照看的挺好。”楚擎呵呵一乐,满面揶揄之色:“小子能被放出来,一定是您找陛下求了情吧。” “放出来?”刘勋一头雾水:“从哪里放出来,为何要寻陛下求情?” 楚擎也傻了:“您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楚擎哑口无言。 靠,你还不如说你根本没拿我楚家当回事了。 好歹你是尚书,竟然连我被关在天牢的事都不知道,还不如人家邱万山呢,这老头的尚书当的,那是一点前途都没有,消息也太闭塞了。 刘勋满面关切之色:“你果然惹祸了,究竟出了何事?” “额,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入宫教授算学…” “你入宫了,你还懂算学?” “略懂,就是因为麒麟石的事。” “麒麟石是什么?” “就是天子最爱的一块石头,赐给了昌喻。” “赐给二皇子做什么?” 楚擎纠正道:“昌喻是太子,二皇子叫昌贤。” “二皇子不是叫昌瑾么?” “昌瑾是长公主,昌…” 楚擎说不下去了。 感情这不是个老废物,是个老糊涂虫啊。 看着一脑袋问号的刘勋,楚擎都怀疑这尚书之位,不会是天子登基大酬宾你抽奖抽来的吧,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第212章 躺赢的老刘头 楚擎有点动心了,眼中的戒备之色彻底褪去。 就刘勋这熊样的,还盗取商业机密,估计就是手把手教他都未必学的会。 懒得继续和刘勋科普皇室成员的名字,楚擎颇为无奈的问道:“刘世伯,咱说正事吧,您今日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什么事不重要!”刘勋皱眉问道:“老夫只是问你,你在宫中出了何事,是不是闯祸了,若是闯祸了,陛下如何责罚,老夫要不要去宫中为你说项一番。” 楚擎凝望着刘勋,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这老糊涂说的是真话还是场面话。 “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楚擎也不是不想说,解决了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他并不觉得就算没解决的话这老头能帮上忙。 不是说对方会不会入宫求情,而是好使不好使,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好使,更甚至是,天子本来不准备惩罚自己的,一看刘勋这老东西去了,挺来气,再真的惩罚自己一顿。 “哎,你这孩子,下次再惹了祸事,定要派人知会一声老夫。” 刘勋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这才说道:“也不知武安是否与你提及过,老夫可是欠了武安天大的人情,当年…” 说到这里,刘勋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也不要追问了,都是陈年旧事,武安不与你提,老夫也不好主动与你言说。” 楚擎干笑一声。 谁追问了,我根本毫无兴趣好不好。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要说刘勋的业务能力不行,那没人否认。 可要说老头完全是尸位素餐,也不是。 工部也好工部尚书也罢,混的还不如九寺,其实和人无关,是历史遗留问题导致的。 其他衙署,全是文臣,兵部也都是武将,唯独工部,除了上面的几个官员外,大部分都是匠人。 士、农、工、商,匠人的地位还不如农民伯伯呢,要说比商贾强,还不是那回事,至少人家商贾有钱啊,所以说这群在工部上班的匠人,是没钱,也没地位。 而一个衙署强不强硬,靠的不单单是几个领导,还有属官。 就好比吏部,吏部之所以是六部之首,除了吏部尚书老南宫根正苗红手腕够硬之外,下面的官员全是精英,出身背景都强大,遇到什么事了,大家一起上,话语权也好,实权也罢,都是这群人的核心利益,也都会动用所有能量去争取。 别的衙署,求见的人络绎不绝,再看工部,门可罗雀。 谁去求工部,求工部干什么,要俩砖头回去垫床脚啊? 上朝的人数是最少的,衙署内的官员也是最少的,又没什么实权,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久而久之就越来越拉胯了。 所以历任工部尚书几乎就处于朝堂核心圈里圈之外,空顶个尚书头衔,毛都不是。 再说这些龙子龙孙的大名,就问刘勋关心这事有什么用吧,一辈子都未必能打上一次交道,他能知道黄老四有一女二子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皇子们叫什么都不关心,更别说关心宫里发生的事了。 当然,楚擎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所以在他眼里,刘勋就是个老糊涂虫。 事实上,这工部尚书,刘勋当的还真是糊里糊涂的。 当年太上皇登基,分封从龙之臣,楚文盛是坚定的太上皇一派,而刘勋呢,其实并不是。 太上皇夺嫡的时候,大家都站队,不站队不行,谁不站队,未免就有墙头草观望之嫌。 当年任职工部左侍郎的刘勋起初就没有站队,但他也不是观望,就是不怎么关心,觉得谁当天子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后来随着第一次八龙夺嫡逐渐白热化,朝堂上的官员都杀疯了,刘勋这一看自己当独狼不是回事啊,下了朝就问他媳妇,说现在朝堂上打的脑浆子都出来了,咱得加入个阵营吧,要不然第一个死。 他媳妇懂个屁啊,当时也是刚怀了孩子,想给老刘家生第三个孩子,然后就说老三吧,三这个数字好,然后…刘勋就和别人说他是三皇子太上皇这一派的。 之后老刘就躺赢了,啥事没干,啥力气没出,就天天看热闹,一直看热闹看到太上皇登基,最后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从龙之臣,当了这个工部尚书。 所以说,人的运气真的很奇怪,只要选,就有出头的机会,除非是楚文盛那种,不压选手压裁判。 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的时候,也就是黄老四杀疯了那会,刘勋的情况也差不多,他的仨孩子俩死一残,想着要第四个孩子,然后就和别人说他是老四阵营的,觉得“四”这个字挺吉祥,最后还是躺赢,黄老四登基了。 当然,在这个期间,刘勋和上一次情况差不多,光说站队了,什么都没干,基本上就是重在参与,完了实际上还没怎么参与。 不过黄老四和太上皇可不一样,老四不好糊弄,心眼还小,知道刘勋什么力没出,加上工部确实挺拉胯,所以总是针对工部。 这就是工部尚书刘勋的发家史,糊里糊涂的,有点与世无争的意思。 说关心楚擎吧,也不是假的,心里念着楚文盛的情,不是什么恶人,算是老好人一个吧,天天上班就想一件事,什么时候下班,天天上朝,想的也是一件事,什么时候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不是老刘没出息,而是条件限制了,工部就这么回事,别的衙署是无过便是功,工部是无功便是过。 盖房子修路,他能修出个什么功劳,又不是楚擎,还能给房子修出花来不成。 “贤侄啊,还是老夫刚刚说的那般,出了事,定要先寻老夫,可记得了。” 刘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老夫未必能帮衬上你。” 楚擎都乐了,这老头还真有自知之明。 现在楚擎也差不多确定了,自己差点死宫中这事,刘勋的确是不知情,加上觉得这老头稀里糊涂了,也没什么戒心,开口问道:“您说来意吧,小子听着就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让贤侄教授工部匠人如何改良砖石。” 楚擎差点骂娘。 这老家伙忒不要脸了吧? 本来寻思是盖房子,结果这是直接要核心商业机密啊。 刘勋叹了口气:“这开春之后这老天爷也不知是怎地了,连降大雨,城南皆是流民,那草房哪里能遮挡住风雨,你在宫中打的那空心的砖石,结实耐用,还省石料,老夫就想着,多打些这样的砖石,也好让那些流民有个容身之处。” 楚擎低着头,沉沉叹了口气。 开门第一单,竟然是要搞慈善?! ………… 今天初六,要坐一下午的车,只有两章,还都是在车上码的,大家理解包容一下,谢谢噢。 第213章 面纱之下 关于空心砖怎么弄出来的,楚擎还真不知道具体细节。 提起这事他还挺奇怪的,当时只是和陶家庄户说了个流程,结果没两天,这群刁民竟然鼓捣出来了。 按照他对这群刁民的了解,按理来说他们的智商就算比福三高也高不到哪去,不应该领悟能力这么强啊。 详细询问了刘勋几句,楚擎不是太看好这件事。 老头心地挺善良不假,的确是个私活,只不过可能是个赔钱的私活。 因为接连降雨的缘故,昌京以南出现了大量的流民,都聚集在城外,白天还好一些,要是到了晚上又降雨的话,这些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的流民们,半夜冻死都不是没可能。 正常这种情况下朝廷是肯定要管的,朝堂上也讨论,可治标不治本,天天发米熬粥就算勉勉强强解决了吃食的问题,没地方住也不行,最终这件事就落实到了工部头上。 按照正常流程,工部是要去拉木料和石料盖一些简易的茅草屋供流民居住,可实际上户部根本拨不出来太多的钱,杯水车薪。 刘勋这几天愁坏了,就突然想起韬武殿用的那些空心砖,想着这种砖石节省工料,等这些流民离开后还能回收二次利用,这才来到了楚府。 老刘头的意思,要不将空心砖的方法教授给工部匠人,工部制完了砖后去城外盖简易的房子,要不工部把钱给楚擎,让楚擎买工料制了空心砖送到工部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 楚擎倒是对刘勋改观了不少,是不是赔钱搞慈善先不说,单单说刘勋作为尚书有这份心肯为流民考虑就已经值得敬佩了。 不过敬佩归敬佩,楚擎并不认为能解决根本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真要是盖房子的话,得盖多久,动用多少人手,建盖的时候,那些流民去哪里待着? 这些问题都说不清楚,还有房子不是说盖就盖说拆就拆的,这可比重新盖个韬武殿难多了,老刘头还是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刘勋点头表示同意,这只是他的一个初步想法。 老头也知道他挺外行的,但是觉得楚擎挺内行,这几天愁的不行,也是病急乱投医,寻思围找个人聊聊。 应付了几句后,楚擎说再考虑考虑后,将老刘头送出了楚府。 老头挺低调,走路来的,也没带个随从,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原本楚擎平静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蹲在了楚府门口,发着呆。 福三也蹲了过来:“少爷,您怎么了?” “你对工部尚书刘勋,了解吗?”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知道这么个人,毕竟是尚书,也是老爷的上官。 摇头是因为接触不到,不知道性情和为人。 楚擎淡淡的说道:“这老头挺关心流民,想弄点砖头盖盖房子给流民住,但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三言两语,将刚刚谈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楚擎问道:“要是我爹在的话,他会怎么办?” “老爷心善,一定会同意。”福三呲牙一乐:“但是少爷您一定不会。” “为什么?” “老爷心善,会同意,您是聪明人,不会同意。” 楚擎沉默了半晌,随即竖起大拇指:“论如何能一句话同时得罪老爷和少爷俩人,三哥您绝对是行家。” 虽然没明白福三什么意思,但是这话一听就够欠揍的,老爹心善,但是不聪明,会同意,自己聪明,但是不善良,所以不会同意? 福三没心没肺惯了,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道:“每日都有城里的大人或是商贾去选奴仆,那些流民聚集在城外,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入了城,进了高门大院,虽是成了奴仆,却算是有了着落,您要是建了房子,他们有吃有住,慢慢耗着,等灾过去了,他们又走了,城里人吸食不到流民的血肉,定会记恨您。” 楚擎神情微变:“你的意思是说,帮了流民,流民暂时有了住处,就不用进城当奴仆了,城里的人挑不到下人,就会怪罪到帮助流民的人头上?” 福三点了点头,表示大致是这个意思。 他说不明白,事情很复杂,涉及到的也多,除了奴仆外,这些流民都是政绩,礼部的政绩,京兆府的政绩,谁插手,谁就得罪人。 楚擎不明白这么多弯弯绕,他只是觉得这世道挺可悲的。 他想起了第一次去陶府的时候,一句“朱门酒肉臭”,陶少章为之折腰,言说在赣南道游历的时候,那地方水患,相隔一坊,知州府内满是靡靡之音,酒肉满堂高歌起舞,而府外,躺着几十个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的乞儿。 京城不也是如此吗,城内歌舞升平,城外的乱坟岗,哪一日不添几具尸骨。 楚擎叹了口气,站起身回卧房睡觉了。 他还是不习惯生活于这个该死的世道之中。 当个好人,简单,可做好事,太难了,甚至比做坏事都难。 想要做坏事,一咬牙,心一横,搏一把,生活或许会滋润一些。 可要做好事,需要能力,需要关系,因为不能好心办坏事,还会得罪人,承受做好事的后果。 也难怪这世道坏人多,当好人的成本和风险太大了。 这个世道,需要小心翼翼,需要谨慎,谨慎到连做好事都是一种奢求。 回到卧房,楚擎不去再想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还未到辰时,楚擎被福三叫醒了,说陶家庄子的大丫鬟陶一和吴刚来了,带着些文书。 楚擎没想到这丫头性子这么急,哭笑不得的起了床。 在陶家庄子倒是说了,“商业合作”得草拟一些文书,楚擎没当回事,让陶若琳拟定好再来楚府找他,没想到这么快。 让福三将人带到正堂后,楚擎简单洗漱了一番。 来到正堂时,吴刚倒是显得有些拘谨,陶若琳也不知道是找管家还是福三要了个大饼,正吭哧吭哧的啃着。 见到楚擎来了,吴刚站起身行礼,陶若琳擦了擦嘴,敷衍的也行了个礼。 “至于吗,一大早就过来。” 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你要去衙署当差,自然要早早的来呀。” “也是。”楚擎走向书案,看向上面摆着的文书。 很简洁,与当时谈的没有任何出入,也盖上了陶字大印,还有个手印。 鬼使神差的,楚擎转过头看向陶若琳:“就那个空心砖石,能不能多打一些,送到工部?” “为何?” “随便问问。”楚擎苦笑了一声:“工部说城南有好多流民,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想用一些空心砖石看看能不能盖一些遮风挡雨的地方,可能会给钱吧,也可能不会,反正就是想顺手帮帮那些流民。” 陶若琳先是愣了一下,凝望着楚擎,过了半晌,突然将半张大饼卷起来塞在嘴里,三口两口咽了下去,险些没噎住,又是一把摘掉了面纱。 “好呀好呀。”陶若琳猛点着头,笑的和花儿一样:“那我们多坑一些大臣。” 楚擎痴住了。 如同春日的第一缕清新的风,这一刻,楚擎感觉到很暖,仿佛陶若琳的笑容,照亮了整个世界。 陶若琳还在笑着,双眼,如同弯月一般。 第214章 突破口 笑容,有很多种,可以通过笑容,感受到情绪。 楚擎见过很多笑容,这些笑容,表达着内心所想。 陶若琳的笑容,很温暖,因为善良,温暖的让楚擎甚至下意识忽视了对方惊艳的容貌。 楚擎想起了太阳花,永远朝着太阳,朝着太阳微笑。 在陶若琳的脸上,在她的笑容中,楚擎想到了那个未曾见过的孩子,那个孩子,在地上捡到一毛钱,交给了警察叔叔,警察叔叔笑着摸了摸他的狗头,善良的孩子开心的不得了,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说定了,我们一起帮流民。” 陶若琳似是怕楚擎反悔,突然拉起了吴刚的胳膊跑出了正堂,也跑出了楚府,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容。 足足过了许久,楚擎这才在福三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娘们长的…嘿,真带劲!” 即便连不解风情的福三也下意识点了点头:“美,真美。” 想了想,福三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觉得傻了吧唧的。”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自己一身毛,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猴儿。 不过转念一想,挺大个闺女,又啃大饼又撒丫子就跑的,是感觉有点彪的呼的。 “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绝色,那可真是…真是…”楚擎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应景的话,最终一拍双手:“卧槽,必有特佛!” 以前总是戴着面纱,楚擎知道陶若琳很美,可真当拿掉面纱后,依旧惊艳了他。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那丫头刚刚说,你们一起帮衬流民,这话是何意?” 楚擎愣住了。 对啊,光顾着惊艳了,一起帮流民是什么意思? 人早就跑走了,追也追不上,楚擎有些犯嘀咕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要被坑的感觉。 可要说被坑,现在一分钱没见到,能坑自己什么? 甩了甩头,楚擎道:“不管了,先办正事吧。” 嘴上这么说,可脑海里,那张绝美的面孔仿佛在脑子里扎了根似的挥散不去。 停留在脑海中的笑容,如同有着莫名的感染力一般,没睡够的楚擎心情很好,莫名的好,这种好,类似一种惊喜,陶若琳是个心机婊,这个没跑了,可却是一个善良的心机婊,长的很漂亮很漂亮并且善良的心机婊。 乐呵呵的吃过了早饭,比平日多喝了一碗粥,带着福三,楚擎出了府,来到了户部衙署。 按照昨日的约定,今天查案三人组要在户部衙署碰头。 与此同时,皇宫敬仪殿之中,黄老四心情也挺好。 孙安和二皇子昌贤站在下面,垂目而立。 “这个楚擎,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黄老四顶着俩黑眼圈,看向昌贤说道:“今日见了他,便说从那聚财坊背后的东家张云入手,那张云与萧县李木相交莫逆,定能知晓不少李家的秘辛。” “儿臣记下了。”昌贤抬起头,多嘴问了一句:“父皇,可是千骑营查出来的消息?” “淑妃。”黄老四得意一笑:“淑妃与朕说的。” “淑妃娘娘?”昌贤满面不解:“可淑妃娘娘不是李家人么?” “废话,若不是李家人,岂能知晓聚财坊背后的东家是张云。” 昌贤点头称是,没继续问下去。 黄老四又问了一下昨日的进展后就让昌老二出宫了。 昌贤出了敬仪殿后,黄老四笑呵呵的说道:“今日下朝后,在内库选一些补品送去淑妃那里。” “是。” 黄老四一看还有小半个时辰才上朝,站起身揉了揉老腰,吧唧吧唧嘴:“孙安,这楚擎鬼点子还真不少,如他所说,这女人呐,嘴巴最是不严实。” 孙安没敢接这话茬。 昌贤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作为近侍还能不清楚吗。 之前楚擎在天牢里的时候,告诉黄老四要从淑妃那里找到突破口的话就得“跪舔”。 黄老四当时理解错了,所以非但没进展,还给淑妃吓的够呛。 后来证实麒麟石有问题又给太子救了之后,黄老四有些不死心,没理由啊,楚擎其他事都说“对”了,那么“跪舔”这件事,应该也不是无的放矢。 不死心的黄老四总结了一下经验后,觉得应该再印证一下,完了又去找人家淑妃了。 结果黄老四也没总结明白经验,冷着一张脸装霸道总裁,和谁欠他点啥似的,结果可想而知,淑妃一害怕就哭,她一哭,黄老四就来气,一来气,就让人家撅那,省略了楚擎交代的所有重点,直入正题。 黄老四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好,就总会去尝试,然后…就没然后了,一天天闲着没事就去找淑妃,去了之后就折腾人家。 接连折腾几天后,后宫就传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传闻,淑妃独得圣宠,陛下极为偏爱如何如何的,见天往淑妃那跑。 就因为这事,淑妃在后宫的地位那是蹭蹭的往上涨。 直到昨夜,黄老四都有点腻味的时候,没耐心了,直接说想了解了解李家,然后淑妃一点犹豫都没有,将她知道的全说了。 也正是因此,黄老四才知道李家有个张云,无官身,但是在京中坊间会帮李木和李林两兄弟办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要知道这事连千骑营都没调查出来,陈言光是知道张云给李家办事,却不知还是一个赌坊的东家。 其实不单单是黄老四不了解女人,他甚至都不了解宫中这些妃子。 黄老四登基后没选过妃,一个是因为穷,再一个是没时间,所以这些妃子都是外臣送入宫中的。 夺了皇位后,有些臣子没办法赏赐或者封官,所以黄老四就换了一种方式,谁谁谁你干的不错,朕很欣赏你,那就给你妹或者你大姨二姑奶之类的都送到宫中吧,让朕睡上一睡,就当嘉奖你了,最后这些人就欢天喜地的将自家女性亲属往宫里塞。 淑妃就是这么被李家送进宫中的,她是李家人不错,问题是人家入宫为的是个什么,不就是为了皇帝吗,能成为皇帝的枕边人,谁还搭理娘家。 所以说要是黄老四没理解错误,完全按照楚擎的说法去做,哄一哄说点好话,再送点不值钱的破玩意,这事早就办成了。 黄老四满面得意之色:“哈哈哈哈,那淑妃,如今已是被朕收拾的服服帖帖。” 孙安陪着笑,很尴尬。 您跟我一个太监搁这炫耀,合适吗? 第215章 聚财坊 户部衙署点完卯后,昌贤也到了。 按照昨日楚擎的要求,昌贤和禁卫都换了常服,低调行事。 陶少章也来了,同样没穿官袍。 小陶同学也是想明白了,在京中查就在京中查吧,扳倒了李家后,李木还算个屁啊,到时候再去萧县给马找回来吧。 仨人一在班房里碰头,昌贤说道:“楚师,城北有一叫做聚财坊的赌档,背后的东家是张云,此人是李家的管事或是管家,地位举足轻重,不少李家私事皆是此人操办,不如从这张云入手如何。” “张云?”楚擎回想了半天:“那不就是李林的狗腿子吗。” “楚师听说过此人?” “就是这王八蛋,李林的好基友,没想到还是个赌业大亨。”楚擎奇怪的问道:“你从哪里得知的?” “父皇告知学生的。” “千骑营果然无孔不入。” 楚擎也没多想,还以为是千骑营打探出来的消息,殊不知,这是人家黄老四拿腰换来的情报。 “行,那就从张云入手。”楚擎看向陶少章,问道:“你觉得呢?” 陶少章没吭声。 他觉得应该先去萧县找他的马。 在楚擎眼里,小陶这就是个愣头青书呆子,客气问一嘴罢了,没指望这家伙能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转头看向昌贤,楚擎道:“殿下呢,觉得应该怎么搞那个张云。” “搞?” “就是计划,统筹,谋划之类的。” “依学生所看,此事应如此搞,叫禁卫封了那聚财坊,询问那张云所在何处,将人押来。” 楚擎哭笑不得:“这么简单粗暴?” “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昌贤语气平淡:“让禁卫炮制他一番就可,不怕他不招。” 楚擎见到昌贤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这才想起,这小子长的人畜无害,可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初差点没给太子弄死。 不过楚擎也不排斥这种事,就这年头,什么法啊,理啊,都存在于昌律和人们的口中,分对谁,对李家人,你和他讲法,他和你讲理,你和他讲理,他和你玩歪门邪道的,真要是讲理讲法,天子也不会想弄李家了。 本来打算就这么干了,谁知陶少章却摇了摇头。 “殿下,若是蛮干,李家势必会大肆张扬说您以权压人,甚至让士林中人攻讦于你,下官觉着不妥。” 昌贤也不恼怒,笑道:“倒是如此,无缘由的拿了人,是会引起风言风语。” “那就找个理由呗。”楚擎耸了耸肩:“走正常程序搞他。” 陶少章:“何意?” “找茬呗,走,去聚财坊。” 陶少章还想追问,总觉得楚擎挺不靠谱的,可见到昌贤只是笑吟吟的听之任之,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出了衙署,楚擎给蹲马路牙子旁边的福三叫来。 “三哥,知道聚财坊吗?” 陶少章面露震惊之色:“这护院是你兄长?” 楚擎一脸懵逼:“什么意思,我独生子啊,楚家就我一个孩子。” “那你为何称他为三哥?” “昵称。”楚擎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 “小的知道,北市的销金窟,小的平日闲暇时也会去耍上两手。”一提这个福三来劲了:“少爷您是要带着王爷和陶大人去玩两手么,那小的给你们领路,小的熟,六博、樗蒲、塞戏、弹棋、马吊、押宝、花会、字宝,小的无一不精。” 楚擎一脑袋问号:“马吊是个什么玩意?” “骨牌啊,您以为呢?” “我也以为是骨牌呢。”楚擎讪笑一声:“领路,去见识见识。” 福三满腹疑窦的看了眼楚擎。 这有什么可见识的,您以前不是就差住在赌坊里了吗。 昌贤笑吟吟的,以前虽然总是出宫,但是却没去过北市,更没去过烟花柳巷或是赌坊这种地方。 至于陶少章,愈发觉得楚擎不靠谱了,查账去赌坊做什么。 穿着百姓服饰的禁卫们散开了,楚擎四人遛遛达达的走向北市。 北市熙熙攘攘,热闹异常,这给以童归为首等大内保安们的护卫工作造成了很大困扰。 不过楚擎根本不在意,谁认识你是那根葱。 昌贤就更不在意了,只是与楚擎并肩而行,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和个小大人似的。 虽然没来过北市,不过这位二皇子却对周围的商贩和百姓没有任何兴趣,楚擎还以为这小子来了之后眼睛就不够使呢。 聚财坊坐落于北市最中间,一大早倒是没什么人,几个闲汉蹲在外面也不知是赌客还是护院。 不是正经地方,滋事的每日都有,肯定是有护院也就是打手的。 有童归在,楚擎都不带怕的,真要出事,都不用福三动手。 福三这个门儿清将情况都说明了,没听说过聚财坊的东家是哪位,就知道肯定有后台,没后台也不能开赌坊,除此之外,这地方可以说是日进斗金,赌博这种事,十赌九输,永远是庄家赢。 来到聚财坊门前,楚擎注意到旁边有个叫望文楼的店面,想了起来,陶若琳将大秃子的故事在京中售卖,其中一家正是望文楼。 “名起的挺高雅,结果旁边是个赌坊。”楚擎啼笑皆非:“赌输了之后去旁边看看书,洗涤洗涤心灵?” 福三多混迹于北市,门儿清,乐呵呵的说道:“哪里是什么高雅之处,里面多是售卖一些杂文书,茶馆说书先生讲的。” “这年头就有写小说的了?”楚擎来兴趣了:“赚钱吗?” 福三摇了摇头:“都是手抄的册子,能赚几个大子,看书还要识字,北市的百姓谁来买。” “也是。” 楚擎叹了口气,看来写小说是真没出路啊,无论是古代还是在后世。 “上一世”他有个哥们,也是个有为的大好青年,人好嘴又甜,长的帅气又有钱,闲着没事非要培养个爱好,结果喜欢上写小说了。 最后混的那个惨啊,写小说之前工作很忙,饿了就叫个肯德基吃,之后彻底迷上了,写小说写的只能叫的起汉堡王了,到最后基本上算是全职,然后只能吃华莱士了,物质生活那是蹭蹭往下降,完了一天天还写的乐呵呵的,贱骨头一个。 后来身边人都劝他,别写小说了,不行换个别的爱好吧,实在不行去赌博或者炒股,比写小说强多了。 打了个响指,楚擎乐道:“走,盘盘道儿。” 一语落毕,楚擎背着手,迈着八爷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第216章 赢急眼了 一迈过门槛,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浓重的酒味、汗臭味,以及说不上来的气味夹杂在一起,很上头。 楚擎连忙掩住鼻子,昌贤和陶少章也是后退了一小步。 屋内杂七杂八的摆着十来张桌子,玩什么的都有,只有七八个人双眼通红的赌着钱,多是玩猜鸡鸭,也就是猜大小。 陶少章皱眉道:“来这等乌烟瘴气之地作甚。” “这你就不懂了吧,盘道,明白吗。” “张云在此处?” “应该不在。” “那为何还要来此处。” 楚擎翻了个白眼:“找茬,你带钱没?” 陶少章下意识的一捂左袖口:“没带。” “你的肢体已经出卖你了,赶紧把钱拿出来。” 陶少章连连摇头:“你要耍钱,不给。” “我耍个屁,为了输钱。” 陶少章脑袋摇的更快了:“既是输钱,更不可借你了。” “去赌钱,然后输掉,福三大骂一声出老千,起冲突,最后再让二皇子表现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碰瓷讹诈,这不就找茬成功了吗。” 昌贤笑道:“听楚师的。” 陶少章满面犹豫,磨磨唧唧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很是纠结。 “拿来吧你。”福三一把夺过荷包,狗腿的递给了楚擎。 对于这位大理寺少卿,福三根本没当回事。 皇子都对我家少爷毕恭毕敬,你算个屁啊,我家少爷可是进过天牢的人。 楚擎打开荷包,面露鄙夷之色。 就四十文,一张银票都没有。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提醒道:“算你从我这借的,日后要还。” 楚擎看向昌贤:“你带钱没。” 昌贤摇了摇头:“学生已经多年没有碰过钱财了。” “那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改变一下钱庄啊。” 翻了个白眼,楚擎将荷包递给福三:“去,玩两把。” “少爷,小的刚从宫中出来没几日,一身晦气,手气不行,不能赌的。” 昌贤:“…” 楚擎乐道:“没让你赢,让你输。” “那怎么成,赌场如战争,上了战阵就要拼死一搏,得赢,需赢,想着输可不成。”福三一副固执的模样说道:“想着输的,都是狗日的懦夫,小的可不赌。” 指了指陶少章,福三道:“要不您让陶大人去吧,他长的就和个倒霉催似的,他一定能输。” 陶少章冷笑一声:“你当本官傻,在本官手中输了,你家少爷岂会还我钱。” 楚擎豪气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和前台说一声,给你加钟。” 陶少章:“要不写个借据吧。” 昌贤都开始鄙夷这家伙了,没好气的说道:“快些去,区区几十文,本王日后给你便是。” “哦。” 满脸不情愿的陶少章接过了钱,四下打量一番,随即来到人最多也就是猜大小的木桌旁。 七八个人,都是附近的百姓或是闲汉,大吵大嚷,陶少章眉头皱成了川字。 楚擎渐渐习惯了这里刺鼻的气味,带着福三和昌贤来到了陶少章身后。 刻在木棍上的两个图,一个鸡一个鸭,下面画着一个红圈。 陶少章问道:“这是何意?” 楚擎耸了耸肩:“鸡在打篮球吧。” 福三解释了一下玩法,实际上就是猜大小,木棍扣在碗里,桌下有个简易的机关装置,可以在桌下调换位置,一比一,赢了得一倍,输了…就输了。 陶少章和有洁癖似的,缩着肩膀挤到人群中,从荷包里拿出了一文钱,就和要押他陶府地契似的。 昌贤都看不惯他这个磨磨唧唧的劲儿了,一把夺过荷包将钱倒在了桌子上:“全压。” 要不说人家是二皇子,那气势,就和押的不是他的钱似的。 当然,事实上也的确不是他的钱。 庄家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脸络腮胡都快连护心毛上了,瓮声瓮气的:“押大押小。” 陶少章很紧张:“大。” “开了。” 汉子刚把手伸到桌子下面,陶少章叫道:“小,小小小。” “开了。” “慢着。”陶少章又叫道:“开大,押大,我押大。” “你他娘的到底买大买小。” 陶少章皱眉:“你这人怎地满嘴污言秽语,如此粗鄙!” 楚擎插口道:“甭理他,大,开吧。” 汉子瞪了一眼陶少章,在桌子下面倒腾两下,打开了碗,竟然还压中了,是个大,四十文,眨眼间变成了八十文。 陶少章略显困惑:“赢了?” 汉子没吭声,扒拉八十文出去。 陶少章赶紧将八十文全收起来。 楚擎乐道:“继续押啊。” “押什么押,家父说过,不可得寸进尺。”陶少章喜滋滋的将八十文都放进荷包之中。 “你爹还说让你读书别养猪呢。”楚擎一把夺过荷包,又将钱倒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别忘了咱是来干什么的。” 汉子斜着眼睛:“大还是小?” 陶少章一咬牙:“大!” 汉子掀开碗,还是个大,又压中了,旁边的人有赢有输,都羡慕的望着陶少章。 楚擎耸了耸肩:“新手的运气。” 陶少章这次倒是没拿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还是大,全压!” 汉子又掀开来瓷碗,连中三次,眨眼间,陶少章居然赢了二百八十文。 福三嘀咕道:“这狗日的手气还挺好。” 陶少章一咬牙,还是没拿钱:“小!” 第四次,又中了,三百二十贯,翻了一番,六百四十贯到手了。 “哈哈。”陶少章一撸袖子,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全押,小!” 瓷碗被掀开了,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楚擎都服了,小,陶少章这家伙又赢了。 “全押,大!” 令人瞠目结舌,陶少章连赢五把,汉子都开始骂骂咧咧了。 楚擎啧啧称奇,这陶少章的赌运这么好吗。 汉子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个骰子,挑衅似的看着陶少章:“猜红?” 陶少章面带不解的看向了老司机福三。 福三解释道:“一二三点小,四五六点大,一赔一,猜点数一赔六。” 陶少章懂了,一跺脚:“全压,六点!” 汉子冷笑一声,六分之一的几率也敢博。 冷笑还挂在脸上,瓷碗掀开了,汉子笑不下去了,竟然真是个六点。 陶少章仰头狂笑:“六点,哈哈,狗日的,你服是不服。” 汉子攥紧拳头,明显有要发火的征兆,结果突然看到福三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张了张嘴:“你这人怎地满嘴污言秽语,如此他娘的粗鄙!” “老子开心,少他娘废话!”陶少章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一点,开!” 楚擎都乐了。 明明是找茬就为了输的,结果这输还不好输了。 碗打开,周围皆是倒吸凉气之声,一点! “啪”的一声,陶少章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双目血红:“三点,全压,再给老子开!”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可千万别真是三点啊,输赢无所谓,主要是怕陶少章太激动再直接脑血栓栓死在赌桌上。 万众瞩目下,开了,三点! 陶少章兴奋的满面通红:“中了,又他娘的中了,哈哈哈,老子赢了。” 汉子眼眶暴跳:“少他娘的在那里得意。” 陶少章哈哈一笑,指着汉子叫道:“他恼了,他恼怒了,快看,他恼怒了,哈哈哈哈。” “你耍是不耍,哪里那么多废话。” 陶少章沉沉的叹了口气,满脸无辜:“我只是想输,你让我输一把嘛。” 楚擎:“…” 昌贤侧目看了眼陶少章。 大理寺的少卿,怎是这么个欠揍的玩意,本王瞅着都来气。 第217章 有口皆碑 聚财坊一楼内,就剩下陶少章的大呼小叫之声了,赌客也不赌了,光看他,看这孙子什么时候输。 连赢十二把,也押过大小,也押过点数,全中,一把没输。 赌桌上的钱全是陶少章的,而且还是翻了番的往上涨,几个坐庄的汉子围过来都开始拿银票了,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成了赌坊之中最靓的仔。 楚擎也很激动,他不想找茬了,想直接让陶少章拿着银票就走。 陶少章很得意,不,不是得意,而是张狂,嚣张,准确的来说,就是欠揍。 这个愣头青似的书呆子,挽着袖子,踩着凳子,吐沫星子喷的老远,面红耳赤,嚣张至极。 眼看着几乎快赢的失去理智的陶少章又准备全押了,楚擎突然一脚踹翻了凳子,大吼一声:“敢特么出千!” 所有人都愣住了,望着楚擎,一脑袋问好。 已经输得开始怀疑人生的汉子斜着眼睛:“出千是何意。” “作弊!”楚擎一指汉子:“就是你动手脚了!” “我动手脚了…”汉子眼珠子发直:“我动了手脚…让他连赢十三把?” 陶少章也不乐意了:“我是凭借运气!” 楚擎梗着脖子叫道:“不错,你就是动了手脚,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连赢十三把。”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也有点脸红。 没想到这家赌坊还童叟无欺,这要是换了别的赌档,被连赢三四把就该出老千了。 汉子都被气乐了:“老子要是动手脚,保准他一把赢不了。” “你看你看,承认了吧。” 汉子面色微变,上下打量着楚擎:“你是来找麻烦的?” 话音一落,四五个坐庄的汉子不怀好意的围了上来,周围的赌客一看这场面,连忙往后退,不过没出屋,都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的主儿,外面守着的童归等人也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楚擎摊了摊手:“我可没找麻烦,我就是怀疑你作弊。” “放你娘的屁,老子在北市聚财坊有口皆碑,若是动手脚,天打雷劈。”汉子气的都浑身发抖了:“你这不开眼的,若是找麻烦,言语一声,兄弟们接着就是,可你不能满嘴喷粪坏了老子名节!” “那叫名声,还名节。” 福三点头,附和道:“少爷,小的和这人耍过几次,是个老实货,不能动手脚。” 楚擎:“…” 陶少章早就看这汉子不顺眼了,一把将桌子掀翻:“没错,老子就是来找茬的,如何!” “好!”汉子冷笑一声,一指后门:“既是找麻烦,请吧,咱去后院理论理论。” 这次轮到昌贤兴奋了,小脸通红:“去就去。” 昌贤说完了还推了把陶少章。 陶少章今天也不知道是受刺激了还是怎么的,竟然直接抄起了个空碗,大步走向了后门。 楚擎倒是无所谓,去后院正好,这里人太多。 结果几人刚到后院楚擎又后悔了,因为后院挨着茅厕,地上还有好几个粪桶。 可当他准备回头的时候,加上四个护院和坐庄的汉子,五人已经进来了,一字排开,各个摩拳擦掌。 楚擎呵呵乐道:“不文斗,直接武斗呗?” 汉子回身一脚将院门踹上,舔了舔嘴唇:“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在北市,谁不叫我一声八哥,太岁头上动土,活腻味了。” “诶呦,原来是八哥啊,失敬失敬,那行吧,咱直接进入正题。”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叫人吧。” 福三眨了眨眼,没明白楚擎的意思。 楚擎:“我说叫人,赶紧的。” “哦。”福三转头,冲着汉子拱了拱手:“八哥。” 楚擎破口大骂:“我特么让你叫童归他们进来揍他,谁让你叫他了!” “您早说啊。”福三扯开了嗓子大喊道:“童兄弟,来帮把手。” “手”字一落,院门被踹开,童归第一个冲了进来,叫八哥的汉子猝不及防被门撞了出去,结果脚下一滑摔着了,还给一个粪桶撞倒,下一秒,满院子辣眼睛的味道。 童归后面还跟着二十九个护卫,都没地方站了,一个个捂着鼻子,从腰后抽出了短刀。 就是一群闲汉打手,哪见过这个场面,登时吓坏了,看着明晃晃的短刀,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虽然是混下九流的,可眼睛亮,敢在京中亮刀,还是二十多人,定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满脑瓜子粪水的八哥也爬了起来,吓的六神无主,又扑通一下跪地上冲着楚擎求饶道:“这位爷,不至于,不至于的,您要是缺了钱,您言语,别动刀,小人是良善人呐。” 福三知道就是来找茬的,满面冷笑:“屎到淋头还敢搅便,也不看看你得丑样子,敢在我家少爷面前动手脚,剁了你的狗爪!” 八哥一梗脖子,竟然硬气了起来:“几位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小人长得丑,那是不假,可却不能说小人在赌桌上做手脚!” 楚擎捏住鼻子蹲下了身:“哥们,也不是针对你,就是和你打听个人。” “爷您问。” “张云。” 八哥瞳孔一缩:“未曾听闻过。” 楚擎耸了耸肩,站起身对昌贤说道:“交给童归他们吧,能问就问,问不出来找个由头全押京兆府去,让京兆府给赌档封了。” “用何由头?” “额…”楚擎想了想:“就说虚假宣传外加出老千,就是赌桌动手脚。” 昌贤还是没懂:“何为虚假宣传。” “聚财坊赌档开业了,性感荷官在线发情,结果一来之后发现全是糙老爷们,还在赌桌上动手脚,骂了几句就冲撞了你。”楚擎看向童归,嘱咐道:“先打一顿,然后告知他冲撞的是谁,威胁他们,不说张云的事咱就污蔑他,关他个十年八年的。” 童归提议道:“要是先让这几人洗洗吧,太臭了,洗完小的再收拾他们。” 八哥都快哭了。 果然是贵人,毛病就是多,打人之前还得先让我们洗洗,太讲究了。 楚擎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了,和拉着同样捂着鼻子的昌贤跑出了院落。 陶少章也跟着走,结果路过汉子的时候,突然一碗拍人家脑袋上了。 “让你动手脚,害老子赢钱,狗东西,呸!” 第218章 王炸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暴露了,也不怕撕破脸皮。 楚擎也想好了,暗中行事反而处处受制,还不如明着来。 让禁卫将赌客全赶了出去,门一关,不出没一会后院就传出惨叫声。 后院太小,三十个禁卫站不下,有一半在屋里排队等着。 事实证明,童归是个讲究人,当鼻青脸肿的八哥被带到楚擎面前时,非但洗了澡,还刮了胡子,就是不知道拿什么刮的,这家伙的下巴全是血口子。 “小童同学。”楚擎哭笑不得的问道:“给他冲个澡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给他刮了胡子啊?” “长的丑,怕吓到殿下。” 说完后,童归还下意识看了眼正在装钱的福三,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 楚擎好奇的问道:“拿什么刮的。” 童归拍了拍腰刀。 “手艺真好。” 再看八哥,着实被揍的不轻,肯定是雨露均沾了,估计三十个禁卫都动上了手,瑟瑟发抖,也不知是被揍的还是被吓的。 八哥跪在地上磕头连连:“殿下,殿下,小人不知您的身份,不知您的身份啊,冲撞…” “少废话。”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是,是是是,您问,您问就是。” 昌贤只是站在楚擎身后,就好像个没事人似的,双眼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看的出来,他是真以楚擎唯马首是瞻,话很少,都没陶少章的话多。 “张云。”楚擎再次吐出了这个名字:“我要知道他是谁,帮着李家干什么事,有没有违法乱…” 楚擎这还没说完呢,八哥已经答上话了,语速还极快。 “张云,字浔翼,赣州人士,这聚财坊背后的东家,每隔三日,子时前会来此处收钱,半年前有一次他与小人的一个兄弟吃醉了酒,说他曾是吴王殿下的家将,留在京中…” “住嘴!” 昌贤神色大惊,下意识叫道:“所有人都退出去!” 童归也是面色剧变,打了个眼色,让其他禁卫都退出了屋中,莫名的看了眼楚擎和陶少章,随即对昌贤施了一礼。 “殿下,此事已入了卑下的耳,回到宫中,必要通禀陛下与太子殿下的。” 昌贤看都没看童归一眼,快步来到八哥面前,面色阴寒:“你若敢有一字是胡言乱语,本王,将你千刀万剐!” “小人不敢,不敢呐。” 楚擎与陶少章二人对视一眼,皆是面露苦笑。 这查账查的,好端端的怎么又给吴王弄出来了? 楚擎站起身:“殿下,要不然我回避一下?” 陶少章面有犹豫之色。 “楚师,这…”昌贤苦笑道:“非是学生有意隐瞒,而是此事干系重大,知道的越少,变数越少,还请楚师自行拿捏。” 楚擎点了点头,又坐回去了。 他就知道昌老二克自己,果然如此。 他不了解吴王,但是看昌贤和童归的面色就知道又“摊上事”了,用脚想都知道,八龙夺嫡失败后的吴王,给家将留在了京中,而且这家将还在李家,肯定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本来楚擎是想走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问题是出了这个屋,李家也好,吴王也罢,他们哪能知道他听了多少呢,这种人做事,都是宁杀错不放过,反正都有可能被惦记上,还不如多知道一些实情。 楚擎不走,因为好奇心,也因为其他一些原因。 陶少章也没走,也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没想到深处。 童归又看了下门窗后,这才让八哥开了口。 这些宫中禁卫办事很讲究,揍人的时候不问话,就是先揍老实了,然后再让楚擎和昌贤提问题,结果谁成想还炸出个“吴王”来。 随着八哥的开口,大家才大致清楚了张云的底细。 明面上,李家二少爷李林的好基友,俩人几乎寸步不离,也是李府的三管家。 私底下,则是李家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产业的东家,比如聚财坊,两个牙行,还有一艘花船,都是挂张云名下。 可实际上,张云还是吴王的人。 八哥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一个巧合。 八哥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叫老六,半年前有一次和张云喝酒,张云喝多了,就透露了他是吴王家将的这个信息,看似是李家的人,实际上是吴王的人。 老六当夜回来之后,将这个情况和他姘头说了,可结果第二日,这个叫老六的就没了,凭空消失了。 别看人家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那叫相当好了,老六“没”了,老八第一时间就“照顾”人家的姘头,这才从姘头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关于张云是吴王家将这件事。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还以为是多劲爆的消息呢,结果就这事。 看向跪倒在地的八哥,楚擎不解的问道:“道理我都懂,人家都管你叫老八,对吧,然后你老弟,叫老六,这不对啊,怎么能叫老六呢?” 八哥抬起头,略显茫然。 我老弟叫老六,我叫老八,没毛病啊,八不是比六大吗? 昌贤皱着小眉头:“其他的,不知了?” “小人不敢隐瞒,知道的,都说了,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小人做这行当快十载了,从未在赌桌上动过手脚,天地良心啊,谁做了手脚谁天打五雷轰。” 福三:“这点小的可以作保。” 楚擎:“…” 望着八哥,楚擎思索了起来。 赌档,花船,牙行,都不是什么正规产业,虽然不违法,但是好说不好听,李家挂在别人名下,情有可原。 可这三种产业,都是暴利的买卖,也由此可见李家对张云的信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张云才是关键人物,说不定真是扳倒李家的关键人物。 “靓仔,正常情况呢,我们是应该杀你灭口的。”楚擎微微一笑:“但是呢,你就是个上不来台面的小角色,我们要抓的是张云,还想走正规程序合法合理的抓这家伙,这样,你给我们出出主意,想想他犯过什么事没,就是那种直接让我们拿入京兆府大狱的事。” 陶少章提醒道:“拿入大理寺,京兆府不可信。” 八哥吞咽了一口口水:“东家做事隐秘,定是个阴狠的人,可只是能看出,却不知晓。” “一点小尾巴都抓不到?” 八哥摇了摇头。 楚擎帮助这家伙发散思维:“小事也行,踹寡妇门,勾引良家妇女之类的。” 八哥还是摇头。 楚擎皱眉:“那洗钱总有吧,这赌坊就是用来洗钱的吧?” “大人,这洗钱…小人不懂?” “李家好多官员,贪了钱,不得洗一洗吗,就是倒下手,从非法的钱变成合法的钱,要不然怎么花啊。” 八哥是越听越懵:“贪了钱,直接花销便是,为何要倒手?”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楚擎转过身看向昌贤,气呼呼的叫道:“太嚣张了,贪了钱,洗都不洗,直接花,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昌贤的小脸上全是问号。 贪了钱,还用洗吗? 第219章 妖女 昌朝,或者说是古代,的确是不用洗钱的,因为都知道高门大阀有钱,但是具体有多少钱,那就没人清楚了,所以没有洗钱的必要,贪了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也没人查。 正如楚擎所说,花名八哥的这个家伙,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角色,根本不知道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张云是吴王家将这事,还得算是意外收获。 涉及到了吴王,事情的发展方向很有可能会改变,昌贤让童归先回宫,告知一下黄老四这件事,看看天子是几个意思。 楚擎也没意见,离开北市后,去泰安坊附近随便寻了个地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今日上午一行,陶少章无疑成为了最大赢家,背着个小包袱,里面全是铜钱和银票,将赌档所有的钱都搜刮的一干二净,再一个也是人家应得的,赌到最后的时候,赌档已经没钱输了,就这还差陶少章不少。 这聚财阁开了好多年了,估计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昌贤写了个条子,让禁卫送去京兆府,过一会京兆府就会派武卒将赌档封了,至于以什么理由,估计和楚擎之前计划的差不多,就说皇子去体察民情,然后不小心进入了赌档,起了冲突如何如何。 这还好是误打误撞问出个“吴王”,要不然大昌朝的二皇子这几天还得分别再去花船和妓院体察体察民情。 吃过了饭,禁卫回来了,和童归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然后童归又说天子交代了,让二皇子马上回宫,也不知道是不让查了还是要问问情况。 昌贤离开后,楚擎和陶少章也不敢妄动,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衙署,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查的话该怎么查,还得等宫里来信儿。 回到户部衙署时,卫长风不在,楚擎直接来到了邱万山的班房。 老邱正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楚擎喊了好几声这家伙才醒来。 “是楚贤弟啊。”老邱揉了揉眼睛:“到时辰下差了?” 楚擎服了,感情邱万山这是准备一睡就睡到晚上下班啊。 “不是让你查和李木有关系的人吗,你也太闲了吧。” “正是如此。”邱万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敲了敲大腿:“昨夜查的太晚,未睡够。” 楚擎嗅了嗅鼻子:“一,你揉错地方了,不应该揉大腿,应该揉腰,二,你满身胭脂味,你别告诉我你昨夜跑妓院办公去了。” “本官岂是流连烟花柳巷之人。”邱万山哈哈一笑:“是吏部的一位郎中硬拉着愚兄前去陶冶陶冶情操,倒是你,不是与琅琊王同行么,怎有闲回到衙署之中。” “和你打听个人。”楚擎反身将门关好,压低声音道:“吴王,了解吗。” “吴王?!” 邱万山面色微变:“好端端的,怎地问起了吴王?” 楚擎也没隐瞒,将刚刚在聚财坊赌档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罢,邱万山神情莫名,极为古怪,像是思索着什么事。 “说啊,这吴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还能给家将扔李家去了?” 对于所谓的家将,楚擎还是有些了解的。 所谓好女不嫁二夫一臣不事二主,家将和护院还不同,后者是大户人家的狗腿子,而前者是达官贵人的护卫或者是侍卫。 吴王是有王爷头衔的,家将就算是朝廷武官了,没有跳槽这一说。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吴王八龙夺嫡没夺明白失败了,作为家将的张云最多就是跟着吴王回封地继续作威作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理由跑李家当个管事,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张云名义上是李府的人,实际上还是吴王的马仔。 “吴王…”邱万山脸上带着几分遗憾之色:“八龙夺嫡时,棋差一招,不,非是棋差一招,而是时也命也。” 楚擎来了兴趣:“怎么说?” 邱万山反问道:“你不知?” “我知道什么啊。” “便是连坊间传闻都未曾听闻过?” “别卖关子了,我要是知道的话,问你干什么。” “奇哉怪哉,你父便是再不得势,关于吴王之事也应知晓一些,只言片语都未曾与你说过?” 楚擎摇了摇头。 “看来是未想过让你步入官场。”邱万山哑然失笑:“当年吴王之所以失势,是因两人,或是两家。” “哪两人两家?” “东海水师统军大帅于伏虎,顺平两朝贤相吴世奎。” 楚擎脑子里划过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转瞬之间想了起来。 于伏虎,吴世奎,都是大名鼎鼎铃儿响叮当的人物。 东海三道靠海,昌朝舟师大本营在那边,舟师扛把子就是于伏虎,为朝镇守海域边疆二十载,至于吴世奎,不是武将,而是文臣,太上皇登基前就是宰相,算是当了两朝的宰辅,如果说陶家陶瑸是京中士林大佬,那吴世奎就是昌朝士林大佬,都没可比性。 邱万山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说道:“若是这二人没有遭逢变故,吴王,便不会…” 说到这里,邱万山压低了声音:“如今这称孤道寡之人,还保不齐是谁呢。” 楚擎兴趣渐浓:“详细说说吧,咋回事啊。” “还能如何,陶家那祸害。” “陶家?”楚擎一头雾水:“陶家当初是支持天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陶瑸给这两家干掉了?” “不过是个酸儒罢了,他也配,你可知为何如今天子厚爱陶瑸?” “他不是从龙之臣吗。” “是也不是,说是,确是如此,可说不是,那是因于、吴二家,非是因陶瑸遭灭族之祸,而是因陶瑸之女。” 楚擎更懵了,脑子里出现一个如同黑金刚一般的大胖闺女。 邱万山缓缓说道:“于伏虎统领东海舟师,军中袍泽无数,便是京营几个将军也与他相交莫逆,八龙夺嫡时,那于伏虎的独子也不知怎地了,看上了陶家长女,非此女不娶。” 楚擎倒吸一口凉气,这哥们口挺重啊。 “陶家长女远嫁东海,却不知为何,没过多久,于伏虎的独子在海上翻了船魂葬蓝海,于伏虎痛失爱子,也不知是信了谁的话,以为是他杀孽太重,竟卸了职务出家为僧了,于伏虎一脱离这朝堂,吴王便等同于失了一臂,军中支持他的将领,也少了大半。” 楚擎瞠目结舌:“吴王的双花红棍出家为僧了?” “若单单只是如此倒也罢了,陶家长女失了夫婿,据说也是生不如死,没过几日便回了京中,也不知怎地了,竟不知何时见了吴世奎的孙子,要知此子允文允武,乃是吴家年轻一代翘楚,结果和那于伏虎的独子一模一样着了魔,那就仿佛会妖法一般,吴世奎的爱孙也是扬言要娶这陶家长女。” “卧槽!”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胖娘们不会真的懂妖法吧,后来呢。” “也死了。” “也…死了?” “本是定了亲事,二人去踏青,马儿惊了,踏死了吴世奎的爱孙。”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别告诉我,吴世奎也出家为僧了?” “疯了,疯癫至极,竟跑出家门大吵大嚷说要杀尽天下人为他爱孙陪葬,杀尽皇族,杀尽臣子,杀尽百姓,结果可想而知,抄家灭门,自此,吴王因陶家,因这陶家之女,八龙夺嫡再无一丝胜算。” 楚擎满额头冷汗。 要知道一个月前,自己…竟还想要挑战极限,这特么…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啊。 第220章 联系 楚擎从来不信奇幻玄幻这一套,哪怕他现在来到了昌朝,也觉得和量子力学有关,与其他的无关。 可听了这个陶家长女的“传奇故事”后,他信这些东西了。 那丫头长的和个土豆雷似的,结果一个军中大帅之子,一个宰相之孙,对其一见钟情,非这娘们不娶,这不是妖法是什么? 楚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要是那“陶若琳”长的和她的丫鬟“陶一”似的,那还能理解,毕竟“陶一”的容貌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一般老爷们见了肯定是不要不要的,问题是就那水桶成精似的东西,不会妖法能给大帅之子和宰相之孙迷的神魂颠倒? 楚擎实在是无法理解。 胖也就算了,还不是单纯的胖,而是壮,壮也就算了,还黑,黑不说什么了,还克夫,难道昌朝官二代的喜好都这么独特吗? 邱万山也表示无法理解这件事,他没亲眼看过陶若琳具体长什么样,但是他曾经刚当官时他的上官是礼客,去过东海,没见着真容,见着“体型”了,确实和个土豆雷似的。 楚擎还是有些无法相信:“一文一武,都是朝堂重臣,也是吴王最倚重的两个人,结果都砸陶若琳手里了?” “不错。”邱万山难得露出几分正经模样:“于伏虎与吴世奎二人的后辈,愚兄倒是见过几面,皆生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即便不如为兄,那也是相差不多,可谓是英雄少年,可惜,可惜了啊。” 楚擎本想嘲笑,可一看邱万山,有些愣了。 看着这条老狐狸,楚擎突然发觉这老东西长的,还挺…有鼻子有眼的。 也就是这时楚擎才发现,自己似乎头一次拿正眼看邱万山。 不得不说,倒插门插成了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只是气质猥琐,而不是外表猥琐。 “说半天没说到正经地方啊,说吴王呢,你给分析分析,吴王的家将怎么还成了李府的三管家了呢。” “倒是不难猜。”邱万山微微一笑:“心有不甘,望他日卷土重来。” “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这不是当着贤弟的面说么,换了旁人,岂敢这般。”邱万山摇了摇头:“天子雷厉风行,按说这吴王八龙夺嫡时最是不择手段,不知害了多少天子亲信,登基后,天子也是迅速剪除吴王羽翼,那时我还想,这吴王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抄家灭门,可谁知,天子竟然极为大度,说是收了个什么稀世珍宝,便将吴王回了封地没有赶尽杀绝,也不知是…” 顿了一下,邱万山表情一震,看向同样表情异样的楚擎,二人异口同声。 “麒麟石!” 四目相对,邱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若真是麒麟石,吴王,怕是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邱万山霍然而起,在班房之中来回踱着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楚擎不解:“天子要干死吴王就干死呗,你急什么。” “莫吵,本官在想,往日可曾与吴王有过交集!” 楚擎乐呵呵的提醒道:“你和吴王可能没什么交集,但是前两天去李家投敌了。” 邱万山面色剧变,一拍额头:“我命休矣。” 楚擎乐不可支:“至于吗。” 邱万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和失了魂儿似的。 楚擎说的没错,他和吴王的确没什么交集,可问题是他前几天跑李府想当舔狗来着。 他和吴王没交集,可吴王和李府有交集啊,如果天子真的要弄死吴王,弄死所有和吴王有关的人,那么肯定也要弄死所有和李府有关的人,然后…很容易也给他邱万山也弄死。 楚擎笑道:“行了,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咱这不是查李府呢吗,只要给李府扳倒了,天子不就知道你不是二五仔了。” 邱万山闻言一愣,一拍大腿叫道:“是啊,本官当日去李府,那是委曲求全打探消息,此等国贼,本官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想我大昌朝当今圣上年富力强爱民如子,文韬武略可追虞舜,天下爱戴无人不称赞一声明君圣君,谁若有谋逆之心,本官与他势不两立!” 一咬牙,邱万山有些发狠的说道:“此事不能拖了,贤弟,想要扳倒李家,为兄有一计,你听是不听。” “你能有什么计策,演计啊?” “无中生有!” 楚擎一头雾水:“暗度陈仓凭空捏造凭空想象?” “诶?”邱万山神情微动:“你怎地知道。” “还真是啊?” “不错,捏造李家罪证,弹劾李家,凭空想象,似是而非,先搞臭他李家的名声!”邱万山是真急了,一脸狠色:“那麒麟石,八成是吴王送的,险些害死了太子,天子怎能不怒,定会赶尽杀绝,吴王家将又假借李府管事在京中行事,必有图谋,为兄可不能让人误以为与李家交好,这几日便搜罗一些李家罪证,找不到,便凭空捏造,在朝堂上弹劾与李家,定要让天子与诸臣以为,愚兄和那李家势不两立!” 楚擎一时无言。 就邱万山吧,果断是果断,当机立断,相当的断了,立马划清界限,可谓是胆小如鼠。 可要说真胆小吧,敢直接明着和李家干,要知道连陶少章他爹陶瑸都忌惮李家。 可要说胆大吧,这家伙归根结底是怕被连累,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马上要动手。 楚擎本想再问问吴王的事,可邱万山已经进入“损种”模式了,和个变态似的自言自语的不知道嘀咕着什么,估计是想着怎么搞李家,根本无暇顾及他。 楚擎倒是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还是等再见到昌贤的时候探探口风再说吧。 留下邱万山自己在那瞎寻思,楚擎一看自己也没什么事,叫上在陈言班房里呼呼大睡的福三,二人一起回府了。 一到府中,包管家迎了上来,拿着一摞子请柬,都是京中朝臣的。 楚擎面露喜色:“终于能开张了,哈哈哈哈。” 第221章 “千斤”小姐 古人做事就是这样,挺简单的个事,必须弄的复杂又繁琐。 明明就是想找楚擎去给翻新一下房子,不直说,先下拜帖,意思就是拜会一下。 可实际上呢,楚擎只是房子修的好,楚府并不算得上是什么高门大阀,大家只是给个面子,哪会真的来“拜会”。 然后呢,楚府就回信了,是我应该拜会你啊,太客气了。 再然后呢,下个请柬,说是宴请如何如何的,其实就等于是让楚擎看看施工场地,这项目能不能做,报个价如何如何的。 这些事都是包管家负责的,要没包贵生,楚擎还真以为这些人想要和他结交结交呢。 相比于查账这种事,楚擎更热衷于赚钱,思考了片刻,一看天色尚早,又离开楚府了,带着福三去郊外陶家庄子。 关于和陶家合作这件事,楚擎心里有数。 陶一那丫头不是搞慈善的,之所以才占三成出力还最多,不是没原因,因为没“牌子”。 就算陶家庄户能一比一还原一个韬武殿也没用,因为京中的臣子们只知道天子满意的韬武殿是工部左侍郎之子修的,谁认识陶家庄户的刁民。 打个比方,陶一现在带着一群陶家刁民去谁谁谁的府邸,说他们能翻修,翻修的和韬武殿一模一样,价格还低,臣子能同意吗,不能,因为根本不吃这一套,人家只认准“楚擎出品”,要的就是个品牌效应。 这两天楚擎也考虑这件事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上当了。 看似陶一只拿三成,占了小头,可问题是报价高啊。 如果那些臣子们真的不在乎钱,几千贯几千贯的往外拿,他楚擎是没少赚,可担的风险也大啊,日后出了什么事,人家肯定也找他楚擎,而不是陶家庄户。 陶家拿的少是不假,可就是一群庄户,平日里只能种田,不比盖房子累啊,种田能赚几个钱,出一膀子力气,赚的比种田多的多,还不用担任何风险,美滋滋。 最后楚擎发现,如果自己提前想到这些问题,报价高啊,风险以及回报,还有自己的品牌效应等等,哪怕是提前考虑到这些问题,最终自己一定会要七成,这也是他能够接受的一个分成比例,哪怕是四六他都接受不了,因为没有他,这事干不成。 所以可以这么说,不是陶若琳一眼看穿了他,而是陶若琳一眼看穿了楚擎会怎么想,未来会怎么想,之后会怎么想,所以,就没让楚擎想,直接省略掉了讨价还价的步骤,一步到位进入正题。 想通了这些后,楚擎没有生气,只是感觉怪怪的。 出了城,福三问道:“少爷,咱又去陶家庄子做什么?” “马上开张了,初期肯定得带着人家一起见见客户报报价,商业伙伴得互相尊重,后期就无所谓了,这叫建立初步信任。”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不懂。” 来到了陶家庄子,出来几个刁民,都不用通禀,说是“大小姐”发话了,只要是楚擎来,直接带到大院就行。 入了院子,楚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壮硕的身影正在耍着石锁。 院门是开着的,真正的大丫鬟碧华正穿着一身扎紧袖口的短衣举石锁。 楚府也有这种石锁,楚擎也不知道具体多重,毕竟这玩意除了看体积还有密度,他光知道自己拎不起来这种大石锁,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斤,很容易把腰伤着。 再看碧华,扎着马步,喘着粗气,挥汗如雨,石锁被高高举到胸口,再轻轻落下,周而复始。 楚擎下意识后退一步,站在了福三身后。 倒不是说碧华力大如牛他就怕,他主要是刚刚从邱万山口中打听到了陶家“大小姐”的传奇故事,怀疑这壮娘们会妖法。 福三赞了一声:“好力气。” 听到声音的碧华回过头,一看是楚擎和福三,石锁往地上一扔,大脸盘子浮起一团红云。 “楚公子,福壮士。” 碧华就是长的膀大腰圆,毕竟是女子,让男的看见自己撸铁,肯定是有些窘迫的,叫了声人后,连忙跑进了屋中换衣服去了。 楚擎一脸古怪。 正常来别人家拜访,主家开口,一般只叫主人,也就是只会叫楚擎,怎么还带个“福壮士”呢? 碧华跑进了屋,楚擎也尴尬了,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倒是福三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掂量掂量石锁,双眼一亮。 “竟是军中锻体用的重石,陶家大小姐好足的力气。” 楚擎走了过去,装模作样的拉了两下,倒是能抬起来,不过也仅限于能抬起来。 抬不起,但是不耽误他装逼。 “我跟你讲,她那动作是错的,哪有这么拉的,身体得处于正确的位置,身体前倾,屈膝背部挺直,臀部后移。” 福三不解:“您还懂这个?”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军中的力士经常耍石锁,但是很多人耍着耍着就伤着了,那玩意不是上去硬玩的。 “当然了,就没本少爷不懂的事。” 楚擎呵呵一乐。 他可不是懂吗,当初为了泡个女私教,交了五千块钱买了几堂课,结果就上了两次,那女的不干了,课还不能退,辞职之前转给她同事,那同事长的,和福三与碧华的结合体似的。 房门被推开了,碧华已经换上了一袭淡黄色的长裙,明明壮的和金刚芭比q似的,穿上裙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楚擎拱了拱手:“大小姐,今天来的冒昧,主要是来和你商讨关于…” 碧华一挥手:“庄子中的事,大小…大大小小的事,都是陶一统管的,刚过了正午,陶一还在午睡,稍等片刻就是。” 楚擎一脑袋问号。 大小姐耍石锁,丫鬟午睡,完了还得等着,这对主仆也太奇葩了。 根本不和楚擎多余解释,碧华看向福三,露出了笑容。 “听说福壮士为救你家少爷夜闯皇宫,佩服至极。” 一天天在外人面前和朝鲜冷面杀手似的福三微微一愣,也露出了一丝笑容:“见笑。” 楚擎瞅了瞅碧华,又瞅了瞅福三,眼神古怪。 他倒不奇怪对方怎么知道福三闯皇宫这件事,毕竟之前和陶少章说了,小陶同学那张嘴是出了名的棉裤腰,对方知道也很正常。 他奇怪的是,这位陶家“千斤”大小姐,似乎对福三抱有浓厚的兴趣。 第222章 朝闻道夕可死矣 入了正堂,碧华叫下人上了茶,坐在主位,之后就没拿正眼看过楚擎,光看福三了。 按理来说福三是下人,应该在门外守着,可碧华不的,非得让福三也进来坐着,还特别殷勤。 楚擎都已经懒得去猜测了。 因为奇葩的事太多,大小姐不管事,丫鬟管,完了丫鬟在睡觉,大小姐陪着客人一起等,这叫什么事啊,传出去陶家得让人笑掉大门牙,哪有这种待客之道。 碧华似乎对福三极有兴趣,笑着问道:“福壮士一看就是混过军伍的,可是如此。” 福三仰头将茶盏中的茶水抽干,擦了擦嘴:“边军。” “北大营?” 福三点了点头。 碧华:“楚大人亲随?” 福三心不在焉的又点了点头。 碧华:“做亲随之前,可上过战阵。” 福三扭了扭屁股:“陌刀营。” 碧华一拍双掌:“好汉子。” 要知道混陌刀营的不是普通军卒,陌刀叫刀,实际上比人都高,死沉死沉的,一刀下去连人带马一起砍,能用陌刀的都是力士,军中万中挑一的熊罴之士。 在碧华的注视下,福三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自在。 碧华又随意问道:“可曾娶妻。” 福三就是反应再半拍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面带困惑的看向楚擎。 楚擎也是满心古怪。 你一个陶府大小姐,老缠着客人的护卫问这问那,不合适啊。 可楚擎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碧华显然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见到福三不吭声,挑了挑蜡笔小新似的大粗眉:“怎沉着脸,婆娘亡了?” 楚擎:“…”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哪里来的婆娘,军中的厮杀汉,无人嫁。” “也是,好女子谁嫁军伍。” 要不说近猪者肥近墨者黑,福三最近也学会装b了,淡淡的说道:“凉戎未灭,何以为家。” 碧华乐了:“灭不灭凉戎,和你一小小的边军有何关系,这凉戎不灭,你还不成亲了?” 福三挑了挑眉:“那是自然,跟着我家少爷,自然要忧国忧民。” “虚伪。”碧华似笑非笑道:“我家大…大丫鬟就说过,越是小人物,就越是满口家国天下,整日操心国朝大事,却明明与他们无关,真是闲的。” 楚擎微微扫了眼碧华,总觉得这位大小姐有点找茬的意思。 福三却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位卑不敢忘忧国。” 楚擎猛然转头,望向福三,表情莫名。 这家伙来的路上不会是被夺舍了吧,这解释,没毛病。 碧华凝望着福三,仿佛有了意外发现似的:“你读过书?” 福三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楚擎轻咳了一声。 行了,装一下就得了,再装下去容易丢人。 碧华笑着问道:“平日都读什么书?” 福三注意到了楚擎的表情,但是他领会错了意。 楚擎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人家就是石锁玩的再好,毕竟出自陶家,肯定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的,再装容易露馅。 而福三领悟的意思是,使劲装,可劲装,别给少爷我丢脸。 所以,三哥开始了沉浸式装逼,大嘴一咧,吐出了俩字“抡语”。 这倒是没撒谎,当初楚文盛回京后,为了提高楚府整体的文化素质,是强制性要求大家都多看看书的,不过最后发现这玩意强制也没用就放弃了。 而福三在这个期间,的确和包贵生看过几天“抡语”,准确的说不是看,是听,直到今天,福三还以为这叫“抡语”,而不是“论语”。 一听福三真的读过书,碧华兴趣更浓:“我也读书,看论语,只是脑子笨,福壮士,那你说说,何为论语。” “抡语抡语。”福三微微一笑:“不同的人读了,就有不同的感悟,就说我辈读书人,一看便知,这抡语,实则为道上的规矩,孔子他老人家给道上订的规矩,他老人家出来跑江湖之前,道上是没有规矩的,所以他才订下了规矩,这规矩,就叫抡语。” 碧华一脸懵逼:“是这样吗,和其他人,说的不同啊。” 楚擎比碧华更懵。 他倒是没怎么研究过论语,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没听说过哪个读书人以为论语是道上的规矩啊? 碧华一脸狐疑:“能详细说说么?” 福三来劲了,又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你可知,为何孔子他老人家周游列国,那些国君他想见就见,明明是一国之君,为何见了后还要还要耐着性子听他讲道理?” “因孔圣人讲的是至理?” “非也非也。”福三摇头晃脑的说道:“你想啊,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手底下还有三千多弟子,出门随行有七十二贤孙,那七十二贤孙里,还有好多野人,他老人家说要和你讲道理,你敢不听?”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卧槽,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后世,孔子的身高一直有争议,但是的确有史书记载说孔子身高九尺六寸,也就是两米二三,那基本上和姚明差不多了,手底下三千个小弟,还是那种死忠的小弟,出门至少带七十二个弟子,福三说的没错,这七十二个弟子里面,的确有好多野人。 啥是野人,一言不合就开干的那种。 想象一下,一个身高两米二三还有三千多小弟并且出门带着一群野人的山东大汉要和你讲道理,你能不听吗? 就福三说的这一番话,就楚擎都被刷新三观了,更别说和福三半斤八两的碧华了,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可碧华毕竟是从小一直跟着陶若琳,耳濡目染下,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可《论语》之中,皆是道理,并不尚武呀。” 福三摇了摇头:“那是你没读懂,你觉得哪句不尚武?” 碧华想了想:“朝闻道,夕死可矣。” “就说你笨,这话的意思是,孔子他老人家,早上打听到了去你家的道路,晚上你就得死!” “噗”的一声,楚擎一口茶喷出了老远。 碧华目瞪口呆,可转念一想,好像有点道理啊,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第223章 儒学大师福老三 楚擎面色复杂的望着福三:“三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不对么?” “这不是对不对,而是…” 楚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福三这话传出去,只要出门,他就可以朝闻道夕可死矣了。 福三据理力争:“要不是这意思,那也不能叫抡语啊。” “大哥,那是论语,不是抡语。” “可包管家说了啊,在论语之中,论同抡。” 楚擎愣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回事,“论”是同“抡”字。 碧华明显已经快信福三的邪了,开口道:“那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亦是讲的孝心啊。” “哎呀,这话的意思是,你爹娘还在,跑不掉的,你就是跑了,他老人家也必然有方法给你逮回来弄死你。” 碧华神情一震:“有道理!” 楚擎:“…” 碧华凝望着福三,想了想,又问道:“那既来之,则安之,何解?” “这有何不好理解的。”福三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里吧。” “那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打人就得下重手,要不然树立不了威信。” 一旁的楚擎顿觉天雷滚滚,看着三哥,惊为天人。 碧华又问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就别知道了,知道吧。”福三掏了掏耳朵:“如此简单的意思,这还不明白吗。” 碧华眼神中已经带着一种极为异样的神采了:“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日?” 福三:“孔子他老人家去东边打人,那俩小崽子就讨论被打的人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碧华满脸敬佩,双眼都是小星星。 她跟着陶若琳,肯定是要读书的,但是她不愿意读,总觉得读不明白。 结果现在听福三这么一解释,立马“茅塞顿开”,一句话,太特么有道理了。 “三哥。”楚擎一脸便秘的表情问道:“那您能不能解释一下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句话的意思?” “诶呦,少爷您这是要考校小的啊,这可难不倒小的。”福三嘿嘿一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孔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你学我的功夫却不学我的思想就会迷惘,可你要是光学我的思想不学我的功夫,就会被人打死。” 楚擎张了张嘴,竟然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了。 碧华满脸崇拜的望着福三:“那吾未见刚者,福壮士以为是何意?” “孔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他从未见过身体刚强到他打不死的人。” 碧华一拍大腿:“有道理。”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有教无类呢?” “他老人家教别人做人的时候,从来不管对方是谁。” 楚擎哭笑不得:“你这完全是扯淡胡说八道呢。” “没有啊,小的就是觉得他老人家是这个意思。” 楚擎刚要开口,碧华一拍桌子:“没错,就是此意,天下读书人,都学错啦!” 楚擎:“…” 碧华神色激动:“《吕氏春秋》有载,孔子之劲可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列子.说符篇》亦是如此,孔子之劲可拓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哑口无言。 这话大致意思就是孔子力大如牛,能徒手给门栓抬起来,但是却不想让别人知晓。 想到这,楚擎的三观开始崩塌了,看了看神采飞扬的碧华,又瞅了瞅儒学大师福三,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四个字,有理有据,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那个,你俩继续唠啊,我得先出去冷静冷静。” 楚擎站起身直接跑出了屋子。 他是真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就福三这一番言论,别的不说,传出去的话,一出门都容易被京中无数读书人活活踢死。 这个倒无所谓,主要是楚擎觉得福三这见解…好像没毛病。 楚擎一直对自己有个定位,那就是在官场上混,不断往上爬。 混文臣,肯定比混武将强,而文臣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儒学,靠的是之乎者也。 福三就这么简简单单三言两语的一说,可谓是在楚擎他的心里埋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或者说是阴影。 楚擎怕自己再听下去就被洗脑了,这要是以后和福三似的,还怎么在文臣群体中混,非但混不明白,还容易被打死。 站在台阶上,身后传来“陶家大小姐”满是崇拜的夸赞声,楚擎突然觉得福三跟着自己太屈才了。 微风徐徐,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楚擎转过头,一道倩影映入眼帘。 陶若琳正打着哈欠轻轻拍着嘴,睡眼朦胧。 “诶,楚公子?”见到楚擎,陶若琳的脸上浮现出了标志性的笑容:“你来啦。” 说完后,陶若琳歪了歪身子,伸着脑袋看向正堂:“为何不入堂?” 楚擎哭笑不得的说道:“有毒。” “毒?” “那什么,说正事。” 看着一袭长裙未佩戴面纱的陶若琳,楚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上一世总听谁说什么养眼养眼的,对这养眼俩字,他一直都不感冒。 现在他有些懂了,见到美丽的人或事物,心情就会莫名的变好。 正堂中传出了碧华的傻笑,陶若琳好奇的问道:“他们在说什么,何故发笑?” “讨论论语。” “论语?”陶若琳掩嘴娇笑:“我家大小姐不读书的,哪里懂什么论语。” 楚擎乐了:“她不懂,我的护卫懂啊,儒学大师,哈哈。” “你的护卫读过书?” 楚擎讪笑一声。 这哪是读过书啊,就福三这悟性,都应该去写书了。 要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就算了,可但是福三这家伙,那是一千个人眼中,就俩孔子,九百九十个九个读书人眼中的孔圣人,以及福三眼中的社会大哥孔力士。 这还好是只跟着包管家看了本《论语》,这要是多读几本书,老爹楚文盛都该举荐福三当礼部尚书了,不,得是宰辅,当宰辅都屈才了。 第224章 放肆的笑 两个实为下人的福三和碧华,在正堂里谈。 两个实为主人的楚擎和陶若琳,则坐在了花园的石凳上。 原本楚擎是想要聊一聊关于如何开展市场和报价的问题,可坐下后,陶若琳只是支着下巴笑吟吟的望着他。 楚擎不说话,陶若琳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 两个人望着,不说话,按理来说应该很尴尬才对。 楚擎一开始是感觉尴尬的,可是突然又觉得,似乎一点都不尴尬,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看着对方,都在浅笑。 老天爷似乎也见到了京外的流民越来越多,难得有晴天。 微风徐徐,楚擎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安静的令他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安宁,这种安宁,是他穿越后首次感受到的情绪。 每个人都在吵着,闹着,算计着,遭着罪,他看在眼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便也跟着吵着闹着算计着,遭着罪,苦苦挣扎着,慢慢习惯,适应,然后一辈子都会这样,寻不到平静,寻不到安宁。 猛然间,楚擎想到了自己真正追求的生活应是什么样了。 郊外一处宅邸,几个下人,一只土狗,寻一个会笑的女子白头,哄着襁褓之中的子嗣,看着儿女吵闹,吵闹到齐眉,吵闹到白首,安安静静,热热闹闹,笑着,开心着,足矣。 “你家老爷当朝太子太师,天子倚重,士林尊崇,少爷是朝堂大臣,任大理寺少卿。”楚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搬进城里,在郊外多不方便。” “城里吵闹。”陶若琳坐直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面慵懒之色,绝美的身材凹凸有致:“喝茶么。” 楚擎是有些口渴了,不过摇了摇头。 陶若琳趴在了石桌上,挑着下巴望向楚擎,如同一个多年老友一般淡淡的说道:“这里多好,有一处院落,安安静静,吃了睡,睡了吃,朝听鸡鸣,暮闻犬吠,好多幼童会来到院子里嬉闹,看着欣喜。” 楚擎神情一动:“这是你想要的生活,还是你家小姐?” “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 “为何好奇。” “单纯的好奇。”楚擎摸了摸鼻子:“就是觉得依你家大小姐的性子,不应该喜欢这种安静的生活。” 他很希望陶若琳说这是她自己喜欢的生活,如果是,他就承认,说这也是他同样向往的生活。 当然,如果陶若琳说这是碧华想要的生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陶若琳眨了眨大眼睛:“你了解大小姐?” “不了解,就是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陶若琳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正堂,悄声问道:“和我说说,听说了什么?” 楚擎有些犹豫,措了措辞:“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而且我还是听说的。” “说嘛。” “你家大小姐,嫁过两任夫君?” 陶若琳眼底略过一丝异色:“第二次不算嫁,只是定了亲。” 说完后,陶若琳站起身,语气有些冷淡:“我去叫大小姐,谈正经事情。” 楚擎耸了耸肩,自言自语的嘀咕道:“真可怜。” “什么可怜?” “没事。”楚擎回过头,看向了正堂:“就是觉得你家大小姐挺可怜的,” “可怜?”陶若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不似生气,也不似是恼怒,又缓缓坐回了石凳上,面色却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模样。 “楚公子,你是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么。” “可恨之处?”楚擎哭笑不得:“我是说好不容易找到两个如意郎君,却都横死了,怎么不可怜,肯定是痛心的要死,要不然也不会自己跑到京外住在这里。” 陶若琳神情一滞,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 楚擎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你看我干什么?” “我是在想,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的。”楚擎压低了声音:“你看哈,你家大小姐那尊容…额,不是尊容,就是挺…挺一般的,水师大帅之子能爱他爱的不要不要的,那肯定是真的两情相悦,已经不在乎外表了,俩人真心相爱,然后夫君死了,她能不伤心吗,好不容易又遇到真爱了,也就是之前那个宰辅的孙子,结果也是这么个情况,换谁,谁能受得了啊,是我的话,我都出家为僧,不,是为尼了。” “噗嗤”一声,陶若琳笑了,这一笑便愈发不可收拾,原本只是掩嘴娇笑,结果仿佛是深想了一下,感觉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陶若琳这一笑,便止不住了,可又是注意到了楚擎不解并且极为古怪的表情,脸红了,可红了后,还是笑,忍不住的笑,只好趴在石桌上将脑袋迈入双臂之中,忍的极为难受,两条修长的双腿不断踢踏着。 楚擎咧着嘴,暗暗诧异,这丫头不会是脑子有点啥大病吧,什么啊就这么好笑? 眼看着陶若琳都要笑的背过气去了,楚擎敲了敲桌面:“至于吗,说什么了就这么好…” 没说完,陶若琳抬起了头,竟然连眼泪都笑出来了,除此之外,因为趴在了石桌上,眼泪沾了土灰,又蹭了一脸,傻里傻气的。 鬼使神差的,没来由的,楚擎也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陶若琳笑的更欢了。 仿佛会传染一般,楚擎指着陶若琳脏兮兮的脸蛋,捧腹大笑。 二人都在笑,毫无风度仪态的笑,望着对方笑,好像两个傻子,甚至已经不知道为何发笑了,只是觉得特别好笑。 放肆的笑声,将正堂中的福三和碧华引了出来,二人面面相觑。 福三一头雾水:“少爷这是怎么了?” “哎呀,不管他们,三哥继续给我讲抡语。” 一语落毕,碧华扯住了福三的胳膊就往屋里拽,福三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撞在了碧华的怀中。 逛遍京中花船和妓家的福三,竟然闹了个大红脸,他就没见过这么广阔的胸襟。 , 第225章 不是情话的情话 放肆的大笑,似乎将两个同样与这世道格格不入的人拉近了些许的距离。 陶若琳笑的俏面殷红,却不知脸蛋上脏兮兮的。 楚擎也不说破,笑吟吟的。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享受着中州,享受着昌朝,享受着京城,因为这世间,还有一个女子的笑容绽放着。 “你真是有趣。” 陶若琳止住了笑声,却止不住笑意。 楚擎终于明白了,对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而是喜欢笑,真的很喜欢去笑。 这世间,谁又不喜欢笑呢,只是想笑出来,却又是这艰难世道最为奢侈的事情。 一个人笑,本就很难了,找到另一个同样可以陪着自己笑的人,痴人说梦一般。 这一刻,楚擎有着一种无比强烈的冲动,他想要更加了解眼前的女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和自己很像,至于哪里像,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像,像到了极致,不是容貌,不是气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与其他人截然相反的一种东西。 这种好奇的冲动愈发的强烈,不可抑制,楚擎反倒是放松了下来,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翘着二郎腿,胳膊压在石桌上。 “我们随意聊一聊可以吗。” “好呀。” 面对这个突兀并且极为古怪的请求,陶若琳的脸上没有任何异色,坦然的点了点头:“你想聊什么?” “那就聊…” 楚擎犯了难,是啊,聊什么? 一个左侍郎之子,朝廷户部官员,和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能聊什么,聊怎么伺候主子? 陶若琳笑意渐浓:“为何又不开口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嘛,我想听你说话,随意说便是。” “行吧,对了,报价的事,就是定价,给京中官员翻修修葺房子,定价会不会太高啊。” “是很高啊。”陶若琳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歪着脑袋补充来一句:“可是我很喜欢钱呀。” “承认自己喜欢钱的人少见,承认自己喜欢钱的女人更少见了。”楚擎敲了敲桌面,好奇的问道:“我也喜欢钱,特别特别喜欢,你呢。” “与你一样。” “有多喜欢。” “或许比你更加喜欢。” 楚擎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笑着说道:“那我打个比方,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你成了亲,一个朝堂五品官员看你不顺眼,然后找到你夫君,让你夫君扇你耳光,扇一次就给你夫君十贯钱,你会同意吗?” “给钱叫夫君扇姑奶奶?”陶若琳柳眉倒竖:“只要姑奶奶还有一口气,就会叫夫君不要停!” 楚擎:“…” 一脸呆滞的楚擎望着陶若琳:“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不生气?” “哪里值得生气,得了钱,我拿出五百文,去京中找几个泼皮闲汉,趁着月黑风高时打那官员一顿,再拿出一半的钱,给几位京中的大儒,毁了那官员的名声,叫他家破人亡。” 楚擎傻眼了,望着笑吟吟的陶若琳,可以确定了,这丫头一点都没开玩笑,“不要停”不是开玩笑,往死里整那官员,也没开玩笑。 陶若琳笑嘻嘻的问道:“那我也问问你,假如,我也说是假如,假如你是我的夫君,别人给你了钱财,你会打我吗。” “我他妈杀他全家!”楚擎想都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陶若琳愣了一下,随即笑颜如花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我家少爷说,你曾提亲大小姐,是有此事么?” “额…”楚擎老脸一红:“是有这么个事。” “你不知大小姐出嫁过一次,又定亲过一次么?” 陶若琳望着楚擎,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换。 “知道啊。”楚擎耸了耸肩:“不过咱都这么熟了,不瞒你,当时我楚家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想着攀高枝。” “倒是想到了,可你不在意名声么,大小姐出嫁了一次,又定亲了一次,你若娶了她,旁人定会笑话你。” “笑话我?” “是啊。”陶若琳垂下了头,语气幽幽:“毕不是无暇完玉,失了名节,你娶进了门,旁人定会私下笑话你的。” 楚擎恍然大悟,他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陶家大小姐不是处子之身。 关于这件事,楚擎从来没想过,不在乎其他人会说什么,自己更是不在乎这种事。 虽然生活在昌朝,和有些东西和认知,却和古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就是否完玉这件事,楚擎根本不在乎。 要知道在后世,还完玉,是个女人就不错了,男女比例都失衡成什么样了,能找到女朋友都算是人中龙凤了。 好多老少爷们都内卷成了什么样子,奋斗的头发都没了,就这样都别说找女朋友,男朋友都找不到。 他之前有个哥们在农业局上班,一天天神神秘秘的,也没什么社交圈子,网恋个姑娘,问人家工作,对方说是在饭店后厨洗泥鳅的,结果后来发现是足疗店的技师。 朋友一寻思这也不能要啊,就不联系了,结果过了半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洗泥鳅的嫁人了,嫁的还是他同事。 所以说这种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什么个熊样不知道吗,挑三拣四的,挑着挑着最后就孤老终生了。 关于这种事,楚擎看的很开,只要对眼了,可以一起过日子,能幸福,能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 “过自己的日子,别人爱笑话就笑话去呗。”楚擎伸了个懒腰,混不在意的说道:“当然,你家大小姐我是真降不住,早就绝了这个心思了,就院里那石锁,抡的虎虎生风。” 陶若琳这次倒是没笑,只是喃喃道:“莫说是你这样的人,怕是连寻常百姓,也不会娶大小姐了。”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神色。 “不过大小姐她也不愿意嫁人了,第一次嫁人时,便知道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已是认了命。” 楚擎一时没听明白。 第一次嫁人,那时候就知道这辈子嫁不出去了,这什么意思,怎么听的这么别扭呢? “不嫁便不嫁,反正这世上也没有能配得上大小姐的男子。”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三手的,石锁玩的贼遛,克死俩夫君,那是配不上吗,那是不敢配吧。 不过想着毕竟如今是商业合作伙伴,楚擎有口无心的说道:“哎呀,其实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那样人生才是完整的,至于是不是完璧之身,别在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陶若琳本不想接话,可却鬼使神差的一般,没好气的说道:“谁在意了,本就是完璧之身,莫要乱说,休要人云亦云。” 楚擎一脸呆滞:“真的假的,不是嫁过两次人吗,怎么可能?” 陶若琳略微有些后悔,刚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和楚擎聊到这个话题上。 还好,福三与碧华并肩走了出来。 福三快步来到楚擎身后,吞咽了一口口水:“少爷,您谈好了吗,咱早些回去吧,小的害怕。” “害怕?” 福三脸色有些发白,只是说道:“咱还是早些回去吧。” 陶若琳快步走到了碧华身后,眨了眨眼睛。 楚擎不明所以,不过看到碧华都出来了,只好站起身:“陶大小姐,我和陶一姑娘已经谈完了正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碧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可却没有看向楚擎,只是看着躲在楚擎身后的福三:“三哥,你得了闲,一定要来寻人家,人家还想学论语。” 福三色厉内荏的叫道:“都是乱说的,莫要再问我了。” 碧华咬着嘴唇,很腼腆:“三哥真是谦虚。” 福三一缩脖子,又躲楚擎身后了。 本来楚擎都要带着福三走了,碧华这才看到身旁的陶若琳脸上有灰尘。 “大…大丫鬟,你脸怎地了?” 陶若琳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面庞,看着手指上的灰尘,面色微变,指着楚擎叫道:“好呀,你刚刚怎不告诉我,丑死了。” 楚擎哈哈一笑:“完美的东西总要带些污迹充当瑕疵嘛,要不然完玉无暇会遭天妒的,告辞。” 说完后,楚擎背着手带着福三走出了院子。 福三悄声问道:“少爷,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厉害。” “我也不知道。”楚擎耸了耸肩:“瞎吉尔说的,只是觉得说出来很高大上罢了。” 身后,陶若琳大大的眼睛盯着楚擎的背影,嘴巴微张,呼吸有些急促。 碧华问道:“小姐,您怎着了?” “他…”陶若琳脸上浮现出了一层红晕:“是在说情话?” “情话?”碧华一头雾水:“奴婢怎没听出来。” 陶若琳喃喃道:“楚公子他说…他不在乎女子是否是完璧之身。” 刚才在正堂中都快要扒了福三衣服看伤疤的碧华一脸古怪。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你俩聊啥了,怎么还扯这么羞羞的话题上了? “本小姐可不信他的鬼话!” 陶若琳一握粉拳:“改日见了他,再试探一番,就说陶家大小姐早就和两任夫君行过房!” 碧华面色大惊:“大小姐,别,您千万别这么做!” “为何?” “奴婢怕三哥误会。” 陶若琳更懵了:“三哥是谁?” “三哥是大儒。”碧华羞红了脸,一跺脚,飞似的跑开了。 第226章 老九 皇宫,敬仪殿。 黄老四还没换下龙袍,端坐在书案后,下面站着三人,由左到右,孙安、昌贤、陈言。 天子的面色很平静,低垂着双目。 孙安今日没有站在黄老四身后,而是站在下面,微微抬头看了眼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验明了,麒麟石碎片确如楚公子所说,害人不浅,只是因人而异,体弱多病者,夜惊、面黄、舌口见血、心神难安,身体强健者,虽是初不见病症,却也日渐消瘦寝食难安,多见受寒,体发脱落。” 黄老四抬起头,看向了穿着千骑营真正的扛把子也就是副统领陈言:“李家与吴王,查的如何了。” “那叫陈八的市井泼皮所言非虚,张云此人,是吴王家将无疑。” “昌承恪!”黄老四咬着牙低声叫出了吴王的名字,声音沙哑低沉:“你若谋害朕,来便是,却祸及朕的皇儿,找死!” 没人接口,天子沉默了半晌,又看向昌贤。 “你与楚擎,继续查李家,告诉楚擎,非常之事,可用非常之手段。” “儿臣明白。”昌贤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这句话,与其说是天子让他转告楚擎,不如说是黄老四直接暗示他,可以光明正大并且极为高调的“收拾”李家,哪怕不讲理,不讲昌律。 “退下吧。” 黄老四挥了挥手,却只是对孙安和昌贤挥手。 老太监和二皇子倒退着离开了宫殿,陈言站在了原地。 过了片刻,陈言抬起头,轻声道:“昌贤和老太监走远没?” 黄老四伸长脖子看了眼,随即点了点头:“走远了。” 话音一落,原本还极为恭谨的陈言竟然不顾臣子礼仪的走到了书案前,抓起黄老四面前的茶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极为随意。 天子仿佛习惯了一般,面无异色。 陈言喝了杯茶解解渴,又和在自家卧房似的坐在了台阶上,打了个哈欠。 黄老四扫了眼陈言,没好气的说道:“想求情?” “求个屁的情。”陈言骂骂咧咧的叫道:“都他娘的不讲骨肉亲情了,明知皇兄将麒麟石给了太子还继续装疯卖傻,还好是楚擎看出了猫腻,倘若太子有失,我第一个弄死昌承恪。” 黄老四哑然失笑。 不装疯卖傻怎么办,难道来宫中说麒麟石是要害朕的,而不是太子? “你说除了这李家,京中还有多少人已是暗中投靠了老三?” “我哪里晓得。”陈言摇了摇头:“千骑营初建,多是军中杀才,不是不用命,可脑子大多不灵醒,人手又不够,像李家这种世家门阀,暗中收买或是能混进去的,少之又少。” “朕何尝不想扩建这千骑营,可朝臣本就是极为忌惮,提及了,定是百般阻挠。” “过几年再说吧,皇兄你初登大宝,麻烦事需一件一件解决,哪能一蹴而就。” “是啊。”黄老四长叹一声:“朕总想着知晓这天下每个角落,每个人心,奈何,却总有人要遮挡住朕的眼睛。” 顿了顿,黄老四看向坐在台阶上的陈言,话锋一转:“前日,朕去了正阳宫,太上皇…又提及你了。” 陈言面无表情,没接口。 黄老四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出宫前,去看望一番?” “不去。”陈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待哪一日快驾崩了我再去。” 黄老四没有发怒,而是微微摇了摇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总是…” 陈言撇了撇嘴,低声嘟囔道:“被逼死的又不是你老娘,你当然不放在心上。” “混账话,说你的事,提朕的母妃作甚。” 陈言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无事我便出宫了,该回户部,总觉着李家会狗急跳墙。” “你自行拿捏就好,对了,还有一事,前几日见了个折子,又是有人弹劾柳州知州,若是朕记得不错,你那柳州郡城养父的靠山,便是柳州知州吧?” “弹劾何事?” “贪赃枉法,朕想撤裁那知州,却不想连累你那养父,明日我让孙安将折子送到千骑营衙署,你写一封书信,让你那养父收拾好首尾,莫要被牵连到。” 陈言面色一缓,朝着黄老四敷衍的行了一礼:“末将告退,祝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千秋万代早生贵子,告辞。” “滚你娘的。”黄老四抓起书案上的奏折就扔了出去。 陈言歪头躲过,嘿嘿一笑撒丫子跑了。 眼看快迈过门槛了,陈言又放慢了脚步,面露肃穆,如同一个刚刚被天子训斥过的臣子一般,快步走了出去。 孙安站在远处,见到陈言走来了,叹了口气。 “陛下训斥你了?” 陈言驻足,满面苦涩:“龙颜大怒。” “哎,咱家也是想到了,此事也不能怪千骑营,谁能料到吴王竟会在京中留了人手,还留在了李家之中。” 孙安轻轻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安心办差就是,一会咱家寻个机会,为陈统领美言几句,莫要忧心。” 陈言施了一礼,满面感激之色:“多谢孙公公。” “好说好说。” 孙安微微一笑,颇为得意:“这宫里宫外,陛下最信任的便是咱家,不管是何事,都会或多或少与咱家说上一说,待陛下心情好上一些,咱家就给陈统领求求情,陈统领也莫要多想,陛下还是倚重你的,更是顾及你的颜面,若不然岂会训斥你时让咱家与琅琊王退避。” 天生就是个演员的陈言装模作样的又客套了几句,这才离开。 孙安抖了抖佛尘,走向了敬仪殿,准备回去继续伺候黄老四。 不得不说,陈言的演技是真的好。 外人以为陈言是户部主事,孙安却知道,陈言实际上是千骑营副统领。 老太监以为陈言是千骑营副统领,可实际上,陈言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子的老弟,黄老四同父异母的老弟。 真要是较真的算,人家陈言是九皇子,只不过老娘的出身不太好,从小又是被接盘侠养父给养大的罢了,加上陈言个人的缘故,这才一直隐瞒身份。 第227章 业余的皇子们 楚擎回到楚府后,心情莫名的好。 至于福三,则是恰恰相反,一路上不断哀求,以后没事还是少去陶家庄子了,他害怕。 根据福三所说,刚刚在正堂的时候,那陶家大小姐总是“动手动脚”的,眼神也看着吓人,好像要给福三生吞一样,一开始聊“抡语”聊的好好的,又扯到了之前在边军的事。 福三也没多想,那就吹呗,闲着也是闲着,砍了多少人,挨了多少刀,留下了多少伤疤如何如何。 然后那“陶家大小姐”就来劲了,非要看福三的伤疤。 福三身上是挺多伤疤的,结果那大胖丫头别的不看,就要看那最“凶险”的一道。 那道伤疤是被箭射的,险些让福三断子绝孙,那地方能让别人随便看吧,俩人就拉拉扯扯的,都给福三整害怕了。 楚擎路上光安慰福三了,毕竟是寡妇吗,克死了两任夫君,看抡石锁的模样就知道,如狼似虎能吸土,见到福三这样“能文能武”的纯爷们猛男,肯定是春心荡漾了。 路上楚擎随意说了一嘴吴王的事,竟还有意外发现,原来福三也对吴王有些了解。 当年第二次八龙夺嫡的时候,吴王拉拢过楚文盛,当然,没拉拢明白,老爹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裁判阵营,相当坚决了。 楚文盛虽然是没实权的工部左侍郎,可是人品过硬,不少有着过命交情的袍泽都在兵部任职,加上在边军之中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也是吴王极力拉拢的对象之一。 当时福三在府中见过吴王几次,可谓是礼贤下士仪表堂堂,民间士林也称其为一代贤王,无论是在封地还是在京中,都极受民间和士林爱戴。 反倒是当今天子黄老四就差那么点意思了,倒不是黄老四人缘或是人品有问题,而是大家都不熟悉。 吴王昌承恪虽然不是太子,但是却久居京中,和他交好的大臣不计其数,加上封地富裕,这家伙也有钱,为了结交大臣出手很大方。 再看黄老四,几乎很少回京,多混迹于军伍之中,要么,在边关砍凉戎,要么,带着小弟去平乱,军功倒是卓越,可为什么军功卓越,自然砍人砍的呗,在文臣眼里这就是个老杀才。 八龙夺嫡初期,黄老四之所以没有市场核心竞争力,就是因为大家对其的认知就是个久经战阵的老杀才,昌朝又不是刚开国,国祚延绵至今,坐在龙椅上的,应该是有治世之才的明君,而不是砍人专家。 即便到了后期,八龙夺嫡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黄老四这才慢慢稳定了基本盘,即便是这样,那也不是因为他展露了什么治世才华或者结交了多少文臣,而是全靠同行衬托。 先说最有竞争力的太子,杀疯了,原本还是温和的性子,到了后期就是要不跟我混,要不杀你全家,也不知道是被逼急眼了还是暴露本性了,特别不招人待见。 统管昌京京营的老二更特么der,大半夜带了三十多个亲随偷摸入宫了,非要让太上皇写什么诏书,大致意思就是赶紧退位,立他昌老二为新君,要不然他就要大义灭爹。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慈父手中剑,游子身上劈,根据传言所说,太上皇左手长刀右手剑,一个人,两把武器,光着膀子,从正阳宫追到了南平门,老二的三十多个亲随,死了一路,最后老二的右腿还被太上皇踹断了,贬为庶民,幽禁深宫之中,提前养老退休了。 完了就是老三昌承恪,也就是吴王,按理来说他应该成最大赢家的,结果一文一武左膀右臂全砸陶家大小姐手上了,一夜回到解放前,被迫梭哈,一把赔得精光。 至于除了黄老四之外,其他四位皇子纯粹就是凑数的。 老八是小崽子,当年才十三,在皇宫中放个屁都得夹着。 老七墙头草,一直观望没敢表明立场,寻思渔翁得利来着,结果观望着观望着就结束了,他根本没参与进去,开始了吗,已经结束了,全程冷板凳。 老六从小体弱多病,和个药罐子似的,哥几个争皇位脑浆子都打出来了,他还满天下的找郎中治病呢。 唯一有点竞争力的老五,还贼窝囊,在士林之中倒是名声特别好,但是一开始太猖狂了,酒宴上非说什么他才是明君,让其他人靠边站,别挡他道,然后老四老三老二老大四个人给他摁地上一顿揍,打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快小一年。 四个儿子揍一个儿子,太上皇也不可能因为一个触发四个,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所以老五是第一个出局的,不是影响力不行了,而是身体不允许了,根本下不来床。 所以说第二次八龙夺嫡就挺戏剧化的,不能说黄老四躺赢吧,只能说是全靠同行衬托,黄老四都还没怎么发力呢,兄弟几个相继拉胯了。 相比第一次太上皇八龙夺嫡那会,黄老四这一辈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一代不如一代。 太上皇抢皇位的时候,光是京城四门就关了十二次,皇宫之中血案发生了八次,上朝的臣子死了二十一人,京中刺杀朝廷大臣的案件少说也有五十起。 那时候京中可以说是人人自危,满京城腥风血雨。 民间的老百姓都吓的不敢出屋,朝堂上,只要一上朝就是臣子对喷,撸起袖子要父子局单挑的也不少见。 即便现在不少臣子提起第一次八龙夺嫡,也是满心后怕。 再看第二次八龙夺嫡,大家唯一印象最深的,还是条似是而非的传言,太上皇光着膀子砍老二,从皇宫东侧追到南侧。 楚擎觉得这事挺逗的,八龙夺嫡,也能叫八龙夺皇位,可从福三嘴里这么一说,又找包管家聊了几句,最后觉得两次八龙夺嫡根本没有可比性。 第一次,那是真的八龙夺嫡,八个皇子全部上阵,明刀暗箭防不胜防,手段层出不穷花样繁多,不知死了多少人。 再看第二次,纯粹是八个逗比撕逼掐架。 当今天子得这皇位得来的,也没看出来什么专业选手的水准或是觉得有什么技术难点,因为竞争对手太拉胯了。 失去理智的老大、脑子不好使的老二、运气不好的老三、喝多了让兄弟们给揍成残疾的老五、身体不行的老六、从头到尾想渔翁得利结果一直看戏没参与上的老七,外加一个胆子贼小的老八,就这几个参赛选手连业余的都算不上,最后黄老四就成最大赢家了。 “八龙夺嫡?”躺在床上的楚擎越想越觉得逗:“看夺皇位,还得是太上皇那一代,当今天子哥八个,那纯粹是图一乐呵。” 楚擎也是这时才明白,难怪老爹压裁判,不是没脑子,而是人间清醒,指望这哥八个,还不如指望太上皇回光返照呢。 还八龙夺嫡,费那事干嘛,哥八个凑一起石头剪子布,谁赢谁当皇帝,省时又省力,多好,还不用丢人。 这么一想,本来楚擎就挺看不上当今皇上的,现在基本上都开始鄙夷皇帝了。 第228章 全方位 躺在床上的楚擎极为放松,很快就睡着了,脑子里时不时出现那张笑颜如花的绝美面庞。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拿着几张请柬去了户部衙署,看看能不能等到昌贤,想着哪天晚上的时候再去几个朝臣的家里谈谈“兼职”顺便报报价。 带着被特批可以入衙署的福三来到班房外,楚擎一推开门,愣住了。 “陈言?!” 楚擎面露惊喜之色:“你还活着呢?” 坐在书案后的陈言哈哈一笑,站起身拱了拱手:“楚贤弟,多日不见,愚兄想念的紧啊。” “京兆府那事结了?” 陈言看了眼楚擎身后的福三,苦笑了一声,演技爆发,满嘴瞎话。 按照陈言的说法,就是这几天一直在“逃亡”来着,混迹在城南流民之中,“躲避”着李家的追杀,整日惶恐不安,也不敢联系户部同僚,就在昨日,千骑营一个探马找到了他,说北市杀人案真相大白了,和他没关系,京兆府已经不抓他了。 楚擎听过之后表示祝贺,很真诚,至少表面上很真诚。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说陈言说的话有漏洞或是有矛盾之处,而是一种类似于本能的缘故。 其实论演技的话,陈言是最好的,而且身边也没猪队友,排名第二的应该是陶若琳,碧华虽然不是猪队友吧,可总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些破绽,主要是也不走心,演技最差的就是黄老四了,完了孙安和宿卫一个是演技不行,再一个群演太多。 楚擎在昌朝,一共就认识这么几个歪瓜裂枣,经常打交道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完了其中就有三个一直在和他演。 楚擎倒是没看出破绽,可总经历这种事,内心或多或少都感觉出不对劲了。 他觉得黄老四不简单,一是大家都怕他,再一个是邱万山和福三都没听说过这号人。 他觉得陶一也不简单,外貌就是说了,天天挂文榜,力压京中士林,被宠的和什么似的,哪像是丫鬟。 他觉得陈言就更扯淡了,一个满脸书卷气的户部文臣,众目睽睽下就那么消失了,这得是什么身手? 虽然心里觉得不对劲,可楚擎也没办法深究。 不过见到陈言还活得好好的,楚擎还是比较开心的。 都是李家“受害者”,楚擎无意隐瞒,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陈言说了一边,包括天子要查李家,二皇子出来背锅,户部一起配合等等等等。 陈言演技真的没的说,明明早就知道这些事了,装作听的一愣一愣的。 “如此甚好。”陈言的表情还挺激动:“琅琊王受圣命彻查,看那李家还能猖狂到何时。” 楚擎耸了耸肩。 李家能猖狂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他就知道现在涉及到吴王了,四六不着的皇帝让不让他们继续查都是两说。 陈言和打了鸡血似的,找人打听这几年谁负责的萧县,匆匆出了班房。 楚擎坐下后,福三沏了壶茶,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少爷,小的觉着这陈主事,有些不对头。” “哪里不对头?” “说不上来,您没发觉么。” 楚擎向后一靠,枕着双手说道:“发觉了啊,这家伙肯定不对头,真要是个书呆子,之前怎么可能悄声无息的在一群衙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消失这么久,京兆府找不到,李家也找不到。” 翘起二郎腿,楚擎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双眼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除了这陈言,宫中的黄老四也给我一种der呵的感觉,就连昨天见到的陶一,也是处处古怪,就是再受宠,也没有丫鬟睡大觉大小姐在正堂等着的理吧。” “小的也觉着奇怪,当下人的,也太过骄纵了。” “谁说不是呢。” 俩人正说这话,外面传来了问安之声。 楚擎松了口气:“天子还算靠谱。” 站起身走了出去,琅琊王二皇子昌贤刚入衙署,见到楚擎后,行了一礼。 楚擎满面笑意。 他是真怕天子因为吴王的事不让他们查了,这就等于是给他坑进去了,没了二皇子,李家肯定要搞他们,当然,有没有都搞,但是不会那么大张旗鼓。 带着昌贤入了班房,楚擎问道:“陛下如何说的。” “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昌贤坐下后,面露正色:“来的路上学生想过,若想对付李家,需从六处下手,这便是非常之手段。” “我再给你加一个吧,正好来个非常六加一。” “楚师的意思是?” “没事,你说你的。” 昌贤还真不是胡说,来的路上的确想了许多,所谓从六处下手,可以理解为全方位调查和打击。 首先彻查李家的关系网,哪些是至交,就是那种一出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又有哪些是墙头草。 第二点就是调查清楚后,对李家的死党进行彻查,有罪证就收集罪证,没罪证的,就想办法“收集”罪证。 第三点是税银,除了萧县,查清楚其他李家人是否也贪朝廷的钱了。 第四点是让一些朝臣试探性的弹劾一下李家,看看李家的反应和朝堂其他臣子的反应。 第五点是要尽快剪除李家羽翼,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手段,一网打尽。 第六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打蛇打七寸三寸,最后来个一招制敌,直接干李家扛把子也就是李家家主,现任吏部的左侍郎。 楚擎听懂了,天子这是要大动干戈。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莫名其妙的,竟然接了这么大个活,原本以为是查萧县,之后才知道天子穷的逼得喝的,想要彻查天下税事,结果瞎忙活一通,发现和吴王有点牵连,现在又听昌贤这么三言两语的一说,他就是再傻都听明白了,朝堂又得大换血了。 李家扛把子是吏部左侍郎,为官多年,不知提拔举荐了多少官员,因为职位的特殊性,又不知和多少臣子们交好。 除此之外,楚擎也知道,这只是昌贤负责的事,天子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对付一个树大根深的存在上百年的世家门阀,肯定不能只靠一个屁大点的孩子和一个户部小小的署丞。 又和昌贤讨论了一下,最终大家分了下工,查李家关系网这一块,邱万山就能搞定,搜集罪证,陶少章来办,往年的税银,卫长风交代下去就行,试探性弹劾李家,还得是邱万山,正好老邱有这个心思,至于剪除李家羽翼和最后给老李头一个肾击,属于是后期的谋划,更不是楚擎该操心的事。 安排明白后,楚擎开始将查税的方法教授给昌贤,二皇子认真的听着,看的出来,这小子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让他老爹刮目相看一番。 第229章 潜在客户 作为一个户部官员,一个小小的户部官员,楚擎其实并没有什么决策权,别说决策权,话语权都没有,他甚至连“天子”长什么鸟样都不知道,昌朝扛把子怎么交代的,他就怎么做。 一连过去三天,楚擎都在户部之中教授昌贤查税,查萧县的账目,一边教一边查,除此之外,关于李家的信息也源源不断的送到了班房之中,昌贤看,楚擎也在看。 首先是李家的关系网,极为复杂,李家上一代家主李养由,三朝元老,退休之前干到吏部右侍郎,李家现在的家主也就是李文礼,如今的吏部左侍郎,就这爷俩经手并且提拔过的官员,每日上朝的有七人,下放到各道的,从五品以上的就十二人,至于五品以下的,超过三位数。 这还是只是李家父子二人提拔和举荐过的人,没算上和李家交好的官员。 事实上,京中能叫的出名的官员,都和李家交好。 只不过这个交情有浅有深,按比例的话,算是九浅一深,平均每十个官员里至少有一个和李家关系比较好,深的是那种铁磁,浅的类似于陶家,就好比之前李家二少爷李林去拜会那日,陶瑸也是亲自接见,面子给的十足,其他臣子也大多是如此。 所以说,一时之间还真看不出谁和李家好的穿一条裤子,谁又和李家是泛泛之交,总之李家没什么仇家,或许有,只不过都被干掉了。 至于李家年轻一代的三个孩子,老大李木,萧县大魔王,老二李林,京城交际花,老三李森,京营的郎将,齐活,该祸害百姓的祸害百姓,该搞公关的搞公关,该结交将领的结交将领,这仨人被李家安排的明明白白。 短短的三日,朝堂上也发生了不少事,邱万山到底是给李家弹劾了,还不是试探性的弹劾,更不是为了刷名声,那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还带着干监察使的狐朋狗友,联名弹劾,非说李家乃是京城一大祸害,欺民害民,跋扈嚣张,踹寡妇门,挖绝户坟,去花船零元购,跑赌坊耍老千,总之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通,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他邱万山和李家不共戴天。 李家也没叫唤说邱万山诽谤他们,就说公道自在人心,查呗,查出来,我们李家获罪,查不出来你邱万山就属于是诬告。 如今昌贤已经搞明白怎么查账了,确实看出了很多猫腻,然后就开始顺藤摸瓜,鉴别出谁经手了萧县的账目,是否和李家狼狈为奸等等。 楚擎则是心里想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关键人物张云,昌贤说先不要动这个人,交给千骑营来办。 这一日楚擎忙碌完了,带着福三回府,刚到府中,包管家说礼部的一个郎中又送来请柬了,想要让楚擎前往人家的府邸赴宴。 白日在户部忙碌,楚擎晚上回到家中也干兼职,不过只是让包管家放出消息,大致意思就是老楚家的装修队成立了,韬武殿修的那么带劲,各位大人想不想也体验体验一把,想的话,直接送帖子,咱详谈。 事实证明包管家虽然论语讲不明白,但是办事还是靠谱的,这几日请柬又多了不少,明显是准备修房子的。 不过楚擎一直没回应,一个是因为这些臣子官职不高,再一个是白日忙碌。 可礼部郎中都送来了请柬,楚擎不敢无视了。 六部之中,尚书最大,下面俩侍郎,一左一右,侍郎下面就是郎中了。 别看只是四把手,而且一个衙署至少三个郎中,可这位叫做曲明通的郎中却是了不得的人物。 首先说礼部,虽然不管钱粮,也不管官员升迁,但权利很大。 古人守礼重礼,一个礼字,包罗万象,掌管五礼之仪制以及贡举之法,而曲明通则是祠祭司的郎中,掌祭祀,文武大臣的葬祭、赠谥等事,比如天子上个坟、宫里死个人、半夜沟通个鬼神、表彰嘉奖个朝臣,都这家伙负责,看似没实权,实则不然,就这些破事,统管了好多人,不少衙署都要配合,所以也算的是朝堂上的半个大佬了。 看了请柬,楚擎决定了,这就是他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个客户。 户部同僚欠了那么多钱,他得抓紧时间上岸了,修韬武殿这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虽然是卫长风众筹来的,可总是不还人家也不是那回事,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耽误下去,别再上了人家心里的老赖名单。 时间定在第二日戌时,也就是晚上七点之后。 大昌朝的官员上班制度是七七七,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七点,一个礼拜干七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过像曲明通这种上了品级的臣子,不可能定点打卡上班下班的,邱万山也这个熊样,晚上五六点就回家了,要是卫长风不在,这家伙中午下朝回了衙署后就吃饭,占了公家便宜后直接回府了,都不在衙署中待。 还好,楚擎虽然没品级,但是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让包管家翻箱倒柜的找了一幅破旧的山寨字画当礼物第二日用,吃过了饭,楚擎回屋休息了。 ………… 户部衙署,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 昌贤与陈言二人在班房之中,前者合上账目,伸了个懒腰。 “骇人听闻。”昌贤双眼满是血丝:“想不到区区一处下县,竟被李木贪了如此多的钱粮,那李木,当真是无法无天。” “仗着有李家撑腰,李木这李家长子自然是目无王法,殿下怕是不知晓,大理寺少卿陶大人曾数次前往萧县,却被百般羞辱。” “此事本王倒是略知一二。” 昌贤望着堆放在角落的萧县账目,犯起了难:“李木任期的账目倒是核查的差不多了,可张云你们千骑营又不抓,这叫本王与楚师如何入手。” “好说,让楚教习得罪人便是,他最擅此道。” “得罪人?” “不错,他得罪了李家的人,殿下为他撑腰,站在明面上与李家斗。” 昌贤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陈言笑道:“不是卑职与殿下吹嘘,单单说这得罪人的本事,中州大地,怕是无人可与楚教习比肩,只要他开口,不出三句话,定是让人恨不得灭他满门。” 昌贤:“…” 第230章 忠厚贤良 每个人都是生活中的主角,不过仅限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这个世界,或是世道。 对于这一点,楚擎有着清醒的认知。 萧县、天下各道税事、李家、吴王,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他最多只算是知情,擦点边参与其中,却不是主角。 这些事的主角,可能是千骑营,可能是琅琊王,可能是李家以及天子,是谁都有可能,总之不会是他这个小小的户部署丞。 所以楚擎的心态很平和,相比于搞什么李家吴王,他更在意赚钱。 点完了卯,楚擎发现班房有些拥挤。 除了二皇子昌贤外,陈言也在,福三找个凳子坐在角落里打瞌睡,本就不大的班房,显得十分拥挤。 楚擎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正在和昌贤对比名册的陈言,内心里愈发狐疑了。 不是陈言露出了什么马脚,而是昌贤,二皇子对陈言的态度令他起疑。 昌贤出宫后,见了不少官员,但是正儿八经说上话的,就四个人,按时间排序的话,分别是卫长风、邱万山,陶少章、以及陈言,官职也是从大到小。 对于卫长风,昌贤表现出了尊敬,但是也端着点架子。 对于邱万山,昌贤表现出了礼贤下士,带点高高在上的意思。 对于陶少章,昌贤的态度就比较复杂了,一开始可能挺钦佩,毕竟是个愣头青,天天和李家对着干,可后来因为赌坊的事,估计是赌品暴露人品了,二皇子殿下对陶大人有点鄙夷,反正不咋愿意搭理了,再一个可能也是羡慕陶少章的运气吧。 剩下最后一个,也就是接连四日天天相处的陈言,楚擎看出不对劲了。 昌贤,天潢贵胄,俩皇子之一,可对品级最低也是最为年轻的陈言,很听从,陈言讲什么,昌贤都认真的去听,去讨论,不是恭敬,就是“认真”,极为认真,仿佛陈言是某个领域的专家似的,无论说什么话,都用心的去聆听。 楚擎奇怪也就奇怪在这,按理来说俩人以前没接触过才是,二皇子为什么要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户部主事是这种态度? 事实上别说二皇子了,就是太子也得认真的听陈言说话,俩孩子不知道陈言是自己小叔,却知道这家伙掌控着千骑营,暗中监视百官,监视天下各道。 楚擎心里狐疑,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见到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出去找几个户部官员授课去了。 福三打着哈欠,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 楚擎这一走,陈言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份名册放在书案上。 “千骑营可以确定,这册子上的七人都是李家死忠。”陈言打开名册后,都没特意压低声音:“寻一人,让他交恶,闹的越大越好,不可收拾时,他必会寻殿下为他出头,到了那时,殿下再找由头收拾李家。” 这个“他”,指的正是楚擎,不敢叫名,是因为福三还在角落里坐着打瞌睡呢,不过要说多在意吧,也不是,估计陈言都没把福三的智商放在眼里,共处一室就大大咧咧的和昌贤合计怎么坑楚擎。 昌贤望着名册上的名字,略显犹豫:“可楚…可他忠厚贤良,怕是难与旁人交恶。” “忠厚贤良?” 陈言抬起头,一脸你tm在逗你小叔的表情,怀疑大侄子是不是对楚擎有着根本性的误解。 从长相到为人处世,这家伙和忠厚贤良四个字哪里沾边了? 陈言也没好意思纠正昌贤,继续说道:“寻个人吧,品级不要太高,却也要权重,我派人去做局,让他先出面。” 昌贤还是有些犹豫,他不想瞒着楚擎,可就在这时,都闭上眼睛的福三开了口,皱眉插话道:“你们是在说我家少爷?” “谁说你家少爷了。” 陈言瞳孔微缩,难道这福三,看似是在睡觉,实际上是故意留在屋中? 福三揉了揉眼睛:“你刚刚不是说忠厚贤良吗,我以为陈大人在说我家少爷。” 陈言:“…” 陈言是真心想问问福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以为他家少爷“忠厚贤良”呢,这得多瞎,昌贤接触的少,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天天跟着楚擎厮混,还不清楚? 其实这和接触时间长短没有任何关系,只能说是角度和立场不同。 陈言和楚擎交流的不算少,所以极为了解后者的性格,可双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事情。 再看昌贤,一开始也不愿意搭理楚擎,可经过了麒麟石和换血的事,老二真心感激楚擎。 在昌贤的眼里,楚擎就是忠厚的,不忠厚,岂会冒着杀头的干系砸碎了麒麟石,不贤良,又怎么会给他机会证明自己。 福三就更不用说了,以前的楚擎,是活畜生不假,但是只是对外人,对自己人还是很好的,这种好,远远超过那种主家护着下人的“好”。 所以说好或坏这种评价也分人,十恶不赦满哪杀人放火的王八蛋,在他儿子眼里还是慈父呢,就好比萧县大魔王李木,据说从小就孝顺,在他老爹眼里备不住还是天下第一带孝子呢。 福三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了。 陈言侧目看了眼三哥,也不知道是嘟囔一句什么。 门外传来楚擎暴躁的怒骂之声,又在外面喷学算学的户部官员了,其中夹杂着各种女性亲属,极为不堪入耳,素质堪忧。 陈言一脸揶揄:“殿下,你还觉得这楚署丞忠厚贤良吗。” “哎。”昌贤沉沉叹了口气:“这是楚师怒其不争啊,这户部的官员,脑子也太不灵光了,千万别给楚师身子气坏了。” 陈言:“…” 本来陈言没当回事,可见到昌贤这么维护楚擎,牛脾气上来了,扭头喊道:“福三,本官问你,户部的同僚们,是如何做到一学算学就要被你家少爷怒骂的?” 福三打了个哈欠。 正常呼吸吧。 昌贤还在那维护楚擎呢:“户部主事脑子笨,挨了骂又如何,不知多少人想学这学问还学不到呢。” 陈言愣了一下,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群主事都没吭声呢,自己管什么闲事。 苦笑了一声,陈言继续看向名册了。 外面再次传来楚擎的怒骂之声。 “再特么不好好背,还想升官,升个屁,以后你们就和陈言似的,一辈子都是个不入流的窝囊主事,还娶婆娘,找个少卿搞基去吧!” 第231章 无视 陈言花费了不少口舌,这才说服昌贤。 其实计划很简单,挑个李家的死忠,位高权重的那种,去得罪,从而二皇子冒头,往死里整李家的这个嫡系,李家忍让,那就步步紧逼,李家反击,更好。 总之,以二皇子的名义干李家,然后将李家的破事都抖露出来。 最早楚擎也是这么想的,师出有名嘛,只不过陈言太了解楚擎了,这家伙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 这也不算是坑楚擎,大家分工不同,既然选择了站队,就要一条道走到黑,就连邱万山都在朝堂上和李家撕破脸皮了,没有既想捞功劳又不得罪人的好事。 原本陈言想着晚上下差的时候和楚擎研究研究这事,结果门子进来说有人找楚擎。 喷了一天户部官员的楚擎心情愉悦,出了衙署后,心情更好了。 佩戴着面纱陶若琳俏生生的站在门口,见到楚擎来了,挥了挥手,满眼笑意。 “你怎么来了。”楚擎走下台阶,见到陶若琳还拎着一个食盒。 “找你呀。”陶若琳将食盒递给楚擎。 “晚上特意跑来给我送饭?”打开食盒,就是几样精美的糕点,楚擎装作一副戒备的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会是馋我的身子吧。” “不是给你带来的。”陶若琳笑吟吟的:“给你的护卫福三吃的。” 楚擎笑容凝固了:“你…不会是看上福…” “大小姐让我入城送于你那护卫的。” 楚擎大大松了口气。 男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不说喜欢或者在一起之类的,见到漂亮女人,总会多想一些。 可尴尬的就是这种事,自己挺欣赏对方的,结果最后人家来一句,你是个好人,所以我看上你哥们了。 “我有事寻你。”陶若琳伸着脑袋看了眼户部衙署:“我们何时坑大臣们的钱啊,都过去好几天了。” 正好走出来一个户部主事,见到楚擎,打了声招呼:“楚教习。” 没等楚擎开口呢,陶若琳微蹲下身施了一礼:“这位大人好。” 主事以为是楚擎府中的婢女,抚须一笑,微微颔首。 然后陶若琳第二句话是:“大人您修房子么?” 主事一头雾水。 楚擎赶紧和主事客气了几句,怕丢人,让主事走了。 陶若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你不是在户部当差么,咱们先坑户部的官员吧,兔子要吃窝边草。” “别闹,我以后还要在户部混呢。”楚擎哭笑不得的从怀里拿出了请柬:“正好,礼部郎中曲大人邀请我今天赴宴,应该是谈修房子的事,还想着下差去呢,你去么。” “礼部曲明通?” 陶若琳眼底掠过一丝异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有话想说。 楚擎让门子去给福三叫出来,没注意到陶若琳的异常。 “楚公子,换一个臣子吧。” “为什么?” “礼部郎中,好厉害的,房子若是修不满意,岂不是交恶了人家。” 楚擎笑道:“之前你不还说专门坑官大的么,怎么,怕了啊?” “我会怕?”陶若琳挥了挥粉拳:“好,那就坑他,我与你同去。” 正好福三出来了,楚擎也没多想,三人直奔曲府。 其实这事说起来挺奇葩的,领着自家护院,带着别人家的丫鬟,跑去官职很高的大人家,完了还是去谈“买卖”。 可楚擎觉得没问题,合作伙伴嘛,第一单肯定要让“股东”在场。 福三也觉得没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去曲府干什么。 至于陶若琳,仿佛乐在其中,她不喜欢世俗教条,那些对女人既不公平也没有任何意义的教条和约束。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楚擎和陶若琳定好,后者是前者府中的婢女,贴身的那种,去了之后先探口风,可以少要一些,先来个开门红就行。 曲府也在泰安坊,烫金大字的牌匾很是气派,门子只有一个,消瘦的老头,竟然穿着整洁的绸袍。 要知道门子属于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正常应该是穿布衣的。 而这区府的门子,放在后世就属于是门卫大爷整天穿着一身高奢。 见到楚擎三人走来,老头施了礼,不亢不卑。 福三将请柬递了上去,老头打眼一扫:“原来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楚擎眉头皱了皱。 首先,请柬上写的是户部署丞楚擎,而不是工部左侍郎之子楚擎。 这样叫,无疑是很不礼貌的,要是长辈这么叫,无可厚非,毕竟你爹官职比你大,名头比你响。 其次是名字,没叫楚大人,或是楚公子这种称谓,而是直呼其名。 上下打量一番老头的穿着,楚擎暗暗怀疑,这么不懂事,不像是个门子啊。 略微狐疑,楚擎倒是没计较,门子面无表情的说道:“候上片刻,老夫去通禀。” 楚擎释然了。 都自称老夫了,应该不是门子。 身后站着陶若琳,望着区府的牌匾,表情有些莫名。 谁知这一等,足足过了一炷香,非但没有打开侧门,刚刚进去通禀的老头也没再出来过。 福三嘟囔道:“怎地这么久?” “可能在忙着吧。” 楚擎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也带着几分怒意了。 忙也好不忙也罢,至少应该将人先请进去,哪有将客人晾在外面的道理,而且这也不是拜访,是拿了请帖,你们曲府请人来赴宴,正常的话拿出请帖后直接将人领进去才是。 又过了片刻,福三问道:“少爷,要不要小的再去叩门?” 楚擎点了点头后,福三走上前去,又回头:“叩中门还是侧门。” “侧门。” “哦。” 福三叩了门,结果没有任何声响,转过头,一脸困惑:“少爷,曲府里面是不是没活口了,怎地没人应声?” “使劲叩!” 福三咣咣就是踹了两脚。 对于福三来说,脚比手有劲,所以使劲叩的意思就是踹门。 门终于被打开了,只不过不是刚才那老者,而是一个小童。 明明不到福三胸口高,又是下人打扮,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敲甚敲,让你等候着便候着,不知礼数规矩么!” 楚擎脸上浮现出了怒意,陶若琳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232章 鸿门宴 人贵有自知之明,楚擎面色阴晴不定,望着趾高气昂的小童,冷笑一声。 “福三,回来。” 楚擎怕三哥一急眼再给小童踹成残疾。 福三冲着小童一呲牙,也不知是骂了句什么,回到了楚擎身边。 楚擎抬头扫了眼曲府的招牌,既是奇怪,也是生气。 明明是下了请柬,写了日子时辰,结果将人往门口一晒,这不是故意羞辱自己呢吗。 可楚擎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没想到楚府和礼部的人有什么交际啊,对于这位曲明通,更是没有丝毫印象。 “可能家里有人出事忙着吃席呢,走吧。” 楚擎觉得挺没面子呢,带美女出来谈生意,结果连客户都没见到。 这一次,陶若琳非但没有煽风点火,反倒是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清冷之色,深深看了曲府的牌匾后才转身。 谁知三人都走出去十几米了,曲府的侧门开了。 曲府下人十余个,鱼贯而出,下了台阶后分站两排,一个穿着华服的微胖中年人走了出来,还未看清楚长相,笑声先至。 “楚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哈哈哈,老夫看着欣喜,看着欣喜啊。” 开口之人,正是礼部郎中曲明通,满面笑容,很是热情。 转过身的楚擎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连忙迎了上去。 “曲大人抬爱,下官楚擎,见过曲大人。”楚擎施了一礼,笑的比曲明通还虚伪。 “好说,好说,快入府,入府谈。” 曲明通的目光越过楚擎,看向福三和陶若琳,眉宇间的笑意更浓。 说了几句毫无营养的屁话,客气寒暄了几句,楚擎三人入府。 曲明通很热情,一路将楚擎带到正堂之中。 一边客气着,楚擎一边打量着曲府内部。 怪不得陶若琳“要价”那么高,曲府的宅子从外面看倒是不大,进来后才知占地有多么广阔,光是路过的花园假山就赶上楚府最大的一处厢房了,来回穿梭的仆人多为女婢,少说也有二十余人,全都是妙龄少女。 青白玉石铺就的地砖、雕红大柱、百兽影壁,楚擎一路走来,心里有些不确定了。 就这曲府,根本没有任何翻修的必要,应该按照这规格给韬武殿或者楚府好好修一修。 入了正堂,双方落座,楚擎侧目一看,满墙壁挂的都是字画,虽然不懂,但是肯定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看向慈眉善目的曲明通,楚擎心里升起几分好感。 为官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很热情,没架子,之前门子和那幼童的嘴脸也彻底忘得一干二净了。 茶点很快就端上来了,茶是放在古香古色的雕花沉木盘上,糕点则是在光可鉴人的银盒中。 楚擎很羡慕,觉得对方在炫富。 端茶点的是个身姿妙曼的少女,二八年华。 楚擎看了眼女婢,略微错愕。 不是说女婢长的好看或者不好看,而是似曾相识。 楚擎回想了半天,这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 双眼皮,尖下巴,锥子脸,嘟嘟唇,高鼻梁,后世整容脸的模板! 楚擎满心古怪之感。 就这一张脸,放在后世的话,近视八百度都能一眼看出来是个整容脸。 之所以心生古怪之感,是因为楚擎很清楚,昌朝的文臣应该不具备整容这种技术,整人他们倒是挺在行,一路走来看到的全是身姿妙曼的女婢,曲大人肯定特别擅长整人。 这也就是说,这姑娘长着一张没有整过容的整容脸。 婢女放上了茶点,没有退出去,而是站在了曲明通的身后,轻启檀口,或者说是轻启嘟嘟唇。 “红舌,产于云州云山,香气极独特浓郁,价值千金,千金易得。” 楚擎哭笑不得。 你是奉茶的女婢啊还是服务员,用你介绍吗。 曲明通笑道:“若不合口,府中还有其他贡茶。” “合口,大人客气了。”楚擎刚端起茶杯,整容女又开口了。 “青口酥,银面、豆面、澄沙、细糖、香油、兰花、瓜仁所制,府里的膳房…” 没等整容女说完,陶若琳突然开口打断。 “我家少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用不着你在一旁说道。” 楚擎微微一愣,回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陶若琳。 谁知刚刚还满面笑容的曲明通霍然而起,说变脸就变脸,一耳光扇在了整容女的脸上,声音十分响亮。 曲明通扇了一耳光,大声呵骂道:“老夫与客人谈话,你在一旁喋喋不休作甚,滚出去。” 整容女就好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似的,捂着脸说了声奴婢知错就退出去了。 正当楚擎一头雾水的时候,后背传来了轻柔的触感。 陶若琳纤细的手指贴在了楚擎的后背上,画了两个字--折辱。 楚擎面色微变,望向了坐回凳子上又是满面春风笑意的曲明通,眯起了眼睛。 折辱,俩字惊醒梦中人,不是折辱是什么。 主人在谈话,一个下人喋喋不休的介绍着茶叶,介绍着茶点,就好像谁没见过吃过似的,联想到刚刚来时门子和那幼童的态度,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 曲明通,这是拿自己当傻子玩呢! 请帖送进了府中,没人搭理,就那么巧,刚要走,门开了? 入了府,又整这么一出,那女婢就是再不懂事,主人不交代,敢拿客人当土包子似的对待? 就那一耳光,虽然是又快又狠,可那婢女面如常色,仿佛早有预料了似的,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下人不懂事,楚公子莫怪,莫怪啊。”曲明通哈哈一笑:“喝茶,喝茶喝茶。” 楚擎放下茶杯,没等开口,门外又走来一人。 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容貌和曲明通倒是有着几分相似,一开口却是个公鸭子嗓子。 “爹,您整日公务繁忙,怎地又是…” “钊儿莫要无礼。”曲明通面色一沉,装模作样的说道:“楚家公子来拜访爹爹,还不来见客。” “楚家,哪个楚家?”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 曲钊噗嗤一笑:“原来是前些日子去姑父府中寻靠山的丘…” “八”字没说出来,曲钊冲着楚擎挑了挑下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擎面色阴沉,冷声道:“你刚刚我说爹是丘什么!” “哎呀哎呀,误会误会。” 曲明通连忙站起身:“楚公子莫怪,犬子不知礼数,胡说八道,勿怪勿怪。” 嘴上这么说着,可曲明通眼底却满是揶揄之色。 来吧,小楚,别憋着,爆发吧,愤怒吧,撒泼打滚吧,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昌京套路深,楚擎还是大意了。 他以为去了户部衙署查账,下了班搞兼职赚钱,两不耽误,一码归一码。 可实际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李家惦记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日陈言拿出的名册上,其中就有曲明通,这位礼部的郎中曲大人,正是李家的死忠中的死忠,plus版的死忠。 曲府的确没什么翻修的必要,之所以下拜帖请帖,就是想要尝试接触一下楚擎。 第一次下拜帖,李家是想通过曲明通拉拢一下楚擎,毕竟这小子给韬武殿修的挺不错,又有邱万山罩着,未来可期。 可邱万山在朝堂上直接给李家喷了,李家想把场子找回来,又不能直接整邱万山,所以目光又盯向了楚擎,算是给邱万山一个教训,也是杀鸡儆猴。 正因为如此,这才有了第二次下请帖的事情,楚擎也傻了吧唧的就这么上钩了。 今日来这曲府,其实就是鸿门宴,只不过曲府没有八百刀斧手,文臣整人祸害人,不动手的,占着理就能给别人整的死去活来。 曲明通知道楚擎有邱万山罩着,但是他根本不怕,因为他身后是李家。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楚擎的众多靠山中,最没牌面的就是邱万山了。 与此同时,户部衙署门外,陈言和昌贤二人面面相觑。 刚刚陈言寻思下差了请楚擎吃顿饭,然后研究研究当出头鸟的事,结果一问才知道,楚擎早就走了,和福三以及一个女子走了,守门的衙役离的近,断断续续听了几句,说是要去什么曲府。 “殿下。”陈言表情有些古怪:“莫不是福三刚刚在屋中听出了什么,楚擎这才去了曲府?” “那为何不与你我商议一番?” 陈言也不确定了。 不能啊,就福三那智商,能听明白什么啊。 “本王知道了。”昌贤满面感慨:“楚师定是神机妙算,知你的谋划,怕本王于心不忍加以阻拦,这才不告而别,楚师他…果然是忠厚贤良之辈啊。” 陈言:“…” 就连几乎和楚擎没什么交情的看门衙役都侧目看了眼昌老二,怀疑这位大昌朝的天潢贵胄对衙署中的楚教习是不是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还忠厚贤良,你见过哪个忠厚贤良之辈天天找别人打听户部官员每月俸禄多少? 昌贤看了眼身后童归等禁卫,略显焦急:“不行,楚师为人谦和,去了那曲府,莫要再吃了亏,本王也要去。” “殿下,不能冲…” 昌贤已是回过头冲着童归喊道:“领路,佩刀甲,去曲府。” 第233章 明悟 这世道是如此艰难,越是小人物,越是艰难,艰难到连翻脸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陶若琳的“提醒”,楚擎知道曲明通就是来耍自己羞辱自己的。 至于为什么要羞辱自己,他用福三的脑袋想都能想明白,李家! 李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或许是直接教唆的,也或许是曲明通想拍马屁,总之,就是下了给楚家请帖,他楚擎也傻了吧唧的入套了。 想通了其中关节,楚擎反倒是不着急离开了,他想知道,礼部的郎中,究竟想怎么整自己,这大昌朝文臣的整人手段,他还没见识过。 人生总有第一次,无可避免,肯定会疼,与其突然来一下怼的自己死去活来,还不如有点心理准备被怼一下。 “曲大人客气了。”楚擎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哪能生气啊,你家犬子也是无心之言,下官不生气的。” 曲明通很失望,也有点小愤怒。 我叫我家孩子犬子也就拉倒了,你他娘的叫什么犬子,有你股份啊还是你出力了? 一看楚擎的“涵养”还挺好,曲明通让他好大儿退下了,摆宴。 明明恨不得干死对方的二人,再次恢复了谈笑风生的模样。 陶若琳盯着楚擎的后脑勺,又笑了。 她欣赏能够沉得住气的男子,失去理智总会暴怒的人,最是没出息,俗称无能狂怒,她大哥就这熊样,一受气就回家拿拳头怼大树,和哪道题太难了不会做似的。 曲明通站起身,笑呵呵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屋外传来了琴声。 楚擎三人跟着曲明通出了正堂,只见外面已是摆放了桌椅软垫,下人们端着菜盘川流不息,皆是美婢,还有一个坐在花园之中背对着大家抚琴的女子。 楚擎不懂这种高大上的,就是单纯觉得没黄老四弹的好,看看人家黄老四弹的,光听声不看人就引人遐想。 琴声悠扬,却没有喧宾夺主,六名穿着薄纱的女婢站在院中,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楚擎暗暗下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好好奋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太尼玛腐朽了! 陶若琳多聪明,一看两侧摆着矮桌,顿时明白曲明通的用意了。 正常主人入席,下人是没有资格陪同的,别说做客,就是在自己府中,也没有主子和下人相邻用餐的。 没等陶若琳出言提醒,楚擎刚坐下,福三大大咧咧的坐在旁边的矮桌后了。 陶若琳目瞪口呆,这福三,是真傻,还是没规矩? 再看楚擎,面如常色。 坐都坐了,陶若琳再提醒也没用,只好坐在楚擎的右手边。 四张矮桌,除了正堂外曲明通那一张,还是左手边三张矮桌连在一起。 要知道吃饭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古人讲究个成双成对,就算是让下人入席,也应是两侧摆放矮桌,就摆一侧也就算了,还是左手边,古人可是以右为尊,放在左面很不尊重人,脾气不好的直接学乌鸦翻桌子了。 楚擎不是没看出来,是看出来了,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坐下后,端起茶盏,没喝,看着福三。 福三很懂事,拿起茶杯一口抽干,放下茶杯,看向楚擎,大致意思就是---喝吧没毒。 “来,楚公子。”曲明通端起酒杯:“你我同饮一杯。” 楚擎又看向福三,福三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看向楚擎还是那意思---喝吧没毒。 曲明通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色了。 本官和你饮酒,酒杯都端起来了,你那下人却先喝,一点规矩都没有! 要么说双标狗双标狗,他不尊重别人就行,别人不尊重他就急眼。 “曲大人客气了,应该是下官敬你一杯才是。”楚擎拿起酒杯,嘴上客气着,浅尝即止。 菜色很精致,楚擎却一口都不敢动,出来混,还是小心为上吧。 酒也就算了,古代的毒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溶于水中一闻就能闻出来,可食物就不是了,偷摸撒点含笑半步癫或者万艾可什么的,尝都尝不出来。 曲明通放下酒杯:“楚公子,老夫托一声大,叫你一声贤侄吧。” 楚擎微微嗯了一声。 托你一声大,叫我一声爸,没毛病。 “楚贤侄,想来你父楚文盛未和你提及过,其实老夫与武安,倒是有些交情的。” 楚擎好奇了。 交情? 难道我爹也砍过你? “这官场之上,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有时说错了话,惹错了人,身死族灭,屡见不鲜,老夫与你父同年,带你父说道几声,先知莫怪。” 陶若琳冲着楚擎嘻嘻一笑,低声道:“他威胁你呢。” 楚擎猛翻白眼。 我聋啊,听不出来,你当我是福三呢。 陶若琳又补充了一句:“顺带着羞辱你。” 曲明通自斟自饮了一杯:“人穷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你看杯中酒,杯杯先敬人上人。” 陶若琳冲着楚擎眨了眨眼睛:“他又尝试开始拉拢你啦。” 楚擎:“…” 换上轻纱的曲府女婢,轻歌曼舞,玲珑曲线若隐若现。 猛然间,楚擎突然想到了城南流民。 他没去过城南,其实应该去的。 陶若琳说要是赚了钱,帮帮流民。 楚擎不敢问,怕问了,就想去看。 怕去看了,就会疼。 怕一疼,就会变成陶少章,变成陈言,变成一个很容易死的人。 可看着曲明通那张看似热情实则高高在上的逼脸,看着这些身姿妙曼的婢女曲悦主人曲悦客人,看着曲府的富丽堂皇,楚擎心里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礼部的官员,不是应去安民么。 给那些流民最廉价最是毫无意义的慰藉。 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的。 告诉他们应该相信朝廷。 告诉他们天子还挂念着他们。 忽悠他们,骗他们,说一些流民根本听不懂的话,掩着鼻子保持距离咬文嚼字,不明觉厉如同放屁… 渐渐的,耳边的琴声似乎变的有些刺耳了。 穿梭的女婢们与仆人们,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曲明通还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冷笑,可声音越来越远。 转过头,楚擎确定了,曲明通的确是在冷笑,似乎还在威胁自己,什么查账,什么找错了靠山,什么不知死活。 楚擎凝望着曲明通,那冷笑,仿佛也是嘲笑。 嘲笑着上一世,他楚擎就对现实屈服过一次,嘲笑着他这一世,不但屈服,还跪的更加彻底。 一把抄起了酒杯,饮尽杯中五味杂陈,重重将酒杯放下,楚擎双目直视曲明通。 “曲大人。”楚擎的笑容,终于不再伪善,不再复杂,很单纯,单纯到了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样。 “礼部郎中,是应安置流民吧。”楚擎拱了拱手,虚心请教:“流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无片瓦遮风挡雨,无粒米续命度日,下官敢问曲大人,流民,要如何安置,敢问曲大人,入夜后…可睡的踏实?” 琴声停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正在胡吃海塞的福三抬起头,略有些遗憾。 他知道,该被撵出去了,或者随时大打出手。 陶若琳双目神采连连,笑意渐浓,满面欣赏之色。 “啪”的一声,曲明通霍然而起。 “黄口小儿,谁给你的狗胆!” 第234章 一百五十文 楚擎的表情很平静,只是淡淡的望着曲明通。 “本官乃是礼部郎中,朝廷命官,你不过一个从八品的署丞,何德何能,敢质问本官!” 曲明通话音一落,起舞的女婢纷纷退下,取而代之的,则是以曲钊以及一众家丁,少说也有七八人。 楚擎面无惧色,再次问道:“曲大人夜里,睡的踏实吗?” “你找死!”老爹还没开口,曲钊先骂上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我爹,瞎了你的狗眼,我爹一片盛情请你入府宴请,却是不知好歹。” “一片盛情么。”陶若琳站起身,来到了楚擎身后,幽幽的说道:“曲府的待客之道,真是有趣,被拒门外冷言冷语,入了府,又是阴阳怪气,正堂,女婢不知尊卑,宴起四桌,客为左,又为下,曲大人开口时,琴声便停,我家少爷开口时,琴声又响起,少爷饮的,是浊酒,曲大人饮的,却是上等的贡酒,菜色精致,却已寒凉,女婢起舞踏步,明明应一尘不染的院子,我家少爷所作之处却扬微尘…” 说到这里,陶若琳眼神略显鄙夷:“堂堂的礼部郎中,只会耍这种稚童把戏么,想来,是要激怒我家少爷愤然离去,怕是明日坊间就会传出楚府不知礼数的传言,愈演愈烈,到了那时,曲大人定会在朝堂上大做文章…却不知,曲大人要如何污蔑我家少爷,不如为小女子答疑解惑一番如何?” 曲明通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看着陶若琳,面色阴晴不定,沉默半晌后,哈哈一笑。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娘皮。”曲明通一指楚擎,冷笑道:“不错,本官宴请楚擎,他非但不领情,还说什么与大理寺陶少章以及户部右侍郎邱万山等人,早就看李大人不顺眼了,你等结党,想要拉老夫入伙。” 楚擎恍然大悟,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要叫八百刀斧手砍死我呢,原来只是栽赃啊。” 陶若琳神情微变:“结党?!” “不错,就是结党!” 曲钊来到了楚擎面前,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你在我曲府之中,我曲府,想怎么说便怎么说。” 楚擎转过头看向陶若琳:“结党很严重吗?” 陶若琳噗嗤一声,笑了,冲着楚擎眨了眨眼。 “算不得严重,更不显高明,李家和曲家,也就这点本事了,查账之事,本是天经地义,李家却想变成党争,若是成了党争,无论户部或是大理寺所查铁证,皆会让他们说成构陷栽赃,李家也可借此名义大肆打压户部和大理寺与他对台之人。” “原来是这样。”楚擎耸了耸肩,看向曲明通,揶揄道:“我今天来呢,寻思你们是找我商谈修葺房子的事,买卖不成仁义在,用不着这么丧心病狂吧。” “哈哈哈哈。”曲明通大笑道:“本官也是好意,让你吃个教训,区区无名小卒,日后,莫要谁家的宴请都敢赴上一赴…不过想来,你怕是没命在去别的府邸赴宴了。” 楚擎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又扭头看向了陶若琳。 不知为什么,连楚擎自己都没发觉一件事,那就是但凡不懂的,想不明白的,看陶若琳就好了,这丫头什么都知道。 陶若琳又是咔咔咔一顿分析,笑着说道:“当今天子初登大宝,最是忌讳结党营私之事,尤其是拿到明面说的结党之事,为了安抚李家,或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保不齐就将你交出去了。” “为什么是我?” 陶若琳弯下了腰,轻声道:“若是天子交代你查办此事,你来曲府赴宴却中了计,算是办事不利,天子不满,将你交出去,若是天子从未交代过你什么差事,那便根本不知道你是谁,更会将你交出去啦,因为你官职最低,无名小卒一个。” 楚擎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担心,而是一脸古怪:“你怎么懂这么多?” “因为我很聪明。”陶若琳甜甜一笑:“也因为…我会保你周全。” “保我周全?” 陶若琳没解释,直起了腰,淡淡的说道:“走吧,还当曲大人多么厉害,原来玩的也是稚童的把戏罢了,失望至极。” 曲明通紧紧皱着眉头,望着陶若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声道:“你不是楚府婢女!” “不是又如何。” “你究竟是谁,何敢大言不惭保楚府周全!” 陶若琳做了个鬼脸:“说出来吓死你。” 曲明通瞳孔微缩:“你是谁!” “你老娘!” 曲明通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怒火:“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本官现在就命人,撕烂你的嘴!” 楚擎抄起桌上的酒壶:“就你们这群亚健康都是白给。” 福三舔了舔嘴唇,狞笑道:“正好打断几条狗腿。” 陶若琳面无惧色:“胆敢碰我,曲家满门刀下之鬼” “爹!”曲钊看向曲明通,双眼一亮:“合辙合韵!” 曲明通:“…” 楚擎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说了句场面话:“想怎么造谣诬陷,随便,咱山水有相逢,来日再见。” 曲钊:“爹,这句也合韵。” 曲明通一脚踹翻了眼前的矮桌,冷笑道:“想走,先砸了我曲府再走不迟。” 楚擎目瞪口呆:“我活这么大,头一次听到这么无理的要求。” 陶若琳哭笑不得:“他是要说你吃醉了酒,说了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包括结党一事,又大闹了一通曲府,借此攻讦户部与大理寺。”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曲明通和个变态似的,阴森森的笑道:“你等,打伤了人,还出了人命。” 曲明通一语落毕,曲钊从袖里掏出了一把匕首,头都不回,随手就捅进了一个年纪幼小的家丁腹部。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狠?!” 家丁惨叫出声倒地,周围人却视若无睹。 “楚公子刚刚不是问城南流民么。”曲明通微微看了眼地上惨叫的家丁,淡淡的说道:“这人便是南城的流民,哎呀呀,一百五十文才买到府中不过数日,本官很是肉疼啊。” “丧心病狂!”陶若琳柳眉倒竖,娇斥道:“曲明通,姑奶奶定要你曲家鸡犬不留!” 楚擎目眦欲裂:“本少爷记住你了,曲明通,你死定了!” 曲明通哈哈一笑:“是么,本官真是心惊肉跳,你要本官如何死,快说与本官听听如何。”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那家丁,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血流如注几近昏厥,周围人皆是冷眼旁观,一百五十文,区区一百五十文,一条人命,一条人命的价值,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楚擎很无助,甚至不敢发狠,更不敢狂怒。 他怕发狠了,狂怒了,福三就会动手,福三动手了,今日,自己三人怕是难走出曲府。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笑了,略显狰狞。 “记住我说的话,曲明通,你死定了!” 话音一落,“轰”的一声,影壁被推倒,甲胄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十人背弓跨刀,身穿黑色锦衣,面无表情的冲了进来,明明只有十人,却将整个前厅院落围了起来,满面肃杀之气。 第235章 至于吗 不速之客冲进来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千骑营探马双目如电的扫视了一圈,瓮声瓮气喊道:“千骑营追稽反贼,阻者,死!” “千骑营?!”曲明通神色大变,一指楚擎:“你竟然是反贼?!” 楚擎破口大骂:“你他妈才是反贼,我与罪恶不共戴天!” “贤弟,愚兄可谓是佩服至极,论得罪人这本事,你当属中州第一。” 一声轻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人背着手闲庭阔步,身后二十余千骑营探马如同众星捧月。 楚擎回过头,一脸懵逼:“陈言?” 陈言有意无意的露出了腰间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说出了想了一路的台词:“怎么样,意外么。”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报官了?” 陈言:“…” 刚要说自己的身份好让楚擎震惊一下,陈言突然愣住了,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叫道:“琅琊王还未到?” 楚擎一头雾水:“二皇子?” “他娘的曲府反了不成!”一声急促的喊声从大门处传了进来,又是一群人,持刀佩剑,领头的正是宿卫童归。 童归带着二十九个宫中禁卫冲了进来后大喊道:“敢冲撞琅琊王殿下,出言不逊,有大逆不道之嫌,本将定要告知千骑营,你等皆是反…” 气喘吁吁的童归说到一半,突然见到了陈言和千骑营的人,愣住了:“你们怎地提前到了?” 陈言一捂脸。 猪队友啊猪队友,真他娘的是猪队友。 猪队友再次出现,二皇子昌贤人还未到声先至。 “王法何在,胆敢对本王如此无理,本王很生气,本王很…” 满面怒火的昌贤走了进来,一看千骑营已经来了,也愣住了。 楚擎凌乱在了原地。 什么玩意啊,怎么个情况? 昌贤、陈言、童归,三个猪队友面面相觑。 陈言:“你们来晚了。” 童归:“是你来早了。” 昌贤:“再来一次?” 同样都是很懵逼,曲明通已经是魂不附体了。 千骑营来了,宫中宿卫来了,二皇子也来了… 这位礼部郎中突然有一种自己被“阴”了的感觉。 不错,想要阴楚擎的曲明通的确被阴了,只不过阴他的不是楚擎,而是陈言和昌贤,当然,这俩人也没阴明白。 按照陈言的计划,是昌贤先到,来找楚擎,然后故意找茬,激怒曲家人,最后非说曲家人冲撞了他,反正就是各种栽赃曲家人,紧接着千骑营入场,说曲家人对皇子大不敬,有反贼之嫌,快刀斩乱麻,直接给李家死忠杀鸡儆猴。 剧本是没问题的,陈言回去叫人了,叫齐小弟后来到曲府,一到门口就听见府里传来叫骂声,还以为昌贤已经带人进去了呢,然后就入场了。 当然,入场之后发现昌贤还没带人过来,所以,大家都是按照剧本演,就是顺序不对。 这一下就很尴尬了,昌贤和童归二人,麻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楚擎一脸呆滞的看向三人:“不是,怎么回事啊?” 童归老脸一红,言简意赅的低声说道:“约好了栽赃曲府,说曲府对琅琊王殿下大不敬,谁知千骑营的人来早了。” “栽赃曲府?”楚擎神情微变,随即突然大叫道:“千骑营果然名不虚传,竟能未卜先知防患于未然,果然厉害,不错,他们刚刚正合计要如何冲撞琅琊王呢,我听着了。” 福三傻了吧唧的问道:“曲府怎么知道琅琊王要来呢?” “他们也能未卜先知!” 童归看向楚擎,满面震惊之色。 这家伙的底线…深不可测啊! 陈言双眼一亮:“不错,本将未卜先知,就料到曲府要对皇子不敬,这才防患于未然,果然如此,统统拿下!” 一语落毕,千骑营的探马们如同虎入羊群,只要是曲府的,不管男女老少,照着膝盖就是一脚,全部踹倒,一时之间鸡飞狗跳。 楚擎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啊。 先出事后吃席,他见多了,先吃席后出事的,这是头一次见识。 福三一脸古怪的看着陈言:“你刚刚为何,自称本将?” 陈言没吭声,看向楚擎。 他想等着楚擎来问。 可谁知楚擎根本没功夫搭理他,望着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的曲家父子,极力想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 曲家父子确实吓坏了,都不用千骑营过来踹,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太过配合,已经跪地上了。 “冤枉,殿下冤枉啊,下官不是反贼,不是反贼啊。” 此时的曲明通哪还有刚刚那般威风,身体抖的不行。 千骑营,朝堂上的臣子不敢说是谈虎色变吧,至少也是…谈虎色变。 黄老四刚登基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文臣支持他,手底下倒是一群死忠将领,可问题是将领无法在朝堂上和文臣分庭抗礼。 八龙夺嫡并不是说黄老四登基了就算结束了,几位皇子肯定是心有不甘,在这种情况下,黄老四才组建了千骑营。 千骑营组建后,手段倒是不血腥,主要是活好花样多。 那些曾经支持过其他皇子的臣子,就没一个干净的,或者说是朝堂上的臣子们,干净的少之又少,所以千骑营一查一个准,谁贪赃枉法了,谁草菅人命了,谁喝多了随地大小便了,总之只要他们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千骑营倒是没传出过逼供或者严刑拷打的传闻,就是无孔不入。 千万别被盯上,一旦盯上,你就是清除浏览器记录再给屏幕消毒都没用,将你扒光了赤条条的仍在众人眼前,按照昌律该处罚处罚,按照道德伦理该唾弃唾弃,不知扳倒了多少被黄老四看不顺眼的臣子。 曲明通就是再猖狂,也不敢招惹千骑营,更别说连二皇子都来了。 什么反贼啊,冲撞皇子啊,大逆不道之类的,他无心解释。 因为很多时候,差距太大,人家想整你就整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重要的不是你干没干过,而是人家整不整你,关于这一点,曲明通比任何人都了解。 跪在地上汗如雨下的曲明通,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突然注意到正在酝酿“小人得志”表情的楚擎,哭了。 就在刚刚,一炷香之前,自己,还巴巴的给人家上课了,什么官场之上、什么一步行差踏错、什么万劫不复之地、什么说错了话惹错了人、什么身死族灭屡见不鲜… 曲明通很委屈,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我就是寻思尝试性、试探性、犹豫不定的准备整你一下,至于吗至于吗,连千骑营和二皇子都来了! ………… 先上传三章,今天开始尝试性爆更,一会还有。 第236章 神仙与皇子 曲府年幼的家丁躺在血泊之中,双目无神,动也不动一下,应是气绝身亡了。 楚擎知道这种豪门大户弄死个下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真发生在自己眼前,依旧感到震撼。 十几岁的年纪,背井离乡,不知吃了多少苦,被买进了城中,却被主子当鸡一样说杀就杀了。 楚擎紧紧握着双拳,蹲在了尸体旁边。 “我一定拼尽全力,给你讨个公道,安息吧,来生,做个富家子。” 楚擎颤抖的双手放在了家丁的眼皮上,向下微微移动。 叹息了一口,楚擎站起身,结果一低头,吓了一跳。 这家丁,双眼竟未合上。 楚擎再次蹲下,用力的为冤死的家丁合上双目,可还是那般,闭不上眼。 楚擎猛然站起身,压抑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冲到了距离最近的曲钊身后,一脚将其踹翻,用力的踢打着。 “死不瞑目,靠你妈死不瞑目,人命在你们手中,就这么不值钱!” 楚擎骂着,踹着,如同发狂了一般。 曲府大公子如同死狗一样,求饶连连,满面鲜血。 周围看管曲家人的禁卫与千骑营探马无动于衷。 直到将曲钊踢的晕死了过去,福三小心翼翼的凑了上来。 “少爷,您看…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死不瞑目…是,是他还没死。” 福三吞咽了一口口水,指着血泊之中家丁。 楚擎回过头,定睛一看,果不其然,这家丁胸膛微微起伏着,只是说不出话来。 “靠,早说啊,没死你眨眨眼也行啊。”楚擎连忙胡乱的大喊道:“快找郎中,救人,救人啊。” 陶若琳悄声无息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轻声道:“这家丁若是死了,只要宣扬一番,曲家,必然身败名裂大祸临头,要是人救回来了,李家说不定会为曲家操办一番避开灾祸。” 楚擎回过头,如同看着一个怪物,满面冷意:“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文?” 陶若琳面无表情:“你想好了,要救他?” 楚擎极为粗暴的一把推开了陶若琳:“滚开,以后离老子远一些!” 这一声呵骂,陶若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面露释然之色,面庞绽放出了嫣然笑容,随即迅速跪倒在家丁身旁,从袖里拿出了帕巾,死死压住了伤口。 “忍一下,没伤及要害,莫要哭,我这便救你。” 裙摆沾满了鲜血,陶若琳却只是笑着宽慰家丁:“伤了皮肉罢了,不碍事,莫要睡,郎中很快便来。” “冷…”家丁苍白至极的嘴唇微弱无力的蠕动着:“小人…小人冷。” “不冷,入了夏,怎么会冷,我在这里,止住了血,郎中很快便来。”陶若琳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家丁的衣襟查探伤口,轻声为这个不值一提的家丁加着油鼓着劲。 楚擎愣住了。 陶若琳,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很娴熟,刚刚也不过是试探自己,若是自己为了整曲府而见死不救,这女人,怕是会从心底瞧不起自己! 福三再次轻声开了口:“少爷,小的觉着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人命关天,女人救人怎么了。” “小人不是说陶姑娘,而是陈大人。” 福三指了指正在找东西吃的陈言,压低了声音:“陈大人刚刚自称本将,不是本官,再看那些千骑营探马,听其号令…” 似是心有感应一般,蹲在那里啃肉的陈言望了过来,冲着楚擎挥了挥手。 “这家伙是千骑营的人。”楚擎苦笑着嘟囔一声后,走向了陈言。 其实楚擎一直知道陈言不简单,刚刚千骑营冲进来的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猜到陈言的身份了。 牙行压地契那事,陈言一个人暴打那么多街溜子,衙署门口玩大变活人,一系列的事情,楚擎再看不出有问题就应该将眼角膜捐给有需要的人了。 只不过楚擎没有开口追问过。 每个人都有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探查得知。 楚擎蹲在了陈言身边,望着哭爹喊娘被带走的曲家下人们,开了口。 “怎么善后?” “全部带走,押入千骑营大牢,以大逆不道治罪。” “毕竟是礼部的郎中,会不会…” “陛下交代过,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陈言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册递给楚擎,继续说道:“本不应如此大张旗鼓,略微冒失,可牵扯到了吴王,陛下想快刀斩乱麻,耽误不得了。” 楚擎打开名册,除了曲明通外,其余几个人的名字都未曾听闻过。 “这些人是谁?” “李家党私,与李家休戚与共,与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擎将名字都记下后,名册还给了陈言,陷入了沉默。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陈言,还是那个陈言,连户部的官袍都没换,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不再是那个书生意气的愣头青。 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膀大腰圆的千骑营探马们恭敬的绕着走,很难再与印象中那个脑子有点大病的户部主事联系到一起。 陈言侧目看了眼楚擎:“怎地不说话了。” “说什么?” “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往日如何,日后便如何。” 楚擎犹豫了一下,张口道:“就问一件事吧。” “说。” “我来曲府,是巧合,还是你安排好的。” 陈言哭笑不得:“我还想问你,怎地无缘无故来了曲府?” 楚擎凝望着陈言,许久,松了口气。 看来曲明通给楚家下请帖,并不是对方安排的。 “赚钱呗。”楚擎骂道:“晦气,寻思下班之后赚点钱,问曲府修不修房子,结果要坑我。” 三言两语,楚擎将自己兼职的事情说了一遍,陈言听过后乐不可支。 “还真是误打误撞。”陈言乐呵呵的说道:“原来如此,不过也好,省的我与琅琊王说服你了。” “说服我什么?” “说服你在名册上随意挑一人去寻事,毕竟你最擅与人交恶。” 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陈言,没说什么。 听陈言的意思,其实就是坑他,可心里却丝毫不生气。 陈言带着千骑营的人马闯了进来,昌贤也带着禁卫来了,算是准备万全,说不上算不算坑他,真要是坑他,也不会如此冒失的冲进来了。 “算了,不说这事了,你到底几品的。” 陈言微微一笑:“副统领。” 楚擎略显震惊:“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笑吟吟的点了点头。 “竟然是副统领,我去。”楚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陈言:“精神病吧,好好的副统领,跑去户部当主事,一卧底就好几年?” “每个人都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个人都是。”陈言乐呵呵的看着楚擎:“你也有秘密,告诉我吧,我最喜知晓别人的秘密了,为何你性子大变,从一个北市人人喊打的纨绔子弟变成了诗词双绝精通算学的才子?” 楚擎翻了个白眼:“因为我借尸还魂了,我是几千年后的人,全知全能,就问你怕不怕。” “那不是神仙?” 楚擎呲牙一笑:“对,就是神仙,厉害吧。” 陈言笑骂道:“你要是神仙,我他娘的还是皇子呢。” 楚擎一脸鄙夷。 那我还是你大爷呢。 俩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是个鬼话连篇的主儿。 第237章 三个演员两个穿 千骑营办差本就霸道,刚成立也就是巅峰时期,三品的官员,说抓就抓了,不是说现在行事低调了,只是没什么事值得他们出手。 更别说,二皇子都来了,所以对曲府“野蛮执法”没有任何问题。 很快,曲家的下人都被捆绑着双手押走了,昌贤也蹲在了楚擎身边。 楚擎、陈言、昌贤三人,一个是户部官员,一个是千骑营副统领,一个是天潢贵胄,就那么贴着墙边蹲着,看着曲家人连连求饶,看着郎中抬走了家丁,看着曲家被搜了个鸡飞狗跳。 楚擎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曲家肯定没少贪,得彻查,都是民脂民膏。” 昌贤看向了满是价值不菲摆件的假山方向,深以为然。 “楚师所言极是,定不是清官。” 楚擎来劲了:“逼问管家,就这种大门大户,管家知道的情况最多,说不定曲府也和吴王有所接触。” “非是如此。”陈言摇了摇头:“几位管家也不知李家与吴王之事。” “你怎么知道?” 陈言招了招手,跑来个千骑营探马,前者交代道:“去,将曲府的管家们带来。” 探马跑开了,过了片刻,四个身穿华服年龄不一的曲府管家被带到陈言面前,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陈言扫了一眼四人,问道:“曲府可与吴王有来往?” 四个管家面色各异,不吭声。 陈言笑道:“曲府这一次撞到铁板,日后你等无需在曲府办差了。” 话一出口,四个管家,其中仨人都乐了。 年纪最大的管家笑道:“副统领您早些说啊,吴王的事,没有,至少卑下未曾听闻过。” 又一个管家开口了,点头附和道:“不错,曲明通只是与李家来往,未曾打探到过吴王之事。” 年纪最小的摇了摇头:“卑下亦是如此,闻所未闻。” 就唯一一个没开口的曲府管家,一脸懵逼。 楚擎的表情也挺懵的,嘴巴咧的老大:“曲府四个管家,三个都是卧底?” 陈言挥了挥手,让三个卧底大哥带着唯一一个真正的曲家管家退下了,笑道:“就说曲府与吴王没有瓜葛。” 楚擎竖起了大拇指,随即满面戒备之色:“你们千骑营,不会在我们楚家也安排人手了吧?” 陈言都被气乐了:“你们楚家配吗。”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配好,不配好哇,要不然四个管家仨卧底,谁受得了,这不是侵犯公民隐私权吗。 转念一想,包管家也有点嫌疑,毕竟当年是被福三用了五百文加六个大嘴巴子“请”回府中的,来路有些不正啊。 最后被押走的是曲家父子,临走之前还叫嚷着冤枉,童归上去一人一脚,气呼呼的,叫骂着“让你他娘的冲撞我家殿下”,说的和真事似的。 楚擎冲着曲家父子挥了挥手:“闲的时候我去千骑营地牢看你们哈,慢死,不送。” 一瘸一拐的曲明通叫道:“楚公子,楚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修葺,修葺宅院,是来修葺宅院的啊。” “修你妈个大西瓜,早想什么了。” 要是侍郎这种级别,还能和千骑营理论理论,郎中就算了,屁都不是,更别说还有个能和尚书这种级别甩脸色的二皇子在。 曲家俩倒霉催的被带出去了,楚擎三人往那一蹲,又开始对口供了。 三言两语,口供对好了,楚擎先来的,被曲家人羞辱了一顿,昌贤来了,给他的楚师撑腰,结果曲家人喝多了耍酒疯,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当场还要杀人,当然,是杀曲家的下人,可谓是目无王法,所以昌贤急眼了,童归通知了千骑营,千骑营进来给人都抓了。 就这样,一个漏洞百出前后矛盾鬼都不信的故事,成型了,这个故事,明天将会传遍大街小巷,甚至闹的沸沸扬扬。 不错,故事是经不起推敲。 可这个故事,出自一个天潢贵胄之口,出自千骑营副统领之口,所以这个故事就是真的。 楚擎喜欢这个故事,喜欢千骑营的做事风格。 很多时候,没办法讲理,如果能讲道理的话,曲家不会这么猖狂,李家不会如此嚣张,那么多臣子,更不会如此目无王法。 所以对待这种人,已经不需要去讲理或者讲昌律了。 一时之间,楚擎颇为感慨。 人真的不能狂,人狂就有天收。 经过这件事,楚擎领悟了一个道理,很朴实的一个道理,什么叫道理,拳头,拳头越大,道理就越大。 这个拳头,不是指打架什么的,而是人脉,或是地位。 如果没有昌贤,没有陈言,自己肯定会倒霉。 刚刚还满是靡靡之音奴仆穿梭不停的曲府,遍地狼藉,几个写着名册的千骑营探马走了给了过来。 陈言接过名册,随意扫了一眼后,道:“饿了。” 几个探马散开了,扶桌子的扶桌子,跑膳房找吃的找吃的,还有拿酒水的,顷刻之间,食盘再次端上了桌子。 陈言站起身,刚要开口,突然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贴着墙边往府外走。 定睛看了一眼,陈言奇怪道:“陶家大小姐平日里深居简出,怎地还和你搅合到一起了。” “陶家大小姐?”楚擎顺着陈言的目光望去,突然面色剧变:“你是说…陶一是陶家大小姐?!” “是啊,陶若琳,你不知晓,不是说前些日子你还求过亲么。” 楚擎傻眼了,低声骂道:“靠,我身边还有没有个老实人了!” 跟着千骑营探马吆五喝六的福三跑了过来:“少爷,您叫我?” 楚擎苦笑连连。 还好,身边至少有一个能说实话的。 站起身,楚擎冲着快要迈出门槛的陶若琳大喊了一声:“陶若琳!” 满身血污的陶若琳定住了,转过头,笑的很尴尬:“楚公子…你叫我家大小姐做什么?” “还装。” “额…人家回去换衣服,脏死了。”陶若琳吐了吐舌头,随即和被狗撵了似的,撒丫子跑了出去。 楚擎哭笑不得:“都脑子有病怎么的,大小姐装丫鬟,副统领装主事,有意思吗。” 拍了拍裤腿,楚擎走向了矮桌,又突然回过头恶狠狠的说道:“以后再发现哪个傻缺明明是大佬非要装小弟,老子打断他狗腿!” 陈言和昌贤对视一眼,相视无言,俩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不过究竟是楚擎打断这人的狗腿,还是这人打断楚擎的狗腿,这就有些说不准了,楚擎被打断狗腿的可能性很高。 楚擎的确饿了,刚刚又是跳舞又是弹琴的,菜几乎没动,现在曲府一片狼藉,反倒是吃的心安理得。 陈言也是如此,东跑西颠了一天,大快朵颐了起来。 拿起酒杯,给楚擎到了一杯酒,陈言乐呵呵的说道:“贤弟,愚兄敬你一杯。” “滚你大爷的,谁是你贤弟。” 不叫贤弟,楚擎还不生气,一叫贤弟,他就觉得陈言这家伙故意恶心他。 之前在户部衙署的时候,陈言天天装的和受气包似的,一口一个贤弟,一口一个与罪恶势不两立,又一口一个我辈读书人仗义执言大不了一死如何如何的,和个愣头青似的。 结果呢,结果这家伙是大昌朝密探头子! 楚擎嘴上骂着,可还是没好气的将着杯中酒饮尽,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 陈言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意。 前日,他见了陶少章了,后者说了一些事,关于楚擎的事。 陈言蒙受不白之冤成了通缉犯“消失”后,原本还不愿意蹚浑水的楚擎陪着陶少章去了北市,虽然嘴上没说,却能看出来,楚擎很担心陈言,也正是因为陈言的消失,楚擎才出谋划策想和陶少章一条道走到黑对付李家。 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如此,知道就好,不用去说,说了,就变了味道。 就如同楚擎担心陈言,为了还陈言清白去了北市以身犯险,自此在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也如同陈言,因担心楚擎,从而只身跑京兆府府尹的宅邸之中威胁府尹大人。 第238章 猛药 这一夜,对楚擎虽然算不上惊心动魄,却也是大开眼界。 一个郎中,礼部的,官职仅在侍郎之下,说拿下就被拿下了,大门都被封了,没通知京兆府,没刑部参与,大理寺的程序都不用走,人抓了,家封了,无痛,迅速。 走的时候因为没封条,福三顺手给曲府中门两侧的对联揭下来了,然后交叉也就是x形贴人家中门上了。 千骑营的探马们满面崇拜之色,长姿势了,头一次见到拿对联当封条用的。 昌贤回到宫中后,第一时间来到敬仪殿,将今天的事情和黄老四汇报了一下。 坐在书案后的黄老四皱眉问道:“你亲眼见到有人被伤了?” “父皇,虽未亲眼见到,可去时,那曲府小厮已是躺在血泊之中,已查实,正是五日前曲府在城南流民之中买的奴仆,有奴籍。” “之后就被陈卿拿下了?” “是。” 黄老四面色古怪。 楚擎办事…这么刺激吗,好歹是个郎中,说拿下就拿下了? 黄老四倒不是觉得一个郎中有什么大不了,而是觉得整李家这事挺麻烦的。 打蛇打七寸也好,先剪除羽翼也罢,都要谨慎为之,慢慢谋划,就说这礼部郎中曲明通,不是不能办,而是得办的漂亮,办的堵住悠悠众口。 现在好了,当着楚擎面伤了人,千骑营和皇子都看到了,肯定是触犯《昌律》了,上纲上线就完事了。 挥了挥手,让昌贤退下,黄老四突然有些羡慕。 整日被困在宫中没完没了的上朝和批复奏折,要是也能出宫和楚擎收拾几个贪官该有多好。 想了想,黄老四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付之一笑,继续批复奏折。 一位郎中,侍郎之下,还是礼部的,突然被千骑营拿下了,怎会不起风波。 第二日朝堂之上,黄老四率先提及了这件事,随即孙安拿出了千骑营连夜问出的供状,算是通报一下。 大致就是说明一下曲明通想找楚擎翻修个房子,楚擎去了之后,曲明通喝多了,说他儿子喜欢捅人,非要给楚擎表演表演,然后曲钊就给曲府的下人捅了。 其实单单只是如此,还用不着千骑营出马,主要是曲明通丧心病狂的说被捅的仆人是南郊买来的流民,不值钱,一百五十文,性价比很高,捅着玩,图个乐呵。 赴宴的楚擎当时就怒了,双方对峙起来后,曲明通要捅楚擎,楚擎通知二皇子,二皇子又通知了千骑营,千骑营又把捅人的曲明通抓到了千骑营大牢,两大罪名,一个是捅人,一个是冲撞了皇子。 所以这件事简单来说,那就是曲明通捅人捅到了千骑营大牢后想通了认命了又给家里那点破事全捅咕出来了现在孙安再给大家通报一下,三个字概括,通、捅、统,曲明通,捅人,曲家人统统拿下。 孙安说完后,群臣哑然,无论是李家的人还是和曲家交好的臣子,屁都没放一个。 看似冲撞皇子的罪名比捅人严重的多,可实际上,这节骨眼捅人比冲撞皇子严重。 不是说这些狗大户不能捅人,而是分捅谁。 现在城南郊外流民都三千多人了,缺吃少喝,朝廷本就头大无比,再出了这么一桩丑闻,朝廷的“公信力”还要不要了,别说你是郎中,就是侍郎,哪怕是尚书,想捅人不是不行,别捅流民,就是捅了,也别让人知道。 天天研究怎么帮助流民,然后私底下捅人家,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龙颜震怒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得注意外界影响。 现在谁帮曲明通说好话,这消息一旦在民间传开了,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哪怕是混士林的,那也得跟着骂两句,必须表现出完美的道德观念。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破鼓万人捶,邱万山第一个蹦出来,带领一群户部的小弟,开始从道德和法律上谴责礼部郎中曲明通,然后含沙射影的说了几声这王八蛋肯定有靠山,没靠山能这么嚣张,肯定有靠山,上有所行下有所效,这靠山也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说不定这靠山也是每天就捅流民玩,得查一查,高低得查一查。 站在吏部官员人群之中的左侍郎李文礼气的够呛。 你他娘的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呗,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曲家和李家走的近。 黄老四也很诧异,总是往卫长风那边看。 说好了暗中行事暗中行事的,这姓邱的这几天打鸡血了还是怎么的,天天要把屎盆子往李家头上扣,难道是卫长风授意的? 不过这也是黄老四喜闻乐见的事,邱万山喷一喷也挺好的,谁要帮着李家说话,谁就是李家的狗,到时候一起收拾。 不得不说,就邱万山在朝堂上喷人这一块,还是小有名气的。 上朝百十来个臣子,邱万山作为户部右侍郎,一般人是不敢招惹的,除了手握实权,喷人这一块,也是户部一哥,常年代表户部出战,胜少输多。 正常文臣喷人,都得引经据典,扯祖宗,扯百姓,叽哩哇啦一大堆。 邱万山没那个文学素养,但是他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道德制高点。 但凡喷人,邱万山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别人。 那么为什么其他人没办法在道德制高点上取得优势呢,答案很简单,因为邱万山没道德,他都没道德了,别人还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他。 就这样,邱万山骂了小半个时辰,非说曲府猖狂是因为有靠山,差一点没给李文礼的身份证报出来,骂了一通后,又开始商议流民这件事,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早朝散了。 下了朝,黄老四回到了敬仪殿,千骑营送来了一封密信。 打开后看了一眼,黄老四沉默了许久,这才将密信放在火烛上点燃。 密信写的还是关于曲明通的事,昨夜大致点验了一下,光是曲府里的摆件、字画以及现钱,足足万贯之巨。 “怪不得,都削尖了脑袋做官。”黄老四双目幽幽,唤了声孙安:“今夜昌贤回宫后,告知他,朕,急了,朕,要快刀斩乱麻,寻常的法子耽误太久,要下猛药。” 孙安不解:“陛下您说的猛药是?” “让他问楚擎,楚擎的花花肠子最是多,告知昌贤,放开手脚去做,闯了祸,朕兜着。” “唯。” ………… 第六章啊,今天就这些,爆更这种事得慢慢来,一天比一天多更一些,太猛太快的话,身体受不了,腰也受不了,就是老坐着受不了。 第239章 股份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在了朝臣茶余饭后的话题之中。 第一次楚擎也被大臣们谈论过,只不过是因修葺韬武殿之事。 这一次,却是因曲明通。 只是朝臣随口一提时有些诧异罢了,不知最近一直在宫中鲜少露面的二皇子出宫做什么,而且是和这个叫做楚擎的家伙搅合到了一起去。 上头条的其实并不是楚擎,而是曲明通,准确的说,是谈论关于空缺的职位。 有的错,能犯。 有的错,不能犯。 有的错,能犯却犯在某些不恰当的时间,那就成了不能犯。 曲明通没有捅人,他儿子捅的,千骑营介入了,二皇子见到了,龙颜震怒了,那么这个礼部郎中的官位是百分百保不住了。 既然空缺了职位,还是礼部的,自然又是朝臣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 不过这些都和楚擎没关系,此时的楚擎正在千骑营衙署之中。 陈言是个讲究人,之前差点在户部衙署门口栽了跟头,也是考虑楚擎和昌贤的安全问题,索性就让大家一起在千骑营衙署办公了,加之以后要查的事情户部基本上帮不上忙。 所谓查税,就是查人,查人,就涉及到争斗和搜集罪证,这方面千骑营是专家。 楚擎则是吃一堑长一智,找陈言详细了解了一下京城臣子之间复杂的关系,尤其是李家的关系网。 不能因为差点被坑死就不赚钱了,生意还得做,只不过楚擎要有选择的接触臣子,确定某位臣子真的需要修房子后才会尝试沟通,免得再来一次曲府这种事。 最终楚擎发现,好像是个当官的就和李家关系不错,府里那一摞子拜帖请柬的,都有可能是鸿门宴。 思前想后一番,楚擎想到了解决方案。 走入屋中,望着正在书案后写着弹劾奏折昌贤,楚擎笑的很甜。 “殿下,忙着呢。” 昌贤闻声抬起头,微微一笑:“学生不忙,只是罗列李家罪状书写奏折,日后应用的上,楚师可是有事寻学生。” “有,不过是私事。” “楚师说便是,学生听着。” 楚擎殷勤的给昌贤泡了杯茶,问出了友谊小船最容易翻的三个字:“有钱没?” “有,百十贯,就在宫中。” “给我吧。” 昌贤没有任何犹豫:“好,一会学生便命人入宫取来交于楚师。” 楚擎笑容一滞。 一百贯说给就给了,这孩子好像有点傻啊。 楚擎暗暗寻思,以后要不要离这小子远点,身边有个福三就已经够闹心的了。 昌贤又补充了一句:“不知楚师需要多少钱财,若是不够,学生尽力筹措。” 楚擎确定了,这孩子的确有点傻,以后真得离他远点了。 在楚擎的眼里,但凡问都不问直接给钱出去的,脑子肯定有点大病。 “够了够了,一百贯够了。”楚擎坐下后笑道:“有个事和你商量一下,你也知道,我楚府一穷二白三天吃不上四顿饭饿的是五脊六兽前七后八的,总之一句话,很穷,咱为大昌朝发光发热不是不行,但是得保障基本物质生活啊,殿下说是吧。” 昌贤耐心的听完了楚擎说了一堆没营养没重点的废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楚师的意思是?” “咱搭伙做生意吧。” “生意?” “不错,就当你入股了,我分你三成,我占四成,陶家占三成,怎么样?” 昌贤哭笑不得:“学生不懂商贾之道,若是楚师需要钱财,学生尽力筹措便是。” “不不不,你叫一声老师,我总得教你点什么是吧,就先教你做生意,怎么样。” 昌贤有些犹豫。 对于经商,他不懂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对商贾有些鄙夷。 天潢贵胄去经商,好说不好听啊,最最最重要的是,他爹黄老四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喷他,查案就查案,经哪门子商啊。 其实一肚子鬼主意的楚擎完全就是散财的行为,一百贯占三成,那就和搞慈善一样。 视财如命的楚擎之所以提这事,其实就是破财消灾。 了解了一下李家的“朋友圈”后,楚擎发现是个当官的都有坑他的可能性,其根本原因,那就是自己官位太低。 曲明通被抓进去了不假,可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个王明通周明通,但是如果“股东”有二皇子的话就是另外一个概念了,别人敢坑他楚擎,却不敢坑二皇子。 楚擎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自己不行,可以借力啊,扯虎皮做大旗,二皇子的“生意”也敢坑,活腻了不成。 见到昌贤小脸上写满了犹豫,楚擎轻声道:“殿下,你要是赚了钱,有了钱,是不是可以买些东西了。” “买什么?” “想买什么买什么啊。” 昌贤摇了摇头:“学生不好财货。” “你经常出宫,什么都看不上,可你大哥呢,太子殿下呢,几年不出一次宫,什么都没看过吃过,你要是有了钱,那就可以多买一些好东西给太子殿下,对吧。” 昌贤哭笑不得:“皇兄也不是喜爱财货之人,不过既然楚师如此说了,那学生入伙便是。” “ok。”楚擎打了个响指:“那一会下了差我带你赴宴去哈。” 说完后,楚擎一溜烟跑出了班房。 昌贤微微愣了一下,赴宴,什么意思? 离开班房的楚擎心情大好,和福三研究晚上去谁家“谈生意”。 原本,楚擎是想尽量避开和李家走的近的臣子,现在有了新股东,他就可以专挑和李家关系好的臣子了。 俩人正在院子里满脸坏笑的研究着,陈言来了。 “贤弟。”陈言背着手,乐呵呵的。 楚擎一脸戒备:“干鸡毛。” 自从来了千骑营衙署后,楚擎对陈言的了解更深了几分。 就这千骑营衙署,进进出出,什么人都有,有的是贩夫走卒的打扮,有的是富家翁一样,还有不少京中臣子,一来人就和陈言钻进屋子里鬼鬼祟祟猥猥琐琐的,也不知道是在搞着什么阴谋诡计,有的时候路过了有意无意偷听两句,净是哪个臣子昨天晚上睡了几个姬妾,哪个将军去了花船如何如何的。 所以楚擎感觉陈言可能是个死变态。 “刚刚听琅琊王说,贤弟要做买卖,愚兄也掺上一手如何。” 楚擎一脸狐疑:“为什么。” “谁人不喜欢钱财呢。” 楚擎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如果股东里再加个千骑营副统领的话,这事不就更稳了吗。 “行啊。”楚擎一伸手:“出钱吧,算你一份。” 陈言苦笑道:“没钱。” “靠,没钱你还想入股,你以为你是皇子啊。” 陈言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楚擎斜着眼睛:“咋的,你是皇子啊?” “我…” “我瞅你想蝗虫,还皇子呢。” 陈言:“…” “哪凉快哪待着去。”楚擎挥了挥手:“别想搁这玩空手套白狼啊,想做生意,要么出钱,要么出力,你什么都不出可不行。” “怎么不出,出啊。” “你出什么。” “出谋划策行么?” 楚擎:“…” 陈言讪笑一声:“那之前你欠我的钱,不需还了。” “之前欠你的钱不是你抵押了地契么。” “是啊。” “拿你地契的人,不是死了吗。” “没错啊。” “死了,你就不用给他钱赎回地契了,不对么。” 陈言点了点头:“对啊。” “你不用交钱赎回地契,那我还你钱做什么。”楚擎扭头看向福三:“这话没毛病吧。” 福三重重点了点头:“没毛病。” 陈言:“…” 楚擎嘿嘿一笑:“你看,大聪明都说没毛病。” 陈言急了,气呼呼的叫道:“可那是我抵押地契的钱!” “我就问你,拿你地契的人是不是死了,人死账消!” 陈言沉默了,足足半晌,凝望着楚擎,认真的问道:“你还要脸吗?” “不要啊。”楚擎耸了耸肩,乐了:“要脸还做什么生意啊。” 福三:“这话也没毛病。” 陈言就看不惯楚擎那得意劲儿,开始找事了:“你占四成,陶家占三成,琅琊王站三成,这是什么道理,你怎能比琅琊王占的还多。” “哦,那我占两成,可以吧。” 陈言喜出望外:“剩下两成给我?” 楚擎指了指福三:“给他,这总行了吧,你要不乐意我给他四成都行。” 福三面无表情:“多谢少爷,您还是留一成吧,小的占三成就行。” 第240章 第二单 谭府,昌京八大营之一锋旗营统军云麾将军谭忠平府邸。 楚擎、福三、昌贤三人下差之后,来到了谭府。 作为第二个尝试接触的客户,楚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原本,他想找个文臣,找个李家关系近的坑。 可后来转念一想,第一次就没整明白,第二次再没谈明白,太过晦气了。 根据福三所说,谭忠平与楚文盛交好,都曾在边军任职,有着过命的交情。 用福三的话来说,只要是楚擎肯去谈,谭忠平肯定会二话不说拿钱修房子,再一个是之前楚擎被关在天牢的时候福三来过谭府,谭府内的房子是应该修一修了。 为了求个好彩头,楚擎来到了谭府,想着多多少少赚一点,求个吉利。 天上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谭府连个门子都没有,福三上去叩了叩门,过了半晌,一个少说也六十开外的老丈打开了侧门。 福三后退一步,拱了拱手:“这位老丈,烦请通禀一声,琅琊王殿下与户部署丞楚擎联袂拜访。” “琅琊王?”佝偻着腰的老丈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目光越过福三看向雨中的楚擎和昌贤二人,略显困惑:“来了客,应先入府,可真若是王爷,得开中门,稍待,老朽去通禀一声。” 是这个理,王爷来拜访,是要开中门的,如果直接从侧门迎进去等于是羞辱一样,可要开中门,又得府中老爷亲自迎接。 福三退回来后,等了片刻,中门大开,一个长的和个熊瞎子似的壮硕中年人快步而出。 “末将谭忠平有失远迎,琅琊王殿下莫要怪罪。” 要么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性格什么的不知道,但是这长相,这身材,和楚文盛就很像,都是牛高马大至少有着a杯罩的胸肌。 昌贤面带淡然笑容:“谭将军不必多礼。” 谭忠平迎了上来,哈哈一笑,突然伸手重重的拍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你这娃娃,在京中数年,从未来探望过老子,讨打。” 楚擎肩膀有些发麻,讪笑一声,连忙弯腰施礼:“谭将军勿怪,是小子不知礼数。” “他娘的,当了几日文臣,怎地如此变的如此…” 看的出来,谭忠平见了楚擎很开心,只是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昌贤在旁边,张嘴闭嘴女性亲属的也不好,连忙将几人迎了进去。 结果这一入谭府,楚擎笑不下去,就不用形容谭府多破了,一句话,简而言之,特么的漏雨! 刚绕过影壁,楚擎都傻了。 五六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正端着盆往外倒水呢,宅邸不大,也就五六间房子,老旧斑驳,房柱的漆皮冷不丁一看还挺复古,枯黄色的,结果离近了一看,发现是掉漆掉没了。 这也就算了,地上扑的不是玉石,而是砖石,全是裂纹也就不说什么了,好多地方都长草了。 按理来说吧,宅邸越破,越是得修一修。 可楚擎又不是傻子,你就是再破,得有个限度吧,都破成这样了还一直没修,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这原因,用脚想都想出来了,没钱呗。 楚擎扭头狠狠瞪了一眼福三。 福三咧嘴一笑,悄声道:“少爷,小的没说错吧,这谭府是不是很破。” 楚擎:“…” 谭忠平一路将人引到了正堂之中,本来是朗声笑着,一入正堂老脸一红。 正堂也漏雨,比外面“下”的都大。 老谭还搁那吹呢:“哎呀呀,殿下莫怪,末将平日公务繁忙,多居于营中,鲜少回府,年久失修罢了,莫怪莫怪。” 昌贤也有点尴尬。 正常来讲,他的身份最尊贵,应该做主位。 结果也是巧了,那主位的位置和上面装了喷淋似的,就那一个地方漏雨,哗啦啦的。 楚擎听的都直撇嘴。 你就是在公务繁忙不回家住,你老婆孩子得住府里吧,云麾将军是四品,四品武将的俸禄连个房子都修不起? 昌贤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谭将军莫要客气,本王不请自来,唐突了,是客,坐下首便可。” 都不等满面尴尬的谭忠平吭声,昌贤赶紧一屁股坐在了右手边的凳子上。 古人会客,包括坐哪之类的都是有讲究的。 昌贤可以礼贤下士不坐主位,但是作为主人的谭忠平却不能如此,他要是也做客位就不像话了。 老谭也是个狠人,回头喊了一声“奉茶”后,大马金刀坐在了主位上。 然后…雨水哗啦啦地往他脑瓜子上流,顺着衣襟都钻脖领子里了。 楚擎表情五花八门,低着脑袋坐在了昌贤的身边。 刚刚开门的老丈走了进来,端着个木盘,上面是茶盏。 谭忠平哈哈一笑:“粗茶,皆是粗茶,家中清贫,殿下勿怪。” 说完后,谭忠平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 楚擎呷了口茶,没好意思吭声。 可不是粗茶吗,太粗了,比之前去陶府那粗茶都粗,不但粗,还挺有嚼劲的。 “不知殿下今日来…”谭忠平说到一半,pei了一声,因为一张嘴,雨水顺着鼻子就流嘴里了。 “今日前来…pei…不知有何…pei…事,末将…pei…”谭忠平终于忍不住了,朝着外面大喊道:“老二,老二你他娘的干甚呢,还不上房将瓦片遮上,淋死老子了!” 骂了一声,谭忠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又呸了一声。 昌贤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他怕一开口,对方又呸呸呸的,太尴尬了。 楚擎坐直了身体:“谭将军…” “我与武安相交莫逆,呸,叫什么将军,你…呸,叫世伯便可。” 说完后,谭忠平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哦,谭世伯,今日来的冒昧,您别见怪。” “呸,不见怪,想来便来,呸,有何见怪的。”谭忠平擦了擦脸,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结果放下茶杯的时候,谭忠平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也没添茶水啊,这茶怎么还能自动续杯呢? 楚擎是彻底断了念想了,苦笑着说道:“谭世伯,我看您今天挺忙的,要不,改日再谈。” “怎地婆婆妈妈,究竟是何事,说便是。” 楚擎十分犹豫,正想着怎么圆场呢,福三开口了。 “谭将军,我家少爷今日前来,是要给您修房子的。” “修房子?!”谭忠平面色突变,双眼之中,有光。 楚擎叹了口气,决定以后出门还是少带福三了。 “哎呀呀,有心了,贤侄有心了。”谭忠平霍然而起,笑的见牙不见眼:“何时动工,何时修,这破屋子,真他娘不是人住的。” 楚擎讪笑一声,鼓足了勇气:“谭世伯,那您猜猜,我给您修房子,会管您要钱吗?” “哈哈哈哈,贤侄真爱说笑,世伯我就是给你,你也没脸收啊。” 楚擎笑不下去了,好歹给点辛苦费也行啊。 谭忠平站起身,嘿嘿一笑,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老子也没钱啊,前几日你爹说是买地,都借走了。” 楚擎:“…” 第241章 穷将军 第二单,黄了,准确的说也不是黄了,是赔了,事谈了,也谈妥了,就是不给钱。 楚擎都不敢继续在正堂待下去了,怕继续和谭忠平往下唠的话,白给人家修房子不说,临走之前还得留下点钱接济接济谭府。 借故去方便,给昌贤留正堂里了,楚擎走了出来。 刚出正堂,正好看到一个容貌和谭忠平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小伙子顺着梯子往上爬,手里还拎着块瓦片。 楚擎怕雨天湿滑,赶紧过去帮着扶梯子。 刚到房顶上的小伙子回头看了眼,咧嘴一乐:“你定是楚世兄。” 仰着脑袋的楚擎问道:“你是?” “世兄,我是谭老二啊,你不记得了,前些年你还带我去花船咧。” 楚擎一脑袋浆糊:“是吗,过去久了都忘了,不过我这人就是仗义,出去玩,肯定是要带着朋友的。” “哎呀,那时你去了花船与人起了争执,不给钱,险些被人打了,找小弟帮你讨回颜面,就因此事,我被打断了狗腿,怎地还忘了呢。” 楚擎是真不记得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花船的人这么凶悍吗,给你腿都打断了?” “那倒不是,小弟帮你打了他们后,回到府中,狗腿是我被我爹打断的。” 楚擎:“…” 见到楚擎穿着官袍,谭尚义满面之外之色:“世兄你当官了啊,几品的,好生厉害。” “那个,老二啊,你先修房子吧,你爹在屋里都无限续杯了,一会再聊吧。” “好咧。” 手脚麻利的谭尚义跑到屋檐上,刚刚开门和端茶的老丈跑了过来,抬头大叫道:“你个狗日的慢些,莫要摔着。” 楚擎一脸懵逼。 皇子就在屋里呢,大呼小叫素质堪忧也就不说什么了,你一个下人,对自家二少爷骂骂咧咧的,这还有规矩吗? 冲着楚擎歉意一笑,老丈道:“楚公子快进屋避雨,老朽来便是。” 退到屋檐下,楚擎叹气连连。 谭府是真穷,不是装的。 老头应该不是仆人,而是家眷,府里也没仆人,跑出跑外倒水的人,看穿着,应该都是家眷。 本来还挺不乐意的,现在也是想通了。 楚擎不知道楚文盛之前管谭忠平借了多少钱,但是人家没谈,也没要,于情于理,是应该给谭府修一修的。 做生意这种事,就怕是对口,上一世楚擎有个哥们开个修车厂,然后什么亲戚啊朋友之类的,天天去修车,车没毛病也修,甭管坏不坏,做个四轮定位也行,到最后,车一去,朋友打眼一看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快没油了,然后亲戚们就说来都来了,那正好加点油呗。 不过楚擎倒不是觉得谭忠平占自己便宜,是自己找上门的,怪不了别人。 昌贤正在正堂里和谭忠平尬聊,其实俩人并不是第一次谋面,以前还真私下里会过几次面。 那时候昌贤野心勃勃,想要干掉他大哥,所以年前的时候也出宫结交了不少大臣,谭忠平作为八大营之一的统军将领,也是昌贤结交的对象之一。 只不过谭忠平这个人比较“忠”,不是对太上皇愚忠,而是对皇帝忠心,谁当皇帝他对谁忠心,太上皇登基了,他对太上皇忠心,黄老四登基了,他对黄老四忠心,其他人根本不搭理,别说你昌贤只是二皇子,就是太子,该不鸟还是不鸟,除非你当皇帝了,我才会把命卖给你。 俩人也没什么可谈的,就是尬聊,眼瞅着谭忠平和个落汤鸡似的,昌贤都看不下去了。 “谭将军,你还是换个位置落座吧,莫要淋出了病。” “不碍事。”谭忠平哈哈一笑,豪气的一挥手:“军中将领,这身子骨最是壮实,区区…” 话没说完,哗啦一声,几个瓦片掉了下来,紧接着则是一蓬雨水劈头盖脸砸在了谭忠平的身上。 老谭一摸脸,抬起头就破口大骂:“日嫩娘的混货,老子让你遮雨,你他娘的揭瓦作甚。” “爹,瓦都碎了,不怪孩儿。” “他娘的饭桶!” 骂骂咧咧的,谭忠平也不装了,赶紧换了个位置坐,他不怕雨淋,怕瓦片再掉下来砸着他。 换了位置,俩人继续尬聊。 谭尚义在房顶上摆弄瓦片,嘟嘟囔囔的,更尴尬了。 昌贤无奈至极。 要知道在朝堂上,文臣武将并不对付,双方都是逮到机会就往死里黑对方。 文臣说武将是杀才,丘八,粗鄙不堪。 武将说文臣都是嘴炮,啥也不是,就知道成天瞎逼逼。 昌贤喜欢文臣,不喜欢武将,不是武将粗鄙,而是他从小的性格和生活环境所导致的。 老大昌喻,老二昌贤,正好相反。 太子昌喻自幼受宠,黄老四没登基的时候,身边全是武将,都喜欢昌喻。 黄老四喜欢昌喻,是因为昌喻虽然长的瘦弱,却喜欢舞刀弄棒,很有血气。 再看昌贤,从小长的就和小牛犊子似的,结果喜欢看书,性格还内向,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所以在军营中不怎么受待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昌贤也不待见武将们。 对于武将群体,昌贤打心眼里瞧不上,大字不识一个,一开口就是三字经,关于女性亲属的三字经,更不懂待客之道,丝毫礼数不讲。 现在来到这谭府,谭忠平可谓是将武典范了,这边谈着呢,你儿子在脑瓜子上面修房子,这叫什么事啊,都怕突然掉下来砸着自己。 估计是看出来昌贤挺不乐意的,谭忠平讪笑一声:“殿下也是,来府中应提前命人通禀一声,末将也好提前叫人将房屋修整修整。” “无碍,无碍的。” 昌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了,好嘛,我堂堂的琅琊王,平日去哪个大臣家中,谁不是中门大开奴仆分站两排恭敬相迎还都是大摆宴席,你倒好,就换个瓦! 谭忠平呷了口茶,喝了个寂寞:“殿下见笑了。” 昌贤终究还是好奇了,对方好歹也是四品武将,每月俸禄不少,宅邸都破成这样了还不修一修? 可好奇归好奇,昌贤也不能直接问,总不能张嘴说你怎么这么穷连房子都漏雨了呢。 不止是昌贤好奇,楚擎也好奇。 在外面屋檐下躲了会雨,楚擎刚要进来,正好谭尚义下来了。 谭老二非但没修明白,还漏点更多了。 刚刚漏雨的地方倒是补好了,往屋檐走的时候又踩碎了十来片。 见到谭老二下来了,楚擎也是没按耐住好奇心:“最近一直下雨,你们谭府怎么不找人修修房子,至少也得给瓦片弄好啊。” 谭尚义跳到地上才发现,十八岁的年纪,竟然比楚擎还高半个脑袋,至少也是一米八五的身高。 小谭脸色发红:“府里哪有闲钱了,家里人寻些东西修一修,能住人便好。” “谭世伯是四品大员,每个月俸禄不少,一点闲钱都没有吗,也没见到府里有什么下人啊,还有其他开销?” “哪里有下人,我们家人丁少,用不着下人,除了娘亲和我爹,就剩下小弟了。” “啊?”楚擎听的一头雾水:“你大哥不在府中吗?” “大哥?”小谭也懵了:“小弟哪里来的大哥。” “你不说你是谭老二吗?” “是如此啊。” “那谭老大是谁?” “我爹啊。” 楚擎拱了拱手,满面佩服:“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贤弟,这话一点漏洞都没有。” 第242章 不从军 楚擎和昌贤都挺好奇,堂堂的四品武将,怎么混成这个熊样。 一个在正堂内,一个在正堂外,昌贤没忍住,拐弯抹角的问了一下谭忠平,楚擎也没忍住,直截了当的问了下谭尚义。 父子二人这么一说,这才明白谭府的情况。 谭府穷,不是因为俸禄少,而是因为谭忠平花销大。 老谭没什么不良嗜好,吃喝嫖赌都不占,唯一最大的缺点就是“仗义”。 锋旗营是卫戍京中八大营之一,也是混的最惨的京营,不过没有之一,就是最惨的,垫底。 不是说锋旗营战斗力不行,恰恰相反,近年来,锋旗营是八大营之中唯一一支出关作战的大营。 三年前,也就是太上皇刚夺的皇位的时候,草原凉戎趁机扰袭边关,接连掠夺了边镇十二处,屠戮了近万昌人。 太上皇登基后龙颜震怒,即便是初得大宝根基未稳,依旧力排众议调遣最精锐的京营之一锋旗营出京,沿途汇合各地屯兵卫和折冲府,聚集八万大军出关作战。 值得一提的是,倒不是边军不能用非要大费周章的从关内调人,而是边军就是防守边镇的,要是出关的话再被偷塔或者偷老家就芭比q了。 锋旗营是旗营,最善长途奔袭作战,本就是找场子复仇,锋旗营出关后脱离步卒一路深入草原,不打持久战,就是游击,见到大部落就避,见到小部落就烧或杀,斩获万级。 六千人的锋旗营是偏师,打了三个月,以战养战,最后编制都几乎打没了,就剩下不到两千人,人疲马乏人数又少这才回关。 明明就是个偏师,斩获最多,也打出了大昌朝的血气,与其相比,大部队步卒却是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不过也能理解,步卒机动力不够,凉戎人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根本抓不招着人,跑的贼快,深入草原的话,补给粮草也跟不上。 总之,如果没有锋旗营,这次出关作战基本上是白折腾一趟。 回京后,锋旗营还是卫戍昌京的八大营之一,可编制都残了,剩下一千多老卒,十之二三还留下了终身残疾。 倒是补充新卒了,可这些新卒没上过战阵,大多都是少爷兵,这就导致原本战力最猛的锋旗营变成了吊车尾。 要知道八大营好几万人,除了每日训练外,还有其他事去做,比如修路开山伐木、镇乱安民救灾等等,朝廷会指派一支或者一支以上大营出京。 虽然是出了京,可大家都抢着去,修路开山伐木,朝廷就会发不少钱,和加班费的性质差不多,镇乱安民救灾同样给钱,都会发给兵部,兵部酌情分配。 而锋旗营老卒不多,凝聚力不够,战斗力不行,人数也是最少的,所以这种“红差”根本轮不到他们。 其他新卒倒还好,那些从关外回来的不少老卒,都是残疾,缺胳膊少腿的。 这种情况朝廷是给抚恤的,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岁数大的也就算了,有了婆娘孩子,凑合着过吧,可岁数不大的上有老下有小,那点粮饷根本不够用。 谭忠平一直都是统领着锋旗营,一看这哪成,所以想方设法接济军中袍泽,便是连每月的俸禄都拿了出来救济,久而久之的,大昌朝堂堂四品武将,一穷二白。 昌贤和楚擎听过之后,心情都比较沉重,后者回到了正堂之中,双方又随意聊了几句,拜别谭忠平,约好改日一定带人来给谭府修一修,下次一定。 老谭将三人送出府后,乐呵呵的,还说让楚擎没事多来府中坐坐,不过最好挑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离开谭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楚擎心事重重,随意敷衍了几句就让昌贤回宫了,他则是带着福三回楚府。 走在路上,楚擎叹了口气:“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少爷您是指?” “曲明通,应该去城外安顿流民,流民食不果腹,他却大肆低价买奴仆,整日宴请,奢靡无度,谭将军,带我大昌朝好男儿出关深入草原作战,扬我国威一雪前耻,可府邸之中…”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可谭将军的府邸,四处漏雨,连个仆人都没有,换个房瓦都要二少…大少爷亲自冒着雨爬上房顶。” 福三摇了摇头:“下辈子,做狗都不从军。”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做狗都不从军! 当一个退役老卒的嘴里说出这句话时,一个朝代,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作为一个“过来人”,楚擎虽然不是专家,可却知道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标准就是国防力量。 后世那么多国家,有的国家将当兵作为一种荣耀,一种为之吹嘘一辈子的资本,是一种值得骄傲一生的自豪感。 当然,也有的国家,那得是强制性服兵役,甭管你是什么男团女团演员歌手,也甭管你是吃泡菜长大的还是吃烤肉长大的,必须当兵,除非你是财阀之子。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方是强制性的当兵,一方是充满荣誉感和自豪感的职业军人,打起来后谁赢谁输? 当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朝代,全民鄙夷军伍,那么这个国家真的要快完蛋了。 “当今天子是马上将军出身的,对吧。”楚擎扭头看向福三:“现在天子当政,对武将,还有军伍怎么样,提高过待遇吗?” “少爷,小的就是个护院,哪里知晓这种事。” “也是。” 福三轻轻拍了下额头:“不过倒是想起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天子还是四皇子时,去过南关作战,副将战死,应是粮草没供应上,那副将脑袋都被番蛮砍下来了,四皇子前去接应,带人屠了番蛮部落后为副将收敛了尸身,之后便一人一骑快马回了京城,冲进兵部衙署就将负责粮草调度的武将打成废人,还扬言说若是日后谁再不将军伍的命当回事,他便屠了谁的全家。” 楚擎心潮澎湃:“天子这么威吗?” “可惜了,那战死的副将也是一员猛将,叫王什么来着。”福三叹了口气:“听相熟的袍泽提及过,四皇子见了王副将的尸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竟是一时不知该抱着脑袋痛哭还是抱着无头尸身了。” 楚擎:“…” 本来挺令人动容的一件事,福三这么一说,楚擎怎么想怎么感觉怪怪的。 是啊,要是被砍了头,那哭的时候,是抱着脑袋啊,还是抱着身体啊。 想了想,楚擎觉得怎么抱都不对劲,也不能一手捧一个啊。 第243章 求个安稳 小人物之所以是小人物,正是因为环境导致的。 小人物每天见到的,听到的,接触的,都是小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蛤蟆四只眼。 小人物,既是安逸的,也是悲哀的。 安逸的是,天塌了,与他无关,大人物顶着。 悲哀的是,天塌了,大人物拿着小人物的尸骨顶着。 楚擎依旧认为自己是个小人物,可现在每日接触的,却都是些大人物们应该操心的事。 天下税事、流民、李家、武将和军卒的待遇等等。 睁开眼,是这些事。 闭上眼,还是这些事。 麻烦一桩接一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事,楚擎回到府中后,强迫自己坐在书案前,将自己应该办的,应该掺和的,写下来,将自己应该敬而远之的,不应该去想的,写下来。 写好了,楚擎满意了。 自己应该赚钱,提高物质生活。 自己应该掺和李家的事,不掺和,李家就不倒,不倒,自己就要倒,楚府就要倒。 自己不应该看流民,流民再惨,与自己无关。 在曲府,流民死在自己眼里,与自己有关,应该管。 在城外,流民很远,与自己无关,不应该管。 将领的事情应该敬而远之,百姓尊不尊重军伍,那是天子和大臣考虑的事情,大昌军卒待遇如何,更和他没关系了。 满意的楚擎将不应该掺和的事团起来,放在火烛上,燃烧着,成了灰烬,仿佛这样就心安了,就不会去想。 福三推开门,兴高采烈的。 “少爷,咱去城南找流民吧。” 楚擎指了指房门:“请你从这见棱见角的房间给本少爷渐行渐远,谢谢。” 刚刚才不去想城南流民的事,福三进来就提。 福三不解其意,乐呵呵的说道:“包管家说了,百二十文,只要一百二十文,就能买个奴籍,带到府中管吃住就好。” 楚擎凝望着福三,语气复杂:“一条命,一百二十文,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福三愣了愣,旋即问道:“贵了?” 楚擎叹了口气,没吭声。 福三:“还是贱了?” “贱了。”楚擎摇着头:“贱了,贱如草芥,贱命,如同尘埃,一文不值。” 哪怕如今楚擎可以拍着自己的胸口喊一声“我是大昌好男儿”,可依旧无法接受这种事。 不是钱的事,而是买卖,不是这件事不对,而是这个世道不对。 一百多文,买一个人,不是让他做什么,而是让他当奴仆,当一辈子,当一辈子下人,伺候一辈子主人,当一个一辈子伺候主子随意被糟蹋被弄死的奴仆,这种事,不对的! 哪怕是后世那些吸人骨血的资本家,最多也是一天二三百块钱买你八九个小时让你做牛做马,再黑一些的,十二三个小时是顶了天的,谁要说花个百八十块钱买人一辈子,这种王八蛋直接枪决。 可在大昌朝,在古代,这种事已经成常态了。 “老家遭了灾,房子没了,地没了,一路乞讨,吃树根,抢草皮,喝雨水…” 楚擎抬起头,望着福三,摇着头:“来到京城,来到最繁华的京城,来到最繁华有天子在,有臣子在,有大昌朝读书人最多的城池,只是为了…为了将自己卖了?” 福三终于注意到了楚擎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流民得活着啊。”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福三有口无心的说道:“您要是不落忍,您就把流民都买到府中,对他们好一些,咱楚府对他们好一些。” 楚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或是您筹措些钱财,买一些米粮,去城南发放给流民也好。”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脸火辣辣的疼。 福三自顾自的说道:“对了,少爷,您不是在户部当差么,您和卫尚书说一说,调拨一些钱粮也好。” “我…” 福三认了真,开始出主意:“要不您和琅琊王殿下说一下也好,让他与天子说,接济流民,少爷您心善,小的知道,就这些法子,您都能做。” 楚擎目光闪躲,低下了头,无力的挥了挥手:“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一会。” “少爷您怎么了?” “你先出去吧,我累了。” “哦,好。” 福三走了,合上房门,直到退了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楚擎双眼之中满是灰败之色。 楚擎的脸很红,很烫,火辣辣的。 福三有口无心的一句话,让他猛然发觉自己很可笑,可笑到了可耻的地步。 是啊,自己嘴巴一开一合,骂尽京中高门大阀,坐在温暖的屋子里,捧着茶,大骂天下不公… 可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高门大阀用少的可怜的钱财买了奴仆,买了流民的一辈子,他在一旁骂着,鄙夷着,不公着。 然后呢,然后,没了。 他又做了什么? 至少,那些高门大阀用了钱财,给那些流民找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给了那些流民半袋米,没让他们饿死,没让他们冻死。 而他楚擎呢,只是骂着,叫着,说不公,说鄙夷,站在一旁,高高在上,依旧什么都没做。 这一夜,楚擎久久难眠,睡了,又醒了,醒了,又睡了,睡了,梦中出现一个人,抱着膀子,笑骂着,那人,正是楚擎自己。 如同梦魇一般,那个嘲笑楚擎的“自己”,在梦中挥之不去,大声叫嚷着。 重活一次,就是为了体验一下什么米虫… 户部尚书看重你,就是为了让你结交朝堂大佬给你当靠山的… 作为军中猛将宁可惹恼天子也要救济灾民的楚文盛之子,你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夹紧尾巴当人… 夹紧尾巴,谦卑的当舔狗,结交几个大佬,当米虫吧,当一个这个世界有你没你都无所谓的米虫吧!!! “自己”的身影在梦中叫骂着,渐渐狰狞。 梦中的楚擎惊醒了,外面天色暗着,万物寂静无声。 冷汗,湿透了胸口。 楚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呆坐在床沿。 直到天亮时,楚擎艰难的站起身,来到书案前,提笔,再次写了起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除李家! 救济流民! 查天下各道税银! 日后,一定要每夜都睡个安稳觉! 四件事,死之前,一定要做到这四件事! 楚擎露出了笑容,脑海中的那个身影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楚擎知道了,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哪怕再是艰难,也要睡个安稳觉。 第244章 不缺钱 天一亮,面色疲惫却双眼带着些许光的楚擎,带着福三离府了。 刚出了府门,远处一个轿子掀开了轿帘,一人身穿华服,在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陪伴下走了过来。 楚擎定睛望了过去,瞳孔微微一缩。 来者,正是李家二少爷李林以及吴王家将张云。 福三右手摸向了腰后的短刀。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福三不要激动,随即满面笑容的迎了过去。 “原来是李二少爷,真巧。”抱拳拱手,楚擎笑容可掬。 “楚大人。” 李林同样笑容满面,施了一礼,叫的还是“大人”。 楚擎扫了眼面无表情落后李林半步的张云:“找我?” “不错,等候了片刻。”李林从袖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到了楚擎面前。 “万贯!”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心里默数着银票上面的数字,一、二、三、四、五,个、十、百、哥哥、爸爸… 不错,正是一张万贯的银票,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别说万贯银票了,就是千贯,百贯都没有见过。 说是银票,这万贯其实算是钱庄存票了,拿了存票,随时可以去钱庄提钱。 李林不复之前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如同多年老友一般,淡淡的开了口。 “听闻楚大人最近询问是否有人需修葺宅邸,学生过些日子准备在京郊购一处宅子,算是订金,待入了手宅子,请楚大人为学生修葺一番如何。” “一万贯订金,宅子还没买呢,那你这钱…”楚擎都听乐了:“不等于是白给我的吗。” 李林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李公子了。”楚擎双眼满是贪婪之色的伸手接过银票,在上面弹了弹,又对着太阳照了照,谜之操作了一番后才放入袖中。 “那就…”楚擎再次施了一礼:“多谢李公子了。” “哈哈哈哈。”李林朗声大笑,眼中满是得色,又恢复了几分上一次在京兆府相遇时的居高临下之感。 面无表情的张云也露出了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带着几分莫名,似是鄙夷。 楚擎也跟着笑,只不过脸上带着几分揶揄之色。 如他预料的那般,李林见楚擎收了钱,开门见山道:“琅琊王为何离宫,是要查天下各道的税,还是要查萧县,查我李府,千骑营又为何掺和进来,可是天子授意?” 楚擎一摊手:“我哪知道。” 李林愣住了,眨了眨眼,显得有些傻了吧唧的。 望着楚擎,李木挑着眉:“本少爷是问,琅琊王…” “我说了,我哪知道。” “可你…”李林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怒火:“可你收了本公子的钱,当狗,便要做忠犬,莫不是,你嫌这价码开的低了。” “狗?”楚擎后退了一步,抱着膀子站在了福三身旁,似笑非笑:“买狗,你去北市啊。” “你!”李林双眼如同快喷出来一般:“你在装傻不成!” 楚擎一拍额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在收买我,哎呀,你早说啊,误会误会,我还以为你修房子呢。” 说完后,楚擎还满面幽怨:“直接说啊,怎么还拐弯抹角的呢,这不是闹误会了吗。” 李林无奈至极。 废话,修什么房子要给你一万贯订金,这种蠢货怎么会被卫长风青眼有加。 想是这么想,李林到底还是没有骂人,没好气的问道:“我问你,为何二皇子…” 楚擎耸了耸肩:“不知道。” 李林傻眼了。 身旁的张云阴恻恻的说道:“你在羞辱我家少爷!” “不是啊,我出卖琅琊王殿下的话,让人知道了,我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拿了这一万贯,我不是有命拿没命花吗。” 李林面露狐疑:“你是嫌少?” 楚擎没吭声,嘿嘿一笑。 李林沉声问道:“琅琊王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法不传六耳,旁人不会得知。” 楚擎指了指张云:“这不是还有旁人吗。” “他是我李家管家,不会多嘴多舌。” “可我不信任他啊。” 李林拧着眉,对张云打了个眼色,后者深深望了一眼楚擎,随即走回到了轿子后面。 “现在说吧,二皇子…” 楚擎:“不知道。” 李林终于急眼了:“你找死,姓楚的,你敢羞辱我!” “没有,哎呀,你看你看,我哪敢羞辱李家二少爷啊。”楚擎连忙摆手:“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李二少爷千万别误会。” 李林咬牙道:“那你究竟是何意!” “我没羞辱你。”楚擎微微一笑,随即抬起手,突然轻轻拍了拍李林白皙的脸蛋:“不是羞辱你,只是耍你罢了,傻缺,收买老子,你配吗!” 整个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李林彻底呆住了,双眼瞪得大大的,像是白日见鬼一般。 楚擎收回胳膊,笑意渐浓:“是不是没人这么耍过你,滋味怎么样,以后你没事就想想这个场面,想想你被别人羞辱的滋味,啧啧啧,回味无穷。” “你…你…”李林面如猪肝,双目都快喷火了似的,失声叫道:“姓楚的,你死定了,你一定死定了,本少爷要杀你满门!” 听到喊声,张云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过来,满面戒备之色:“二少爷…” “他耍我,他耍我!”李林低吼道:“杀了他,杀了这个狗东西!” 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握在了福三的手中,福三将楚擎护在了身后,微眯着双眼,目光在张云胸口、咽喉、胯下三处来回游移。 张云倒是没多看福三一眼,只是对李林悄声道:“二少爷,此处是泰安坊,不少朝臣快要入宫,改日,学生必为你出一口恶气。”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李林抬起手指着楚擎,怒极反笑:“好,好你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要了你的命,我李字倒着写!” 一语落毕,李林猛的一挥衣袖,反身走向轿子。 楚擎哈哈一笑,喊道:“李小二,你那万贯银票不要啦?” 李林驻足,几息之后才转过头,冷笑道:“就当是赏给狗了!” 楚擎吹了声口哨:“谁他妈稀罕你这一万贯,傻缺!” 李林走了,快步入轿。 楚擎则是赶紧将银票抽了出来递给福三:“快,快去钱庄,马上将钱取出来,立刻,马上,赶紧的!” 而刚入轿的李林则是猛然掀开轿帘,朝着张云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钱庄,告知钱庄,将那开出来的万贯银票废掉,莫要让那狗东西占了便宜!” ………… 今天也是六章,别等了。 第245章 你说了算 事实证明,李林和楚擎都是一路货色。 福三撒丫子跑到了钱庄,结果张云先到一步,一万贯,没了,银票作废。 福三骂骂咧咧的,不是说你家主子说这一万贯当赏狗了吗。 张云也骂骂咧咧的,不说你家主子不稀罕这一万贯吗。 都想装b,都没装明白,棋逢对手。 福三回到楚府后,楚擎捶胸顿足,早知道当时拖住李林先让福三把钱给取出来好了。 他第一次和这么大一笔巨款距离如此相近,失之交臂。 转念一想,李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贯收买别人,那李家得多有钱,又贪了多少钱? “也不知道抓了贪官后天子会不会给提成,提一个点也行啊。” 楚擎蹲在楚府门口,不停的嘟囔着,顺不过来气。 包贵生走了出来,一听福三说刚刚有人“贿赂”楚擎结果钱没取出来后,蹲在了楚擎旁边,安慰上了。 “少爷,不至于,区区钱财罢了,真要是拿了人家的钱,不办事那也是落了话柄。” 包管家倒是挺乐天知命的,笑着说道:“府里最近艰难一些,可我们哪会多想,您就忙您的公务,薪俸不急的。” 楚擎用力的揉了揉脑袋,苦笑道:“一万贯,失之交臂。” “多少?”包贵生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多少钱?” “一万贯啊。” “一万贯?!”包贵生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一脚踹在了福三的屁股上:“你这狗日的混账,刚刚怎地不跑的快一些。” 揉着屁股的福三满面无辜:“快,跑的飞快,一步未歇,不怪我啊。” “怎地不怪你,你…你…”包贵生也是气的要死,指着福三骂道:“你怎地就长两条腿!” 福三:“…” 见到包管家这么激动,楚擎反倒是站起身开始安慰包贵生了。 之前楚文盛以为楚府要完蛋,借了不少钱不说,还将名下的铺面都卖了,大头买了地留给楚擎,小头给下人们发了一季的薪俸。 如今虽然暂时不欠着府里下人们的俸禄,可天天就吃酱菜喝稀粥,不说艰难度日吧,可丝毫不像个“府”。 大家嘴上和心里倒是没怨言,知道府里的情况,可楚擎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下人受得了,他也受不了啊。 气呼呼的楚擎交代了一声包管家,让后者在京中放出风声,就说李家一大早来收买他楚擎,但是作为正义化身和恶势力涂改液的楚府大少爷不为钱财所动,与罪恶不共戴天,一万贯看都没看一眼。 交代完之后,楚擎耷拉着脑袋带福三前往千骑营衙署了。 走在路上,楚擎也想通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包管家说的不错,真要是拿了这钱,反倒是落人话柄。 “马勒戈壁,都说了当赏给狗了,这李家真不是玩意,说话不算话。”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楚擎来到了千骑营。 陈言就住千骑营,衙署也在皇宫旁边,昌老二和陈言一大早就到了。 昌老二已经查完了和萧县有关的账目,正在梳理李家的关系网。 楚擎清了清嗓子,开始添油加醋的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昌贤小眉头直皱:“李林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在楚师府邸外公然使钱财收买官员。” 陈言满面狐疑:“一万贯,多了吧。” 楚擎:“…” 陈言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李家行事确是如此,以权相压,以钱收买。” 看向楚擎,陈言继续说道:“倘若你真收了那万贯银票也好,还能做些善事。” “善事?” “不错。”陈言叹了口气:“近日接连大雨,城南流民食不果腹,得了钱,接济一番也好。” 楚擎面色大变:“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藏我卧房里了!” 陈言一脑袋问号:“何意。” 楚擎凝望着陈言,面色古怪。 就在昨夜,或者说是凌晨,就在凌晨,他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做一些对得起良心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早上见到李林后才想着能不能占下李家的便宜,真要是有了那一万贯,给流民买点石料木料盖房子或者弄点大米熬点粥也行。 结果呢,结果陈言也提到这事了,就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 楚擎决定了,晚上回府后好好检查检查卧房,这千骑营别真如传闻那般,哪个官员晚上睡觉翻几次身都一清二楚。 昌贤看了眼楚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楚师,今早父皇寻了学生,有些恼怒。” “恼怒什么?” “说楚师你…”昌贤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直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陈言插口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你办事不利。” “嫌我办事不利?”楚擎一脑袋问号:“是嫌咱们办事不利吧。” “只有你,陛下说了,楚擎做事为何如此拖沓。” “我…”楚擎有点想骂娘了:“大理寺、户部、千骑营三大机构,户部尚书卫长风卫大人,千骑营副统领你陈言,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加二皇子殿下,陛下谁都没说,光说我了?” 陈言笑呵呵的点了点头:“是的,只是说你。” “卧槽,还讲理吗,是个人官就比我大,为什么说我,这是挑软柿子捏啊。”楚擎一肚子火:“我才从八品,要是我说了算也行,根本就不是我说了算啊,这怎么还能怪我呢。” “好!”陈言就等楚擎这句话呢,一拍大腿:“查李家,应用非常之手段,陛下说你鬼主意最是多,你来拿主意,就按你说的做,十日内,须有成效,将李家罪证送往大理寺,就如此定了。” 楚擎瞠目结舌,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昌贤侧目看向陈言,表情有些复杂。 今早出宫之前,他和陈言的确是去了敬仪殿。 黄老四的确是觉得这事办的有点慢了,一个李家,赶紧将罪证收集全了公布于众就完事了,磨磨唧唧的,也的确提了下楚擎,说楚擎不是鬼主意多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成效。 不过黄老四说完这话后,又让昌贤出去了,单独和陈言在殿中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 昌贤想不通,想不通黄老四为什么会让楚擎拿主意,很不合常理。 陈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腰牌,放在了楚擎面前,似笑非笑。 “此刻起,你便是千骑营小旗,追查萧县贪墨税银之事,追查李家贪赃枉法之事。”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总觉得这事莫名其妙的。 第246章 箭与腰牌 人们想不通某些事,往往是因为得知的信息不全面。 楚擎的确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查李家这事,有皇子,有尚书,有千骑营副统领,有大理寺少卿,换了其他从八品的官员参与进来,那就是干端茶递水当炮灰的活。 楚擎自认为能够在这个“小团伙”中占有一席之地,是因精通算学。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主导这件事的,是天子,也就是黄老四。 而黄老四对楚擎的期待值不断的升高,尤其是经过“曲府”事件后,老四觉得是应该改变一下策略了。 今天早上早朝之前,昌贤和陈言去了敬仪殿,见了黄老四,天子主动召见的他们。 楚擎以为最近没什么进展,其实并不是如此,至少在黄老四眼里不是如此,老四觉得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只不过楚擎不知道罢了。 一共三件事,或多或少都和楚擎有些关系。 第一件事,关于邱万山在朝堂上天天喷李家这件事。 原本天子以为邱万山得死的老惨了,就老邱那点人脉关系,还都是狐朋狗友,一旦李家反击的话,邱万山得不要不要的喊爸爸我错了。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李家基本上没动静,邱万山喷的越来越来劲,上了朝开喷,下了朝见人就黑李家。 结果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所有人都知道邱万山的德行,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攀高踩低墙头草,如今大张旗鼓的要和李家死磕到底,是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正是因为如此,好多本应该站李家的朝臣,犹豫了。 天子对此很满意,因为他本就想试探一下李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原本天子以为是卫长风授意的,问了一下老卫,老卫一问三不知,然后老卫又问了一下邱万山,邱万山一肚子坏水,没说实话,也就是没说怕天子误会他和李家是一个阵营的,而是说他全力支持楚擎和李家这个罪恶势力不共戴天,话里话外,就有点是楚擎“指使”他这么做的意思了。 然后误会就产生了,黄老四就以为这是楚擎让邱万山故意在朝堂上试探李家。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则是宫中私事,关于淑妃的。 自从黄老四给淑妃舔明白后,那老娘们的破嘴就和棉裤腰似的,往那一撅,一边叫一边巴巴的捅咕李家那点破事,完了黄老四就更来劲,他越来劲,淑妃说的越多。 现在都搞的淑妃还以为黄老四有点变态,就喜欢这个调调,行房的时候就愿意听她埋汰李家。 这也让黄老四对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寻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从女人身上打开突破口呢。 根据淑妃说的那点破事,黄老四让千骑营一查,几个关键人物都对上号了。 既然楚擎出谋划策让他给淑妃舔明白了,那么之前在天牢时说关于打击李家名声这件事,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然后黄老四就这么做了,让千骑营散播小道消息,也就是坊间传闻,严格按照楚擎当时说的那么做,三分真七分假,越夸张越好,反正就是标题狗。 李家谁谁谁若是强抢民女,不这么说,改成强抢民男。 李家老二就是昌京交际花,长的细皮嫩肉的,为了收买大臣,不惜牺牲色相。 还有关于最近总造灾这件事,好多老百姓做梦了,已经死去十几年的大爷二奶三舅妈托的梦,说是朝中出了奸臣,和天子没关系,就是李字头的豪门,在吏部当差,三把手,反正就差报李家身份证了。 可以这么说,效果,出奇的好。 士林倒是对此付之一笑,可民间百姓们,尤其是北市的那些底层百姓,茶余饭后就谈论这种事,按照千骑营的说法,哪怕是明天突然将李家所有人满门抄斩了,百姓都会拍手称快。 当然,只是百姓,文臣和士林中人肯定不是这么个反应,在民间,李家的名声已经算是臭大街了。 舔淑妃找突破口,邱万山朝堂之上怒喷李家,民间造谣,这三件事,或多或少都和楚擎有着直接的关系,而且都不是常规的方法。 这也不得不让黄老四无意之中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觉得楚擎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意大利的人才。 倒不是说黄老四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而是他作为天子,以前又是军中将领,讲究的是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至少至少,表面上得装成这样。 现在楚擎蹦出来,无意中出谋划策了,方法还挺好使,所以就这么个情况了,领导看你挺能干,那就给你加加担子吧。 除此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涉及到了吴王。 和天潢贵胄有关了,无论是昌贤还是千骑营,查的轻了狠了,都会让人误会,怕当今天子想要斩草除根,所以这种事交给外人来办最好。 楚擎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手中的千骑营腰牌。 腰牌巴掌大小,非金非铝非铝合金,质地坚硬,上面刻绘着一根长箭。 自从恢复了副统领身份就整日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陈言,难得正色了起来。 “楚擎,这小旗腰牌,只有八个,你得了这腰牌,虽是事急从权,却也要…” 陈言还没说完,楚擎指了指腰牌上面的长箭:“这箭…是…” 陈言微微一笑,颇为欣慰:“你也知这箭是何意?” “大致能明白。” “那你便知这腰牌的意义了。” “知道,千骑营行事诡秘,神出鬼没,这箭的意思就是你们最擅长暗箭伤人,对吧。” 陈言:“…” “不是吗?” “自然不是。”陈言气的鼻子都歪了:“千骑营的前身是陛下还是皇子时的亲卫武骑卒,武骑营皆是熊罴之士,虎贲之士,若出战,必胜。” 楚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那应是刻个狼和棕熊啊,刻个箭干什么?” 昌贤满面无奈,插口道:“父皇的亲卫皆是骑卒,善射,多为神箭手。” “哦~~~”楚擎恍然大悟,然后又很困惑的问道:“现在你们不是不骑马了吗,都改爬墙根了,还刻什么箭啊。” 说到这,楚擎自己都乐了,他觉得腰牌上面不应该刻个箭,应该刻个望远镜,或者黑丝,套头上那种黑丝。 陈言没好气的说道:“总之,你拿了这腰牌,可号令京中差役、武卒,以及千骑营探马。” “有俸禄么?” 陈言闻言一滞。 楚擎追问:“有俸禄吗?” 陈言看向昌贤:“有…吧?” 昌贤:“没…有吧?” 楚擎:“…” 第247章 高大上的职业 陈言怕楚擎太猖狂,没敢说实话,至少没和盘托出,只是说楚擎在“小团伙”中也有决策权,可以出谋划策,只要不过分,千骑营和大理寺,乃至刑部都可以听从调度。 掂量着手里的腰牌,楚擎非但不欣喜,还有些闹心。 要是放后世吧,这兼职挺高大上的,詹姆斯邦迪、伊森亨特、杰森伯恩,又帅又酷还贼飒,邻居们一提起来特别的羡慕,那谁谁家小谁,哎呀我去,特工,间谍,特务,你问每天都干什么,嗨,还能干什么,开跑车,泡小妞,随便杀人,老带劲了。 可现在是古代,一提起这职业,又穷又苦还没前途,街坊邻居一提起特别的鄙夷,那谁谁谁家小谁,哎呀我去,细作、斥候,狗腿子,你问每天都干什么,嗨,还能干什么,爬墙眼,扮小厮,天天背黑锅,老惨了。 “那说好了啊,干倒李家后,给这腰牌收回去。”楚擎满脸的不乐意:“而且不能留案底,就是给官方文件上面关于我的记录全用黑笔涂上,还得标记上sss绝密,一品以下的官员不允许随便查看,明白了吗。” 陈言根本不知道楚擎说的是什么,光看出楚擎对千骑营这身份挺排斥了。 “你为何…”陈言有些不高兴了:“似是不喜千骑营这身份?” “那是不喜欢吗,我是相当不喜欢了。” “为什么?” “工作性质太der了,提起来大家伙都骂。” “放屁!”陈言一拍桌子:“千骑营乃是天子密探,谁敢骂。” “急什么眼啊,也不是骂,就是…见不得光,你瞅瞅你们整天干的是什么活吧,爬墙眼,扮小厮,完了还天天背黑锅。” 陈言据理力争:“哪有你说的如此不堪,千骑营乃是打探消息,暗中监察大臣,只效忠于天子!” 楚擎抱着膀子乐道:“那我采访采访你哈,你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打探消息的?” “自然是…” 陈言说不下去了,一旁看热闹的福三接口道:“爬墙眼。” 楚擎乐不可支:“那你们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暗中监查的?” 陈言:“这…” 福三:“扮小厮。” 陈言梗着脖子叫道:“有时也会扮管家。” 楚擎哈哈大笑:“那就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只对天子效忠是吧,但是我发现刑部、大理寺,好多大案要案都得你们插手,说是配合,实际上就是以你们为主,要是刑部和大理寺没办明白,都推你们身上了,这个对天子效忠,是不是就…” 福三:“背黑锅。” 陈言拧着眉,猛然扭头看向昌贤:“琅琊王殿下,你聪慧,你来评评理,哪里像这两个混账说的那么不堪。” 昌贤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陈言,措了半天辞:“陈统领,本王若是说了,你莫要生气可好?” 陈言大手一挥:“那你还是别说了。” 昌贤又低着脑袋开始研究李家关系网了。 气呼呼的看向楚擎,陈言刚要开口,一个千骑营探马推门而入:“副统领,得信了,李林上个月月末去了城外,见了一个平留口音的汉子。” “平留正是吴王封地!”陈言双眼一亮:“消息可是属实?” “属实,下面的兄弟有一人是李府的小厮,当时陪着去的,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楚擎竖起大拇指:“扮小厮,千骑营必须是专业的。” 探马喜滋滋的:“楚大人说的是,咱千骑营就是干这个的。” 楚擎一脸揶揄:“辛苦了。” 探马嘿嘿一乐:“辛苦什么,小厮还好,数九隆冬时,有的兄弟还要趴墙根,那才辛苦呢,冻死个人。” 福三倒是挺敬佩,拱了拱手:“千骑营的兄弟果然辛劳。” “哎呀,不辛劳又如何,若是不辛劳,差事办砸了,刑部与大理寺抽身而退,天子迁怒下来,又是要责骂我们千骑营。” 楚擎也拱了拱手:“本官佩服至极,千骑营打探消息,暗中监察大臣,又只效忠于天子,操劳了。” “楚大人过誉,要不说您是读书人呢,说话就是好听,还打探消息监察大臣,哎呀,其实就是扮小厮爬墙眼,还总背黑锅。” “赶紧滚!”陈言怒目而视,一脚给探马踹了出去。 楚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昌贤也是紧紧抿着嘴唇,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 楚擎指了指腰牌:“上面不应该刻个箭,应该刻一堵墙,墙下面蹲个小厮。” 福三接口道:“脑袋上再顶个锅。” 陈言:“…” 瞅着楚擎,陈言脸红的和什么似的。 自家事自家知,楚擎也好,那探马也罢,其实说的是实话,陈言也没办法反驳。 在古代,哪里有什么尖端设备,以人为本,外界给千骑营传的神乎其技的,其实就是这么回事,暗中收买哪个府中的小厮,或者直接进去当小厮,仗着身手利落蹲墙下面或者爬房檐上偷听。 实际上,真是情况比楚擎说的还“丢人”。 就和曲府那仨管家似的,千骑营才成立多久,三个千骑营的探马能在短短四个月内干到管家,手段那是相当下流了。 男主外女主内,曲府内大大小小的事都归曲明通他媳妇曲陈氏管,先说第一个管家,也就是最年轻的,他一开始是小厮,然后知道曲陈氏水性杨花就勾搭人家曲陈氏,到手之后,他成了管家,完了又玩仙人跳,俩人苟且的时候,第二个小厮蹦出来了,撞破了二人的“好事”,曲陈氏为了封口,就给第二个小厮弄成管家了,然后第二个管家隔三差五就威胁曲陈氏,第三个小厮蹦出来了,说这事他能平,保准让第二个管家守口如瓶,但是得升他当第三个管家。 千骑营这三个管家就是这么来的,别的大人府邸情况也差不多,能混进去的,手段都不怎么说的出口,暗中收买,打听你老家哪的后开始胁迫,可谓是花样百出。 这也是为什么陈言一直隐姓埋名的缘故,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说是统领一群天子最信任的熊罴之士,可实际上这些原本的军中悍卒,现在都成一群下三滥了,不是人品下三滥,而是手段,说出去都丢人。 第248章 父子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千骑营的腰牌,哪怕只是暂时的,楚擎也算是有了一个特权了。 有权不用枉做官,楚擎第一件事就是来到了地牢,关押曲家人的地牢。 自从曲家人被抓后,千骑营探马倒是没动他,因为这事闹的比较大,捅流民,不但臣子知道了,民间也知道了,所以得明正典刑,要是千骑营用了什么手段的话,到时候刑部把人带走也不好走程序。 捅流民这事不是不大,而是不归千骑营管,千骑营想查的是关于李家的事,但是曲明通父子二人死活不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嘴硬,对捅人这事倒是供认不讳。 不承认也不行,当时千骑营和二皇子去的时候人就躺在血泊之中。 楚擎大致了解一下情况后,总觉得千骑营方法不对,不是觉得这群专业人士不专业,而是觉得提问的方式不对。 到了地牢,楚擎发现这里的环境比京兆府地牢强多了,就地下一层,光线很足,不算潮湿,牢房不多,二十多间,第一间就是曲明通的牢房。 站在牢房外,楚擎气的够呛,咣咣踹了两脚铁栏:“睡尼麻痹起来嗨!” 原本楚擎还以为成了阶下囚的曲明通得特别惨,不说短时间内瘦的和骷髅架子似的,至少也是愁容满面。 结果呢,这家伙躺在干草堆上睡的正香,身上的华服都没换,呼噜打的震天响。 听到声音的曲明通起来了,定睛一看是楚擎,连忙爬起来跑到铁栏旁。 “楚公子,楚公子,误会,是误会啊,区区贱民,本官赔钱,赔钱,多少钱都赔,何苦,何苦来哉。” 刚刚楚擎踹两脚铁栏是假装生气,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要知道楚擎上一世,也是“贱民”,区区贱民,正是因为如此,这一世,他从不敢瞧不起过谁,从不敢高高在上过,不敢用金钱衡量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做人最基本的底线,不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是尊重,对生命的尊重,或者说是敬畏。 抬起胳膊穿进了铁栏中,楚擎抓住了曲明通的衣领,冷笑不已。 “我弄死你儿子,再赔你一些钱,行吗。” “楚公子这…”曲明通吞咽了一口口水:“若是让犬子抵罪,可否放本官出去?” 楚擎楞了一下,随即一把将曲明通推倒在地。 这种人,他用手沾一下都觉得恶心。 曲钊的确不是好东西,可再不是好东西,那也是你儿子,竟然想要拿亲生骨肉定罪,换自己逍遥快活? 不得不说,楚擎对文臣和大人物还是了解的不够透彻。 很多当爹的大人物,为了儿子,可以冒着丢了乌纱帽的风险四下活动为儿子开脱。 可正是这些当爹的大人物,若是一看自己乌纱帽要丢了,甚至可以随时舍弃亲生骨肉。 儿子,这玩意生就是了,大不了不要大号重新练小号,多买几个屁股大的美婢,吭哧几晚上,几个孩子都出来了,可要是乌纱帽丢了,那是真的没儿子可生了。 事实上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庶子给嫡子顶缸,嫡子给老爹顶缸,老爹给家主顶缸,在世家门阀之中,这种事比比皆是,家族最大,家主最大,身份最尊贵的人最大,其余人,都可以牺牲。 曲家混的最出息的,就是曲明通,所以哪怕是曲明通他爹,曲钊他娘他奶奶,曲家所有亲戚都来了,也会同意舍弃曲钊保曲明通的做法。 楚擎望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曲明通,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的老爹是楚文盛,要是成了曲府家的大少爷,防着外人也就算了,还得想着老爹会不会哪天给自己坑死。 “别做梦了,就你犯下的那些事,别说你儿子,就是你曲府全家绑一块都不能抵罪。” 曲明通面如土色:“我曲家,我曲家当真完了吗,可…可只是失手杀了人,失手啊,本官是礼部郎中,从四品的郎中啊。” 曲明通并不知道人被救了,还以为那流民小厮已经死掉了。 “郎中多个屁,就你这样的,肯定是得判,至少五年以下十年以上。” 曲明通略微发傻,没太明白这五年以下十年以上…得怎么判? 楚擎冷笑道:“哪怕是十年,也得是十年有期徒刑缓刑八年。” “这…这是何意?” 福三呸了一声:“先在牢中蹲十年,蹲够了十年再蹲八年缓缓。” 曲明通吞咽了一口口水,更懵了,那你直接说十八年就完事了。 站起身,曲明通满面求饶之色:“楚公子,你能出现在千骑营地牢之中,又与二皇子与千骑营副统领相交莫逆,定不是常人,本官…不,老夫…老夫知错了,还请高抬贵手放过老夫一马。” “放个娃娃鱼放,老实交代,争取缓刑吧。”楚擎上下打量一番满身肥肉的曲明通:“过几天移交给刑部,刑部审讯你,大理寺定罪,不过大理寺的少卿陶少章你知道吧,想来你也清楚,他和我的关系特别铁,情同父子,问你什么就说什么,我到时候找小陶给你求求情。” “移交刑部,大理寺定罪?!”曲明通双眼火热:“此话当真?” “废话,你以为呢。” “好,好啊。”曲明通突然满面喜色:“天佑我曲家,天佑曲家啊。” “这家伙疯了?”楚擎一头雾水,看向福三。 福三苦笑一声,低声道:“少爷,动刀子的是其子曲钊,还未出人命,若是大理寺定罪,不会重判,那曲钊想来是有个读书人的身份,按昌律,应…应流放千里,而曲明通,至多不过是个教子无方,污了声明再赔些钱财罢了,官身即便是保不住,亦不会贪上人命官司。” 楚擎眼眶一跳:“这还有王法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曲明通父子二人犯的事不止是捅人,还有强买强卖,以权压人,低价占良田,玩忽职守等罪名,可这些罪名还不至于让曲府或是曲家彻底完蛋,就是全加一起,也不会将曲明通怎么样,这也是为什么千骑营过几天给移交刑部的原因,之所以现在关押在这里,不过是想知道李家的事。 想了想,福三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解释了一遍,楚擎连连摇头,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让曲明通就这么逍遥法外、 为流民讨个公道是一方面,再者是这种鸟人,就得一棒子打死,要不然以后有任何翻身的机会,第一个就会报复自己。 第249章 嘴硬的曲胖子 楚擎明白了。 怪不得千骑营在曲明通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因为罪名不够大,正是因为罪名不够大事却闹的挺大,所以得移交刑部,而移交刑部,自然是很多手段用不上了。 千骑营甘心,楚擎可不甘心。 “姓曲的。”楚擎拿出了腰牌,在铁栏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曲明通眯着眼睛望了过去:“这是…” “天子亲自赐予我的金牌小密探腰牌,你可知刑部和大理寺定罪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决定你生死的是本官!” 楚擎赶紧将腰牌收了回去,深怕对方看清楚了。 其实这腰牌后面是有一排小字的,京.千骑营.小旗.率.御等一些楚擎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小字。 曲明通表情大变:“楚公子可决我生死?” “不错。”楚擎尽量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威严的模样:“其实楚府大少爷,只是我伪装的身份罢了。” “楚文盛不是你亲爹?” “当然不…不是,什么玩意不是我亲爹。” “可楚公子不是说…” “本官是说我看似是楚府大少爷工部左侍郎楚文盛的儿子的,可实际上,我是…”楚擎差点没给自己绕进去:“实际上我就是楚文盛的儿子,当然,我还有个身份,你可知晓?” 曲明通猛点着头:“知晓,知晓知晓,户部不入流的署丞。” “不错,我正是…”楚擎又愣住了,发现不对劲,随即马上改口道:“除了署丞,我还有第三个身份。” “楚公子是?” “昌京最高人民…昌京最高检察…也不是,昌京最高…对,昌京最高京长,没错,我就是楚京长,代号黑猫。”楚擎清了清嗓子:“现在,本黑猫京…本京长开始审讯你,问你什么就说什么知道吗。” 毕竟是文臣,曲明通面带狐疑:“可按昌律,若是审讯老夫,不需刑部刑判在场么?” “不需要。”楚擎一指福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昌朝昌京最高人民检察院福察察。” 曲明通瞅了眼福三,狐疑之色更浓。 楚擎装模作样的从身后的石凳上取了可以记录供状的纸笔:“犯罪嫌疑人曲明通,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明白了吗。” 曲明通摇了摇头:“不明白。” 楚擎一脚踹在了铁栏上:“你特么的事怎么这么多,说明白。” 曲明通吓了一跳:“明白,老夫明白。” “我记录一下,是你自己说不需要绿尸的,到时候见了法棺…不是,是你自己说不需要刑部刑判在场的,到时候见了大理寺的人,可得说清楚,懂了吧。” “楚公子,老夫…不是很懂。” “不懂没事,一会福察察会和你解释的。” 曲明通看向福三,福三呲牙一笑:“不老实问什么答什么,老子…本察察挑了你的脚筋!” 曲明通吓的够呛,就福三那尊荣,这番话说出来一点都不像是威胁,更像是阐述一个事实。 楚擎将纸笔交给福三:“我说,他答,福查查你记。” “小的知…本察察知晓。” “犯罪嫌疑人曲明通,本京长问你,你和李家…” 福三打断道:“少…楚大人,犯罪的犯字怎么写?” “一个贝加个反字。” “哦,想起来了。” 楚擎:“犯罪嫌疑人曲明通,本…” 福三:“楚大人,贝字怎么写?” 楚擎:“麻烦您上一边呆着去吧。” 福三:“麻的麻字…” 这次轮到曲明通小心翼翼的打断了:“楚公子,为何本官,本官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京中还有京长和检察这两处衙署?” “靠!”楚擎掏出钥匙直接打开了牢房门,冲着福三打了个响指:“揍!” 福三就等这句话呢,直接冲了进去,一腿将曲明通踹翻在地,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楚擎赶紧跑到门口叫地牢的铁门给合上。 刚刚陈言说了,问可以,但是不要动粗,到时候还要把人移交给刑部。 楚擎不是不在乎陈言所说的话,而是他可以无比的确定,曲家肯定还做了别的事,就不说给李家当狗,贪赃枉法这种事肯定没少干,走正规程序是问不出来了,不如冒险来硬的,只要能掌握铁证,重量级的铁证,打就打了,到时候千骑营可以继续关押,谁鸟刑部。 牢房之中惨叫连连,楚擎充耳不闻。 《昌律》虽然不完善,可毕竟是律法,法典,保护着每一个昌朝人应享有的权利。 楚擎对《昌律》原本是敬畏的,哪怕他是官二代,哪怕是文臣,他去敬畏,也希望所有昌朝人去敬畏。 可他去皇宫溜达一圈后,想通了。 昌律,去他奶奶的腿吧,还昌律,昌个蛋的律,真要是昌律好使,他能被关天牢里,黄老四能天天吓唬他,还差点给太子陪葬? 连最应该维护昌律的那群王八蛋都不把昌律当回事,楚擎作为苦主,自然是更加的嗤之以鼻了。 一个千骑营的探马走到了门口:“楚公子,怎地听到了惨叫声?” “福三便秘了。”楚擎拿出小旗的腰牌晃了晃。 探马看都没看牢房内的情况,嘿嘿一乐,说了声“楚公子辛劳”就走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福三便秘我辛劳个屁。 千骑营衙署不大,楚擎早就混了个脸熟了,和陈言又是没大没小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加上二皇子天天“杵尸杵尸”的叫,虽然不知道杵尸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出来昌贤挺尊敬楚擎的,总之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探马对于楚擎也挺恭敬,不该操心的不会去乱问。 惨叫声停止了,楚擎回到了牢房之中,居高临下的望着满面鲜血的曲明通。 “曲胖子,本少爷做事说话历来粗直,从不软踏踏的拐弯抹角,直接告诉我,关于李府的事,尤其是李府二少爷李林的事,说了,本官饶你狗命。” “果…果然是因李家。” 眼睛都被鲜血模糊的曲明通再不复刚刚那般哀求的模样,吐了口血痰:“呸,本官若是说了李府暗中支持吴王之事,反倒会死路一条,你以为本官傻了不成。” 楚擎傻眼了。 我…也没问吴王这事啊。 福三一脚踹在了曲明通的肋骨上:“还敢嘴硬!” “打吧,就算打死本官…”曲明通咬着牙低吼道:“打死本官,本官也不会告知你们李府在萧县私收军备之事! 楚擎:“…” “还他娘的敢嘴硬!”福三气坏了,骑在曲明通身上又是一顿大逼兜子。 挨着揍的曲明通心一横,彻底不怕了,捂着脸大叫道:“有本事就打死本官,本官非但不会出卖李府,更不会出卖礼部左侍郎周大人,吴王的人,本官一个都不会出卖的,哈哈哈,你们打吧,有本事就打死老夫!” 楚擎一把拉住了福三,极为认真的问道:“咱大昌朝的官员…除了科举,有智商测评这说法么?” 曲明通吐出了一颗后槽牙,冷笑连连:“怎地不打了,是不是怕了,是不是怕打死了本官,吴王藏在京中的死士会给本官报仇!” 这也就是吴王不在场,要是在场的话,肯定会跪地上求曲明通,曲爹,您别说了,求求您别说了。 第250章 说与不说 楚擎怀疑福三是不是一拳给曲明通下丘脑干碎了,这胖子怎么回事? 顾不得多想,楚擎立马跑到地牢门口,喊了一嗓子,叫一个探马赶紧给陈言和昌贤叫来。 陈言和昌老二跑来后,一看曲明通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直哼哼,倒是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谁都不是傻子,对楚擎也有所了解,既然将地牢要是交给楚擎,这种情况已经料到了。 楚擎皱眉说道:“三件事,一,礼部左侍郎周大人是吴王的人,二…” 昌贤眉头一挑:“此话当真?” “听我说完,二…”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周有为竟是吴王的人?” “不是,你反射弧这么长呢吗?”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三,不是,二,李家在萧县私收军备,三,吴王在京中留了好多死士。” 昌贤面色剧变,陈言则是直接冲进了牢房之中,一把抓起了曲明通的头发,满面厉色:“楚擎所言三事,可是当真,若是敢蒙骗本将,将你千刀万剐!” 曲明通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看不清人:“你是何人?” “本将是千骑营副统领陈言,稽查此案,问你什么便说什么!” “此案…此案不是楚京长与福察察统管么?” 陈言一脸懵逼,楚擎则是讪笑一声,而福三一挺胸膛,叫道:“不错,正是本察察督管此事。” “本官,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有本事,有本事就打死我。” 陈言回头看向楚擎,面带困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楚擎摊了摊手:“刚才他自己说的,福三动手后,我一提李家的事,他马上提吴王了,然后巴拉巴拉一顿说,现在又不承认了。” 陈言站起身,冲着福三点了点头:“再打他一顿,刚刚如何打的,现在便如何打。” 福三捏了捏拳骨,刚要动手,昌贤喊道:“慢着。” 蹲下身,昌贤凝望着鼻青脸肿的曲明通,淡淡的说道:“曲大人,你身居从四品,定然不是酒囊饭袋之辈,更不会挨了顿打就乱说胡话。” 曲明通努力的睁着眼睛,没吭声。 昌贤继续说道:“楚师一提李府,你便说了吴王…本王若是没猜错,你应是意识到陛下要查李家,而一查李家,势必会查到吴王身上,吴王若是谋反,陛下必当会将吴王拥趸连根拔起…” 顿了顿,昌贤一边思索分析一边说道:“你曲家所犯之事,罪不至死,可却要是因吴王被牵连,想来是会被诛九族的,正是因此,你才将李家与吴王之事和盘托出,撇清关系,又挨了打,三木之下难有勇夫,即便日后陛下不追查李家和吴王,你也有借口脱身,说是被严刑逼供,不过,只字未吐,可推脱到…其他人身上,可是如此想的?” 曲明通依旧沉默,只是密缝着的双眼泛着几丝犹豫。 昌贤不再开口,只是望着曲明通。 足足过了半晌,曲明通艰难的爬起身,跪在了昌贤的面前。 “敢问殿下,如何不让吴王知晓是下官出卖了他与李家。” 昌贤笑了,微微颔首:“这有何难。” 楚擎一拍额头,看明白了,和下丘脑没关系,曲明通也不傻,故意的。 自己提到了李家,又是被关在千骑营地牢中,曲明通立马判断出天子要整李家了。 作为李家的狗腿子,曲明通知道李家和吴王苟且,这事经不起查,一查,吴王的事就会暴露。 所以曲明通当机立断,给李家和吴王“卖了”,可这个卖,却不是光明正大的卖,而是极为隐晦的卖,装出一副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卖”。 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有二,一,撇开和李家的关系,还让千骑营知道他有利用价值,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如果天子不追究李家和吴王,他大不了说被屈打成招了,三木之下难有勇夫,说不定,还会将锅甩给他儿子,或者其他曲家人,总之,他尽最大可能保全自己。 楚擎退出了牢房,将发挥空间留给昌贤,如果不是昌贤来了,就是再让福三打上一天他也想不出来这家伙为什么会“说漏嘴”。 昌贤小小年纪,可是往那一站,却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模样,当然,只能看背影,看正面就不行了,看正面的话这小子的面庞还是很青涩,嘴上那圈淡淡的绒毛就不够威严。 不过曲明通也不看昌贤的嘴巴,看靴子,而且昌贤的身份就足以弥补他嘴上那圈掉分的绒毛了。 “你不过是个区区从四品,在本王的眼中,只是个上不来台面的郎中罢了,更勿要说在父皇眼中,不错,本王不瞒你,父皇,是要查李家,查吴王。” 昌贤的语气有些复杂:“三皇叔他…他终究是看不清形势,父皇已是放他一马,可他却是心有不甘,曲明通,你是聪明人,父皇若是动了手,吴王一党,片瓦难存,将你知晓的事,统统交代出来,本王会让千骑营放出风声,不会让三皇叔记恨于你,若是他还有命的话。” “下官斗胆再问,不知殿下要如何放出风声,确保吴王…” 昌贤低着头,轻声打断道:“你交代了,本王便告知父皇,你涉此事不深,不说,本王便放出风声,你已是出卖了李家与吴王,说与不说,在你,命是你的,本王言尽于此。” 说完后,昌贤也退出了牢房,将发挥空间留给了陈言。 陈言用脚尖挑起了曲明通的下巴,揶揄道:“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要么,只字不提,要么,和盘托出,若是不知你深涉此事,本将过几日便将你交于刑部,既然知晓了你参与其中,我千骑营的手段便可尽数施展,曲明通,莫要自讨苦吃。” 曲明通一咬牙:“敢问,你的官职大,还是楚京长与福察察大?” 陈言一脑袋问号:“废话,本将是千骑营副统领,你说谁大。” “可楚京长是天子的金牌小…”曲明通看向牢房外的楚擎,语气不用太确定:“金牌小棉袄?” 福三冷声道:“小蜜蜂,金牌小蜜蜂,御赐的。” 楚擎一捂脸。 探,密探,是尼玛金牌小密探,什么玩意小棉袄小蜜蜂的。 第251章 朝堂攻讦 曲明通到底还是屈服了,将知道李家的那些事和盘托出,一五一十。 礼部左侍郎周有为、萧县私收军备、吴王去封地前留下了不少死士,三件事。 这三件事并不是李家告诉曲明通的,而是曲明通从周有为那里得知的。 按照曲明通的说法,他并没有被拉到吴王这条贼船上,他只是跟着李家混,不知道李家后面还有吴王,之所以知道这个情况,是因为他和周有为攀着亲戚关系。 他的姐姐嫁给了周有为,所以周有为是他姐夫,但是呢,他同时也是周有为的姐夫,因为他也娶了周有为的表姐,就是俩人都是对方的姐夫,关系很好,没事就去逛花船。 俩人去花船一唠嗑,曲明通说姐夫你看这姑娘怎么样,水嫩嫩的,然后周有为就说,姐夫你所言极是啊,是水嫩嫩的,一掐大腿呲你姐夫我一脸水,然后俩姐夫就来回呲水玩。 俩人在柳河花船上都是出了名的,一提起这俩人,都说这是两个恋姐狂魔死变态。 逛花船肯定得喝酒,一喝多就容易说错话,一来二去的,周有为就总说错话,后来一寻思反正都开口了,就将知道的事都和曲明通说了。 周有为并不是李家的人,而是吴王的人,而李家在萧县属于是一手遮天,有几处隐秘的私库,里面有大量的军械,长弓、刀枪什么的,至于是从哪个大营的将军手里买的就不得而知了,周有为名下有几支商队,经常会帮李家将萧县的这些军备送到吴王的封地,因为打着礼部左侍郎的招牌,一路畅通无阻,没遇到过任何盘查。 至于死士这件事,不是吴王离开封地前“留”了多少死士,而是新君登基后,断断续续往京中送来不少人马。 礼部是负责安民的,吴王将一些家将或是死士以流民的身份送到京外,然后周有为就给这些流民换个身份,多是送进一些朝堂大臣的府邸之中。 关于这件事,则是曲明通暗自查探出来的,因为他是郎中,就安置流民这件事,周有为这个左侍郎不可能总是亲力亲为,所以就交给了曲明通去办,三番五次之后,曲胖子发现不对劲了,周有为让他“安顿”的这些流民,都是孔武有力的汉子,根本不像是逃荒过来的,加上这些人或多或少带着吴王封地那边的口音,所以猜测出来了。 曲明通将这些事说完后,陈言骑着马就离开了衙署,入宫找天子汇报。 昌贤则是和楚擎回到了班房之中,前者眉头紧锁,后者觉得自己的幸福感蹭蹭往下掉,因为无知就是福,他发现自己最近知道的破事是越来越多了,又牵扯出个礼部左侍郎,外加一个军中高级将领。 看了眼皱着小眉头的昌贤,楚擎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这吴王…是要反吧?” 昌贤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面带苦涩:“不知。”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给自己小弟弄到京城改头换面,暗中拉拢大臣,走私军械,这不是要造反还能是兴趣爱好啊。 “这叫什么事啊。”楚擎灌了口茶,压了压心火:“本来就是查个萧县的账目,结果牵扯出这么多事,这要是换了网文里的这么写,就这桥段,写的乱七八糟的,都没人投票。” “楚师,三皇叔他…或许只是不甘心。” 楚擎没吭声。 什么不甘心,就是想反。 昌贤看了眼楚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半晌这才说道:“当年若不是陶家大小姐的缘故,原本三皇叔是可以与父皇争一争的。” 楚擎面容古怪的看着昌贤,看着这位嘴上没个把门的二皇子,很是想不通。 你爹是你亲爹,你三叔虽然是你亲三叔,可毕竟是三叔,怎么听这口气,好像挺为你三叔可惜的呢? 楚擎面色越来越古怪了,开始胡思乱想。 难不成昌贤…不是天子亲生的,总不能是有吴王的股份吧。 好奇归好奇,这种事楚擎可不敢乱说,只能问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兹事体大,等陈统领问过父皇再做打算吧。” “哦,那我和福三再去踹会曲明通打发打发时间,别再有什么遗漏。” ………… 陈言一路快马骑到皇宫外,下了马又是小跑到敬仪殿。 黄老四刚下朝,乐呵呵的。 今天邱万山又玩出了新花样,说是“坊间”反响激烈,百姓们都在骂李府,空穴来风必有因,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李家肯定有事,要不然老百姓能这么骂吗,天子应该彻查李家,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这一次李家是真的怒了,吏部左侍郎李文礼第一次还嘴了,说邱万山自己都不是什么好鸟,私德有亏,好意思喷他们李家。 然后人家邱万山说了,查啊,来啊来啊来啊,查我啊,家里产业公开透明,随便查,快来啊来啊。 一看邱万山那副大家赶紧互相伤害的模样,不少朝臣已经开始暗自嘀咕了,怀疑是不是卫长风指使的邱万山,很多想帮着李家的朝臣顾忌邱万山,没敢出班。 其实邱万山还真不怕查,自从到了户部后,被两袖清风的卫长风压的和死狗似的,就是想以权谋私也没机会,最多就是占占公家的便宜罢了。 至于私德有亏,那肯定是有的,问题是邱万山就是私德有亏的化身,他比谁都亏,可再亏也不没触犯昌律啊,人家也不怕坏名声,本身就没名声可讲。 黄老四最喜欢看的事就是文臣撕逼掐架,这一上午看热闹看的很开心,恨不得让孙安给俩人一人发把刀来一场生死父子局。 可随着陈言入殿将事情说了一遍后,黄老四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死士?!”黄老四脸色阴沉的仿佛快要滴出水来一般:“吴王难道还想要刺杀朕不成!” 孙安在一旁也是听的心惊肉跳,就是查个税,可谓是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越往深了查牵扯的越多,涉及官员的职位也就越高。 黄老四刚要开口再问下去,又挥了挥手,让孙安先出去。 孙安挺郁闷,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陈言一入宫,黄老四就得单独召见,连他这个天子近侍大公公都得回避,咋的,这俩人有事啊? 第252章 荣升 黄老四极为愤怒,愤怒的原因不是吴王的反状,而是死士这件事。 他不怕死士,宫中宿卫都是陈言和孙安通过无数次甄别出来的忠心之人,他生气的是这些死士通过流民的身份进入了很多朝臣的府邸。 这也就是说,朝堂之上,不止李家和周有为暗中投靠了吴王。 “猪狗不如,猪狗不如!” 黄老四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奏折,龙颜震怒:“朕对这些臣子,难道凉薄了不成,竟暗中投靠吴王!” 陈言叹了口气,没吭声。 “国库空虚,朕是拖欠了不少臣子的俸禄不假,可…”黄老四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朕又不是不给,只是先欠着罢了,过十几年国库富裕了自然会给他们。” 陈言都不知道黄老四这话怎么说出来的,还十几年,你咋不说等太子登基之后再还呢? “登基之后,朕更是未亏待过这些臣子,虽说并不是给所有人都加官进爵,可至少,至少朕允许他们将家中姐妹女眷送入宫中侍寝,朕每日处理完奏折,还要去后宫对她们雨露均沾,还要朕如何仁至义尽!” 陈言抬起头,瞅了眼黄老四,面色复杂。 四哥你是不是对仁至义尽这四个字有误解? “朕偶有责骂他们,语气也重了一些,甚至处罚过重砍…砍了他们的脑袋,可朕也是为他们好,长了记性,下辈子便不会再犯错了。” “哪怕是诛九族,那也是体谅他们,一家人,总是要团聚的才和美,朕用心良苦,对这些臣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可他们…可他们竟如此背叛朕!” “混账,都是混账,猪狗不如的混账!” 陈言面色复杂:“皇兄,你别说了,你再说下去,臣弟也觉得来气了。” “是吧。”黄老四喘了口粗气:“老九你听着都来气,更别说朕了。” 陈言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要是不这么“体恤”臣子的话,没准人家还不能投靠吴王呢。 黄老四也就在陈言面前喜怒于色了,发了一通火,放下茶杯气呼呼的:“动手吧,快刀斩乱麻,先除李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陈言没吭声。 黄老四眉头一拧:“还未收集到足够多的罪证?” “倒不是。”陈言走上前去,给黄老四倒了杯茶解释道:“萧县已是安插了人手,那李家长子李木难逃罪责,只是要除掉李家,还需牵连到李文礼身上,若是只抓李木,怕是李家会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李木身上丢车保帅。” “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有个吴王家将么,这人为何不抓?” “一直有人手暗中跟着,臣弟是想着探查出此人都接触过谁,从而推论出究竟有多少人投靠了吴王。” 黄老四点了点头,终究是天子,还是沉得住气的。 “可有所获?” “尚无,应是二皇子出宫后打草惊蛇了,加之邱万山整日在朝堂上攻讦,最近李家也好,李林也罢,也不如往日那般张扬,行事极为谨慎,不过…对了,险些忘记说了,今日李林一大早便去了楚府,给了那楚擎万贯银票。” 黄老四面色微变,神情竟然带着几分紧张之色:“楚擎他,收了没有?” “收了。” 黄老四闻言倒是没有发怒,而是脸上带着几分遗憾之色。 陈言笑道:“非但收了,还轻轻给了李林几耳光,应是骂了些什么。” 黄老四懵了:“他不是收了银票么?” “不错,李林想要收买楚擎,打探昌贤与皇兄是否要彻查李家,楚擎装疯卖傻,既想拿钱,又不想透露口风,还羞辱了李林一通,李林怒不可遏,入轿后,楚擎让其护院跑到钱庄,奈何迟去一步,银票已是作废了。” “收了钱,却不做事,还羞辱人家…”黄老四瞠目结舌,随即一拍桌子:“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陈言也是摇头苦笑,他也是这么想的,这小子太没底线了。 “哈哈哈,朕说什么了,就说朕是火眼金睛,看人最是准了,楚擎果然是可塑之才。” 黄老四乐呵呵的。 他知道楚擎喜好财货,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可他并不介意,人哪有完美的,如果真如同圣人一般,他还不敢用呢,君子爱财,何错之有,取之有道即可,算不得什么事。 一提起楚擎,黄老四又开始贬一捧一了。 “不是朕说你,总是顾忌外人如何想,若是朕在千骑营,早就如楚擎一般对那曲明通用刑了。” 陈言没解释。 其实他并不在乎外人怎么想,外界都不知道副统领是谁,光知道大统领是孙安,可正是因为如此,很多事不能做在明面上,就好比严刑拷打曲明通,外界得知了,不会说千骑营如何,而是会说天子如何。 要不是顾及这一关节,陈言哪能束手束脚的。 黄老四看了眼陈言,微微一笑:“朕知晓你的心意,怕外朝臣子议论朕,可是如此。” 陈言没好气的坐在台阶上,算是默认了。 黄老四也站起身,坐在了陈言身旁,轻声道:“你不坐这高高在上的龙椅,便不知其中厉害,皇兄我坐的高,看的也远,正是因看的远,许多往日忌惮的事,也想的通透了,外朝臣子议论又如何,总比被人再拉下皇位身死族灭来的好,朕已是不止一次提及过,非常之事,需非常手段,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吴王既是不死心,便要当头棒喝斩草除根,更要杀鸡儆猴震慑不臣。” 陈言也不知道是听没听进去,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关于萧县私收军械一事,臣弟有些推测。” “说便是。” “李家三兄弟,李木为萧县县令,李林在京中活动,李森则是屯兵卫牙将。” “你是说,这私收军械之事,是李森暗中谋划的?” “应是如此。” 黄老四微微颔首:“想来是这般,换了旁人,也没这个狗胆,你可有章程了?” “臣弟觉着,还是不应让昌贤露面,至少不要让臣子以为是二皇子为主,外界三人成虎,李家与士林中人交好,即便是拿出了铁证,依旧会有人妄议此事,怕是会胡说八道一通说皇兄编织罪名铲除吴王,不如,将楚擎抛出来如何。” “你的意思是,对外界宣称楚擎主导此事?” “是。” “可楚擎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署丞,臣子岂会轻信?” “授官,本就是宫中太子率左右门,不如再授个官职如何。” 黄老四不明所以:“何官职?” “千骑营,副统领。” 黄老四一脸懵逼:“那你呢?” “暗中行事,臣弟在暗,楚擎在明,也非是授官,而是公布其身份,外界一直不知这千骑营副统领为何人,不如趁此机会公布于众,就说楚擎便是千骑营副统领,之所以入京后在北市浪荡,只是因要隐瞒身份混淆视听,入户部成了教习,则是因查账之事,最终牵扯出了吴王,一切便水到渠成。” 黄老四皱眉思索,沉吟了半晌:“那便如此吧,也好,千骑营本就是应用非常之手段稽查不法之事,倒是与楚擎平日作风相合。” 第253章 楚副统领 哥俩往台阶上一坐,嘀咕了半天,这事就这么办了。 要么说这世间很多事就这么寸,楚擎之前还吹牛b说他是天子的金牌小密探,一语成谶。 陈言出宫后,直接回到了千骑营衙署。 楚擎正在教昌贤做叫花鸡,昌贤倒是不喜欢什么美食,但是架不住他哥昌喻喜欢,寻思学会了做给他大哥吃。 陈言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略显不舍的将腰间代表着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拽了下来。 楚擎不知道身后站着人呢,乐呵呵的说道:“不是哥们和你吹,殿下,就鸡这一块,我整的明明白白的,你看这叫花鸡肥嫩多汁,肉质鲜嫩,一看就是经常打篮球多做运动,你学好了,在宫中挑几只,没事多做给你大哥和陛下尝尝,尽尽孝心,比什么查案、抓人来的强,你是当儿子当弟弟的,不需要证明什么,只要对大哥尊敬,对老爹孝顺就行,别整日愁眉苦脸的。” 昌贤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一礼:“学生受教了,先生说的虽朴实,却是人间至理。” 楚擎挥了挥手:“甭客气,继续搞叫花鸡。” 昌贤说的还真不是客气话,“死”过一次后,很多事都想通了。 是啊,其实他原本真的不需要证明什么,不需要证明比他大哥强,不需要证明他是做太子的料,安安分分的当个王爷,多好,他爹和他大哥也从未奢求过他会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当个王爷逍遥一生快快乐乐的多好。 可惜,出了元夜那一桩事故后,很多事都变了,即便太子和天子原谅了他,他还是想要弥补,弥补过错,加倍的弥补。 陈言凝望着楚擎的后脑勺,足足半晌。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家伙了,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四哥黄老四喜欢这家伙了。 是啊,亲人之间,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相互在乎,彼此关心,真诚的对待,仅此而已,该是谁的,便是谁的,不争不抢,还有什么能比亲情更加重要,夺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便要舍去了所有原本拥有的。 昌贤又蹲下后,笑道:“楚师果然多才多艺,竟然还精通厨艺。” “那是必须的必啊,我会的多了。” “能者多劳,待此事了结了,学生必会向父皇请功,为楚师加官进爵。” 楚擎一听这话,吓的连连摆手:“大哥你别闹啊,别升官了,咱还是顺其自然吧,我在户部慢慢熬资历就行,通过正常渠道慢慢往上爬,千万别弄那些没有用的,天子能封的官职,全都是宫中武将,我可不入宫,就算不是入宫,那也是千骑营的差事,那我还不如入宫呢,在千骑营当差,对象都不好找,到时候真要是给我封个千骑营的官职,我宁可辞官了,当王八蛋都不当千骑营狗腿子。” 身后“偷听”的陈言原本还笑呵呵的准备给楚擎一个惊喜,一听这话,脸黑的和什么似的。 陈言听不下去了,轻轻了嗓子。 楚擎转头,吓了一跳,骂道:“你走道怎么不带声呢,跟我cosy小倩呢。” 陈言也蹲下了,张了张嘴,原本要说的正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本来吧,他寻思直接来句“恭喜”,然后说楚擎现在被任命为了千骑营副统领,然后大家再一起商量怎么搞李家。 可刚刚楚擎都说了,当王八蛋都不在千骑营当差,陈言突然觉得这话还不太好说了。 眼珠子一顿乱转,陈言开始扯淡了。 “哎呀,刚刚出宫,天子训斥了我一顿,龙颜大怒,龙颜大怒啊。”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这皇帝天天好像都没正事,除了大怒就是大怒,没听说过干别的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气可生,咋的,上辈子是气球精转世投胎了啊。 昌贤倒是面带几分狐疑。 他想不通黄老四有什么可发怒的,案件有了进展,算是很大的突破口,生气也是对投靠吴王的臣子生气,对陈言怒什么怒。 陈言看了眼混不在意的楚擎,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说,我这千骑营副统领不称职,将我贬官了。” “真的假的。”楚擎笑了:“那恭喜你啊,你要是再混几天,没准就能给你开除出千骑营了,算是彻底从良了。” 昌贤脸上狐疑之色更重。 楚擎不清楚怎么回事,他总在宫中待着还能不了解吗。 关于陈言的底细,昌贤都一直没打探出来过,他相信即便是孙安也不清楚,总之,这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了,黄老四一登基后,组建了个千骑营,都是曾经亲信,而统领这群人的陈言,既不是朝中文臣也不是军中武将,最令人想不通的是,天子对其信任有加,毫无条件保留的信任,估计就是给孙安开了,也不可能给陈言贬官了。 而且千骑营的性质也极为特殊,对外没有横向竞争,只对天子负责,对内就是极为单一的组织架构,大统领孙安挂名,实际掌管千骑营的是副统领,下面八个小旗,八个小旗统管京城和其他各道的探马,如果给陈言贬成了小旗,谁来震慑统管千骑营这群骄兵悍将? 陈言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笑道:“贤弟说的不错,这副统领,他娘的就是背锅的活,贬了也好。” “谁说不是呢,哦对了,给你踹了,那谁当副统领啊,新上任的人好打交道不?” 陈言嘿嘿一笑,将腰牌放在了楚擎的手中。 昌贤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擎则是傻眼了。 陈言满面笑容,笑的很是揶揄。 “我尼玛…”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指了指自己,和个呆头鹅似的满面懵逼。 陈言点了点头:“陛下很生气,对愚兄很是不满。” “言哥,你没开玩笑呢吧。”楚擎都快哭出来了:“对你不满,让我接任,让我这个小小的户部署丞接任,咱不能这么开玩笑吧。” “谁和你说笑了,天子龙颜震怒,说反正是人是狗都能统管千骑营,不如让你来,你若干不好,天子要你的脑袋。”陈言微微一笑:“陛下还是体恤愚兄的,知道这事做不好要迁怒千骑营,想来,是怕到时候让愚兄顶锅,这才让你接手。” “呵呵。”楚擎转头看向昌贤:“你爹…不,咱大昌朝的陛下,真tm圣明啊。” 楚擎望着手中的腰牌,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按照他对“天子”的了解,这王八蛋是挺没正事的,做事四六不靠特没谱,别的不说,就按黄老四形容的那样,这天子基本上和昏君就差一步之遥了,抓着外人往死里坑。 不得不说,陈言和黄老四是真的亲兄弟,现在一有锅,面对楚擎的时候,都往“天子”脑袋上甩。 给别的臣子加担子或者升官,都是什么对你信任有加啊,国朝需要你啊,对楚擎,陈言和黄老四是看明白了,简单粗暴,干,干不好就要你脑袋! 第254章 自甘堕落 人生就是这么的奇妙,如同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蹦跶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楚擎想赚钱,结果欠一屁股债。 楚擎不想入宫,远离天潢贵胄,结果天天在宫外陪着二皇子。 楚擎想升官,倒是升了,一日之间连跳三级,结果是朝臣一提起来都骂娘的千骑营,先是在千骑营衙署兼职查案,然后成了小旗,转眼间,又变成了副统领,名为副,实为正的千骑营副统领。 至于宫里那个老太监,说是正的,实际上就是挂个名。 对于“素未谋面”的大昌朝天子,楚擎不知道这家伙治国能力怎么样,但是甩锅和找人顶缸的本事,那绝对是一流。 望着手中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楚擎擦干了满眼辛酸泪,还能怎么办,查呗,将差事办好了,保住脑袋。 侧目看向陈言,楚擎真心实意的说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准没好事。” 陈言嘿嘿一乐,显得很得意。 昌贤则是满面狐疑的望着陈言,陷入了思索,片刻后,双眼一亮。 要么说昌老二是皇家的种呢,转瞬间便想明白了,如果楚擎成了千骑营副统领,所有的一切都名正言顺了,可谓是神来之笔。 想到了这一层,昌贤又看向叫花鸡了。 “楚统领。”陈言似笑非笑道:“既然你现在统管了千骑营,也该拿出个章程了吧。”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本想说自己哪里知道该怎么做,问道:“既是让我顶缸,也是让我真的统管千骑营查李家和吴王这事,还是说只是让我顶缸?” “既查,也顶,查成了,便不用顶,查不成,便顶。” “按照我的想法来?” “不错,非常之事,行非常手段,却不能过激,若是过激,我可是要收回这腰牌的。” 楚擎一拍大腿:“点齐兵马,杀入李府,鸡犬不留!” 陈言傻了,咧着嘴,满面懵逼。 楚擎皱眉:“愣着干什么,收腰牌啊,不你说的吗,过激的话就收回这腰牌。” 陈言霍然而起,扭头喊道:“来人,点起兵马,杀入李府,鸡犬不留!” 楚擎赶紧给陈言拉着坐下,竖起大拇指:“行行行,你狠,行了吧。” 陈言哈哈一笑,他对楚擎的脾气是摸的差不多了。 楚擎撇了撇嘴。 哪能真这么干,真要是这么干的话,京城肯定乱了,出了乱子,天子急眼,还是得找他。 “行吧,干就干,第一步…” 楚擎皱眉思索,自己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第一步应该干什么呢? “有了!”楚擎突然笑了,笑的很猖狂:“都是千骑营副统领了,去找别人修房子,谁他妈敢说个不字!” 陈言:“…” 昌贤哭笑不得:“父皇让楚师担任这副统领,可不是为了修房子。” “哎呀,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吗,正事咱也得干。”楚擎一边将叫花鸡埋在火堆下,一面说道:“第一步先去城南吧。” “城南?” “是的,曲明通不是说了吗,吴王让好多人扮成流民进入城中改头换面,先去城南甄别那些流民吧,如果能抓到吴王的人,押回来,说不定能掌握一些人证。” 陈言闻言点头表示同意:“不错,此法可行。” 昌贤:“楚师要如何鉴别出谁是流民,谁又是吴王细作?” “是啊。”楚擎陷入了思考之中。 流民不会在脑门子上刻着“逃荒”俩字,吴王的人也不会在脑门上刻着“乱党”俩字,之前曲明通看出猫腻是因为外貌,很多吴王的人比正常流民都强壮一些,不过这个并不准确,就好比张云,那也是瘦的和个麻杆似的,要是给脸弄的脏点在换套衣服,同样无法分辨是不是流民。 楚擎看向昌贤:“你了解流民吗?” 昌贤摇了摇头,别说流民,民他都没怎么接触过。 楚擎又看向陈言:“你呢?” 陈言也是摇头。 虽然是流落民间的皇子,可接盘侠养父是个阔佬,从小衣食无忧,也没见过流民什么的。 陈言想了想:“我倒是知晓一人总是与流民接触。” “谁?” “陶若琳。” 楚擎面色古怪:“她了解流民?” “不错,陶若琳心地善良,北郊陶家庄子那些庄户就多是流民,近些时日,城南聚集流民,陶若琳也总是与庄户们带着粥米前去接济。” 楚擎想起那张绝美的面庞,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真是个好姑娘啊,主要是腿也长,就是不清楚下雨天知不知道往屋里跑。 刚从地牢走出来的福三凑了过来,擦了擦拳头上的血迹。 虽然转为了污点证人,可楚擎并不觉得曲明通这种人渣可以将功赎罪,所以让福三又去地牢里削了曲明通父子一顿。 福三蹲在了楚擎身边,嘿嘿一乐:“少爷,曲家父子晕过去了,让他们歇息歇息,歇够了小的再去打。” 陈言和昌贤倒是都不以为意,前者对福三说道:“日后机灵一些,这几日京中便会知你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虽说我会暗中派人护着你家少爷,可毕竟你在明处,需…” “什么?”福三一脸错愕:“我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点了点头:“不错。” “这…”福三满面震惊的望着楚擎,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变成了伤心,很伤心很伤心那种。 “少爷,您…您瞒着旁人,怎还能瞒着小的呢,为何不与小的说,小的又不会看不起您。” 陈言瞅着福三,生生将骂娘的话咽了回去。 楚擎满面无奈:“三哥您长点脑子行吗,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是今天刚上任的,刚刚才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福三恍然大悟,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就知少爷您不会瞒着小的。” 楚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谁知福三突然又叫道:“那也不成啊,您好端端的做什么千骑营的副统领,这要是老爷回来了,知晓后定会打断您的狗腿,您可不能自甘堕落啊。” 陈言:“…” 第255章 陈言的身世 千骑营除了爬墙根扮小厮专业外,放消息也是行家里手。 陈言一声令下,千骑营的人马开始去大街小巷放“风”了。 短短一个时辰,楚擎的名字再次成为了六部九寺各个衙署的头条,热搜排名第一。 关于千骑营实际掌控人副统领究竟是谁,朝堂上的臣子一直猜测纷纷,有人说是黄老四还是皇子时的亲卫武将,也有人说可能是某个太监,众说纷纭。 现在真相公布了,而且还是官宣,千骑营官宣,天子最信任的狗腿子机构副统领,正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楚擎,如今户部从八品署丞,宫中算学教习。 这可是大事,好多臣子隔三岔五就骂娘,可骂来骂去也不知道该骂谁,现在知道名字了,骂的也舒心了。 不少世家门阀和朝堂大佬半信半疑,有点想不通,既然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那么为何之前楚文盛还差点被天子给弄下去,狐疑之下,不少人派人去户部打听了一番,结果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实锤了。 根据户部衙署内的官员们回忆,楚擎,就这楚擎,老他娘的嚣张了! 就第一天入职,给所有主事都喷了一顿,好多脸皮薄的都不想干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啊,之后也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借钱都不还,提都不提,现在身份一曝光,大家明白了,那可不就是千骑营副统领吗,不是这狗日的副统领,谁能这么没底线借钱都不还? 之后大闹京兆府地牢、给李家一个入宫的大儒气出脑溢血、打碎天子御赐麒麟石全身而退,二皇子天天楚师楚师的叫着,这些事全被翻出来了,大家恍然大悟,就是这小子没跑了,不是天子最信任的千骑营副统领,他能这么作死么,敢这么嚣张吗。 不得不说,要是千骑营官宣他们的副统领是个野生皇子,外界都未必能这么快接受,可官宣的是楚擎,大家再这么一了解这小子的生平,就是现在野生皇子陈言站出来说他才是千骑营副统领,那都没人信的。 当然,不了解楚擎的人,信了,可真正了解楚擎的人,自然不会相信。 户部衙署之中,卫长风大马金刀的坐在正堂之中,看着面前的邱万山,俩人都是哭笑不得。 老卫略微不满的说道:“好好的娃娃,怎能顶了个千骑营的差事,日后哪有清名可言。” 邱万山都不好意思吭声。 还清名,他老邱这辈子除了楚擎就没服过别人,就关于没底线这一块。 “老大人,您说陛下究竟是何意,这个节骨眼放出此事,定是另有深意。” “本官哪里敢随意揣摩圣意,不过…” 卫长风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你也知晓,李家应是暗中与吴王苟且,如今已是不单单要查天下各道税事了,想来,也是避人耳目之策,本就是千骑营副统领,成了户部算学教习,自然会留意税事,查出了猫腻,又发现牵扯到了李家,顺着李家调查,引出了吴王,那便是水到渠成,与天子毫无瓜葛,是千骑营引出的此事。” 邱万山这么多年也不是靠去码头叼薯条混成右侍郎的,一点就透,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其实实际情况还真是这样,陈言卧底在户部,就是因为查税这件事,只不过那时候黄老四还没登基,虽然没登基,黄老四却已经在各衙署安插亲信了,已有大志图谋皇位。 其实陈言的人生也挺曲折的,作为野生皇子,十岁之前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富家翁之子。 当年太上皇还在边军的时候,有个小小的兴趣爱好,那就是体察民情,他驻扎的大营是在南侧,而南侧靠陈言老家柳州郡城很近。 体察民情吗,肯定要关爱良家妇女,然后太上皇就看上陈言他老娘了,也是个富家千金,稀里糊涂就给人家睡了,睡完了之后也不给个名分,继续回军营当他的王爷和大将军去了。 陈言他老娘和娘家人就特犹豫,给孩子打了吧,万一太上皇得知之后一看自己亲生骨肉没了,再给他们全家屠了,可要是生下来吧,人家能不能给个名分都是两说。 后来他娘一咬牙一跺脚,写了封信托人送给了太上皇。 太上皇本来是挺开心的,一个女人,又不是养不起,可谁知那时候政敌开始找找他茬了,而且还是先从他那八个孩子下手,太上皇本来就够闹心的,一寻思再有个老九,就等于是多了一个弱点,也是一狠心,告诉陈言的老娘,你先生出来吧,隐秘点,等我干死我的几位皇兄后再给你个名分。 其实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太上皇也是考虑娘俩的安全。 可这是在古代,未婚先孕,那是要被戳脊梁骨了,太上皇不太给力,墨迹了快一年也没看干死他哪个皇兄皇弟,反倒是被政敌打击的抬不起头来。 这时候,陈言他老爹这个接盘侠出现了,他老爹虽然是接盘侠,却有所图谋。 太上皇再被打击,那也是皇子,有王爷头衔的,陈言他老爹多聪明啊,我给你养孩子,以后你罩着我,等你牛b了,那我不就是发达了吗。 陈言他爹和娘两家本就是世交,私下一谈这事,一拍即合,而且也告知太上皇了。 太上皇一听还有这好事呢,有人愿意喜当爹,正好,所以就立马点头同意了。 然后陈言他爹和陈言他娘就成婚了,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至少最初是这样的。 等到陈言出生后,陈言他老爹本来是抱着投机心理的,可一看这小家伙长的和小黄人大眼萌似的,稀罕的不行,那是这真当亲儿子养啊。 不说陈言野爹人品怎么样或者初衷是什么,但是当这个爹,绝对是合格的,不是那种宠溺娇惯,而是全心全意尽到了一个当爹的责任,三观培养的相当正了,请先生,请武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直到陈言十岁那年,他老爹和他老娘告诉才将他的身份告知陈言。 陈言也是狠人,当场撂下话了,我陈言这辈子就一个爹,哪怕没你的股份,你也是我亲爹,来,爹爹抱抱。 也是遗传了皇家的优良基因,陈言从小能文能武,陈家一看太上皇老不过来领人,还以为忘了这小子呢,就让陈言进京赶考了,之后当了官。 后来第一次八龙夺嫡,太上皇坐在凳子上看着八个儿子,一点数,从一数到八,突然发现落下点什么,一拍脑袋,哦对,还有个老九呢。 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太上皇就让黄老四去柳州郡城找老九去了。 要不说父爱和母爱真的是大过了天,就陈言他爹那么投机倒把个人,一听说太上皇要将陈言接到京中,从此还不让联系了,当时就不乐意了,更加火上浇油的是,陈言老娘早就给太上皇这逼玩意看的透透的了,就再是王爷,那也不是自己的王爷,反倒是接盘侠陈言他老爹是个实在人,疼自己和疼亲媳妇似的,对待陈言视如己出,本来就憋了二十来年的气,加上原本性格火爆,当时就说了,这孩子还回去行,但是不能不认陈言他老爹。 黄老四都吓着了,这两口子是不要命了怎么的,但是也挺感动的,打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来陈言已经入京为官了。 回到京中后,黄老四就和陈言相认了,俩人一交流,突然发现对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和自己意气很是相投啊。 然后老四作为八个兄弟之中唯一知情的皇子,和陈言的感情越来越好,好的就和…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 太上皇知道这事后,气的不轻,加上已经开始为八龙夺嫡做准备了,不想让这事外传出去成为政敌攻击自己的手段,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过了几年,太上皇八龙夺嫡成为最后的优胜者,坐在龙椅上,又看着自己的八个好大儿,从一数到八,总觉得落下点啥,再一拍脑袋,对,似曾相识,还有个老九呢。 想起老九后,太上皇就低调的让太监去柳州郡城,要给陈言他老娘接到宫中,算是完成二十多年前的承诺。 都当皇帝了,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还能愿意给陈言老娘名分,算是有良心,可谁知陈言老娘却十分的刚,那是相当的火爆了,宁死不从,说她生是陈言老爹的人,死是陈言老爹的死人,不入宫,也不是你太上皇的女人,爱咋咋地,你是皇帝怎么了,现在才想起找我,当年想啥呢,说睡我就睡我,过了二十多年,又想让我入宫接着睡我,想在哪睡在哪睡,你特么以为你是校长啊。 去了的太监气的够呛,要给陈言老娘强绑回京中。 当时这太监也是低估了太上皇的“良心”,寻思就是个人老珠黄的妇人,太上皇愿意接你入宫也是因为九皇子,这么不识抬举,肯定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 最后,太监的手段比较强硬,随行的禁卫强行将陈言老娘绑了,可在路上的时候,陈言老娘自尽了。 黄老四得知这件事后,将刚回到的京城那些太监随行的禁卫全部干死,太上皇则是亲手捅死了那个太监,可即便如此,陈言老娘死都死了,也活不回来了,自此陈言也记恨上了太上皇。 直到第二次八龙夺嫡,黄老四成功上位后,陈言依旧不想要什么王爷的头衔,而是继续隐姓埋名,在暗中帮着他四哥统管千骑营,默默的守护着他四哥,也守护着这个令他既爱又恨的大昌朝,白天在户部衙署当主事,晚上去千骑营调查户部账目,上床之后开始日常问候太上皇他全家。 值得一提的是,陈言还有一个名字,太上皇给起的,昌承言。 ………… 今天元宵节,祝大家阖家欢乐幸福安康,节日快乐。 第256章 证据 成为千骑营的好处之一就是有一群狗腿子可以使唤,楚擎充分利用了这个特权,一挥手,喊上一声叫人将陶若琳请来。 然后,没人动弹,陈言一挥手,喊了一声,命人将陶若琳请来,顿时衙署跑出去一群狗腿子。 楚擎心里很不舒服,觉得自己的权利被“架空”了。 等了大约一个时辰,陶若琳来了,身后跟着土豆雷碧华。 这一次主仆二人没换装,小姐是小姐的装束,丫鬟是丫鬟的装束。 素雪锦衣将高挑绝美的身材衬托的恰到好处,既不张扬,又不遮掩那股子古灵精怪的灵动劲儿,乌黑如云般的长发绑成个蝶饰长辫,上面挂了几个小铃铛清脆悦耳,进了衙署便笑吟吟的东瞧西望。 正在和陈言抢叫花鸡的楚擎站起身,似笑非笑:“陶一姑娘,今日怎地穿上小姐的服饰了。” 对楚擎关于身份的话题,陶若琳避而不谈,嘻嘻一笑:“早就想来这千骑营衙署瞧瞧了。” “这么快你就听说我的‘真实身份’了?”楚擎哈哈一笑:“楚统领这仨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很好听,从陈言嘴里说出来,那就和狗腿子头目似的。” 陶若琳噗嗤一声,掩嘴娇笑,随即冲着冲着昌贤施了一礼:“民女陶若琳见过琅琊王殿下。” 昌贤烤叫花鸡的时候弄的小脸乌黑而不自知,还搁那装呢,一背手,微微一笑,颔首道:“免礼。” 陶若琳又看向陈言,笑吟吟的:“陈大哥,别来无恙。” 陈言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陶姑娘。” 本来就觉得自己被“架空”的楚擎,看向陈言更不满了:“你俩认识?” 陈言讪笑一声:“旧识。” “有多旧,不是,有多识,也不是,有多旧识?” 陈言没吭声,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 楚擎满面戒备,更显狐疑,看向了陶若琳。 陶若琳眨了眨眼:“陈大哥不说,小女子更不能说了。” 福三拉了拉楚擎的袖子:“少爷,这二人不会是有奸…” “有个屁,你瞅瞅陈言长的那熊样,他配吗。” 陶若琳狠狠瞪了福三一眼:“总是多嘴多舌,你家少爷真是骄纵你。” 福三呵呵一乐:“要你管,你又不是少夫人。” 陶若琳也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挥了挥粉拳:“本姑娘若是成楚府少夫人,天天罚你拎水桶。” 福三刚要还口,突然想起楚擎这几天没事总提起陶若琳,顿时一缩脖子:“陈大人的确不配,看他长的那熊样子,呸。” 陈言反唇相讥:“你长的俊秀,都破了相了。” 陶若琳身后的碧华不乐意了,挑着大粗眉叫道:“你这女人似的小白脸倒是没破相,不像个男儿样。” 陈言和碧华也是熟识,不生气却是好奇:“碧华姑娘,我说福三,你生哪门子气。” “不准你说我三哥。” 福三几乎是下意识的,完全出于本能的,直接躲在了楚擎的身后。 楚擎斜着眼睛看向陈言。 这家伙怎么非但认识陶若琳,还认识煤气精? 见到楚擎总是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很懵逼的陈言赶紧让大家围着石桌坐下了,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也没那么多说道,什么皇子的入正堂坐主位的破规矩没人提。 众人落座后,楚擎反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涉及到了李家就不说什么了,主要是涉及到了吴王。 陶若琳望着楚擎,笑吟吟的问道:“刚刚上任的楚统领,你还未说寻人家来是何事呢。” 楚擎倒不奇怪陶若琳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山寨的,毕竟人家和陈言是旧识,知道这家伙才是行货。 刚想着怎么避重就轻,陈言却率先开口了。 “陶姑娘,寻你前来,确是有事相求,事关吴王。” 楚擎与昌贤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陈言毫无顾忌。 陈言正色道:“千骑营怀疑,吴王派遣人马混入京中,以流民的身份入城后改头换面,我等无法甄别,这才求助与陶姑娘。” 更令楚擎与昌贤震惊的在后面,陶若琳收起笑容,却也是面如常色,缓缓说道:“吴王已是离京回到了封地,失势后,即便有同党也不会人数过多,说是改头换面,倒不如说是就如你千骑营一般,借着流民的身份混入朝臣宅邸,一是打探消息,二是趁机收买朝臣,三,则是倘若有朝一日吴王卷土重来,那些小厮与下人便可为死士刺杀朝臣。” 陈言瞳孔微缩:“不错,应是如此!” 楚擎都听懵了,这猛如虎的分析,一点都对啊。 是啊,吴王就是再是贤王,那也是斗争失败灰溜溜的走了,哪有那么多死忠,像李家这种跟着吴王一条道走到黑的臣子应该不会太多,之所以吴王安插了这么多人手在京中,八成是等着有一天刺杀那些不支持吴王的臣子。 楚擎望着陶若琳,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小姐姐了,就这话,这分析,哪能是普通女子敢说的出口分析出来的? 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陶若琳甜甜一笑:“你总偷看人家做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好看。” “我知道呀,大家都这么说。” 楚擎:“…” “皆说吴王是昌朝贤王,却不知此人最善伪装。”陶若琳摇了摇头,笑容颇为玩味:“数年前,我曾去过吴王封地,跟随家父入过吴王宅邸,那时便知吴王此人心口不一。” 楚擎来了兴趣:“怎么说?” “吴王宅邸,府外萧条,杂草丛生,府内池塘之中却立着一根盘龙柱。”陶若琳幽幽的说道:“门外杂草绕宅生,门里清泉润蛟龙,此人必是口是心非之辈,图谋大宝。” 楚擎张了张嘴,总觉得这丫头在开车,完了自己还没证据。 陶若琳看向陈言:“陈大哥你可是想好了,真要将吴王一党连根拔起?” 陈言点了点头:“圣命难违。” 陶若琳又看向楚擎:“楚公子呢?” 楚擎还在找开车的证据,见到陶若琳看了过来,连忙挺着胸脯说道:“为国为民,我辈夙愿。” “吴王虽说失势,可暗中支持他的臣子不在少数,天子登基后,从未有人敢招惹吴王,楚公子就不怕身死族灭么,昭烈帝曾说过,第一个攻破城寨的人,一定是带着鲜血出来的,楚公子,不怕?” 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不是在开车呢?” 陶若琳满面困惑:“开车为何意?” “我…”望着陶若琳那张完美无瑕略显困惑的面庞,楚擎无力的挥了挥手:“没事了。” “楚公子真是古怪之人。”陶若琳微微一笑:“不过小女子倒是敬佩,没想到楚公子也是如此忠君爱国。” 楚擎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说道:“我曾摸过高山,也曾进入深谷,二者都让我受益良多,哪怕是暗无光亮的山洞,我也敢闯上一闯,这世间,还有什么可让我怕的。” 陶若琳哑然失笑:“就知吹嘘,你以为你到达山洞最深处,其实已有很多人到达更加幽深黑暗之地。” “靠!”楚擎一拍大腿:“你果然是在开车!” 一群人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情绪激动的楚擎,不明所以。 楚擎底下了脑袋,很无助,也很尴尬。 陶若琳倒是没计较,继续说道:“甄别流民,倒是不急。” 楚擎困惑的问道:“如今只有流民这一条路可走,怎么不急?” “除了流民,还可从李家三子身上下手,这是一条路,还有一条路,则是朝臣。”陶若琳冲着楚擎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楚公子以为只有一条路,可实际上,是有三条路可以走的。” 楚擎愣住了,吞咽了一口口水,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公子怎么了?” 楚擎一捂脸,满面灰败之色:“我…我想要证据,起诉你个老色批!” ………… 第六章,今天更完,我想特别卑微的要一下票,谢谢噢。 第257章 城南 陶若琳没开车,楚擎自然找不到证据。 苦苦找不到证据,也只能继续谈正事了。 陈言似乎对陶若琳极为信任,没有任何隐瞒,曲明通的事,李家的事,吴王的事,事无巨细,如实相告。 楚擎和昌贤都很诧异,诧异陈言为什么会如此信任陶若琳,更让他们诧异的是,陶若琳听过之后,没有流露出任何震惊或是不安的神色。 除此之外,陈言也提及了一下天子为什么让楚擎成为了这千骑营副统领的原因。 大抵就是造成一种假象,一开始楚擎不是针对吴王,而是针对查账,查到了萧县,涉及到了李府,之后又会牵扯出吴王,不让外界误以为天子针对吴王。 虽然第二次八龙夺嫡很戏剧化,可毕竟是骨肉相残天家互相伤害,黄老四行四,不是太子,算是得位不正,登上皇位了又要搞大清洗针对其他皇子,不利于一个新君的皇权统治。 将情况悉数告知后,陈言看向陶若琳,正色问道:“陶姑娘,你觉得由楚擎主导这次针对吴王的查案,最大的风险是什么?” “楚公子主导查案最大的风险?”陶若琳沉思了片刻,道:“那便是此次查案由楚公子主导。” 楚擎:“…” 陶若琳冲着楚擎嫣然一笑:“楚公子莫要误会。” “没了?”楚擎等了半天:“然后呢,不应该说让我别误会,然后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 “没事了。” 楚擎觉得自己被鄙夷了。 可转念一想,人家陶若琳也不是毒舌,分析的很对,最怕的事就是外行指导内行,千骑营查案是专业的,但真要是让自己这个外行来管理一群内行去做专业的事,很容易黄摊子。 明明算是个外人的陶若琳,站起身,一副她才是决策者的模样说道:“千骑营去萧县,追查私库军械一事,再分出一些人手调查李森,除此之外,去牙行,调取奴籍,自吴王离后,有多少流民入京,入的又是哪家的府邸。” 顿了顿,陶若琳如同一个镇定自若的大将军,继续说道:“这些假扮流民的吴王死士,既不是与朝臣苟且,那么他们被买入京中某个大臣的府邸后也会想方设法离开,由此处入手一一甄别,莫要打草惊蛇,确定身份后暗中留意,倘若捉拿,便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勿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机会,如今城南郊外还有数千流民,也应去查探。” 陈言站起身冲着陶若琳拱了拱手:“我这便去安排。” 没有任何异议,陈言说了一声后就去交代其他千骑营探马了。 楚擎和昌贤面色各异,俩人都端详着陶若琳。 后者是在想陶若琳究竟是何方神圣,陈言为什么如此信任听从其安排,楚擎则是在想着陶若琳三围多少。 注意到了二人的目光,陶若琳看向楚擎,笑的还是那么的人畜无害。 “楚副统领,你看我如此安排,可好?” 楚擎站起身,微微一笑,强行装b:“不谋而合!”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那句话如何说来着?” 楚擎:“心有灵犀。” 陶若琳噗嗤一笑,连连点头:“那便是心有灵犀。” “楚公子,不如,我们去南郊瞧瞧?” “额…对,去城南。”楚擎站起身,大手一挥:“肘,去南郊。” 就这样,楚擎、陶若琳、福三、陈言、昌贤、碧华,外加一群千骑营狗腿子以及童归带领的宫中狗腿子,一行五十余人浩浩荡荡的赶往了南郊。 不过出了衙署后,楚擎的脸拉的和个驴似的。 大家乘坐的是马车,两台马车,陈言、陶若琳、碧华三人同乘,楚擎、福三、昌贤仨人坐另外一架马车,其他人靠腿的。 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 “不知廉耻,世风日下,陈言这个臭不要脸的,和女人同乘,这个老色批,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昌贤默默的看了眼楚擎,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福三跟着骂:“少爷说的不错,那陈言表里不一,扮做户部主事,却是千骑营副统领,伪君子,呸。” 楚擎一想到陈言和个老色批似的流着哈喇子说不定正在另一家马车之中当舔狗,满脸写着不爽。 斜着眼睛看向昌贤,楚擎问道:“殿下,那陈言怎么还和陶若琳认识呢?” “学生也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陈言不是你们皇家头号狗腿子吗。” “话倒是如此…不是,陈统领是千骑营副统领不假,可平日入宫只与父皇单独奏对,学生对其不甚了解,只知父皇对陈统领信任有加,至于陶府大小姐,学生更是…” 说到一半,昌贤突然神情微动。 楚擎连忙叫道:“想到什么了,想到什么了,陶府大小姐怎么了,三围是多…不是,陶府大小姐为人怎么样,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昌贤犹豫了一下,对楚擎倒是知无不言,口气不太确定的说道:“当年吴王与父皇争夺皇位时,原本是有不少胜算,只是当年被吴王倚为左膀右臂的东海舟师统帅与宰辅二人双双退出朝堂,皆因陶家大小姐,学生是在想…莫非,不是巧合?” 楚擎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这二人被算计了,被陶若琳和陈言给算计了?” “学生也不知。”昌贤可以压低了几分声音:“学生只知,当年陶府并非如外界传言一般支持父皇,反倒是与吴王交好,刚刚楚师也听到了,多年前,陶师曾带着陶家大小姐去吴王封地拜会过。”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不错,刚刚陶若琳说了,她和陶瑸曾经去过吴王府,就是从那时候起她才开始开车的。” “开车为何意?” “没事。” 楚擎陷入了沉思,如果关系不好的话,哪能带着闺女去人家王府里拜会,但是根据陶若琳表现出来的模样,第一次去吴王府的时候她就没看上吴王。 那么再结合昌贤所说,陶家一开始并不是支持当今天子的。 猛然间,楚擎有了个猜测。 当年陶瑸是支持吴王的,但是陶若琳不支持。 可不支持,陶若琳又怎么会嫁给吴王嫡系的儿子和孙子呢? 加之陈言对陶若琳如此信任,双方早就相识,难不成,当初那俩一个翻船死海里一个让马给踏死的俩倒霉催,不是发生意外,而是陶若琳和陈言暗中谋划的? 楚擎对陶若琳的感觉再次复杂了起来。 这位陶府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时之间,楚擎心思复杂。 自己的长短,他是知道的,可陶若琳的深浅,他是死活看不出来。 第258章 活不起死不了 很多男人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是在古代。 男子娶妻娶德,何为德,女德、女言、女容、女工这四条该如何规范女人怎么活着的准则。 白日相夫教子,夜里伺候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才是女人应有的样子。 当一个女人太过优秀,太过聪明,觉醒了不应该觉醒的某些自由意识,甚至掩盖了多数男人的光芒时,那这个女人就会成为异类,男子会敬而远之,女子会心里唾弃。 楚擎从来不觉得女人优秀是一种错,只是在古代,女人越是优秀,步履越是艰难,要承受很多异样的目光,甚至不被世俗所容忍,因为优秀的女子就是异类。 一个异类,出现在了枯燥乏味的世道之中,也不得不让楚擎眼前一亮。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男人至死是少年,只不过小时候好奇的是玩具,长大的好奇是异性罢了,楚擎也好奇,愈发的好奇,想要探究陶若琳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经历过什么事情。 只是另一件事,却让楚擎将探究陶若琳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停下了,楚擎推开车门,右脚刚落在地面上,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了。 他下车的位置,是在城外南郊一个小山坡上,距离城门不远,也是流民聚集的地方。 只看了一眼,第一眼,楚擎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 放眼望去,皆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这些流民,几乎没有站着的,都躺在地上,如同死掉或是行尸走肉一般,一具具尸体一般,瘦骨嶙峋,毫无声息。 凹凸不平处处都是水坑的黄土地上,那些流民,就躺在那里,没有吃食,也没有体力支撑他们站起身做任何多余的,消耗体力的动作。 漫天的蚊蝇如同要逼死强迫症一般,飞舞着,等待着。 飞舞着,飞舞在流民附近,置身于扑鼻的恶臭中。 也等待着,等待这些流民彻底失去生机,一动不动,它们便会去进食腐肉享用大餐。 那些躺在地上的流民,甚至不愿去驱赶密密麻麻的蚊虫,甚至不少人张大着嘴巴,迫切的期望着蚊虫落入他们的嘴中。 楚擎的心脏,越跳越快,血液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墙之隔,只有一墙之隔,天子脚下,中州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这个国家的中枢,昌京,就在昌京的郊外,两千余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民,就躺在这里,就躺在昌京南侧! 楚擎艰难的迈出了左腿,站在土坡之上,头晕目眩。 烈日的余光洒在了楚擎煞白的面庞上,这一刻,楚擎的心灵不可抑止的颤抖着。 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状,甚至无法想象。 他知道,流民很惨,只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流民,竟会惨到如此地步! 陶若琳、碧华、陈言三人,依次从另一驾马车之中走了出来,站在了楚擎身旁。 陈言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呼吸粗重。 陶若琳面如常色,只是这个常色,不是往日那标志性古灵精怪的笑容,而是平静,极为平静。 明明应是拂面的微风,吹来时,却是一股令人想要干呕反胃的恶臭,这恶臭,便是这世道最真实的气味。 “这…”楚擎的目光,落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上,久久难言。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一个孩子,怎么会瘦成这般模样。 就在土坡下方,一个已经看不出性别的小童,趴在一个老妪的身旁,低声饮泣着。 枯黄如同杂草一般的头发,颧骨突出,面黄肌瘦,一块满是污迹的破布罩在肩头,露出了根根清晰的肋骨,暗黄,红肿的双眼,已是哭干了眼泪。 越来越多的流民注意到了马车方向,流民们开始艰难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仿佛怕惊醒了旁人。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二十个,越来越多,瘦骨嶙峋的流民们,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跌跌撞撞的跑来了,如同见到腐肉的秃鹫。 刚刚推开车门的昌贤吓了一跳,闻到了扑鼻的恶臭味,见到了迅速接近的流民,小脸吓的煞白。 “童归!”昌贤失声叫道:“童归,护本王,不,护楚师,楚师,楚师快回来。” 楚擎无动于衷,童归倒是面色复杂的让禁卫散开,将众人护了起来,粗糙有力的手指按住了刀柄。 楚擎向前迈出了几步,推开童归,语气满是是讥讽。 “怕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袭击你家二皇子?”楚擎的语气,带着阴冷:“你要是敢对流民动刀,我让福三弄死你!” 被推了一把的童归微微一愣,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冲着楚擎露出了复杂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 站在众人最前方,楚擎紧紧握着拳头,低头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官袍,这一刻,羞愧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一日前,他还总是告诫自己,千万别来城南。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很闹心,不是痛心,就是闹心,见到很多吃不上饭的穷人,见到这些可怜的穷人,肯定会心里闹心,可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又不是圣人,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这是天子和朝廷应该操心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可现在,楚擎羞愧,羞愧的难以复加,这种羞愧,来的很是莫名。 跑的最快的,是那个刚刚匍匐在老妪身边的孩子,无视禁卫们明晃晃已是出了鞘的长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爷,爷你买我,买我吧,我能吃苦,做牛做马,吃的少,一日一顿稀粥就好,求求您了。” 稚嫩的膝盖,结结实实跪在了满是碎石的黄土上,孩童用力的揉搓着漆黑的面庞,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干净一些。 “买了我吧,不要工钱,求求爷了,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一路逃荒至此的孩童,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让他有了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表现,揉搓了面庞之后,咧开干瘪的嘴唇,想要露出笑脸,露出不讨人厌、讨好、卑微的笑容,本是红肿的额头,再次用力的砸在了地上,咚咚作响,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楚擎原本以为强如钢铁的内心。 每一声声响,就如同一根针,狠狠扎在了楚擎的心头。 又是几个流民跑来了,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爷,您买我,我年轻力壮。” “爷,您买了我吧,我是女子,还未嫁过人的女子,做什么都成。” “可怜可怜小人吧,买我,买我吧。” 年轻的小伙子,重重的磕着头,额头见了红,又挺着瘦弱的胸膛,试图表现出自己年轻力壮,只要吃上一顿稀粥,就能干这世间最苦最累的活计。 披头散发的女子,已经不在乎礼义廉耻,扯开了衣襟露出满是抓痕的胸脯,慌乱着梳理着头发,可自小,娘亲只是教过她将来嫁人后如何敬爱夫君,却未教过她如何靠美色让男人给她半袋糙米。 想要挤到前面的老者,用力的推搡着,却被野狗一样的小童咬住了手腕。 楚擎紧紧咬着牙关,这一刻,他将天子,将朝堂上的臣子,将安民的礼部,将赈灾的工部,将下拨钱粮的户部同僚们,恨的死死的,恨的,恨不能将所有朝堂官员抓来,所有正在府邸中一边说着忧国忧民一边饮着琼浆玉酿算计争权夺利的官员全部抓来,抓到这些流民面前! 第259章 狰狞的笑 一声声“爷”,一声声哀求,一声声额头与泥土碰撞之声。 楚擎站在那里,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不知该做什么,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刻,他想将自己脱的赤条条的,将身上的官袍扔在地上,狠狠的踩踏着。 禁卫的闪烁着幽光的长刀,折射出一张张哀求的面孔。 昌贤一步一步挪到了楚擎身边。 “楚师,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昌贤小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流民身上带着疫病,会染给旁人,我们回去吧。” 楚擎扭过头,望着昌贤,双眼之中,满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那最先来到的幼童,见到了昌贤,看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后,突然跪爬着过来。 “大少爷,大少爷,我能做书童,您收了我吧,我能做书童的。” 小童下意识的伸出了双手,想要去抓住昌贤的靴子。 昌贤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了楚擎的身后下意识叫道:“滚开,脏东西,离本王远一些。”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声传出。 昌贤捂着脸,望着身旁柳眉倒竖的陶若琳,整个人都懵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人无不面色剧变。 “大胆!”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童归吼道:“你找死!” 陈言眯着眼睛看向童归,面沉如水:“退下。” “陈统领,她竟敢…” “本将,命你退下!” 在陈言的逼视下,童归面色阴晴不定,只能将长刀插回刀鞘,周围的禁卫则是面面相觑。 陶若琳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望着昌贤,声音清冷。 “他们,皆是你昌家的子民,你父皇,乃是天下人的君父…” 陶若琳双目之中满是冷意:“天子当年对我说,他昌家人,定会善待天下子民,他会如此,他的子孙亦会如此,看来,天子是食言而肥了!” 挨了一巴掌的昌贤本是又羞又怒,可一听这话,满面迷茫之色,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死死咬着嘴唇,脸上既是迷茫也是无助。 “你叫童归?”陶若琳淡淡的看向了童归,随即一指那跪在地上的流民小童:“他,日后便是琅琊王的书童伴读,带他回宫中,告知陛下,这孩子,是陶府陶若琳送去的。” 童归面色莫名,看向语气之中满是不可置疑口吻的陶若琳,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陈言将那跪地祈求的小童拉了起来,揉了揉后者茅草一般的头发,微微一笑,也不知是低声说了句什么,小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点着头。 陈言将小童带到了昌贤面前,脸上的笑容隐去,缓缓道:“她叫蓉儿,日后,便是你的贴身婢女,每隔月余,末将会入宫,看她是否安好。” 陈言这一番话,还有表情神色,也如陶若琳那般,不容置疑,如同一个长辈一般,童归和一些禁卫,皆是面色古怪。 不待昌贤开口,陈言已经将这叫做蓉儿的女童送到了马车之中。 这一下,流民们乱了,纷纷跪在地上,期望陈言将他们也带走。 陶若琳转过身,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艰难的对身旁的碧华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示意的碧华走了上前,挥舞着手臂叫道:“都散去,我家小姐只要一人,快散去吧,不要人了。” 这些流民们哪里肯甘心,祈求着,哭喊着,叫着女菩萨,不肯散去,甚至几个大胆的还抱住了碧华的小腿。 碧华一把夺过身旁禁卫的长刀,虎着脸吓唬道:“快滚开,莫要碍眼!” 福三破口大骂:“死婆娘,你敢对他们动刀!” 碧华闻言一滞,满面委屈:“三哥,若不这样,我们走不脱的。” 福三刚要开口,楚擎拉住了前者,微微摇了摇头。 事实上的确如碧华所说,加上禁卫和千骑营等人,几乎是用赶的,这才将跪倒一片死死不肯走的流民们驱散了回去。 流民们走了,一个个消瘦的背影,散发着道不尽的失望,或是绝望。 小土坡上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每个人心里,都如同压着一块大石一般。 “楚公子。” 陶若琳轻轻扯了扯楚擎的衣角,语气带着几分彷徨,带着几分无措:“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么?” “记得。”楚擎点了点头,强颜欢笑道:“赚了钱,救济流民,我记得。” “我是女子,好多法子用不上,我…” “放心吧,我会做到的。” 陶若琳再次露出了笑容,只是带着几分苦涩,叹息了一声,带着碧华回到了马车之中。 这一声叹息,楚擎听的心都要碎了。 他不知道陶若琳为什么这么在乎流民,他只知道,陶若琳望着那些流民离开的背影,双眼之中满是浓浓的哀伤。 楚擎蹲下身,拍了拍昌贤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流民:“告诉我,什么感受。” “楚师,我…”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学生…学生怕,学生,不是有意的。”昌贤低下头,喃喃道:“学生自幼长于军中,有一年,也是流民,好多流民,聚集在大营外,父皇将流民带入了军营之中,可…可那些流民有疫病,营内,死了许多人,死了许多许多人,父皇说,我与皇兄不可离开军帐,离开了,会死的,学生…学生刚刚不是有意的。” 楚擎拍了拍昌贤的脑袋,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啊,我不怪你,没人怪你。” “楚师,刚刚学生觉得,觉得大家看学生的眼神,就如同,就如同元夜那一日…”昌贤突然抓住了楚擎的手掌,扬起脑袋,目光,变的无比坚毅:“楚师,救救他们,您教导学生,教导学生要如何做才能救他们,我们一起,一起救他们,学生再不想别人用那种目光看我了。” 楚擎内心中阴霾渐渐消散,望着昌贤坚毅的小脸,嘴角浮现了笑容。 陈言则是满面欣慰之色。 他很喜欢楚擎,将楚擎当朋友一般对待,可是对于昌贤总是跟在楚擎身边这事却不是很赞同。 不是楚擎不好,而是楚擎的性子太过复杂,虚伪的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忠义的不明显,胆怯的极为血性,乐观的又令人悲观,昌贤作为皇子,而且还是犯过大错的皇子,如果性子也和楚擎这般,无疑是不妥的。 可这一刻,陈言再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昌贤这位皇子,无论跟楚擎学了多少臭毛病,都无所谓,只要如楚擎那般,在乎应该在乎的事,那便足够了。 因为陈言知道,在乎应该在乎的,仅仅是这一点,悉数大昌朝历代的天潢贵胄,却没有几人真正能够做到。 其他所谓的大儒,名儒,或许会将昌贤教导成一个威严的皇子,却永远没有人可以如楚擎这般,教导昌贤这辈子最应在乎的是何事。 昌贤仰着脑袋,虚心求教:“楚师,学生该如何做。” “城里的人,日夜笙歌,城外的人,面黄肌瘦。”楚擎嘴角那一抹笑容,渐渐变的狰狞:“那些达官贵人,该散散财了。” 第260章 凶神恶煞 陈言让千骑营的人散开了,暗中观察,试探找出不像流民的人。 毕竟是甄别吴王的死士,万一真找出来后发生冲突再伤着老弱病残的。 楚擎让童归将昌贤送进了马车之中,耐心的等待着,也思考着。 楚擎蹲在土坡上,双目无神的望着脚下黄泥。 李林,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贯银票,甚至还扬言就当赏给狗了。 可这些流民,这些原本都是老老实本分人的流民,为了能吃喝上一口粥水,愿意抛弃尊严,抛弃一起,哪怕是做这个世道最卑微最劳累的活计,他们也愿意。 善良的庄稼汉,红着眼睛推倒了幼童,只是为了让京中的老爷们多看他一眼。 本应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闺女小媳妇,一路乞讨,袒露着胸脯,褪下裤子,只为换一捧米,还要挥舞着满是泥垢的指甲防止其他流民夺去。 拄着拐杖的老妪,饿的早已睁不开眼睛,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无法瞑目,因为还未听到孙儿被买走的“好消息”。 “这世间,最痛苦的死法,想来便是饿死吧。” 陈言蹲在了楚擎的身边,语气幽幽:“你挨过饿么。” “挨过。”楚擎轻轻的点了点头:“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饿的久了,肚子就不饿了,但是见什么都想吃,知道自己饿,饿的能吞下一头牛,可过了劲儿,肚子又不饿了,很奇怪的感觉,不止是不饿,还感觉轻飘飘的,然后又接着感受到了饿,红了眼,一切都颠倒了,眼前的所有都颠倒了,平日里忌讳的,怕的,都不忌讳了,都不怕了,只想吃些什么,只要能吃,什么都愿意做,生理上某些东西缺失了,人性也就慢慢丧失了。” 陈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擎。 他想不出来,作为楚文盛之子,楚擎怎么会挨过饿。 可看着楚擎的模样,听着那平淡的语气,他却知道,楚擎定是挨过饿的。 “三天。”楚擎捡起一只小小的蚂蚁,任由其爬到掌心之中:“那三天,我想死,想着那饿着的感觉,不如死了算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尝过这种苦楚。” 楚擎没接话。 是啊,怪的了谁,非得约女神去爬野山,结果还迷路了。 又轻轻的将蚂蚁放在了地上,楚擎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勤劳就算不能让人发家致富,可至少,能温饱,可你看,看那些流民,他们不懒,相反很勤劳,他们也不坏,相反都是善良的人,可他们…他们不应该被这么对待。” “可这天灾,不是人力…” “不。”楚擎摇着头,不断的摇着头:“天灾是不假,可我,可你,可天子,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可以拍着良心说自己尽力了吗。” 楚擎依旧摇着头,侧目看向陈言:“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最了解朝臣了,陈言,你告诉我,天子和臣子们,真的尽力了吗,或者是问,他们,在乎过么?” “我…”陈言沉沉的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楚擎双目无神,望着天边,望着地面,望着昌京,却不敢望向流民。 不用陈言开口他也知道,连在乎都不在乎,哪会尽力。 倒是有其他事他们尽力了,尽力低价买奴仆,尽力抬高米价,尽力去让他们的府邸更加富丽堂皇一些。 流民,流民,流水一般的灾民,受了灾,跑去就近的城池,一路乞讨,哪里有活路,就去哪里。 到了昌京,被买走一些,饿死一些,冻死一些,再被买走一些,再饿死一些,再冻死一些,死的多了,流民,也就慢慢的少了。 有些人,留在了城中,成了大户人家的奴仆,有些人,留在了城外,三尺之下的乱坟岗中,距离京城,是如此的近,可永生永世,却都未踏进过城内一步,即便是死了,也被葬在城外。 埋了,是埋了,而不是埋葬,即便是埋了,也是三尺浅坟,到了夜里,声声犬吠,几只野狗,抛开了土包,死的也不安宁。 这京城,仿佛这中州大地上最繁华的城池,越是小人物,越是活不起,也死不起。 “你…”陈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哀求之色:“你会帮流民的,会…会帮他们吧,你的主意,最是多了,你会帮他们的,对么。” “会!”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要不然,我爹回来后,会打我,有朝一日,我会拿脑袋撞墙,夜里,我会睡不着,白日吃饭的时候,我会懊悔,生而为人,我做不了大事,也没多大出息,可流民,流民们太贱了,贱的令我心疼,一百二十文,区区一百二十文,就能买到一个流民,太贱了,真的贱,我不想让他们那么贱,我想让他们活着,至少,我刚刚看到的那些流民,我要让他们活着,像个人似的活着,别那么贱的活着。” “好!”陈言站起身,冲着楚擎弯腰施礼:“我陈言陈尚语,助你一臂之力,无论你要如何做,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楚擎扫了眼腰间挂着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微微一笑。 你已经助我一臂之力了,只要以后你被骂的时候别来找我就行。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擎回头看了眼马车,压低声音说道:“按照品级,你比童归高吧,刚刚陶若琳扇了昌贤一嘴巴子,童归肯定得回去将这事告诉天子,你能不能和童归说说,别和天子说了,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这点破事,天子别再诛陶家九族。” “安心便是,一会我去和童归说。” “那就行,多谢了。”楚擎叹了口气:“人果然是没有完美的,腿那么长,那么漂亮,果然脑子有问题,实锤了,估计下雨天都不知道往屋里跑,这丫头的胆子可真大,是真不怕死啊。” 陈言微微一笑,没吭声。 他并不觉得童归回去打小报告后天子会诛陶家满门,而是会再给昌贤削一顿。 几个千骑营的护卫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走了了过来,陈言面色微变:“果然有人假扮流民!” 楚擎定睛望去,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那汉子长的五大三粗的,明明凶神恶煞,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其他流民都是面黄肌瘦,这家伙虽然脏兮兮的,可却一点不像是挨了一路饿的模样。 汉子被带到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个千骑营的探子说道:“见了城里出来人,其他流民皆是一拥而上,这人却只是躺在那里,下官觉得可疑,便盘问了几句,这人只是求饶。” 楚擎眯着眼睛看向了满脸横肉的汉子,吓了一跳。 这家伙长的,何止是凶神恶煞,简直就是凶神恶煞,满脸的络腮胡子,四白眼相,瞳孔四周都见眼白,嘴角下垂和个鲤鱼嘴似的,颧骨横长,双颧满是横肉,标准的相脸。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你们定是认错了人。” 这衣衫褴褛的汉子跪下后就开始叩头,连连祈饶:“小人是流民,穷苦的流民啊。” “你长的也不像流民啊。”楚擎皱眉说道:“看长相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大人冤枉啊,小人只是长的凶,信佛,信佛的,自幼吃斋念佛,从不杀生,吃素,对,我吃素的。” “吃素?”楚擎都乐了:“一顿吃俩植物人啊。” 第261章 采花贼 被千骑营带过来这丑汉子没提他吃素这件事吧,楚擎还未必能起疑心。 就吃荤吃素这种事,根本不是有选择的,毫不夸张的说,很多平民老百姓一年都见不到一次肉沫。 就好像抓着个屌丝似的,屌丝一开口就是我不喜欢开宾利我就骑电动车。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屌丝在吹牛b,一种是这个屌丝家里真有宾利。 丑八怪也是这个性质,开口就是我是好人,我天天吃素,不喜欢吃肉。 天天吃素不可能,吃素长不出这么大个体格子,当然也有特例,熊猫也天天吃素,胖的和什么似的。 楚擎好歹也看过了几百集柯南,大脑高速运转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断,眼前这个丑八怪说的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在撒谎,要么…他没撒谎。 撒谎,那肯定有问题。 没撒谎,那就是家里有那条件,但是就喜欢吃素,问题是你有那条件怎么会成流民? “拖到马车后面。”楚擎吐出了一个字---揍。 千骑营的探马已经渐渐习惯楚擎发号施令,二话不说,直接给这家伙薅到了土坡后面,开始进行惨无人道的殴打。 福三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少爷,万一那人真的是流民的话…” 福三同样长的很丑,所以起了恻隐之心,万一那家伙真的是流民,本来就够可怜的了,再挨顿揍,都没地方说理去。 “流什么民流民,距离最近的流民来到京城需要四天的时间,长时间不吃东西会导致消化器官损伤以及新陈代谢失衡,肌肉会出现明显的萎缩,你看那家伙的体格子和健美运动员似的,怎么可能是流民。” 福三听不懂楚擎说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少爷说的一定对,说不是流民,那肯定不是流民。 过了片刻,千骑营探马跑了过来:“二位统领,那人只是求饶,打了半死,嘴硬的很。” “哪来的二位统领,就我一个,陈言都被双规了还二位统领。”楚擎翻了个白眼:“你们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啊,我去看看。” 陈言好奇的问道:“贤弟也懂些手段?” “略懂。” 一行人来到了山坡背面,楚擎定睛一看,好家伙,千骑营果然是专业的,那丑大汉躺在地上,脸上全是血水,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脚印子,看得出来,千骑营的这群狗腿子是一点没留手。 陈言打量了一番:“还真是嘴硬,带回衙署再用手段吧。” “别。”楚擎摇了摇头:“如果这家伙真是吴王的人,流民之中肯定还潜伏着其他人,打草惊蛇了那群家伙再跑了,尽快问出来,让他指认其他人。” 一个千骑营探马说道:“楚大人,可兄弟们身上也没带趁手的家伙啊。” 楚擎都懒得搭理这群没文化的狗腿子,低下头看向丑大汉:“哥们,我劝你现在就招了,要不然可别怪我对你进行正义的制裁。” “冤…冤枉。”大汉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虚弱无力的说道:“我,我是流民,冤枉啊。” “好吧。”楚擎随手指了四个禁卫:“你们一人抓着一条胳膊一条腿,给他抬起来。” 童归搓了搓手,亲自上阵,加上三个禁卫,给丑大汉抬了起来。 楚擎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到一个不到半米高的树桩子:“往那撞,撞到他说。” 众人不解,面面相觑。 “正义制裁之阿鲁巴磨柱。” 楚擎走了过去,大致比划了一下后,众人秒懂。 然后,更加惨无人道的场面出现了。 童归喊着号子:“一、二、三,撞!” “呜嗷”一声,丑大汉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战栗之声。 陈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花活,他也是第一次见。 听见惨叫声的陶若琳掀开了马车窗帘,定睛一看,狠狠啐了一口,然后从碧华兜里抓出了一把干果开始看热闹。 童归:“一、二、三,撞!” 又是“呜嗷”一声惨叫,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的树桩子都晃了一下。 “我说,我说,饶命,饶命啊。” 童归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向楚擎,后者抱着膀子:“就一次机会啊,你要是还跟我们扯淡,撞到你怀疑人生。” “饶命,饶命啊,我招了,招了,我不是流民,我不是流民,我是吴大明。” 陈言面色大变:“吴大明?!” 楚擎神情振奋:“姓吴,果然吴王的人!” “吴王姓昌,不姓吴。”陈言颇为无奈的说道:“吴大明,一年前在京中犯下大案的采花贼。” “采…”楚擎极为失望:“我还以为是吴王的人。” 陈言大致说了下这个叫吴大明的来历,原来是一年前京中几处下县出现了一个采花贼,接连作案六起,这还只是京兆府知道的数字,说不定还有更多受害者没报官,其中有一名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因为此事寻了短见,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刑部。 之后刑部派了不少查案的高手追踪这家伙,结果查无所获,只是知道犯案之人叫做吴大明,相貌丑陋孔武有力,懂点拳脚功夫,人没抓到。 童归看向楚擎:“楚教习,还撞么?” 楚擎还没吭声呢,马车里的陶若琳挥舞着粉拳叫道:“撞,什么时候给木桩撞倒什么时候再停下。” 童归胯下一凉。 这给人撞成孙安也撞不倒木桩子啊。 不过想归想,对这种性质特殊的通缉犯,大家都极为鄙夷,树桩子倒不倒不说,先毁掉作案工具吧。 楚擎和陈言也没吭声,禁卫们开始继续撞了。 惨叫连连,楚擎心无涟漪,继续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吴大明胯下血肉模糊彻底晕死了过去,调查流民的千骑营探马也回来了。 将近两千人流民,就吴大明一个看着可疑的,其他人,都是面黄肌瘦虚弱无力的模样。 再次提起流民的惨状,楚擎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他需要做一些什么,如果不做,今夜一定无法安眠。 看向陈言,楚擎笑了,笑的很伪善。 “言哥,听说你们千骑营,很了解大臣?” 陈言笑的比楚擎还甜:“是咱们千骑营才对。” 第262章 何患无辞 流民可怜,可光看着也没用,想要睡个安稳觉,需要付出行动,回到城里付出行动。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回城了,这一次楚擎倒是如愿以偿,死皮赖脸的和陶若琳同乘一车。 主要是他给福三卖了,告诉碧华说福三想和她坐一架马车,然后碧华又给陶若琳卖了,跑去找福三了。 车厢内一共三人,楚擎、陶若琳、陈言。 楚擎不是来当舔狗的,他很清楚,舔狗没出路的,他主要是防止陈言当舔狗。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陈言对陶若琳很尊敬,不是出于礼对女子尊敬,而是仿佛当一个朋友,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去尊敬。 入城走的是小门,畅通无阻,太阳已经要下山,大门处,百姓排着队缓缓等待着出城。 陶若琳掀开了马车窗帘,幽幽的叹了口气:“有的人,还在等候,可有的人,已是进进出出畅通无阻。” 楚擎满面古怪的望着陶若琳,总觉得这话听起来特别扭呢。 陈言叹了口气:“是啊,这便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我等可随意进出,旁人却只能干看着着急。” 楚擎冷眼看着陈言。 陈言不解:“楚兄弟又怎地了。” “她开车,行,你开车,不行!” 陈言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 撇了撇嘴,楚擎开始思索着“正事”,关于朝臣们的正事。 朝堂上的势力错综复杂,六部、九寺、世家门阀,自己的家族最大,其次是故交,次之所属衙署,再次之是同乡,处处都是拉帮结派,处处都是利益交换。 关于这些事,昌贤一直在研究,楚擎或多或少也了解一些,又随意问了一下和李家关系远近的臣子,结果没想到陈言只是大概讲述一下,反倒是陶若琳分析的头头是道,甚至比昌贤了解的还全面。 楚擎知道陶若琳肯定不简单,只是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你精通琴棋书画也就算了,还对朝堂势力如此了解? 不过现在楚擎满脑子都是流民,无暇顾及,也没办法追问。 入城后,马车直奔泰安坊,停在于府门前。 陈言不解:“为何要来于府?” “社会上的事你少打听。”楚擎推开车门下车了。 陈言哭笑不得,看向陶若琳,后者若有所思。 于府,老爷名叫于廉,九寺司农寺少卿,司农寺的差事和户部有些重合,掌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等事务。 除此之外,于廉和李文礼是同乡,不敢说二人相交莫逆吧,至少交情挺深,平日二人也总是走动。 按照陶若琳刚刚所说的,于廉官声很一般,至于能力,平平二字,于廉出自赣东于家,也算是出自名门士族。 而于廉此人有一为人诟病之处,那就是奢靡无度,问题是这也不影响他当官,因为人家花天酒地花的是他们于家的钱,于家在赣东可是豪门大族,粮产无数,单单是名下的商队就有十余支。 值得一提的是,对物质生活极为看重的于廉,前几日也曾给楚府下过帖子,这位少卿大人很狂,没那么多弯弯绕,帖子上面写的内容言简意赅,韬武殿修的不错,给本官也整一个吧。 因为内容不是很客气,包管家挺来气,置之不理,楚擎听过一嘴后倒是不以为意,他想赚钱,但是不想跪着赚钱,所以也没当回事。 当楚擎一行人来到后,给门子吓的够呛,千骑营探马倒是留在城南继续甄别流民了,可禁卫还在,一字排开,整的要抄谁家似的。 门子是个消瘦的汉子,赶紧迎了上来,吓的哆哆嗦嗦:“不知,不知诸位大人,是…是…” 门子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全,童归等禁卫佩甲持刀,极为骇人。 楚擎将腰间的腰牌摘了下来,在门子面前晃了晃:“我是…” 话没说完,一旁的陈言苦笑道:“不要见人便亮出腰牌,挂在腰间便好,见人便亮,对个小小的门子也亮出来,有失颜面啊,别给我…别给千骑营副统领丢人。”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我这副统领干不长。” 楚擎翻了个白眼,收回腰牌后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都千骑营副统领了,和个门子磨磨唧唧的是挺掉价,随即对福三打了个眼色。 要不说福三还是专业的,走上前来,扬起手,一嘴巴子呼了出去,破口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还不让你家老爷大开中门,二皇子琅琊王殿下,携千骑营副统领,及昌京最高检察院福查查来访!” 捂着脸的门子屁都不敢放一个,一溜烟转身就跑。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就一个门子,至于吗。” “少爷您有所不知,这狗日的门子,小的见过,刚出韬武殿那事时,老爷来过于府,想要恳求司农寺开仓放粮,谁知连府门都未进去,就是这门子,百般刁难老爷。” 一听这话,楚擎冲着刚要进府通禀的门子喊道:“回来!” 门子吓了一跳,又跑回来了。 楚擎二话不说,上去又是一个大嘴巴子,差点没给门子呼倒。 门子都快哭了,满脸的委屈。 楚擎甩了甩手掌:“好大的狗胆,跑回去的时候你竟然先迈出右脚!” 门子瞠目结舌。 挨打吧,他能接受,一个皇子,一个千骑营副统领,就是给我一刀都没事,问题是,你不能因为我先迈出右脚打我吧? “怎地,你还不服气么?”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以右为尊,琅琊王与千骑营副统领驾临,你一区区门子,也敢先迈右腿,难道这不是僭越么,你于府,是怎么教下人的!” 陶若琳看向楚擎,眨了眨大眼睛:“楚统领,这于府御下不严,见其门子行径便知府中老爷平日做派,想来是不将天潢贵胄当一回事的,区区门子也敢当着皇子的面先迈出右腿,看似无意,实则正显露了其大不敬之心。” 楚擎都惊呆了。 卧槽,还能…这么“何患无辞”吗? 第263章 憋说了 于府中门大开了,胖的和碧华她亲爹似的于廉满额头是汗的带着二十多个管家下人迎了出来。 于廉都快吓尿了。 二皇子来了也就算了,主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竟然“亲自”来了。 就千骑营这牌子,放到明朝,基本上就和锦衣卫是一个性质的。 “下官于廉,有失远迎,见过琅琊王殿下,见过楚副统领。” 这些当官的,消息最是灵通,就楚擎这个千骑营副统领浮出水面的事,别说朝臣的圈子了,就是普通老百姓都开始谈论了。 于廉穿个常服,锦缎绸华服,汗珠子滴答滴答的,施了一礼弯下腰后就没敢再直起腰,主要是看到了门子瑟瑟发抖的跪在禁卫旁,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被千骑营找上门了。 楚擎已经逐渐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了,当孙子当了这么久,也该当把老舅了。 楚擎先发制人:“于谦,你可知罪!” 于廉抬起头,小眼睛满是困惑。 陈言低声提醒道:“他叫于廉。” 楚擎老脸一红:“你瞅瞅你那几个逼字写的,我还奇怪呢,这家伙也没叼着个烟卷烫着头啊。” 关于李家关系网和门生故吏的名单,都是陈言写的,楚擎也是从这份名单上看到于廉这个名字的。 陈言算是服了,你不认字,还怪我没写好? 清了清嗓子,楚擎重新说道:“于廉,你可知罪!” 于廉吞咽了一口口水:“楚统领,下官…下官…下官何罪之有?” 千骑营的大统领孙安是近侍,品级算在宫内,但是副统领是算在宫外的,属于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官职,正三品,而于廉这个少卿不过是正四品,在楚擎面前称呼下官也没毛病。 当然,换了是别的武将,哪怕品级不如别人,文臣都会自称本官,因为没直属关系,也分人。 “死到临头还敢硬!”先声夺人的楚擎开始诈了:“就你于家那点破事,千骑营早就打探的清清楚楚。” “于家…下官斗胆!” 于廉知道千骑营最近搅合到查账的事了,而且很有可能盯上了李家,他又和李家交好,所以难免会想对方是不是来找茬的。 转瞬间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年是否干过缺德事,于廉一咬牙:“下官斗胆,敢问哪里触怒了琅琊王殿下与楚大人,殿下与楚大人竟亲自登门兴师问罪。” 要不说是官油子,没问他触犯了哪条昌律,而是问哪里得罪人家了,然后还说的是兴师问罪,这一开口,直接引到“私人恩怨”这块了。 楚擎皱着眉:“还装,还装是不是,真要让我将你那点破事全抖露出来?” “下官是真不知。” “那我可说了啊。” “还请楚大人明示。” “我真说了啊。” “楚大人请说。” “我真说啦,你别后悔。” “不后悔。” “我…”楚擎心里骂了声娘,凝望着于廉,一看诈不出来,一指旁边跪着的门子说道:“他大不敬,当着琅琊王殿下的面,先迈出了右腿。” 于廉瞠目结舌。 这套瞎话糊弄没什么见识的门子还行,吓唬于廉肯定是不够的。 于廉也没说什么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之类的场面话,歉意一笑:“既是惹的殿下与楚统领厌恶,好,那下官这便让人打断他的右腿。” 楚擎双眼一亮:“好啊,那你亲自打。” 于廉可不傻,看向门子:“聋了不成,没听到楚大人说的话吗,自己去寻一根棍子,敲断自己的狗腿!” 楚擎满面失望之色:“算了,打主人还得看狗,放他一马了。” 虽然不是于廉这种老油条,可楚擎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 真要是那门子敲断了他自己的腿,用不了半日,这事就会闹的沸沸扬扬,什么二皇子和千骑营副统领以权压人,见到别人走路先迈出右腿就让人家自断狗腿如何如何的。 于廉试探性的问道:“既然楚副统领不追究,那此事便揭过了,不知于家,还有可其他事冲撞了殿下与楚统领?” “没有没有。”楚擎哈哈一笑:“哎呀,和你开个小玩笑罢了,于大人怎么还当真了呢,开玩笑呢。” “楚大人的意思是,刚刚只是玩笑话,我于家,未有过错?” “是的。” “原来如此。” 于廉眼底略过一丝鄙夷,他还当千骑营有多厉害,原来玩的也是这种小把戏。 可就在这事,陶若琳突然笑嘻嘻的插了话:“暂时尚无,必是还未深查,待有了铁证再言谈不迟。” 于廉一脸狐疑,感觉陈言和楚擎似的,也在诈他呢。 “这位姑娘是?” 楚擎嘿嘿一笑:“千骑营副统领首席小蜜。” 陶若琳满脸都是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于大人半年前娶了一房小妾,因与马夫私通,小妾和马夫都消失了,传闻,传闻哦,传闻这二人,被投入了井中,于大人,您家后院有井吗,里面不会有尸骨吧。” 于廉面色大变,强颜欢笑道:“这位小蜜姑娘说笑了,说笑了,传闻,传闻罢了。” “是么,那南市的于记米行总是低价收陈米,发卖的,却皆是新米,还有一事,司农寺明明存的是新米,可为何其中掺了大量的陈米,好奇怪呀。” 于廉面如土色,冷汗再次沿着鼻子往下流淌。 陈言微微看了眼陶若琳,哭笑不得:“就知你闲不住。” 陶若琳嘻嘻一笑:“怪你千骑营太笨。” “胡说。”陈言不乐意了:“只是不愿现在提及罢了。” “又吹嘘。” “怎能是吹嘘,这于廉元日时去花船饮酒,吃醉了酒,打残了个船客,赔了八贯钱,此事你不知晓吧。” “这算什么。”陶若琳不甘示弱:“半年前,其子于文魁参加科举,提前找礼部左侍郎周有为送了田产,知晓了科举考题,这件事你一定不知。” “倒是不假,可还有一事,一年前,于廉出游看上了一民女,想要强行买回府中,得知这民女有了夫家,竟派人恐吓民女夫家,险些闹出了人命,这事可比你说的严重。” “闹出人命怎地没有,于廉刚入京时,看上了工部郎中的宅子,强取豪夺不成,搜集郎中不法铁证为之要挟,逼的那工部郎中自尽了。” “那郎中本就不干净,倒是留下了两房小妾,这于廉畜生不如,如那曹贼一般,竟将两房小妾强行纳入府…” “扑通”一声,于廉直接跪地上了,都快哭出来了:“鳖说了,我求求你们,快鳖说了。” 楚擎:“…” 第264章 开张 于廉是真的都快哭出来了。 你俩攀比不是可以,能不能稍微顾忌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楚擎也听傻了。 千骑营专业干这个的,暗中监视朝臣,陈言将于廉那点破事抖露出来不奇怪,奇怪的是陶若琳怎么还知道这么多,都有和千骑营“攀比”的资本? 于廉是真吓着了,陈言和陶若琳说的这些事是一方面,主要是看这俩人那模样,鬼知道还了解多少。 楚擎很好奇,看向陈言:“千骑营都掌握那么多罪证了,为什么不搞他?” “算不得大事。” 陈言也是有口无心,不是三观不正,而是有很多客观因素。 不说陶若琳调查出来的事,单单说他千骑营知道的这些破事,打残了人,恐吓别人,纳了别人家的姬妾等等,真不是什么大事。 先说给人打成伤残这件事,苦主也是个读书人,家里是当官的,虽然腿断了,可苦主的老爹一听说动手的是个少卿,顿时怂了,于廉赔了不少钱,私下里可能也许诺了什么,苦主都不吱声了,京兆府更不可能多管闲事,千骑营也是如此。 其次是恐吓别人,情况也差不多,于家不缺钱,是差点闹出人命不假,可给了不少封口费,那女的夫家也是个窝囊废,一看给这么多钱,都恨不得给他婆娘卖了。 最后说这纳了别人的妾这事,自尽郎中本身不干净,俩小妾也不是正经姑娘,你情我愿的事。 这些事如果传出去,对于廉风评官声肯定是不好,要是闹的沸沸扬扬的,不说被扒了官袍吧,这少卿肯定是止步不前了。 陈言也不爽,问题是不爽的事他看的多了,京中这么多官员,比于廉恶劣的官员不胜枚举,可依旧不能大张旗鼓的直接给官员拿下,涉及到太多太多问题了。 就好比这李家,明知道贪了不少钱,私下里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可却得小心谨慎一步一步的操办。 如果简单直白的来讲,就是因为黄老四的缘故,黄老四初登大宝,皇权根本不算那么稳固,如果换到三四年后,并且皇权高度集中统一,假如老四看谁不顺眼,就是一句话的事,千骑营马上就办。 当然,至于陶若琳说的利用职务调换官粮这事,千骑营肯定的查,如果查到铁证的话,于廉铁定完蛋,罪不至死,但是官肯定当不成了。 楚擎望着面如土色的于廉,笑呵呵的,事情终究还是回到正轨上了。 原本他寻思打着千骑营的招牌吓唬吓唬对方,然后再谈正事,只是没想到对方不吃这一套,还好,陈言和陶若琳在旁边,俩人一“攀比”,效果拔群,直接给于廉吓跪了。 还是那句话,这种王八蛋,千骑营不声张,自然有他们的顾虑,而陈言更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肘,入府。”楚擎大手一挥,如同主人一般,带着一大群人进入了于府。 跪在地上的于廉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一咬牙,只得站起身跟了进去。 楚擎和个螃蟹似的,迈着八爷步,径直走向了正堂,路上大致扫了一眼,这于廉,果然是多金的财主,与之曲府相比不遑多让。 入了正堂,楚擎直接坐在了主位上,翘着二郎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模样。 至于昌贤,自从见了流民后,话更少了,进来后也不坐,而是站在了楚擎身后,陶若琳和陈言则是在门外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了第二轮攀比。 于廉一进正堂,又跪下了。 还是那句话,不是陶若琳和陈言说的那些事给他吓着了,主要是这俩玩意和比赛似的抖落他那点破事,就那表情,那语气,那模样,估计早就给他八辈祖宗都查的一清二楚了。 现在倒是没人吓他,而是他自己吓自己,越回忆以前做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越害怕。 不过于廉久经官场,一看没有在门外直接给自己拿下,知道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老老实实跪在那里。 “本署丞…不是,本教习…也不是,本…” 福三提醒道:“本京长。” “什么玩意京长,本统领。”楚擎人模狗样的敲了敲桌面:“知道本统领今天来找你干什么吗?” 于廉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不,不知。” “还特么不知道,怎么的,我再给他俩叫进来和你说道说道。” “不,不不不不。”于廉吓的够呛,连连摆手:“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 “你说你不是贱骨头吗,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和你说,你不信,非得试探我的底线,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楚擎端起茶杯,刚要喝才反应过来:“我这么大个副统领,你都不说叫人奉茶。” “对,对奉茶,奉茶。”于廉赶紧回头喊道:“来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奉茶,上最好的茶,快。” “这才像话。”楚擎放下茶盏,抱着膀子说道:“前几天本统领听家里的管家说,你给我下帖子了,是有这事吧,让我过来修房子。” “不,不不,误会,是误会啊。” 一提到这事,于廉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寻思就是个工部左侍郎之子,屁都算不上,让你过来给本官修房子都是抬举你,谁成想,这小子竟然是千骑营的副统领!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本统领来都来了,你竟然和我说是误会?” “下官不识抬举,下官吃猪油蒙了心,下官哪里敢劳烦楚统领,是下官瞎了眼,楚大人千万别和下官一般…” 又是一声“啪”,茶盏被砸在了于廉面前,楚擎霍然而起,满面怒意:“你耍我?”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啊!” 楚擎满面狞笑:“姓于的,本统领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你这于府,是修也得,不修也得修!” 于廉抬起头,望着满面怒意的楚擎,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试探性的问道:“楚统领是真…真的想要修葺房屋?” “废话,不然我来找你干什么。” “这…”于廉百思不得其解:“下官斗胆,副统领你为何要帮下官修葺房屋?” “注意措辞啊,不是帮,是有偿服务,你得给我钱,明白了吧。” 于廉脸上闪过一次错愕,紧接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下官‘终于’明白了。” 这是真明白了,他以为楚擎是来讹钱的。 楚擎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看:“那就说定了啊,我给你报个价哈,就你这房子,怎么也得…一千,额不,两千…” 楚擎一咬牙,试探性的问道:“三…三千贯,额,成么,你要是觉得高,咱可以再商量商…” “三千贯?!”于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少?” 楚擎:“…” 第265章 你是个好人 一炷香后,于廉恭敬的将乐呵呵的楚擎送出了于府。 望着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去,于廉的心这才放回到肚子里。 管家凑了上来,满面担忧:“老爷,那千骑营的副统领收了钱,不会再翻旧账了吧。” “岂会如此。”于廉微微一笑:“这世间,哪能有如此恬不知耻之人,哈哈哈,收了钱好,收了钱好啊,老夫心安了。” 不得不说,于廉对这位新上任的千骑营副统领还是不了解,再者说了,钱给的是现在的千骑营副统领,过两天,又换个副统领,人家该查还查你,陈言又没收钱。 马车上,楚擎将三千贯银票交给了陶若琳:“按照你的想法,救济灾民吧。” 陶若琳喜笑颜开:“就知道你法子多。” 楚擎哈哈一笑。 什么样的男人最有牌面,给女人钱的男人! 扭头看向昌贤,楚擎问道:“学会了吧?” 昌贤点了点头。 学废了,这哪是修房子啊,这不就是讹钱吗。 不过昌贤什么都没说,他只需要看着就行。 陈言松了口气:“有了这三千贯,应能买上不少米粮了。” “三千贯,你开玩笑呢,三千贯够个屁啊。”楚擎拍了拍车门,冲着马夫喊道:“下一家,鸿胪寺主事王府。” 陈言终于意识到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满面呆滞的问道:“你不会是要…是要仗着你与琅琊王殿下的身份,讹遍…” 话没说完,昌贤不乐意了,皱着小眉头插口道:“这是什么话,明明是那些人下了帖子请楚师为他们修葺房子。” “诶,对喽。”楚擎满面欣慰:“犊子可教也。” 昌贤腼腆一笑:“楚师过誉。” 就这样,楚擎今夜开启了“屠城”模式。 第二家,王府,不是王爷那个王,是衣柜里那个王,王府的老爷名字起的挺硬,叫王磐石,但是见了楚擎这位新上任的千骑营副统领和昌贤这位皇子后,一点都硬不起来。 王磐石倒是没什么黑料,但是也不是什么好官,就属于是那种尸位素餐鸡毛事不干混日子的官员,完了家里还挺有钱。 楚擎去了后,一拍桌子,开口两千贯,要给人家修房子。 王磐石很懵,他之前是想修葺房子,修个郊外的宅子,但是没想到还得花钱。 楚擎还没开口呢,昌贤骂了上,想屁吃呢,让本王的老师给你修房子还不给钱,你是不是觉得本王这个琅琊王的名头是买洗衣粉赠来的? 王磐石都吓尿了,当场凑出了一千四百贯银票和六百贯现钱,银票倒是好拿,六百贯现钱得用马车拉。 出了王府,楚擎将六百贯给了昌贤,说是分红。 之前说好了,给昌贤三成。 楚擎很精明,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讹”了这么多钱,将来说不定就得被秋后算账,给昌贤拉到贼船上,以后也多个顶锅的。 别看昌贤是二皇子,平日兜里也没什么闲钱,一看这么“轻松”就到手了六百贯,小脸乐的和什么似的。 然后到了第三家,一位八大营云麾将军家里,没等楚擎开口呢,昌贤一拍桌子,我,琅琊王,打钱! 之后是第四家,一位户部郎中家里,这次楚擎没开口,昌贤也没开口,户部郎中先开口了,楚教习,稀客稀客啊,是来还钱的吗。 楚擎二话不说,找陶若琳要了十贯钱银票,然后大嘴一咧,欠你的钱还清了,现在谈你找我修房子那事,昌贤一拍桌子,我,琅琊王,打钱! 一连跑了十多家,直到楚擎带着一群人跑到一处牌匾上写着邱府的府邸时,邱万山满面懵逼的带着下人从中门里出来后,楚擎才发现跑错片场了。 可来都来了,楚擎给昌贤打了个眼色,早已杀疯了的昌老二心领神会,交情归交情,一码是一码,虽然邱侍郎你不修房子,可我好歹也是王爷,总不能白来一趟吧,贼不走空,多多少少给点。 邱万山苦逼呵呵赞助了一百贯银票,楚擎等人齐齐对他鄙视了一通后这才离开。 到了戌时时,已经走了十三家,共获得两万九千贯。 楚擎心满意足,昌贤大呼过瘾,陶若琳都开始给楚擎抛媚眼了,唯独陈言,想哭。 陈言现在很后悔,后悔将自己的副统领腰牌给楚擎了。 千骑营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以前爬墙头趴墙根什么的,下作是下作,但是有底线,至少没“讹”别人钱。 可这话说了也没用,楚擎手中有拜帖和请帖,再说他也没主动报价,就是很隐晦的提了一下上一家给了多少钱,就比如第一家于廉就很懂事,直接给了三千贯,算是差不多统一了“市场行情”。 让楚擎极为欣慰的是,昌贤获得了“三成”后,又转交给了陶若琳,说是想要为救济流民这事助一把力。 戌时过半,也就是晚上八点左右,昌贤意犹未尽,让童归去了一趟楚府,将之前收到的请柬取了过来,然后大家继续扫荡。 值得一提的是,泰安坊走了一圈,又回到于府了,大家都没吃饭呢,楚擎带着众人进了于府简单对付了一口,然后又从于廉那讹了一千贯,这才离开继续去寻找冤种。 到了后期,楚擎都懒得废话了,我来修房子的,收定金,赶紧的,快点,就现在,别墨迹,拜拜,只要对方有那么半秒钟的犹豫,昌贤马上急眼! 亥时快过,眼看都要子时时,几乎所有给楚府下过请柬的府邸都“拜访”过了,共得五万一千多贯。 楚擎在马车里数着银票,极为感慨。 都说京官有钱,他知道,但是不知道能这么有钱,几千贯拿出来,不少官员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而且好多人一看二皇子都来了,非说自己有好几套房,要多修几套,看那意思,哪怕是没有也要明天赶紧买两套。 “真是白混了。”楚擎数着银票,嘟嘟囔囔的:“一个从五品的主事,家里竟然有好几套房子,好几套啊,再看咱楚府,就剩好多套了,流民这事应该能办明白了。” 陶若琳看向楚擎,媚眼如丝:“楚公子真是好人。” 楚擎傻眼了。 自己辛苦一晚上,搞了五万多贯,结果就换来一句“你是个好人”? 第266章 得而复失 大家分道扬镳,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楚擎按照上一世的习惯,本来想送陶若琳回庄子,后来一想,陶家庄子也没有会后空翻的橘猫,还是算了。 昌贤倒是很懂事,带着童归等禁卫亲自给楚擎送回了楚府。 上了马车,昌贤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陈言不习惯坐马车,而是去楚府借了匹马,先行回宫。 童归坐在昌贤对面,开口道:“殿下,今日之事,恕卑下回宫后要禀告天子。” “本王知晓的,让父皇知道也好,那些流民,太可怜了。” “卑下指的是,是那陶姑娘…”童归看了眼昌贤,言下之意就是给你丫一大耳帖子那事。 “那一巴掌…”昌贤脸上没有任何恼怒之色:“打的对,本王不生气,因为那一巴掌,她代楚师打的。” “代楚教习打的?” 昌贤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解释。 就如他之前在土坡上说的那半句话,他注意到了目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宁愿挨一巴掌,也不愿意别人再用这种目光看他了。 元日时,他害了太子,赶来的黄老四以及孙安,还有一些宿卫,便是用这种目光看他的,这种目光,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今日,又是这种目光。 昌贤已是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别人用这种目光去看待他。 回到了皇城,禁卫散开,昌贤站在原地,不知在想着什么,而童归则是来到敬仪殿,见到了敬仪殿内还亮着灯火,迅速解下了盔甲和佩刀,寻了门口的小太监通禀一声后这才入殿。 童归暗暗钦佩,天子必是一代明君,当真是勤勉至极,这都子时了还在批阅奏折。 当然,不同的人考虑事情的观点也不同。 如果换了是楚擎的话,肯定得寻思,天天熬夜都能给国家治理成这个熊样,这要是不熬夜的话,昌朝都该黄了,这天子还是睡的多,要不然哪来那么多流民。 入了殿后,童归单膝跪地,这才看到,老太监孙安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恭恭敬敬站在殿中的陈言。 童归倒是不意外,陈言是先行骑马回来的,看来已经将今日的事情禀报过来。 不过俩人是前后脚,陈言也刚到,说到一半,刚提到去了城南,童归就来了。 黄老四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微微一笑:“陈卿正在谈今日之事,退下吧。” 白折腾一趟的童归屁都没放一个,倒退着出去了。 童归这一走,陈言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打了个哈欠,走上前抄起黄老四的茶杯就是一口饮尽。 黄老四继续刚才的话题,苦笑说道:“陶若琳扇了琅琊王那混账东西后,琅琊王如何?” 陈言三言两语将当时的情况一说,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打的好,再不打,便真的不知这人间疾苦了。” “情有可原,幼年时他与皇兄在军营之中,见了疫病,哪里会不害怕。” “若不是因此,朕现在就将那混账东西叫来再打上一顿。” “皇兄,不是我惹您不快,总打是不成的。” “那要如何,难不成,朕还要天天哄着他?”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这混账东西,若是改了,倒还好,可自幼便机灵,和那朝堂中的文臣一般,最擅隐忍不露声色。” 说到这里,黄老四叹了口气:“就怕是如以往那般,又让他骗了过去。” “不会,臣弟看人向来极准,元日出事之前,我便说过,此子心术不正,你还不信,事后如何,可最近一段时日,昌贤定是改了,不说输血那事,每日跟在楚擎身后,虚心求教,今日见了流民,定是有恻隐之心的。” “那便好,对了,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晚。” 嬉皮笑脸的陈言乐不出来了,往台阶上一坐,苦逼呵呵的说道:“要钱去了。” “要钱?” “楚擎自从给皇兄修了那韬武殿后,不少臣子也想要翻新修葺一下宅邸,便给楚府下了名帖,楚擎突然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再仗着琅琊王伴在身侧,连夜踹开了数十家宅邸索要修葺宅邸的订金。” “什么?”黄老四面色一沉:“这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朕命他教授昌贤如何查账,他竟敢扯虎皮做大旗!” “急什么,事出有因…” 没等陈言说完,黄老四彻底怒了:“朕知他爱财,却不知他竟如此狗胆包天,混账,混账透顶!” 陈言没吭声,倒不是打小报告,而是觉得这么做的确有点不妥,拿了那么多钱,等于是落人话柄。 “来人!” 黄老四低吼了一声,不等陈言开口,冲着刚冲进来的孙安厉声道:“将昌贤那混账给朕叫来!” 一看孙安要进来,陈言赶紧站起身,装作一副恭敬的模样。 孙安刚迈过门槛,听到要叫昌贤,索性不进去了,说声了是又跑走了。 黄老四本来这几天就被乱七八糟的事气了一肚子火,现在一听自己的儿子跟着楚擎满哪讹钱,肯定是不乐意了,登基之后,他最是注重名声,这种事,很忌讳。 “皇兄,此事非是你想的那般,是因流…” 还是话没说完,孙安在外面喊道:“陛下,琅琊王求见。” 黄老四满面狐疑:“这么快?” 陈言苦笑道:“定是因今日陶若琳打他一耳光之事,一直在附近守着。” “让他滚进来!” 话音落,昌贤低着脑袋和个受气包似的走进来了,孙安多奸诈啊,知道黄老四要发脾气,压根没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昌贤老老实实的行了一礼,没等再说什么,黄老四劈头盖脸的就骂上了。 “你这蠢物,那楚擎是什么禀性你还不清楚么,带着你去敛财你便去,你可知,他是借这你这琅琊王的名头,若不然,朝臣哪会给他颜面。” 昌贤低声道:“楚师已成千骑营副统领,即便没有儿臣,加之那些大人们早已下过名帖请楚师…” “副统领个屁,那千骑营就是一群爬墙眼的货色,外臣嘴上说怕,也不过是些心中有鬼之人。” 陈言:“…” 要不是昌贤在这,他都准备开骂了,你他娘的教育儿子,埋汰我们千骑营做什么,说谁爬墙眼呢,说谁呢说谁呢。 “国库本就空虚,为了这流民,朕整日茶饭不思,你倒好,只会添乱,明日上午不准你再出宫跟着那楚擎厮混,真是混账,气死朕了!” 黄老四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端起了茶盏。 昌贤还是低着脑袋:“可那两万九千贯,需要救济灾民,儿臣想要…” “噗”的一声,黄老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咧着大嘴:“多少?” 昌贤不明所以:“两万九千贯。” “两万…他娘的九千贯?!” 黄老四傻眼了:“楚擎他…他敛了如此多的钱财?!” “是,虽然儿臣只占三成,可…” “慢着!”黄老四霍然而起,双目灼灼:“你占三成?” “是的,儿臣占三成。” 黄老四激动了,开始摆弄手指头了,和魔怔似的喃喃自语。 “两万九千贯,一成是两千九百贯,两成是…十成是两万九千贯,额…两万九千贯分出两成,就是…一成是…” 陈言都看不下去了:“八千七百贯。” “八千七百贯?!”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有八千七百贯!” 陈言点了点头。 黄老四坐直了身体,微微叹了口气:“这么晚了,不知楚卿家只带着一名护卫回府,别再出了岔子,这几日京中可不太平,提及此事,朕突然觉着,几日不见…朕很是想念楚爱卿啊。” 陈言:“…” 黄老四乐了,乐的很突然,这几日大大小小的破事所带来的郁闷一扫而空。 八千七百贯,要知道宫里的皇库加起来也就凑个领头,别说皇库,普通下县一年的赋税才多少。 有生以来,黄老四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劳而获的快乐。 房子,是得楚擎来修,可这三成,是他黄老四白白拿的。 看向昌贤,黄老四笑的慈眉善目:“贤儿啊,你虽是琅琊王,却仍是年幼,近万贯的钱财,父皇先替你报保管吧。” 昌贤愣住了。 自从元日后,黄老四再没称呼过他为“贤儿”。 陈言太了解自己的四哥了,轻声解释道:“那八千四百贯,琅琊王交于了陶家大小姐陶若琳用来救济灾民。” 这次轮到黄老四傻眼了,足足楞了半晌:“分文未剩?” “分文未剩。” 黄老四眼珠子滴流圆,随即一指昌贤,破口大骂:“整日就知无所事事,出了宫还被人当成傻子耍的团团转,混账东西,滚,莫要再朕的面前碍眼。” 昌贤都习惯了,别的事可以不计较,可有一件事,必须说清楚。 “父皇,如今查账查到紧要时候,还要救济灾民,你不让儿臣明日出宫,儿臣…” “你聋了不成,朕说不让你明日上午出宫就不让你明日上午出宫!” “可楚师还有几家府邸没有拜访,与儿臣约好了明日晚上再去。” 黄老四表情一滞,没有丝毫犹豫:“上午不准去,中午才能去,滚吧!” 昌贤施了一礼,后退着出去了,眼看着迈过门槛了,听到身后传来老爹痛心疾首的呼声。 “朕的八千四百贯呐,他娘的八千四百贯啊!” 昌贤一走,黄老四想哭,就如同当初楚擎中了二等奖彩票后突然让雷给劈了时的表情。 看向陈言,黄老四老脸一红:“老九啊,你说…城南那些流民,能用了那么多钱吗,三万贯,足足近三万贯啊。” 陈言没好气的问道:“那您觉着用多少合适。” “朕觉着用两万零三百贯就够了。” 陈言目瞪口呆。 这你算的倒是真快啊,两万零三百贯,不正好两万九千贯的七成吗,合着就多出来昌贤那三成呗。 “皇兄,流民惨,惨到了见者伤心,连一顿粥水都喝不上。” “哎呀,朕最近也日渐消瘦,多以酱菜为食。” “皇兄,那些都可是你的子民啊。” 黄老四尴尬一笑:“朕就是说玩笑话罢了,朕是一国之君,岂会如此下作。” 陈言松了口气。 黄老四:“朕觉着两万五千贯也应该能够。” 陈言:“…” 黄老四试探性的问道:“两万六总该够了吧?” 陈言一拱手:“夜了,臣弟该去爬墙眼了,告辞。” 第267章 意外收获 楚擎成为了千骑营副统领的第一日,什么“正”事都没干,就收了将近三万贯订金。 可回来楚府后,他还是没睡踏实。 不是因为担心流民,而是总想着陶若琳会不会卷钱跑了,将近三万贯呐,是他自己的话,他可能也寻思要不要带着钱跑路。 不得不说,在屌丝的眼里,看谁都是屌丝。 才躺下没一会,福三敲了敲门。 “少爷,千骑营的狗腿子来了,说是陈大人让您去千骑营衙署,有事相商。” “觉都不让睡了!” 楚擎拖着疲惫的身躯换了衣服,嘟嘟囔囔的走出了房门。 福三身后站着个千骑营的探马,行礼说道:“楚大人,陈统领有事相商,望你速回衙署。” 楚擎翻了个白眼:“重说。” 探马沉声重复道:“楚大人,陈统领有事相商,望你速回衙署。” “重说,称谓,称谓明白吗。” “明白。”探马恍然大悟:“楚公子,陈统领…” “没事了,走吧。” 楚擎大致明白千骑营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了,情商低,低的令人发指。 带着福三和探马出了楚府后,楚擎特意将腰牌挡住。 他很希望跳出来个巡夜武卒或者京卫上来盘查,然后他大骂一声瞎了你的狗眼,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 可一路走到千骑营衙署,倒是看到巡夜的武卒和两队京卫了,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他。 其实还是看穿着,本身就是从泰安坊出来的,楚擎走路的姿势还和个螃蟹似的,武卒和京卫又不傻,真要是什么好人,还敢横着走路? 到了衙署,灯火通明,陈言正坐在院子里烤兔子。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陈言对面。 陈言大半夜找他,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这一点楚擎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出事了?” 陈言冲着楚擎歉意一笑:“扰了你的清梦,贤弟勿怪。” 楚擎乐道:“大半夜烤兔子呢,我还以为你又去爬墙眼了。” 陈言满面揶揄:“倒是有兄弟去爬墙眼了,今夜,可都在谈论着贤弟。” “谈论我?” “是啊,不少臣子都说你有趣。” 楚擎一头雾水:“我哪里有趣。” “臣子们都说,这千骑营副统领真是有趣,明明可以直接抢钱,非要给大家修一下房子。” 楚擎:“…” 陈言哈哈大笑。 楚擎翻着白眼:“找我来就这事啊?” “自然不是,是因吴大明。” “吴大明是谁?” “那采花贼。” “哦,就一顿吃俩植物人那王八蛋啊,怎么了。” 陈言挥了挥手,让身后几个探马散到月亮门处,这才开了口:“原本想要将这贼人送到刑部的,可回城时候刑部已是下了差,想着在先押在衙署的地牢内,明日再送到刑部,结果那采花贼见来到了千骑营衙署,吓的魂飞魄散,吐露了一些事,与萧县有关。” 随着陈言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楚擎这才听明白来龙去脉。 像吴大明这种接连犯下案子的采花贼,对当地衙门乃至京兆府来说,都是头疼无比的案子,不过顶了天就是刑部插手罢了,和千骑营没关系。 要知道千骑营不是普通的衙署,在外人眼里,千骑营抓的人至少也是四五品起步的官员,大多都是谋反被诛九族的人。 吴大明一到千骑营衙署,都吓傻了。 放在后世,这就和一个偷电瓶的直接被抓到cia中央情报局似的。 阿鲁巴酷刑已经摧残了吴大明的生理防线,一来到外界传闻中如同阴曹地府的千骑营后,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了,不求别的,只求速死,被扔进地牢后,嘴巴就没停过,将他犯的那点破事全抖露出来了。 千骑营的探马也是闲的蛋疼,一看晚上没什么事,就当听故事了,也随手记了一下,想着到了白日给刑部的刑判。 可谁知吴大明无意中吐露出了一件事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原来这王八蛋犯了案后就没跑,距离京城一直不远,大部分时间都在萧县,准确的说,是在萧县北侧一座山林之中。 不是在山林中和个野人似的生活,而是有酒有肉天天和不少人在山上开party。 山林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算小,藏上千儿八百人没问题,事实上,山林之中也的确藏着上千人,有三处隐秘的寨子,人数有多有少,这些人的身份都见不得光,除了朝廷的通缉犯外,还有一些流民、案犯家属、身强体壮的萧县百姓,以及操着涠江以南口音的汉子。 不说通缉犯、流民和案犯家属,就说人数最多的涠江以南的汉子,这些人八成就是吴王的人,因为吴王的封地就在涠江以南。 根据吴大明所说,正是萧县的县府李木收留了他们,平常不允许下山,定期送酒肉吃食甚至还有女人,平日还会操练,除此之外,也会让他们打扮成流寇抢劫去官道上打劫。 吴大明也是个死变态,原本是不应该下山的,但是老毛病又犯了,想去“采花”,至于李木定期送上山的那些女人,不是姿色不够,而是他不喜欢主动的,所以就偷摸下山了。 以前也有人偷摸下过山,但是没多久就会被抓回来,直接弄死,挂在寨子外面以儆效尤。 吴大明花没采上,还被追杀了,后来灵机一动,就混入流民之中,想着过一段时间再往北跑,直到遇到楚擎,直接将他作案工具给毁了。 楚擎听过之后,直吸凉气:“实锤了,这绝逼是要反啊。” 陈言撕下了一个烤兔腿,递给了楚擎,幽幽说道:“不错,若不准备行大逆不道之事,岂会在山林之中豢养如此多穷凶极恶之徒。” “那还等什么了,点齐兵马杀过去吧,两边一起动手,京城这边抄了李家,萧县那边突袭山林。” “不。”陈言摇了摇头:“至少千人,又是在山林之中,萧县是必经之路,山林北侧通官道,轻举妄动,必会打草惊蛇。” 陈言回过头,喊了一个探马,将舆图取来。 楚擎定睛望去,微微点了点头,一副根本没看明白却非要装作看明白的样子。 “去萧县,至少要遣半营军马,李家得了风声,只要飞鸽放出,李木可迅速知会那些人向北逃窜,即便去了,八成也是一无所获,而仅凭采花贼吴大明一人证词就抄了李家,怕是不妥。” 楚擎皱眉问道:“你和陛下说了么?” 陈言摇了摇头。 他也是刚从宫中回来没多久得知的这件事,很为难,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第一个通知的居然是楚擎。 至于直接抄了李家,按照陈言对黄老四的理解,八成会这么做,可一旦这么做了,就必须拿到铁证堵住悠悠众口,李家人不是傻子,见不到铁证,一定会紧紧咬住牙关不松口,一旦出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既抄了李家将李家人全抓了,又没拿到铁证,那么吴王势必会以此散播留言造谣生事。 所以陈言很犹豫,想要找到一个更加稳妥的方法,同时还能调查出来除了李家外还有谁与吴王苟且。 “我大致听明白了。”楚擎啃了两口兔子肉:“京中抄李家,没铁证,所以没办法动手,对吧。” “是。” “调遣军卒去萧县抓李木和那些山林里的反贼,怕打草惊蛇,对吧。” “是。” 楚擎三口两口啃完兔子肉,站起身:“886。” 说完后,楚擎掉头就走。 一边走,楚擎一边还骂骂咧咧的。 你说找我教算学,结果是查税,查上税了,结果是搞李家,搞上李家了,又让我研究吴王,刚研究吴王,又尼玛牵扯到造反这张种事了,老子刚出新手村好不好! 第268章 真.荣升 楚擎没走成,被陈言一把拉住了袖子。 “干嘛?” “先听我说。” “不听。” “坐下,听我说。” 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又迷… 翻了个白眼,楚擎又坐下了。 他想不通,不是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什么心志、筋骨、体肤之类的吗。 自己倒好,“初来乍到”满打满算一个月,结果呢,天降大任,先满哪欠账,再在皇宫中死里逃生,然后交恶世家门阀,最终掺和到王爷叛乱的事件中,这步子也迈的太大了,人家最多扯到蛋,自己直接是一字马了。 楚擎不想担当什么大任,他只想好好活着。 陈言又撕下了一块兔子肉,舔了舔嘴唇:“愚兄有个大胆的想法。” 楚擎下意识将小木凳往后挪了挪,面露戒备之色。 “我要去萧县。”陈言望着炭火,淡淡的说道:“去萧县,去那山林之中,要亲眼所见。” 楚擎一脸懵逼。 这想法,何止是大胆啊,简直就是胆大。 “你,自己一个人,去萧县大魔王李木的地盘,还要去山林之中,藏着至少一千个穷凶极恶之徒的山林之中?” “是。” 楚擎竖起大拇指,满面揶揄。 这要是放在后世,相当于俩小兵溜溜达达的,突然无意中知道了敌军大本营藏在哪里,然后大喊一声,快去找团长,让团长他自己去打探敌情! “怎么的,千骑营没闲人了,非得你去。” “闲人倒是有,不过只有一个。” “那你倒是让他…” 楚擎说到一半,注意到了陈言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改口:“那他肯定去不了,你看着他闲,其实他特别忙。” 陈言哈哈一笑,三口两口啃完了兔子肉:“我意已决,多则月余,短则十日,去去就回。” 其实倒不是千骑营没闲人了,主要是这个事太大了。 吴大明不可能胡说八道,既然真有这么个事,那肯定是要解决的。 可至少千人,又藏在山林之中,位置在哪里,从哪里进,走什么路线,是否拥有大量兵刃和弓箭,如果打草惊蛇的话怎么封锁对方的逃跑路线等等。 这些,都需要调查清楚,要么别动,要么动了,一旦调遣军卒,势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所以肯定是要先去探探的,吴大明刚跑出来,山林那群人说不定现在是草木皆兵,陈言对自己的身手有着绝对的自信,所以才准备独自一人深入虎穴,要是派了其他手下,一旦暴露或者被抓后,前功尽弃。 除此之外,那山林中都是恶徒,哪怕放跑了几十上百个,这群人就会成为流寇,指不定附近官道会有多少百姓遭殃。 将心中所想说了一遍后,楚擎叹了口气,没发表任何意见。 陈言从木凳下面抽出酒坛子,给楚擎倒了一杯:“千骑营衙署,就拜托贤弟了,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来号令。” “一件事。”楚擎没有接过酒杯,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问道:“为什么相信我?” 陈言是专业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这些,楚擎没办法反驳,也没有反驳的资格,他只是奇怪,奇怪这一件事。 虽然嘴上说着千骑营是皇家御用的狗腿子,可实际上这群狗腿子可能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永远效忠于天子,暗中监察臣子缉拿不臣。 陈言没有将副统领的腰牌要回去拜托其他人,而是真正的将指挥大权交给了他,这一点,楚擎百思不得其解。 陈言在京中,他这副统领就是个摆设,可陈言一旦离开京中,这副统领就真的是…副统领了。 “你是一个好人。”陈言微微一笑:“我知晓,你是一个好人。” 楚擎哭笑不得,一天一张好人卡,自己真是个冤种。 “第一次见你时,你看到了账目,其他道的账目,那些账目,我只知有猫腻,却不知一直被卫大人放在怀中,你看了后,笑骂着,说那账目做的漏洞百出,可你的双眼之中,却带着怒火,到了户部衙署,你辱骂户部的官员时,知晓了账目记载的都是官银,各地官府从百姓手中得来的官银。” 楚擎没吭声,这一点,他承认,他很气愤,或者说是愤怒。 陈言接着说道:“在曲府时,那流民小厮躺在血泊之中,你恨不得杀掉曲家父子,对么。” “好像…是吧。” “昨夜见那些臣子时,你双目之中,满是贪婪之色,拿着那么多银票,依旧如此,可最终,你却都交给了陶大小姐,让她想方设法救济流民,那时,你的双目中,不见贪婪,只有释然,带着几分担忧。” 楚擎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这和你将千骑营指挥权交给我,有什么关系?” “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栖恶木荫。”陈言凝望着楚擎,郑重的说道:“李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吴王亦是如此,而我千骑营,暗中掌握着不知多少朝臣秘辛,这些秘辛,皆可成为攻李伐吴之利刃,言,如何敢将这利刃交由旁人,交由琅琊王,不妥,你知元夜之事,而交由少章,可他疾恶如仇,手持利刃,未伤人,先伤己,无论是何人,手持此利刃,即便卸了副统领这差事,卸差职却不解兵刃,持此利刃可将臣子置于死地,亦可以此为要挟号令恶徒,身居高位的恶徒,这利刃,需握在聪明人手中,更需握在忧国忧民之人的手中,贤弟是聪明人,知晓其中厉害,不敢随意挥刃,楚贤弟更是忧国忧民之人…”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道:“好了好了好了,别在那给我戴高帽子了,我听明白了,你直接说秘密就完事了呗,千骑营天天爬墙眼,掌握了不少秘密,能够要挟臣子的秘密,又是利刃又是这那的,整的好挺大高上,我明白了。” 陈言微微一笑:“贤弟是聪明人,明白就好。” 楚擎撇了撇嘴。 什么利刃不利刃的,就是秘密,爬墙眼听来的秘密,或者说是信息。 这些信息,都是朝堂大臣见不得光不为人知的秘密。 参与到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陶少章,昌贤,卫长风,邱万山,加上自己。 陶少章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光知道萧县大魔王贪了的钱就恨不得化身自爆卡车和李家同归于尽,这要是掌管了千骑营,哪怕只有短短几天,也是有权过目或者找其他探马了解一些臣子机密的,这要是知道像李家这种王八蛋遍布朝堂,那还不都脑血栓直接栓死在原地。 琅琊王昌贤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这小子有前科,以前就好结交大臣,万一知道这些秘密后老毛病又犯了,暗中笼络收买或者要挟大臣怎么办? 至于卫长风,基本上不考虑,老头是户部尚书,临时当你个千骑营副统领叫什么事? 完了是邱万山,只要是智商超过两位数,都不会考虑这家伙,真要是让他得知了京城臣子们的“秘密”,那不得原地起飞了啊。 楚擎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能够胜任这临时差事的,好像只有自己了,算是里面矮子里面拔将军。 首先自己本来就是个山寨货,现在是人都知道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了。 其次是全程跟着这个案件,李家、周有为、吴王,来龙去脉都很清楚。 最主要的是,昌贤比较听自己的话,换了其他人,未必能使唤的动昌贤,加之很多事情有了进展,的确或多或少和自己有关系。 说来说去,还是“权限”问题,李家的小弟太多了,想要剪除其羽翼,就要调阅千骑营成立后调查出来的一些事情,陈言不放心将这些事情让别人知晓。 “行吧,那就这么定了,你走后,我就勉为其难的指挥调度了。” 陈言点了点头:“就知道信的过贤弟。” “别扯淡这些,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人,更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人。” 陈言哈哈一笑:“愚兄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忧国忧民之人,却知晓,整日说自己是好人,说自己是忧国忧民之人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楚擎微微一愣。 这话,很有道理啊。 可不是怎么的,一整就说哎呀,我就是个老实人,然后天天研究不老实的事,或者说那些臣子,张嘴闭嘴我忠君,我爱国,下了朝就研究怎么零元购买来流民到府中当下人,读书人更是如此了,天天在花船上叫嚷自己是正人君子,然后扭头就问人家小姐姐能不能打个折,我总来。 陈言站起身:“今夜愚兄便动身,千骑营,有劳贤弟了。” “这么着急?” “兹事体大,不容耽搁。” 陈言说完后,头都不回的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儒袍的汉子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汉子年虽不大,三十左右,腰杆挺的笔直,值得注意的是,这人腰上挂着一排钥匙,少说也有十几把。 “江月生,千骑营小旗,掌管衙署私库,贤弟若遇事不决或需阅览机密之事,寻他便可。” 江月生弯腰施礼,声音波澜不惊:“末将,见过楚大人。” 楚擎奇怪道:“你自称末将,在兵部有官职?”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千骑营的官职,都挂在宫中,而不是朝廷册封。 “末将虽在千骑营衙署办公,却也是兵部正六品振威校尉。” “焯,管库房的都比我官职高。”楚擎顿时又想起一件事:“之前当小旗就不说什么了,现在是真正的有实权了,千骑营副统领是有俸禄的吧。” 陈言笑道:“自然是有的。” 楚擎心花怒放:“到日子我在户部领就行?” “不用劳烦贤弟了,愚兄去领便成。”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 楚擎喜滋滋的,上一个班,领两份俸禄,爽。 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面色古怪。 陈副统领去户部领取千骑营副统领的俸禄,你为何这么开心? “慢着!”注意到了江月生异样的目光,楚擎也反应过来了,狐疑的望着陈言:“是你领啊,还是你帮我带领之后再交给我?” 陈言弯腰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愚兄不在京中的时日,有劳贤弟了,告…” “辞”字没说完呢,陈言突然一转身,“嗖”的一下转身跑出了月亮门。 第269章 开口雷击 陈言走后,一看都快过寅时天亮了,楚擎坐在篝火旁,回头看了眼在台阶上打着哈欠的福三。 “仨儿,别回去了吧,回去也睡不上多久。” 福三点了点头:“也是,那便不回去了。” “你困吗,困的话你先回去睡会,中午再来找我。” “小的陪着您。” 垂手而立的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暗自奇怪。 回不回府,你当主子的还需过问下人? 其实江月生平日里并不在衙署,所以很多事不了解。 楚擎不是可以装什么,而是平常就这样,对福三与其说是下人,不如说是拿一个好哥们看待,也正是因为这点,千骑营衙署中的探马才对楚擎很是恭敬。 都是小人物,也经常去臣子的府邸当二五仔,感同身受。 一个侍郎之子大少爷对自己的护卫如此良善,这人肯定是心善的。 加之昨夜为了流民去讹朝臣,大家都看在眼里,陈言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才找楚擎,换了别人,这群骄兵悍将未必服气。 领导不一定要能力多强,只要有大家认同的闪光点就行,这种闪光点,也只有楚擎具备了。 楚擎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别站着,我这人特别随和,尤其是面对比我官职高的人。” 江月生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没客气,坐了下去。 楚擎好奇的问道:“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千骑营成立之后,将很多朝臣见不得光的事都记录了下来,封存在后院的那几个库房里,钥匙都在你这,是吧。” “是如此。” “我可以随时找你要钥匙然后阅览?” “是。”江月生点了点头:“不过库房中的文书未整理过,调阅太过伤神,末将倒是统统记在了心里,若是怕麻烦,楚大人问末将便可。” “什么事都能问?” “是,刚刚陈统领便是如此交代的。” “陶若琳的事能问么?” 江月生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没马上开口。 陈言之前是和他说了,说关于千骑营的事,朝臣的事,楚擎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这是不假,但是他觉得陶若琳和如今查李府以及吴王这事没关系才对啊。 江月生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楚大人想要询问陶大小姐何事?” “三围啊,择偶要…不是,那什么,正事,我想问正事,你都知道什么。” “末将斗胆问一声,为何要询问关于陶大小姐的事?” 楚擎也是说瞎话不长眼的货色,装模作样的说道:“你看啊,我现在主管千骑营,是吧。” “是。” “参与查李府和吴王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是吧。” “是。” “现在大家算是团伙作案…团伙协作,我得了解团队里每个人,是吧。” “是。” “别人我都了解,唯独陶若琳,我不了解,是吧。” “是。” “所以,我想找你了解了解她,万一她是吴王的人呢,防患于未然,是吧。” “不是。” “对喽,所以你得和…”楚擎愣了一下:“靠,怎么就不是呢。” 江月生面无表情的说道:“便是全京城都是吴王的人,陶大小姐也不会投靠吴王。” 楚擎挑了挑眉:“为什么?” 江月生又不吭声了。 楚擎站起身,演技浮夸:“本少爷看出来了,哎呦,陈言这是防着我呢,说让我帮着照看千骑营,还什么事都瞒着我,拉到吧,回府睡觉去了,以后别找我,伤心了,心寒了,拜拜。” 说完后,楚擎作势欲走,朝着福三打了个响指:“走,三哥,这里不欢迎咱,回家睡觉去。” 福三站起身,挠了挠后脑勺,嗯了一声。 眼看楚擎俩人都走到月亮门了,江月生只是坐在那,直勾勾的看着楚擎。 “你看你大爷!”楚擎破口大骂:“你倒是拦着我啊。” “楚大人不是要走么。” “那你倒是拦着我啊。” “哦。”江月生站起身,挥了挥手,和招呼自家吉娃娃似的:“你瘪肘。” “你特么是陈言故意留下来玩我的吧?” 江月生又坐下了。 楚擎气的够呛,快步回到座位上,直勾勾的看着江月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楚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让你告诉我关于陶若琳的事,现在说,立刻,马上。” 原本楚擎就是随意一问,可现在火气上来了,怀疑这小子是被福三给夺舍了,这情商也忒低了。 “楚大人想知道什么?” “陶若琳和陈言怎么认识的,这俩人没什么奸…私情吧?” 江月生的脸上又露出了犹豫之色,不过还是开了口:“楚大人若是担忧陶大小姐投靠吴王,大可不必,除于、吴二贼时,便是陶大小姐力挽狂澜,施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 “于吴二贼是谁?” “东海舟师大统领于伏虎,宰辅吴世奎。” 楚擎神色微变。 当年的事,果然不是巧合。 楚擎拿出酒坛子,给江月生倒了一杯:“我有酒,你有故事,唠唠呗。” 江月生微微一笑:“也好,副统领说过,楚大人问,末将便答。”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江月生开口就是雷击。 “于伏虎与吴世奎,本来是要夺国的,若不除掉,中州大乱。” “卧则法?”楚擎一脸懵逼:“这俩人不是吴王忠狗吗,怎么又要夺国了?” 江月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又是一道雷击。 “当年吴世奎拉拢了陶瑸,让陶瑸假意投靠吴王,陶瑸又被吴王的伪善折服,陶大小姐知晓实情后,这才设计除掉了于、吴二贼。” 楚擎长着大嘴。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首先,陶瑸当年并不是外界传闻那般,是四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忠实追随者,而是特么的二五仔,而且还是双重二五仔,最早是跟着宰辅吴世奎混的,然后去吴王那边当卧底,结果又给吴世奎卖了,成了吴王的狗腿子! 其次,于伏虎和吴世奎这两个非皇家成员的大臣,看似是吴王的左右手,实际上,这俩人想反? 楚擎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给福三叫了过来,连连敬酒,一坛子酒,转瞬间就被江月生喝了大半。 酒的度数不高,微醺,不过江月生的话也多了起来,缓缓开了口。 第270章 女人不可信 “舟师统帅于伏虎,本就与宰辅吴世奎是姻亲,八龙夺嫡,二人假意投靠吴王,实则暗中观虎斗,想要渔翁得利。” 江月生灌了口酒,面色颇为复杂:“还好陶家大小姐看出了端倪,私下调查了一番,这才寻到了四皇子,二人谋划多时,最终除掉了这二贼,吴王却不知二人已有异心,外界才以为他失了左膀右臂。”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陶若琳和陛下有交情?” 江月生微微一笑。 还交情,没陶家大小姐,陛下能不能坐上皇位都是两说。 “美人计,色诱,色诱对不对?”楚擎叹了口气:“为了搞倒于伏虎和吴世奎,陶若琳色诱了这俩人的孩子,然后…” 说着说着,楚擎觉得不对劲了。 说不通啊,于伏虎的儿子小于死海里了,然后老于出家为僧,吴世奎的孙子小吴让马给踩死了,老吴疯了… 目前来看,小于和小吴的死,是陶若琳和当今天子设计弄死的,可问题是,他们两个怎么知道小于小吴挂了后,老于会出家为僧,老吴会疯了呢? “楚大人,非是你想的那般,何来的色诱,只是陶大小姐善于谋划,略施小计罢了。” 楚擎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陶姑娘不是那么没底线的人。” “不错,先说那于伏虎之子于蛟,花灯夜,陶姑娘有意接近,展露才貌…” 福三插口道:“那不还是色诱吗?” “胡说八道。”江月生不乐意了:“为国为民,岂能是色诱。” 楚擎叹了口气。 是,不是色诱,仙人跳,靠。 “陶姑娘容貌无双,诗画双绝,在京中居住的于蛟自然是想要一亲芳泽,可陶姑娘却一直有意吊着他的…” 福三第二次插口:“就是色诱。” 楚擎:“三哥你消停会行么,让人家说完。” 江月生瞪了眼福三,继续说道:“陶姑娘色诱于…不是,陶姑娘为国为民之后,那于蛟便一发不可收拾,非陶姑娘不娶,而陶瑸本就是当年的宰辅吴世奎世交,此亲事便定下了。” “之后呢?” “之后到了迎亲之日,陶姑娘对于蛟说,要去东海成亲,让于蛟先去,她和陶府之人随后就到,之后到了东海,陶姑娘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要去海上成亲,乘坐大船,之后四皇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二人里应外合,陛下与亲随扮做流寇,袭击了东海重镇,分身乏术的于伏虎未乘船参加婚事,而是率兵剿匪,陶姑娘与碧华姑娘等人凿穿了大船,逼于蛟写出了一串名单和一份供状。” “名单和供状?” “是,详情末将也是知之不详,凭着这份名单和供状,陛下寻到了于伏虎,若想保全于家,于伏虎就要出朝堂,若不然,他与吴王以及太上皇,便会联手除掉他于家。” “就这么简单,于伏虎出家为僧了?” “是。” 楚擎听明白了,但是又好像还是没听明白。 按照他的理解,陶若琳先取信小于,说是去船上结婚,然后逼迫小于写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一旦公布于众,于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身死族灭,最后死了孩子的老于就这么妥协了。 “那吴世奎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世奎之孙,此子才高八斗,素有下凡文曲星之称,同样被陶姑娘色…为国为民了一番,这吴家,亦是国贼,可实际上,吴世奎与其孙,皆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应说是衣冠禽兽,党同伐异,结党营私,暗地里做了不知多少见不的人的事,更是想要让趁着八龙夺嫡他好渔翁得利,吴世奎应是知晓了陶若琳有意接近其孙,这人,非是被马踏死的,而是吴世奎寻了家将动的手,以免其孙泄露了吴家之事。”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爷爷弄死了自己的孙子?” “不错。” “是亲的么?” 江月生叹了口气:“其中详情,末将不知,只知陶姑娘手段神鬼莫测,深入虎穴,接触吴王、舟师统领、宰辅三股势力之间,挑拨离…为国为民,虽是女儿身,却…” “等一下。”楚擎面色古怪的打断道:“你等会啊,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陶若琳接触的,不止是俩倒霉催,而是三股势力都接触了,在三股势力之中周旋?”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色诱了所有人?” 楚擎:“…” 江月生摇了摇头:“事实究竟如何,末将也知晓的不多,此秘辛,只有陛下与陶大小姐二人知情。” 楚擎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小陶姑娘,秀啊,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大致能猜出来,应该是在三方之间挑拨离间,然后暗自搜罗一些证据找这三方的弱点等等。 “最后一个问题。” 楚擎坐直了身体,略显紧张:“就一个问题。” “楚大人说便是。” “当初陶若琳定亲去了东海后,入洞房没?” 江月生一脸懵逼:“末将哪里晓得。” “亲嘴没,牵没牵手?” 江月生:“…” “靠,说了一大堆没用的,正经的一个不知道。”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三哥,出去吃早餐。” 在江月生的注视下,主仆二人勾肩搭背的离开了衙署。 二人走后,江月生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其实楚擎根本不在乎八龙夺嫡那会多少选手参赛,又发生了多少外人无从知晓的事情,他只是震惊于陶若琳竟然以女儿身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游刃在于、吴、以及三皇子吴王之间,三方都以为陶家是自己人,结果都在陶家,准确的说是在陶若琳身上吃了大亏,除了不甘心的吴王还能蹦跶两下外,吴世奎疯了,吴家灰飞烟灭,于伏虎上书请辞出家为僧,于家也在短短数年内彻底没落,而笑到最后登基为帝的天子,旁人哪里能想到,竟是当年借助一个弱女子之力夺得大宝。 一出衙署,楚擎顿时脑补出了无数画面。 陶若琳身穿一身黑衣,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怀中藏有叛党情报,后槽牙埋着一粒毒药,准备一旦被抓到就自尽身亡,双目坚毅,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躲避着皇协军和二鬼子的盘查… 第271章 真.八龙夺嫡 楚擎随意找了个早点摊子,来的早,摊子刚支起来,就一个老汉忙里忙外,放好凳子后将蒸饼和酱菜端来。 吃了几口后结账,福三说比平日贵了几分钱,一问才知道,京中米粮价格节节攀升,比两个月前高出了三到四成。 楚擎多嘴问了句什么时候能降下来,老头回了句流民走光了就好,流民越多,米粮越贵。 几乎一夜未睡,楚擎的精神还好,回到衙署,想着尽快将这些破事处理掉,一天天担惊受怕的不说,主要是心累。 其实随着最近一系列的事情,楚擎的心态也在慢慢的转变着。 不是李家有问题,而是像李家这种有问题的世家门阀太多太多了,有问题的不是人,而是体制。 除掉一个李家,还有王家,还有张家,一个王八蛋倒下了,一群王八蛋从蛋里孵出来了,制度和环境就是这样。 根据后世的历史各朝各代来看,彻底干掉世家的皇帝只有一个姓武的大姨,真要是这么容易改变环境和体制的话,早就有皇帝这么干了。 楚擎不会去考虑这些事,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欠的钱还没还清呢。 一想到这,楚擎后悔了,早知道的话昨天不装的那么圆润了,好歹留个几百上千贯。 回了衙署,来到班房,楚擎发着呆,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干点什么。 和福三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二人同时打了个哈欠,然后找个舒服的姿势准备补觉了。 趴在桌子上,楚擎酝酿着睡意,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了,班房的门被推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出现了。 陶若琳伸着脑袋,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咦,陈言不在么?” “让我开了。”楚擎伸了个懒腰:“现在千骑营是我说了算。” 陶若琳“噗嗤”笑出了声,走进来后四下看了眼:“去萧县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陶若琳走进来后,笑嘻嘻的望着楚擎:“猜对了么?” “宾果。”楚擎打了个响指:“昨天抓到的那个家伙,是从萧县跑出来的,说是萧县旁边的山林里藏了上千个亡命之徒,说不定都是吴王的人,陈言说要去亲眼看看,真要是这么回事,到时候调京营过去围剿。” “这样呀。” 陶若琳脸上没什么异色,坐下后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我们做一些正经事情吧。” “正经事?” “是呀,本来就是找你做正经事的,我们去吓京兆府的府尹吧。” 楚擎一头雾水:“吓他干什么?” “平粮价呀,昨日你不是给了我许多银票么,京中最近的米价贵了好多,我要去买,买很多很多给流民,可我又不想让那些奸商占我便宜。” 楚擎深以为然,看看,什么叫会过日子,这就是。 陶若琳笑吟吟的望着楚擎:“省下一些,说不定还剩下不少呢,剩下了,都还给你。” 楚擎霍然而起:“福三,抄家伙,叫齐马仔,杀入京兆府!” “哎呀,慢着慢着,听人家说完。”陶若琳扯住了楚擎的袖子:“好多粮铺都是朝中大人名下的,京兆府尹未必会卖你的面子,等琅琊王来了同去。” “也对。” 楚擎没有让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肯定是得罪人的事,还是让昌老二分担分担吧。 伸了个懒腰,楚擎又坐下了,望着陶若琳古灵精怪的模样,死活想象不出这位小姐姐是如何色…如何为国为民的给吴、于、吴王三个人坑成那个熊样。 “你总是看着人家做什么?” “问你点事呗。”楚擎犹豫了一下:“就是挺难以启齿的,我要是问了,你别生气哈。” 陶若琳不笑了,秀眉微皱,歪着脑袋:“不是好话?” “问点事,就是出于好奇。” 陶若琳咬了咬嘴唇,像是思考,随即点了点头:“问吧。” “就是,你和天子,认识啊?” “对呀,我们相交莫逆,你要是惹恼了我,我去寻天子,他抓你到天牢里打你。” 楚擎翻了个白眼。 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天牢多个屁啊,又不是没进去过,连福三都进去体验过。 福三也竖起了耳朵,来了兴趣。 楚擎:“能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吗?” 其实楚擎就是单纯的奇怪,在他眼里,天子一般都是老色批,陶若琳长的这么漂亮,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怎么没收入后宫呢? 还是那句话,在屌丝眼里,谁都是屌丝,在楚擎眼里,干皇帝的肯定都是老色批,不是老色批弄那么多妃子干什么,收集手办呢? 楚擎端起茶盏,装作一副不在乎只是随口问问的模样。 “哦~~~”陶若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想问当初几个皇子面红耳赤死缠烂打争皇位的事呀。”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是想问八龙夺嫡的事。” “对呀,也有人将之称为八龙夺嫡。” 楚擎一脸懵逼。 感情在陶若琳眼里,八龙夺嫡,就是几个皇子面红耳赤死缠烂打争皇位? “不是,大姐,八龙夺嫡,八个皇子龙孙,争夺龙椅,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利,怎么到你嘴里就和一群死孩子撒泼打滚呢。” “我没这么说呀。”陶若琳嘻嘻一笑:“人家说八龙夺嫡。” 楚擎:“…” 陶若琳回头看了眼窗户,压低了声音笑吟吟的:“太上皇夺皇位时,才是八龙夺嫡,当今陛下夺皇位时,很容易的。” 楚擎一脸狐疑:“容易吗?” “我觉着很容易啊,先说太子,太子见到其他皇子想要争夺帝位,本性暴露无遗,威胁太子一党,谁若生二心便是抄家灭门,反倒是寒了臣子们的心。” 楚擎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二皇子呢,最是蠢,带着三十一名禁卫夜入宫中,要太上皇立诏书,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他,谁知在上阳宫中,侍奉太上皇的妃子非是旁人,出自民间,自幼跟随镖师父亲习武,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用的一手快剑身手不俗,太上皇游学时将其纳为王妃,当时二人身穿里衣,妃子用剑,太上皇持刀,片刻就将那些禁卫杀的精光,二皇子被追着跑出了半个皇宫。” 说到这里,陶若琳乐不可支,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都听傻了,这事他知道,但是不知道太上皇的妃子也这么猛,这二皇子,也太der了吧。 太上皇本来就是马上将军,砍人是行家,结果他媳妇更狠,镖师出身,常年押镖走南闯北的,老二去逼宫,逼的还是这两口子,那能不被追的满皇宫跑吗。 “至于三皇子也就是吴王。”陶若琳止住了笑意,把玩着手中的玉镯:“也是个笨家伙。” 楚擎坐直了身体,其他皇子怎么回事,他不是太感兴趣,他就想知道关于吴王的事,倒不是因为现在查吴王,而是陶若琳在这期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算了,先说四皇子吧。” 楚擎:“…” “四皇子也不好说,是天子,说五皇子吧。”陶若琳又乐上了:“五皇子在宫中,宴请四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太子四人,啧啧啧,要说心狠,这五皇子最是心狠,你可知他宴请四位皇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说威胁其他四个皇子吗,说他要当皇帝,谁拦着他以后就灭了谁。” “不是呀,他要在宴席上杀掉其他四位皇子,已是鬼迷心窍失心疯了。”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在宫中,要干掉其他四个皇子。” “不错,那时几个皇子已是杀红了眼,互相都信不过,虽是赴了宴,却约定好将护卫留在宫殿之外,而宴请其他皇子的五皇子,最是心狠手辣,在殿柱后藏了八名死士,准备刺杀四位皇子。” “我去,这家伙太阴狠了吧。” “是呀,所以才说他坏,八名死士都是五皇子的护卫,跳出来后,手持利剑,之后…” “之后四个皇子同心协力制服了这些死士?” “哪里是这般,八名死士,其中三人,是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的人,还有二人是太子的人,剩下三人,分别是二皇子、吴王、四皇子的人。” 楚擎傻眼了,彻底懵了,福三都咧开了大嘴。 老五叫了八个死士,准备强行干掉其他四位皇子,八个死士跳出来了,完了还…全都是对方的人,特么的一个自己人都没有人?! “哈哈哈哈哈。” 楚擎发出了如同炮仗一般的爆笑声。 陶若琳也是浅笑着:“八皇子年方十三,见到几位皇兄争的面红耳赤,想要跑出京城隐姓埋名,深怕被他的皇兄们除掉,七皇子呢,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也出了城,结果谁成想,他和八皇子都是在夜间出城,还是在同一日,也都带了数十名护卫,在城北碰到了,却都以为对方是来杀自己的,双方打了起来,互有损伤,各自的护卫带着自家皇子跑回到了宫中,根本不知对方也是要出城躲灾。” 楚擎先是瞠目结舌,紧接着笑的更大声了。 “至于六皇子,自幼身体欠安,得知了两位皇弟在城外大打出手,一问之下才知是误会一场,就将两位皇子请到自己的王府中从中说和,可谁知两位皇子当场又吵了起来,大打出手,二人扭打在地上,六皇子想要拉开二人,也不知是谁推倒了他,六皇子的脑袋无意中撞在了桌角上,自此陷入昏迷,太上皇得知后,险些没将两位皇子打断了腿,最后,喏,四皇子就得了帝位了。” “哈哈哈哈哈。” 楚擎已经笑的和什么似的了,整个人都滑到了凳子下面,笑的前仰后合。 这一刻,楚擎终于明白陶若琳为什么管第二次八龙夺嫡叫做面红耳赤争死缠烂打皇位了,这都是婉转的说了,还尼玛八龙夺嫡,幼儿园小朋友抢小红花都比这个激烈。 第272章 陶家大小姐 楚擎笑了足足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还没说老三和老四的事呢,八龙夺嫡,六个都是丢人的玩意,就老三和老四还在干正事,陶若琳可还没讲这俩人呢。 “吴王和天子呢,他俩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也懒得兜圈子了,老三和老四争夺皇位,事关国朝兴衰天下大势,陶若琳在这个期间,到底…和没和别人行过房? “吴王很笨的,险些被别人利用啦。”陶若琳支着下巴,笑吟吟的说道:“然后我就去告诉他,我说你被别人算计啦,于伏虎和吴世奎想要坐山观虎斗,才没有对你忠心不二呢。” “你怎么知道于伏虎和吴世奎想要坐山观虎斗。” “于伏虎之子告诉我的呀。”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 “他见人家容貌绝色无双,看上人家了呀,他说将来要让我当王妃,我就问他喽,我怎么当上王妃呢,他说吴世奎夺了帝位后,封他爹爹当王爷,他爹爹死掉后,他继承王爷头衔,我就是王妃啦。”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是个傻比吧?” “我说男人的话不可信,你要写在纸上,算作我们的定情信物,将来你不认账,我就拿出信物骂你,然后他就写啦。” 楚擎点了点头:“这就是傻比。” “写过后,我交给了四皇子,四皇子看过后,我们都觉着于家不是好东西,最后一拍即合,就要一起除掉于家了。” “那个等一下,你慢点说,是一拍即合,还是一啪即合。” “一拍即合呀。” “那就好。”楚擎微微松了口气:“之后呢?” “之后就就没了呀,就是如此。” “这就完事啦?” “那你以为呢。” 楚擎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小于看上了陶若琳,说以后他爹要当王爷,娶了陶若琳,让陶若琳做王妃,还特么写纸上了,然后陶若琳拿给四皇子看,俩人一合计,得,干掉于家吧,然后…就给于家干掉了? 这小于的谜之操作,真是令人智熄啊。 福三听的不是很明白,插口说道:“于伏虎是东海舟师统帅,会轻易就范?” “为何不会,我让碧华抓了他儿子当人质,四皇子告诉于伏虎,若是不卸了差事,就将她儿子写的书信昭告天下让他身败名裂,并且给他儿子扔到海里喂鱼,之后于伏虎就就范了,以出家为僧的名义,带着他儿子隐姓埋名在柳州鹏城街市口孙府化名孙德当个富家翁。” “地址化名都知道,这叫隐姓埋名?” “是呀,除了我,别人不知晓的,哦对,你们现在也知道啦。” 楚擎:“…” 福三目光有些复杂:“那吴家呢,吴世奎可是宰辅。” “还宰辅呢,吴家最是不堪。” 陶若琳俏面有些发红,微微说道:“吴世奎的长子,其实是他的大夫人与堂弟所生,而吴世奎之孙,则与他的姐姐有…总之这吴家最是不堪入目了,我打探出来后,命人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吴世奎,吴世奎气疯了,便命家将纵马撞死了自己的孙子。” 楚擎目瞪口呆:“这老头可真狠,然后就疯了?” “没有呀,我又命人告诉吴世奎,之前说错了,他孙子与他孙女从未发生过任何难以启齿之事,他杀错人啦。” 楚擎:“…” 福三结结巴巴的问道:“他误以为真的杀…杀错人了,就真的疯了?” “也没疯,我又将消息透露给了他的长子。” “别说别说,让我猜猜。”福三顿时化为名侦探汉尼拔:“吴世奎长子要给他儿子报仇雪恨,要杀他亲爹,没杀成,反被他爹杀掉了,然后吴世奎就疯了,是也不是。” 陶若琳微微一笑:“不是啊,吴世奎的长子知晓其父妄想夺帝位,所以选择隐忍,是我命人告知吴世奎他的儿子要刺杀他,吴世奎先下手为强,又杀了他的长子,然后…我再再再命人告知吴世奎,骗他的,他的长子未有任何动作,他又又杀错人啦。” 福三:“…” 楚擎面色呆滞,咧着嘴,除了震惊就是震惊。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陶若琳还以为楚擎误会了自己,没好气的说道:“吴家没好人的,长子是怀城知州,因出城时百姓拥堵,挥舞着鞭子抽瞎了一个幼童的双眼,还让马车撞死了一个老妪后从身上碾压过去,其孙更是自幼好色,在城外有一处私密的宅邸,一共十三房姬妾,皆是抢夺的民女,原本有二十一人的,因试图逃跑,都被活活打死了,至于吴世奎,下梁歪正是因上梁不正,作为吴家家主,外朝人人称赞,夸为贤相,殊不知为人心狠手辣,政见不合者,便会编织罪名,不知多少清官与好官命丧他手,都是被编织了诛杀九族的大罪,死在他手里的冤魂,不下百人。”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觉得陶若琳这么做对或不对,他就是觉得这吴家也太der了吧,那吴世奎,得是多老实个人,谁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信完后,专挑儿子和孙子下手? 实际上并非如此,陶若琳说的风轻云淡,事实上哪能这么容易。 当初陶若琳是收买了吴家一名庶子,利用这名庶子的野心来挑拨离间,为了取信于吴世奎,没少和黄老四打配合,用黄老四和其他皇子的情报交给这名庶子再“汇报”给吴世奎。 吴世奎对其信任有加,加上陶若琳和黄老四暗中谋划顾布迷阵,最后给老吴头玩的不要不要的,直接玩疯了。 “吴世奎此人利欲熏心,所图甚大,想要登基为帝,内有党羽遍布朝堂,外有东海舟师听其号令,八个皇子面红耳赤撒泼打…八个皇子八龙夺嫡时,他便坐山观虎斗,楚公子,你可知当年吴世奎是如何盘算的么?” “八龙夺嫡自相残杀,他渔翁得利。” “是如此,不过他也想好了退路,那便是在京中不得势,就退到东海三道画地为王。” 楚擎瞳孔一缩:“事不可为就去东海登基称帝,割裂昌朝国土?” “不错,而吴王亦是如此,在京中收买大臣将领夺皇位,若是夺不到,便回到涠江以南,登基为皇。”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就是说,最坏最坏的结果,就是昌朝被分割成了三个国家,东海三道,吴世奎称帝,涠江以南,吴王称帝?” “不错。”陶若琳的笑容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若不除掉于、吴二家,昌朝一分为三,中州大乱。” “那吴王最后怎么没去涠江称皇呢?” “我找了呀,我说大笨蛋吴王,你的两个手下耍你的,你还不知道吧,笨死了,你要是敢回涠江称帝,我便将你们的信件和他们的信件公之于众,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笨蛋,笨蛋当天子,人家会服你才怪。” 楚擎咧着大嘴:“他没当场弄死你?” “气坏了,要杀我,然后被碧华一脚踹倒在地上,我们两个放了把火就跑啦。” 楚擎:“…” “我厉害吧。” “牛逼!”楚擎面色复杂的问道:“你为什么会选四皇子?” “矮子里面拔将…额,四皇子文韬武略乃是一代明君,自然要协助于他了。” 楚擎没敢接口。 他听出来了,八个皇子都不咋地,挑老四,那是因为老四可能是唯一可能正常点的玩意了,反正比其他七个强,但是应该强的有限,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想到了昨日在城南之事,楚擎正色道:“所以你才说出那番话,天子当年对你说,昌家人,定会善待天下子民,天子会如此,他的子孙亦会如此。” “是啊,天子是承诺过我,他说,他一定会善待天下人的。” 陶若琳将玉镯套回到秀臂上,展颜一笑:“太上皇登基时,天下大乱,陶家也曾背井离乡过,我与爹爹走散了,和妹子成了流民,足足月余,郴州、广南、幽州,一路乞讨,流民看出了我非是寻常人家,对我和妹子以及碧华三人百般照顾,在山上摘了果子,都是擦干净才给我吃的,我和四皇子说,他要是登基了,要善待百姓,要是流民越来越多,他便是食言而肥,他食言而肥,我一定去帮别人,帮别人夺了他的帝位。” 楚擎和福三二人,双双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丫头,居然能活到今天! 第273章 京兆府 楚擎觉得昌朝真的是没救了,竟然要靠一个女人天天串闲话来挽大厦之将倾? 还有这八龙夺嫡,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就觉得挺可乐的,现在知道全部实情了,作为一个昌朝人,他都觉得有点丢人了,这什么玩意啊,尸山血海呢,宫斗呢,激情澎湃呢,什么也没有,有的是巧合,是怂包,是误打误撞,极为戏剧化。 原本哈哈傻乐的楚擎突然注意到了同样笑着的陶若琳,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苦涩,不明显的苦涩。 楚擎止住了笑意。 人们总是对所有事都有着一个固有的印象,所有的天子,都是威严的,皇权争斗,都是血腥的,官员夺权,都是残酷的,等等等等。 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不是,至少不全部是这样。 多数人,对皇室争斗的认知都是通过影视作品。 影视作品就是这么描述的,真要是去拍哪个皇子拎着板砖去哪个王府骂娘去,也没收视率啊,观众去物业门口看好不好,还是立体3d的。 历朝历代的皇子,皇室成员们,真的如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么冷血残酷吗? 楚擎无法下断言,他只知道,某些特殊的工作,或许会改变大部分人,但是绝对不可能改变所有人。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当一个喜欢笑的人,讲述一件残酷的事情时,总会风轻云淡,总会轻描淡写,总会笑着说,笑着隐藏着心酸和眼泪。 楚擎不想继续追问下去了,因为他知道,陶若琳这样女人,永远都会笑嘻嘻的,笑嘻嘻的,怎么会讲出令人心酸的故事。 昌老二来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的。 天子金口玉言,说不让他上午来他就不能上午来,只能中午来。 一听说要去吓唬京兆府府尹,昌贤有些犹豫。 可一听说城内米粮涨价而京兆府不去平价,昌贤来劲了。 他现在就对流民的事上心,只要能帮助流民,别说吓唬京兆府府尹,就是带着禁卫过去给京兆府拆了他都敢干。 因为昨夜,他见了太子,将流民的事说了一遍,三观极正的太子发话了,流民也是民,是民就是昌朝的百姓,现在是他爹黄老四的子民,将来是他昌喻的子民,谁欺负他未来的子民,就是欺负他昌喻,老二,上,给大哥我搞他们! 带着童归等禁卫,一行人直奔京兆府。 到了门口,福三吆五喝六的叫了一声,京兆府府尹马睿来到门口迎接。 弯腰施礼,马睿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嘴里却暗暗发苦,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昌贤旁边似笑非笑的楚擎。 风水轮流转,半个月前,楚擎身陷京兆府大牢,不过他也没吃亏,差点给京兆府大牢点了,反倒是府尹马睿担惊受怕了一日,回到府中还被陈言拿刀架脖子上威胁了一通。 之后马睿还暗自寻思来着,那蒙面人究竟是谁,狗胆也太大了,直到昨天他明白了,那可不是狗胆包天吗,自己给千骑营副统领关了,就来一个蒙面人,那都来少了。 从品级上来讲,京兆府府尹是不需要怕千骑营副统领的,可这是理论,实际上,朝臣哪有不怕千骑营的,毕竟这群家伙无孔不入,就是靠偷听和打小报告活着的,鬼知道了解多少大臣们见不得光的事。 “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马睿直起腰,脸上陪着笑,暗暗猜测着千骑营副统领和二皇子跑他京兆府来干什么。 昌贤背着手,不吭声,楚擎开口了,笑呵呵的:“亲爱的马睿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马睿讪笑着:“多日不见,楚统领风采依旧,难怪处变不惊翻手云雨,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得罪,多有得罪,那日之后,本官还想着去楚府之中登门请罪,奈何忙碌,每日太过忙碌啊。” 站在楚擎身后的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大人自然是忙碌的,要忙着平京中米价。” “平米价?”马睿闻言一愣。 “不错。”昌贤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爽:“往日一斗米不过五文钱,如今却攀升至七文不止,京兆府这差事是如何做的。” “殿下,此事非是京兆府的责任,米面铺子与仓房,都是商贾之事…”马睿微微看了眼楚擎:“即便是平价,也应户部出面才是。” “推责任是吧。”楚擎斜着眼睛说道:“拿几十年前的老黄历说事呢,特殊时期,户部是对有些民生必需品定价是不错,但是管理京中商铺是归京兆府管的吧。” 来的路上,楚擎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了解过后,楚擎只能给大昌朝三十二个赞了,就这些律法、税法、管理商贾之类的相关规定,就四个字,一团乱麻,稀里糊涂,处处漏洞,啥也不是。 最早的时候,朝廷是不干涉民间商贾商品买卖定价的,可这群商贾总是发国难财,天灾人祸的时候坐地起价,尤其是民生相关的必需品。 朝廷一看这也不行啊,估计也是一拍脑子想出了个办法,户部定价,什么商品卖多少钱,高了就是触犯昌律。 看样子是遏制了商贾的恶性,可实际上户部官员哪里懂什么市场需求和饱和度这种事,你可以要求人家卖多少钱,但是你要求不了人家干不干这个行业。 结果显而易见,商贾一看干这个不挣钱,那就换一个,然后就导致市场缺失了,没人去做,就好比木料,定价很低,没赚头,商贾不干这买卖了,也就导致木料有价无市,反而滋生了很多“走私”行业,类似于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 搞到后来,朝廷一看这主意出的是稀碎,慢慢管的也就宽松了,户部也懒得插手这种事,但是遇到特殊时期,就比如大量流民聚集时,也会象征性的控制一下粮商出粮价格。 上有政策下有政策,你户部不是不让我们商贾坐地起价吗,没问题,我们不卖了,就屯着,爱咋咋地,就因为这事,户部天天挨喷,到后来索性也就不管了。 陶若琳之所以说来找京兆府尹,其实和昌律无关,而是和实际情况有关。 按照管理权限来讲,京兆府对京中的商贾和商队是有管辖权的,在哪开铺子,在哪卖,卖的是什么,都需要来京兆府报备,京兆府核查之后盖了印章,商贾才能进行买卖交易,如果京兆府不让你干,你连根毛都卖不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你正卖着呢,但是京兆府不想让你卖了,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直接滚犊子。 事实上是这样,看似不讲理,可士农工商,大家都瞧不起商贾,商贾没人权。 不过这还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能做商贾的,背后都有靠山,大多是世家门阀的旁支,所以京兆府从来没为难过京中的商贾,因为怕得罪人。 今天楚擎一行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马睿得罪人的。 第274章 平价,平心 连衙署都不进,可谓是丝毫面子都不给马睿。 昌贤冷着小脸,和谁欠他几个玩具似的。 楚擎直视马睿,笑的很玩味。 “此事,此事本官做不了主啊。” 得知了对方来意的马睿头大如斗:“京兆府是管着京中铺面不假,可这粮米定价一事,非是本官职责之内。” 楚擎耸了耸肩:“不降价,那就全封了。” “啊?” 马睿吓了一跳,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疯子:“楚统领是说玩笑话?” “你猜。”楚擎收起了笑容,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是和你玩笑话的样子吗。” 楚擎又指了指昌贤:“你再看琅琊王,像是没事闲的蛋疼跑来找你开玩笑的样子吗?” 马睿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 京中米粮铺子少说也有二十余家,哪个身后都有靠山,不是朝堂大臣就是世家门阀,这要是强行封了,他这京兆府府尹也是干到头了。 苦笑了一声,马睿没有看向昌贤,而是看向了楚擎,脸上那种无奈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郑重。 “敢问,楚统领平米价,是为流民?” “不错。” “可流民哪里来的钱财购买米粮。” “我出。” 马睿也是消息灵通之辈,顿时联想起昨日楚擎在泰安坊挨家挨户“抢钱”同时附赠修房子的这件事。 “倘若以关张为由要挟那些商铺,他们依旧不降价,又该如何。” “那便让他们…永远不要开张了。” 马睿倒吸了一口凉气:“楚统领可知那些商贾背后都是何人,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这么做,这京中,怕不是又要再起风雨。” 楚擎面色平静,没有开口。 犹豫,他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 如果他还是那个小小的署丞,是工部左侍郎之子,哪里来的风雨,一群大佬随意一句话就可以将他打入万丈深渊。 可现在,他是千骑营副统领,是朝臣忌惮的千骑营的副统领,代表的是宫中,是天子,正是因为如此,一旦使用近乎暴力的手段去处理这件事,各方势力势必也会进行反击,马睿所说的“风雨”,并不是危言耸听。 见到了楚擎脸上的犹豫之色,马睿的口气带着几分复杂:“楚统领,我马睿马志灵,为官,也有二十余载了,本官敬佩你,敬佩你的德行,敬佩你为流民甘愿与朝臣和世家为敌,可许多事,非是一腔血勇后便能功成身退,往日,米粮不过五文,如今,七八文,不假,便是购得百石,千石,万石,又能多花费多少,只是因这万贯钱财,楚统领便要和不知多少世家门阀为敌,如此做,值么?” 楚擎依旧沉默了,脸上的犹豫之色,更浓。 是啊,马睿说的不错,为了少花钱,在本来就和李家不死不休的争斗前提下,继续交恶得罪大臣和世家门阀,真的值得么,钱没了,可以再赚,可命丢了呢? 叹了口气,楚擎拱了拱手,没说话,却也表达了态度,他受教了。 马睿说的这一番话,他听进去了,不是明哲保身,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一个很简单,很好选择的选择题。 就连昌贤,也是退却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就为了区区几千贯钱,成为了众矢之的,不值得。 “楚大人。” 白皙的手臂扯了扯楚擎的袖子,楚擎转过头,看向面容平静的陶若琳。 “楚大人,你想要一个理由吗?” “理由?”楚擎面带困惑:“什么理由。” “一个让你凭着一腔血勇难以功成身退却依旧执意如此的理由,要听么?” 楚擎皱着眉头,不是很懂。 “你若想听,我便给你一个理由,听过之后,无论做与不做,我都不会看不起你的,要听吗。” 楚擎还是不懂,却点了点头:“你说就是。” “我们,平的不是粮价,而是心,流民与百姓的心,朝臣与世家门阀的心。”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向往:“当有一天,更多的流民聚集在城南时,他们会知道,米价,不会涨,因为他们知道,京中,有一个叫做楚擎的大人,惩治了恶人,惩治了商贾,这些恶人,这些商贾,不敢坐地起价,当有一天,更多的流民聚集在城南时,商贾与世家门阀,不会坐地起价,因为他们知道,京中,有一位千骑营副统领,这位叫做楚擎的副统领,会惩治他们,惩治不给流民米粮的任何人,我们平的,不是今日的米家,而是心,今日流民的心,明日流民的心,未来,流民的心,这便是理由。” 话音落下,楚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释然的笑容。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陶若琳吐了吐舌头,笑吟吟的说道:“你若转身离开,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你若去做,这一次,我陪着你,不会像上次那般坑害你了,我,陶若琳,太子少师府邸陶府大小姐,与你楚擎,一起平价,平心。” 昌贤激动的小脸通红:“还有我,还有本王,大昌朝二皇子琅琊王昌贤,本王,也要平价,平心!” 童归后退一步,一甩刀鞘,单膝跪地:“琅琊王,殿下,贤!” 二十余名禁卫齐齐单膝跪地:“琅琊王,殿下,贤!” “马大人。”楚擎转过了身,望着苦笑连连的马睿,轻声道:“大人刚刚说,若是平价,便会掀起京中风雨,不错,是风雨,狂风暴雨。” “是啊,楚统领,当真考虑清楚了?” “马大人说的不对。”楚擎拽下了腰间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望着上面的长箭刻绘,缓缓说道:“非是我楚擎要掀起京中风雨,而是,我楚擎,便是这京中的狂风暴雨!” “好!”马睿后退一步,正了正衣衫,弯腰施礼。 “人来,取京中米粮商铺名册,交由楚大人,人来,取纸笔,本官,即刻书写奏折,上书天子,奏,京中不法商贾,人来,书写文书,京兆府委千骑营,彻查不法粮商!” 楚擎弯腰回礼:“谢大人。” 陶若琳望着楚擎的背影,神采奕奕。 第275章 米与面 众人离开了京兆府,福三怀揣着商贾名册。 楚擎则是望着窗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关于他无法忍受的事。 他无法忍受的,不是这个世道,这个该死的世道,而是他自己,无法忍受自己,无法忍受自己的软弱,无法忍受自己的委曲求全,这些,才是他无法忍受的。 平心,平流民的心,平商贾的心,又何尝不是平复了他那颗总是躁动不安狂跳不止的心。 他愿意去做对的事,可以去做对的事,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对的事,正如他老爹楚文盛那般,宁愿得罪天子,也要拿出钱财救济灾民。 收回了目光,楚擎看向陶若琳:“谢谢你。” 陶若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去问楚擎为何道谢,她只知道,楚擎眉宇间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阴霾,在转身离开京兆府时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氏米仓,楚擎等人的第一站。 叫做李氏,又是第一站,自然不是随意挑选的,李氏米仓的背后东家,正是李府,李家二少爷李林名下。 二十余名禁卫快步跟在马车后面,到了坐落于南市的李家铺面后,童归走上前打开了车门,楚擎第一个走了下来,昌贤、陶若琳、福三依次而下。 铺面开在南市,肯定不是卖给百姓的,而是大量卖给其他商贾,其他商贾再转手卖到北市或者是下县,中间商赚了一些差价,分销商再去卖给真正有需要的人,比如流民,以及想要救济流民的人,分销商抬价,中间商抬价,源头,正是抬价的米商。 一行人浩浩荡荡,已是惊到了铺面的掌柜,第一时间跑了出来,见到禁卫装束后,跪在门外。 禁卫几乎是不离开皇宫区域的,一旦离开也不会佩刀戴甲,除非是护卫皇室成员出宫。 对皇子行礼也是有说道的,地方官员分品级,品级低的跪,双膝跪地,品级高的行礼,武将则是单膝跪地,品级高的也分场合,不过百姓肯定是要下跪的,无论什么场合什么地点,都要跪。 楚擎接过福三递过来的商贾名册,微微扫了一眼,居高临下的望着掌柜的:“你叫胡广才?” “是是,回大人的话,小人便是胡广才。” 伙计们也出来了,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十来个,一看这架势也是吓坏了,老老实实的跪在了胡广才身后。 胡广才大腹便便,四十岁上下,五官平凡,样貌平平无奇,是真的平平无奇,不是丁鹏那种平平无奇。 “我叫楚擎,人称恶势力修改液,户部署丞只是我的爱好,我的真实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最近家里饭量比较大,我想买点粮,行么。” 胡广才抬起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千…千骑营?” “不错,有问题吗?” “买…买粮?” “是。” “小…小人做不了主。”胡广才汗珠子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小人只是…只是个商铺掌柜的,做不了主哇。” 能在南市做生意的,还管着这么大粮仓,不是傻子,即便不知道自家二少爷和楚擎都快把脑浆子打出来了,可一听这话,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对劲,千骑营副统领带着皇子和一群禁卫来买粮,这不是扯淡呢吗。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胡广才的脸上。 楚擎这一个大耳帖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胡广才抽倒在地。 其实楚擎有很多恶趣味,但是绝对不包括刁难一个“普通”的掌柜的。 这一巴掌,可谓是含恨一击。 根据千骑营的调查,京中第一个抬高米粮价格的就是这家李氏米仓。 李家早就在流民来到京中之前就提前得到了风声,私下大量收购米面囤积,等流民聚集到城南后开始高价放粮,卖给救灾的户部,卖给城中一些想要救济流民的人们,卖给真正需要粮食的人。 一把将胡广才拽了起来,指着漆红的招牌,楚擎冷笑道:“死胖子,来,告诉本官,那四个字,是什么!” 捂着脸的胡广才早已是吓的瑟瑟发抖:“李…李氏米仓。” “那你再告诉告诉我,你是谁。” “李氏米…李氏米仓的掌柜。” 楚擎一把甩开了胡广才,眯起了眼睛:“这里是卖米的,你是掌柜,我来买米,你告诉我,你做不了主,那我去找谁,不找掌柜的,老子去找种地的百姓?” 最近找茬已经找出经验的昌贤一挺胸脯:“你胆敢戏耍本王!” 童归狞笑一声,摁住了刀柄。 “没了,没了没了。”胡广才跪倒在地连连祈饶;“小人不敢,不敢呐,仓中没粮,没粮了啊,小人不敢戏耍殿下。” 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 福三点头会意,抽出了腰后的短刀,冲着胡广才的心口就要捅进去。 楚擎吓了一跳:“卧槽,你等下,你干嘛。” “少爷您不是要弄死这狗日的么。” “我特么让你去后面看看,能不能找出米来。” “您早说嘛。” 福三将短刀别了回去,满脸不情愿的进入了铺面里。 楚擎一脸后怕,以后还是别玩什么眼色或者手势了,福三本来脾气就不好,完了智商还低的令人发指。 蹲下身,楚擎拍了拍胡广才的脸蛋:“找出一粒米,我剁你一根手指。” 好人,谁会跟着李家混。 或者换一句话说,心地良善之辈,李家会提拔他当一个铺面的掌柜吗? 要知道单单是这段时日几波流民来来往往,光是李家的米粮铺面就赚了何止万贯钱财,和“李”字沾边的事,或人,就没一个好的。 福三跑出来了,面色阴沉,楚擎微微一愣:“没找到米?” 福三摇了摇头。 楚擎满面失望:“一粒米都没有?” “没有。”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看向胡广才:“米呢?” “早就发卖了,没有,真的没有啊,大人,小的哪敢胡说。” 满面不甘的楚擎一挥手:“走,下一家!” 众人都是无奈至极,气势汹汹的来,结果毛都没弄到一根。 快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叫李氏米仓,结果一粒米都没有,靠。” 福三跟着骂道:“谁说不是,一袋米都没有,光堆放了数百袋面粮。” “什么玩意?”楚擎一脸懵逼的回过头:“没米,有面?” “是啊,都在库仓里堆着呢?” “你不是说一粒米都没有吗?” “是没有啊,只有面粉。” 楚擎:“…” 福三很无辜,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没有米,只有面粉。” 楚擎气极,一挥手:“给我揍!” 童归等禁卫二话不说,都是气的够呛,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福三。 楚擎连忙叫道:“谁特么让你们打福三了,让你们揍那掌柜的,敢耍我…还有二皇子,打他!” 禁卫们还是二话不说,回头冲了出去,围着胡广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昌贤呲牙咧嘴的叫道:“给本王往死里打!” 胡广才顿时被淹没在了大脚丫子中,捂着脸还搁那求饶呢。 “是没米,是没米呀,别打啦,小人真的没米…” 陶若琳站在气呼呼的楚擎背后,笑颜如花:“倘若楚公子不满这个世道,那么,便来重新制定这个世道的规则,我帮你。” 楚擎转过头,凝望着陶若琳,许久,许久。 第276章 强买 楚擎带人离开的时候,李氏米仓库房内囤积的面粉都被搬空了,留下了一地狼藉,以及满脸鲜血鼻青脸肿的掌柜的。 福三去北市雇了不少人拉着车,童归亲自和五个禁卫押送这些面粉前往城南。 楚擎没付钱,打的欠条,上书,今赊李家米仓面粉二百一十五袋,赊‘面’人,千骑营副统领。 光写官职,没写名儿,陶若琳提醒的。 打了人,赊了账,楚擎还让人通知京兆府将铺面给封了,理由让京兆府自己编。 想要驱散黑暗,首先要融入黑暗。 昌朝就这点好,你和我讲理,我就给你讲法,你要是和我讲法,那我就跟你讲理。 讲法,大不敬之罪,耍人家心地单纯的二皇子,封你铺面怎么了。 讲理,你抬高米价,流民都没米吃了,封你铺面怎么了。 京中大大一共二十余家铺面,一家一家封,一家一家买,一下午的时间根本不够用,最终楚擎决定兵分三路,分头行动。 楚擎带着福三和几个撑场子的禁卫,打着千骑营副统领的名义,去各个铺面找茬,同时买米,然后封店。 昌贤和童归等人,仗着二皇子的身份,同样去各个铺面找茬买米封店。 双方尽量花最少的钱,找最靠谱茬,封最多的店。 至于陶若琳,让碧华回庄子叫上庄户们去城南,到了城南汇合后开始发放粮食救济灾民。 楚擎是个怕麻烦的人,既然要化身狂风暴雨,自己不会先从小欻欻开始弄,直奔城北的一家铺面。 这家铺面不是京中最大的,但基本上可以说是背景最硬的,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因为其东家是南宫府,大昌朝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的南宫。 铺面叫做周记,南宫玺的大夫人姓周,所以这买卖是宰辅夫人名下的,坐落于北市入口处,门脸不大,后面是一处仓房,楚擎到了的时候,路过的百姓远远散开,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普通京卫身穿红色甲胄,只有宫中禁卫才穿黑色,而且京卫的佩刀也只有一把,禁卫则是一长一短两把,长刀在左,短刀在右,每十二一伍,六人持刀,四人持盾,二人持弓,标准的禁卫配置。 楚擎看都没看一眼暗暗猜测自己一行人身份的百姓们,大步而入。 京中二十余家米粮铺子,都有靠山,楚擎既然要做这件事,自然不能有选择性的去针对,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不说一视同仁,至少让天子和京中人知道,他楚擎,的确是要平粮价,为百姓而平粮价。 关于这件事,楚擎已经想好了,他可以接受被世家门阀攻讦,接受被朝臣弹劾,唯独,接受不了天子给他推出去背锅,如果天子责罚他了,他将会带着老爹一起辞官,凑一些钱,跑去距离昌京最远的地方,逍遥一辈子,远离京城,远离朝堂,一个天天说自己是天下人君父的家伙,不在乎自己的子民,这样的老板,没必要跟着了。 铺面不大,放了几个米缸在两侧,一个伙计一个掌柜,年岁也不大,都是二十岁出头,二十一二的模样,伙计穿着布衣擦拭着米缸,掌柜的身材消瘦,国字脸,仰着脑袋靠在木凳上睡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掌柜的明明是个商贾,却穿着一身儒袍,柜台上也放着一本手抄的《尚书》。 见到有人来了,伙计刚要开口,一看楚擎身后跟着的福三和一众禁卫,吓了一跳。 掌柜的也听到了声音,睁开眼睛,拧着眉站起了身。 “这位…大人是?” 掌柜的倒是处变不惊,站起身后迎了上来,施了一礼后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有何贵干。” 见到对付只是施礼而不是下跪,楚擎乐了:“你是读书人?” “学生南宫平,大人是?” “姓南宫?”楚擎似笑非笑,随即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腰牌:“我,千骑营副统领,买粮。” 南宫平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却不像之前碰到的那个胖掌柜似的,吓的屁滚尿流。 “买粮,千骑营买粮?” 楚擎点了点头,随意打量一番:“所有的粮,我都买,现在就要。” “您要买多少?” “全买,有多少要多少。” 南宫平摇了摇头,故作歉意的说道:“这位副统领大人,还望海涵,粮仓无粮。” “不卖呗?” “非是不卖,而是无粮。” “好的。”楚擎冲着福三打了个眼色,随即又连忙补充道:“别捅他啊,让你去库房看看。” 福三觉得有些丢脸,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您打个眼色就行,不用说,小的又不傻。” 楚擎:“…” 南宫平倒是没阻拦福三,而是眉头皱成了川字:“这位大人要强买?” “别这么说。”楚擎靠在了柜台旁,抱着膀子:“你是卖粮的,我是买的,怎么能说强买呢,不过听这话,你这库房里有粮。” “有又如何。” “既然有,就卖我吧,要是不卖,可是不给千骑营面子哦。” 南宫平竟然露出了一丝冷笑:“学生哪敢不卖千骑营,大人说笑了。” “你这人真逗,刚刚还说没粮,现在又说有了。” “只是怕大人买不起。” 楚擎闻言,笑意更浓,果然是南宫家,见到千骑营的人居然丝毫不带怕的。 福三走了回来,满面激动:“少爷,好多粮,好多粮啊,堆了半个库房。” 南宫平回到了柜台,脸上毫无惧色,缓缓吐出了一句话。 “一斗,二十文,千骑营,买的起?”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斗二十文?” “不错,一斗,二十文。” 楚擎满面错愕。 对方的嚣张倒是令他不意外,毕竟是南宫家的人,这家伙又是读书人,还姓南宫,不怕千骑营,甚至不给千骑营的面子,也不是怪事。 可这粮铺,竟然生生将价格提了四倍! 要知道即便是流民最多的时候,京中那些黑心的商贾也不过是翻了一倍到两倍罢了,谁也没敢说提了四倍! “本来吧,想和你讲道理,可你非要挑战极限。” 楚擎冲着身后的禁卫们努了努嘴:“打,砸,抢,上!” 禁卫们就等这句话呢,顿时扑了过去,让南宫平也淹没在了大脚丫子下面。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叫做南宫平的读书人,处变不惊,见到冲上来的护卫,后退一步,蜷缩在柜台里,还知道双手抱头,看那架势,熟练的让人心疼,明显不是第一次被圈踢了。 第277章 打错人 楚擎并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暴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对方都有恃无恐的当着千骑营的面将粮价抬高了四倍,不打一顿都对不起人家如此嚣张的态度。 铺面本来就不大,柜台还是实木的,禁卫没有达成圈踢的成就,倒是给店砸了,随即开始进去搬粮。 南宫平挨了好几脚,脸上全是脚印子,身上也是如此,躺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楚擎抱着膀子走了过来,冷哼了一声:“欠教育。” 南宫平喘匀了气,也不站起来,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楚擎,怒极反笑:“千骑营,好,好,你若不打死我,我今日回到府中定会知会叔父大人!” “叔父?”楚擎蹲下身:“你叔父就是宰辅南宫玺,对吧。” “是,副统领,好个副统领,叔父若不找天子弹劾你一本,我南宫平若不找你千骑营讨个公道,枉为人!” 楚擎都懒得和对方浪费什么口舌,站起身轻轻踹了一脚南宫平的肋骨,后者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快点搬,搬完之后通知京兆府,给这黑店封了!” “你敢!”南宫平目眦欲裂,竟然直接爬了起来,刚起身就被楚擎一脚踹在了小腿上,又跪地上了。 失衡跪倒在地的南宫平和疯狗一般,抓住了楚擎的小腿,张嘴就咬了上去。 楚擎猝不及防,被一口咬在了小腿上,闷哼一声。 福三面色大变,一脚踹了上去,谁知这南宫平却是死活不撒手,也不松口。 这次轮到楚擎疼的龇牙咧嘴了,几个禁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疯狗一般的读书人拉开。 楚擎指着南宫平,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本来想说继续打来着,可转念一想,对方毕竟姓南宫,这事闹大了,自己可以说是受京兆府委托查封抬价的铺子从而救济灾民,可要是出了人命的话,就是另一个性质了。 “给这疯狗绑起来!”楚擎咬牙叫道:“赶紧将粮搬走,雇一些百姓,将粮都拉到城南送到流民那里去。” 禁卫们望着楚擎破破烂烂的裤脚,想笑又不敢,应了声是,各自忙上了。 “慢着!” 南宫平突然面色微变,肿起的眼睛望着楚擎:“你抢粮,是为给流民?” “少在这栽赃啊,什么抢粮,本官是买…是来赊粮的。” 楚擎低着头挽起裤脚,发现小腿上有个大大的牙印,这小子的牙还挺齐。 对方也就是姓南宫,若不然,楚擎今天高低让福三打碎这家伙的满嘴牙。 “你拿粮救济灾民,不怕有人记恨你?” 南宫平被摁在地上,努力的抬着头,望着楚擎。 楚擎坐下继续查看“伤势”,冷笑道:“真要是怕你们南宫家和什么宰辅,本官能站在这里。” 低头看向南宫平,楚擎满面不屑:“还尼玛宰辅,也是个吸食人血的狗东西,回去告诉南宫玺,这话,老子说的!” “你…你真是为了救济灾民!”南宫平面色莫名,带着几分狐疑:“昨日你这千骑营副统领寻了不少朝臣讹诈钱财,也是为了救济灾民?” 楚擎看向福三:“看着没,什么叫读书人,这就是,泼脏水泼的这个遛啊,明明是修房子,非说我讹诈钱财。” 福三傻了吧唧的说道:“昨夜您不是也这么说吗,多讹一些给流民们买粮。” 楚擎:“…” “真是如此!”明明挨了打,南宫平却突然露出了喜色:“窖中,地下窖中还有酱菜,一并带去城南,一并带去。” 楚擎愣住了:“地窖有菜?” “不错,酱菜,存放不少酱菜,还有一些陈米及绿菜,钥匙,钥匙就在柜里。” “不是。”楚擎站起身走了过去,满面不解:“你跟我玩什么把戏呢,演浪子回头呢?” “大人不是要救济灾民吗。” “嗯呢,咋滴。” “那就一并带走,柜中还有二十余贯,统统带走。” 楚擎看向福三:“这家伙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福三满面嫌恶:“讨打的贱骨头,刚刚还说二十文,挨了顿打反倒是老实了。” “非是二十文,卖你等是二十文,卖百姓是三文的。” “什么意思?”楚擎一头雾水:“你卖百姓是三文钱,糊弄福…糊弄傻缺呢?” “是如此。”南宫平努力的仰着脑袋解释道:“大人,真是如此,学生不知你要救济灾民,这才有意隐瞒,我南宫家的粮铺,遇灾情流民时,往日五文钱出粮,便会变成三文,乃至两文,不过只卖百姓,不卖商贾与其他粮铺。” “真的假的。”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连忙对福三说道:“上外面打听打听。” 福三也是懵了,半信半疑的跑了出去。 楚擎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信了五六成,因为对方没忽悠自己的必要。 可要是没忽悠自己的话,人打了,店砸了,还给粮抢了… “他娘的!”楚擎突然站起身,一指南宫平,气呼呼的叫道:“就算你们南宫家行善,那也不能咬人啊,你不咬人,能砸你店吗,以后多注意啊,这事今天就算过去了,本官大人不记小人过。” 南宫平傻眼了。 不是你先砸的店我才咬你的么? 楚擎扭过头,心思复杂,患得患失的。 要是福三确定了对方说的是实话,那情况就很尴尬,所以他又不是太希望南宫家是积德行善。 可实际上,楚擎又很希望百官之首的尚书令宰辅,真的是一位好官,因为他对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已经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了。 片刻后,福三回来了,对楚擎微微摇了摇头。 楚擎叹了口气:“他果然骗我呢。” 冷笑着看向南宫平,楚擎从嘴里蹦出了一句话:“打断这家伙的狗腿!” 福三面色大变:“少爷,不可啊,这是个好人。” “好人?” “是啊,外面百姓都说,这东家心善,白日卖粮,晚上发粮,是好人呐。” “那你刚刚怎么还摇头呢?” “小的是想说,咱们打错人了。” 楚擎:“…” 第278章 不善宰辅的善 楚擎亲自给南宫平扶了起来,满面歉意。 南宫平身上全是大脚印子,起来后根本没搭理楚擎,跑到后面,指挥着一群老脸发红的禁卫们去地窖里抬酱菜坛子。 楚擎问了一下福三,了解情况后,脸上难得流露出了羞愧的神情。 根据福三所说,这周氏米铺可谓是有口皆碑,北市的百姓都知道这家铺子。 如果百姓知道这周氏铺子是当朝宰辅家里开的,说不定还有买名声装好人的嫌疑,可实际上并非如此,百姓根本不知道这家铺子和宰辅有关系,只有京兆府和一些朝堂上的大人们知道。 周氏铺子也的确如南宫平所说,不卖“同行”,再一个“同行”们知道东家是谁也不敢买,铺子开在北市,也只卖北市的百姓。 要知道流民来了这么多,持续了这么久,也间接影响到了京中的百姓,一个是导致米价上涨,一个是导致劳动力增长,也从而让北市百姓的工钱下降了不少。 早在流民刚聚集的时候,南宫平也带着店里的伙计去城南给流民们熬上一些粥水,只是这并不是长久之道,杯水车薪,所以每日要做的事就是在店铺里待着,米价没涨过,反而降过,但是有规矩,一个百姓只能买三斗。 常年在北市混,南宫平也不是傻子,对方是不是百姓他一眼能看出来,真要是谁想占个便宜什么的,也会被其他北市百姓给举报甚至打骂,总之,这善事就是默默的做着。 粮和酱菜都搬完了,楚擎望着鼻青脸肿却乐呵呵的南宫平,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南宫家的粮食哪来的? 南宫平给了个答案,楚擎顿时对南宫家,对当朝百官之首南宫玺敬仰的如同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南宫家和李家差不多,比大多数人提前知晓了流民要来京中,所提提前大量收粮,甚至是高价收粮,然后囤积,等到流民聚集后再低价发卖。 楚擎老脸通红,冲着南宫平施了一礼,也没想刚刚那般说颠倒黑白非说对方是先咬他的。 “南宫掌柜的,是本官错怪于你,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就是赔个不是的意思,我还以为京中所有粮铺都在赚黑心钱,所以想着见一个封一个。” “楚大人你竟要…”南宫平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大人莫要自责,大人一心为民,学生佩服,受奢一拜。” 南宫平收起笑容,行了个大礼。 楚擎有些纳闷,奢是谁,对方不是叫南宫平吗。 南宫平明显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一看店里毛都没剩一根,带着伙计跟禁卫走了,非要去城南跟着出一把力气。 楚擎望着残破不堪木桌上的《尚书》,心中对读书人的印象有些改观了,对这位南宫平,也是充满了好奇,姓南宫,肯定是宰辅的亲戚,称南宫玺为叔父,基本上就是南宫家嫡系后辈了,却甘愿在北市铺子里当个商贾掌柜的,而且还行着善事。 回到了马车上,楚擎长了记性,让福三回千骑营一趟,叫几个探马跟着。 其实这事挺失误的,楚擎根本没想到京中竟然会有周氏这样的粮铺,所以只是拿着名册找茬,想着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是带着千骑营的人马,也不会闹出这么大个误会了。 到了第三家粮铺,楚擎没敢轻举妄动,直到江月生亲自来了后,确定第三家粮铺的确是抬高粮价后,这才进去找茬。 没什么新意,进去说买粮,对方一听说是千骑营副统领,还说什么代他家老爷结个善缘,不要钱,统统拿走就行。 楚擎一听这话,还挺开心,见到对方这么识趣,也就没砸没封,结果福三到了后面仓库一看才见到,就特么五袋大米,还是陈米。 这给楚擎气的,抓着掌柜的脖领子就问道,他千骑营副统领的善缘,就值五袋陈米,连一贯钱都不到? 掌柜的吓的够呛,最后被楚擎“引导”了一番后,开窍了,写了个“欠条”,王氏米铺欠千骑营米面三千斗。 回到了马车上,楚擎带着大家去第四家,同时也问了一下关于周氏粮铺的事。 江月生一听双方闹了个误会,哭笑不得,缓缓将千骑营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还是那句话,朝堂无圣人,哪怕是宰辅,同样如此。 南宫家是岭北世家,传承三百余年,不过算不上是国朝顶级那种世家门阀,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南宫玺是鸿胪寺寺卿,那时候就坚定的跟着太上皇混。 太上皇登基后,南宫玺成了吏部尚书,到了第二次八龙夺嫡,一眼就相中了四皇子,也就是当今天子,然后四皇子登基了,朝堂大清洗,加上上一任宰辅吴世奎疯了,南宫玺一跃成为了当朝宰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南宫玺这个人很复杂,先说当官方面,当鸿胪寺寺卿期间,出了名的强硬派,曾放言过一句话,昌朝男儿目光所至,皆是昌地,昌朝军卒行至之处,皆是昌土。 大致意思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什么北侧凉戎、东侧东海另一头的瀛岛、南侧番蛮,要么俯首称臣,要么打到灭国,对别国来使也是极为强硬,一点都不像是个讲究中庸之道的读书人。 成为吏部尚书后,也不负责邻国的事了,太上皇假借他手铲除异己的同时,南宫玺也在铲除政见不合者。 到了四皇子登基后,朝堂第二次进行大换血,南宫玺依旧如此,他看不顺眼的,看他不顺眼的,全都调任弄出京城或者将其官袍扒下去。 用江月生的话来说,那就是在朝堂之上,南宫玺可谓是心黑手辣,没有像其他大人那般搞什么结党,可所有大臣都怕他。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不应该是什么好官,可实际上,根据千骑营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南宫玺对百姓特别好,对同僚特别差,该贪钱贪钱,但是不是贪国朝的钱,而是贪世家门阀和其他官员的钱,该爱民爱民,和民生有关的政事,都用心去办去交代。 所以总结一句话,南宫玺有钱,钱不干净,有权,权利是通过不正当争斗得来的,权利也滥用过,排除异己,却也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钱财,也奢靡的花销着,光是小妾就有二十多房,却也让家里人以商贾或者其他名义帮助百姓。 “这…”楚擎哭笑不得:“这位宰辅大人倒是个奇葩。” 第279章 北市大哥 千骑营对南宫玺倒是很了解,至于南宫平,同样如此。 原本南宫平虽然姓南宫,可实际上就是个小人物,千骑营原本不会太过注意的,可这小子的名声在北市太好了,也太大了。 别看是个读书人,实际上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 除了救济流民善待百姓外,这小子还特别能平事,就当初在北市的成名一战,连江月生都知道。 北市都是底层百姓居住的地方,鱼龙混杂,乱七八糟的事也多,总有一些无赖下三滥欺辱百姓,包括人牙子,放印子钱的等等,要是百姓被欺辱的狠了,急了,甚至家破人亡了,南宫平就出面了,和大哥似的,身后跟着一群百姓去和人家“谈判”。 之前有个做苦力的汉子,婆娘生产之后身体怎么也恢复不回来,这汉子也是喝假酒了,不知信了谁的邪去拜佛,然后寺庙里的和尚说他心不诚,汉子就问了,怎么才算心诚,和尚说香火钱不够。 汉子傻了吧唧的就去筹措钱财,可还是差了一半,一咬牙去了赌档,寻思赌一把,押大小,赢了就走,去送香火钱,然后…他还真赢了,不止翻了一倍,而是翻了四五倍。 赌博嘛,人性嘛,就那点事,最后没及时收手不说,还欠了赌档两贯钱,利滚利,家里根本还不上。 赌档去收账,逼的这汉子束手无策,婆娘寻死觅活,婆娘她老娘来铺子里赊粮,这事就被南宫平知道了。 南宫平也是个逗逼,去了赌档和人家谈判,说是就还最初的本钱,利息不给。 赌档哪里知道南宫平是南宫家的人,岂会给面子。 要么说南宫平也是个狠人,就蹲在赌档门口,拿笔记录着,看看都是谁来赌钱,然后又花了几天的时间,跟着这些赌客回家,记清楚他们住哪,最后挨个说服这些赌客的亲属,老婆啊,七大姑八大姨啊,亲老娘之类的。 最后,南宫平就带着四十多个老娘们,老娘们拿着菜刀擀面杖,就聚集在赌档门口,但凡见到自家男人或者自家亲戚来赌钱,一群老娘们上去就是一顿打,就那几天里,赌档都没开张,哪怕是光棍孤家寡人都不敢进去,因为南宫平和那群老娘们都杀疯了。 赌档的人一看这也不成啊,给南宫平这顿打,南宫平非但不还手,还不让那群老娘们还手,齐齐躺了好几排,就躺在赌档外面。 那场面,江月生虽然没看到,提起来的时候都满脸恐惧。 四十多个老娘们,往人家赌档门口一躺,又是打滚又是锤地的,光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京兆府得了信后,去了差役,甚至惊动了千骑营。 最后赌档认怂了,一分钱没敢要,还赔了南宫平不少钱,十多贯吧。 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第二天,南宫平又去了,这一次,没带老娘们,带着一群汉子,都是北市的百姓,进去也不赌,就占着桌子,见到有来赌客了就骂,给人家生意差点搅合黄了。 赌档的人气坏了,动手了,这一次,南宫平猛的一塌糊涂,抄起棍棒就撂倒了好几人,带来的百姓们也跟着动手了,差点没给赌档拆了,然后南宫平带着一群百姓去京兆府自首去了,但是人家占着理,说赌档的人先动手的,最多赔钱,然后伸手入袖,将之前赌档给他的十多贯钱拿出来了,说是汤药费。 经此一役后,南宫平就在北市成了大哥级的人物,百姓有个什么事,都去找他。 除此之外,南宫平读书也厉害,南宫家一直想要重点培养,结果这小子不愿意当京官,非要去南侧,也就是全是番蛮的深山老林里当什么小县令,南宫家不舍得放了他这个人才,却又拗不过,就一直这么留在京城负责南宫家的粮铺了。 楚擎满面钦佩之色:“要不说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啊,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江月生要是苦笑连连:“这人,真是令人琢磨不透,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京中读书人,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入朝为官入殿为臣,南宫平倒是特立独行,不做这京官,要做官,便做边疆的县令。” 江月生微微看了眼楚擎。 这也就是楚擎带着禁卫去的,要是带着差役或是武卒去给人家商铺砸了,北市的百姓都能和他们动手。 江月生提起了一件趣事:“楚大人可知千骑营也曾对一些读书人加以招揽,年初时,陈统领便命末将去接近这南宫平,试图招揽。” “人家连当朝宰辅举荐的京官都不当,更别提当个狗腿子了。” 江月生:“…”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江月生见了南宫平后将来意隐晦的一说,南宫平就说了一句话,他要是入了千骑营,能被活活气死,不去不去,狗才去。 江月生当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回去告诉了陈言,陈言苦笑连连,说这南宫平倒是个疾恶如仇的性情之人。 之后江月生才想通,是啊,千骑营见遍了那些伪君子的丑陋面貌,却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能“看着”,不可有任何轻举妄动,南宫平要是疾恶如仇之人,听着、看着,却不能动,可不就是会被活活气死吗。 这一下午,楚擎“查抄”了十三家粮铺,不过京中粮铺半数,昌贤那边进展比较慢,查了十一家,全京城规模比较大的粮铺被扫荡一空,二人汇合后,昌贤小脸红彤彤的,很是激动,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米,应该是够了。 可只有米,却不够。 米,只是能让流民活着,不饿死。 可除了饿死,还会被冻死,被欺辱至死,被逼死。 楚擎没有去城南,他需要一个人单独的思考,在一个安静的空间里,绞尽脑汁的去想一个办法,让流民,继续活着,至少,也要活着。 趴在书案面前,楚擎写写画画着,却不知自己一语成谶,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过了这一日,当真成了这京城的狂风暴雨。 第280章 朝堂之上 议政殿,文武百官依次而入。 黄老四身穿龙袍,头戴玉冠,端坐龙椅之上。 历朝天子开朝都是百官先入殿,然后低头行礼,天子再和个大爷似的慢慢悠悠入殿坐到龙椅上,不管上朝是什么时辰,没有天子等臣子这说道,礼法不合。 不过黄老四本来就不是守规矩的人,有的时候来的早了,直接先来议政殿坐着,批复批复奏折,等着臣子入殿开朝。 大太监近侍孙安水了点字数后才掐着嗓子喊了声“开朝”。 先是六部,吏、户、礼、兵、刑、工开口,尚书不吭声,右侍郎依次出班发言。 吏部左侍郎李文礼率先出班,形势一片大好,朝堂上的官员很nice,百姓称赞,道德无瑕,尤其是去年科举名列前茅的学子们已经入六部九寺观政,虽然是端茶跑腿拍马屁,可在这个阶段中不断累积经验融入工作大家其乐融融,一个字,好,两个字,忒好,三个字,真特么好! 户部左侍郎一直没回京,代表发言的是右侍郎邱万山,老邱张嘴就是套话,在英明神武的黄老四带领下,户部官员撸起袖子加油干,厘清了全国赋税,比去年足足少了三成,天子您先别生气,按道理,是应该比去年少四成的,咱换个角度考虑问题,那不就是不用上火了吗,天子您棒棒哒,啾咪,当然,天子您要是抽空给某个吏部左侍郎弄死,明年赋税可能就转亏为盈了。 吏部左侍郎李文礼又出班了,天子,这b养的说的就是我,搁那指桑骂槐呢,这一天天没完没了了,您得给臣一个公道… 话没说完,老邱又出班了,你长的和公道似的,国贼,蛀虫,臭不要脸,老扒灰,日嫩娘,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也是没说完,礼部左侍郎周有为出来了,你俩先别吵了,六部奏事还没奏明白呢,让我们先说完,ok不ok。 邱万山退回班中,o特么k。 懒得陪着邱万山一起丢人的李文礼也o了声k。 礼部左侍郎周有为清了清嗓子,天子啊,马上又要科举了,我们礼部又开始忙碌了,但是您放心,我们礼部团结一心,坚持跟四哥走,一条道走到黑,办事靠谱,您就放心吧,然后顺带说一声,邱万山是个王八蛋,天天就知道上朝叫唤,下官觉得李文礼大人是好人,邱万山不是好人。 邱万山出班,大家快来看啊,周有为就是李文礼的狗,小周,快叫两声,汪汪汪。 本来应该出班的兵部左侍郎本身就是将领,兵部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也不吭声,就看热闹。 至于刑部,没轮到他们,也不好插嘴。 工部更别说了,左侍郎楚文盛出京了,右侍郎広海尚出殡了,尚书刘勋没来上朝,在工部研究怎么赈灾,研究快一个月了。 一国之中枢,议政殿,邱万山一挑二,埋汰完了李文礼就埋汰周有为,埋汰完了周有为,接着埋汰李文礼,丝毫不落下风。 黄老四足足看了半炷香的热闹,就和反射弧长错地方似的,一拍书案,都给老子闭嘴,天天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再尼玛吵,朕让孙安给你们仨一人发把刀出去吵去。 双方偃旗息鼓,刑部左侍郎这才出来,逼逼赖赖的死样子,说虽然城外有很多流民,但是呢,城里的治安很好,和京兆府没关系,主要是他们刑部管理的好。 工部没人开口,六部算是奏完事了,九寺的人马就是凑数的,不到特殊时期或者主动要奏事,轮不到他们,最后臣子们开始商业互吹了,最近最闹心的事情就是流民,但是四哥您别犯愁,我们这些臣子都给您分担了,就这几波流民,少说也有上万人,您猜怎么着,让我们都快买光了,少说也买了一半,给他们吃喝,给他们地种,虽然可能打发到了很远很远的老家,还得折腾他们一趟,但是我们心意尽到了啊。 又有几个臣子跳出来了,哎呀四哥,我们的爱民之心日月可鉴啊,刚有流民那会,我们是全价买的,那都是好几百文买个流民,其他人都是打特价的时候买的,捡便宜了,有的百十文就能买一个大的,去的早了还能买一赠一,买个大的赠个小的。 黄老四的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看不出个喜怒,好像没有感情的大型手办一样。 提起流民的事,李文礼目光扫过周有为,周有为又扭头,和几个相熟的臣子,目光在空中相对,这家伙又出班了。 “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黄老四微微点了点头,孙安扯着嗓子喊道:“言。” “原本此事非是臣礼部之事,可却有碍观瞻,得知此事后,臣才在殿中提及。”周有为微微扫了眼孙安,继续说道:“昨日,千骑营副统领查封了二十余家京中粮铺。” 周有为没敢提琅琊王,光说千骑营了。 黄老四闻言眉头一皱,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昨夜昌贤回宫后,直奔东宫,和他大哥分享经验去了,也没禀告黄老四,童归因为要在城外发放米粮,彻夜未归,陈言则是去萧县了,所以根本没人和黄老四提这事。 “为何查封?” “说是…说是米价过高。”周有为早有腹稿,试探性的说道:“千骑营非是六部所辖,至于这司职差事,臣等,也一直不清不楚,这才询问陛下,商贾发售的米粮之事,可是归京中千骑营统管?” 事就是这么个事,谁都知道千骑营是天子亲军,只对天子负责,作为天子的狗腿子,千骑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知道归知道,话不能这么说,国朝自有法度,朝臣不能这么说,天子也不能这么说。 所以周有为的言下之意就是,这群狗腿子的主要工作不是监视我们吗,这怎么又管上粮价了呢? 黄老四冷冷的看着周有为。 千骑营想干嘛就干嘛,和你有个蛋的关系。 可想是这么想,同样不能这么说,黄老四看向孙安,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老四也不傻,不了解前因后果,肯定不会轻易开口的,但是他也能看的出,周有为只是一个“代表”,很多臣子都想问这件事。 “陛下,臣,京兆府马睿,有事起奏,千骑营一事,臣知晓内情。” 一语落毕,几乎很少上朝的京城第一背锅侠亲爱的马睿出班了。 第281章 请辞 马睿这一出班,直接跪倒在地。 “臣,请罪!” 这一声“臣请罪”三个字喊出口,君臣面露愕然。 其实马睿总说这三个字,作为大昌朝第一背锅侠,这三个字就如同其他臣子说早上好一样,习以为常的事。 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以前的情况,类似于两个不同衙署的臣子互相推锅,都说是对方衙署的责任,就好比年前北侧凉戎又骚扰边关这件事,兵部尚书让户部马上拨钱,只要钱到位,立刻派兵出关干他们,户部说想干就干呗,但是你们得自费,我们户部是没钱了。 然后两个衙署就吵起来了,兵部说外敌屠戮咱大昌朝的子民,你们户部竟然说没钱,要点比脸吗,户部说你们要比脸,你们要是要的话,凉戎敢三番五次找茬吗,然后两边人就骂起来了。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卫长风两位大人亲自下场,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天子也闹心,看似两个人在揭对方的短,实际上等于是骂朝廷,骂国家,骂他这个天子,军伍不给力,朝廷没钱,昌朝啥也不是,要是能支棱的话,凉戎也不敢来找事。 本来是一个要钱一个说没钱,骂着骂着就变味了,开始追究责任了,到底是军伍战斗力不行不够威慑,还是因为户部给的钱太少导致军伍战斗力不行。 俩尚书一看,对方寸步不让,甩锅也甩不出去,然后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个人递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最后朝着天子一拜,找到问题了,不是兵部的责任,也不是户部的责任,是京兆府府尹的缘故。 边关的事,和京兆府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完全是扯淡呢。 可马睿还是站出来了,好吧好吧,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对,没错,就是我,就是我马睿,就是我十多年没出过京城的京兆府府尹马睿导致的军伍战斗力不行,导致的国朝没钱,导致的边关凉戎找茬,臣请罪,就是我的错。 这种情况很多,六部九寺互相甩锅,甩不明白,然后就一起甩马睿身上了,而马睿也是每次都出班请罪,大家都知道和他没关系,天子也知道,可大家都这么干。 可今天,马睿却跪下了,低着头,声音发沉。 以前吧,马睿认错,很无奈,挥一挥衣袖,微微一笑,我的错,喷我吧,求喷。 而现在,马睿不是无奈,也没苦笑,还跪下了。 君臣都看出来了,这位京兆府府尹有点不对劲。 “臣请罪!”马睿跪倒在地,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朗声开口:“臣为官二十三载,京兆府尹足有六年,昨夜,思时过往,彻夜难眠,初,不图宦达,惟报君上,心怀天下尽微薄之力,然尸位素餐怀罪其身,屡宽己妄容,城南流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相传宪城城外竟有易子而食之骇事,宪城千里之外,臣徒呼奈何,府中痛骂,流民至,臣惶恐不安,竟手足皆束,臣与那宪城知州何异,臣,上书请辞,请罪…” 马睿抬起头,泪流满面,目光没有看向玉冠之下的天子,而是诸臣,语气悲怆。 “京粮,不以斗购,不以石购,不以担购,而以掌捧,商贾屯粮,高价发售,不足一掌之粮,换的一纸奴籍,一掌之粮,活人无数,冤魂亦是无数,粮,粮,一掌之粮,商贾脑满肠肥,城南尸骨累累,臣,以三品官身,命,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彻查粮商,一掌之粮,害民无数,害京南流民百姓无数,臣,请罪,不因滥司府尹专权,因…尸位素餐,若非如此,岂会有售一掌之粮商贾,岂会有城南乱坟岗埋于三尺之下流民尸骨。” 额头,重重砸在了地上,伸手入怀,马睿拿出了一本请辞文书,一本奏折,老泪纵横。 朝堂之上,君臣震惊。 谁也没想到,马睿竟然会请辞,请辞之前,还将千骑营的锅,背在了身上。 这一幕,明显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马睿不干了,因为睡不着,为什么睡不着,因为觉得自己没用,如果自己有用的话,京城就没这么多黑心的粮商,手里有粮,却囤着,不去救济灾民,每日都有饿死冻死的流民。 想到这这些,马睿彻夜难眠,也认为自己没能力,所以不干了。 话,是这么说的。 可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马睿能够左右的,正三品的文臣,看似很大,却是京兆府尹,京兆府尹是可管京中商贾,但是敢管那些商贾背后的朝臣和世家门阀吗? 他自然是不敢,就算敢,也管不了。 所以,马睿不干了,老子管不了,有人管,老子最擅长背黑锅,那就给管你们的人背黑锅,这个黑锅,我马睿,背定了!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马睿出自寒门,真要是有背景,也不可能当京兆府府尹,就算当了,也不能天天被别人欺负。 也没有人知道,马睿也早在流民刚到城南之前就换上常服带着家丁去接济流民。 更没有人知道,马睿那张总是露出无奈和苦笑的面庞之下,藏着滔天的怒火,对群臣的怒火,对朝廷的怒火,对世家门阀的怒火,甚至还有对天子的怒火。 京城的流民都如此惨了,那么京城之外呢,官道的两旁,又有多少尸骨暴尸于荒野? 死的,总是百姓,惨的,也总是百姓。 昨天楚擎的那一番话,不是打动了他,而是触动了他。 千骑营副统领,如此年纪轻轻,却愿意去做一些正确的事,他为官二十余载,无奈了二十余载,还要再等多少年,回想当初,金榜题名时,挥舞着酒壶,大喊着要革除弊病,大喊着要忠君爱国,大喊着要爱民护民,多么的天真,也是多么的得意。 昨夜,马睿梦中惊醒,泪流满面,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还当这三品的京兆府尹做什么,辞了官,离开京城这个令他作呕的城池。 马睿最大的悲哀,不是见到了流民的惨状,而是他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明明应该可以做些什么却做不了什么的感觉,让他倍受煎熬。 第282章 必须比你多 皇帝怒了,大昌朝天子昌承佑怒了。 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茶盏,玉冠之下的面容怒不可遏,抬起手臂指着跪倒在地的马睿,声音满是冷意。 “马睿,京兆府尹马睿!” 玉冠垂下的珠帘微微晃动着,黄老四隐藏在玉冠下的面容是那么的怒不可遏。 “你竟敢号令千骑营!” 马睿的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石:“臣,知罪!” “京兆府府尹,堂堂的京兆府府尹,流民聚集于城南,如今已有月余,却依旧未安顿妥善,你这京兆府府尹当真是酒囊饭袋!” “臣,知罪!” 马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透露着几丝绝望。 “一掌米,活人的米粮,竟以一掌发卖,这些吸食百姓血肉的商贾,皆在京中,皆在你这京兆府府尹的治下,你马睿,该死!” “臣,知罪。” 还是那“臣知罪”三个字,马睿声音,也依旧平静,也依旧绝望。 “朕,不止要夺了你这酒囊饭袋的官位,还要治你疏忽之罪,废物,当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马睿还是低着头,可脸上,却是浓浓化不开的悲哀之色。 大昌朝…亡国在即! 天子手握千骑营,难道不知米价为何贵吗,难道不知道这些粮商的背后东家就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天子是知道的,可既然知道,却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马睿揭开了这层遮羞物,你这天子,还是要装聋作哑,这昌朝…真是没救了。 马睿不怕没了官位,也不怕被治罪,他怕的,是天子刚刚说出的那番话。 “散朝!” 黄老四霍然而起,竟然提前散朝了,群臣皆是震惊不已。 可谁知黄老四都迈出右腿了,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又看向了马睿。 “马睿,朕险些被气糊涂了。”黄老四冷笑出声:“出了岔子,便想要抽身而走,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痴心妄想!” 马睿无声的叹了口气:“臣非是…” “住嘴,朕岂会让你得逞,三日内,将城中卖‘掌米’的商贾,统统抓进京兆府大牢内,吞了多少百姓的骨肉,就给朕吐出来多少,谁若胆敢拦你,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做不好,你也给朕滚进京兆府大牢,混账东西,犯了错便请辞,不知羞耻的东西!” 一挥龙袍衣袖,黄老四满面怒意的离开了议政殿,孙安深深看了眼马睿,紧随其后。 殿内臣子满面错愕,马睿抬起了头,懵了。 脑子里,黄老四所说的话,久久回响,谁若胆敢拦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 马睿双眼迸发出了光芒,越来越亮。 自己这京兆府府尹,非但保住了,而且还…越干越有奔头了? 在朝堂上几乎很少出声的宰辅南宫玺,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看向几位朝堂大臣,极为玩味。 这种笑容,很常见。 就比如老师让大家做自习,所有人都趴桌子上睡觉,只有一个人老老实实的看书,大家都是有恃无恐,因为没被抓现行,可谁知,老师偷摸安监控了,要调监控,这时,那个唯一老老实实看书的学生,一定会露出这种笑容。 该,活特么该! 黄老四出了议政殿后,一把摘掉了玉冠,抛给了身后的孙安后直入敬仪殿。 到了敬仪殿,黄老四喘着粗气。 “查,给朕去查,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马睿上书请辞请罪,现在去查,还有那掌米之事,究竟是何意,给朕去查!” 孙安茶都没倒上,连忙跑了出去。 其实关于流民的事,黄老四并不是很关注,千骑营和陈言几乎也没怎么提及。 不是黄老四不在乎,而是没办法在乎。 流民这件事,说来说去,根本原因就一个字,钱。 有了钱,就可以养更多的战马,提高军伍俸禄,更换刀甲,震慑不臣,威服邻国。 有了钱,就可以修城铸墙,开山挖路,赈灾百姓,接济流民。 有了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实现黄老四心中的抱负,打造昌朝盛世,带领昌朝再现当年的辉煌。 所以黄老四登基后一直关注着官银赋税,每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钱,钱,钱,钱,还是钱。 黄老四虽然是将军出身,但是文化水平也挺高,喜欢诗词歌赋。 第一次见到楚擎的时候,花费巨资“听诗”,其实对天子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呢,但是楚擎前脚走,后脚黄老四就让孙安找个由头把钱要回来了。 不是黄老四抠,而是他真的穷。 可以这么说,现在谁要是敢说能让朝廷扭亏为盈,他能直接给个户部左侍郎,如果这位左侍郎做到了,他立马让邱万山滚犊子,升左侍郎为右侍郎,当然,如果没做到,空高兴一场的黄老四肯定要捅死这个吹牛b的家伙。 陈言也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关于流民的事,几乎没和黄老四提,反倒是朝臣天天咧着嘴在那吹,安顿好了,安顿好了,妥妥的,四哥您就放心吧,完事ok。 黄老四倒不是没想过流民很惨,只是没想过像马睿说的那般,卖米都不按斗了,而是按“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米都按掌卖了,米价得高成什么样子。 小半个时辰后,孙安回来了。 “陛下,问清楚了,是如马大人所说。”孙安小心翼翼的看着黄老四的脸色:“昨日…昨日过了午时,楚擎与琅琊王,查抄了…查抄了京中粮商铺面二十三家,拉走了不计其数的米粮,送往城南。” “什么?!”黄老四面露惊容:“陈言为何不通禀宫中,难道他不知那些粮商背后皆是朝臣与世家吗。” “陈言昨夜出了城,如今千骑营…千骑营真的是归楚擎统管了。” 黄老四瞠目结舌:“昨夜…陈言吃酒了?” 孙安没吭声。 他刚刚听说这事时,反应几乎和黄老四是一样的。 真就把千骑营交给楚擎统管了,这得喝了多少。 “马睿一事,不会真如他所说,命千骑营封了如此多的商铺?” 黄老四面色有些阴沉。 千骑营是他的狗腿子,别人去号令,无异于取死,黄老四并不觉得马睿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非是如此,是昨日楚擎去了京兆府,命京兆府封了这些粮店,马大人将其中厉害讲述给了楚擎听,楚擎不为所动,反倒是不知说了什么,说动了马大人,马大人才将京中商贾名册交于了他。” “胡闹!”黄老四沉声问道:“不通禀宫中就敢如此行事,昌贤就没阻拦?” “下午时,琅琊王,并…并未与楚擎同行。” 黄老四皱起了眉头:“昌贤是在明哲保身?” “非是如此,二人各自带着禁卫,抢…查了二十三家商铺,楚擎查了十三家,封了十二家,琅琊王查封了十一家。” “混账!” 黄老四一拍桌子,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渐冷:“这混账东西,竟然,竟然…竟然还比楚擎少了一家!” 孙安:“…” “丢人的废物!”黄老四狠狠一挥手:“命人出宫,告知这废物,再查五家,至少五家。”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京中,似是拢共就二十三家粮铺。” “什么?”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好你个楚擎,你是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老子的儿子啊!” 孙安一脸懵逼。 “不怕!”黄老四嘴角浮现出一抹狞笑:“你以为这样就难倒朕了吗,笑话,孙安,命人告知昌贤,和粮商有关的朝臣,从四品以下,直接去府邸抢粮,不,正四品以下,让他再抢…再查五家,怎么也要比楚擎多上一些,快去!” 孙安一溜烟跑了。 他想不通,十分想不通,人家楚擎知道您是谁嘛,就算是知道,他得有多闲,特意攀比这种事? 第283章 放粮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攀比”了的楚擎,一大早就来到了城南。 还是那个小土坡,靠在马车后,楚擎嘴角挂着笑意,望着远处正在带着一群庄户熬着米粥的倩影。 陶若琳脸上佩戴着黑色的纱巾,额头上挂满了细细的汗珠,搅动着比碧华脸盘子还大的铁桶,在流民一声声“女菩萨”的呼喊下,分发着米粥。 “少爷,陶大小姐真是心善。” “是啊。”楚擎点了点头:“心善人美大长腿。” 福三又补充了两句:“可惜嫁过两任夫君。” “滚蛋,什么两任夫君,第一任没同房,第二任…哪来的第二任,吴世奎的孙子连手都没摸着就让他爷爷弄死了。” “小的口误,说错了。”福三奇怪的看着楚擎:“少爷您别急啊,说错了而已,您急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 能不急吗,聪明,心善,漂亮,腿长,腿长,腿长,腿还特别长,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梦中女神,要是必须娶老婆的话,就找这样的。 当然,楚擎也有点小犹豫,总怕高攀不起。 不是说家世,主要是智商这一块,他觉着陶若琳有一双洞彻人心的眼睛,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的清楚,哪怕给浏览器记录全删了也没用。 一旦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千万别犯错,千万别有任何小心思,犯了错,哪怕是想要犯错,可能还没计划好如何犯错呢,作案工具就能先给你没收了。 就靠串闲话都能阻止一个国家差点一分为三,收拾你一个老爷们,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不止是陶若琳,昌贤也带着一群禁卫在那熬粥,昌老二很高调,衣服都没换,穿着麒麟袍,反倒是让黄老四白赚了一波名声,有人喊女菩萨,也有人喊天子圣明。 福三随口问道:“少爷,咱们什么时候查李家啊,您现在统管了千骑营,趁着陈言不在,快刀斩乱麻,弄死李家那群狗日的。” “我也想,但是陈言去萧县了,一旦陈言调查清楚,都不用咱们查了,天子就得马上弄死李家。” 楚擎蹲了下去,挠了挠后脑勺:“再等等吧,陈言很快就能回来,干点正事吧,这些流民只是解决了吃喝问题,可没地方住啊,这几天还好点,没怎么下雨,这要是突然下雨了,这些流民还睡在地上,一淋雨过夜,风再一吹,不知要病死多少人。” 福三也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是啊,前几日工部尚书刘勋不还寻您呢么,只是弄了些草棚子,风一吹就倒。” 一个消瘦的人影跑了过来,正是昨日加入赈灾小团队的南宫平。 一看南宫平来了,楚擎连忙站起身。 自从从江月生口中得知了这个叫做南宫平的家伙是个什么人后,他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了,别的不说,能号召四十多个老娘们去大街上撒泼打滚,就这口才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来到楚擎面前,南宫平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学生是来与楚大人道谢的。”南宫平抬起头,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往日带着米粮来,流民都是哄抢着,乱的很,昨日至今,禁卫都在,流民们排着队,都吃上了粥,多亏楚大人调度得当。” 楚擎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 他根本没参与,都是陶若琳发号施令。 事实上南宫平说的已经很委婉了,流民最多的时候,京兆府都得调动京卫过来维持秩序,很多心地良善的人过来发米,那场面就和抢鸡蛋似的,踩踏事件甚至是为了抢米大打出手的事件屡见不鲜。 这是流民已经少了大半,最多那时候,流民都饿急眼了,京卫当差维持秩序连干粮都不敢随身携带,要是当着流民的面吃,都得被活活打死。 陶若琳就很聪明,将米粮拉过来后,直接让禁卫给刀拔出来了,然后爬上了马车,高举着火把,娇斥着喊道谁敢过来抢米老娘就一把火将米全烧了,相当的彪悍了。 面对饿的眼珠子都绿了的流民们,陶若琳让陶家庄子的庄户站成几排,架起大锅,宣布了几条“规矩”,首先是米粮不缺,吃饱为止,但是不能抢,谁抢,就打断狗腿扔乱坟岗等死去。 最逗的是,陶若琳还杀鸡儆猴,让一个庄户装作流民上来抢粮,然后一群庄户围上去一顿打,实际上是将红色的染料泼在这家伙身上,最后拖死狗一样给这个演员拖乱坟岗上了。 尤其是当碧华一脚踹断了马车横梁后,流民彻底老实了。 彻底震住流民后,陶若琳告诉大家,长幼有序,二十人一组,排排坐,围着篝火和铁锅,庄户负责往里面倒米,米不熟不准吃,吃前先喝温水,谁不听话,依旧是打残之后扔乱坟岗。 每个大锅旁边站着禁卫,抽出长刀,一副随时准备砍死几个流民的模样。 现在可以这么说,就是天子穿着龙袍来了都没用,说破嘴皮子都不如陶若琳这位“女菩萨”一个眼色好使,至于礼部日常来打卡安民的官员,直接让陶若琳给撵走了,亮出陶家大小姐的身份,让这些官员有多远滚多远,谁不滚,她就扬言让她爹在士林中造谣,搞的他们身败名裂,很不讲理,很霸道。 其实这些礼部官员屁用不顶,站在城墙上,说着流民根本听不懂的废话,天子挂念着你们,朝臣挂念着你们,大家不用担心,就在这待着,安心等死就行。 楚擎望着眼前的南宫平,略显好奇的问道:“你管宰辅大人叫叔父,那你是?” “学生是叔父侄儿。” 楚擎点了点头:“为何不当官?” “想当,不过不愿做京官。” “为什么?” “做京官,要熬资历,一熬,便是十数载,这十数载,无论见了何事,遇见何人,都要听之任之。” “哦。” 楚擎哑然失笑,听明白了,如江月生所说,性子不好,见不得恶事,见了就想管,可又管不了,既然如此,不如不当这京官。 楚擎目光越过南宫平,陶若琳带着碧华走了过来。 南宫平见到来了人,拱了拱手,继续回去熬粥了。 陶若琳永远是那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模样,来到楚擎面前,笑吟吟的。 “你会盖房子,给流民盖房子吧,就当是帮我啦,你帮我盖房子,我帮你除掉李家,如何。” 第284章 办他 楚擎的大门牙咬着下嘴唇子,望着陶若琳笑吟吟的模样,想问你是不是在逗你老公呢,可转念一想,对方不管说什么事都在笑,哪怕是再正经的事情也是在笑,完了还不是开玩笑。 “你有办法除掉李家?” “有呀。”陶若琳低下头,掰着纤纤玉指道:“有让吏部左侍郎李文礼丢掉官袍的法子,有让李家满门抄斩的法子,有只动李家三子的法子,有将李家全部流放边疆的法子,有立竿见影的法子,有徐徐图之的法子,有让李家入秋抄家的法子,有让李家到了冬季全被抄斩的法子,哎呀,你就说,你想要让李家怎么死吧,时间、地点、罪状、死几人,你告诉就好。” “我…”楚擎满面呆滞:“那之前你怎么不说?” “之前?” “就是陈言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你怎么不说?” 陶若琳指了指自己:“我是朝臣?” 楚擎摇头。 陶若琳:“我是读书人?” 楚擎摇头。 陶若琳:“李家欺辱陶家了?” 楚擎还是摇头。 陶若琳反问道:“那我为何要说?” “可…”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都参与进来了,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要干死李家,结果你有办法却不说,这叫什么事。 “逗你呢。”陶若琳嘻嘻一笑:“我若做了,天子会恼的,我怕天子会觉得他是个笨蛋。” 楚擎:“…” 四下看了眼,楚擎满面后怕的说道:“咱们以后聊天的时候,别聊天子,成么。” “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你也没少说这样的话。” “我大是大,的确挺大,问题是…” 楚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自己当初可没和天子一起满哪串闲话,没这交情,还是别胡说八道了,让别人听了再去打小报告,说掉脑袋就掉脑袋。 “修房子倒是小事,本来那些粮都是抢…赊来的,钱都没怎么花,用来建点房子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和我说说怎么除掉李家吧。” “我和你说了,你不修房子怎么办。” “大姐,我有口皆碑的,你去京中打听打听。” 陶若琳笑的甜蜜极了:“不去,打听了,人家说你讹钱,说你抢粮,我更不想和你说啦。” 楚擎:“…” 刚想着怎么忽悠这丫头时,昌贤带着童归跑来了,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脸上写满了怒火。 “楚师,楚师傅!” 昌贤跑到楚擎面前,喘着粗气:“石子,好多石子,学生气愤至极。” “什么玩意好多石子。” 昌贤指着远处兴高采烈分粥喝的流民们,攥着小拳头:“粮,不是,是面粉中,面粉中掺杂着小石子和砂砾,好多,一斗面,半数都是沙土。” “什么?”楚擎勃然大怒:“哪家粮仓的。” “李氏。” “抢…不是,赊的第一家,李家的那个李氏?” “是。”昌贤气愤的说道:“楚师,我们去找他!” 楚擎刚要气呼呼的叫齐小弟,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按理来说,是应该售后维权一下的,可问题是…他也没花钱啊。 挑了挑眉,楚擎开始盘算了。 如果在后世,自己出门抢劫,抢了个苹果手机,回家一看是双卡双待的还能翻盖而,那自己是报警啊,报警啊,还是…自投罗网啊? “楚师,你要帮流民出一口恶气。” 楚擎哭笑不得,望向了远处的流民们。 别说一斗面掺一半石子了,就是掺九成石头,大门牙全硌飞了,流民也不能说什么。 可一码归一码,你们卖米面,里面掺一半石子,还有王法了吗,这和卖一斤藕结果一半都是洞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欺诈消费者么! “报官!”楚擎揉了揉昌贤的脑袋:“现在入城,报官,让京兆府处理,应该有相关的昌律处罚。” “好!” 楚擎看向陶若琳,后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这里有我。” “行,那我们先入城。” 楚擎也是一肚子火,抬高粮价也就算了,还掺石头,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带着昌贤和一个护卫,一行人准备入城去京兆府,楚擎还让福三带上一袋面粉,当做证据。 临走之前,陶若琳居然从小蛮靴里面掏出了一把造型秀气很是卡哇伊但是闪着夺人双目寒光的匕首,一匕首捅穿了面粉袋子,将里面的面粉倒了出来,然后开始往里面装石头。 楚擎都看懵了,面粉本来就缠了一半沙土,陶若琳再往里面装点石头,那李家是卖面粉啊还是卖石头啊。 陶若琳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管并不心灵手巧却随身携带针线的碧华要来了针线,三下两下将面粉重新封好。 楚擎轻咳了一声:“那个,陶小姐,咱当着二皇子的面,栽赃陷害,不太好吧。” 昌贤挥舞着拳头:“要不直接拉一袋子石头算了。” 楚擎:“…” 就这样,楚擎一行人入城了,马车后面放着面粉袋子。 直奔京兆府,也是巧了,马睿刚下朝,楚擎等人到了的时候,马睿刚从轿子中走了下来,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满面红光,就是双眼有点红肿。 “楚统领?”马睿一看见到楚擎,连忙迎了上去,满面期待之色,语速极快:“是不是报官,谁,姓甚名谁,几品,所为何事,不不不,别说品级,说名字,府邸在哪里,可有罪证,没有的话千骑营能否栽…能否搜集一些,快,快说快说,最好是朝臣,世家门阀更佳。” 楚擎一脑袋问号:“你怎么知道我要报官?” 马睿一拍双掌:“果然是报官,好,来的好啊,天意,天意如此,哈哈哈哈。” 楚擎拧着眉,感觉对方脑子有点不正常呢。 楚擎扭头,对福三打了个眼色。 福三:“捅他?” “靠,你虎吧。” “去京兆府里抢粮?” “我让你去把面粉搬下来给马大人看看。” “哦,下次您直接开口吧,您总是打眼色,小的看不懂。” 楚擎翻了个白眼,对马睿拱了拱手:“马大人,我的确是来报官的,昨天买…额,对,就是买粮,结果被骗了。” “被骗了?” “不错,面粉里面掺了一些碎石沙土。” 福三将面粉往地上一扔,用刀划开。 马睿蹲下身,定睛一看,气的暴跳如雷:“这分明就是石头里面掺了些面粉,猪狗不如,猪狗不如啊,办他!” 楚擎笑吟吟的,提醒道:“李记粮商。” 马睿闻言一愣:“李家的李?”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 马睿瞳孔一缩,吞咽了一口口水。 楚擎叹了口气:“马大人是…怕了?” “太好了!”马睿满面兴奋之色:“办的,就他娘的是李家!” 楚擎一脸呆滞。 亲爱的马睿,这么威吗? “狗日的国贼,恬不知耻的朝堂蛀虫,残民害民杀千刀的狗东西!”马睿双目充血:“本官,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 不得不说,如果黄老四真正了解马睿的话,今天在议政殿,绝对不会“暗示”这位整日背锅看着人畜无害的马大人了。 当一个憋了十几年气连乌纱帽都不想要了的京兆府府尹,突然得到天子授意可以随便抓人,后果,不堪设想。 第285章 唯一能做的事 楚擎总感觉马睿有点不正常,和第一次见,以及第二次昨日见到时,判若两人。 这位正三品的京兆府府尹,和社会大哥似的,回头嗷呜叫了一嗓子,十二个差役,八个武卒,拎着水火棍和十副镣铐跑出来了。 楚擎都看傻了:“那个铺面本来就被封了,也不知道掌柜的走没走,就算没走,也就那么三四个人,不用带这么多镣铐吧。” “只有三四人?”马睿满面失望之色。 “嗯,三四个人。” “楚统领。”马睿抚须一笑,轻声说道:“若只是三四人,他能有这么大胆子往石头里面掺面粉吗。” 楚擎眨了眨眼睛,没太懂。 “本官觉着,这是个大案,震惊国朝的大案。”马睿目光幽深:“敢往石头里面掺面粉售卖,获利巨大,少说也能获利个十几二十贯,这背后之人,定是朝臣,十几二十贯,如此巨额,这背后之人至少也是从四品。” 楚擎哭笑不得,怀疑眼前这位马大人是没是没见过钱,还十几二十贯,前天去讹钱的时候,六七品的官员拿出两三千贯,眼睛都不带眨的。 马睿就和魔怔了似的,自话自说:“普通的从四品官员,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得是要害衙署,六部之中,还掌着实权的,不多,本官看呐,有没有可能是个左侍郎,说不定,是吏部的左侍郎?” 楚擎一脸古怪:“马大人是说李文礼?” “李文礼?”马睿一拍额头:“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直接指使的,和李文礼脱不开关系,走,抓他去!” 就连福三都觉得太鬼扯了,就为十几二十贯,吏部左侍郎亲自指使别人往面粉里掺沙子? “不是,不是不是,马大人你等一下。”楚擎都吓傻了:“那可是吏部左侍郎,你想直接带着一群差役去抓他?” “是啊,怎地了。” “马大人您是刚从宫中出来的吗,不会是去喝酒了吧,就是抓了,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得放了。” 楚擎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先不说马睿是不是喝更新章节多了,即便有那个胆子给李文礼抓了,即便李家没反抗,即便马睿给李文礼扔到大牢里,不到一个时辰,绝对是京中震惊,国朝震惊,然后天子马上让孙安出面给李文礼放了,至于马睿,最次最次也是回家待参。 倒不是天子爱上了李文礼惯他臭毛病,而是李文礼为左侍郎,礼部的,天子都恨成什么样了,也得是拿到堵住悠悠众口的铁证才敢下手,马睿一个京兆府尹,怎么敢这么做? “本官自然知晓。”马睿微微一笑:“一个时辰,怕是说多了,半个时辰,陛下就会命人传旨。” “那你还敢去?” “本官…”马睿脸上浮现出了狰狞的狠色:“要让他丢人,要让他成为笑柄!” 楚擎惊着了:“只是为了,为了让他丢人,你不要官袍了?” 马睿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了口气:“那你以为,本官还可做什么,便是舍弃了身家性命,舍弃了官袍,也不过,也至多,让他沦为笑柄罢了。” “你俩有仇?” “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面色微动,马睿一指地上的面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害民,害京中之民,害城外流民,京城外的流民,而本官,则是京兆府尹,他害本官的民,与本官,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楚擎凝望着马睿,足足半晌,竟突然发觉,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位京兆府府尹了。 既然这么“疾恶如仇”,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李林的面子给自己抓进天牢? 其实楚擎想不通是对的,因为他不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马睿是真的不想干了,这官,早就不想当了。 所以这个情况挺令人啼笑皆非的,本来就不想干了什么都不在乎的官员,突然有了一种权利,一种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又不在乎官身,可想而知会做出什么事。 天子给他权利,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是不想让马睿请罪请辞。 可马睿,就是不想干了,你又给我权利,那正好,我就将“不想干”进行到底。 自然,马睿不会和楚擎解释这么多,他只想好好出一口恶气,为不知道多少被李家残害的百姓出一口恶气,哪怕身死族灭,哪怕,身死族灭也至多让李家沦为笑柄却伤不了这群人分毫,他唯一可以做的,能做的,尽最大努力做到的,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多说无益,本官心意已决,走,现在就去那商铺,拿下那掌柜,屈打成…问询证言,他一定会指正李文礼的,本官再去捉拿李文礼!” “马大人。”楚擎摇了摇头,笑道:“李文礼有官身,即便指正了,这件事也不符合流程。” “本官哪里管那么多,再过几日,万一陛下收回了旨…总之,速查此案,本官亲自随行。” “听我说完,李文礼是有官身,不过有个人没官身。” “谁?” “李林!”楚擎笑的很奸诈:“李家的第二子,李林没有官身。” 马睿沉默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那还等什么,走,捉拿案犯李林!” 楚擎竖起大拇指,这还没“刑讯逼供”呢,李林都成案犯了,老马这是吃枪药了? 江月生悄声无息的凑了上来:“醉客居,午时,李林都会去醉客居。” 楚擎没问江月生怎么知道,因为问出来会显得自己很白痴。 马睿已经开口了:“走,醉客居,捉拿案犯!” 就这样,马睿堂堂的京兆府府尹,亲自带齐小弟,直奔醉客居。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楚擎喜闻乐见的,可望着马睿略显臃肿的背影,突生一种悲壮之感。 江月生叹了口气,轻声道:“马大人,终究是隐忍不住了。” “隐忍?” “是啊,凭马大人的才学和政绩,原本是可入六部担任侍郎,便是去九寺做个寺卿也是不无不可,可却一直当这吃力不讨好的京兆府府尹,想来,正是因为只有府尹才会为京中百姓出上几分力吧。” 楚擎闻言再也站不住了,同样一挥手臂:“兄弟们,走,醉客居,协助京兆府捉拿李林那小bk!” 第286章 府尹的威风 醉客居,京中有名的馆子,放到后世,和高档会所差不多,余额宝每天利息没个百八十块的都进不去。 差役、武卒加上几个宫中禁卫,二十余人,京兆府尹马睿亲自带队,楚擎落后半步。 楚擎是年轻人,一个骚包的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当配角,可今天,他想要当配角,心甘情愿的当配角。 江月生说,这是马睿一个人的战斗,过了今日,京兆府尹马大人无法全身而退,即便是退了,也是告老还乡,没了官身,要如何面对李家的打击报复? 近乎是无凭无据的抓吏部左侍郎之子,后果可想而知。 理由不是没有,只是不充分,算不上证据,马睿这么干,得罪的也不止是一个李家,而是一个“规矩”,一个将吸食百姓骨血当成常态不以为然的一群人定下的规矩。 马睿去挑战这个规矩,就是挑战定下规矩的这群人。 三品的京兆府尹,有资格挑战这个规矩,却没资格全身而退。 三层小楼,古香古色,醉客居外面落着几顶华美的轿子,马睿一马当先,快步而入。 这等文人雅士汇聚之地,马睿没来过,可身上绛紫色的官袍却让掌柜的一眼认了出来,刚要迎上来,却被马睿一把推开,直入楼梯上了三楼,众人紧随其后。 三层,屏风被移开,李林正与几个身穿华服或是儒袍的年轻人坐在中间的红木桌旁。 整整一层,都被李林包了,作陪之人,非富即贵,皆是年岁相仿之人。 马睿的出现,令说笑的几个年轻人面容一滞。 “马大人?”李林站起身,猛然注意到了马睿身后的楚擎等人,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楚擎微微一笑:“哈喽,小李子。” 李林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顿时回想起之前被楚擎狠狠羞辱的那一幕,可这一抹怒色,转瞬即逝。 “楚公子。”李林拱手,弯腰行礼,姿态略显谦卑。 如果说楚擎身份“曝光”后,最震惊的人,一定是李家人,而李家人之中,最震惊的,也一定是李林。 作为唯一和楚擎打过交道的李林,得知了楚擎的“新身份”后,先是傻眼,再是发愣,足足呆立了一炷香的时间。 将千骑营副统领“弄”进京兆府大牢,还扬言早晚弄死他,别说是他李小二了,就是他爹李文礼也得悔恨的抽自己一嘴巴。 要知道千骑营可是天子亲军,要弄死天子亲军,那直接在脑门上刻着“我要谋反”四个字多好。 可事都做了,总不能以死谢罪吧,而且李林也不断宽慰着自己,不知者不怪,鬼知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你早说的话,谁招惹你,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李林目光扫过马睿等人,面色阴晴不定。 便是傻子都看出来者不善了,武卒和差役,都拎着水火棍,主要是禁卫也来了。 马睿面无表情,淡淡看着李林,胸膛微微起伏着。 “面。” 马睿就说了一个字,身后的武卒拿过福三手中的面袋子,扔在了地上,面袋子上面一个大大的“李”字,很显眼。 楚擎很羡慕,看看人家武卒,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干什么,再看福三,要是自己打眼色的话,这家伙已经抄刀子上去捅李林了。 李林望着面袋子,面露困惑。 陶若琳不止往里面放了大石头块子,还在上面写了个“李”字。 一指面袋子,马睿道:“这面粮,出自你李家的粮铺。” 李林一头雾水,身旁的几个显贵之子也是面面相觑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面里,掺了砂砾碎石,五谷不时,果实未熟,不粥于市,不予于民。” 马睿的声音中不带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李林,你可知罪。” 李林懂了,可懂了之后,又懵了,面容古怪:“马大人寻学生,只是因我李家粮铺售卖的面粮中有砂石?” 直到现在,李林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不傻,反而很聪明,哪怕马睿找上门来了,他也没狡辩或者找说辞否认这面粉是李家名下的铺子卖的,而是奇怪,奇怪马睿竟然因为这点“小事”找上门来。 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眼面粉,踢了两脚,李林啼笑皆非:“马大人,怕不是说笑,学生还以为是何事,掌柜的疏忽罢了,十倍,不,百倍赔之,如何。” 马睿笑了,双手插在腰间玉带上,笑的李林不明所以。 拍了拍将军肚,马睿止住了笑声,却没止住笑意。 “昌律有载,所贩之物,至病,鞭挞十五,所贩之物,至死,抵命!” 李林神色大变:“马大人,你这是何意?” 没等马睿开口,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拱了拱手,笑道:“马大人,学生陈惠启,家父陈巽,兵部伏安将军,溧州屯兵卫…” 话没说完,马睿轻抚额头:“陈巽…陈巽,哦,本官想起来了,有交情,有交情啊。” 年轻人笑意渐浓:“马大人…” “啪”的一声,一个大嘴巴子直接呼在了这名年轻人的脸上。 屋内皆是凉气倒吸的声音,马睿一指楼梯,破口大骂:“一个兵部外放区区从四品的丘八之子,也敢在本官面前讨情面,滚!” 捂着脸的年轻人傻了,又羞又怒。 马睿鸟都不鸟他,满面厉色,转过了头,目光扫过李林身后之人,一一点名。 “张湉,酉州知州之子,安隆年水患,你父张举私吞良田千亩,酉州百姓来京中告御状,你父还想派家将将人劫下,十三名酉州百姓,如今就在京中过活,不错,那些百姓就是老子保下的,你爹若还想要这官位的话,你就给老子滚!” “黄斌才,刑部郎中之子,自幼骄纵横行京中,百姓的诉状不下三十份,仅次于楚…那些诉状,昨夜不慎丢失,说不定一个时辰后就流落到御史台诸监察使面前,不想你黄家成为千夫所指,滚!” “裘远山,裘家庶子,裘家私贩官盐,贩盐之处本官一清二楚,滚!” “熊占年,京营云麾将军之孙,你熊家…本官要弹劾你熊家,一日都说不完,灭你熊家,顷刻之间,滚!” “蓝忠,蓝良,豢奴纵仆飞鹰走马,本官若想拿你兄弟二人入狱,便是连理由都懒得找,滚!” 一声声“滚”后,李林身边那些狐朋狗友,片刻间跑的一干二净,狼狈至极。 马睿放下了手臂,双手,再次插入到了腰间的玉带之中,微微养着圆滚滚的脸庞,目光再次落在了李林的身上。 “面,掺了石,你,可知罪!” 李林身边,空无一人。 第287章 吃 没人否认京兆府府尹的正三品品级,但是真正的大人物们,也很少正眼看待马睿。 因为马睿太“面”了,或者说是京兆府府尹这个官职太“面”了。 可没有人去想过,这个总是和稀泥,总是卖给其他官员和世家面子,总是愿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京兆府府尹,每日都在做些什么,接触些什么,负责些什么。 京中每一位官员,他都认识。 京中每一位世家门阀的成员,他都清楚底细。 每一位官员,每一个世家子,他们欺辱过哪些百姓,这些百姓姓甚名谁,又是如何被欺辱的,马睿,都记在心里,深深的记在心里。 自古,民不与官斗,马睿身为官,身为和“民”接触最多的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当一个“民”想要讨一个公道的时候,无异于痴心妄想。 马睿不是和稀泥,不是给其他人面子,不是怕得罪人,他只是,只是想让“民”活着,哪怕被欺辱了,哪怕家破了,哪怕一无所有了,至少,也要活着。 当那些找马睿将事情大事化小的朝臣或是世家代表离开京兆府时,总会夸赞一声马大人真的很识趣。 可他们并不知道,背后的目光,来自马睿的目光,是那么的幽深,那么的不甘。 马睿,不是给他们面子,他只是想让百姓活着,仅此而已,与其说是给他们面子,不如说是马睿做着自己唯一能做,唯一可以做的事情,那就是保全百姓,哪怕让百姓骂他是个狗官,事关官官相护的狗官。 今天,马睿站在这里,站在醉客居的三楼,冷目看向李林,做这一切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给任何人面子了,或者是说,再也无法护着百姓了。 既然无法再去唯一做的事情,那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在李林不安的注视下,马睿弯下略显痴肥的身躯,费力的将满是石子的面粉袋子搬了起来,随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那些精致的菜肴,汤水四溅,溅在了李林洁白无瑕的长衫上。 喘了几口粗气,马睿如同一个唠家常的邻家大叔,一边用力撕扯着面粉袋子,一边缓缓的开了口。 “本官刚刚来时,你们是在…吟诗作对,对,一定是吟诗作对,文人雅趣嘛,应该的。” “李公子一定心中奇怪,奇怪本官为何因这等小事来寻你,大动干戈。” “莫要奇怪,因为你过的太闲,正是因为太闲,才有时间来琢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才有时间无病呻吟,你看,看百姓。” “看京中百姓,看这城外流民,他们就没有去吟诗作对,这是为何,因为他们不识字,为何不识字,因为穷苦,可他们同样忙碌,他们的时间,都耗费在了吃食上,他们要拼了命的去活着。” “百姓们累呐,其实本官也累,放不下架子,撕不开面子,解不开心结,世人贪婪,总是想要寻两全,可这世间,哪有什么两全之策,人生百年,不过是取舍之间罢了。” “那今日,本官也要取舍,为了吃食努力活着的百姓,与你们这些蛀虫之间,取舍,本官今日就要取舍,舍了身,取了义。” 马睿终于将面袋子撕开了,将里面沾着面粉的砂砾都倒了出来,随即冲着李林露出了一丝笑容,一丝近乎于讨好谦卑的笑容。 “往日里,本官总是卖你们李府的面子,今日,李公子也卖本官一个面子,如何。” 李林神情不安,下意识叫道:“马睿,你意欲何为?” “找李公子讨个情面罢了。”马睿扒拉一下桌上的碎石:“如今流民聚集城南,可你李家铺子发卖的都是碎石和砂砾,说不过去,说不过去的,本官是京兆府尹,坐视不管,后人会戳本官脊梁骨的。” 李林闻言微微一愣:“马大人,是要做戏?” “不错,是要做戏,不做戏,丢人呐。” 李林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那不如,学生将负责铺面的掌柜,送到京兆府负荆请罪?” “不。”马睿摇了摇头:“一个掌柜的,上不来台面。” “那管家如何?” 马睿还是摇头:“也上不来台面。” 李林眉头一拧,冷笑道:“马大人总不会是想要我李家人去京兆府赔罪吧。” “不,李家可是名门望族,本官哪里会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那大人的意思是…” “吃。”马睿坐在了凳子上,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碎石:“你来吃。” “你来吃”这三个字一出,即便是楚擎也是满面震撼之色。 李林怒不可遏:“马睿,你这官,不想做了?” 马睿还是那副微笑的模样:“你吃,还是不吃?” “你可是在威胁本公子,威胁吏部左侍郎之子!” “本官只问你,吃,还是不吃。” “你…” 马睿霍然而起,突然扬起手臂,一耳光抽在了李林的脸上。 这一记耳光,又重又响。 猝不及防的李林险些没栽倒在地,可谁知马睿又突然回身夺过了身后武卒手中的水火棍。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水火棍,就那么重重的砸在了李林的小腿上。 江月生面色剧变:“马大人,慎行!” 可马睿却充耳不闻,一把掀翻了桌子,木盘,汤水,面粉,碎石,砸了李林一头。 “吃!” 水火棍重重顿在地上,马睿脸上浮现出了几许狰狞之色。 “李公子,还不快让本官长长见识,这人,究竟是如何吃石度日,若是靠吃石便能填饱肚子,国朝再无饥饿之民,还不快演示一番,本官亲自为你请功,你李家二公子定会万家生佛!” 狼狈不堪的李林躺在地上,如同煮熟的虾米捂着小腿:“马睿,你,你找死,你敢打我!” 又是一棍子落下,砸在了李林的另一条腿上。 “百姓本就艰难度日了,凑了些钱财,去了你李家的铺子,高价买粮不说,粮里,竟还掺着砂石,你这天杀的狗才,不堪为人!” 又是一棍子,砸向了李林的额头。 江月生再也看不下去,迈出一步,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水火棍。 马睿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你敢阻拦本官!” 江月生低着头,轻声道:“此等败类,人神共愤,可马大人…马大人不应因这狗才身死族灭。” “本官怕吗,本官会怕,怕的要死,怕去了阎王殿,阎王老儿让本官下油锅,因为本官是京兆府府尹,该下油锅的京兆府尹!” 马睿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身死族灭算的了什么,你去城南,去那草棚,鼠虫横行,蚊蝇叮咬,身上的虱子抓不完,腿上长癞,血是绿的,背上发痒,长着疽,雨水浇在额头,坐在土上,望着贼老天,不生不死,有了面,有了面,终于有了面可食,却是石,却是沙,都是人,都他娘的是人啊,人,去吃石,天下奇闻,好,好啊,流民可吃,李林为何不可吃,身死族灭又何妨,本官家眷已是出了城,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即便身死族灭,本官也要开开眼,看看这人,是如何吞咽砂石饱腹!” 一个沉默的身影走了过来,蹲在了李林旁边。 楚擎捡起一块碎石,想了想,又用碎石沾了些汤水,温柔的递到了李林的面前。 “来,乖,听话,吃。” 第288章 后悔也要做 楚擎脸上挂着笑容,挂着任何含义都没有的笑容,只是用手指夹着碎石,微笑的看着李林。 李林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蜷缩着,叫骂着。 楚擎充耳不闻,抓住了李林的头发,重重将他的脑袋磕在了地板上。 “吃。” “死,你们都要死,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群狗胆包…” “砰”又是一声,李林的鼻梁又撞在了地板上,鲜血横流。 “吃。” 鲜血糊了李林一脸,楚擎还是在笑着:“吃呀,马大人看着呢。” “你…你…” 楚擎失去了耐心,冲着福三勾了勾手指,后者走了过来,这一次,福三懂了,抽出了短刀。 接过短刀,楚擎用脚踩住了李林的手腕,锋利的刀锋抵在了李林的拇指上。 楚擎还是笑着:“你这样的王八蛋,何德何能,逼迫一位京兆府府尹大人,妻离子散,你这样的狗东西,不配,可惜,这该死的世道让你有了这种资格,有这种逼一位好官失去官身甚至身死族灭的资格,听话,吃,你不吃,我就剁了你一根手指,一根一根的剁。” 江月生一把夺过马睿手中的水火棍,下意识叫道:“楚大人,别忘了你是千骑营副统领!” 楚擎没有抬头,只是摘掉了腰间的腰牌,如同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依旧看着李林。 “吃啊,不吃是吗。” 刀刃下压,割破了手指上的皮肤,李林惨叫出声。 江月生刚要去拉楚擎,一个略显矮小的身影从后侧走来,一脚揣在了江月生的小腿上。 昌贤眯着眼睛:“滚开!” “琅琊王殿下,这…” “本王,叫你滚开!” 一语落毕,昌贤来到了楚擎身边,同样蹲了下去。 “本王,命你吃!”昌贤抓起了一把碎石,狠狠摁在了李林的嘴唇上。 李林死死抿住嘴唇,可冰凉的刀刃,又是下压,张口惨叫出声,沾着汤水的碎石被昌贤塞在了他的嘴里。 楚擎淡淡的说道:“让他自己吃,琅琊王殿下,请您退下。” “楚师…” “退下。” “学生知道了。” 昌贤站起身,却没离开,站在了楚擎身后。 李林的眼泪流淌了下来,不知是疼的,还是其他什么缘故,鲜血和眼泪混在了一起,想要将口中碎石吐出来,可手指传来的剧痛却让他不敢这么做。 “吃啊,流民能吃,为什么你不能吃?”楚擎用手指挑起了李林的下巴:“快吃,人要是没了拇指,手就废了。” “你…你…”感受着来自灵魂发出的战栗与疼痛,李林终于吐出了嘴中的碎石,做了一件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 “楚统领,学生,学生知错,楚统领,还望放过学生一马。” 李林的左手被踩在楚擎脚下,挣扎着跪倒在了地上:“学生知错,真的知错了,楚大人放过学生吧。” 楚擎摇着头:“不,你不知错,离开醉客居后,你会找你爹,让你爹弄死我,弄死马大人,对么。” “不敢,学生不敢,学生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你敢。” 楚擎话音一落,突然紧咬牙关,整条手臂都压了下去,鲜血飞溅。 李林的左手手指,到底被切断了。 一声惨烈的痛呼,李林疼的晕厥了过去。 楚擎站起身,甩了甩短刀上的血迹,将短刀交还给了面无表情的福三。 就连马睿的脸上都带着错愕:“楚统领,你这是…” “切伤了他的手指,和切断了他的手指,有区别吗?” 马睿闻言一愣,随即苦笑连连。 是啊,别说切伤李林的手指,就是只是给他一耳光,和断了他一根手指,有区别吗,没有,没有任何区别,都会面临李家无所不用其极的报复和打击。 想到这,马睿突然抬起脚,狠狠踩在了李林完好无损的右掌上,一咬牙,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扭转了一些靴子。 江月生闭上了眼睛,微微叹了口气。 马睿捡起地上歪倒的酒壶,张开嘴灌了一口,随即将酒壶递到楚擎面前。 “楚统领,欺民恶徒已小惩了一番,当饮一杯,本官还要回衙署戴罪,来日…来日若是还可相见,本官必会会与你一醉方休。” 楚擎接过酒壶,将酒壶中残留的酒水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微微一拱手:“马大人,保重。” “贤弟,保重。” 一语落下,马睿转身就走,带着自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衙役和差役们离开了醉客居。 楚擎拍了拍昌贤的脑袋,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看向江月生,对福三打了个响指,主仆二人,走向了楼梯。 这一刻,楚擎依旧后悔了,后悔如此冲动。 即便他的对外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可实际上,他是个山寨货,只是陈言故布疑阵避人耳目的山寨货,真实身份,也不过是个户部不入流的署丞。 一个小小的署丞,切了吏部左侍郎之子的拇指,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楚擎后悔了。 可楚擎知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这么做,做过之后,继续后悔。 “慢着!” 江月生突然开了口,楚擎转过身。 江月生弯下腰,捡起了腰牌,随即来到楚擎面前。 再次弯腰,江月生认真的将腰牌挂在了楚擎的腰间,仔细的用袖口擦了擦腰牌上面的灰尘,又用手指擦拭一番,这才站起身,略显恼怒。 “玉制的,摔碎了,陈大人回京后定会恼怒。” 楚擎面露困惑:“你…” “千骑营副统领,不过是残了一个侍郎家的公子罢了,不碍事的。” “真的假的?” 江月生点了点头,笑道:“千骑营的前身,是武骑卒,陛下的亲卫。” “我知道啊,但是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楚大人以为,天子披荆斩棘坐上那龙椅,是为了什么?” 楚擎没吭声,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晓。”江月生江月生回头看了眼昏死过去的李林,淡淡的说道:“末将只知,天子坐上龙椅,不是为了让什么侍郎之子残害百姓的。” 说完后,江月生来到窗前,打了个几个手势,随即回头说道:“楚统领去做紧要之事吧,这里,末将来善后。” 第289章 地与房子 楚擎离开醉客居后,原本想让昌贤回宫,可后者死活不走。 楚擎也是出于好心,弄残了李家二公子这事非同小可,他不希望昌贤跟着吃瓜落。 可昌贤就是不回宫,撅着嘴,怎么说也没用。 楚擎无奈至极,只得带着昌贤再次前往了城南。 出了醉客居后,楚擎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回千骑营衙署,回楚府,回户部? 回哪里都没用,李家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先将这件事弄的人尽皆知,然后去找天子要个公道。 最终,楚擎选择了去城南看流民,只有看着流民,吃上饭的流民,他才会略微心安,至少见到了那些流民,他会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事。 到了城南,回到了熟悉的土坡上,楚擎的心渐渐平静。 寻了块石头坐了下去,惊雷乍起,滂沱大雨洒向了人间。 楚擎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又下雨了,暴雨。 暴雨浇灭了铁锅下的火苗,脚下的土地变的泥泞不堪,狂风吹的那些仅存不多的草棚摇摇欲坠,也寒冷了流民刚刚上升了几许暖意的身躯。 流民们自发的聚集在了一起,仿佛聚在一起,便可用身旁之人同样寒冷的身躯温暖自身一般。 禁卫撑起了油伞,昌贤回头叫道:“将伞送去流民,给他们遮雨。” 楚擎摇了摇头:“别折腾禁卫了,没意义。” 是啊,没意义,不过几把油伞罢了,流民却有三千余人,给谁用? 这伞,又真的能遮挡住狂风和暴雨吗,流民,缺的,不是伞,而是让他们为之活下去的理由。 米粥,可以撑起他们的肚皮,却撑不起他们那颗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内心。 即便有碧华撑着伞,突降大雨,陶若琳也是被淋的湿漉漉的。 楚擎不喜欢古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着装问题,这要换了后世下大雨,尤其是夏天,往大街上一站,最好中午午休那个时间段,就站写字楼门口,他能看一个小时不动地方的。 再看陶若琳,大夏天穿的那么多,雨水一淋,和个没发好的面团似的,挺好个身材都浇没了。 “这么快便回来了。”陶若琳也学楚擎的模样,找了个石块就那么坐了下去:“京兆府尹如何说,可是又百般遮掩。” “没,带着武卒和衙役,找到了李林,让李林表演个门牙碎大石,差点没用水火棍敲死李林。” 陶若琳满面错愕,樱桃小嘴张成了可爱的o型,显得很是震惊。 楚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陶若琳震惊的模样,苦笑道:“没想到吧。” 陶若琳秀眉微皱,叹息了一口:“看来马大人真的是不愿继续做官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做官了?” 楚擎不傻,陶若琳的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马睿打了李林做不成官,而是因为马睿不想做官了,才去打李林,两者性质天差地别。 陶若琳没解释,面露沉思之色,半晌后抬头道:“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也没隐瞒,三言两语一说,不过也添油加醋了一番,着重表达了一下他的正义感和不畏强权的形象,就是马睿动手太快了,要不然第一棒子应该是他打的才对。 陶若琳听过之后,脸上带着几许失望:“还当是出了人命。” “我靠,你这意思是嫌不够严重啊,那小子拇指都没了,右手也够呛了,让马睿狠狠踩了一脚,膝盖还挨了棍子,基本就是废了。” “他不是还活着呢吗。” 楚擎耸了耸肩,他丝毫不认为陶若琳这话有什么冷血之处,让李林活着,才是对京中百姓的冷血。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嘻嘻的表情,看着楚擎说道:“眉头不展,你担心?” “担心什么,男儿出来闯码头,行不改网名坐不变昵称,做了就是做了,爱咋咋地。” “你这话听着,怎地像死猪不…破罐子破摔一样呢。” 楚擎:“…”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他的确有点破罐子不怕死猪摔了,还是那句话,做都做了,就看李家怎么找天子告状,天子又如何处理这件事。 “担忧也是对的,李家定会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陶若琳露出深思的模样,自言自语道:“你走时,江月生留在了醉客居,想来,他会颠倒黑白,说李林夺了兵刃,冲突之下,无意才割掉了李林的手指。” 楚擎双眼一亮,一拍大腿道:“对啊,如果这么说的话就没多大事了,反正都是马睿的人,也没证人,还不是我们怎么说怎么是。” “不。”陶若琳摇头道:“不应这般说的。” “那如何说,说他先动手的?” 陶若琳没有接口,而是看向碧华,后者弯腰。 陶若琳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碧华点了点头,将油伞递给了前者,翻身上马离开了。 楚擎一脸困惑:“她干什么去了。” “帮你呀。” “帮我?” “日后你便知晓了,先不和你说。”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日后吗?” “是呀,日后即便不和你说,你也会知晓。” 陶若琳笑吟吟的指着远处的流民:“我又帮了你一次,你要修房子的,给流民们修房子。” “大姐,那你也得说说怎么帮我啊。” “都说了先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总之,你要给流民们盖房子。” 陶若琳伸展双臂比划了一下,嘻嘻笑道:“建盖一个大大的房子,给流民们遮风挡雨。” “盖是没问题,问题是盖哪啊,这么多流民,不可能盖个简易棚子。” 楚擎举目四望,城外肯定是不能建盖任何建筑的,往南点就是官道,两侧虽然多是荒地,可也是别人的荒地,总不可能去人家的地上盖房子吧。 “盖在那里。”陶若琳站起身,指着南侧:“那里好大一片荒地,就盖在那里。” “大姐,那是别人家的地。” 福三挠了挠耳朵:“少爷,那是咱家的地。” “啥玩意?” “咱家的地,您被雷劈之前,老爷买的就是那里的地,都是咱家的。” 楚擎:“…” 陶若琳咯咯娇笑。 楚擎哭笑不得,回头看向陶若琳:“好吧,用我家的地盖房子,我同意了,和我说说,要怎么帮我。” “简单,闹的人尽皆知,让京中百姓知道,你不畏强权,为了百姓,你才去找李林,不过这个法子要慢一些,你或许会受几日的罪。” “能活着就行。” “当然要活着,你还要盖房子呢。” 第290章 两个版本 有地,有钱,其实是可以盖房子了,楚擎也想盖,但是还缺少一样东西,那就是命。 有地有钱不假,但是楚擎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去盖。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或者是说从来没拿自己当一个千骑营副统领来看。 不过楚擎担忧也不是没道理,千骑营副统领是人家陈言,他是冒牌货,最多就冒个十天半个月的,又得成为小小的户部署丞。 一个从八品的署丞给吏部左侍郎好大儿的手指剁了,那能有好下场吗。 嘴上应承着,楚擎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在同个马车下,楚擎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陶若琳仿佛知道楚擎在想着什么,也不催促,回到马车中补美容觉去了。 昌贤也是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小子从头到尾没宽慰过楚擎,说什么楚师你放心吧,回去我和父皇说,一定会给你求情保你安然无恙的。 不是昌贤不仗义,因为他即便说也是这么说,楚师你放心吧,父皇不会打死我的,最多打断我一条狗腿,等我养好了伤咱俩再继续惹是生非。 楚擎用力的揉着脑袋,开始进入后悔期的第一阶段。 他都想采访采访自己了,有病啊,打一顿得了,没事剁人家手指做什么。 那一刻,楚擎真的当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看待了,或许他只是想通过此举告诉世人,谁再欺辱百姓,他就剁谁的手指。 当然,要问为什么不剁胳膊只剁手指呢? 因为性价比不高,剁拇指,手基本上就废了,什么都握不住,要是剁胳膊的话,就得咯吱咯吱的往下锯,不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电影中谁一刀剁飞一条胳膊,完全是扯淡,别说胳膊了,就是剁个鸡腿都得蓄半天力。 “没意思,走了。”楚擎也没心思看流民泡姑娘了,偷摸看了眼马车后故意抬高音量说道:“走,仨儿,回去画图纸,研究研究怎么给流民盖房子。” 昌贤本想也跟着楚擎走,后者闹心至极,哪有心思再带个小崽子可哪晃悠,让老二继续在城外待着,跟着人家陶若琳好好学学怎么救济流民。 回了城,直奔千骑营衙署,结果江月生还没回来,不过福三倒是敏锐的注意到了衙署内的探马们对楚擎的态度有些改变,很是恭敬。 楚擎进了班房后,极为烦躁,本来寻思问问江月生是怎么“善后”的,结果这家伙还没回来。 左等右等,直到快到晚上的时候,江月生回来了。 一进班房,江月生脸色阴沉的和外面的天气似的,见到楚擎在,露出了苦笑。 一看这苦笑的表情,楚擎心里就咯噔一声。 人就是这样,当时做的时候,觉得自己很牛b,很nice,很ok,那股子热血劲儿退下之后,越想越怕,越怕越后悔。 当然,楚擎就是那种人,热血是热血,怕是怕,互不耽误。 谁要是特别热血,完了还天不怕地不怕,总嚷嚷着大不了一死,这种人热血是真的,脑子有病也是真的,赶紧找个厨子借把炒勺查查脑袋里面的淀粉粘稠度吧。 “末将去了京兆府,又寻了马大人,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在京中放出了风声,因为米粮之事,白日你与马大人等人去了醉客居,质问李林,争吵时起了冲突,李林失心疯了一般要夺刀,无意之中割断了手指。” 楚擎下意识看向福三,正好福三也看向他,二人表情都很古怪。 因为就江月生这套说辞,和陶若琳猜测的一模一样。 楚擎又扭头看着江月生:“咱先不说夺刀能无意间把拇指切断这个令人智熄的说辞,就说你这脸色,为什么这么阴沉?” “李家似是也放出了风声,不,不对,应不是李家。” 江月生一副埋头苦思的模样,嘴里嘟囔着的:“奇哉怪哉,坊间竟也有人谈论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说是你与马大人去了醉客居,质问李林,李林说就是他李家卖的掺面砂砾,还说千骑营又能如何,能将他怎么样,楚统领一怒之下便切了他的手指。” 楚擎哭笑不得:“怎么还有个版本?” “是啊,末将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何人所为。” 楚擎面色一滞:“难道是碧华?” “碧华?”江月生面带不解:“此女不是陶家大小姐贴身婢女么?” “是啊,刚刚我去城南的时候把这事和陶若琳说了,然后她也不知道和碧华说什么了,碧华就入城了,会不会碧华找人散播的这个版本的流言?” “你得罪陶大小姐了?” “没有啊,我俩现在蜜月期了,为什么这么问。” “那便是了,陶大小姐应不会害你。” 楚擎也露出了苦笑。 是啊,另外一个版本是挺坑的,过去质问人家,结果人家就是装个逼,说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然后自己虎超超的就上去剁了对方的一根手指,这不是臭流氓吗,既不占理也不占法。 “流言蜚语罢了。”楚擎还搁那安慰江月生呢:“只要咱们串好了词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怕。” 江月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他就是很奇怪,按理来说这种串闲话的事应该是千骑营最擅长的,这边刚想好了说辞,坊间竟已经出现另一个版本了。 串闲话这种事,不是哪个版本后来者居上,而是得看内容是否劲爆,只要足够劲爆,传播速度才会快,才会广。 同样是剁人家手指头,一怒之下上去就剁,比“不小心”剁肯定劲爆多了,传播速度也要更快更广。 楚擎说是坊间传言不用在乎,事实上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朝堂就愿意拿“坊间传闻”说事,好像有事实根据一般。 江月生也不愿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是回来叫人的。 刚要转身离开,江月生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楚擎问道:“楚大人原本是在户部当差?” “是啊,怎么了?” “可得罪了人?”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这流言蜚语,最早似是从户部那边传出的,一些户部官员最先议论此事,之后才慢慢传开。” 楚擎面色微变。 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老奸巨猾的面孔。 福三满面厉色:“户部哪个狗日的暗害少爷?”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 难道那老王八蛋“又”投敌了? 第291章 二五仔 不消半日,吏部左侍郎之子李文礼第二子,也就是京中官场人尽皆知的著名交际花李林被削一事,传的沸沸扬扬。 主要有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与马睿去醉客居,因为李家铺子售卖掺杂面粉的石头质问李林,双方口角争执,李林被一把匕首不小心切断了手指,然后大家一看见血了,又是不小心,踩了李林好几脚。 这是第一个版本,比较扯,带着点进行昌京人口智商普查的意思,第二个版本就比较不是那么侮辱大家的智商了,开头和第一版本差不多,但是李林挺能装,说有本事你弄我一下子试试,然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就弄他了,弄完之后还上去一顿踹。 相比第一个版本,第二个版本更加火爆,也更加可信,总之,给千骑营副统领塑造成了一个十分易怒,并且极为不讲理的人设形象。 其实按理来说吧,百姓倒是给楚擎双击了六六六,毕竟是因为米粮的事,可问题是这事最终定性的是天子,是朝臣,涉事双方都不是无名之辈,出了事,要看过程,看结果,第二个版本明显是对楚擎不利的。 朝臣谁会去考虑米粮掺不掺石头,又不是卖给他们的,他们只会考虑这千骑营副统领太霸道了,如果不遏制住这种歪风邪气,下一次被剁手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所以这一夜,不管是和李家交好的还是和李家关系一般的,都已经准备第二日挽起袖子锤破鼓了。 不得不说,千骑营的人缘真的太臭了,在官场上可以说是臭不可闻,这也是为什么陈言从来不公开自己身份的主要原因。 第二日早朝,议政殿中,孙安刚喊了声开朝,满面憔悴与悲伤的李文礼第一个出班跪倒。 “臣…” 刚喊出一声臣,李文礼已经是老泪纵横了,不少臣子暗暗叹息着。 黄老四一脸懵逼,看向孙安,孙安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啥都不知道。 要么说陈言做事也挺没溜的,说走就走,正常来讲的话,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即便陈言不主动入宫也会命人带着书信或者口头通知一下黄老四。 前日查封粮铺是这样,昨日弄残了李林也是如此,黄老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完全怪陈言也不是,主要是陈言给楚擎想的太“负责”了。 别说当官的了,就是百姓都知道千骑营是天子的狗腿子,专门监察百官,专门给天子通风报信的。 所以陈言以为楚擎知道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没特意嘱咐交代。 楚擎呢,一是不愿意入宫,二是两件事都涉及到自己,傻啊,主动入宫那是告密吗,那不是自首去了吗,再者说了,他的确是不知道还千骑营还有这个流程,一出事就得入宫找天子,他要知道的话,当初都未必会接这个差事。 黄老四这一看李文礼泣不成声,眉头一皱。 刚上朝就跪那哭,要哭滚回家哭去,晦气死了,毁了朕的好心情。 “陛下…臣,臣…” 李文礼的确是伤心至极,三个儿子中,他最中意老二了,最是圆滑,也是三个儿子中最聪明的一个,宝贝的不行,嗦了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捏死,结果呢,结果昨日下午被抬回来了,双腿肿的和什么似的,少了跟手指,右手血肉模糊,郎中看了后,摇了摇头,即便养好了伤也废了。 包扎好了伤口,喝了汤药,李林醒来后就哭,一边哭一边叫,叫李文礼弄死楚擎和马睿,用这世间最恶毒的法子弄死这俩人。 李文礼怒归怒,但是没昏了头,了解事情经过后,准备走正常程序办这件事,楚擎和马睿都是朝廷官员,而且还是品级较高的官员,这事必须拿朝堂上来说,先看看天子的意思。 “臣,臣子李林,昨日…”李文礼吸了口气,擦了擦老泪:“昨日在京中,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与京兆府府尹马睿,打成了残废,臣,臣求陛下给臣一个公道啊。” 黄老四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楚擎给李林揍了,揍成残废,他怎么就一点都不意外呢。 不过也有意外的地方,那就是老好人马睿怎么还掺和进去了呢。 没等黄老四开口,一个和李文礼相交莫逆的监察使跳了出来,缓缓跪在地上。 “陛下,国朝自有法度,千骑营岂可滥用私刑,李府二少爷李林,颇有才名,老臣见过数次,知书达理,无缘无故便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打成了残废,实乃骇人听闻,还望陛下主持公道。” 他这一起头,又有几个臣子蹦跶出来了,你一言我一语的。 “千骑营滥用私刑,此风不可长…” “醉客居地处南市,往来皆是士林读书人,如此惨案…” “刑不上大夫,李林本是读书人,与好友二三相聚,千骑营气势汹汹冲了进去…” 一个个说的有模有样的,仿佛昨天就在现场似的。 黄老四不露声色,大致听明白怎么回事了,李林在醉客居吃饭,叫上几个狐朋狗友,楚擎冲了上去,然后叮咣给李林一顿削,顺便割了李林一根手指,打了个半死。 本来止住眼泪的李文礼,又哭上了,和个月子里的娃。 黄老四望着跪倒一排让他住持公道的臣子们,终于开口了。 “千骑营副统领陈…楚擎,毫无缘由,进了醉客居,便打李林?” 李文礼不哭了,那些刚刚叽叽喳喳告状的监察使和官员也不吭声了。 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 老子就知道,楚擎再是混账,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人,果然有隐情。 臣子们面面相觑,因为什么挨打,他们知道,但是不能主动说,要说也得是李文礼说。 “陛下,臣家中经营粮铺,千骑营副统领欲加其罪,说是李家的铺子所卖面粉掺了砂石,这才寻到犬子。” 黄老四眉头一皱:“因你李家售卖的米粮掺了砂石?!” “非是如此,欲加其罪何患无辞,那楚擎冤枉犬子。” “哦,朕知晓了,这楚擎,真是混账至极。” 黄老四露出了一丝冷笑,幽幽说道:“无缘无故打了人,朕,自然会给李侍郎一个公道的,不过诸臣所言极是,国朝自由法度,朕,便让楚擎心服口服,胆敢污蔑大臣之子,不可轻饶,孙安。” “老奴在。” “现在命禁卫出宫,乔装打扮一番,暗自查问何人去李家的铺面买过米粮,可有掺杂砂石之事,想来是没有的,记录下证言,免得楚擎狡辩。” “是。” 李文礼吓了一跳;“陛下,勿…勿要如此大费周章,这米面掺石之事…是…” 黄老四的声音依旧平缓:“难不成,你李家售卖的米粮,当真掺了砂石?” “这…”李文礼抬起头,试图看出隐藏在玉冠珠帘之下的天子面容,最终一咬牙:“即便是有砂石,那也是铺面掌柜的疏忽了,就算如此,楚擎也不应下此毒手。” 那些支持李文礼的臣子们又开始附和了。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理,掺就掺了呗,当锻炼牙口了,又吃不死人,可李二公子残了啊,咱不能本末倒置,您说是吧陛下。 眼看大家又避重就轻的叫唤上了,户部走出一人,正是邱万山。 “陛下,臣,有事要奏。” 黄老四面色莫名的看向最近一直喷李家的邱万山,微微颔首。 “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目无国法,理应严惩,还李大人一个公道!” 一语落下,大半朝臣满脑袋问号,就连李文礼都下意识回过了头,望向面无表情的邱万山,很是懵逼。 户部之首卫长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如果目光能杀人,邱万山如今已是被万箭穿心了。 第292章 二五二五仔 在君臣注视下,邱万山面如常色,缓缓开了口。 “陛下有所不知,南市醉客居,本是臣一侄儿所开,此中详情,臣一清二楚。” 一听这话,大家都把耳朵竖起来了。 昨天出了事后,不少人去醉客居打探,结果醉客居关了,掌柜的和伙计都找不到,大家还以为是千骑营的人下了封口令。 “陛下,根据掌柜的与伙计所说,那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可谓是猖狂至极,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邱万山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说道:“如此嚣张气焰,可谓是闻所未闻,李家二公子不过是反驳了几句,楚擎便将李林打倒在地,踩住了李林手腕,生生用匕首将李林的手指割了下来。” 话音一落,不少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邱万山所说,真要是这样的话,这楚擎,太嚣张了,这样的人,岂能掌管千骑营这样的天子亲军。 黄老四看向邱万山,目光不善。 老四最不喜欢的就是墙头草了。 邱万山的动机很好理解,如今查李家的就是千骑营,千骑营副统领现在伤了人,成了众矢之的,臣子可能会猜测他这个天子会“放”过李家。 而作为最近一直喷李家的邱万山自然就有了别的想法,趁机攻讦千骑营和楚擎,也好卖李家一个情面,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 其实这种事在朝堂上很正常,邱万山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干的,臣子将这一手玩的炉火纯青。 可黄老四看不惯归看不惯,同样无可奈何,朝堂就是如此,拼了命要弄死谁谁谁,舍弃身家性命也得弄死谁,不是没有,有,很少,少之又少,而邱万山绝不在此列。 可以这么说,楚擎是生是死,就在今日,就在这朝堂之上了。 黄老四比谁都清楚这件事。 别说他和楚擎很“熟”,就是不熟,谁要是打残了李林,他也得偏向谁。 可他现在也迷糊着呢,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楚擎脾气是否真的那么暴躁,很多事情都没有盖棺定论,他也没办法轻易开口。 邱万山还在那演呢,看向李文礼,叹了口气:“这千骑营,太过猖獗了,朝廷命官,侍郎之子,若只是殴打倒也罢了,却用如此骇人的手段…” 顿了顿,邱万山问道:“李大人,听闻昨日李公子已是晕厥了过去,不知醒来没有。” 李文礼面带狐疑之色:“醒来了。” “既然醒来了,应是对李大仁述说了昨日事发经过。” “不错。” 就说了声“不错”,没接着说下文,李文礼也不傻,不知道邱万山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不敢随意开口。 “既然醒来了,也说了事发经过,那便是了,与本官询问的大致相同,楚擎去了醉客居,质问为何李家贩卖掺了砂石的米面,是如此吧。” 李文礼点了点头:“是如此。” “李林看了那袋米粮后,便说若是李家铺子所售,便百倍千倍赔之,还要关了粮铺,亲自带着人去苦主家里赔罪,扬言,百姓苦矣,却要吃这掺石米面,罪在李家,错在李家,痛心疾首,可是如此。” 李文礼张了张嘴。 你说的是我儿子吗,这孩子不是被打傻了吧,不能啊,这不是挨削之前发生的事吗? 李文礼突然见到邱万山对自己眨了眨眼,立马会意,连忙说道:“不错,犬子向来忠君爱国心系百姓,就是如此,是如此啊。” “那便是了,看来掌柜的与伙计所言非虚。” 邱万山冲着黄老四一施礼:“昨日大抵便是如此,还望陛下严惩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黄老四丝毫犹豫都没有,装作一副很是生气的模样,朗声道:“孙安,下朝后带着禁卫出宫,夺了楚擎腰牌与千骑营官身。” 孙安低头称“是”。 群臣很意外,没想到天子这么痛快。 那可不痛快吗,楚擎本来就不是千骑营副统领,这家伙就是个山寨的。 黄老四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可心里却在想别的事。 朕,似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啊。 那以后,随便找个人升为千骑营副统领,再去弄死个李家的人,李家一来告状,朕便夺去这人的官职…多整几次,李家基本上就要绝户了吧? 要么说是天子呢,考虑问题的角度都极度刁钻。 “陛下,臣以为,此处罚远远不够。” 邱万山又开口了,这一开口,李文礼今日来对老邱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那便将楚擎打入天牢,再关他几日。” 群臣面面相觑。 押入大牢就押入大牢,为什么要关入宫中的天牢? 当然,臣子哪里知道,最近黄老四挺无聊的,又想听故事了,正愁没有招给楚擎弄到宫中。 “陛下,臣还是以为,此处罚轻饶了楚擎。” 这一次,黄老四是有点动怒了。 他娘的,夺去官职和押入天牢还不够,还想怎么样,总不能因为打伤了李林罚楚擎一贯钱吧,那也处罚的太重了。 “陛下,臣以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统领千骑营之人,岂能如此嚣张跋扈,就因李林说错了话便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还牵扯到了陛下,应重惩!” 邱万山说完后,跪倒在地,朗声道:“重惩,以儆效尤!” “慢着。”黄老四微微挑了挑眉:“何意,为何牵扯到了朕。” “那楚擎,仗着是千骑营统领,说是代表着陛下,方是如此嚣张跋扈。” “什么?”黄老四怒了,对楚擎怒了,沉声问道:“你是说,那楚擎,打着朕的旗号为非作歹。” “不错,非但如此,那楚擎,还说什么他是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应该做的事,他不想做便不做,可他想做的事,必须要做,因为是天子要做的。” “混账!” 黄老四听明白了,这是扯自己的虎皮做大旗了,自己为非作歹,却甩锅到自己的头上,言下之意,做了恶事,难不成还是朕的授意不成! 这一刻,黄老四是真的怒了,怒自己瞎了狗眼看错了人。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邱万山,是要往死里整楚擎。 李文礼微微看了眼邱万山,决定了,下朝之后,再套套交情,这家伙整人,绝对是专家级的。 邱万山依旧不疾不徐的说道:“是如此,掌柜的与伙计就在楼下,听的一清二楚,本因是米粮之事,可那楚擎却说,米粮虽是小事,却关乎百姓,本不应是千骑营管辖,可千骑营是天子亲军,天子最看重的,便是百姓,其他事,千骑营应管的,他想管便管,不想管,便不管,可关于百姓的事,他要是不管,天子,会扒了他的皮,陛下您听听,这明明就是欺君之罪,国朝无人不知陛下仁善宽厚,岂会动不动便扒了臣子的皮呢。” 黄老四愣住了,张了张嘴,面露犹豫之色。 这一瞬间,黄老四真的很想拍拍胸脯大吼一声,不错,就是朕说的,真真的,朕说过,谁他娘的欺负百姓,朕就扒了谁的皮,你们都记住了,记住之后去告诉所有人,告诉所有百姓! 朝臣略微一寻思,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邱万山一副气愤的样子,又开了口:“陛下您是不知,那楚擎有多嚣张,李公子言说,区区米粮之事,赔钱,赔罪便可,你千骑营多管闲事,楚擎回道,不是千骑营多管闲事,而是天子多管闲事,事关百姓的闲事,天子都会管,求之不得,奈何分身乏术,这才成立了千骑营,替天子管闲事,陛下您听听,这不是欺君是什么,竟然如此胆大,敢妄自揣测圣心。” 黄老四忍不住了,张着嘴,酝酿好了情绪,台词瞬间想好。 不错,朕组建千骑营,就是管闲事的,管百姓的闲事的,楚卿家,这圣心揣测的好,揣测的妙啊。 眼看黄老四都激动了,邱万山气呼呼的继续说道:“李公子说千骑营又如何,不就是天子亲军吗,本公子去赔钱请罪就好,你还敢打我不成,天子亲军就能随便打人么,代表天子就能随便打人吗,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邱万山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叫道:“哎呀,陛下,结果您猜怎么着,嚣张,嚣张至极啊,那楚擎说,本统领本来要走的,可你李林却说天子亲军又如何,还敢碰你不成,你要不说这话,本统领就放一马,可你一说这话,本统领,本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今日,必须让你开开眼,让你知晓知晓,这昌朝,是谁说了算!” 一语落毕,偌大的议政殿,鸦雀无声。 邱万山还搁那演呢:“陛下您看,您看看啊,这楚擎说的是什么话,还昌朝谁说了算,那肯定是陛下您说了算,难不成还能是天子亲军的千骑营副统领说了算吗,那李林不过说了声你天子亲军又如何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李林只是说错话,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那楚擎应严惩,重重的严惩。” 卫长风咧着嘴,望着自己的右侍郎属官,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老卫一直以为,自己给邱万山压的死死的。 现在老卫才明白,自己真是祖上积德了,要是邱万山想整自己,自己就是八条命都不够邱万山折腾的! “你放屁!”李文礼目眦欲裂:“姓邱的,李林何时这般说了!” “诶,奇哉怪哉。”邱万山回过头,皱着眉,演技出神入化:“李大人刚刚不还承认了么李公子醒来后诉说的和本官得知的丝毫不差,怎地又改口了,你不是说本官说的对吗,本官为你讨公道,你怎地还骂我,这是为何?” “李文礼!” 黄老四开口了,声音阴恻恻的:“你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第293章 公平的天子 天子昌承佑的双目,带着冷光,冷光,穿透了玉冠珠帘,射在了李文礼脸上。 李文礼汗如雨下,被射的头晕目眩。 邱万山深吸一口气,演技一收,退回班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当所有人还在掰扯楚擎多么丧心病狂的时候,老邱站出来了。 老邱也说,说楚擎多么的丧心病狂,多么的惨无人道,多么的嚣张跋扈,然后,点明了一个主题,什么主题,李林,他主动找死! 不是罪有应得,不是触犯了昌律,就是单纯,很纯粹,纯纯的找死! 重点就是两件事,以及一个核心和一个细节,简单明了,而且最后一个细节,藏在魔鬼中。 第一件事,楚擎多管闲事,但是这个闲事是天子交代的,天子说了,谁欺负百姓,就收拾谁,先斩后奏,就这事一旦传出去了,天子绝对会被京中百姓称赞。 第二件事,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代表的天子。 至于核心,则是李林说“你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然后试试就逝世了。 有本事动我一下试试,这句话,大家经常说,朝臣并不觉得邱万山胡说八道。 可是,这话不应该对千骑营副统领说,不应该对代表天子的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说。 邱万山还重点提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就是楚擎本来想放过李林的,但是李林说你动我一下试试啊,然后楚擎说,我本来想放过你,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必须剁了你的手指。 这意思就是,我不剁你手指,丢的不是我的人,而是天子的人。 为了重点描述这个细节,邱万山还给楚擎加了戏,这个戏就是楚擎说了一句“让你知道知道昌朝谁说了算”! 还是那句话,李林没有触犯昌律,甚至触不触犯昌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眼里没千骑营,也就是没天子,而楚擎,宁愿触犯昌律,宁愿得罪李家,宁愿成为众矢之的,也要展现“天子威严”,昌朝天子的威严,昌朝说了算的天子的威严,让你李林知道知道,眼中没有天子的下场是什么。 很简单的一件事,也很一目了然的一件事,邱万山翻手之间,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从楚擎滥用私刑,变成了李林目无天子! 黄老四缓缓站起身,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了李文礼面前。 “陛下,陛下,犬子…犬子岂会说这种话,犬子…” 黄老四绕着跪倒在地的李文礼走了一圈,驻足,居高临下。 “对朕的天子亲军,对朕的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对朕的楚爱卿说…有本事,便动他一下试试!” 黄老四的声音很轻,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楚爱卿,是没本事的,这个,朕知道,楚爱卿胆子很小,可为了天家威严,他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 说到这里,黄老四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脑海中,出现了楚擎嬉笑怒骂的讨打模样,是啊,这小子胆子小,可有时候为了天家,胆子很大,摔碎了麒麟石,给太子换血,尝试修复昌贤和昌喻的感情。 黄老四甚至脑补出了楚擎在醉客居无奈又愤怒的模样。 挥舞着匕首,楚擎大喊大叫,你看不起我行,但是你不能看不起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圣明仁德的陛下,呀呀呀,剁你手指! 黄老四收起了笑容,看向李文礼,继续说道:“反倒是你李文礼之子,有本事,有大本事,若是楚爱卿有本事,便不会只是切了李林的手指,若是李林没本事,便不会让楚爱卿动他一下试试了。” 这一刻,那些原本还要攻讦楚擎的臣子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昌律,昌什么律了还昌律,昌律还不是刑部定的,刑部还不是听天子的,天子在乎昌律吗,天子不在乎,当有人藐视天子和皇权时,没有昌律,皇权,永远凌驾于律法之上! 李林,不是触犯了昌律,而是触犯了天颜! 不得不说,邱万山可谓是一招制敌。 如果他跳一出来就说这些事,大家肯定会提出质疑。 但是老邱没这么做,他是在帮李家说话,先阐明了醉客居是他侄儿开的,正当大家以为他要帮楚擎说话的时候,老邱开口了,严惩楚擎,还和李文礼对“口供”,完全不利于楚擎的口供。 李文礼放下了戒心,傻了吧唧的近乎默认的表示邱万山说的是真的,邱万山有发言权。 即便到了这时候,邱万山还一直攻讦楚擎,怒气冲冲的想要让天子严惩楚擎,然后…就给李家耍了,成功的将这件事的性质彻底改变了。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醉客居是邱万山侄儿开的,是真的,他侄儿的确开了醉客居,但是只开了一天。 也是巧了,昨天陪伴李林的几个年轻人,落荒而逃后,其中一个以为得罪了马睿,就去找了邱万山,两家关系不错,一听说这事,邱万山立马前往醉客居,可去的时候李林已经被抬走了。 原本和邱万山没关系的事,可老邱意识到了,楚擎要倒霉,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的,没有考虑任何得失的,直接询问了醉客居的东家是谁,一看才是个不入流的六品官,当机立断,从靴子里掏出了五百贯银票将醉客居买了下来,然后叫来了家中侄儿开始对口供。 邱万山同时也派人去找楚擎了,可是根本找不到,之后老邱擅作主张,回到户部就开始散播流言,看似对楚擎“不利”的谣言。 一切,都发生在一夜之间,邱万山无意中的介入后,有意的控制事情发展方向,再亲自下场秀演技,秀口才,最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朝堂之上,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既救了楚擎,也拍了天子马屁,还同时狠狠整了一把李家。 李文礼跪倒在黄老四面前,彻底麻了爪:“陛下,冤枉啊,犬子断然不会这么说的。” 老邱站在班中,又开口了:“李大人,醉客居的掌柜的都听到了,李家二公子就是如此说的,你莫要怕,本官给你作证。” “邱万山你这老狗,你污蔑…” “够了!”黄老四低吼一声:“李文礼,你说邱卿家污蔑你,好!” 邱万山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喜色。 我老邱,竟然也有被陛下称呼为“卿家”的一日?! “邱卿家!”黄老四转头:“将醉客居掌柜的,伙计,你的侄儿,通通叫来,当殿对质,孙安。” “老奴在。” “出宫,将京兆府府尹马睿叫来,将千骑营副统领楚爱卿叫来。” “老奴遵旨。” 黄老四再次看向李文礼,冷笑连连:“昨日在场之人,朕通通叫来,看看是如何说辞,总不能,所有人都污蔑你李家的二少爷吧!” 李文礼面如土色,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掌柜的和伙计,是邱万山的人! 马睿,是帮凶! 楚擎,是行凶的! 这三伙人叫来…有个屁用啊。 黄老四目光扫向群臣,那些原本还想帮着李文礼说话的人,全都低下了头。 “待人证入殿,朕自会调查原委,若是楚爱卿与邱卿家,胆敢诓骗朕,朕便给你个公道,将楚爱卿与邱卿家贬为庶民!” 看看,黄老四多公道,非但公道,还极为偏袒李文礼。 “可若是李林当真说了那番话,你这吏部左侍郎,管教无方,朕也不严惩你,命你回府严加管教月余!” 一语落毕,李文礼双目呆滞。 如今千骑营正在查李家,他一旦一个月不上朝,甚至在吏部没了实权,那李家…下场堪忧! “陛下,臣,臣…” “怎地,觉着朕不讲情面,好,那朕便公允处之。” 李文礼松了口气。 黄老四缓缓说道:“若是楚爱卿与邱卿家,胆敢诓骗朕,朕便给你个公道,将楚爱卿与邱卿家贬为庶民,可若是李林说了那番话,你李文礼,同样被贬为庶民,如何,朕,最是公平不过了。” 李文礼眼珠子发直。 昌承佑,我日你奶奶! 第294章 丢人的玩意 要么,人叫来,你成为平民,吃沾着面粉的石头去。 要么,人别来,你回家杵一个月去,好好教育你家犬子。 二选一,选哪个? 其实选哪个都差不多,表面上来看,选第二个有利,只是回家杵一个月。 可事实上,当一个侍郎级别的官员回家杵一个月后,很可能就变成仨月,一年,然后慢慢就告老还乡了。 昌朝可不只是有一个世家门阀,京城也不止有一个官员,侍郎,吏部的侍郎,因为犯错,回家杵一个月,都不用天子说什么,那些眼红李家利益的世家就会跳出来,想方设法的把这个吏部左侍郎之位抢到手。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永恒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和陈老九犯愁至今无比头疼的事,今日,有了转折点,而一切的起因,只是因为马睿和楚擎的无意之举。 就去醉客居剁人手指头这件事,根本就不是预谋的,属于是感性消费,冲动消费,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七仙女来大姨妈,发神经。 可邱万山没发神经,以极为敏锐的判断力,以性价比最高的方法,以国朝无人出其右的演技,将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 一个臣子,一个上朝的臣子,一个天天上朝的国朝大臣侍郎级别的臣子,想要弄下去,很难,哪怕是天子也无法轻易做到。 想要弄下去这样的一个臣子,必须具备三大条件,一,名声臭了,二,士林不支持,三,主动犯错导致其他臣子没办法给他求情。 现在,李文礼,或者说是李家,基本上已经具备这三个条件了,这才是李文礼恐慌的原因。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月前,假如千骑营和户部将萧县账目公开,京城哗然,然后民间士林和朝臣就得纳闷,不能吧不能吧,李侍郎为国为民是一等一的忠臣,任期之内没犯过错,享誉民间,他的孩子怎么可能贪赃枉法… 可现在如果千骑营和户部将萧县账目公开,京城哗然,民间士林和朝臣就会冷眼旁观,八成就是真的,这老王八蛋卖掺了面粉的石头,家里的老二还不将天子放在眼里,小不教父之过,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黄老四的逼视下,李文礼终究还是妥协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妥协,点了头,同了意,回李府教育自家老二,为期一个月。 “散朝!” 黄老四一挥手臂,坐回了龙椅之上,朝臣面色复杂的退出了议政殿,出了大殿后,李文礼孤零零的走在后面,哪有往日的威风和得意。 要知道平日下朝时,不知多少官员来巴结他这个吏部的左侍郎。 再说大殿之内的黄老四,同样微微松了口气。 要是给楚擎叫来,他还真挺犹豫的。 虽然议政殿很大,入殿的人距离龙椅位置少说也有五十多步的距离,还带着玉冠,可万一被认出来呢,楚擎大喊一声“黄老四你他娘的敢假冒天子”可咋整,都不够丢人的。 “哎~~~”黄老四叹了口气。 孙安轻声问道:“陛下,您这是?” “朕…”黄老四幽幽的说道:“终究还是没有想好如何面对他。” 孙安起了满胳膊鸡皮疙瘩,满脸恶寒。 要不是这位天子近侍夜夜在韬武殿门口守门听着殿内的“无损音质”,他都怀疑黄老四和楚擎这俩人有点什么事。 “楚擎,楚擎!” 黄老四接连念了两次楚擎的名字,旋即哈哈一笑:“此事,做的不错,朕很欣慰,很是欣慰啊。” 孙安乐呵呵的点头称是。 “不剁了你的爪子,还真当朕的天子亲军整日只会趴墙根!” 黄老四冷哼了一声,看向孙安道:“今日起,多加留意外朝风声,想来,这李文礼会四处联络其他臣子,朕要随时知晓京中臣子以及其他世家的动向。” “老奴记下了。” “还有,加之前日楚擎讹…楚擎拜访诸臣之事,这已是第二次了,为何朕总是后知后觉!” “这…”孙安满面苦涩:“千骑营未派人入宫通禀,楚擎…” “楚爱卿不入宫,难道你就不会出宫么,楚爱卿整日去救济…楚爱卿整日代表朕去救济灾民,代表朕去惩治恶徒,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入宫,他如此忙碌,难道你也是如他那般分身乏术救济灾民惩治恶徒了?” 孙安老脸上写满了委屈。 他觉得天子好像不爱他了。 是,咱家没楚擎那么大本事,第一天抄曲家,第二天讹大臣的钱,第三天剁侍郎之子,问题是咱家也很忙好不好,上午伺候陪着您上朝,中午伺候您吃饭,下午伺候您批复奏折,晚上还得站韬武殿门口听您和一群妃子大合唱,一唱就唱到后半夜,可咱这一天也没闲着啊。 一个小太监垫着脚走了进来:“陛下,琅琊王殿下求见。” “昌贤回来了?”黄老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叫他进来吧。” 对自家老二,黄老四肯定是不满的,不过最近总是出宫,倒是也办了点让他涨脸的事,无论是曲府还是救济灾民,虽然是跟着楚擎嘚瑟,可毕竟参与了,想来昨日也去了醉客居,楚擎再是副统领,毕竟不是他儿子,有皇子参与了,这事也算是彻底实锤了,让他很涨脸,天子吗,人设不能全是宽厚仁德,偶尔也得整点狠活才对。 昌贤彻夜未归,今天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回宫的,主要是担忧了一夜的楚擎给他撵回来了,想让老二打听打听老四到底啥态度。 一进大殿,昌贤直接跪地上了:“儿臣知罪。” 黄老四一挑大粗眉:“你又惹祸了?” “儿臣没…儿臣是…儿臣想来刚刚上朝时,李侍郎已提及过昨日之事,儿臣知罪,昨日之事,皆因儿臣而起,与楚师无关。” 黄老四哭笑不得:“还当是何事,那李林罪有应得,你何罪之有,你的性子,朕是了解的,岂会无端端对李林下此狠手,无罪,无罪的,如此恶徒,应惩治,重惩!” 昌贤愣了一下,抬起头,见到黄老四不像是说反话,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不明原委,可那颗心终究还是放回了肚子里,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宫告诉楚擎这个好消息了。 黄老四看向诚惶诚恐的昌贤,微微一笑:“李文礼说他那饭桶儿子遍体鳞伤,除了手指断掉,双腿也被打残了,可是如此。” “是。”昌贤老老实实的说道:“右手被马大人踩踏了一番,楚师割了他的手指,至于双腿,则是被水火棍砸了数棍,满面鲜血,被楚师摁住脑袋狠狠磕在了地上数次。” “好,就应如此,罪有应得…” 黄老四顿了顿,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手指,是被楚擎割的?” “是。” “手掌,是被马睿踩的?” “是。” “面颊,是被楚擎撞的?” “是。”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昌贤腼腆一笑:“儿臣捡石子了。” 黄老四深吸一口,随即站起身,一指殿门,低吼出声。 “废物东西,滚出去,以后莫要说是老子的种!” 第295章 逼迫天子 楚擎的确是担忧了一夜,彻夜未眠,一直在千骑营衙署之中担惊受怕。 实在是太过煎熬了,一咬牙,心一横,楚擎给同样担惊受怕的昌贤撵回宫了,让昌老二打探消息去。 眼看都下朝快一个时辰了,昌贤回来了。 昌老二一进班房,垮着一张小脸看着楚擎。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心沉到了谷底。 “天子…叕龙颜震怒了?” 昌贤撅着嘴,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怎么说的,要杀还是要剐?” “父皇说此事做的好,就应严惩李林那种败类。”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哥,你别闹了行吗,别安慰我了,到底怎么说的。” 昌贤一脸死了亲老娘的表情说道:“楚师,您安心就是,父皇真是如此说的。” “卧槽。”楚擎更害怕了:“贤哥,你别吓唬我,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父皇真是如此说的。” 楚擎有点生气了,天子要是不追究,你能一脸老婆跟你小舅子跑了的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告诉我,只要祸不及家人,我楚擎认命了。” 昌贤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父皇说千骑营就应如此行事。” 楚擎满面狐疑:“你别逗我,天子真要是不追究,为什么你这个表情?” 昌贤张了张嘴,最终脸上挤出了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昌老二现在还没想明白。 肿么一回事啊,都去醉客居了,凭啥给楚师一顿夸,给我一顿喷啊,拥务点啥啊?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黄老四非但不追究,还给楚擎一顿夸,然后给昌贤一顿骂,说昌贤啥也不是,就是个丢人的玩意,他娘的连马睿都动手了,你身为皇子,竟然没上去踹两脚,你不是废物是什么? 楚擎经过再三确认,终于确定天子真的不追究这件事后,笑的那叫一个猖狂。 “哈哈哈哈,以后再碰到李林这种王八蛋,老子直接剁他爪子!” 福三侧目看向楚擎。 刚刚,就在刚刚,就在刚刚楚擎还说,以后谁再办这种事谁就是狗,谁再冲动,谁就是狗,谁再见到世家门阀之子不绕着走,谁就是狗! 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难以抉择,为百姓出头,以及明哲保身,一左一右,如同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一人捏着楚擎的一颗蛋,然后这俩玩意还在拔河,痛苦的是楚擎。 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楚擎连忙询问怎么回事,可昌贤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他到了宫中的时候,话没说上两句,刚说到“捡石子”就被黄老四给喷出来了,也是云里雾里的,只知道天子不会追究这件事了。 楚擎也学聪明了,昌贤说不明白,让千骑营出去打探就好了,千骑营本来就是干这事的。 出了班房,吩咐了一声江月生,楚擎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几个时辰,信息反馈回来了。 首先,昨日醉客居的事已经在京中是人尽皆知了,百姓都在骂,骂李家的粮铺赚黑心钱还不够,还在石头里面掺面粉,早就应该收拾他们了。 至于士林中人,也就是京中那些读书人,也在谈论,不过不像百姓那般群情激奋,而是议论着千骑营太过猖狂。 可今天,形势有点逆转了,士林读书人也在谈,但是没人敢说是千骑营的问题,归其原因,是因为李林或许、可能、有点,太过嚣张了,没将代表天子的千骑营放在眼里,所以才被切断了手指。 后来很多上了朝的臣子也放出风了,大致意思就是昨天李林好像喝多了,和人家千骑营副统领说有本事你剁我根手指头,不剁你是我儿子,然后副统领说当差这么久第一次听到如此无理的要求,再然后,就代表天子剁他一根手指头了。 朝臣的情况也很古怪,有的人说,千骑营是滥用私刑了,有的人却说,不将天子放在眼里,切手指都是轻饶李林了,应该切他脑袋,儿子都这个熊样,老爹可想而知了,这吏部左侍郎,德不配位,应该换个人当当,就比如我家那个谁谁谁,长着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四书五经读的贼好,开口闭口忧国忧民,绝对能胜任吏部左侍郎这差事。 随着信息的反馈和解读,楚擎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也得知了今日在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原来是邱万山上演了一出生死大逆转。 感激邱万山的同时,楚擎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无奈。 天子非但不追究,还惩治了李文礼,可不是因为他楚擎做对了,而是因为李林做错了。 呆坐在班房内,楚擎苦笑了一声。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真的不是。 他想要的是,天子说,千骑营做对了,因为李家欺民害民,哪怕追究他的责任,只要让李家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好。 可现在,天子说千骑营做对了,是因为李家做错了,李家,没有将代表天子的千骑营放在眼中,而不是因为李家卖搀着石子的面粉。 “仨儿。”楚擎侧目看向福三,露出了一丝苦笑:“你说,天子的心里,到底有没有百姓?” 福三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最近跟着楚擎经历了这么多,其实每一件事都和百姓有关,每一件事都和天子有关,每一件事,都是对的,可这个“对”,要天子来说,如果天子在乎百姓,那么,楚擎做的每一件对的事情,就是真的“对”。 正是因为不确定天子是否真的在乎百姓,所以楚擎才会做完一些事后担惊受怕。 这种感觉,不好,对楚擎来说,很不好。 明明是对的事情,却还要忐忑不安着。 “我似乎知道了,这个该死的世道,为什么这么操蛋!” 楚擎突然有了一种明悟,这种明悟,一直是他困惑不解的。 “因为大家不知,不知天子是否真的在乎百姓,甚至认为天子不在乎百姓,所以,才会欺民害民,所以,才会有恃无恐!” 楚擎猛然站起身,双目之中,有了光。 “如果,如果天下人,天下的臣子,所有的世家,都认为天子在乎百姓,天子无比的在乎百姓,那么,谁还敢如李家那般倒行逆施,谁还敢缄默不言,谁还敢尸位素餐!” 看向福三,楚擎双目灼灼:“我终于明白我要做什么了!” “少爷您是指?” “我要赌,赌一把!” “赌什么?” “赌天子,赌他在乎百姓!”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还是不懂,您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赢了,我楚擎这一生,便圆满了,这个世道,不再操蛋。” “那输了呢?” “死无葬身之地!”楚擎攥紧了拳头:“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天子,在乎百姓…” 说到这里,楚擎几乎是咬着牙继续说道:“哪怕他不在乎,老子,也要逼他在乎!” 第296章 二字足矣 楚擎再次来到了城南,来到了那座熟悉的土坡之上。 他的眼中,是一片荒地。 那片荒地,在他脑海中的模样渐渐变了,不再是放眼皆是枯黄色,有了红,有了绿,有了奔跑的身影,甚至有了声音。 红的是砖,绿的是瓦,奔跑的是孩童,声音是开怀大笑着。 那些让他担忧,让他苦笑,让他后槽牙隐隐发疼,让他攥着拳头,让他破口大骂的事情,李家、臣子、天子,所有的这一切,渐渐模糊,渐渐变的无所谓。 脑子里,只剩下憧憬,建立在那荒地之上的憧憬。 陶若琳在碧华的陪伴下,来到了土坡上,望着驻足只是望着荒地方向的楚擎。 “你在想什么?” “不可无所依。”楚擎收回了目光,脸上带着笑容,带着憧憬的笑容:“百姓,不可无所依!” 陶若琳不懂,可又像是懂了,也跟着笑,甜甜的,傻傻的。 “哈哈哈哈哈。” 楚擎突然爆发出大笑之声,随即撒丫子跑向了土坡,和一个疯子似的手舞足蹈着。 “刁民们,别尼玛睡了,都给老子起来干活!” 碧华皱着眉头:“小姐,他辱骂那些流民。” “有的人,嘴上担忧着,心里却不以为然,有的人,嘴上骂着,可心里比谁都挂念。” 陶若琳噗嗤一笑:“楚公子,真好。” 昌贤也跑了出去,跟在楚擎身后大呼小叫着。 “楚师…楚师等等,等等学生~~~” 夕阳西下,原本应是一身白衣策马北市的官宦子弟,如今,穿着黑色千骑营长衫,腰间挂着玉制吊坠,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黑色的官靴踩在泥泞不堪的泥土上,和疯子似的,在流民之中,为大家描述着一个梦中都无法出现的情景。 土坡上的陶若琳,眼中也有了光,那个挥舞着手臂的公子,是那么的英武不凡。 南门的城墙上,三人驻足而立。 穿着常服的黄老四轻声问道:“卫爱卿,楚擎是在?” 身材高大的卫长风站在黄老四身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老臣不知。” “是啊,便是朕,也猜不透这小子心里想着什么,又想要去做什么。” 黄老四微微转头,看向了面色激动第一次伴驾的邱万山:“邱卿家以为呢?” “臣亦不知,不过臣只知晓一件事。” “何事。” 邱万山脸上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欣慰:“楚擎他…或许是京中官员,唯一一个,置身于流民之中,与流民如此接近的人了。” 黄老四颔首,先是轻轻颔首,紧接着,又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孙安与乔装的禁卫们站的远远的,站在了城墙的楼梯口,吹着夜风。 天子三人,就这么站在城墙上看着,看着楚擎手舞足蹈的置身于流民之中,似乎正在和流民们解释什么,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伴随着夜风传了过来,可那些流民,却只是安静的停着,似是错愕,似是无法置信,直到有几人跪倒,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倒了。 楚擎依旧骂着,伸出手,骂骂咧咧的将那些跪倒的人拽了起来,也伸出脚,轻轻踹在一些流民的屁股上,还是骂着,笑骂着,流民们也笑了,傻笑着,笑声仿佛会感染一般,越来越多的人笑出了声。 “朕…羡慕,羡慕楚擎。” 黄老四粗糙有力的五指抓在了城墙的砖石上,是那么的用力,几乎将坚硬的砖石抓捏出了裂纹。 “那些,都是朕的子民,朕的子民。”黄老四的五指,越来越用力:“可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淋着大雨瑟瑟发抖,被天杀的狗才欺辱着,残害着,朕…” “还好,上天怜惜朕。”黄老四松开了手指,双目中的怒火渐渐消散:“还好有楚擎,有这个数次想让朕将他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他做了朕应做,却无法做的事。” 黄老四转过了身,看向了卫长风,硬朗深邃的五官,甚至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卫卿,朕应做许多事,想做许多事,甚至在梦中,都恨不得去尝试一番,可总有人,拦在朕的面前,朕若是强行去做了,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卫卿,朕的卫卿,帮朕,帮朕一偿所愿。” 卫长风双膝跪倒在地,双目之中满是坚毅。 “老臣,定尽快将天下各道税银查清。” “好,朕等你,等卫卿,朕,要国库丰盈,要流民再无背井离乡之苦,朕要国库丰盈,要京中百姓再无饥饿之痛,朕要国库丰盈,要天下,再无食不果腹之民,再无衣衫褴褛之民,朕,要国库丰盈,要这天下,再无欺民害民之恶徒!” “臣,定不辱命。” “夜了。”黄老四轻轻拍了拍卫长风宽阔的肩膀:“卫卿多保重身体,与朕,同创大昌盛世!” 黄老四走了,背着手,永远是那般将腰杆挺的笔直,哪怕在万军从之放眼皆是敌贼,哪怕国朝满是蛀虫寸步难行,哪怕世家林立欲与皇权分庭抗礼,天子昌承佑的腰杆,永远是笔直的。 邱万山将卫长风扶了起来,后者再次看向了城外的流民,看向流民之中那个还在骂骂咧咧手舞足蹈的身影,缓缓的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为何?” 只有两个字,可邱万山却明白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命下官为楚擎抵挡明枪,下官自然遵从。” 卫长风依旧开口问道:“为何?” 邱万山沉默了,这一次,没有马上接口,足足过了许久:“当初,若是朝堂之上有人如下官一般…如下官一般保了我,想必,今日也没有这苟且钻营的邱万山了。” 卫长风动容,转头看向邱万山,凝望着。 邱万山苦笑道:“大昌朝,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邱万山了,却无一人是楚擎,下官怕,昨日得知了醉客居一事后,怕,惶恐着,畏惧着,怕的瑟瑟发抖。” 卫长风依旧凝望着邱万山,静心聆听着。 “下官真的很怕,怕楚擎他…变成了邱万山,楚擎他与下官当年,像,像极了,可下官,却怕,怕到了极致,怕楚擎变成了下官,变成了邱万山。” 卫长风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用力的拍打着邱万山的肩头,拍的是那么的用力。 “待你双鬓斑白之际,任天下人如何辱骂你,你只需出口二字,楚擎,足矣。” 邱万山朗声大笑,笑的极为快意,极为自豪,也如黄老四那般,挺起了腰杆,挺起了胸膛。 第297章 好又坏着 京中还如以往那般,忙碌着,运转着,即便平静的表面掩盖着波涛汹涌,却依旧显得是那么祥和。 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原本应吃穿不愁的贵公子,在城南,在夜里,身后是夕阳,置身于人群之中,喊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痴人疯话。 老子,不止要给你们吃的,还要给你们盖房子,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冤种! 即便是京中的百姓,也体会不了,体会不了楚擎喊出这句话时,流民为何泪如雨下,因为他们看到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一种这个世间最为奢侈最为难得的东西---希望。 城南,建起了土围子,一头头健牛从城北陶家庄户牵到了城南。 曾经在宫中修建韬武殿的陶家刁民们又来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老者还是幼童,每一个陶家庄户到了城南郊外,第一件事,是来到楚擎面前,弯腰,施礼。 老者,拄着拐杖,将佝偻的腰部尽量挺的笔直,扔掉拐杖,摇摇欲坠,却无人搀扶,甚至还会粗暴的推开楚擎,咬着牙,忍着腰痛,弯腰拜倒。 幼童,学着大人的模样,跪倒在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己跪拜的人,叫东家,爹娘说,这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东家。 瓮声瓮气的汉子,将胸脯拍的碰碰响,跪在地上,一额头砸在黄土上,傻笑着。 羞红了脸的婆娘们,背了一路的吉祥话,磕磕巴巴的说出了嘴。 楚擎很无措,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陶若琳告诉他,所有人,每一个人,每一个陶家庄户,曾经都是流民。 陶若琳说,楚擎一定会比她做的好,做的更好,不是因为楚擎是男子,只是因为,他是楚擎。 第一件事,制砖。 制砖之前,需要买工料。 当童归和福三拉着一车车工料回来时,楚擎再次傻眼了。 本来买粮的时候,他是打着零元购的主意,能抢就别打欠条,能打欠条就别付钱,所以之前讹的三万多贯几乎没动,都在碧华背着的包袱里。 可买工料时,楚擎却不敢再这么干了,怕在落下话柄。 结果,还是没花钱。 一问才知道,这是京中各大卖工料的商铺送的,去了之后,一听说是楚府买工料,掌柜的都快哭了,死死的将双手藏在身后,非说是赠的,只要仓库里有,楚副统领想要多少,他们就赠多少,从童归和福三进去,到让人拉着工料出来,自始至终,掌柜的就没敢把双手露出来过,一根手指都没敢露出来,好多掌柜的还缩着手亲自点验了工料,深怕哪个伙计不小心在里面掺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楚擎就那么趴在土坡上,画着极为抽象的图纸,画着极为抽象除了陶若琳外谁也看不懂的图纸。 陶若琳蹲在那里给他研磨,永远是那副笑不够的模样,笑吟吟的。 楚擎画完了,稍微一比划,陶若琳双眼一亮,两个字---懂啦,然后就跑去找吴刚,翻译成人话后交代吴刚该怎么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直到现在,流民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迷茫。 昨夜楚擎和他们说,要盖房子,给流民们盖房子,盖很简陋,但是一定能够遮风挡雨的房子,让他们一直住下去,直到他们找到别的出路,找到工可以上,或者回老家,而当他们走的时候,只要将房子打扫干净,留下一个故事就好,留下一个温暖的故事,这个故事,将会被下一个住在这里的流民知晓,让下一个流民知道,昌朝的京城,在城南外面,有好多好多房子,这里,可以给流民住,给流民安心的住,让他们活着,好好活着,住在房子里,不要怕,安心的吃饭,安心的睡觉,安心的告诉婆娘和孩子,日子,还能勉强的过下去,咱家,还能活下去,只要住在这里,全家人,都能活下去。 楚擎还说,他很抱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要麻烦大家一起帮忙建盖,建盖一座并不是永远给他们居住的房子。 也就是那时,流民们都跪在了地上,哭着说楚大人傻,傻的透顶,莫说住到有了出路,只要给“一掌米”,他们能干到死。 楚擎也哭了,笑着,哭着,许下了这辈子第一次做出的承诺,老子,不止要给你吃的,还要给你们盖房子,这房子,我楚擎,盖定了! 那一刻,楚擎满心愧疚,作为一个昌朝人,作为一个侍郎之子,作为一个户部官员而愧疚。 人与人之间,最痛心的事,莫过于理应获得善意和希望的地方,遭受了恶毒的对待。 京城,中州最繁华的城市,流民咬着牙,流着泪,终于来到了昌京,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掌米,掺着砂石的米,以及一纸奴籍。 楚擎因自己居住在这座城市而愧疚,他无法要求其他昌京的人去表达歉意弥补过失,他能做的,只有代表自己,代表京中每一个还心存善念的人,去善待流民。 第一日,楚擎作为“总监工”,强制性的不让流民们参与到建盖制砖的劳动之中,一狠心一咬牙,从京中买了一些酱菜和肉食,烧开了大锅,让大家敞开肚皮吃。 流民很坚强,若不坚强,岂会徒步至此,可他们也是脆弱的,当福三一刀捅进了柴猪的心口,流民们再次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直到亲眼所见,他们还是无法相信,天底下,真的会有人买肉给他们吃。 楚擎给出了一个很强大并且又让流民们痛哭出声的理由,不吃饱了,身体不养好了,哪有力气看病。 孙安来了,带着十名禁卫,后面跟着宫中所有御医共计三十六人,给流民们治疗伤势,无论是冻伤还是刮伤,无论是脓疮还是腹痛,三千余流民,有一人身上还染着病,这些御医就不准回宫,就要一日待在城南和流民同吃同睡。 楚擎站在土坡上掐着腰,满面小人得志的表情,哈哈大笑喊着活该。 不得不说,自从麒麟石和换血事件后,当然,主要是因为楚擎,现在宫中御医的地位都不如狗。 小人得志的楚擎特意找了几个禁卫,拎着长刀,跟着御医们,谁要是敢说出任何一个让流民不开心的字眼,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陶若琳站在楚擎身后,还是甜甜的笑着。 她想了好久,回忆了好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见过哪个男子如楚擎这般,这么坏,又这么好。 第298章 老刘慰问 孙安将御医带来后的第二日,第一位朝堂大臣来到了城南,工部尚书,刘勋! 虽然这个尚书有点水,可毕竟是尚书,正三品的尚书大人,带着一群狗狗搜搜的工部官员,和领导视察似的,下了轿子就背着手,四下看着,微微点着头。 然而,根本没人鸟他们,这些官员十多个吧,往那一站,宛若智障。 正常来讲的话,得有人赶紧过去迎接,然后弯着腰和他们解释一下城外这是什么情况,大家正在干些什么,感谢领导来视察,最终领导带着一群小领导来到流民面前,说几句废话,这才是正常流程。 三千多流民,加上二百来个庄户,还有一些禁卫和千骑营的人,整个城南郊外成为了大型施工现场,刘勋都不知道该去找谁了解情况,他光听说楚擎正在救济灾民。 工部郎中杨冬枝不乐意了:“大人,下官这便去寻主事之人来迎接您。” 不等刘勋开口,杨冬枝带着几个工部主事去找“负责人”了,打听了半天,最终才找到了一个帐篷。 也是问的干活的流民,流民们哪知道千骑营副统领是谁,就说“大善人”们都在帐篷里。 杨冬枝带着一群小弟进入帐篷里时,楚擎和一群人围着木桌研究地基的事,听见声音齐齐回头。 杨冬枝也不认识楚擎,清了清嗓子,官威摆的足足的。 “本官工部郎中杨冬枝,尚书大人亲临,还不快去迎接。” 楚擎都乐了,目光扫过杨冬枝等人:“刘勋来了?” “大胆!”杨冬枝一指楚擎:“你是何人,竟敢直呼老大人名讳。” 楚擎理都没理他,看向身旁的人:“你们谁有功夫,给老刘头带过来吧。” 大家继续埋头研究地基的图纸,没人吭声。 “你们…你们竟敢如此放肆!” 楚擎一点都不带生气的。 就现在折他手里的,侍郎两位,郎中一位,主事一位,最低起步都得是五品主事,就这个自称工部的主事,他感觉计较一下都掉价。 “你可真是个小可爱,还迎接老刘。”楚擎转过身:“来,我给你介绍介绍,你看谁跟着你去迎接老刘合适。” “角落里那个打哈欠的,天子近侍,孙安孙大公公,我身边这个小比崽…这位帅小伙,二皇子琅琊王,喏,这个是太子少师陶府大小姐陶若琳,还有这家伙,江月生,正六品振威校尉,不是外放将领,是兵部的将领,宫中宿卫一旦出宫,名义上都得听他号令,这哥们官职最低,童归,宫中宿卫,东宫卫就是他管的,太子的保安头子,我,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唯一没被点到名字的福三一挺胸膛:“我是福查查!” 杨冬枝呆住了,身后一群属官也懵了。 三秒钟过后,杨冬枝脸上的表情变了,先是很生气,然后很严肃,再是露出笑容,最后笑容变成谦卑和讨好。 楚擎一指帐篷出口:“滚!” “好嘞。” 杨冬枝溜了,一群人落荒而逃。 不是楚擎不给刘勋面子,而是他对这种事深感痛觉。 又不是没长脚,都在忙着呢,谁有那闲工夫去接你,完了还是迎接你,你要是个其他衙署的尚书还行,工部尚书装什么玩意。 非但不想去接,楚擎都想骂。 救济灾民主要涉及到三个衙署,一个户部,负责拨款,一个礼部,负责安民,一个工部,负责土木供应。 可以这么说,三个衙署,三个都没干明白。 户部没钱不假,但是六部九寺官员的俸禄是正常下发的,当然,也欠了不少,但是那些品级比较高的都发了。 品级比较高的,差那仨瓜俩枣? 反倒是品级低不入流的小官很穷,完了还被拖欠工资。 有闲钱给那些根本不差钱的朝堂大佬开支,没钱救流民? 其次是礼部,楚擎之前一直不懂安民是什么意思,只是脑子里有个概念,以为就是礼部的官员深入流民之中安抚灾民,至少带去没有任何毛用的心灵慰藉。 然后楚擎这几天亲眼见到了,所谓安民,就是站在城楼上,和说单口相声似的,叽哩哇啦一大堆,流民根本不搭理他们,想搭理也听不见,距离太远。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最后是工部,那更扯了,说是救济灾民,来人了,盖了几十个草棚子,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塌,知道的是救济灾民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行车停车棚,完了还不结实。 事实上,楚擎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救济流民,不是说弄到吃的盖了房子就行,涉及到的问题太多太多了,三千余人,要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单靠楚擎自己根本做不到。 一个好汉三个帮,还好楚擎如今的救灾小团伙配备齐全,尤其是陶若琳,相关领域的专家,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流民和流民接触最多的人,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 过了片刻,刘勋来了,只身一人,将工部的饭桶都留在了外面。 刘勋一进来,得先给昌老二行礼,老二转过身,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楚擎一天说十句话,里面八句话是骂昌朝官员的,剩下两句话,其中可能还很隐晦的从侧面埋汰了一下天子,所以导致昌贤现在对满朝的文武也极为不满,尤其是涉及到了流民的官员和衙署,一提起来就是傻缺,蠢比,大傻吊这种词语,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跟着楚擎慢慢就学会了。 看了眼工部蠢比头子刘勋,昌贤阴阳怪气的说道:“刘大人,是来救灾的么,还好你来的早,若是再晚来几日,流民可能都散去了。” 还是那句话,昌贤不止跟着楚擎学会了骂脏话,损人的本事也是蹭蹭往上涨。 刘勋老脸通红:“老夫惭愧,惭愧至极。” “刘大人这是哪的话,你都亲自从城门外走来,哪能惭愧啊,多有辛劳,本王敬佩至极。” 老刘的头脸更红了。 楚擎窃笑不已,昌老二这小嘴,越来越会说话了。 第299章 雷区蹦迪 看着刘勋,楚擎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刘大人,不热络,至少不如上次在楚府中谈救济流民时那么热络。 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态也渐渐变了,好与坏,正与邪,真与假,楚擎不再去看表面,而是看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有的人,你以为他穿的是巴黎世家,可实际上他穿的是浪莎。 有的人,你以为他穿的是浪莎,可实际上,他没穿! 人,很复杂,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复杂的生物了,复杂的人,有着复杂的心。 有的人,长的就像个贪官,胖乎乎的,天天就知道和稀泥,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到了关乎底线时,可以舍生取义,可以从容赴死,赴死之前,拿命换个公道。 有的人,天天露着苦笑,如何被约束,如何被现实拿捏,可自己心里惦记着百姓啊,天天熬夜想百姓这事,想流民这事,可惜就是帮不上忙,我是尚书不假,可我是个工部的尚书啊,没办法。 对于装傻充愣的前者,楚擎是敬佩的,敬佩马睿。 对于逼逼赖赖的后者,楚擎是鄙夷的,从他决定帮助流民后就开始鄙夷,鄙夷刘勋。 不否认你心里惦记流民,可惦记有个屁用啊,你和那些嘴上说惦记心里却不以为然的伪君子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那些伪君子,因为你是个废物,废物尚书,伪君子人轻言微,你呢,你可是尚书! 这世界上有一种“好人”,不做坏事,心里总想着好事,总想要做好事,可从来做不上,但是永远都在说,他是好人,他要做好事,就是无能为力,俩手一摊,诶,没招,你说咋整。 这种人,在楚擎眼里就是废物,你要是帮不上忙,就别说,就别想,做好你自己的事,想着你自己的事,不要去想那些做不了的事,明明做不了,还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菩萨心肠的人,嘴上还天天说。 要知道在几日前,在楚府,楚擎听刘勋说想要弄砖石给流民们盖房子时,心中很是敬佩。 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后,楚擎想通了,别尼玛说,做啊你倒是,就知道光搁那用嘴! 可刘勋做了吗,做了,只是和无头苍蝇一般去楚府找楚擎“商量”,可实际上,连刘勋他自己都没想出个具体应该怎么做。 这种人,自己做不了,做不明白,还要去耽误别人的时间! 当然,楚擎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 “木夯?”刘勋望着桌上的图纸,脸上略显震惊。 楚擎颇为意外,他还以为刘勋鸡毛不懂呢,没想到还能看明白图纸上标明的是地基。 刘勋是挺意外的,刚刚来的路上他大致扫了一眼,知道是要制砖,可一看这图纸,发现竟然有地基,所以才震惊,因为有地基的话肯定不是那种普通的“矮房”。 用工部这群不专业的专业人员的话来说,就是筑基砌磉,和打地基是一个意思。 刘勋看向楚擎问道:“楚贤侄是要建盖楼宇?”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楚擎猛翻白眼,谁是你贤侄。 “这…”刘勋脸上困惑之色更浓:“若是建盖了,如何拆除,拆除后,又要损失多少砖瓦。” “不拆,留着给以后的流民住。” 刘勋哭笑不得:“异想天开,贤侄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刘大人。”陶若琳笑吟吟的开口了:“您的意思是,日后,国朝再无流民,还是说…琅琊王殿下,楚统领,我陶若琳等人,建盖不出这供流民居住的房屋?” “本官非是此意。”刘勋讪笑一声:“只是这工程浩大甚是费时费力,不说日后,单单说如今城南这流民就有不下三千之数,你等又要建盖多少房屋,连绵一片,就在京城南郊,不妥,殊为不妥。” 昌贤不乐意了:“有什么不妥的,你瞧不起我琅琊王是不是?” 刘勋无语至极。 这孩子咋的了这是,吃枪药了,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殿下莫要误会,筑基砌磉,必然不是矮房,应是楼宇,京城之外建盖连绵楼宇,于理不合,与法不合,占地广阔,又不是无主之地,岂能随意建盖。” “我家的地。”楚擎微微一笑:“我在我家地上盖房子,又不是特别高,不违制,关别人什么事。” “你楚家的地?”刘勋满腹疑窦:“武安数月前在城南买了地,老夫倒是知晓,可他买的不皆是良田么?” “对啊,怎么了?” “应种粮的良田,建盖房屋,供流民居住?” “嗯。” 刘勋愣住了,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用自家的地,给流民盖房子,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 首先是一旦在田地上建盖房屋,这地就废了,至少数年内是无法在进行种植了,土地也是有脾气的,不是你说在我脑袋上盖房子就盖房子,盖完了房子一拆就种粮,你当我是啥呢,扒蒜小妹儿啊,想咋霍霍我都行。 地也是分地力的,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地力还要养,说法很多。 除此之外,盖了之后就不能拆,本身就说是以后给流民住的,这波流民走了,或者过几年拆了,外界会怎么想,要么,你就别做善事,做了,就要一直做下去。 刘勋理解不了,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 “糊涂,真是糊涂。” 刘勋不知道怎么了,似乎极为气愤,仿佛用的是他家的地似的,一指楚擎,老刘阴沉着脸:“出来!” 说完后,也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气呼呼的率先走了出去。 楚擎翻了个白眼。 鸡毛忙帮不上,还跑过来指指点点,你特么以为是谁啊。 想是这么想,楚擎还是走了出去,想着尽快给这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老头赶走。 出了帐篷,刘勋脸色阴沉的和什么似的。 “你不想活了?” 刘勋这一开口,楚擎也不乐意了:“刘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救济流民就得死?” “救济,怎不可救济,可为何要建盖楼宇!” “省地方,性价比高。” 刘勋不知道性价比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楚擎脑子有病。 “你可曾想过,放粮、建屋,此举本就有邀买人心之嫌,又是修建大屋非是矮房,还是在你楚府的私地上建盖,只要有心之人随意挑拨一番,你便要深陷…” 没说完,楚擎对刘勋施了一礼:“刘大人,小子心意已决。” 刘勋鼻子都气歪了:“你以为拉上琅琊王和陶府就可高枕无忧?” 楚擎摇了摇头。 刘勋的意思,他懂。 对方以为,他要在城南郊外建那种类似于小型宫殿似的建筑,两层那么高,还是建好几座,虽然昌律没有相关要求,可用脚想都知道是在作死。 可楚擎并不是要建小型楼宇,他要建的房子,不是找死,是作死,是在雷区里蹦迪一般作死,会不会被炸死,就看天子是不是在乎百姓了。 再次施了一礼,楚擎没有丝毫动摇之色。 第300章 阴谋进行时 刘勋走了,气呼呼的走了,不过留下了几个匠人,以及一个只有工部才有的“水平仪”,不过人们管这叫水准仪,陶若琳如获至宝。 地基不是随便打的,房子也不是随便盖的,如果是上了规模的建筑,涉及到了一个精度问题。 刘勋留下的水平仪可以测量地面是否平整,楚擎看了半天,倒是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三个木牌,有点像是丁字裤,木牌上面是锯齿状。 陶若琳和个得到个新玩具的孩子似的,带着碧华出去“测绘”了,楚擎则是继续研究图纸。 第一步,抄平放线,也就是用刘勋留下的水平仪测量地面的平整度,确保房子会建再同一水平线上,高度相同。 第二步,开挖槽基,也就是挖坑,类似于沟槽。 第三步,筑基砌磉,打地基。 第四步,安置柱顶石。 古人盖房子讲究一个房倒屋不塌,就是说房子可以倒,但是整体建筑结构不受损,所以之前宫中才有那么多需要修葺的宫殿,想要屋子不塌,就需要柱石,承重的柱石。 柱石也分木头和石制的,楚擎想着一步到位,直接来石制的,如果是木制的很容易受潮。 第五步则是包砌台明。 古代房屋都是建立在台基上的,台基的边缘就叫做“台明”,这个部位是建筑露在地面的部分,因此在建房时,同样也是工匠们精雕细琢花心思的地方。 原本这一步是可以省略掉的,给流民住,不需要那么讲究,可楚擎却觉得有必要。 因为工部的匠人最擅长干这种没毛用的活,不是喜欢雕刻吗,到时候就让刘勋留下的这群废物匠人干就行了,反正也不用给工钱。 第六步,椽望安置,打好了台基础,柱子也立起来了,接下来就要在屋身和屋顶花功夫了,要安置各种的柱子、椽子、檀条等,到这一步房子的结构才算基本完成。 之后就是最后一步,毡背普瓦,屋顶上铺设瓦片。 图纸全部画完了,工料已经买来了十之二三,砖石也制上了,理论上需要准备的,都准备齐全了。 入夜后,楚擎咬着牙让福三从城里买来了两马车酒水,大家不多喝,一人那么一两口,没有说什么振奋人心的口号,一个字都没有说,敬自己,敬流民,敬良心。 ………… 城中,李府。 当楚擎在忙碌的时候,李府,也在忙碌着,不过楚擎是研究怎么救人,李府是在研究怎么搞死人,就是把人搞死的意思。 楚擎研究的是怎么救灾民,李家人研究的是怎么搞死楚擎。 正堂之中,李文礼坐在主位,旁边是张云与礼部左侍郎周有为。 张云的确是吴王的人,如果他只是一个李家的管家,也不可能坐在右手边,周有为可都是坐在主位下侧左手边上的。 “二位大人莫要担忧,月余之后,便是这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也保不了他。” 张云看向周有为,笑着说道:“只要周大人操办的当,那楚擎,定死无葬身之地。” 周有为呷了口茶,微微点头:“本官已有章程。” 整人这种事是有技巧的,像楚擎那种去了就找茬找完茬就动手的套路很低端,再看李文礼三人,那就很高大上了。 现在李文礼在家“教育儿子”,没办法上朝,没办法去衙署,其他一些官员和世家门阀蠢蠢欲动,开始暗暗揣摩天子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也在暗自想着能不能给这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抢来。 事已至此,换了普通人会想着怎么洗白自己的儿子,洗白李府,至少如果是楚擎落到这个境地肯定会这么做。 可李文礼不同,他很清楚,洗白自己的儿子没用,怎么洗都洗不白了,他唯一能做的,是要给楚擎弄“黑”。 只要楚擎“黑”了,他儿子自然就“白”了,李府也就“白”了。 周有为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名册,大致扫了一眼:“如此之多的官员,这千骑营副统领,可谓是狗胆包天了。” 名册上面的官员,各部衙署都有,姓氏也是五花八门,但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被讹过,被楚擎和昌贤讹过。 “以权压人,以修葺房子为名,索要钱财。”李文礼阴恻恻的继续说道:“拿了这些钱财,又去救济灾民,慷他人之慨…” 周有为哈哈一笑:“李兄此言差矣,这哪是救济灾民,这明明就是邀买人心,索要臣子的钱财,去城南邀买人心。” “不错不错,就是此意。” “李兄安心便是,这几日,我便会寻这些臣子,到时联名弹劾那千骑营副统领。” 张云接口道:“这几日,末将也会在坊间放出风声,让那楚擎盛名更盛几分,就喜善名,就让他成为京中首善。” 李文礼呷了口茶:“官员弹劾后,士林加以抨击,打着天子的幌子,他楚擎却为自己收买名声,到了那时,天子必然会龙颜大怒,那楚擎,定死无葬身之地。” 三言两语之间,几个坏的流脓的玩意相视一笑,仿佛楚擎现在已经挂了似的。 李文礼又皱眉提起了另外一件事,看向张云:“千骑营、户部、邱万山、大理寺,频频针对我李家,莫不是天子授意,昌承佑已是察觉到了什么?” “应不会,若是如此,这千骑营副统领也不会浮出水面,这楚擎,更不会整日在城南邀买人心。” “倒是如此,那老夫便安心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一个针对楚擎阴谋编织好了。 其实这个计划很简单,周有为是礼部左侍郎,串联被楚擎讹钱的臣子到时候告状去,张云去士林之中找几个相熟的大v给楚擎捧得高高的,最后再来个致命一击,让天子以为楚擎不是给皇家收买人心,而是给他自己收买人心,加之大家都没去救济流民,唯独楚擎去了,其他臣子肯定会群起而攻之,原因很简单,不是我们太差,而是你太好,所以得弄你。 楚擎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茬,不怕你做好事,就怕你做的好事,别人都能做,但是没人做,只有你做! 可这三人并不知道,他们以为抓住了楚擎的小辫子,可实际上,随着建盖房屋后,楚擎满身的小辫子等着让他们抓。 三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如今的朝堂局势后,李文礼将周有为送出了李府。 周有为走后,李文礼和张云回到正堂之中。 “李大人,楚擎必是千骑营副统领,末将觉得还是不够稳妥。” “不错。”李文礼点了点头,面露沉思之色:“楚文盛,当真去了廖安?” “是,吴王殿下的探子已是确认过了。” “好,那便让廖安的番蛮部落反吧,被楚文盛逼反,老夫要让楚家父子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301章 番蛮反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楚擎几乎没回京,投身于热火朝天的房地产开发之中。 每个在大城市打拼的苦逼,都有过一个梦想,当房地产开发商的梦想,人们痛恨的不是资本家,而是他们痛恨资本家不是自己。 楚擎终于圆梦了,可惜,是个赔钱的买卖。 三千余人人吃马嚼,钱粮如同流水一般花费了出去,之前讹的那三万多贯根本不够用,楚擎愁的不行。 楚擎绞尽脑汁之下,给京中卖书的掌柜的都叫来了,提出了“版权”这个概念,连编带回忆,“卖”了几个故事,都是名著,什么宝玉风雪山神庙、刘姥姥三打祝家庄、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之类的,花费了一日的时间,掌柜的一边听一边记,最后留下了四百五十贯,屁都不够用,可也比没有强,至少能买些工料。 这也就是不给流民开工钱,要不然楚擎的处境更为艰难啊。 眼看着如同流水一般将钱花了出去,一摞子银票丢在了他的面前,足足五万贯。 陶若琳笑吟吟的,说这是她的私房钱。 楚擎无法想象,无法想象一个在陶家庄子深居简出的陶家大小姐是怎么存下五万贯的。 本来还想倾家荡产帮流民的楚擎犹豫了,因为那一摞子银票,让他很心疼,仿佛那一摞子银票都是他的,或者是某人将来的嫁妆一般。 开工以来,楚擎第一次后悔了。 之前不后悔,是因为手里那三万多贯是讹别人的,必须得花出去。 可现在,眼前这五万贯,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日是自己的。 更令楚擎无比惊奇的是,又有人慷慨解囊了! 之前被楚擎讹诈过的那些官员,就是想修房子的那些臣子们,居然又派人来送钱了,一张张银票被放在了楚擎的面前。 楚擎很开心,可陶若琳却很忧愁。 “有人要算计你。”陶若琳望着桌上的银票,面露沉思之色。 “算计我?” 楚擎也不傻,京中那群官员哪有这么好心,本来就被自讹过一次,怎么会还主动再送钱来。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展颜一笑:“此事我来操办就好,你带着大家继续建盖房屋,莫要忧心。” 楚擎啼笑皆非,陶若琳给他的感觉很是啼笑皆非。 出事啦,什么事,哦,没事了,我给你解决就行… 陶若琳给楚擎的就是这种感觉,他还没明白谁要针对自己,如何针对自己的时候,陶若琳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案。 楚擎有一种智商被陶若琳摁在地上摩擦的挫败感,可又不能追问,问了之后,会显得自己更傻。 “也好,本官如今的心思都在流民身上,那些歪门邪道,本官不屑于去浪费心思,那就拜托陶姑娘了。” 说完后,楚擎还人模狗样的施了一礼,逗的陶若琳咯咯娇笑。 “就应如此,你去做大事,我躲在你身后,帮你做小事,打那些小人。” “那对呗。”楚擎打了个响指:“男主外,女主内。”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 就在此时,江月生走了进来,看了眼这俩狗男女,沉声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廖安,番蛮,楚文盛大人。” ………… 此时议政殿中,黄老四面色阴沉如水。 军报刚刚传入宫中,廖安山林之中的几个番蛮部落反了,廖安两处折冲府损失惨重,可谓是被打的落花流水,残兵败将全都跑进了廖安城中,四城门紧闭,周围城池人心惶惶。 群臣哑然,消息来的太突然。 大昌朝内有很多番蛮部落,三天两头闹,都习以为常了,不过这些番蛮闹来闹去,实际上就是为了占点便宜,说是反,叫的厉害,不敢真反,朝廷出点血给点好处,这些番蛮部落也能老实几年。 可想廖安番蛮这次很反常,参与人数之多,事发之突然,造成损失之严重,史无前例。 首先是各个番蛮部落之中也有争斗,并不是团结一心的,可这一次,廖安山林之中的三个部落都反了,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反。 其次,没有丝毫征兆,之前倒是说了,想管朝廷要点好处,不给好处就反,大家就是听过之后笑一笑罢了,没当回事,派个人安抚一下就好了,可这次说反就反,几乎没任何征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见血了,竟然下山突袭了折冲府和屯兵卫,两千军卒死伤惨重,被打的落荒而逃跑进了城中。 袭击折冲府和屯兵卫,无异于给大昌朝朝廷下战书,可问题是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三个部落,加起来也五六千人,打折冲府就是因为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朝廷真要是派遣大军去了,顷刻之间就能灭了这三个部落,难道这三个部落的番蛮都集体得绝症了,不想活了? 倒是有些臣子下意识的看向吏部几位臣子,眼睛望向的位置,空空如也,那里,原本站着的应该是李文礼才对。 之所以看向那里,因为李家的大本营就在廖安附近,最早时,那些山林番蛮就是被李家人给招安的。 “诸卿,可有良策。” 黄老四开了口,刚刚孙安念完军报后,文臣倒是没人吭声,兵部的臣子和将领们则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过黄老四看都没看兵部将领们一眼。 不是黄老四怕事不敢打,而是他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反了呢,反的还这么彻底? 眼看没人吱声,宰辅也就是尚书令南宫玺出班了。 “陛下,老臣以为,番蛮三部落一事,解决之道,无非是打,或是和。” 要么说人家是宰辅,一开口,直接说到点子上了。 “爱卿所言极是。” 黄老四微微颔首,听君一席话,给你俩嘴巴! 说的不废话吗,要么打要么和,用你说? “当务之急,应是先知晓这三部落为何而反。”宰辅也不光会说废话,接下来说的话也算是分析的头头是道:“大昌朝境内番蛮何其多也,可仁德待之,也可雷霆手段威慑不臣,可三大部落历来温顺,岂会无故离开山林袭击折冲府,老臣以为,应是另有隐情。” 顿了顿,南宫玺看了眼天子,口气不太确定的提醒道:“莫不是当地的官员…” 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官逼民反! 当地官员应该是做了什么事,给本来脾气就不好太素质也不怎么高的番蛮逼急眼了,然后人家反了。 “孙安!” “老奴在。” “派禁卫即刻前往廖安。” “是。” 第302章 下落不明 朝廷获得消息的渠道主要是驿马,送军报的驿马。 正规渠道是驿马,可实际上各个朝臣,各个家族,也有自己的快马,甚至很多大佬在各州各城之间利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递消息。 不过要说相关领域的大拿,还得是千骑营,倒不是说他们比飞鸽跑的还快,而是他们比较有前瞻性。 就比如廖安番蛮这件事,廖安的千骑营感觉这群番蛮有点不对劲后,就开始持续关注,每隔几天就将最新进展传回京中千骑营衙署。 朝堂之上,群臣还在想着番蛮部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反,江月生这边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 番蛮是被逼反的,不过不是被当地官员逼反的,而是被楚擎老爹楚文盛逼反的。 江月生将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铺在了桌子上,楚擎定睛一看,傻眼了。 大白话,没什么我曰你曰之乎者也,应该番蛮找会写字的读书人代笔的,通篇大白话。 我们搁这嘎达过的好好的,来个京官,叫楚文盛,跟俺们装犊子不说,还想敲俺们一笔,欺人太他娘的甚,所以俺们反了,就壳你们,往死壳,爱咋咋地,落款是什么玩意苦力怕,可能是哪个番蛮部落酋长的名字。 “这是战书吗?”楚擎一脸懵逼:“我爹给他们逼反了,不能吧?” 江月生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说不能,还是不知道。 看了眼楚擎,江月生说道:“这种羊皮,番蛮写了不少,派人送进了廖安城中,原委究竟如何,末将不敢妄下断言,不过末将要先行入宫,军营已送进宫中了。” 说完后,江月生将臭烘烘的羊皮一卷,出了帐篷骑着快马入宫了。 江月生还挺仗义,按理来说千骑营送来羊皮卷后,他应该直接带到宫中找黄老四,可思前想后一番觉得应该告诉一声楚擎,这才跑工地来了。 楚擎心乱如麻,下意识看向陶若琳,没等他开口,后者秀眉微皱:“你又又又被算计啦。” “什么意思?” “李家祖宅便在廖安,大部分李家子弟,都在廖安。” “你是说,李家逼番蛮反了,然后栽赃到我爹头上?” “不,不是逼番蛮反,而是串通番蛮。” 楚擎恍然大悟:“通过打击我爹,来打击我!” “应是如此,这几日我便在想,李家断然不会束手就擒,原以为会在救济流民一事上大做文章,谁知却是打的这个主意。”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老爹好端端跑廖安干什么去了,怎么还和番蛮扯上关系了。” “天子授意。” “什么意思?” “天子本就想打击李家,可李家除了京中的门生故吏外,廖安番蛮也以李家为马首是瞻,天子应是想要剪除李家在廖安的羽翼,这才派遣楚大人前往廖安隐秘行事,只是不知为何暴露了行踪。” 楚擎破口大骂:“朝廷没活口了,没事让我爹一个工部侍郎去廖安干什么,焯!” 陶若琳倒是没接口,秀眉紧锁,也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 楚擎急的团团转。 老爹断然不可能像那羊皮纸上写的似的,过去之后又是装大爷又是讹人家钱的,所以八成如陶若琳所说,中套了,中李家的套了。 这些,都不是楚擎现在考虑的,他只担忧一件事,那就是老爹的安危。 “我入城一趟。” 楚擎急匆匆的离开了帐篷,叫上福三跑进了城中。 可入了城后,楚擎却不知该去找谁询问,总不可能直接入宫找天子。 思前想后一番,又跑去了户部衙署,眼看过了午时,卫长风和邱万山也没下朝。 这是楚擎有了千骑营副统领这新身份后第一次回户部衙署,好多主事都过来套近乎。 楚擎哪有心情搭理他们,敷衍两句都没有,直接进入了邱万山的班房之中等待着。 户部管事们撇着嘴。 看吧看吧,就知道这小子不会再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和咱打交道,怎么样,摊牌了吧,以前至少见着咱还能骂两句,现在骂都懒得骂自己了,这就是飘了。 一直快入夜,邱万山回来了,卫长风却没回来。 老邱一进班房,见到楚擎后乐了。 楚擎连忙问道:“我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天子和朝臣怎么说的?” 老邱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泡了壶茶,滋溜吸上了两口,这才张嘴说道:“本官之前在朝堂上担着天大的关系保了你,你却不来道谢,一出事,你便来找本官,本官好是寒心呐。” 本来急的不行的楚擎,一看老邱这欠揍的模样,不知为何,突然,那颗原本高悬的心放回了肚子之中。 按照他对老邱的了解,如果老爹真的出事了,老邱应该一进来就假仁假义的叫唤上了,哎呀,你爹完蛋啦,芭比q了,愚兄还心急如焚呀,可惜,您猜怎么着,爱莫能助。 其实原本楚擎是应该过来亲自道谢的,再忙都不是理由,可楚擎依旧没来,因为他很清楚,和邱万山,不需要言谢,只要记在心里就好,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正常。 楚擎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也不吭声。 邱万山看着楚擎,打趣道:“又不急了?” “再急也得等邱大人把茶喝完啊,天大地大,邱大人装…邱大人喝茶最大。” “第二封军报送至议政殿,还有番蛮的檄文…” 说到这里,邱万山自己都乐了:“也他娘的不知道那是檄文还是个什么东西,总之,就是说你爹楚大人逼的他们反了。” “天子怎么说的。” “龙颜震怒。” 楚擎猛翻白眼,他现在一天不听说天子龙颜震怒他都挺不习惯的,天子嘛,愤怒的化身,就没一天不震怒的。 “然后呢,我爹呢,我爹现在在哪,是回京了,还是在廖安城中。” “下落不明。”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怎么还下落不明了呢?” “第二封军报,是廖安知州书写的,事发前月余,楚文盛大人带着一些随从,深入山林,究竟发生了什么,廖安知州也不知晓,只知山林中的番蛮部落袭了折冲府的大营,之后便是将许多羊皮纸送入了廖安城中,写明了原委,说是你爹逼的狠了,将番蛮三部落逼反了。” “然后我爹就下落不明了?” “不错,至少今日在朝堂之上,孙安念的那军报是如此写的。” 楚擎的心又提起来了:“我爹他不会…” “不会,因为那廖安知州书写的军报之中,隐隐透露着楚大人畏罪潜逃的意思。” “那王八蛋污蔑我爹!” “应是如此,廖安知州,是李家的人,若是你爹出了意外,或是在廖安城中,栽赃你爹,亦不会如此隐晦了。” 楚擎叹了口气,胡思乱想着,越想越怕。 “贤弟无忧,天子岂会不知番蛮是李家的人,断然不会真的怪罪楚大人,朝堂之上震怒,不过是做戏罢了。” 楚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他现在倒是不担心天子会不会找老爹麻烦,就是担心老爹安危。 第303章 二八年华 邱万山给楚擎倒了杯茶:“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李家反击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你在京中担忧,不如想方设法将李家一棍子打死。” 楚擎打起精神,本想点头,可却又叹了口气:“怎么打,抄起棍子打死李家人?” “你如今手握千骑营大权,还要愚兄教你不成,手中掌权,便要以权谋事,难道要等日后你又恢复了这户部署丞不入流的官职时才徒呼奈何吗。” “诶?”楚擎满面好奇:“你怎么知道我是冒牌货?” “哈哈哈哈。” 邱万山大笑出声:“倘若你真是千骑营副统领,第一次谋面时,你楚家岂会被愚兄羞辱一番。” “也是。”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亏你好意思提。” 楚擎都没好意思揭穿邱万山,还你羞辱我楚家,不知道是谁被我爹拎着砍刀追的满哪跑。 “有何不可提的,所谓不打不相识,若是无这事,贤弟又遇到愚兄这知音。” 邱万山明显是个没正事的人,谈李家呢,又突然猥琐一笑:“听闻,最近你与那陶家大小姐走的挺近?” “哎呀,别提了。”楚擎满脸无奈的说道:“陶若琳一见到我就不行不行的,天天缠着我,撵都撵不走,非我不嫁,整的我很是无奈啊。” “倒是能想象的到,毕竟名声不好,又奇丑无比,年岁也比贤弟大上不少。” “不是,邱哥你别乱说啊。”楚擎压低了声音:“这事我只和你说,你千万别外传啊,陶家大小姐陶若琳,不是像外界传的那样长的和个酸菜缸子似的,那是她的贴身女仆碧华,为了避人耳目罢了。” “哦,还有此事?” 邱万山先是一脸狐疑,紧接着一拍大腿:“难怪。” 老邱略显激动的说道:“愚兄一直觉着古怪,于伏虎之子,吴世奎之孙,都是少年俊杰,陶家大小姐真若如传言那般其丑无比,这二子又岂会拜倒在石榴裙下。” “那对呗,相当的漂亮了,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京城,可能长的最漂亮的就是她了,反正我是没见过别人比她还漂亮的小姐姐。” “此话当真?”邱万山满脸猥琐的笑容:“贤弟也是那风流处的常客,见惯了绝色佳人,竟有如此评价,那陶大小姐当真如此出众?” “真的,谁骗你谁是小狗。” “倒是想要见识一番。”邱万山看着楚擎,略显古怪:“观贤弟的模样,莫不是,钟情于这陶家大小姐?” 楚擎摆了摆手:“哎呀,主要是她看上我了,你都不知道,那股劲,一看我都合不拢腿,哎呀我去,老奔放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将就将就算了,上赶着追我,我总拒绝,都拒绝的烦了。” “可这陶家大小姐,年岁不小了吧。” “二八年华,岁数不大啊。” “啊?”邱万山一头雾水:“不是陶家长女吗,怎才十六岁?” 楚擎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原来二八年华是俩八岁加起来啊,他还以为是二八年华就是二十八岁呢。 “哦,她二十八,走的是轻熟女路线,小姐姐一个,岁数不大。” “诶呦。”邱万山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贤弟看起来一表人才,娶年长于你的女子,亏,亏的很啊。” “什么叫看起来一表人才,本来就一表人才,亏什么,二十八挺好,不娶二十八的,那娶多大的。” “本官觉着,十八最好,娇嫩欲滴。” 楚擎一脸鄙夷:“你现在娶个十八岁的,过十年,不还都二十八了吗,哪有女人永远可以十八岁。” “此话差矣,这世间,自然是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永远十八岁。”邱万山呷了口茶:“可这个世间,却永远都有十八岁的女子。” 楚擎竖起大拇指。 老邱,真特么是人间清醒啊,这话,让他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和邱万山这种人,就不能聊女人,越聊越下道,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咱聊点正事吧。” “你说。” 楚擎:“嫂夫人今年多大了?” 邱万山:“…” “不是,说李家,就现在我这情况,怎么破局?” “何来的破局之说,即便是破,也非是你来破局。” “那谁来破?” “天子。”邱万山面露正色:“局中人,已非你我,今日天子在朝堂之上龙颜震怒,可这怒的,却不是你父楚文盛,而是李家,想来李家还不知,天子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便是连愚兄都知晓那廖安番蛮是在做戏,天子岂会不知。” 见到楚擎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邱万山继续说道:“你如今救济流民,百官称赞,自然,称赞的是你,却也是奉承天子,只要这救济流民的差事不出差池便可,莫要让李家找到机会,想来,李家定然会在流民一事上大做文章。” “对,一提这事我才想起来,刚才那些被我讹过钱的臣子们,又送银票过去了,这几个意思啊?” 邱万山敲了敲桌面,反问道:“收了?” “收了啊,有钱不要邱…不是,有钱不要王八蛋啊。” “蠢,愚蠢至极。”邱万山没好气的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予你钱财,想来是要日后大做文章,说你以权压人。” 嘴上这么说,但是邱万山还是露出了一副理解的表情,因为是他的话,他也这么干,明知道别人要坑他也得把钱收了,先收了钱,坑我的时候再说。 “那我是退了啊,还是怎么的?” “你能退。” 楚擎耸了耸肩:“我退他大爷。” “有恃无恐。”邱万山来了兴趣,一副考校的模样问道:“既是有恃无恐,定然有了章程,说说,日后李家与这些臣子攻讦于你,你要如何应对?” “简单,不是什么大事。” “计将安出?” “陶若琳说给我办了。” 邱万山:“…” 楚擎老脸一红:“我这不是天天忙着流民的事吗,哪有心情搭理这群小欻欻。” 邱万山没开口,略显担忧。 他不了解陶若琳,只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总怕楚擎被坑。 可他是男人,不但了解女人,也了解男人,男人之间聊天,最大的忌讳就是这种事,说你媳妇咋地咋地的,很容易打翻友谊小船。 想了想,邱万山皱眉问道:“你与陶家大小姐,已是私定终身了?” 楚擎腼腆一笑:“人家太热情了,我能怎么样。” 邱万山点了点头:“好,那便行之看之。” 要说多担心,也不是,邱万山比楚擎看的明白。 以前,要动李家这个庞然大物,几乎是痴心妄想。 可现在不同了,楚擎的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天子的头号狗腿子,小弟是皇子,靠山是户部尚书卫长风,朝堂上还有他邱万山这户部右侍郎,加上陶家的陶若琳与陶少章,就连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变的特别支棱的马睿,也和楚擎有了坚定的战斗情谊,就这群人加起来,早已有和李家掰掰手腕子的资格了,而且目前来看,还占了上风。 想起李林,邱万山乐了,说最狠的话,挨最狠的打。 “抽空回千骑营衙署一趟,让千骑营的探马放出风声,就说李林在府中整日大骂,屡教不改。” “啊?”楚擎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天子让他闭门思过,他却屡教不改,明显是不将天子的话当回事。” 楚擎恍然大悟:“要论损,您是真损。” 邱万山微微一笑:“贤弟过誉了。” 第304章 楼起 每一次和邱万山交流,楚擎总会有所收获。 无论是永远有女子十八岁这件事,还是破局之人已不是自己,算不上指点迷途,却能将很多如同乱麻一般的事物捋清楚,捋顺了,捋直了。 是的,老爹下落不明,事发地点在廖安,相距这么远,担忧也没用,与其担忧,不如做好手中的事。 回到了城南,楚擎总是能够展露笑颜。 当一个人在迷宫之中四处徘徊时,满心烦躁,被黑雾所笼罩着,每走一步,便是心悸与厌恶,见到的都是黑暗。 可面对光明时,身处光阳之下,仿佛这个世界上又多了许多善意。 刘勋又来了,老脸拉的和个驴似的,身后跟着一群闹心扒拉的工部官员,工部官员后面,全是牛车,牛车上面,全是工料,各种各样的工料,还有工具。 工料和工具一卸,刘勋看了眼楚擎,重重的哼了一声,走了,进城门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骂楚擎还是骂身后那群官员,反正那群废物一样的工部官员都低着脑袋。 刘勋刚走,一顶官轿落在了楚擎面前,长的和个福娃似的马睿走了下来。 楚擎心情莫名的好,走上前去,马睿弯腰施礼。 礼施了一半,楚擎上去重重抱了抱马睿胖乎乎的身躯。 “马大人。” 这一“拥抱礼”,给马睿吓了一哆嗦,等楚擎松开他时后才苦笑连连。 楚统领倒是性情中人。” 楚擎笑而不语。 马睿就是官场上的一道光,这道光,并没有照耀楚擎前进的道路,却驱散了一些他心中的阴霾。 朝堂之上,并不全是邱万山这种长袖善舞的官油子,也并不全是老爹那样的作死小达人,更不全是刘勋那般嘴炮强者,当然,大多数,都是李文礼那种心黑手辣应该下油锅的王八蛋。 可官场之上,还有,还有京兆府尹马睿马大人,用他胖乎乎却极为稚嫩的胳膊,伸直了,伸直了双臂,如同护着幼崽的老母鸡一样将京中百姓护在身后,明知面前是一条恶龙,也要扑棱着翅膀上去叨上那么一两口。 马睿望着周围的大型施工现场,点着头,不断的点着头。 那些原本还面带菜色的流民们,挥汗如雨,虽然还是很瘦弱,可有了样子,有了人该有的样子,累,却再也没挨过饿。 “好,好,好啊。”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马睿满面红光。 楚擎露出了笑容。 朝堂第一背锅侠,说了三个好字,让他很开心。 可要是各部署的尚书,哪怕是宰辅来了,即便将他夸的天花乱坠,他只会鄙夷。 将马睿请进了帐篷之中,随意的聊着。 楚擎很用心的在讲,讲规划,讲工期。 马睿是寒门出身,四书五经读的贼溜,可对土木之事丝毫不通,可他依旧听着,听的很吃力,也听的很用心,听着和他根本毫无关系的事。 老马走了,走的时候还一副肉疼的模样拿出了二十贯钱,楚擎相信,这二十贯,应该是老马的棺材本了。 楚擎收了,老马刚走,又来了一位大人,谭老大,带着他儿子谭老二。 谭大将军带着他儿子谭尚义留下来了,老谭哈哈大笑着,拍着楚擎的肩膀,说他有乃父之风,然后指着他的好大儿,说让谭尚义也有点乃父之风,大致意思就是给谭尚义留下打苦工。 楚擎很懵,直到给老谭送走后,谭尚义和变戏法似的,骑着马去了西侧,快入夜的时候,一群明显是军伍中人的汉子来了,二百来个,都是打苦工的,一问才知道,都是最近轮休的京营军卒。 楚擎还是懵,最终陶若琳解开了他的困惑。 现在京中已经传出了风言风语,楚文盛在廖安给番蛮逼的造了反,之后又畏罪潜逃了,流言是从士林之中传出来的,除此之外,士林不少读书人都开始说楚擎是邀买人心,慷他人之慨邀买人心,之前被他讹过钱财的那些臣子,已经开始说什么钱都被讹没了,无米度日,惨兮兮的。 刘勋来了,带着一大堆工具。 马睿来了,留下了钱。 谭忠平来了,留下了手下。 那么这也就是说,当有一天,楚擎因为救济流民这事被朝臣攻讦时,工部尚书刘勋、京兆府府尹马睿、大昌朝云麾将军谭忠平,也得跟着挨骂,挨罚,同样会深陷舆论风波之中。 三个人用不同的方式,非常高调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对楚擎的爱护,不是爱护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而是爱护一个二十出头的愣头青。 听明白这一切之后,楚擎叹了口气。 陶若琳很不解,不知楚擎为什么叹气,这小子应该很感动才对。 楚擎之所以叹气,是因为闹心。 愿意帮自己的,一个掌实权的都没有,靠! 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随着时间的推移,楚擎已经不在关心那座高耸的城墙之后每日都在发生着什么,他只关心眼前,关心眼前的一砖一瓦。 砖石,制好了,地基,打好了,怪模怪样的房子,一砖一石的砌了起来。 直到天气慢慢寒凉时,京中的人,包括流民自己,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这房子,瞅着这么邪乎呢。 楼倒是不高,三层,也带院,但是一个院里就有二十五个房间,还特别小,倒不是流民挑三拣四,而是不知道这到底盖的是个什么房子。 至于京中的人,觉得楚擎完全是瞎胡闹,就没见过房子长这样的。 楚擎不需要对外人解释,一心盖着自己的房子。 而京中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邀买人心,不是给天家邀买人心,而是给他自己。 用上朝时礼部左侍郎周有为的话来说,那就是流民如今只知楚擎,不知天子。 议政殿中的周有为引经据典,什么时期哪个奸臣如何如何,礼法之中,房子如何如何,祖宗之法谁谁谁说了什么,总之,楚擎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儿,反正就是士林对其大肆抨击,说这小子救济流民别有用心,还有楚文盛,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廖安番蛮是退回到了山林之中,但是也放下了狠话,必须给他们一个公道,公道就是楚文盛,不让楚文盛获得应有的“惩罚”,他们就继续下山捣乱。 周有为说的吐沫星子飞溅,却不知,冷眼旁观的天子早就知道这家伙投靠吴王了,和李家人是一丘之貉。 第305章 见真章 这个世界上最招人恨的两件事, 一,关乎钱,我能赚,你也能赚,但是都让你赚了,你富了,我穷了。 二,关乎良心,你有,我也有,但是善事都让你做了,大家夸你,没夸我,就显得我很没良心。 楚擎如今就在做第二件事,做的风风火火,却不知,如今他在京中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人们永远是愚昧的,多数人,被少数人所引导着。 没读过书的百姓,被读过书的读书人引导着。 没官身的读书人,被有官身的臣子们引导着。 不入流的臣子,被朝堂大佬们引导着。 楚擎根本不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知道的,毕竟是千骑营副统领。 可陶若琳怕他分心,故意隐瞒着他,让江月生等人隐瞒着他。 完全不知道如今已经在朝堂之上成了人人喊打的楚擎,扛着铲子,望着第一栋完工的三层小楼,笑的如同一个孩子。 流民们走了进去,哭着走了进去,跪在房间里,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散发着漆料味道的石床,泪如雨下。 楚擎来到房顶上,望着连绵成一片几乎都快要完工的小楼,掐着腰,脸上写满了自豪和骄傲。 昌贤站在他的旁边,紧紧咬着嘴唇,攥着拳头,脸色涨红。 足足过了许久,昌贤还是没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楚师,这是…这是我们建盖的房子,这是我们给流民,不,给百姓们建盖的房子!” “对,我们建盖的房子。”楚擎揉着昌贤的脑袋,点着头。 昌贤整理了一下早已破烂不堪的麒麟袍,退后一步,冲着楚擎施了一礼。 “学生,谢过楚师。” “琅琊王殿下,请你记住,我也会记住,你若光明,这世界就不会黑暗,你若心怀希望,这世界就不会彻底绝望。” “学生,受教。” 夕阳,将楚擎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余晖洒在了他的肩头,汗水滴落在了地上,那一刹那,五彩斑斓。 楚擎转过身,这一场豪赌的筹码,他已经都摆在了赌桌上。 接下来的,就要看天子了。 楚擎不傻,岂会不知李家已经开始活动,只是不知具体要如何针对他,想来,八成是要在流民的事上大做文章。 可楚擎非但不怕,还隐隐有些期待着。 自己可以岁月静好,但生活和这个世道不会,自己要是不拼命,命要拼自己,能坚持到什么程度,就决定自己会达到什么高度,能做的,已经做了,是粉身碎骨,还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京中朝臣的脸上,究竟如何,看天子,看那九五之尊! 拖着疲惫的身躯,楚擎带着昌贤回到了帐篷之中,召集大家开始研究收尾工作。 又过几日,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第一场秋雨,洒向了人间。 秋雨像是一道帘子,茫茫朦胧,无声的飘洒在连绵一片的屋瓦上,淋湿了地,淋湿了房,淋湿了树木,却被流民们火热的心和炙热的身躯,蒸发的无影无踪。 最后一块砖瓦,是楚擎踩着梯子亲自放上去的。 雨停了,被秋雨洗刷过的蓝天,像大海一样湛蓝碧透,朵朵白云像是扬帆起航的一叶孤舟,在水面上悠闲的漂浮着。 三千余人,爆发出了呐喊声,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跪在地上亲吻着原本他们无比厌恶的泥土,有人使劲的掐着自己的胳膊怕,再次睁眼时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楚擎想学伟人或者大将军那样,踩在房檐上挥一挥手,洒脱着喊一声同志们辛苦了,可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似乎说了什么,被淹没在呐喊声之中。 陶若琳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望向了京城。 现在,应是开朝了,今日,要见分晓! 回头看向碧华,陶若琳轻声道:“去,将那些匾钉在院门上。” 碧华嗯了一声,跑向了马车。 陶若琳来到了楚擎旁边:“回楚府,好好歇息一番吧。” 满面激动的楚擎微微一愣:“还剩下一些钱,我还想着中午开个趴呢。” “若是我猜的不错,今日天子会出宫,朝臣也会出宫,来城南看流民。”陶若琳甜甜一笑:“天子若是被朝臣挑拨的发了怒,我让碧华去楚府给你通风报信,你就跑,跑的远远的,三个月后,待风声平息了,你给我来信,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寻你。” 楚擎傻眼了:“不至于吧?” “那你便留下。” “额…府里还煲了汤,我得回去喝汤,那什么,我不是害怕啊,府里真的煲汤了,886。” ………… 议政殿,随着孙安如同公鸭子打嗝似的喊了一声“开朝”,黄老四微微闭着的双目猛然睁开。 自从周有为串联其他臣子开始有意针对楚擎后,黄老四私下传唤了江月生。 来自大昌朝最高领导人对千骑营的指示,只有一个,城外,只需让楚擎专心的去建盖房子,任他城内狂风暴雨,只要他天子昌承佑巍峨不动,谁也不敢动千骑营副统领! 黄老四虽然有时大大咧咧的,可却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当将军时,讲究个先发制人,侵略如火,率先出手,杀的敌军一个落花流水。 做皇帝时,则是要后发制人,不动如林,静观其变,见招拆招,直到对方底牌尽出,他才会一击致命。 他不知道城外给流民居住的房子是如何建盖的,也不知建盖成了什么样,他只知道,朝堂上天天说楚擎邀买人心都是屁话。 邀买人心,用自家地邀买人心? 邀买人心,带着二皇子一起邀买人心? 邀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四处欠债盖房邀买人心? 若这样是邀买人心,黄老四甘愿朝堂上所有的臣子都如此邀买人心,只要能让流民吃上饭,让百姓有地方居住,就是邀买全京城百姓的人心,他这天子都甘之若饴。 可惜,臣子们是邀买人心,可邀买的,却是士林的心,朝臣的心,唯独没人,去邀买百姓的人心。 自从上一次让李文礼在家“闭门思过”后,这位吏部左侍郎一直没上过朝,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今天,则是第一天上朝。 所以黄老四很清楚,今天,就是李文礼与周有为等人发难之时。 黄老四很耐心,还是那句话,后发制人,他只需要知道这群人究竟要如何对付楚擎,他才能采取相应的举措。 正如黄老四所料,六部分别奏事后,司农寺少卿于廉出班。 “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出班,于廉的老泪已是模糊了双眼。 “陛下,臣…臣苦哇。” 往那一跪,未语先哭,如果可以打分的话,于廉的演技至少也要打九分,剩下九十一分都扣在浮夸的微表情上了,还不如小baby呢,至少人家会瞪眼,这老家伙光哭,全靠感情,一点技巧都没有。 于廉,司农寺少卿,一共被楚擎讹了一万一千贯。 第一次,被楚擎主动登门拜访,讹了三千贯,以修房子为由。 第二次,被周有为暗自指使,让家中管事又送去了三千贯。 第三次,楚擎已经彻底不要脸了,让福三去于府,说工料最近涨价了,所以他修房子的订金也涨了,再要五千贯。 于廉何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为了周有为的“大计”,还是忍痛又拿出了五千贯。 而今天,他就要将楚擎卑鄙小人人面兽心心黑手辣辣手摧花的真面目揭露在世人面前! 第306章 破鼓万人捶 随着于廉的哭诉,一个催人尿下的故事讲述了出来。 大致意思就是楚擎不要脸,臭不要脸,死不要脸,逮个蛤蟆捏出尿,还得尿三次,总之给他于家的棺材本都讹没了。 于廉还从侧面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一下,他于廉好歹是九寺之一司农寺的少卿,之所以被讹了三次,就是因为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他怕啊,怕的要死,所以才给钱了。 于廉的确怕,面对千骑营,怎么能不怕,今天之所以敢站出来,除了是周有为和李文礼指使,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毁灭了“罪证”。 大半年前和马夫私通被他直接扔井里的小妾,尸骨已经烧掉了。 米行倒卖米粮,账本被毁掉了。 打残人那事,他又让人去了苦主家里,给了一笔封口费。 还有他儿子考试作弊的事也收拾好了收尾。 至于强抢民女的事,则是利用两天的时间和这位民女“情投意合”感情急剧升温成了你情我愿。 总之,做过的,能想到的,可能被千骑营了解的事,他都差不多处理明白了。 于廉一跳出来,一位监察使也出班了。 “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代表天家颜面,岂能如此行事,万贯有余,足足万贯有余,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以权谋私,贪赃枉法。” 黄老四没吭声。 他不吭声,不代表他认同,而是想知道,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个舔狗。 监察使的品级不高,但是权柄很重,不是实权,而是另一种可以断人生死的权力。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喷人,相当于其他朝代的言官,就是风闻奏事,可以根据传闻来弹劾谁谁谁,不用拿出证据,只要听到传闻或是有人举报,都可以拿到朝堂上来说,甚至是可以是无中生有暗度陈仓凭空想象凭空捏造无言无语无可救药的瞎逼逼一通。 品级不高,但是谁都可以喷,全靠一张嘴,类似于后世的大v和公知。 我听说,我怀疑,可能,好像,应该,对,就是,就是那谁家的小谁,吃东西不给钱了,然后我要弹劾他,鄙夷他,唾弃他,全京城网暴他。 然后这个谁家的小谁成了千夫所指,大家都跟着监察使骂他,骂到身败名裂,骂到家破人亡,骂到这个谁家的小谁上吊自尽了。 过了几个月,最后大家发现,这个谁家的小谁当初吃饭给钱了,监察使说错了。 监察使微微一笑,当时我也没说他一定,百分百,肯定,吃饭没给钱啊,我就是怀疑,可能,好像,应该,他自己心里承受能力不行怪谁,再说了,当时你们骂的也挺来劲的啊。 大家哈哈一笑,对啊,当初我们也骂的挺来劲的,这小子心理承受能力不行怪的了谁,我们可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自尽。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而监察使就是第一片雪花,罪魁祸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家都活在后真相时代中,只要自己不是受害者就行,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那么骂。 这就是监察使的作用,瞎逼逼,不讲任何证据的瞎逼逼,朝廷赋予了他们瞎逼逼的权利,同样赋予了他们瞎逼逼但是不用负责的权利。 最可笑的是,监察使以正义化身自居,代表着道德,代表着正义,代表着典范,不畏强权,舍生取义。 衡量一个世家门阀上不上档次,除了家中子弟多少个当官的,有多少地,当官的又是几品外,还要看这个世家是否有成员是监察使。 监察使越多,代表这个世家门阀档次越高,牌面越大。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邱万山也干过监察使,算是老前辈了,而且活跃在太上皇时期的监察使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太上皇脾气极为火爆,黄老四有时候还能忍,但是他老爹可没那好脾气,比较较真,你瞎逼逼不是不可以,但是一旦瞎逼逼导致了严重的后果,你他娘的就得连坐! 太上皇执政期间,监察使落马了很多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民间,在士林,太上皇的风评不怎么好,黄老四登基后,想着前车之鉴就不是很愿意和监察使较真,但是这也导致监察使这个特殊的群体最近越来越跳。 监察使也姓周,和周有为是本家,跳出来后,列举出了三大罪证,当然,是心证,要是铁证的话也轮不到他了,刑部就上了。 “陛下,微臣听说,朝堂之上,共有至少三十余位大人被千骑营副统领讹诈了钱财,足有不下十万贯之举。” 一语出,不少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惊讶于楚擎讹了多少,而是惊讶于这位叫做周鹏飞的监察使真敢说。 国朝一年赋税才有多少钱,十万贯,还三十多位大人,上朝的臣子才多少。 当然,十万贯肯定没那么多,不过被讹诈的官员也有二十多个了。 “坊间传闻,这千骑营副统领楚大人,看似在城南建盖房屋供流民居住,实为邀买人心,流民只知楚擎,不知朝廷,不知天子。” 这话本身就有问题,可大家却不觉得有问题。 有人做善事,捐了多少多少钱,然后屁民称赞,说这人心肠真好,有错吗,没错,屁民有病吧,人家捐的钱,却屁民说朝廷真好,天子真好? 可事实上就是这样,你做好事,百姓不能总说你好,得说国家好,朝廷好,要是光说你好,那你就死定了。 顿了顿,周鹏飞继续说道:“臣还听闻,那房屋建盖的不伦不类,一看便是草草建盖,便是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应是花费不了多少钱粮。” 听说,听闻,还听闻,就这几个字眼,都是监察使惯用的,反正都是听说听闻,说错了,也好解释,我听说,我听闻,我还听闻。 黄老四的眉头皱起来了。 别的事,他不在乎,哪怕楚擎截留一些钱财,他都不意外,毕竟这家伙就是这个死德行,可要是房子如周鹏飞所说,就是糊弄,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的话,那可真是其心可诛了。 “你是说,这房屋,住不了人?” “臣听闻是如此。” “周大人。”一个消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来自于大理寺阵营。 满脸书卷气的陶少章,双目灼灼:“城南房屋,应是这几日才建盖完成,你去住过?” “下官自然没住过。” “你亲眼看到了?” “下官也没看到。” “那何出此言?” “本官说了,听闻,空穴来风必有因。” “本官,也听说了一件事。” 陶少章低头看向笏板,朗声道:“本官听说,周大人侄儿在城中开着工料坊,那些石料,多是以次充好,被楚副统领的护卫买到城南后,验收不成,被退了回去,楚大人去京兆府报了官,京兆府将你那侄儿开的工料房封了,不知可有此事?” 第307章 亲眼看看 陶少章话音一落,周鹏飞急了。 “陶大人莫要信口开河,我周家的确是开了一家铺面经营石料,可哪里来的以次充好之说,你可有铁证,若无铁证,莫要胡说。” 陶少章似笑非笑:“那周大人,可有铁证,证明楚副统领邀买人心、索要钱财、截留钱粮?” 周鹏飞冷笑一声,满面傲色,一挥官袖。 “本官,是监察使!” 陶少章满面鄙夷之色。 言下之意,你是大理寺少卿,你得拿出铁证,我不用,我是监察使,所以我可以瞎逼逼,你不能,谁叫你不是监察使呢。 不能说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吧,朝堂上还是有好人的,这些好人,不需要大家坐在一起研究着怎么奋斗,怎么和恶势力斗争,只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做了好事,那么其他人就会力挺,不图别的,只为公义。 楚擎是幸运的,因为陶少章相信他,邱万山相信他,已经开始准备随时介入然后撒泼的卫长风也相信他,他们相信楚擎是真的在做好事,所以无条件的去支持。 楚擎从来没拜托过任何人,拜托任何人在朝堂上帮他说话。 好人之所以是好人,就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别人对他们说什么,认为是对的事情,哪怕与自己无关,也要挺身而出。 值得一提的是,卫长风已经开始酝酿表情了,就等李文礼亲自站出来呢。 像周有为这种咖位,还真不值得卫长风出手,邱万山就足够了。 陶少章还真没铁证,而且也是听说的这事。 周鹏飞说的空穴来风必有因,是扯淡。 陶少章听说的事,那是真的空穴来风必有因。 别人怕千骑营,监察使不怕,非但如此,他还想在楚擎那占点便宜。 听说楚擎讹了不少钱,还在修房子,这家伙就想弄点零花钱,寻思让侄儿的工料坊拉点工料过去,如果楚擎识趣的话,给账一结,他多多少少能赚点,主要是涨脸,大家都被楚擎给讹了,他反倒是从楚擎那赚了,多涨脸啊,当然,该喷楚擎还是得喷的,毕竟他是周有为的人。 楚擎认识他是哪根葱,直接跑京兆府给举报了,马睿也是狠人,让武卒给铺面封了,完了还将库房的石料全拉走送到了城南,用楚擎的话来说,那就是假一赔十,天经地义。 事实上朝堂上不少臣子都巴结监察使,正义的化身吗,不怕千骑营,因为他们觉得谁弹劾他们,那就是站在正义的对立面,那就是邪恶的,就道德制高点这一块,他们是占的最高最高的位置,有实力和他们对喷的人,也只有完全不要道德的邱万山了。 眼看二人要进行激烈的对喷时,周有为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是应查个水落石出,坊间传闻沸沸扬扬,士林中读书人聚在一起言谈此事,颇有不满,若是不查个清清楚楚,天家…天家颜面不保,读书人与百姓不知其中深浅,只是以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一言一行代表天家,真若是如周大人所言…” 话没说完,但是说透了。 楚擎是你黄老四的人,他在外面折腾,丢人的可是你,大家不骂楚擎,骂你这位天子,老四你可长点心吧,好好掂量掂量。 黄老四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坊间与士林,是如何说的?” “流民本就是体弱,楚副统领却让他们建盖房屋,那房屋,又不是给他们居住的,还建盖在了楚家私地。” 言下之意,流民都饿成什么个熊样了,让他们干活不说,盖的房子还没“产权”,完了房子建在楚府的地上。 周有为这么一说,不少臣子也开始暗暗纳闷了。 是啊,钱不是楚擎的,干活的是流民不用给工钱,房子建又在楚府的地上,这怎么越想越觉得是空手套白狼呢。 周鹏飞又阴恻恻的说道:“陛下,有一事,微臣也是听说,据说,楚副统领扬言,那些房子,是可以租住的,流民若是日后上了工,有了工钱,也可以不离开,交了钱,便能住。” 黄老四瞳孔微缩:“楚擎要收钱?” “听说是如此。” 这一下,概念就完全不同了。 楚擎原本的意思是,如果流民没着落的话,就留在京城了,以后可以花钱租房子,不是非得撵谁走。 但是在周鹏飞的嘴里,就变成流民给你盖房子,免费的出苦力,盖完之后,流民还得想招赚钱“交房租”。 黄老四面色莫名,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没有马上开口。 阔别两个月第一日上朝的李文礼出班了。 “陛下,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李文礼看向笏板,朗声道:“经查证,千骑营副统领曾多次向其他大人索要钱财,司农寺少卿于廉、工部郎中蒋羌、鸿胪寺主事许文远、甄同孝、礼部主事于善、兵部监使郎马经…” 一连念出二十多个名字,李文礼放下笏板,义正言辞:“若是救济流民,群臣自应慷慨解囊,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以权压人,为谋私利,假借修葺宅邸为由,多次索要钱粮,臣所述大臣,四处筹措叫苦不迭,却因为楚擎官职敢怒不敢言,如周大人所说,千骑营代表的是天家,目无王法,目无昌律,又有邀买人心中饱私囊之嫌,陛下理应主持公道。” 李文礼话音落下,大约有那么五六个臣子出了班,跪倒在地。 “陛下,是如此,那楚副统领,凶得很啊,带着千骑营的人马闯入微臣府中,入门便说什么日内瓦给钱,扰的微臣家宅不宁鸡飞狗跳…” “是啊是啊,陛下,您得为微臣住持公道,楚副统领说最近工料涨了价格,他要修葺的房子成本也高了,还威胁臣,说若是不再多加一些订金,便要派遣什么催收人员泼油漆通知居委会还是如何,微臣也不懂其意,只知嚣张跋扈,目无王法…” “丧心病狂,丧心病狂啊,索要了钱财不说,走时,还说微臣的夫人长的像个酱菜缸子似的,欺人太甚,那不是微臣的夫人,而是微臣府中的千金啊,小女只是痴肥了一些,打人不打脸,骂人不…” “带着十多位流民,与那无赖一般,说要是不给钱,便让流民躺在宅邸门口哭闹,若是敢驱赶流民,便说微臣欺民害民,没王法了啊…” “陛下,臣四处筹措银两,家中已是无米度日了啊…” 黄老四都听傻了。 他知道楚擎胆大包天,但是没想过这家伙这么“恶劣”。 老四丝毫不怀疑这群人颠倒黑白,因为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楚擎干的。 一群人蹦出来叫苦连天,可李文礼却皱着眉头。 因为他发现跳出来这些人,都是周有为提前打过招呼的,可实际上,被楚擎索要过钱财的,还有十几人。 他以为有人牵头的话,其他人都会蹦跶出来一起弹劾楚擎。 可实际上,李文礼不是高估了其他臣子的勇气,还是低估了其他人的智商。 那些被讹过并且没跳出来的臣子,不是不想弹劾楚擎,而是认为“不值得”。 首先,他们不差钱,范不着因为几千贯和千骑营结下死仇,就算楚擎下去了,天子还能给千骑营取缔了不成? 这是其一,其二是天子一直没表态,万一要强行保楚擎的话,今天谁站出来了,以后谁得会成为千骑营的重点关照对象。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不是李家和周有为的死忠,没必要因为几千贯冒这个险,他们跳出来了,李文礼也不会记他们的好,反倒还会被千骑营惦记上。 “摆驾,出宫!” 黄老四终于下了决定:“朕要亲自看看,那给流民居住的房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陶若琳了解黄老四,那就和农民伯伯了解史丹利似的。 黄老四就是这种人,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心存疑惑的事,必须亲眼所见才行。 李文礼和周有为对视一眼,二人面露窃喜。 城外的房子,他们没亲眼见过,但是知道是流民修的,让饿成那样的流民去修房子,不得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啊。 再者那些房子修的样子他们也听说了,什么玩意那是,肯定是糊弄事的,估计也没花多少钱。 总之只要是去了,各种毛病随便挑,从流民身上,从房子上面,从谣言问题等等,不怕天子不收拾楚擎。 第308章 验收 出宫对黄老四来说,很普遍的一件事,臣子们也习惯了,自然是没人劝谏。 反倒是不少臣子暗暗好奇,好奇房子到底修成什么鸟样,也好奇最近这位在京中天天上头条的家伙到底是真的做善事还是如周有为等人所说邀买人心以权谋私。 孙安是个老司机,一炷香的功夫就安排好了,三十名宿卫带着四百禁卫先行出宫,又调集了半个营的京卫,从皇宫到城南,开了路,可谓是大张旗鼓。 黄老四没有乘坐在玉辇上,而是上了马车。 马是四条腿,四匹马是十六条腿,臣子出宫后都是坐官轿,品级多高也是俩人抬的,四条腿。 四条腿肯定没十六条腿跑的快,这给臣子们急的,坐在轿中呜嗷乱叫,深怕看不上热闹。 是的,没错,就是这个乱糟糟场面。 像影视作品中,天子出宫了,坐在玉辇上,后面臣子们或步行或者乘坐在轿中,大家溜溜达达的要去哪嘚瑟刷刷存在感,风轻云淡,闲庭阔步,不存在的。 昌京是中州最大的城市,皇宫几乎处于中间位置,距离城南光是靠走,就这群亚健康老胳膊老腿的臣子们,以竞走的速度前行,能死半道上。 所以真实的情况就是黄老四和投胎似的在前面走,后面呜呜咽咽跟着一群抬着轿子的苦逼轿夫们,撒丫子往前跑,一路人仰马翻,不,人仰轿翻。 不是大家不要体面,而是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不知情的老百姓见着了,还以为是朝臣要造反,追着天子屁股后面要砍死他。 还好,到了城南后,宿卫准备带着禁卫去城南排查,大致就是看一下有没有脑门上刻着“刺客”俩字的家伙,然后还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黄老四站在城头上耐心的等待着,这一看也看不真亮,就能看到个大概,不过还是吓了一跳。 毕竟是私地,距离比较远,可大致规模还是能看到的,三公里外,房屋连成一片,工工整整。 黄老四没事的时候也寻思,三千多流民,这得多大个房子啊。 按照黄老四的设想,就是加固的草棚子,拿几块砖头砌在一起,然后挤一点,十几个甚至二三十个流民挤一个小院,反正进院就是床,院子里都是床,屋子也是床,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 可现在大致这么一看,黄老四已经确定一件事了,楚擎应该是没截留钱财占上便宜,这房子盖的也太多了吧,都连一起了。 不过还是离的远,看不清楚。 黄老四来兴趣了,连忙让让孙安给禁卫们都叫回来,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不这么兴师动众的过去,换件衣服,带上几个臣子和宿卫,低调的过去。 这个想法获得了随后而来的臣子们的一致好评,他们也觉得太折腾了。 有生之年头一次,坐轿子坐出推背感了,累的够呛,而且流民那么多,也危险,自己不去最好。 当然,有不想去的,也有想去的。 不想去的,都是品级不高的官员,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想去的,除了李文礼和周有为这群憋着坏水的王八蛋外,还有一些苦主,也就是被楚擎讹过钱的臣子。 这些人也有不想去的,可架不住周有为阴阳怪气的推波助澜,非让他们当人证。 就这样,黄老四带着人出城了,三十多个臣子,禁卫们则是全部散开,远远的跟在四周。 值得一提的是,得到风声的京兆府府尹马睿也来了,一听说天子要来“验收”工作,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老马弯着腰,陪着笑,都插不上话,一副想要去亲近亲近天颜露露脸的狗腿模样,实际上,心里给黄老四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救济流民的时候没看着你,现在房子盖完你来了,早想什么呢? 黄老四和孙安在前面走,臣子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人群中有几个人故意放慢了脚步,到了队伍最后方,四个人,分别是卫长风、陶少章、邱万山和马睿四人。 四人都是心照不宣的来到了队伍最后方,而这段时间里,这四人,也是一直或明或暗的帮着楚擎。 老卫现在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压低声音说道:“楚擎这小子,不会真的管那些可怜的流民要钱财了吧。” 卫长风说的是房租,不是他不相信楚擎,而是周有为这群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陶少章坚定的摇了摇头:“楚贤弟,定不会是这种败类!” 卫长风看都没看陶少章一眼,他总觉得这小子脑袋有泡,一天天和愣头青似的,见谁怼谁,所以只是看向和楚擎接触最多的邱万山。 邱万山没吭声。 他觉得以楚擎的性格,没准,可能,好像,应该…能干出这种,不是楚擎人品不行,而是这小子一向将钱财看的特别重。 老邱也说不准了, “卫大人勿要担忧,倘若楚副统领如此爱财,又岂会将房屋建盖在楚家的私地上。” 马睿微微一笑:“楚副统领背负着骂名,蛮不讲理的朝着诸臣索要钱粮,岂会是为一己私利。” 卫长风老脸一红。 是啊,真要是为了钱,那还借钱盖房子干什么,给朝臣去修房子多好。 陶少章一边走一边拱手:“楚贤弟今日成了众矢之的,学生拜托诸位大人,一会多多周旋。” 陶少章将“贤弟”俩字咬的特别重,他觉得是他给楚擎“领”正道上的,满脸自豪之色,现在楚擎做好事了,他与有荣焉, 邱万山眉头一皱,淡淡的说道:“我与楚贤弟一见如故,我二人相交莫逆,本官自会帮他周旋。” 老邱也给“贤弟”俩字咬的特别重,然后,卫长风不乐意了。 老卫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这小子怎么说也叫老夫一声世伯,老夫与其父楚文盛也是交情颇深,这是自然,陶少卿无需多言,老夫会保全楚贤侄的。” 马睿都没好意思吭声。 你们算个屁,本官还和楚擎一起剁过手指头呢。 眼看这四个人开始嘀嘀咕咕的,走在前面的工部尚书刘勋注意到了,也落后了几步,来到四人旁边,想要加入四人的秘密小会谈。 然后…四人齐齐目视前方。 卫长风:“今日,秋高气爽。” 邱万山:“老大人说的是。” 陶少章:“应赋诗一首。” 马睿:“诸位大人好雅兴。” 然后,四个人都不吭声了。 刘勋满面尴尬,行,我走。 第309章 就一个好人 刘勋毕竟有黑历史,以前差点没坑了楚文盛,所以四人小团伙对他挺戒备的。 当然,邱万山也有黑历史,不,老邱的历史就没白过,可关键时刻他是真上啊。 所以说,哪怕是当好人,也得鬼鬼祟祟着,戒备万分着,不经过考验,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融入我们这个“好人”的小圈子吗,工部尚书怎么了,宁配吗。 黄老四带着人在前面走,走着走着,突然驻足。 因为前面“黑”,准确的说,是地上黑。 眼看着快接近那一排排连成片的建筑群了,脚下原本应是泥泞不堪的土路,变成了一条“黑”路。 黄老四看向孙安,孙安低头:“老奴在。” 要不是后面跟着群臣,黄老四都开骂了。 废话,我瞎啊看不着你在旁边,朕是问这路面怎么回事。 指了指路面,黄老四皱眉。 孙安这才反应过来:“老奴不知。” 黄老四都没脾气了。 最近天子瞅孙安是越来越不顺眼了,主要就是因为楚擎。 一开口,老奴在,黄老四问,最近楚擎咋样了,孙安回答,老奴不知道,完了就这两句话,老奴在,老奴不知,老奴在不在,老奴都不知。 这也是黄老四闹心的地方,开土动工第一天,他来了,见到楚擎是真的要建盖房子也就放心了。 一天天那么忙,白天忙活臣子,晚上忙活妃子,老四也没时间过来看看,再一个寻思就是盖房子那点事,还能盖出个花呀。 可朝堂上天天有人弹劾楚擎,黄老四下朝就问,问孙安,到底怎么个情况了,然后就是,老奴在,老奴不知道,老奴知不道。 望着黑色的路面,黄老四大大的眼睛,浓浓的困惑。 房子样式大致看明白了,很多,很密集,但是这边看着是背面,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可路面在脚下,乌漆嘛黑的,头一次见识。 群臣也围了过来,面面相觑。 地上都是碎石,但是都凝固在了一起,像是漆料,又不是漆料,应该用类似于三合土似的东西混合了石子。 一个兵部的将军傻了吧唧的说道:“这地面如此古怪,难不成,是什么陷阱?” “胡说,朕在军阵上什么没见识过,岂会是陷阱。”黄老四微微一笑,一指孙安:“去,上去踩踩。” 孙安:“…” 不过天子都发话了,老太监也没招,谁知刚抬起腿,远处跑了一群人,拎着棍棒。 “狗胆,滚开!” 这四个字,中气十足,远处的禁卫摸向刀柄,悄声无息的围了过来。 黄老四什么阵仗没见识过,别说十来个衣衫褴褛的百姓冲过来,就是十多个光着腚的妃子扑过来他都不带眨一下眼的。 这些人都是男子,青壮年,只有一名老者,被拥护在了中间,没有踩黑色的路面,从两旁跑来的。 跑来之后,这群人虎视眈眈,老头佝偻着个腰,将当做拐杖的木棍子重重往地上一顿,露出了残缺不齐的牙齿,不,准确的说,就剩下一颗门牙和三四颗后槽牙了。 “不准踩,踩了,打折你们狗腿。” 老头至少也年过七十了,在古代,绝对算的上是长寿老人。 可这一开口,群臣大怒。 黄老四却微微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皱眉道:“这路,为何不能踩。” “东家新铺的,说是至少要五日方可使用,今天才第七日。” 黄老四算是服了。 这是朕算学没学好啊,还是你脖子上面顶着的是个瘤子? 五日就能踩,这都过去七日了,不让踩? 周有为可算找到机会了,冷声道:“大胆刁民,见官不跪!” 老头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官家,见的多了,东家说了,狗官给百姓欺辱成了这般模样,应该给我们跪下才是。” 周有为瞳孔微缩,脸上闪过一丝窃喜:“你是何人,口中东家,又是何人。” “老汉齐浩然,东家,乃是千匹马副大帅,怎样。” 旁边的小伙子低声提醒道:“是七匹狼副骑乘。” 另一个人摇头道:“不是,明明是骑乘千人副嘟嘟。” 孙安满面无奈:“千骑营副统领。” “是是,就是。”齐浩然点着头:“是这个名儿,也不知是哪个怂人的起的名,拗口的很。” 群臣面色大变,下意识齐齐看向黄老四。 黄老四一点反应都没有。 和朕没关系,老九起的,嘿嘿,就说这破名不好听吧。 齐老伯根本就没把面前这群穿着官袍的人当回事,指着黑色的路面说道:“这路,是东家给我们修的,不能踩,也莫要在老汉面前耍官威,官老爷,我们见的多了,隔三岔五就来滋事。” 黄老四眉头一挑,沉声问道:“官员滋事,何意?” “一群狗日的找事做咧,拿着纸笔记着,问东家如何害民,如何欺民,如何折腾我们这些苦命的流民,我们命苦不假,却不傻,明明就是想要害我们东家,见不得东家做好事,呸,没长腚眼子的狗官!” 一语落毕,老头一口大浓痰吐在了黄老四脚下。 孙安面露怒色:“大胆,竟敢…” 黄老四冷冷看了一眼孙安,老太监不吭声了。 虽然制止了孙安,可黄老四脸上也带着几分怒意了。 你岁数大不假,可问题是你得讲卫生啊。 不过毕竟人家老头岁数在那摆着呢,黄老四也懒得一般见识。 “这位老丈,我等非是来滋事的,只是想要看看这新营建…” 话都没说完呢,齐大爷和赶苍蝇似的挥着手:“滚滚滚,莫要在这碍眼,老汉最见不得你们这群伪君子,滚远些。” 流民可怜是真的,但是素质不高也是真的,老头说完后,旁边的汉子也是吐了口浓痰。 “东家说了,这朝堂上都是生孩子满身腚眼子的坏胚,凡是穿着官袍,全都滚走,赶紧滚,莫要让我们动粗。” 周有为见缝扎针:“你们的东家,当真是如此说的?” “是这么说的,咋地。” 周有为看向黄老四,后者脸上的脸上也开始酝酿怒意了。 楚擎说朝堂上的官员不好,这个好理解,大家兴师动众的跑来就是找茬的,你对朝臣不满,都能理解。 可楚擎给流民,给百姓们灌输这个想法,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哦,感情朝廷没好人,就你楚擎一个人是好人呗,不正是坐实了之前周有为说的邀买人心一事吗。 卫长风也意识到不对劲了,站了出来拱了拱手:“这位老兄,我等只是来随意看上一看,非是要寻事,莫要误会。” “不寻事,官员不寻事?”老头冷笑道:“东家说了,这满京城,真正心里装着流民的,就一人,这一人,定然不在你们之中。” 卫长风瞳孔一缩,都不敢问下去了,深怕对方说出“楚擎”俩字。 周有为面露窃喜,连忙问道:“你说的这一人,是何人,可是你们东家。” “东家?”老头呵呵一笑:“东家自然是好人了,东家不是好人,天子能让东家来帮衬我们吗,这满京城,真正在乎我们的,就这皇帝一人了。” 天子刚酝酿好的怒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老四乐了,微微颔首。 没错,就是朕,告诉楚擎帮助你们流民,额…托梦告诉的。 卫长风双眼放光:“你们东家说的?” “不错,东家说的就是理,若不是天子,光靠城里的狗官,我们早死球了,只有天子在乎我们这些苦命人。” 第310章 攀比 天地良心,楚擎从来没在流民或者任何人面前提过天子,更不可能说什么京中就一个好人,完了还是天子。 闲着没事干了,跑流民身边一蹲,诶哥们,你知道天子不,那小子挺仗义,贼讲究,对,就是天子,这不是蛋疼吗。 楚擎没这么干过,他不吐槽天子就不错了。 而流民之所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归功于陶若琳。 陶若琳曾经说过,让楚擎一心一意的盖房子,不要管京中风雨,当这些风雨来临时,她自会解决。 这就是陶若琳的解决之道,不是说楚擎邀买人心吗,好,那就让所有流民知道,楚擎是“奉命”盖房子的,奉天子之命。 除此之外,齐浩然这些巡护“黑路”的人,也是陶若琳精挑细选出来的。 尤其是齐浩然,岁数大,官话说的好,还是被陶若琳单独“培训”过的。 陶若琳料到了,这条楚擎用碎石和余下漆料铺成的路面,肯定会引起黄老四的兴趣,那么只要来了,这里就是必经之路,而且一定会问。 这也就是说,老四第一个接触的就应该是齐浩然等人。 陶若琳没有告诉齐浩然该怎么应对,只是不知不觉中灌输了一些事情。 果然,如她所料,老四龙颜大悦。 天子就喜欢这感觉,倍棒儿,踩一捧一,踩一百捧一都行,只要捧我就ok,你爱踩多少踩多少。 周有为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是他最先提出来楚擎邀买人心这件事的,流民只知楚擎不知朝廷,不知天子,可谁知人家流民当事人说了,他们就念着天子的好。 看向齐浩然,周有为开始整些下三滥的了。 “本官问你,这番话,可是别人教你这般说的。” “诶呦呦。” 齐浩然乐了,露着仅剩不多的牙齿,看向身旁的小伙子们,小伙子们也乐。 这群人一笑,给周有为笑的莫名其妙的。 周有为厉声呵斥道:“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反笑!” “一模一样。”齐浩然看着周有为,脸上就写着俩字---特么不屑! “一模一样呐,老汉刚刚如何说的,京中无好人,凡是来这里的官员,都你这狗官一般,呸!” 又是一口大浓痰,吐在了周有为的脚下。 也不知道这老头哪来那么多痰,老头冷笑着继续说道:“真当老汉痴傻了不成,爷爷今日就告诉你,正文年间,爷爷是边军骁勇营的掌旗,策勋累计军功换了田产罢了,你这般狗官,爷爷见的多了,口腹蜜剑,满肚子坏水。” 黄老四神情微变:“竟是正文年间的军伍?!” 齐浩然尽量将胸膛挺起来:“不错。” 黄老四微微抬手,施了一礼,军中礼节。 正文年五十年前的年号,一共七年,也就是老四他爹的爹的爹的爹当政期间,那时候也是大昌朝的一个转折点,与凉戎人全线开战,不说关内府兵,就说边军,八万边军,战死了五万多人,可想而知那持续五年多的大战多么的残酷,正文年间的边军能活到现在的,屈指可数。 黄老四这一施礼,谭忠平等几位军中将领也快步走到了两侧,齐齐冲着齐浩然躬身施礼。 齐浩然一看黄老四等人的模样,面带几分诧异:“你们不是文臣,是武将?” 黄老四面露正色:“是,皆是军中将领。” “难怪。” 老头面色缓和了几分,抚着山羊胡子笑道:“将领好,军中将领好啊,东家说了,军中将领都长良心,好多京营的娃娃都帮着盖房咧,有个京营将军,东家提及过,叫谭…谭老二?” 旁边的小伙子提醒到:“谭尚义谭公子之父,谭忠平将军。” “对,是这个名字。” 谭忠平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红光,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我,就是我老谭,哈哈哈,说的是我老谭,本将的儿子,谭老二,就在这里,一直在城南建盖房屋,哈哈哈哈,是我儿,我儿。” 马睿奇怪道:“谭将军不是只有一子吗?” “是啊。” 马睿问出了和楚擎同样的困惑:“那为何是谭老二。” 谭忠平的回答和他儿子也一模一样:“本将是老大。” 马睿点了点头:“有道理。” 大家看向谭忠平的目光,宛若智障。 老头看着谭忠平,夸赞道:“虎父无犬子,那谭老二最是下力气,带着京营的娃娃们扛着圆木跑上半日都不歇息片刻,好汉子。” 黄老四眼珠子一顿转,顿时想起了一件事。 “这位老丈,听说,这建盖房屋时,除了谭老…” 黄老四扭头看向谭忠平,涨脸的老谭急忙说道:“谭尚义,末将之子,叫谭尚义。” 黄老四又看向齐浩然:“除了这谭尚义外,还有一少年人,不知老丈可曾留意,亦是个少年俊杰。” 齐浩然眯着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少年人,不曾见过。” 一旁的小伙子提醒道:“是不是那小王爷?” 黄老四点着头:“不错,琅琊王。” “哦,原来是小王爷殿下。” “对,琅琊王如何。” “好,好孩子。” 齐浩然哈哈一笑:“是个好娃娃,生的俊俏,仪表堂堂。” 黄老四追问道:“还有呢?” “仪表堂堂,生的俊俏。” “除了这仪表堂堂呢?” “生的俊俏。” 黄老四反应过来不对劲了:“除了生的俊俏呢?” “仪表堂堂。” 黄老四:“…” 一旁的孙安微微看了眼老四,基本已经确定了,老二回宫后肯定得挨削。 黄老四是个较真的人,不死心:“谭将军之子,带领京营建盖房屋,琅琊王就不曾出力?” “如此仪表堂堂的王爷,出什么力。” “一点活都没干。” “如此生的俊俏的王爷,出什么力。” 黄老四彻底死心了,也不问了,他知道,越问越丢人。 其实真不是昌贤偷懒,老二想干活来着,不怕苦也不怕累,问题是楚擎和童归不让。 三千多人,多老二一个不多,少老二一个不少,要是出点什么事,大家都得死,没必要冒险。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黄老四就是再是当皇帝的,他也是个爹,听见说别人家孩子好,肯定心生攀比,完了…他家孩子还没啥攀比的资本。 随意聊了几句,齐浩然也算是彻底放下戒心了。 这才提起了这条路是怎么一回事。 当然,老头也说不明白,就说前段时间京城有个黑心的石料铺子送来了一些废料,东家给退了,之后京兆府给店封了,然后将里面的石料全都运走了,没运到京兆府,而是运到了这里,这些废料根本用不上,一直放在外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融”了一些,后来东家楚擎便让人都铺成了路。 一说完,大家齐齐看向了监察使周鹏飞,敢坑千骑营副统领的,也就这家伙了。 邱万山眼珠子一顿乱转,嘿嘿一笑,明日京中头条的标题他已经想好了。 黄老四到底没管住脚丫子,上去踩了一脚,这一上脚,感觉很奇怪,将这种奇妙的感觉记在了心里,倒是马睿蹲下身摸了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311章 人面兽心 齐浩然没了戒心后,自然愿意带着大家进“庄”了。 随着老头的讲解,大家这才听明白,楚擎非但盖了房子,还起了名,没什么特殊含义,就叫南郊庄子。 周有为又开口了,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问道:“不是叫楚家庄子么?” “东家一开始说,要叫干死京中狗官庄子来着,后来或许是觉着拗口吧,又叫南郊庄子了。” 群臣:“…” 还真别说,老头没扯淡,楚擎一开始真想叫这个名字来着,后来被陶若琳等人给全票否了。 楚擎觉得这个名挺好的,干死京中狗官庄子,谁要是找茬,就代表他是京中狗官,主动对号入座。 走向南郊庄子,周有为已经不敢找茬了,因为他注意到天子刚刚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 这就是天子,你想找茬不是不可以,给你机会,可你也不中用啊,既然不中用就老老实实闭嘴。 其实黄老四是可以刚刚抓住机会让周有为难堪的,只不过他等的是不是这位礼部左侍郎,而是一直默不作声的吏部左侍郎李文礼。 黄老四自诩高手,高手出手,就一次,一击,一击必须怼腰子上,而且这腰子,必须是李文礼身上的。 果不其然,见到周有为不中用,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文礼终于开口了,一开口,也是奔着腰子使劲,当然,不是奔着黄老四的腰子,而是奔着楚擎的腰子。 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李文礼微笑着问道:“这位老丈,身子骨倒是硬朗。” 齐浩然颇为自得:“这是自然,从安诚一路乞讨而来,不少娃娃都吃不消,别看老汉年岁大,当年从过军,根底尚在。” “既要每日做工修建房子,又吃不上几顿粥水,想来平日很是操劳辛苦吧。” 终于点题了,往吃的方面引。 每天干活,完了吃的还不咋地,老头你能挺到现在,身体挺抗造啊。 齐浩然果然中计,一提起吃的,顿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哎呀,东家哪里都好,就是这吃食,哎…遭罪,遭罪啊。” 领头走的黄老四闻言,眉头一皱:“何来的遭罪之说?” “老汉每日最怕的便是这吃食。” 齐浩然不是装的,是真的满面痛苦之色:“老汉不愿吃,东家却逼着吃,若是年轻的娃娃倒还罢了,可我们这些糟老头子,却也要被逼着吃那些不堪入口的吃食,不讲理,不讲道理啊。” “不堪入口?!”黄老四的面色有些阴沉:“还逼你们吃,难道不是喝粥水?” “粥水?”齐浩然摇了摇头:“若是能喝上一口粥水,老汉便心满意足了,东家连粥水都不给吃的。” 李文礼双眼放光。 果然,这楚擎欺压流民,吃的东西竟然连粥水都不如,丧心病狂的狗东西! 都不用李文礼继续追问下去,黄老四已经不乐意了。 他不指望楚擎给流民吃米面,可至少也要有稀粥吧,连稀粥都没有,这位天子实在是想象不到楚擎让这些流民们整日吃什么了。 这一下,连邱万山等人也麻爪了。 千算万算,死活是没想到“吃”这方面出了岔子。 看齐浩然表情就知道,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不是装的,显得很是痛苦,满腹怨言。 要知道解决流民问题的根本,就在一个“吃”字上面,而给流民吃的,肯定是粥水,这也是性价比最高的一种食物了。 可连粥水都不是,难不成吃树皮? 陶少章站不住了,连忙开口道:“三千余流民,每日吃食就是一笔不菲…” “退下。”黄老四微微看了眼陶少章一眼,后者只能闭上了嘴巴。 李文礼低声对周有为说道:“难不成也如三年前那涠江兰城知州一般?” 声音不大,看似对周有为说,却正是“提醒”天子。 兰城知州四个字一出,臣子们面色复杂。 三年前,兰城知州被表彰过一次,因为救济流民有功,一时之间满朝赞誉,结果后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知州是救济灾民了,但是不是用米粮救济的,而是用大量的树皮,煮软了之后给流民吃,还有好多野草。 不是砍了树皮后晒干捣碎再用热锅炒,或者拿破壁机一顿搅合,就是砍了树皮,往水里一扔给流民们,就这吃法,后世专家都直呼内行,竖起大拇指就得说是原汁原味营养价值高。 可事实上,那知州真就是给上千流民这么“喂”活了,当然,腹胀便秘之类的事他肯定没在奏折上提。 就这事,朝臣都沦为笑柄了,大家夸,是以为这知州想办法弄了粮食才救济了流民,可实际上,靠的是吃树皮,兰城那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树,四周都是山林,所以说这事就是流民要是想吃树皮,人家自己直接钻山林里张嘴就啃好不好,何必跑你兰州城外聚集着。 那么这事看结果的话,没错,流民是没死几个人,可是过程就不对劲了。 当然,这些朝臣根本不知道,还有流民吃观音土的。 所以在朝臣眼里,你救济灾民可以,但是你得用正确的方法,你得尊重人家,你要是不尊重人家,那你还不如活活饿死他们了,你得给人家流民体面啊,就像我们这些文臣一样,死不可怕,没体面没尊严可不行。 黄老四很生气。 不是说吃树皮不行,黄老四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专家,而是他不允许这件事有污点。 这不是其他城池,而是昌京,你救济灾民,给灾民吃树皮,我黄老四的脸往哪搁? 要是一炷香之前知道这件事,倒也算了,问题人家流民都说了,楚擎是给天子“邀买人心”,现在吃树皮,那不就等于是天子让流民们吃树皮吗。 这个锅,黄老四不想背! 好心情一扫而空,黄老四驻足,没等再问清楚,周有为抓住时机,猛的一挥衣袖。 “成何体统,非人哉。” 朝着天子徐徐拜倒,周有为一副“义字两肩挑”的模样朗声道:“陛下,臣弹劾千骑营副统领,邀买‘善名’,欺民害民,强迫流民食树皮为生,可谓是骇人听闻,人面兽心之徒,应重惩!” 第312章 弄虚作假 其实周有为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但是现在他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本身已经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搞死楚擎,加上天子似乎要有意偏袒并且刚刚还对他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要是今天彻底不给楚擎摁那,以后一定没好日子过。 李文礼眼底闪过一丝鄙夷,觉得周有为有些沉不住气了。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听之任之了:“陛下,楚擎是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此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监察使周鹏飞开口了:“陛下,此事不可放纵,应重惩,给流民一个公道。” 之前在朝堂上弹劾楚擎的那群人也纷纷附和。 而原本那些被楚擎讹了却不愿意掺和进来的臣子们,也开始意动了。 之前不掺和,是因为犯不着因为几千贯得罪千骑营。 现在想掺和,是因为面临一个“名声”问题。 楚擎都让流民吃树皮了,如果自己“坐视不管”不叫唤两声,传出去的话,再以为自己不关心百姓呢。 眼看着楚擎就要成为真正的破鼓万人捶时,“扑通”一声,又一个人跪地上了。 齐浩然咧着嘴,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两句话。 “您…您是陛下?” 这是第一句话,第二句话,齐浩然满面茫然:“东家没强迫小民们吃树皮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老齐头的身上。 黄老四鼻子都气歪了:“你这老丈,说话怎地颠三倒四,刚刚还说强迫你吃树皮,怎地又改口了。” 被黄老四这么一瞪眼,齐浩然吓的够呛。 首先这老头是老卒,从军的时候不大不小算个官儿,看名字就能看出来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加上年纪在这摆着,最近也见到不少官员,可以侃侃而谈。 可现在面对天子,百姓对皇权那种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跪在地上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周有为咋咋呼呼的叫道:“这位老丈,天子在此,诸臣亦是在此,有何冤屈,直言便是,天子会为你等主持公道。” “小老儿,小老儿无冤屈。” “怎地没有。” “小老儿不敢胡言乱语,真的没有。” “你好好想想,一定有。” “没有。” 周有为皱眉说道:“没有你便想出来一些啊。” “没有,官家让小老儿怎么想。”齐浩然也反应过来了,斜着眼睛看向周有为:“要不,这位官爷帮着想一个,你们应是最擅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了。” 老头怕的是天子,不是什么官员,话一出口,周有为又羞又怒。 要不说黄老四是天子,一下问到点子上了:“你们这些流民,每日吃什么?” “又。” 黄老四一时没听明白:“又?” “是,鸡又、鱼又、猪又,每隔几日,东家都会让人去几处下县采买。” 李文礼冷笑一声:“陛下,此人古怪,定是有人授意才如此说辞,不说流民哪里会吃上又,不是,是肉,就说此人言谈颠三倒四,刚刚还说吃食不可入口,现在又变成肉食了,一派胡言。” 齐浩然满脸委屈,张开嘴巴,指着自己上牙床那颗孤零零的大门牙:“怎地是一派胡言,一吃又,老汉就痛不欲生,嚼不烂呐,用不上力。” 旁边几个年轻的后生也跪在了地上,七嘴八舌的叫着。 “不敢撒谎,不敢撒谎啊,没吃过树皮。” “是啊是啊,吃肉时,七爷等年岁大的老人,无法食肉,只能干看着。” “想喝粥水,东家说粥水填不饱肚子,要吃肉才可,逼迫着老人们吃肉,不讲理的。” “是啊,吃肉时,长辈们都不好过,庄子里一共八个老人,加起来都凑不出十颗牙。” 君臣都傻眼了,别说黄老四了,就是孙安都是一脸你tm在逗咱家的表情。 即便是邱万山等人,也怀疑齐浩然等人是“托”了。 开玩笑呢吧,给流民吃肉,这不是逗傻子是什么。 “大胆!” 李文礼厉声斥责道:“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脑袋。” 齐浩然连忙磕头:“不敢,当着天子的面,哪敢胡说。” “流民食肉,那楚擎,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不成。” 黄老四的面色也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一般:“你是老卒,又是长者,朕不与你计较,莫要在胡言乱语。” 齐浩然也是百口莫辩,一着急,抬头叫道:“险些忘了,对,对,马上便是饭时,陛下不信,可去庄子亲眼瞧瞧,亲眼瞧一番便知小老汉未曾胡说八道。” “好哇。”周有为再次找到机会了:“这眼看已经快入夜了,才吃上饭食,那楚擎的心是铁做的么。” 这次轮到齐浩然看弱智似的看着周有为:“晚饭,不快入夜吃,何时吃?” “晚饭?” 齐浩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们这些狗…这些城里的大官,每日也吃两顿?” 周有为都被绕迷糊了,倒是黄老四下意识说道:“流民,每日要吃上三顿?” “三顿,对,是三顿,东家说,每日都要吃三顿,只是吃两顿,身体扛不住,诶呦,这东家就是心善,我们这些苦命人,莫说三顿,便是一日一顿都是…” “够了。”黄老四打断了齐浩然,迈步向前,懒得听下去了,觉得这老头是越说越没溜。 吃肉,还一天三顿,拿他当傻子呢? 这一刻,黄老四心中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不是否定了救济流民这件事,而是不喜欢弄虚作假,尤其是这种侮辱智商的弄虚作假。 没表露身份的时候,这老头说话还有几分可信,一表露身份,全是胡言乱语! 现在黄老四也没什么心情找机会弄周有为和李文礼了,他就想知道流民究竟过的怎么样,惨是肯定惨,不惨,齐浩然也不会说的那么“夸张”。 作为天子,他可以接受“惨”,但是接受不了被强行背了黑锅,因为楚擎现在救济流民已经属于是官方性质了,代表他天子昌承佑。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连成一片的楼宇处,灯火通明,只不过是地面上灯火通明,而不是房屋,所以他还是看不清楚。 眼看着快要到了,黄老四突然闻到一股味道,准确的说,是香气,肉香,随即传入耳中的,则是一片欢声笑语。 不由自主的,黄老四放慢了脚步,眯起了眼睛,当看清楚眼前景象时,愣在了原地。 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想象的不同,完全不同,或者是说,超出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第313章 不大的房间 楼,三层,是红砖绿瓦,有院,却无高耸院墙,椭圆的,两侧石阶,每一层,竟有二十四个屋门。 自二楼起,加之三楼,屋门外有长栏,幼小的孩童坐在长栏后,晃荡着小腿,嘴上啃着骨头棒。 一座,两座,三座,四座,十余座,二十余座,黄老四数不过来了。 楼宇很密集,几乎连在一起,横平竖直,坐北朝南。 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们,是的,就是流民,脸上哪里还有菜色,聚集在楼宇下的大院中,载歌载舞,脸上洋溢着笑脸,洋溢着那种本不应出现在流民脸上的笑容。 篝火几堆,老旧破损的铁锅架在上面,是的,又,鸡又,鱼又,猪又,兔又,生的,熟的,生的,挂在木架上,熟的,在篝火上,在铁锅里,没有人争,没有人抢,还有一缸缸酱菜,不见树皮,甚至连粥水都见不到。 黄老四的眼睛不够用了,四处看,四处停留,人却不动。 他无法理解,却感动着,这一刻,既感动,又懊悔。 感动的是,有人做到了,有人将流民照顾的很好,将他昌承佑的子民,子民中最可怜的流民,照顾的很好。 懊悔的是,不,是后悔,无比的后悔,后悔没有参与进来,只是嘴上在参与,却从来没看过,没填过一把土,没送过一斗米,没亲手持上一块砖。 看着,动容着,驻足着。 黄老四抬起头,看向怪模怪样的楼宇。 孩子奔跑在屋外,小脸不是脏兮兮的,就连满是破洞的粗布衣裳,也是那么的干净,甚至是整洁。 妇人追在后面,骂着粗鄙不堪的话,手里拎着细棍,捡起被幼童扔在地上的骨头棒子,捡起来,擦一擦,吹上一吹,将上面的肉末摘下来,放进嘴里后,继续追,继续骂。 黄老四低下头,望着砖石铺就的地面,延伸到了每一处,延伸到了一座藤条摇晃的秋千上,几个娃娃,你推一下,我推一下,上面年纪最幼小的女娃,咯咯娇笑着。 延伸到了篝火处,一群汉子,围着一个老者,老者瘦弱不堪,可却精气神十足,讲述着尘封多年未曾提及的记忆。 延伸到了一座池塘,不,不是池塘,是一座黄老四无法理解的水池,水池四周,挂满了竹筒,竹筒不知连接到了哪里,只是滴落着干净的流水。 几个汉子泡在应种满荷花的水池里,惬意的大声闲聊着。 黄老四无法理解,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身后的臣子们,亦是如此。 卫长风的眼眶红了,猛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好孩子,楚擎,好孩子,楚擎是个好孩子,好孩子。” 如同絮絮叨叨的老人,卫长风不停的念叨着。 邱万山挺起了胸膛,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用力的挺着胸膛。 他和天子相同,却也不同。 相同的是,没有来过,没有置身此处滴落过任何一滴汗水。 可他抗争过,为楚擎抗争过,眼前的一切,因楚擎,楚擎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他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曾经抗争过,回到府中,他可以饮着酒,肆意自豪着,骄傲着。 越来越多的流民注意到了黄老四等人,见到不少人穿着官袍,笑声越来越少,那种祥与和安逸,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水池里的青壮们,穿上了衣服,走了出来,面露戒备之色。 妇人们小声叫骂着,让自家孩子滚回屋中。 幼童躲在了长辈的身后,老者们,则是低声吩咐着,护在了那些木架旁边,挂着肉食的木架。 那些流民的目光,有嫌恶,有戒备,甚至,还有仇恨。 这一道道目光,刺进了黄老四的心里。 这一刻,黄老四羞愧,很是羞愧,羞愧的无地自容。 自己的子民,竟然用这种目光望着自己。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姑娘,跑到了黄老四的面前,将一根沾满口水的筒骨递了起来。 “你们也是流民吗?”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抬头望着黄老四。 黄老四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东家说,来这里的,都是苦命人,世道欺负我们,京中的官员欺负我们,谁都可以欺负我们,但是流民可不兴欺负自己人,你是流民,那你就拿去吃吧,你们的衣服,整洁,不像是流民,可我们不嫌弃,苦命人,不嫌弃苦命人。” 小丫头不认识官袍,可在她的认知中,来到这里的,都是流民。 黄老四望着面前散发着香气的猪筒骨,那双曾冷眼直视千军万马的双目,蒙上了一层水雾。 “幼娘,快回来。”远处一位妇人失声尖叫着,提着粗布裙角飞跑了过来。 被叫做幼娘的小丫头回过头:“七爷在的,不怕。” 小姑娘不傻,齐浩然就低着脑袋跟在黄老四等人身后。 “你吃。”歪着脑袋甜甜一笑,小丫头将猪筒骨塞在了黄老四的手里。 黄老四抓着油腻腻的筒骨,那双曾经斩杀过无数贼人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孙安没有得到任何天子的授意,竟然蹲下了身,手忙脚乱的在怀里和袖子里翻找着,找出了一张十贯银票,想要塞在小丫头手中。 小丫头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东家说,无缘无故给我们钱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孙安羞红了脸,如同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不断摇着头:“是好人,是好人的,咱家是好人的。” “谢谢爷爷,幼娘不能要。” 小丫头将银票推了回去,直到妇人跑来后,这才抱住了妇人的大腿,好奇的打量着黄老四。 妇人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了齐浩然。 齐浩然刚要开口,黄老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 “齐伯,学生可否入楼一观,烦请领路。” 叫齐伯,自称学生,黄老四拱着手,臣子们面色复杂。 “好,好好。”齐浩然也是乱了方寸,指着楼梯入口,刚要走过去,又连忙退回了几步,毕恭毕敬。 “你们…”黄老四看向流民,看向那些面带戒备的流民们,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沉的叹了口气后。 没有走上入二楼的台阶,而是进了第一个房间。 这一进,黄老四再是驻足。 略显狭窄,不过十步见方,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张木床,两张木凳,一张矮案,两副木碗木筷,整洁,一目了然。 黄老四退出了屋子,又走进邻屋,一间又一间的看,一层又一层的看。 每一间,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一间,都很狭窄,却都是那般整洁,那般应有尽有。 明明是相同无二的房间,相同无二的楼宇,黄老四却仿佛看不够一般,双腿,越走越快,走向了下一处楼宇。 同样充满了欢声笑语,同样见到黄老四等人之后,面带戒备之色。 黄老四,既欣慰,又心痛。 可他还是要看,每多看一眼,他便更下定一分决心,杀,该杀之人,杀那些想要陷害楚擎之人,想要残害他昌承佑子民之人! 第314章 上马,提枪 昌贤和童归等一众禁卫跑来了。 黄老四淡淡的看了眼昌贤,继续走,继续看,足足一个时辰,接近两个小时。 昌贤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的。 自幼,昌承佑就很少在昌贤面前流露过多的情绪。 昌贤看不出天子的喜怒,心里打着鼓,紧张着,下意识的,抓向了旁边的并不存在的衣袖,可一旁却是空荡荡的。 身后的童归微微弯腰,沉声道:“殿下,这一切,皆是楚统领的心血,与殿下,与众人的心血,楚统领虽不在,殿下却在。” “本王知晓了。” 昌贤点了点头,心中的惶恐一扫而空。 黄老四依旧在前面走着,每一栋楼宇,他都要看,带着饥肠辘辘的群臣们看。 一处一处看,一处一处瞧。 黄老四仿佛看不够一般,置身于偌大的南郊庄子中,看着不伦不类的房屋,看着奇形怪状的楼宇,看着难以理解的池塘,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悲伤。 最终,黄老四回到了第一处楼宇的“小广场”上。 篝火已经熄灭了,第一处楼宇的流民们都回到了屋中,紧紧闭着房门,不安着,惶恐着。 不由自主的,黄老四坐在了秋千旁的木马上。 这是一匹“小马”,无法摇晃,但是出自工部匠人之手,惟妙惟肖,马很矮,只到黄老四大腿的位置,也很小。 天子坐在上面,显得很滑稽,很可笑。 可面色复杂的群臣,却分站在两旁,无人敢笑。 小木马不止一个,六个,三对,马头对马头,马腹下面还有个盒子,里面插着一把木枪,手指那么细,不到三十公分长。 黄老四刚到这里时,几个孩子就坐在木马上面,如同两个骑兵厮杀一番,呀呀呀的叫着,挥舞着木枪呀呀呀的叫着。 坐在小木马上,黄老四面无表情,似是在思考。 直到现在,除了齐浩然外,他没有和任何一名流民交谈过。 是应交谈的,可黄老四总觉得交谈之前,得先做些什么,若不做,他无颜面对流民,更无法去俯下身询问些什么。 天子仰着头,夜幕笼罩在寂静的大地上,如刀的弯月从鱼鳞般的云隙中闪出,人世间弥漫着朦胧的月色,像是升腾起来的一片片银雾。 没有人知道天子在想些什么,孙安也不知道。 足足过了半晌,黄老四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即看向周有为身后的周鹏飞,监察使周鹏飞。 “周卿家。” 这一声“卿家”吓的周鹏飞一个哆嗦。 “微臣在。” “坐上去。”黄老四指着对面的木马。 周鹏飞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老四和个孩童一般,笑容灿烂,拍着面前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马头,急不可耐的笑着叫道:“快坐上去,与朕捉对厮杀。” “厮…厮杀?” 周鹏飞望着黄老四那孩童一般天真的笑容,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的冷汗。 他不知天子要做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天子那笑容,灿烂的笑容,如同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巨兽一般。 没有人知道天子在发什么神经,自从来到这里,天子的面容,一直是平静的,平静的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周鹏飞吞咽着口水,战战兢兢的坐在了木马上。 黄老四哈哈一笑:“来将通名。” 周鹏飞满面茫然之色。 黄老四抽出了木马腹部盒子里的小木枪,那把可笑的小木枪,抓在手掌之中:“本将大昌朝天子,来将通名!” 周鹏飞哆哆嗦嗦的回道:“微臣,微臣监察使周鹏飞。” “还不抽出兵刃,快!” 周鹏飞吓的魂飞魄散,连忙站起身,迅速跪倒在地:“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啊。” “不敢么?” 黄老四的笑容,刹那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面无表情的指着木马:“朕,要你骑上去,抽出木枪,朕,只说这一次。” 在黄老四的逼视下,周鹏飞只得再次坐了回去,后背上的冷汗,已是打湿了官袍。 “抽出兵刃!” 黄老四又是一声厉呵,周鹏飞只得照做,却不能将那可笑的木枪对准天子。 “大胆敌将,刚刚可是你说,大昌朝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邀买人心!” “微臣,微臣是监察使,风闻奏…” “事”字还没有说出口,眼前一花,紧接着,面颊一阵剧痛。 木枪,很短,很可笑。 可天子的手臂很长,很用力,也丝毫不显得可笑。 那把可笑的木枪,重重扫在了周鹏飞的下巴上,险些将他扫倒。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黄老四再次厉声叫道:“刚刚,可是你说,大昌朝千骑营副统领以权压人中饱私囊!” “微臣,微臣…” 周鹏飞哪里会想到,天子竟然会动手,会亲自动手,会亲自在群臣面前动手打他,大脑早已是一片空白。 又是一“枪”,扫在了周鹏飞面颊上。 黄老四出“枪”,收“枪”,一夹“马”腹,动作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可还是没有人敢笑出声,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周鹏飞忍着脸上的剧痛,又跪在了地上。 “微臣知错,陛下息怒。” “上马!”黄老四紧紧攥着木枪:“既敢站在了朕之敌营,就莫要祈饶讨活!” “微臣不敢,微臣从未站在…” “上马!” “微臣…” “上马!” 周鹏飞早已是不知所措,第二次坐回到了木马上,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啪”木枪第三次扫出,断掉了,周鹏飞的眼角,鲜血淋漓。 黄老四扔掉断抢,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周鹏飞。 “跳梁小丑!” 一语落毕,黄老四阴冷的目光,扫向了周有为。 只是这一眼,周有为魂飞魄散,这冷冷的一眼,他感受到了怒意,滔天的怒意。 “周卿家。” 黄老四又露出了笑容,露出了刚刚称呼周鹏飞为卿家时的笑容。 “周卿家,以为如何,楚爱卿这救济流民,救济的如何。” 周有为这礼部左侍郎,也不是靠买洗衣粉送的,转瞬间便权衡了利弊。 “陛下,楚副统领救济灾民,有功,如此救济灾民,虽说闻所未闻,却有奇效,流民食有所依,亦有栖身居所,其功可彰。” 顿了顿,周有为一咬牙,继续道:“可救济灾民的钱粮,必是讹诈大臣所得,非正道也,若是日后安民官员皆效仿,后果不堪设想,与礼法不合,与律法不合,与人心不合,与道义不合。” 黄老四的眼眶不断跳动着。 周有为也不是白混的。 过程,挑不出毛病,结果,挑不出毛病,那么,就从起因上挑毛病。 李文礼也好,他周有为也罢,如今都是和楚擎不死不休的局面,没有任何和解的余地,所以,必须将这个事给定性。 如果是通过讹诈其他臣子的钱财来救济灾民,那就是不可取的,既然不可取,自然没有功劳可言。 天子,总不能鼓励这种行为吧,一旦说此次救灾救的好,那么就等于承认认同楚擎“讹诈”钱粮是正确的。 那么更大的问题也来了,楚擎代表天子救济灾民,是否也是代表天子“讹诈”大臣呢,反过来讲,如果天子高度赞扬这件事,哪还有名声可言,一个纵容甚至是授意让天子亲军“欺辱”大臣的天子,还想要宽厚仁德的名声,痴心妄想。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面色也是如此,阴晴不定。 深吸了一口气,黄老四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 “此事,再做定夺,是功是过,朝堂再议。” 周有为松了口气,李文礼则是面带不甘。 看向孙安,黄老四淡淡的说道:“将齐老伯请来。” “是。” 远处像个小透明似的齐浩然拄着拐杖走来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黄老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齐老伯莫要拘谨,朕只是随意瞧一瞧,随意与百姓们聊一聊。” “还瞧?”齐浩然有口无心的说道:“楼宇陛下您都瞧过了,哦对,还有一处屋楼,是张士南园,您还没瞧过。” “张士南?” 黄老四下意识看向一位臣子,后者正是礼部郎中张士南。 张士南哭笑不得:“这屋楼,怎与本官同名。” 第315章 本官想低调 张士南这一开口,群臣满面无奈。 这楚擎也是够够的了,庄子就庄子,非要叫什么干死京中狗官,建个楼宇,还和朝堂上的臣子同名了。 黄老四也很诧异,看向了昌贤,面带询问之色。 没什么意外,昌贤日常茫然加呆滞,黄老四也没抱啥期望。 其实昌贤倒是知道每个楼宇都有名字,陶若琳安排的,他也没过问,毕竟这么大一片地,他不可能事事了解。 礼部郎中张士南也没往心里去,还觉得挺逗的。 谁知齐浩然又开口说道:“每一座屋楼都有名字的,张士南只是其中之一。” 回头一指,齐浩然笑道:“小老汉亲族居住的这一处,便叫做熊普灵楼。” “什么?” 一个长的和个麻杆似的官员哭笑不得:“与本官同名?” 开口的官员正是叫做熊普灵,兵部库选司主事,不是郎中,但是实权比左侍郎要高一些。 群臣面面相觑,一个张士南,可以说是巧合,再出一个熊普灵,那肯定是有意的。 李文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黄老四说道:“陛下,这楚副统领,难不成是羞辱朝臣么,张大人与熊大人,皆被他讹诈过钱财,又用这些臣子的名字命名屋楼,其心可诛!” 张士南与熊普灵等官员,其实就是来看热闹的,毕竟被讹过钱,也没想站队,这么一听,脸上出现了几分怒意。 黄老四也是心中苦笑。 他是看出来了,楚擎对朝臣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为了恶心朝臣,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文礼可算又抓到一个小辫子了,看向齐浩然问道:“齐老丈,你们东家,以朝臣之名命名楼宇,别有心机,平日里,可是说过什么话,可还有其他臣子的名字,定是辱骂了朝臣,可是如此?” “小老汉不知你是何意,只知楼宇皆有名字,不过只是记住了几处,老汉也不识字,名字都在屋楼入口处的牌面上,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老头不说吧,大家还不算太懵,这么一说,大家更懵了。 提都提了,黄老四也没办法遮掩,只能对孙安打了个眼色,后者跑找牌匾了。 其实也不远,刚刚大家都路过了,只是当时没点火把,没注意到,要是白天的话,肯定是极为显眼的,就在入口处。 孙安叫上俩禁卫,费劲巴拉的将牌匾取了下来,还挺大,和普通府邸的牌匾差不多,铜制的,有些不伦不类。 将牌匾抗过来后放在了地上,果然如齐浩然所说,四个大字,熊普灵楼,前三个字熊普灵是连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楼字是单独的,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所写,四个字龙飞凤舞,极为放纵,类似于一笔书。 “好字!”黄老四下意识赞了一声:“必是出自名家。” 熊普灵一脸尴尬。 本官是朝廷重臣,名字挂流民居住的房屋这算什么事,不够丢人的。 孙安抬起牌匾:“陛下,后面还有字。” 孙安刚才只是注意到了,但是没仔细看,众人来了兴趣,禁卫将牌面翻过来。 大家定睛望去,结果这一看,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所有人的表情,只能用几何图形来形容了。 牌面后面,写着几排密密麻麻的小字,熊普灵,字升究,柳南人士,正文十四年进士,历任刑部观政郎、八品主事、钦天监知事朗、礼部主事、兵部库选司主事,为官廉洁两袖清风,正兴元年,夏,天灾频发,流民食不果腹聚于昌京南郊,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奉命救灾,熊普灵得知,五内俱焚,心忧至极,筹措银两共计两千五百贯,名为修葺宅邸,实为救济灾民,特以此楼感念熊普灵心系百姓之心,千骑营楚擎书。 齐浩然在旁边说道:“小老儿识字不多,不解其意,只知东家说了,日后若是流民入住,得知晓这牌匾,知晓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说是什么饮水思源。”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安静之中。 黄老四嘴巴咧的大大的,木呆呆的转头看向了熊普灵。 其他臣子脑瓜子也是嗡嗡的,和个痴呆儿似的,望着地上的牌匾,三观有点崩。 李文礼的老脸,彻底白了,煞白煞白的。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很不好的事,一件让他跌入万丈深渊的事。 “熊…熊大人。”李文礼无比的紧张,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了一种极为怪异的模样,甚至像是祈求。 “熊大人,非…是,非是如这牌匾上记载的这般,当初楚擎明明是…” “当然不是!” 熊普灵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了,枯瘦的脸庞上满是怒意,低吼道:“这楚擎,欺人太甚!” 李文礼大大的松了口气。 “好你个楚擎,竟然如此陷害本官!”熊普灵一指牌匾,满面怒容:“当初明明说好了,勿要让外界知晓本官为救流民而四处筹措钱粮,本官最不看重的便是这名声,善事做了便好,何须四处宣扬,本官那是千叮咛万嘱咐啊,楚贤弟答应的好好的,这…这…可这楚贤弟,竟还是让将这事说了出来写了出来,哎呀呀,若是将来来了更多流民,看了这牌匾,本官…本官不是要名流千古吗,哎呀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啊,本官不在乎身外名,不在乎的啊。” 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的熊普灵说完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娘的,早知道当初多被讹一些好了,失误,太失误了,听说兵部还有个狗日的被讹了五千贯,指不定,也被记录在了牌匾上,可是比本官多了整整一千五百贯呐! “齐老丈!”张士南蹭的一下窜到了齐浩然的面前,整张脸激动的都快喷血了:“张士南,张士南楼,张士南牌匾,在哪,在哪里,本官便是张士南,当初也被讹…也暗自筹措了钱粮救济灾民!” 齐浩然下意识指向了旁边的三层楼,张士南直接撒丫子跑了。 “陛下,陛下陛下,微臣也被讹…也筹措过钱粮啊,说不定有本官的牌匾。” “本官亦是如此,齐老伯,可有赵捩之匾?” “可有闻尚之楼,之匾?” “于详可有,于详于详,本官便是于祥…” “本官叫…” “可有…” 一时间,黄老四身边的臣子们都激动了,给齐浩然围到了中间,七嘴八舌的叫着。 李文礼,如坠冰窟。 黄老四,瞠目结舌。 孙安再一次陷入了后怕与庆幸之中。 楚擎这小子,还好没入宫,这要是和咱家同行,谁能斗的过他? 第316章 群臣愤慨 文臣最喜欢的事,那便是出名,想方设法的出名。 很多很多文臣,宁可不要官身了也想要出名,原因就是在此。 官位丢了,可名声在,如果是大名声,即便官位丢了,影响力也在,朝廷非但不敢动他,换了新君登基,或者当朝天子迫于压力,还会征辟,一旦征辟了,入朝再次为官,品级肯定要比以前高。 最开始,文臣找士林帮他们刷名声。 可名声光在士林里响彻没太大用,得在百姓中叫的上号才行。 一开始士林帮着文臣刷名声,不是没效果,有,但是效果不大,首先是士林的读书人不可能抓着个百姓就上去逼逼一大堆哪个哪个大人多好多好。 再一个百姓也不傻,都和自己没关系的事,天天唠他们干什么。 所以真正的名声,不是来自士林,而是来自民间,来自百姓。 可想要自己的名字在百姓口中流传,几乎很难,难如上青天,百姓是不识字,但是不代表百姓们傻,你要是不被抄家灭门,人家百姓都懒得提你一嘴。 越是穷苦的百姓,一旦说出哪个官员好,那必定是赞誉一片。 现在,最穷苦的百姓,就聚集在这里,就住在这里,住的地方,叫做某某楼,这个某某,就是他们的名字,还有关于他们的生平记载,记载的很详细,流民,会口口相传,百姓,也会口口相传… 那些出门走两步都觉得辱没身份的臣子们,扛着一块块牌匾回来了,和放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地上,翻过面,一字一句的读着,轻轻的抚摸着,如同抚摸他二姑的大脑门子。 谁谁谁,哪的人,曾弹劾过谁,为国朝除过哪个奸贼谁谁谁,忠肝义胆,然后前几天找楚擎,以修葺府邸为名,实际上就是暗中资助楚擎救济流民。 大致都是这么个格式,不得不说,这活真的太难为太难为陶若琳了。 光写名不行,还得写上一个人生闪光点。 可从这群朝臣身上找出一件值得说道的事,真的特别难,即便是这样,陶若琳也会断章取义,写的花团锦簇,和真事似的。 好多臣子都想马上找到楚擎磕个头叫声爹了,就牌匾上面记录的好多事,他们都忘了,都是些老黄历,而且动机也不是纯,不是为了除政敌就是为了讨好谁,可在这牌面之后,区区几个字,彻底变了性质。 望着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臣子们,黄老四又坐回小木马上了,他准备先摇明白了再说。 这花活,他第一次见识。 邱万山也是呆立当场,他突然有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是他未曾想过的道路。 臣子们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叫嚷着,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叫唤。 “哎呀,楚贤弟真是,太是不晓事理了,都说了本官做善事不愿让外人知晓,真是…” “当时楚大人说只要两千贯,混账话,两千贯哪里够,本官当场就将十四房小妾的首饰当掉了,凑足了三千贯…” “本官府邸险些抵押了出去,流民无依无靠,本官要这府邸又有何用,不如卖了给楚大人救济灾民…” “楚大人不愧为千骑营副统领,妙,妙啊,连本官七年前做的善事都知晓,妙啊…” “你们那是楚大人寻了你们,本官是主动送…找上门的,主动找上门送钱去的…” 骑在小木马上的黄老四气呼呼的,脸上就一个字---酸! 天子猛然看向了一个矮小的身影,勾了勾手指。 面容呆滞的昌贤赶紧跑了过去:“父皇。” 黄老四压低了声音,满面期待:“有朕的楼么?” 昌贤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知道的意思。 黄老四眼睛眯了起来:“那牌匾,总归是有的吧。” 昌贤还是摇头。 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马头上:“那他娘的朕有什么?” 昌贤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 他觉得父皇的脑袋可能秀逗了。 不说有没有,就说怎么写吧,整个大牌匾,写什么,写昌承佑楼? 背面呢,背面写什么,天潢贵胄四皇子,几几年生人,特盖此楼纪念你,纪念你啥啊,纪念你一分钱没捐? “孙安!”黄老四气不打一处来,又扭头看向老太监了。 估计黄老四也是意识到这玩意和钱有关,瞅着老太监冷冷的说道:“为何宫中没有筹措钱粮资助楚擎!” 孙安一脑袋问号。 那是资助吗,那不是被讹的吗? “朕问你话,为何不答!” “陛下。”孙安压低了声音:“那些钱粮,是楚副统领找上门索要的,分明是讹诈的啊。” 楚擎得喝多少假酒,跑到宫里讹钱去? “讹诈又如何,找上门又如何,你就不能带着钱主动去找楚擎被讹诈吗!” 孙安长着大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病吧,带着钱主动找楚擎被他讹? 向左看,看孙安和个呆头鹅似的,黄老四气呼呼的。 向右看,看向昌贤der呵的,黄老四还是气呼呼的。 眼看臣子们都满面红光的,黄老四又是突然看向孙安,突然厉声大叫,准备找个出气筒了。 “什么,混账东西,你这老奴,哪来的狗胆。” 孙安的表情是这样的---@_#。 黄老四霍然而起:“你竟然还想弹劾吏部左侍郎李文礼,你一个太监,何来的弹劾?” 孙安彻底懵了。 发生…肾木事了? 黄老四一指孙安,继续大叫道:“什么,你要弹劾李文礼栽赃楚擎,说他颠倒黑白,说朝臣明明是慷慨解囊,李文礼却说是被讹诈的,你看不过去了?” 孙安持续呆滞中。 黄老四那演技,老浮夸了,微微转头有意无意看向群臣,淡淡说道:“你一个太监,又不是大臣,哪来的弹劾之权,若是朝臣弹劾,朕倒是能主持公道…” “陛下!” 扑通一声,一个臣子跪倒在地,和见到杀父仇人似的,满面涨红,正是熊普灵。 “微臣,弹劾礼部左侍郎李文礼,栽赃朝廷重臣,栽赃有功的朝廷忠臣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楚大人,李文礼其心可诛!” 又是扑通一声,张士南也跪地上了,低吼道:“李文礼欺人太甚,丧心病狂,连楚老弟这样的忠臣也想陷害,非人哉!” 有了第二个,自然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陛下,微臣敢为楚副统领作保,楚副统领为人豁达,心志高远,淡泊名利,一心救济灾民,李文礼却百般污蔑,陛下可要为楚大人主持公道啊…” “楚统领救济灾民,微臣也出了一份力,李文礼等人颠倒黑白,人神共愤,楚统领不愿计较,微臣却咽不下这口气,陛下,还请主持公道!” “周有为也是李文礼党羽,一路煽风点火,颠倒黑白…” “监察使周鹏飞是周有为亲族,二人狼狈为奸…” “陛下,微臣请您主持公道…” “国朝奸贼,人神共愤…” “李文礼其心可诛…” 李文礼头昏眼花,摇摇欲坠。 眼角见血的周有为肝胆欲裂。 邱万山默默的走到二人后方,嘿嘿一笑,随即大喊道:“陛下,李文礼刚刚骂朝臣都是墙头草!” 邱哥出手,只需一刀。 群臣回头,怒目而视看向李文礼,不少脾气暴躁的都开始撸袖子了。 第317章 老的回来了 可悲的是,世界就是这么运转的,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独得利益时,很多人,恨不得将你抄家灭门。 利益均摊后,那些人,将是你最勇敢的捍卫者。 这就是人心,极复杂,又简单的人心,正与邪、是与非、错与对,都与人心有关,都与利益有关。 当我们盛赞某个人时,或许,这个人只是坐享其成,真正成就这一切,守护这一切的人,寂寂无名,无人知晓。 楚擎是幸运的,他虽然没有独占功劳,让一群动机不纯的朝臣坐享其成了,可至少,至少至少,陶若琳守护住了他的荣耀和骄傲。 流民,知道东家叫做楚擎,也会有一天,未来某一天,甚至是此时此刻,流民们知道,这一切,和朝臣,没有关系,甚至和天子都没有关系,只有那个他们能见到,能听到,疯跑着的,大呼小叫着的东家,叫做楚统领的东家,才是他们的恩人。 牌匾再大,字写的再多,都是冰冷的,真正温暖的,是那个有血有肉的东家,叫做楚统领的东家。 李文礼,吏部左侍郎,朝堂上跺跺脚都抖三抖的朝堂大佬,阔别两个月第一次上朝,再次要回家待参了,或者是说戴罪待参。 李文礼、周有为、周鹏飞,三人,德不配位,没有摘掉官袍官帽,回家戴罪待参。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人完蛋了,反正周有为和周鹏飞完蛋了,至于李文礼,还有一丝机会,因为李家还有一位重量级人物,三朝元老,李刻,虽然在颐养天年,还谁都知道,李刻的影响力还在,只要这个人活着,而且还远在郡城,那么就没人杀李文礼,包括天子。 天子没有让这三人马上滚蛋,而是让他们看着,看着这南郊庄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没错,天子就是在羞辱他们。 臣子们都散开了,兴高采烈的,去标有他们名字的楼宇,假装亲民,假装接地气,假装关心,憧憬着明日自己获得一片赞誉。 李文礼低着头,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没有队友了,连阵线都没有,原本那几个被讹了钱坚定不移跟着他们弹劾楚擎的官员,“叛”了,当场改口,他们是被逼的,被周有为逼的,说看楚擎做善事不顺眼,所以才串联他们,而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正准备揭发周有为呢。 天子没在意,只是厌恶的眼光透露出了一个准确无误的信息,这些真正的墙头草,这辈子,再无升迁的可能,任期之内,千万别犯错,哪怕是进入议政殿先迈的右脚,他们也会官位不保。 李文礼不甘心,但他还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老爹,三朝元老李刻! 他并不需要老爹从老家跑到京城找天子求情,他只需要老爹在老家的影响力,只要老爹一日不死,那些番蛮,都要听从他李家号令!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可李文礼并不知道,楚家,还有一人,小的,将他折腾的遍体鳞伤,老的,却会要了他的命,要了他全家的命! 天子带着群臣离开庄子了,准备过几日再来。 天太黑,影响他发挥,等过几天艳阳高照的时候他再来露脸,再一个是好多问题要询问楚擎。 一行人来到城南,汇合了禁卫,大门被拉了上去。 黄老四骑在马上,心情不好不坏。 本来是坏的,但是楚擎这个事办的很漂亮,李家几乎等于是完蛋了。 本来是好的,可南郊庄子有一群饭桶的名字,却没自己的名字。 所以,老四的心情不好不坏。 眼看着汇合了禁卫的天子就要入城了,突然发现城门有一行人,一行骑兵,二十余人。 黄老四面色微变:“孙安。” “老奴在。” “命禁卫将那些骑兵叫来,可是军报…” 黄老四说到一半,愣住了,因为离的近了才看到,除了二十多个骑兵,还有囚车,十几架囚车,里面都有穿着里衣的囚犯。 那些骑兵也注意到缓缓行来的禁卫,领头一人一夹马腹,迎了过来。 几位兵部的将领面面相觑,军报骑卒不会带囚犯,可不是军报骑卒,这些风尘仆仆的骑兵又是干什么的? 只身一人的骑兵很快就到了队伍最前方,不等禁卫通禀,黄老四招手:“可是军报,将人带来。” 孙安跑到了最前方,片刻将一名身穿甲胄的骑兵带来了。 骑兵快步跑到马前,单膝跪地,低着头,朗声开口。 “臣,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拜见陛下。” 黄老四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楚文盛?!” 楚文盛摘掉头盔,抬起头,面无表情,满面风霜。 黄老四身后的臣子也傻眼了。 不说楚文盛逼反了三大部落后畏罪潜逃了吗,这怎么,还回京了,这是…回来自首了? 黄老四张着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了。 楚文盛还是那个楚文盛,对天子没什么好脸色,只是单膝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看着天子和群臣一副白日见鬼的表情,楚文盛面无表情的开了口,一开口,便是平地一声雷。 “臣,幸不辱命,郡城李家,意图谋反,串通番蛮三部落兵打折冲府,臣听闻后,率家将二十众,夜袭乃木、踏虎、神术三部,活捉反叛三部头领及家眷,又连夜奔袭李家,捉拿贼首李刻及家眷,亲口供认,亲笔画押,铁证如山,罪囚已押解至南门。” 夜风徐徐,寂静无声,整个世界,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了暂停键。 许久,足足过了许久,倒吸凉气之声,接二连三。 泰山崩于眼前亦不改色的天子昌承佑,瞠目结舌。 孙安嘴巴咧的都能看到后槽牙。 卫长风等重臣,先是看着楚文盛,随即目光越过老楚,看向了城南那些囚车,目光再次回到楚文盛身上,然后再次看向囚车,如此反复,如同白日见鬼。 “扑通”一声,后方,一个身穿官袍的人直挺挺的晕厥栽倒在了地上,正是李文礼。 “你…抓了李刻?!”黄老四的声音有些发飘:“还有郡城三大部落酋长,以及家眷?!” “是。”楚文盛如同寒冰一般,声音平静,冷冽,缓缓将满是干枯血迹的右手伸入到了怀中,拿出了一摞子满是手印的文书。 “李刻私通番蛮书信就在此处,李家宅邸付之一炬,许多书信烧毁,臣只取了关键证物。” 黄老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李家祖宅,被你烧了?” 楚文盛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表情变化,不甘。 “未全烧毁,烧到第二日,天降大雨,还留下半间厢房未烧干净,只烧毁了四十五间房屋,臣又放火,可点了许久,点不燃了。” 孙安下意识问道:“那李家人就不阻…” 说到一半,孙安发现自己很傻,傻的可笑。 李家人要是能阻拦,还能先被烧了四十五间房屋? 老楚,是个实在人,说烧你家房子,那必须片瓦不留。 还有半间厢房没烧完,老楚觉得很遗憾,不是很完美。 这一刻,在场的臣子,终于回想起来,楚文盛,任职工部左侍郎之前,是边军将领,这位边军将领的传说,骇人,如同天方夜谭一般骇人。 现在想来,那些骇人的传闻,八成,都是真的! 二十骑,突袭山中三大部落,火烧李宅活捉李刻,不也是如此骇人吗。 第318章 平静的风雨 很多不愿入朝为官的名士大儒,最常用的一个借口就是朝堂是个漩涡,多是蝇营狗苟之辈,不愿与之为伍。 前半段话是真的,中间也是真的,后半段话还是真的,后半段话最真。 不排除真有道德名士心志高远之辈,他就是不愿意当官。 可多数的人,不是不愿意当官,也不是当不了官,而是怕死。 政治斗争会死,行差踏错会死,站错队伍会死,触怒天颜会死,随便说错一句话也会死。 会死,会死,还是会死,权倾朝野的大佬会死,透明一般的小人物也会死。 莫名其妙的就死掉了,而且死之前,从来没有任何预兆。 李文礼,左侍郎,吏部的左侍郎,老爹是三朝元老,家族屹立数百年,门生故吏遍天下,现在来看,又如何? 新君登基时,不还是一副自以为可逆转天下大势高高在上的模样。 刚过元日后,不还是认为将军出身的天子德不配位吗。 两个月前,不还是以为他李家人可以在京中肆意妄为吗。 一个时辰前,同样以为会将天子亲军千骑营的副统领狠狠踩在地上吗。 再看现在,他在地上,躺在地上,经历过那么多风雨,阴死过那么多人,现在呢,躺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原本一尘不染的官袍是那么的肮脏,双目紧闭,晕厥了过去,周围的臣子,却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没人喊随行的太医,没人去搀扶,甚至都没有人叫上一声,仿佛哪怕提起李文礼这个名字都会如同疫病一般被传染。 周有为略显肥胖的身躯抖的和个筛子似的,身体,比地面更亮,双目,比夜色更黑,心,比那泰山还沉。 李刻,三朝元老,李家的定海神针,被擒了,从千里之外的柳州郡城,李家的兴起之地被擒了,擒了他的楚文盛,还带着罪证回来。 李刻完蛋,李文礼完蛋,李文礼完蛋,他周有为也完蛋。 天子冰冷无情的目光,扫了回来,孙安来了,带着几名禁卫,在群臣的注视下,粗暴的将李文礼扛了起来,交给了一个穿着甲胄的将领。 这名将领,有些消瘦,相貌平淡无奇,品级不高,可一直随行伴驾,都以为是个普通的宿卫。 可这名将领,就那么将李文礼扔到马上,牵着马,入城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应是千骑营的人马。 不错,这人是江月生,从始至终,从天子出城,到入南郊庄子,一直没有说过话,一个字都没说过,哪怕他比昌贤还要了解流民的情况,却从未和天子介绍过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看着,观察着,然后独自一人,带走了李文礼。 天子也骑着马走了,来到了那些囚车旁,高高在上,望着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披头散发的李刻。 “李刻,李刻,呵。”黄老四居高临下的望着囚车中的古稀老人,轻声开了口:“朕,比之吴王,如何。” 这就是黄老四想要问的,我,天子昌承佑,比之吴王昌承恪如何,现在,我,依旧是九五之尊,站在你的面前,你,却在囚车之中等死。 一路上几乎被折腾没了半条命的李刻,微微抬起眼皮,一语不发。 作为三朝元老,这位看着瘦小虚弱的老头,比谁都清楚,他的下场,只有死,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李家上一代家主的荣耀,不允许他说出求饶的话。 李刻扯动着干瘪的嘴角,用瘦弱的肩膀挺起了枷锁,努力的扬起了脑袋。 “黄泉路上多寂寞,李家人三代同堂,择日,我等同上路,善。” “朕允了。” 一声“朕允了”,还是那么的轻,近乎于温柔,这一声“朕允了”,伴随着夜风消逝的无影无踪,决定了李家人的命运,三代人的命运。 一夹马腹,黄老四入城了,看都没看一眼身后远处的那些群臣。 没人知道天子在想些什么,只知道回宫了,什么都没交代。 群臣自然也就入城回到了各自的府邸,今夜,朝臣难眠。 至于楚文盛,则是刑天拿着海飞丝,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老楚的确挺懵的,那些李家串通番蛮的书信被孙安要走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老楚一看没人搭理自己,一挥手,二十个甲胄上满是鲜血和污迹的骑兵,解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各式各样的常服,换上后,入了城,走向了四面八方,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背着包袱的楚文盛,就这么牵着军马走向了楚府。 快到楚府时,楚文盛松开缰绳,贴着墙边来到侧门前,轻轻敲了几声,三长三短,一停顿,再是三长三短。 片刻后,里面传出了微不可闻的询问声:“是老爷吗?” “是老子。” 侧门被打开了,包管家满面惊喜之色:“老爷你果然还活着。” 楚文盛咧嘴刚要大笑,又赶紧压低了声音:“擎儿在府中吗,睡了么?” “睡了睡了。” “那便好。”楚文盛松了口气,将甲胄解了下来,轻手轻脚的溜进了府中。 洗了澡,换了衣服,楚文盛进入了卧房,从床下找出了一幅画卷,看上几眼,回忆回忆当年青涩而又短暂的青春后,躺在床上片刻就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这就是楚文盛,是不中用的工部左侍郎,也是造就无数沙场传说的边军大将,更是一个平凡普通的父亲。 如果是文臣,楚文盛会将楚擎叫起来,询问最近过的如何,是否闯了祸,是否安生。 如果是边军大将,楚文盛会让管家将中门大开,哈哈大笑着入府,给楚擎拎起来,张嘴就开始吹他是如何斩杀敌贼生擒主将的。 可楚文盛不在乎这些身份,他只是一个父亲。 儿子在府中,在睡觉,那便好了,就如同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只要楚擎在府中,在睡觉,便是他唯一期望,唯一在乎的事,其他的,楚擎做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 楚文盛就是一座山,高大威严,也是一汪水,深藏不漏,更是一双手,遮挡在楚擎的脑袋,手掌抚摸着楚擎的脑袋,轻轻揉着,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可手背,则是血肉模糊,抵挡着所有风雨,更是一滴泪,包含着温度的泪水,用他自己的方式,宠爱着楚擎。 刀光剑影,生死搏命,尸横遍野,血与火的交融,永远不会被楚文盛带回楚府,带到楚擎面前。 楚擎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无知,却也幸运,也幸福,睡梦之中,根本不知今日今夜发生了什么。 朝堂上,陶少章为他仗义执言。 刀光剑影中,邱万山为他抵挡明枪,以及不应抵挡的暗箭。 血雨腥风中,楚文盛为他,为楚府,去拼个出路。 诡谲形势之中,陶若琳为他见招拆招逢凶化吉。 一切的一切,睡梦之中的楚擎,丝毫不知。 第319章 二十骑 楚家父子睡的香甜,难眠之人却不知有多少,包括天子昌承佑。 黄老四坐在敬仪殿书案后,望着书案上的“信件”,眼珠子发直。 “楚文盛…” 黄老四张着嘴,足足停顿了半晌才开口:“拿朕当傻子看待不成?” 孙安低着脑袋,不吭声。 他想点头,但是不敢。 老太监觉得,要不就是楚文盛是个傻子,要不然就是楚文盛拿天子当傻子。 书信,是楚文盛交给孙安的,罪证,也就是老楚口中的“铁证”,和番蛮来往的书信。 这铁证,可以说的…铁的不能再铁了。 除了孙安外,江月生也在,低着脑袋,同样不吭声。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基本上就是个摆设,黄老四是不指望这小子定时定点入宫汇报工作了,没办法,只能让原本的二把手但是现在沦落为三把手的江月生干好本职工作了。 黄老四气的够呛,他确定了,楚文盛就是拿他当傻子了。 就老四面前摆着的一封信,内容相当的简洁明了了,我是李刻,李家的李刻,你们是郡城番蛮三大部落,我要嫁祸从京城来的大忠臣楚文盛,现在你们带着人马去袭击山下的折冲府,尽快。 这内容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相当的简单明了了,一目了然。 问题是特么李刻能这么说话吗,能这么写信吗。 不说咬文嚼字吧,你还特意声明了一下你是李刻,李家的李刻? 最der的是,你在信件中还特意提了一嘴楚文盛是大忠臣… 其他信件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一些所谓和郡城官员通过的信件,大致就是我是李刻,我干了啥坏事,你知道吧,对,就是什么什么坏事,然后,没了。 这内容,冷不丁一看,也没问题,可转念一往深了想,李刻是有病啊还是怎么的,在信上说他干了什么什么坏事,完了这信还没传出去,就留在家里? 还有几封信,是别人“写”的,“写”给李刻的,我是谁谁谁,我知道你们李家都干了什么坏事了,然后祝您老身体硬朗阖家幸福… 就这些信件,就这些内容,拿到朝堂上,都得被笑话死,别说朝堂,都没办法送到刑部,最逗的是,信还有李刻的画押以及掌印指印。 黄老四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还好是李刻认命了,要是走“正规程序”的,这老头见谁都得喊冤枉,这一路上得挨多少揍才能画了这么多的押。 其实有没有罪证都无关紧要了,是不是楚文盛不走心的栽赃也不重要了,人都抓回来了,还不是怎么说怎么来。 将书案上那些十几封不同人写的,但是笔迹一模一样的“罪证”,团吧团吧和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黄老四看向江月生,没好气的问道:“操办的如何。” “李文礼押入了千骑营地牢,千骑营已去李府捉拿其家眷,除其子李林外,其余人押入刑部大牢,以意图谋反的罪名。” 如果说楚擎给李家量身定做了一副棺材的话,那么陶若琳就是提起裙角抬起大长腿就给李家踹进了棺材里,最后楚文盛出现了,将棺材盖子盖上后又砸进了几枚铜钉。 黄老四微微颔首:“萧县的李木与兵部中的李森呢?” “末将出宫后,会带领千骑营好手五十人前往萧县将李木捉拿归案,李森驻扎于京郊屯兵卫大营,千骑营已寻了谭忠平将军带人前往。” “陈言还没有消息?” “萧县山林广阔,一直未传回消息。” 黄老四脸上带着几分担忧,思考了片刻后道:“捉拿李林后,命谭忠平带领一营京卫,驻扎萧县,十日内,若是再无陈言音讯,上山搜寻。” “唯。” “李刻家眷和那些番蛮,可开了口。”黄老四没好气的看向那些团起来的信件,语气有些莫名:“楚文盛只率二十骑,如何活捉这些人的?” 江月生脸上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回道:“末将将人押入千骑营地牢时,也是好奇的紧,问过几声,楚大人到达柳州时,李家便得到了风声,原本不以为意,应是认为楚大人只是工部侍郎,不足挂齿,可吴王得知后,却似是极为忌惮,要李家痛下杀手,李刻这才暗自联络番蛮袭击折冲府,嫁祸到楚大人身上,同时派遣死士刺杀楚大人,死士未得逞,楚大人自此下落不明,之后便是番蛮部落袭折冲府一事,直到月余后,楚大人前往山林之中,带去了酒肉,说是李家使者,与几大部落酋长称兄道弟…” 说到这里,江月生面色有些古怪,继续说道:“听那些番蛮说,楚大人似乎与三大部落的酋长拜了把子,整日喝酒吃肉,直到数日后,楚大人诓骗他们说是山下李家又送来了吃食,李家一个嫡系子弟亲自前来,三大部落酋长则带着少数人马下山,却无李家人,而是楚大人亲随,那时便动了手,活捉了几个部落酋长。” 黄老四一脸狐疑:“假借李家之名骗取番蛮信任?” “是,上山前,楚大人将亲随留在了山下几处要道之中看守,若是有李家人想要上山便截杀,确保楚大人身份不会被揭穿。” “原来如此,骗取信任后,将番蛮部落掌权之人齐聚一处,一网打尽,好,有勇有谋。” “楚大人活捉了番蛮酋长等人后,将这些人活埋在山林中,捆绑好后只留下了几处出气孔,再用泥土掩埋,随即前往李家,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火烧李家良田和仓房,李家数百护院和家丁前往后,楚大人杀入李府,将李刻等人活捉,随后快马奔逃,将李家人引到山坡处,又杀了个回马枪,带领二十骑拉开距离冲杀数次,将李家人杀的人仰马翻,最终又回到了李家祖宅,将李家家宅付之一炬。” 一旁的孙安听的一惊一乍的,倒是黄老四微微点着头,本来他还有点想不通,现在江月生这么一说,脑子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是他的话,他应该也会根据实际情况这么干。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原本想着让楚文盛去拉拢番蛮,却不想他去了之后便斩草除根,楚爱卿,不负朕之厚望,看来这柳州郡城,还是没有烂到根子上,竟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回京。” 江月生苦笑了一声:“陛下,非是如此,楚大人与二十骑,加之罪囚,是一路杀出郡城的。” “杀出郡城的?” “不,应是杀出柳州的。”江月生满面敬佩之色:“有一番蛮,汉话说的熟练,提起楚大人,竟是既敬佩又畏惧,根据他所言,这一路,楚大人率领二十骑,或用计,或冲杀,击溃乃至全歼了追兵共计七次,斩杀不下千人。”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骑,一路斩杀敌贼千人有余?” “是。” 第320章 大事 胡有福,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可他却有一个很不平凡的外号,叫做翻江鬼。 一般能有外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胡有福就不是好人,东海那边跑来的,犯下不少案子,在京兆府也是挂了号的,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 这种“大贼”,一旦抓到就是砍头,各州府都有画像和告示。 半年前,胡有福流窜到萧县时被抓到了,关押在牢房之中,认命,等死。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牢房前,告诉他,命可以保住,暂时保住,但是得上山,只是上山,而不是上山落草为寇。 能活,谁会想死呢,胡有福这名罪囚被掉了包,夜间就被放了,两个县府里的差役给他送到了山上,送到了一处寨子前。 这种寨子,胡有福见过,山贼和流寇聚集的地方就是这种寨子,易守难攻,进可攻退可守。 可萧县距离京城不远,竟然有人在这里建立寨子,不怕官军围剿吗,胡有福想不通。 上了山,入了寨,胡有福这才知晓,寨子里面的人不是山贼,大部分都是“强人”,身份见不得光,大多数都是贼人,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卒,应该是上过战阵的。 大家不下山,也不劫财货,就是等着,有酒喝,有肉吃,定期也会有一些女人上山让大家乐呵乐呵,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不同的女人,而且每次离开的时,走的也不是上山的路。 寨子一共三处,都在山里,严禁私自下山,要是跑了被抓到,看几位当家的心情,心情好了,打一顿吊起来晒三天,心情不好了,一刀捅死以儆效尤,不过大当家的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胡有福在寨子中待了小半年,期间总是有人上山,也有人下山,上山的人,都是他这种,身份见不得光,下山的人,不多,隔三岔五下去那么两三个人,有的人回来了,有的人再也没见过。 胡有福大致上看明白了,身边的人,应该是某个大人物养起来的死士,养他们的人,应该是要干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不少人猜到了一些。 直到两个多月前,山里出了很多事,三件事吧。 第一件事,吴大明跑了。 胡有福和吴大明相熟,这小子是个采花贼,可作案工具却细的和个针似的,作案手法很卑鄙,大家都看不上这种下三滥。 吴大明还真跑走了,几个当家的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大当家的天天骂,甚至开始勘察后山地形,应该是怕暴露后准备带着大家跑。 第二件事,吴大明跑走之后没多久,山上消失了好多兄弟,有的是去抓野味了,有的是莫名其妙的出去放个尿就消失了,大约消失了十多个人吧,后来倒是找到了几具尸体,看尸身模样,应该是被野兽给啃了。 胡有福见过两具尸体,心里有点担忧。 没人知道,他以前干过仵作的活,所以懂一些验尸的手段,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两具尸体死前应该是被拷问过。 不过胡有福没和任何人提及,很多人就是话太多,死掉了。 第三件事,又来人了,不是被送来的,而是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到寨子中,很嚣张,很跋扈,自称老九,手里拎着个臭烘烘的包袱。 包袱解开了,里面是个人头,吴大明的人头。 这位自称九爷的人,岁数也不大,但是那脾气火爆的狠,刚有弟兄上去问,俩大耳瓜子,半嘴牙都没有了,身手还好,好的吓人,一耳光抽过去,同时夺了刀,就一刀,劈了出去,将那个只是询问的兄弟劈倒在地,乖乖,人都快两半了。 劈了人,九爷就让几个当家的滚到他面前。 谁见过这种威风,骇人。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三当家的,就在喝酒,三个寨子里管事的,齐齐跑了出去。 那一脸书卷气的九爷,又是一刀,直接将大当家的劈了,脑袋飞的老高,不等兄弟们开口,一个腰牌仍在了三当家的脸上,骂上了,骂都是一群饭桶,说吴大明险些走失了风声。 腰牌金包玉,胡有福见多识广,知道,那腰牌,代表着天潢贵胄。 九爷扔了腰牌,在上百个弟兄的注视下,让二当家和三当家的跪下,二当家就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些困惑。 胡有福对着老天爷发誓,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就是眨眼的功夫。 第三刀挥了下去,武艺最高的二当家,人头落地。 原本还天天耀武扬威的三当家,当场就吓的跪在了地上。 九爷给二当家的人头踢飞,那双眼睛,吓人,看着大家,说以后山上他九爷说了算,狗日的萧县县府李木举棋不定,不牢靠,他是吴王的谋士,代表吴王,以后,他管事,萧县的人再上山,必须通知他。 之后发生了什么,胡有福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之后那几日,九爷成了大当家,三当家,对,三当家成了二当家的,二当家的对九爷唯命是从。 安生了几日,大家下山了。 是夜,千余人,下了山,在九爷的带领下。 九爷说,今夜,就带他们搏一次前程,要拿下一座城,里应外合拿下一座城,大昌朝,京城! 九爷是个敞亮人,不像以前大当家的藏藏掖掖,告诉大伙,他们要冒充官军,子时到,内应开了城门,吴王已经收买了朝臣和京营的几位将军。 夺国,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们这千人,只是一小支人马,要去郊外的京营汇合暗中投靠吴王的云麾将军。 大伙很兴奋,也有点害怕,但是兴奋多过害怕,九爷一看就是靠得住的人,投脾气,一视同仁,说话也敞亮,下了山,走在前面,扛着刀,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曾经也是个匪首。 借着月色,快到大营了,九爷说,他先去,进入营中知会一声云麾将军,一会云麾将军会带着兵卒给他们换衣服给他们更好的兵刃。 是的,九爷没让他们带兵刃,说军营有更好的。 胡有福很憧憬,活这么大,他还没去过京城,九爷说了,杀进去了,给大家一个时辰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能抢多少抢多少,能烧多少烧多少。 大家很兴奋,兴奋的嗷嗷叫。 九爷去了很久,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片刻后,吹了口哨。 九爷就是靠得住,大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军营了,京营的兵卒,站在外围。 只是那些兵卒的表情有些古怪,看着他们,仿佛看着一群…怎么说呢,就像看到了一群打雷下雨不知道往屋子里躲的人。 然后…然后发生什么了,胡有福记的不是太清楚了。 他被一支利箭射穿胸口之前,光记得那些表情古怪的军卒们,突然将背后的长弓抽出来了,然后蝗虫一般的箭雨袭来。 身边的兄弟们,倒下大半,然后便是长刀出鞘的声音,那些军卒,红着眼,冲了过去,砍他们。 胡有福躺在血泊之中,双眼之中的气机渐渐消散。 他看到一匹马,一个骑着马的穿着黑衣服面无表情的人,带着四五十人冲进了军营,然后是争吵声。 一个自称本将的家伙,骂骂咧咧的,说他娘的为什么不提前打招呼。 是九爷的声音,九爷说,他单独入山,没人手可用。 那骑着马刚刚来的人,一直在苦笑,还说什么他刚来这里想着通知谭将军去萧县驻扎。 之后的事,胡有福不知道了,他只知道他努力的呼吸着,然后看到了一双眼睛,不是九爷,应该也不是军伍,就是个身穿黑袍的人,不苟言笑,很认真,很仔细,掏出了腰刀,捅进了他的胸口,很慢。 临死前,胡有福看到,捅他的人还回头风轻云淡的问道“抓不抓李木”。 九爷说,抓,抓了赶紧回京,他要回去和楚擎吹嘘去,很兴奋。 胡有福死了,死的很痛苦,就如同他当年亲手掐死他的同乡一般。 胡有福死之前,想起了同乡,他和同乡,一起去城里上工,露宿在官道旁。 同乡包袱里六百文,其实也不多,可胡有福就觉得那六百文应该是他的。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胡有福羡慕,羡慕同乡,至少,同乡知道为何而死,因为六百文,自己却很困惑,死的很困惑。 不是要做大事吗,九爷…不带他们做大事了吗? 第321章 讲理的李家人 这一夜,尘埃终于落定,以上千人的鲜血和残肢断臂画上了一个句号。 陈言带着江月生以及五十名千骑营离开了军营,前往萧县,抓萧县大魔头李木。 谭忠平站在军营外面,破口大骂。 这是他第一次和千骑营“合作”。 沙场老将谭忠平,吓着了,真的吓着了。 去了城南庄子看过流民后,谭忠平心情很好,一看要下雨,不愿意回府,就来到了军营中。 刚睡上,军卒通报,营外千骑营小旗要见他。 再然后,那自称陈言的小旗就说大营外面有一伙乱党,一千多人,一会给带进来,人进来后,先射,再砍,一个不留。 谭忠平都傻了,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个叫做陈言的家伙张口就给他谭家祖宗八代说的清清楚楚,老谭根本不会相信陈言所说,因为只有千骑营才会掌握大臣的“信息”,十分准确的信息。 李家,李木养的这上千号不算死士的死士,就这么全军覆没了。 楚擎,还是睡的很香甜,连他老爹回来了都不知道,更不清楚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足足睡了七个时辰的楚擎醒来了,走出房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膀大腰圆的身影,正在院落中,拿小石头扔着树上那些一大早就恼人的麻雀儿。 听到了开门声,楚文盛转过头,打着哈欠:“擎儿醒了,这麻雀就是烦人,扔跑了,又飞回来,总是吵擎儿。” “爹你不用麻烦,叫就叫呗。”楚擎心中一暖,笑道:“今天不用上朝吗,辰…” 说到一半,楚擎彻底愣住了,完全傻眼。 “爹?” 楚文盛顿时如同喝了陈年老酒一般,抚须一笑:“诶,对喽,再叫一声听听。” “爹您回来了?”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跑了过去,满面惊喜之色:“爹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还…” 楚擎又愣住了,满面错愕:“我睡了多久?” 楚文盛哈哈一笑,搂住了楚擎的肩膀:“走,爹给你看个好东西。” 楚擎又露出了笑容,感受着老爹粗壮有力却极为温柔的手掌,所有的忧虑,烟消云散。 爷俩来到了卧房,楚文盛鬼鬼祟祟的将门给关上,神神秘秘的,随即又从床下拿出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楚文盛咧着大嘴,笑的很开心:“擎儿猜猜,爹这次去柳州郡城,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土特产。” 楚擎哭笑不得:“爹,你走之前不是说就要去…” 楚擎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文盛将包袱打开了,全是纸,写着数额的纸,当然,一般都管这玩意叫银票。 “我靠!”楚擎撒丫子跑了上去,一把扒开包袱,里面全是银票,各种面额的都有。 楚文盛得意的问道:“吾儿开心么,哈哈,为父也不知你喜爱什么土特产,都拿去,想要什么土特产,买就是了。” “榜一大爹!”楚擎将银票都倒了出来,兴奋的够呛。 楚文盛往床上一坐,乐呵呵的说道:“快夸夸爹。” “等下。”楚擎面色微变:“爹,这么多钱,哪来的?” 楚文盛的笑容消失了:“额…” “不是,爹,这里少说也有五六万贯了吧,您哪来的。” “额…” “您说话啊,这么多钱,您究竟是从哪弄来的。” 楚文盛试探性的问道:“大…大风刮来的?” 楚擎:“…” “哎呀,你花销便是嘛。” 楚擎急了:“爹,您别闹啊,这么多钱,我能不刨根问底吗,您到底哪来的。” “额…擎儿听爹给你编…不是,是给你说说这来龙去脉。” 楚擎望着楚文盛绞尽脑汁的模样,本不想追问,可数额太大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泡了杯茶,坐在旁边,耐心的等着楚文盛给他编。 “前些时日,陛下不是让爹爹去柳州办差吗,柳州你知道是哪里吧。” 楚擎当然知道,他不只知道在哪,他还知道柳州郡城的折冲府被袭了,说是老爹逼的。 不过楚擎也不急于开口,等老楚给他讲。 “爹爹这不是去了么,额…去了郡城,就想要投宿,吾儿你猜怎么着。” 楚擎摇了摇头:“房间满了?” “不是,是那店家说,吴王要反,和李家反,串通番蛮,一起反。” 楚擎瞠目结舌:“吴王封地不是在涠江南侧吗,距离柳州郡城那么远,连郡城的人都知道了?” “那可不是,猖狂,猖狂至极啊,为父又到外面,见了一乞儿,那乞儿也说这事,还说吴王准备寻李家人刺杀为父咧。” 楚擎叹了口气。 他都不想去问了,这郡城的居民都是何方神圣,开客栈的掌柜的,知道吴王要反,门口的乞丐,知道吴王要找李家人刺杀老爹,这特么是刺杀啊,还是发布江湖通缉令了,连乞丐都知道? “再然后呢?” “再然后…”楚文盛使劲挠了挠后脑勺,双眼一亮:“对,再然后,为父就去李家对峙,对对,就见到了李刻,为父问他,你这老东西是不是要造反,李刻说,是。” “他可真实在。” “是啊,老李是实在人呐,为父就很生气啊,爹爹当年也是从过戎的,很生气啊,很生气。” “您生气了,我知道,之后呢?” “爹爹就说他啊,不能造反啊,本官好歹是朝廷工部左侍郎,不能看老李误入歧途。” “您就动手了?” 楚文盛不乐意:“哪能啊,为父是文臣,体面人,动手那是丘八,是粗人做的事,为父是动之以拳…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李刻就说他知错了,要跟着爹爹回京伏法认罪。” 楚擎面露惊容:“您给李刻带回京中了?” “是啊,老李是个明事理的人。” “是老糊涂了吧,那其他人呢,李家其他人呢,就这么看着您给李刻带来?” 楚文盛一挥手:“哎呀,也有不讲理的,李文斌,年轻人,火气大,当场也是生气了,还骂了为父,不过他毕竟是年轻人嘛,有火气也能理解,下辈子注意一些就好了。” 楚擎:“…” “总之,为父好话说尽,给了他们两条路选,要么,投降,要么,投胎。” 楚文盛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部分的李家人都是晓事理的,都投降了,只是李家人太多了,出来的时候,难免磕磕绊绊,有小部分人,也就几个吧,摔倒了,不小心摔死了。” 对楚文盛的数字概念,楚擎早就领教过了,追问道:“几个是多少?” 毕竟是李家人,楚擎深怕老爹又被拿住了话柄。 楚文盛小声道:“十几个吧。” “十几个是多少个?” “几十个是几十个啊,二十个是几十个,九十个也是几十个,您别告诉我真有九十多个吧。” “哪里会。”楚文盛一挥手:“就三百一十七口而已。” 楚擎差点一屁股没坐地上。 他终于听明白,这哪是磕磕绊绊摔死了,这明明就是被灭门了。 其实有些事楚擎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事,不当父亲,他永远理解不了。 哪怕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也不会得意洋洋对自己的儿子说,他灭过多少门,又屠过多少人,楚文盛,从来不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这件事而自豪过,哪怕杀的都是敌,是贼。 楚文盛深怕楚擎继续追问一下,一指包袱:“李家人晓事理,知道为父辛苦,就塞给了为父一些钱粮当做路费,擎儿花销便是,无人知晓的。” 第322章 父与子 真的是难为老楚了,自从出了柳州郡城后,楚文盛就想一件事,回去怎么和宝贝儿子解释。 要是其他的爹,上去就俩耳刮子,问你x个x问,滚回屋读书去! 可老楚不是这样的爹,舍不得打儿子,还怕儿子担心,真的是难为他了。 还好福三进来了,推开房门,乐的和什么似的。 “老爷,包管家说您回来啦。” 福三也是个不知礼数的,跑了进来后,站到楚文盛面前,从上到下的打量,见到没少个零件什么的,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咧着嘴傻乐。 面对这个跟着自己多年的亲卫,楚文盛没好气的朝着福三小腿踹了一脚。 随即,楚文盛又和变戏法似的,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包袱,丢给福三。 “明日送到城北。” 福三神情微变,想要问些什么,楚文盛却瞪了他一眼。 福三不吭声了,接过包裹。 楚文盛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擎儿今日不用去户部衙署当差么?” 这次,轮到楚擎极为尴尬了。 “额…” 楚文盛面色大变:“被革职了?” “那倒不是。” 楚擎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自从老爹离京后,发生了太多事,从户部,干到宫中天牢,从宫中天牢,干到千骑营衙署,从衙署干到城南,短短的两个多月,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 门外传来包贵生的声音:“老爷,宫中来了太监。” 楚文盛倒不是很意外,离京的臣子回京后,要先入宫进行“述职”,就是和天子在敬仪殿奏对,事办的怎么样,怎么办的,说完了之后没什么问题,这才能回到衙署,或者继续上朝。 昨夜分别时,黄老四连个屁都没放,所以楚文盛今天没去上朝,在府中等待着。 宫中来了太监,肯定是传召楚文盛的,不过上午要上朝,所以老楚得先入宫,等散朝之后才会面见天子。 楚文盛离开了房间,去见太监了。 楚擎跟在后面,略显担忧,深怕天子派人来找茬。 是个中年太监,往院子中间一站,背着手,人模狗样的。 也是正常,毕竟太监算是天子的家仆,离了宫就是代表天子。 见到楚文盛来了,中年太监问道:“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大人?” 楚文盛走了上去:“正是本官。” “午时至宫中,敬仪殿外等候陛下,可是懂了。” “懂了。” 其实太监这个群体,让臣子们也是又爱又恨。 嘴上都说这就是一群阉人,可实际上私下见面了,也得讨好几分,毕竟总在宫中行走,能见到天子,要是看自己不顺眼,随便说上什么一句话让天子知道了,关乎仕途。 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总是出宫的太监都惯了不少臭毛病,传个口谕啊圣旨之类的,私下里收点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反之亦然,要是哪个公公在天子面前提一声自己,说一句好话,没准天子就记住了,对仕途也有好处。 当然,能这么想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 天子对大臣,尤其是朝堂大臣的印象,岂会因为个小太监改变,孙安倒是有可能。 楚文盛懂这个“规矩”,身上没带钱,连忙给福三递了个眼色,让福三去找包贵生要点小额银票。 福三这次倒是秒懂了,刚要走,楚擎从月亮门里钻了出来,走上前去。 “这位公公,陛下寻我爹,没什么大…” 话没说完,王公公“呀”的一声,吓了楚擎一跳。 “楚公子…不不不,楚教习,不不不,原来是楚统领?!” 王公公那就和见到亲爹了似的,满脸堆笑,连忙弯腰施礼:“宫中言谕司八品管事,王芬,见过楚统领。” 楚擎皱眉:“你认识我?” “哎呀,宫中行走的,太监、宫女、禁卫、宿卫,谁不知楚统领,不想要脑袋了不成。” 是的,宫中的人,的确都知道楚擎这个人,没见过也知道大致模样,修韬武殿的时候孙安特意交代的,不让大家暴露黄四将军的真实身份。 最近楚擎天天救济灾民,也不讲故事也不出书了。 黄老四听不到故事,心情挺不好,没事总喷孙安,说孙安啥都不会,连故事都不会写。 孙安都快被逼急眼了,再这么下去的话,可能过几年就得出本书,就叫做《关于全世界都知道黄老四是天子唯独楚擎不知道的那点破事》。 楚擎乐了:“我这么出名呢吗?” 王公公满脸堆笑的点着头:“不知,真是不知,您也在楚府…” 太监愣了一下,用力一拍额头:“原来楚统领就是楚府大少爷,难怪,难怪啊。” 楚文盛看了看太监,又看了看好大儿,很懵。 这太监,为什么管擎儿叫统领,户部还有统领这个官职吗? 楚擎在宫中的确很出名,不过王芬没在宫中见过楚擎,而是在千骑营衙署见过,之前孙安去过几次,王芬陪着的,但是在门口杵着没进屋,光看着楚擎了,楚擎对他没印象。 老楚见到太监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满面困惑:“擎儿,为何,这位公公称呼你为统领?” 楚擎苦笑了一声:“爹,刚才还正想和您说呢,孩儿现在在千骑营当差。” “千…”楚文盛声音抬高了八度:“你竟在千骑营当差?” 王芬满面敬佩之色。 看看人家楚统领,专业,忒专业,连亲爹都不知道儿子是干啥的。 福三知道楚文盛对千骑营这种狗腿子是什么态度,老楚削小楚,赶紧给王芬带了出去。 楚文盛指着楚擎,气的都哆嗦了:“你,混账,混账透顶,在户部当差,好端端的,怎么又去了千骑营了呢。” 老楚是真的生气了,六部中的户部,多少人花钱找关系都进不去,结果楚擎在户部干的好好的,跑千骑营爬墙眼去了,那能不生气吗。 老楚现在这感觉,就和自己儿子以七百四十多分的高考成绩填了第一志愿---蓝翔。 完了第二志愿是新东方… 第三志愿是左家屯职业技术学院… “爹,你听我解释。” “慢着。”楚文盛脸上满是错愕:“刚刚那阉货说你是副统领,千骑营副统领?” “嗯,是的,不过只是暂…” “哎呀我的儿啊!”楚文盛突然哭嚎了一声,上前紧紧抱住的楚擎,眼眶都红了,用力的拍打着楚擎的后背。 “我可怜的儿啊,是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啊,这么多年,是爹对你疏忽了,是爹没有去关心你啊,竟然瞒了爹这么多年,爹一丝猫腻都没有看出来,我可怜的儿啊,原来你就是那狗日的千骑营副统领啊,瞒的爹好苦啊…” 楚文盛也说到一半,突然又退回了身子,双眼瞪的流圆:“那岂不是说,以后,爹可以在京中横着走了?!” “不是您像的那样,我这副统领…” 楚文盛又一把将楚擎搂在了怀中:“哎呀我的儿啊,可怜的儿啊!” “爹,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文盛又退回了身子:“不可能,断然不可能,吾儿岂会是千骑营副统领呢,没道理啊。” “爹…” “哎呀,我可怜的儿啊…” 就这么一会,楚文盛和魔怔了一般,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自我确认,然后,再自我怀疑。 第323章 萧县大魔王 眼看老爹都魔怔了,楚擎只能从头说起,查税、查李家、入宫当教习、麒麟石、换血、半日时间从千骑营小旗升到了副统领。 老楚听的一愣一愣的,摆着手指头算了半天,算时间。 老子只是离京了两个月,这怎么听着像离开两年了呢? 楚文盛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作为一个老父亲,儿子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却一无所知,挫败、自责、怀疑、伤心,各种负面情绪…反正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脸上是这么流露出来的,挫败、自责、怀疑、伤心等负面情绪。 楚擎看了眼楚文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讲起了最后一件事。 “爹,就是咱家之前买的地,我…我都用来救济灾民了,现在那片地,准确的说,名义上还是咱家的,但是使用权,是流民的,不过您放心,产权是咱家的。” 楚文盛双目无神的看了眼楚擎,站起身,伸出手,将楚擎手上那装满银票的包袱拽了回去,然后回屋,关门。 半炷香后,老楚出来了,手上抓着好几把铜钥匙,装银票的包袱不知道藏哪了。 那眼神,看着楚擎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楚文盛终于开口了。 “爹入宫了。” “爹,我在千骑营就待几…” “你想做甚就作甚。” 就这样楚文盛在楚擎哭笑不得的注视下,离开了楚府。 “至于吗。”楚擎坐在石凳上,看向福三,很是无奈:“那些地也值不了多少钱。” 其实关于这件事,楚擎也考虑过。 不说出发点,不谈道义,也不讲对得起良心,就说得与失,如果天子肯定这件事,肯定楚家拿自家地救济灾民,并表示出高度赞扬,那么看似没了地,可实际上收获了很多极为重要的东西,从这一点上看,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了,老爹抄家带回来那么多钱,再买就是了。 福三摇了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嘴笨,表达不出来。 他想说的是,老楚一副闹心扒拉的模样,并不是因为地,而是楚擎在不知不觉间纵身跳跃进了一个漩涡,朝堂上的漩涡,天子与朝臣,皇权与世家,善良与邪恶交织碰撞出的一个漩涡,在这个漩涡之中,没有人可以在漩涡消失前全身而退,只要进去,要么生,要么死,没有任何其他可能性,没有任何全身而退的可能性,最可怕的是,这个漩涡,永远不会彻底消失。 门子又跑进来了,说是千骑营的人来了,让楚擎速去衙署,陈言回来了。 楚擎不敢耽误,连忙换好了衣服带着福三前往千骑营衙署。 混到了今天,楚擎还是靠两条腿,不乘轿,也不骑马,更是没买过马车。 一路到了千骑营衙署外,楚擎这才发现,竟然有京卫守在外面,身背弓腰挎刀,站在衙署外的道路两旁,大约三十人左右。 入了衙署,满面疲惫之色的江月生迎了上来,露出了一丝笑容。 “李木、李林、李文礼、李刻,李家祖孙三代,都被抓回来了。” 楚擎张大了嘴巴:“萧县大魔王李木也抓回来了?” 江月生点了点头。 楚擎哈哈一笑,看向福三:“什么叫惊喜,这特么就叫惊喜!” 不待福三回话,楚擎直奔地牢。 刚下地牢,一声响亮的鞭打声传入耳中,紧接着则是哀嚎之声。 楚擎吓了一机灵,眯着眼睛望去,这才看到牢房的最尽头,捆着一个壮汉,一丝不挂,身上满是鞭痕。 陈言手握长鞭,语气之中满是阴冷:“李木,你也有今日!”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听到了脚步声,陈言转头。 见到是楚擎,原本陈言还如同寒冰一般的面孔,绽放出了笑容。 “楚贤弟。” 楚擎走上前,上下端详片刻,微微松了口气:“就知道你安然无恙。” “哈哈哈哈,也不看看愚兄是何人。” 楚擎懒得听陈言吹牛b,目光越过后者,看向了被捆着木桩子上伤痕累累的壮汉 “这家伙就是李木?” 陈言点头,双目之中再次浮现出了怒色:“畜生,丧心病狂的畜生!” 李木长的很壮,不像个文臣或是县令,更像是个将军,浓眉大眼,国字脸,说不上英俊或是丑,但是第一眼望去,给人一种很“牢靠”的感觉,带点伟光正的意思。 身上皮开肉绽的李木,抬起了头,看向楚擎,竟然露出了笑容。 “你就是楚擎?” 楚擎皱眉,没接口。 李木桀桀怪笑道:“不像是个硬茬,我李家,怎会栽在你手中。” 李木并不知道陈言才是真正的千骑营统领,和外界一样,以为楚擎才是。 就在昨夜,陈言带着五十名千骑营探马进入了萧县,夜袭县府,将他带回了京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木还以为,李家被抓了这么多人,都是千骑营策划的,也都是楚擎这位副统领策划的。 实际上并非如此,李家的完蛋,有很多客观因素,李家的人各自作死,各自踩雷,各自暴雷,最终整整齐齐的就被安排在了千骑营的地牢中了。 楚擎抱着膀子走上前两步,啧啧称奇:“李家人就是骨头硬,你不怕死?” 李木舔了舔沾有血迹的嘴唇:“本官,自然是怕的,那楚统领,你呢,又如何,怕死吗?” 一阵劲风擦过楚擎的面颊,“啪”的一声,李木的肩膀又是一条血痕。 惊魂未定的楚擎转头叫道:“别再抽着我!” 陈言满面怒意的说道:“何须与他多费唇舌,铁证如山,他李家一个都活不了。” “铁证如山了你还抽他干什么?” “这人…这人可谓是猪狗不如!” 陈言回头喊道:“来人,将萧县县判供证带来。” 楚擎不明所以,过了片刻,一个探马跑了过来,将厚厚一摞子证言交给了他。 楚擎接过后,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这一看便是怒不可遏。 将证言扔给福三,楚擎四下看着,最终找到一根比陈言手中长鞭更粗更大的鞭子,握在手中就抽向了李木。 一边抽,楚擎一边骂。 “你还是人吗,要反就反,弄死那么百姓干什么!” “那些妓家碍你事了,送上山被祸害完了,不给钱不说,还灭了口曝尸荒野!” “怪不得你们李家买流民,买那么多流民,原来都被拉去开山了!” “萧县后山埋了多少尸骨,李木,你就是死了,到了阎王殿,也得下油锅!” 暴怒之下楚擎抽了十几鞭子,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将鞭子递给陈言。 “继续抽,换我这根,更大,更粗,抽死这个王八蛋!” 陈言点了点头,接过鞭子,抡圆了胳膊就开始抽。 楚擎在旁边加油鼓劲:“粗不粗,大不大,叫爸爸,抽死这个畜生!” 顷刻间,李木身上再无一块好皮,疼的昏死了过去。 第324章 抓四跑二 麻绳总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李木不止是残害着萧县的百姓,还残害了很多流民。 楚擎很愤怒,愤怒到了极致,又笑了,开始大呼小叫着让人排队进来用鞭子抽李家人,和个精神病一样。 大家难以理解,难以理解楚擎表现出了一种众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很多时候,楚擎总是不被理解。 许多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或者是很悲伤的事,很重要的事,这家伙总是一副嬉笑怒骂的模样,给人一种割裂感,一种不合时宜难以理解的违和感。 就如同现在这般,明明心里恨的要死,恨不得冲上去亲手宰了李木,却跑出了地牢,给刚到衙署的昌贤叫进来,非让昌贤继续抽。 昌贤抽累了,换人,让福三动手,抽已经是个半残的李林,福三抽晕了李林,他又让江月生进来抽,抽李刻,勤快的像个保险推销员。 从小人们就接受了一个应该是那样,却又不应该是那样的观念。 开心了就要笑,悲伤了就要哭,愤怒就要生气,失落就要拉着一张批脸蜷缩在角落里。 人们不喜欢总是被看透,学着伪装,善于伪装,伪装的久了,也就不善于表达了,或者想要表达出的情感,与应该表达出的情感,南辕北辙。 更多的时候,人们无法表达,因为很无措。 就如同楚擎一般。 还能做什么,还可以做什么? 愤怒的指着李木,念着又长又骇人的罪证吗? 还是气的跳脚,继续挥舞着鞭子? 楚擎很无措,因为知道做什么事都于事无补了,所以又自然却又不自然的展露出了他最善于最习惯的表情和状态,嬉笑怒骂,很违和的嬉笑怒骂。 这样的人,不但会被多数人不理解,甚至会被一些人瞧不起,觉得这家伙脑子有点问题。 可实际上,很多人,管这种人叫逗逼,与褒贬无关。 当大家痛苦时,无奈时,心忧时,身边缺少的,恰恰就是一个这样看起来没心没肺的逗逼,哪怕这个逗逼同样痛苦,同样无奈,同样心忧。 这也是为什么陈言喜欢楚擎,陶少章喜欢楚擎,陶若琳喜欢楚擎的原因,因为大家知道,楚擎并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只是在隐藏的同时,用另一种形式表达出来。 楚擎走出了地牢,让福三去买些酒肉,准备和大家稍微喝两杯,庆祝一下李家伏法,依旧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楚擎悲伤吗,一定是悲伤的。 萧县死了那么多人,凄惨无比的死了那么多人,他一定是悲伤的。 可悲伤又能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人还得一步一步向前走,把悲伤隐藏起来,继续过着,笑着笑着,就不悲伤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大呼小叫了一通,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回头看向福三,然后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 “老中青三代,老的,李刻,让我爹抓着了,中年一代,京中的李文礼,昨天晚上被拿下了,郡城的,被我爹强行送去投胎了,小的,李木、李林,李…”楚擎不太确定的看着福三:“木、林、森,是不是还有个李老三啊?” 福三点了点头:“李森,似是京营的一个偏将,混军伍的。” “是啊,那不少一个吗。” 正好江月生和陈言走了出来,楚擎连忙问道:“李森呢,李家三子还少一个啊。” 陈言微微摇了摇头:“跑了。” “跑了?” “昨夜你父楚大人将李刻等人押送到了城南,李文礼也被当场拿下,李森应是听到了风声,连夜跑了。” 江月生宽慰道:“今日一大早,京兆府已是张贴了海捕公文,同时将公文送至各州按图索骥。” 楚擎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他对大昌朝各执法部门的追缉能力不是太看好,真要是张贴了海捕公文后就能把人抓到,萧县山林之中也不可能有数百上千个贼人了。 刚刚在地牢中,陈言大致将事情说了一遍。 陈言和楚文盛可不同,一个是朋友,一个是老爹,这种事,如果是老爹,肯定是不愿意多说,但是作为朋友的话,肯定是大吹特吹。 用陈言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一身是胆深入虎穴,奇谋妙计有勇有谋,引蛇出洞一网打尽,吹的口沫四溅。 本来吧,陈言的萧县一行,已经具备很夸张并且常人难以理解的因素了,别说添油加醋,就是照实说,未必有多少人信。 结果陈言还添油加醋一顿吹,这也就导致,楚擎认为他在吹牛b,什么玩意单人如虎穴引千人到军营被一网打尽,哪有这么扯的事,写扑街网络小说呢。 “对了,张云呢,就是那个吴王家将,抓到了吗?” 陈言摇了摇头,面带几分遗憾之色。 当初二人交过手,在繁华的北市,陈言扬了把沙子,又一个弹踢差点没给张云送入宫中。 陈言能看出来,张云的武艺应该很高强,他也想比斗一番,可当时百姓太多,加上他有别的谋划,谁知如今李家已经完蛋了,这个李家和吴王之间的关键人物却跑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想到就那么寸,天子正好回京,楚文盛也给人押回来了,陈言这位真正的副统领还不在京城,在京城的楚擎…在府中睡大觉。 事已至此,只能慢慢抓了,酒肉来了,众人围坐在大桌旁,庆祝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这事不算完,李家肯定是倒了,就看今天朝堂上天子和群臣怎么定性了,可李家倒,不代表吴王倒。 弄一个李家得要讲究真凭实据,更别说一位王爷了。 不过楚擎觉得这些事和自己是没太大关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擎将腰间的腰牌摘了下来,放到了陈言面前。 陈言似笑非笑:“何意?” “李家铁定是完蛋了,我也没必要继续当这副统领了。” 楚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留恋之色。 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千骑营副统领到底是个几品官,就不说当狗腿子头领可能连对象都找不到,单单说一点他就接受不了,那就是要对天子负责,作为天子亲军,是要定期入宫汇报工作的。 别的都可以,唯独入宫,唯独经常接触天子,就这一点,楚擎都是百般抗拒。 人们总说伴君如伴虎,楚擎原本还觉得夸大其词。 经历麒麟石和换血之事后,楚擎看明白了,不是伴君如伴虎,是伴君如伴个精神病,天子太没溜了。 除此之外,楚擎还在等待着,等待着自己一场豪赌后的结果,天子是不是真的在乎百姓,就看今日朝堂之上了。 第325章 君臣 议政殿中,跪着十数名臣子,匍匐在地,老少皆有,不少人都是出自世家门阀。 吏部官员穿梭其中,粗暴的扒了他们的官袍、玉带。 朝堂就是这样,一个郎中在朝堂上倒下了,下朝时,一群禁卫就会与刑部的人马冲进哪个衙署,抓了一群主事。 一个侍郎倒下了,当殿可能会有哪个郎中被拿下。 而当吏部左侍郎倒下时,牵连出了数十人,单单上朝的就有十几人。 破鼓万人捶,破鞋万人穿,今早一上朝,都没等天子开口,一群臣子跳出来了,六部九寺的都有,该和李家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该弹劾和举报的弹劾举报,争先恐后,深怕被牵连。 黄老四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点头颔首,或是默不出声。 吏部左侍郎,又出自李家,李家掌舵人,几乎和所有官员都有交情的李文礼,一垮台,人心惶惶。 六部九寺之中,只有一个衙署没有任何官员站出来,没人请罪,也没被任何人弹劾或是举报,那就是户部。 邱万山很得意,往那一站,得意非凡。 老邱有得意的资格,可以这么说,就是全朝堂都和李家有牵扯,老邱也不可能。 因为第一个在朝堂上和李家对喷的就是邱万山,一天没落下,见缝插针,就朝堂上讨论任何事,哪怕宫里哪个宫女这个月没来事,邱万山都得蹦跶出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李文礼大半夜偷摸溜进宫了。 “朕,是断然未曾想过…”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望着匍匐在地请罪的官员们,淡淡的说道:“李家,竟有如此之多的党羽。” “党羽”二字一出,群臣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些请罪的官员,有的的确和李家交情很近,毕竟是吏部侍郎嘛,哪怕平级,但是家里后辈想要当官就得求着李文礼。 当然也有的人关系不是那么近,只是双方有过“利益交换”。 反正今天开朝之后也是闹哄哄的,有的人想撇清关系,就举报了。 而有的人想要证明和李家关系不深,却私下“合作”过什么事情,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主动站出来请罪了。 基本上很少有人像周有为那种和李家好的就和穿一条黑丝似的,结果黄老四这“党羽”二字一出,这些匍匐在地的朝臣们如坠冰窟,一颗心从胸腔掉到了大肠里。 什么叫党羽,就是同伙! 什么是同伙,就是罪名等同。 什么是罪名等同,就是李文礼或许、可能、应该、八成、就是、一定要造反,然后这些被举报的,主动请罪的,或许、可能、应该、八成、就是、一定要造反。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可没等这些臣子喊冤枉,孙安从桌上拿出了圣旨,叽哩哇啦水了两三千字,大致意思各道税银对不上数,都被贪了,从今天开始,朝廷将要大张旗鼓紧锣密鼓敲锣打鼓的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抓到一个,刑部关一个,大理寺审一个,京兆府砍一个,一条路服务。 卫长风出班,叽哩哇啦也水了几百字,大致意思就是户部全体同仁上下一心,坚定跟着天子走,彻查税事如何如何的。 黄老四一挥手,俩字,散朝。 群臣傻眼了,无论是跪地上的还是站在班中的,都傻眼了。 看似处理李家同党和查税不是一回事,可实际上,也是一回事。 因为李家也贪税银了,按照当初陶少章的意思,就是最先查萧县税银,才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那么现在如果谁站出来阻拦天子,说不能查,他就有李家同党的嫌疑。 黄老四第一个走出了议政殿,孙安紧随其后去,留下面色各异的群臣。 不说群臣反应,单说黄老四,一出议政殿,大大吐了口浊气。 登基至今,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大刀阔斧的去做一件想做的事了。 楚文盛,给了他一张底牌,借着李家这件事,皇权在这个期间,不是被彻底稳固了,而是类似于有一个短期buff,任何敢和皇权对着干的人,都可以被黄老四泼脏水,说是李家同党。 回到敬仪殿的途中,黄老四见到了一直守在门口的楚文盛。 明明开心的都想和老楚拜把子当好闺蜜了,黄老四脸上还是一副不露声色的模样,对孙安打了个眼色,人五人六的走进了敬仪殿中。 坐在了书案后,楚文盛也被孙安领了进来,拜倒。 “臣,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拜见陛下。” 黄老四头都不抬的嘟囔道:“平身。” 楚文盛都习惯了,昌承佑这一天天的死出,就和谁都欠他二十贯大钱似的。 黄老四装模作样的看着书案上的奏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无功无过,虽是生擒了李刻,却未通禀朝廷,擅自所为,不过事急从权,既然李家已露反状,你此番作为倒也无可厚非。” 楚文盛就从来没指望过黄老四嘴里说出过什么好话,低着脑袋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黄老四抬起头,又开始闹心了。 按剧本也好,按程序也罢,你怎么也得诚惶诚恐一下啊,这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本来吧,老楚就是再神经大条,他也知道得赶紧跪下,不说请罪吧,至少得说认识到错误了,以后不会再这么干了,坚定的跟在天子身后,天子咋说他咋干,不再擅作主张巴拉巴拉。 可现在楚文盛心里特别不爽。 你让我去拉拢番蛮,我去了,但是我口才不好,我直接把人带过来,你和人家说,没问题吧? 我带番蛮回京,李家不同意,还想整我,我就给李家人也带回来了,让你看着办,没问题吧? 都没问题,咱不说按没按流程来,至少差事没办砸吧? 结果你呢,你昌承佑呢,你他娘的趁老子不在京中,提拔我儿子成了千骑营副统领,你还是人吗? 千骑营,还是副统领,估计以后找媳妇都难,这是人干的事吗! 最让楚文盛闹心的是,他以前也骂过千骑营,没事和军中将领们一起骂,说这千骑营副统领绝对是满身腚眼子的狗货。 最后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估计黄老四也是看出楚文盛似乎因为某些事情对他不满,又低着脑袋,风轻云淡的开了口。 “还有一事,去办了吧,关于军卒之事。” 楚文盛抬起头:“陛下是指?” “吴王暗中收买了不少军中将领,已露反状,你将这差事办了,若是这一次差事办的好了,朕再许你工部右侍郎。” 楚文盛没接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黄老四不乐意了:“有难处?” 楚文盛朗声道:“可办,不过需陛下调派给微臣五百骑卒,要精锐。” “五百骑卒么?”黄老四微微颔首:“也好,那便调拨于你五百骑卒,将八大营京卫中投靠吴王之人,统统给朕揪出来!” “啊?”楚文盛挑了一下眉头,下意识问道:“只是揪出京中反贼?” 黄老四也愣了一下:“你以为呢?” “臣以为…陛下是要让臣去涠江将吴王捉回京中。”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久久无言。 足足过了许久,黄老四终究还是按耐住了心中无比强烈的冲动,近乎用赶的猛挥着手让楚文盛离开了。 他怕楚文盛再在自己跟前站着,他就真的点头同意了。 直到楚文盛离开了敬仪殿后,黄老四这才慢慢平复下了躁动不安的内心。 “吴王在涠江南侧,毕竟颇得民心…” 黄老四沉沉的叹了口气:“吴王举旗造反之前,朕,是不会率先动用楚文盛的!” 第326章 县男 楚擎终究还是赌赢了。 在千骑营衙署中焦急的等待着,终于盼来了一位死太监,不是孙安,是个小太监,拿着一封圣旨。 楚擎升官了,一个没实权的官,叫做男,县男,四安县县男,也不算是升官,算是封爵了,只不过是公、侯、伯、爵、子、男中最低级的爵位,县男,还不是县子。 跪倒在地的楚擎仰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听完圣旨后,很是困惑。 小太监走了,陈言和昌贤二人拱手道喜,楚擎追问了一下这才明白自己有爵位了,芝麻绿豆似的爵位,在京中屁都不上。 “四安是哪?”楚擎瞅着圣旨,皱眉问道:“距离京城远不远?” 陈言面色有些尴尬:“这四安县,原本是尚景年间昌武帝时期京郊下县,只是随着京城不断外扩,便将这四安县括在了京城里,如今的北市便是那时的四安。” “北市?!”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后北市,就是我说了算了?” 虽然不知道爵位制度,但是关于封地这点事他还是知道的。 只要有封地,封地里的百姓都归他管,也不叫百姓了,叫庄户,自负盈亏的那种。 楚擎兴奋的都快脑溢血了:“天子也太大方了吧,四分之一个京城都归我啦?” “痴心妄想。”陈言没好气的说道:“四安县在舆图上已是看不到了,可天子却封你为四安县县男,自然不会是按照尚景年间那般,应是南移,这么算的话…” 陈言看了眼昌贤,问道:“是在京城南郊吧。” 昌贤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在南郊庄子那里,县男封地,占地…应是南郊庄子那么大。” “卧槽!” 楚擎这次听明白了,他就知道,大昌朝的天子就没这么好心。 搞来搞去,他的封地在流民居住的那地方,也就是他楚家私地。 这也就是说,他以后就管流民了,而是还是真.流民,流动的流民。 地本来就是我家的,房子也是我花钱盖的,然后给我个封地,封地…就在我家,等于是,在我家,就是我说了算…这还用你封啊?! “嘿,这天子真够鸡贼的诶。”楚擎都被气乐了,看向陈言问道:“这县男我能退回去不?” “退?”陈言哭笑不得:“为何?” “首先,没捞到实惠,其次,太小。” “最好不要退。”陈言乐呵呵的说道:“愚兄窃以为,这县男虽小,可毕是天子登基后第一个封赏出去的爵位。” 楚擎面色微变:“你是说,我是第一个被封赏爵位的,虽然官小,可是却意义非凡?” “不,愚兄觉着吧,登基后第一个封赏出去的爵位就被退了回去,天子可能会想折子弄死你。” 楚擎:“…”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陈言笑意更浓:“且熬着吧,多立些功劳,慢慢就升上去了。” 楚擎猛翻白眼。 就是再升,不还是以为南郊庄子为中心吗,不还是得“照顾”那群流民吗。 往深了一想,喜忧参半。 喜的是,救济流民这件事,彻底定性了,天子给予了高度肯定,要不然也不可能封爵。 可忧的是,天子认定了他是好人做了好事,然后,让他这个好人一直做好事,如果有个期限的话,可能是一万年,如果他能活那么久的话。 蹲在地上,揉着脑袋,楚擎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不是他不想管流民,而是救济和照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用尽了浑身解数,最多就是能让流民有个住的地方,别饿着,这是救济,可照顾,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但得让这群人活着,还得让这群人好好的活着。 最闹心的是,流民是“流”民,不是他楚家固定的庄户,可能刚给流民们找了饭辙,灾期过去了,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流民们走了,别说身份证了,连暂住证人家都不需要办。 楚擎的闹心,哪怕是悲伤,或是痛苦,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过了三分钟,就会深深隐藏在心里。 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楚擎站起身,看向福三:“不玩了,走了。” 陈言不解的问道:“封爵如此可喜可贺之事,怎地还走了?” “封爵,土鳖!”楚擎恨恨的叫道:“这是天子给流民找了个榜一大哥!” 想了想,楚擎一把将石桌上的副统领腰牌抓了回来。 没这副统领的身份,他怕镇不住京中官员,镇不住京中官员,怎么讹他们的钱救济流民。 楚擎气呼呼的带着福三离开了,留下了苦笑不已的陈言和昌贤。 昌贤垮着一张小脸,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说道:“父皇真是小气,明明立了大功,却只是封了个县男。” “琅琊王此言差矣,陛下自然是有他的考虑,末将倒是有些猜想。” “是何猜想?” “李家不过是癣疥之疾,各道税事,还有吴王,这才是陛下心腹大患,陛下并未授意让我将千骑营腰牌收回,想来,是要让楚擎继续以副统领的身份查税事与吴王,如今只是除掉个李家,陛下岂会大肆封赏。” 昌贤恍然大悟,小脸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那便好,以楚师的本事,定会将差事办的妥当,到了那时候,父皇也会封赏楚师的。” 既然谈到了这件事,自然也就聊到了吴王昌承恪的身上,不说二人,单说楚擎和福三,离开了衙署后,溜溜达达走向城外,没有去南郊看流民,而是去北郊,北郊陶家庄子。 楚擎是个习惯妥协的人,对无法反抗的事或是人第一时间妥协,免得自讨苦吃。 圣旨都下来了,自己也接了,事到如今,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事。 摇身一变成了勋爵,楚擎慢慢也就想通了,其实也挺好。 京中王公贵族满地走,勋贵多如狗,可这些满地走多如狗的家伙们,哪个也不是一出生就是公、侯、爵,不都是一点一点混出来的吗,当然,天潢贵胄除外。 反倒是天子通过这种方式对他救济灾民的肯定,让楚擎很是欣慰,没有预想之中的那么惊险,天子去看了,第二天来了圣旨,完事了,仅此而已。 好多心中的大石,都落下了,楚擎暂时没事干,或者是说不想找事情做,闲下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陶若琳,所以来到了陶家庄子外。 搓了搓手,楚擎略显紧张:“好久没泡妞了,也不知道技艺生疏没。” 第327章 敌现 还是眉目如画的女子。 还是土豆雷一般的女婢。 楚擎到了庄子里的时候,陶若琳正坐在一颗歪脖树上晃荡两条大长腿,看的楚擎有些眼晕。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诗礼传家的陶家,怎么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丝毫不在乎形象的女子。 快步走进了院子里,楚擎很失望,虽然古代还没有发明出安全裤,可这裙摆也太长了。 轻盈的跳到了地上,陶若琳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坐在了石凳上,倒了杯茶,捧在手心里,伸出秀臂。 楚擎走了过去,接过茶,也是捧在手心里,耸了耸肩。 “我被封爵了,县男。” “噢。”陶若琳双手支着下巴,就那么望着楚擎,似乎不是很意外。 “我的封地就在南郊庄子,以后还是要照顾流民。” “很好呀,以后没有人再会欺负流民了。”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实话,来的路上,楚擎思考过,关于做一次善事,和一直做善事的区别。 前者,一拍脑袋,一咬牙一跺脚,可以做。 可后者,除了责任外,更多的,则是风险。 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人们会夸赞着。 一个人,一直做好事,人们夸赞着,可当有一天,这个人突然不做好事了,或者做了一件坏事,那么他的罪,他们的错,他的恶,将会比一个一辈子都在做坏事的人更加罪孽深重,至少,在别人口中是如此,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你做好事了,已经给你打上了标签。 “有什么不懂的,救济流民,无外乎一个字罢了。” “钱?” 陶若琳娇笑道:“孺子可教。” 楚擎苦笑连连。 就是这个“钱”字,折磨了他两个月。 楚擎再也不敢像“初来乍到”时满嘴天真的梦想,不做官了,就当商贾,赚的盆满钵满当个富家翁。 这句话,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可笑。 最近一段时间,楚擎一直觉得自己挺废的。 原本,他以为作为一个穿越者,最容易的事情,一定是赚钱了。 能够这么想,因为他是个屌丝,屌丝的眼里,看什么都是屌丝。 而屌丝最大的特征,就是以为做什么事都很容易。 找皇帝去,说可以提高粮食产量。 用什么提高,土豆,还是玉米,要条船出海去找? 去兵部说可以研究出火药。 配比是多少,谁去做实验? 开饭馆,那就更扯了。 工部左侍郎之子,千骑营副统领,抡大勺,还是找一群人教他们怎么炒菜? 学别人酿酒。 知道酒曲是什么嘛,知道蒸馏器长什么样吗? 发明自行车。 橡胶、链条、钢种、铁线,没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支撑,连个车轱辘都发明不出来,就算发明出来了,什么路面能跑,买完之后天天去铺满砖石的皇宫里面骑? 陶若琳收起了笑容,很是好奇:“为何皱着眉,是苦恼么,因何苦恼?” “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原本,楚擎是来“泡妞”的,可坐在陶若琳面前,突然想说些什么,分享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分享些什么。 “出去走走吧。”楚擎站起身:“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天。” “好呀。” 陶若琳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站起身。 然后福三和碧华也走了上来。 再然后,楚擎和陶若琳同时回头,前者狠狠的瞪了一眼福三,后者,则不断的给碧华打眼色。 碧华很聪明,知道陶若琳这是不想让她当电灯泡。 福三应该也知道,但是他装作不知道,见到楚擎走的远了,远远跟在后面。 楚擎与陶若琳走出了院子,走出了庄子,沿着北郊的小溪,并肩而行。 清澈的溪水顺着山势在路边流淌,清澈透底,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条条小鱼在溪水里欢快的游来游去,不知不觉间,身后那座巍峨的城池渐渐模糊。 “累了。” 陶若琳停住了脚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楚擎踢飞了一块小石子,扭头看向陶若琳,突然觉得自己的技艺果然生疏了。 换了以往,他一定会说自己家里有个会后空翻的橘猫,或者邀请对方回家里欣赏一块夜光手表。 可望着陶若琳那双仿佛隐藏着一片星海的大眼睛,一肚子舔狗语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陶若琳见到了一块红色的岩台,坐了上去,两条腿一踢踏,小蛮靴飞到了远处,娇笑着。 楚擎也坐了上去,二人肩并着肩,第一次,距离如此之近,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一般,没有什么礼法,没有男女授受不亲。 望着清澈的溪水,陶若琳晃荡着小腿,轻声道:“涓涓不壅,终为江河。” “啊?”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早些时,城南流民,近万人,只是京城城南,却不知,其他城池,其他下县,要有多少,看似天灾,实为人祸。” 微微转过头,陶若琳凝望着楚擎:“我想…想你救济流民,不止是城南的流民,还有各道流民,天下流民。” 楚擎一头雾水,不太明白陶若琳这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给所有城池外面都建个庄子接收流民吧? “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可我总想着,若是你我联手,尝试一番该有多好。” “救济全天下的流民?”楚擎哭笑不得:“琳姐,你这心也太野了吧。” “天子封赏了爵位,你依旧是千骑营副统领,还是户部算学教习,接下来,天子会大张旗鼓的彻查天下税事,你还不懂吗?” 楚擎恍然大悟,一副明明没太听明白,但是还要装作一副听明白了的样子。 “天子爱才,惜才,会一直重用你的,得了闲,你回户部衙署,卫大人定会与你商议,查李家,因萧县税事而起,千骑营为主,户部为辅,你是千骑营副统领,查天下各道税事,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你又是户部算学教习,查了税,国库有了钱粮,流民,自然就少了,便是灾民,灾民,因天灾,更因人祸,你要查的,是税,也是人祸。” 陶若琳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仰着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的。” “额…”楚擎挠了挠额头:“是吧。” 楚擎还是不懂,不懂陶若琳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知道你会同意。”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伸出了白皙的手掌,在楚擎面前晃了晃。 “干嘛。” “击掌为盟。” “击掌为盟?” “快来嘛,击掌为盟,我们一起做一些事,说不定会流芳百世呢。” 楚擎哭笑不得,没等开口,陶若琳抓起了他的胳膊,与自己的手掌轻轻碰了一下,又开始咯咯娇笑了起来,越是笑,越是开怀,越是激动,修长的双腿来回踢踏着,宛如智障。 楚擎实在是无法理解陶若琳的脑回路,可不知为什么,不愿去深想了。 是啊,没什么深想的必要了。 人,总要做些什么,对也好,错也好,总要做些什么的。 哪怕是莫名其妙的,不知所谓的,糊里糊涂的。 一道流光闪过,贴着楚擎的肩膀擦过。 蜂鸣之声不绝于耳,溪旁的一块浮木上,插着一支利箭,远处,一行骑兵快速奔来,领头之人,手握长刀,杀意滔天。 楚擎的右肩,鲜血淋漓。 第328章 血战 意外来的太快,一行十二骑,皆穿黑衣,胯下军马,手持长刀。 领头之人身材魁梧,面容与李文礼有着七八分相似,正是昨日李家出事后连夜逃离大营的李家第三子李森。 所有人都以为李森跑了,殊不知,李家三子中脾气最为火爆的李森没有逃命,而是要为他李家人复仇! 楚擎整个人都呆住了,肩膀上的剧痛让他全身上下瞬间打满了冷汗。 陶若琳花容失色,不过仅仅是一刹那,脱口叫道:“是李森!” 楚擎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可手忙脚乱之间,台岩湿滑,险些摔倒。 陶若琳迅速起身,赤着脚踩着尖锐的小石子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楚擎拉到了台岩后面。 一支支羽箭袭来,擦着台岩,也擦着楚擎的头皮飞过。 楚擎的身体仿佛被灌了铅似的,躲在台岩后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百步之外的福三和碧华二人,已是发足狂奔,奔跑之间,二人几乎同时抽出了兵刃。 福三抽出了腰后的短刀,碧华则是弯腰抽出了靴中的匕首。 十二个骑兵挽弓拉箭,迅速奔袭,眼看过了小溪,李森长刀一指,大吼道:“杀了那楚擎,为我李家报仇雪恨!” 这话,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 唯独有一点,那就是李森长刀指的方向,不是台岩后的楚擎,而是快速跑来的福三。 李森骑术惊人,猛的一拉缰绳,整个人跳到了地面上,还有其余五名骑兵亦是如此,其他六名骑兵放慢马速,准备将福三和碧华包围起来。 后背紧紧贴着台岩的楚擎,终于缓过神来,侧着脑袋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一脑袋问号。 李森,李家第三子,刺杀我,刺杀我这个冒牌的千骑营副统领,可以理解,一点毛病都没有。 问题是,你想刺杀我,奔着保镖使劲干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第一个骑兵已经飞马到了福三与碧华二人不足十步的距离。 眼看高头大马迎面而来,福三在高速奔跑中只能向着右侧闪过。 可谁知一旁的碧华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眼看战马奔驰而来,电光火石间,微微侧身,躲过了战马后,高举左臂,格挡住了挥斩而来的长刀。 金铁交鸣之声过后,碧华左臂衣袖碎裂,胳膊上竟是一副金属护臂。 吐气开声,碧华左手挡住了一刀后,擦身而过时右手抓住了马具,高速奔跑的战马猛的一顿,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下险些飞了出去。 也就是站在此时,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碧华生生将战马拉住,又一把抓住了骑兵的右腿,然后…飞了。 骑兵就那么飞了,被碧华抡飞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狠狠摔落再了远处。 行云流水一般,碧华双脚一点,骑在了战马上,匕首甩出,正正射入了第二个骑兵的额头,直入木柄。 一夹马腹,碧华压低身姿,抽出马鞭,向着剩下四名骑兵直直撞了上去。 福三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碧华有多么的勇猛,双眼之中,只有台岩后的楚擎。 都是高速奔跑,可福三却没有再降低速度,与手持长刀的一名刺客碰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劈出长刀的人,身形极为魁梧,比福三要高出半个脑袋,这一刀,势大力沉。 长刀迎头劈下,福三双腿发力,身子一矮,撞进了大汉的怀中。 大汉的长刀只是劈出了一半,然后开始后退,不断后退,被福三推着后退,想要收刀再次劈出却无处用力。 一个呼吸过后,两个人离开了,大汉缓缓倒在地上,福三依旧向前跑着,大汉的胸膛上却喷出了殷红的鲜血。 二人接触的那一刹那,福三刺出了三刀,胸膛,腹部,咽喉,形如鬼魅,依旧向前奔跑着。 一支羽箭射来,福三歪了下脑袋,羽箭贴着面颊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福三速度不减,这一次面对的是两人,都是高举京营制式长刀。 短刀甩出,扎进了左侧的骑兵胸膛,手无兵刃的福三躲开了迎面刀光,随即双手环住敌人腰部,两个人翻滚倒地。 翻滚之间,福三左手前,抓对方手腕,右手在后,抓对方刀柄,双臂一角力,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骨裂声,长刀易主。 二人同时翻滚倒在地上,可只有一人站了起来。 福三单膝压在对方胸膛上,左手摁住刀背,右手一收,身下刺客脖颈间血箭飞出,福三甚至连头都没低下过。 手握长刀的福三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再次奔跑,上半身,满是鲜血,双目之中,依旧只有一个身影,不是敌人,不是李森,而是台岩之后肩膀满是血迹的楚擎。 刹那间,十二骑便损失了过半,除了福三击杀的三人外,碧华也是凶猛异常,骑在马上,明明是女子,却骑术惊人,催马冲撞,擦身而过,一个骑兵竟然被她生生抓住了肩膀,拽离战马后扔到了另一人身上,达成了真.人仰马翻的成就。 骑兵作战和步卒不同,拉开距离,刹那间分生死,反倒是没像福三那么有效率。 下了马的李森自幼习武,虽然出身李家,可在军伍之中混到今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一眼便看出福三是真正的战阵杀才,故意落后了半步。 俩亲随也不是傻子,一看福三这么猛,不敢贸然强攻,一左一右散开。 战阵上的打法和普通比斗不同,刹那间见生死,短的,不如长的,小的,不如大的,能砍脑袋,不劈胸口,能捅咽喉,不捅腹部。 没什么见招拆招,比兵器,比气力,也比运气。 福三顷刻间便解决了三人,却也略微有些气喘了起来。 同时面对三人,福三不敢大意,见到竟然没人去杀自家大少爷,这才放下心驻足而立,长刀横在身前。 李森倒是不急于动手,竖起长刀喊道:“千骑营副统领,果然名不虚传,竟还是战阵虎贲!” 福三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三哥恍然大悟,乐了:“难怪不找我家少爷,原来是你们认错人啦。” 台岩后面紧紧抓住楚擎手臂的陶若琳满面正色:“你平日里,对那护院不是很好吧?” 楚擎:“…” 第329章 脸红 李森的确是认错人了,错把福三当了楚擎。 之所以认错人,主要是两个原因,气质,以及穿着。 李森没见过楚擎,但是知道楚擎的身份,千骑营副统领。 千骑营是干什么的,自不必多说,前身就是骑卒,四皇子亲卫,战阵上百战之师,能率领这群杀才的人,肯定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 溪水对面的树林之中,李森观察了半天。 先说楚擎吧,穿着一身儒袍,搁那泡妞,和个文艺青年似的,身旁的女子如同天仙一般。 再说百步之后的福三和碧华,前者抱着膀子往前走,和谁都欠他俩嘴巴似的,下颚还有条骇人的伤疤,旁边的女子和个土豆雷一样敦实。 福三是护院不假,但是楚擎不让三哥穿那种下人打扮,而是穿一种类似于戎装的紧身衣,很飒的那种,寻思带出门也有面子。 然后,李森就认错人了。 在他的认知中,千骑营副统领,那肯定是彪悍的气质,身上带着伤疤,没事走两步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样,一看就是战阵老杀才。 楚擎就这么避过了所有千骑营副统领的“特征”,而三哥,正好也符合了所有特征。 最最最主要,还是碧华。 千骑营副统领,那就是黑白无常一样的人物,陪伴在身边的女子,那肯定得长的和土豆雷似的,正经人家姑娘谁能跟他啊。 也不怪李森没往“主仆”上面上想,真要是主仆,哪有主子和仆人距离那么远,少说也有百步了。 至于刚出现就射箭射楚擎,也没别的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可能是灭口,可能想着楚擎二人是“千骑营副统领”的朋友,也可能是因为手贱,反正就是射了,能射死就射死,射不死拉倒,当添头了,主要是要干福副统领。 楚擎都有心开骂了,既然是一个美丽的误会,那三哥你就让误会继续下去多好,告诉李森如此残酷的真相做什么。 果不其然,李森转过了头,看向了台岩旁的楚擎,随即脸色大变。 指着福三,李森冷笑声:“以为本将痴傻不成,你千骑营鹰犬,最善故布疑阵,姓楚的,今日要你狗命,上!”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李森,福三,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李森根本不相信福三的“鬼话”,非但不相信,还认为福三在侮辱他的智商,一声“杀”字喊出,三人以品字形围了上去。 福三面无惧色,既然确定了对方认错人了,反倒是松了口气,专心应敌了起来。 一对三,福三并无必胜的把握,可四周空旷,没有遮掩,长刀不断的缓慢挥舞着,和随时要表演个口吞长刀似的。 就这样,四个人开始转圈,以福三为中心,互相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陶若琳随手捡了根比手臂粗不了多少的树杈子,握在手中。 楚擎也随手捡了块鹅卵石,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反倒是碧华那边,远远没有三哥的效率,拉开距离,战马冲刺,一次躺下一个,再拉开距离,再冲刺,在电光火石的对砍一下,没什么太大观赏性。 三人还是在绕圈,楚擎也越来越紧张,担忧福三。 这种场面,看起来很好笑,四个人,不断的转圈,可实际上并不好笑,谁也不知道福三先砍谁,福三也不知道自己砍人的时候剩下两人会从什么位置攻上来。 转着转着,终究是最没耐心的福三率先动手了,长刀突然虚晃一下,像是劈向李森。 福三这一动,李森面色大变,连连后退。 然后…福三收刀,哈哈大笑:“狗日的,吓死你!” 别说李森了,楚擎都吓够呛,他都看到了,福三身后那俩比崽子差点就上去砍三哥了。 李森又羞又怒:“大家并肩子上!” 福三的智商,在这一刻,如同一次性爆发了一般,冷眼扫向身侧两人,缓缓的开了口。 “三人,老子未必能杀,可拉上一两个也不赔本,不怕死,上便是!” 这一番话,说的既沉着又冷静,仿佛是在叙述一个真理似的。 不得不说,人的名树的影,千骑营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加上福三刚刚的确很猛,换了普通人,他们早就一起上了,的确是被震住了。 福三这么一说,其他两名亲随有些胆怯了,都想捡便宜。 按照他们的想法,福三说的一点不假,谁先上去干“千骑营副统领”谁就容易挂,谁最后上,谁才能砍到人。 见到手下不听话,李森也气的够呛。 “他只有一人,兄弟们不要怕,杀了他,赏千贯!” 两名亲随一听,顿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过还是没上。 楚擎大喊道:“我出两千贯!” “都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陶若琳狠狠瞪了楚擎一眼,大喊道:“我出一万贯!” 楚擎觉得自己被鄙夷了,感情陶若琳是嫌自己太“抠”了啊。 一听陶若琳喊出了“一万贯”,福三的目光越过李森,看向陶若琳,看那表情,带点当场给自己一刀的意思。 就在此时,李森动了,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欺身而上,长刀未劈,而是刺。 这里也看出李森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如果是劈,力劈华山,一往无前,不计后果,劈中了,一击制敌,劈不中,下辈子打篮球去,不当军伍了。 而刺不同,刺未必能一击制敌,但是能收招,也可以格挡。 李森动了,两名亲随自然也高举长刀冲了上去。 本就被合围的福三面无惧色,不退反进,迎上了李森。 双刀碰撞,福三并不强壮的身躯爆发出了一种李森难以理解的力量,虎口隐隐发痛,下意识想要欺身而上,却被福三一脚踹在了腰部。 合围之势虽被解开,可福三的耳后也是劲风袭来。 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回头的空挡,福三完全是凭着本能反应压低身子向右闪了过去。 夺人双目的寒光落在了膝盖处,贴着长裤劈下。 这第一刀是躲过了,可第二刀,却重重劈在了福三肩膀上。 “三哥!!!” 异口同声,神情大急的楚擎抓着鹅卵石就冲了上去。 另一声,则是碧华喊出,人还在马上,却顶着牛顿的棺材壳子直接从马背上跳跃了过来,几乎是没有任何借力之处。 目眦欲裂的楚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这一刻,忘记了肩膀上的剧痛,忘记了自己丝毫武艺不通,忘记了即便自己去了也是于事无补。 可这一刻,楚擎大脑一片空白,眼中,只有福三肩膀处飞溅的鲜血。 即便是送人头,他也要上,哪怕是咬,也要咬下一块敌人的皮肉。 然后…楚擎冲的太猛了,一激动,直接顺拐了。 “噗通”一声,楚擎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倒,崴了脚,扑倒在地,很狼狈。 还是这一刻,楚擎在这万分之一秒,恢复了冷静,脸,红的吓人。 “真是废物!”一声娇斥,陶若琳挥舞着树杈子冲出去了,而且还是从楚擎身上越过去的。 楚擎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陶若琳鄙夷的目光。 他的脸,更红了。 第330章 区区护院 神兵天降一般的碧华高高跃起,重重落下。 因为是见到福三挨了刀,情急之下的碧华根本没有掌握好力道,更别说有方向可言了。 还好,大致距离是对的,碧华落在了一名亲随的肩膀上,屁股先落下去的。 就这一屁股,可以说是直接治好了这名亲随十多年的脊柱侧弯。 这名亲随的长刀砍在了福三的肩膀上,本想抽刀,可突然觉得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体,下沉,刹那间便下沉了,下一秒,失去了知觉,脑瓜子插地上了。 福三被一刀劈在了肩膀上,手中的长刀也掉落在了地上,踉跄一下险些站立不稳,鲜血飞溅。 另一名亲随面露狰狞,见到福三已经没了兵器,长刀再次举起。 可福三是有兵器的,左手抓住了砍在肩膀上的刀柄,低吼一声,将长刀从肩上拔出,手腕一翻,刀柄抓在了手中,右肩下沉,左手却抓着长刀,狞笑着,鲜血流淌着,冷冷看向要劈砍自己的亲随。 原本举起长刀的亲随,被福三这么看了一眼,如同触电一般不敢再上前一步。 望着福三腥红的双眼,竟出现了刹那的犹豫之色,仿佛这一刀劈出去,死的就是自己一般。 就是这么刹那间的犹豫,一双温暖的、粗糙的、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脑袋。 很轻微,微不可闻的声音,一种类似于掰手指的声音,响了,响彻过后,这名亲随倒在了地上,脑袋,呈现一种诡异的角度。 福三再也支持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右肩鲜血淋漓,可左手,却反握着长刀,用长刀,支撑着地面。 他的双眼忧郁,深情,是那么的不屈,望着深沉的大地,角度绝美,染着血水的下颚,那道骇人的长疤似乎也变的温柔了起来,身旁,是几具尸体。 “三哥~~~~”碧华的心都要碎了,望着福三丑的愈发英俊的侧脸,这一刻,心,真的碎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血泊之中的福三,是那么的英武不凡,单膝跪地,左手支撑这长刀,背后,是斜下的夕阳… 这一幕,彻底刻印在了碧华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永生无法忘怀。 可惜,福三的名场面无法被定格,一个大脚丫子踹在了他的脸上,刚爬起来的李森从裤腿上摸出了一把匕首,狠狠抵在福三的脖子上。 李森躲了福三的背后,喘着粗气,脸上写满了不甘。 他以为福三就够难缠的了,结果没想到碧华更猛,从天而降,直接一屁股坐死了一个,然后就那么轻轻一扭,扭断了另一名亲随的脖子。 被福三一脚踹在了腰子上的李森疼的额头满是冷汗,他没把握击杀碧华,更没把握全身而退。 陶若琳跑来了,赤着脚,挥舞着树杈子,狐假虎威,。 “你跑不掉拉,放开那个福三!” “退后!”李森困兽一般吼叫着:“敢过来,我拉着楚擎陪葬!” 福三血流如注,左臂还被扣住了,头晕目眩。 楚擎也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李森,放了他,我们放你离开,说到做到!” 李森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了楚擎的腰间。 那里,是一块腰牌,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低了答褂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是那么的耀眼,那么的夺目,仿佛是在嘲笑,嘲笑李森是个傻x。 李森的面色变了,看了看楚擎,又看了看福三的后脑勺,再看看楚擎,再看看后脑勺,开始怀疑人生。 打了这么半天,感情…搞错人了?! “你…”李森望着楚擎,几乎是用吼的叫出了声:“你他娘的才是楚擎?” 楚擎耸了耸肩:“嗯呢。” “他…他是谁?” “我楚府护院。” “你…你的护院?!”李森面如猪肝,脸都充血了,红的吓人,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一脚踹在了福三的后膝上,李森气的哇哇大叫。 护卫,你他娘的一个护院,你他娘的一个护院在这装什么玩意,啊? 你一个护院,穿什么紧身衣,啊? 你一个护院,下巴上留着那么长一条疤,啊? 你一个护院,晃着膀子和螃蟹似的走路,啊? 你一个护院,身旁带个土豆雷干什么玩意,啊? 你一个护院,离着主子至少百步远,有你这么不称职的吗,啊? 又是夕阳西下,又是浴血单膝跪,又是长刀支地双目忧郁,你特么一个护卫你搁这装什么玩意呢? “不,不可能!” 楚擎指了指腰牌:“真的,真是护院。” 这一刻,李森如同电话亭外仰天落泪的袁华,心如死灰。 十二人,挂了十一个,结果从头到尾光奔着一个护卫使劲了。 一开始,就一开始那会,十二个人,路过那台岩的时候,直接上去弄死楚擎就完事了,何必费这么大事。 这特么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自己…自己现在还挟持了一个护院当人质? 李森粗壮的手臂死死的勒住了福三:“你…你一个护卫,为何这么勇猛!” 福三都被勒的喘不上来气了,不停的翻着白眼。 “你还敢翻白眼!” 举起匕首,李森准备一刀捅死福三,然后赴死。 他觉得翻白眼的福三比楚擎更气人。 楚擎连忙叫道:“李三公子,李将军,放了他,你放了他,我保证没人追你,真的。” 陶若琳挥舞着树杈子,色厉内荏:“放了他,我们放你离开,姑奶奶放你一条狗命。” 碧华紧握着双拳:“你若伤三哥一根汗毛,老娘将你碎尸万段。” 福三持续翻白眼中…… 李森哈哈一笑:“楚擎,你真以为本将怕死吗。” 楚擎紧紧凝望着福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双目之中,是那么的不舍, 李森:“把你们的银票,统统掏出来!” “啊?”楚擎一脸懵逼。 “快,将银票统统掏出来。” 完全懵逼的楚擎下意识问道:“你要钱做什么?” “逃命!” “你不是说不怕死么?” “没错,少废话,快将银票都拿出来!” 楚擎算是服了。 你要跑路就跑路,还哈哈一笑说不怕死,你也太割裂了吧。 陶若琳突然一指林森身后:“快看,你爹李文礼来啦。” 李森头都没回,气的够呛,破口大骂:“臭娘们,你当老子傻的不成?” 陶若琳吐吐舌头,略显尴尬:“试一试嘛,万一你中计了呢。” 就在此时,楚擎突然动手。 这一刻,楚擎终于瞅准了机会,李森的脑袋,露出了一半。 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楚擎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鹅卵石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福灵心至,碧华也动了,在楚擎扬起手臂怒吼一声的时候,动了。 楚擎是不通武艺不假,可没有人知道,他小时候总砸别人玻璃,很准,特别特别的准。 在李森露出半张面孔的那一刹那,楚擎抓住了机会,没有丝毫犹豫,沉甸甸的鹅卵石,带着破空之声,划出了一道流光,正中…福三的额头。 “砰”的一声,整个世界安静了。 冲出去一半的碧华愣住了,瞠目结舌。 李森也愣住了,低着头,木呆呆的看着晕倒过去的福三缓缓从怀中滑落。 楚擎的脸,又红了。 李森看向楚擎,很认真的问道:“你…早就看你这护院不顺眼了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是碧华砂锅大的拳头。 第331章 背 全场最佳mvp,肯定是福三莫属 只不过三哥有点惨,肩膀血肉模糊,额头上肿起了一个大血包。 碧华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掉,手忙脚乱的为晕倒过去的福三包扎伤口。 一边包扎,一边抽空怒视一下满面尴尬的楚擎。 其实楚擎也很惨。 冲出去,摔了一跤,鼻子摔破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刚刚还没事,现在光是站着就钻心的疼。 李森被撂倒了,没了人质后,他很困惑,很迷茫。 他从未想过,当有一天自己劫持了个人质后,对方,会先干倒人质,让自己无人可劫。 碧华一拳砸断了他的鼻梁骨,他也晕倒了,就这一拳,半个时辰内都未必醒的过来。 陶若琳从马具下面找出绳索,将唯一的活口李森绑的和当家教的小早川怜子似的。 楚擎摸着鼻子,总想说点什么。 他总觉得陶若琳看他的眼神很鄙夷。 “其实吧,就是关于劫持人质这个问题,先干死人质的话,贼人就…就…” 楚擎编不下去了,叹了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眼泪汪汪的碧华回过头:“还好楚公子不是故意的,这要是故意的,三哥焉有命在。” 楚擎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当时瞄福三好了,要是瞄福三,没准就扔李森脸上了。 福三虽然失了不少血,不过已经止住了,就是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陶若琳提着裙角,朝着晕倒过去的李森就是一顿踢。 “碧华莫要哭了,我给你出气。” 碧华气呼呼的叫道:“杀了他算了。” “不可,李森不知楚擎的长相,却伏击在此,定是有人授意,杀了他,便不知是谁指使的了。” “弄醒他,弄醒了问过再杀。” 陶若琳摇了摇头:“先回庄子,让人去告知千骑营,将人带回千骑营衙署。” 碧华“哦”了一声,随即温柔的搀扶起了福三,想了想,一蹲马步,直接给福三背身上了。 楚擎捡起陶若琳仍在地上的树杈子,本想当个拐杖杵着回去,结果右腿刚落地,疼的直吸凉气,险些站立不稳,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陶若琳嘲笑道:“笨死了。” 楚擎都不好意思回嘴,因为他不知道应该先从哪件事开始解释,是一跑出去直接扑地上了,还是一石头给福三干晕了。 陶若琳蹲下身,挽起了楚擎的裤腿,这才看到脚踝肿的和个发面团团似的。 “走不成路了,要静养许久。” 碧华没好气的说道:“那便让他在这等着,咱们先回庄子,再让人来接他。” “不妥,若是还有刺客来了怎么办,你看他,走路都会摔倒。” 楚擎清了清嗓子:“我今天没发挥好。” 陶若琳使劲拍了拍楚擎的脚踝:“活该。”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轻点。” 陶若琳瞪了楚擎一眼,随即微微蹲下身,弯起了腰:“上来,我背你。” “啊?” “啊什么啊,快些,马上夜了,看不清路,不知又要耽误到何时。” “你真背我啊?”活这么大,楚擎第一次在女人面前脸红:“那多丢人啊。” 陶若琳嘴巴张得大大的,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夸张的叫道:“原来楚统领还知道什么叫丢人呀。” 楚擎:“…” “要不要我背你,不背的话,那你便在这里候着。” “这…” 楚擎满面无措,走是真不能走了,脚一沾地就疼的直冒凉气,可独自一人在这等着,万一真像陶若琳说的那样还有刺客怎么办,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让一个女人背着,那就是丢人他妈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那就让碧华回去叫人呗,咱在这等着,让她弄个马车过来。” “碧华回去了,若是有刺客,你能打的过么,还是准备拿石头给刺客吓跑?” 楚擎:“咱能不提这事了吗。” “再说了,刺客若是没福三可劫,你能丢的准么。” “那你就先回去叫人,碧华守着我。” “福三呢,福三流了好多血。” “那就碧华背他回去。” “诶呦,我可不敢和你在一起,若是来了刺客,再劫持了本小姐,怕你拿石头丢我。” “靠!”楚擎一咬牙:“撅好,我上了啊。” 单腿一蹦,楚擎趴在了陶若琳的后背上,差点没给陶若琳压趴下。 “你轻点。” 楚擎也是豁出去了,一伸手,揽住了陶若琳的脖颈。 陶若琳也反手,搂住了楚擎的腰部,还顺手拍了拍楚擎的屁股,娇笑一声。 楚擎闹了个大红脸:“你能注意点形象吗。” 背着福三的碧华回过头,冲着昏迷不醒的福三小声嘟囔道:“你家少爷可真不要脸。” 就这样,碧华背着福三,陶若琳背着楚擎,开始往庄子的方向走。 碧华倒是没事,估计就是背俩福三都没问题,喘都不带喘上一下的。 陶若琳却遭罪了,弯着腰,香汗淋漓。 陶若琳正好一米七,楚擎比她高半个脑袋,脚背还得拖着地,疼的不要不要的,可要是屈膝吧,就得俩腿缠人家陶若琳的腰上。 楚擎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就是他给昌朝的老少娘们都追到手,唯独追不到陶若琳,因为太丢人了,估计得被陶若琳嘲笑一辈子。 索性一闭眼,楚擎将双腿盘在了陶若琳的腰间,然后…陶若琳向后一仰,倒了,楚擎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吱哇乱叫。 陶若琳爬了起来,气的够呛:“背你本就累,你还捣乱!” 碧华都看不下去了:“小姐,要么我来背他吧。” “我自己走!”楚擎吓了一个机灵,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说是自己走,哪里走的动,和十年脑血栓的铁拐李似的,楚擎单腿蹦跶着。 陶若琳撅着嘴,都能吊起个油壶,轻轻揉了揉后腰,又蹲下身,没好气的说道:“上来,不准捣乱。” 楚擎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又能怎么样,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了陶若琳身上。 陶若琳身形苗条,可天天蹦蹦哒哒的,身体还算比普通女子强了一些,走几步便停下歇一歇。 楚擎还搁那嘴硬呢:“哎呀,就是刚才太激动了,才摔倒了,要不然哪会这么狼狈,平常我也有锻炼身体的,身体倍棒,非常硬朗。” “吹嘘。”陶若琳一脸鄙夷之色:“该硬的地方不硬,你也就只有嘴硬了。” 楚擎:“…” 看向陶若琳完美无瑕却满是汗珠的侧颜,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轻声说道:“你都背我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不如,我娶了你算了?” “你娶我?”陶若琳神情微变,站住了,足足沉默了半晌,幽幽的问道:“你真的想娶我?” 楚擎用力的点了点头:“真的。”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丢人的东西。” 第332章 练点什么 这一路,走的是磕磕绊绊的,主要是陶若琳磕磕绊绊的。 楚擎不胖,但好歹是个老爷们。 陶若琳背着个大男人,越走越累,两条腿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楚擎心疼的要死。 越心疼,越是觉得…丢人。 本来寻思今天来泡妞的,结果适得其反,妞没泡到,脸都丢没了,估计得被陶若琳笑话一辈子。 到了陶家庄子外,汗水早已打湿全身的陶若琳喘着粗气,叉着腰,气呼呼的指着单腿蹦跶的楚擎:“不准和别人说我背过你。”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我有病啊,主动说被女人背过。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这事让外人知道的话,岂不是真的没有人敢娶陶若琳了,除了自己… 打了个哆嗦,楚擎觉得还是算了,这事忒丢人了。 不是说被女人背着丢人,而是别人肯定要问,为啥背他啊,然后说啥,哦,脚崴了,咋崴的,一看自己的小弟被砍了,当时就怒了,捡起转头就冲了上去,然后顺拐了,就崴了。 碧华先回来了一步,大呼小叫一通,吴刚带着一群庄户跑了出来,一听说楚擎碰见刺客了,顿时抄起菜刀粪叉炉钩子之类的“兵刃”守在了庄子外面。 福三和楚擎被架进了大院中,陶若琳又命人去通知千骑营。 到庄子里了,福三也醒了,一张口就是“少爷少爷”的,给楚擎感动的够呛。 坐在凳子上,看着福三额头上红肿的大血包,楚擎又不敢动了。 回想起被陶若琳一路背回来的情景,楚擎决定了,这嘴巴不饶人的姑娘,他娶定了。 臭不要脸的楚擎,还给了自己一个更不要脸的理由。 不娶人家,万一这娘们把今天的事传出去怎么办,太丢人了,娶了对方,等同于变相灭口,牢牢堵住对方的嘴巴。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陈言亲自带队,三十名骑着军马的千骑营探马来到了陶家庄子外,背弓持刀。 陈言冲进了屋子里,一看正在和福三吹牛b的楚擎只是脚肿了,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李森,何其胆大,竟敢伏击于你。” 陈言坐在了凳子上,看向楚擎被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脚踝,呵呵乐道:“好好的千骑营衙署不待,非要出城,险些丢了性命。” 楚擎皱着眉头说道:“奇怪,我今天是临时起意来陶家庄子的,李森怎么知道我会来,而且他是从小溪对面的树林里窜出来的,明显是埋伏了好久,最主要的是,他根本不认识我,不可能是一路尾随我到城南的。” “应是城中有人跟上了你,提前携带了信鸽,密林以东是一处驿站,信鸽应是去了驿站,李森得到消息后才杀了过去。”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陈言继续说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应是那叫张云的人,除了李森外,李家只有张云还未抓到。” “那个吴王家将?” “不错,便是此人。” “靠他大爷!”楚擎恶狠狠的说道:“别让我抓到他,抓到他狗爪子给他剁了。” 陈言微微一笑,四下打量了一番:“今日封爵,不宴请一番,却带着福三来到陶家庄子…” 说到一半,陈言冲着楚擎眨了眨眼睛:“是来寻谁的?” “吴刚。” “吴刚?” 楚擎撒谎都不带眨眼的:“嗯,我前几天给福三认的二大爷,带着福三过来探亲。” 陈言一脸懵逼,看向福三。 福三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可能有点脑震荡,直勾勾的瞅着陈言。 陈言总觉得福三有点木了吧唧的:“你看什么。” 福三:“看我二大爷。” 陈言:“…” 江月生走了进来,满面关切之色:“楚大人无碍吧。” 楚擎翻了个白眼:“陈言死回来之前,还天天楚副统领的叫着,陈言一回来,又管我叫楚大人了。” 江月生哑然失笑:“不过是称谓罢了。” 看向陈言,江月生收起笑容:“十一具尸体,只有李森一个活口,都被带回了城中衙署,查验过了尸体,除五位京营与李森私逃的军卒亲随外,还有六人,皆是死士,应是吴王死士。” “吴王的死士?” “不错,口中无舌。” 楚擎好奇的问道:“口中无舌是什么意思?” “被割了舌头,吴王豢养了许多死士,这些死士,皆是无舌,传闻吴王封地中就有一处无舌营,数百人,皆是口不能言。” “那他们互相之间怎么沟通啊。” “需打手语。” “我去,这也行。” 楚擎大致脑补了一下,几百个哑巴在一处军营中生活,这要是吵架的话,一帮人那不得和火影结印似的。 江月生看向福三,略显敬佩:“若不是福三兄弟,想来今日楚大人凶多吉少,福三果然是虎贲之士,那些刀痕,皆是一刀毙命。” 坐在床上的福三看向江月生,直勾勾的,也不说话,也不知道是被一鹅卵石敲傻了还是怎么的,木呆呆的。 陈言深以为然,对楚擎说道:“虽你过了年岁,可若是学些军中的把式也可保命,日后出了事,也有几分自保的手段。” 一听这话,楚擎不乐意了:“怎么听你这话,我就是个累赘啊,今天我就是没发挥好,最后…最后我也取得了关键性的作用好不好。” 陈言似笑非笑:“凭你?” “怎么看你这表情不相信啊,那咱们就赌一个面包机的。” “面包机是何物?” “算了,没事了。”楚擎觉得就今天这事,自己要想吹牛b,那是一点余地都没有。 “总之,学些自保的本事总是有好处的。” 陈言还真挺关心楚擎的,就是有点毒舌,笑着说道:“若是日后在京中飞鹰走马,和其他纨绔起了争执,也能占几分拳脚便宜。” “京中纨绔,大哥,那和刺客是一回事吗。”楚擎翻了个白眼:“要只是区区京中纨绔,我能整死他。” “诶呦,不少纨绔子弟可都是武将之子,你能打的过。” 楚擎梗着脖子叫道:“我是打不过,但是我能让他赔不起!” 让陈言这么一数落,楚擎还真往心里去了。 练武,那肯定是没那个悟性和根骨的。 想了想,楚擎渐渐认真了起来。 要不,练点啥暗器之类的,就比如,石灰粉,辣椒水什么的。 第333章 不怕死 楚擎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随便聊了几句,离开了陶家庄子,不过却没见到陶若琳。 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时,楚擎回过头看向陈言:“吴王会不会接着派刺客刺杀我?” “日后会有衙署中的探马暗中护卫你,勿要担心。” “我不担心我自己,主要是…” 楚擎老脸一红:“我和陶若琳是闺蜜,万一吴王一看找不到机会弄死我,再对陶若琳下手怎么办?” 陈言似笑非笑:“安心便是,陶大小姐平日深居简出,庄子里的庄户见到外人必起疑心,出不了事的。” “哦,好吧。” 陈言急着回去削李森,推了楚擎一把,结果推在肩膀上了,后者疼的直吸凉气。 “皮肉伤罢了,堂堂男儿,怎如此娇嫩。” 楚擎都懒得反驳。 估计对陈言这群人来讲,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都是皮肉伤。 其实楚擎肩膀伤处的确流了不少血,不过是没伤筋骨,算是实质意义上的“皮肉”伤,再一个是陶若琳精通医术,也不知道是使用了什么伤药,用药布包裹伤口后,只要不是剧烈运动也不算太疼。 上了马车,楚擎望着面前木呆呆的福三,略显担忧:“三哥,你这是肿么了,怎么感觉俩眼睛直勾勾的呢。” “少爷。”福三的眼神变了,双目之中,似乎流露出些许的智慧:“小的当时被李森那狗贼劫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楚擎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你不记得啦?” 福三狐疑的看着楚擎,双目之中的智慧光芒越来越浓。 “少爷,刚刚,是不是您给小的打晕了?” “啊?”楚擎挥着手说道:“你好像那白素贞喝了雄黄酒,说什么胡话呢,少爷爱死你了,怎么会拿鹅卵石砸你呢。” “哦~~~”福三低下了头,好像是在思考人生哲理。 楚擎越看福三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这小子醒来之后有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不一样,一时也说不上来。 马车颠簸着回到了城内,楚擎也不知道是失血多了还是被颠的,总想吐。 深怕福三又提起刚才的事,楚擎岔开话题骂道:“连个避震器都没有,过个石头都能飞起来。” 福三双目中又流露出了智慧的光芒了:“少爷,避震器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能减轻震动,好像是用橡胶做的吧。” “橡胶是何物?” “充气娃娃原材料吧。” 这就是正经穿越者和屌丝的区别,如果是正经穿越者,提起橡胶,就会想到轮胎、运输业、工业制品等等,然后发散思维引申到工农业改革乃至军工业的提升。 但是像楚擎这种屌丝,提起橡胶后,也就只能想到个娃娃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来到衙署外,楚擎和福三被搀扶进了衙署。 早有郎中等候多时,分别为二人查看了伤势,最后得出了结论,伤口处理的很好,不用二次改刀,多喝热水就行。 楚擎给福三“哄”睡着了,这才来到地牢。 李家人,终于整整齐齐的团圆了,老一辈的李刻、当代家主李文礼、李家三子,五个人都被关入千骑营地牢中。 江月生很奸诈,故意让五个人待在一个牢房里,然后在隔壁牢房里趴墙根偷听。 要是一人一个牢房,这群人也没法沟通。 楚擎来的时候,半残李林正在哭嚎:“三弟,三弟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鼻梁骨都塌了的李森也是刚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浑身鞭痕身上没一块好皮的李木。 “大哥。” 李木气若游丝:“三弟。” 李文礼嚎啕大哭:“我的儿啊…” 李刻都瘦的没人一样了,卷缩在角落里,老泪纵横。 楚擎站在牢房外,不断点着头。 父慈子孝,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团圆,多好,感人泪下。 李林抓着李森的手:“三弟,三弟你怎地也被抓来了。” “二哥,我…我意欲行刺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奈何…奈何…” 李森也哭了,哭的很是伤心:“奈何…认错人了。” 李林一脸懵逼:“认错人了?” “我带着五名亲随以及六名吴王卫,得了张云飞鸽传书,前往城北郊外伏击,谁知…谁知那楚擎何其奸诈,竟让他那护卫冒他,三弟我…我杀错人了。” 牢房拐角处的楚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一,不是我护院冒充我的身份,是你眼瞎。” 楚擎乐呵呵的走到了牢房外:“二,我护卫都说了,他是护卫,我才是楚擎,你不信,怪谁。” “狗贼!”李森霍然而起,抓住了铁栅栏:“我李森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楚擎抄起一旁的水火棍,透过铁栅栏,重重的砸在了躲闪不及的李森额头上。 “李刻、李文礼、李木、李林、李森,本少爷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尤其是你,李森,伤了福三,便是死,我也让你死的不消停!” 楚擎怒视牢房内的李家人:“舔个批脸管我叫狗贼,一副受害人的模样在这跟我逼逼赖赖,老子害死过百姓了,还是贪污了官银了,你们要点脸吗,落到我手里…” 李文礼哈哈大笑:“莫要嚣张,你以为我李家人,怕死吗?” “不怕死是吧。”楚擎冷笑不已:“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你敢!”李文礼面无惧色:“本官是吏部左侍郎,即便深陷牢狱,那也要三司会审,你还敢动老夫一根手指不成。” “一根手指,本少爷剁了你一条胳膊又能怎么样。” 江月生从隔壁牢房中走了出来,对楚擎微微摇了摇头:“楚大人,李刻与李文礼,是要三司会审,日后交于大理寺,若是用刑,怕是难免遭人非议。” 顿了顿,江月生看向了李家三子,意思就是说老的你不能整,但是三个小的你可以往死里整。 “谁说用刑了,去,干炒三斤黄豆,弄一桶凉水,就可着李文礼灌,让他再跟我装!” 气呼呼的叫了一声后,楚擎走了出去,留下了一脑袋问号的江月生。 半个时辰后,牢房内已经没办法进人了,隐隐约约听到了李森的哭喊声。 “爹,您别拉了,孩儿怕…” 李刻气若游丝:“林儿快,快给这混账东西堵上,熏死老夫啦…” “爹,我…我也不想啊…” 第334章 千头万绪 千骑营地牢都没办法进人了,江月生亲自动手,用厚布遮掩住鼻子,眯着眼睛带着人,端着黄豆和凉水,掰开李家人的嘴巴就往里灌。 陈言刚刚没回衙署,入宫汇报工作去了,回到衙署的时候,往地牢门口一站,眼睛都张不开了。 一群往里送凉水和黄豆的千骑营探马满面佩服之色,这花活,他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对楚擎很佩服,现在李家人已经开始求饶了,强烈要求换个牢房,或者直接弄死他们算了,宁死也不愿意再遭这个罪,就那么大个牢房,全家老小对着窜,谁受得了。 楚擎一直守着福三,三哥虽然睡下了,却有些发烧,楚擎实在熬不住了,弄了几张薄毯,躺在了地上守着。 陈言轻轻的推开房门,见到楚擎和福三都熟睡了,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江月生跟在身后,二人来到了月亮门旁。 “陛下如何说的?” “四哥很是担忧楚擎。”陈言轻笑一声:“还说楚擎这小子身娇肉嫩,应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江月生没好意思吭声。 他觉得能想出黄豆兑凉水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话锋一转,陈言继续道:“吴王行事愈发张狂,竟敢行刺千骑营副统领,四哥龙颜震怒,命千骑营尽快将蛰伏在京中的吴王党羽连根拔起。” 已经习惯了天子没事就龙颜震怒的江月生问道:“陛下准备何时动吴王?” “顾虑重重。” 陈言面带几分无奈之色,走到了石桌旁坐下,轻声道:“涠江以南,官场之上,拥护吴王者不知凡几,便是民间,不少百姓也只知吴王不知天子,倘若发兵涠江,国朝必受动荡。” “暗中行事如何?” “不妥,李家出事,吴王必会心生戒备,护卫重重,根据涠江以南的探子所言,吴王平日不居于王府,多是露面于军营之中,哪怕是入城收买人心,亦是数百王府护卫随行。” 陈言给江月生倒了杯茶,继续说道:“倘若只是刺杀吴王,虽非易事,却不无可能,谋划得当,亦可全身而退,可真要是这么做了,四哥必会大失人心。” 江月生呷了口茶,微微叹了口气:“吴王当真是好计谋,害天下人,富封地之民,经营涠江以南,如铁板一块,若不尽早斩草除根,迟早会行大逆不道之事。” “是啊,四哥终究是心软,年前,就不应放昌承恪离京。” 提及到天子,江月生也不好随意评论,那是陈言的四哥,也不是他四哥。 “吴王之事,暂且不谈,不是一朝一夕便可解决的。” 陈言放下茶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刚刚入宫,四哥又交代了一番,关于查税之事,户部卫大人,倒是提出了章程,可多是老生常谈之语,无外乎对照账目,派遣户部关于下到各州进行对比,或到了税季增派人手多番核查点验,并用重刑惩治以儆效尤。” 江月生苦笑连连:“怕是效果微乎其微,各州府地方官员,官官相护,贪墨银两何止万贯,查验了数额,反倒是会令那些豪族狗急跳墙。” “是啊,四哥也是多有担忧,正因如此,顾虑重重,担忧重重,想要一改税事弊端,任重道远。” “对了,前几日,楚大人倒是提及过此事。”江月生面色带着几分困惑之色:“只是末将亦不懂楚大人是何意。” 陈言来了兴趣:“事关税事?” “应是如此,楚大人去京中商铺索要米粮时,总会说什么若不给,便查商贾税银,还说有一百种法子将这些商贾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百种法子?” 陈言面露思索之色:“商贾上缴税银,虽说只占官税税银三成不到,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这么一说,我便回想了起来,在楚府初见他时,他也是无心之语提及此事,似是有什么法子可根除弊病。” 越说,陈言双眼越亮:“四哥本就有意重用楚兄弟,却也未指派过具体差事,加之户部教习的身份,倘若真有良方妙计,由他主持此事亦无不可。” 江月生面带几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是觉得楚擎没能力,而是觉得这小子做事的风格让人难以理解,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大家的脑回路不同频,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 江月生喜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操办得当,谋划有度,而楚擎正好相反,想一出是一出,是一出干一出,干一出看一出,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 陈言刚刚在宫中和黄老四谈了许久,也没谈出个所以然,估计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会待楚兄弟醒来时,与他商议一番再看吧。” “也好。” 陈言这段时间也是疲惫不堪,见到还有些时候才天亮,打了个哈欠,随意找了个班房去休息了。 黄老四说“查税”,其实是一个极为庞大并且略显空泛的概念。 查税涉及到了很多问题,官员贪墨官银,豪族虚报丁口,世家瞒报田产等等,滑溜的和个黄鳝似的,所有漏洞,都钻了个遍。 最普遍的情况就是偷税,也叫“匿税”,不止是官员,很多百姓也这么干,因为许多强制性的条令,针对的是“户”,而不是“人”,就是要求一个家庭从事什么劳役,不是按照人头算的。 这也就导致,很多穷苦的百姓的子女即便是长大了,或者是成婚了,也不分家,依旧和父母“在一起”,算是一户。 通俗点来讲,就是老姑生了八个孩子,分家的话,就是八户,八个孩子都得服劳役,但是不分家的话,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去,就去一人。 也因此滋生了更多的问题,明明成婚了,有了孩子,却没有“户籍”,只能将孩子送到大户人家当奴仆,这些奴仆呢,别说户籍,连奴籍都没有,和“隐户”的意思差不多,既然是隐户,大户人家就不用上交“税钱”了。 类似这样的情况和现象,太多太多了,不止是牵扯到官员和世家门阀,百姓也“出了一份力”,所以才导致越来越多的问题堆积,单单是查税二字,千头万绪,一团乱麻中都找不出一个线头。 就说这天子脚下的京中商贾,瞒报人口、少报产值和交易额、伪造契约、逃避专卖等等,花样繁多手段层次不穷,而户部呢,不是说全是酒囊饭袋,是真的有心无力,好多商贾背后都是官员,加之人手也不够,老卫胸脯拍得响,不是不能干,能干,还能大干一场,但是肯定会遭受各方势力的阻挠甚至是打击,还是个持久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陈言了解黄老四,老四就是个急脾气,恨不得眨眼间便解决所有问题。 刚刚在皇宫之中,老四就表现出了一种天子身上不应出现的情绪,挫败感。 在军中,解决不了问题,那就把制造问题的人解决了,一了百了。 可现在不是在军中,是在龙椅之上,朝堂之中,黄老四总是无法得心应手,真正死心塌地跟着他混的,大多都是曾经的军伍亲随,属性点基本上都点砍人上了,治国这种事,完全是一片空白。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老四才渴望人才,渴望给他打开一扇又一扇新的大门的人才。 第335章 敲一笔 楚擎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 福三还在睡,楚擎见到三哥面色没有昨夜那么煞白反倒是红润了几分后,这才松了口气。 用手摸了摸福三的额头,楚擎也不知道是不是退烧了,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的走出了班房。 班房外,陈言正坐台阶上打着哈欠。 转过头,陈言露出了很谄媚的笑容。 “贤弟醒啦。” 楚擎皱着眉头:“你要借钱?” 陈言:“…” “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楚擎转身将门关上,单腿蹦蹦哒哒的跳下了台阶。 陈言殷勤的走上前去搀扶住了楚擎:“贤弟伤势可是好转了一些。” “你说呢,四个时辰前受的伤,现在你觉得好转了没。” 楚擎架着陈言坐在了石桌旁,翻了个白眼:“有事就说,别拐弯抹角的,只要不是借钱,其他的都好谈。” “查税。” 陈言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道:“陛下要查税,要户部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昨日在朝堂之上,陛下便是如此说的,昨夜入宫,陛下又说,大病需用猛药,可这猛药如何调配,愚兄却不得其法,不知贤弟可有良策。” 楚擎感慨万千。 真让陶若琳说中了,查李家,千骑营为主,户部为辅,查税,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都和自己有关系,而且,似乎自己都有话语权,甚至是决定权。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之前查个李家,要了自己半条命,也差点要了福三一条命。 查天下各道税事,那可就不是与一个李家为敌了。 “按理来说,我是应该拒绝参与这种事的,最早的时候,我寻思让陶少章当炮灰,我当幕后煮屎人,搅浑这滩浑水,所以那时才答应你,答应卫大人查税,可现在我浮出水面了,以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浮出水面了,我就更应该拒绝掺和到这种事…” 顿了顿,楚擎苦笑道:“但是,昨天呢,昨天我答应…是昨天我想通了一件事。” “何事。” “做事,做一些事,说不定…”楚擎想起了陶若琳和自己击掌为盟的情景,哈哈一笑:“说不定就能流芳百世了。” 陈言双目灼灼:“就知贤弟有法子。” 楚擎贼兮兮的问道:“我出谋划策,行,身先士卒都行,但是有件事得问清楚。” “贤弟说便是。” “天子罩着我不?” “罩为何意?” “就是我要是闯祸了,天子能保我不。” “哎呀,愚兄还当是何事。” “嗯,那就是肯定罩着我呗?” 陈言笑着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安心便是。” “少跟我来这套啊,就问你,天子能不能罩着我。” “诶呦,贤弟多心了,为天子办差,无需这么多顾虑。” 楚擎满面狐疑:“你这嘴脸,怎么越看越不踏实呢,别扯淡,直接回答我,天子会不会罩着我。” 陈言不乐意了:“你信不过愚兄?” “少废话,要么一个字,行,天子罩着我,要么两个字,不行,天子不会罩着我,别说其他废话。” “额…” “额个屁,一个字还是两个字,不准说第三个字。” 陈言:“不造。” 楚擎:“…” 楚擎都被气乐了:“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东北副统领?” 陈言苦笑不已:“非是愚兄不敢轻易应允,而是你行事历来天马行空,只说闯祸,可这祸事是大是小,因何人何事而闯,愚兄一概不知,哪里敢应允与你,更不敢代天子应承许诺。” “那就撒由那拉,你们自己玩蛋去吧,我回楚府了。” “慢着慢着,你先说说嘛,你先说,说来听听。” 楚擎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突然嗅了嗅鼻子:“这什么味啊,这么刺鼻?” “地牢那边传来的。” “哦。”楚擎乐了:“给地牢门还有通风口堵上啊,味道都传出来了。” “堵上了堵上了。”陈言一脸坏笑:“非但堵上了,还在地牢牢房外面点燃了几排火把,那个味道,诶呦,进去都掉眼泪。” “怪不得一股子微波炉加热榴梿的味道,你可真坏。” “彼此彼此。” 二人相视一笑,接着谈正事,楚擎开口道:“查税,是因为国库穷,没钱,对吧。” “不错。”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钱,就查税这事,人力、物力、财力,光靠户部,玩不转的,咱得一步一步来,别想着一步到位直接推倒,先从身边来,也就是眼巴前的。” 陈言若有所思:“京城下县的那些田产和隐户?” “隐什么户隐户,商贾。” “商贾?”陈言不明所以:“可京中商贾即便是瞒报税额又能瞒报多少,哪怕是国朝各道的商贾,不过才占三成罢了。” “我去!”楚擎哭笑不得:“三成,你听哪个傻缺说的,就三成?” “户部尚书卫大人。” 楚擎:“…” “不是吗?” “我卫世伯他…”楚擎略显尴尬:“卫世伯肯定是被蒙骗了,,商贾占三成,开玩笑呢,老百姓身上才能榨出来几斤油水,大头都在商贾身上呢。” 楚擎越说越来劲,压低了声音,满脸坏笑:“我跟你讲,就这事,找户部没用,咱得找京兆府,找亲爱的马睿,给我一个月时间,我怎么说,咱怎么来,绝对能敲出来一笔。” “敲?” “不,是为民除害,弘扬藿香正气。” 陈言面带狐疑:“会得罪多少朝臣?” “不是,你怎么回事,怕得罪人当什么千骑营副统领,你以前也这么怕事?” “不是啊。” “那你现在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 陈言理所应当的说道:“之前不是没人知道我是千骑营副统领吗。” “现在也没人知道啊,都以为我才是千骑营副统领。” “也对。”陈言露出了笑容:“那咱就好好敲他们一笔。” “对喽,犊子可教也。”楚擎站起身,蹦蹦哒哒的走向月亮门:“肘,跟哥去找亲爱的马睿去。” 刚到月亮门,差点和刚跑进衙署的昌贤撞个满怀。 不等楚擎开口,昌贤连忙上下打量一番,都快急哭了。 “楚师,楚师您身子怎样了,今早学生才得知您遇了刺客,这便匆匆跑来,楚师你…” 楚擎一甩拢辫,摆了个造型:“来了十二个,我和福三以及碧华干死了十一个,牛b不.” 陈言都不好意思揭穿他。 人家福三和碧华俩人,不加你楚擎,也干死了十一个,哦对,加你的话,干倒十二个,毕竟你给人家福三砸晕了。 第336章 告示 昌贤出宫,本就是因为被黄老四授意查账,李家虽然倒了,可税事没查清楚,他还得在楚擎身后当跟屁虫。 一行人去了京兆府,楚擎寻到了马睿,密谈了快一个时辰。 就说这府尹马睿大人,现在这官做的是越来越有滋味了。 自从上次削了一顿李林后,也没人管他叫糊涂马了,而是叫疯狗马。 随着李家党羽该下大狱下大狱,该请辞请辞,天子下了旨,为了嘉奖马睿很是头铁敢于跟着楚擎一条道走到黑,诰封于马睿的正妻马牛氏为三品淑人。 不过有点小尴尬的是,马牛氏没现身接圣旨,主要是她领着马睿一家老小跑路了,马睿要死磕李林的时候,家眷连夜出城,圣旨到马府的时候,马牛氏都快干到东海老家了,距离出国就差出门右转打条船了。 马睿也是个狠角色,以前谁都不敢得罪,现在是谁都想得罪得罪,估计是寻思反正老婆孩子都跑路了,磕呗,谁要是敢在京城这地界欺民害民,尤其是那些纨绔子弟,他都能拎着水火棍直接将纨绔子弟打的跪地叫爹。 楚擎和马睿谈了好多,二人一拍即合。 楚擎带着人离开京兆府不到一个时辰,大量的差役开始走大街穿小巷,怀里卷着一摞摞告示,张贴在各门各坊。 不是给读书人看的,而是给老百姓看的,一张纸,二百余字,都是干货,通篇大白话。 大致意思就是老百姓可以举报了,城内商贾,凡以次充好、五谷不熟、缺少斤两等,皆可报于京兆府,查实后所罚钱粮,半数赏于举报者,并为其隐匿姓名。 反正就是老百姓可以监督商贾,不是小商小贩,而是商铺、店面等,反正你瞅着不对劲就可以去京兆府举报投诉,京兆府一旦查实后就罚款,罚了之后咱一人一半。 京兆府的差役张贴出告示后,百姓不以为然,就看个乐呵。 其实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这样的规矩,官府鼓励老百姓举报投诉,给予一定奖励等。 可实际上并没有起到太大的卵用,一开始老百姓还挺踊跃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重在参与嘛,可到了后期,老百姓发现不但参与会被报复,吃瓜都容易挨一顿社会毒打。 到了后期,百姓就是看一乐呵,围在一起,什么都看不懂,谁要是识字,读出来,百姓一听,咦,哦,啊,诶呦,这样啊,明白了,然后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其实好多政令啊,告示之类的,完全属于是朝廷的自嗨,礼部最擅长干这种事,说一大堆,字写的倒是挺好看,也特别工整,先扯尧舜,再谈禹汤,什么一君二臣、三从四德、五脊六兽、七上八下、九浅十深,百姓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完全看不懂,更听不懂。 就和前段时间礼部在城外贴的告示一样,说了一大堆,东汉有一人,名黄香,少善文,民有赞,天下无双江夏黄香,幼,其母逝,父眠,香持蒲扇,面枕,又任魏郡太守,慷慨解囊,如何如何的。 入城的百姓看的一脑袋问号,什么玩意就天下无双了? 百姓看不懂,读书人却感动的一塌糊涂,原来这个告示就是说有个叫黄香的人,贼孝顺,母亲过世后,他就先钻父亲的被窝里,躺一会才回自己的被窝里睡觉,夏天还拿蒲扇给老爹吹风赶蚊子,长大后当官,掏自己腰包赈灾,百姓就没有不感动的。 事是这么个事,的确是值得后人口口相传夸赞效仿。 问题是百姓看不懂啊,根本看不懂礼部张贴这个告示是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那就是礼部张贴这个告示想表达什么? 其实礼部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大家排队入城的时候,不要拥挤,慢慢走,就和黄香似的,尊老爱幼。 可实际上这就很扯,首先百姓根本不认字,就算有人翻译了,百姓同样还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算就算就算明白什么意思了,反而是更迷糊了,你直接在纸上写上六个大字好不好----排好队,慢慢走! 又是老太太钻被窝,又是天下无双的,给好多百姓看的还挺兴奋,结果礼部的意思就是排好队,慢慢走。 这就是朝廷政令,明明关乎百姓,但是百姓完全不懂的政令。 因此也导致了百姓对所谓政令,所谓告示,根本不关心,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大头贴,比如哪哪哪出个命案了,朝廷通缉了谁谁谁,京兆府画师就画了个q萌的半身像,和要征婚似的。 即便今日京兆府张贴的告示都是大白话,依旧无法在百姓平静的心湖中泛起任何波澜,与其关注京兆府的告示,不如多研究研究家里的老母鸡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下出来双黄蛋。 这种情况,本来就是楚擎意料之中的事情,没办法,朝廷,或者说是京兆府,没什么公信力。 此时的楚擎,正在陶府门前。 阔别将近三个月,楚擎感慨万千。 老头还是那个老头,门房秦大爷,直勾勾的瞅着楚擎。 楚擎身后站着童归等一群宫中禁卫,旁边还有几个千骑营的狗腿子,穿着麒麟袍的二皇子昌贤伴在身边。 楚擎很感慨,秦安比他还感慨。 一老一少四目相对,足足半晌,楚擎讪笑一声:“秦大爷,身体怎么样。” 秦安顿时如同喝了二斤老酒似的,连忙迎了上来:“楚公子,楚公子大驾光临,陶府蓬荜生辉。” 楚擎哭笑不得:“咱俩这关系,您就别说这些虚的了。” 遥想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来陶府的时候,就暗暗发过誓,当他再来陶府的时候,一定也要让门子说因他而蓬荜生辉。 结果第二次来的时候,没生辉,倒是碰壁了。 秦安乐的见牙不见眼。 陶府毕竟是太子少师府,老爷太子少师,少爷是大理寺少卿,到了这种级别的,府中都会特别留意京中的传闻,尤其是“人事变动”方面,谁谁谁倒了,谁谁谁站起来了,谁谁谁从哪跌倒了又从哪爬起来了,谁谁谁从哪跌倒了又彻底死原地了等等。 要说京中最近风头正劲的,那绝对是楚擎,真实身份为工部左侍郎之子,名义上是户部教习,隐藏身份是千骑营副统领,统管昌朝探马,爬墙眼行业的无冕之王。 秦安在陶府虽然不是管家管事,但是管家管事都听他的,秦大爷岂能不知道最近关于楚擎的传闻。 所以一看到楚擎,秦安就有点麻爪。 楚擎一共来过三次,都不怎么愉快。 第一次,差点没被轰走。 第二次,那是真被轰走了。 第三次倒是没被轰走,不过是上门道歉的,被陶瑸恶心的够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按揭,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低声下气的落魄侍郎之子,摇身一变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一看楚擎身后站着三十多号人,所以秦安就很害怕,害怕楚擎是过来抄家的。 结果楚擎这么一开口,一声秦大爷身体最近怎么样,老秦都有种立马和楚擎拜把子当闺蜜的冲动了。 第337章 貌似翁婿 陶府有陶府的倔强,秦大爷乐的不行,觉得倍儿涨面儿,可一进去通报,没开中门,还是开的侧门。 别人或许会惯楚擎的毛病,就算不惯他,也会惯二皇子,可惜,陶瑸在府中,名义上,他是俩皇子的老师,别说二皇子了,就是太子来了他也不可能开中门。 侧门就侧门吧,楚擎也不在乎这个,能开门就不错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喝锯末子呢。 只有楚擎和昌贤入府了,估计陈言也是知道陶瑸这老头子情商不咋地,懒得进去看着老东西装b受气。 入了府,楚擎终于享受一把进入正堂的待遇了。 要么说人生真的很奇妙。 楚擎第一次来的时候,坐在外面,喝着锯末子。 而李林入陶府后,坐在正堂,喝着贡茶。 再看现在,楚擎坐在正堂,至于李林…这小子正在千骑营地牢里和他爹比赛谁窜的远呢。 陶少章还没下差,在大理寺中打苦工,陶瑸倒是在府中。 入了正堂,身穿儒袍的陶瑸来了。 一跨过门槛,陶瑸面如常色,对着昌贤施了一礼。 “老夫见过琅琊王。” “陶师勿要多礼。” 昌贤连忙站起身,将陶瑸扶了起来。 楚擎也站起了身,抬手施礼,叫了声陶大人。 陶瑸坐在主位上,微微扫了眼楚擎。 老夫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果然,狗腿子们的首领! 楚擎要知道陶瑸心里此时此刻想着什么,肯定要开骂了。 陶瑸见到楚擎坐在上首,而非是昌贤,看向前者:“不知楚统领此番前来,有何指教。” 虽然脸上看不出个喜怒,可这话说的挺疏远的。 楚擎哑然失笑:“陶师,咱上次见面的时候,不还切磋文采吗,就在您的卧房之中,这怎么今天再见面这么生疏呢。” 陶瑸都被气笑了。 不说上次你为什么来陶府,就说那时候鬼知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老夫可是京中文人之首,和爬墙眼首领走的近了,那肯定要招骂的。 “楚副统领言笑了,老夫与你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何来的生疏或是熟络。” 嘴上这么说,陶瑸心里也挺别扭的。 要说讨厌楚擎吧,说不上。 之前几次接触,他恨不得给这小子两个大逼兜子教教他怎么做人,不说别的,光是在宫中那次,他差点没脑血栓栓死在养仪堂中。 可之后楚擎也上门赔礼道歉了,态度还挺诚恳的。 那时候陶瑸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之后便是楚擎开始持续上京中头条,陶瑸想不注意都难。 麒麟石、削李林、查封京中商贾、救济灾民等等,了解到一系列事情后,陶瑸的感觉就很奇怪。 原本,他以为楚擎的诗词歌赋都是剽的,可这小子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那就可能不是剽的了,能成为天子亲军实质意义上的首领,岂会是欺世盗名之辈。 既然不是欺世盗名,还是千骑营副统领,耐着性子过来登门道歉,这就让陶瑸对楚擎高看一眼了,至少是尊老爱幼的嘛,也勉强算是大度,最重要的是能屈能伸,都被抓京兆府大牢里了都不表明身份。 就这事,陶瑸觉得楚擎这小子是好勇斗狠,差点给京兆府地牢点了。 可现在这么一想,人家可是千骑营副统领,被你们京兆府抓了,别说点地牢,没给你京兆府点了就不错了。 扫了眼如坐针毡的楚擎,陶瑸抚须一笑,颇为得意。 千骑营副统领如何,见到老夫,不照样还得是老老实实的吗。 原本吧,他还以为楚擎来了之后会指着他的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东西,没想到吧,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哈哈哈,你个龟孙儿。 其实之所以楚擎楚擎没有指着他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东西,没想到吧,老子是千骑营副统领,哈哈哈,你个龟孙儿,其主要原因,是因为陶瑸他闺女长的漂亮,但凡他闺女长的和碧华似的,楚擎一定会指着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大叫出声,老… 回想起来和楚擎有限的几次接触,陶瑸突然想到一件事。 楚擎第一次来陶府,好像…是求亲? 不由得,老陶开始上下打量楚擎,浮想联翩。 长相嘛,倒是挺周正,这么一瞅,似乎比好大儿陶少章长的俊俏些,也不是俊俏,主要是那副欠揍的气质,不,不不不,如果是工部左侍郎之子,那气质叫欠揍,可要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这气质,就叫目空一切了。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楚擎走路,那横的和螃蟹似的,再瞅瞅自己的儿子陶少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去了两次萧县回来后,走路都是贴墙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千骑营副统领。 再说这品性,似乎也比窝里窝囊的陶少章好一些,不是好大儿品性不好,而是太过刚正,过刚易折,天天和个疯狗似的逮人就咬,迟早会闯出祸事,再看楚擎,自从将脑袋伸出壳…不不不,工部左侍郎世子,那才叫伸出壳,千骑营副统领叫浮出水面,自从楚擎浮出水面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救济流民,又同时给李家搞倒了,这手段,远非常人可比,反正比陶少章强多了。 还有圣宠,如今新君登基,年富力强,不知多少人想要在天子眼前留下个好印象日后平步青云,自己的好大儿陶少章…一天天der呵的,估计在天子眼里,这小子就是个饭桶,整天得罪人,再看楚擎,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说是天子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陶瑸越瞅楚擎越顺眼,越觉得顺眼,越感觉陶少章是个窝囊废… 往深了一下想,陶瑸有点激动了。 就陶少章那性子,估计等自己百年之后,不到一个月,陶府又得吃席,没了自己的庇佑,在汹涌万分的朝堂上,放个屁的功夫就得被人弄死。 可要有个千骑营副统领妹夫,不止是陶少章这大理寺少卿,就是陶家三代都旱涝保收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陶仲媛一直想嫁入皇家,可天子根本没那意思,普通人又瞧不上眼,如果是嫁给手段百出的千骑营副统领,那肯定是降的住的。 至于名声,自己这个京中文人之首的太子少师,女婿却是千骑营副统领,肯定会遭人非议! 转念一想,陶瑸激动了。 非议,非议个屁啊,谁敢非议老夫,老夫的乘龙快婿大手一挥,二三百个千骑营探马去你府里爬墙眼,就问你怕不怕,谁他娘的敢非议老夫! 想得越多,陶瑸突然发觉,楚擎和自己的二闺女陶仲媛,绝配啊! 楚擎被陶瑸看的浑身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您瞅个鸡…不是,陶师,您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陶瑸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时没回过神来,脱口而出:“老夫问你,你可是真心想要迎娶老夫的宝贝女儿。” 楚擎傻眼了。 我靠,老陶这么生猛呢吗,这也太开门见山了吧。 陶瑸老脸通红,这才反应过来太过冒失,连忙喝了口茶掩饰尴尬:“玩笑话,玩笑话,随意问问罢了。” 楚擎算是服了。 这叫玩笑话,哪有当爹的这么开玩笑,见谁都问要不要娶自己闺女,咋的,陶若琳还成尾单断码要甩货了啊? 见到楚擎不接茬,陶瑸反而是觉得挺没面子的。 老夫是说错话了,太过冒失,可既然说出口了,你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给出个态度露点口风也行啊。 一咬牙,陶瑸也是豁出去了,连称呼都变了。 “楚公子既然是千骑营副统领,那想来是知晓京中传闻的,不知对老夫的宝贝女儿,可有了解。”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 了解,那是相当了解了啊,就在昨夜,夜深人静,你闺女汗如雨下,双腿都打颤了,和我发生了一次长达半个多时辰的亲密接触,两具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陶女士一直对我报以鄙夷的眼神。 “诗画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资绝色,求亲者络绎不绝几乎踏破了门槛。” 陶瑸看向楚擎,双目灼灼:“不知楚公子,可有耳闻,若是娶到家中,必是宜家宜室,楚公子以为呢?” 楚擎一脸懵逼。 第338章 商议商议 楚擎感觉很怪,因为陶瑸看他的眼神很怪。 陶瑸也感觉自己很怪,因为拿楚擎一相比,突然觉得陶少章有点不香了。 还是那句话,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老陶心里和明镜似的。 救济灾民和在宫中教授算学就不说了,毕竟陶少章没那机会。 可有两件事,是二人同时经历以及一起遭遇的。 去北市查案,一起去的吧,结果呢,瞅瞅人家楚擎,敢做敢当,大大方方的跑大牢里待着去了,那叫什么,那叫临危不惧,那叫有担当,想到这茬,陶瑸才想起来,也难怪孙安会去捞人,天子亲军统领,能不捞吗。 再瞅瞅陶少章,敢惹事你倒是能平事啊,被李家人陷害了,给楚擎扔大牢里去了,你屁颠屁颠跑回来哭唧唧的让老子去捞人,你惹事的时候寻思什么了? 除了这件事,还有李家。 同样是得罪李家,陶瑸都不愿意去想了。 这给你贱的,就你能,就你厉害,天天在朝堂上弹劾人家李家,和有点大病似的,一问你,就说什么大不了一死,一问你,就大不了一死,就这一句话,咋的,弹劾李家,就是为了死李家人面前呗,那你直接大半夜吊死在李文礼床前吓死他得了呗。 再瞅瞅人家楚擎,既不弹劾也不叫嚷,面都不露,结果呢,现在人家李家人整整齐齐的在千骑营衙署蹲着呢。 “楚公子…”陶瑸有点来劲了:“一直未曾婚娶吧。” 楚擎坐直了身体。 他就是再反应慢都看出来了,这老头,似乎带点那个意思。 “回伯父的话,晚辈是未曾婚娶。” 一听“伯父”俩字,陶瑸抚须大笑,和获得幸福小区广场舞第一名似的。 “好,好啊,改日,老夫也要去楚府拜访一二,你父楚文盛,老夫也是慕名许久。” 楚擎也来劲了:“伯父您太谦虚了,家父经常提及伯父,大昌朝文人圈子里,那叫一个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可要问谁是这文人之首,谁是这京中文人心中最敬仰的人物,您猜怎么着。” 陶瑸和吃了蜜似的:“怎么着?” 楚擎呵呵一笑,看向昌贤:“殿下觉着呢。” 昌贤郑重其事的说道:“陶师必是这京中最大的王八。” 楚擎:“…” 陶瑸哈哈大笑,然后…笑声一收,才反应过来这话听的有点不对劲儿呢,笑早了。 其实人家昌贤也没别的意思,古代人说王八并不是骂人的话,也和老婆总和别人奔现没关系,就是长寿的意思,所以很多时候楚擎总骂谁谁谁是王八蛋,大家不是很理解。 楚擎连忙打圆场:“总之,陶师这德高望重的嘴脸,京中谁人不知,读书人那么多,为什么就一个太子少师,名士大儒那么多,一提起陶少,谁不竖起中指夸赞一声我辈楷模。” 陶瑸连连摆手:“虚名,虚名罢了。” 很多事,点到即止,就男婚女嫁这种事,得双方长辈去谈,有陶瑸一句话就行,再往深了谈,多少有点尴尬,再说他来了也是有正事的。 楚擎凑上前去,给陶瑸添了些茶水:“陶师,今日晚辈前来拜访,原本是想找少章兄的,不过和您说也一样,您毕竟是陶家的掌舵人,俗话说的好,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您就是舵手,饱经风吹雨打,带领大船一往无前,你就是太阳,太阳…额…欠日的太阳,总之,陶家肯定是您说了算的,我直接和您商量吧。” 陶瑸大手一挥:“贤侄说便是,陶家,自然是老夫做主。” “商贾,商贾的事。”楚擎坐回了凳子上,收起了嬉皮笑脸:“陛下要查税,彻查,将此事交给了千骑营与户部,晚辈以为,第一步应该从京中商贾开始,所以晚辈才想和少章兄商议一番。” 陶瑸闻言,面色一正,表情有些莫名。 其实楚擎也是身在局中,下意识忽略了一些问题。 每日上朝,看似天子在处理很多事,处理很多臣子奏上来的事,也处理奏折,仿佛每个臣子都是黄老四的小帮手一样。 实则不然,这些“小帮手”做的都是日常工作,也就是分内之事。 换一句话说,就是大家都给天子干活,可天子,从来不会轻易的特意交代谁去做什么。 说的再通俗点,一个礼部郎中,天天安民,安了十多年的民,天子都未必知道这小子叫什么。 可天子特意找了个人,让这个人去安民,就安一次民,只要差事做的好,那么天子一定会记住这个人。 再试想一想,有一天,礼部侍郎有了空缺,一个天子记住的只安过一次民的人,和一个安了十年民天子却不知姓甚名谁的人,二人谁有机会平步青云? 答案不言而喻,都在工作,但是有的人,做的工作是分内之事,有的人,做的工作是领导特意交代的事。 户部就属于是前者,分内之事,楚擎,则是属于后者,天子特意交代的事。 而现在,楚擎跑到陶府,要找陶少章,则代表了很多含义。 这是楚擎,要带着陶少章立功! 楚擎肯定是没这么想,因为就没考虑过这些事,可陶瑸却是这么想的。 老陶激动了。 小楚,仗义啊! 听听人家这话说的,找少章兄商议一下,多客气,多谦虚。 自家儿子什么个鸟样,陶瑸能不知道吗,婉转点说,自己儿子那就是个傻x啊,骑着马,就带个书童,跑人家李木地盘萧县去调查人家,还是接连两次,能活着回来,陶瑸都觉得是老天爷可怜自己的智障儿子了。 楚擎特意跑来了,还说商议,商议什么,也太看得起自己的傻儿子了。 陶瑸猛然起身,将正堂房门关上了,凝望着楚擎,缓缓开了口。 “贤侄,但说无妨,天子亲自交代下来的事,犬子必然鞠躬尽瘁。” 要么说老陶这太子少师也不是白当的,特意强调了一下天子交代的事,他儿子才会鞠躬尽瘁,这也就是说,将来出成果了,得有陶少章一份功劳。 楚擎哪里懂这么多弯弯绕,正色道:“少章兄在士林中颇有影响力,晚辈是想,将商贾搞臭,臭不可闻,就是那种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臭不可闻。” 老陶面露困惑:“商贾,本就无名声可言,老夫亦是不解,查税,与商贾何干?” 第339章 牌面 和陶瑸这种文化人打交道,并不是楚擎所擅长的。 查税和商贾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要查商贾的税。 可查商贾的税,和要在士林中抨击他们有什么关联? 楚擎说不清楚,就是说清楚了,陶瑸也听不懂。 什么资本家啊、吸血啊、一万多一平的房子连隔壁放个屁都能听到之类的,即便说了,老陶也听不懂。 楚擎说不清楚,可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小跟班,饱读圣贤书的二皇子昌贤。 “陶师,自周,多以农建国,士、农、工、商,唯商不重德、不重义、不重礼,独重利,京中多士人,却也多商贾,可这商贾,却是士商,多是士商。” “士商?” “不错,士商,南市北市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 最近昌贤天天跟着楚擎混,满嘴顺口溜,差点又说歪了,连忙改口道:“南市北市,铺面不下千家,迈步而入,无所不包,无所不售,掌柜的笑脸相迎,可若是红了脸,那掌柜的保准叫出一串名字,皆是朝堂大臣,皆是世家豪门,看似是商贾,可皆是士人名下,可谓士商,这士商,遍布京中,民不敢惹,官不敢查,无法无天,单单说入夏之后流民聚于城南,粮商、料商、牙行,无法无天,敲骨吸髓丧心病狂,如此士商,国之大恶,民之大恶!” 昌贤一番话,掷地有声,小脸涨红,可陶瑸却不是那种愤青,一听“士商”俩字就恨不得捆着炸药包去炸商铺,而是捧起茶杯,若有所思。 “看来这士商,取的皆不义之财,可士商士商…” 陶瑸看向楚擎,微微一笑:“既是士人名下商铺,又要老夫如何与士林中人声讨他们的商贾?” 楚擎面露苦笑。 是啊,这不是让人家自己喷自己吗。 一时之间,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谁知昌贤眼底却掠过一丝狡黠之色,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再次开了口。 “陶师,您总是教导学生与皇兄,君子之于义,犹小人之于利也,唯其深喻,是以笃好,学生深记于心,正如程子所问,杨氏所曰,君子有舍生而取义者,以利言之,则人之所欲无甚于生,所恶无甚于死,孰有舍生而取义哉?” 陶瑸老脸通红,挺尴尬的。 人家昌贤直接把话说死了,老东西,你不对劲啊,你没事总入宫和我大哥逼逼赖赖,我们应该怎么做,做一个君子,别做小人,不能计较得失,懂得取舍,见到不平事就得一声吼,结果现在遇到事了,你要跟我唠现实,唠社会,那你之前叽哩哇啦一大堆,感情你自己都做不到啊,那你跟我们哥俩吹什么玩意呢? 昌贤站起身,冲着陶瑸郑重施礼,又给了一个破防暴击。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学生与皇兄,欲效仿陶师,无他,依道义行。” 哎,在要做君子,做陶师您这样的君子,就效仿您了。 陶瑸再也坐不住了,强颜欢笑道:“好,好哇,不枉老夫苦心为殿下与太子授学,那老夫,便与京中君子,与这士商小人,斗上一斗。” 昌贤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陶师大义。” 陶瑸讪笑着。 是大意了,没有闪。 楚擎完全就是鸭子听雷,昌贤说了一大堆,他听懂了,每个字都明白,但是吧,这些字连一起后,他就不懂了。 楚擎也站起身,施了一礼,学着昌贤的模样满面崇拜之色。 “陶师大义。” 让昌贤这么一坑,陶瑸嘴里暗暗发苦,也没心思尾单甩货推销闺女了,双方客气了几句,这才将楚擎和昌贤送出了正堂。 注意到楚擎一瘸一拐的,陶瑸满面关心之色:“贤侄这腿脚受了伤?” “嗨,小事,昨夜李家十二个刺客在城南伏击我。” “贼子狗胆,那些贼子何在?” 楚擎哈哈一笑:“我这不是站您面前呢吗。” 言下之意,我搁你面前站着,你说呢。 陶瑸哭笑不得。 你小子还挺幽默。 “那贤侄可要多加修养。”陶瑸顿了顿,紧张的问道:“会痊愈吧?” 老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要是落下病根以后一直都是一瘸一拐的话,那我闺女…的彩礼可得加钱! “不碍事的,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陶瑸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十二个刺客没干死这小子,能看出来,小楚这体格子不错啊,颇有老夫当年几分风范。 很多文臣都特别讨厌将领,军伍,一整就什么丘八,杀才,厮杀汉之类的骂着。 很大一部分原因,并不是瞧不起将领们没文化,主要是双方一吵架对方就动手,完了他们还打不过,所以文人讨厌的不是会武术的流氓,而是单纯的流氓,而且大家还比较崇尚文武双全,文在前,武在后,懂文最好,懂文懂武就更好了,你要是一点文化都没有,一天天光知道“武”武玄玄的,那就不行了。 一看楚擎还是个“文武双全”,陶瑸对前者的印象分几乎拉满了。 当然,老陶根本不知道,就城南刺客这事,楚擎表现的还不如他大闺女呢,全程充当猪队友,斗刺客的时候,陶若琳一滴汗都没流,结果给楚擎一路背回去,陶若琳累没了半条命。 出了月亮门,众人走向府外,就在此时,花园中走出了一个人影,红纱罗裙,亭亭玉立。 “爹。” 来者,正是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没等陶瑸开口,陶仲媛一眼看到了单腿蹦跶的楚擎,秀眉深深一皱:“是你这夸口小儿?!” 陶瑸老脸一红,斥责道:“媛儿莫要对楚公子无理。” 楚擎猛翻白眼。 对于这位陶家二小姐,他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你大姐牙尖嘴利,那是能救国救民,你这二小姐牙尖嘴利,纯粹是招人烦的,夸口小儿,你特么说谁小呢。 陶仲媛面带狐疑,又看到了昌贤,这才微蹲施礼:“仲媛见过琅琊王。” 昌贤面如常色,微微颔首。 “爹,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敢无理。”陶瑸眉头一挑,连忙说道:“琅琊王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楚公子今日拜访为父有要事相商,还不见礼。” “千骑营副统领?”陶仲媛满面错愕:“他?” “不错,见礼。” “您不是说他就是个整日只知飞鹰走马口无遮拦的京中纨绔吗,怎又成了千骑营副统领?” 陶瑸的老脸又红了:“胡说八道,那是你大哥说的。” 楚擎:“…” 陶仲媛满面狐疑,不过见到老爹不断打眼色,还是极为敷衍的施了一礼:“见过楚副统领。” 陶瑸深怕二闺女再胡咧咧,赶紧讪笑一声,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继续带着楚擎和昌贤往外走。 楚擎侧目扫了一眼陶仲媛,撇了撇嘴。 同样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做人的差距,也太大了,最主要的是,你还没你姐腿长。 陶瑸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府外,陈言等人恭候多时。 禁卫散开,千骑营探马护在楚擎两侧,昌贤亲自拉开了车门将楚擎搀扶上去。 陶瑸暗暗点头。 这牌面,这威风,不当我陶家女婿都可惜了。 直到楚擎一行人渐渐远去,陶仲媛走了出来,满面不解之色。 “爹,他怎地又成了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来寻您做什么?” 陶瑸抚须一笑,满面得色:“还能是做什么,特意来府中拜会为父,楚公子对为父心中敬仰万分,这不,专程来府中看望为父,顺便谈一谈…” 陶瑸乐不下去了,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对啊,自己还是没搞明白,查税就查税,让老夫带着士林喷商贾干什么? 第340章 五日 坐在马车之中,昌贤提出了陶瑸心中的困惑。 “楚师,学生还是想不通,既是要查税,查商贾之税,为何要寻陶瑸在士林之中抨击商贾?” 楚擎并没有注意到,昌贤直呼陶瑸其名,而非是如刚刚在陶府那般称其为“陶师”。 就连昌贤自己都没注意到。 当面叫陶师,背地里叫人家大号,未免有些不尊重人。 可昌贤的潜意识中,“师”这个字,除了楚擎外,再无其他人可为他昌贤之师。 四书五经,昌贤看的多了。 先师圣言,他也听的多了。 每一个大儒,每一个名士,每一个夫子,每一个文臣,满口都是这些话,听的耳朵起茧。 可从来没有人,去真正的教导昌贤一个最朴实的道理,做人的道理。 大家都说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可楚擎从来没有告诉过昌贤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是很直白的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做了应该做的事,可以踏踏实实的睡觉。 做了不应该做的事,又要如何去弥补。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楚擎无法为昌贤传道授业,后者身边也不缺乏传道授业之人。 可楚擎却可以为昌贤解惑,人生的困惑,作为二皇子的困惑,作为一个人的困惑。 如此,方可为师,为昌贤心中的“师者”。 至于陶瑸这种名士大儒,昌贤不是讨厌或是排斥,而是麻木了,同为“师”,却无法与楚擎相提并论,所以才会直呼其名,不是对陶瑸的不尊重,而是对楚擎的尊重。 “你这孩子怎么还不开窍呢,当然有关系了,两军交战之前还得先对喷一次呢。”楚擎嘿嘿一笑:“咱干李家的时候,老邱,就是邱万山,你知道吧,看看人家邱万山是怎么做的,先从名声上进行降维打击,全方位的降维打击,不是他降维,而是他将李家拉到和他一个道德层次上进行打击,名声上的打击,懂了吧,咱干李家,是这么干的,干商贾,也得这么干。” 昌贤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懂了,狠狠的干商贾!” 这就是昌贤佩服楚擎的原因之一。 用别人的话来说,叫做剪除李家羽翼,拨乱反正,为公为民,除国贼,如何如何的。 楚擎就一个字----干! 昌贤觉得一个“干”字,包罗万象却又言简意赅,极为准确,什么拨乱反正这个那个的,大道至简,干就完事了。 楚擎想起陶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心情大好,乐呵呵的问道:“老二啊,刚才你看出来没,老陶头对为师很满意啊,都恨不得马上拜把子认个干爹将他闺女许配给我,是吧。” 昌贤沉思了一下,正在捋顺关系。 拜把子,应该是兄弟。 认干爹,应该是义父义子。 许配闺女,应该是翁婿。 那就是…将闺女许配给兄弟,然后管兄弟叫干爹,让干爹成为自己的女婿? 昌贤有点捋不明白了,下意识点了点头:“应…是吧。” 楚擎搓了搓手,略显紧张的问道:“那你说,我和陶若琳,般配不?” “不配。”昌贤摇了摇头。 楚擎闻言一愣,怒了:“你这孩子怎…” “学生觉得陶家大小姐配不上楚师。”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说实话呢。”楚擎转怒为喜:“这话倒是不错,陶若琳是有点高攀我了,不过虽然为师眼光高,可人生短短几十年,为师得利用有限的时间为国为民,哪有那么多时间挑三拣四找婆娘,凑合凑合得了。” 昌贤认真的说道:“楚师豁达,惜国不惜己,舍小为大,学生佩服。” 就连楚擎自己都没发觉,在昌贤面前自称“为师”,越来越顺嘴,主要是觉得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叫很涨面子。 楚擎心情愈发的好了。 想几个月前,自己一提起去陶家求亲的事,陈言、陶少章,就俩字---凭你,再看看现在,看看人家昌老二,都说是陶家千金配不上自己了,人生啊人生,怎不叫我感慨万千,哥可算混出头了。 “楚师,还有一事。” “说。” “这几日皇兄总是提及您,说是想念您了,怪你无暇入宫看望他。” 楚擎无声苦笑。 回想起和太子经历的一幕幕,心里百味杂陈。 相比于昌贤,楚擎觉得太子昌喻更加可怜。 昌贤完成了自我救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可太子呢,虽然总是没心没肺的笑着,可笑容之下,却隐藏着太多太多这个年纪不应该背负的东西了。 即便是楚擎这个成年人,也极为佩服太子昌喻的心性,被最信任的人伤害了,伤害的是那么深,却依旧相信人性本善,依旧愿意给别人救赎与证明的机会。 “过段时间再看吧,有空我就入宫。” 楚擎点了点头,可心里对入宫这件事还是百般排斥的。 用流民豪赌一次,证明了天子真的在乎百姓,不假,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天子在乎百姓,但是未必在乎某个瘪三,看哪个瘪三不顺眼的话,打个响指,全世界就能随机死一半的瘪三,灰飞烟灭那种。 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京兆府的差役送来了一份名册,详细记录了京中登记在册的商贾名单。 亲爱的马睿是个讲究人,详细的标注了这些商贾都是谁家的产业。 楚擎翻看着名册,心无波澜。 要知道两个月前,就这份名册上的名字,朝臣的名字,哪个都是他得绕着走的大佬。 可现在再一看,楚擎非但想找这些人的麻烦,甚至还苦恼了起来,苦恼先找谁才能快速无痛的解决这件事,最后根据经营范围,随手勾画了几笔。 现在在他眼中,都是朝臣,只要是朝臣,干就完了。 抬起头,看向陈言,楚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五日后,动手吧。” “好。”陈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楚擎继续看名册,足足过了半晌,陈言突然清了清嗓子,满面尴尬:“贤弟,你刚刚说的动手…是何意?” 楚擎也愣住了:“不是,你不知道什么意思,你点头说什么好?” “你也没提过这事啊。” “没提过吗?” 陈言又回想了一下,确认了:“没提过。” “哦,就是折腾商贾,明白了吧。” “明白了。” 楚擎继续看名册。 又过了半晌,陈言皱着眉:“怎么折腾?” 楚擎:“…” 昌贤挥舞着手臂:“全方位,降维打击!” “何意?” “本王也不知,楚师就是这么说的。” 陈言恍然大悟:“我懂了。” 楚擎:“你懂个六。” 第341章 因素限定 未来老丈人还是很给力的,当夜,就已经有士林中的读书人开始抨击商贾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接连几日,京中不满商贾的声音越来越多。 不过大多都是些年轻的读书人,至于那些总喜欢蹭热度的名士大儒一个个却闭口不言,好像同时被拔了网线似的。 虽说从某些角度上来看,天天喜欢高谈阔论的读书人和后世的键盘侠杠精有某些相似之处,可两者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那就是昌朝的读书人文化程度普遍很高,不是为了杠而杠,而是有理有据。 先唠吕不韦,说人家小吕同学赚了钱就开始搞政治,权倾朝野如何如何。 唠完了吕不韦,又开始说与晋武帝他舅王恺斗富的石崇,最后扯到了如今京中商贾,和世家门阀以及朝堂大佬们不清不楚的,仗着有人撑腰残害百姓,这是要干薯莫,究竟是要干薯莫! 总之,这些脾气暴躁一点就着的年轻读书人们,三五聚集在一起,大喷特喷。 至于普通百姓们,都喜欢凑热闹,一看读书人开始喷商贾了,他们也跟着来劲了,是啊是啊,粮啊米啊的,三天两头涨价,这群商贾想干薯莫,究竟是要干薯莫! 一时之间,京中一些涉及到特定产业的商贾和铺子们成为了众矢之的,主要就是粮米铺子。 天天躲在千骑营衙署中一边养伤一边暗中观察的楚擎,越看越不对劲。 已经过了四天了,他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商贾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多少钱还是多少钱,至于百姓们,也是如此,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 “不对劲儿啊。” 楚擎望着面前客串三教九流的千骑营探马们,很是不解:“非但米面价格没降,因为南郊庄子流民安稳下来了,牙行反倒是赚的盆满钵满,至于那些商贾,该干嘛还是干嘛?” 十几个探马低着脑袋,默然不语。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就是这么个事,别说现在那些年轻的读书人们骂累了,就是两日前骂的最激烈的时候,京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百姓该怎么样也还是怎么样,没有什么变化。 “京兆府的告示贴了吗,关于要大肆整顿京中商贾的告示,贴了没有?” “张贴了。”江月生走了过来,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随即对楚擎苦笑道:“楚大人,效果甚微,京中,并未如你所言那般人人唾骂商贾。” “也没人告发商贾?” 江月生摇了摇头。 “少爷。” 这几天养伤养的差不多的福三,正蹲在一旁,插口说道:“小的觉着吧,没有虎贲。” “虎贲?”楚擎哭笑不得:“和虎贲有什么关系?” “小的说不上来,就知在军中时,若多是新军,必要有虎贲身先士卒激起新军血勇。” 楚擎没听明白,凝望着福三。 福三还是那个福三,没什么变化,可楚擎总觉得三哥似乎变了,至于哪里变了,一时说不上来,不过倒是有一点,那就是话少了,不像以前似的,他一说什么,福三就会问什么意思,现在他一说什么怪话,福三总是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 “少爷,您给小的十贯银票吧。” 楚擎不明所以:“你要钱做什么?” “去京兆府。” “我也没钱啊,最近都是花陈言和昌老二的钱。” 江月生在袖子里摸索一番,抽出了一贯钱银票和一些散碎的文钱。 福三站起身,拿了钱,又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楚擎满面困惑之色:“你要钱去京兆府干什么?” “小的似是有了头绪,想要去做,可做之前,得先和少爷您解释清楚,要解释,就要说,小的正在想,要如何说您才能懂。” 楚擎都懵了:“你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你表达能力差啊,还是我理解能力不够?” 福三没吭声,还是在沉思。 楚擎也不知道福三在发什么神经,也没多想,寻思可能是脑子还没恢复过来,过段时间就正常了。 看向江月生,楚擎略显苦恼的说道:“再等等看吧,星星之火还没冒出来呢,一旦冒出来,就是燎原之势。” “楚大人,末将想问,你到底是在等什么?” “你理解能力太差,我说了你也未必懂。” 江月生苦笑不已,坐在了楚擎对面的石凳上:“楚大人,你就莫要遮遮掩掩了,如何谋划的,说便是,说出来,末将等人说不定也会出谋划策一番。” 楚擎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很失败,这次装b没装明白。 他的确是有个计划,一系列的计划,然后…卡开头上了。 之前救济流民的时候,他就很羡慕陶若琳,看看人家陶家大小姐,出了问题,嘻嘻一笑,放心,有我,我来做,然后大家该干嘛干嘛去,过几天,事情解决了,显得很是高深莫测。 结果到他这,还是那句话,卡开头上了,他和陶若琳相同的地方是,都显得高深莫测的,不同的地方是,陶若琳解决了问题,他呢,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 越是闹心,楚擎越不愿意说了,总想着和陶若琳对标一下。 “哎呀,信我的就是,你不知道我有个外号吗。” 江月生:“外号?” “不错,大昌小卧龙?” “卧龙?” “卧龙都不知道,诸葛孔明啊,大昌朝小卧龙,说的就是我。” 江月生差点没笑出声,憋的很难受。 楚擎不乐意了:“怎么的,不像啊?” “诸葛孔明倒是其智如妖,决胜于千里之外,楚大人…不是不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像。” 楚擎猛翻白眼:“你懂个屁啊,计谋这种事,也分限定因素的,现实困在这了,都不是和你吹,就诸葛亮从东汉换到昌朝,换到我这个位置,照样麻爪,无计可施。” 江月生明显是个诸葛亮的小粉丝,反驳道:“未必,诸葛孔明运筹帷幄,倘若真的从东汉时期来到大昌朝,必然也会做一番大事业的。” “诶,不是我杠啊,就穿越这事我有发言权,算了,你也不懂穿越,总之,就是现实因素给限定了,大环境不允许。”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少爷我说的是吧。” 蹲在地上的福三心不在焉的说道:“是,少爷说什么都是。” 江月生看向福三,笑道:“你懂个屁。” 福三抬起头,看向江月生,双眼直勾勾的:“你懂个屁。” 江月生都被气笑了:“你知晓诸葛孔明?” “不知,我只知少爷说的,都对。” “懒得和你说,多去读读史书,不,还是多读野史吧,草船借箭、借荆州、借东风,读了便知晓是何等人物了。” “哦,你是说诸葛亮。”福三低着头,继续看着地上的蚂蚁,喃喃道:“草船借箭、借荆州、借东风,都是借来的,此人最擅空手套白狼,借取旁人之物,真若是到了大昌朝,想来…会借一屁股印子钱吧,最后被牙行打成残废。” 江月生咧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楚擎乐不可支。 还真是,要是诸葛亮真穿越到了昌朝,那可不是最擅长“借”吗,然后借了一屁股高利贷,最后被催债的天天揍。 打了个响指,楚擎笑道:“听见没,就是这个意思,硬件条件不允许,时势造英雄,别说诸葛亮了,大聪明来了都没用,没准还不如我呢。” 第342章 带头作用 本想着不按常理出牌震惊一下大家的楚擎,有点麻爪了,想学陶若琳玩一把高深莫测,没学明白。 闹心扒拉的楚擎回班房午休去了,后槽牙有点疼,上火了。 一直以来,他认为时代在变,可人心不会变,百姓不会变,屁民们也不会变。 可事实上,情况并没有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楚擎被江月生叫起来了。 江月生给楚擎扒拉醒之后,就仨字,出事了。 楚擎连忙爬起身:“出什么事了?” “京兆府出事了。” “你一次性把话说全了行吗,跟我玩你问我猜呢?” “京兆府封了三家铺面和一家仓房,查获了不少货物,百姓群情激奋,此时正围在京兆府外,足有数百人。” 楚擎揉了揉眼睛:“和千骑营有什么关系?” “京兆府马大人派了差役来,寻你,说是…说是想想法子,再这么下去可就不成了。” 楚擎挠着后脑勺:“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百姓为什么给京兆府围了,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马睿找我想什么法子?” “不知。” 楚擎算是服了:“这千骑营怎么回事,还京中所有事都瞒不过你们,这明明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啊。” 江月生没好意思吭声。 是自从你成了千骑营副统领后才变成这样了。 其实还真是楚擎的锅,陈言当家的时候,会汇总各个渠道的信息,然后进行甄别,甄别之后再推算,随即在哪一方面或者领域加大人手调查,一旦出了什么事也会第一时间进行响应,不会特别被动。 到楚擎这了,别说什么汇总信息进行甄别推算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全都是东家长西家短,哪个大人娶小妾了,哪个将军认干儿子了,他认为毫无意义。 杵着拐杖走出了班房,喊了两声福三,准备去京兆府外面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 “福三跑哪里去了?” 江月生摇了摇头:“你睡下之后便离开了衙署。” “不管了,先去京兆府吧。” 叫上几个千骑营探马,上了马车,一行人前往京兆府。 马车里,江月生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光说京兆府衙署来人了,带点求助的意思。 眼看快到京兆府的时候,人声鼎沸,果然如江月生所说,京中最大的衙署,已经被百姓包围了。 楚擎连忙让车夫停下马车,摘掉玉佩,脱掉官袍换上常服,将拢辫弄的散乱一些。 江月生不明所以。 楚擎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教你一个乖,但凡遇到超过五十人聚集在一起,最好绕着走,就算不绕着,也不能表现出你有钱,不能表现出你有身份,不能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为何?” “因为容易挨揍,挨完揍都不知道找谁要医药费去。” 江月生还是没听懂,换装小达人楚擎已经跳下了马车,装作和个没事人似的,慢慢悠悠的走向了人群。 最近楚擎总是单腿蹦跶,所以千骑营弄了个马车,几乎成了他的座驾。 车上放着三套衣服,一件长衫,接地气用的,一件儒袍,代表读书人身份,还有一身官袍,户部官袍,这几日身上穿的是千骑营黑衫。 江月生等探马跟在身后,也开始四下打听着究竟出了什么事。 京兆府外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都是百姓,不过多数则是大老娘们,而且还带着孩子,不像是来示威或是告状的。 楚擎来到外围,四下看了眼,见到个看热闹的老汉,走了过去拱了拱手。 “这位老丈,不知这里出了什么事情,为何百姓这么多?” 老汉瘦骨嶙峋的,五六十岁的年纪,回过头,略显紧张。 楚擎换的是儒袍,代表是读书人的身份,百姓对读书人有着骨子里的敬畏。 “这位公子,老汉…” 老头结结巴巴的,楚擎微微一笑再次说道:“学生见到这里人群聚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见到楚擎没有张口之乎者也说自己长的磕碜有碍观瞻,老汉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这位公子怕是不知,大家伙聚集在京兆府外面,你看到了吧。” 楚擎点了点头:“因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聚集在这里,自然是有道理的,老汉就和你说说,你看,好多百姓聚集在这里,却不聚集别的地方,偏偏聚集在京兆府外,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楚擎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这里是京兆府啊。” “那为什么聚集在京兆府?” “因为这里是京兆府,听老汉细细道来,就在半个时辰前,老汉见到大家伙聚集在这里,便也跑了过来,看了片刻,见到百姓越来越多,都聚集在京兆府外,老汉就奇怪,为嘛大家伙都聚集在京兆府外呢,就看,看了许久,就看到百姓越来越多了。” 顿了顿,老汉呵呵一乐:“对此,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看呢?” 楚擎张了张嘴,很认真的问道:“大爷,您是营销号吧?” “嘛意思?” “没事,您歇着吧。” 翻了个白眼,楚擎开始往前挤。 本身就腿脚不好,人挤人的,楚擎险些摔倒,尤其这里多是大老娘们,他还不敢贴着身往前蹭,怕再蹭出人命来。 毕竟大昌朝的百姓民风悍勇,一看他穿着儒袍再给他打一顿。 从古至今,但凡死亡人数短期内超过百人的,基本都是因为阶级对立问题。 好不容易蹦跶着挤到了京兆府外,楚擎这才看到,一个咧着大嘴的胖老娘们从京兆府里走了出来,死死的摁着自己的左侧胸脯,还有俩差役护送,不少吃瓜群众们纷纷投去艳羡的目光。 一个拿着纸笔的文吏走了出来,大喊道:“莫要吵,莫要吵,先造册,先是造册,王记石铺已经派人去查抄了,告发王记石铺的乡亲们可以离开了。” 几个百姓连连骂娘,只得让到了外围。 楚擎瞠目结舌,下意识喃喃道:“百姓们都是来告发商贾的?” 营销号大爷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酸酸的说道:“那可不是,就晌午那会,有个刀疤脸汉子,告发了北市一家铺子,京兆府查了后,府尹大人当场赏了他十几贯钱呢,诶呦,那汉子高兴坏啦,就和老娘改嫁了似的,出了京兆府大门,逢人便说,狗日的,气死个人。” 第343章 万事俱备 置身于人群之中的楚擎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营销号老头说的刀疤脸汉子,不会是三哥吧? 联想之前在衙署中,福三说什么虎贲身先士卒带领新卒这番话,楚擎有点凌乱了。 正当楚擎凌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灵动的声音。 “姑奶奶要告发陈氏药铺,马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要给我们讨个公道呀。” 楚擎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循着声音望去,果然,一个俏生生的身影站在京兆府门外,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不停挥着手调动大家的情绪。 虽然是背对着的,也穿着和百姓无异的布裙,可光看腿楚擎就认出来了,正是陶若琳。 当然,除了腿,旁边还有个土豆雷,以及不少陶家庄户,辨识度很高。 楚擎费了半天劲才挤了过去,这才看到,陶若琳手里还抓着一把干果,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庄户们认出了楚擎,连忙散开,将他护了起来,比禁卫和千骑营探马都尽职,其中几人面带感激之色,都是新面孔,原本是苦命流民,被陶若琳零元购买到了陶家庄子里当庄户。 楚擎拍了拍陶若琳的肩膀,吓了后者一跳。 陶若琳回过头,一看是楚擎,笑的双眼和弯月一般:“是你呀,中州第一暗器高手楚统领。” 楚擎:“…” 碧华撅着嘴看了眼楚擎,一看楚擎她就想起了她那可怜的、令人心碎的、忧郁的三哥。 陶若琳歪着脑袋,笑意更浓:“鹅卵石大侠,你怎么来啦?” “我…” 陶若琳四下看了看:“是你安排的吧,独腿公子。” 楚擎算是服了。 这么一会,自己都有仨外号了。 陶若琳笑容一收,四下看了看,一本正经的轻声问道:“楚公子是不是…又要准备拿石头扔谁呀…” 话都没说完,陶若琳装不下去了,乐的花枝乱颤。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 他就知道,这事肯定得被笑话一辈子,果然。 “大姐,咱别闹了行吗,你怎么在这?”楚擎皱着眉头问道:“你策划的?” “我来看热闹呀。” “与你无关?” “我来城中是给碧华买布的,她买不到成衣衣裳的,我…” “小姐莫要乱说啦!”碧华羞红了脸,一跺脚,差点没给地上的青砖踩碎。 楚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要是一脚踩自己身上,至少是个高位截瘫。 陶若琳面带不解:“百姓告发商贾,不是你谋划的么?” 楚擎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古怪。 陶若琳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看热闹,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福三引起的? 问题是三哥…他有这智商吗,都知道当托了? 江月生凑了过来,见到陶若琳在,施了一礼,倒是没和楚擎一样第一时间怀疑是陶若琳设的局,因为他打探清楚了。 江月生低声说道:“楚大人,问清楚了,起初是因一个刀疤脸汉子来到了京兆府,因前几日张贴的告示,告发了一家铺子,京兆府调查了一番后将其查封,按照告示所言,赏了那汉子不少钱,那汉子逢人便吹嘘,又去了北市一家赌档,一掷千金,输光后,又跑回京兆府,如先前那般,也是告发了一家铺子,接连两次,事情就传开了,之后又有几人如那汉子一般告发商贾,只是这些人都似是军伍中人,其中一人不小心露出了京营的腰牌,之后短短不足两个时辰,百姓蜂拥而至,纷纷告发一些不法的商贾,甚至不少百姓已是不愿隐匿姓名了。” 楚擎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就是福三。 刀疤脸、去赌档、找京卫一起当托,那可不就是福三吗。 “走,找马大人问问去。” 楚擎现在急需一个答案,不是百姓为什么都疯了,更不是有多少商贾被查了,而是福三,他就想知道,前几天那鹅卵石,究竟是砸福三哪呢,后遗症这么严重吗? 楚擎都迈步走了,回头看向陶若琳:“你来吗?” “你先去,人家要再看一会热闹。” 陶若琳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个小册子,低头看了眼后,然后挥舞着粉拳喊道:“还有云雅集,书画都是赝品,马大人快查查看。” 楚擎哭笑不得,带着江月生等人挤了进去。 看门的差役眼尖,见过楚擎,连忙将木栏移开。 一路来到了正堂,马睿正和一群文吏们记录着什么,汗水都打湿了官袍。 “马大人。”楚擎走了过去拱了拱手。 “楚大人,你可算是来了。” 一看到楚擎,马睿叫苦连天:“乱了,出大乱子了,百姓争相告发,单单是北市的铺面,十之八九都被告发啦!” 楚擎随意扫了眼文吏造册的文书,也是惊的够呛。 光是一本册子上面就记载了三十多家铺子,很详细,家住哪里的百姓告发的,什么时候买的什么,多少陈粮烂米等等。 这也就算了,还有好多百姓告发的理由极为可笑,店小二口出恶言,大致意思就是人家服务态度不好。 还有说哪家铺子缺斤少两的、酱菜里面放石头了、抓的药治不好病的,诸如此类。 实际上大多都是米粮铺子,其他则是些卖民生用品的铺面,像陶若琳刚刚在外面喊什么卖假字画的,一个都没有,毕竟普通老百姓也不可能闲着没事存几年钱买一幅根本看不懂的字画。 楚擎拿起册子大致看了一眼,眉头皱成了川字。 “好多铺面背后都是真正的世家门阀,豪门大族,卖些粮都缺斤少两,连百姓几文钱都想坑?” 江月生插口解释道:“非是如此,有底蕴的世家虽说经商,可嫡系负责的皆是商队和大宗采买,开在北市的铺子,店铺的掌柜多是外人,欺上瞒下罢了,占一些百姓的便宜。” 楚擎哦了一声,听明白了。 世家门阀和朝臣也不可能告诉掌柜的说,就可着老百姓那几文钱坑,不是很看的上“零售”,反倒是那些外聘的掌柜的在中间占便宜,欺负欺负老百姓贪点油水。 看向马睿,楚擎问道:“这种情况,应该可以拿到朝堂上说了吧?” “可!”马睿双眼亮了起来:“人证物证俱在,明日就可上书。” 楚擎点了点头。 百姓踊跃告发,士林一部分年轻读书人也在骂,一旦亲爱的马睿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必然会引起重视,剩下的,就要看天子和自己有没有默契了。 第344章 鼓噪 使人成熟的不是岁月,而是经历。 就连楚擎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行事方式早已发生了改变,准确的说,是适应了环境,学会了利用环境。 朝堂之上,天子,臣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变的,也是瞬息万变的。 变也好,不变也罢,总是有迹可循。 何为朝堂,何为官场? 就是拿一个大桶,往里面分别放三份良心、五份阴谋诡计、两把刀剑、一斤毒药、百贯银票、半斤血、一行清泪,再将大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搅拌机里,充分搅拌均匀,最终倒在地上,成了一团黏糊糊不可名状的液体,这就是官场,这就是朝堂。 若伸手去碰这团液体,那这团液体就会覆盖他,将他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太阳照耀时,就是霞光万丈,大家看到的是良心。 太阳落下时,液体下的那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左手刀,右手剑,择人而噬。 躺在床榻上,液体渐渐融化,良心浮现,双眼流泪,流血,最终,将毒药涂抹在良心上,在噩梦连连中熟睡。 第二日,依旧霞光万丈,袖中,却不知何时多了几张银票。 直到有一天,那团液体,不再是他的伪装,而是渗入了他的皮肤,他的骨肉,他的内心,他的灵魂,渐渐的,便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他体内有了那团不可名状的液体,还是自己早已变成了不可名状之物。 楚擎行走在朝堂之中,却不算是身在朝堂之中,老天爷垂怜,他还没有触碰到那团液体,非但没有触碰到,反而看透了这团液体,看的透透的,纤毫毕现。 所以,楚擎悟了。 要做事,首先学会如何做事,这世间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起因决定了过程,过程决定了结果。 这就是楚擎之前与马睿密谈的“谋划”,事,要做的光明正大,光明正大的事,需要光明正大的人来首肯,比如天子,比如朝臣,在阳光照耀下,他们都是光明正大的。 天子和朝臣,为何要彻查商贾,因为百姓告发了,因为读书人开喷了。 楚擎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要看马睿上书,要看天子与他楚擎是否有默契。 事实证明,黄老四真的与楚擎很有眼缘,也很有默契。 此时的议政殿上,黄老四依旧如以往那般,装深沉,装圣心难测,装面无表情,至于朝臣们,则是面色各异。 马睿跪在殿中,张口就是惨不忍睹,闭口就是群情激奋,再张口,就是罄竹难书,再闭口,就是良心公道。 “商贾,京中商贾。” 隐藏在玉冠之下的天子容颜,很是平静,至少语气是平静的:“倒是令朕,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挂满珠帘的玉冠很是唬人,作为执政者,领导者,喜怒不形于色的确有利于增加神秘感与威严和权威性。 纵观历史上各朝各代的执政者,大部分都不会整天咋咋呼呼的,一看哪个下属不顺眼,立马撸起袖子就哎呀卧槽干死你之类的。 表情代表内心,面无表情,也不是很好让下属猜测领导心中的真实想法。 不过后世也有很多执政者一天天咋咋呼呼的表情异常丰富,就比如漂亮国的橘色大蠢驴,比演员的戏都多,当然,他的接任者就好多了,表情比较少,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是在梦游还是在睁着眼说瞎话。 黄老四不是一个演员,执政者可以学习演员,演戏也是必修的基本功课,这个没问题,不过要是反过来的话,当一个演员成为了执政者,那绝对是一场空前的灾难。 “马睿!” 黄老四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沉稳,如同要解说动物世界春天来了似的:“你身为京兆府尹,尸位素餐,有失察之过,如此多商贾,罔顾法纪目无律法,你该当何罪!” 马睿激动的都哆嗦了,满脸期待感。 来了来了,天子要降罪了,哈哈哈。 没错,马睿很期待,和个精神病似的。 换了别的大臣,一旦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尸位素餐”四个字,这名官员基本上就干到头了。 可马睿是什么人,那是官场滚刀肉,滚刀肉中肉,肉中王中王。 可以这么说,自从当了京兆府尹后,尸位素餐这四个字对马睿来说就属于是miss攻击,百分百闪躲的,要将他抄家灭门这种话一年都得听上好几次。 “京中商贾,本就是你京兆府统管,朕,给你十五日的时间,若是十五日后,还有胆敢罔顾法纪的商贾,朕亲手夺了你的三品玉带!” “臣,必当弥补过失。” 马睿乐的和什么似的,和要升官了一样,站起身退回了班中。 也着实苦了老马了,其实京兆府的权利很大,只不过和六部九寺重合了,甚至和尚书省都有交集,可正是因为如此,什么都能管,却也什么都管不了。 可一旦要是天子亲口交代的话,那么六部九寺都要给他开绿灯,朝臣也没办法找他求情,就等于是拿了一把尚方开山刀,你挡杀你,我挡杀我,相当的刺激了。 不少臣子嘴里暗暗发苦,马睿这都属于是地图炮了,朝臣都是大家大业,哪个名下没个铺面、商队、良田,就算不是自己名下的,也和他们沾着关系。 天子没说怎么查,是“停业整顿”啊,还是关门大吉啊,也没详细说,正是因为没详细说,没下限,也没上限,马睿想怎么查就怎么查,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想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糊涂马变成了疯狗马,鬼知道要怎么折腾。 又有几位臣子走了出来,心不在焉的说了点无关痛痒毫无营养的屁话,这才散朝。 回到了敬仪殿,黄老四摘下至少二斤重的玉冠,咕咚咕咚灌了一口茶,看向孙安。 “自古民不与官斗,百姓岂会不知那些铺面背后皆是达官贵人,既如此,为何还要齐聚京兆府告状?” “老奴猜测,应是暗中有人有意为之。”孙安不太确定的说道:“难道是马大人谋划的?” “不会,马睿知晓其中深浅,岂会谋划这种关乎民心之事。” 黄老四面露沉思之色,喃喃道:“因流民一事,马睿与楚擎走到了一起,难道,这都是楚擎谋划的?” 孙安不敢随意接口。 这事往小了说,叫做鼓励百姓踊跃告发,往大了说,其实就是利用“民愤”。 要知道历朝历代,天子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和利用士林中的舆论风向还不同,因为读书人不会造反,造反的都是百姓,而百姓造反之初,都是被“鼓噪”的。 黄老四的双眼果然眯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怒色。 “这楚擎,朕,让他查李家,他去救济流民,朕,让他查税,他竟敢又去鼓噪百姓,如此下去…”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他究竟何时才能将刘姥姥三打祝家庄的故事写完!” 孙安:“…” 第345章 你等着 楚擎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东拼西凑的故事,不过是为了救济流民,给那些书商的故事,不但断更,而且还水,水也就算了,主要是还烂尾,这也就是昌朝,换了后世,是要被扒光了游街的。 估计楚擎做梦也没想到,大昌朝的天子竟然这么没正事,天天研究扑街小说,完了还不好意思催更。 其实黄老四也是顾虑太多了,催更,你就催呗,不过也没多大意义,能编出这种故事的人,可想而知脸皮有多厚。 剽诗词,卖故事,那都是新手村的屌丝干的事,楚擎现在已经完全跨越了屌丝的级别,正向着资深屌丝的方向撒腿狂奔着。 此时的楚擎,正站在京兆府外,面前,站满了人,足足六排。 第一排,昌贤、马睿、陈言、江月生、陶少章、童归,以及滥竽充数的陶若琳和一脑门问号的两个户部郎中。 第二排,十名千骑营探马,鬼鬼祟祟的。 第三排,二十名宫中禁卫,腰挎长刀。 第四排,二十名京兆府武卒,满脸懵逼。 第五排,二十名京兆府差役,懵逼+1。 第六排,人数最少,就八个人,户部的主事,懵逼+2. “代号,雷霆出击!”楚擎背着手,杵着拐杖,面色肃穆:“大昌朝首次雷霆出击行动,即将开始!” 楚擎用自以为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众人,其实看起来很傻。 “雷霆出击行动旨在肃清不法商贾,一日前,我衙接到群众举报,城内竟有不法商人勾结官员欺压百姓,奉大昌朝最高领导人我至亲至爱敬重无比的天子之命,还咱们京城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抓一例,查一例,查一例,关一例,关一例,封一例,以儆效尤,此次行动,要公开,公平,公正,大家明白了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没明白。 本来,他们是明白的,让楚擎这么一说,又不明白了。 “好,既然大家明白了,那么就应该清楚此次行动的意义多么重大,此次行动,由千骑营、户部、大理寺、京兆府联合执法,行动指挥部设在京兆府,总指挥,由我千骑营衙署副统领、户部署丞、户部算学教习、四安县男楚擎担任,副指挥由京兆府马睿马大人担任,本统领会亲临一线,身先士卒,副统领马大人会坐镇指挥部数钱,大家明白了吗?” 众人摇头,不明白。 “好,大家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有就举手。” 第一排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楚擎点了点头:“既然没问题了,avengersassemble,出发!” 一挥手,楚擎蹦蹦哒哒的转身跳进了马车里。 众人面面相觑, 自从马睿下朝回来后,第一时间来到衙署找到楚擎,说朝堂上天子果然“降罪”了。 楚擎就等这句话呢,连忙集结各种型号的狗腿子和跟班们,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然后大家还没听懂。 不过没听懂也没关系,跟着看就是了,楚擎怎么干,他们就怎么干。 该上马的上马,该用跑的用跑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在了马车后面。 第一站,距离京兆府衙署不远,南市一家铺面,玉石坊。 叫玉石,实际上就是卖工料的,不过不是北市那种零售,而是大宗出售。 玉石坊的客户主要是两类人,一种是分销商,就是北市的一些石料铺子,大批量进购,然后运到北市进行分销零售,还有一种是达官贵人们,府邸如果修建或者建盖的话,都会来购买大量的石料。 铺面不大,就在南市入口处,楚擎一行人到了后,掌柜的连忙跑了出来。 千骑营衙署的人,他听说过。 京兆府的差役和武卒,他也见过。 禁卫,他能认出来。 但是千骑营、京兆府人马、禁卫凑一起,他第一次见识。 六十多号人,将玉石坊堵的严严实实,楚擎如众星捧月一般从马车上蹦跶了下来。 掌柜的挺年轻,穿着华服,三十岁上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白白净净像是个读书人。 楚擎仰着脑袋:“你就是法人啊?” 掌柜的吓坏了,连忙施礼:“小人谭如风,见过大人,不知大人…” “接到群众举报,玉石坊非法雇佣没有户籍奴籍的百姓,你这的伙计没登记造册,以及每季申报税额不足,请出示地契、租赁文书、伙计的身份证明以及账本,配合我们调查。” 谭如风脸上的困惑之色更重,傻站在原地,试图理解楚擎是什么意思。 楚擎打了个响指,福三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打他?”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福三还是那个福三,太好了,看来昨天当托这件事只是三哥智商上的昙花一现。 “名册。” “哦。”福三从怀里抽出了名册,交给了楚擎。 楚擎翻开名册:“玉石坊,东家谭逸,上月出货六车,税金三百五十文。” 谭如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是如此。” “六车,光上月初三刘府修宅就走了二十余车工料,逗傻子呢?” “大人,这…” “这你大爷这。”楚擎一挥手:“进,将账本找出来!” 陶若琳第一个跑了进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谭如风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望着楚擎,很是困惑。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借你两步。” 楚擎向前走了两步:“说。” “大人,这玉石坊,是兵部…” 楚擎笑着打断道:“你二伯谭逸,云麾将军谭忠平远房表弟,对吧,说起来,本官见到谭忠平谭将军还得叫一声世伯。” 谭如风如释重负:“那…” 一名册抽在了谭如风的脸上,楚擎破口大骂:“那你妈个头那,都姓谭,都混兵部,你二伯谭逸良田千亩奴仆无数,再看谭忠平谭将军的府邸,一下雨和尼玛水上乐园似的,好意思和本官说你们是亲戚?” 捂着脸的谭如风又羞又怒:“你敢打人!” “打你又怎么样。” “好,没王法,没王法了,有能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谭家必要讨个公道。” 楚擎冷笑一声:“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谭如风愣了一下,面色微变,随即说出了两字:“等着!” “怕你不成,我就站在这里,你能怎么样。” “您等着,小人这就去给您倒茶,将账本给您找出来。” 楚擎:“…” 第346章 雷霆出击 接下来的事情,玉石坊掌柜的谭如风表现的就两个字---配合,很卑微的配合,自从听到“楚擎”这俩字后,那叫一个卑微。 在南市开铺面,岂是寻常人,谭如风哪能没听说过楚擎的大名,一看这位传说中的千骑营副统领亲自来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账本上,一笔一笔记录着“该”与“欠”,也就是营收等数额,有日期,有金额,有数量。 每个店铺都有账本,不管是大铺子还是小铺子,掌柜的肯定有一本账目,给东家看也好,自己记录也罢,总要有个账本。 看过了账本,果然与报到京兆府和户部的数额相差巨大,一个玉石坊,单单是夏季就有三千多贯的营收。 昌律虽然不健全,但是税收毕竟是支持一国的财政支出,还是比较详细的,土地税、户税、丁税、关税以及商税。 因为昌朝一直重农抑商,所以商税比较高,最早的时候是千钱课税三十,也就是一千块钱要你三十,到了后期,商税不断提高,从千三十到千五十,五十到八十,八十到一百五,直到现在已经是十分简单粗暴的十抽二了,就是说商贾卖了十贯钱,是卖了十贯钱,不是赚了十贯钱,只要交易了十贯钱,就要交当地官府两贯钱。 可实际上呢,商税越高,朝廷收到的钱越少。 其根本原因就是朝廷根本不知道商贾具体交易了多少钱,商贾报多少,朝廷收多少。 不是说朝廷傻,而是没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最早的时候,各坊市是有监司的,专门监察商贾交易,可监司才九品,还是从九品,就是北市随随便便一家铺子都有靠山,哪是监司能得罪的起的,久而久之,监司如同虚设,没有任何意义。 到了后期,交税就变成全靠自觉了,报多少,收多少,京兆府和户部懒得查,也没法查。 至于户部查税,查的也是丁口、户税、地税等等。 昌朝法制体系不健全,监督手段也不够,这个不否认,可实际上即便到了后世,很多企业和小商小贩也有太多漏洞可钻。 毕竟是公开公平公正的执法活动,楚擎坐在板凳上,对谭如风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口头教育,批评为辅,恐吓为主。 “三天之内,补齐税额,明白了吗?” 谭如风汗如雨下:“明白,大人说的话,小人都记载心里,明日,明日就交齐。” 楚擎喝着茶,慢悠悠的说道:“你人丑,我把话说在前面,你要是三天内交不齐,封店,就你后院那些石料,京兆府全部拉走,进行公开拍卖,懂不懂?” 谭如风老老实实的说道:“不懂。” “这有什么不懂的,交齐税银之前,不准进行任何商业行为,就是你这个店不能再卖东西了,懂不懂。” “懂。” “还有个事。”楚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红色的本子,挥了挥:“知道这是什么吧。” 谭如风定睛望去,看着上面四个大字,喃喃道:“老赖名单?” “对喽,第一次警告,如果还有第二次,根据偷税漏税的数额,很有可能会判刑,当然,现在还没有出台相关律法,不过马大人这几天就会上书的,具体意思就是多次偷税之后,你会上老赖名单,只要上了京兆府老赖名单,首先,你可能会坐牢,其次,你的子女,就是你儿子,不能考取功名,不能从军,懂不懂?” 谭如风一头雾水:“不…不是很懂。” “就是说你要是上这名单了,一旦坐牢,你儿子,不允许科举,不允许当兵。” “敢问大人,当兵是何意?” “就是从军,你就是不怕坐牢,也得怕自己儿女没办法当兵或者考取功名吧。” 谭如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福三突然插口问道:“少爷,那假如我爹当兵的话,会影响我坐牢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福三若有所思:“影响?” 楚擎:“…” 一旁的江月生侧目看了眼福三,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福三兄弟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了。 “走了,第一次警告,三天之内交齐。”楚擎站起身,拍了拍谭如风的肩膀,蹦蹦哒哒的带着人离开了玉石坊。 没进马车,楚擎出门右转,直奔第二家,汇文居,卖文房四宝的。 汇文居的掌柜的是个微胖的胖子,刚才一直在看热闹,楚擎一进来,一张百贯银票奉上,然后…被楚擎一嘴巴子抡倒了。 “老子差的是你这一张一百贯银票吗!” 楚擎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搜寻账本了。 结果账本找出来后,楚擎都傻眼了,汇文居上个月纯属是赔钱赚吆喝,一分钱没赚到,完了这胖子还想给楚擎塞一百贯银票… 楚擎算是服了:“没偷税漏税你贿赂我干什么?” 捂着脸的掌柜的很委屈:“小人…小人害怕。” “开业大吉,拜拜。” 楚擎没好气的带着人出门右拐,第三家,结果进了店铺才发现,熟人,。 当朝宰辅南宫玺的奇葩侄子南宫平满脸笑容,茶都泡好了,左手账本,右手地契。 楚擎乐了:“是你啊。” “学生南宫平,见过楚大人。” 楚擎走上前去,坐下后笑道:“你之前不是在北市的铺子吗,怎么又来南市了。” 南宫平苦笑一声:“家中长辈不让学生再去北市守着铺子了,命学生在南市铺子看着。” “为什么?” 南宫平脸色发红,没吭声。 陶若琳微微一笑:“定是南宫大人责备你跟着楚大人胡闹,可是如此?” 南宫平看了眼陶若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算是默认了。 楚擎不解:“什么叫跟着我胡闹?” 陶若琳解释道:“尚书令南宫大人虽是心系流民,却也不想让家中子弟跟着你因流民一事得罪满朝官员,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南宫家中的子侄参与救济流民之事,想来是怕旁人误会此事与南宫大人有所牵扯。” 楚擎恍然大悟。 南宫平之前跟着自己跑前跑后,万一被人认出来,难免会想到南宫玺也参与进来了,忌惮也好,给几分情面也罢,都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楚擎不想深问,随意的问道:“你南宫家的这家铺子,少交过税额吗?” “那是自然。”南宫平一翻自家账本,邀功似的说道:“每个月要少交上百贯呢,楚大人别急,学生这就把证据给您写下来。” 江月生看了看南宫平,又看了看福三,觉得这俩人应该拜个把子。 第347章 南宫平 南宫平,字奢,当朝宰辅尚书令南宫玺侄儿。 尚在襁褓时,南宫平之父任涠江陈城丰县县令,与当地折冲府兵卒镇压番蛮时身先士卒,战死,其母南宫张氏将南宫平送入京中,托付于当年还是礼部郎中的南宫玺抚养后,再回丰县,南宫张氏变卖家产,换得银票后,只身入山林,以被当地官府欺压为由,带钱财寻求番蛮庇佑。 七日后,一名番蛮酋长被南宫张氏用利刃穿心,南宫张氏投崖而死。 该番蛮酋长便是当初叛乱酋长之一,之后被朝廷招安,亦是害死南宫平之父的元凶。 父母双双亡故的南宫平自幼长于南宫玺身旁,后者视其为己出。 南宫平虽自幼饱读诗书,可天性跳脱,喜爱舞刀弄棒,年满十六后考取功名,却未入朝为官,立志前往涠江或是赣州,自县令做起,镇压番蛮。 南宫玺不忍南宫平长途跋涉外放偏僻之地,劝南宫平入礼部观政,奈何南宫平不听劝阻,虽留京中,却独居北市,将大好年华耗费在南宫家名下商铺之中。 这就是南宫平,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在其他南宫家人的眼里,就是个混日子的怪胎,整天无所事事,痴迷于先秦墨家机关术,没事就捣鼓一些乱七八糟没卵用的小玩意。 楚擎翻看着账本,一旁的南宫平详细的指出南宫家是怎么偷税漏税的。 其实也不算是偷税漏税,就是大家都没交,属于是一种常态了,别人都不交,他们南宫家名下的商铺交什么。 楚擎合上了账本,略显奇怪的看着南宫平:“你那叔伯,是亲的不?” “楚大人可是问学生叔父南宫玺?”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南宫大人。” “楚大人无需担忧,天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地再广,广不过一个法字,既是触犯了昌律,自是要秉公处理,叔父为当朝宰辅,更要遵律守纪不可有丝毫指摘之处。” 话音一落,陶少章和陈言双双拱手,冲着满脸伟光正的南宫平施了一礼。 极为刚正的陶少章热络了几分,大有和南宫奢结交一二的意思,陶少章最喜欢结交这种坑爹玩意了,俩人寒暄着,可能过几天就得成立个组合,父愁者联盟,再配备个全家捅套餐。 楚擎没吭声,挠了挠脑门,有些尴尬。 他是挺欣赏南宫平的,但是并不准备结交。 人们总是称赞大义灭亲的人,事实上在现实中真的有看不过老爹贪污腐败的孩子直接老爹给举报了。 提起这种人,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好孩子。 可要是这孩子是自家亲戚的话,那就很操蛋了。 就好像橘色大蠢驴似的,天天都说这老小子太有意思太招乐了,每天下班一回家就打开电视,就和铁杆粉丝似的关注着,可真要是有一天,这大哥要是突然成自己国家总统的话,还乐呢,哭都哭不出来。 所以说人就是这样,有些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站的远远的竖起大拇指佩服就行,别深交,别接近,太坑人。 楚擎不是太想搭理南宫平了,可南宫平那双眼睛总是盯着楚擎看。 “楚大人,除了北市,学生对南市的商贾也多有了解,若是需学生出力,您吩咐便是,学生必当效犬马之劳。” 楚擎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们人手够了,谢谢啊,你歇着吧。” 南宫平满面失望之色。 楚擎赶紧带人离开了铺子,来到下一家,也是隔壁。 掌柜的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令人郁闷的是,人家就说没账本,爱咋咋地。 账本没找到,福三在后院找到了一团灰烬,还带着火星,明显是刚刚被烧毁的账本。 陶少章气的够呛,可没账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这家铺子少交税了。 楚擎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了,四下打量着。 兴师动众的来南市,这么多铺子,掌柜的又不是傻子,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第一时间销毁账本也是正常反应。 掌柜的姓宋,宋胜,卖的是绸布,虽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可实际干的事一点都不老实,刚刚一看到楚擎这群人进了其他店铺就找账本,第一时间将店里的账本给烧毁了。 楚擎翻看着名册,对上号了,后台是鸿胪寺的一位主事。 要说这宋胜胆子大吧,也不是,双腿都哆嗦了,汗如雨下。 可要说这家伙胆子小吧,更不是,胆子小也不可能直接给账本烧了。 正当代表大理寺协同查案的陶少章无计可施时,在外面伸着脑袋看热闹的南宫平跑进来了。 冲着宋胜施了一礼,南宫平微微一笑:“宋掌柜的,千骑营是干嘛的您又不是不晓得,这不是找罪受吗,烧了账本作甚。” “没有,没有烧,不敢烧的。”宋胜摇着头,结结巴巴的,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没烧,不敢烧,完了他还真烧了。 “不过是些钱财罢了,何必呢。” 南宫平看了眼楚擎,见到楚擎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又看向了宋胜,这一开口,直接破防。 “宋掌柜的,店里布料,都是涠江那边送来的,走的是南门,每月初一,十五,宋家的商队送至此处,途经南门时,必会被查验过,从而登记造册,几马车,几匹布,皆有记载,只需去城门坊要了记录,再减去你这店里存货,便知晓了这段时间贩卖的数额。” 宋胜瞳孔微缩,赶紧摆手道:“送了,送了人,送了不少人。” “送人了么?” 南宫平笑意更浓:“宋家的布料在城中可是达官贵人们的心头好,一般卖的都是成衣,缝制成衣的师傅叫王鸣,还有两个徒弟,这三人,每日都在店中,只需千骑营或是禁卫问上便知了,你的东家,不过是个鸿胪寺主事,宋掌柜是觉着,王鸣师傅不惧千骑营,却惧一个鸿胪寺的主事,您说是吧。” 宋胜面色惨白,喃喃不语。 南宫平继续说道:“学生看呐,这铺子每日赚取的,少说也有数十贯,月余下来,怎么也有千贯以上了,若是惹的楚大人不快,每日派个手下守在外面记录着,核验出了真实数额,你这买卖也别想做了,漏掉的税额才有多少,至多百贯,不如痛痛快快的补上,何必因小失大呢,宋掌柜的是明事理的人,对吧。” 宋胜小心翼翼的看向楚擎:“这位大人,只是…只是让小人补齐税额便成?” “你以为呢?” “小人以为…以为会倾家荡产。” 第348章 男不如女 雷霆行动重拳出击,老活新整,以楚擎为首的多衙署联合调查小组展开了京中商贾清查行动。 行动组再添一名编外人员,长了一脑袋反骨的南宫家嫡系南宫平入伙了。 什么叫地头蛇,南宫平就是地头蛇,不止是北市玩的明白,在南市也是门儿清。 楚擎都看傻了,二十多家店铺,让南宫平治的服服帖帖的。 卖字画的,没账本是吧,行,小爷南宫平专门鉴赏字画,千万别有一件赝品,有的话,俩字,查抄! 掌柜的服了,账本交出来了。 卖马具的,说赔钱是吧,薅你马毛,做上标记,你就卖吧,卖了千万别去京兆府报备,一旦以后在路上见到哪匹马脱发,第一时间来找你,俩字,查封! 掌柜都快哭了,南宫平拿着长刀就要给马棚里的马匹弄成杀马特,那还能卖出去了吗。 开药堂的,什么,有八大营云麾将军的份子,我怕,我怕死了,怕到明天就找一群北市百姓在你店门口打滚,就说吃药吃死人了,看你怎么做生意! 医闹,妥妥的医闹,掌柜的妥协了。 油盐不进的,也没问题,就让千骑营探马守在外面,诶,你还不知道是谁,就是偷摸记着,有人买多少,你进多少,一笔一笔都记清楚了,以后一旦对不上,俩字,查抄! 靠山很硬,没事,来,你瞅瞅这小比崽子是谁,给你介绍一下,大昌朝天子第二子,琅琊王,告诉你东家,琅琊王记着他了。 不怕琅琊王的,也没问题,你瞅瞅这小子是谁,给你介绍一下,哦,介绍过了,那没事,他大哥是太子,回宫之后,让他找他大哥打小报告,等他大哥登基后收拾你们! 一下午过去,南宫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硬,他软,你软,他硬,你不软不硬,那就玩下三烂的,你玩下三烂的,他就马上翻脸,说掌柜的要打人。 见到南宫平出尽了风头,陶若琳也上手了。 陶若琳比南宫平更狠,就和京城百事通似的,哪个店铺的后台是谁,这个谁家小谁又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连威胁带恐吓的,二人和比赛催收似的,搞的南市商铺掌柜们求饶连连。 楚擎则是吩咐随行的户部郎中以及几个主事,搜集“大数据”,比如四大门入城的商队都装载了什么货物,又装了多少,店铺的进分销商是谁,供货方又是谁等等。 这个数据肯定做不得准,而且还需要进行大量的比对,可至少会让户部和京兆府有个大概的数字。 大家看明白怎么操作后,兵分数路齐头并进。 楚擎也不用亲力亲为了,上了马车,准备前往北市。 陶若琳也钻了上来,笑吟吟的:“暗器大侠,你猜猜京中商贾们会补多少税银?” 楚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也没个大概的数字概念,光知道京中是个商贾就少交钱了,至于补多少,鬼知道。 看向很是开心的陶若琳,楚擎没来由的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笑啊,好像就没见到你不笑的时候。” “笑着不好吗?” “不是不好,就是…”楚擎耸了耸肩:“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挺羡慕你的。” “羡慕人家不会扔鹅卵石么?” 楚擎:“…” 陶若琳娇笑不已。 楚擎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有不笑的时候吗?” “有呀。” “什么时候。” 陶若琳把脑袋伸向车窗外,淡淡的说道:“你见不到的时候” “什么意思?” 楚擎挑了挑眉,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陶若琳却没回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风景,还是那副笑吟吟的表情。 一旁的福三却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楚擎,双眼,再次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相比于南市,北市川流不息,更是鱼龙混杂。 可对地头蛇南宫平来说,这就是回到了主场,倒是没先入店铺,而是找到了那些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和叫卖郎。 陶若琳则是坐在马车的木梁上,晃荡着两条大长腿,让碧华取来了纸笔,也不知是在记录着什么,过了片刻,来了一群陶家庄户,四下散开。 快入夜的时候,南宫平来到了陶若琳面前,俩人交头接耳一番,完了聊着聊着还相视一笑一下。 杵着拐杖的楚擎,看着南宫平更不顺眼了。 见到楚擎不停的撇嘴,福三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仨儿,问你个事呗。” 楚擎望着嘻嘻哈哈陶若琳和南宫平,低声说道:“就是俩人成亲,但是女方比男方聪明,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婆娘比夫婿聪明?” “是的,你怎么看。” 福三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没看过。” 楚擎略显郁闷的说道:“也不止是聪明,可能,女方很多优点,比如比男方更勇敢。” “这个小的看过,小的老家是安州的,您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 “二十多年前,安州知州不是跟着赵王叛了吗,安州知州手下的将军就来我们县征兵,抓壮丁,坏的很。” “然后呢?” “那时小的也是个娃娃,那群狗才来抓壮丁,隔壁村有个虎子,叛军狗才就要给那虎子带走,可隔壁村的大妮拦在了虎子面前,不让那些狗才抓虎子。” 楚擎一头雾水:“大妮又是谁?” “虎子的娃娃亲,未过门,比虎子大两三岁呢,这二人是青梅竹马,虎子都吓坏了,掉了眼泪,大妮却拦在了叛军面前,不让那些狗才带走虎子。” 楚擎点了点头:“这大妮果然勇敢,之后呢?” “之后俩人就在一起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倒不是,小的是说俩人埋一起了。” 楚擎直勾勾的瞅着福三,足足半晌才开口道:“这…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小的是想说,男儿在世,岂能让婆娘护着自己,好男儿应护着婆娘才是,哪有女子生来便比男子有血性,不都是逼的么,若是婆娘比夫婿有血性,那夫婿一定是个窝囊废。” 楚擎沉默了,突然发现福三这番话,很有道理啊。 福三笑着说道:“您说是吧,比婆娘笨也就算了,还没自家婆娘有血性,那不就是窝囊废吗。” 楚擎凝望着福三,怀疑这家伙再“点”自己。 第349章 钱去了哪里 楚擎相信任何男人在陶若琳面前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倒不是他自卑,事实上,他还是个普信男,主要是陶若琳太过优秀了。 善良,聪明,腿长,腿长,完了腿还长,最重要的是,楚擎现在走路还得拄着拐,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自己这逼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利索,不能真的落下残疾吧。 眼看入夜了,众人还在忙碌,陶若琳也不知道带着一群庄户跑哪里去了,楚擎打着哈欠回了楚府,临走之前还让江月生看着点南宫平,非说他总觉得南宫平长的色眯眯的。 江月生没发现南宫平哪色眯眯的,他倒是觉着楚擎瞅陶若琳的时候目光不是那么正经。 京中这么多商贾和铺面,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折腾完的,见到楚擎走了,昌贤也进入了轿中回宫了。 昌老二现在每天过的都很充实,白天给楚擎当狗腿子,晚上回宫和大哥分享狗腿子经历。 楚擎根本不知道,那个曾经躺在床上以为命不久矣喊着楚师的小太子,现在在宫中每日提及最多的两个字就是“楚师”,仿佛天天出宫的不是他老弟而是他一般。 昌贤刚入宫门,守在门口的太监说天子要召见他,昌贤不敢磨蹭,下了轿子一路小跑向了敬仪殿。 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急不可耐,不是等昌贤,而是等孙安。 老四在敬仪殿中来回踱着步,孙安跑了进来。 “来了来了,陛下,拿来了。” 孙安手里捧着一本书,上面散发着墨味。 黄老四连忙上前,一把抓过书:“哪一本?” “新出的,十日前,楚公子在城南讲与京中书商,今日才手抄成册。” 黄老四捧着书坐回到书案后,深吸了一口气,和要朝圣似的,这才翻开了第一页:“大秃子?” “不不不,老奴问了,是新故事?” “新故事?” 黄老四有些不乐意了,这咋的啊,大秃子就算烂尾了,直接开新书了,要脸吗? “那书商可提及大秃子的故事何时抄录?” “书商说没了。” “没了,刚讲到约战狮驼岭三大双花红棍,下文呢?”黄老四皱着眉,看向孙安:“下面就这么没了?” 孙安咧着嘴。 没了就没了,您瞅我干什么? 见到黄老四挺不开心的,孙安赶紧说道:“陛下,老奴特意问了,新故事您一定喜欢,是战阵上的故事。” “战阵?”黄老四果然来了兴趣。 “是,说的是有一个叫做云龙的猛将,新婚之夜,他的夫人被东海瀛人抓走了,这云龙将军便带着麾下虎贲前去营救。” “哦?”黄老四双眼放光:“竟是东海之事,故事何名?” “平安县血战之魂断意大利。” “易大力是何人?” “是器物,说是一种墨家机关,霸道的很,可吞吐火焰,老奴也不知具体详情,书商说的,说这故事看的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弃笔从戎登上东海战船杀向瀛洲岛。” 黄老四哭笑不得:“瀛人虽是屡犯东海,却也未挑起战火,这楚擎也是胡闹,口无遮拦。” “故事而已,陛下何必当真。” “倒也是,好,那朕便好好瞧一…” 没等黄老四说完,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陛下,琅琊王求见。” 黄老四满脸不爽:“传。” 忙碌了一天的天子就指望这会愉悦愉悦身心了,寻思放松放松身体后再去韬武殿大战后宫八大双花红棍。 昌老二走进来后,拜倒在地:“儿臣…” 黄老四挥手打断道:“平身,朕问你,今日楚擎与马睿二人,可是商议出了肃整京中商贾的章程?” 昌贤站起身,老老实实的回道:“儿臣离开北市时,楚师已是严令商贾共计三十七家三日内补齐税银。” “今日便动了手,还是三十七家?” 黄老四眉头皱的和山治似的,都打卷了,冷声问道:“那这三十七家商贾,又需补上多少税银?” “儿臣不知。” 黄老四面带几分不满之色。 本来吧,他也没指望从京中商贾这里弄出来多少钱,就是听马睿一说商贾这么猖狂所以想着好好整顿一下。 结果就今天一下午,楚擎动手了,完了还特别快,屁大个功夫找了三十七家,可想而知有多糊弄事了。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知道什么?” “儿臣只知楚师说这京城最富有的便是商贾们了。” “笑话。”黄老四也没心情看魂断意大利了,正色说道:“便是最富庶的涠江以南,赋税有十,商税至多一二,京城亦是如此。” 毕竟是自己儿子,这种常识性的错误他得纠正纠正。 昌贤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一咬牙:“儿臣不敢苟同。” “哎呀卧槽。”黄老四都被气笑了,这还是老二第一次反驳他。 昌贤抬起头,看向黄老四,脸色有些古怪:“父皇,儿臣敢问,这哎呀卧槽四字是何意,往日里,楚师也总提及这四字。” 黄老四老脸一红,还真别说,他也是和楚擎学的。 当初修葺韬武殿的时候,他虽然不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是楚擎说这四个字的时候,脸上很轻蔑,那表情,也很鄙夷。 黄老四虽然不知道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但是却觉得挺有牌面的,表示鄙夷、不屑,以及唾弃。 没提这茬,黄老四挑着眉毛问道:“不敢苟同,那你便说说,为何不敢苟同。” “儿臣起初与父皇这般,也是不解,便问楚师,商贾虽说赚取钱粮,可朝廷要十抽二,士、农、工、商,又排在末尾,朝廷更是重农抑商,平日里,也不露富,便是些大掌柜的也穿着布衣,即便颇有薄财,亦无太多豪商巨贾。”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豪商是有,却不多,百人之中,不过屈指可数,朕听闻,不少经商者稍有不慎便是倾家荡产。” “不,楚师说,既然商贾赚不了太多的钱,为何满朝文武,皆让家中人去经商。” 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莫名:“接着说。” “朝臣每日哭穷,深怕旁人知晓家财万贯,实则不然,家家皆有商铺,皆有商队,楚师将其称之为士商,也就是与京中官员有所牵连的商贾,这些商贾,多在京中,而京中财富,多半掌握在这些士商手中。” 黄老四陷入沉思,没反驳,也没说赞同。 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所以在黄老四眼里,从商就是个冒险的事,赚是能赚,但是赔成光腚也是眨眼之间。 所以这也就给他造成了一种假象,商贾有钱,不假,但是特别有钱的商贾,应该没有多少。 可是经过昌贤这么一说,如果京中商贾多是和朝臣有所关联,带点官商勾结的意思,可不就是稳赚不赔吗。 既然稳赚不赔,应该的确有不少商贾积累了庞大的财富,只是这些财富,当真是由那些商贾们掌控吗? 黄老四摇了摇头。 昌贤说的,对也不对,不是商贾有钱,而是官员和世家有钱。 “去歇息吧,告诉楚擎,将差事办好便是,莫要惹祸。” 昌贤应了一声,告退了。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思,还是不看好这件事。 想从商贾那里弄钱,那和从朝臣兜里掏钱有什么区别? 抬起头看向孙安,黄老四问道:“若是朕下圣旨,命楚擎严查京中贪赃枉法的朝臣,让他得罪所有朝臣,楚擎他,能接受吗?” 孙安点了点头。 能,能劫寿。 第350章 长的不聪明 这几天楚擎一直住在千骑营衙署,回到楚府后,门子一看自家少爷拄着拐,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估计亲爹也不过如此,嚎啕大哭那种。 看向门子,回忆半天,没错,门子不姓王,而且也就二十出头,年龄对不上。 到现在楚擎都不知道门子叫什么,光知道这小子每个月一开俸禄就找福三耍钱,一耍就没钱,福三每个月月底就指望府里这群棒槌们发家致富了。 问了一嘴,老爹在府中,正在后花园里和包贵生喝酒。 楚擎这几天一直没回府就是因为腿脚不利索,怕老爹担心,所以总在千骑营衙署待着。 可今天楚擎深受刺激。 平常吧,陶若琳总笑,可总对他笑,也和陈言或者江月生说话,但是笑的不是那么的甜,结果今天瞅着南宫平的时候,俩人说说笑笑的。 楚擎盘算了一路,按理来说南宫平和自己没可比性啊,差太多了。 论家世,他叔不过是个尚书令宰辅罢了,又不是最高领导,上面不还有个天子吗,再看自己,老爹可是工部左侍郎。 论长相,这小子长的浓眉大眼的,和个小鲜肉似的,多招人膈应,再看自己,有鼻子有眼的,不比对方强啊。 论文采,南宫平不就是十六岁考个进士吗,自己十四岁就近视了,而且上大学那会又养回来了,俩眼睛都是一点零。 想来想去,楚擎最后发觉,南宫平唯一比自己强的地方就是腿脚利索,跑的贼快。 为了补足自己最后一块短板,楚擎决定晚上回家睡,早睡早起对养伤有好处。 在千骑营衙署根本睡不踏实,都是夜猫子,人来人往的,睡一会就被吵醒。 来到了后花园,老爹和包管家正喝着呢,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也没什么下酒菜,就是一碟子茴香豆和一碟酱菜。 包管家第一个看到了楚擎,一看这小子蹦蹦跳跳的还拄着拐,大惊失色:“少爷,您这腿脚…” 老包直接跳了起来,几步迈到楚擎面前,话都没完,泪珠子都掉下来了,哭的比门子都厉害。 楚文盛也回过了头,一看楚擎的模样,蹭的一下跑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擎儿你的腿怎地了?” “没事啊,都快好…” 话没说完,楚文盛直接将楚擎扛了起来,两步迈回石桌,左手一挥,将石桌上的酒壶杯子什么的扫落一地,随即将楚擎放在了上面。 “刺啦”一声,楚文盛将楚擎的裤腿撕开了,定睛一看,又不轻不重的摁了几下,疼的楚擎呲牙咧嘴。 “还好,还好还好。”楚文盛大大松了口气:“未伤骨,只是扭了筋,吓死为父了。” 楚擎坐了起来,哭笑不得:“至于吗,都说没事了。” 楚文盛脸一黑,难得皱眉正色道:“出了何事,可是因千骑营的差事?” “没事,小意外。” 楚文盛回头低吼道:“三子,怎么回事,和老子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福三看了眼楚擎,老老实实的说道:“李家余孽,十二名刺客伏击了少爷。” 楚文盛倒是没有暴怒,只是面色阴沉:“何时的事?” “七日前。” “刺客何在。” “除了李森,其余十一人皆伏诛。” 楚文盛快步来到福三面前,一把扯开了福三的外衣,见到肩膀上裹着药布,面沉如水。 “你如何?” “小的没事。” 楚文盛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微微点头:“没事就好。” 福三拍了拍胸脯:“老爷您安心,区区蟊贼,不足挂齿,要不是最后少爷一鹅…” 见到楚擎瞪了过来,福三及时住了嘴。 楚文盛叹了口气,看向楚擎苦口婆心的说道:“听爹一句话,过几日养好了身子,去宫中将差事卸了吧。” “那怎么成,事还没做完呢。” “胡闹。”楚文盛和抱自家大金毛似的,又给楚擎抱到了凳子上,气呼呼的说道:“命险些都丢了,还做什么事,爹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你,就当爹求你了,不做这副统领了。” “那上次您让我去陶家求亲那事怎么说,那次您不也求孩儿了吗。” 楚文盛哈哈一笑:“那你也没办成啊。” 楚擎:“…” 福三又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成不成的,也不好说哇。 “擎儿啊,为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您别讲了。” “好,那为父就和你开门见山了。”楚文盛回头看了眼,随即低声说道:“这天子,不值你如此用命。” 楚擎神情微变:“怎么说?” “擎儿可曾面见过天子?” 楚擎摇了摇头:“没。” “那便是了,若是你见到了,自然就知晓了。” “孩儿还是不懂,这天子…” “这话,为父只和你说,你千万不要传与外人。” “嗯,您说就是。” 楚文盛坐在了楚擎旁边,沉沉的叹了口气:“这天子,长着一双丹凤眼。” “额…然后呢?” “狮鼻阔口、粗眉丹凤眼、鼻翼丰满、印堂开阔。” 楚擎皱着眉:“孩儿还是不明白。” “哎呀,怎地还是不明白,爹爹一看这天子面向就知晓。” “知晓什么。” “这新君长的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楚擎:“…” “怎地,擎儿不信?” 楚擎满面呆滞:“孩儿也…也不是不信,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你对天子颇有微词,就因为天子看起来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嗯。”楚文盛点了点头:“大抵便是如此。” “我…” 楚文盛正色说道:“这新君,怕是做不了几年龙椅。” “爹,我再确定一遍,你没说玩笑话吧?” “胡闹,爹岂会拿天子的容貌与你说笑。” 楚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因为拿天子容貌说事,本来就不是很严谨。 “就这个原因?” “大抵如此,除此之外,这天子小肚鸡肠,心眼和针尖那么小,非是明君,爹看他就来气。” 楚文盛还真是这么想的,越说越来气,气哼哼的叫道:“比之太上皇,差的不止一筹,不值咱哥俩用命,擎儿可是懂了。” 楚擎略微郁闷:“孩儿知道您肯定不会害我的,这个我知道。” “那是自然,咱哥俩可是亲父子,爹哪能害你,听爹的话,趁着养病这由头,将差事卸了,不做这千骑营副统领。” “可要卸了千骑营副统领这差事,我可能还得把爵位退回去。” “爹都说了,这天子不值咱哥俩用…” “爵…爵位?”楚文盛说到一半,愣了一下:“什么爵位?” 第351章 分享快乐 楚擎突然发现老爹似乎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上了一声了,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四安县男啊,前几日天子封的。” “县男?”楚文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天子真的封赏你爵位啦?” “是。” “封给你的?” “嗯。” “咱大昌朝新君,昌承佑,封给你的?” “对。” 楚文盛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没糊弄爹?” “这事我糊弄您做什么。” “为何不早说!” “不是忙着呢吗。” 楚文盛吞咽了一口口水,转头看向福三,说话都有点磕巴了:“擎儿未诓骗老子?” 福三点了点头:“是赏了个县男,给了封地。” “还有封地?!”楚文盛声音抬高了八度,又看向楚擎:“可入宫谢恩了?” “谢恩?”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楚文盛一巴掌拍在了楚擎的腿上,疼的后者呲牙咧嘴。 “糊涂啊,新君登基后,擎儿是第一个封爵的,由此可见,天子是多么的器重你,哎呀呀,这么大的事,竟不与为父说上一声,你这混账小子,真是…真是令爹…令爹他娘的开心啊。” 楚擎都糊涂了:“那我是入宫谢恩啊,还是入宫给千骑营的差事辞掉?” 楚文盛又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胡说八道,怎能卸了差事,擎儿,听为父一句话,这千骑营统领,你得用命啊,用命去办陛下交代的差事。” “啊,您刚刚…” “擎儿,听为父一句话,爹长这么大,没求过你什么事,就这一次,好好办差,咱哥俩这交情,爹不会害你的。” 楚擎哭笑不得:“您刚刚不还说天子长的不怎么聪明吗?” “你懂个屁,天子那是大于弱智。” “大智若愚。”楚擎无奈至极:“您不还说天子小肚鸡肠吗?” “功必赏,过必罚,丝毫不含糊,国朝大事,自然要斤斤计较。” “比太上皇差的不止一筹? “退位让贤这种事,当今天子自然不如太上皇了,论没出息,天子不如太上皇。” 楚擎:“…” 福三插口道:“老爷,您还说看天子就来气。” “没错,来气,气愤至极,恨呐。”楚文盛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叫道:“恨不能为天子效犬马之劳!” 楚擎终于听明白了,天子长的聪不聪明,以及老爹瞅陛下来不来气,完全取决了当今圣上是不是封赏了爵位。 看着老爹开怀大笑的模样,楚擎还是理解不了,一个小小的县男罢了,最低等的爵位,老爹竟然乐成这样?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楚擎不在朝堂之上,也不关注这种事。 这也就是楚擎没当回事,没有大肆宣扬,如果一旦传开的话,一定会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爵位是最低的,不错,这个不假,可却是天子登基后,唯一封赏出去的爵位。 如果单看这一点的话,大家会想天子登基不久,时间长了封赏的爵位也就多了。 可实际不然,天子曾数次在议政殿中透露过口风,大昌朝的勋爵,太多了! 事实上,黄老四登基之后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的收回爵位,一开始大家都是表示理解,毕竟好多勋贵都是太上皇派系的。 可随着黄老四皇权渐稳,大家反应过来味了,天子夺的爵,可不全是太上皇之前的小弟,还有好多皇亲国戚,也就是异姓勋爵,即便是没有惨遭黄老四毒手的勋爵,也一个个识趣的将封地退了回去。 楚文盛开心的点也在这,黄老四不但给楚擎封爵了,还给了封地,道上一声简在帝心也不为过。 当然,实际上楚擎可不止是简在帝心那么简单。 黄老四天天在宫里念叨楚擎,下了朝,要在敬仪殿批阅奏折,可坐着的凳子,却是从韬武殿拉过去的,可靠可躺,相当舒服,楚擎设计的。 中午用膳的时候,一边吃,一边看着手抄本的大秃子以及贾宝玉倒拔垂杨柳的故事。 晚上下班回去睡觉了,躺在楚擎设计的韬武殿中。 最最最重要的是,楚擎救了他儿子的命,甚至,救了他的老命。 黄老四从未提及过,但是有一件事他心里和明镜似的。 如果不是楚擎,太子久病不愈,八成会挂掉,而昌喻挂掉之后,黄老四肯定会将麒麟石要回到寝宫中摆放,一想到这个后果,黄老四都后怕不已。 所以黄老四对楚擎的情感很复杂,当做一个朋友,一个这个世界上最有趣的朋友,而非君臣。 不过黄老四估计做梦也不知道,这位最有趣的朋友他爹,一直觉得他长的不怎么聪明,完了还小肚鸡肠。 当然,楚文盛也不知道,天子其实也惦记他,特别特别惦记那种,只是黄老四这人太矫情,想重用别人吧,不开门见山的来,非得玩一些花里胡哨的,这也就导致老楚一直感觉…黄老四长的不怎么聪明,以及小肚鸡肠。 都到戌时了,楚文盛高兴的手舞足蹈,大手一挥,让包管家马上去南市买好酒好肉,楚府今夜要好好乐呵乐呵。 前段时间从李家祖宅哪里要了好几万车马费的楚文盛一高兴,又给下人们涨薪俸了,半炷香后,楚府内载歌载舞。 坐在石凳上的楚擎跟着傻乐,老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福三蹲在一旁,拎着酒壶,也很开心,咧着嘴,和捡了钱似的。 楚擎低头看着福三:“傻乐什么呢?” “涨薪俸了啊,涨了足足三贯呢。” “三贯?”楚擎笑道:“三哥你喝多了吧,老爹说是一个人涨二百文,哪来的三贯。” “是啊。”福三掰着手指头算道:“门子、小狗子、大柄、刘老叔、笨丫儿、于哥…” “焯!” 楚擎听明白了,福三说的这些人,都是府里喜欢赌钱的,完了还是那种一和福三赌就逢赌必输的,一人涨二百文,到福三那,可不就是涨三贯吗。 “三哥,你能像个人似的吗,大家都不容易,辛辛苦苦一个月,工钱都让你赢走了。” 福三不以为然的说道:“小的又没拿刀架他们脖子上,是他们非要和小的赌。” “那你也不能全赢啊,赢了之后就去花船,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去花船又不需花费钱财。”福三乐道:“少爷您误会小的了,自从您被雷劈了之后,小的怕啊,再也不敢去花船了,之后就一直没去过。” 楚擎:“…” 福三站起身给楚擎倒了杯酒,乐呵呵的说道:“知道少爷您心善,您就安心吧,赢了他们的钱,小的可不敢乱花,都存着呢。” 楚擎微微一愣:“你给他们存着呢?” “是啊,等存够了,去城外买块地。” 楚擎表情微变,看向福三的眼神,极为古怪。 难道福三硬核的外表下,还有一颗这么柔情似水侠肝义胆的内心,如此用心良苦? “那你买了地,这么多人,怎么分啊?” “分?”福三不明所以:“小的买的地,为何要分别人?” “你不是说给他们存的吗?” “小的是说,赢了他们的钱,小的存上,将来买了地,让大伙也跟着乐呵乐呵。” 楚擎竖起大拇指:“当初那道雷,绝对是劈歪了。” 福三嘿嘿一乐:“不是您说的吗,快乐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是。” 楚擎算是服了。 感情快乐是这么分享的,大家不圈踢你就不错了。 福三看向载歌载舞的下人们,满面欣慰之色:“虽然他们输了钱,可他们,却获得了快乐啊。” 楚擎:“…” 福三看向楚擎,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问道:“少爷,那句话是如何说的来着,勿以什么不为来着。” 楚擎没吭声,拒绝和福三继续交流下去。 福三一拍额头:“对对对,勿以善小而不为,小的跟着您救济流民,也长进了不少,您是大善,小的是小善。” 第352章 欣赏的目光 楚府内载歌载舞,直到天色快亮时,大家才散去,楚擎也回到了卧房之中休息。 福三估计可能看出楚擎不太赞同他赌钱这种事,所以第一时间给府里爱赌钱的棒槌们聚集到了一起,开始放局了。 没钱不要紧,先欠着,等开了工钱再一起还给他。 第二日一大早,楚文盛身上还带着酒味,满面红光的起了床,提前小半个时辰赶去了皇宫,大有一副从今天开始就好好上班好好工作的干劲。 临走之前老楚还问了下福三,楚擎这腿什么时候能好,然后又问了一下包管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楚擎的腿好的慢点,争取在痊愈之前去皇宫一趟,也好让天子知道好大儿受了工伤。 看那意思,如果楚擎入宫谢恩之前腿好利索了,他可能会亲手再砸一下楚擎的狗腿。 楚擎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这就是兼职的好处,如果睡懒觉,千骑营有事,楚擎可以说他在户部忙活,户部有事,他可以说他在千骑营忙活。 伸伸胳膊抻抻腿,楚擎望着已经消肿的脚踝,试了试,还是有些疼,一时半会离不开拐杖。 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楚擎带着福三走出了府门。 刚跨过门槛,门子指了指远处一顶官轿。 “少爷,一大早就来了,也不知是等谁。” 楚擎定睛望去,官轿停在对面,抬轿的是两个家丁打扮的壮硕汉子。 见到楚擎望去,其中一个汉子回头对轿子里面的人也不知说了声什么,随即轿帘被掀开。 一个高瘦的老者钻出了轿子,身穿官袍,玉带很是显眼,从三品! 老者长须及胸,精神抖擞,腰杆挺的笔直,五六十岁的年纪,精气神十足。 一出轿,老者看向了楚擎的位置,面带笑意,微微颔首。 楚擎知道了,这是找自己的,不过死活回忆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老头。 杵着拐杖,楚擎蹦蹦哒哒的跳了过去。 施了一礼,楚擎不解的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寻学生?” “好后生。”老者满面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名门之后,一表人才,老夫章松陵。” “原来是礼部右侍郎章大人。”楚擎神色微变,再次施了一礼。 章松陵抚须一笑:“楚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专程来寻你的,知楚大人公务繁忙,今日特意告了假,等候了片刻。” 一句话,透露很多的信息,首先章松陵是特意来找楚擎的,其次是以礼部右侍郎之尊,却没有让门子通报,而是一直等在门口。 楚擎连忙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章大人这是何苦,派人通禀一声便是,何须等在这里。” “无妨,楚大人勿要介怀。” 楚擎脸上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暗暗戒备着。 “不知章大人寻下官是?” 其实按级别,楚擎也不用自称下官。 因为实际上千骑营副统领不属于吏部授官,而是宫中的品级,不是一个体系的。 不过自称下官也没问题,毕竟对方是礼部右侍郎。 之前搞的李文礼和周有为,都是左侍郎。 要知道一左一右,云泥之别,虽然看似只是高了半个品级,可实际上右侍郎都被称为“小尚书”,去九寺当寺卿,算是平调,往上升一步就是尚书,下放到了地方,也是督管一道军政大权的土皇帝。 当然,不包括兵、工二部,兵部右侍郎是半个武将,工部右侍郎…那就是说整下去就整下去的小歘歘。 除了兵、工二部外,其他四部,吏、户、刑、礼的右侍郎,都可谓是可以问鼎尚书大权的国朝实权大哥,包括邱万山也是如此,只不过在户部里被卫长风压的太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也就是新君登基后老邱的靠山倒了,加上不是出自世家门阀,要不然单凭这家伙一肚子的坏…一肚子的能力,卫长风未必能压得住他。 就说这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绝对称得上是跺跺脚京城抖一抖的人物。 左右侍郎负责的事情完全不同,就好比左侍郎周有为,安民啊、科举啊、祭祀之类的,都他负责,负责全京城相关事务,右侍郎不负责,但是却要统管全局,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全国朝和“礼”有关的事,都他负责,不用去亲力亲为,负责大方向,然后让左侍郎去做,出了事,左侍郎背锅,干好了,右侍郎领功。 左侍郎想要升迁,就要不停的背锅,让右侍郎积攒功劳,只要够头铁,加上一些运气,直到有一天右侍郎成了尚书,或者外放了,左侍郎才会升上去,开始领功,不用背锅,这是朝堂之上和各部衙署不明文的规矩。 而古人最重礼法,礼部权柄虽不如吏部,却也仅在吏部之下,可想而知章松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千骑营副统领,行踪诡秘,不显声名,无人知晓其身份,暗中,却不知为我大昌朝流了多少血汗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老夫佩服至极,心中敬仰,却不成想,原来这庐山真面目竟是个俊俏后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章松陵抚须笑着,望着楚擎,脸上满是欣赏之色。 楚擎微微一笑,可心里,却不是很喜欢这种目光,这种被别人很欣赏的目光。 欣赏二字,褒义,可这个褒义,却建立在一种地位不平等的基础上。 只有哪个领导说很欣赏某个下属。 没听说过哪个儿子说他很欣赏他爹。 只有年长者,欣赏年轻者,没有年轻者,说是欣赏年长者。 除此之外,当一个素未谋面自我感觉比你地位高的人,对你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已经算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双方不平等的地位与关系了。 “章大人。”楚擎心里不舒服,却未露声色,不解的问道:“你寻下官,是因为?” “自是有事,老夫想问,千骑营与京兆府查这商贾,究竟要查到何种地步。” 楚擎瞳孔微缩。 难道查商贾,触碰到了章松陵的利益? 其实关于这件事,楚擎不是没考虑过。 他又不傻,得罪全京城的商贾,几乎就等于得罪了至少一半朝臣。 之所以知道商贾有靠山还敢这么做,正是因为他并不觉得京城官员会因为一个月多交个几十上百贯的税而跟他拼命,又不是让一个人交几千上万贯,大家都交点,养成交税的良好习惯,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千骑营和琅琊王吧。 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望着章松陵:“下官愚钝,不知章大人何意。” 章松陵的目光越过了楚擎,望向了楚府的牌匾,久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官以为,这经营京中石料铺子的掌柜,都是良善之辈,楚大人以为呢?” 楚擎哈哈一笑:“下官也是这么以为的。” 章松陵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楚擎这么知情识趣,随即再次抚须大笑,露出了那种让楚擎极为厌恶的“欣赏”表情。 楚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如此年轻,而是五六十岁,哪怕四十多岁,这老家伙,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 官场上很多人就是这样,你岁数比我大,那我官职比你高,你官职比我高,我资历比你老,你资历比我老,那我就岁数比你大,总之,我必须压你一头,我得欣赏你,要不然,你就是不懂尊卑。 第353章 招惹不起 望着嬉皮笑脸的楚擎,卫长风是即喜又忧。 喜的是,楚擎出名了,成了千骑营副统领,而且这个副统领,可能要做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做着正确的事。 可忧的是,楚擎“升”的太快了,飞的太快了,也太高了。 老卫是个实在人,担心的,也无不道理。 不过卫长风不知道的是,他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楚擎最大的靠山是他这位户部尚书不假,但是真正为楚擎保驾护航的,是一群皇字头的大哥们,有二皇子昌贤,太子昌喻,野生王爷陈老九,九五至尊黄老四! 就瞅瞅这群人吧,一个比一个没节操。 昌老二天天和个跟屁虫似的,管楚擎叫老师。 太子起床之后就盼着到晚上,到了晚上二弟回宫的时候和他分享快乐,恨不得和老二换换也天天跑出皇宫跟着楚擎可哪惹是生非。 陈言和楚擎称兄道弟,俩人好的快穿一条浪莎了,前者大有一副培养接班人的模样放权给楚擎。 至于黄老四,现在就指望楚擎带给他人生快乐了。 之所以这四个昌姓大哥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是因为楚擎还没得罪过值得他们出手的人。 至于被天子“利用”,更是孙安唠花船,无鸡之谈,黄老四倒是想利用楚擎来着,利用楚擎讲故事,利用楚擎教他泡妃子,利用楚擎和他一起研究怎么整人,问题是楚擎根本不鸟黄老四,见着皇宫都绕着走。 当然,就这些事,别说卫长风不知道了,当事人楚擎都不知道。 “昨日你稽查商贾之事,属官已和老夫说了。” 谈起了正事,卫长风不解的问道:“既是税事,为何是京兆府为主,千骑营为辅,而不是我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 这也是卫长风不理解的地方,户部不是没参与,参与了,楚擎昨天让人叫走了一个郎中和几位主事,可实际上,户部的人马和个小透明似的。 从表面上来看,楚擎让商贾补齐税银是补到京兆府的,而不是户部。 倒不是卫长风觉得商贾能补上多少钱,而是不理解楚擎为什么不让户部牵头。 “您要不问的话,我正想和您说呢,商贾背后好多都是朝臣,所以小子就想着,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要是咱户部为主的话,冲杀在第一线,一旦日后惹了大麻烦,那不是给咱户部招灾引祸吗,可要是将来立了功劳,查验账目的是咱户部的人马啊,所以有功劳,咱户部可以领,出了事,推京兆府头上就行,反正马大人求之不得。” 卫长风表情微变,突然一拍大腿:“低了。” “啊?”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低了。” “哎呀哎呀,低了低了。”卫长风一副无比懊恼的模样叫道:“从八品署丞,低了低了,早知如此,当初老夫说什么也要厚着脸皮给你要个从六品主事的官身,低了,太低了啊。” 楚擎:“…” 老卫说的是真心话,他愈发觉得楚擎是个宝藏男孩了。 怪不得叫上户部的人马,却不负责主要的事情,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其实楚擎只是说了一半的实话,关于这件事,他和马睿商量过,不是坑京兆府,而是富贵险中求。 人家马睿自己都说了,京兆府现在就是个摆设,职能和其他部署有重叠,什么事都能管,却什么事都管不明白,与其这样,不如不破不立,查商贾这事,就让他们京兆府牵头,做好了,户部拿走功劳,出事了,京兆府顶锅,反正都习惯了。 这么看的话,京兆府似乎就是个倒霉催,实则不然,一旦事情做成了,马睿就能证明京兆府是可以“做事”的,这件事做好后,以后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其他衙署甚至主动做什么事,同时还能够让其他衙署配合,户部或许会得了功劳,可马睿要的是话语权。 马睿不要功劳,他要的是“权利”,要的是可以使京兆府“站起来”的权力。 他要释放出一个信号,一个京兆府不是为了争功只是为了做事的信号,京兆府可以背锅,但是必须要做事,只要能够为百姓办事,功劳给任何衙署都行,但是事情,必须他京兆府来做! 而这也是楚擎敬佩马睿的原因。 为民请命,不计得失。 又拍了几句马屁,楚擎这才离开正堂,进了邱万山的班房。 推门而入,邱万山早就泡好了茶,坐在凳子上笑吟吟的,明显是正等着楚擎。 “说吧,又得罪了何人。” “你怎么知道我得罪人了呢?” “你主动来寻愚兄,要么,是得罪了人,若不然,是即将要招惹谁。” 楚擎竖起大拇指:“还真是这样,可能要得罪人。” 邱万山瞬间化身为毛利狄仁南,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六部九寺,九寺多无实权,自然不会主动招惹于你,兵部多与你父交好,亦是如此,除了咱们户部,吏部刚倒下个左侍郎,不会此时招惹是非,工部没那个胆子,刑部尚书与卫大人私交颇好,不会不顾及情面,难道…是礼部?” “卧槽,神了,那你再猜猜,礼部谁来找我了?” “礼部刚下去个左侍郎周有为,原本,是不应招惹千骑营的,可你昨日开始查京中商贾,而…” 邱万山面色微变:“难道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那老狐狸?!” 楚擎目瞪口呆:“这都让你猜出来了?” 邱万山面色极为莫名,催促道:“何时见的,何地见的,又说了何事,可是提及到了京中工料铺子?” 楚擎也不是傻子,邱万山能直接提出石料铺子的事,肯定是有因由的。 一五一十的将刚刚在府外的情况说了一遍,邱万山陷入了沉默。 楚擎也不催促,知道邱万山在思考。 过了片刻,邱万山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楚擎:“看我干什么,有话直说就行。” “贤弟,商贾税事,莫要查了,将京兆府抛出去,此事,你应自保方为上策。” “章松陵这么厉害吗,千骑营和二皇子都得罪不起?” “不,你如今是千骑营副统领,招惹的,便是朝臣,有何得罪不起的,可章松陵,不单单是朝臣,他所代表的,亦是宫中!” 第354章 宫中二女 随着邱万山这个官场百事通的缓缓道来,楚擎这才明白章松陵的后台是怎么一回事。 章松陵也是出自世家门阀,只不过不是主家嫡系,而是旁支子弟,真正的靠山并非章家,而是两个女人。 一个他妹妹,一个他义女,如今这两个女人,都在宫中。 三十多年前,章家主家都是上一代太子的坚定支持者,章松陵也想舔太子,但是不够资格,毕竟他不是嫡子长孙,而且章家嫡系一脉挺看不上他的。 章松陵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私下里就和主家对着干了,主家支持太子,他则是支持还是皇子的太上皇,并且牵线搭桥将他亲妹子送到了太上皇的王府之中。 他妹子章慕灵也的确是颇有姿色,才艺双绝,太上皇很是宠爱,稀罕的不要不要的,天天顶闷儿。 之后太上皇登基,章松陵也就平步青云了,属于是皇亲国戚,要是放在民间,他都可以管太上皇叫声妹夫。 不过昌律也没规定皇帝就能娶一个老婆,就如邱万山所说,没有女子永远十八岁,但是永远有十八岁的女子。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童心未泯,所以登基的太上皇就比较稀罕年轻有活力的女子了。 太上皇登基后,章松陵他妹年老色衰,老皇帝又收了一大堆妃子。 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些年轻妃子们的岁数加起来,可能都没华妃的血压高。 不过要说章松陵他妹妹彻底失宠也不是,毕竟也是跟着太上皇从苦日子过来的,太上皇也挺怀旧,没事俩人也在床上互相交流交流骨质疏松的问题。 之后太上皇退位将龙椅交给了黄老四,按理来说章松陵也该失势了,可并非如此。 两个原因,一,华妃,也就是章松陵的妹妹章慕灵嫁到王府后,对黄老四很好,黄老四的亲娘小产亡故了,章慕灵和亲娘似的对黄老四。 第二个原因,那就是章松陵是老皮条客了,黄老四快登基的时候,又给他义女章窈娘送到了宫中。 就两代天子的夜间娱乐生活,都让章松陵给解决了。 章窈娘肯定也是才色双绝,要不然也不可能入宫,据说黄老四是挺稀罕这姑娘的,封了个贵人,兰贵人。 所以说章松陵和皇家的关系就很复杂,他可以管老皇帝叫妹夫,也可以管新君叫女婿。 当然,实际上并非如此,俩皇帝的媳妇多了,也不可能收个姑娘就多个爹和一群亲戚。 不管怎么说,章松陵没被清算,还是做着礼部右侍郎。 而这老家伙聪明也聪明在这,人家不玩短、频、快,搞的是个长期投入和稳定回报。 章家的老家在宏川,山多石多,章家也是中州最大的工料商,上一代太子被太上皇干掉后,主家彻底失势了,而章松陵也趁虚而入,以旁支子弟的身份彻底掌握了章家,主家的工料生意自然也被他收入囊中。 但是章松陵却没有吃独食,而是分给了他妹妹和他义女六成份子。 一个是妃子,一个是贵人,也不可能天天出宫消费去,所以这份子,说是给俩女的,不如说是每个月送入宫中,一份给太上皇,一份给天子。 章松陵名下没有任何工料铺子,但是,京中所有工料铺子,进的都是他章家的原料。 按照昌律,商税是要十抽二的,不是盈利十块钱要两块钱,而是交易十块钱要两块钱。 不准确的说,这就等于是章松陵赚了十块钱,给太上皇三块,再给黄老四三块,然后章松陵和其他章家人分四块。 可现在千骑营和马睿一整顿商贾,问题来了,京兆府要的两块钱,管谁要? 章松陵总不能跑宫中找太上皇说,大哥,朝廷要收税,收两块,你和你儿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整,是你俩拼个团啊一起凑两块,还是这两块钱都你出了。 太上皇和黄老四肯定不管这事,人家只负责收钱,所以这两块钱,肯定是章松陵出。 那么问题又来了,章松陵看着是拿四块,可这四块钱,他得和其他章家人分,分到他手里,能剩下一块五就不错了。 结果楚擎这么一搞,他还得倒贴五毛,那肯定是不乐意了。 楚擎可以和章松陵打对台,原本是不应该有顾忌的。 楚擎又不是单打独斗,二皇子琅琊王、户部尚书卫长风加右侍郎邱万山、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千骑营、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京兆府尹马睿,绑一起还整不过一个章松陵了? 能整,而且大概率能整死他,问题是整了之后呢,每个月给太上皇和黄老四那六块钱谁出,楚擎出?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用邱万山的话来说,楚擎一旦要搞章松陵,很有可能给礼部彻底得罪了。 不说占理不占理,刚给人家左侍郎周有为整下去,又要整右侍郎,礼部说什么也不可能干看着。 “明白了。”楚擎愁眉苦脸的说道:“章松陵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是礼部右侍郎,礼部已经没了个左侍郎,我再搞右侍郎,礼部肯定会干我,对吧。” 邱万山也是颇为无奈的说道:“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你招惹章松陵,便是不给礼部颜面。” “而除了礼部,我还等于间接得罪了两个女人,一个是五十路美魔女华妃章慕灵,一个是宫中贵人章窈娘,主要是这俩女的背后还有俩男人,一个是太上皇,一个是当今天子。” “不错,正因如此,愚兄才劝你自保。” 楚擎都乐了。 一开始和陶少章合计,要整一个县令李木,结果牵扯出个左侍郎。 现在招惹一个右侍郎,又扯出两任皇帝,这叫什么事啊。 楚擎面露犹豫之色:“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咱先说华妃章慕灵,太上皇不是退位了吗,身体也不好,应该不会管这么多闲事吧?” “糊涂,太上皇便是退位了,那也是当今天子的父皇,再无权柄,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鱼目混珠的千骑营副统领吗。” 说到这里,邱万山也是略微惋惜。 如果楚擎要是正牌的千骑营副统领,那还好说,问题是这小子就是个吸引火力的炮灰。 “那天子呢。”楚擎还是不死心:“商税兹事体大,税收上来了,利国利民啊。” “我问你,不说商税多少,就算收上来了,交于哪里。” “国库啊。” “章松陵通过石料赚取了钱财,又交于哪里?” 楚擎沉默了。 内库,也叫皇库。 可不是怎么的,税金交给国库,天子用不了,但是章松陵的钱,可是直接给宫中的,给宫中内库,天子随便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花一块扔一块都没人管。 “那…”楚擎终究还是退让了:“那先将石料铺子放一放,查别的商贾,别的行业,这总行了吧。” “你啊你,该聪明的时候,糊涂,糊涂的很呐,先不说可行与否,你为何要说放一放,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不成,还是不死心,想着日后依旧要查这章松陵?” 楚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算是默认了。 其实楚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心态,可能是想到了章松陵看向自己那“欣赏”的眼神,也可能是如答应陶若琳那般,一定要做事,做正确的事。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福三说过一句话,震耳欲聋,还不如婆娘勇敢,那不就是窝囊废吗。 楚擎不怕当窝囊废,主要是怕娶不到老婆。 “好,愚兄也不追问,只是要告之于你,便是不查这石料铺子,只查其他商贾,亦是不妥。” “为什么?” “章松陵!”邱万山摇了摇头,鄙夷的说道:“此人最善吹嘘卖弄,如今你楚擎与千骑营风头正劲,群臣谈虎色变,一旦不查石料铺子却查其他商贾,他定会大肆宣扬,让旁人以为千骑营怕他章松陵,也正好通过此事,让不少朝臣攀附与他。” “不能吧,这也太不要脸了?” “八成是如此,若是愚兄易地而处,我就这么做。” “焯,这老家伙是准备踩着我出名?!”楚擎的脾气上来了:“这也就是说,我查,不行,不查,也不行,查与不查,他都想踩我两脚?” “所以愚兄才说,要你将此事推到京兆府头上,方可全身而退。” 第355章 那年,边关,将军 离了户部衙署,上了马车,楚擎骂骂咧咧的。 “怎么做点事就这么难,总有不开眼的王八蛋找事。” 福三刚才没进班房,一直在门口和衙役吹牛b来着。 “少爷,怎地了?” “章松陵,就刚才在咱楚府外面碰见那老东西,拉皮条的,给他妹妹和他干闺女送到宫中,现在一个成了贵妃,一个成了贵人,前者伺候太上皇,后者给天子暖床,京中石料市场都是章松陵说了算,赚了钱,分宫中一部分,查商贾,卖石料的商贾,就等于是给天子和太上皇的财路断了。” 楚擎气呼呼的叫道:“最可气的是,这个老家伙主动找上少爷我,就是想踩着我出名。” 福三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哦”了一声。 楚擎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还是不死心:“肯定有解决办法的,马大人连命都不准备要了,我不能说退就退。” “少爷您最是聪慧了,定能想出法子。” 楚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阿q精神了:“是的,正义一定能战胜邪恶,正派也一定会干赢反派的,你说是吧三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少爷,小的…”福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并非正派总是赢,而是赢了的人…才是正派?” “三哥。”楚擎皱着眉头说道:“你和我说实话,就前几天我拿鹅卵石不小心砸你额头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被夺舍了?” “夺舍是何意?” 楚擎凝望着福三,发现福三这小眼神既困惑,又散发着智慧的光芒,很是矛盾。 “没事了。” 使劲甩了甩头,楚擎还是觉着再观察观察吧,随即告诉车夫要去千骑营衙署。 福三问道:“少爷,要不与陈大人与陶大小姐商议商议?” 楚擎不是那种死要面子耽误正事的人,没有梗着脖子说自己可以解决,但是心中也不认为陈言和陶若琳有什么好的法子,毕竟涉及到了宫中。 望着车窗外的行人,楚擎陷入两难之中。 难道自己,还要豪赌一把? 上一次事关流民,楚擎可以压上所有筹码。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 因为上一次,赌的是天子的职业操守。 这一次要是再赌,则是赌人心了。 但凡涉及到人心,涉及到贪欲,人心总是令人失望,甚至是绝望。 楚擎并不认为天子是那种“瘦己肥公”的人,不是说这种人没有,而是少,哪怕是天子,也未必是这种人。 马车到了千骑营衙署,楚擎蹦跶进去后才知道,大家已经出动了,一大早还是如昨天那般兵分数路查商贾。 楚擎也没多想,休息了一会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让人通知陶若琳等人,先不要查京中石料商贾了,先查其他商贾。 楚擎倒不是退缩了,而是成长了。 虽然从邱万山得知了章松陵的底细,可还有很多细节性的问题不了解,要不然别动,要动,直接掏腰子上ko他,不给自己留余地,也不给对方留余地。 交代完了探马后,楚擎来到班房外面,这才看到,福三已经将市场从楚府拓展到了千骑营衙署,正在和几个探马相约下了差之后“玩”两把。 楚擎走了过去,笑骂道:“人家赚点俸禄不容易,别总打歪主意。” 福三嘿嘿一笑,没吭声。 一旁的探马笑道:“楚大人,福三兄弟胡吹大气,还说十赌九赢,您给卑职一个机会,等下了差,下人也好让福三兄弟知晓知晓何为这赌桌上的豪杰。” 说话的探马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相比其他千骑营探马,算是很年轻的了。 楚擎略显好奇的问道:“你自称卑职,有品级?” “卑职是小旗,不过是宫中的品级,从八品。” “怎么称呼。” 探马憨厚一笑:“卑职王通通,大家伙都管卑职叫二通。” “这名挺逗。”楚擎闲着也是没事做,靠在了树上问道:“千骑营不都是陛下当年还是皇子时的亲随骑卒吗,你看起来岁数也不大啊。” “小的从军八年啦。” 楚擎面带困惑:“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 见到楚擎来了兴趣,王通通憨笑道:“陛下当年镇守边关,小的是边镇黑沙村的,凉戎屠了村,就留了年纪幼小的,要带到草原中,陛下带着亲随赶来后,那些凉戎贼子便跑,陛下见我等都是幼童,孤苦无依,随后拿出了一些干粮和钱财,问卑职等同村的少年,要不拿着钱进关内找条活路,要么从军,长大了,跟着他杀凉贼。” “所以你从军了?” “那时哪里知晓那么多,都哭着,皆是无依无靠的娃娃,没想那么多,小的也不知陛下的身份,以为就是个将军,卑职还耍了性子,哭着说,若是陛下能带人去给卑职们报仇,以后我们的命就是陛下的了。” 楚擎苦笑不已,没吭声。 天子也不是傻子,因为要给几个孩子报仇,深入茫茫草原,不明智,极为不明智。 福三明显是没想到这茬,傻乎乎的问道:“陛下当时给你们报了仇?” “怎么会,陛下亲随只有百人,那伙凉贼跑了许久,马又快,追不上的。” 福三略显失望的“哦”了一声。 王通通继续说道:“之后我们同村的娃娃便入关了,走不远,无依无靠,被陛下安置在了关内的几处下县里,寻了好人家收养。” 楚擎心里百味杂陈:“之后便从军了?” 王通通又露出了笑容,挺了挺胸膛:“约莫半年后吧,陛下带着亲随来找我们了,骑着高头大马,一身血污,不少亲随还带着伤,卑职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时的情景,陛下将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扔在了卑职面前,说这脑袋的主人叫拓跋雄,就是这拓跋雄带着人屠了卑职的村子,陛下说给我们报了仇,问我们,还愿意从军吗,从军练好了本事,将来跟着陛下一起灭了凉戎。”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陛下为你们报了仇?” “是啊,后来卑职才知晓,陛下耗费了数月的时间派遣探马深入草原找寻拓跋雄的踪迹,陛下还说,杀我大昌子民,必要血债血偿,最后率领轻骑百余人深入草原,突袭了拓跋雄的部落,斩了那凉贼的脑袋给我们带了回来,陛下亲自给卑职发了甲胄和刀剑,还和卑职说,灭了凉戎,带领卑职们一起开创大昌盛世。” 楚擎霍然而起,看向福三:“去,通知江月生和陶若琳,先查京中石料商贾!” 第356章 女掌柜 楚擎依旧不敢赌人心,人心总会让他失望。 但是他还是愿意再次压上全部筹码来一次豪赌,不赌人心,赌初心,赌当年那个还是皇子的将军,那个只是镇守边关却敢扬言要开创大昌盛世的男人,未忘初心! 拍了拍王通通的肩膀,楚擎留下一句“远离赌博”后带着福三离开了衙署。 上了马车,叫了十几个千骑营探马,直奔北市。 既然上了赌桌,那就要做全场靓的仔,京中工料石料商贾,他要亲自查。 北市,周记工料行,这是楚擎的第一站。 千骑营探马一字排开,楚擎蹦跶进了铺子中。 楚擎穿的是常服,没有让探马跟进来,只带着福三。 也是巧了,掌柜的没在铺面中,后院传来阵阵饭香味,应该是在后面吃饭。 楚擎四处打量了一番,屋内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石料,还有不少成品,除了砖石外,还有许多工艺品。 福三喊了一嗓子:“有活人没。” 楚擎低声吩咐道:“先不要表露身份。” “小的明白。” 听到了喊声,跑出来的竟是个女子,穿着紫纱长裙,五官端正,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肤色极白,一双桃花大眼柔情似水,可妆容过重,略带几许风尘。 “来了来了,二位爷,小女子绿珠,二位爷可是购买工料。” 自称绿珠的女子微微一施礼,一颦一笑都仿佛要勾搭谁似的:“二位爷莫要见怪,家父的营生,小女偶有帮衬” 楚擎没想到掌柜的竟是个女子。 福三则是双眼一亮,看样子挺吃这个绿珠的颜。 当然,福三见过的姑娘,十个里面九个都是拥有技术的女子,估计气质都和这个绿珠差不多。 楚擎再次确认道:“你是掌柜的?” “公子莫怪。”绿珠撅起嘴巴,似是娇嗔道:“为了生活所累,又寻不到好夫家,商贾虽是贱业,却也只能操持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什么大波儿大浪没见过,就这种姿色的,也就是非诚勿扰那层次。 装模作样的看了眼铺子里的石料,楚擎随口问道:“怎么卖的?” “公子是要筑宅,还是葺府?” 楚擎轻笑一声,果然是个社会老炮。 宅是民,府是官,这是打探自己身份呢。 “你猜。” 绿珠掩嘴娇笑:“小女哪能猜的出,不过见公子英挺不凡,定是出身高门,公子亲来挑选石料,莫不是,要建个藏娇金屋?” 楚擎心中再次解读,这娘们是打探自己有没有对象呢。 “你继续猜。” 绿珠歪着脑袋,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那人家可得好好猜猜。” 楚擎撇了撇嘴。 同样是歪脑袋,人家陶若琳一歪脑袋,想让人犯罪,再瞅瞅眼前这么个玩意,矫揉造作的那样,一歪脑袋,也想让人犯罪,想照她脑瓜子给一皮锤。 其实对于楚擎来说,女人,就如同花儿一样,不同年龄段,不同的风格,不同的阅历,会散发出不同的光彩。 怕就怕“装”,三四十岁的女人,你走轻熟路线或者熟妇路线就行,气质在那摆着呢,五六十岁的女人,你正经该做饭做饭,该跳广场舞跳广场舞。 可你三四十岁的女人,非得穿校服,没事还嘟个嘴,不但违和,还做作。 五六十岁的女人,你不在家做韭菜盒子,非得拍短视频跳女团舞,不尊重老色批,也不尊重自己。 楚擎觉得绿珠就挺做作的,你是掌柜的就好好做生意,还歪个脑袋装可爱说你猜,你猜尼玛个大西瓜猜,明明极富心机,装什么纯情阿拉蕾。 “给我介绍介绍吧。”楚擎就是来探底的,虽然好奇掌柜的是个女子,但是并不影响他一会找茬。 “公子还没说您需石料做什么呢,这让人家怎么说呀。” “盖房子。” “多大的房子,是宅邸,还是府邸。” “挺大的,需要十五车工料。”楚擎随手一指:“就这种工料,多少钱。” “这种工料,倒是花费不了多少。”绿珠又露出了那副不正经的笑容了,轻笑道:“公子不如选南林的工料可好,气派的很,您说呢。” 楚擎装作不经心的问道:“对了,听说最近京兆府查商贾,有这事吗,你们这些掌柜的,没私下研究研究怎么应对啊。” 绿珠笑容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最终,目光落在了楚擎杵着的拐杖上了,面色微变。 绿珠略显紧张,笑不下去了:“小女还未问,公子如何称呼?” 楚擎:“福三。” 福三:“在。” 楚擎气得够呛:“我说我叫福三。” 福三:“可小的也叫福三啊,您不是叫楚擎吗。” 楚擎:“…” 绿珠花容失色,下意识叫道:“你就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 楚擎瞪了一眼福三,随即看向绿珠说道:“重新认识一下,恶势力修正液,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姑娘,暗人不说明话,账本拿出来吧。” 绿珠强颜欢笑道:“没…没有。” “没有。”楚擎笑道:“那我们就自己找了。” “不可!”绿珠突然伸出手,大叫道:“你敢用强的,老娘可喊登徒子了,别人怕你千骑营,老娘可不怕,有本事你抢抢试试,老娘和你拼了。” 楚擎看向福三:“看着没,一下就暴露农村大丫头本质了吧。” 其实楚擎也很奇怪,就是要个账本,大不了补些税银罢了,这娘们一副要给她怎么样似的,至于吗。 福三呲牙一笑,向前走了一步。 绿珠吓了一跳,也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绊在了石头上,向后倒去。 倒了不要紧,主要是纱裙还刮在柜台上,刺啦一声,丰满的酥胸露出了一半。 绿珠大喊一声,双手环胸。 楚擎也是始料未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福三则是瞪着双眼占便宜。 “登徒子。”绿珠大喊道:“快来人呀,登徒子。” 楚擎看向福三:“快说话啊,愣着看什么呢。” “少爷,小的说什么?” “先赔礼道歉,别让人真以为咱耍流氓了。” “道歉?”福三下意识摸向袖子,好像是要掏钱。 楚擎是真的麻爪了,这可不比后世,真要是传出什么闲话的话,他这千骑营副统领的名声算是全毁了,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这娘们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万一以后胡咧咧就坏了。 楚擎回头,果然已经有闻声的百姓聚集到了门外,随即连忙对福三说道:“快道歉,对不住姑娘,姑娘对不住,都行,道歉,赶紧给人家扶起来。” “哦。”福三走向绿珠,搓了搓手:“对不住了,姑娘。” 楚擎:“…” 第357章 垄断 绿珠绝对混过社会,是个有经历的女人,要不然没这个胆子。 要是换了普通女子,见到千骑营,那绝对是吓的合不拢腿。 可绿珠非但合上腿了,还一口一个老娘,一句一个登徒子,带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当然,是普通女子的话也不可能在北市看守个铺面。 福三走上前,很粗暴,就一句话,绿珠老实了。 “再叫,老子捅死你!” 这句话倒是没什么“歧义”,主要是福三撩起了袍子。 之前受了伤,福三也就没穿那种黑色紧身衣,而是穿戴宽松的长袍,右侧肩膀受了伤,所以一般都用左手,因为要用左手,原本后腰藏着的短刀,改为贴着大腿外侧了。 想掏刀,就得先撩开袍子。 绿珠是真吓着了,一看福三又是撂袍子又要捅死她的,面色煞白,不敢叫了。 千骑营的人马也冲了进来,迅速将门口堵住。 楚擎很是奇怪,就是查个账本,这娘们至于吓成这样吗,又是喊又是叫的。 楚擎走了过去,上上上上的打量了一番绿珠,一挥手:“将账本找出来。” 几名探马迅速走了过来开始翻箱倒柜。 绿珠惊惧不安的看了眼福三,环着胸口叫道:“你敢,老娘上面有人!” “sei啊?” “老娘背后的男人是礼部右侍郎章大人!” “章大人属猴的啊,一会上面,一会后面的。” 楚擎面露冷笑。 就是对方不说,他也猜到了。 马睿给他的名册中标明,这家工料铺子虽然不是京中最大的工料铺子,但绝对是走货量最大的铺子,和章松陵有关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 很快,账本找出来了,楚擎终于知道绿珠为什么如此惊惧了。 账本,不是一个,而是十几本。 第一个账本,记录着铺子的走货数额,不多,近一个月也就上千贯,可其他几个账本就极为骇人了,上面的数额巨大,单单是一个月就有两万多贯,只不过并不是这家铺子出的工料,而是其他工料铺子从这里“进”的货,涵盖了京中所有工料铺子,连工部都有。 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去周围打听打听,这家铺子平日里来往多少车马。” “唯。” 王通通跑出去了,楚擎看向绿珠,皱着眉头。 如果其他几个账本记录的是真实的,单单从数量上来看,这家铺子每天至少要来回上百驾车马,真要是这样,北市得堵成什么样,完全没可能。 迈步走向后院,楚擎扫了一眼,没有仓房,地方也不大,并没有存储大量的石料。 回到了屋中,楚擎看向绿珠扬了扬手中的账本:“怎么回事?” 绿珠扭过头,不吭声。 楚擎也不着急,坐在凳子上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片刻,王通通回来了,倒不是找百姓打听的,而是找隐藏在北市的一些千骑营探马询问了一下。 这家铺子不是没有马车过来运送石料,而是没有,一架都没有。 楚擎大致明白了,这铺面应该只是收订金或者收款的地方,“客户”看好了之后,从别的地方送到“客户”要求的指定位置。 再次翻看几本账目,楚擎越看越是觉得奇怪。 全京城的工料铺子,都从这里“拿货”? 绿珠说他上面的男人是章松陵,而这家铺子是所有工料铺子的“总经销”,那么也从侧面证明,全京城的工料市场全被章家给垄断了! “带回千骑营!” 楚擎一声令下,两个探马直接给绿珠架了起来。 绿珠花容失色:“你凭什么抓我?” “凭你特么的滴滴打石搞垄断!” 任由绿珠如何喊叫,两个探马直接给绿珠扔进了马车里,毕竟是女子,不可能一路押回去,而且还衣衫不整的。 楚擎没上马车,而是去了北市其他两家工料铺子。 这两家铺子倒是寻常,账本也有,也说去京兆府补税,关于进货的事,一开始还不说,福三一撩袍子,俩掌柜的怂了,这才说了实话。 原来京中那么多家工料铺子,其实就算是一家,周记! 不管哪家铺子接了单,也不管“客户”采买了多少,所以铺子都要去周记,周记直接从城外将石料拉到城中。 这也就是说,所有铺子连经销商或者中间商都算不上,就是个“中介”,想要在城中开石料铺子,必须周记掌柜的绿珠点头才行,即便开了,也不能“接私活”。 确定这件事后,楚擎回了衙署。 最近一段时间,楚擎一直在看书,看《昌律》。 一般天天研究律法的人,要不就是相关行业从业者,要不就是准备实施犯罪的人。 至于楚擎是抱着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昌律中,并没有关于“垄断”的任何条文。 但是楚擎比任何人都知道垄断这种事的后果和严重性。 就不提什么给不给骑手买保险这事了,垄断唯一结局就是灭亡,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非洲狮子在猎杀角马的过程中,通常只对患有疾病并且身体弱小的猎物下手,同理,食蚁兽发现白蚁巢时,只是吃掉少部分巢中的公蚁,并不破坏白蚁巢。 这是动物的天性,如果对手全部死亡,就预示自己也要灭亡。 而商业行为中,资本家在短期的利益争夺中,去无情的干掉所有反对者造成垄断市场的情况,那么最为明显的就是两个后果,自身无法进步,因为没有竞争,其次是一家独大,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想什么时候卖什么时候卖,想什么姿势卖就什么姿势卖,甚至想不卖就不卖。 之前流民问题就是这样,世家门阀囤积米粮,少量放出,大量囤积,等流民数字达到最高峰时,这才高价放粮,赚的盆满钵满,而在这背后,则是无数的尸骨和流民血泪。 工料不是吃的,但却是建筑材料,楚擎找千骑营探马问了一下,果然,如今工料的价格比五年前翻了七倍有余! 工料,实际上就是石头木头,随处可见,但是比五年前翻了七倍,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去京兆府,将府尹马大人叫来,说是急事,快点。” 交代了一身探马后,楚擎面色阴晴不定的来到了绿珠面前。 第358章 就信您 虽然是个有经历的社会大姐,可毕竟这里是传说中的千骑营衙署,绿珠也没有刚刚那般嚣张的模样。 这要是换了三个月前,就那些商贾,面对千骑营的时候还真没胆子多说一句话。 怪就怪楚擎太“高调”了。 千骑营很多时候在官员和百姓眼里就和都市传说似的,都知道有这么一群人,但是谁也没见过,神秘感十足,不少人都给千骑营和传说中的刺客画上等号了。 结果楚擎接手后,干了三件事,带着千骑营探马在城中抢粮、盖房子、让商贾补税,天天满京城溜达。 陈言花费了半年时间营造出的那种千骑营神秘感,荡然无存。 现在在不少北市百姓眼中,估计千骑营和城管差不多了,啥破事都管。 绿珠刚刚在铺子里的时候,不能说是气焰嚣张吧,至少没被彻底吓住。 现在一被带到千骑营衙署,老实了。 狼就是再使劲拆家,他也是狼,不是哈士奇。 来往的千骑营探马一个个长的就和个变态杀人狂似的,走路还不带声,绿珠毕竟是女人,有些怕了。 楚擎指了指绿珠身后:“那里是地牢,之所以你没被关进地牢,因为你是女人,现在,老老实…” 顿了一下,楚擎说道:“往哪看呢,看我,能不能尊重点我。”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刚刚福三露面后,绿珠总会偷摸打量他,现在回了衙署也是,这娘们的双眼总是盯着福三瞅。 楚擎继续说道:“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果骗我,隐瞒,闭口不言,我会给你扔进地牢里,然后打开所有牢房门,里面有各种型号的江洋大盗,后果,你自己想吧。” 绿珠战战兢兢的问道:“千骑营还抓江洋大盗?” “你关注点能不能在正经地方。”楚擎虎着脸问道:“京中所有工料,都从你这走,是吧。” “民女,民女只是…只是偶有…” 绿珠闪烁其词,一句完整话没说出来,又看向在旁边打哈欠的福三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楚擎回头随手一指一个探马:“给你介绍一下,千骑营第一用刑高手,人称大昌弗莱迪,竖锯汉尼拔,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探马努力将自己的五官扭曲到一起,力求让自己看起来吓人一些。 绿珠一咬牙,叫道:“敢动我,章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擎渐渐失去耐心了,回头看向探马:“用刑!” 探马二话不说,撸起了袖子,随即叫来了几个帮手,狞笑着围向不断后退惊叫连连的绿珠。 其实楚擎就是想吓吓对方罢了,直到王通通四个人分别抓着绿珠的双手双脚给她抬起来并且准备倒着往树上撞的时候,楚擎这才反应过来。 “我靠,你们干什么,停停停,快停下。” 四个探马同时松手,绿珠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楚擎算是服了。 感情千骑营这群王八蛋是要对绿珠来一套阿鲁巴酷刑! 之前楚擎给采花大盗吴大明就来了一套,效果拔群,千骑营探马们也学会了。 不说楚擎是不是真的让他们动刑,问题是对绿珠也没多大效果啊,最多撞碎骨盆。 绿珠都吓坏了,狼狈至极的爬了起来,可依旧不准备开口。 楚擎也没想到对方的嘴这么硬,有些无计可施了。 垄断这种事,并不触犯昌律,所以从根本上讲,绿珠是无罪的,从法理上讲,千骑营也没权利抓人家,当然,从实际上来讲,千骑营可以抓任何人的。 只不过楚擎并不喜欢这么做,涉及到了朝臣,就得有的放矢,不能留下任何把柄让人以此攻讦自己。 估计绿珠也是或多或少看出来楚擎真的不敢拿她怎么样,色厉内荏的叫道:“真要是将老娘怎么样,章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楚擎乐了:“张口闭口章大人的,怎们的,章松陵是你姘头啊。” “你,你,还有你…”绿珠果然是个泼辣货色,彻底豁出去了,手指挨个扫过:“老娘记住你们的长相了,到时章大人一个都不会放过,还有你…” 绿珠手指最终指向了福三:“你还想对老娘行不轨之事,章大人知晓了,扒了你的皮。” 福三不以为然:“老子一腿能送他升天。” “好,记住你说…” 绿珠说到一半,面色一滞,凝望着福三,有些发愣。 凝望着福三下颚上的刀疤,绿珠下意识轻声叫道:“広爷?” 福三表情微变,略显困惑:“你…” 绿珠不太确定,又叫了一声:“広府护院头子,広爷?” “你认得老子?” 绿珠满面惊喜之色:“你真的是広爷,是我啊,我是倚红,红袖招倚红.” "红袖招?"福三脸上还是满面困惑之色。 “哎呦,広爷,瞧您这记性,刘妈妈。”绿珠连忙走了上来,激动的比划道:“就是最是骚情的刘妈妈,怪不得看您眼熟,可算是想起来了。” 福三一拍额头:“想起了想起了,你是那红袖招的头牌,半年不见,从良了?” “是我,是我是我。”绿珠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広爷,您不是工部右侍郎広府的护院头子么,怎地又成千骑营的人了?” “哎呀,爷喝花酒,不留真名的。”福三讪笑一声:“你以后叫爷陈言就行。” 绿珠上下打量了一番福三:“啧啧啧,难怪刚刚见您时就觉着面熟,刘妈妈还总惦记您呢。” “好说,爷过几日得了闲再去寻她。” 绿珠抛了个大大的媚眼:“您是又有别的相好了吧。” 福三哈哈一笑。 楚擎和一群探马们面面相觑,全懵了。 绿珠直接走上前,抓住了福三的手臂,娇笑道:“姐妹们见您多日不去,都想着您呢,诶呦,也不知是哪家的头牌让您看上了,人家可是要吃醋的,您给说说,是哪家的头牌,保不齐,人家还相熟呢。” 福三嘿嘿乐道:“当初爷就稀罕你,可兜里没闲钱,若不然,早就…” 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干嘛呢干嘛呢,认亲呢,靠,怎么一回事啊。” 福三这才想起楚擎还在一旁呢,老脸一红:“少爷,小的认得她,刚刚在北市,衣服穿的多,小的一眼没认出来。” 福三看了眼绿珠,补充道:“若是她刚刚就穿个肚兜,小的保准一眼认出。” 楚擎:“…” 绿珠娇媚的瞪了一眼福三:“好呀,就知陈爷光盯着胸脯看了,也不瞧瞧人家的脸蛋儿。” 楚擎都懒得问俩人是咋认识的了,听就听出来的,相识与对方的工作地点---花船。 果然如福三所说,这家伙去逛花船不留真名,留人家工部右侍郎広府的名号。 至于这绿珠,难怪如此泼辣,以前混特殊行业的,而且还是头牌。 瞅了瞅福三,又看了看绿珠,楚擎更闹心了,接下来咋整,既然是福三的熟人,那也不好继续吓唬了。 谁知就在此时,福三走到了绿珠旁边,一把搂住了人家肩膀,乐呵呵的说道:“大妹子,爷的为人你是知晓的,不会害你,问你什么便答什么,保你无事,如何。” 绿珠使劲在福三屁股上拧了一把,整个人都快贴福三身上了:“瞧您这话说的,信不过旁人,还能信不过您吗,全京城的姐们儿,就信您。” 楚擎瞠目结舌。 他现在无比的好奇,福三到底有过一段怎样的经历,准确的说,过去混花船的时候,是有过怎样一段经历,全京城的花船小姐姐,都认识福三? 第359章 四千少女梦 相比于章家是怎么垄断建筑行业的,楚擎现在更加好奇福三的经历。 按理来说福三以前和自己几乎是形影不离,私下去花船和赌档的机会很少。 可看绿珠那意思,从良之前所有同行都认识福三,这也就是说,福三得嫖遍京中花船和妓家大大小小上百家,完了还得给人家留下极为印象的深刻,最最最主要的是,就这上百家娱乐场所,一家至少也都有二三十个小姐姐吧。 那么问题来了,福三是如何做到让所有小姐姐们都认识他的? 不,准确的说,不是认识他,而是信任他。 现在看来,绿珠的靠山是章松陵。 这也是楚擎最好奇的地方,见到了福三,绿珠丝毫犹豫都没有,准备给堂堂的礼部右侍郎卖了? 楚擎好奇的不的了,也顾不上绿珠了,给福三拽到一旁,无比崇拜的询问了起来,一群看热闹的千骑营探马围了过来,看向福三,惊为天人。 福三嘿嘿乐着,也没隐瞒,道破了原因。 原来福三之前有过兼职,算是自由“中介”。 像花船和妓家这种销金窟,背后都有靠山,这个不必多说。 就说现用名绿珠花名倚红真名张二美曾经的工作单位红袖招吧,柳河上众多花船之一,真正的东家是礼部的一位郎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郎中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完了副业是干花船的。 靠山是礼部郎中,去玩的客人,只要没喝多,一般人不会在花船上找茬。 可问题是花酒花酒,在花船上除了为爱鼓掌,还有捆绑消费呢,除了果盘什么的,主要就是喝酒。 可只要是喝酒,肯定有人会喝多。 喝多了,就会有人耍酒疯。 一旦人要是耍起了酒疯,谁认识什么礼部郎中,他就想当新郎,谁都拦不住。 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解决了。 花船上除了小姐姐们,也有龟公,当然也有一些大的花船养着打手,可很多喝多了的达官贵人或是公子哥都招惹不起,这些打手和龟公基本上就是摆设。 大半年前,福三和几个曾经的军中袍泽去喝花酒就碰到这种情况了。 人家消费吧,都是给了钱,然后去鼓掌。 福三这家伙比较抠,而且泡的不是小姐姐,是人家老鸨子。 人家正在工作呢,他总不可能直接给人带上楼,所以一般都是去闲坐着,等过了子时差不多没什么文人雅士后才去找老鸨子零元购。 当时也是巧了,有几个喝多了的文人雅士对老鸨子摸摸搜搜的,福三看过去,一脚一个全踹下河,这些公子哥也是带着随从的,不过都让福三的边军袍泽给解决了。 事后老鸨子就对福三说,以后福三的朋友再过来玩,可以免单,但是要是再碰到这种事,得出手,算是兼职看场子。 福三一寻思,这也不能白干呢,总得有点好处吧。 老鸨子一寻思,也是,虽然不能让你们白干,但是你们也不能白干啊,最后一合计,当请护院了,一晚上多少钱多少钱,谁也别白干谁。 福三认识好多京营的校尉和将领,后来这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不少人就去找福三,说手下有多少个兄弟日子不好过,白日下了差,或者是轮休的时候,你给介绍介绍去花船上当兼职,不用给钱,白干都行,就当锻炼身体了。 专门泡老鸨子的福三也痛快,找了几个相好的一问,一啪即合,之后京营好多军卒晚上下了差就去兼职。 也是市场有需求,娱乐场的靠山们,觉得这样挺省心的,有京卫军卒看场子,喜闻乐见,真要是出了事,谁挨揍谁就去京营找八个云麾将军,就怕你没那个胆子。 再之后,福三的业务就开始拓展了,比如哪个公子哥在花船上欺负谁谁谁了,这个谁谁谁就很来气,然后就找到福三,说想削这个公子哥一顿。 福三是什么人,侠肝义胆的主儿,然后就牵线搭桥给京营的兄弟们联系活,偶尔接接敲闷棍的工作。 就这样,行业保护神福三的大名就传出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古代,至少在大昌朝,有两种人最难成亲,一个是这种小姐姐,一个是普通的军卒。 好多看场子的军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来二去的,和不少小姐姐们看对眼了。 大家一看,你也娶不到婆娘,我也嫁不到良人,咱谁也别嫌弃谁,凑合凑合过日子得了,你是军卒,朝廷给你了地,我是小姐姐,存了不少钱,正合适,你出个地,我拿钱盖房,咱俩这日子不得过的风生水起啊。 之后就变成好多小姐姐找对象之前,都得先找福三问问,三哥打听好了,这军卒是个实在人靠得住才行。 三哥点头了,人家小姐姐才会嫁。 可以这么说,自从福三踏入这个特殊行业后,不但解决了京城底层百姓单身率居高不下的问题,还间接提高了京中酒后闹事的治安问题,同时刺激了大昌朝的人口规模。 最重要的是,福三创造了正规“看场子”的这个职业,提高了军卒就业率。 只不过后来市场饱和了,加上福三天天陪着楚擎满哪溜达,也没工夫干“中介”了。 虽然离开了江湖,可江湖上,依旧有三哥的传说,好多喜结连理的小夫妻都将福三视为媒人和恩人。 对小姐姐来说,福三保护了她们的人身安全。 对京营不少军卒来说,福三解决了他们老大难的单身问题,还能赚不少外快。 福三说完了前因后果,众人都听傻了。 楚擎这几天一直以为福三的智商忽高忽低,可现在他知道了,不是一鹅卵石给福三砸开窍了,现在来看,应该是一鹅卵石给福三的智商封印住了。 福三嘿嘿乐道:“少爷,那娘们交给小的,您想问什么,小的保准都给您问出来。” 楚擎连连点头,三哥这话,他是信的。 在楚擎等一群探马的佩服目光注视下,福三走到了绿珠旁边,嘀嘀咕咕的交流着。 福三坐在石凳上,一会拍胸脯,一会哈哈大笑,至于绿珠,都直接坐福三腿上了,媚眼横飞,搂着福三的脖子不断点头娇笑不已。 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福三直接给袍子解开了,露出满身彪悍的伤疤,还有肩膀上裹着的药布。 这一解开衣服,绿珠都开始掉眼泪了,轻轻的抚摸着一条条伤疤,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能看出来,是真的心疼够呛。 楚擎暗暗竖起大拇指。 他觉得福三给自己当护卫真的屈才了,自己给三哥当护卫才对。 楚擎甚至怀疑,要是有一天福三突然成亲了,全京城的小姐姐们都得一起哭。 回过头,楚擎看向王通通:“京城里,大约有多少青楼女子?” “怎么也得有三四千吧。” 楚擎望向福三,很是羡慕。 三哥,四千少女的梦! 第360章 又是萧县 绿珠就这样被策反了,被京中四千少女梦三哥给策反了。 楚擎连忙让人泡上茶,又给衣衫不整的绿珠找来披肩盖住酥胸,很是尊重,不敢再上上上上的打量对方了。 楚擎不是尊重绿珠,而是尊重福三这个风一样的男人,毕竟绿珠这种人是有靠山的,靠山就是三哥。 看向站在身后的福三,楚擎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了。 之前楚擎就看出来了,碧华肯定对福三有意思。 而且楚擎一直不懂,碧华究竟是看上福三哪了,不洗澡啊,还是没文化啊? 前几天楚擎还开玩笑呢,说他泡陶若琳,福三被碧华泡,也算是一段佳话了,福三连连摇头,说死活看不上碧华。 当时楚擎还觉得福三眼光太高。 碧华虽然身材虽然和土豆雷似的,但是五官挺好看的,就是脸盘子太大,算是潜力股,要是能减下来肥,不能说是绝色吧,至少也是中等偏上,加上武力值爆表,又是陶家大丫鬟,哪点配不上福三。 现在楚擎明白了,那是真配不上,一点都配不上,就福三这样的,应该是共享老公,四千少女的共享老公,雨露均沾。 征服一个青楼女子,其实很难,光花钱没用,得到了人,得不到心,但是得到心,也并不是不可能。 征服一个资深青楼女子,也就是老鸨子,难上加难,比征服十个青楼女子都难。 可福三了,连大带小一锅端,而且一分钱没花,这种人,楚擎只有膜拜了。 “那个…三哥,您也坐,您别站我后面,我怕折寿。” 福三傻乎乎的笑着,坐在了楚擎旁边。 楚擎这才看向眼珠子都快从福三身上拔不出来的绿珠,清了清嗓子:“绿珠姑娘,刚才多有得罪,抱歉。” “楚统领您说笑了,不在意的,小女子这等风尘女子,见的粗鲁男人多了,您都算是君子了,换了别的大人,早就动上手了。” 绿珠嘴上和楚擎说着,但是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福三。 “楚统领,陈爷都和我说了,您是好人,您问什么,小女子便答什么,小女子也不怕章松陵那老废物,陈爷护着我,心安着呢。” 福三拍着胸脯说道:“出了事,陈爷护着你。” 绿珠抛了个媚眼:“您最好护人家一辈子。” 福三双眼望天,打了个哈欠。 楚擎是看出来了,妾有意郎无情,人家福三吃过见过,对绿珠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连真名都不告诉对方。 这也是楚擎佩服福三的一点。 这家伙就没留过真名,之前告诉别人他姓広,打着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府邸的名号,现在又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非和人家说他叫陈言。 清了清嗓子,楚擎提起了正事:“绿珠姑娘,你和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是…是什么关系?” 绿珠大大方方的说道:“那老废物的侄子给小女子赎了身,章松陵有一次见了人家后就朝思暮想,便从他侄儿手里给人家要了过去。”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章家亲戚之间的关系这么和睦吗? 一提起章松陵,绿珠满面鄙夷之色:“他还不如他那侄儿呢,就是嘴巴硬,废物,整日就知胡吹大气,到了真章便垮了,还吹嘘呢,也不看看他那熊样,不要个脸面,还敢睡本姑娘。” 楚擎的脸,红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绿珠姑娘,你不会恰好认识一位姓陶的姑娘吧?” 绿珠不明所以:“也是花船上的妓家?” “额,没事了,不认识就好,就是京中的工料,都是你那铺子周记说了算?” “是如此,章松陵的妾室都是刁钻的泼货,小女子也没名分,在章府总是受窝囊气,便央求老废物在城郊买一处宅子送于我,可谁知那老废物吝啬至极,买是买了,却没将地契交于我,我便让他寻个差事给我,无意之中得知章家做工料的营生,央求了许久,小女子读过书,识些字,老废物便让我去周记记账,记了些时日,见铺子有油水可捞,我便耍了心眼,让老废物将掌柜的赶走了,之后便掌管着周记铺子。” “原来如此。” 楚擎也不是什么道德圣人,不在乎绿珠是怎么忽悠章松陵或者给原来的掌柜的逼走的,能混这行并且成功从良的,哪能是良善之辈,世道本就不容易,何况是女子呢。 将账本摆在石桌上,楚擎问道:“京中的工料,一个月,能走多少钱财?” “多时五六万贯,少时三四万吧。” “这么多?”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让章家赚了?” “那倒不是,章松陵有靠山,是宫中贵人,每月要拿出不少钱送入宫中。” “这个我倒是知道。” 楚擎点了点头,又问道:“章家的石料,都是从哪运来的,老家吗?” “萧县。” “萧县?!”楚擎瞳孔微缩:“你确定?” “陈爷就在这,小女子哪敢有虚言,北市的几家铺子,购石的都是百姓,原本小女子做这掌柜的之前,百姓要买工料,得等着,因为一家一户买的少,铺子不卖,百姓就要等候,等买的人多了,凑上十几车,这才卖掉,南市就不是如此了,都是达官贵人去购工料,只是这几日不知怎地了,章松陵说是工料似是断了,先不要卖,收了订金拖上几日。” 楚擎喝了口茶,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关节。 萧县以北,很多山林,而李木则是抓了不少流民以及逼迫百姓开山采石,这些石头,也就是京中工料的来源了。 而现在李木伏法,萧县所有的官员都被撤裁了,也不知道吏部要委任谁过去当这县令,所以在这个空档期,章松陵是没办法再弄到工料的。 但是这个空档期不会太长,县令才多大的官,章松陵随便交代一声就能恢复供货。 可问题是,想要供货,就要开山采石,想要开山采石,就需要劳动力。 这也就是说,如果新上任的县令投靠了章松陵,同样会如李木那般丧心病狂压榨百姓! 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去,尽快打探一下,吏部会委任谁去萧县当县令。” “唯。” 第361章 无计可施 楚擎还有许多问题要询问绿珠,只不过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也不知道该从哪问。 最终决定让绿珠先回周记铺子继续潜伏着,要是章松陵问起来的话,就说被带回千骑营衙署盘问了一番,什么都没说,以后再联系。 值得一提的是,绿珠还询问,她以后是不是就算千骑营的人了,还挺兴奋的,而且人家也看出来了,楚擎可能要搞章松陵,还提了个要求,要是搞倒了章松陵,千骑营得给她在郊外买个独门独有的小宅子。 楚擎没往心里去,一处宅子才多少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以后唤人家真名,张二美。” 绿珠上轿前,又留给福三一个大大的媚眼。 福三双眼望着天,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酷的一逼。 给绿珠送走之后,楚擎站在门口处,回头看向福三。 “就是我有个问题很困惑,能麻烦问下您吗。” “少爷您问就是。” “就是以前,您出去混社会,不留真名,我理解,可刚才怎么也不告诉绿珠真名呢?” 福三嘿嘿一笑:“少爷您这就不懂了吧,小的真名叫不响啊。” “什么意思?” “您看啊,小的要是和别人说,我叫福三,那气势首先就矮了一截。” 楚擎还是没明白:“三哥您能再解释的详细一点嘛,少爷我还是不懂。” “这么和您说吧,你要是听见个人名,叫郭四儿,您觉得这是个什么人。” “小矮人儿?” “那您要是听见谁叫李三儿呢。” 楚擎恍然大悟。 可不是吗,正经的社会大哥,谁能叫仨儿,四儿之类的,这名一听不是家丁就是护院。 瞅着福三的额头,楚擎觉得三哥的封印应该是要快被冲破了,时间早晚的事。 门外落下一顶官轿,亲爱的马睿来了。 马睿掀开轿帘走下来后,面带焦急之色:“楚大人,唤本官匆匆而来,可是出了事?” “进去说。” 带着马睿走进了班房,楚擎让福三去泡茶,这才说道:“京中所有工料,都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说的算!” 马睿点头,不明所以:“是又如何?” “工料,一家独大。” “是,本官知晓。” “五年来,价格足足翻了七倍。” 马睿还是点头,表示知道。 “你都知道?” “是,可知道又如何。” 楚擎哭笑不得,看来连最为关注民生的京兆府府尹马睿也不知道垄断的严重性。 给马睿倒了杯茶,楚擎坐在了前者对面,耐心的说道:“马大人,这就属于是垄断性质了,所谓垄断,价格,章家说了算,哪怕是突然提高数倍的价格,达官贵人不说了,他们不缺钱,可百姓呢,百姓不能不盖房子吧,不能不修房子吧,想要修,想要盖,就得咬牙砸锅卖铁。” “垄断,这词儿倒是新鲜。”马睿苦笑一声:“本官何尝不知,可你知晓这章松陵的靠山是何人。” 楚擎神情微动:“马大人也知章家靠山是宫中的妃子和贵人?” “不错。”马睿呷了口茶,脸上满是苦涩:“自楚大人要严查商贾后,本官便有所担忧,京中木石工料、酒贩、铁器等,皆是世家门阀垄断操持,其他行当,倒也罢了,便是补齐税银也花费不了几贯大钱…” “等一下,马大人的意思是,除了工料,酒业,铁器,也和石料似的被垄断了?” “倒是不像章家那般,可这酒与铁二字,亦是被几家几姓操持着。” 楚擎倒是没有太过意外,毕竟已经蹦跶出个章松陵了。 苦笑了一声,楚擎意识到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 以前以为查商贾,补齐税金,就是一家交点,聚少成多,让天子和朝臣意识到商税的重要性,又不是少数几个人交很多,羊毛不可着一个人身上薅,都大家大业的,谁也不在乎那点钱。 可现在再看,还真成羊毛就可着几个人薅了,原以为世家门阀是开几个铺子弄几支商队罢了,谁成想这群王八蛋做的是一个行业! “马大人,如果我动了章家,太上皇和天子…” 楚擎点到即止,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马睿摇了摇头:“便是天子不动怒,京中工料又由何人供应?” 楚擎面露苦涩。 这就是垄断的可怕之处,没有兵,可手里掌握着整个市场,一句话,影响的就是民生。 坐在凳子上,楚擎心生无力之感。 马睿宽慰道:“楚大人,你不过是想要京中商贾补齐税银罢了,何必节外生枝。” 楚擎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是的,最早的时候,只是想让商贾补齐税银,没想过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可要是放手的话,任由世家门阀操控整个行业,楚擎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是他想多管闲事惹祸上身,而是怕后悔。 如今是千骑营副统领,手握权柄和资源,可管,应管,却不管,待有一日又变成那户部署丞,便是想管都管不成了。 有琅琊王、卫长风、邱万山、陈言、马睿几人罩着他,即便日后得罪了人,也能保他和楚府安然无恙,可这群人能保他,但是却不会再帮他做应做之事了,不是大家没良心或是责任心,而是有着太多太多的其他因素限制了。 楚擎不再去想那些做不了的事,道:“先把税银收上来再说吧,对了,萧县的县令,吏部委任了吗?” “前些时日倒是听到了风声,一位叫做陶蔚然的吏部观政郎过几日便会去萧县。” “陶蔚然?”楚擎问道:“这人品性如何。” “出自东海陶家,名门望族,据说百年前与太子少师陶瑸是一个主家,之后分了家,陶瑸一支诗礼传家,而陶蔚然祖上这一旁支则是去了东海开枝散叶,广怀道颇有影响力。” 马睿思考了片刻,继续说道:“想来,这陶蔚然不过是在京中讨个差事,三年,至多四年,便会想法子下放回到东海为官。” “我想见一下这个人,马大人有办法引荐一下吗。” 马睿微微一笑:“虽是东海世家子弟,可在这京中,却算不得什么,楚大人随意寻个人传来便是。” “哦,对,也是。” 楚擎哑然失笑,自己都是千骑营副统领了,见一个小小的观政朗,还用引荐吗,一句话的事。 “行吧,就这点事,章松陵那鸟人,我再考虑考虑,麻烦马大人特意跑来一趟了。” 楚擎也挺郁闷的,本来是想着让马睿意识到垄断的严重性,可人家早就明白了,可同样也是无计可施。 这也是很多好人无奈的地方,为民请命也得有本事,就一条命请来请去的,没解决方案也是白扯。 “好说好说,楚大人莫要见怪,有事寻人知会一声便是。” 第362章 聪明人 如马睿所说,楚擎随意交代了一声,让人去寻这位名叫陶蔚然出自东海世家门阀的观政郎后,也就一个时辰,这家伙出现在了楚擎的面前。 观政郎,泛指有了功名后等着授官的读书人,类似于毕业之后参加考试,成绩名列前茅等着国家分配工作。 科举入榜后,得先成为观政郎,就是去各衙署观政,实际上就是干端茶递水的活,而且想成观政郎也都找关系,工部也有不少观政郎,腹肌都练出来了。 成了观政郎后,要是关系够硬,少则几个月就能下放到地方为官,基本上都是从八品或是正九品,要是关系不够硬,即便成了观政郎,朝廷有了空缺也不会给你安排,当个三四年的观政郎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 不过一般观政郎很少在京中为官的,十个里面只有那么一两个会留在京中。 陶蔚然出自东海大族,有不少同乡在朝堂之上,所以才当了半年观政郎就要被安排正经官职,而且还是直接去京城下县,足以见背后陶家的影响力,只是这萧县有些特殊。 当然,在东海再有牌面,这是京城,千骑营副统领召见,陶蔚然半年来头一次告假,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楚擎望着眼前不到三十岁的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浅绿色的官袍,一额头汗珠,微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略显拘谨,毕恭毕敬,长相倒是寻常。 这是第一印象,可楚擎总觉得陶蔚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这家伙的双眼很亮,那种奸诈的亮,和邱万山很相似,只不过邱万山已经修炼到了一定境界,双眼偶尔才会放出这种奸诈的目光。 就好比武侠高手似的,内力太强,不经意间就会外泄几分,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收放自如的。 至于眼前的陶蔚然,就好比初摸门径新手,控制不住内力,所以俩眼珠子总会咕噜噜乱转。 “你叫陶蔚然?” 楚擎一开口,陶蔚然连忙拜倒:“下官陶蔚然,见过楚大统领。” 楚擎确定了,眼前这小胖子和自己一样,也是个资深舔狗。 别人见他,官职比较低的,叫楚统领,不太熟悉的,地位较高的,叫楚副统领,眼前这家伙,直接加个“大”,楚大统领。 “起来吧。”楚擎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别紧张,也别装紧张,就是随意问你点事。” 陶蔚然闻言称谢,诚惶诚恐的坐在了石凳上,屁股就沾一半,没敢坐实。 他还真不是装紧张,是真紧张了。 就是四五品的官员都怕千骑营,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观政郎了,至于出自世家门阀,俩字,呵呵,李家也是世家门阀,结果呢,楚家父子二人,老爹去掏了李家的老家,儿子在京中抓了话事人,一个都没放过。 “我听说,吏部可能要让你去萧县当县令?” 陶蔚然神情有异,没立马接口。 楚擎皱着眉头:“问你话呢。” “是是,是,下官听到了,是如此,下官三日后去萧县任职。” “县令,一般都是从五品正六品的官员任职,除非是边关的小县,从七品正八品也可担任。”楚擎似笑非笑的问道:“可这萧县,京城下县,辖内数千户,紧邻京城,应该不是你这小小的观政郎能够凭着资历被委派的吧。” 陶蔚然一咬牙:“下官,下官使了关系。” “哦,怎么说?” “萧县出了事,李木丧心病狂,县内百姓苦不堪言,可谓民不聊生深受其害,下官…下官想着若是做了萧县县令,必将…必将…” 楚擎十指交叉,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望着陶蔚然:“必将什么?” “必将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楚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逗我呢,你长的就不够伟光正,忽悠谁呢,六部九寺那么多观政郎,对萧县是唯恐避之不及,谁都不愿意接这烂摊子,你还找关系往上凑?” 陶蔚然眼神闪躲,在楚擎的注视下,一肚子的豪言壮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伸了个懒腰,楚擎笑着说道:“行了,你也别跟我装,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主动找关系当这萧县县令,但是我清楚一件事,只清楚这一件事,你绝对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好官,为国为民的,我见过,不少,没你这样的。” 原本以为陶蔚然还会装,可谁知这家伙竟然站了起来,非但站起来了,还露出了笑容,很是复杂,带着几分莫名之色的笑容。 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一礼,陶蔚然深吸了一口气:“楚大统领火眼金睛,下官…下官的确是有私心。” “哦,说说看。” 陶蔚然不再是刚刚那般诚惶诚恐的模样,坦然说道:“下官要立功,立大功。” 顿了顿,陶蔚然朗声道:“萧县数千户百姓,被李木压榨许久,每日开山采石,却无工钱可领,若是下官成了这萧县县令,不需要比其他人强,只需要比李木强便可,百姓自然感恩戴德,在其他下县,施仁政,百姓不以为然,可要是在这萧县略施仁政,百姓必然会人人称赞,萧县是京中下县,朝堂必然会听闻下官功绩,有了这功绩,熬上三年资历再回东海,家里长辈寻个好差事,不惑之年,至少也会做个知州。” 顿了顿,陶蔚然苦笑道:“大人是千骑营统领,下官不敢隐瞒,所言之事,所想之事,您稍花心思便能查出,看出。” 楚擎都被逗乐了,望着“坦荡荡”的陶蔚然,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怪不得要去萧县,感情是打着这个主意。 其他的下县,不说鸡犬相闻路不拾遗吧,基本上百姓还过的去,想要出政绩,很难,但是萧县不同,萧县百姓都倒霉成什么样了,李木这萧县大魔王,可以说是丧心病狂,出门溜达见到马路旁边有只土狗都得上去扇俩嘴巴子。 所以说就怕对比,只要陶蔚然去了,哪怕就是扶个老太太过马路,百姓都得感恩戴德,再弄个万民伞什么的,这家伙就算是镀金成功了,然后找关系回东海,那就属于是回到主场了,积攒一些功劳,将来干到知州就算是到头了,人生圆满。 “你倒是个实在人。”楚擎呷了口茶,目露思索之色。 陶蔚然望着楚擎,也是嘴里暗暗发苦。 他想不实在来着,问题是不敢。 千骑营是什么地方,突然给他叫来,鬼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一开口就问萧县,他说不怕是假的。 一想反正千骑营的要是查他的话,怎么查都能查出来,不如实实在在的和盘托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是有功利心不假,却算不上奸恶。 “想立功劳是吧。”楚擎再次指了指凳子:“跟我混怎么样,你去萧县当县令,这三年,我在京城罩着你。” 陶蔚然面色微变,竟然一句话就问到关键点上了:“大人要对付谁?” “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陶蔚然神色再变:“若是下官不肯,会不会过几日曝尸荒野?” “会。” 陶蔚然迅速拜倒拜倒:“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楚擎回头看向王通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他,发现和任何与章松陵有关的人接触,直接绑来,反抗的话,弄死后埋到城外乱风岗。” 王通通:“唯。” 陶蔚然低着脑袋,面色如常。 第363章 踩统领 见到陶蔚然之前,楚擎没想过拉拢这家伙,更没想过收小弟。 见到陶蔚然之后,他同样没这么想过。 可到最后,楚擎就那么鬼使神差的说出来了。 楚擎也没想过威胁陶蔚然。 可陶蔚然却主动问了,要是不投靠楚擎会不会曝尸荒野。 楚擎也就自然而然的告诉王通通准备随时灭口。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自然,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直到陶蔚然离开千骑营衙署时,楚擎都觉得这事挺好笑的。 陶蔚然是聪明人,那种真正的聪明人。 这家伙的心,只会卖给胜利者,如果一旦千骑营和章松陵斗起来的话,并且落入下风,这家伙会第一时间去投靠章松陵。 陶蔚然就是一个缩影,大昌朝官场官员的缩影,谈不上好坏,谈不上善恶,只是官员,纯粹的官员,很纯粹很纯粹。 陶若琳和陈言等人回来了,大家齐聚一堂,楚擎将章松陵的事情说了一遍,同时提出了“垄断”这个概念。 都是聪明人,即便不知道“垄断”这个词,也知道其含义,不过并没有大惊小怪,明显是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了。 牵一发动全身,真要是搞章松陵的话,势必会引起其他“寡头”的打击。 如果千骑营是以打击章家的名义查商贾,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 可要是以查商贾的名义打击章家,外人会以为千骑营是杀鸡儆猴,尤其是掌握其他产业的世家门阀和朝臣,必然会团结起来对付千骑营,而楚擎也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与楚擎不同,陶若琳等人认为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不能迈太大,先把京中商贾的税银收上来再说,至于章松陵,目前不要节外生枝,大不了绕过工料行,先收其他商贾的税银。 楚擎也不如以往那般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听人劝吃饱饭,做好眼前事再说。 围坐再篝火旁,福三烤着一只肥鸡。 陈言撕了个鸡翅膀,递给楚擎:“先将商贾税银收上来,章松陵与工料之事,日后再说,莫要节外生枝。”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接过鸡翅膀,楚擎又递给了陶若琳。 陶若琳也劝说道:“忍一时便是,若是看他不顺眼,日后再收拾他。” 楚擎哈哈一笑:“那必须的,礼部右侍郎多什么,收拾他,那就是老太太醒大鼻涕,手拿把攥。” 刚要张嘴咬鸡翅膀的陶若琳闭上了嘴,一脸嫌弃的将鸡翅膀还给了楚擎。 “你可真恶心。” 楚擎满面尴尬:“我也是和三哥学的。” 啃着鸡屁股的福三面无表情:“是,都是和小的学的。” 碧华满面钦佩:“三哥真是博学多才。” 楚擎:“…” 大家笑闹着,就连寡言少语的江月生也讲述着他带着人折腾了多少商贾。 快到子时时,陶若琳带着碧华离开了,最近一段时间她也懒得回陶家庄子了,居住在城中陶府。 又过了五日,京中商贾陆陆续续的去京兆府交了税银,一切都按照大家所计划的那般发展着。 楚擎也不敢狂了,工料铺子,大家的确是不再查了,可楚擎不狂,有人却狂了起来,正是章松陵。 这一日,楚擎刚回到府中,门子说章府送来了请柬,今夜邀请楚擎去赴宴。 “这是真没拿我当回事啊。” 楚府外,楚擎望着手中的请柬,气的够呛。 正常请柬,邀谁赴宴都是提前几日送去的,没有说当天送来让你当天去的。 打个比方,大半夜睡的正香呢,来电话了,一个哥们,电话里面特别吵,哥们说出来嗨啊,我在哪个哪个夜店,等你呢,赶紧的。 但凡接到这种电话,不用管,直接关机,继续睡就行了,因为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可能是喝多了,可能是感觉人太少不够嗨,也可能是没钱买单了,如果真的尊重你或者把你当朋友的话,不会玩到一半才想起来找你,挂了电话继续睡就行,别上赶着当小丑。 楚擎心中生气,虽然想骂人,却还保持着理智,回头看向几个千骑营探马:“去查一下,今夜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人去章府赴宴。” 因为被行刺一事,陈言交代了几名衙署中身手比较好的人天天跟着楚擎,明处就有三人,暗中还有六人。 其中一个探马开口道:“大人,章松陵的确还宴请了其他人,多是京中商贾,豪商巨贾。” 楚擎再次看向请柬,暗暗骂了声娘。 非但是临时通知,请柬上还没写其他人的名字。 “他是真没拿我这千骑营副统领当干粮啊。” 福三问道:“少爷,那您去吗?” “去,怎么不去。”楚擎冷笑道:“不去的话,章大人,在以为本少爷不给他面子。” 探马面露犹豫之色,开口道:“大人,您最好不要去赴宴。” “为什么?” “因为…因为章松陵最近总是对旁人吹嘘,说…说千骑营副统领也不过尔尔,怕他这礼部右侍郎,若不然,岂会不查京中工料铺子,您若是去了,他肯定又要自吹自擂,依您的脾气…” “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江大人知晓您定会动怒,不让我们与您说。” 楚擎哭笑不得,倒是没责怪这名探马瞒着自己,外界以为自己是副统领,但是千骑营这些探马是知道实情的,陈言和江月生才是一把手和二把手,二把手都发挥了,这些探马也肯定会瞒着自己。 “的确,让我知道的话,我会生气,现在也生气。” 嘴上说着生气,楚擎反而不气了。 “还真让社会我邱哥给料到了。”楚擎轻笑一声:“进府,换衣服,一会去章府赴宴。” 早在几日前,楚擎就找邱万山谈过,邱万山当时说章松陵八成会踩着楚擎“出名”。 楚擎也没太当回事,虽然没反驳邱万山,但是觉得章松陵那么大岁数人了,应该没这么无聊,想踩着千骑营副统领出名,得喝多少假酒。 事实证明,邱万山的判断从来没错过。 回了府中,换了衣服,楚擎还特意洗了个澡,收拾的干干净净后,带着福三前往章府。 第364章 宴与酒 章府,距离楚府不远,蹦跶两步就到了,都在泰安坊。 戌时一刻,楚擎到了,身后站着福三,远处站着三名千骑营探马。 早有个管家装束的老头久候,竟然开了中门,章松陵亲自出来迎接。 望着那熟悉的“欣赏”目光,楚擎微笑抱拳行礼。 不是官礼或者读书人的礼节,而是军中礼节。 章松陵面无异色,一口一个贤侄,热络至极,将楚擎迎了进去。 楚擎倒是不意外,即便章松陵想要踩着自己出名也不可能做的那么明显,怎么说自己也是千骑营副统领,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轻易得罪。 礼部右侍郎之府,气派至极。 院外青色砖石墙环护,绿柳周垂,入了府绕过影壁,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穿过了月亮门可谓是富丽堂皇花园锦簇,后院满架蔷薇、宝相,白石板路跨过池塘,再过院墙,摆满矮桌十张,桌后皆是身穿华服的京中豪商,齐齐站起冲着楚擎施礼,满面讨好笑容。 章松陵很是自得,仿佛身旁站着的不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而是满分考上蓝翔技校的大儿子。 楚擎目光扫过,微微颔首,显得很是高傲。 章松陵一直暗暗观察着楚擎,见到后者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心中了然,果然是千骑营,早知他还宴请了别人。 宾客落座,楚擎坐在右手第一张矮桌后,章松陵拍了拍手掌,府中婢女端着精致的银盘鱼贯而入。 食物很精致,不过多是瓜果,八名婢女退下后,又走进来十二名身穿薄纱的舞女,其中一名女子,摇曳生姿,坐下后便开始抚琴。 舞女们随着琴声开始在院中翩翩起舞。 楚擎暗暗点头。 到底是商业大亨,章府的舞女,年岁几乎是一般大,二十上下,主要是穿的少。 之前曲府那群舞女,那就和在同一个整形医院团购了似的,基本都长一个熊样,也不知道曲明通是从哪搜刮来的,再一个是穿的也多,看看人家章府的舞女,体格倍棒,秋夜微凉也不觉得冷,十二个人身上的布料加起来都未必能织条线裤。 福三俯下身,轻声说道:“少爷,佩戴面纱抚琴的女子,似是那绿珠。” 楚擎刚刚也没注意,光看身材了,定睛望去,看背影,是和几日前见到的那绿珠相似。 扫了眼章松陵,楚擎觉得这老家伙还挺生活。 白天让人家管账,晚上充当气氛组,完事了还能暖床,花一份钱,让人家干三份活。 这边跳着舞呢,章松陵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那几个商贾站了起来。 楚擎似笑非笑。 在昌朝酒桌上有个说法,官与商不同堂,意思是商贾不配与官员同堂而食,毕竟商贾是被大家所鄙夷,算是贱业。 章松陵端着酒杯走了上来,一副要给楚擎引荐大家的模样,很无礼。 宴请商贾一起吃饭也就算了,还要介绍介绍,换了别人,基本上可以掀桌子了。 楚擎却无动于衷,只是微笑着。 章松陵倒是高看了楚擎几分,他还以为楚擎至少也会面露几分不喜之色。 其实楚擎之前的猜测是有道理的,自己太过年轻,外表就会拉低一些分数。 官员对千骑营谈虎色变不假,归功于陈言营造的神秘感和百出的手段。 然后楚擎用了俩月的时间让千骑营彻底转型成了类似于城管的执法机构。 章松陵一开始是不敢小瞧楚擎的,可见过面后,发现这小子挺好说话的,又年轻,之后还真的不查工料铺子了,也就轻瞧了几分。 原本按照章松陵的计划,他是想当楚擎再支棱支棱后才提及他的背景,甚至还希望楚擎不怕他,到时候他就可以找太上皇去告状了。 只是没成想,楚擎认怂了,而且认的是如此之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章松陵不能说没把楚擎放在眼里吧,至少不怎么怕了。 所以说,很多人就是贱,别人退一步,他就想进一步,真要是等对方进一步的时候,那就不是一步了,是一步接着一步将他推向万丈深渊,直到真正跌落深渊的时候还在想,诶,这小子不是挺怂的吗,怎么发起狠来…这么狠? 当然,今天章松陵给楚擎叫来的确是有正事的,就这些商贾,基本上可以说掌握了京中大半个商业命脉了。 “楚贤侄,来,为你引荐一番。” 章松陵到底还是有点逼数的,指着一位满脸堆笑的商贾说道:“甘老爷,甘飞空,这京中丝绸,多是走的甘老爷的铺子。” 叫做甘飞空的老头连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满脸都是讨好的笑容:“久仰大名,久仰楚大人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俊杰。” 楚擎微微点头,依旧孤高。 章松陵笑着说道:“甘老爷虽是一介商贾,可姐夫却是御史台左监察使熊初墨熊大人。” 又指向另一个商贾,章松陵挨个介绍。 “金志远,京中的牙行,其中六成皆是金老爷名下,岳父乃是当朝…” “投郇伯,京中半数粮仓…” “朴步成…” 介绍完了右手边的,左手边的商贾也围了上来。 “枚西海,胞弟为兵部…” “朴永梦,刑部郎中妻弟…” “蜡阔…” “姬良贤…” “跋浩存…” “稻施平…” 挨个介绍完,楚擎同样将这些人的面貌记在里。 甘、金、投、朴,这四人的靠山都是朝堂上的朝臣。 而枚、朴、蜡、姬、跋、稻这六人的靠山,多是京官,虽然不是品级较高的官员,却都是实权人物。 脑子里面过了一下,就这十个人,涵盖了京中最赚钱的几大商业领域。 微微一笑,楚擎站起身,拿起酒杯,浅饮了一口,算是给足了章松陵的面子。 这群商贾则是满面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章松陵也是红光满面哈哈大笑,颇为得意。 回到主位上,章松陵抚着胡须,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楚擎又自斟自饮了一杯。 十个商贾连忙举起酒杯,还是一饮而尽。 谁知楚擎又倒了一杯,喝过之后,亮了亮杯儿,笑意更浓。 商贾还是陪了一杯,结果楚擎就和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连干三杯,商贾自然陪同。 章松陵越来越得意,因为楚擎很给面子,可只有福三才知道,很少沾酒的自家少爷绝逼要开始整事了。 楚擎接连喝了七八杯,抬起头注意到有一个年岁颇大的商贾已经双眼不对焦了,心中冷笑连连。 曹丕的媳妇去菜园子,甄姬拔菜,就这水平,还敢和本少爷一起喝酒! 第365章 谢邀 古人饮的酒,度数并不高,度数最低的基本上和营养快线差不多,和黄酒度数几乎一样,七八度吧。 不过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有一个商贾喝了几杯就快歇菜了,强挺着,因为正事还没谈呢。 至于楚擎,这个来自后世的男人,一句话就可以形容,当一个男人在酒桌上想要泡白富美,知道他有多努力多拼命吗,不次于篮球鸡。 楚擎就总是拼命,酒量自然就上来了。 福三以为楚擎不喜欢喝酒,事实上也是如此,有限的几次喝酒,不是和邱万山就和福三,楚擎给这俩玩意灌多了有什么用,义结金兰啊。 菜都没上来呢,楚擎这主客就已经喝了十多杯了,陪酒的商贾们,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走形。 就连章松陵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这是酒鬼投胎了吧,怎么和八辈子没喝过酒似的呢。 章松陵赶紧摆手,让府中婢女走菜,他怕继续这么喝下去,楚擎再直接给大昌朝京城商业体系喝崩了。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如果楚擎抽出福三的短刀噗嗤噗嗤给这十个人全攮死,十五天之内,南市北市大部分商铺的营业额至少下降八成。 菜上来了,同样很精致,摆在银盘上面。 福三点头问道:“少爷,您说吃完了后,盘子咱能带回去不?” 楚擎嘿嘿一笑。 带什么盘子,今天少爷高低带俩腰子走! 琴声依旧,起舞的舞女们站在一起,齐齐冲着楚擎微蹲道了一声“楚大人万安吉祥”。 楚擎哈哈一笑:“下次,下次来了再给你们一人送个花篮。” 众人面面相觑。 章松陵抚着胡须朗声笑道:“楚贤侄好酒量,不愧是军伍出身,着实是羡煞我等。” 章松陵这事准备探探楚擎的底儿了。 千骑营的探马神秘莫测,但是骨干人员的来路大家还是清楚的,天子曾经的亲卫,也就是骑卒,都是军中精锐,所以大家认为千骑营副统领应该是某个将领,若不然也镇不住千骑营这些骄兵悍将。 可楚擎冒头后,是如此的年轻,也就二十来岁,不少人就开始打听楚擎的身份了,章松陵也是如此。 可打听来打听去,就是工部左侍郎楚文盛之子,纨绔子弟,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 大家越来越觉得这位千骑营副统领不简单了,活畜生,万人恨,那肯定是隐藏身份啊,装的,必须是装的。 楚擎的来历最多追溯近几年,从太上皇登基那会开始活跃在畜生界,可楚文盛大家却多有耳闻,这个老杀才曾经是边军将领,虽然品级不高,可据说哪怕是边军中的大帅也要给几分面子,那么这也就是说,楚擎很有可能是在边军中长大的,跟着他爹一直在军中。 太上皇登基后就给楚文盛带回来了,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楚文盛是太上皇的死忠,而楚擎同样是边军将领出身的黄老四的死忠? 越是这么想,大家越觉得应该是这样,因为新君登基后,总说要撤裁工部左侍郎楚文盛,可一直没这么干,大家都很奇怪,现在一想,原来是搁这做戏呢,既然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文盛也就不存在被黄老四猜忌的可能了。 可还是有很多事对不上,所以大家很好奇,章松陵也很好奇。 楚擎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章松陵打的什么主意。 “还成,章大人也知晓,军中的丘八,酷喜饮酒,我楚擎自幼长于军中,酒量自然不差。” 章松陵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这小子果然是在军中长大的,年纪轻轻,但却是个老杀才! 楚擎窃笑不已。 军伍,这身份很适合他接下来要搞的事情。 章松陵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不知楚贤侄曾经是在哪支大营为国杀敌。” “北营。” “北边关?” “不错。”楚擎那叫一个张嘴就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章大人可知缅北营?” 章松陵摇了摇头,还真没听说过这么一支大营。 一群商贾也竖起了耳朵,兴趣浓浓。 “既然章大人有兴趣,我说说也成。”楚擎端起酒杯,遥遥敬向章松陵,后者提杯一饮而尽。 “今日章大人邀请来赴宴,那我就来讲讲。”楚擎调整好面部表情:“谢腰,人在缅北,刚放了十几年血,初回京中。” 章松陵瞳孔微缩。 放了十几年血,这小子怕是打娘胎里就是个杀才了。 “要说这缅北营里,都是畜生,还有个外号,割腰营。”楚擎放下酒杯,目光扫下众人:“之所以大家不知晓,是因为我们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你们可知,缅北营如何吸纳新卒的吗?” 众人连连摇头。 “让军卒写信,写给同乡,写给亲族,骗他们说这里遍地黄金,让他们来参军。” 章松陵满面不可思议:“骗?” “不错,就是骗,一个军卒,至少要骗十个新卒参军,若不然…”楚擎嘿嘿笑着:“那就要卸个腰子。” “腰子为何意。” 楚擎在自己腹部一比划:“肾脏。”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没了肾脏,那人岂不是废了。” “能写信就成,不止是要卸个腰子,还得放血。” 商贾们大惊失色,望着笑吟吟的楚擎,不断吞咽口水。 “这…这是为何,既是军伍,为何要残害同袍?” 章松陵也不是傻子。 缅北大营,他听都没听说过,完了还割腰子放血,这不是畜生吗。 楚擎望向惊惧不安的商贾们,舔了舔嘴唇:“大家莫要怕,本官虽出身缅北营,但我是好人,割腰子打麻药的那种哦。” 商贾们更害怕了。 倒不是说智商不够用,而是没想到堂堂的千骑营副统领满嘴瞎话,说的和真的似的。 其实这就属于是名人效应了,普通人说这种事,大家自然不会信的,可要是个明星呢,要是个网红呢,三言两句,就有傻缺信了,乐呵呵的听着,乐呵呵的信着,乐呵呵的跑去,最后死的老惨了。 “本官平生,最喜欢腰子了,炭烤、生烤,撒一些盐巴,诶呦,那个味道…”楚擎又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的看向商贾们的腹部:“尤其是油边,旁边一圈肥油,烤了之后,滋啦滋啦的响,中间的腰子,带点血丝,补啊,大补,自从来到这里,已经好久没吃过这种美味了。” 这一次,别说商贾,连章松陵都吓着了。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楚擎不是装的,那表情,那吞咽的口水的模样,那怀念的神情,恨不得马上卸个腰子烤一烤解解馋。 有两个商贾已经腿肚子开始转筋了,章松陵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是的,楚擎的确很怀念,上一世他很喜欢吃碳烤羊腰。 第366章 商 楚擎口沫横飞的讲述着,勾起了他早已尘封的记忆。 昌朝挺好的,楚擎也很满意,唯独吃这方面。 提起碳烤羊腰子,就难免说上了涮脑花。 “上面清晰的纹路渗着血丝,椭圆形的,八分钟,不能煮老了,千万别沾麻酱,得用海鲜酱油,啧啧啧…” “还有夫妻肺片,诶呦,也是美味…” “吃过了火锅,店小二还会送上一盘猫耳朵,嘎嘣脆…” “有时候也送老婆饼,就是婆娘,夫人,明白吗,也能叫夫人饼,压成饼状,抹上油,烤上个…” “大盘鸡,不对,在边军是这么叫的,到了关内,应该叫大盘青楼女子,剁成块,先用水焯,撇去浮沫血水…” “童子鸡也好吃,必须选用那些鲜嫩无毛的童子…” “哇”的一声,一个商贾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就开始干呕,其他商贾们也是面色煞白。 楚擎挠了挠下巴,这怎么还听吐了呢? 章松陵也是吓的够呛,看向楚擎的眼神,不断的吞咽口水,又惊又俱。 脑瓜子、猫咪耳朵、夫妻的肺子、自家婆娘都不放过,吃完了自家婆娘,还要祸害青楼女子… 此时楚擎在众人的眼里,那就是大昌汉尼拔了,那小眼神,小表情,那回味无穷的模样,真的是给一群人吓的心脏咚咚跳,都不敢去脑补那个画面了。 楚擎指着桌子上精美的菜肴,微笑道:“这的食物就是不行,还是以前吃的好,五花八门,各种…” “楚大人楚大人…” 章松陵也不敢叫贤侄了,连忙摆手:“您在边关的岁月,今日不谈,不谈不谈,只聊风月,风月…” 转念一想,聊风月又是青楼花船,聊青楼花船,没准又扯大盘鸡上了。 章松陵赶紧改口道:“聊京中事,对,聊商贾之事,聊商贾之事。” 楚擎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知道戏肉来了。 章松陵冲着最近的一名商贾打了个眼色,后者赶紧端着酒杯来到楚擎面前,态度特别恭敬,主要是怕的。 “楚,楚大人,其实我等商贾,不易,就说老夫这车马行的营生,今日晌午,家里的管家去补了足足二百余贯呐,倒非是老夫肉痛,若是月月如此,岂不是…” 楚擎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名商贾的腹部,舔了舔嘴唇。 “若是月月如此,岂不是…岂不是…亲娘啊,楚大人,老夫年老体弱,腰子不鲜嫩,不鲜嫩的啊。” 商贾脸都吓白了,惊慌失措的跑了回去坐下,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那点钱再丢个腰子,不值当啊。 章松陵一看这老家伙这么不争气,只能清了清嗓子:“楚大人,我等意思是,这商税一事,京兆府办的,是否有些…有些过火?” 什么是老狐狸,这就是,不提千骑营,而是说京兆府,可事,却是和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提的。 楚擎也不是当年那个刚出道的素人了,摸其丝知其色,是肉丝还是白丝,立马便知,只要自己点头,对方明天绝对会带着一群人在议政殿将马睿喷成孙子。 “过火?”楚擎端起酒杯,冲着商贾们一饮而尽。 商贾们都错开目光,看都不看一眼楚尼拔。 楚擎面色一沉:“不给面子?” 商贾们二话不说,抓起酒杯就喝。 楚擎微微一笑,又看向章松陵:“可我听马大人说,这稽查商贾税银,是天子吩咐下来的,不是么?” “倒是如此,只是天子说稽查这不法商贾,可马大人似是不分青红皂白,南北二市所有铺面统统查了个遍。” “哦,这样啊。”楚擎又摸向杯子,这一次,商贾们主动喝酒,一个比一个快。 “几个意思啊,我还没喝你们就喝。” 楚擎又沉着脸了,商贾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别着急嘛,重新来,我先喝一个,你们随意。” 楚擎一饮而尽,商贾们也是如此。 “对喽,感情深,一口闷。” 商贾们傻眼了。 谁和你感情深,真要是感情深了,再被你割个腰子。 章松陵又清了清嗓子,试图吸引楚擎的注意力:“楚大人,就如朴老爷所说,商贾不易,赚取些钱财,堪堪够宅中下人们的工钱,十抽二,十抽二啊,非是赚取钱粮的十抽二,而是售卖多少,便抽取两成,这哪里还有商贾们的活路了。” 一谈到钱,商贾们来劲了,也不怕楚擎了,个个面红耳赤。 “是啊,楚大人,家中上上下下四十余口单单是每月的工钱便…” “京兆府如强盗一般,进了铺子便要账本,若是没有,就会查探…” “我等苦啊,深受其苦,苦不堪言…” “商贾卑贱,却也是…” 楚擎笑吟吟的听着,心中鄙夷更浓。 苦? 哪里苦? 数钱的时候太苦了吗? “可我听说,单单是这工料,短短五年,就涨了七倍有余。”楚擎看向章松陵,笑着问道:“可有此事?” “哎呀好我的楚大人呐,你是马上将军,自然不懂这商贾之事,工料是涨了,可这其他货物,亦是如此啊,米面、盐铁、车马、包括找人牙子雇佣的苦力,牙行也要涨的,都在涨的。” 楚擎都有点想骂人了。 是涨,包括米面这些百姓不能缺的货物,涨了,不假,这个不否认,问题是谁涨的,不还是你们这群人涨的吗。 还有盐铁,车马,牙行收的中介费,不都你们说了算吗,玩呢,自己涨自己? 是,都涨了,唯独百姓的工钱没涨,好意思舔着个脸哭穷。 这就和三个资本家坐一起似的,一个卖手机的,一个是开发手机软件的,剩下一个搞厂房的。 卖手机的说,哎呀,现在成本高,开发软件的要价高了,所以手机得往贵了卖,要不然不赚钱啊。 开发软件的开骂了,和我有个蛋的关系,搞厂房的涨房租了,我可不得多收你钱吗。 搞厂房的也不乐意了,我平常交易都用手机,手机涨价了,我必须涨房租。 最后卖手机的一拍大腿,乐了:“那行,那我这手机继续涨,反正老百姓必须用手机。” 正好路过一个男的,叫老百姓,很懵:“那我工钱涨不?” 仨资本家异口同声:“你长的像工钱!” 最后,就没最后了,仨人都涨钱了,买单的却是普通百姓,这就叫狗日的垄断! 楚擎笑呵呵的开口了:“不赚钱,那就不要做了吗,对吧。” 第367章 不由心不由己 楚擎很想掀桌子,再叼一支烟。 但是旁边没女人,耍帅没必要。 不赚钱,就不要做了,话音一落,章松陵和商贾们齐齐变色。 大家望着楚擎,试图分辨这小子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 楚擎用筷子扒拉着银盘中的菜肴,嘴角勾勒着莫名的笑意。 “楚大人。” 章松陵站起了身,慢慢走到楚擎面前,笑容隐去三分,花白的眉毛微微上扬。 “人云亦云,皆说商贾卑贱,却又脑满肠肥,非是如此,楚大人不知其中详情,就如刚刚楚大人所言,既赚不上钱财,不如不操持这贱业,可楚大人想过没有,若是这院落内的商贾们,皆是自私自利之辈,不再去操持产业,后果如何?” 楚擎扶着额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后果如何? 后果还能如何,市场自由,良性竞争,百花齐放。 章松陵随手一指身后商贾,沉沉的叹了口气:“倘若诸位去当个富家翁,不惹尘埃,这京中,可是要乱的啊。” 这一次,楚擎是真的来兴趣了:“诶,章大人,您要提‘乱’这个字,我这千骑营副统领可就不醉了啊。” 说完后,楚擎还不怀好意的看向了诸位商贾。 被楚擎这么一看,其中一个商贾神魂皆冒,连忙解释道:“楚大人勿要误会,勿要误会啊,章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我等不操持着贱业,京城乱,京城乱了…不不不,是铺子乱,我等要是抽身而走,铺子都关张了,那百姓的粮米从何而来,衣衫从何而来…” “是啊,还有这车马,还有这铁器…” “我等是商贾不假,却亦是有忠君爱国之心,虽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可也咬牙支持着,若不支撑,这京中可就乱了啊…” “就是如此,不敢退,不能退啊,退了,我等逍遥自在了,京中百姓要何等凄惨…” 楚擎咧着嘴,真的惊呆了,彻底的惊呆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脸皮很厚,直到遇到了邱万山。 原本,他是以为邱万山脸皮很厚,但是现在见到了这群商贾! 一群资本家,垄断市场的资本家,竟然说他们为国为民?! 就这群资本家,赚的盆满钵满,吸食百姓骨血,还说是为了百姓?! 咧着嘴,瞪着眼,楚擎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资本家谈爱国,这他妈可是中州大地最好笑的笑话了。 章松陵缓缓说道:“老夫也知楚大人与京兆府尹马睿私交颇好,不如,楚大人为老夫带句话给马睿可好,商贾本就不易,咬牙支撑着,若是他京兆府逼的急了,商贾们真的关张了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矮桌上,霍然而起,吓的众多商贾们齐齐身子向后一仰。 “马睿!”楚擎咬牙切齿的低吼道:“狗官,竟然如此逼迫商贾,本官,羞与他为伍!” 章松陵哈哈大笑,商贾们愣了片刻,也发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声。 楚擎这“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抄起酒杯:“本官懂了,马睿这狗官,真是有眼无珠,竟敢逼迫诸位这等忠君爱国忍辱负重的良善老爷们,殊为可恨,明日见了他,必会痛斥他一番,诸君,共饮一杯。” 众人纷纷提起酒杯,遥遥敬向了楚擎。 章府花园之中,再次传来了欢声笑语,摘下面纱的绿珠开始抚琴,舞女穿梭其中,轻纱起舞,身姿妙曼,宾主尽欢,大家一边饮酒,一边喷京兆府马睿,楚擎喷的最来劲。 福三侧目,他在楚擎的眼里,看到了怒火,也看到了一种悲哀,更多的,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情绪,这种情绪,有些像他在边关时见过,那些军卒面对数倍的凉贼,想要鱼死网破,困兽,犹要死斗一番。 酒的度数不高,却也醉人,靡靡之音灌入双耳,舞女被拉到了商贾的怀中,上下其手。 楚擎身旁也坐了两个婢女,略微拘谨。 琴声止,章松陵冲着绿珠挥了挥手,后者坐在了章松陵的怀中。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昌朝礼部右侍郎府中,到了夜晚,竟会有如此场面。 绿珠依偎在章松陵的怀中,轻笑道:“章大人,奴前些日子,还见过楚统领呢。” “对。”章松陵哈哈一笑,看向楚擎:“倒是忘记了,就说女子莫要出去抛头露面,惹人耻笑,还不快去敬楚大人一杯赔罪。” 绿珠掩嘴娇笑,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来到楚擎面前,绿珠朝着前者眨了眨眼睛,然后同时朝着福三抛了个媚眼。 可惜,三哥的眼中只有矮桌上的银盘。 “楚大人,是小女子有眼无珠,给您赔罪了。” 遮掩住酒杯,绿珠一饮而尽。 楚擎也不敢随意开口,因为不知道绿珠是如何和章松陵说的,怕露馅。 对面一位老的黄土都快埋人中上的商贾,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呲牙问道:“不知楚大人如今婚配了没有,若是没有婚配,老朽家中有一义女,才貌双全,不求做大妇,即便是做妾也是好的,改日送入楚府之中如何。” 所谓“义女”,懂的都懂,你喜欢什么样的义女,我马上去认几个干女儿。 绿珠娇笑不已:“朴老爷莫要说笑了,楚大人是何等的年轻俊杰,眼光定然是高高的,高不可攀。” “那是那是,楚大人能看中的,怎么也得是绿珠姑娘这等绝色。” 绿珠笑的花枝乱颤:“人家可入不了楚大人的眼,您说是吧,楚大人。” 说完后,绿珠又给楚擎倒了杯酒,然后,又习惯性的给三哥抛了个媚眼。 楚擎哭笑不得,刚要开口,却突然注意到章松陵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楚擎不了解女人,那还不了解男人嘛,深怕给绿珠招惹麻烦,挥手说道:“本官饮酒,不喜女子作陪,去陪章大人吧。” 可谁知楚擎不愿意和绿珠“眉来眼去”,喝多了的朴老爷哈哈乐道:“绿珠,来,楚大人这眼界高,老爷眼界低,快坐过来。” 话音一落,几个清醒的商贾神色微变,章松陵的眼底也是略过了一丝怒意。 在场中人,只有福三,依旧盯着矮桌上的银盘,仿佛在思考着人生哲理。 第368章 群魔乱舞 绿珠也注意到了章松陵面色不好看,连忙冲着朴老爷掩嘴娇笑:“朴老爷您就是吃醉了酒,换了往常,哪能看上人家这等寻常之色。” 老朴明显喝多了,一把将身旁作陪的舞女推走:“看得上,看的上呐,整日都看都上,快来。” 绿珠看向章松陵,满面无奈之色。 章松陵强忍住心中的怒意,挥手道:“朴兄有些醉了,来人,将朴老爷带入客房歇息。” 两个婢女走了过去,老朴一拍桌子:“哪里醉了,老夫没醉。” 楚擎连忙坐直了身体,暗暗给老朴加油。 果然,朴老爷指着想要搀扶他的婢女骂道:“滚开,说了没醉,滚到一边去。” 眼看章松陵压不住怒意了,绿珠连忙对老朴说道:“没醉没醉,朴老爷千杯不倒,不扶您休息还不成吗。” 老朴呲着大板牙:“要歇息,也得绿珠姑娘陪着老夫去歇息啊,哈哈哈哈。” 楚擎本以为只是老朴是喝多了,结果谁成想,傻缺不止一个,姓投的商贾嘿嘿乐道:“绿珠姑娘哪能是寻常姿色,若是寻常,章大人哪里会整日爱不释手,不释手啊,哈哈哈哈,自从有了绿珠姑娘,章大人可是消瘦了不少。” 众人哄堂大笑,章松陵的脸上已经开始流露出怒色了。 楚擎一看这群人拿绿珠“开玩笑”,坐不住了,冲着章松陵正色说道:“章大人,你可是国朝栋梁,堂堂的礼部右侍郎,岂能…如此不爱惜身体啊。” 院内笑声更大了。 倒不是楚擎低俗,而是他突然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这些商贾,似乎并不是很忌惮章松陵。 刚才违心的大骂马睿,楚擎真的是口不由心。 即便心里再鄙夷这些商贾,他也没办法马上翻脸。 不管这些商贾多么虚伪,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如果这些人控制的商业体系,包括京中铺面全部关张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今天来了,如果没来的话,楚擎只是以为只有章家垄断了京中工料,来到这里才知道,原来是京中大半个商业体系都被这群王八蛋把持着。 楚擎已经不是愣头青了,即便想要对付这群人,那也要盘算好一切,计算好了一切,方可出手,再还没搞明白对方底细并且没有底牌时就贸然翻脸,完全是自讨苦吃。 事实证明,不翻脸是对的,因为楚擎有了新发现,商贾们,喝了点酒,有点要显形的意思。 楚擎这位千骑营副统领一开头,商贾们更是百无禁忌了,乐的那叫一个happy。 楚擎又加了把火,满面兴趣的看向绿珠问道:“绿珠姑娘才艺双全,定是名门闺秀,不知是出自哪家哪氏?”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还朝着绿珠眨了眨眼,他相信,绿珠会理解自己的,即便几日不理解,三哥日后,也会对她解释的。 要么说软中华硬玉溪,京城珠姐最牛b,一看楚擎的“小表情”,绿珠心领神会,知道他是要给章松陵难堪。 “诶呦。”绿珠一撅嘴:“人家哪有这么好命,这不是遇到了章大人垂怜么,人家可是苦命人儿。” “楚大人还真就说对了。”姬老爷遥遥敬了楚擎一杯,嘿嘿乐道:“这绿珠姑娘,可不是出自名门吗,哈哈哈哈。” 商贾们完全显形了,一边拍桌子一边乐,乐的前仰后合。 楚擎也没办法理解,没办法理解这群王八蛋为什么笑点这么低。 不过对此他倒是喜闻乐见的,商贾们开不开心不重要,只要章松陵堵心就行,只要他埋下一颗种子,最次最次也要试探出这群商贾和章松陵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楚擎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这京中世家与朝臣府中,就没有本官不知晓的,怎没听说过绿珠姑娘。” 老朴笑的都快喘不过来气了:“红袖招,京中的红袖招啊,名门,哈哈哈,绿珠可是红袖招的头牌。” “真的假的,青楼女子?” “是啊,非但如此,绿珠姑娘期初是章大人侄…” 说到一半,绿珠“嘤咛”一声,扑进了章松陵的怀里。 章松陵脸黑的和锅底似的,连忙安慰绿珠,狠狠瞪向了老朴。 要么说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当然,除了按着拉掰比外,绿珠钻进章松陵的怀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要知道初见楚擎的时候,旁边那么多探马,绿珠在大庭广众下差点没给章松陵全家埋汰个遍儿,现在却脸红了。 楚擎又添了把火,和个好奇宝宝似的问道:“侄什么,侄女吗,章大人的侄女给章大人和绿珠姑娘牵的线搭的桥?” 商贾们笑的更起劲了,一个个挤眉弄眼的。 就活跃酒桌气氛这种事,楚擎简直不要太在行。 笑点奇低的投老爷都快笑岔气了,拍着桌子叫道:“哪里是侄女,是侄儿,哈哈哈,是侄儿啊,期初,是章大人的侄儿将绿珠姑娘赎了身。” 楚擎一拍大腿:“原来是侄媳妇啊,这事闹的,本官还以为绿珠姑娘是章大人的女人呢。” 看向章松陵,楚擎认真的问道:“章大人,那你让你侄媳妇来陪酒,你侄儿,能乐意吗?” “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所有商贾都乐的不行了,老朴就和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乐意,怎地不乐意,他那侄儿,最是孝顺了,哈哈哈哈。” 楚擎满脸羡慕:“章家不愧为名门,和和美美,其乐融融啊。” “哈哈哈哈哈。” 章松陵额头青筋直冒,都不知道该骂谁了,大家都在乐。 楚擎站起身,直接坐在了矮桌上,冲着商贾们叫道:“来,诸位老爷们,咱敬一杯章大人,敬章大人大爱无疆,蚂蚁森林就是图个乐呵,搞绿化咱还得看章大人的侄儿啊,哈哈哈,来,也敬大昌朝绿化第一人一杯。” 几个商贾们乐的都直拍桌子,拿起酒杯就开始喝。 一时之间,章府之内,群魔乱舞,这些商贾,算是彻底放开了。 楚擎走到商贾面前,挨个敬酒,气氛高涨。 章松陵黑着脸,凝望着楚擎,总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不是喝多了失言。 只有福三知道,高端的猎人,总会伪装成猎物的模样,这群商贾,距离倒霉不远了。 第369章 官与民 礼部右侍郎之府,位于泰安坊,达官贵人聚集之地。 是夜,亥时刚过,不堪入目。 婢女也好,舞女也罢,衣衫不整,尖叫着,娇笑着。 右侍郎,礼部的右侍郎,满面酡红,大庭广众的搂着绿珠,干瘪的嘴唇子胡乱的啃着,如同一个重度糖尿病患者,而绿珠的嘴唇可以释放胰岛素一般。 楚擎原以为,自己可以逢场作戏,可以强颜欢笑,事实证明,即便他见过很多很多不堪入目的场面,依旧从生理上到心理上产生了无比的排斥感,作呕欲吐。 商贾们喝多了,彻底的喝多了,当着他这位千骑营副统领的面,行苟且之事。 那一具具或是胖的满哪甩肥油的或是瘦的如同老柴一般的皮囊,发出刺耳的笑声,捧着杯,来回扭动着。 绿珠也被摁在了桌子上,不是一次,也不是一个人,奉承着,偶尔,抬头偷看着装作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的楚擎,以及站的笔直双眼未曾离开过银盘的福三。 见到楚擎望了过去,绿珠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楚擎,竟然感觉到绿珠的笑容,是羞涩的,哪怕她的身后有一个已经撩起袍子的商贾。 福三,终于转过了头,绿珠双手环住了胸。 这是绿珠仅剩的尊严,可笑的尊严。 可这根本谈不上尊严的尊严,被践踏在了泥里,一位商贾粗暴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向后拽着。 绿珠终于掉落下了泪水,因为福三前几日很诧异的对她说,说“你从良啦”,而绿珠,则是笑吟吟的点着头。 “少爷。” 福三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别的地方,一个女人,一个月亮门外众多婢女中的一个女人。 这些婢女,岁数都不大,其中几人的脸上还带着几分菜色。 这些婢女,闭着眼睛,有的,流出了泪水。 可刚刚迎接楚擎那慈眉善目的章府老管家,却站在她们的身后,手里,抓着一根马鞭。 “少爷,是流民。”福三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小的记得她,陶大小姐第一次发米的时候,那女娃,眉心有一颗痣,多要了些米,说是给爷爷。” 一个刚刚提上袍子满面潮红的商贾,见到楚擎二人看向婢女,嘿嘿笑道:“都是章大人府中的婢女,应是刚买回来的,还在调教,楚大人若是有兴趣,老朽让管家都带进来。” 楚擎抬起头,露出了笑容,望着商贾。 “本官。”楚擎笑的很甜:“只喜欢调教你这种成功人士!” 商贾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断后退,他总觉得,楚擎的双眼,有些红,如同那准备随时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楚擎再也忍受不住,抓起了银盘塞进怀里,带着福三,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不告而别离开了章府的楚擎,大口呼吸着。 一墙之隔,却仿佛两个世界,绿砖高院内,绿砖高院外,两个世界。 没有进入马车,楚擎扔掉了拐杖,强忍着脚踝带来的不适,走向了楚府相反的方向,福三紧紧跟在后面。 楚擎止住了脚步,转过身。 八名千骑营探马悄声无息的从黑暗之中显露了身形,来到了楚擎面前,低垂着脑袋。 “从现在开始,千骑营探马,要随时知晓章府之中那十个畜生的行踪,明天,后天,大后天,或者有一日,一定有这么一日,当我想要他们的脑袋时,我不希望找不到他们!” 八名千骑营探马单膝跪地:“唯。” “现在谁来告诉我,为什么章府之中有那么多流民?” 王通通抬起了头:“南郊庄子修完后,不少京中人去那里买奴仆。” “你,现在马上出城,告诉南郊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从今夜开始,所有奴籍,必须过京兆府,不,过千骑营衙署!” “可…” 楚擎已经转过了身,继续往前走。 这是楚擎“担任”千骑营副统领后,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下达命令,下达了两个命令,两个千骑营探马必须执行的命令。 楚擎越走越快,近乎用跑,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京兆府府尹马睿的府邸。 走上前,用力的叩打着门环,急促,响亮。 侧门打开,楚擎推开管家,快步而入。 管家的吵闹声,将后花园中的马睿惊了出来。 “楚大人深夜前…” 楚擎整了整衣衫,徐徐拜倒:“马大人,教我!” 马睿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可随即,露出了笑容,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随老夫来。” 没有问发生了什么,没有问楚擎为何大半夜闹了这么一出,可马睿,却面带笑容的带着楚擎来到了后花园。 “坐。” 马睿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楚擎坐在了冰凉的石凳上。 叫管家取来茶壶,茶杯,马睿慢条斯理的为楚擎倒了杯茶。 穿着里衣,披头散发,马睿凝望着楚擎,缓缓开了口。 “何为官,官,便是禁声,便知住嘴。” “何为民,民,便是喧嚣,便是叫嚷。” 马睿指了指茶杯:“饮上一口茶,静心。” 楚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马睿微微点头:“官说,民是天,民是地,民是一切,是他们双目中的一切。” 楚擎扬起了眉毛,未等开口反驳,马睿继续道:“官,是如此说的,站在府外,站在朝堂,站在百姓面前,是这么说的,也必须这么说,只能这么说,若不这么说,便会没了官袍,没了官身,没了一切。” 楚擎目露思索之色。 是啊,这便是官的名声,靠嘴说,要爱惜羽毛。 “民,喧嚣,叫嚷,什么话都敢说,骂狗官,骂昏君。” 楚擎神情微变,马睿却不以为然,自顾自的说道:“看似,官,要禁声,要住嘴,看似,民随意喧嚣,随意叫嚷,可你知,区别何在。” 楚擎摇了摇头:“求马大人解惑。” “区别在于,官,拥有世间万物,拥有了他们想拥有的任何事物,民,一无所有,只有喧嚣,只有叫嚷,因为除了喧嚣,除了叫嚷,他们一无所有。” “官,说爱民,说护民,可回到了府中,骂民低贱,骂民刁钻,换了常服,便将民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口出恶言,拳打脚踢,再穿上官袍,将民扶了起来,流着眼泪,轻声安抚。” “民,骂狗官,骂昏君,回了家中,依旧如此,可他们真的恨不得官去死么,恨不得官皆是尸骨无存么,不,穿着官袍的官,昏倒在他们面前,民会将他们搀扶起来,会拿出家中仅存不多的米粮煮上一碗稀粥,悉心照料着,他们想,无比的想,想口中的狗官,认真瞧上他们一眼,认真听他们说上一声,看一眼,民,是何等模样,听一声,民是如何困苦。” “官,说民贱,是真话,民,骂狗官,亦是真话,可官,希望民永远是贱民,民,却希望狗官有朝一日变成清官,变成好官,官,嘴上说在乎民,却一次又一次践踏着民,民,嘴上说恨不得官去死,却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希望他们眼中的官,真的言行一致。” 马睿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民,唯一拥有的,便是喧嚣,便是叫嚷,因为他们卑贱如同草芥,卑贱如同野狗,无人在乎,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叫嚷,可官,拥有了一切,他们唯一不能做的,便是喧嚣,便是叫嚷。” 楚擎站起身,再次弯腰施礼。 他听懂了,一字一句都听懂了。 老天爷不公平,但是也偶尔公平。 那些拥有社会全部资源的人,不能随意开口,因为他们是个公众人物,因为拥有了一切,唯一不能做的,就是不能随意开口。 而社会最低等的人,什么都不曾也不会拥有,唯一能有的,就是“说话的自由”,可以说任何事,说任何人。 因为,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没人听,更没人在乎。 马睿坐在了楚擎的对面,呷了口茶:“本官,不听官说,只听民言,不听忠君,不听爱民,只听喧嚣,只听叫嚷,因此,本官才是京兆府尹,才是京兆府尹马睿,才会敢于赴死。” 马睿放下茶杯,冲着楚擎抱了抱拳:“若是楚大人也愿听喧嚣,听叫嚷,那么再无愧于心,不需做些什么,只要去倾听便好,倾听了,顺其自然便好,便与我马睿,是同道中人。” 楚擎第三次冲着马睿施礼。 夜风渐凉,马睿捧住略微发福的肚皮,笑吟吟的。 “现在,楚大人说说发生了何事,如何。” “小子,要杀人!” “好。”马睿含笑点头:“仁、德二字,皆在杀人中,本官与你同杀可好。” “不,小子这次,要自己杀。” “也好,当官,便要杀人,当好官,更是要杀人,当个为民的好官,便要血流成河。” 马睿沉沉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楚大人是见到了官在府中的嘴脸了。” 第370章 信息与城池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讲述着所见所闻。 掌五礼之仪的礼部右侍郎,举着酒杯,宴请宾客,人人衣衫不整,满堂不堪入目。 脑满肠肥的商贾,猖狂大笑,很是得意,得意腰缠万贯,得意与官勾结,得意不可或缺。 舞女与婢女用最委屈的姿态,展露着最讨喜的笑容,屈服于命运,讨好于现实。 还有那些流民,本来,应该被他庇护的流民,又进入了这座罪恶之城,进入了城中一个个深渊一般的黑洞,希望渐渐破灭,渐渐麻木,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这就是楚擎愤怒的缘由。 愤怒礼部侍郎,道貌岸然。 愤怒吸血的商贾,满嘴为国为民。 愤怒这一切,发生在他的眼前。 最刺目的,则是绿珠。 几乎不着片缕的绿珠,看向他时,没有求助,只有羞涩,看向福三时,即便被摁在矮桌上,也想护住胸口。 绿珠,不应该羞涩的,也不应该护住胸口的。 可她依旧这么做了,常人无法理解,楚擎却理解。 绿珠是有尊严的,是想要捍卫尊严的,至少,在她在乎的人的面前,捍卫尊严,可惜,她做不到。 人应该有尊严,哪怕是青楼女子,从良的青楼女子,也应有尊严,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试图保留尊严。 所谓掌五礼之仪的礼部尚书,原来最擅长的,便是将人的尊严狠狠践踏,蹂躏。 楚擎的愤怒,更是来源于羞愧。 因为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眼前,肆无忌惮,仿佛,他也是其中一员,仿佛他也被章松陵打了同样的标签,和其他商贾同样的标签,大家,是“自己人”。 “我想除商贾,京中这些商贾,章松陵府中的那十个商贾。” “哦?”马睿笑容莫名:“如何除?” “他们和我说,京城,离不开他们,我很好奇,好奇他们发现京城可以离开他们时,他们的表情。” 楚擎露出了森然的表情:“我更好奇,好奇当有一天,章松陵成为阶下囚,跪倒在千骑营地牢中,绿珠走上前,狠狠抽他耳光时,将他抽的面目全非时,章大人,又是什么表情,不,她不叫绿珠…” 楚擎转过头,看向福三:“他叫…” “少爷,她叫倚红。” “不,不不不,她的真名,挺傻,挺傻的一个名字。”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不知。” 楚擎很失望。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记起绿珠的名字,说不上缘由。 他只期望有朝一日,当没尊严的绿珠变成那个有名字的女人时,重获被这个世道剥夺的尊严。 “那便除。”马睿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说道:“除,老夫与你同除,同杀。” “多谢马大人。” “夜了,楚大人回去歇息吧。” 楚擎叹了口气,他还想说些什么,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马大人早些歇息了,我回去了。” 楚擎终究还是站起了身,马睿亲自相送。 情绪的尽头,不是脏话,不是发泄,而是沉默。 来马府,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楚擎更是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马睿听懂了,理解楚擎的莫名其妙,也听懂了莫名其妙,人,谁又不莫名其妙的。 礼部侍郎,莫名其妙的在府中宣淫。 卑贱的商贾,莫名其妙的以为他们掌控着京中百姓的命运。 千骑营副统领,莫名其妙的的愤怒着。 人们总是对应该习以为常的事莫名其妙,对应该莫名其妙的事情习以为常。 扶老太太过马路,习以为常。 多年后,扶老太太过马路,莫名其妙。 老太太被扶着走过了马路,慈祥的笑着,说谢谢,习以为常。 多年后,老太太躺在地上打着滚,人们见到手足无措的好心人,看向老太太,习以为常,看向好心人,莫名其妙。 楚擎以为自己会习以为常,可却变的莫名其妙。 原本习以为常的世道,渐渐变的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着,就渐渐习以为常了。 希望如火,失望如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 救济了灾民,楚擎感受到这个世道微弱的火焰,可火焰渐渐熄灭,变成了烟,越来越浓,滚滚浓烟。 章府,不过是一个缩影,大昌朝,就是靠章松陵这种逼人治理着的,自己,则生活在这样一个由无数个章松陵治理的国度之中,莫名其妙的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离开了马府,楚擎没有回楚府,而是去了千骑营衙署。 千骑营依旧人来人往,楚擎进入了班房中,第一次,让探马们将竹简送来,记录着信息的竹简。 如麻的信息,毫无头绪相互没有关联又令人眼花缭乱的信息。 楚擎依旧没办法理解陈言到底是怎么让千骑营这个并不庞大的衙署在暗中监视着这座无比巨大的城池,事无巨细,观察细微。 他更无法想象陈言如何从这么多信息中抽丝剥茧找出他应该注意的细节,从而做出一个又一个正确的决策。 无法理解,无法想象,但是楚擎愿意去学,愿意去尝试,哪怕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因为他要在冒牌货生涯中,做一些事,如陶若琳所说,做正确的事,这一次,要做大,做强,做的尸横遍野! 没有标点符号,由右至左,都在竹简上,楚擎看的很吃力。 望着昨夜京中发生的一切,楚擎面色越来越古怪。 子时三刻,刑部左侍郎离王泰府邸,脚步虚浮,入轿,回府… 西门,城门郎登楼,右门开,马车四架,罩黑布… 亥时,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回府,右腿较前一日更为轻便… 谭府,云麾将军谭忠平回府,府内鸡飞狗跳,半炷香后,谭尚义出府,满面鲜血,饮泣… 邱府,吵闹不休,似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又被大妇… “这都什么鬼。”楚擎朝着外面大喊道:“来人。” 王通通跑了进来,楚擎指着满桌子竹简:“这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前一夜京中官员…” “不是,刑部侍郎和城门郎那个我就不问了,那我呢,怎么连我都记?” 王通通凑了上来,扫了一眼后露出了憨笑声:“您也是官员。” 楚擎无语至极,又指了指竹简:“这个呢,云麾将军谭忠平我认识,谭老二谭尚义我也认识,为什么谭老二满脸鲜血的跑出了谭府,他家怎么了?” “倒是有兄弟在谭府之中,容卑职去询问一番。” 王通通跑了出去,楚擎继续看,就这些竹简上记录的,都是前一夜发生的事情,零七八碎的信息。 可就这些毫无关联的信息,渐渐拼凑在了一起,楚擎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座模糊的城池,城池中,不同的人,不同的官员,不同的府邸,发生着不同的事情,渐渐鲜活,渐渐清晰。 楚擎的双眼越来越亮,他似乎明白了千骑营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知看了多久,王通通推门而入。 “大人,问清楚了。” 其实楚擎并不在意昨夜谭府发生了什么,他就是对谭家父子印象挺深的,有些好奇。 谭尚义是谭忠平的儿子,满脸鲜血,肯定是被揍的,在谭府揍他的人,除了他老爹还有谁,可问题是,他老爹为什么要揍他? “昨日是谭尚义诞辰,谭将军入夜后入京回了府中,父子二人饮酒,谭尚义吃醉了酒。” 楚擎一头雾水:“喝多了,被他爹揍了一顿?” “谭公子醉了后,便与谭将军说,今日是他诞辰,他想求谭将军一件事,谭将军问何事,谭公子说他管谭将军叫了近二十余年的爹,今日诞辰,只有一个愿望,想要谭将军管他叫一声爹。” 福三赞叹道:“好胆。” 楚擎:“…” 一名探马跑了进来:“楚大人,衙署外有一身穿章府下人服饰的女子求见您。” “章府的下人?” 第371章 白面馍馍 所谓下人,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怯怯的,被领进来后,显得很是手足无措。 楚擎面带困惑:“你是?” “您是…您是楚大人?” “是的,你是谁?” “回大人的话,俺叫九娘。” 九娘是那种假小子的长相,脸蛋特别红,应该是小时候冻的,俗称高原红,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主要是眉毛,眉毛就好像被火烧过一般,杂乱无章,让这个假小子长相的小姑娘看起来很别扭,不是丑,也不是好看,就是别扭。 “九娘。”楚擎不解的问道:“谁让你来找我?” “俺娘。” 九娘脱下有些宽大极为不合脚的绣花鞋,从鞋底里拿出了一封信,刚要交给楚擎,又触电一般收回了信件,使劲搓了搓,又用力的吹了吹,原本就通红的脸蛋,更红了。 楚擎哑然失笑,将信件拿了过来,展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李记工料,走石十二车… 陈氏布庄… 北市牙行… 周府修葺郊宅… “绿珠?”楚擎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这是绿珠写的,你说你娘…绿珠是你娘?” 信件没署名,章府之中,唯一能将这些信息交给他的,也只有绿珠了,而九娘说是她娘交给他的。 “是俺娘,只是…”九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楚擎,咬了咬牙,仿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大人不要管俺娘叫绿珠成吗,俺娘,俺娘不喜欢这名儿。” “不是,你娘什么时候怀的你?” “十五便怀了俺了。” “原来如此。”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古人都早婚,也早孕,绿珠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九娘看起来也是十岁左右,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绿珠给您写这个信件是何意?” 楚擎沉重的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 今夜,绿珠被自己和福三看到了最为不堪的一面,无论是在北市初见时那泼辣的形象,还是在千骑营中那江湖气十足毫无顾忌的形象,在章府之中,荡然无存。 那个巧笑嫣然的姑娘,在千骑营中,受到了尊敬,虽然衣衫不整,可最后,却坐在了凳子上,面前放着一杯茶,肩上,罩着披肩。 绿珠,应是希望自己与福三,能记住的,只有她在千骑营时被尊重的模样,毫无顾忌的模样,还大大咧咧的问道,她往后,算不算是千骑营的人。 楚擎突然回忆起,绿珠问出说这句话时,眼睛,亮的吓人。 当自己不以为意的摇头时,绿珠脸上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可心里,想来是无比的失落吧。 绿珠,真的知道千骑营是做什么的吗? 想来,是不知道的。 绿珠,真的以为加入千骑营就这么轻松? 想来,是不知道的。 绿珠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个靠山,想要有尊严,想要,不那么苟且。 楚擎也终于明白,绿珠为什么总是看向福三,那么火热,因为福三,就是一座山,一座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或许,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山。 或许在这个经历过无数冷与凉的女子心中,只要有“可怕”的千骑营护着她,以后,便再也不会活的那么凄苦。 正是因为如此,绿珠很惊喜,见到了福三,很惊喜,见到福三在千骑营中,更加的惊喜,所以,大骂章松陵,如同骂街的泼妇,展现她最为彪悍的一面,表现出她的无所顾忌、勇敢、无畏。 可所有的这一切,在章府之内,破灭了,她最为不堪的一面,被千骑营副统领,被福三,看到了。 那羞涩的笑容,也是伪装的。 羞涩的背后,是自卑,是凄凉。 自卑,且凄凉着,就是连护住胸口,都做不到,双手,被那商贾拉到了身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在千骑营展现出的一切,在楚擎和福三眼前展现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所以绿珠写了一封信,迫不及待的交给九娘,让九娘跑出章府,送到千骑营。 福三问,为什么? 楚擎知道原因。 原因,就是绿珠勇敢! 绿珠没有绝望,没有失去希望,即便不堪,即便自卑,也要挽回,挽回一些东西,比如,价值,向千骑营副统领展现出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价值,试图证明她,依旧无畏,依旧勇敢。 楚擎拉着九娘的手坐下,解开披风,罩在了九娘的后背上。 “和我说,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狗洞。”九娘露出了略显傻气的笑容:“娘在她住的厢房后面挖了个大洞,俺总是能跑出来。” 楚擎犹豫万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章府,你知道…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九娘摇了摇头,皱着乱糟糟的小眉头:“俺娘说,要是府里来了客人,便让俺躲在床下,捂住耳朵,不准看,不准听,刚入章府的时候,俺想偷看,被俺娘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楚擎松了口气,微笑道:“听你娘的话,你娘不会害你的,章府,知道绿…知道你娘和你的关系吗?” “不知,俺娘不让说。” “你是怎么入的章府?” “爹打俺,要卖了俺,俺娘找人狠狠收拾了他一顿,给俺接到城里,说看不见俺就想,日也想夜也想,怕俺受欺负。” 九娘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又傻乎乎的笑着:“俺其实长的可好看咧,可俺娘用蜡烛烫俺,掉着眼泪烫俺…” 王通通面露怒色:“好恶毒的婆娘!” 福三冷声道:“听她说完。” “俺娘好着咧,俺娘才不会害俺,可还是疼,冬日里,又往俺脸上泼水,让俺冻着,要把脸冻红。” 九娘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笑嘻嘻的说道:“俺就变丑了,丑了,俺娘就把俺买进章府了,大人,您说,俺娘是俺娘,俺娘,为什么想见俺还得给俺买进府里啊,她不是说她可厉害了吗,府里的人都听她的,为什么呀?” 楚擎心里,针扎一般疼:“你老家…是哪里的?” “城外,西城外。”九娘露出了憧憬的模样:“俺娘说等她存够了钱,一定在西城外面买个宅子,俺虽然丑了,可是有了宅子,才不嫁人,俺要招婿,因为俺家有房…” 说到这里,九娘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置身于一处红砖绿瓦的小屋中,面前,站着一位壮小伙要倒插门,要对她好一辈子,一定要好上一辈子,不嫌她丑,因为她有个特别厉害的娘。 楚擎转头看向福三:“一会天亮了,去邱府一趟,找邱万山邱大人,说是我说的,我想要一处宅子,要西城外,还要有地契,写上九娘的名字。” “小的记下了。” 楚擎揉了揉九娘的脑袋:“明日夜里,子时,你再从那狗洞爬出来,我让人接你,以后,你就是九娘,有房子的九娘,有房子,有倒插门夫君的九娘,过几年,你招婿,你娘给你把关。” 九娘摇头,用力的摇着头。 “大人,九娘不想离开章府,离开了章府,俺就吃不到白面馍馍了。” 第372章 幽默的聪明人 爱一个人,或许会有无数理由。 但是恨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理由,那便是恨。 恨到极致,就是恨不得他去死。 恨一个人,不会将人恨死,但是杀一个人,就能够杀死。 楚擎将对章松陵的恨意埋在了心底,让福三亲自将九娘送回了章府,送回那个狗洞旁,让这个原本很漂亮却被这个世道逼迫的丑的别扭的小姑娘,钻回了那个可恨的章府之中。 坐在班房内,楚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王通通走了进来,手里抓着一根拐杖,这是楚擎离开章府时,扔掉的那根拐杖。 拐杖放在了书案上,楚擎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它了。”楚擎用力的活动着脚踝,感受着疼痛,却面色平静:“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不需要这根拐杖了,我需要的,是剑,是剑才对!” “大人,您要耍剑?” 门被推开,陈言面带微笑走了进来,坐在了楚擎面前挥了挥手,让王通通离开。 楚擎依旧是面色平静,面无表情。 “听到了?” 陈言点了点头:“听到了。” “听到了多少。” “九娘来了后,我一直在外面听着。” 楚擎的身体向前倾了倾:“我还能做多久?” “不知。” 楚擎几乎是咬着牙,再次问道:“我还能做多久!” 陈言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楚擎抓起腰间的千骑营副统领腰牌,狠狠的拍在了书案上,第三次发问:“我,还能做多久!” 凝望着楚擎掌下的腰牌,陈言终于开口了。 “以你的行事风格,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他妈不怕死!” “可我怕,你也应该怕的。”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他妈不怕死!”楚擎指着陈言骂道:“连我这个冒牌货都不怕,你这个真正的千骑营副统领却怕,你这辈子,都活狗身上了?” 陈言微微摇了摇头:“我是说,我怕,怕你死。” 楚擎愣住了。 陈言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沉默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终,轻轻拍了拍楚擎的手掌。 “那便做着吧,愚兄,尽力保你不死。” 楚擎一把收回了腰牌,站起身,冲着陈言施了一礼:“多谢陈兄。” 陈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离开了班房。 走出了班房后,陈言来到了后院之中,负手而立,随即轻轻开了口:“人来。” 一个千骑营探马单膝跪在了他的身后。 “知会一声月生,至今日起,任何事,事无巨细,无需通禀于我,寻楚擎拿主意便是,除此之外,命人混进章府,绿珠,九娘,保这二人性命无虞。” “唯。” 探马站起身离开了,陈言依旧望着眼前枯败的老松,脸上,火辣辣的。 楚擎见过的事,他见过,见过太多太多,可从未像楚擎这般满腔怒火。 或许有过,只是每一次都会去想,去顾虑,想太多,顾虑太多,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大局为重,直到渐渐麻木,渐渐冷眼旁观,渐渐习以为常。 卯时过半,初升的太阳,驱散了黑暗。 班房中,楚擎依旧看着桌上的竹简。 福三回来了,低声道:“少爷,送回去了,小的在墙外听了片刻,小丫头钻进去后,府内没有任何异响。”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绿珠,究竟叫什么名字。” 福三沉默不语。 楚擎用力的捶打着脑袋:“她说过的,明明说过,可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 福三依旧沉默。 探马走了进来,轻声道:“大人,礼部观政郎陶蔚然求见。” “陶蔚然?”楚擎皱了皱眉:“让他进来。” 片刻后,身穿常服满身晨露的陶蔚然被探马带了进来。 “楚大人。” 陶蔚然施了一礼,随即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封信件放在了书案上。 楚擎没有拆开信件,而是靠在了凳子上,望着陶蔚然。 “大人,昨夜章府管家送至下官居住的客栈之中,信中所言,章松陵命下官即日起程至萧县任职,到达萧县后,两日内重开石坊七处,十日内,需采石头百七十…” “章松陵让你马上去萧县,去了萧县后继续让百姓采石?” “是。” 楚擎冷笑不已:“你和章松陵,究竟什么关系。” “下官知道楚大人的意思。”陶蔚然苦笑了一声,指着信件说道:“在您看来,章松陵派人送来信件,直言不讳命下官开采山石,仿佛与下官熟识一般,可大人却不曾想过,下官,不过是个区区观政郎罢了,章松陵是礼部右侍郎,莫说派个管家送去信件,便是寻一只狗叼着信件送到下官面前,下官不依旧要听之任之。” 楚擎神情微缓,点了点头。 原本他是觉得奇怪,如果二人不认识,章松陵怎么会直接派个管家,告诉陶蔚然到了萧县后该怎么怎么办,开采多少石头,如何如何的,令人想不通。 陶蔚然这么一说他才明白。 的确是这样,二人身份天差地别,章松陵不需要认识陶蔚然,观政郎也好,县令也罢,在他眼里,连屁都算不上,我这礼部右侍郎怎么交代的,你就怎么办,不需要认识,不需要问,不需要说,让你办就办,就这么简单,我甚至都不用给你分赃,不用许诺你任何好处。 想通了其中缘故,楚擎这才拆开了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如陶蔚然所说,信件上没有丝毫尊重或者是“沟通”的意思,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气,命令陶蔚然到了萧县后不用收拾李木的烂摊子,而是继续摆烂,压迫百姓开山采石,非但如此,因为李木伏法,京中工料供应不上,这次要的石料比以往更多,这也就是说,需要以更高压的手段来压迫百姓采石。 “章松陵,是真不怕死啊。”楚擎冷笑连连:“李家还没受审,他竟然敢接着摆烂。” 陶蔚然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开口问道:“这也是下官不解之处,下官斗胆,敢问章松陵,胆子为何这么大?” 陶蔚然想不通的地方也在这,李木欺压百姓,刚被抓进去,章松陵以前明显和李木相交有牵连,按理来说应该是对萧县避之不及才对,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继续索要石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章松陵有恃无恐。 “自然是有靠山的。”楚擎望向陶蔚然,轻笑道:“靠山,在宫中。” 陶蔚然恍然大悟,可脸上并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模样。 楚擎奇怪的问道:“你不怕?” “昨日下官便猜测出一二了,李家之事,是天子亲自交代下来的御案,章松陵敢如此行事,定是有靠山,这靠山,八成就在宫中,不会是天子,因为若是天子,天子便不会龙颜震怒彻查李家,那么想来,是其他宫中贵人…” 说到这里,陶蔚然以一种平淡但是却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太上皇,或是宫中妃子。” 楚擎凝望着陶蔚然,面色莫名。 陶蔚然猜对了,至少猜对了一半。 “那你还敢上我的贼船,你不怕?” “下官不怕。” “为什么?” “因为楚大人不怕。” 楚擎先是一愣,紧接着真心实意的说道:“你还真是个人才。” 是的,陶蔚然不怕,因为楚擎不怕。 楚擎既然知道章松陵的靠山在宫中,还敢拉拢他一起干章松陵,肯定也是有恃无恐。 陶蔚然很大胆,走上前,给楚擎倒了杯茶,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同寻常的神色,有些期待,有些激动。 “楚大人,您吩咐吧,让下官怎么整死…怎么对付章松陵。” 楚擎笑容一滞,他刚刚分明从陶蔚然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急不可耐? 楚擎也不确定,直到此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叫陶蔚然的家伙。 不过有一件事楚擎可以确定,这出自东海陶家的观政郎,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陶蔚然,本官…”楚擎站起身,直视陶蔚然双眼:“本官能信得过你吗?” 陶蔚然微微一笑:“信不过。” 楚擎:“…” “可千骑营探马,想天衣无缝的杀掉一个新上任的县令,应该,不难吧。” 顿了顿,陶蔚然继续道:“所以,楚大人即便信不过,也可差使下官,这世间,哪有人不怕死呢,下官也是,您说呢,楚大人。” “哈哈哈哈,好,去萧县赴任吧。”楚擎回头看向福三:“回府中将我爹藏在床下的包袱找出来,取出三万贯银票,让陶蔚然带去萧县。” 陶蔚然面露诧异,随即苦笑道:“要是为了三万贯,那下官可就不怕死了。” 楚擎再次发出爆笑声音。 这家伙,还挺幽默。 第373章 百思不得其解 章松陵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伙人。 一夜未睡,楚擎却毫无困意,看过了竹简后,微微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一个计划,逐渐成型,一个极为弄险的计划。 楚擎写了封书信,让福三送到京兆府,务必要亲手交给马睿。 昌贤来了,闻到了楚擎身上的酒气,见到了楚擎血红的双眼,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没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 自从开始查商贾后,他大哥昌喻就告诫过他,宫外的一切,并不是非黑即白,跟在楚师身边,多看多听就好。 陶若琳来了,同样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站在楚擎面前,轻声问道:“正确的事?” 楚擎点了点头:“正确的事!” “我帮你。” “好。” 江月生走了进来,微微叹了口气,明显是知道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站在了楚擎的身后。 南宫平竟然也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进了屋,低着头,给楚擎泡茶。 相比于其他人,陶若琳对南宫平的确是热络了几分,就是因为如此,楚擎看南宫平有些不顺眼。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陶若琳并非是稀罕南宫平有一双健全的双腿跑的飞快,而是知道这小子是个真正的“人才”,热络,也不过是为了拉拢罢了,为楚擎而拉拢。 小小的班房内,显得有些拥挤。 直到福三从京兆府回来后,楚擎问道:“包袱,给陶蔚然了。” “是。” “信,也交给马大人了?” “是。”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暗暗为马睿祈祷着,祈祷马睿这几日在朝堂之上可以全身而退。 昨夜,楚擎在章府之中,与马睿划清了界限,甚至带头让一群商贾辱骂马睿。 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章松陵就会在朝堂之上弹劾马睿,而且不止是他一人,定会从者如云。 这件事,楚擎昨天已经告诉马睿了。 可马睿却不以为意,说他早已习惯了。 原本楚擎最不想去的地方就是宫中,就是朝堂,哪怕他很想升官,即便这样,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是真的不想去议政殿。 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楚擎反而期待进入那大昌朝的中枢议政殿中。 在殿外,在宫外,无论多么忙碌,无论多么拼命,总觉得看不到结果,因为最终的结果,都在议政殿之中,他总是要等待,要豪赌,要心中七上八下患得患失。 楚擎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等待一个坏消息,他需要做点什么。 既然伪装成了猎物,那么不如以猎物的方式去做事。 京中南北二市,所有牙行,将会面临有史以来最为全面的调查,或者说是针对。 每一张奴籍,对应的哪一名流民,哪一名百姓,籍贯、长相、年纪、性别,又入了哪一家府宅,彻查。 这一日,南北二市鸡飞狗跳,数十人被扔进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和手下探马,就如同疯狗一般,抓人的理由,近乎可笑。 若是牙行没有补税或者做了假户籍倒也算了,楚擎最后挑不出丝毫错处,跑到后院非说人家的灶台不符合大昌朝食品安全条例,完了就把人抓了。 是夜,章府,书房。 章松陵坐在首位上,客座是两名商贾,分别是金志远与朴步成,昨夜,楚擎见过这二人,京中十大商贾其二。 “章大人,这楚擎究竟是何意。” 金志远消瘦的双肩颤抖着,满面怒火:“老夫找人询问过了,查封牙行的,就是千骑营的鹰犬,昨夜,明明说好了,他怎还如此行事!” 朴步成阴恻恻的说道:“这京中的牙行,老夫也有四成,难不成,这小儿昨夜与我等做戏愚弄我们?” 章松陵端着茶盏,面色阴晴不定,却不开口。 “章大人,你倒是拿出个章程啊,若是这小儿欲要为难我等,还等什么,不如早些下手除掉他。” 相比于朴步成,最为急躁的就是金志远。 京中六成的牙行,都在他的名下,至于朴步成,只占十之三四,而且朴步成还有别的产业。 放下茶杯,章松陵皱着稀疏的眉头问道:“只是查了牙行?” “是如此。”金志远气哼哼的叫道:“其他的铺子,一概不去,单单查了牙行,这楚擎,欺我金志远朝中无人吗。” 说到这里,金志远看向章松陵说道:“难不成昨日章大人引荐我时,那小儿没有听入耳,要知我金志远的岳父可是兵部郎中。” 因为涉及到产业重合,朴步成平常和金志远平不对付,闻言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是其他的衙署,倒也算了,兵部,金老爷还不知楚擎之父楚文盛是何人吗,你那岳父怕是见了楚文盛后,双腿都站不直。” “姓朴的,你又算什么东西,你那靠山,不也是几个监察使…” “都住口!”章松陵一拍桌子,制止住了要争吵的二人,开口说道:“倘若昨夜是逢场作戏,那为何千骑营单单只查牙行?” 说到这里,章松陵看向金志远,不太确定的问道:“往日,你可是得罪了楚擎?” “哪里,自昨夜前,老夫从未与其谋过面。” 朴步成若有所思的说道:“章大人的意思是,非是这位千骑营统领不给咱们颜面,而是单单针对金老爷?” 章松陵也没办法确定。 昨夜大家玩的挺嗨的,而且楚擎骂起马睿来那叫一个狠,很明显是划清界限了,可今天上午开始,原本已经快要告一段落的“商贾稽查”又开始了,而且还是楚擎亲自带队,并且单单只查牙行,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章大人,要不然,给这小儿一些教训看看!” 金志远损失很重,名下的牙行都被封了不说,账本和一些册子也都被带走了,可以说是给楚擎恨到了骨子里。 谁知同样受到了损失的朴步成却幽幽的说道:“金老爷若是想要给楚擎一个教训,可莫要带上我等。” “你什么意思,姓朴的,你怕了他不成!” “老夫自然是怕了,不过却不是怕了千骑营,而是怕…怕有人不开眼主动招惹千骑营。” “放屁,老子根本未曾见过这小儿,岂会开罪于他,他定是要杀鸡儆猴。”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章松陵做出了决定。 “莫要轻举妄动,明日,老夫亲自去楚府一趟,当面询问一番,若是他真的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金志远虽然心有不甘,可也只能作罢,三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最终散了。 出了章府,金志远进入轿中之后,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脑子不断回想着刚刚朴步成所说的话。 难道自己,真的在无意间得罪了这位副统领?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金志远一咬牙,吩咐轿夫道:“去千骑营衙署!” 殊不知,金志远刚走,章府后侧厢房中,九娘又爬出了狗洞,跑向了巷子外,那里,有随时等候的千骑营探马。 就刚刚三人在书房密探时,绿珠就躲在门外偷听着。 第374章 “偷”腰牌 轿子是肯定没有千骑营狗腿子跑的快,楚擎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此事正在衙署中烤鸡翅膀的楚擎楚擎好笑不已:“这个金志远,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福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少爷,捅死他吧?” 江月生急了:“这可不成,这金志远怎么也算是京中豪商,若是死在了千骑营衙署,说不清的。” 楚擎也有点着急了。 他的确是想让金志远入套,只是没想到这老家伙来的这么快,他还没有准备好。 想了想,楚擎对福三说道:“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少爷,您那眼色,太变化多端难以揣测了,您还是直接开口吧。” 楚擎猛翻白眼。 他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见了金志远再说。 其实章松陵和朴步成的猜测是对的,楚擎的确是在针对金志远,针对牙行,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三口两口啃完了竹签子上的鸡翅膀,金志远也来了。 探马进来通禀后,楚擎也没去班房,而是坐在了石桌旁,还特意找来两个比长相凶恶的探马站在自己身后。 楚擎深怕逼事多的江月生插口,让这家伙离的远点。 江月生很担忧,他不知道楚擎打的什么鬼主意。 很快,瘦的和骷髅架子的金志远被带了进来。 别看刚刚在章府这家伙叫的厉害,真正到了楚擎面前,该怕还得怕。 就不说千骑营这种阎王殿一般的地方了,单单是楚擎喜欢吃腰子和老婆饼以及夫妻肺片就够吓人的了。 来到千骑营衙署也是这老小子临时起意,混到他这个地步,自然不是白痴,虽然嘴上不说,却知道朴步成说的不是没道理。 可想破了头皮,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楚擎了,既然没得罪,为什么会被“针对”? 要不说商人是胆子最大的人,同时也是胆子最小的人。 说胆子大,是因为这老家伙敢主动找上门。 说胆子小,是因为他怕真的被楚擎给“针对”了。 除了胆子,商人还有另外一个特质,那就是他们认为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任何人,任何事情,都能够通过钱来解决。 来到楚擎面前,金志远满面堆笑:“楚大人,老朽贸然来访还望海涵。” “金老爷。”楚擎笑的比金志远还甜,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 金志远见到楚擎身后站着两个丑家伙,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了楚擎对面。 楚擎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要妖风给金老爷吹来了?” “这…楚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直说就是,都是我小弟,不是外人。” 楚擎身后两个精挑细选长的最丑的探马,一个呲牙,一个咧嘴,努力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本来是挺丑的,结果一呲牙咧嘴,看起来还挺萌。 “好,那老朽就直说了。” 金志远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擎,问道:“楚大人,因何今日带人查封了城中的牙行?” 楚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笑吟吟的给金志远倒了杯茶。 轻轻敲着桌面,楚擎依旧笑着。 越是笑,金志远越觉得楚擎高深莫测。 可实际上,楚擎是在装b。 脸上笑着,心里闹心扒拉的。 因为他还没想好说辞,想好怎么才能给这个“茬”找的完美。 封牙行,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只是第一步,楚擎今天将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考虑过了,可行性很高,尤其是这第一步,就等金志远上钩。 可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金志远找上门了,来的这么快。 楚擎更加没算到的是,金志远怂的和狗似的。 刚才一副“尽在掌握中”,是因为楚擎以为金志远真的有狗胆过来质问自己。 现在一看对方这么怂,楚擎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额…你等一下。” 楚擎站起身,然后给福三打了个眼色,二人走向了后院。 “三哥三哥。”楚擎看向福三的头:“你的封印破除了吗?” 陶若琳回陶府了,楚擎只能指望曾经数次“昙花一现”的福三了。 福三满面茫然:“封印?” “哎呀,就是我想揍他,但是得师出有名,必须师出有名,明白吗。” “不明白。” “总之就是想揍他,三哥你想个理由。” 福三的双眼,再无前几日那散发智慧的模样了,显得有些痴傻。 楚擎叹了口气,看来封印更加稳固了。 “少爷,您想打他,打就是了,他不过是个商贾,您可是千骑营副统领。” “倒也是。”楚擎思考了片刻,随即将腰牌摘了下来,递给福三:“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是用这腰牌,让他知道这腰牌的含义,让他知道,千骑营副统领揍他,不需要理由。” “腰牌?!”福三恍然大悟:“这次小的明白了。” 楚擎拍了拍福三的肩膀:“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小的知道了。” 商量好后,二人走了回去。 楚擎想好了,一会就用语言各种挤兑对方,只要对方敢出言不逊,三哥上去就揍,揍完后将千骑营副统领腰牌甩对方脸上,让对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 “金老爷,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就是因为牙行的事啊,本官封你的牙行,是因为…” 楚擎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因为福三鬼鬼祟祟的站到了金志远的身后。 “楚大人,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 楚擎有点傻了,福三突然将腰牌仍在了地上,然后踢到了金志远的脚下,也就是石凳旁。 金志远没注意到福三身后的小动作,满面紧张:“楚大人,您倒是说啊,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 “少爷,您的腰牌呢?”福三突然大叫一声,吓了金志远一跳。 楚擎一脸懵逼,下意识看向金志远脚下。 正当楚擎不明所以的时候,福三一个大嘴巴子给金志远呼倒在地。 “他娘的,连我家少爷的腰牌也敢偷,兄弟们,打他!” 福三话音一落,周围的探马瞬间扑了上来,各种型号的脚丫子照着金志远就是一顿踢。 “冤枉,冤枉啊,老朽怎…” 福三一脚踹在了金志远的脸上,后面的话,这老小子说不下去了。 楚擎都看傻了,至少十秒,足足十秒,七八个人,几乎将金志远踹的晕厥了过去。 福三还搁那演呢:“还不快将我家少爷的腰牌交出来!” 楚擎一看金志远都被快被活活踢死了,连忙叫道:“别打了,都住手!” 一群人散开,鼻青脸肿的金志远双眼已经对不上焦了,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即便是这样,金志远还下意识的叫道:“没,我没偷。” 楚擎都被气笑了,正在这时,金志远突然见到石凳下面的腰牌,连滚带爬伸手将腰牌抓在了手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声。 “腰牌在这,在这,在这呢!” 楚擎连忙伸出手,装作满面歉意:“原来是误…” “会”字没说出来,福三又是一脚踹在了刚刚洗清冤屈的金志远的头上。 福三振臂高呼:“贱骨头,果然是你偷的,非要挨顿打才交出来,兄弟们,继续打!” 探马们再次一拥而上,开始了第二轮惨无人道的殴打。 第375章 演戏 楚擎就是做梦都没想到,福三竟然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来揍金志远。 金志远已经被打的没有人形了,彻底晕死了过去。 楚擎咧着嘴,望着福三。 福三笑着,有些腼腆。 “我…”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的目的,是和金志远翻脸,翻脸之后,他要将金志远取而代之。 但是翻脸不是随便翻的,需要师出有名,需要先装一下无辜。 现在,福三一个大逼斗不但将金志远干翻在地,也彻底让楚擎的全盘计划落空,因为第一步就走差了。 江月生站在旁边,乐呵呵的,很是幸灾乐祸,一副“我早说了吧”的样子。 楚擎怒目而视:“你特么笑什么!” 江月生乐呵呵的:“卑职没笑啊。” “那你咧嘴干什么。” “喘气。” 楚擎:“…” 福三吹了吹腰牌,递给了楚擎,一副邀功的模样:“这次小的看懂您的脸色了吧。” 楚擎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心平气和,他觉得是时候该和福三谈一谈关于“默契”这件事了。 “三哥,我两和你交流一下,主要两个事,一,腰牌代表我千骑营副统领的身份,代表是这个商贾得罪不起的存在,二,我说找茬,找茬名正言顺的揍他,您能告诉告诉我,这两件事,哪个你没听明白?” “都听明白了啊,腰牌,打他。” “对啊,正当理由,明白吗!” “理由有啊,他偷您腰牌。” “傻子都不信!” 福三乐呵呵的指着刚才打太平拳的探马们:“他们就信了。” 看热闹的探马们连连点头。 福三毫不在意的说道:“再说了,这是千骑营衙署,还不是您怎么说怎么是。” “问题是金志远不是啊,他是苦主。” “他是苦主没错,那么就算您找了一万个理由,一万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打了他之后,他出了衙署,他就说您无缘无故的打了他,您能怎么样,您有招没?” “这…” “您有招么?” “好像是…” “没招是吧。”福三的双眼又流露出了那种独有的目光:“那您找不找理由,没区别啊。” 江月生:“福三兄弟说的有道理。” 一群探马们依旧齐齐点头。 楚擎面色微变,凝望着福三:“你果然冲破封印了对不对!” 福三智慧的小眼神又变成迷茫了。 楚擎瞅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金远志,突然发觉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可不就是福三说的这样么,即便自己找到了正当理由给这家伙打残,可出了衙署,还不是对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那找不找理由有个屁用,刚才一进来打他一顿就完事了。 看着福三,楚擎久久无言。 关于自己想要手段百出斗智斗勇驱狼吞虎最终却福三拳打脚踢ko反派这件事,楚擎觉得还是没必要掰扯了。 江月生踢了踢晕死过去的金远志,看向楚擎:“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楚擎只能继续进行自己的计划了,冷声说道:“扔进地牢,随便安排个罪名,派人去章府,将章松陵带来,不是请,是带来,告诉他,我说的,让他马上来见我,语气一定要强硬,兴师问罪的那种强硬,告诉他,如果不来,老子明天封了所有石料铺子!” 江月生凝望着楚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探马将金远志扔进了地牢里,同时江月生派人去章府通知章松陵。 楚擎连忙回到班房,找来一个铜镜,和哈哈镜似的,开始练习表情控制了。 江月生推门走了进来,苦笑连连:“楚大人,你到底如何筹划的,可否告知一二。” 楚擎嘟了嘟嘴,继续练习表情控制。 “楚大人,难道你连卑职都信不过?” 楚擎撇了撇嘴。 他不是信不过江月生,而是信不过自己。 “楚大人,你倒是开口啊。” 楚擎转过了脑袋:“计划很简单,深入虎穴,掏他虎子!” “虎穴…虎子?” “没错。” “楚大人智计百出,那卑职便不过多追问了,只是有一事…” 江月生看向楚擎的后脑勺,认真的说道:“卑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不听我不听。” 江月生:“…” 见到楚擎对着铜镜呲牙咧嘴,江月生哑然失笑:“楚大人,千骑营乃是天子亲军,可自从你掌管之后,这行事…未免有些太过张扬了。” “张扬吗?”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知道千骑营为什么总遭骂吗,因为太神秘了,不接地气儿。” “地气儿?” “不错,咱们的目标是什么,知道吗。” 江月生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效忠天子,百死不悔。”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楚擎揉了揉发酸的下巴:“民风淳朴千骑营,十佳青年副统领。” 转过身,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极为认真的说道:“昨夜,凌晨,有个人和我说,这个世道,有一种声音,需要倾听,侧耳倾听,这种声音,叫喧嚣,叫叫嚷。” “马大人与你说的?” 江月生自然是知道楚擎行踪的,昨夜出了章府就去了马府,这番话,也只能是马睿对楚擎说的。 “是的,马大人与我说的,所以我想听到这种声音,可我只有一双耳朵,我需要你的耳朵,其他探马们的耳朵,我想通过一双双耳朵,倾听到喧嚣与叫嚷,百姓们的叫嚷与喧嚣,不是探马们偷听来的,而是百姓主动讲述给我们听的,六部九寺,那么多衙署,那么多位大人,那么多双耳朵,听不到喧嚣与叫嚷,昨天听不到,今天听不到,明天,依旧听不到,永远都听不到。” 楚擎直视着江月生的双眼:“官员惧怕千骑营,没错,应该这样,可江将军难道希望,百姓也怕千骑营?” 江月生后退一步,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是卑职孟浪,楚大人勿怪。” 楚擎继续看向铜镜,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我有一个梦想,人人都是千骑营,人人都是探马,每个百姓都是,每个探马,都会稽查不法,纠正不公,我做不到,你做不到,陈言也做不到,可有一天,一定有人能做到,我们不妨,为这个人开个好头,如何。” 江月生弯腰施礼:“卑下,敢不从命!” 这一刻,江月生心中再无一丝对楚擎的质疑,也终于明白陈言为什么对楚擎,是如此的信任与期待。 每个百姓都信任千骑营,都愿意去倾诉,那是何等的盛景。 福三推开了门:“少爷,章松陵来了,面带怒意。” 楚擎一秒入戏! 一把将铜镜扫落在地,楚擎大喊道:“那老不死的在哪里,本统领要他狗命!” 福三满面懵逼,楚擎一秒收功:“配合我一下啊,想什么呢。” 福三撩起袍子,抽出短刀,送到楚擎面前。 这一次,江月生悟了,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了楚擎,大叫出声。 “楚大人,楚大人莫要冲动啊,他好歹也是礼部右侍郎,您莫要冲动啊。” 喊完之后,江月生冲着福三挑了挑下巴,很是得意。 第376章 以己度人 大半夜被千骑营给带过来,章松陵自然是极度、特别、十分不爽的。 他是堂堂的礼部右侍郎,不是宅急送,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可他依旧来了,因为楚擎说要封了京中所有石料铺子。 章松陵既生气,也困惑。 待入了千骑营衙署后,就见到被江月生死死抱住腰部的楚擎。 再看楚擎,如疯狗一般双目通红,破口大骂。 “章松陵,小爷给你点脸了是不是,啊,你还敢来,老子今天就弄死你!” “楚擎!” 虽然大半夜身在千骑营衙署中,可章松陵脸上却毫无惧色,斥声道:“别人怕你千骑营,本官可不怕,你将本官寻来,又肆意辱骂,就不怕本官明日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楚擎一看没震住章松陵,冷笑连连,扭头冲着江月生喊道:“撒开!” 江月生依旧死死抱住楚擎。 楚擎:“你给我撒开!” 江月生不为所动。 福三在一旁轻声说道:“少爷是真的让你撒开。” 江月生恍然大悟,松了手。 楚擎快步走到章松陵面前:“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统领年轻就任人宰割是不是,昨夜还与小爷我把酒言欢,今日,牙行依旧开着,奴籍,依旧卖着,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章松陵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不过却依旧冷声道:“老夫不知你在胡说些什么。”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行,老东西,你等着,一会我就去见京兆府府尹马睿,明天将京中所有工料铺子都封掉!” “你敢!” “怎么的,你敢动我的油水,我就不敢动你的油水了是不是,还装傻。” “油水!” “还装傻是不是,昨天你们不是说,将牙行的铺子都转让给我吗。” “什么?”章松陵一头雾水:“何时说的,谁人说的。” “好啊,提上裤子不认账了是不是,行。”楚擎回头喊道:“将人拖上来。” 福三面露困惑,还是江月生机灵,连忙带人走进了地牢。 章松陵皱着稀疏的眉头,满心都是大写的懵逼。 他能看出来,楚擎很愤怒,而且这份愤怒,似乎应他而起。 猛然间,章松陵想到了! 就在刚刚,在他的府邸,章府之中,他和朴步成以及金远志三人,揣测楚擎究竟什么意思,甚至还说要给楚擎一个“教训”。 楚擎是什么人,千骑营副统领,什么是千骑营,爬墙眼的高手,难道,自己府中就有千骑营探马?! 这么一想,章松陵心里有些发慌了,因为早在几日之前,他也在府中说过很多不应该说的话。 除此之外,关于楚擎说将牙行转让给他的事,他是丝毫不记得了,而且也没可能啊,就是喝的再多,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就在章松陵胡思乱想之际,一个浑身恶臭伤痕累累的人被江月生从地牢中拖了出来。 “还真以为我千骑营吃干饭的是不是,别说喝过几杯酒,就是…” 楚擎一边说,一边回手指着,一边扭头,然后,说不下去了。 因为江月生这个傻缺给半死不活的李林带上来了。 楚擎,就很懵。 他的意思是,给金远志带上来,让章松陵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说翻脸就翻脸,说揍人就揍人。 而且金远志一直晕着呢,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起到威慑作用。 再一个是湖边乱杂,说昨夜金远志喝多了,和他称兄道弟,然后说转给他多少多少牙行之类的。 谁知,江月生给李林带上来了。 楚擎很尴尬,剧本又乱了。 就在此时,福三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李林的后脑勺上,掐腰叫道:“老东西,看见没,得罪我家少爷,就是这个下场,怎么样,怕了吧!” 楚擎给福三点了个赞,然后看向江月生,极为困惑。 江月生很无奈。 他哪能不知道楚擎的意思,给晕过去的金远志带上来,问题是,金远志,挂了! 江月生是老司机,到了地牢一看就知道,被群殴两次的金远志,肋骨断了,扎破了肺部,气绝身亡。 本来就毫无缘由的打了人抓了人,人又死了,要是被章松陵知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江月生就挺无奈,拖着尸体上来,不对,不拖人吧,楚擎下不来台,最后,他就把形象好气质佳半死不活的李林带上来了。 还好,还好还好,福三救场了。 对,没错,看着没,这小子就是李林,得罪我家少爷,就这下场,就问你怕不怕。 面对楚擎困惑的眼神,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擎的确很懵。 如果是福三这个操作,带错人了,他能理解。 但是江月生带错人了,楚擎瞬间想到可能出事了。 只不过章松陵在场,他又没办法问。 福三看向楚擎,抬起手掌,在自己脖子上划拉了一下,做出了这个只有楚擎能懂的手势。 楚擎神色大变。 金远志,竟然死了?! 虽然心乱如麻,可楚擎还是镇定的转过头看向章松陵,挑了挑眉毛:“现在知道洒家的手段了吧。” “李家是为国贼,得此下场,罪有应得,却不知,你三更半夜将老夫叫来,又是肆意辱骂,究竟为哪般,若是不与老夫解释清楚了,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要不说人家是资本家加寡头外加朝堂大佬呢,那是一点都不带慌的。 楚擎见到铺垫差不多了,开了口,一语激起千层浪。 “以后京中牙行,我说了算!” 章松陵神色大变:“何意!” “何意,就是这个意思!”楚擎露出森然的笑容:“我知道你以前和李木合作,李木压榨百姓开山采石,石头送到京中,变成工料,你赚的盆满钵满,京中这所有工料行,都是你章松陵说了算。” 章松陵冷笑一声:“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其实这些当官的就是这样,你知,我知,谁都知,我也知你知,你也知我知你知,我也知你知我知你知…总之,就是嘴上不承认,爱咋咋地。 “这京中,商贾有十,把持了京中大半产业,涉及各行各业。” 楚擎露出了贪婪的神情:“我要的不多,牙行,只有牙行,以后这京中奴仆贩卖,我楚擎,说了算!” 章松陵神色一变再变,凝望着楚擎,半晌之后,这才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就是因此,你才亲自带人查封了京中所有牙行?” “不错。” 章松陵半信半疑:“可你是天子亲军,想要染指商贾之事…” 楚擎拍了拍章松陵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那你以为,我费劲了力气建那城南庄子,是为了什么。”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 城南庄子专门收留流民,而牙行买的奴籍,十之七八都是这些流民! 楚擎轻声说道:“你要开山采石,需要大量人手,萧县,又有多少人,只要我一句话,大量的流民会涌入萧县,帮你开山采石,那么,章大人以为我楚擎,能不能掌控这京中牙行?” 章松陵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楚大人,果然是少年英杰,少年英杰啊,妙,神妙。” 楚擎也跟着笑,笑的很开心。 钻你虎穴,掏你虎子,这总算,钻进来了。 可楚擎却不知,哈哈大笑的章松陵,内心里还是带着巨大的困惑与疑问。 昨夜,自己断然没有说过关于牙行之事,至于金远志,更不可能。 他不怀疑楚擎建南郊庄子就是打的这个心思。 事实上,他一直都觉得楚擎目的不纯。 满哪抢钱得罪朝堂大臣,去救济一群贱民流民,傻了不成。 现在看来,这小子早就想染指牙行了,如圣人一般救济流民,原来是想一锅端! 第377章 惊喜 一大一小两个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笑的大声。 笑声,让彼此拉近了距离,笑声,让心与心之间的距离更近,笑声,也让俩人心里问候对方全家。 深更半夜,正是阴谋进行时,仪式感十足,楚擎将章松陵带到了班房之中。 没有人是傻子,章松陵更不是。 双方落座之后,章松陵依旧要试图辨认楚擎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他相信人是有贪欲的,每个人都有,正如同他自己,位置越高,贪欲越大。 可是楚擎又是天子亲军,千骑营副统领。 章松陵就很矛盾,这种矛盾,让他必须试探楚擎,不断的印证。 “楚大人,你刚刚说这南郊庄子的流民,会去萧县,去萧县开山采石?” 楚擎点头:“不错。” “何时去?” “五日内。” “多少人?” “两千人。” “采多久?” “采到死。” “可给工钱?” “给!” 章松陵笑容一滞:“还有工钱?” “给,多多的给。” 章松陵面露狐疑之色。 楚擎却是慢条斯理的给章松陵泡了一杯茶,缓缓的说道:“京中工料,石、木,皆出自萧县,可李木伏法后,章大人就等于是断了一条腿,没了萧县县令,没了李木,百姓还会去采石吗,不,不会。” 章松陵呷了口茶,静待下文。 “章大人这条腿,你想接上,礼部观政朗,马上走马上任的陶蔚然,就是你的这条腿。”楚擎话锋一转:“可章大人应是不知,你这条腿,原本,是我楚擎的腿。” 章松陵面色微变:“陶蔚然是你的人?” “不错,陶蔚然,是我楚某人的腿。” “难怪。”章松陵神色莫名:“难怪这陶蔚然主动寻了关系要去萧县任职。” “不错,章大人,你要接腿,可以,可这腿,是我楚某人的腿,结果你要来一腿,跟陶蔚然有一腿,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楚大人的意思是?” “腿,借你可以,给你接上,可这腿,不能白接!” 摸其丝知其色,章松陵皱了皱眉:“楚大人,是想要好处?” “不,惊喜。” “惊喜。” “对,惊喜。” 章松陵不解其意:“何为惊喜。” 楚擎看向福三:“来,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做惊喜。” 福三也是不明所以:“这还用翻译么?” “我让你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小的不知少爷您…” 楚擎一把将腰牌抓在了手里,拍在书案上:“我就想让你给章大人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什么叫特么的惊喜!” 福三脑门都流汗了,求助似的看向章松陵:“什么叫惊喜啊?” 章松陵一拍桌子:“惊喜就是,以后京城牙行,都是楚大人说了算!” 福三恍然大悟:“这就叫惊喜啊。” “不。”楚擎眯着眼睛看向章松陵:“这特么的不叫惊喜。” 章松陵吞咽了一口口水:“那惊喜为何意。” “惊喜,叫做萧县闹了贼,出了乱子,礼部安不了民,得靠我千骑营剿匪,礼部,要求朝廷拨钱,拨钱粮安民,镇压匪患。” “可那些贼子,不已全部伏诛了吗。” “不,山贼没有伏诛,因为本官,还坐在这里。”楚擎呷了口茶,幽幽的说道:“让户部拨钱粮,拨给千骑营,我去剿匪,安民,事成之后,我六你四。” 章松陵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惊容:“千骑营就是匪?!” “不,萧县,本没有匪,千骑营去了,便有了匪,千骑营又镇压了,便没了匪。” 章松陵那颗行将就木的心脏怦怦直跳:“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强迫百姓开山采石,欺民害民,这也是杀头的大罪。” “可…” 楚擎猛的将身体向前一倾:“千骑营说没有欺民害民,礼部右侍郎也说没有欺民害民,那萧县,自然就没有欺民害民之事。” “可纸包不住火,倘若如此…” 楚擎第二次打断了章松陵:“所以,你要先出钱,所有人,都要出钱,你出两万贯,那些商贾,出十万贯,我出三万贯,共十五万贯,这十五万贯,就是萧县百姓的工钱,开山采石的工钱。” 章松陵的脑袋已经跟不上了:“真给工钱?” “真给,多多的给,给的越多,去的百姓越多,去的百姓越多,石也就越多,砍伐的树木,也就越多,工料木料,也就越多,待过上几个月,人越多,钱给的越少,在此期间,礼部上书,萧县流民苦,拿了工钱也苦,你再以礼部名义联络商贾,捐赠钱粮,事成之后,最初商贾给的十万贯,全数奉还,其他京中商贾捐赠的钱粮,你我五五分账。” “可萧县那些流民…” “人多了,人力便不值钱,工钱变少,越来越少,流民,不会恨官府,而是会恨其他流民,恨其他流民抢了他们的饭碗,到了那时候,本官一句话,赚不到工钱的流民,又会入城,走我的牙行,卖身为奴,入各府,你我二人,你三,我七,天灾人祸年年有,一年四季,流民月月来,来了就去南郊庄子,流民多,庄子小,怎么办,礼部右侍郎,再次安民,号召京中商贾捐赠物资,扩建南郊庄子,木料,石料,都是咱的,人力,不需花钱,捐赠的物资,用不上两成,剩下八成,你我对半分,咱们,赚流民的钱,赚剿匪的钱,赚商贾的钱,转过头,再赚奴籍的钱!” 章松陵深吸一口气,一拍桌子:“高!” 楚擎似笑非笑:“本官这腿,为章大人接的如何?” “好,接的好,接的本官是…满身是腿!” 章松陵抄起茶杯,一饮而尽:“高,楚大人,实在是高。” “可接腿之前,倒是有个拦路虎。” 章松陵眼睛都红了:“这拦路虎,姓甚名谁,楚大人言语。” “金远志。” 章松陵刚要张口,突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楚大人,可敢让这金远志消失?” “章大人的意思呢?” “非是本官不信楚大人,只是这么大的事,楚大人,纳个投名状如何?” “好,本官就纳个投名状,让这金远志消失,可章大人也需如此,本官让他消失了,可章大人也需让金远志的亲族牢牢闭上嘴巴。” “善!”章松陵的心,已经沦陷了,可最后一丝理智,或者说是本能,又让他开了口。 “可楚大人,这联络商贾捐赠钱粮一事,都是本官操办,只占剩下八成中的四成,你我对半,是不是…” “诶,章大人,你可莫要忘了,你若联络商贾捐赠了钱粮,非但是立了功劳,还有了名声,这可是千金难买,名利双收。” 章松陵双眼放光:“不错,不错不错,那好,那便如此。” 二人相视,再次爆发出大笑之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378章 谁可取而代之 章松陵离开了千骑营衙署,上了轿子,心里就四个字,不虚此行。 他已经彻底对楚擎放心了。 原因有二,一,楚擎讲的很清楚了,他要钱,这个钱,是压榨出来的,是骗出来的,是讹出来的,是卖出来的。 压榨,指的是流民苦力。 骗,指的的是朝廷赈灾以及剿匪。 讹,是指京中商贾。 卖,是指牙行奴籍。 就这“四道”工序,章松陵可以无比的确定,绝对不是楚擎一朝一夕想出来的,肯定是谋划多时,很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因为如此缘故才针对李家除掉李家。 第二个原因,章松陵不是相信楚擎,而是相信人心。 他认为,人心就是如此,贪欲无法满足,这个世道身居高位者,就没有好人,所谓的好人,不过是隐藏的太深罢了,楚擎和他是一类人,全天下都是一类人,所以,他相信人心,相信贪欲,也相信楚擎。 而此时千骑营衙署内,楚擎不断往嘴里灌着茶水。 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 楚擎从来没想过,也没计划过,计划和朝堂上任何一位大佬玩脑子,他也从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与智商,任何一个能在议政殿中站着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都是这片土地上最聪明,最奸诈的人。 原本,他想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一步一步除掉章松陵这一伙人。 可金远志主动送上了门,来的是如此之快。 可金远志竟然死了,挨了两顿揍之后就那么死了。 可九娘还在章府之中,绿珠也在章府之中,这娘俩,都在章府之中。 最重要的是,九娘不愿意离开章府,因为章府有白面馍馍可以吃。 楚擎可以强行给九娘弄出来,但是他知道,章府里还有很多九娘,这些商贾中的府邸里,也有很多九娘,京中,太多太多的九娘了。 为了这些九娘,楚擎愿意冒险! 提前了他的计划,也没来得及和陶若琳、陈言等人商量的前提下,兵行险着。 连干了三杯茶水,楚擎渐渐平静了下来。 金钱与权利,不但会蒙蔽双眼,或许,也会降低智商,如果章松陵真的上钩的话,那这位礼部右侍郎,也不过如此。 放下茶杯,楚擎大喊道:“江月生,给老子死过来!” 江月生推门而入,满面苦涩。 楚擎气呼呼的叫道:“怎么回事,那王八蛋怎么死了呢?” “福三他们,打的狠了。” 一旁的福三打了个哈欠:“让他偷我家少爷的腰牌。” 江月生:“…” 楚擎连忙问道:“随从呢,金远志是乘轿来的吧,他的随从呢,轿夫呢。” “都被带进了地牢之中。”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有其他人见到他们进了千骑营衙署吗?” “应是没有。” “好,天亮之前,将金远志的尸体扔进章府里。” 江月生一头雾水:“这是为何?” 楚擎冷笑道:“章松陵这个老王八蛋,想拿住我的把柄,也想看看我是否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好,把柄送给他,把尸体直接扔进章府的院墙里。” 江月生也没多问,应了声“是”。 “不不不。”楚擎一拍额头:“这样,让人假扮轿夫,给金志远的尸体放进轿子里,然后抬轿至章府外,到后院,顺着墙给尸体扔进去,轿子也放外面,再将人撤回来。”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还有个事,派人去萧县保护陶蔚然,除此之外,之前李木在萧县任职的时候,具体是和章松陵怎么合作的,有没有具体的罪证,事无巨细,都问清楚。” “这个倒是了解过,只是章松陵多是以外人的名义掌管着工料铺子,欺压萧县百姓的是李木,即便查到章松陵身上,他也可说不过是从萧县购买石料罢了。” 对于这一点,楚擎倒是意料到了,章松陵没那么傻,就和给陶蔚然的那封信一样,是不是本人写的都不知道,更没有署名,唯一能证实和章松陵有关的,只有那个送信的管家,可这个管家,同样也是工料铺子的掌柜,最后独自一人将锅给顶下来。 也如同刚刚二人谈的那些话,楚擎深信,在自己没有“做事”之前,章松陵同样不会有任何异动,会在暗中观察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确定自己真的与对方同流合污后才会有所动作。 “大人,接下来,要如何行事。” 看得出来,江月生很激动。 刚刚他一直在外面听着,什么骗朝廷,坑商贾,坐地分赃之类的,他都听到了。 作为陈言的左右手,江月生阅人无数,哪能不知道楚擎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是坑谁也不可能坑流民,商贾会倒霉,这个说不准,朝廷也会被坑,可能是,但是章松陵肯定要被楚擎整死,这一点,江月生是无比确定的。 不过江月生死活想不通,想不通楚擎要怎么搞章松陵和那些商贾,而且这件事一旦做不好,楚擎可能会真的身败名裂甚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擎拿起竹简和笔,一边写,一边略显激动的开了口。 “下一步,我要建市场,大大的市场,大大的人才市场,取缔牙行,中州大地上,最大的人才市场!” “市场?” 江月生下意识看向福三,面带困惑。 福三微微点头,仿佛真的听懂了一般。 江月生问福三:“何为市场,人才市场?” 福三略显鄙夷:“懂的都懂,不懂的,说了你也不懂。”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你懂?” “不懂。” “不懂你得意什么。” “我虽不懂,可我也不问啊。” 江月生:“…” ………… 皇宫,韬武殿中。 黄老四穿着里衣,坐在心型大圆床上,眉头紧皱。 “这便是垄断的害处?” 陈言坐在他对面,拍打着摇摇椅的木扶手,啧啧称奇。 这是陈言第一次来韬武殿,看哪里都新奇。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在问你话,说正经事。” “不是说了么,就是如此,楚擎说,这便是士商,就是官商勾结。” “朕何尝不懂,只是没想过,危害竟如此之大,若是这些商贾齐齐关了京中铺面,断了货物,闭了仓房,这京中,便彻底乱了。” 黄老四沉着脸,继续说道:“朕知晓京中大半的铺面和仓房都是官员与世家名下,却不曾想过,这些人,竟是如此的大言不惭,如此的有恃无恐。” “比皇兄想的更加猖獗。” “若朕用雷霆手段,后果如何。” 陈言笑嘻嘻的说道:“倒是没什么后果,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商贾和那些官员们,自然就老实了。” 黄老四太了解陈言了,思索了片刻,苦笑道:“治标不治本?” “不错,即便查封了那些商铺,铺面,可商队依旧是世家名下,寻常的百姓,如何经商,哪来的本钱,即便有了本钱,租了铺面,又要贩卖些什么,从哪买来货物贩卖,就说这粮米,京中附近的下县,那些良田,哪个不是世家门阀的地,普通的商贾去买,世家门阀会卖?” 黄老四叹了口气。 是啊,都说商贾卑贱,可这商贾并不是谁都能干的,就说进货,从哪进,有那关系,有那渠道吗,涉及到民生的货物,大宗采买,依旧被世家门阀和官员把持着,怎么取缔,如何取缔,谁能取代而知,百姓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取而代之的还是官员,还是世家门阀,那又折腾个什么劲儿? 其实这也是最初楚擎为难的地方,放到后世,等于是给某个小老百姓一百个亿,说你取代某个垄断平台吧,小老百姓拿着钱脸上就俩字,懵逼。 所以说经商靠的不单单是人脉,还有管理经验、格局、前瞻性、以及不低的文化素养。 而大昌朝受到过系统教育的,只有读书人,读书人,又多出自世家门阀,世家门阀,又有关系和能量,想要取代这群人,不是不可能,但是得让另一群世家门阀来取代,而不是普通人。 “难道,朕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京中的钱粮命脉被一群商贾和官员把持着?” “耐心等着吧。” “等着?” “等楚擎,他应该有办法。”陈言站起身,轻轻跳起,一屁股坐在了大圆床上。 黄老四破口大骂:“滚下去,再给朕的床榻坐脏了。” 陈言站起身,乐呵呵的说道:“回了千骑营,我也让楚擎给我打个这床。” “你配吗。” “我们相交莫逆。” 黄老四不服气的叫道:“老子这黄四将军还和他称兄道弟呢。” 第379章 定规矩 陶家庄户再次被聚集了起来,聚集于城南。 楚擎大手一挥,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破土动工。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再一次上了京中头条,京城无论百姓还是官员以及世家门阀,一脑袋问号,不知道楚擎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不少人猜测南郊庄子或许会扩张一些,毕竟如今已经入秋,要是到了冬季,还会有不少流民聚集于京城。 其实很多人都在看楚擎的热闹,南郊庄子是盖起来了不假,流民也安置好了。 可三千余人,人吃马嚼,都需要钱。 楚擎将房子盖起来了,那么就要好人做到底,还得负责这些流民的吃喝拉撒,难不成这小子还要再去各位大人的府中抢钱吗? 事实上并非如此,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楚擎早就对流民有了安排,只不过因为章松陵一事,他的安排提前了,并且做了很大的改动。 原本楚擎是可以让流民们哭穷的,让他们找那些被“冠名”的臣子们哭穷,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对流民负责,负责到底,不需要任何人有资格指手画脚。 陶家庄户三百多人,而南郊庄子则是有三千人,一听说楚擎又盖房子了,男女老少敲锣打鼓,全跑去帮忙了。 两天,准确的说是一日两夜,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建成了。 楚擎背着双手验收工程,不断点头。 福三问道:“少爷,这个大棚是做什么用的?” “什么大棚,是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 “哦,那少爷,这个南郊大棚是做什么用的。” “牙行。” “哦,少爷您这么说我就懂了。” 跟在屁股后面的昌贤不解的问道:“楚师,您为何要建牙行,又为何将牙行建在城外?” “因为城中,再无牙行。”楚擎冲着远处喊道:“那个谁家的小谁,过来。” 远处正在给流民代表塞银票的南宫平回过头,指了指自己。 楚擎喊道:“对,就是你,过来。” 南宫平满头是汗,面前站着一群老头老太太。 楚擎不想让流民们打白工,所以拿出了一千贯,让南宫平给流民们,但是这些流民“代表”们死活不要,推推搡搡的。 一看楚擎叫自己,南宫平一跺脚:“不要是吧,都不要是吧,不要我可就撕了啊。” 很快,很快啊,南宫平没有闪,手中的几张银票就那么没了,被流民代表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 跑到了楚擎面前,南宫平恭敬的问道:“楚大人可是有事吩咐学生。” “以后,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就由你负责了。” “学生敢问,这大棚,是作何用的。” “这尼玛叫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什么大棚大棚的。” 南宫平放眼望去,这不就是大棚吗。 偌大个棚子,周围无遮无拦,倒是有墙,砌的也挺结实,上面罩着五颜六色东拼西凑的厚布,里面空空荡荡的,说是仓房吧,不够高,说是房屋吧,也没铺砖石,不是大棚子是什么。 “楚大人,这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大棚是作何用的。” “对喽,就是这个名,把大棚两个字去掉。”楚擎一副我心甚是欣慰的模样说道:“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就是中介,中介你不懂,你可以理解为牙行,明白吗。” 南宫平瞳孔微缩:“牙行?” “不错,牙行。” 南宫平后退一步,沉声说道:“学生恕难从命。” “你之前还不是说让我找点活给你干干吗。” “楚大人,这牙行,学生是万万不敢沾的。” “为什么?” “若单单只是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商贾运转等,学生可尝试一番,可这牙行,还贩卖户籍、奴籍,吸百姓的血,食百姓的骨,学生…” 楚擎挥了挥手,打断道:“想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楚大人建盖这大棚是?” 楚擎坐在马车的车辕上,勾了勾手指,南宫平走上前来。 “牙行,不会消失,至少在中州大地,在昌朝,无法消失,百姓流离失所,只能卖身为奴,往日里,那么多流民聚集在城外,你知道都是被谁买走的吗。” “牙行。” “不错,就是牙行,这些牙行,毫无人性,他们会将流民的地契买走,尊严买走,任何能够买走的,都买走,不,不是买,而是抢,用一小袋米,用一掌米,这些事,我不说你也知道,当这些流民什么都没有时,牙行再将他们带入城中,卖到各处府邸,压榨出他们最后一丝价值,从一个火坑,将他们带到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楚大人的为人,学生是知晓的,可既然楚大人知晓牙行可恨,为何还要建盖牙行,建盖如此之大的牙行,又是…”南宫平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又是建盖在流民聚集的南郊庄子旁。” “因为我要制定规矩。” “规矩?” “牙行的规矩,牙行,不能转换户籍,府里缺了下人,想要流民去府中做工,可以,但是,只是做工,不是卖身为奴,一年,或是两年,乃至三年,都可以,每个月,必须给工钱,每十日,必须休息一日,一日,至少两餐,当这些做工的百姓离开他们的府邸时,哪怕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会亲自带着千骑营的探马让这群王八蛋欲生欲死!” “楚大人,您…”南宫平瞬间就激动了,可这激动之色,只是眨眼之间,双眼中的光,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楚擎笑道:“你觉得没有人会买我的账对吗,即便怕我,也不会来这里,京中那么多牙行,那些已经欺负百姓欺负习惯的达官贵人,去找别的牙行就好。” “是,学生不敢隐瞒楚大人,是如此想的。” 楚擎微微一笑:“他们不来也得来,来了,就得守我的规矩,因为中州大昌朝京城…” 楚擎指向南宫平身后的大棚:“只有这一家牙行了!” 南宫平整张脸都充血了,激动的恨不得手舞足蹈,弯腰施礼,未等开口,楚擎接着说道:“非但只有这一家牙行,而且,所有流民,都会来南郊庄子,所有流民,都会在大棚…额不是,所有流民都会在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登记造册,身高、特征、年纪、户籍、入的哪家府邸、为期多久、工钱多少,都是我说了…不,都是你南宫平说了算,规矩,由你南宫平来定,谁不遵守,便自己在家洗衣做饭吧,假以时日,不止是流民,想要去城中上工的百姓,都会来这里,因为我,因为你,是他们的靠山,是他们的保障!” 南宫平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砸在了泥土上,哽咽出声。 “奢,代百姓,谢过楚大人。” “垄断,呵,谁特么不会似的。”楚擎轻轻拍了拍南宫平的肩膀:“定规矩吧,你定规矩,我去杀人。” 第380章 给是不给 牙行,也被叫做一手托两家,两面得便宜。 当初楚擎建盖韬武殿的时候,也就是在找陶家庄户之前,大致了解了一下京中牙行,最后得出结论,四个字,丧心病狂。 如果不找陶家庄户的话,楚擎就要找牙行,按照程序,他是将钱交给牙行的,假如要雇一百个人,一人一块钱,钱不给上工的百姓,而是给牙行。 这一百块钱给了牙行后呢,牙行找人组成“施工队”,找够一百人。 牙行不收施工队的钱,但是扣,类似于中介费。 从楚擎那里,牙行收了一百,施工队完工了,他给人家五十,甚至是三十,这三十,一百人分。 这就是牙行,一百块是市场价,不会黑楚擎这种官员之后的钱,他们不敢欺负任何世家门阀或是官员,但是他们会往死里欺负百姓。 如果百姓自己蹲北市拉活呢,也不行,因为没人会雇佣他们,雇佣很多百姓上工的府邸,不缺钱,不会贪这个便宜,他们会找牙行,找这个中介平台,因为这个中介平台有保障。 牙行欺压百姓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比如流民老家受灾,虽然地被毁了,可是地契还在,还在他们的怀中贴身收藏着。 牙行就会派人在流民中打探,哪个流民有地契,锁定目标后,花言巧语骗,说要去谁家谁家上工,只要做够几个月,等灾情过去了,老家那边的官府将地平好,房子盖好,熬过这几个月就可以回去了。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会让不识字的百姓签署一些保凭、契约、文书。 最常见的便是奴籍,将这些百姓变为奴籍,还不是奴户,成了奴籍后再被卖进谁家的府邸,那么这个百姓的地契,也归主人所有,当然,昌律不是这么规定的,但是因为律法不健全,牙行就会钻漏洞。 这名百姓成了某府的下人,是不允许随意离开的,一旦离开,就是逃奴,而昌律对逃奴的处罚极为严重。 府邸不收你地契,可是这地,你也没办法回去种,就拖着,看谁能拖死谁,你还在我府中待着,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就范。 运气好的,拿地契换了自由,出了府成了自由身,可地契没了。 运气不好的,地契被夺走,更有甚者,府里和牙行打个招呼,甚至都不用冒名顶替,直接将这个百姓的地契转到了别人的手里。 昌京就是再大,容纳的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府里容纳的下人,肯定是有数的。 可这么多年来,各个府邸总是买奴,买不够,有多少买多少,根本原因就是在于他们都是畜生。 就说章府吧,章府低价从牙行那里很多很多买来地契,这些地契,都是人牙子从流民手中骗来或是抢来的地。 那么这些地谁来种,肯定是府里的下人去种。 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某个流民家里受灾了,然后一路乞讨来到了京中,地契被抢了或是被骗了,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成了某个府邸的奴仆,最后又被打发回了老家去给这个府邸的老爷种地,结果到地方一看,种的,原来是自家地,当然,现在从法理上来讲,这地,已经是他主人的了。 这种事,比比皆是,而促成这种染满鲜血产业链的,正是牙行! 你以为你奋斗了几代人买了地,就真的是你的地吗,不,就是一个循环,你买了地,不是幸福的起点,而是你人生的终点,我一定有办法把地和你家房子“夺”回来,让你继续“奋斗”。 抢你的地,将你卖身为奴,然后让你回去种原本属于你的地! 城中所有牙行都被封了,其中六成都是死鬼金远志的,剩下三成,都是朴步成名下的,还有一成则是其他商贾的。 金远志尸体被送到章府第二日后,章松陵命家中管家将一摞子地契和租赁文书送到了千骑营,楚擎直接将这些文书给了江月生,能套现就套现,不能套现都烧了,总之,京中不允许出现任何一家牙行。 别忘了,除了金远志,还有朴步成等人名下的牙行。 楚擎根本不用出面,南郊大棚建盖完毕后,让王通通带着两千流民前往了萧县,章松陵得知后,也不知是怎么和朴步成沟通的,又是一摞子地契和文书被送到了千骑营。 就这样,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开业了,大昌朝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的亲侄儿南宫平成为了京中最大的人牙子。 陶若琳亲自在南郊庄子中挑选了三十名机灵的孩子,送去了大棚里,教授他们认识一些最基本的文字,以及如何保管文书处理契约等。 而此时的楚擎,正坐在福来楼顶层,面前,正是京中豪商跋浩存。 跋浩存站在圆桌后面,腿肚子有些转筋。 原本他在福来楼吃饭,吃到一半,楚擎带着几名千骑营探马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走上来了。 千骑营的探马们很粗暴的将其他人都赶走了,楚擎和那个半大的孩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吓的跋浩存赶紧站起身,喊了声楚大人,暗暗猜测着楚擎的来意。 楚擎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吟吟的没有开口,开口的,是他旁边半大的孩子,也就是二皇子琅琊王昌贤。 昌贤没穿麒麟袍,而是一身儒袍,往那一坐,学着楚擎的模样,先是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跋浩存,这才缓缓开口。 “我听说,这京中车马行,都是跋老爷开的。” “是如此,这位小公子…” “我还听说,跋老爷曾放言,你不点头,城外的货物,城里的货物,拉不出去,也运不进来,是吗。” “这…”跋浩存看向楚擎,壮着胆子说道:“楚大人,可是专程寻老朽的,若是如此,不知寻老朽所为何事?” 楚擎耸了耸肩,指向昌贤:“不是本官寻你,而是他寻你。” 跋浩存望着昌贤:“不知这位小公子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爷要和你谈一笔买卖。” “买卖?” “不错,城里的百姓,想要出苦力,拉车,运货,得去寻你跋老爷,若是哪支商队想要将大宗货物运进城中,也得找你跋老爷,除此之外,牛车马车,都要寻你,在城西,还有一处马场,是如此吧。” 跋浩存回道:“是如此,老朽在京中,的确开了几处车马行讨口饭吃。” “那便好,过几日,小爷要让人去萧县拉石料,你出人,出车马。” “萧县石料?!” 跋浩存明显是知道内情的,顿时露出了笑容:“好说好说,楚大人与这位小公子何须亲自前来,命人通禀一声就是了,往日里,章大人拉取石料,也是走的老朽的车马行。” “好。”昌贤微微一笑:“那花销几何。” “按照往年那般,少说也要动用车马百余架,若是还如以往那般,老朽哪里敢赚取楚大人的钱财,六百贯如何,路途虽不算遥远,可毕竟马力耗费不少,一次六百贯,两日来回,要知道以往,老朽都是收千贯的。” “倒是不多,那不知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 跋浩存哈哈笑道:“这位小公子放心便是,都是群苦哈哈,给了多少拿多少,哪怕是不给,他们也不敢生事的。” 昌贤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再次重复道:“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 跋浩存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皱眉说道:“这位小公子,你询问此事,不知是何…” “这样吧。”昌贤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根据千骑营探马打探到的消息,你在京中的车马行,与不少百姓签了书约,将这些文书交给我,不必麻烦跋老爷了,我去与那些百姓们说,将钱直接给他们。” “这怎么成!”跋浩存面色微变:“他们本就是靠老朽的车马行户口的,你若是将文书…” “小爷只问你,给是不给!” 跋浩存面色阴晴不变,看向了楚擎。 如果是楚擎说这番话,他肯定是怕,或许嘴上会同意,但是只要离开这家酒肆就会去找章松陵以及他背后的靠山,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他面前整这么一出,镇不住场子。 昌贤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皇子不应出现的表情,略显狰狞:“小爷再问你最后一次,给,还是不给!” “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好!” 昌贤二话不说,抄起茶盏,直接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随即大喊出声。 “禁卫何在,有人刺杀本王,快来人!” 早已等候多时的童归带着一群宫中禁卫冲了上来,长刀出鞘。 “扑通”一声,跋浩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亡魂皆冒。 楚擎站起身,看向福三:“是他吧?” 福三点了点:“是。” 楚擎冲着童归一挥手:“打断他两条手!” “唯!” 除了福三,没人知道楚擎说的这个“是他吧”是什么意思。 那一夜,在章府,绿珠想要护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时,便是跋浩存粗暴的将绿珠环在胸前的手臂拉扯向了背后。 刀鞘,重重砸在了跋浩存的手掌上,手指全部扭曲,鲜血四溅,惨叫连连。 楚擎充耳不闻,只是对王通通淡淡的说道:“去,告诉章松陵,事关萧县,运送石料的车马,肯定要用本官信得过的人,跋老爷这点情面都不给我,那本官,也不好讲情面了,望章大人他理解一二。” 第381章 鸡蛋鸡蛋 章府那一夜,十大商贾,如今一死一残。 可楚擎的计划,才开始,刚刚开始罢了。 看向双手俱废如同死狗一般的跋浩存,楚擎微笑道:“你身上应废的,可不止两条手,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 留下这句话,楚擎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福来楼。 进入马车,楚擎看向昌贤,苦笑不已:“今夜你回到宫中,天子,定会责怪于你,童归那王八蛋肯定又会打小报告。” 昌贤揉着脑袋上的大血包,傻乎乎的乐道:“大不了挨顿毒打,不碍事的。” 楚擎哭笑不得。 挨顿打就挨顿打,还挨顿“毒”打,这亲子关系够硬的嘿。 “楚师,您勿要担心,您教导过,要做正确的事,学生就在做正确的事,做了正确的事,学生便心怀坦荡,父皇要打学生,学生还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呢。” 楚擎竖起大拇指,很是欣慰。 这孩子,是越长越歪了。 推开车门,楚擎交代道:“老江,去找马大人吧,封车马行。” 江月生把脑袋伸了进来:“都封?” “都封。” “这…” “放心吧,能用到车马行的,都是高门大院或是其他商贾,普通百姓不会雇佣车马的。” “卑职只是顾虑大人如此行事,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有那些商贾,若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关张歇业,那岂不是…” 楚擎摇头笑道:“放心吧,不会的,只要章松陵和我还在蜜月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哦对了,还有一事,你告诉一声马大人,收上来那些商税,送去户部吧。” “好。” 江月生把脑袋缩回去后,楚擎看向昌贤,有些犹豫。 “老二,有点事,为师想拜托你。” 昌贤坐直了身体:“刀山火海,您开口就是。” 现在昌老二说话越来越不像皇子了,至于像谁,像谁谁知道。 “商贾的税银都补的差不多了,这些税银,是该交到户部的,户部倒是酌情使用,不用和任何衙署商量,按道理来讲,天子也是无权处置这些税银的,所以我想用,卫大人那边,我去说,应该能成,我要用一下,借用,不过毕竟是我私人用的,至少目前来看是我私人用的,得让天子知道,我知道我这个请求有些异想天开了,可是为师要办事,办大事,为了办这件大事,我什么险都愿意冒,所以你回宫的时候,说服天子,说服天子这笔钱,任由户部处置,如果可以的话,再提及我可能会用到这钱,但是我保证,都花在刀背上,不是,刀刃上,都花在百姓身上,你帮我说服你父皇,行吗。” “楚师您不是说了吗,这笔钱,本就应该是户部调度的,何必与父皇说。” “他不管是他不管,但是得让他知道。” 昌贤何其聪明,一点就透,拍了拍小胸脯:“楚师安心就是,不就是说服父皇吗,此事,包在我皇兄身上。” 楚擎:“…” ………… 萧县,县衙。 陶蔚然端坐在书案之后,算是他第一天上任。 其实两天前他就到萧县了,只不过“微服私访”了两天,丈量萧县土地,查探民生民情等等。 就萧县这烂摊子,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收拾的完的,可楚擎又让他必须带着百姓继续开山采石! 大病还需猛药医,陶蔚然觉得,想要获取百姓信任,根本不是钱的事,得整个狠活。 书案上,摆着一摞子奴籍,都是萧县百姓的。 萧县大魔王李木在任期内那是相当的猖獗了,萧县不少百姓都成了奴籍,不过不是李家名下的奴户,而是与李家交好的世家名下,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能随时命百姓为他开山采石或是种地出苦力。 县衙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时辰前,陶蔚然让衙役张贴了告示,家中年过五十以上的“老者”到县衙外面。 结果过了半个时辰,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陶蔚然也是出自大门大户,不差钱,让衙役去买了不少鸡蛋,然后再次贴出了告示,年满五十者,聚集于县衙外面,可以领取一人一个鸡蛋。 告示贴出后,也就一炷香的时间,那些走两步都喘的老头老太太全来了,还有不少三十多岁但是长的和五十多的百姓也跑来滥竽充数了。 见到县衙外面聚集了不下百人,陶蔚然将一摞摞奴籍装进了包袱里,拎着三个大包袱,来到了衙门外。 一看新上任的县令来了,百姓们兴奋的欢呼鼓舞。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站在台阶上的陶蔚然吧唧吧唧嘴,他突然有点理解李木了,就这群刁民,是他娘的挺招人恨的。 “诸位,诸位勿要吵闹,听本官说。”陶蔚然清了清上下,双手下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衙役往地上一顿水火棍,百姓们老实了。 陶蔚然深深看了眼这名老衙役,准备过几日找个由头让对方收拾铺盖滚蛋。 “诸位,本官陶蔚然,是此地新上任的县令,本官不讲那些之乎者也,只是要告诉你们,本官,爱民如子,谁若是再欺辱你等,本官与他,势不两立,无论是谁!” 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头望向旁边的老妪:“县令不是才八品吗?”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将陶蔚然刚才说的话当屁听。 陶蔚然差点骂娘。 压下了心头火气,陶蔚然朗声道:“本官虽然才从八品…” 老头:“哦~~~还是个从的。” 陶蔚然:“…” 再次压下心头火气,陶蔚然继续说道:“谁若欺辱你们,本官定与他势不两立,本官虽然品级不高,可却是此地父母官,这话,便是我陶蔚然说的,诸位可是听懂了。” 老头:“听懂了,出了萧县这地界,您就不好使。” 老妪:“那不还是放屁,咱萧县自己人,还能欺负自己人不成。” 陶蔚然感慨万千,突然怀疑起一件事。 李木最开始…会不会也是个好官,就是被这群刁民给逼的? 也懒得说什么豪言壮语了,陶蔚然将包袱扯开,一张张奴籍掉落在了地上。 二话不说,陶蔚然夺过身旁衙役的火把,扔地上一扔,那一张张奴籍化为飞灰。 百姓们,傻眼了,就连衙役们都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陶蔚然挺着胸膛,中气十足:“诸位,这奴籍,本官就烧掉了,自此以后,你们便不是奴,不是仆!” 老头哭了,泪珠子一串一串往下掉:“好啊,好啊,不是奴了,成他娘的流民了,连个身份都没有了,又他娘的来了个狗官,不活啦,不活了啊!” 群情激奋,老头老太太们纷纷破口大骂。 “狗官,俺们没了奴籍,就成了流民,这狗官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他娘的狗官!” “乡亲们,忍不了了,都成了流民,大家打他!” “打他,打死他,除非给咱们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鸡蛋,鸡蛋,鸡蛋…” 陶蔚然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奴籍没了,就是流民了? 怎么这事,没人和他说呢? 眼看着百姓们一个个红了眼睛,陶蔚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要不,把命交出去,要不,把鸡蛋交出去,二选一。 其实这事真不怪陶蔚然,观政郎就是端茶递水的,关于地方治理等问题,不会有人教他,而且出自东海大姓,从小到大也没接触过这种“基本常识”,像他这种观政郎,到了地方也有属官辅佐,问题是萧县官场从上到下都被抓了个遍,就剩几个衙役和一条土狗了。 衙役倒是知道这种“基本常识”,没了户籍奴籍就是流民,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想到陶蔚然会玩这么一出。 陶蔚然直接从怀里抽出了银票:“乡亲们,乡亲们莫要冲动,一万贯,这里有一万贯,给所有萧县百姓的,本官会带你们上工,有工钱的。” 老头大喊道:“欺人太甚,又拿几张破纸糊弄咱,俺们就要鸡蛋。” 老妪轻声对老头说道:“纸也好,贵着呢,没鸡蛋,咱就要纸吧。” “也是,狗官,把纸给俺们,俺们不要鸡蛋了。” 陶蔚然抬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李木,是被逼的吧? 第382章 来啊,打我啊 混在大昌朝,楚擎对自己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论智商,不如陶若琳,甚至有时候都不如突破封印的福三。 论长相,按照古代人的审美,他不如基友二人组陈言与陶少章。 论阅历和人生智慧,他不如邱万山。 论才华,他不如昌贤。 论腿脚,他不如南宫平。 所以楚擎总会迷失,困惑,迷失在“是”与“非”中陷入两难,困惑自己无法“学以致用”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 可楚擎根本不知道,正是他在迷失中不断挣扎,走出了一条正确的路,身旁的人,被他慢慢的感染着,鼓舞着,再是大风大浪,也要嬉笑怒骂着面对。 他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努力的想要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身旁的人,愿意与他“志同道合”。 最初时,谁不愿意做一个好人? 高速路上,皆是逆行,若不逆行,车毁人亡,吓的那些正行的车辆,连忙调转车头,随波逐流。 可就在这时,他们见到了一辆车,正行着,穿梭在错误的车道上,一往无前。 越来越多的车辆,跟在了那辆正确的车辆后面,试图告知世人,逆行,是错误的。 楚擎便是这辆在逆行中正行的车辆,他愿意走在最前面,慢慢的,越来越多的车辆,跟在了他的后面。 跟的最紧的一辆车,便是昌贤驾驶的,开的飞快,甚至愿意与楚擎并行。 就如同此时的皇宫之中,昌贤跪在敬仪殿冰凉的地砖上,面对着黄老四老父亲慈爱之咆哮。 “好啊,老子养了个好儿子,养了个好儿子啊。”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满面怒容:“你本是天潢贵胄,却用如此下三滥的方法,与那市井泼皮有何区别!” 回宫之后,按照惯例,童归去打小报告,说昌贤今天给自己额头一下,然后污蔑一个商贾刺客,趁机废了对方的双臂。 其实也不是童归打小报告,这是他的职责,他本就是宫中宿卫,又是太子的保安头子,一旦昌贤在宫外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必须和黄老四汇报,这一点,昌贤也是心知肚明。 果然,童归汇报之后,黄老四勃然大怒。 “那商贾,贪不法之财,勾结朝臣,自不是善类,可你是天潢贵胄,君子坦荡,克己慎独,守心明性,如此做派,又与那商贾何异。”黄老四越说越来气,冲着孙安吼道:“取朕的鞭子来!” 孙安心有不忍,却也不敢不从,匆匆跑出了议政殿,找鞭子去了。 昌贤跪在地上,只是垂着头,不言不语。 黄老四更生气了,因为按照正常情况,昌贤应该开始认错才对。 黄老四的确很生气,不是可怜商贾,而是觉得昌贤的做事方法不对,准确的说,是丢人。 堂堂的天潢贵胄,和地痞流氓一样,一茶杯呼自己额头上,从而栽赃嫁祸一个商贾,那商贾,配吗,还不如直接废了那商贾的双臂呢。 除此之外,他更多的是担忧,担忧昌贤“无所不用其极”,毕竟昌贤有前科。 鞭子取来了,黄老四抓在手里,大步流星来到了昌贤面前。 “好你个混账东西,观你模样,似是不服!” 昌贤没有开口,而是解开了衣衫,露出了稚嫩的后背。 黄老四更生气了,一脚将昌贤踹翻,暴跳如雷:“你真以为朕不敢抽死你!” 昌贤爬起身,又跪在了地上,还是不吭声,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了地砖上,地砖片片飞裂。 黄老四终究是没忍心,虽然暴怒,却不敢下死手。 这一鞭子抽下去,没两三个月养不好,而且还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孙安了解黄老四,一咬牙,插口道:“琅琊王殿下,您就给陛下认个错吧。” “无错,为何要认。” 毫无意外,黄老四动手了,不过还保留了一丝理智,又是一脚给昌贤踹翻,却没用鞭子抽。 “好,好!”黄老四指着爬起来的昌贤怒不可遏:“你说无错,好,那你便说,为何无错,说服不了朕,日后,你便在宫中自省,再也不要出宫给朕丢人现眼!” 原本面无表情的昌贤一听说不让出宫了,终于抬起了头,看向黄老四。 “父皇,儿臣敢问,若是您,您会如何应对。” “应对?”黄老四冷笑道:“朕这一生见过了多少奸雄、枭雄、乱党、贼首,千军万马闯过,阴谋诡计陷过,区区一个商贾又算个什么货色,朕随意拿捏!” 昌贤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儿臣敢问,父皇要如何应对。” 言下之意,别搁这吹牛b,你就说你咋整吧。 “愚钝,朕的亲生骨肉,竟如此愚钝。”黄老四冷笑道:“不过是一介商贾罢了,封了他的铺子…” 没等说完,昌贤打断道:“车马铺子与上千百姓签了契约,铺子封了,却无契约,百姓便无法上工,封一日,便一日无粮,无米,无着落。” 这还是黄老四第一次说话被打断,当然,不算楚擎,就算昌贤。 不过黄老四也没较真,冷笑道:“那便去他府中搜出契约,将这些契约…” 昌贤第二次打断道:“千骑营是天子亲军,若无理由,随意入商贾府中搜查闹的鸡飞狗跳,百姓要如何议论,朝臣如何议论,其他商贾又是如何议论。” “那…那便去京兆府,寻马睿,重做一份契约,保凭,不认那商贾最早立下的契…” 昌贤第三次打断道:“两份契约,那商贾一份,京兆府一份,前者将契约拿了出来,说千骑营与京兆府随意更改,企图谋他家产,传了出去,朝廷颜面何在。” 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那便将他抓到千骑营里,三木之下难有勇夫,打到他将契约交…” “除非灭了口,若不灭口,他离开千骑营,必会大肆宣扬。” 黄老四都气糊涂了:“那就罗织罪名,一直将他关在…” 昌贤第五次打断了黄老四,一击破防:“那与儿臣在福来楼诬陷他是刺客,有何区别。” 敬仪殿中,安静的可怕,气氛,很尴尬。 黄老四再次提脚出腿,将昌贤踹翻在地,怒吼出声。 “你他娘的敢打断老子说话!” 第383章 臭不要脸 黄老四气的是呼哧带喘的,手里拎着鞭子,抽吧,心疼,不抽吧,都他娘反了天了。 刚刚童归将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一遍,跋浩存的背景与为人,老四也了解。 黄老四肯定不是那种固执古板的“君子”,要是君子的话,他也得不到这个皇位。 正是因为无所不用其极得到了皇位,他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太子肯定是做到了,但是君子有点君过头了,傻的呼的。 老二呢,那是和君子一点边都不沾,连亲大哥都差点害死,好不容易最近好转了,似乎是彻底变好了,结果这又是和以往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才是黄老四担心的地方,当然,也有些心疼,昌贤额头上现在还顶着个大血包,为了一个区区商贾,给自己额头来一下,至于吗。 本来寻思教育一顿踹两脚完事,昌贤再认个错,以后改了就行。 可黄老四是死活没想到,自己,竟他娘的没说过昌贤! 事态,升级了,很严重。 黄老四现在已经不在乎昌贤做事的手段了,他在乎的是,这小比崽子口条好像利索了。 抓着鞭子的右手,青筋直冒。 昌贤直视黄老四,满面无惧。 来啊,打我啊打我啊,说不过就动手是吧。 黄老四直视昌贤,突然冷笑连连。 诶,老子就不打,想让老子中计,没门。 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开始盘算上了。 打你,那是必须打的,不打你一顿,你都不知道谁是你爹了,但是打的时候,得让你心服口服。 鞭子没扔掉,还是抓在手里,黄老四回到了凳子上,渐渐冷静了下来。 孙安微微叹了口气。 他知道,黄老四开始动脑子了,琅琊王这顿揍,肯定是跑不了了。 “朕,命马睿稽查不法商贾,圣命,是在议政殿中下的,朕是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既是圣命,自要堂堂正正,马睿,京兆府,楚擎,千骑营,也定要堂堂正正。” 黄老四满面冷笑:“而你,身为国朝天潢贵胄,却以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行事,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朕的颜面,你还有何话可说。” 诶,咱不说过程,说起因,看你这小比崽子还有什么狡辩的。 跪在地上的昌贤也学聪明了,这次没有打断黄老四,直到黄老四说完,这才抬着头说道:“父皇曾说,非常之事,要用非常之手段,就如同救济灾民一般。” 昌贤接着说道:“父皇是不败名将,上将伐谋,其次伐文,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商贾便是敌军,伐谋、伐文、伐兵,皆是手段,可这商贾,不是一人,不是一家一姓,而是十人,京中十大豪商,皆是士商,这十人,背景不一,年岁不一,行事不一,产业不一,伐谋可对其一,可对其二,却不可其三,儿臣敢问父皇,若是父皇身在局中,又要如何应对,同样的手段,可一可二不可三,楚师的法子,是伐谋、伐文,儿臣不如楚师,只可攻城,即便如此,商贾十人,若不取巧,若不手段尽出,又要如何应对。” 黄老四冷笑连连,其实,心里闹心的一逼,用冷笑,掩饰着他的闹心。 就在昨夜,陈言坐在老四心爱的心形大圆床上,和他说了这些商贾的事。 正如昌贤所说,十个人,紧紧团结在一起,这十个人,又代表着十个不同的背景,想要瓦解,就要各个击破,完了还不能用同一种手段。 要是搞垮一两个,甚至两三个,不难,难的是不引起这些人反弹和警觉,在这个前提下搞垮其他人,一旦哪里疏忽了,京中商业体系就彻底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笑话,若是朕,手到擒来罢了,区区商贾而已,楚擎如今掌管千骑营,马睿听从号令,户部卫长风鼎力支持,收拾几个商贾,就那么难吗,若不是朕操劳国事,还用得着他!” 还是没正面回答,光装牛欢喜了。 和陈言,黄老四可以表现出也很闹心的模样。 但是在昌贤面前,黄老四肯定得强行装b。 可惜老四并不知道,强行装b,最为致命。 估计昌贤也是看不惯老爹这装b的模样,面无表情的说道:“区区商贾,是不在话下,若是父皇操办,定然手到擒来,可惜…” 黄老四终于露出了笑容:“可惜朕操劳国事,无法顾及这些跳梁小丑,是不是。” “不是,儿臣是说,可惜以章松陵为首的商贾赚取的不法钱财,不少,都流入宫中,他们自以为,他们的靠山是父皇,那么楚师,定然有所顾虑。”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以及尴尬。 黄老四霍然而起,大骂连连:“孙安,他娘的还不快给朕的鞭子取来!” 昌贤又一击给黄老四整破防了。 是啊,就如父皇您说的,商贾算什么东西,还不是说收拾就收拾了,问题是…您拿人家钱了,您是人家靠山啊。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鞭子在您手里呢。” 黄老四怒指昌贤,暴跳如雷:“你这混账东西,还敢指责朕的不是,今日朕扒了你的皮!” 一语落毕,黄老四扬起了鞭子作势欲抽。 昌贤非但没有躲闪,竟然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黄老四愣了一下:“你还敢笑!” 昌贤终于认错了:“儿臣知错,父皇息怒。” 一看昌贤认错了,黄老四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谁知,昌贤第三次,又给黄老四整破防了。 昌贤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笑道:“就知此事与父皇无关,是那章松陵胡说八道,真要是父皇拿了商贾的钱,岂会如此龙颜震怒。” 气氛,依旧尴尬,安静的可怕。 昌贤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就和吃错了药了似的,非要在雷区里蹦上一曲。 “太好了,那明日儿臣出宫告知楚师这个好消息,京中商贾还有章松陵,和宫中毫无干系,楚师便不会再束手束脚,雷霆手段,扫清不法商贾。” “额…”黄老四老脸一红:“先…先不急。” 昌贤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问道:“父皇怎地又不急了…” 顿了顿,昌贤大惊失色:“父皇,难道您真的拿了章松陵的钱财?” “笑话!”黄老四大袖一挥,满面正气:“朕岂会是这种人。” “那儿臣明日就和楚师…” “你皇爷爷拿的。”黄老四放屁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对,就是这样,与朕无关,都是你皇爷爷拿的。” 昌贤:“…” 黄老四还搁那演呢,沉沉叹了口气:“这老家伙,怎么总是给朕惹麻烦呢,哎,真是叫朕好生为难。” 第384章 必须揍一顿 黄老四很得意,一推二五六,甩锅成功。 可惜,黄老四并不知道,就这几个月,昌贤已经变了,那一声声“楚师”,不是白叫的。 “原来是皇爷爷拿了章松陵的钱财。”昌贤望着黄老四,小脸上,写满了对老父亲的心疼,仿佛真的理解了老父亲的难处一般。 “百善孝为先,儿臣知晓了,知晓您的难处。” “是啊。”黄老四顺着昌贤的话头沉沉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若不是如此,那章松陵经营工料,岂会如此猖獗,父皇一道圣旨便可,怕就怕在,你皇爷爷心里不痛快。” “父皇安心便是,此事,儿臣去说服皇爷爷。” “啊?” 昌贤一副孩儿给您出头的模样说道:“父皇安心,儿臣定能说服太上皇,儿臣会告知太上皇,父皇您是多么的为难,既想惩治不法商贾,又怕太上皇伤心,夹在中间难以两全,儿臣相信,太上皇定能理解父皇用心良苦,与那章家撇清关系!” “别!”黄老四下意识叫道:“别,别去。” 昌贤露出了天真不解的小表情:“为何?” “你皇爷爷…皇爷爷极为固执,你是小辈,这事…这事…”黄老四一咬牙:“此事朕与你皇爷爷说便是。” “还是儿臣去吧,儿臣与皇兄同去,太上皇最是宠爱皇兄了,定能…” “住口!”黄老四将鞭子狠狠扔到地上,大义凛然的说道:“事关京中安定,岂能因私废公,朕是天下人的君父,劝说你皇爷爷一事,自然是由朕来做。” “可父皇您再惹恼太上皇,还是儿臣…” “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朕说朕去就朕去,莫要多嘴多舌。” “儿臣知道了。” 黄老四微微松了口气。 昌贤抬起头:“那您什么时候去?” “你他娘的…” 黄老四又有点想动手了,完了,他还特别闹心,因为竟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动手的理由了。 “朕操劳国事,闲暇下来便会去。”黄老四黑着脸:“怎地,朕做事,还需先通禀你一声不成?” “儿臣不敢。” 昌贤也不傻,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 他能不知道章松陵那些人的钱不少都流入宫中了吗,知道,但是没办法明说。 难不成直接找黄老四说以后别要钱了或者给钱都退了,那黄老四都能打的连他大哥都不认识他。 就是探探口风罢了,当然,昌贤也没想到,自己老爹是真不要脸,竟然全推爷爷身上了。 一看黄老四不松口,昌贤也是无可奈何,当然,他也没抱什么期望,因为他很清楚,内库还不如国库呢,宫中这么多开销,黄老四登基之后就没选过秀,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黄老四还是心有不甘,总觉得不收拾收拾这小子的话,晚上都睡不好。 望着昌贤,黄老四又开始找茬了,沉声说道:“朕要你等稽查商贾,却无端端的以商税为名,这几日朝堂之上,不少臣子已是颇有微词,若是商贾不法,封了铺子便是,屡教不改者,抓入京兆府大狱,为何要闹的人尽皆知,怨声载道。” 事关楚擎,昌贤连忙回道:“楚师说,京中商贾瞒报税额,数量巨大,定是要补齐的。” “真是糊涂,商税才有多少,闹出这么大阵仗,还不如去城外丈量土地,查那些隐户。” “可儿臣觉得…” “你觉得个屁,你又知道些什么,你可知单单是朝臣府中就有多少隐户,又瞒报了多少粮产。” 昌贤老老实实的答道:“儿臣不知。” “既是不知,就莫要在朕面前胡说八道徒增笑柄。” 昌贤没吭声,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这事。 见到昌贤老实了,黄老四气也消了不少,挥了挥手:“退下吧,日后再敢如此行事,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是,儿臣记得了,只是…只是儿臣还有一事。” “说。”黄老四没好气的瞅了眼昌贤,他现在是越看这小子越来气,只想着赶紧让老二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京中商税,已是补齐,应送到户部,户部自行调度。” “那点钱粮,又够做什么,户部酌情使用便可。” “可楚师想借调这些钱粮,用于京中百姓。” 黄老四面露不解:“救济那些南郊庄子的流民?” “不止如此,还有其他百姓。” 黄老四陷入了思考之中。 最近他也考虑这件事,那些流民虽然有地方住了,可每日吃食等等就是一笔巨大消耗,庄子又建在楚擎的封地上,这也就是说,楚擎是有责任照顾这些流民的,可照顾,就要花钱,楚擎哪里来的钱养这三千人。 除此之外,他“视察”过南郊,并且给予了高度肯定,而且还把楚擎的封地划分到了那里。 最最最重要的是,眼看入秋了,一旦到了冬季,又会有流民来到京中,到了那时,楚擎更是要想办法搞到更多的钱粮。 想到这,黄老四都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人了。 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的确说不过去了。 “也好,不过仅限于这次商贾补齐的商税,哦,还有,告诉楚擎,这钱,不用归还了,只要用在百姓身上便可,就当是那马蹄铁与牛鼻环的奖赏了,他也不亏,虽说钱粮不可私用,可至少,他有了爱民如子的名声。” 想了想,黄老四看向孙安,无比肉疼的说道:“从内库中,再调取三千…还是一千贯吧,送到楚擎那里,告诉他,将这些流民,照顾好。” 昌贤的眼底,掠过了一丝鄙夷。 一千贯,够个屁啊。 如今的昌老二也是跟着楚擎吃过见过了,一千贯,他还真瞧不上眼。 不过昌贤也知道内库是什么个情况,就这一千贯,孙安可能都得自己想办法往里面搭点。 黄老四看向昌贤,没好气的说道:“想来卫长风以及户部亦是不会计较这区区商贾税银,若是楚擎无法说服卫长风,就说朕说的,这钱,交由楚擎用来救济流民吧。” “多谢父皇。”昌贤露出了笑容:“今日楚师与儿臣提及此事时,三番五次说定要知会您一声,虽这钱不划入内库而是划到户部,可父皇是一国之君,必要您点头才可。” 黄老四微微一笑:“这楚擎还是知晓进退的,不错,按道理讲,这税银虽是不多,却也是卫长风说了算,楚擎倒是有心了,这天子亲军副统领,他做的也是像模像样,知晓应为谁用命。” “是的,楚师也是如此说的,户部也好,其他衙署也罢,都是父皇您说了算,儿臣知父皇心怀百姓,倒是斗胆答应了楚师,说是父皇您必然会同意的。” 黄老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楚擎将钱用到流民身上,朕岂会不应允,你答应便答应了,倒也无错处。” “那儿臣就安心了,这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就由楚师动用了。” “好了好了,下去吧,朕知…” 黄老四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微微张着嘴巴:“你…你刚才说多少?” “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啊。” 黄老四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旁的孙安也是目瞪口呆。 “你再说一遍,多少!” 昌贤重复道:“十一万…” 黄老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十…十一万贯?!” “是十一万三千…”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呼吸越来越粗重:“十一万贯,十一万万贯,商贾,商贾…商贾竟然…竟然补了十一万贯?” “是如此。” “商贾,竟能补上这么多钱财,那他们平日要赚了…”黄老四腾地一下跑到了昌贤面前,一开口,声音都发颤了:“贤儿,你…你当真答应楚擎了?” “是如此,儿臣和楚师说,父皇您心怀天下百姓,定会同意的。” “十一万贯,都…都要交到户部?” “是。” “和内库,丝毫干系都没有?” “是。” “楚擎就没说,给内库…给内库送一些?” 昌贤满面不解:“父皇,这商税,与皇家无关啊。” “放屁!”黄老四急了:“楚擎是老子的亲军副统领,你是老子的儿子,你俩办的事,凭什么把钱交户部,怎么就和皇家无关,那狗日的卫长风,不要脸了不成!” “可,可这是商税啊。” 黄老四的眼睛红了,如同野兽一般,喘着粗气,可还是尽量心平气和并且小心翼翼问道:“贤儿啊,你当真,当真答应楚擎了,钱,都给他?” “是。” “一点余地都没留?” “是。” 黄老四闭上了眼睛,心如死灰。 刚刚,有一瞬,就那么一瞬,他见到了选秀大典,无数美女,在向他招手,来啊来啊,陛下,快来宠幸人家啊。 还有宫中的那些长裙上打着补丁的妃子们,不断朝他抛媚眼,朝着他这个手里捧着无数金银首饰的天子抛媚眼。 那一瞬,是那么的美好,可去的,也是那么的快。 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和他鸡毛关系都没有! 再次睁开眼睛,黄老四望着昌贤,如同望着一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原本那消失无影无踪的怒意,再次浮现在了心头,填满了胸腔,这种败家玩意,怎么就是自己儿子呢?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笑的,很是和蔼可亲:“贤儿啊…” 黄老四笑吟吟的,就说了这仨字,没下文了。 昌贤等了半天,见到黄老四不开口,下意识问道:“父皇您说便是,儿臣听…” 话没说完,黄老四说变脸就变脸,一脚踹了出去:“好哇,你还敢打断朕说话,今天非打你这败家子一顿不可!” 孙安叹了口气。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第385章 缩衣节食 昌贤离开敬仪殿的时候,鼻青脸肿,小脸肿的和个包子似的。 本来昌贤不应该挨揍的,怪就怪他嘴贱,非多说一句“才十一万贯父皇为何如此激动”,挨揍就挨在这个“才”字上面了。 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一共挨了三下,分别是后脑勺两下,额头一下。 败家子之正义制裁大飞脚,挨了两下,都在屁股上。 大逼兜子之穷酸老爹特供版,就一下,也是额头。 昌贤呲牙咧嘴的离开了敬仪殿,越想越来气。 他娘的投奔吴王叔一起反了算了,这老家伙一点都不讲理,你穷你还有理了? 昌贤闹心扒拉的,他爹黄老四比他更闹心。 坐在凳子上,天子唉声叹气。 “十万,十万贯,十万贯呐。” 孙安轻声说道:“是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破口大骂:“就你记性好,就你他娘的记性好,你记性这么好,当初又是哪个狗才的说京中商贾无钱,这叫无钱,一个月的税银,补两成,就补两成,补了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孙安满面苦涩:“陛下,不是老奴说的,是朝臣们说的,是他们说的商贾无钱。” “一派胡言,欺上瞒下,该死,统统该死!” 黄老四越想越来气:“户部,京兆府,饭桶,都是饭桶,不,满朝都是饭桶,单单一个京城,单单一个京城的商贾,仅仅是一个月,一个月啊,仅仅一个月便少交了十一万贯,可想而知他们赚取了多少钱财,可笑,殊为可笑,朕还说商税才有多少钱,自安平十四年后,商贾的商税越来越少,到了现在,每月,便是年关也不足万贯,好啊,这是戏耍朕,戏耍了朕啊!” 无能狂怒的黄老四骂了一大通,渐渐冷静了下来,看向孙安,满面不爽:“为何在楚擎接手千骑营之前,朝廷不知商贾每月赚取了多少钱财?” “陛下,往前不敢说,但是自您登基后,监察百官与民间的,只有千骑营,而千骑营都是您当年的亲随,虽都是骁勇善战的虎贲,可这商贾之事,他们哪里懂得。” 言下之意,朝廷上的官员,都和商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关系的只有千骑营,完了千骑营还都是文盲。 “他们不懂,楚擎就懂,为什么楚擎看了出来,他们却没看出来?” 孙安没敢轻易开口,他想说,陈言是不懂,但是人家给楚擎弄来了,这不就结了吗。 措了措辞,老太监说了句公道话:“陛下,京中商贾,光是造册的,便有上千不止,单说南北二市的铺子也有四五百家,还不算上其他铺面,千骑营在京中的人手,不过区区二百余人,既要暗中监察着文臣,又要在军中盯着那些将领,分身乏术,又不通算学,老奴觉着,应不是未用命。” “倒是如此。” 除了面对昌贤时,黄老四还是比较讲理的,不过还是想不通:“陈言是聪明人,应早看出端倪,却一直隐而不发,想来,也是因人手不足,可楚擎…” 黄老四看向孙安:“可楚擎为何能查出商贾瞒报了多少?” “陛下,不同,大不同啊,江月生前几日入了宫,递了密信,您说就是商贾之事便没有看,让老奴随意看上一眼心中有数就好,所以老奴看过后,知晓内情,楚擎之所以闹的人尽皆知,正是因为动用了大量的人手,除了千骑营探马外,大理寺、京兆府、户部,从最初的八十人,到五日前动用了三百余人,还不止呢,楚家与云麾将军谭忠平交好,私下里,从谭将军手里借调了二百余名轮休的军伍。” 黄老四都被气乐了:“这小子倒是狗胆包天,军伍也敢借调。” 孙安知道黄老四没生气,继续说道:“这近五百人,忙碌了整整半个月,除了账目,还要在百姓之中打探商贾走货的大致数量,抄录了四城门近一个月的商队货物数额,除此之外,手段百出,或明或暗寻了一些掌柜的或是店中伙计,不断进行比对,进行核验,有了数额后,再与商贾提供的账目比对,即便是如此,据说还是遗漏了不少,这才有了这十一万贯有余的商税。” 黄老四神情动容:“难怪朝臣如此反应,没想到查这商贾税银,竟是如此繁琐。” “是啊,江将军言说,这满天下,或许也只有楚擎才能将商贾这税事厘清。”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看呐,倒也未必,中州大地的人才何其多也,莫说其他地方,便是这京城,除了楚擎,朕敢断言,还有一人,若是担这千骑营副统领,亦会将这商贾账目查的清清楚楚。” 孙安满面好奇:“陛下所言何人?” 黄老四一脸嫌弃,没开口。 瞎啊,还能谁,我,我,我啊,还何人。 这种事吧,就得别人说出来,自己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黄老四懒得掰扯,没好气的说道:“得了这十一万贯,救济流民,绰绰有余。” 侧目看了眼孙安,黄老四还是不死心:“楚擎得如此之多的钱财,不会胡乱花销吧,要不,让让送入宫中一部分,朕帮他花…朕帮他管着?” 孙安干笑一声。 您都说漏嘴了,别搁那演了。 黄老四到底还没有泯灭人性,叹了口气,彻底绝了这个心思,再一个是他怕传出去丢人。 孙安犹豫了片刻,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陛下,看来楚擎,已是知晓章松陵每月送入宫中钱财一事,老奴要不要去…” “不。”黄老四摇了摇头:“这几日,清点一番宫中的产业的吧,包括城外几处皇庄,还有宫中日常用度以及花销等,再找个由头,扣罚一些宫中奴仆的俸禄。” “老奴记下了。” “太上皇那里,先不要透露风声。”黄老四揉了揉眉心:“楚擎都可担着干系来稽查这些商贾,朕为一国之君,岂可放任京中不法商贾打着宫中的名义敛财。” “陛下圣明。” “也好,朕也早有此意,只是诸事繁多想着拖上一拖罢了。”黄老四目光幽幽,看向殿外:“既楚擎先捅开了这层纸,那便让他大胆的去做就是。” 第386章 三选一 明君,未必能开创盛世。 但是想要努力开创盛世的君主,必然会成为一代明君。 大昌朝天子昌承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明君,成为明君最好,做不成也无所谓的,他想要的,唯一想要的,只有开创昌朝盛世。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大昌朝已经走向没落,朝堂之上满是酒囊饭袋,世家门阀把控地方政权,皇权看似高度集中,却是因为没有侵犯世家门阀的利益,可世家门阀虽然帮天子治理着天下,却也侵害着天下,这么下去,如同饮鸩止渴。 只有真正了解天子的几个人,也就是陈言、孙安等人才知道,天子营造宽厚仁德的形象,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忽视掉他手中那把渴望鲜血的利剑。 第二日,议政殿上,如往日那般,依旧有一些监察使提及到了千骑营与京兆府封商贾店铺之事。 之前几日,这些监察使只是提一嘴罢了,刷刷存在感,天子从未表态。 其实很多臣子都是这样,未必言之有物,只需要出班说两句话就行,让天子对他印象深一点,让朝臣对他印象深一点,在朝堂上比较活跃,在京中,其他人也会多给几分颜面。 可今日,天子终于开口了,口气很温柔,态度很和蔼,轻声询问这些不满千骑营的监察使们,问他们,商贾真的被折腾的这么惨吗。 黄老四那语气,那微微晃动的玉冠珠帘,极具迷惑性。 几个监察使说了,嗯呢,老惨了。 天子又问,真这么惨吗,那就是说千骑营,有点过分了? 几个监察使来劲了,哎呀妈呀,老四你是不造啊,千骑营那哪是过分啊,那是小偷掉进了下水道,贼过粪,千骑营一天天搁城里吱哇桥叫唤的,成嘚瑟了,给商贾们整的那是不要不要的,一个个急头白脸的。 然后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听你们这意思,是给商贾喊冤呗。 监察使回道,必须的必啊,千骑营那真是没人样了,狗咬der,狠了心儿,老四你可得管管啊。 黄老四呵呵一乐,说出了一串数字,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监察使们很懵逼,啥意思啊,啥玩意十一万三千六百一十七贯三百二十一文。 黄老四脸色一变,站起身就喷,瞅瞅你们这些损塞儿,脖子上顶着一个脑瓜子,带着两位数的智商,拿着三位数的工资,四肢都不协调了,好意思跑朝堂上搁这吆五喝六,张嘴就是七个不忿八个不服,好意思问十一万三千多贯啥意思,你说啥意思,商贾补齐的商税,还没全收上来,这叫商贾惨,商贾不要不要的,商贾急头白脸? 这惨了都补了十一万贯,要是不惨的话,他们是不是准备一起上天给月球贴个瓷砖? 朝堂皆惊,谁也没想到,京中商贾竟然补上来这么多商税! 户部尚书卫长风第一个急了,一个眼色,户部首席金牌打手邱万山出班,一开口,给专门弹劾别人的监察使们弹劾了。 双花红棍邱万山一语落毕,户部小弟们齐齐出班,张嘴就开喷。 黄老四是仁慈的,善良的,总是给别人留后路的,看向监察使们,给他们两条路,二选一,要么,土豆搬家滚球子,要么,你们这几个整天就知道胡咧咧的废物再凑出一个十一万让你四哥乐呵乐呵。 监察使们懵了,连叫委屈,说他们本来就是风闻奏事,胡咧咧,那不是职业特性吗。 朝堂上,没人帮监察使们说好话,一个都没有,都在震惊于商税竟然收上来这么多,当然,少部分是真的很震惊,大部分是装震惊,没有人比他们更明白这些商贾赚了多少钱。 黄老四一瞅那么多朝臣还跟他装,一生气,摘了三名监察使的玉带,也别选了,直接土豆扑忒头吧,拜拜。 一下罢免了三位监察使,黄老四痛失十一万贯后悲伤的内心,略微有了些许的慰藉。 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楚擎都不知道。 此时的他正在户部衙署中,面前站着鼻青脸肿的昌贤。 “那是你亲爹吗。”楚擎看一眼都觉得疼:“怎么给你打成这个熊样?” “不碍事的,习惯了,楚师勿要担忧。” 昌老二都被揍这熊样了,还搁那嘿嘿傻乐的。 “这因为什么啊,打的这么狠。”楚擎拧着眉,看了眼昌贤身后的童归,一脸鄙夷的说道:“太子让你出宫护着琅琊王,仨月了,老二一次伤都没受,你就打了一次小报告,老二没了半条命,童哥,你到底是出来保护老二的,还是想要害死老二的?” 童归满面尴尬。 他也挺奇怪的,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打的这么狠啊,按照他的预期,就是踹几脚,二皇子再认个错就结了,怎么这次打的这么狠? 昌贤还挺大度,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傻乐道:“不怪童将军,是那老家…是父皇恨铁不成钢罢了。” 童归算是服气了。 他就知道,昌贤跟着楚擎肯定学不了好,看看,老家伙都叫出来了。 楚擎站起身,仔细看了看,确定昌贤就是看着惨点,实际上并没有伤筋动骨,这才安了心。 “怎么样怎么样,陛下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昌贤挺着小胸脯,还得骄傲的:“学生一人就说服了父皇,都没用皇兄帮学生劝说,楚师可以随意调用商贾税银。” 楚擎面露喜色:“那就好,下一步,只要说服卫大人就好了。” 对于说服卫长风,楚擎还是有把握的。 想要动这笔钱,两个人点头就行,一个天子,一个卫长风。 在楚擎的认知中,天子是应该比较难说服的,因为他觉得天子挺穷,不但穷,而且抠。 从马蹄铁那事就可以看出来,之前问过谭忠平,京卫八大营的骑兵早在入秋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推广开马蹄铁了,都用上了,结果到现在还没给他钱。 而相比又穷又抠的天子,老卫还是很好说话的。 见到下朝还有一会,楚擎让福三给江月生叫了进来。 楚擎的目光依次从福三、童归、江月生三人身上扫过,挠了挠下巴:“我有个事需要让你们三人其中一人去做,你们先坐下。” 三个人搬来木凳,坐成一排,面露不解。 楚擎有些犹豫的说道:“京中十大商贾,现在一死一残,等于是干掉两个了,我准备搞第三个人,但是用的不是寻常的套路,做这件事的人,必须脑子够灵活,身手够好。” 福三来了兴趣:“少爷,您让我去做吧。” 楚擎看向福三旁边的童归与江月生二人,难以抉择。 福三催促道:“少爷您别看他俩,小的旁边这坐着的就是俩废物,您让我去。” 童归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旁边才坐俩废物。” 江月生也不乐意了:“你旁边才坐两个废物!” 楚擎叹了口气:“我还是找别人吧。” 第387章 七人组 福三曾和楚擎说过,感觉自己少爷自从被雷劈了之后,特别爱笑。 当然,福三说的“笑”不是陶若琳那种笑,而是楚擎这种嬉皮笑脸的笑。 楚擎说爱笑的人都活的长,不生病,也长寿。 福三觉得有道理,因为他没见过哪个病痨鬼天天嬉皮笑脸的。 楚擎看似嬉皮笑脸的,可心里还是有谱的。 人可以像个弱智似的活着,因为开心,但是却不能像个弱智似的做事,要不然别人会真的以为你是弱智。 他要除掉十一个人,十个商贾,外加一个礼部右侍郎,难度系数很高,只要稍有不慎翻了车,身死族灭都是轻的。 苦思冥想了半天,楚擎决定还是让福三来做这件事吧,倒不是三哥靠谱,而是专业对口。 “三哥,你金盆洗手之前,这京中娱乐行业的龙头棍,是不是交给别人了?” 福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是因为他没听懂楚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呢,旁边还坐着俩“废物”,他要装作听懂的样子。 而摇头呢,则是因为,他根本没听懂。 “就是你相熟的那些军伍,还在花船和青楼镇场子吗。” 福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有,有的。” “这样,你现在去把人带来,就是把几个领头的都带来,必须信得过,明白了吗。” “小的这就去。” 站起身,福三得意的冲着童归和江月生嘿嘿一笑,跑出了班房。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大人是要?” “除甘永梅。” “鸿胪寺主事甘永荷胞弟甘永梅?” “是的,甘永梅在南郊有几处豕草场。”楚擎笑的很是奸诈:“人得吃肉,流民也是人,所以流民得吃肉,可让流民吃肉,就得去找甘永梅买,这钱,我不想花。” 所谓豕草场,可以理解为牧场,类似于养殖场,豕也就是猪的意思,草场则是养殖牛、羊、马的地方,而京中的生肉,大半都是从甘永梅的豕草场运来的。 牛很少,因为昌律不允许随意宰牛,猪也不多,因为没阉割,味道腥臊,羊比较多,马则是用于贩卖骑乘。 江月生忧心忡忡:“如今那些商贾,一死一残,已经折损了两人,若是大人短时间内又对甘永梅出手,会不会引起章松陵的警觉?” “不会,再搞废一个甘永梅,章松陵才会警觉,如果这事做的巧妙,章松陵只会狐疑,不过不管狐疑还是警觉,搞废甘永梅之后,这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都用不了了。” “大人的意思是?” “该光明正大的斗一斗了,不过只要搞掉了甘永梅,我也就掌握了和章松陵等人打擂台的筹码了。” 江月生苦笑不已,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楚擎的意图。 他只知道楚擎的目标是十一人,章松陵外加十个商贾,各个击破。 可究竟是要怎样各个击破,楚擎却没明言过。 倒不是楚擎故作高深,而是他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并且态势也没明朗,计划不是很成熟。 弄死金远志,可以让章松陵理解为他想取而代之。 搞残跋浩存,可以让章松陵理解为他欲壑难填。 这二人一个掌控着牙行,一个掌控着车马,都可以解释为与拉运萧县石料有关,一句话就能遮掩过去了,信不过其他人。 而且楚擎也让人调查过,金、跋二人是章松陵小圈子里后台最弱的小歘歘,非但如此,因为合作关系,没少赚章松陵的钱,章松陵对这二人也有些不满。 这也是楚擎先挑这二人下手的原因之一,可其他八个商贾涉及的产业和人力以及物力都没什么关系,而且短期内“废”了这么多合作伙伴,章松陵就是再傻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所以楚擎的计划就是不断试探,不断施压,再试探,再施压,根据章松陵等人的反应,不断的调整计划细节。 不过目前来看,章松陵即便起了疑心,却也不敢因为某些猜测而和楚擎撕破脸皮,毕竟楚擎给他画了一个很大很可口的大饼。 跋浩存被废了双手后,果然去找了章松陵。 根据内线绿珠所说,跋浩存想要让章松陵给他住持公道,并且将福来楼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章松陵第一反应就是楚擎想要谋夺跋浩存的产业,并且还是联合二皇子琅琊王一起。 当然,这也是楚擎故意展露出来的态度,章松陵果然上钩,面对双手俱废的跋浩存,这位老狐狸痛骂楚擎贪得无厌背信弃义如何如何,可最后又劝说跋浩存,说千骑营副统领眼线无数,又是天子亲军,外加一个琅琊王,哪怕他是礼部右侍郎也没办法轻易得罪。 跋浩存哪肯善罢甘休,谁知章松陵也直接翻脸了,说要是楚擎想弄死他的话,就是分分钟的事,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他可以帮着说项一二,让楚擎放他一马,但是前提是得把京中车马产业交给楚擎。 钱固然重要,但是命也重要,跋浩存还是妥协了,至少在章府妥协了。 可离开章府之后,跋浩存又寻了其他几位商贾,不过因为都是些商贾不是朝臣,千骑营也没有“内线”,具体谈的什么内容就无从得知了,不过想来应该是没人愿意帮他出头,连章松陵都不愿意管,更别说其他人了。 眼看到了下朝的时间,卫长风等户部官员还是没有回来,楚擎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其他衙署的官员都下朝回来了,唯独户部官员留在了宫中,天子似是寻户部官员有事商议。 卫长风没等到,福三带着七个一看就知是军伍的汉子回来了。 七个人,年龄不一,服饰不同,高矮胖瘦都有,一进衙署就站成了一排,标枪一般笔直。 楚擎走了出来,七人拱手施礼,齐声道:“卑下,见过楚大人。” 楚擎目光送这七人脸上扫过,看向福三:“就是他们?” “少爷,这七人都是小的军中袍泽,以前在边军一个铁锅里抢过吃食,过命的交情,信得过。” 站在最左面穿着黑色长衫的汉子恭声道:“楚大人,卑下骁骑营副将巴大熊,在边军时,曾是王将军帐下。” 楚擎点了点头,问道:“京中柳河上的花船,你们七个人说了算?” “不敢说是我们兄弟七个说了算。”巴大熊拍了拍胸脯,正色道:“可兄弟们仰慕楚大人多时,当年在边军,更是受到楚文盛楚大将军多番照拂,楚大人有所差遣,我等必当用命,更别提三爷对我等更是有大恩。” “你们都是王将军帐下?” “是,当年在边关时,我等都是王将军帐下,楚大人吩咐便是,如今京中只要沾水的地方,我们兄弟七人,都能说的上话。” “王将军帐下,沾水的地方都好使。”楚擎乐不可支:“感情还是王下七武海。” 第388章 谁是你世伯 楚擎要交代的事情很简单,散播虚假消息,在花船上散播虚假消息,关于地,关于房子,关于灾情的虚假消息,当然,这只是第一步。 交代完王下七武海后,卫长风等人也回来了。 这群上了朝的官员们一入衙署见到了楚擎,那一个个和见到亲儿子似的,就差上去挨个亲一口了。 楚擎喊了一声世伯,卫长风那一张老脸笑的和怒放的菊花似的,直接搂住了楚擎的肩膀就往正堂里带,邱万山等人也满面笑容的跟了进去。 如今楚擎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刚迈过门槛,已经有个主事主动去泡茶了。 邱万山很自觉,没有坐在右首位置,而是在次位,楚擎也不在乎这种小事,坐在了右手主位。 卫长风抚须笑道:“还想着下了朝便让人去寻你,你倒是等候在衙署之中了。”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到世伯了吗,想您了,过来看望看望您。”楚擎嘿嘿一笑:“再者说了,千骑营副统领就是兼职,还是那句话,我楚擎,生是户部的人,死是户部的死人,千骑营的差事,就是恰个烂钱。” 众人哈哈大笑,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恰烂钱,不过楚擎能如此表态,大家很是欣慰,当初也不枉被他骂的和孙子似的。 楚擎倒也不急于开口说服卫长风,随意问道:“听说今日下朝后陛下给您和其他大人都留在了宫中,咱户部有差事?” “老夫刚刚说要命人寻你,正事此事,关于商税一事。” 楚擎微微一愣,难道天子已经和卫长风打过招呼了,那些商税自己可以随意使用? 卫长风呷了口茶,笑着说道:“天子说这京中商税竟然数额如此巨大,往后不可在疏忽,户部,应拿出章程,行之有效的章程,不可再放任商贾瞒报税额。” 楚擎点了点头,感情天子这是觉得不过瘾啊,得月月整一次。 一名老资历主事冲着楚擎拱了拱手:“楚教习,这商税一事,本就是你来牵头,卫大人说,日后户部统管这商税一事,要如何安排,自然是楚教习来主导。” “哦。”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 以前对商贾的税银,户部不在乎,京兆府也不在乎,双方之间都没当回事,现在一看收上来这么多钱,天子也好,户部也罢,都知道能从商贾这榨出油水,肯定要形成系统化正规化的商税督察制度。 不过楚擎也没马上点头答应。 商税固然重要,但是手头上的事比商税更加重要,如果搞完了章松陵后他还活着的话,倒是能好好和大家商量商量怎么督察商税一事。 刚刚下朝后,黄老四给户部一众官员叫到了敬仪殿,想要让户部拿出个章程,针对商贾商税想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监管方案。 本来是个很正常的事,一个管事嘴贱,非一副感慨的模样说什么商贾一个月就少交了十万多贯,那往年加起来得有多少。 然后黄老四就怒了,本来他也没意识到这个事,被一提醒,那就和丢了钱包似的,而且还是丢了好几百次钱包,张口就给户部一顿喷,商贾漏了这么多税,户部竟然毫无察觉,大骂户部都是一群饭桶。 骂归骂,事还得解决,大昌朝最高领导人发话了,年关前,户部必须把这事定了,加大京中商贾管理力度,一旦形成章法,由京城开始向外辐射,各州府必须效仿,总之说了一大堆,其实就是三个字,钱,钱,还是钱。 以前不在乎商贾,是因为商贾几乎不掺和关于“地”的事,在大家的眼里,最赚钱,最保值,最有升值空间的就是“地”,赚钱的商贾肯定是有的,但是能赚上大钱的,少之又少,其他人就是个小富即安,至少黄老四和不少臣子是这么想的。 现在一看商贾这么有钱,天子彻底红了眼,除了户部的官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也被叫到了敬仪殿,一旦户部拿出了解决方案,大理寺马上修改昌律,针对商贾的昌律。 总之,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情况,虽然户部挨了骂,可卫长风还是挺高兴的,只要能弄到钱,属官们别说挨骂了,挨揍都行。 而楚擎作为此次收税行动的牵头者,肯定是有经验的,这也是卫长风想要找楚擎的主要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最早天子是要查税,查的却是官银,户部有一搭没一搭的查着,收获甚微,现在一出商税这个事,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天子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楚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还是那句话,他手头上有更重要的事,再一个是这种事急不来,商税十抽二太粗暴了,应该根据不同的行业和不同的产业进行细分。 楚擎哪懂这个啊,上一世他也没追过哪个税务局的女神,相关知识不能说一片空白吧,至少也是一片空白。 卫长风也知道楚擎千骑营的差事没卸下来,倒也不急,笑着问道:“你这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望老夫是真,有事相求,也是真吧。” “倒是有一件小事。”楚擎没那么多功夫墨迹,腼腆的笑道:“世伯,就京兆府收上来的那些税银,我想用一下,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如数奉还,世伯,您看行吗?” 卫长风笑不下去了:“商税?” “是。” “十一万贯?” “是。” “都用?” “是的,小子有大用,世伯,您先给小子用一下,三个月内就还给您。” 卫长风顿时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叫了起来:“别叫老夫世伯,老夫没你这样的世伯,不行!” 不止是卫长风急了,其他户部官员也是如此,看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二五仔。 就刚刚出宫回到衙署这一路上,大家这顿憧憬,凭空多出十一万贯,户部可算支棱起来了,吃水不忘打井人,大家还给楚擎一顿夸,可谁成想,钱还没见到呢,这小子又要把钱要走。 唯独邱万山皱着眉头问道:“楚教习要这钱财,有何用?” 楚擎刚要开口解释,卫长风没好气的随手一指:“你,你,你,还有你,出去。” 被指到的几人满面尴尬的站起身,其中一个岁数较大的主事苦笑问道:“老大人,您信不过我们?” “是,怎地,不行?” “没事,下官就是随口一问,我给您把门带上。” “滚!” “是。” 第389章 莫问前程 清了场,屋子里只有六个人了。 除了楚擎外,满面晦气的卫长风、微皱眉头的邱万山、户部郎中钟玉、五司员外郎公孙堂,外加一个靠在门边上打这哈欠的福三。 “世伯,这钱,我有大用,真的。” 楚擎陪着笑脸看向卫长风:“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就能还回来。” “老夫知你有用处。”卫长风气哼哼的说道:“此事,你已禀明过天子,可是如此。” “是。” “老夫在敬仪殿中就暗暗奇怪,天子竟然丝毫未问这钱财用处,原来是已有了主儿。” 卫长风吨吨吨灌了一杯茶,没好气的说道:“也好,老夫就听上一听,你这钱,究竟要用在何处。” 楚擎站起身,冲着卫长风施了一礼:“卫大人,恕下官无法言明。” 叫大人,又自称下官,卫长风花白的头发一抖:“你连老夫都信不过?” “不是信不过,只是…”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卫长风面色微变,下意识叫道:“你又要惹祸!” “不是惹祸,就是…哎呀,世伯,您就信我一次,三个月后如数奉还,至于用在何处,小子真的没办法现在就告诉你。” 卫长风闭上了眼睛,不断摇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沉默许久,这才沉声开口:“好,用,便用吧,也莫要说三个月后如数奉还,只要这钱,你用的无愧于心便…” 没等说完,邱万山望向楚擎,插口打断道:“这钱,楚擎,你必须说清楚用在何处。” 楚擎翻了个白眼:“卫大人都不问,你多什么话。” “本官是户部右侍郎,本官不点头,这钱,你一文钱都取不走!” 楚擎一脸诧异,望着一副丝毫情面都不讲的邱万山叫道:“邱哥你别闹了,我真有用。” “那便说,用在何处。”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而且我要是说了…哎呀我没法说,你别问了。” 邱万山侧目看向钟玉与公孙堂:“你们两个,出去!” 钟玉无动于衷,不怒反笑:“邱大人,本官虽品级不如你,可在这户部的资历,你不如下官,恕难从命。” 头发花白胡子一大把的公孙堂更夸张,指着邱万山的鼻子骂道:“卫大人都未开口,你跟老夫耍什么官威,老夫就不走,你要如何。” 邱万山气的够呛:“真是不知死活。” 钟玉笑道:“这满堂之中,可不止你一个聪明人,上一次,救济流民,楚教习不言不语的就把这事给办了,下官可是一点功劳都没捞上,未见到也就算了,这一次,下官怎么也要凑凑热闹。” “不错。”公孙堂抚着胡须,摇头晃脑的说道:“这小子,八成又要惹祸,上一次,至少还让咱知道是要对付李家,可这一次,只言片语都不敢透露,想来这次要收拾的人,可比那李文礼厉害的多。” 顿了一下,公孙堂一指楚擎,骂道:“混账小子,连个名都不提就想把钱要走,痴心妄想,怎地,又想独揽功劳,还是说,你这眼里,就没有老夫这五司员外郎。” 钟玉呷了口茶,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不知刚刚是何人说,生,是咱户部的人,死,亦是咱户部的鬼,原来都是违心话,想要独揽功劳,诶呦,现在的年轻后生,目中无人呐。” 楚擎一脸无语:“二位大人,哪是什么功劳,闹不好就是杀身之…” “祸”字没说出口,楚擎神色大变。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似笑非笑。 二人混到今天,哪能不知道其中深浅,若是想要抽身事外,早就借驴下坡走出去了,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可这二人,却动也不动,只是笑着。 楚擎望着几乎没打过交道的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神情动容,眼眶略红。 “二位大人,小子…”楚擎略显哽咽,心中暖暖的,可正是因为如此,更加无法和盘托出。 公孙堂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轻笑道:“整日就知与邱万…与某些心思鬼蜮之人厮混,老夫今日就教你个乖,若是你独自一人想要力挽狂澜,出了事,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 “大人您怎么知道牵扯到了宫中?” “老夫又不痴傻,事关商贾,那必与章松陵有关,章松陵的靠山,就在宫中,听老夫说,你独自一人,太上皇与天子龙颜震怒,金口一开,千骑营副统领也好,这户部的署丞也罢,你算是做到头了,可若是除了你这小子,请罪的人,多了一个户部右侍郎,多了一个户部郎中,再多了一个五司员外郎呢,天子,总归不会将我等全部撤裁吧,这十棍子,打在一个人身上,会打死,可要是打在四个人身上,疼,却不死,你说呢。” 卫长风直接爆粗口了:“你这狗日的,少他娘的在娃娃面前装好人,怎地没有尚书,还有老子这户部尚书,怎地也抵上三四人了。” 楚擎紧紧咬着牙关,后退三步,正了正衣衫,弯腰施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他无比的庆幸,庆幸步入官场时,来的,是户部,而非其他衙署。 他甚至,都不知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的名字,只是眼熟,私下里,还总是觉得这二人有些拿架,仗着资历老,一天天走路都和个螃蟹似的,比他都嚣张。 卫长风站起身,走上前,亲自将楚擎扶了起来,直说了八个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同样异口同声:“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邱万山光动嘴唇,没出声,一副闹心扒拉的样子。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谨记于心,终生不忘。” “好,好孩子。”卫长风转过头,看向邱万山三人:“那户部,便定计吧。” 钟玉与公孙堂二人,相视一笑,微微颔首。 楚擎快步走上前,拿起茶壶,依次为四人添了些茶水,随即站在了中间。 “小子楚擎,要断了宫中进项!”楚擎双目灼灼,朗声道:“可断了宫中进项后,百姓,却有了进项!” 邱万山叹了口气:“当初你问本官这章松陵的靠山是何人时,本官就知早晚要有这一日,何苦来哉。” “少在那涨他人威风。”公孙堂对楚擎说道:“娃娃你接着说。” “事若是做成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于我。” 邱万山又插了一句嘴:“那你还要做,总是不知死活。” “做了,太上皇与天子,或许会在心里记恨我,可要是不做,我会记恨我自己,记恨一辈子。” 楚擎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略显狰狞的表情:“在城南,流民衣衫褴褛,跪着祈求,在曲府,那刚被买入府中的小厮,倒在了血泊之中,哭着求救,在章府,那名女子,想要环住胸口,却被狠狠的撞在了矮桌上,笑着流泪,在千骑营衙署,九娘,吞咽着口水说要想吃白面馍馍,还有…几日前在泰安坊时,一位朝臣上朝,轿夫突然落下了轿,手忙脚乱,说是丢了六文钱,急的快要哭出声来,轿中的朝臣责骂连连,一听只是六文钱,轿中的朝臣,表情,应很是鄙夷吧,说才区区六文钱,区区六文钱,轿夫,岂敢误了他上朝的时辰,说罢,掀开轿帘,狠狠踹在了轿夫的腰上…” 楚擎转过头,看向靠着门窗的福三:“仨,那时,你对我了说什么。” “小的说,没有人知道,那轿夫的六文钱,是怎么得来的,也不会有人去想,那六文钱,轿夫要用来做什么。” 楚擎攥紧了拳头:“诸位大人,我楚擎要让这世间知道,区区六文钱,对百姓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第390章 关照关照 楚擎不懂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只知道,善是可以汇聚的,也是无私的。 当一个人想要做善事,而别人想要帮助他时,一定不要拒绝,一定不要说什么为别人的安全考虑,因为这样的善,并不是无私的。 当拒绝别人做善良的事,正确的事时,目的就会变的不纯。 楚擎不再有丝毫顾忌,将自己并不完善的计划和盘托出。 除了户部衙署正堂之中五人外,没有人知道,短短的半个时辰里,一个甚至可以说关乎到整个京城所有人的计划逐渐成型。 楚擎离开户部衙署时,嘴角微微上扬着。 针对章松陵等人的计划,需要各个击破,有以卫长风为首的户部官员相助,成功率又多了几分。 没有人知道,哪怕是福三也不知道,救济灾民后,楚擎睡的很踏实,可这几夜入睡前,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些画面,一些让他想要高吼大骂的画面。 进了马车,楚擎笑意渐浓。 甘永梅,已经不是他的目标了,而是户部的目标。 有人笑就有人哭,只不过不是甘永梅,至少甘永梅现在还没哭,现在哭的人,是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棚里的南宫平。 挠着额头的南宫平正趴在书案上,画素描。 面前,是一排长龙,少说也有三百多人,都是南郊庄子的流民。 南郊庄子接到了通知,所有人都去“南棚”登记造册。 流民想不明白,自己都成流民了,还造什么册,可楚擎的话几乎就等同于圣旨了,大家不明白什么意思,却依旧过来排队。 这就是百姓,只要有人对他们好,哪怕只是好一次,哪怕他们对这世道再是失望,再是绝望,只要有人对他们好一次,只有一次,他们就会放下所有戒心,听之任之,不是因为盲从,而是因为有人对他们好,好过一次。 流民们倒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南宫平是知道实情的。 楚擎没多说,就是登记造册,这个和所谓的“册”,最低限度是只要一看这个册子就能和真人对比上,找不出除了真人外第二个人。 京兆府也有很多所谓的“册”,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就好比户籍,姓甚名谁,正脸方脸还是大圆脸,脸上有没有痦子,痦子长哪了,大致多高,什么口音,老家哪的,然后…就没然后了。 可以这么说,就随便找出一个户籍册子,根据这个册子,在京中至少能找出几百个“相似”的人。 为了杜绝这种情况,楚擎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南宫平。 你不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吗。 你不是诗画双绝吗。 你不是心怀天下吗。 你不是腿脚利索吗。 你不是是长的帅吗。 你不是天天和陶若琳嬉皮笑脸吗。 行,正好专业对口,画吧。 当时南宫平就很懵,他是说过他擅长诗词,也读了四书五经,更在乎百姓,也有很多擅长的事,但是绝对没说过他擅长丹青这事。 楚擎很固执,他说腿脚好的人,肯定擅长丹青,要么你画,要么你滚犊子,你选一个,南宫平那是什么脾气,二话不说,直接滚…去学丹青了。 南宫平肯定算的上是少年俊杰,但是画画这种事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就能学会。 此时的南宫平就在画,面前是个傻笑着的老头。 老头望着南宫平画的“头像”,笑容渐渐凝固。 可以这么说,老头一辈子都没照过铜镜,这话一点不夸张,可现在望着头像,老头还是露出了怀疑的目光。 老头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公子,小老汉原来…原来就长这模样?” 老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惊讶于自己竟然长穿模了,还是个六边形脑袋。 原本南郊流民有近三千人,走了两千,被带去萧县了,开山采石去了,楚擎算是找了份临时工给大家干干,还有将近一千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陶若琳最近一直没找楚擎,就是因为忙活这一千流民的事,与南宫平一起给他们登记造册。 老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长着六边形脑袋,可后面的老太太知道啊,伸着脑袋,瞅瞅画纸,又瞅瞅老头,直咧嘴。 老太太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低声道:“诶呦,还是找女菩萨吧,小公子画的…忒吓人,和个砖似的。”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回头说着悄悄话,然后等南宫平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面前已经没人了,反而是不远处陶若琳那里,排起了长队。 相比与南宫平,陶若琳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诗画双绝,不但画的像,而且画的快,刷刷几笔,一个不穿模的头像就画出来了,特别写实。 见到突然排了这么多人,陶若琳转头,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大喊道:“出来帮帮姐姐。” 一群正在看书的小蹦豆子和庄户们跑了出来,陶若琳让碧华办来了木桌,她负责画,其他人负责写字记录名字信息等,大大提高了效率。 灵魂画师南宫平甩着发酸的手腕,站起身走了过去:“陶大小姐,今日日落前,便能将百姓们身份记录齐全,那之后我等…” 陶若琳头都不抬的说道:“你再是试探我也没用,我也不知楚擎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南宫平尴尬一笑,不吭声了。 他知道楚擎肯定有计划,但是具体什么计划,他根本不清楚,所以很好奇。 陶若琳画完了一个略显q萌的大头照后,笑道:“候着便是,楚擎说想要将事情做成,这里千万不能出来岔子。” “学生知晓。” 南宫平顿觉千斤重担背负在身,重重点了点头。 大棚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南宫平循声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华服公子哥模样的家伙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多个狗腿子。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公子哥,明显是一奶同胞,长相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此处就是新开的牙行?” 左侧的公子哥迈着八爷步,叫嚷道:“谁是管事的,出来,本公子要使唤些脚力。” 南宫平快步走了过去,没等开口,右侧的公子哥皱眉道:“刚刚带着商队回京城,到了城外,随从说城里牙行都封了,就剩这城南一家牙行了,怎回事?” 南宫平拱了拱手:“是如此,此地正是牙行,不知二位…” 左侧公子哥指了指旁边的公子哥:“我二弟,付保卫。” 付保卫又指了指自己大哥:“我大哥,付永康。” 兄弟二人齐拱手,异口同声:“涠江付家,关照关照。” 第391章 奇珍异兽 南宫平望着面前两个逗逼,脑子里快速回忆着,终于对上号了。 京中是有个付家,声名不显,子弟也有不少人在朝为官,只不过不是什么实权人物。 付家老家是赣州的,算是当地的豪族,当年太上皇八龙夺嫡的时候资助了不少钱粮,太上皇登基后就给了付家一些官职,不过付家是经商起家,而且专门干镖局的,都不是当官的料子。 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京中这么多官员,南宫平能迅速对上号,就是因为这哥俩还算是挺出名的。 付家兄弟二人常年走南闯北,消息比较灵通,所以只要这哥俩入城了,就天南海北的吹,也算是小有声名。 当然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坊间传闻,这哥俩的脑子好像多多少少有点大病,经常在京中干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而且这俩玩意长的也不像正常人。 老大付保卫,饼子脸,绿豆眼,塌鼻梁,香肠嘴唇子,很特么丑。 老二付永康,长的…和他大哥一样一样的,也很特么丑。 问题是俩人不止是长得像,那气质,那身形,也都一模一样。 俩人带着镖车,十多架,就在棚子外面,之所以要找牙行要“脚力”,像镖师这种特殊职业,官府是不允许他们带着刀枪进入一些大型城池的,尤其是京城。 而马车二十多架,哥俩也不可能一台一台往里推,所以就需要脚力,也就是苦力。 楚擎垄断牙行之前,往日哥俩是先让随从去京找牙行,牙行开出保凭,然后找苦力将马车拉近京中,点验了货物后,是存还是送到谁家的府里。 结果现在城中没牙行了,随从一打听,说就城南一个大棚是京兆府“唯一指定”牙行,哥俩这才找来。 “出三十人,给少爷的货拉到城里。” 付保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串钱,正好一贯,付永康则是冲怀里拿出了一张单子:“这是货物,点验一番,送进城中各处。” 南宫平没有伸手去接,问道:“这一贯钱,是订金?” “自然是订金。”付保卫一副老司机的模样说道:“少爷我不知你背后的东家是何人,少爷也不需知道,但是你的东家,定是知道少爷我的,三贯钱,二十人,送入城中,办好了,再领两贯钱。” 南宫平微微一盘算,二十人,三贯钱,这俩丑家伙算是很阔绰了。 刚要回头喊上几个流民,付保卫突然眼珠子直了,望向了远处正在画素描的陶若琳:“二弟,二弟快看,绝色,是个绝色啊。” 老二付永康望了过去,顿时吞咽了一口口水:“好美的娘子。” 南宫平微微叹了口气。 开业第一单,这生意,应该是做不成了,可能还得赔点汤药费。 付保卫眼珠子都挪不动地方了,搓了搓手:“此等绝色,怎么也要一亲芳泽。” “大哥!”付永康顿时急了:“在陈城时二弟我便将那燕来楼的头牌让与你,这一次,需二弟先来。” 付保卫满面鄙夷:“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不怕吓到小娘子。” 老二不乐意了:“诶呦,大哥你说这话二弟可就不爱听了,你也俊不到哪里去,你看看你那绿豆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睡醒呢。” “他娘的你好,你那鼻子,就如同撞在了树上…” “你那肚子,低头都看不到自己脚面…” “比你那招风耳强…” 一旁的南宫平张了张嘴,他真的很像提醒一下这二位,你俩就是模子刻出来的好不好。 二人一边埋汰“自己”,一边推推搡搡的望陶若琳那边走,吵闹不休。 陶若琳微皱秀眉,抬起了头,这一看,顿时打了个哆嗦:“咦,好丑。” 身后的碧华见过太多太多这种场面了,捏了捏拳骨,发出了一阵暴响之声:“小姐,我去寻根木棍。” 不知道自己正在往雷区了加速狂奔的兄弟二人,争先恐后来到了陶若琳面前,咧嘴一乐。 陶若琳下意识往后一靠,花容,有点失色。 “这位姑娘,鄙人付保卫,赣州付家大少爷,看姑娘穿着打扮,定然出自书香门第…” “姑娘,鄙人叫…” “住嘴,让大哥来。”付保卫指了指付永康:“这位鄙人是我二弟,付永康。” 陶若琳噗嗤一笑:“二位鄙人寻姑奶奶何事。” 陶若琳这一笑,兄弟二人眼珠子又指了。 见到这俩玩意直勾勾的望着自己,陶若琳放下纸笔,笑吟吟的说道:“姑奶奶今日心情好,不与你们计较…” 说到这里,陶若琳眨了眨大眼睛,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这里的人,都管我叫女菩萨哦,人家可不想让他们见到女菩萨打人,快滚吧,别在这碍眼。” “啪”的一声,付保卫一拍双掌:“姑娘这火爆的小脾气,稀罕,爷就稀罕这性子。” 付永康傻乎乎的附和道:“我也喜欢,我比大哥还喜欢,嘿嘿。” 拎着棍子的碧华走了过来,彪悍的转了转脖子,又是一阵骨骼爆响。 兄弟二人这才看到碧华,然后齐齐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付永康望着和个缸似的碧华,都开始哆嗦了:“大哥,这娘们…” 付保卫双目放光:“绝美!” “大哥说的是,那敦实的双腿,还有那粗壮的腰身,大哥快看,她那大腿根子都比咱的腰粗…” 付永康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这可真是个奇珍异兽哇。” 陶若琳的嘴巴张成了o型,南宫平则是一捂额头,汤药费肯定得不少赔。 果不其然,碧华动手了,人家就是再敦实,也是个姑娘,又羞又怒,半人高的棍子直接扫向了付老二。 眼看着这一棍带着破空之声扫了过来,付永康哈哈一笑,面无惧色。 准确的说,付老二只“哈”出了一声,因为第二声哈没出口呢,一棍子已经抡他下巴壳子上了。 “这娘们练过武?!”见到二弟被打,付保卫面露惊喜之色:“太招人稀罕了,爷钟意…” 也是“你”字没说出来,他也倒了。 远处的镖师们一看自家少爷被打,齐齐看向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光头壮汉。 光头壮汉冷笑一声:“兄弟们,看,老子早就说过,他俩早晚得挨揍,咋样。” 镖师们齐齐点头,然后开始看热闹。 被称为奇珍异兽的碧华气的是火冒三丈,不过还是留着劲儿,照着满地打滚的付老二就是一顿抡。 捂着脑袋的付保卫望着如同下山猛虎一般的碧华,双眼都快放光了。 老大就挨了一下,但是老二挨的是连击,捂着脑袋大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老二这一呼救,碧华拧着眉看向了老大。 老大付保卫冷笑一声:“慢着!” 碧华眯起了眼睛,老大冷笑道:“你打我二弟,那你就别打我!” “好。”碧华姑娘也是个实在人,转头继续拍老二。 “大哥,大哥救命啊。” “你个窝囊废,区区女子,还能将你如何。” 一听自己被骂是窝囊废,抱着脑袋满地滚的付老二不乐意了,怒吼道:“我是让着她,我付二爷七尺男儿,便是打上十个时辰又能如何。” 老大加油鼓劲:“二弟好汉子。” 本来还收了气力的碧华一看老二还不服软,又是狠狠的轮了下去,直接拍在了老二的屁股上,付永康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也不知道这哥俩是不是亲的,揉着脸蛋子的老大还搁那幸灾乐祸的嘎嘎乐呢。 “二弟,你还能坚持几个时辰?” 差点没背过气的老二叫道:“十…” 付保卫一挥胳膊:“不愧是二弟,硬汉子。” “九、八、七…” 南宫平都在旁边看傻了。 京中人都说这哥俩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果然如此啊。 第392章 使坏 碧华到底还是留手了。 像付家兄弟这种人,她见的多了,也揍的多了。 不过这一次倒是挺新奇,以往都是登徒子对她家大小姐出言不逊,这一次竟然是对她言语轻薄。 扔掉棍棒,碧华一指远处:“滚!” 那付老二是真听话啊,连蹲地上抱着脑袋的大哥都不管了,直接“滚”走了,捂着脑袋往外滚,一圈又一圈。 老大一看肉盾没了,深怕自己也挨揍,一指碧华:“你等着。” 碧华眉头一拧:“等着又如何。” “有本事你别走!”付保卫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喊道:“你等着,少爷我一定还会回来俘获你的芳心的。” 碧华:“…” 陶若琳乐的前仰后合。 南宫平也是啧啧称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子挨揍随从在远处看热闹的,这俩玩意平常得多招人恨。 想了想,南宫平找过纸笔,低头将事情经过写了一遍,随即叫来一个幼童,低声吩咐道:“送去千骑营衙署,给楚大人。” 幼童接过信件,吸溜吸溜鼻涕,撒丫子跑出了大棚。 这就是南宫平的谨慎之处,以太子少师陶家大小姐的身份,揍两个低能儿,揍就揍了,就是付家所有人绑一块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请罪,可怕就怕这俩玩意是受人指使,楚擎现在毕竟手握千骑营,随意打探一番就能知晓是不是巧合。 当然,南宫平想多了,还真是意外,付家兄弟也的确是看上碧华了。 兄弟二人走南闯北,也是吃过见过的,冷不丁一下看到碧华这种“另类”,也是眼前一亮。 幼童刚跑走没多久,又来了一群人,百十来个,都是京中百姓,站在门口,也不敢进入大棚,东瞧西看,显得很是拘谨。 南宫平快步走了过去,冲着这些京中百姓微微一拱手,笑道:“诸位,可是来登记造册的?” 领头的是个身材壮硕的汉子,连忙手足无措的回了礼,小心翼翼的说道:“京中车马行的掌柜们说以后接活计,需先来南郊保…保…” 后面的人轻声提醒到:“南郊保障大棚。” “对对,是需来南郊保障大棚抄录上名字。” “你们是…” “苦力,就是卖力气的苦哈哈,敢问这里是保障大棚吗?” “稍等。”南宫平略微困惑,跑向了陶若琳那里。 ………… 与此同时,京中,孙记工料铺子。 一位满面书生气岁数不大的公子哥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二话不说,一张千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没等掌柜的开口,公子哥随手一指周围的石料:“这是订金,二十日后,少爷我要五十车石料,写个书约,快一些,少爷我急着要去听曲儿。” 南市,泰和号。 也是一位老者,一进来就扔订金,说是要六十车石料。 北市,吴记工料。 同样如此,来的是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马上就要石料,一听掌柜的说要等一段时间,倒也没多说什么,写了书约,留下订金,离开了。 接连几天,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孙家名下的各大工料铺子中,光是订金就收了快两万贯。 是夜,章府之中,章松陵正在书房内看着《礼记》。 叩门声传来,章松陵微微“嗯”了一声,绿珠推门而入。 见到是绿珠,章松陵放下《礼记》,露出了一种令绿珠极为厌恶的笑容。 “大夫人睡下了?” “还没有,刚从淮城到京中没几日,睡不安生。”绿珠撅着嘴说道:“您整日就知道惦记人家的身子。” “哈哈哈哈,还不是你这狐媚子风骚。” 绿珠强忍住心中的厌恶,走上前将账本放在了桌上。 “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章松陵看向账本:“出事了?” “倒不是,只是接连几日,多了许多工料的订单,单单是订金就收了一万八千余贯。” “订金就收下这么多?” “不错,购石的,都是外地口音,问都不问,急匆匆的,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章松陵拿起账本看是翻看,这一看,花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京中如今缺乏石料是不假,可却远远没到如此地步,又都是外地的口音…” 没等章松陵说完,绿珠若有所思的说道:“老爷,不会是有人使坏吧?” 章松陵面色突变,心里立马冒出了一个名字,楚擎! 谁知这个名字还没叫出来,绿珠反倒是率先开了口:“老爷,奴在想,会不会是那千骑营的副统领在暗处使坏。” “为何这么想?” “您看啊,订金都收了两万贯,而开山采石的,都是他的人手,就连刚刚上任的萧县县令都是他的人,这也就是说,咱这石料,能不能送来,送来多少,都是他说了算,如今这么多人需要石料,咱又收了订金,倘若那石料没按时送来,单单是订金退掉也就算了,还需赔上不少呢,近两万贯的订金,怎么也要赔上五六万贯吧。” 章松陵面露阴沉之色,明显心中也是这么怀疑的。 绿珠给章松陵添了些茶水,继续说道:“老爷,奴有些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您看啊,丰瑞号的金老爷,名下的铺面都被封了,如今这京城最大的牙行,在那楚统领名下,这不就是抢了金老爷的家业吗,还有跋浩存跋老爷也是如此,听说车马行那些苦力,不少人都跑去城南那个什么棚子讨饭吃了,您说这楚统领,会不会是连您的石料产业都惦记上了,故意坑害您呢?” 章松陵面色阴晴不定,望着桌上的账本,足足半晌:“你去城中的铺子告诉那些掌柜,莫要再收订金了。” “行,奴记下了,一大早奴就去。” 章松陵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满面忧容的绿珠,露出了一丝笑容:“倒不成想,你还有这见识。” “瞧您说的,奴是您的人,有人想对您使坏,奴都担忧的睡不下呢。” 章松陵哈哈一笑,一把将绿珠揽入怀中,刚要上下其手,房门被猛地推开,章松陵的年过半百的大夫人满面怒容。 “你这狐媚子,又来勾引老爷,滚出去!” 绿珠花容失色,连忙站起身往外走。 “啪”的一声,二人擦身而过时,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绿珠的脸上。 绿珠捂着脸,无助的看向章松陵,章松陵挥了挥手,再次拿起了桌上的《礼记》。 却不知绿珠转身关上房门时,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脸上的巴掌印,极为醒目。 第393章 文斗 接连过了几日,越来越多外地来的商贾入京求购石料。 绿珠交代了各个铺面的掌柜,不收订金,即便收了,那也要说清楚,保证不了供货日期,而且到时候真的没有石料的话,也只退订金,不予赔偿。 至于章松陵,则开始暗暗准备着,准备随时和楚擎撕破脸皮。 值得一提的是,绿珠在章府之中的话语权越来越重,因为她给章松陵提供了“黑料”,一个关于楚擎的黑料,很劲爆。 绿珠说京兆府将商贾税银送到户部后,户部将钱全部调拨给了楚擎私用。 章松陵再三确认消息来源后,差点没乐出脑溢血。 用绿珠的话来说,消息渠道来源于她的小姐妹,是一个户部官员在花船上喝多后无意中说漏了嘴。 手中掌握了如此劲爆的黑料,章松陵觉得自己可以将楚擎随意拿捏了,并且对绿珠可谓是无条件的信任,本来一些名下的产业大多都是几个管家操持,自此后,绿珠的地位一涨再涨,章家商业链,绿珠几乎成了章松陵的代言人。 楚擎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反倒是楚擎闲了下来。 带着福三,楚擎来到了“南棚”。 昌京人才保障服务大厅太拗口了,现在大家都管这地方叫南郊人牙子大棚。 楚擎来的时候,南宫平正趴桌子上打着瞌睡,陶若琳和碧华去南郊庄子教那些幼童读书写字去了。 来到大棚外,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走进大棚,一脚踹在了书案上,南宫平这才擦着口水站了起来,双眼慢慢对焦。 “楚大人?” “人呢?” “啊?” “啊你妹啊,一天天就知道和陶…就知道嬉皮笑脸的,有多少百姓登记造册了?”楚擎没好气的骂了两声,看向远处摆放的架子,上面摆满了百姓的信息。 南宫平苦笑道:“大人,不是学生不尽力,而是这大棚…” “昌京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哎呀算了。”楚擎自己都给顺序记错了,挥了挥手:“你继续说。” “大棚如今登记造册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其中千人,皆为南郊庄子的百姓,其他约么有四百余人,都是北市百姓,其中大半为京中脚力,多是以拉车、赶牛、运送货物等短期上工…” 楚擎坐在了木桌上,略显焦急的打断道:“这不行啊,进度太慢了,昨日陶蔚然来了信件,已经开了不少山石,用不了多久就要运入京中,钱也和流水似的滑了出去,到了那时候就该刺刀见红了,结果现在就…” 楚擎话没说完,身后走来几个人,领头的一个丑家伙哈哈大笑:“小娘子,二爷我来了,小娘子还不快出来。” 楚擎转过头,皱着眉:“什么鬼?” 南宫平定睛一看,哭笑不得:“是付家二兄弟。” 来的人,正是付保卫与付永康二人,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和个螃蟹似的走一步晃三次。 福三神色微变:“还是第一次见到走路比少爷您还嚣张的狗日的。” 楚擎:“…” 眯着眼睛看了过去,楚擎哭笑不得:“想起来了,前几天你给我写信说有两个逗逼,就他俩啊。” “是。” 楚擎点了点头:“的确很丑。” 前几天南宫平让人把信送到千骑营衙署后,楚擎也怕是有人指使付家兄弟来大棚捣乱,特意让江月生查了一下,最终发现想多了,这俩人刚从涠江那边回来,来大棚找拉车的脚力,然后看上碧华了,再然后,就被削的满头包。 更逗的是,因为挨了揍,还雇不到人手,拥有京中户籍的哥俩,顶着一脑瓜子包拉了一夜才给二十多架车马拉到了京中,累的和死狗似的,完了那些随行的镖师还没办法进城,就站在门口给哥俩加油来着。 付家二兄弟和个螃蟹似的,二十来步就能走到的地方,走出了三十多步,光横着走了。 而且这俩玩意还穿着一身儒袍,大秋天的一人拎着个扇子,就和裤裆夹着个震动手机似的,摇头尾巴晃。 眼看快走到楚擎面前了,兄弟二人身形一止,然后就和东海龟丞相出水似的,一个往左抻着脑袋,一个往右抻着脑袋,目光越过楚擎以及南宫平,看向二人后方。 付保卫是往左:“小娘子何在?” 付永康是往右:“大爷二爷来看你啦,快快显形。” “这特么是真目中无人啊。”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俩和要出壳似的,完了还让别人快快显形? 俩人的确挺目中无人的,进来后看都没正眼看一下楚擎。 没找到碧华,付保卫一指南宫平,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还记得大爷我不?” 付永康:“还有二爷我。” 南宫平点了点头。 那能不记得吗,说最狠的话,挨最毒的打,一个被碧华揍的满地打滚,一个看着亲弟弟挨揍还搁那加油呢。 见到南宫平不吭声,付永康伸手入袖,随手抽出来一张两贯钱银票,扬了扬。 “去,给那一日绝美的小娘子找来,这钱赏你了。” “这么阔气呢。”楚擎伸手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哥们,哥们哥们,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这么大个活人,你俩就没看到?” 四只眼睛,终于落在了楚擎的身上。 付保卫:“你是哪根葱?”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打吗?” 一听这个“打”字,兄弟二人齐齐退后一步,付永康来了个金鸡独立,付保卫则是和奥特曼要发射光波似的摆了个造型。 付保卫:“今日不动手。” 付永康:“咱们来文斗。” 楚擎:“…” 望着兄弟二人,楚擎是真的好奇了,十分认真的问道:“能采访一下吗,你俩,真看上碧华了?” “碧华?”付保卫双眼一亮:“秋雨一方碧,山色倚蓝云。” 付永康连连点头:“明堂占天色,华盖满人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好名字!” 楚擎惊呆了,这俩玩意,还读过书? 见到楚擎懒得和兄弟二人计较,南宫平走了过来,忍着笑拱了拱手:“二位公子,碧华姑娘不在,若是你们只因碧华姑娘而来,不需脚力,还是请回吧。” 付保卫冷哼一声,再次收手入袖,一张二十贯银票:“给爷把人叫来。” 南宫平满面无奈:“这…” 付永康也伸手入袖,拿出一张五十贯银票:“给二爷把人叫来。” “不是钱…” 付保卫又拿出了一张银票:“爷出一百贯,把人叫来。” 付永康不乐意了:“我出二百贯!” “哼,大爷我出三百贯!” “二爷我出五百!” “我出一千!” “我出两千!” 兄弟二人,急了,看向对方,火气上来了。 付保卫冷笑一声:“和你大哥抢是吧,我出三千贯!” “我出四千贯!” “二弟,你有四千贯吗。” “没有,大哥你先借我一千。” “好,日后别忘了还大哥就成。” “放心吧,二弟定还你,我出四千贯。” “那我出四千一百贯!” 楚擎瞠目结舌的看向南宫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南宫平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394章 蹲下,抱头 兄弟二人不断出价,眼看都要撕吧起来了,楚擎连忙喊道:“打住打住。” 看向兄弟二人,楚擎斜着眼睛问道:“你俩带那么多钱了么,就敢在这竞拍。” 老大付保卫一甩袖子,掏出一个绣着大荷花明显是女子用的荷包,里面全是银票,然后又把手塞进了靴子里,又掏出一把,少说也有五六千贯。 老二付永康同样如此,不过钱是藏在怀里以及兜裆裤里的,也掏出了一把皱皱巴巴的银票。 楚擎这一次是彻底惊呆了,这兄弟二人身上带的银票,至少也有上万贯了。 见到给楚擎震住了,付保卫冷笑道:“土鳖。” 付永康附和道:“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福三看向楚擎,建议道:“少爷,捅死他俩吧,把钱抢了。” 付保卫一个金鸡独立:“文斗!” 付永康一个动感光波:“不武斗!” “你俩是不是有病啊。” 楚擎如今在大昌朝差不多也快混了半年了,什么样的奇葩都见过,但是像付家二兄弟这俩逗逼,真是第一次见识。 “出门揣着上万贯银票,特意跑来泡个大胖丫头?” 付保卫向左抻着脖子,看向南宫平。 付永康向右抻着脖子,也是看向南宫平。 老大:“去,给碧华叫来。” 老二:“少不了你的好处。” 俩人又给楚擎无视了。 福三都动心了:“要不…我去叫来,你们能赏我多少钱?” 老大:“你与碧华姑娘相熟?” 老二:“还有个姑娘,也是绝美,二人各有各的美,都叫来。” 老大:“对对对,正好我们哥俩分。” 老二:“二爷要碧华。” 南宫平面色剧变,果然,原本还乐呵呵看热闹的楚擎,面色变了。 楚擎皱着眉头:“这俩逗逼说的另一个姑娘,是陶若琳?” 南宫平苦笑一声:“是。” “哦。” 楚擎转过了头,望着哥俩:“你们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做社会毒打吧?” 老大老二一起摇了摇头。 楚擎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四面八方走来了八名千骑营探马。 楚擎就吐出了一个字:“揍。” 老大一脑袋问号:“揍谁?” 老二不太确定:“咱们吧?” 回答老二的是福三砂锅大的拳头,直奔老二面门。 楚擎已经抱住了膀子,这种画面,他期待很久了,从上小学那会就幻想过。 如果有人和他抢女朋友,一个响指,来一群狗腿子,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是大哥。 眼看福三的拳头距离老二的面门只有半指的距离,付保卫竟然微微摆了一下头。 姿势,是那么的可笑,还是和刚才那般,抻了一下脖子,和要显形似的,结果福三的拳头,就贴着他的耳边擦过。 福三神色微变,没有再次出手,而是连忙后退挡在了楚擎面前。 令人无比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哥俩本来跟着三个随从,都是膀大腰圆的主儿,一看有人要揍自家少爷,那是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撒丫子就跑出了二三十米远,然后就开始交头接耳的看热闹。 八名千骑营的探马也都是行家,原本想要一拥而上圈儿踢这俩货,结果一看竟然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风轻云淡的躲过了福三一拳,大家齐齐止住了脚步,其中一人大喊道:“扎手,结阵!” 八名探马没圈踢,但是围成了一个圈,给兄弟二人围起来了。 付老二转头看向付保卫,可怜巴巴的说道:“大哥,又有人要打我。” 付保卫沉沉的叹了口气:“爹说了,回了京得夹着尾巴做人,不可和任何人动手。” “哦。” 哥俩对视一眼,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齐齐抱头,蹲在了地上,动作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 楚擎哪里能看出什么高手不高手,咋咋呼呼的叫道:“愣着干什么,敢泡副统领夫人,上去削他俩!” 楚擎发话了,这些探马也顾不得许多,刚要动手,老大付保卫突然大吼道:“慢着。” 探马们吓了一跳,面露戒备之色。 “兄弟们。”付保卫陪着笑说道:“能不能只打我二弟?” 楚擎都被气乐了:“就你二弟泡陶若琳呗。” “陶若琳?”抱着脑袋的付保卫回忆了一下:“绝美的女子叫碧华,另一个便是陶若琳了。” 老二摇了摇头:“陶若琳给大哥吧,二弟我就要那绝美碧华。” “哎呀卧槽。”楚擎气的火冒三丈:“揍他们!” “慢着!”这次是老二大吼了一声。 “又尼玛怎么了。” 老二看向楚擎:“能不能只打我一人啊,我大哥脾气不好,我怕他还手,容易发火,他要是发了火,怕你们都死这。” “吓唬我呢?” 老大拍了拍老二的肩膀:“二弟勿要担心,大哥已经有好几天没杀过人了。” 楚擎猛翻白眼:“别他妈吹了,狗腿子们,上!” “慢着!” 楚擎都快急眼了,看向老大:“叒怎么的。” “险些忘记问了。”付保卫皱着眉头:“为什么打我们兄弟二人啊?” “去你大爷的。”楚擎一挥手:“给我削他们!” 探马们也是气的够呛,从来没见过废话这么多的人,抡圆了脚丫子就是一顿踹。 眨眼的功夫,这抱着脑袋的哥俩就淹没在了大鞋底子之下。 楚擎抱着膀子冷笑不已。 泡老子的女朋友,活腻味了吧。 可几秒钟过后,楚擎冷笑不下去了。 哥俩还是蹲在那,也都抱着头,一刻不停的挨着踹,可问题是,这哥俩一边挨踹一边看着对方,嘟嘟囔囔的,就好像…在交流着什么。 本来八个探马还留着手,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给副统领大人出出气就得了,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被藐视了! 他们揍过那么多人,从来没见过一边挨揍一边唠嗑的,这他娘的也太瞧不起人了。 这给探马们气的,也不留手了,大脚丫子死命的照着哥俩的身上踹。 足足踹了快半分钟,老大捂着脑袋大叫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住手吧,你们有点欺人太甚了啊。” 老二大叫道:“别说二爷没警告你们,再打我们,一会我们可就报官了。” 楚擎:“…” 第395章 干马大可趴墙眼 哪怕就是楚擎这个外行也看出来了,八个探马这顿踹,结果这哥俩屁事都没有。 看着是满身脚印子,可他俩就护着脑袋,丝毫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 福三左手拦在了楚擎面前,右手抓向后腰的短刀。 “少爷。”福三满面戒备:“高手,这是高手。” 楚擎也看出来了,不是高手早躺地上叫爸爸了。 “护着我家少爷!”福三一挥手,八名探马不踹了,组成人墙,拦在了楚擎前面。 这哥俩还抱着脑瓜子搁那唠呢,蹲在地上的老二看着老大:“哥,半年没回来,京里的人怎么都这么野蛮。” “可不是吗,四天挨了两顿揍。” “五顿,爹这三天每天还揍咱一顿呢,你忘了。” “对,那老家伙还打了咱三顿,四天六顿揍,真他娘的晦气。” “诶,他们好像不打了。” 付保卫抬起头,一看探马们都护着楚擎,站起身,拍拍屁股拍拍腿,指着楚擎,冷笑了一声:“小子,等着,回城我们就报官。” 老二也站了起来,骂骂咧咧的:“他娘都等着,你,你,你,还有你,二爷记着你们了,一会二爷就去京兆府报官抓你们这些狗日的。” 付保卫轻声道:“二弟,马上晌午了,回城之后先去用过饭食再报官吧,要不姨娘又该骂了。” “好。”付永康指着楚擎叫道:“我们兄弟吃过饭再报官,有本事别跑。” 楚擎都彻底懵了。 出道这么久,人,也揍过不少,有理由的,没理由的,主动招惹自己的,自己主动招惹别人的,各种型号都见过。 但是像付家兄弟二人这种,怕是这辈子都难遇到第二对了。 站在对方的立场,那就是无缘无故挨顿揍。 正常人挨揍的话,会怎么样,要么求饶,要么发狠。 再看着这哥俩,没求饶,完了屁事没有,挨顿揍就和家常便饭似的,站起身,拍拍屁股,要先回去吃饭,然后吃完饭再报官? 望着兄弟二人,楚擎也不生气了,反而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出门泡妞,身上揣着上万贯,明显会功夫,但是却不还手,肯定出身不凡,挨了揍,却说要报官? 要知道但凡是京中的公子哥,挨了打,绝对不会说去京兆府报官,宁可白白挨顿揍也不会报官,因为丢人。 这哥俩,不走寻常路啊。 俩人的确和个没事人似的,撂完了“狠话”,老大蹲下身,给老二裤腿抻了抻,还冲上面哈了口气,使劲蹭了蹭污渍,老二也是弯腰帮老大整了一下略微散乱的发型。 俩人给对方捯饬干净了,转过身,肩并肩就要走。 楚擎是真的来兴趣了。 他是第一次见过能挨踹至少三十秒屁事都没有的大哥。 “慢着。” 兄弟二人同事回头。 楚擎斜着眼睛说道:“你们要报官是吧。” 老大付保卫哈哈一笑:“怕了吧。” 老二付付永康叫道:“大哥,他怕了,哈哈,他定是怕了。” 老大一伸手:“不报官也行,赔点汤药费吧,你们也不是我爹,不能白白打了我。” 老二一掐腰:“一万贯,我就不报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俩是金子做的,汤药费要一万贯?” 老二也学着楚擎那副模样,斜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楚擎:“那你有多少。” 楚擎翻了个白眼:“一贯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一贯钱?”老大咧着嘴:“你们这么多人,全身加起来就一贯钱?” 老二一扭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he,pei,大哥,走吧,咱别和一群穷酸计较。” 老大满面鄙夷:“一贯钱,还好意思出门。” “可不是怎的,一群人就拿着一贯钱,还敢出门打人,不知道的还他娘的以为他们身上有十万贯呢。” “报官是吧。”楚擎似笑非笑的拽下腰间的千骑营腰牌,在手中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老二伸长个脖子,凝望着腰牌,神色微变,又抬起头看向楚擎:“什么意思?” 楚擎差点没骂娘:“你不认字?” “二爷我自幼倒背古诗七百首,你敢说二爷不认字。” “那还你不认识这腰牌上的字?” “哎呀。”老大开口了,也定睛看向腰牌:“我二弟倒背天下古诗,不过确实是不认字的,但是大爷我就不同,大爷我自幼读书识字,这腰牌写的是…” “是…干…干马大可草口口…”付保卫从上到下念完后,抬头看向楚擎:“何意?” 楚擎都懵了,一转过腰牌,看了得有三秒钟,随即破口大骂。 “千,特么是千,不是干,连着读,是尼玛千骑营,什么玩意草口口,你这叫识字?” “千骑营?”老大看向老二:“这名,听着这么熟呢?” “二弟也觉着熟,这名听着就招人烦,千骑营,千骑营,好像在哪听过。” 付保卫一拍额头:“诶呦,是不是京中那群趴墙眼的狗日的?” “应是他们吧,是叫个什么营,一群丘八。” 八名千骑营探马要急眼了,估计只要楚擎一声令下,这群人又的上去圈踢这哥俩。 付保卫神色微变,看向楚擎:“你是千骑营的人?” “大哥,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楚擎满面无奈,将腰牌反过来,指了指上面副统领三个字:“本官不但是千骑营的,你再看看这三个字,特么的这次连起来读。” 付保卫眯着眼睛望了过去,看了两三秒,又看向楚擎:“这六字比划太多,不认得,你换个简单点。” “仨字,仨字仨字,我靠,副统领,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都快脑溢血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就是千骑营副统领,现在知道了吧。” 付保卫面无表情:“哦。” 楚擎:“…” 付永康看向大哥,轻声问道:“大哥,副统领,和京兆府,谁大啊。” “京兆府吧。” “那咱还报官吗。” 付保卫面露沉思之色:“爹说勿要招惹文臣,千骑营,不算文臣吧?” “不算吧,就是一群趴墙眼的。” 付保卫冲着楚擎抱了抱拳:“算了,不打不相识,山水有相逢,告辞。” “给我站那!” 付保卫没好气的问道:“又怎地了。” “我…” 楚擎楞了一下,诶,刚才自己给这俩玩意叫住,要干嘛来着? 付老二呵呵一乐,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一百贯。 “懂了懂了,讹俩钱花花是吧,喏,拿去吃顿酒。” 楚擎望着面前的一百贯,久久无语。 他很好奇,好奇付家究竟有多少钱,能让这俩玩意这么霍霍? 第396章 一人一百文 楚擎现在最见不得有钱人。 因为他很缺钱。 打了个眼色,八个探马又给哥俩围上了。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别着急走,问点事,你们很有钱是吧?” 兄弟二人看向楚擎,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戒备,但是不太浓。 付保卫眯起了绿豆眼:“不是。” 付永康冷笑道:“而是极有钱。” 楚擎:“…” 付保卫:“怎么的,见财起意?” 付永康:“谋财害命?” “不至于不至于。”楚擎笑道:“就是见你俩有钱…不是,见你俩才高八斗,本统领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兄弟二人齐齐摇头:“不交。” 楚擎似笑非笑道:“确定吗,平常,我可是管碧华叫妹妹的。” 兄弟异口同声:“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话音落,二人一起拱手行礼。 眼看二人真要认大哥了,远处的三个随从,其中一人快步跑了过来。 来到面前后,这名胸肌至少也有a杯罩的大汉弯腰施礼。 “这位公子,我家两位少爷…” 随从说到一半,突然见到手指上挂着的千骑营腰牌,面色剧变。 “千骑营?!” 楚擎笑吟吟的点了点头:“终于有认字的了。” 随从一巴掌呼在付保卫的后脑勺上:“冲撞了副统领大人,还不快赔罪!” 付老二面带困惑:“副统领和京兆…” 话没说完,老二后脑勺也挨了一巴掌,随从骂道:“还不快赔罪!” 楚擎等人一脸呆滞,主子打下人,他们见多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下人打主子的。 哥俩对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见到随从又扬起手臂,这才低下头,满脸不情愿的冲着楚擎开了口。 “大爷知错了。” “二爷也知错了。” 随从额头都见汗了,连忙解释道:“这位大人,小人名叫华文武,我家两位少爷自幼患有脑疾,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脑疾?”楚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我就是挺好奇,你家二位少爷,平常都这么吗?” 华文武面带不解:“大人是指?” “出来调戏姑娘,身上都揣着上万贯。” “上万贯?” 一听这话,华文武又扬起手臂,照着哥俩的后脑勺再来了两下,破口大骂:“不省心的东西,又将老爷卧房里的棺材本偷拿了出来!” 付永康一脸无辜:“大哥的主意,说是装完了大爷就还回去。” “靠!”楚擎暗暗骂了声娘,很是失望。 原本楚擎还以为付家很有钱,毕竟拿出上万贯出来泡妞,家里不得趁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贯啊,还以为见到了大金主,感情是给老爹的棺材本拿出来装b泡妞啊。 这让他想起了后世拿爹妈月供钱打赏女主播的傻缺。 楚擎对这脑残哥俩失去了兴趣,没好气的说道:“没事了,滚吧,没钱跑这装什么大爷,靠。” 付永康刚要开口,华文武狠狠瞪了他一眼。 又冲楚擎行了个礼,华文武拉着哥俩就要走。 南宫平突然插口道:“慢着。” 三人转头,华文武略显紧张的问道:“这位公子…” 南宫平微微一笑:“诸位莫要忧心,学生想问,你等可是镖师?” 华文武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那便好,这里是京中唯一一处牙行,若是镖师,可否登记造册,只要交纳二百文,都可来此处雇佣百姓,长工短工皆可。” 付保卫看向华文武,轻声道:“是不是要坑咱啊,往日那些牙行都要收取三贯钱的。” 华文武心里也犯嘀咕,可脸上却没表现出来,拱了拱手:“好说,那造册就是。” 南宫平微微一笑,拿起纸笔,给三人叫到了一旁开始登记造册。 楚擎也懒得搭理这仨人了,看向福三,略显忧愁的说道:“光是北市的百姓,少说也有万户吧。” “不止,不过单单只算做工的百姓,全京城应有万户。” “就算一万户,才造册了一千多人。” 楚擎叹了口气,很是奇怪:“牙行和车马行都被封掉了,百姓难道不上工了,既然要上工,为什么不过来登记造册?” “时日尚短,上工的百姓,本就有活计,便是短工,做完了活计也会在那些被封掉的牙行外面蹲着。” “可就算是接活,没牙行开保凭,别人敢用?” “拿着京中的户籍便可吧。” 楚擎揉了揉脑袋,苦恼无比。 二人正在这聊着,旁边等着画像的付家兄弟二人看向这边,俩人交头接耳的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楚擎骂道:“在那嘀咕什么呢,是不是骂本官呢?” 付家兄弟赶紧扭头,看向别处。 一肚子邪火的楚擎走了过去,冲着付保卫的屁股就是一脚,更加确定了:“你刚才是不是暗地里骂我了?” “没有。”付保卫梗着脖子说道:“我二弟说你笨,我没骂你,他骂的。” 毫无意外,付永康后脑勺又挨了一个大逼兜子,华文武出的手。 “大人,我家少爷真的是自幼患有脑疾,您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楚擎没搭理华文武,看着付永康笑骂道:“别人说我笨也就算了,你自己一身毛,还敢说别人是猴?” 楚擎气的够呛,要是邱万山或者陶若琳骂他笨也就算了,被一个脑残说笨,这叫什么事。 见到楚擎面露怒容,华文武连忙解释道:“我家二少爷听力过人,应是无意中听到了大人的私事,随意言语了两句,大人您莫要和他见识,小人给您赔个不是。” “哦,就是偷听到我说话了,然后嘲笑我笨呗。” 楚擎望着付永康,较真了:“给个解释吧,我这么大个官,是你说议论就议论的吗。” “不就是让京中刁民造册吗。”付永康也较真了,揉着后脑勺说道:“二爷给你出个法子,你放我们走,如何。” “你能有什么办法。” 付永康直接从袖子里抓出了银票,点出了一千贯,交给了楚擎。 楚擎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随意寻个京中刁民,告诉他,只要带着三个人来登记造册,就赏他一百文,他带来的那三个百姓造册后,再寻九个百姓登记造册,那三人也可得三百文,一万个百姓,不过才…” 付保卫接口道:“一千贯。” 楚擎咧着大嘴。 这…不就是传销吗! 第397章 心怀鬼胎 望着付家兄弟,楚擎惊为天人。 没等楚擎开口,南宫平皱眉说道:“岂可用钱财令百姓造册。” 付永康还以为南宫平是心疼钱,嘿嘿乐道:“造了册,你们开出保凭,日后他们上工,这一百文,翻了翻的赚回来,目光短浅。” 付保卫:“鼠目寸光。” 华文武:“给老子都闭嘴!” 楚擎:“人才啊!” 华文武:“…” “就这么办!”楚擎一把夺过了付保卫手中的银票,交给南宫平:“快,赶紧去,放出消息,就这么办。” “楚大人,可若是这样,岂不是…” “少废话,干不干,不干我换别人。” “干,干,学生这就去。” 拿着银票,南宫平撒丫子就跑出了大棚。 豁然开朗的楚擎太了解京中百姓了,别说一百文,就是五十文,三十文,哪怕十文,百姓都会蜂拥而至,不过一旦百姓都来了,就得需要大量的人手维持秩序,而且还要将银票换成“零钱”。 “马上回京,调派人手,去钱庄换钱。” 困扰楚擎多日的难题就这么解决了,楚擎带着福三和八名探马也往外跑,上了马车,往城里赶。 南宫平走了,楚擎等人也走了,偌大个棚子里,就剩下了付家三人。 老大老二面面相觑。 “大哥,咱还造册吗?” “要不,再等等,还没见到碧华小娘子呢。” 华文武破口大骂:“马上回府,整日就知惹是生非,千骑营的人你们也敢得罪,真是不开眼。” 付保卫满面委屈:“还没见到小娘子。” “见个屁的见,过几日我给你来寻个更胖的。” “单单是胖可不成,还需有一膀子气力。” “对,大腿需比二爷我的腰粗。” ………… 章府,刚刚下朝的章松陵没有回礼部衙署,而是直接回了府,准备睡个午觉。 刚躺在床榻上,管家来报,绿珠回来了,求见。 章松陵又费劲巴拉的从床上躺了起来,点了点头。 最近京中的工料铺子都由绿珠掌管着,这个时间回来找自己,定是有急事。 绿珠走进来后,反身将房门关上。 章松陵沉声问道:“出事了?” “出什么事呀,有好消息告诉您。”绿珠走了过去,轻声笑道:“老爷,看来咱们误会楚大人了。” “何意?” “最近京中不是多了许多购石的人么,前几日奴还想着,是不是那楚大人要使坏,原来不是如此。”绿珠一边说,一边给章松陵泡了杯茶:“原来呐,是幽州和海城那边闹地龙,塌了不少山,毁了好多官道呢,好多地方都无法开山了,这才有许多外地的商贾来京中购石。” 章松陵皱着花白的眉头:“你从哪里得知的。” “这不,京中来了许多外地的商贾,白日购石,到了夜里就去烟花场所寻欢作乐,他们谈着此事,以往的姐妹听到了,今日来找奴叙旧,便提了这事儿,奴详细的问过后,又找不少人询问了一番,是如此的。” “哦,原来如此。” 章松陵望着绿珠,面带几分狐疑之色:“原来是要将石料运出京城,不过,既然是幽州和海城闹了地龙,为何朝廷却不知?” 说这话的时候,章松陵双目紧盯绿珠,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绿珠将茶杯递了过去,轻笑道:“奴哪里知晓,总之姐妹们便是如此说的,老爷,既然不是楚大人要使坏,那铺子还收订金么。” “倘若当真是如此,自然是要收的,不过最近也未见到楚统领,不知萧县采了多少石料,你先回去吧,晚一些再命人告知你是否收订金。” “成,那奴回铺子了?” “去便是。” “您还真要奴走啊。”绿珠抛给了章松陵一个大大的媚眼:“这大晌午铺子也没什么人,奴服侍您?” 章松陵笑道:“今日有些乏累,回铺子吧。” “那您歇着,奴回去了。” 绿珠笑吟吟的反身推开了屋子,一出门,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刚才她是故意试探罢了,果然,章松陵起了疑心。 换了往常,她就是不开口,章松陵也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不让她走,今日却说身体乏累将她匆匆赶走。 殊不知,绿珠故意说的含糊其辞,就是为了让章松陵起疑心。 待绿珠离开章府后,章松陵将府中老管家唤来。 “到了夜里,命人去花船与青楼打探一番,询问那些妓家,是否真的听闻了东侧闹了地龙。” 老管家应了声“是”,退出房门。 章松陵也没心思午睡了,坐在凳子上患得患失。 如果真如绿珠所说,楚擎没坑他,固然是好,毕竟有千骑营和他“合作”,还有楚擎为他勾画的蓝图,他章家必成京中首富。 可一想到楚擎没有坑他,就不能撕破脸皮,而他又掌握了楚擎的黑料,如果凭着这份黑料将楚擎搞到的话,那这小子手里的牙行和车马行,定成他的囊中之物。 思来想去一番,章松陵做好了决定。 如果楚擎没坑他,那他就坑楚擎,派人将萧县县令陶蔚然拉拢过来,省的被楚擎卡住了命门,等第一批工料运到京中后,再利用楚擎“私吞”商贾税银一事将千骑营副统领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顷刻之间,一个针对楚擎的计划就想好了,独自在屋中坐着的章松陵露出了森然的表情。 楚擎是天子亲军副统领不错,可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反而死的更快! 只要将“私吞”商贾税银大肆宣扬后,再上书弹劾,给朝臣营造出一种不是楚擎“私吞”而是天子想要“私吞”的假象,到了那时,估计名声的天子肯定会丢车保帅,他再去找太上皇商议一番,楚擎的“产业”,至少六成会归他章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晚上章松陵也没离开章府,直到过了亥时时,管家回来了。 “老爷,是如此,花船以及青楼,私下问了三十余人,其中有八名青楼女子听恩客提及过地龙一事,说京外的商贾,都在抢工料。” 章松陵露出了笑容:“去告知绿珠,明日起,收订金吧,多多的收,还有,这工料的价钱,也要涨上三成。” “那我现在去寻绿珠?” “还有一事,派人暗中跟着绿珠,若是她接触过千骑营的人马,骗到城外杀了她,毁了她的容貌。” 管家面色微变:“老爷,绿珠是千骑营的人?” “倒不是,传闻千骑营最善暗中收买朝臣府中的姬妾与下人,起初绿珠就被带入过千骑营衙署之中。” “您是担心,绿珠被收买了?” “应是不会,若是被千骑营的人收买了,也不会将楚擎私吞商贾税银一事告知我,不过未雨绸缪,派人盯着便是。” 老管家应了一声是,离开了屋子,随即又出了章府。 七拐八拐的,在章府混了少说也有二十年的老管家来到一处昏暗无光的巷子之中。 巷子尽头,王通通正在和绿珠啃着馕饼。 老管家快步走了过去:“章大人果然起了疑心。” 一五一十的,将章松陵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 绿珠恨恨的骂道:“这老棺材,心真歹毒,还想毁了老娘的容貌。” 王通通倒不是很意外,望着老管家:“知道了,快些回去吧。” 老管家犹豫了一下,低声下气的说道:“那王爷您何时能将老汉的儿媳放了。” “安心便是,事做成了,自然会将人放了。” 说到这里,王通通面色一变,冷冷的说道:“要是没做成,别怪我千骑营心狠手辣,你那下县的儿子儿媳,还有儿媳肚中孙儿,定给你陪葬!” “是,是,老汉不敢,断然不敢的。” “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 “好。” 老管家满面苦涩,强颜欢笑的应了一声后,走出了巷子。 老头走远后,绿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通通问道:“笑什么。” “你们千骑营,整日就知道吓人。” 王通通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吓唬他?” “人还是我带着找的呢,我能不知吗,赵管家的亲族的住处,是我给江大人的,那日我也去啦,那儿媳,啧啧啧,刁着呢,你们千骑营的人和伺候老娘一样伺候着,屁都不敢放一个。” “哎呀,就是吓一吓这老头。”王通通自己也乐了:“昨日还听兄弟说了,那大肚子娘们太他娘的难伺候,住在北市一处院落中,一会要吃这,一会要吃那,兄弟们跑的腿都断了,还有他那夫婿,更他娘的可气,还问衙署中的兄弟,可否一直挟持他们到他家婆娘生完孩子。” 绿珠笑的花枝乱颤,随即用肩膀撞了撞王通通:“王大人,你说,千骑营能不能破格招个女探马啊。” “你想来?” “想,做梦都想,不要俸禄都成。”绿珠露出了憧憬的笑容:“要是成了千骑营的人,看谁还敢欺负我们娘俩。” “那怎地不找个夫君。” “可不敢找,找了,我家丑丫头定会受气。”绿珠笑吟吟的望着王通通:“王大人,要不,您和楚大人说说,人家不要俸禄,倒给你们钱都行。” “千骑营哪能招女探马,没这个先例…” 说到一半,王通通突然楞了一下。 “怎地不说话了?” 王通通摇了摇头,没吭声,面色有些莫名。 招女探马,按理来说肯定是不成的。 可如今在千骑营衙署中,原本的陈统领最近鲜少露面,平日里不拘言笑的江大人,天天被新来的楚统领喷的和孙子似的,而这位楚统领… 不知道为什么,王通通就觉得如果楚统领一直当家做主的话,千骑营别说招女探马,就是招几条土狗都不会让人意外。 第398章 买一赠二 如楚擎所料,“传销”式的发展下线,果然吸引了无数百姓。 一时之间,大棚人满为患,千骑营探马全部出动,维持秩序,童归带着一群宫中禁卫在外面分流。 百姓来的快,但是去的不快,因为要画像。 昌贤一看这不知要画到猴年马月去,跑回宫中抓来好几个老头子,都是擅长丹青画像的。 楚擎望着百姓人潮,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自己的计划,环环相扣,任何一环没做好,功亏一篑不说,很容易身死族灭。 楚擎身上的钱,也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发展下线的钱倒是没多少,看着人多,实际上用不了太多钱财,主要是纸张太贵,画像不可能在竹简上画,用的都是黄纸,价格昂贵。 登记造册这股热潮足足持续了四日,不少百姓已经开始鱼目混珠了。 到了第五日的时候,陶蔚然极为低调的回京了,直奔千骑营,而且还是夜晚,让人给楚擎从楚府叫了过去。 一进班房,楚擎吓了一跳。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满面憔悴的陶蔚然一声叹息,无声胜有声。 陶蔚然可以对天发誓,原本他以为靠海的东海三道百姓们就够刁的了,结果到了萧县才知道,什么才是刁民中的王者。 就萧县那群百姓,也不知道是天生就那样还是被李木欺负的怕了,都刁出花样了。 开山采石,行,没问题,一天一结工钱。 上籍,行,没问题,县令得写书约,多少日之内,去京兆府给户籍造册,如果没造册,萧县县令陶蔚然生孩子没腚眼下辈子投胎当狗全家死绝,还得是一户一个书约,让陶蔚然亲笔签字。 采了一天石,不认银票,就要铜钱,三十多个壮小伙跟着陶蔚然去取工钱,就和谁要赖账跑了似的。 说话也不好听,有些是那些年岁大的,天天传闲话,什么新来这县令对咱这么好,指定没憋好屁,说不定比李木还坏,总之,乡亲们先干着,干一天赚一天钱,等他原形毕露的时候,咱再一起翻脸,这次咱学聪明了,一起去京城告御状,弄死姓陶这狗日的。 所以陶蔚然这大半个月就是这么日渐消瘦下来的,开山采石,他得亲自带着人去上工,发钱,也得亲自发,完了还得给萧县百姓写书约,最恶心的是,百姓们还不念他的好,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觉得新来的县令是个冤大头,有钱没地方花,另一派坚定不移的认为陶蔚然是憋着坏呢。 要不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骑人,以前李木采取的是高压政策,这群刁民屁都不敢放一个,谁要是闹事,不出十二个时辰就消失,百姓都走不出萧县。 陶蔚然倒是怀柔了,结果萧县百姓那叫一个你硬我就软,你软我就硬,有点欺负人了。 瘦了至少二十斤的陶蔚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站起身,行了礼,叫了一声楚大人。 “坐下,快坐下说话。” 楚擎觉得就陶蔚然这状态,那就和晚期似的,都怕说着说着眼睛一黑晕死过去再长眠不起。 “楚大人,石料,开采的差不多了。”陶蔚然气若游丝的说道:“等您斗完了章松陵,能放下官一条生路吗?” “生路?”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这萧县县令,下官是真的干不成了,不管您是如何谋划的,就当下官求求您了,您快一些吧。” 陶蔚然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擎:“下官,是真的受不了了。” 楚擎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再坚持坚持。” 虽然给陶蔚然拉到贼船上,可这并不代表楚擎会无条件信任这位同样是出自世家门阀的官员。 除了安排两名千骑营探马在明处保护陶蔚然之外,私下里,楚擎也派了人盯着陶蔚然。 萧县发生的事情,楚擎大致还是了解的。 所以他很理解陶蔚然,萧县那群刁民,是不太讲究,当然也不怪这些百姓,主要是李木给他们坑的太惨了。 陶蔚然又是一声叹息。 他也知道要搞倒一个礼部右侍郎不是眨眼之间的事,可一想到萧县的水深火热,他扁桃体都肿了。 “快了,再忍忍。”楚擎给陶蔚然倒了杯茶,笑着说道:“也不瞒你,章松陵名下的铺子,又开始收订金了,这王八蛋贪心不足,为了提高三成价格,在书约上还写了赔偿。” 陶蔚然何其聪明:“下官懂了,楚大人的意思是,到了日期,这石料不送来,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见到楚擎给自己透实底儿了,陶蔚然也懒得藏着掖着,皱眉说道:“可楚大人想过没有,章松陵的钱,可是有一部分流入宫中,下官以为,这礼部右侍郎令人忌惮的非是家财万贯,而是靠山,宫中的靠山。” “应该问题不大,琅琊王已经和天子提及过此事,天子虽然没有表态,却也没多说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楚擎的眉宇之间,还是带着几分忧愁与不确信。 陶蔚然注意到了楚擎的表情,却也没说什么。 事到如今,既然已经上了贼船,成与不成,都得继续跟着楚擎一条路走到黑了。 又随意聊了两句,陶蔚然告辞了,楚擎也懒得折腾回府继续睡。 脑子里再将整个计划过了一遍,楚擎这才想起忘了一件事。 赶紧让福三将江月生叫了进来,楚擎连忙问道:“甘永梅那边还有人盯着没。” 江月生这几天忙坏了,也是满面疲惫之色:“有,怎地了。” “还活的好好的?” “是如此。” 提起甘永梅,江月生也是略显奇怪的问道:“前几日你不是说,这人,户部会对付么,怎么还是没有消息。” “我也奇怪呢,当时在户部,老邱说他负责甘永梅来着。” “老邱…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是啊,你知道这人。” 江月生表情有些古怪:“了解一二。” 楚擎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江月生对老邱肯定没什么好评价,自顾自的说道:“不能啊,老邱整人一般都是雷厉风行,这次怎么拖了这么久。” “邱大人可说要用何种手段么?” “没说。” 江月生顿时不乐意了:“如此紧要之事,你怎地不问清楚了。” “大哥,当时卫大人在场,老邱整人的法子,那肯定是不方便当着卫大人和其他户部大人的面说,他要不要脸了。” 江月生没吭声,看那意思,关于邱万山要脸这件事,不敢苟同。 这还唠着呢,王通通突然闯了进来:“二位大人,出事了。” 江月生面色微变:“出何事了。” “甘永梅,死…死了!” 江月生倒吸一口凉气:“死了?” “是,不止是甘永梅,还有京中豪商蜡阔,蜡阔父子二人也被打成了重伤,在医馆中,生死不知。” “蜡阔?”楚擎满面困惑:“蜡阔不也是章松陵的狗腿子之一吗。” “是如此,两家打了起来,死伤惨重,甘永梅当场毙命。” “买一赠一?”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一回事?” “卑职也不知具体缘由,只是听胡五他们说,甘永梅今夜早些时候如同往日那般去了花船,在花船顶层快活了半个时辰后,楼下的人听到了争吵和厮打之声,原来给甘永梅侍寝的,竟是蜡阔之子,不不不,不是侍寝,看那模样,蜡阔之子应是吃醉了酒,被甘永梅给羞辱了,不过也没听说甘永梅喜好男风啊。” “你等会,你让我捋捋。”楚擎瞠目结舌:“蜡阔的儿子去花船,喝多了,被甘永梅给强行睡了?” “卑职也不知,大抵应是如此。” “然后蜡阔他家孩子回去找他爹,让他爹弄死甘永梅?” “非是如此,也是巧了,蜡阔当时也在同一艘花船上,听到争吵声,这才发现是他儿子提着裤子跑了出来,痛哭流涕,甘永梅追了出来,大声辩解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最后便和甘永梅大打出手,甘永梅还叫嚷着什么他根本不知那是蜡阔之子。” “我靠,没这么巧的事吧,而且我见过蜡阔啊,瘦的和个猴子似的,就算带着随从,能给甘永梅活活打死?” “那倒不是,是动了刀子,与蜡阔同桌的是一位官员,给蜡阔递了一把刀子,红了眼的蜡阔这才捅死了甘永梅。” “官员?” 王通通回忆了一下:“对,胡五说,那官员是户部的,好像还是个侍郎。” 楚擎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 江月生面色古怪的望着楚擎,理解了,理解为什么当时邱万山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说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不能说,就这种事,大白天说都容易让雷劈死。 又是一个探马跑了进来:“大人,出事了。” 江月生都有点神经衰弱了:“又怎地了?” “投府,投郇伯的宅子,被闯了。” “投郇伯,章松陵的死忠?” “是,就是此人。” 江月生连忙问道:“谁闯的宅子。” “甘永梅的亲族带着下人,持刀带棍,还有蜡阔的亲族以及蜡府家丁,两帮人闯进了投家。” 江月生的脑子彻底不够转了:“甘永梅和蜡阔两个人的梁子,双方亲族,为何要闯投家?” “刚刚花船出了事后,也不知是谁,去见了两家人,说甘永梅和蜡阔被设了局,设局的人就是投郇伯。” “通风报信的是何人?” “听盯梢的兄弟们说,是一个老者,腮边一颗痣,看容貌,像是户部右侍邱万山府中的管家。” 楚擎:“…” 第399章 始末 江月生撒丫子跑出了班房,带着一群人赶往事发地点。 楚擎则是双目无神的坐在了凳子上。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他费劲巴拉的,计划了好久,还冒着被拆穿的风险,十个王八蛋,就干掉两个,准确的说是一死一残,还得是昌老二以挨上一顿毒打的代价换来的。 再看看人家邱万山,之前在户部衙署正堂时,一听说楚擎的目标有十个商贾,老邱就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说会帮楚擎“分担”一下。 没错,老邱说的就是“一下”。 按照楚擎的理解,他以为邱万山这个“一下”,就是一个,一个商贾,甘永梅。 之后邱万山就再没主动找过他,也没说要怎么做,更没说什么时候做。 然后就…没了仨。 甘永梅去花船,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提着裤子跑了出来,前面是蜡阔之子。 蜡阔捅死了甘永梅,甘永梅的家丁给蜡阔父子二人揍个半死。 再之后,蜡阔和甘永梅的亲族,带着人,冲进了投府。 看刚刚报信的探马表情就知道,这两帮人,绝对不会留手,投郇伯,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邱万…不不不,是邱大人。”楚擎喝了口茶,压压惊:“邱大人这手段,也太…” 太了半天,楚擎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说了。 要说阴损吧,就这几个商贾私下里做的事,都够杀头的了。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是说,这局,其实是邱大人设的?” 连三哥都不敢直呼其名了,改叫邱大人了。 “除了他,还能有谁。” 福三面露骇然:“他就不怕遭雷劈吗。” 楚擎翻了个白眼:“会有雷劈的话,章松陵早死一百多遍了。” “倒也是。”福三呵呵一乐:“现在就剩下五个了,少爷,咱什么时候对付章松陵。” “快了。”楚擎目光幽幽:“只要南郊大棚能运转起来,其他商贾的死期就到了,其他商贾完蛋,章松陵的死期也该到了!” 福三“哦”了一声。 自始至终,福三都没问过楚擎的计划,但是那双智慧的小眼神,仿佛什么都看穿了一般。 一下完蛋三个商贾,楚擎彻底精神了,跑出了班房,左等右等,江月生终于回来了。 江月生乐呵呵的,身后跟着一群嘻嘻哈哈的探马们。 楚擎连忙问道:“怎么个情况。” “京兆府接手了,事情闹的太大,几家的家丁少说上百人,非但惊动了京兆府,连京营都去了人,死伤了三十余人。” “姓投的呢,没跑吧。” 江月生回头招呼了一声,让大家各自忙去,这才坐在了石桌旁,满面感慨之色:“这朝中的文臣,果然是一肚子坏水。” “谁说不是呢。” “不,不是文臣,而是邱大人。”江月生灌了一口凉茶后,这才说道:“两家人闯入投家宅子后,投郇伯第一时间跑向了后院,人就是在后院发现的。” “没跑出去?” “怎地没跑出去,京兆府的人率先到了,末将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投郇伯见到那么多人闯了进来,从后院跑走了,结果早有人等在那里,套上黑布打没了半条命,随即又将他给扔回了投府。” 楚擎满面呆滞。 老邱不止设局后挑拨离间,还专门在投府后院蹲点,等投郇伯跑出来后一顿打再扔回去? “户部这位邱大人…”江月生面色复杂的说道:“可谓是事无巨细安排的妥妥当当,连投郇伯闻讯便跑都想到了,提前布置了人手,打了个半死,扔回投府后,算是栽赃给了蜡、甘二家。” 顿了顿,江月生接着说道:“花船那边,也打探清楚了。” “具体细节都只知道了?” “都知晓了,一清二楚。” “这么快?” “非是如此,而是邱大人让管家守在投府外,见到咱千骑营的人露面后,转交了一番话。” “什么话。” “将今夜所有事的细节和盘托出,还让管家转告你,若是邱大人留下首尾,千骑营要善后。” 说到这里,江月生苦笑连连:“若不是邱大人命那管家主动告知前因后果,便是咱千骑营查的话也要查上个十天半月。” 随着江月生的缓缓道来,楚擎这才听明白怎么一回事。 老邱不是最近没动静,而是忙着结交蜡阔。 当然,邱万山堂堂户部右侍郎,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结交蜡阔这种商贾,结交的名义是想要认识蜡阔背后的靠山,军中的云麾将军。 蜡阔是邱万山给带到花船上的,至于花船上的另一个冤种甘永梅,则是邱万山让一位刑部郎中给约过去的。 俩人都是被约过去的,唯一主动上钩的,是蜡阔之子。 至于蜡阔之子为什么去这艘花船,是因为被勾搭了,被花船上的一个头牌勾搭过去的。 蜡阔之子到了后没等翻云覆雨就被灌了带有迷药的酒水,扒光了放在床下,然后故技重施,花船上的妓家又给甘永梅带到了楼上,弄晕了,给俩玩意扒光后,叠罗汉,甘永梅在上,蜡阔之子在下。 当时给这俩人造型摆完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几个青楼女子开始爆发演技了,大呼小叫的喊谁谁谁被怎么怎么怎么地了。 一群青楼女子跑下楼,见人就嚷嚷,说楼上俩大老爷们玩的贼恶心。 当时蜡阔还搁那看热闹呢,呸呸呸的,结果发现自己儿子跑下来了,还是哭着跑下来的,青楼女子们就一起大叫道,对对对,就是这小子,刚刚在屋里撅着腚叫唤,呸呸呸。 蜡阔当时就懵了,然后又看到了甘永梅追了下来。 蜡阔的儿子根本不认识甘永梅,见到老爹也在,那个委屈啊,都想跳河自尽了。 之后蜡阔就急了,邱万山也趁机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蜡阔,估计当时的蜡阔都不知道是谁递上来的匕首。 蜡阔捅了甘永梅之后,双方带着的随从就打了起来,原本甘永梅没死,花船彻底乱套后,甘永梅被随从送到了小舟上,想要划向岸边找郎中。 结果眼看到了岸边,来了一群人,百姓穿着,一副喝多了的模样,一人拿着根长棍,笑嘻嘻的怼着小舟,就是不让小舟靠岸,最后…甘永梅就这么失血过多死小舟上了。 值得一提的是,蜡阔父子,加上甘永梅,这三个冤种中,甘永梅是唯一能想出来自己被坑的,可惜,他也是唯一死的那一个。 事就是这么个事,大致就这么个情况,老邱设的局,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让人抓不到把柄。 听到这里,楚擎还是觉得不对劲儿:“既然花船上的小姐姐们都参与了,万一以后给老邱卖了呢?” “这花船是十日才下的水,邱府管家名下的,上面的女子,都是生面孔。” “我去,为了坑人,老邱特意买了艘船?!” 楚擎满面后怕之色,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第一次和邱万山见面的时候,自己爹,拿着刀给这家伙追的满院子跑,而自己,也逼着卫长风给了老邱几个大嘴巴子。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邱大人,去了哪了?” “邱大人的管家说,他家老爷去了医馆,亲自带着几个京中名医看望蜡阔父子二人,还拿了不少钱,说一定要给蜡阔父子二人救活。” 第400章 字 楚擎以为是买一赠二,殊不知,邱万山是买一赠一群。 到了第二日,议政殿中,一名叫做柳芝的监察使上书。 三名商贾,昨夜纵奴京中械斗,可谓是目无王法无法无天,除了这三个商贾外,还有其他几位商贾也是如此,平日里嚣张跋扈,仗着有俩钱极为猖獗,此风不可涨。 天子龙颜震怒,下令千骑营彻查此案,若是哪个商贾宅中也藏有刀剑,直接扔进京兆府大牢。 站在班中的邱万山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可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因为监察使柳芝是他的人。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意外收获,天子都下令了,这不是想带着狗腿子什么时候冲进商贾家中就能什么时候去“栽赃”这群狗东西。 几家欢喜几家愁,下了朝之后在章松陵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一般,回到衙署中无心处理公务,接连摔碎了两个茶杯,一个镇纸。 独自在班房中踱着步,章松陵越想越不对劲。 跟着他混的商贾,十个人,短短几日,二死二伤一残,废了五个。 章松陵本能的觉得是楚擎在搞鬼,起初的时候,只是千骑营和京兆府在查京中商贾,可自从他将楚擎叫到府中赴宴后,接二连三的出状况,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章松陵已经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就是楚擎搞的鬼。 问题是,没证据,非但没证据,也想不出楚擎这么做的理由。 思来想去,章松陵死活是想不明白,有钱大家一起赚,按照大家说好的,见不得光的事,你们千骑营来干,出了事,我这礼部右侍郎在议政殿中给你遮掩,大家一起赚的盆满钵满,不香吗。 眼看快要下差了,章松陵出了衙署,乘轿回到了章府中。 回到府中后,章松陵给管家叫来,吩咐道:“派人再去萧县一趟,看看那些开采出来的山石究竟如何了,是否准备运入京中。” 老管家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章松陵又让人去南市铺子给绿珠叫来。 等了约么半个时辰,从南市赶回来的绿珠推门而入。 “老爷,您命人寻奴…” 没等绿珠说完,章松陵急吼吼的叫道:“去柳河上的花船打探一番,问问往日与你相熟的那些青楼女子,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是否真如传言那般,可当真是投郇伯坑害了甘永梅与蜡阔二人。” “昨夜的事,奴也有所耳闻,京中都传疯了,皆说是投郇伯设局陷害了甘永梅。” 章松陵冷笑道:“真要是如此,那又是谁给甘、蜡二家的亲族通风报信,才出了事不到半个时辰,这二家便带人去了投府。” “奴知晓了,这就去柳河打探一番。” “还不快去。” 绿珠不再多说什么,迅速退了出去。 章松陵能在礼部升成右侍郎,也不是靠在超市门口摇喜洋洋摇出来的,目前来看,邱万山设的这个局,唯一的漏洞,或者说是唯一一个不可避免的漏洞就是甘、蜡二家反应太快了,而且还是同时去的投家报仇,那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而且极有可能是三家都被坑了。 不过这种事也没办法,邱万山是个有着冒险精神的老男人,风险和回报并存,想要没漏洞,那就只坑甘永梅和蜡阔,可要想来个三连击就必须这么做。 实际上,邱万山玩的并不是三连击,而是四连击。 绿珠出了章府后找了王通通,二人确定没人跟着后,一路赶往千骑营衙署。 而此时的邱万山正在千骑营衙署之中,坐在副统领的班房,一笔一划的练字,准确的说,是在临摹。 楚擎打着哈欠说道:“邱哥,眼瞅快到下班的点了,你跑来找我,就为了练字啊。” 邱万山头都不抬的说道:“我辈文人,字,定是要练的,只是这字,却非一日之功,只有勤加练习,方有成就。” 楚擎哭笑不得。 约么半小时之前,邱万山来到了千骑营衙署,来了之后就开始练字,一边练一边等绿珠。 楚擎就很困惑,问邱万山怎么确定绿珠会来衙署,老邱说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章松陵肯定有所怀疑,事是在柳河上的花船上出的,章松陵八成会让绿珠找熟人去问问,所以绿珠会来千骑营衙署。 楚擎觉得老邱分析的很有道理。 定睛看了一会,楚擎笑道:“你这临摹的是哪个大家的啊,这也不像是字帖啊,而且没感觉写的多好看。” 楚擎是个外行,但是能看出来,邱万山的字,真不咋地,还不如昌贤写的好呢。 邱万山临摹完了最后一个字,这才坐下身喝了口茶:“你懂什么,好字,未必会博得满堂彩,丑的字,却也可定乾坤。。” “您说什么都对。” 楚擎现在和老邱说话都带着三分客气,再也不敢和以前似的咋咋呼呼的了。 看到老邱人模人样的在那品着茶,楚擎乐道:“你那老管家说,为了坑甘永梅他们三个,你还特意买了艘花船。” “是如此,若不然走露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楚擎拱了拱手:“你这手笔可真大。” 邱万山不在意的说道:“算不得什么,五千贯罢了。” “五千贯?”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哪弄的钱?” “变卖了一些产业。” “这钱,你不会让我还吧?” 邱万山乐呵呵的问道:“你会还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会。” “那不就成了。” 楚擎皱着眉:“邱哥,这不像你风格啊,为了帮我坑人,打水漂了五千贯?” 福三插口说道:“少爷,这您就不懂了,若是操办的好,要不了多久,那艘花船便赚回了五千贯。” “倒也是。”楚擎给邱万山倒了杯茶:“就当是办副业了,邱哥你也不算亏。” “笑话,本官乃是户部右侍郎,做这行当,传出去不够丢人的。” 邱万山抬头,指了指福三,对楚擎说道:“过些时日等此事了结了,让你这护院去我府中寻管家,将那花船转到他的名下。” 楚擎连连摆手:“您别闹啊,那你这不还是让我还这五千贯吗,我可不掺和这种事。” “不要你的钱,到时候你愿意卖便卖了,不愿意卖,当柴火烧了也可。” 楚擎这一次是真的惊到了:“那你这五千贯不还是打水漂了吗?” “也不算。”邱万山微微一笑:“十日前,本官认了个义子,不算亏。” “不是,你认干儿子,和你扔了五千贯,有关联吗?” “怎地没关联,我与蜡阔蜡老爷一见如故,已经写好了书约,将蜡兄的掌上明珠许配给老夫的干儿子,昨夜在医馆,蜡兄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还拜托本官照顾好他的千金。”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特么不但害人家,还要谋夺老蜡家的家产?” “你这是什么话,本官与蜡老爷一见如故。” 福三不解的问道:“邱大人,可蜡阔不还是有个儿子么,就算出了事,那家产,也是他儿子的。” “倘若是你,你能将偌大的产业留给有了断袖之癖的儿子吗,不,不应这么说,应是留给你那被其他男子给羞辱的…” 邱万山嘿嘿一笑,没往下说,但是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楚擎心悦诚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之前他只是天真的以为,邱万山设局让甘永梅“睡”蜡阔之子就是想给仇恨拉满,感情是还有别的意思,老邱血赚啊。 邱万山叹了口气:“可怜蜡兄,只有一儿一女,诶呦,昨夜在花船之上,可真是乱呐,也不知是哪个吃醉了酒的客人,趁着众人大打出手之际,一脚踹在蜡阔之子的下体上,这蜡家,八成是要绝后…” 顿了顿,邱万山呷了口茶,一副颇为欣慰的模样说道:“不过还好,还好我与蜡兄一见如故,我那极为看重的义子,更是生的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将来有了后,若是男娃,老夫便…不是,是这佳儿佳女的儿子,便能继承蜡家的家业了,还好,还好还好啊。” 楚擎和福三二人,已经凌乱在了风中。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邱哥,能麻烦问一声吗,您那极为看重的义子,叫什么?” “叫邱…”邱万山皱了皱眉:“叫邱…愚兄也忘了,只见过两次,忘了名儿了。” 楚擎:“…” 江月生推开门:“楚大人,绿珠来了,要见你。” 没等楚擎开口,邱万山站起身:“那愚兄便告辞了。” “你不是等绿珠吗,她来了你怎么就走了呢,咱一起商量商量啊。” 邱万山没开口,笑着拿起刚刚写好的纸张放在了火烛上。 正当楚擎不明所以的时候,邱万山又将燃烧到一半的纸张用茶水浇灭,随即递给楚擎。 楚擎满面不解:“什么意思?” “交于绿珠。” “你有话直接和她说就完事了,写信给她干什么,还写一半烧一半。” “谁说这信是愚兄写的了。” “那不就是你写的么,刚刚写的啊。”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京中豪商姬良贤写的。”邱万山似笑非笑的说道:“姬良贤设局陷害甘永梅与蜡阔二人,又嫁祸到了投郇伯身上,这便是证据,姬良贤的亲笔书信,昨夜他派人交于花船上的内应,只是那内应粗心大意,信只烧了一半,又被今夜去花船上打探消息的绿珠得到了。” “我泽法克?”楚擎的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看向烧了一半的纸张:“可,可这上面也没署名啊。” “笨,那你以为本官这几日为何天天练字。” 楚擎目瞪口呆的望着桌子上另一张完好无损的信件,这才明白,原来这字,是姬良贤以前写的,而邱万山,模仿的就是姬良贤的字迹。 邱万山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哼着小曲,优哉游哉的走出了班房。 第401章 数额 当楚擎以为邱万山嫁祸的是甘永梅时,实际老邱栽赃的是投郇伯。 当楚擎以为邱万山嫁祸的是投郇伯时,实际上,姬良贤又躺枪了。 绿珠走进班房的时候,楚擎望着被烧了一半的信件,表情如同一个痴呆儿。 福三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正在暗暗嘀咕着,以后离邱万山远点。 他怕以后和邱万山走在一起,容易雷劈的时候误伤到他。 “楚大人,陈爷。” 绿珠轻轻唤了一声,楚擎这才回过神,使劲甩了甩头:“来了。” “楚大人您这是…” “没事。”楚擎苦笑了一声,将半张信纸给了绿珠。 绿珠接过来定睛一看,面露诧异。 信上的内容虽然只有一半,而且邱万山还是竖着烧的,看似不成句,可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 收买青楼女子给甘、蜡二人设局,嫁祸到投家,事办完了去千骑营门口溜达一圈,如果有人注意到,正好栽赃到千骑营,阅后即焚。 看向信件内容,绿珠问道::“敢问大人,这信是何人所写?” “姬良贤。” “竟然是他,若是此信当真是…” 绿珠说到一半,顿时反应了过来,笑道:“您栽赃的?” “什么叫栽赃啊,这是为了正义,你回去告诉章松陵,说这信件是在花船上得来的,怎么编,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懂了。” 再次看向信件,绿珠真心实意的说道:“此计可谓是一石五鸟,民女佩服至极。” 楚擎咕咚咕咚喝了杯茶,微微一笑:“还行吧,就是随意想出来的,洒洒水。” 福三:“…” 其实楚擎都懒得去想邱万山到底是一石几鸟了,反正挺多鸟。 弄死了甘永梅,蜡阔也瘸了,毕竟捅死了人,京兆府随时可以拿人。 至于投郇伯,都快七十五了,据说现在还在医馆昏迷着,章松陵再误以为是姬良贤搞的鬼,想来姬良贤也得倒霉,最重要的是,这个以章松陵为首的十一人小圈子,如今可以说是分崩离析了。 又和绿珠交代了几句,楚擎问起了正事:“章松陵每个月给宫中多少钱,调查清楚了吗?” “没有,章松陵对此闭口不谈,我若是问了,他必然会起疑心,府中也没有相关的账本。” 楚擎哦了一声,虽然着急,却也不想催促。 上一世他看过太多太多的卧底片了,十个卧底,九个最后身份被揭穿,其中八个都是上线催的,然后上线至少要催死其中七个。 十个人里面就一个没被揭穿的,还得必须干死所有知情人成为了老大。 “不过另一件事,民女倒是打探出来了,如今章府能用的钱粮,至多不过二十万贯,其中一部分,放在了钱庄之中,还有一部分,埋在厢房之后。” “我就一直挺奇怪的的,有钱直接存钱庄好不好,非得换成铜钱和现银埋起来,这不是有病吗。” 绿珠轻笑道:“楚大人光明磊落,自然不需藏钱,旁人可不是,钱来的不正,当然得埋起来。” “那倒是。”楚擎哈哈一笑:“你看我们楚府,从来不埋钱。” 福三打了个哈欠。 咱也没钱可埋啊。 “二十万贯。”楚擎低头思考了片刻,自顾自的说道:“不管章松陵收不收拾姬良贤,他肯定会对其他商贾的产业巧取豪夺…” 抬起头,楚擎看向绿珠问道:“二十万贯,够章松陵吞掉其他商贾的家业吗?” “民女哪里懂这种事,不过章松陵这老狐狸做事不择手段,倘若真要图谋其他人的家业,未必会动用钱财。” 楚擎没吭声,暗暗盘算着。 昌朝的商业“吞并”,手段很原始,不需要很高的技术含量,就是靠人脉。 就好比之前吞牙行和车马行似的,找到说了算的亲族,摆明了告诉他们,你家老爷完蛋了,靠山也不管你们了,给你个公道价,把地契给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离不离开京城都无所谓,拿着钱还能做个富家翁一辈子衣食无忧。 大部分商业“吞并”都是这么干的,也好比第一次见邱万山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吗,感觉楚家要完蛋,俩嘴唇子一碰就要地,最后挨了好几个嘴巴子。 当然,之前人牙行和车马行,楚擎也没交钱,而是直接给店铺都封了,地契不重要,重要的铺子。 而这几个商贾名下,最值钱的就是地了,京中寸土寸金,要是占着大片的地,是花钱买来的不假,可要想一直将地挂在自己名下,得有靠山,没了靠山,光有地契,谁都敢来夺上一夺。 “再等等吧。” 楚擎叹了口气:“等什么时候知道了章家给宫里送了多少钱,咱就可以动手了。” 绿珠略显困惑:“大人,民女斗胆问上一声,为何知晓宫中进项如此重要,民女还当您是要吞了章家的石料产业。” “不,石料铺子只是章家赚钱的工具,章松陵令人忌惮的,不是他有多少钱,也不是他怎么赚的钱,而是什么人,或者说是什么原因,人和原因,才让章松陵如此肆无忌惮的赚了钱。” 绿珠脑子不笨,相反,还很聪明,可让楚擎这么一说,反而迷糊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楚擎是要打击章松陵的商业体系,毕竟搞出了这么大阵仗,现在垮掉的还都是商贾。 可楚擎一直想要知道章松陵每个月给宫中送钱的数额,包括日期等等。 这也是绿珠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对楚擎来说特别重要。 “行吧,去柳河那几艘花船上露个面,平常小心行事,再忍忍。” 绿珠站起身,不以为意的笑道:“多谢楚大人。” 楚擎点了点头,看向福三:“给绿珠姑娘送出去吧。” 福三敷衍的哦了一声,推开门,也没送。 只是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福三掏着耳朵说道:“要是出了事,你就扯着嗓子喊,王通通就在府外。” “才不会喊呢,若喊了,那老狐狸不就知晓楚大人要对付他了么,奴不会坏事的,陈爷您安心便是。”绿珠抛给了福三一个大大的媚眼:“小女子,多谢陈爷关心。” 福三又打了个哈欠,一副活不起的模样。 第402章 只欠东风 绿珠离开后,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那么在意送入宫中的钱财数额,为何不让琅琊王或是陈言在宫中打探?” “不,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将全盘计划告诉昌贤和江月生的原因。” 楚擎摇了摇头:“如果他们参与进来,而且还得知了具体数额,功亏一篑,这件事,不能有任何宫中的人牵扯进来。” 福三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个屁啊原来如此。”楚擎笑骂道:“你懂啊。” “不懂。” “不懂你哦什么。” “小的不‘哦’,又该说什么,小的又不感兴趣,要是问您,你就会说,您说了,小的还是不懂,非但不懂,依旧不感兴趣,白白浪费您的唇舌。” 楚擎望着福三,半晌之后:“哦。” 福三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去给江月生叫来吧,问问南郊大棚和萧县那边怎么样了。” “好。” 福三出门给江月生叫来后,后者大致说了一下情况,一切都如楚擎所料,京中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通过南郊大棚雇佣百姓上工了,至于萧县,百二十车石料都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运入京中。 “放出风声吧,我楚府开始大量低价收那几名商贾的产业和地契。” 江月生应了一声,出去操办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又是一场秋雨来临,章松陵终于动手了,拿出大量的现银去交易,收购几名商贾的地契。 等待总是会有收获了,又过了几日,一封信件送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 内容不多,日期,数额。 班房之中的楚擎将信件放在了火烛上,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送入宫中的钱财,比他想的还要巨大,而章松陵,也比他想的更加的“无私”。 命人将小伙伴们都召集而来,阔别多日,千骑营外援会议再次召开,与会人员,大理寺代表陶少章、京兆府代表马睿、特聘苦力南宫平、千骑营代表陈言、会议主持人楚擎,以及千骑营顾问陶若琳。 会议场所地千骑营正堂,福三与碧华和个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守门槛两侧,右门神总想和左门神套套近乎,左门神只是双眼望天,智慧的小眼神充满着慵懒的气息。 楚擎将一摞子银票拍在了桌子上,双目灼灼:“除了户部收上来的税银,我还管钟玉、公孙堂、邱万山三位大人借了一些,加上我爹赞助的,一共十五万贯,你们呢?” 陶若琳拿出小荷包:“只剩下一万五千贯了,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楚擎猛翻白眼,上次救济流民的时候就说没有了,又弄出来一万多贯。 陶若琳似笑非笑道:“怎地,你还嫌少?” 楚擎嬉皮笑脸的说道:“哪能啊,你一文钱不拿,我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啊。” 陶若琳噗嗤一笑:“算你识相。” 楚擎嘿嘿傻乐。 陶少章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陶若琳,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俩人有点不对劲。 之前,爹不是说楚贤弟有意迎娶仲媛吗,怎地又和大妹眉来眼去的? 想到这,陶少章有点来气了,难道这小子想要一网打尽? 注意到了陶少章古怪的目光,楚擎一拍桌子:“你瞅啥,拿钱。” “哦对,对,钱财。”陶少章满面激动的说道:“如此国贼,岂能不除,楚贤弟,我等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一语落毕,陶少章将三贯银票和二百文散碎的铜钱使劲的拍在了桌子上。 “大哥。”楚擎都懒得骂了:“以后要是没钱,你就别发表什么鼓舞人心的心路历程了,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出的是一百万贯呢。” “钱虽少。”陶少章梗着脖子叫道:“可愚兄却敢与贼子不死不休。”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三哥,这叫什么来着?” “穷狠。”福三面无表情的说道:“越穷越狠。” 陶少章老脸一红:“爹平日里省吃俭用,钱都给了大妹和二妹,我自然是没什么钱财的。” “行行行,你先凉快会吧,其他人呢。” 陈言一副卖儿卖女的表情,拿出了两万贯银票:“可得要还呐,末将还未娶妻生子。” 楚擎撇了撇嘴,马睿则是拿出了三万贯银票。 “没看出来啊,马大人这么阔气。” “贱内家中颇有些余财,筹措了一番。” 马睿说这话的时候嘴有点漏风,下意识舔了舔缺了一半的后槽牙。 昨天偷摸将他媳妇名下的几处良田抵押时,回到府中“不小心”撞的。 楚擎算了一下,开口道:“二十一万五千贯,还是有点少啊。” 陶少章提醒道:“是二十一万五千零三贯二百文。” 楚擎站起身,将陶少章面前可怜的几贯钱抓在了手中,回头递给福三:“去买点吃的去,我饿了。” 福三呵呵乐道:“就三贯二百文,少爷,这也不够啊。” 陶少章破口大骂:“你要吃龙肝凤髓不成!” 福三都没搭理陶少章,抓起前冲着碧华一挥手:“走,三哥带你出去转转。” 碧华满面惊喜:“三哥要带人家逛街市么?” “不是,买的太多,让你扛着。” 碧华羞红了脸:“三哥真体贴。” 楚擎:“…” 俩人走后,陶若琳问道:“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二十余万贯还不够么?” “也不能说不够吧,越多越好,除了钱财,还得需要一个生面孔,将这些钱,送给章松陵。” 陶少章急了:“怎地是给这国贼?” “不是给,是诱饵,先不说这个,你们谁认识京中比较有出名的人,而且一看就能看出来人傻钱多的那种,最好外人还打探不出来和咱们有关系。” 众人齐齐摇头。 楚擎放宽了门槛:“比较出名,人傻钱多,这总该认识吧。” 众人齐齐看向楚擎。 楚擎满面无奈:“对了,还得是走南闯北的那种。” 众人不看楚擎了,开始回忆是否认识这样的朋友。 “楚大人。”南宫平开了口:“学生倒是想起了两个人,就是不知楚大人是如何谋划的,更不知道这二人是否信得过。” 楚擎乐了:“看看人家小平,一下就能想出俩人来,谁啊。” “付家二兄弟。” “靠,我说是看起来傻,不是让你真给我找俩傻子。” 第403章 物色人选 会议陷入了僵局,针对找傻子这件事,到底是找俩假傻子还是找俩真傻子,众人发表不同意见。 付家兄弟,那不是看着傻,那是真傻。 可楚擎要做的事,必须得找个傻子,甭管是真傻还是假傻,至少看起来是傻子。 而且随着深入讨论后,楚擎突然发现,这哥俩,简直就是万里挑一,太有迷惑性了,忽悠章松陵这件事,简直就是为这俩傻子量身定做的任务。 唯一有个小漏洞,那就是让真傻子去忽悠一个同样是真正的聪明人,很容易穿帮。 福三和碧华将吃的买回来后,楚擎宣布散会,先吃午饭,同时让江月生给付家二兄弟带来,大家“面试”一下。 江月生走了,临走之前还顺走一个烧鸡。 陶少章则是验账,找福三要钱,非说这些吃食用不了三贯二百文。 三哥说是没用上,就用了二百多文,剩下的打发给北市路边的叫花子了。 陶少章说那是他的全部身家,捶胸顿足,还真信了。 因为他觉得以福三的智商,真能干出这种事,实际上,那三贯二百文就落在福三兜里了。 买吃食的确用了二百多文,不过福三花的是碧华的钱。 福三知道楚擎给楚文盛之前去李家“讹”来的钱都用来办正事了,说不定下个月楚府又发不出来工钱了,既然发不出工钱,他就没得赢,所以算是未雨绸缪。 平日楚擎没钱花的时候,福三总是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钱来,不说多少,总之是一直有钱。 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江月生也给付家二兄弟带来了,不止是这二人,还有个中年人,特别胖那种,长的也挺丑的,丑胖丑胖的,和付家兄弟二人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应该是这俩玩意的爹。 楚擎扭头看了过去,有点发懵。 因为这爷仨穿的那叫一个寒酸啊,穿的是布衣,还全是补丁,鞋都露着脚趾头。 一进衙署,付家二兄弟和个没事人似的,四下看着,突然注意到了正在给福三烤鸡翅膀的碧华,双眼一亮。 付保卫大喊一声:“是小娘子,绝美的小娘…” 付老爹突然出手,直接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付保卫的后脑勺上。 这还不止,付老爹又一个大逼兜子呼在老二付永康的后脑勺上。 付永康揉着后脑勺,满面委屈:“我也没开口啊。” “你是不是准备叫来着。” 付永康点了点头:“那倒是。” 楚擎站起身,江月生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付有财付老爷,付家二兄弟之父,不放心,非要亲自跟过来。” 付有财瞪了一眼俩儿子,赶紧拱着手走了过来,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小老儿付有财,见过大人。” 楚擎刚要开口,付有财又点头哈腰的说道:“犬子冲撞了大人,您要怪就怪老汉,老汉教子无方,加之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自幼患有脑疾,您万万勿要和他们兄弟二人计较,您怪老汉,您怪老汉就成,认打认罚。” 楚擎赶紧给付有财扶了起来:“付老爷,您误会了,我是有事相求。” 付有财小心翼翼的望着楚擎,委屈巴巴的说道:“千骑营有事相…还未问过,这位大人是?” “我叫楚擎,千骑营副统领。” 付有财面色微变:“原来你就是最近京中疯狗一…逢人便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少年俊杰的楚大人啊。” 楚擎猛翻白眼。 最近因为折腾商贾加之查封铺面,坊间的确是私下里编排他是疯狗一般的副统领,简称,疯狗副统领。 给付家爷仨带进了正堂,楚擎坐在主位上,付有财死活不敢上座,哥俩倒是想坐,又一人挨了一下子。 楚擎哭笑不得:“付老爷,千万别误会,您的舔犊之情,我了解。” 为了减低付有财的戒备心,楚擎试图拉近彼此的距离:“真的,我真的理解您作为一个老爹的心情,深怕儿子闯祸,我爹也是这样。” 付有财心不在焉的附和道:“那真是太巧了,原来您也有个爹。” 楚擎:“…” 就在这时,啃着烤鸡腿的满嘴油的陶若琳走了进来,笑嘻嘻的拍了拍付有财的肩膀:“付老爷,我叫陶若琳,太子少师陶家大小姐。” 陶若琳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付有财连忙施礼:“久仰久仰,原来是陶家大小姐,小老汉有礼。” 付保卫看向老弟,悄声道:“不说陶家大小姐丑的和个鬼似的么。” “这看着还成啊。” 付老爹又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哥俩。 陶若琳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拉着付有财摁在了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一,不谋夺你付家家产,二,的确是有事相求,就您这两个儿子,倘若千骑营真要谋夺你的家产,都不用编织罪名,只要上朝的时候将您的两个宝贝儿子骗到皇宫门口,不用动,只要不封住嘴巴,一个时辰后,保准付家都够灭门十次了,您说是吧。” 付有财面色煞白,重重点了点头:“不只十次啊。” 楚擎:“…” 陶若琳给付有财倒了杯茶:“您付家几个子侄,又不是什么紧要的臣子,在京中算不得人物,在朝堂上,连话都说不上,所以呢,我是知晓的,只要他们兄弟二人回了京,您深怕他们冲撞了贵人招惹朝臣,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陶若琳这么一说,付有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大倒苦水:“是啊,千是万是,只要他们回了京,我是茶入了口就苦,躺在床榻上就发噩梦,哪怕独坐片刻都要胡思乱想,怕啊,怕的要死,就怕他们闯祸,怕的要死啊。” 陶若琳微微一笑:“若是能帮我们办一件事,付保卫与付永康二人,日后闯了祸,千骑营遮掩,如何。” 付有财神色大动:“这差事,他二人若是办,可有性命之忧?” “有。” 付有财又问:“若是未做成,我付家下场如何。” “身死族灭。” “若是老夫不同意,又当如何。” “月黑风高,将他二人绑了,扔到皇宫门口。” “倘若知晓了你们的谋划,我等变卦,离开后,可是要被灭口。” “会。” “好!”付有财一拍桌子:“那老夫便同意此事了。” 楚擎一脸呆滞,咧着嘴连忙叫道:“付老爷,您是不是耳背啊,陶若琳说的是有性命之忧,做不好身死族灭,不同意就给你的俩儿子扔皇宫门口闯祸去,要是变卦,你们会被灭口。” 付有财微微一笑:“正是如此,若陶大小姐说不需担忧,老汉我反而不会首肯。” 付保卫终于反应过来劲儿了,看向老付:“爹,您是不是给我们哥俩卖了?” 付永康:“卖少了可不成。” 付有财一瞪眼:“卖了又怎样,这买卖,划算。” “您都没问价钱,怎知划算。” 付有财深吸一口气,随即沉声道:“商道,无非赌之一字,输了,你兄弟二人早死几年,赢了,你兄弟二人,多活几十年,为父问你们,赌是不赌。” 哥俩对视一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异口同声:“不赌!” 老夫直接给鞋脱下来了,冲上去就抡。 第404章 开镖局的 付有财那是真揍啊,大鞋底子都抡的掉土渣子了。 这一幕,何其相似。 兄弟二人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 足足抡了十几鞋底子,付有财这才穿上鞋,转过身,略微尴尬:“楚大人,陶大小姐,您二位见笑了。” 楚擎怀疑这哥俩不是自幼患有脑疾,而是小时候被打成脑疾落下病根了。 陶若琳倒是笑吟吟的看着热闹。 她知道,付有财是故意的,故意出丑,当着自己和楚擎的面打两个儿子,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与楚擎知道,他的两个儿子,是真傻,不是装傻。 陶若琳也不点破,看向楚擎,眨了眨大眼睛:“那你们谈,我还没吃饱。” 楚擎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他本想说不用陶若琳进来他也能说服付家父子。 可这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强行装逼,最为丢人。 因为原本他想和付老爹说这差事没什么危险,就算穿帮了,章松陵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倒不是楚擎想忽悠,而是他真的这么想,一旦穿帮了,最多功亏一篑,因为这只是第一步,并不是彻底和章松陵撕破脸皮,怎么都能周旋过去。 不过陶若琳却反其道而行,也正是因为如此,说服了付有财。 见到付有财穿上鞋又坐了回去,楚擎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付老爷,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瞒你,保险起见,出了这个门,我会让手下跟着你付家三人,但凡你付家的人,亲族,好友,哪怕是信件,任何一个人,一封信件,见了不该见的人,信件送了不该送的地方,我千骑营,有一万种方法将你付家灭门。” 付有财拱了拱手:“老朽知道其中厉害。” “好,我要对付的,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老头点了点头,面如常色,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楚擎反倒了愣住了:“你不惊讶?” 付有财眨了眨眼睛,看那意思,好像是在问,为什么要惊讶? “礼部…”楚擎重申了一遍:“右侍郎,咱大昌朝礼部右侍郎,我要对付他,明白了吗。” “哦~~~~”付有财表情极为浮夸,先是恍然大悟,再是面露惊容:“竟然是礼部右侍郎,咱大昌朝的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楚擎满面无奈,就这老头的演技,还不如福三呢。 其实付有财的确不惊讶,千骑营副统领要对付的人,那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所以一点都不惊讶,非但不惊讶,老头还有点小失望。 又是身死族灭,又是杀人灭口的,付有财还以为楚擎要搞太上皇呢,原来就是个右侍郎,好歹尚书也成啊,给老子激动够呛。 楚擎冲着门口大喊道:“福三,把银票都取来。” 门口啃着鸡屁股的福三哦了一声,去正堂将银票都取了过来。 福三进来后,楚擎说道:“银票给他们。” 福三开始点银票,然后点出了二十万贯,放在了付有财身旁的木桌上。 还有一万五千贯,福三则是放回了怀中。 楚擎低声说道:“二十一万五千贯,都给付老爷。” “少爷,咱留一万五千贯吧。” “平常又不花钱,留什么。” 福三小声说道:“少爷,要是事没办成,咱就跑出京城,路上不也要花销么。” 楚擎竖起大拇指:“真特么有道理。” 福三嘿嘿一乐,出去接着抢鸡屁股去了。 付有财望着银票,不解的问道:“楚大人这是?” “购买石料、盐铁、车马的钱,找章松陵购买石料、盐铁、车马的钱。” 付有财似懂非懂:“楚大人安排便是。” “必须在特定的日期,记住,不是订金,而是一次性买齐,就是一次性把钱都交了,正常来讲,应该是交订金,但是付保卫和付永康,一定要一次性交齐,可以说是大量买,也可以说是长期购买,用什么法子都行,懂了吗?” “略懂。” “大爷,您懂就懂,不懂就不懂,什么叫略懂啊。” 付有财打眼一扫桌上的银票:“这银票,应是有二十万贯上下,可想而知要购买多少盐铁、工料与车马,可这盐铁,非是寻常铺子能卖的,不说此事,单单说数量,如此大宗的采买,皆是先交订金,哪里有一次交齐的道理。” “对,这就是难点之一,又要一次性交齐,又要不让章松陵的人起疑心。” 楚擎看向付家兄弟二人:“你们能做到吗?” 哥俩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异口同声:“做不到。” 楚擎:“…” 付保卫乐道:“铺子的掌故又不是傻子,谁会一次交齐钱财大宗采买。” 付永康点头附合道:“到了铺子,怕是一开口就令人起了疑心。” 要么说是当爹的,付有财双眼一亮:“懂了,这次老汉懂了,掌柜的不傻,可主顾,却傻,见碰到了傻主顾,哪能不狠狠宰上一刀,价钱上提一提,再一次将钱都收了,懂了,老汉这次是真的懂了。” “对喽。”楚擎给老土点了个赞:“就是这个意思。” 付有财看了眼楚擎,面露犹豫之色。 “付老爷,咱现在就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了,有话直说就行。” “楚大人,老汉敢问,您的意思是,这章松陵,收的钱,越多越好。” “不错,而且是一次性,在特定的日期,收的越多越好。” “礼部右侍郎的府邸京营宫中石料,老夫倒是有所耳闻,与他相熟的几个商贾,确是私自贩卖盐铁,只是…只是即便如此,也没价值二十万贯的货物短期售卖。” 楚擎苦笑道:“难就难在这里,只能尽量一试了,不过也多别担心,负责章府产业的,有我们千骑营的人,她也会尽力说服章松陵。” 付有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可否给老汉半日的时间,到了夜晚,老汉再来。” “什么意思?” “老汉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会不会成,还要问过亲族。” “你有法子?” “也不好说,老汉尽力一试,半日后,老夫再来,楚大人若不放心,派人跟着我父子三人便可。” “好!”楚擎点了点头,也不催问:“那夜晚你们再来。” “多谢楚大人。” 付老头是个急脾气,站起身施了一礼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付保卫突然插口说道:“爹,要不咱还是被掺和了,不行咱再给他们搭进二十万贯,让他们寻别人。” 付永康接口道:“给他四十万贯也成。” “竟说混账话。”付老头一人给了一脚:“楚大人那是信得过咱们,少他娘的胡咧咧。” 一人给了一脚,付有财犹豫了一下,突然转过身,陪着笑:“那给您二十万贯,您找别人…成吗?” 楚擎目瞪口呆。 付有财陪着小心,接着问道:“四十万贯?” 楚擎:“…” 付有财吞咽了一口口水:“五十万贯?” 楚擎立马大喊道:“江月生,江月生快给本统领死过来!” 江月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楚擎大声问道:“这付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开镖局的啊?” “他娘的开镖局开口就是四五十万贯?” 江月生满面不解:“大人是何意,末将不懂,末将只知付家是开镖局的,中州一百余家镖局,皆是付家的产业。” “我次奥!” 第405章 阔佬 楚擎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但还是被吓到了。 付家父子三人走后,江月生这才将付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据千骑营不完全统计,付家一共一百一十三家镖局,光京城就有五家,各道各州府,都有付家的镖局,相关“从业人员”四千余人。 不但产业做得大,牌子也硬。 有镖局,就肯定有劫镖的,但是只要押镖的打出付家的平安镖局幡子,没人敢动,不是镖师们身手多好,而是人家企业文化好,只要你劫了我的镖,各个镖局调人,镖师们直接化身复仇使者天涯海角的追你,也不报官,抓到之后直接捅死。 除了牌子硬,字号也老,付家祖祖代代都是吃这碗饭的,往上推,付老爹太爷爷的太爷爷的太爷爷就是干镖局的,全国连锁,有口皆碑,在京城虽然声名不显,但是在各州府,那和官府都是有长期密切合作的,不少偏远的地方,每年的税银都是平安镖局押进京城的。 所以说,不是付家有钱,而是付家祖祖代代都有钱,一直有钱。 按道理来讲,这么大的产业,京中这么多王八蛋,包括官员和世家门阀,肯定有人眼红才是,事实上也是如此,很多人这么干过,最近这一次应该是四十多年前,也就是付有财他爷爷那一辈遇到过,京中的官员想要谋夺付家的产业。 当时付家是相当的配合了,什么地契啊,保凭啊,各种手续之类的,只要开口,人家双手奉上。 然后这群当官的就傻眼了,镖局是能弄过来,问题是咋赚钱? 镖局赚钱的方式是靠押镖,靠镖师押镖。 而付家说是雇佣镖师,实际上都是“家人”,不是直播间那些家人,而是真正的“自家人”,不同姓,却胜似亲人。 这些镖师不是江湖上卖艺的假把式,而是付家在中州各地收留的孤儿和流民孩子,从小就教授拳脚功夫,管吃管住到十五六岁,然后开始走镖。 平安镖局没了付家,这些镖师也离开了镖局。 所谓铁饭碗,不是在一个地方能吃一辈子饭,而是一辈子在哪都能吃到饭。 虽然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可这些镖师们随便去哪个高门阔院当个护院头子都是轻而易举。 光有镖局,没有镖师,那群世家门阀和官员,总不能亲自押镖吧,再说就是亲自去了,他们有那两下子也行。 倒是能雇一些身强体壮的汉子,可这些看似像那么回事的普通人,没拿大刀片子砍过人,也没刀尖上舔过血,更不敢将脑袋别裤腰带上,这也就导致了那些所谓从事“绿林”行业的山贼盗匪,一看不是付家的镖师,可算开张了,就差堵门口抢了。 就四十多年前这事,付家将镖局和招牌交出去有个小半年左右,谋夺付家产业的几位朝臣被喷的和个狗似的,因为连官银都被劫了好几次,各地州府的盗匪越闹越凶,好多地方官员该上书的上书,该写信的写信,连太太太上皇都被惊动了,最后这几个官员全部被革职查办,而付家全员带薪休假了小半年后,产业原封不动的被朝廷“送还”了回来。 交出产业的时候,付家乐呵呵的,一句废话都没有。 拿回产业的时候,付家也是乐呵呵的,一句废话也没有。 人家付家从头到尾没说个不字,不是没给你机会,而是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啊。 用江月生的话来说,千骑营不知道付家几十上百年累积了多少财富,他光知道付家就是不干镖局,那也是十八代不愁,从产业被夺那小半年依旧给镖师们开工钱就可以看出来,付家根本不缺钱。 甚至千骑营还听闻过一句话,付老爷说的,付老爹说现在他们付家开镖局不是为了赚钱,一个是为了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也就是镖师找个差事干,再一个是为了大昌朝的繁荣安定,押押镖,顺手剿灭一些山匪流寇之类的,算是为朝廷做贡献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不差钱,就是娱乐,江月生肯定是一万个不信。 但是付老爷说这句话,江月生觉得很正常。 人家的确不差钱,再一个镖师们确实都是穷苦出身,最最最重要的是,昌朝少不了平安镖局。 不是付家垄断了镖局这个行业,而是大昌朝如今除了付家,没人有这个能力干镖局这个行业。 人家付家也没想垄断,他们甚至还资助一些想开镖局的人去干这买卖,还是那句话,给机会,不中用。 同行们根本没有核心竞争力,不是丢镖就是接不到单子,没人找其他镖局走货,这也就导致了除了平安镖局外,开一家黄一家。 平安镖局按理来说都垄断这个行业了,价格收的肯定高,实际上并不然,付家分情况,如果是老百姓走个信件或者小来小去的,只要不重,钱都不收,至于达官贵人或是世家门阀,要价也不是很高,十分亲民,与当地官府和豪门大族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最最最主要的是,付家有钱,只要找我们平安镖局走镖,折了货,十倍赔偿,对,就是这么土豪。 楚擎彻底了解了付家的情况后,不停的吸着凉气。 “那四五十万贯对他们付家来说,根本不算是太大的事吧?” 江月生纠正道:“不是不算太大的事,应该是不算事吧。”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就是这意思,不算事。 江月生苦笑了一声:“不过这付家到了这一代,倒是有些堪忧。” “怎么说。” “付老爷与人为善,处事谦逊,宁可平日里吃点小亏也是笑呵呵的,可付家这二位公子…” 江月生叹了口气,意思很明显,付家兄弟脑子肯定有问题了,这么大产业传到这二人手里,说不定就得断代,不是没经商头脑,是没头脑。 “那不对啊。”楚擎奇怪的问道:“记得那一日在南棚,付家兄弟拿出了上万贯银票,他家的那护院,怎么还说是付老爷的棺材本呢。” 福三笑道:“少爷,财不露白,总不能当着千骑营的面说平日里付家兄弟出来游玩便随身携带上万贯吧。” “也是,难怪今天父子三人穿的那么寒酸。” 楚擎轻轻敲打着桌面:“付老爷说有办法帮咱解决难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福三不太确定的问道:“付家父子,不会变卦,或是出卖咱们吧?” 江月生摇了摇头:“断然不会。” “为何?” “付家亲族虽然居住在京中,可家业多是在涠江,涠江两侧常有水患,每每遇到水患,付家皆是第一个出钱出力救济灾民与流民的,单单每年救济水患便花销至少十余万贯。” 说完后,江月生深深看了一眼楚擎。 楚擎不明所以:“你看我干什么。” 江月生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楚擎救济流民,看似得罪了许多朝臣和世家,可实际上,却在无形之中收买了无数人心,这些人中,应该就包括了付家。 因为付家祖祖代代,都在默默的做着善事,想来也是正是因为如此,付家才答应楚擎出手相助。 第406章 坏是天生的 原本定下的时间是入夜,可付老爷再来时,却是到了子时,和做贼似的,戴着斗笠,穿着黑衣,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千骑营衙署中。 楚擎都等到睡着了,被叫醒后将付有财引到了班房中。 “寻了许久,可是寻了许久,楚大人久等了。” 这位很有可能是中州十大富豪之一的付老爷陪着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书案上。 楚擎定睛望去,面带不解。 云瑶金凤。 座楼狮子玉。 缕银缠金扇。 元隆开地六角鼎。 通齐八卦绘纹上玉盘。 十余行,看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什么意思?”没见过世面的楚擎满面不解。 “礼单,近些年来,各道想要巴结章松陵的人赠予他的礼单。” “别人送给章松陵的礼品?” “不错,老汉寻出了十余个价值连城的礼单,抄录了下来。” 楚擎面色微变:“付老爷的意思是,不买工料,买这些古董工艺品?” “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付有财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楚大人只有二十万贯,未必够,要不,老汉给楚大人垫付一些?” 一股浓浓的“壕气”对着楚擎扑面而来。 楚擎苦笑道:“我够呛能还的上。” “不用还,只要日后千骑营能对犬子照顾一二便成。” 楚擎没有马上同意,而是指着礼单问道:“这些都是各州府地方官员和世家门阀通过你们镖局送到章松陵手中的?” “是。” “就这一张纸上面记录的这些东西,价值多少钱。” “倒也不多,百十万贯吧,老汉垫付也成,只望日后千骑营能照拂家中犬子一二。” 楚擎:“…” 一旁的福三轻手轻脚的给付有财倒了杯茶,插口问道:“付老爷,您还缺犬子吗?” 付有财满面困惑:“何意?” 楚擎狠狠瞪了一眼福三,发现三哥最近是越来越堕落了。 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楚擎摇了摇头道:“我要做的事,必须走铺子的账面,不说以什么名义买这些毫无用处的古董,就说走铺面的话,只能以购买石料的方…” 说到一半,楚擎突然一拍额头,双目灼灼:“天助我也!” “楚大人的意思是?” 楚擎看向福三:“去柳河,找王下七武海,散播出去消息,让王通通想办法给绿珠叫来。” “小的这就去。” 福三跑出去后,楚擎极为激动的说道:“原本,我是想通过走账面,让宫中…” 付有财笑着打断道:“楚大人无需告知老汉您是如何谋划的,您只需交代让我付家如何做便是。” 楚擎神色激动,站起身给付有财倒了杯茶,凝望着后者,突然开口问道:“付老爷,为什么要帮我?” “这不是指望楚大人照顾犬子一二吗。” “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但是我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吧。” 付有财捧着茶杯,望着茶杯中的鲜嫩茶叶,淡淡的说道:“老汉久居京中,虽不置身于朝堂官场之中,可却听到过一些风声,近些时日,楚大人似是与礼部右侍郎章松陵走的较近。” “是,我们双方的确有一些合作,会通一些书信,关于萧县购买石料的事。” “那么想来,是楚大人假意与章松陵交好,既如此,老汉斗胆问上一声,楚大人为何要对付他。”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楚擎摇头笑道:“很多原因。” “好,老汉不问,那老汉,与你说一件事如何。” “付老爷您说。” “约摸着七八年前吧,那时,章松陵担任礼部郎中,水患,涠江水患,章松陵去安民,就在涠江边儿上。” 付有财喝了口茶,笑道:“不是老汉编排礼部,这咬文嚼字的屁话,莫说百姓们,便是老汉都听不懂,可毕是大老远从京城跑去的,至少人家有这个心了,百姓们都聚集在河堤旁,可谁知,周王去巡视,听说这周王要来,章松陵便强令百姓去修建河堤。” 楚擎低声骂道:“果然是个只会做面子活的狗官。” “狗不狗官,老汉不知,只知是夜了,本不应去修建河堤的,可就因周王来了,就因那章松陵想要露露脸,百姓被强迫了去修河堤,应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突降大雨,堤…崩了。” 付有财低下了脑袋,呼吸有些粗重:“官府说,那一夜,死了十二人,可实际上,死了十六人。” 楚擎叹了口气,可心里却觉得以那群狗官的德行,不应该是瞒报四人,瞒报四百人都不奇怪。 谁知付有财接续说道:“十六人,是我付家的人,失水死了十六人,其中,就有老汉的侄儿,最宠爱的侄儿,其他十五人,也是老汉镖局里的好儿郎,去救灾的好儿郎。” 楚擎面色大变:“十六人,只是你镖局的人,还有其他百姓落水?” “五百…四十一人。” “五百四十一人?!” 楚擎面露骇然之色。 当年章松陵是京官,虽然是去安民,但是涠江两地的父母官应该都听他这个外行指挥。 可因一位天潢贵胄去视察,为了做面子活,章松陵让百姓夜间筑堤,夜间突降大雨,因此害死了五百多人! 付有财抬起了头,双眼之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怒火,只有平静,声音也极为平静。 “楚大人,这事,若是办成,章松陵,能死吗?” “不能。”楚擎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即便鱼死网破尽最大的努力,只是让他失去他原本应有的东西,但是现在…” 楚擎凝望着付有财,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统领,会让大昌朝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生不如死!” 付有财站起身,朝着楚擎弯腰行礼:“那就有劳楚大人了,我付家,鼎力相助。” 楚擎绕过书案搀扶起付有财后,同样朝着付有财行了一礼。 “楚擎,多谢付老爷。” 亲自将付有财送出了衙署外,楚擎面如寒冰,来到了江月生的班房。 江月生很少回家,到了夜间就在班房中休息,也没睡,见到楚擎推门而入,笑着问道:“谈过了?” “七八年前,章松陵还是郎中,去涠江安民,为了讨好周王,强制要求百姓夜间修筑河堤,因此导致死了五百多无辜百姓,这事,你知道吗?” 江月生闻言面色一冷:“还有这事?” “连千骑营都不知道?” “千骑营不过才组建半年,而那时末将还在边关,自然不知晓。” “这种人,竟还身居高位,该死的可不止一个章松陵。” “慢着。”江月生面带困惑:“章松陵原本一直都是太上皇的人,当年太上皇与周王又是政敌,为何章松陵要讨好周王,难道章松陵想要脚踏两…” 说到这里,江月生面色一滞,突然一巴掌拍碎了茶盏,粗糙的手掌流出了丝丝血迹,咬牙切齿。 “章贼,该死!” “你想到了什么?” “末将想起了,当年周王就是因视察了涠江一事,涠江士林之中满是骂名,周王这才黯然退出了朝堂。” 楚擎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你是说,章松陵是故意的!” “不错,章贼应是明知夜间筑堤危险重重,依旧如此做,非是讨好周王,而是想要出了事故后,让周王背这个黑锅!” “动手吧。”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等不了,明天,明天开始动手,老子要章松陵,死!” “唯!”江月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但凭楚大人差使。” 第407章 人善人欺天不欺 几封信件,连夜送出了千骑营衙署。 第一封信件,送的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府中。 此时的马睿,正在挨喷。 马睿虚胖,大腹便便的,他的夫人马牛氏,比他还胖。 牛夫人的吐沫星子都快喷马睿的脸上了:“好你个马睿马志灵,又和老娘来这套,上一次和那楚擎收拾李文礼,你就让老娘带着老小跑去东海,这才时隔多久,你背着我将郊外的田产抵给了刑部吴大人不说,又要招惹礼部,你还有良心没。” 马睿低着脑袋,和一个倔强的孩子一般:“不弄死章松陵那狗日的,为夫睡不安生。” “你是善人,你是好官,你要睡得香,老娘呢,你的妻儿老小呢。” 牛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拍着地叫嚷连连:“不活了,老娘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啦。” 马睿不为所动:“你不走可以,若是这事做不成,那就等着杀头吧。” “好啊,好啊,那就一起等着掉脑袋。”牛夫人哭的更响亮了:“你这没良心的牲口,马志灵当年你起于阡陌,家里没半个大子,还是我爹资你读书识字,便是你这志灵的字都是我爹给你起的,赶考前,你还骗我,说功成名就后定会带我吃香喝辣,入京赶考,你又三年不中,你一看没了前程,自暴自弃也就算了,还弄大了老娘的肚子…” 马睿老脸一红:“明明是为夫与你一厢情愿,三年不中,更是因科举弊病重重,第四年为夫不是考中了嘛。” “你好不知羞耻,若不是你弄大了老娘的肚子,我爹又打断了你的狗腿,不是因养腿伤哪里都去不成,你岂会整整一年就坐在书房之中安心读书。” “哎呀,都是成年旧事,提这作甚。” “提,怎地不提,不提及,你这马大人眼中还有我牛家吗,当年一封信件给老娘骗到京中,还说要吃香喝辣,可入了城见了你才知,你这老混账,虽有功名,却身无分文,便是连客栈都拖欠了数十日的房钱,你哪里是想老娘了,你是没钱了怕饿死在京中!” “额…也是思念你了。” “你是思念老娘的盘缠!” “主要还是思念你。” “好,不提此事,那日后呢,日后又如何,你明明最擅刑名,爹都给你在刑部寻了个好差事,你非要去京兆府,这一入京兆府,便是二十余年,明明熬出了资历,却削尖了脑袋要当这旁人避之不及的府尹,自从你当了这府尹,老娘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哎呀。”马睿一挥袖子:“这不是品级高吗。” “高个屁,往日倒还好,你不过是私下帮衬帮衬百姓,自从那个什么副统领与你相交后,好你个马志灵,胆边生毛,竟然还斗李家,斗了李家,又要斗章府,你吃饱了撑的不是。” “斗!”马睿冷笑道:“为何不斗,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如此恶人,为夫不斗,何人来斗!” “那是天老爷的事,你个屁府尹,算什么东西,难道你还是天老爷不成。” “为夫自然不是天老爷!”马睿站起身,五官略显狰狞:“可在百姓眼里,老子,就是天,就是他们的天,就是他娘的青天大老爷!” “好,那你便做你的天,老娘要合离!” 马睿冷笑一声:“你就是合离了,若是章松陵逃过一劫,定会秋后算账,还会找你牛家的麻烦。” “你…” 马睿往凳子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爱咋咋地。 “老娘和你拼啦!” 马睿面色如常,一副老子就知道的模样,放下茶盏,捂住脸:“莫要打脸。” 火冒三丈的牛夫人上去就是一顿挠。 结果这一次,牛夫人是越闹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 马睿也有点受不住了,霍然而起。 牛夫人吓了一跳:“你还想敢还手不成!” 马睿一把将牛夫人揽在怀中,深情款款:“若是身死族灭,我马睿此生足矣,能娶如此娇妻,死而无憾。” 马睿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只是揽住牛夫人的右臂有些微微颤抖,有点承受不住牛夫人的体重了。 牛夫人双目含泪:“马郎。” “夫人。” “马郎~~~” “夫…” “夫你娘个蛋!”牛夫人一巴掌呼在了马睿的面门上,说变脸就变脸:“又和老娘耍这一套,马志灵,你当老娘还是当年那二八小女不成!” 捂着脸的马睿神情惊恐。 这招,竟然不好用了? 牛夫人掐着腰,到底还是心软了,气呼呼的说道:“好,就听你最后一次,说日子吧,我带着亲族去东海。” “别,这一次不能先去东海。” 一看牛夫人松口,马睿连忙陪着笑给牛夫人搀扶到了床上:“这次,得去郴州。” “回老家?” 马睿吞咽了一口口水:“路过郴州时,夫人需先接两个人。” “接人?”牛夫人眉头一拧:“何人?” “为夫…为夫的两房,两房小妾。” “什么,你还养了小妾!” 牛夫人霍然而起,扬起胳膊就要抡。 马睿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夫人莫动怒,听为夫与你言说,非是小妾,非是小妾啊,当年赵四海一案,虽说他丢了官身,可却没有拿入大狱,两个指证他的女娃,必会被他报复,为夫也是没了法子,这才让人将她们姐妹二人送去了郴州过活,可当地官府又与赵四海相交,为夫这不是怕那些狗官为难这对姐妹吗,便让人说她们是为夫养的两房小妾。” 牛夫人落下了手臂,半信半疑:“当真?” “当真,当真啊,你我相知相伴至今,府中可有姬妾,可有女仆,为夫的为人,你还不知么,我马睿马志灵的心中,只有你啊,为夫一生一世,心里,只有你啊,牛大艳。” 牛夫人含情脉脉:“马郎~~~” “诶,大艳~~~” “马郎~~~” “大艳~~~” 远在千骑营衙署中的楚擎并不知道,自己写的几封信,今夜扰了多少家宅不宁。 第408章 山中老虎 太子少师府邸,陶府。 正堂之中,陶家扛把子陶瑸面如锅底,一儿一女坐在两侧。 信,是小半个时辰前千骑营探马送来的,送给陶少章。 陶少章看过信后,找了老爹,就一个要求,让老爹弹劾章松陵。 陶瑸就很懵,一问才知道,原来陶少章又整幺蛾子了,才搞完一个李家,这又盯上章家了。 “不行!” 陶瑸气的胡子都发抖了:“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出了事,至少可全身而退,你一个大理寺少卿算什么,你这是要害死咱们陶家啊!” 骂了一通,陶瑸看向旁边打着哈欠的陶若琳:“琳儿啊,还不快劝劝你大哥。” “哦。”陶若琳揉着眼睛望着陶少章:“大哥,不是妹子说你,你与爹说的那么清楚做什么,明知道老爹不晓事理还要说,真是的,日后再有这种事,随意编个理由糊弄一下就成。” 陶少章叹了口气:“是大哥疏忽了。” 陶瑸:“…” “爹。”陶少章唉声叹气道:“大丈夫行与世间,遇不平之事,定是要管上一管的,章贼一事,此时还不便与您细说,您就…” “混账东西,不平事,皆是不平事,你管的过来,还是说,你管了旁人,却害死了自家亲族!” 陶若琳掩嘴打个哈欠:“爹,这京城吶,马善被人骑,您偶尔硬气一番,也能震慑宵小。” “你还敢还嘴!”陶瑸一指满脸懵逼的陶少章:“硬气,老子就是再硬气,哪里有你这大理寺少卿威风,又是查账,又是拿人,京中谁还不知你仗义执言陶少章了!” 陶少章满脸蒙逼。 我说啥了你就喷我,也不是我说让您硬气啊。 陶若琳笑道:“好了好了,爹您别生气了,弹劾一番又能如何,之后的事,大哥他们来做就好,大哥有分寸的。” “你还有分寸,你有个屁的分寸!”陶瑸指着陶少章叫道:“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不说此事,就说查税那事,你险些背了人命官司让陶家身败名裂!” 陶若琳哭笑不得:“爹,您这话就不对了,大哥这不是在士林之中显露了清名么。” “你还有脸说!”陶瑸冲着陶少章破口大骂:“拿着全家人的性命换了清名,老子稀罕这清名吗!” 陶少章终于忍不了了:“爹,你总训斥我作甚,又不是我说的,大妹说的。” “还敢狡辩,琳儿说的,就是你心中所想!” 陶少章:“…” 陶若琳见到大哥被喷的和狗似的,揉了揉眉心说道:“爹,总之,明天你必须弹劾章松陵,就这么定了。” “好哇!” 陶瑸彻底急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指着陶少章叫道:“你还敢命令起爹来,好你个陶少章,到底老子是你爹,还是你是老子的爹!” 陶少章怒视陶若琳:“阿妹,你别开口了,成吗。” “他娘的你还敢教训琳儿,老子抽死你!” “我…” 陶若琳站起身,给陶瑸摁在了凳子上,拿来茶杯递了过去:“爹您别生气,先喝口茶。” “爹不渴。”陶瑸脸变的那叫一个快,乐呵呵的说道:“琳儿就是孝顺,爹不渴,你喝,你喝就是,莫要被你大哥气坏了身子。” 陶少章都想开口问一问,咋的,我是您当年种地的时候从地里刨出来的啊,都姓陶,差距也太大了吧。 “爹,您听女儿说,女儿知您不恋栈权位,可您想呐,大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这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知多少人盯着,您就想成那山中的老虎,大哥就是虎崽儿,您是虎王,山中的猴子呀、豹子呀,妖魔鬼怪那么多,都不怕大哥这虎崽儿,您好歹也要没事出来吼两声,震慑震慑这些跳梁小丑,要不然,外人还以为咱们陶家可欺呢。” “唔~~~”陶瑸点了点头:“琳儿说的话,向来是极有道理的。” 陶少章:“对啊,爹,您要是没事不出来吼两声,猴子豹子什么的,还以为您已经死山洞里了。” “你个混账东西,老子抽死你!” 陶若琳赶紧拦住老爹,又狠狠瞪了一眼陶少章。 陶瑸深深的叹了口气,望着陶若琳,百般无奈:“你大哥就是个榆木脑袋,空有一身迂腐之气,若琳儿是男儿身该有多好。” 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女儿身又不差,给您当闺女,孝顺您一辈子。” 说完后,陶若琳站在了陶瑸身后,轻轻的捏着老陶的肩膀。 陶瑸轻轻拍打着陶若琳的手背,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化为一声叹息。 沉默了许久,陶瑸终于用正眼看陶少章了。 “记住爹的话,如今陶家居于京中,爹成了这太子少师,你又成了这大理寺少卿,这偌大的家业,都是你妹子挣来的,用琳儿这一辈子的清名挣来的,日后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让你妹子的心血化为乌有。” 陶少章双目有些湿润,望着地面,轻轻点了点头。 陶若琳用额头顶了顶陶瑸的后脑勺,嬉笑道:“哪像您说的那样,什么清名不清名的,不过是外人以为女儿是碧华,碧华是女儿罢了,加之以讹传讹,慢慢女儿就变成了上了年岁的丑八怪,寻不到夫婿最好,女儿孝顺您一辈子。” “琳儿,你安心便是,爹定会给您寻个好人家的。” “才不要您管,女儿看的顺眼,立马就跟人家跑啦,不孝顺您了。” “好,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陶瑸哈哈笑道:“倘若我陶瑸这眼高于顶的掌上千金有看的上的男子,哪怕是贩夫走卒,爹也想方设法让他来求亲。” 说完后,陶瑸又是叹了口气:“可女儿你这名声…” “那女儿就找个名声比我还差的。” 陶瑸都被逗笑了,陶若琳看向陶少章,笑嘻嘻的说道:“大哥,你是大理寺少卿,往日不总是惩治那些京中名声不好的纨绔子弟么,还不快给妹子物色一个。” 陶少章哭笑不得:“京中名声差的纨绔子弟,数不胜数,别说纨绔,便是少年俊杰也配不上大妹你。” “那就寻个名声最坏的。” “名声最坏的?”陶少章也知道陶若琳是开玩笑,装作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要说这几年来京中名声最差的,必然是被北市百姓称之为活畜生的楚…” 说到一半,陶少章楞了一下,抬起头,面色古怪的望着陶若琳,目光莫名。 陶若琳冲着陶少章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俯身对陶瑸说道:“爹,此事说定了,女儿去歇息,不可再对大哥发火了,本来就脑子不够用,您总是责骂,他就更傻啦。” 陶少章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敢出声。 陶若琳又给陶瑸倒了杯茶,蹦蹦哒哒的离开了正堂。 陶瑸微微看了一眼陶少章,唉声叹气:“如今咱陶家也算是功成名就,积攒了不少家业,你行事却如此鲁莽,叫爹如何是好啊,若是一个闹不好,后果堪忧,这儿子没了,可以再生,可要是家业没了,又该如何是好啊。” 陶少章:“…” “和为父说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具体要如何,只知千骑营筹措了二十万五千零三贯二百文。” 陶瑸略显震惊:“这么多钱,用作何处,如何归还?” “具体用在何处,儿子也是一知半解,只知应会归还,事情办成了,归还十九万贯。” “不还有一万五千零三贯二百文吗,又不是算学,你怎地糊里糊涂的。” 陶少章默默的叹了口气:“儿子是不通算学,但是我了解楚擎。” 第409章 老楚的野望 除了马、陶二家,还有分别送往卫、邱、付三家府邸的信件。 拖着疲惫的身躯,楚擎回到了楚府。 已到子时近凌晨,门子打开了侧门,楚擎确定老爹已经睡了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回了卧房。 躺在床上,楚擎再次盘算起自己的计划。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修改计划细节了,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恨章松陵,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 第一次见面,章松陵那“欣赏”的目光。 之后是在章府之中,莺歌燕舞,章松陵与那些商贾频频敬酒,那表情,那眼神,仿佛大家是一路人一般。 一想起这些人的眼神,楚擎胃部就感受到了一阵阵痉挛。 之所以楚擎没有和任何人将计划和盘托出,正是因为他用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如果说了,大家一定会劝他放弃,当然,成功了是自损八百,失败了,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 可楚擎依旧愿意去做,因为这千骑营副统领,就是挂的名,他根本不在乎,除此之外,事关太上皇,楚擎丝毫不担心老爹会被连累,要是最后满盘皆输,大不了给县男的爵位也搭进去,反正副统领和县男爵位他都不稀罕。 而这也是大昌朝不成文的规矩,勋贵犯错,最严重就是给爵位夺了。 楚擎已经问过福三了,老爹在边关不止一次救了太上皇的狗命,而太上皇也曾放言,只要楚文盛不谋反,谁也不准动楚文盛。 现在太上皇虽然退位了,可就算他楚擎动了章松陵,太上皇即便恼怒,最多收拾收拾他罢了,不会动老爹。 闭上了眼睛,楚擎渐渐进入梦乡,临睡之前,胡思乱想着,成了,如何,败了,又如何,可正是因为想的多,噩梦接踵而至。 不知睡了多久,一声声粗重的呼吸,传入了楚擎的耳中。 楚擎似是梦中,也似是醒着。 黑暗之中,一个不可名状的物体在他眼前微微晃动着,仿佛一个无声尖啸的脑袋。 这个称不上是脑袋的脑袋,只有一只眼,忽明忽暗,直勾勾的盯着楚擎,似是在诉说着什么。 脑袋只有一眼,独目瞳孔闪烁着幽光,微微跳动着,相比整张脸,瞳孔是那么的微小,诡异的红光是那么的邪恶,四周则是鱼肚白一般毫无生气的惨白之色,又像是泡在水中许久许久的尸体颜色,是那么的瘆人,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瘆人之色,楚擎甚至微微呼吸都能闻到一股令自己作呕的腐朽邪恶味道。 这个可怕的怪物脑袋,不断摇晃着,它的脖子又细又长,仿佛是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拉扯过一般,可这张脸,这只独眼,却没有丝毫不适,那诡异的红光,那邪恶的瞳孔,那闪烁不定令人沉迷其中的腐朽味道,依旧晃动着,散发着。 楚擎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他要醒来,不要再继续深陷噩梦之中。 可事实上,满身冷汗的楚擎已经醒来了,他也终于看清面前那可怖的怪物。 是一个灯笼,福三提着的灯笼。 福三打了个哈欠:“少爷,卯时了。” “我尼玛…”一脑门子冷汗的楚擎张着嘴,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三哥,你怎么进来没声呢?” “这不是怕吵着您睡觉吗。” “那你进来是干什么的?” “叫您起床啊。” 楚擎连忙爬了起来,决定今天必须和福三掰扯明白,这小子太吓人了。 “你,叫我起床,完了进屋不敲门,不出声,你吓死我了。” “小的不是说了么,要是发出声音,怕吵着您。” “可你就是进来叫我起来的啊。” “您让小的卯时给您叫醒,没到卯时呢,小的出什么声啊。”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无懈可击!” 福三点燃了火烛,也挺不乐意的。 他都没好意思说,刚到床榻旁,楚擎就突然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灯笼看,看了半天,给福三也吓够呛。 穿上衣服,外面天还未亮,楚擎刚出屋,主卧的房门被推开,楚文盛走了出来。 “擎儿,爹有事问你。” 楚文盛没有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的,面色略显沉重。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爹,怎么了。” “为父问你,最近你在千骑营衙署,到底办的什么差事。” “没办什么差事,就是查查商贾。” “你将床榻之下那些银票,拿走了?” 楚擎打着马虎眼:“之前您不是说本来就是给我花的吗。” “是如此说的,你若用,取了用便是,爹是担心你又要惹祸。” “哪能啊,您想多了。”楚擎将外袍披在了老爹身上:“您放心吧,我哪能惹事啊,刚获得了县男的封爵,我老实着呢。” 楚文盛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有被楚擎轻易的糊弄过去,背着手走向了花园,坐在石凳上,楚擎跟在后面。 “擎儿,前些时日,包管家说,你去了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府中赴宴?”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为何要与他结交?” “这不是邀请我了吗,然后我就去了,吃顿饭就走了。” 楚文盛皱起大粗眉:“日后,不要再与此人来往了。” “您和他不对付?” “当年为父在边关时,此人并不在京中礼部任职,而是兵部督粮使,无甚能耐,可却拍的一手好马屁,整日将太上皇哄的如坠云端,擎儿可知,旁人是如何评价这章松陵的么?” 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马屁精?” “边军之中,有善战的狼,镇山的虎,骁勇的豹,章松陵此人,则是害群的马。” 楚擎:“…” “总之,此人非是善类,莫要结交。” 楚擎点了点头。 他不止是不想结交,而是想要除掉这个王八蛋。 看着老爹那粗犷却棱角分明的面庞,楚擎笑着问道:“爹,在千骑营衙署的时候,大家提起您都说您当年在边军之中是不二的猛将,每逢战事必当身先士卒,是吗。” 楚文盛哈哈大笑:“那是自然,冲在最前面,斩获亦是最多。” “对了,江月生和我说,有一次您去刚建的大营巡查,凉贼来袭,有四千之众,你就带着不到三百骑兵,却敢直接冲上去砍人,有这么一回事吗。” “你说的哪一次?” 楚擎满面佩服,感情这种事还不是一次啊。 “四千之众?”楚文盛回忆了一下:“爹上了战场,光顾着砍人了,哪里会去数有多少敌贼,不过擎儿你说是有四千之众,四千之众…想起了,武威新营,是碰到凉贼突袭了。” “对方人多势众您还敢冲,孩儿有句话想问您,您也别生气,就是好奇。” “擎儿说便是。” “您可是将军,您就是不冲,让别人上,也没人能挑出错处来,第一个冲上去,您就不怕死啊。” “怕,怎地不怕。”楚文盛微微一笑:“可为父,更怕独自一人面对袍泽们的墓碑。” 楚擎沉默了,片刻后,露出了笑脸:“有您这样的爹,孩儿特别自豪。” 楚文盛发出炮仗一般的爽朗笑声。 这一刻,楚擎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子承父业,尽最大努力去改变这个这个令自己又爱又恨的国度。 “提起这凉贼,倒是想起一事来,马上要入冬了,这凉戎,必然有会袭扰边关,苦了我大昌边关百姓。”楚文盛幽幽的叹息了一口:“也不知新君,何时能再次下旨北伐凉戎…” 说到这里,楚文盛脸上满是苦涩:“罢了罢了,如今为父是这工部左侍郎,怕是再难上阵杀贼了。” “我觉得挺好的,您在京中享福吧,都杀了半辈子敌了。” “也是,若是爹还在边关,新君又应允可以北伐,那该有多好啊。” 楚擎乐呵呵的问道:“要是您又披挂上阵了,您是不是准备杀个痛快。” “那是当然,给凉戎草原上的所有草都拔光,牧羊也一只不剩,全他娘的烤成酱料味的!” 楚擎:“…” 第410章 第一枪 离开楚府后,楚擎换上了飞鱼服。 飞鱼服是“赐服”,也就是昌朝勋贵所穿,赐服一共分为飞鱼、斗牛、麒麟、蟒,四种,而勋贵又分为男、子、伯、侯、公、王六种。 飞鱼赐服,县男、县子可穿。 斗牛赐服,爵伯、侯爵可穿。 麒麟袍是公侯所穿,王爷则是蟒袍。 二皇子琅琊王昌贤实际上是“王侯”,但是将封地退还给了宫中,加之未成年,所以在宫中领的禄米是按“公侯”的品级。 一旦昌贤成年或者前往了封地,那就变成了实质意义上的亲王,当然现在叫“王”也没错。 这是楚擎第一次穿飞鱼服,黑底姿纹,正衣闪缎,袖腕处云罗纱缝制,飞鱼绣金,造价不菲。 获得四安县男这个封号后,过了没两天,宫中就将衣服、玉印、竹木笏板送了过来。 衣服自然代表的是身份,玉印则是掌管封地税收、治理等问题,可颁布封地内的一些律法等,至于笏板,代表着楚擎已经有了可以上朝的资格。 当然,因为勋贵都是宫中封出来的,不属于六部九寺或者尚书省的官员,不需要强制上朝。 得到勋贵初级三件套后,楚擎碰都没碰过一次,一直扔在床底下。 楚擎不稀罕是一方面,再一个是他觉得衣服有异味,不是炎症,就是一股怪怪的味道,后来问了下包管家才知道,感情这些勋贵服饰因为造价不菲所以都是“回收利用”的。 就是说有的勋贵挂了,三件套没传下去,宫中就给回收了,然后等下一个勋贵封出来后,也不用量身定制了,直接送过去,洗都不洗一下,你要是觉得不合身,胖了,那就减肥,瘦了,那就增重,自己想办法。 包管家倒是给洗了,如同抚摸他初恋的肌肤一样特别轻柔,晾晒的时候还亲自拿着扇子小心翼翼的扇着风,最后又咬着牙自掏腰包去南市买了指甲那么大的一块熏香熏了好几天,要不是楚擎及时制止,估计老包都准备供起来了。 后来楚擎大致比量了一下,不能说不合身吧,反正是有点太过宽大。 想来也是,太上皇执政那短暂的职业生涯中,大肆封赏勋贵,其中多半都是军中武将,武将那身材都和墩子似的,楚擎不算瘦,但是肯定没武将们壮,所以不合身也实属正常,之后他就把衣服团吧团吧扔床底下了。 穿上这件略显宽大的飞鱼服后,楚文盛双目通红,包管家直接开始抹眼泪了,至于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大家很激动,都昧着良心说合身。 楚擎很是无奈,冲着老爹点了点头后,带着福三离开了楚府。 今日,他要上朝,去大昌朝的中枢,也就是议政殿之中,他要一天一天,看着章松陵被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的血肉模糊,慢慢凌迟,慢慢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 楚擎依旧没有骑马或是乘轿的习惯,带着福三走出了泰安坊,走向皇宫。 同去皇宫上朝的有很多官轿,路过楚擎时,无不掀开轿帘,里面坐着的臣子,表情和反应一模一样。 听随从说有一位年轻勋贵穿着飞鱼服要上朝,掀开轿帘,一看这么年轻,顿时面露狐疑之色,看清楚楚擎长相后,估计也和千骑营副统领对上号了,然后迅速放下轿帘,最后,轿夫就和有人拿烧红的炉钩子捅他屁股似的,抬着轿子蹭蹭往前跑。 楚擎呲牙一笑:“在本少爷正义光环范围之内,任何妖魔鬼怪以及各种型号的狗官,就会受到持续灼伤的伤害,哈哈。” 福三侧目看了一眼楚擎。 有一件事福三一直都想不通,不知从何时开始,楚擎将自己摆到了一个和所有朝臣对立的位置上,仿佛所有朝臣都是狗官,所有官员都是蛀虫。 福三倒不是觉得满朝都是清官好官,他只是想不通,自家少爷也是官员,而官员在官场上混就是与人为善,可楚擎却是恰恰相反。 一顶官轿落在了前面,轿帘掀开,冲着楚擎招了招手,只露出了一只枯瘦苍老的手臂,没有露脸,如同召唤自家哈巴狗一般。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微微弯了一下腰施礼:“章大人。” 轿中的人,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坐在轿中的章松陵面带微笑:“多谢楚大人了。” “举手之劳罢了。” 章松陵略显诧异:“楚大人,这是要上朝?” “是。” “因陶家一事?” “不错,朝堂之上,下官必会为章大人周旋一二。” “陶瑸不过一介迂腐书生,本官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楚大人倒是有心了。” 话音落下,章松陵微微颔首,放下了轿帘,轿子继续前行。 本来章松陵就觉得他比楚擎资历老,而因为知晓了楚擎私自动用了商贾税银,潜意识中,已经将楚擎放在了一个任意拿捏的位置,甚至有时候他还希望楚擎和他因为某些事翻脸,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说已经知道了楚擎拿了商贾税银,从而让楚擎跪在面前喊爹地。 楚擎依旧笑着,只是目光渐冷。 昨天他写了很多信,其中有一封信,就是写给了章松陵。 信的内容是说,陶瑸准备弹劾章松陵,因为石料一事。 楚擎当然没有出卖陶家,这么做还是陶若琳主动要求的。 想要搞倒一个礼部右侍郎,难,难于上青天。 而京中类似于这种争斗,很难在私下解决,最终都要拿到朝堂上来互相攻讦。 既是攻讦,肯定有来有往,混到了章松陵这种级别,狗腿子小弟包括想要拍马屁的朝臣,太多太多了。 千骑营可以调查出谁和章松陵走的近,但是却预估不出来一旦发生争斗,谁会突然一拍脑袋站出来挺章松陵。 陶若琳经过并不慎重的考虑后,决定给他爹卖了,让他爹当诱饵,打响第一枪。 这么做的好处有三点,首先,陶瑸的地位在那摆着,由老陶提出弹劾,很多想要拍章松陵马屁的人都得三思而后行。 第二点,陶瑸是太子少师,天子肯定会重视,至少也会表现出不偏不倚,要不然会被士林喷。 第三点好处,也是最重要的,陶瑸血量够厚,能打持久战,要是换了陶少章,哪怕是马睿,可能刚上去就得被ko。 先说马睿,大家都当他是个棉花,没事就弹两下,要是马睿牵头弹劾章松陵,含金量不高是一方面,再一个是很容易吸引一群杂兵。 至于陶少章,不那还不如马睿呢,就是个脆皮,随便蹦出来一群杂兵,万一谁打出个暴击,陶少章直接被取消参赛资格。 楚擎提前给章松陵写信“通风报信”,可以让章松陵认为双方还在“蜜月期”,毕竟自从楚擎“出现”后,章松陵的商业小圈子可谓是分崩离析,章松陵不怀疑楚擎是不可能的。 除此之外楚擎报不报信都无关痛痒,就算章松陵没有准备,陶瑸也不可能通过一次弹劾将这老狐狸搞倒,因为这是一个持久战。 第411章 措手不及 再次来到皇宫外面,楚擎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这座巨大的“城中村”。 通过两次豪赌,这昌京城中村的主人,盘踞在大昌朝上方的那条资历虽然不够老但是体型绝对庞大的巨龙,并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至少,这条巨龙在乎百姓,至少,也还算讲理。 守门的宿卫是牛犇,走进去的朝臣那么多,这群禁卫和宿卫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到楚擎和福三后,牛犇面露惊喜,当着一群朝臣的面就咋咋呼呼的迎了上去。 “三哥,楚公…” “子”还没说出来,牛犇连忙施礼,陪着笑说道:“瞧末将这记性,险些忘记您的身份。” 楚擎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牛犇看着楚擎,颇为感慨。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给这小子抓进宫中杖罚一顿,结果放个屁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正兴元年第一位获封的县男。 毕竟是在宫里混的,外人见到了楚擎穿着飞鱼服,不会意外,千骑营副统领吗,说不定是新君一登基就封赏的,可牛犇确是知道实情的。 而且牛犇和童归交好,所以知晓很多外人不知的内情。 随意闲聊了几句,见到臣子进的差不多了,楚擎给福三留下,独自一人随着朝臣们赶往了议政殿外面等待上朝。 牛犇也不是专门站岗的,吩咐了几声,准备带着福三上宫墙外面找个避风的地方侃会大山,结果刚要走,突然面色大变,一拍额头叫道:“三哥,兄弟刚想起宫中还有要事,一会再来寻你。” 说完后,一溜烟的跑走了。 福三打了个哈欠,也没当回事,蹲地上和个街溜子似的开始四下撒么。 六部九寺,加上尚书省和其他一些衙署,正常情况下上朝的一共一百二十人,文臣八十人,武将四十人,当然也有告假的,平常就百十来个。 到了议政殿外的广场上,楚擎也不知道站在哪,缩着脖子看了一下风向后,跑到了三排武将最末尾处。 他的前面是两个穿着武将官袍而非是甲胄的兵部将领,俩人长的和熊瞎子似的,正好挡风。 因为是最后进来的,大家都低着头面向议政殿,倒也没人注意到楚擎。 击鼓之后是鸣鞭,楚擎听着鞭响,实在是无法理解,上朝就上朝,整的和要赶羊似的干什么。 议政殿走出一个小太监,叽哩哇啦的开始水字数,什么以古观今,礼法自成,看那样子应该要水至少一个章节。 楚擎注意到文武们都站着不动,倒是有几个监察使来回巡视着。 五个监察使,品级不高,年龄不一,人五人六的来回溜达着。 这也是监察使的职责之一,等待上朝的时候,他们负责“朝仪”,也就是穿的整齐不整齐,站的位置对不对,姿势是否正确,不准小声交头接耳之类的。 也是看人下菜碟,站在最前面的几部尚书和侍郎包括正卿,看都不看一眼,专门挑品级低的,而且还总往武将这边转悠。 见到突然蹦出来穿着一个飞鱼服的勋贵,一个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监察使双眼一亮,走了过来。 要知道京中的勋贵多如狗,但都是米虫和闲人,有的连封地都没有,光顶着个勋贵头衔,尤其是年纪比较小的,身份是老爹或者爷爷甚至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逐级递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军功。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品级不高的勋贵特别不招人待见,和废物是画等号的,而文臣以及监察使,最喜欢拿这群年轻的废物们开刀,既漏了脸,也能展现展现不畏强权的风骨。 监察使来到了楚擎旁边,眉头一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楚擎。 监察使冷声道:“为何不着官靴。”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于这种看人下菜碟的言官,楚擎是半只眼睛都看不上,而且也根本不怕。 监察使也没想到楚擎这么横,故意抬高了音量:“本官管你是何人,为何不着官靴!” “我叫楚擎。”楚擎指了指自己:“千骑营副统领,再逼逼,信不信老子今夜就派人去你家趴墙根。” “千骑营副统领?!”监察使面色微变,随即冷笑连连:“千骑营副统领又如何,如今入了秋,你不穿官靴,冻坏了脚该如何是好,以后记得定要穿官靴,下不为例,哼!” 楚擎:“…” 监察使背着手走了,背影是那么的不畏强权。 楚擎身前俩黑熊精似的将领齐齐转过了头,左边那个满面热络:“楚将军之子?” “楚将…哦,你说我爹啊,是的。” 右侧的黑熊精满面惊喜之色:“诶呦,原来是楚将军之子,幸会幸会,兄弟我曾经在边军时…” 一群监察使望了过来,俩黑熊精又扭过头,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能站在最后面,也就是个五六品的武将,在兵部算是中级将领,但是议政殿外面,屁都不算不上。 ………… 当皇帝有很多好处,单说上班这件事,住的地方和上午办公地点就是几步的路,黄老四刚在韬武殿中吃过了饭,换上龙袍,没等走出去,孙安跑了进来。 “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黄老四倒是波澜不惊:“出了何事。” “楚擎来啦。” “楚擎他不是不入宫吗,今天跑来做什么,寻昌贤?” “是来上朝的,刚刚宿卫牛犇禀报,楚擎身穿飞鱼服,正在议政殿外待朝,这是要上朝啊。” 黄老四面色微变:“他没事上朝做什么?” “老奴不知。” “哎呀,哎呀哎呀,这可是打了朕个措手不及。”黄老四急了:“朕还没有想好如何与他透露身份,这…” 孙安看了眼天子,就很是想不通,直接派人告诉楚擎一声,黄四就是天子,天子就是黄四,能怎么的,至于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孙安当然不了解黄老四心中所想。 对黄老四来说,楚擎这个“朋友”很难得,从心理学上来讲,学名叫做“高级屌丝装b妄想症”。 就好比一个富二代特别有钱,相中一个姑娘,想要过日子,不是过夜。 而高端的富二代,往往不会上去就说我有钱,我是富二代,咱俩过日子吧。 他会以为老百姓的身份去和姑娘相处,直到有一天,突然出现了需要他装b打脸的桥段,这才展露了身份,从而收获了女神的芳心。 黄老四基本上就是这个心理,楚擎办差,他很满意,但是他同时也知道,楚擎特别会糊弄事,又对天家有着极为强烈的“排斥感”。 冷不丁楚擎来上朝了,给黄老四还整不会了,因为完全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 孙安看向老四,道:“陛下莫要忧心,您带着玉冠,距离又远,楚擎看不真亮的。” “倒是如此。”黄老四皱着眉头说道:“可这小子,认得朕的声音啊。” “您就别开口,让老奴来传话。” “好,那便如此。” 第412章 点燃战火 楚擎踮着脚看了半天,发现工部群臣之中没有老爹,微微松了口气。 前段时间老爹说天子让他查一下八大营粮饷之事,天天去八大营中溜达,所以也就不用上朝了。 好不容易开始入殿了,楚擎东瞧西看。 待朝的时候楚擎就不知道该站在哪。 想了想,楚擎站在了一个大柱子后面,还是武将群体最末尾。 其实楚擎来不来上朝意义都不大,因为他也不准备开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朝后自然有人告知他。 他只不过是开始厌恶了等待,哪怕站在一旁看着,也比在班房之中苦苦等待且胡思乱想强的多。 时辰到了,今日黄老四踩着点带着大昌首席行政助理孙安从龙椅后方显形了。 黄老四坐上龙椅后,遮挡在玉冠后面的俩眼珠子就开始来回瞄,寻找着楚擎的身影。 结果老四没看到楚擎,看到了几个平日里不怎么上朝的官员。 首先就是太子少师陶瑸,其次是户部多了一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连京兆府府尹马睿都来了。 老四也不傻,这群人都来上朝了,加上楚擎,肯定是有事。 楚擎探着头,将身子藏在主子后面,也偷看着龙椅之上的天子。 从天子刚从后面进来的时候楚擎就在偷看,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这王八蛋走路的姿势拽的和二五八万似的,怎么越看越像某个姓黄的家伙? 随着孙安扯着嗓子开了一声开朝后,群臣奏事。 应该最先开口的尚书省众官员,日常摸鱼,说没事,然后六部代表出来睁着眼睛说了一通瞎话,在英明神武的老四带领下,大昌朝一步一步坎儿慢慢走向了繁荣。 六部逼逼完了,九寺代表开始了表演,我们很好,我们很闲,我们没事,over。 第一次来上朝的楚擎持续呆滞中。 这就是朝议? 歌舞升平,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 这一个个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吧? 这都快临近冬季了,一旦下大雪,又要有好多流民出现,没人提? 吴王在涠江猥猥琐琐狗狗搜搜的发育着,没人提? 城南庄子里还有将近一千流民没有工作岗位,没人提? 世家门阀林立,利益交换划分派系,没人提? 其实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不是没人提,而是在不同的场合或者不同的前提之下会提。 很多事臣子都会写在奏折之中,然后天子过目,奏折之中会写下事情起因,经过,可能会引起的后果等等,在奏折最后会写上建议,或者是标明这事应该是哪个衙署来负责。 天子觉得ok,大笔一挥,就这么办,然后朝廷个衙署开始运转去办这个事。 如果天子觉得不ok,两种发展方向,第一种是给提出这事的人叫到敬仪殿中,展开深入的讨论,从而找到一个解决办法,如果找不出解决办法,或者没有叫到敬仪殿中,那么会在上朝的时候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找出一个正确的解决方案。 这么大一个国家,每天的政务的确很多,但是翻来覆去实际上就是分几大类,都是老生常谈或者经常发生的问题,对于这些问题,难题,朝廷和天子都有系统的解决办法和相应的应对措施,除非是突发情况,大家也懒得写奏折了,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 所以公允来讲,大昌朝处理政务的方式和能力并不算太差,以目前阶段和实际情况来看,可以说是做的很不错了,遇到问题,总能拿出相应的解决方案,当然,执行力这一块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不是政令不通,而是即便下达了政令,京中还好,到了其他各州府,距离越远,执行力就越打折扣。 除此之外,也不能说朝堂上大家都在说废话,主要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孙安一喊开朝,然后宰辅说我这边没事,六部说俺们这嘎达也没毛病,九寺说我们也很ok啦,那就很尴尬了,一上午的时间,总不能天子和朝臣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吧,之前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就总犯这个毛病,一开朝,太监就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最后搞的士林之中天天编排太上皇没正事。 黄老四就从来没这毛病,有大事谈大事,没大事谈小事,小事都没有的话,那就找事,一大早大家折腾到皇宫之中,总不能让诸位爱卿白来吧,必须墨迹到中午的时候才退朝。 眼看着六部九寺都废完了话,站在宰辅南宫玺身旁的陶瑸出班了。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陶爱卿因…” 黄老四没说完,连忙干咳了一声,对旁边的孙安打了个眼色。 孙安高喊道:“昨夜陛下偶感风寒,龙体不适,不宜多言。” 群臣略显诧异。 大家都很清楚,不说老四治国能力好坏,单单说这体格子,那是相当棒了,据说当年还是将军的时候,大冬天光着个膀子带着军卒乱跑,登基之后也没见病过,这怎么还龙体不适了呢。 不过大家也没多想,陶瑸见到天子点头,朗声开了口。 “陛下,前有国贼李文礼之子李木任萧县县令,萧县可谓是民不聊生苦不堪言,而在李木担任县令时,强令百姓开山采石,并卖入京中,老臣近些时日听闻,这收萧县石料的,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家眷,章大人为礼部右侍郎,却与李木此等贼人互商,是为一,其二,若是章大人平价收石卖料倒也罢了,倘若因知晓李木并未将工钱交于萧县百姓依旧购石,便是欺压百姓。” 话音落,满堂惊。 都是混官场的,谁不知道章松陵垄断了京中石料行业,谁又不知道章松陵赚取的钱有一部分送到宫中,大家相信陶瑸肯定也知道,可既然知道还提起这茬,这不是打天子的脸吗。 被点了名,章松陵却面如常色,并不急于出班解释,他想先知道天子的意思。 章松陵也不指望天子直接开口说我是大股东,你别多管闲事,哪凉快哪待着去。 因为这事根本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谈的,之前李家被抓,章松陵还有点小担忧。 石料是从萧县运来的,换一句话说,萧县县令李木是从百姓身上剥削出来的石料,再低价卖给章松陵,章松陵再高价卖给其他人,赚了钱,分一部分送到宫中。 那么这钱,也可以说是染着血的,正是因为如此,章松陵让华妃章慕灵,和兰贵人章窈娘分别与太上皇以及天子解释了一下,说章家不知道这些石料是李木通过什么手段开采的,章家只是花钱购买再专卖罢了。 太上皇和天子都没表态,章松陵也不知道这爷俩信没信,总之是没什么下文了。 正因为没了下文,章松陵才以为天子不在意。 包括楚擎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天子不在意。 可章松陵并不知道楚擎想要搞他,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而楚擎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也不想想,如果天子不在意的话,还会任由他担任这千骑营副统领吗。 不管怎么说,战火终于被点燃了。 第413章 协查 要知道在臣子相互撕逼之前,多多少少都会透露出风声。 就比如张三要搞李四,肯定是满哪编排李四,不要脸的老扒灰,德行尽失如何如何的,像陶瑸这种一点风声都没露出来,进来直接喷的,很少见。 朝臣们齐齐用余光看向天子,想要知道天子是什么意思。 黄老四开口了,只不过没有如往常那般咧嘴叫唤,而是对孙安耳语了几句。 谁又能想到,堂堂的天子,为了不让“熟人”认出来,连放屁都不敢太大声。 孙安直起了腰部,看向陶瑸说道:“陶大人言下之意,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与贼子李木沆瀣一气?” “沆瀣一气”四个字一出,章松陵站不住了,连忙出班。 “陛下,臣的家眷是有通过萧县购买石料不假,只是这石料,皆是萧县石料商贾供应,臣既不知李木此贼子的真实面目,又无以权压人之事,笔笔交易有据可查。” 原本章松陵是不准备这么早跳出来的,结果孙安一个“沆瀣一气”给他吓够呛。 天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深意,不管天子是不是有深意,反正在臣子眼里就是有深意的。 按理来说,天子应该提出质疑,或者是问陶瑸听谁说的,而不是直接说陶瑸是不是怀疑他章松陵和李木沆瀣一气。 黄老四又低头了,和孙安交头接耳。 群臣有些担忧,这新君,看起来病的挺严重啊,说话都不敢大喘气似的呢,昨天看着也没事啊。 孙安又开口了:“李木欺压百姓开山采石一事,证据确凿,铁证如山,章侍郎的意思是,购买石料是通过萧县商贾,既如此,那便将账本送往大理寺,并告知是何人转卖你的石料,大理寺查探一番便是,还你清名。” 章松陵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看向龙椅之上戴着玉冠的天子。 他显然是没预料到,天子竟然会这么“处理”。 别说章松陵了,就连陶瑸都没想到,天子竟然让查,让大理寺来查,他还以为天子会打太极。 群臣也是面色各异,章松陵又不是傻子,购买石料的时候,能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工料都是李木通过欺压百姓开采而来的,至于所谓的萧县商贾,肯定是乱说的,至于账本,有肯定是有,但是八成是假账。 再一个是这事有点扯,陶瑸“告发”章松陵,天子说查,大理寺查,问题是大理寺正卿都快退休了,查的话肯定是少卿去查啊,完了负责查的这个人,还是原告的亲儿子? 章松陵的冷汗终于下来了。 陛下,难道您不爱我了吗? 原本还是一副高枕无忧模样的章松陵,顿时失了分寸,情急之下看向孙安:“陛下真是如此说的?” 柱子后面伸脖子看热闹的楚擎都傻了。 这得多大个心,能问出这种问题? 结果让楚擎更懵的是,孙安又附身凑向天子了。 楚擎算是服气了,你直接说就是天子说的好不好,你一个死太监,还能当着天子的面乱说一气? 果不其然,今天智商有点不在线的孙安被黄老四骂了一声什么,老太监满面通红。 老太监站起身,看向章松陵:“陛下说,刚刚是陛下说的。” 楚擎:“…” 章松陵顿时跪倒在地:“陛下,工料石料一事,皆是臣家中家眷负责,若是有了疏忽,臣必当不会偏袒。” 这就是文臣,我错了吗,我没错,我错了吗,诶,我可能有错,但是这错,和我没太大关系,是我亲属的错,当然,要是最后发现我错了,我先声明啊,有错也肯定是亲属的错,但是目前这个阶段,并这不代表我们有错,真要到最后发现有错,也是我亲属的错。 其实这种情况在官场上很常见,不少官员一出事就丢一个家人出来,一出事就找个家人背锅。 这还好是昌朝,这些官员的家人是有数的,这要是换了后世,那些主播就得无法无天了,满直播间的家人。 要是换了以前,章松陵一点都不带慌的,李文礼一案,该灭的口都灭了,他也从来没和李木见过面,回到府中找人重新做几本假账就好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也就是两三个月前,原本户部那群废物,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个个查账查的特别快不说,还极为准确,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以往那些作假的手段全都不好用了。 楚擎是外行,第一次上朝,只是看个热闹,觉得章松陵在朝堂上慌成这样,也不过如此。 可其他臣子心里都泛起嘀咕了。 像侍郎这种级别的,一旦被喷了,天子不会马上偏袒谁或者给出个结论,而是让双方辩驳一下,东拉西扯的看会热闹,从来没有说直接“查”的。 之前李文礼就是如此,还是个左侍郎,也是墨迹了好些时日。 没等孙安开口,陶瑸就和打了鸡血似的来劲了。 “章大人,倘若真是你亲族明知那些石料是剥削百姓得来的还要购买,便是助纣为虐,虽是你亲族,却是你章家的人,难道没你这位章家家主的首肯,便敢擅作主张?” “陶大人。”章松陵反唇相讥道:“如今并无罪证证明我章家与那李木贼人有所瓜葛,何况,你刚刚又说你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道听途说么,京中谁人不知,工料铺子皆是你章家名下,而你章家名下的工料,又多半是从萧县运来的。” “是又如何。”章松陵朝着黄老四朗声道:“陛下,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为太子少师陶瑸大人之子,若是大理寺来查我章家,臣担忧大理寺无法公允处之。” “胡说八道!” 陶少章蹦了出来,满面怒容:“本官身为大理寺少卿,所经手的案件不下百桩,桩桩公允,既不包庇也不偏袒,行得正,坐得直,为何本官不能查。” “是吗,陶少卿自然是光明磊落,既如此,更应避嫌。”章松陵满面轻蔑之色:“倘若本官真的徇私枉法,又被陶少卿查了出来,陶少卿就不怕外人说你是被陶大人所授意的么。” 陶少章闻言,面色一滞。 “额…” 攻低血薄cd还长的陶少章退回班中,不吭声了。 远处看热闹的楚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暗骂了一声废物点心。 殊不知,黄老四的双眼之中掠过了一丝得意,看向孙安,小声交代了一番。 片刻后,孙安开口了:“事关礼部右侍郎清名,此事,交由千骑营与户部协查。” 第414章 全场最佳陶少章 千骑营与户部协查。 这…就很尴尬了。 满堂皆惊,不,是满堂皆懵。 千骑营如今和户部好的和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二衙协查,那不就等于是让楚擎来查吗。 而楚擎自从“横空出世”后,专心致力于一件事,那就是整人,都是整京中官员,品级不断提升,从主事干到郎中,从郎中干到左侍郎,看样子这战绩,又要添个右侍郎? 别说朝臣了,楚擎也懵了。 惊喜…来的这么快吗? 楚擎望着龙椅上的天子,差点大喊一声天哥我爱你了,让他光明正大的查礼部右侍郎,那就是浑身一点毛病都没有,高低也得弄个癌症晚期啊。 这一瞬间,楚擎甚至都有些怀疑了,难道天子没有“收”章松陵的钱? 如果收了钱,就不怕查完之后,天子的名声就这么坏了吗。 要知道一直以来,楚擎不断布局,步步为营,耗费了那么多心血与精力,就是为了不引起天子的警觉从而提前刹车叫停这件事。 本来就自以为手握楚擎把柄的章松陵大喜过望,让楚擎查自己,那和自己查自己有什么区别。 “臣,自当鼎力配合,千骑营与户部,定会还臣一个清白。” 章松陵连忙跪倒在地,说完后,还得意的看了一眼陶家父子。 陶瑸顿时有点懵,扭头看了眼同样很懵的陶少章。 陶少章还好点,至少知道部分实情,而且楚擎和他说了,上了朝之后,要看楚擎脸色行事,先让陶瑸引燃战火,如果他老爹顶不住了,他再上不迟。 楚擎当时也没别的意思,就寻思陶少章个体战斗力不行,但是要是陶瑸占了上风的话,陶少章打打太平拳也是好的。 一看章松陵如此得意,陶少章下意识看向武将群体也就是柱子后面的楚擎。 龙椅上的天子,这个角度看不到楚擎,但是文臣在武将对面,陶少章可以完美的看到楚擎的任何表情。 也是巧了,楚擎注意到了陶少章的目光,微微一笑,意思是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见到楚擎一副颔首微笑的模样,陶少章更懵了,难道天子的反应,早在楚擎的意料之中了? 想到这,陶少章也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妹夫你是小母牛看妇科,牛逼坏了啊。 楚擎一看陶少章点头了,登时吓了一跳,还以为陶少章要出班,又不断摇头。 陶少章…又懵了。 摇头,是个什么意思呢? 就陶少章那困惑的小表情,楚擎太了解了,深怕前者搞事情,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意思是大哥你千万别出来嘚瑟啊,这个情况很好,不用你再弹劾章松陵了,之后咱慢慢搞他就行。 陶少章双眼一亮,见到楚擎不断摇头,又面带急切之色,懂了,明白了,这是不同意啊! 好,那就让妹夫你看看我陶少章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挥双袖,陶少章出班,朗声道:“陛下,臣有异议。” 楚擎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将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的黄老四皱着眉头,很困惑。 楚擎本来就是要查章松陵,朕让他查,你有个屁的异议,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孙安开口道:“陶少卿有何异议。” “臣…臣…” 陶少章磕磕巴巴的,光出来阻止了,结果理由却没想好。 下意识的,陶少章扭头,又看向了楚擎的方向。 楚擎已经是欲哭无泪了,握着拳头,使劲的朝着自己的脑袋捶了一下,懊悔不已。 陶少章,再次秒懂! 陶家大少爷非但秒懂了,而且还佩服上了,佩服楚擎为了正义勇于献身的精神! “臣前些时日听闻,千骑营副统领与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相交莫逆,副统领楚擎,曾令南郊庄子的流民两千余人前往萧县与萧县百姓开山采石,臣前往萧县私下打探,这开采的石料,正是要运送到京中交于章松陵,这足以证明二人交情,让千骑营来查章大人,不妥。” 楚擎张大了嘴巴。 陶少章,我日李涞涞啊! 没办法,陶少章毕竟是陶少章,不是福三。 如果是福三的话,就知道自家少爷锤着脑瓜子的意思是懊恼,悔恨,闹心。 可陶少章却理解为,楚擎一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那意思就是破釜沉舟,来吧,给我整出去,我不要声誉了,我也不要命了,快,给我整出去,让我和章贼同归于尽! 原本就会错意以为楚擎让自己阻止千骑营查章松陵的陶少章,第二次过度…不,是过分解读! 所谓的连锁反应就是如此,黄老四知道陶少章和楚擎这哥俩关系好啊,那么陶少章不同意这事,就代表着楚擎不同意这事。 黄老四神色一凌,双目又开始在群臣之中搜寻着楚擎的身影了。 好你个楚擎,不愧为朕的“好朋友”,竟然连朕都看不透你了,想来,你早有定计,那朕,自然不好坏了你的计划。 看了眼孙安,黄老四又低声吩咐了几句。 孙安直起腰,开口道:“那不知陶少卿又觉着谁来查此事妥当。” 陶少章第三次懵逼,又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的方向。 楚擎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见到陶少章望了过来,微微张嘴,没发出声音,就口型,仨字----草泥马! 陶少章依旧露出了困惑的小眼神。 还真别说,陶少章虽然脑子不够使,但是竟然看懂口型了,转瞬间,又悟了。 草,便是曹,朝堂之上,有品级的官员,只有一人,礼部尚书曹悟,也就是章松陵的上官! 泥,指我,也就是自己! 而马,那肯定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啦。 陶少章更加佩服楚擎了,原来礼部尚书曹大人也被楚擎“收买了”。 “臣以为,应由下官大理寺、礼部尚书曹悟曹大人、京兆府府尹马睿马大人,三衙合查。” 楚擎险些晕倒。 本来就搞了一个礼部左尚书周有为,礼部现在天天骂千骑营,你还让人家礼部尚书掺和进来,陶少章你病的不轻吧! 黄老四也挺意外的,曹悟虽然公正,却也一直是个护犊子的人,楚擎能让曹悟参与进来,想来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这么一想,黄老四不由的对楚擎高看了一眼。 这小子,学聪明了,如今都知道堵住悠悠众口了,让礼部尚书曹悟合查,章松陵自然无法拒绝了。 其实就这些当事人,一个还比一个懵。 章松陵都无法分辨陶少章是要干自己还是救自己了,让自己上官查自己,那和自己查自己有区别吗? 当然,最懵的还是头发胡子花白一大把的礼部尚书曹悟。 曹悟皱着稀疏花白的眉毛,很懵。 发生肾莫事情了? 第415章 黄四相召 楚擎感觉很冷,传入耳中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朝的。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活活踢死陶少章。 大好的局面,就这么被陶少章搞没了! 一个尚书参与进来,还是被调查者的上官,这还玩个屁了。 各部衙署之内官官相护,这是官场上的规矩,不管礼部尚书曹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人怎么样,或者是品行如何,必然会庇护章松陵。 这和善恶,好坏都无关,只和规矩有关。 本身就已经倒了一个左侍郎周有为,现在还没人补上,如果曹悟再不护着章松陵,以后谁还会跟他混? 哪怕你让刑部尚书参与进来也行啊,再不济,完全不搭边的工部、兵部、吏部都可以,为什么让人家的领导调查自己的下属? 心里给陶少章全家除了他妹外都喷了几十遍后,楚擎这才看到不少朝臣已经开始下朝了。 垂头丧气的走出了议政殿,外面阳光有些刺眼,群臣们三五成群的走向远方。 陶家父子与马睿正在议政殿门口等他,三人小声交流着。 “陶!少!章!”楚擎顿时红了眼:“老娘和你拼啦!” 如同猛虎下山,楚擎直接扑了出去,张牙舞爪的。 还好马睿反应快,一把搂住了楚擎,死死的往后拉。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楚擎破口大骂:“你有病是不是,为什么要阻拦天子,为什么又让礼部尚书参与进去,说,你是不是和章松陵一伙的!” 陶少章傻眼了,终于反应过来了:“刚刚,愚兄领会错了意思?” “你大爷啊,陶少章,你坑死我了!” 还真别说,马睿看着胖,挺有劲的,楚擎就是死死挣脱不开。 陶少章俊俏的脸蛋开始变白,双目呆滞:“那…这…这…那…” “还跟我这这那那,那那这这的!” 被抱住腰部的楚擎整个人都开始腾空了,不断的踢着腿,想要一脚奔陶少章的脸上。 眼看楚擎越来越激动,骂的也越来越难听,陶瑸老脸一黑,低吼道:“够了!” 毕竟是太子少师,还是在宫中,楚擎不踢踏了,恨恨的看了眼陶少章。 陶瑸望着楚擎,冷声说道:“你还有脸骂少章,你岂能有脸骂少章!” “我…” “你明知道少章还是个废物,为何还要邀他相助!”陶瑸满脸怒其不争:“再有这种事,你莫要和他说,你来寻老夫就可,你和少章说,那八成是做不成,哎呀,你让老夫说你点什么好啊。” 陶少章:“…”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躬身施礼,咬着牙说道:“谁再找他,谁是孙子!” 陶少章满脸委屈:“我又不是有意的。” 陶瑸与楚擎异口同声:“闭嘴!” 马睿倒是没吼陶少章,但是心里还是决定好了,以后京兆府还是少和大理寺合作了,这家伙太坑了。 刚刚在朝堂上他还奇怪,陛下竟然完全出乎意料的让千骑营和户部查这件事,那么局势将会对楚擎极为有利,结果陶少章却跑出来阻止,非但如此,还说楚擎和章松陵交好如何如何的,最令大家懵的是,还给章松陵的上官曹悟牵扯进来了。 一散朝,马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询问陶少章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还搁那嘚瑟呢,满脸的得意的说什么他刚刚看眼色行事,看楚擎眼色行事,根据楚擎的口型提示如何第一时间机敏的反应等等。 苦笑了一声,马睿看向余怒未消的楚擎:“楚大人,如今这千骑营,是插不上手了,事已至此,下一步该如何?” “大理寺、京兆府、礼部…”楚擎问出了一个内心里明明知道答案,但是还是有些奢望的问题:“少卿陶少章,府尹马大人,礼部出曹尚书,你们三人一起查案,谁话语权最重。” 马睿叹了口气,答案不言而喻。 陶少章梗着脖子叫道:“虽品级不如他,可愚兄我这少卿却一身正气,倒也不…” 陶瑸一巴掌呼在了陶少章的后脑勺上:“你快闭嘴吧。” 长叹一声,楚擎无可奈何的说道:“开始催收吧。” 马睿神情微动:“催石料?” “嗯,只能按照最初的计划了。”楚擎算了下日期,强颜欢笑道:“目前看来,天子似乎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重视章松陵,就是太上皇那边…” 孙安从议政殿中跑了出来,楚擎连忙住了嘴。 “楚公子,不不,楚统领呐。”孙安笑眯眯的走过来后说道:“黄四将军找你,让你一刻钟后去韬武殿外寻他。” “没时间,让他滚犊子。” 孙安:“…” 陶瑸问道:“黄四将军是何人,为何老夫没听说过此人?” “宫中宿卫。”孙安深怕穿帮,直接给太子卖了:“最近太子总是念叨您,说好久没听您授课了。” 陶瑸抚须一笑,颇为自得:“那好,正好今日来了宫中,老夫这就去养仪堂为他答疑解惑。” 说完后,陶瑸狠狠瞪了一眼陶少章:“回家再收拾你,饭桶!” 骂了一声,陶瑸冲着楚擎点了点头,背着手走向了养仪堂。 楚擎转念一想,黄四毕竟是宫中宿卫,找这家伙打听打听太上皇的情况也好。 看向马睿,楚擎说道:“马大人先回去吧,记得催收,有什么情况我再去找你。” “好。” 陶少章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现在,马上从这个见棱见角的皇宫给老子渐行渐远,以后与我保持在百步开外的距离,除了你妹子大婚的时候。” 陶少章撅着嘴转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嘀咕。 “是你自己说曹我马曹我马的,怪得了谁,哼。” 楚擎:“…” 孙安一指韬武殿方向:“楚统领,请吧。” “黄老四找我什么事啊。” “多日不见,总念着你。” 楚擎微微看了眼孙安,满腹狐疑的走向了韬武殿。 这黄老四是没长腿还是咋的,怎么总使唤这老太监,孙安这天子近侍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黄老四手里? 第416章 知其白守其黑 韬武殿外,黄老四已经换好了宿卫甲胄,正坐在台阶上等着楚擎。 见到楚擎来了,黄老四挥着手,笑的和个一百九十多斤的孩子似的。 孙安知道老四嫌他演技差,将人送到地方后就悄声无息的退走了。 楚擎走了过去,没好气的坐在了老四的身边。 “找我干嘛。” 黄老四已经是极为了解楚擎的德行了,也不在意,似笑非笑道:“今日上了朝?” “嗯,碰见个小可爱,靠!” “小可爱为何意?” “就是大傻…额,没事,找我干什么。” “怎地忧心忡忡,心里不爽利?” 黄老四暗暗奇怪着,你不是要和陶家父子搞章松陵吗,朕都同意了啊,按照陶少章的提议,让曹陶马仨人协查,不正如你的意吗,怎么还满脸郁闷的样子。 楚擎哪有心情和黄老四说这事啊,斜着眼睛道:“问你个事,咱俩是哥们不。” “哥们?” “就是朋友,好朋友的意思。” 黄老四一拍大腿:“必须的必啊!” 楚擎满脑袋问号:“你这词都哪学来的?” “你两个月前写的那本书里啊,叫鬼锤灯。” 楚擎:“…” 一提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黄老四来劲了:“你编的那些奇闻异志,好看的紧,里面新鲜的词儿也多,为何救济流民后就不写了,对,还有那穿越者,这词有趣,不同朝代的人,置身于若干年后,或是若干年前,真是有趣。” “那必须的必啊,哈哈,我就是穿越者。” 黄老四哭笑不得:“你若是穿越者,我还是天子呢。” “之前有个家伙,说我要是穿越者,他就是皇子,你比他还能吹牛b。” 黄老四愣了一下,立马对上号了,讪笑一声:“随意说笑罢了,勿要当真。” “傻啊,我当真,你要是天子,那你指定是个昏君,得多没正事,天天拿我找乐。” 黄老四老脸一红:“呵…呵。” 见到黄老四这家伙也是一副“口无遮拦”的模样,楚擎压低了声音:“问你正事,章松陵你知道吧。” “礼部右侍郎。”黄老四明知故问:“为何提及他?” “我想搞一搞这个小可爱,但是他有靠山。” 楚擎四下看了看,见到附近没人,悄声道:“我拿你当哥们,这话你别往外传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太上皇你了解不,如果我要给章松陵搞了,太上皇会不会收拾我。” “会。” “大哥你这回答回的也太利索了吧,太上皇就那么缺钱?” 黄老四摇头叹息道:“太上皇久居深宫,日常花销,只有章松陵送入宫中的进项,这倒是其次,除此之外,当年在边关时,章松陵为太上皇属官,相识二十余年,太上皇,极为念旧情。” “那不对啊,既然这么念旧情,新君登基后,不是撤裁了好多太上皇旧部吗,也没见太上皇吭声啊。” 这种事,其实真不应该和外人谈,倒不是楚擎不知道深浅,而是黄老四给他的印象也是特别不着调,之前也不是没和他一起编排过“天子”过,所以楚擎倒是没什么顾虑。 “关于天子撤裁太上皇旧部之事,另有隐情。” “隐情?” 黄老四犹豫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相信用不了多久,太上皇便会传召于你,到了那时,你问他便是。” “我喝多少假酒,问太上皇这种事,不要脑袋了。” 楚擎可不傻,太上皇就算身体不好,就算退位了,就算没实权了,那也带个“皇”字,还不是说砍谁就砍谁。 “和本将说说,为何要斗章松陵。”黄老四略显兴趣的问道:“坊间传闻,你不是与那章松陵相交颇好,还入他府中赴宴,难不成是委曲求全?” 楚擎哼了一声:“这种王八蛋,我不除掉他,一辈子我都不安生!” “章松陵做了何事?” “太多了。”楚擎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的事,我自己知道就好,我独自一人去做就成。” “和我提提,说不定,本将还能协助你一番。” 楚擎摇了摇头:“要是需要你们宫里的人协助,我直接找琅琊王多好。” 黄老四神色微变:“琅琊王不是这些时日天天与你厮混在一起,为何连他都要隐瞒。” “任何一个在宫里混的人,包括皇子,我和谁说,就等于是害了谁,包括你。”楚擎苦笑了一声:“老四啊,听哥一句劝,社会上的事,你还是少打听,为了你好。” 黄老四微微一笑。 这便是他欣赏楚擎的地方,他虽然不知道楚擎的计划,但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足以见其心性。 关于楚擎要收拾章松陵这件事,黄老四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问陈言,不知道,问江月生,也不知道,问昌贤,还是不知道,仨人只知道楚擎要对付章松陵,可怎么对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楚擎对他们一直是有意隐瞒。 现在楚擎这么一说,黄老四反倒是极为宽心。 黄老四很清楚,楚擎是顾忌自己与太上皇,所以才不想让昌贤牵连太多,怕事情没做好,太上皇与自己迁怒于昌贤等人。 朝堂争斗,他见过太多太多了,有九分的力气,必须用上十二分,无所不用其极,可像楚擎这样,明明没有把握,却也要考虑会不会波及到身边的人害了身边的人,少,少之又少。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黄老四笑道:“无论因何缘由,你斗章松陵,就算败了,也定能全身而退。” 楚擎哑然失笑:“你当你天子啊,你说谁全身而退就全身而退。” 黄老四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巧了,哥们我就是天子。 他很享受这种和楚擎百无禁忌的聊天,总是有新的感悟,对楚擎的了解,也加多了几分,每多了解几分,便欣赏几分。 虽然楚擎不入宫,可昌贤却每日跟在他身边,关于楚擎的事,黄老四事无巨细基本上都了解。 从一开始出于自保对付李家,到为了流民交恶京中官员,再到如今要斗章松陵,楚擎的成长,黄老四一直都看在眼里。 这才是黄老四真正为难的地方,如果自己吐露了身份,那么以楚擎如此爱惹祸的性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自己敬而远之,另一种,则是天天找自己给他擦屁股,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黄老四想要看到的。 侧目看了眼楚擎,黄老四颔首点头。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功于无极。” 楚擎扭头,凝望着黄老四,半晌。 “啥意思?” 第417章 认儿子的目的 下了朝之后的章松陵有些慌了。 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每个月,他都按时将钱财送到宫中,也就是章慕灵与章窈娘的手中,一个是太上皇的女人,一个是天子的女人。 太上皇倒还好,元日、诞辰等一些重要节日,都会在宫中摆设宴席,邀他入宫赴宴。 可天子,钱拿着,却从未表露过什么。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你收了我的钱,当保护我也好,当孝敬钱也罢,钱都收了,肯定得照顾照顾我点吧。 可实际上,并没有! 今天天子表现出来的态度,那就和无赖差不多了,我收你钱,可以,我给你办事,no,no,no,想得美。 天子在诸臣面前,竟然就那么点头同意了,同意查他。 要知道他章松陵混到今天最大的依仗,就是月月给宫中送钱。 想给太上皇和天子送钱的臣子,多了,可只有他章松陵送进去了,这也是他成为章家家主以及在京中屹立至今的本钱,也更是因为如此,无人敢招惹他。 没有回衙署中,而是回到了府中,寻来了几位管家,章松陵分别交代后,开始回想今日朝堂上的每个细节。 一时之间,章松陵也难以判断了。 其实本来是个很好判断的事,无非两件事,天子的态度,以及究竟是谁查他。 主要是陶少章太骚了,给所有人都弄懵了,包括章松陵。 要是天子想查他吧,为什么听从陶少章的建议,让礼部尚书曹悟也参与进来? 可要是天子不想查他,为什么…听从陶少章的建议,让礼部尚书曹悟也参与进来? 思来想去,章松陵有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天子觉得自己给钱给少了,故意敲打自己? 想到这里,章松陵叫来亲信:“去千骑营衙署,告知副统领楚擎,让他将萧县石料运入京中,铺子尽快发卖。” 亲信应了一声,跑去了千骑营衙署。 与此同时,楚擎刚刚从宫中出来,和黄老四东拉西扯了半天,也没问出有什么价值的信息。 刚回到千骑营衙署,章松陵的亲信也到了,话传过之后就离开了。 楚擎露出了笑容。 事情的发展,终于回到正轨了。 让福三给江月生叫进屋中后,楚擎正色道:“再多调派一些人手,保护陶蔚然,告诉他,没我的亲笔书信,石料,一块都不准离开萧县!” 江月生面露激动之色:“终于要与章松陵翻脸了么?” “是的,很快。” 再次俯身于案头之上,楚擎又开始写信了。 随着一封封信被送出去,日子,也一天天的过去。 从第二天开始,章松陵每日都派人来千骑营衙署催促楚擎,催促楚擎将萧县石料送到京中,每日都来催,足足催了五日。 在这短短的五日内,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发生了很多事。 先说民间,京中出现两个冤大头,白天去赌档,一掷千金,晚上去花船,还是一掷千金,流水一般将钱花了出去。 除此之外,南北二市又被查封了不少铺面,京兆府查封的,以之前税金没有补齐为由,而这些铺面的东家,都是章松陵小圈子里的商贾。 至于朝堂之上,陶瑸就和吃了枪药似的,天天喷章松陵,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也一时断定不了真假,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侵占了多少土地,老家豢养了多少私奴,亲族又是多么的跋扈等等,同时天天给曹悟上眼药,问这三衙合查,到底查没查出个眉目。 要是喷章松陵,陶瑸的地位在那摆着,礼部的人马生气归生气,却也不想得罪陶瑸。 可喷了尚书曹悟,礼部的马仔们不乐意了,站出来开始互喷。 太子少师是个虚衔,手下没小弟,可架不住有外援,第一个外援就是他亲儿子陶少章,出来站台了。 但是陶少章攻低不说,血还薄。 一看这小子根本不顶用,户部出来俩人,老资历,三朝老臣,钟玉,公孙堂,二人许久没喷人了,一出场,直接搬回了败局,可谓是与礼部旗鼓相当。 要说耍嘴皮子这种事,明面上肯定是监察使最擅长,其次是礼部,户部根本排不上号,最多比工部强点。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户部不在朝堂上喷,在衙署中喷,谁去要钱,谁去给钱,都在喷,嘴皮子也不次于礼部的人马。 处于风口浪尖中的章松陵,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四件事,第一,陶少章帮陶瑸,那么自然代表陶少章和他章松陵不是一伙的,之前提出让礼部尚书曹悟查他,应该是出了什么误会。 二,已经过了这么久,萧县石料迟迟没有送到京中,每每派人催促,楚擎如今更是连理由都不找了。 三,户部的人出马了,谁不知道户部和楚擎是穿一条浪莎的,户部和陶家非亲非故,出来一起喷他,肯定是楚擎授意。 四,原本那些大量购买工料的人,齐齐开始催促,也齐齐开始翻脸,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拿着当初前些的保凭去京兆府“举报”他! 通过这四件事,章松陵可以无比的确定,他被楚擎耍了! 章松陵想不通,想不通楚擎为什么要耍他,因为他也彻底忘记了,当他以为拿到楚擎把柄的那一刻,他也是想要无缘无故的除掉楚擎。 这一日,朝堂依旧激烈的争吵着,户部上阵的官员越来越多,就连卫长风都出班了,说户部去查税,好多商贾都在言语之间透露出他们是被章松陵“罩着”的。 班中的章松陵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给楚擎和户部都拖下水,拖进泥浆之中! 本来章松陵不用这么着急,之所以想要拿出杀手锏,不是因为卫长风出班后和礼部人马平分秋色,而是因为户部之中有一人一直没出手----邱万山! 章松陵很清楚,户部之中权柄最重的,肯定是尚书卫长风,但是战斗力最强的,绝对是右侍郎邱万山,卫长风相比邱万山,中间至少差了十个陶家父子! 吵了这么久,邱万山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往那一杵,章松陵就很慌,因为邱万山几乎不出手,出手就一刀,一刀毙命。 “陛下!” 章松陵走了出来,冲着龙椅之上的天子说道:“户部含血喷人,明明自身不正,却诬陷臣。” 卫长风冷笑道:“你说谁人自身不正!” “卫大人,听闻前些时日京兆府收上来的商贾税银,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私自动用了,可有其事!” 卫长风面色微变。 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章松陵从哪里得知的? 群臣哗然,十余万贯,竟然被人私自动用了? 章松陵回头看向马睿:“马大人,这钱,最初是存放于你京兆府中,送去户部后,又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带走,是也不是。” 马睿出班,面无表情:“本官哪里知道。” “你…” 马睿微微哼了一声:“钱送往了户部,与本官京兆府何干。” 见到马睿不承认,章松陵又看向天子:“陛下,商贾税银应充入国库,户部却任由千骑营副统领私自动用,臣,弹劾户部公器私用,目无国法!” 卫长风着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回过头看向属官众人,第一想法就是有人将这个消息偷偷告知了章松陵。 礼部这下可算是来劲了,终于找到了机会,纷纷指责户部。 黄老四也是愁眉不展,此事,怎么还让章松陵知晓了? 就在此时,户部走出一人,站在殿中,伸手入袖,笑吟吟的开了口。 “章大人,不知你说的商户税银,可是这个。” 邱万山笑眯眯的掏出了一张十余万贯之巨的银票凭证。 章松陵面色大变,竟不顾朝仪,快步跑到了邱万山面前,定睛望着那银票凭证,足足数息,下意识叫道:“不可能,之前,本官明明派人去钱庄问了,那楚擎,分明将钱取走了!” “不错,楚副统领,是将钱取走了,不过也只是点验一番罢了,过了十日,又分文不差的将钱送回户部,本官,又以户部管事吴勘之名,将钱存入了钱庄,若不信,章大人去钱庄问上一声就是。” “你…”章松陵面色大变:“你等是有意为之!” 邱万山不言不语,退回了班中,又是一副没睡醒的表情。 章松陵,如坠冰窟,手中唯一的把柄,竟然成了笑柄。 就连原本想要鱼死网破的楚擎,事先都不知道此事,不,应该是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即便是楚擎,也以为邱万山认个干儿子是为了谋夺蜡家家业。 钱,楚擎是拿了,邱万山,也的确认了个干儿子给蜡家的现钱“借”走了,然后,老邱又用从蜡家那里弄来的钱,补上了楚擎的窟窿。 不错,又如同上次那般,邱万山,再次偷偷摸摸的为楚擎补上了最后一块短板,无懈可击。 第418章 撕破脸 散朝的时候,章松陵浑浑噩噩。 当他走出议政殿的时候,不少礼部同僚都是微微摇头叹息。 要不你就整准了,整准了再出手,什么都没整明白就敢说人家千骑营副统领私自动用官银,这可是诽谤,诽谤人家楚擎。 几个交好的官员也悄声耳语了几句。 楚擎是天子亲军,当着朝臣的面前这么干,天子还好没追究,要是追究的话,申饬一顿都不为过。 章松陵走出皇宫的时候,原本昏暗的双目,再次迸发出了火光。 之前,他怀疑天子已经不爱他了,或者从来没爱过他,是个死渣男,拿自己当人形自走atm机用。 可现在,他觉得天子还是对他有“感情”的。 是啊,如果没感情光收钱不办事,刚刚在朝堂上应该喷他了,然而并没有。 章松陵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只要天子“挺”他,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决定去千骑营衙署正式和楚擎宣战! 殊不知,不是天子爱他或者对他有感情,而是老四懒得搭理他,老四很清楚,动手的人,是楚擎,楚擎失败之前,老四是不会插手的。 天子想知道,楚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极限,又在哪里。 坐上了官轿,章松陵开始列“复仇名单”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楚擎,身后是千骑营。 章松陵并不怕千骑营,因为千骑营本身就是站在朝臣的对立面,稍微煽动一下就可以让楚擎成为众矢之的。 其次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章松陵觉得这小子不足为惧,虽然没证据,但是他总觉得陶少章的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然后是京兆府马睿。 想到马睿,章松陵有些头疼。 在李家出事之前,朝臣上就当马睿是个气充娃娃,想怎么怼鼓就怎么怼鼓,结果突然发现,这娃娃会自爆啊,动不动就老子不干了大家一起死,连性命和官帽都不要了,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疯子实质意义上来讲,是正三品! 思来想去一番,章松陵决定先不与马睿正面冲突,因为他的手下是有马仔不假,但是这些马仔都怕死。 再之后是太子少师陶瑸,想到老陶头,章松陵暗暗骂娘。 太子少师可以说是士林之首,不少读书人的偶像,加之其身份,如果找不到言之有物的攻讦证据,很容易惹火烧身。 最后,便是户部了。 户部卫长风,肯定是给楚擎站台的。 官轿中的章松陵揉着眉心,如果不是要刺刀见红,他真的是不愿意得罪卫长风。 新君登基后,经常在敬仪殿召见大臣,包括各部尚书,而召见卫长风的频率,甚至高于尚书令南宫玺。 想要对付卫长风这种级别的人,在朝堂上,至少也要拉拢一位尚书,而想要平分秋色,那就必须保证南宫玺站在他这边! 猛然间,章松陵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如今在这京城,在朝堂之上,俨然已是丰满了羽翼。 掀开轿帘,章松陵轻声吩咐道:“查探一番,南宫玺大人的亲族喜好。” 随从应了一声后,章松陵掀开轿帘,再次开始思索了起来有没有遗漏。 瞳孔猛地一缩,章松陵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天天上朝就和睡不醒并且很少开口的人影。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章松陵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今日,邱万山在议政殿中可谓是让他颜面大失,尤其是那轻蔑的笑容,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扎在他的心口上。 章松陵从来不敢小瞧过这位看似失势的户部右侍郎。 邱万山,出自清河邱家,旁支子弟,邱家与尚家联姻后,邱万山第一时间向尚家表忠心,算是放弃了主家投奔了尚家,这才被保举到京中为官,之后邱万山走了尚家的关系,将亲妹子送进宫中成了才人。 只是之后邱万山的妹子在宫中不得势,加上两次八龙夺嫡,与邱万山交好的那些吏部官员纷纷划清界限。 在外人眼中,邱万山虽然是户部右侍郎,却因有前科背叛了主家,并无太多人愿意交好,妹子失势,自然也就没什么人脉。 可同样出自家族旁支的章松陵却了解这种人,了解邱万山。 一个被主家和家族放弃的人,能走到今天,绝对不是靠拍马屁或者做走狗挺过来的。 章松陵甚至都很佩服邱万山。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二人经历相似,都是将“女性亲属”送进宫中,只不过邱万山送了一个,章松陵送了俩,除此之外,二人也都是出自家族旁支。 只不过邱万山做的更绝,是和主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可从结果上来看,二人的官职都是右侍郎。 这也就是说,邱万山的运气更加的不好,投资的也少,但是回报,和章松陵是等同的。 准确的说,章松陵是持续送钱,才送到今天这个右侍郎。 而邱万山是一锤子买卖,将妹子送进宫中后,双方断绝了联系,成了今天的右侍郎。 官轿之中的章松陵,在脑海中回忆了许久。 大昌朝官场换了无数官员,背叛主家的旁支子弟,并且还能混到右侍郎之位的,似乎,也只有邱万山了。 不知道为什么,章松陵总有一种感觉,一种无比确定的感觉,邱万山,比户部尚书卫长风更加难对付! 事实上,章松陵的感觉没错。 邱万山阴人,不是靠关系,而是靠算计,这也就是老邱知道凭自己的名声混不成尚书了,加上看破了一些事,所以才浑浑噩噩的当这右侍郎想着当到退休在告老还乡得了。 如果这次牵头搞章松陵的不是楚擎,而是邱万山,章松陵现在可能已经在千骑营地牢中和李家比谁窜的远呢。 退一步来讲,章松陵其实挺幸运的,邱万山一直在培养楚擎,没有过多的插手。 轿子落下了,章松陵知道是到了千骑营衙署外。 走下了轿子,章松陵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与屈辱,深深隐藏在了心底。 文臣,或是官员撕破脸皮,不是光着膀子上去就干,而是要保留体面,这是官场上的礼仪。 如同以往那般,不需要通报,章松陵留下随从,迈步走进了千骑营衙署。 刚过影壁,一声欣喜的叫声传来。 “呦,这不是章大人吗,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贤侄。” 迎面而来,是楚擎大大的笑脸。 望着楚擎那如同花儿一般灿烂的笑容,这一刻,章松陵终于感受到了楚擎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厌恶感。 章松陵也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略显扭曲。 “楚统领。” “章大人。” 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却不迷人。 “楚统领。”章松陵声音平静而又缓慢:“萧县的工料,何时,能送到京中。” 楚擎面露虚假的歉意,随即看向身旁的福三,皱眉说道:“这事不是你负责的吗,怎么还没送来。” 福三瓮声瓮气的说道:“这几天不是下雨吗,耽误了。” “昨日才下的雨,那前些时日呢。” 福三:“前些时日刮大风。” 章松陵露出了冷笑:“让你们送货到京中,不是刮风就是下雨,二十日了楚大人,你以为送货去涠江,你耍本官?” “你早说嘛,早说帮你叫镖局啊,镖局三天就到,现在叫车马行,当然要二十日了。”福三打了个哈欠,又补充了一句:“您别怪我家少爷,这事是我操办的。” 章松陵面露怒容:“做少爷的不说话,叫小的出来抗,你算什么东西。” 楚擎耸了耸肩:“那章大人您说怎么办。” “这批石料价值五万贯,把钱给本官就一笔勾销。” “我要是说没钱呢。” “楚大人!”章松陵眯起了眼睛:“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福三站在了二人中间,双目直视章松陵:“莫要威胁我家少爷,我会打死你的!” 章松陵岂会被一个护院威胁,后退了两步,目光越过福三,看向楚擎。 “楚擎,你可是想好了。” 楚擎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好。” “没想好?” “是啊,原本计划着,过几日再和你撕破脸皮,不过今天你既然来了,那我也懒得和你兜圈子了。” 楚擎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章松陵,本少爷要你,生不如死!” “好。”章松陵微微点头:“老夫,拭目以待。” 一语落毕,章松陵转身走出了衙署。 到了章松陵这种级别的人,不会去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付我,为什么要耍我,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编制这么大一张网来针对我。 他只需要知道,楚擎要对付他,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好奇,不是不好奇。 只是这好奇,已经没有了意义,当成败已成定局时,他站着,楚擎跪下,或者他跪下,楚擎站着,到了那时,自然有时间会好好聊一聊这些想不通的问题。 第419章 双方选手 关于这场楚、章之争,终于被摆在了台面上。 章松陵回到衙署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见自己的上官也就是礼部尚书曹悟。 入了正堂,章松陵弯腰施礼:“大人,确定了。” 正在喝茶的曹悟微微叹了口气,足足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可说了为何?” “未说。” “你可想到了因何?” 章松陵依旧摇头:“想不到。” 曹悟再问:“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可是因财货?” “怕是如此。” “财货,财货,哎。”曹悟再次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语重心长的说道:“平日老夫多有告诫,财货,身外物罢了,你章府平日花销的,又有多少,若不收敛,迟早贪夫徇财。” “大人。”章松陵走上去给曹悟倒了杯茶,笑道:“鹿死谁手,尚未知晓,也非是下官贪得无厌,只是每月宫中的进项便是一大笔钱,若不绞尽脑汁赚取钱财,宫中怕是…” “罢了,此事,老夫亦是不便多加指责于你,老夫只问,这千骑营,可曾拿到置于你死地的把柄,不,老夫应问…” 曹悟原本有些昏花的双眼,目露精光:“应问你,可曾做过杀身恶事?” “下官不敢,下官至多与商贾敛财,不过是独揽了工料以及一些粮米与绸布等行当。” “倘若真是如此,那副统领楚擎,又为何与你不死不休,难道真的是因为财货眼红于你?” “这便是下官想不通的地方,下官为礼部右侍郎,不说位极人臣,却也是老臣,太上皇多有照拂,说句不该听的话,只要不是谋逆大罪,莫说是楚擎,便是尚书省也无法将本官如何。” “是如此。”曹悟微微颔首,他同样想不通。 混到侍郎这个地位,可以说是真正的朝堂重臣了,便是天子也无法随意将官职夺了押入大狱。 之前李文礼和周有为,这二人犯的是谋反之罪,如果不涉及到了吴王,加之欺民害民做的太过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二人还是左侍郎,可章松陵却是右侍郎。 关于章松陵敛财之事,曹悟一直是听之任之的,说穿了,就因为章松陵赚取的钱财有一部分是送入宫中的,谁要是管,那就等于是直接得罪天子和太上皇。 千骑营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既然知道了,又为什么要“不死不休”? 就算不考虑天子和太上皇,千骑营凭什么觉得他们可以搞倒一位礼部右侍郎? 如果说章松陵恶行累累,民间和士林风评不佳,或是与吴王交好,千骑营要斗上一斗,大家都能理解。 问题就是章松陵虽然总是和商贾打交道,可却从未亲自操办,总是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哪怕出了事,随便推出个管家就是了,再不济推出个亲族,反正章家人多。 没有能够将章松陵一击致命的把柄,千骑营为何要这么做? 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曹悟也懒得去想了,开口问道:“若是你真没做下天怒人怨之事,老夫与礼部,出于同僚之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多谢大人。” “不过你要记得,倘若让老夫知晓,你当真做下了见不得光的事,不用千骑营出手,老夫自会寻天子将你撤裁。” “大人安心,千骑营,寻不到下官把柄的。” 曹悟瞳孔微缩。 章松陵说的,是千骑营寻不到把柄,而非是他从未做过见不得光的事。 眼底略过一丝犹豫之色,曹悟到底还是没有追问,事已至此,便是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老夫,倒是能在朝堂上与户部卫大人争论一二,礼部属官,亦可与户部诸官分庭抗礼,只是这陶家父子…” “大人,这陶家父子与楚擎必是相交莫逆,陶瑸为太子少师,陶少章是大理寺少卿。” “陶少章陶少卿。”曹悟呷了口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道:“一会你在衙署中寻个主事,在朝堂上牵制那陶少章一番,随意寻个大理寺的案件便可。” “大人觉得从四品主事张奇如何?” “张奇品级过高,还需他帮老夫与卫长风较量一番,随意寻个从五品的主事就好。” 曹悟吹了吹茶叶沫子。 这也就是七八品的官员没办法上朝,要是谁都能上朝,曹悟都想给看门衙役带到议政殿,让衙役对付陶少章就可以,用别人属于是浪费资源。 章松陵苦笑了一声,问道:“陶少章,自然不过尔尔,只是其父陶瑸,说是京中士林之首也不为过,下官竟一时不知道…” “寻南宫玺大人吧。” “宰辅大人?” “不错,前些日子听闻,南宫玺那最宠爱的侄儿,竟去郊外的那个什么牙行管事,南宫大人爱惜羽毛,应是不知此事,而他那侄儿,又整日与千骑营的人马厮混。” 章松陵面色微动,随即喜笑颜开:“多谢曹大人指点迷津。” 曹悟面色复杂地挥了挥手,章松陵快步退了出去,将正堂房门合上。 再次捧起茶盏,礼部尚书曹悟望着杯中茶水,喃喃出声。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可为犹可不为,若欺人,必遭天欺,祸也。” 离开正堂,章松陵心花怒放。 要说这朝堂之上真正的官员第一人,那肯定是尚书令也就是宰辅南宫玺了。 可以这么说,在南宫玺的眼里,别说什么侍郎了,就是尚书之间的争斗,也不过就是微微一笑罢了。 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的是宰相,也既是宰辅。 很多时候朝堂上争论不休,最后决断的,未必是天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南宫玺。 章松陵不奢求将南宫玺拉到战船上,只要南宫玺因侄儿被楚擎拐到牙行这件事迁怒千骑营,哪怕随意透露点口风,朝堂之上就会有无数臣子对楚擎群起而攻之,甚至可能都不用他章松陵继续出手了。 回到班房中,寻了几个价值不菲的字画,写好了拜帖,章松陵这才离开衙署。 之前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章松陵不准备马上拜会南宫玺,而是要先查实南宫玺的侄儿是否在南郊的牙行中做事。 第420章 眼见为实 寻了亲信,打探消息,一个时辰后,章松陵确定了,南宫玺的侄儿南宫平的确是在南郊牙行,还是个掌柜的。 喜加一,除了南宫玺外,琅琊王昌贤竟然也在。 最近一段时间里,昌贤一直被楚擎打发在南郊牙行中混日子。 章松陵大喜过望,迅速前往了尚书省。 尚书省的衙署并不在宫外,而是在宫中,地处皇宫外围区域,每日负责处理各衙署奏上来的政务,可以理解为天子的智囊团外加行政助理小团伙。 衙署不大,却是朝臣们削尖脑袋都想进去的地方,昌朝国祚百多年,不少侍郎乃至尚书级别的大臣,都是从尚书省出来的。 想要做尚书,不一定非得是尚书省的官员,但是即便是尚书也要给尚书省的官员几分颜面。 尚书省也素有小六部之称,虽说叫尚书省,却像是门下、尚书、中书三省合一,负责起草诏书、审核诏书以及颁布和执行政令,包括政务决策、审核等等都归他们管,权利极大,六部九寺想要搞一些大动作,需先经过尚书省点头。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尚书省并不是去主动做什么“事”,大多数都是判断朝廷应不应该主动做什么事,以及做过之后是对是错。 章松陵到了尚书省后,通名禀报,来到正堂之中见到了正在处理公文的南宫玺。 对于这位昌朝文臣第一人,章松陵不敢有丝毫怠慢,大礼拜见。 书案之后的南宫玺抬起头,倒是没什么架子,微微笑道:“是章侍郎,坐。” 章松陵陪着笑坐下后,南宫玺合上公文:“可是你礼部公务?” “下官冒昧前来,是因私事。” “私事?” “京中南郊有一处牙行,也是京城唯一一处牙行,下官听闻,这牙行掌柜的,叫做南宫平。” “平儿?!”南宫玺果然是面色微变,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沉声问道:“本官的侄儿南宫平,当真是那牙行的掌柜?” “下官不敢隐瞒,是如此。” “混账!” 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宫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眼眶暴跳:“他不要颜面,本官还要,这混账东西,为何要沾惹这种事。” 章松陵双眼露出窃喜之色:“那牙行,是挂在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名下,而最近一些时日,南宫公子,似是一直为楚擎鞍前马后的做事。” “楚擎?”南宫玺倒是没再震怒,而是眯起了眼睛,凝望着章松陵。 南宫玺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只是望着,章松陵却毫无来由的心脏怦怦跳。 在南宫玺的久久注视下,章松陵连忙站起身,施礼道:“下官不敢隐瞒,的确是与千骑营副统领有了间隙,可此次来寻南宫大人告知此事,并非是藏着其他心思,只是想着日后弹劾楚擎,怕…怕牵连到南宫公子。” 章松陵知道南宫玺不是傻子,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至于南宫玺信不信,那就无所谓了,至少他有了由头。 “本官知晓了,一会下了差,会告知这混账东西,日后不要再与千骑营有所瓜葛。” “还有一事,除了南宫公子外,还有一少年人,应是二皇子琅琊王殿下。” “琅琊王?” 南宫玺面色再变,这一次,胸腔之中是真的带着几分怒火了。 外人不知道元夜宫中事故,他岂能不知。 所以在南宫玺眼里,昌贤真不是什么东西,连自己大哥都敢害,这种畜生,非人哉。 琅琊王最近和楚擎走的近,这件事南宫玺倒是知道的,不过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懒得多说。 可楚擎竟然让他当儿子一样养的南宫平和琅琊王这种畜生厮混在一起,这就忍不了了。 南宫玺膝下倒是有一子,南宫守,挂了个闲差,整天入宫给太子当伴读。 要说这亲儿子南宫守吧,不是不好,从小天资聪慧,聪敏好学,悟性又高,还是亲的,又听话,可当爹的南宫玺,就是喜欢叛逆的南宫平多过南宫守。 南宫玺总觉得南宫平像自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平日极为宠爱,不是那种宠溺,而是放在心里的宠爱。 这位宰辅大人倒是要求过南宫平入朝为官,可后者并不同意,不过以南宫玺的本事,强行给南宫平安排进六部九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南宫玺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怕朝堂这个大染缸会毁了南宫平这块璞玉。 结果自己还没想好怎么雕琢璞玉呢,楚擎直接给这块璞玉扔粪坑里了。 沉默了半晌,南宫玺略显不满的说道:“在此处候着吧,本官去敬仪殿。” 章松陵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应声。 章松陵知道,南宫玺去敬仪殿,自然是去找天子了,牙行,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既然涉及到了琅琊王,又事关千骑营副统领,南宫玺去找天子也无可厚非,让天子申饬一番楚擎,牙行自然就开不下去了,之后他再大肆宣扬此事,让群臣攻讦楚擎。 南宫玺负手走出了衙署,直奔敬仪殿。 到了后,门口小太监通报了一声后,南宫玺便迈步进入了殿中。 此时黄老四正研究推广各道商贾补齐税银的事,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幻想之中,见到南宫玺进来后,让孙安搬来绣墩。 “南宫爱卿。”黄老四微笑道:“朕也恰好有事寻你,来的好。” 南宫玺施了一礼这才坐在了绣墩上,苦笑道:“那陛下先说便是,老臣是因私事。” “私事?” “事关琅琊王殿下。” 黄老四眉头一拧,最近一段时间,他倒不是怎么太关注昌贤,听童归说,昌贤被楚擎打发到南郊庄子那边,弄什么人才服务保障大厅。 这个什么大厅,黄老四也不懂,没当回事,现在一看南宫玺来了,顿时以为是自家老二又闯祸了。 也顾不得研究“一夜暴富”了,黄老四沉声道:“昌贤又如何了,南宫爱卿直言便是。” “陛下,老臣也是刚刚得知此事,南郊外,有一处牙行,京中唯一一处牙行,这牙行管事的,便是老夫的侄儿南宫平,除了南宫平外,琅琊王殿下也在此处厮混,老夫汗颜,这牙行,毕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赚的钱财,虽说不触犯昌律,可毕竟被坊间称之为吸食百姓骨血之处。” “南宫爱卿说的,可是叫…叫…” 黄老四看向身旁的孙安,后者接口道:“南郊人才服务保障大厅。” “对,便是这古怪的名,楚擎操办出来的。”黄老四微微皱眉:“难道这楚擎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让昌贤厮混在牙行之中?” “老臣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既是牙行,传了出去,于声名不佳。” “楚擎…”黄老四面色有些莫名,低头看了眼奏折,随即起身道:“眼见为实,朕倒是觉着,楚擎应不该如此不知深浅,不如,南宫爱卿与朕亲眼瞧上一番如何。” “也好,眼见为实。” 南宫玺心中苦笑,老四又见缝插针找由头出宫嘚瑟了。 第421章 失望 关于出宫微服私访这种事,黄老四一直保持着极为浓厚的兴趣。 前几天京中北市有个百姓一下生了个五胞胎,孙安提及后,黄老四一蹦三尺高,乐的和什么似的,非想去见识见识,整的好像他住过那产妇隔壁似的。 倒不是黄老四没正事,而是以前做将军,骑着马带着小弟们,从三味书屋砍到百草园,想去哪去哪,又潇洒又自由,现在天天被困在皇宫之中,肯定是不好受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黄老四换好了衣服,一身读书人穿的儒袍,带着孙安和二十来个或明或暗的宫中精锐宿卫,趁着还没有其他臣子发现,出宫了。 就一个臣子伴驾,大昌朝coo南宫玺。 章松陵倒是没跟出来,但是知道了皇帝要出宫,虽然无法伴驾,不过却也乐的合不拢腿。 老奸巨猾章松陵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这事上面,又跑出了宫,联络那些商贾去了。 到了这种级别的争斗,来回试探没什么意义,一旦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章松陵不准备留任何后手了。 再说黄老四与南宫玺君臣二人,坐在马车里,到了城外的时候,已经是太阳下山了。 出了南门,不喜乘车的黄老四走了下来,准备步行前往南郊庄子。 距离不远,加之南宫玺身份地位都在那摆着,君臣并肩而行,倒也不拘于礼。 眼看快到南郊大棚了,黄老四眯起了眼睛。 只见南郊大棚外可谓是人满为患,光是长长的队伍就排出了三支,每支队伍少说也有二百多人,大棚三个入口外还被半人高的木板隔开了,井然有序。 “那是…”南宫玺定睛望去,不解的问道:“为何牙行之外如此之多的百姓等候?” 黄老四和抽风似的撇了撇嘴。 朕和你一起来的,问谁呢。 孙安侧目看了眼黄老四,发现这天子是越来越没正形了。 最近黄老四不是撇嘴就是翻白眼的,都是和书中学的,就楚擎写的那些书,描述的那些人物,和得了脑疾似的,一整就撇嘴,要不就是翻白眼,黄老四看的多了,也开始学习这些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表情了。 “孙安。” “老奴在。” 黄老四一边走一边说道:“去打探一番,这么多百姓聚集那里所为何事。” “是。” 穿着布衣装老年随从的孙安撒丫子跑过去了,带着俩禁卫。 “陛下。”南宫玺跟在一旁,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此之多的百姓聚集于此,若是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黄老四翻了个白眼,都懒得接口。 其实老四这个皇帝和其他那种大路货皇帝,真的挺不一样的,包括南宫玺这种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和黄老四都有着很大的区别,认知上的区别。 在世家子和臣子的眼里,何为百姓,百姓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老老实实抡锄头就行,种地的百姓才是好百姓。 除了种地,干什么都是不务正业,尤其是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绝对没好事。 三五个百姓聚在一起,八成是闲汉。 三五十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要击鼓鸣冤。 三五百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要上山当匪寇。 三五千个百姓聚集在一起,八成是流民。 要是三五万个百姓聚集在一起,那不用想了,十成十是要造反,通知兵部吧。 这就是所谓达官贵人眼中的百姓,老老实实种地,老老实实交租,老老实实的服徭役,其他的事,都是不该做的。 话也不要多说,本来就没读过书,所以就别开口说话了,开口说话也行,赞扬本地父母官,歌颂朝廷,再谈一谈忠君爱国,其他的,多说一个字都不行,因为你们没读过书,因为你们没见识,因为你们没格局,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们…只是百姓。 大昌朝或许是幸运的,至少暂时是幸运的,因为他们的天子叫昌承佑。 而昌承佑与世家门阀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位天子很清楚,组成国家和王朝的,是百姓,如果没有臣子帮着治理国家,这个国家肯定是四分五裂马上要亡国的,可如果只有臣子没有百姓,那么,代表这个国家已经亡国了。 臣子和百姓,缺一不可,但是如果要二选一,黄老四势必会选择百姓。 因为如果没有臣子,百姓可以变成臣子,一旦变成了臣子,就会帮着治理国家。 上古时期,尧舜二君的小弟们,都读过书,还是都懂儒家经典? 百姓是可以培养为臣子的,可要是光有臣子没有百姓,臣子是无法变成百姓的,哪怕变成了百姓,这些臣子也会记恨国家,记恨天子。 南宫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其实也不无道理。 因为太过安静了,在他的印象中,只要超过了十个百姓在一起,那必然是乱糟糟闹哄哄的。 可这不下五百人在南郊大棚外井然有序的排着队,至多也就是低声交流着,就很诡异。 眼看快到大棚外了,孙安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陛下,问过了,百姓是在交钱。” “交钱,因何事而交钱?” “老奴也没问清楚,说是这京中,只有这一家牙行了,百姓要上工,只能来这里,而来这里上工的百姓,必须要交钱。” “岂有此理!”黄老四勃然大怒:“楚擎封查了所有牙行,就是为这般敛财?!” 孙安低着头,不吭声。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反正百姓就是这么说的,唯独有些奇怪的是,这些百姓提起这事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就好像深怕别人知道一般。 南宫玺默默的叹了口气。 作为宰辅,很多事即便天子没有明说,他也了解。 就楚擎这位千骑营副统领,南宫玺知道,绝对是个冒牌货,从千骑营行事风格大变就可以看出来。 以前千骑营,那是深怕别人知道他们是千骑营探马。 再看现在的千骑营,那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千骑营探马。 以前有多低调,现在就有多高调。 除此之外,如果楚擎真的是千骑营副统领的话,工部左侍郎楚文盛能憋屈了这么久,那么多人要整楚文盛,作为千骑营副统领的亲儿子,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半年多屁都不放一个,该出去喝花酒和花酒? 所以说,南宫玺已经猜到了副统领另有其人,楚擎应该是“刚上任”的。 可对楚擎这个年轻后生,南宫玺还是比较欣赏的,至少是在做事,做正确的事,做很多南宫家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现在亲眼见到楚擎敛财,南宫玺倒没有太多的愤怒,只有失望。 失望如今大昌朝的年轻后生们,再无开国时的那般盛景,无数年轻读书人为国为民,仗剑赴死不惜身。 第422章 贤爷与平爷 黄老四怒不可遏的来到了大棚外,想要直接冲进去,让禁卫将这大棚砸的稀碎。 不止是因为昌贤整日待在这大棚之中,黄老四最为失望的,是想不到他的“好朋友”竟会如此贪得无厌。 黄老四不鄙夷贪钱的人,因为他自己也将钱财看的很重。 有了钱,朕就能给宫中妃子们买金银首饰。 有了钱,朕就可以微服出宫挥金如土。 有了钱,朕就可以修建宫殿楼宇。 有了钱,朕甚至还想养一些猛兽。 有了钱,朕…对,朕还能救济救济流民什么的。 额…有了钱,朕主要是救济流民,对,是这样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黄老四知道楚擎贪财。 可楚擎贪财的方式很可爱,就和“卖”马蹄铁似的,解决了兵部燃眉之急,可谓是大功一件。 这种事在黄老四眼里,是值得高度赞扬的。 哪怕是楚擎去讹诈那些朝臣,最初的时候,黄老四并不知道是为了流民,可即便如此,天子喜闻乐见。 就算楚擎给所有世家门阀以及官员都讹了,黄老四都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他可以容忍甚至是赞同这种事,但是唯独有一件事他容忍不了,百姓,任何妄图从百姓身上榨出油的人,都该死! 因为黄老四早在登基前,乃至八龙夺嫡初期,他就将所有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将自己视为天下人的君父,而身强体壮衣食无忧的子女,去剥削欺压身体瘦弱的子女,这种事,他无法忍受! 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结果黄老四刚到门口,排在队伍末尾的百姓们不乐意了。 一个赤着膀子的汉子怒目而视:“莫要插我!” 这汉子一开口,旁边等了许久的百姓们纷纷斥责。 “后面老实排着,莫要插进来。” “看穿着,这怎地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来这里作甚?” “滚后面去,读书人又如何,想插谁便插谁!” 黄老四气的够呛,老子是皇帝,我他娘的就是想插谁就插谁! 一看不让天子插队,扮作随从的宿卫们伸手摸向身后藏着的短刀。 还好黄老四没彻底失去理智,微微摇了摇头,宿卫们严阵以待。 南宫玺四下看了眼,一看这得排到猴年马月去,朝着棚内喊道:“管事的是何人,还不快滚出来!” 这一声吼叫,前面的百姓也纷纷回过头来,下一秒,场面险些失控。 “吼你娘个蛋,再吼老子拆了你的骨!” “哪里来的酸儒,滚回京城,这南郊庄子不是你们这群酸儒来的地方。” “眼瞎了不成,读书人还不识字吗,见不到木牌上挂着禁声二字!” “再你娘的乱叫嚷,小心南宫公子出来打断你狗腿!” “你娘生你时,怕不是忘…” “狗日的老匹夫,耍什么威风…” 南宫玺都懵了。 刁民,果然是群刁民,竟敢骂本官! 大家纷纷痛骂南宫玺,黄老四向后退了一步,嘿嘿一乐。 他还是头一次见南宫玺挨骂,挨骂不说,还被骂的哑口无言,挺刺激的。 还好,这些百姓们虽然骂,却没冲过来,依旧排着队。 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懒得和这群“刁民”们叫嚷,和要出水显形似的,伸着脑袋往大棚里面看。 黄老四见到百姓骂了几声就继续排队了,略显失望。 不得不说,南宫玺感觉这群人是刁民也不算冤枉他们。 就这些骂南宫玺的人,单独摘出来任何一个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但是架不住百姓人多啊,都想着反正你也不认识老子,大家都骂了,你能知道谁骂的吗。 南宫玺显了半天形,什么也没看到,回头看向黄老四,低声说道:“陛下,此等乌烟瘴气之地,还是命人将琅琊王殿下与老夫侄儿叫出来吧,等百姓散去时,将此地拆了,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不怪南宫玺生气,就被百姓骂这么一小会,他全家亲属都被糟蹋了至少八遍以上。 黄老四微微点头,看向孙安使了个眼色。 孙安一脸呆滞,您膀大腰圆都挤不进去,老奴这身子骨更不成了。 可天子都打眼色了,孙安也只能缩着脑袋往前挤,结果挤了半天,寸步未动不说,同样被喷了一顿,比南宫玺还惨。 南宫玺心理平衡了。 孙安全家亲属至少被糟蹋十遍以上,比自己多两遍。 眼看着排在后面的百姓都忍无可忍要群殴孙安了,大棚内传来一阵求饶声。 只见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捂着脑袋往外跑,后面跟着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手拎长棍,破口大骂。 那汉子连滚带爬,连连求饶跑到了外面。 “错了,小人知错了,一会就把钱送来,一会就送来,二位爷别打了!” 黄老四和南宫玺齐齐变色。 因为拎着棍子的两个精神小伙,正是琅琊王昌贤与当朝宰辅侄儿南宫平。 昌贤拎着一根长棍,满面戾气:“我平兄的钱你也敢欠,瞎了你的狗眼!” 南宫平一个小助跑,直接踹挨揍汉子屁股上了,后者又倒在了地上,连连求饶。 “狗日的,知道老子是谁吗!” 南宫平那是真狠啊,抄起棍子,直接抡在了汉子的肩膀上,登时传来一阵骨骼碎裂声。 明明是穿着一身儒袍,却敞开了个怀儿,这位饱读诗书的南宫公子,露出了壮硕的胸肌,大手一挥。 “老二,干他!” 昌贤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上,照着汉子的脸就是一顿踢。 俩人一边踹还一边骂,满嘴的污言秽语,这小哥俩,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狰狞。 黄老四如坠冰窟,望着面目狰狞的昌贤,这一刻,心,冷到了极致。 南宫玺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抖的厉害,不断使劲眨着眼睛。 这…这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平儿吗? “住手!” 黄老四再也忍受不住,胸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极怒之下,一步跨出,抬起腿直接踹在了昌贤的后背上。 猝不及防的昌贤甚至飞出了半米远,滚在地上。 南宫玺也是彻底怒了,快跑过去,抡起嘴巴子就扇。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昌贤是挨了一脚,可问题是南宫平自幼习武。 见到身旁的昌贤飞了出去,南宫平大感不妙,又听耳后传来劲风,完全是下意识的,一矮身,棍棒扫向了后方,正中南宫玺老寒腿。 “狗日的老匹夫,敢偷袭小爷,要你狗…叔父?!” 南宫平扭过头,面露呆滞,望着揉着大腿根疼的满脸冷汗的南宫玺,彻底懵了。 “混账!” 黄老四又是一脚,将南宫平踹倒在地。 还没爬起来的昌贤一看老爹来了,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动作迅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甭管因为啥,先认错再说。 揉着腿的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指着南宫平,双目充血:“你…你…你竟敢如此欺压百姓!” 黄老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将这两个混账东西,带回去,杖责二十!” 一语落毕,黄老四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因为孙安没过来,禁卫也没过来。 转过头,黄老四神色大变。 原本那些排着队的百姓,无论男女,无论妇孺,悄声无息的围了过来,眼神,极为吓人,仿佛要拼命一般。 宿卫们纷纷抽出了短刀,可那些百姓,面无惧色,非但如此,如同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不少年轻的汉子,喘着粗气,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将黄老四以及南宫玺二人生吞活剥。 第423章 三息之内 南宫玺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本来就一瘸一拐的,一看百姓们慢慢逼来,和要杀人似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黄老四面无表情,双手一伸,一左一右,左手抓的孙安,右手抓的是南宫玺,直接将俩老头子护在了自己身后。 拉完了两个老头,黄老四向前迈出一步,右手随意一挥,身旁宿卫手中的短刀竟然落在了他的手中。 南宫玺望着黄老四宽阔的后背,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这皇帝,能交。 孙安倒是习以为常了,面露紧张之色。 反手握刀横在胸前,黄老四面无惧色,冰冷的目光扫过众多百姓,巍峨不动。 黄老四不知道这些百姓为什么要围过来,更不知道百姓们为何对自己如此仇视,他只知道,谁若敢近身,谁就要死! 宿卫们连忙结成战阵,将黄老四等人护在了中间。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一切发生的太快,南宫平反应过来时,百姓已经围了上来。 看了眼黄老四冷峻的侧脸以及跪在地上的昌贤,南宫平顿时对上号了,面色大变。 连忙爬起身的南宫平大喊道:“都给老子滚回…” “去”字没骂出来呢,南宫平意识到叔父和天子还在旁边,赶紧躬身施礼,又变成那个知书达理公子哥了。 “诸位乡亲,误会,皆是误会,莫要生事,快些回去交上钱财,快些回去。” 一个身材极为魁梧的汉子想前迈出了一步,叫道:“平爷,又是狗官寻事,您莫要慌,有乡亲们在,谁也欺辱不了您。” “不错!”又是一个汉子站了出来:“打俺,行,打俺爹,也行,但是打您,不成。” 说完后,汉子回头看向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爹,您说是吧。” 老头一顿拐杖,吐气开声:“中!” 百姓们群情激奋。 “不能放过他们,这里是南郊庄子,还能让他们欺负了不成。” “让这群狗官回城中耍威风去,这里不是他们撒泼的地方。” “于二狗你少放屁,俺们北市的百姓也是南郊庄子的人,谁鸟他们!” “不错,俺们不分南郊和北市,谁也不准撒野。” “滚回去!” 黄老四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这些百姓,是因自己打了昌贤和南宫平才如此愤怒? 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昌贤,黄老四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怎么一回事!” “儿臣…儿臣…儿…”昌贤跪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昌贤不争气,而是吓着了。 就在刚刚,他又看到了黄老四那副表情,那副恨不得活活打死他的表情。 这辈子,他只见到过一次这样的表情,元夜那一日,他害他大哥那一次,当时天子的怒火,似乎随时可以将他吞噬燃烧殆尽一般。 南宫平赶紧给昌贤拉了起来:“殿下,先将百姓劝回去再说。” 昌贤小心翼翼看了眼面带困惑的黄老四,吞咽了一口口水,动都不敢动一下。 黄老四倒是深深看了眼南宫平,觉得这小子颇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是一方面,主要是那一棍子抡的,又快又狠,南宫玺这腿,回去之后少说也都养上几日。 “去,将百姓劝回去。” 黄老四皱眉说了一嘴,昌贤这才回了魂,冲着百姓大喊大叫道:“乡亲们,快回去,快回去,莫要惹事生非。” 南宫平也是满身是汗:“回去,快回去,大家伙快去排队造册。” 百姓们叫嚷纷纷,不为所动,一副要给哥俩出头的模样。 黄老四反而抱着短刀看起来热闹,南宫玺则是望着那地上被哥俩揍的昏厥过去的汉子,唉声叹气,觉得自己给这侄儿是彻底养废了。 “我这侄儿,这侄儿,怎会如此粗鄙,如此粗鄙啊。” 南宫玺红着眼,和老伴刚过世似的:“陛下啊,臣这侄儿,以往不是如此,不是如此啊,这和琅琊王殿下厮混了几日,怎就变成了如此模样。” 黄老四气的够呛。 啥意思啊,你家孩子没素质,赖我儿子? “南宫卿家,应是有所误会,要知平日里,贤儿也是知书达礼的。” 南宫玺竟然无师自通,撇了撇嘴。 知书达理还差点弄死他大哥,要不知书达理,不得谋朝篡位啊。 劝了半天百姓的昌贤急了,一看百姓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连忙大叫了起来。 “莫要误会,此人是我父皇…不是,是父黄,是我父黄老四啊,大家快回去。” 黄老四又有点按捺不住想出腿了。 昌贤是真急了,平常楚擎就黄老四黄老四的这么叫着,他也习惯了。 昌贤都叫上老四了,百姓却依旧不依不饶。 “你爹又如何,你爹也不能打你啊。” “那一脚,踹的实实在在,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踹坏了可如何是好。” “对啊,小的们气不过,要贤爷您只要开口,我们帮您教训您爹。” “打他,敢打贤爷,打死他个狗日的,他爹也不成!” 黄老四望着昌贤慌乱不堪的小背影,突然之间,有了些许的羡慕。 若是有一日自己也会如此受百姓爱戴,那距离明君,也是不远了。 微微一笑,黄老四开始起哄架秧子了。 “贤儿啊,不过区区百姓你也管教不了,若是去了封地,呵…” “陛下,莫要说啦,这百姓,不讲理的。”南宫玺失望归失望,那是真宠南宫平,连忙招手:“平儿快回来,莫要让这些刁民伤了你。” 南宫平回过头叫道:“叔父莫要过来,侄儿这边劝乡亲们散去。” 南宫玺大急,对黄老四说道:“陛下,快让禁卫将平儿叫来,平儿自幼未和旁人红过脸,身子骨又弱,打小就知书达理,可莫要被伤着了。” 就在此时,南宫平也是急了,突然脚尖一挑,地上的棍棒抓在手中。 “三息!”南宫平深吸一口气,长棍一指:“三息之内,给老子滚回去排队,若不然,莫要怪老子的棍棒不认人!” “可是平爷,您刚刚挨了一…” “少废话,谁再多嘴多舌,要你狗命!” 长棍空中一挥,百姓齐齐后退一步。 南宫平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满面冷笑:“一!” 百姓再次后退了一步。 南宫平:“二!” 百姓们掉头就跑,回去继续排队了,那叫一个干脆。 南宫平一提膝,直接将实木长棍折成两截,破口大骂:“他娘的一群讨打的贱骨头!” 百姓们齐齐低着脑袋,安安静静的排着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看都不看敢一眼南宫平。 昌贤大大地松了口气,回头给黄老四露出了一个笑脸。 “父皇,儿臣将百姓们劝回去了。” 黄老四慢慢转头,看向身旁目瞪口呆的南宫玺,有些犹豫。 南宫爱卿,要不,咱俩换换孩子,再不行,昌贤白送给你也成。 第424章 热乎的 百姓老老实实的回去排队后,南宫平这才将衣服穿好,跑到黄老四和南宫玺面前,低着脑袋行礼。 南宫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平儿,平儿你变了,你变了啊,怎么就和琅…怎么就和旁人学成了这般粗鄙模样。” 黄老四猛翻白眼,双目灼灼的看向南宫平,微微一笑:“知我是何人?” 南宫平低着脑袋:“学生知晓。” “见了朕,为何不跪。” “学生有功名在身,却无官职,是为其一,此地百姓众多,若是下跪,必会再引乱象,还望陛下恕罪。” 黄老四满面欣赏之色,目光这才落到灰头土脸的昌贤身上。 还是那句话,不怕货比货,就怕浪莎比世家,同样都是年轻人,二人表现的可谓是天差地别。 其实也不怪昌贤,主要是老爹的阴影已经扎根在了心里,一看老爹火冒三丈,彻底慌了。 就在此时,刚刚被哥俩揍晕的倒霉催醒了,一睁眼,二话不说,又跪地上了,冲着哥俩就磕头。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了,二位爷,小人这就回去取钱,一个时辰之内送来,放过小人吧。” 皇帝在场,昌贤和南宫平也不敢随意开口,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黄老四眉头又皱了起来:“怎么一回事?” 昌贤弱弱的回道:“让他给钱。” “为何给钱。” “因为…因为…” 黄老四瞪了一眼昌贤,扭头看向倒霉催:“你是何人,要你多少钱财,又为索要你钱财。” 倒霉催战战兢兢的说道:“小人…小人邓伦,京中,京中百姓,要,二位爷要我六十贯。” “六十贯,为何管你一个区区百姓要这么多钱。” “小人本是开商铺的,因为…因为京兆府封了小人的铺子,没了活计,便…便寻几个百姓,雇进城中做工,小人,小人是良善啊。” “良善?!” 就在此时,原本还唯唯诺诺的昌贤,突然重拳出击,一嘴巴子扇了过去。 昌老二本就比同龄人壮硕,手劲也大,直接将邓伦扇倒在地。 南宫玺一拧眉头:“殿下,还望您注意威仪。” 昌贤冷冷的看向南宫玺:“你知晓个屁!” “混账!”黄老四大骂一声,但是,没出手,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南宫玺气的吹胡子瞪眼,昌贤却一指邓伦,咬牙说道:“这畜生,本是经中京营玉器,一千六百贯的税银,分文不交不说,还关张了铺子逃避京兆府查税,前些时日来此处雇佣百姓,一字一字写的清楚,说的清楚,若是雇佣的百姓出了岔子,根据伤势赔百贯不等的汤药费,若是欺辱百姓,乃至害了百姓性命,以命抵命!” 邓伦又开始磕头了:“贤爷,不是有意,不是有意的啊,再说,再说小人也拿了钱来。” 昌贤满面厉色:“小爷我说了,钱,是给上工的百姓,你这丧尽天良的畜生,为不给百姓这六十贯,将三十贯送到大棚,你以为,我们稀罕这三十贯!” “可…可就是个北市百姓啊,不过残了条腿,常有的事,养几日变成,又不是什么…” “啪”又是一耳光扇在了邓伦的脸上,昌贤怒不可遏:“你不交税银一事,自有京兆府追办,可你来小爷这南郊大棚雇佣百姓,那这百姓,皆是我昌贤的人,狗胆,还敢说休养几日,你可知,那张大牛老小皆在,全家七口,只有他一人做工养家糊口,养上几个月,他张家吃甚,喝甚,当着父皇…当着我父黄老四的面,还敢狡辩!” 黄老四:“…” 南宫玺面色微变:“平儿,此人,是恶人?” “叔父,此人本是京中商贾,漏了税银,做了别的营生,来此处雇佣百姓上工,不给吃食不说,还因疏忽,令一名叫做张大牛的百姓断了腿,按照所写书约,应赔偿六十贯,他却置之不理,侄儿寻了人去告知他,将六十贯送过来好转交张大牛亲族,谁知此人只携带了三十贯收买我等。” 南宫玺听明白了,但是更迷糊了:“书约,这书约,写着东家雇佣百姓者,给吃食,出了事,还要赔偿?” “是,凡是在此处登记造册的百姓,皆由侄儿作保,做工百姓偷奸耍滑让东家蒙受损失,侄儿赔偿,可若是东家欺害百姓,侄儿,自当为他们讨个公道。” 南宫玺双眼放光:“正因如此,此处百姓才如此拥护你?” 南宫平腼腆一笑:“应是如此?” “当真?” “侄儿不敢诓骗叔父。” “祖上积德,好孩子,好孩子啊。” 南宫玺顿时老脸全是光,下意识看了眼黄老四。 瞅瞅,瞅瞅啊老四,看看我侄儿,百姓竟然如此爱戴,羡慕不,嫉妒不,就问你恨不恨! 黄老四就看不过南宫玺那嘚瑟样,看向昌贤:“那贤儿,你在此处,应是也出了不少力吧。” “儿臣…孩子自当是出了力,孩儿在此处已有十余日了,楚师安排的。”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那你是如何出力的?” “帮南宫平打人。” 黄老四的笑容,有些凝固。 昌贤挺了挺胸部:“狠狠的打!” 黄老四又看向南宫玺。 爱卿,咱再商量商量,昌贤给你,朕倒贴点钱都成。 南宫玺都没搭理黄老四,拍着南宫平的肩膀,满面欣慰之色:“叔父平日便教导你,虽不为官,却可护民爱民,看来,平儿是听进去了。” 南宫平笑的很甜。 您明明和我说的是,要想爱民护民必须当官。。 黄老四心里特别不得劲,开始找茬了。 “那孙安刚刚打探了一番,为何说这些百姓要交钱。” “一文钱。”南宫平解释道:“楚大人说,便宜没好货,当是买了份…对,是叫保险,若是和百姓说护着他们为他们做主,百姓自然半信半疑,可若是收了钱,哪怕只有区区一文,百姓也会心安理得纷涌而至,交了这一文钱,便是南郊大棚的雇工,东家来雇人,雇的不是百姓,而是我大棚的工,钱不给雇工,给我大棚,分文不可少,我等再转交给百姓,这工钱,还要比京中往日,提高三成。” “竟比往日高出三成?”黄老四皱眉道:“那城中东家,岂会就范。” 昌贤恶狠狠的说道:“不就范,打到他就范,孩儿带着童归上门,狠狠的…” “你闭嘴!” 昌贤:“哦。” 南宫平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这京中,可只有这一家牙行,不就范,那么上工,东家自己来便是。” 黄老四微微一愣,紧接着哈哈大笑。 南宫玺一拍双掌:“这楚统领,论知民,老夫不如他,好手段。” 黄老四心里终于舒服一点了。 那必须的啊,我哥们。 黄老四又笑不下去了。 哥们是好哥们,就是这个儿子有点次。 南宫玺很开心,开心的不的了,满面笑意。 “见你已有些时日未回府了,如此多的百姓,怕是人手不够,叔父一会回了府,拿出千贯,命人送来吧。” “叔父厚爱。”南宫平有些尴尬:“叔父,前几日,前几日侄儿回府了,从您的卧房中,已是取出了两千贯银票,雇佣了南郊庄子的庄户,还用了一些其他花销,暂时够用了。” 南宫玺:“…” 南宫平连忙说道:“叔父莫要肉痛,楚大人说了,此处,有咱们南宫家的份子。” “糊涂啊。”南宫玺连忙说教道:“岂可赚取百姓的钱财,不可,万万不可。” “叔父误会了,楚大人说,是要赚取雇佣百姓的东家钱财,百姓不但工钱比往日提高了三成,东家也要给大棚半成的介绍费,此处大棚,每月应至少有千贯进项。” “哦?”南宫玺乐了:“那岂不是既得了善名,又赚了些钱财,倒是好事。” 黄老四听不下去了,满面笑容,满面期待,看向昌老二。 “贤儿啊,这段时日,你一向是以楚擎马首是瞻的,想来,你也是出了些钱财吧,投了多少,每月可分账多少?” 昌贤微微一笑:“孩儿未出钱?” “啊?”黄老四登时变脸:“那你出了什么?” “出谋划策。” 黄老四:“…” 一看老爹脸色不好,昌贤又补充了一句:“也出了力气。” 黄老四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次次如此,这昌贤,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热乎的,全让南宫家给吃了。 第425章 无罪 事情搞清楚了,黄老四对“大棚”表示了高度赞扬,在大棚运营总监南宫平以及大棚首席打手昌贤的带领下,进入大棚中继续视察工作。 进入大棚后,黄老四发现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南郊庄子的庄户,也就是之前的流民。 黄老四再次感慨连连。 这些一个个面色红润的家伙,哪像是两个多月前的流民 黄老四记得很清楚,当时站在城门上的时候,那流民一个个瘦的和骷髅精灵似的,现在再看,已经开始奔着巨型多角虫使劲了。 大棚中可谓是人满为患,墙壁上贴着好几张大纸,为昌朝人民服务、禁声、打倒万恶资本家、忠君爱国天子仁德… 这些歪七扭八的字体,看的黄老四是直撇嘴。 南宫玺气的跳脚:“有碍观瞻,有碍观瞻吶。” 一指那些和狗爬似的标语,南宫玺叫道:“不行,一会老夫回了府,重新抄录一番,叫人送来贴上。” 本以为南宫平会喜闻乐见,谁知这小子面带难色。 黄老四乐了:“怎地,还嫌弃上了你叔父的墨宝?” “陛下。”南宫平悄声道:“这字,都是楚大人亲笔所书。” “字写成这样也敢张贴,倒是不重颜面了。” 昌贤插口道:“楚师说了,谁也不准换,除了父皇您写的。” 南宫玺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楚师说,只有心怀百姓的人,才有资格在这大棚之内写上告示,百姓才会遵守,若只是为了邀买名声,写,不如不写。” 南宫玺吹胡子瞪眼:“本官何尝不是心怀百姓?” 昌贤嘿嘿一笑:“您心怀百姓是不假,但是楚师不知道,楚师说了,不看如何说,只看如何做,朝臣,定是有心怀天下的,可楚师不知,他只知父皇心怀天下。” 黄老四爆发出了拖拉机脱缸一般的大笑声。 然后,排队的百姓纷纷怒目而视。 黄老四闭上了嘴,却是满脸得意之色。 伴驾的孙安,第n次暗自感慨。 咱家,愿称楚擎你为马屁界第一人。 “那里是何处?”黄老四随手一指,指向了“登记台”的后方。 “存放工册之处。” “带朕瞧瞧。” 众人走向了后侧,黄老四这才看到皆是一人多高的木柜。 南宫平走了过去,打开了一个柜子,只见里面全是纸张。 南宫玺略显震惊:“如此多的纸张?” 南宫平随手取来了一摞子纸张,送到君臣二人面前。 这一看,黄老四也惊着了:“画像?” “回陛下,是画像,除了画像外,还有工号。” “何为工号?” “百姓虽有姓名,却多有重名者,除了这画像外,面目特征、居于何处、年龄、诞辰日期等等,事无巨细,皆有记录。” 君臣翻看着纸张,越是看,越是震惊。 “单单是这纸张,怕是所消耗的钱财便需不少。” “是,起初楚大人调拨了一千贯,可因要购买纸张,捉襟见肘。”南宫平看了眼南宫玺,继续说道:“学生这才回府中取了银票用于购买纸张。” 黄老四微微点头,随即转身看向那些排队的百姓。 看看百姓,再看看纸张,黄老四极为满意:“不错,好,好啊,单凭这造像画册,便能识别所画何人,楚卿家,有心了,南宫平,你亦是如此。” “陛下抬爱。” 南宫玺也是赞扬不已,看了几眼后,奇道:“这画像,想来是出自名家之手。” 昌贤笑道:“太子少师府大小姐以及宫中画师。” “原来如此。” 对于陶家大小姐,南宫玺还是有所了解的,陶若琳故布疑阵,骗的了外人,可却蒙不了南宫玺这位宰辅。 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黄老四面露正色:“昌贤,南宫平,你二人来。” 南宫玺神情一震,知道这是天子要考校二人了,连忙站在了黄老四的身后。 南宫平与昌贤连忙走上前去,躬身施礼,板板正正的站好。 “此处,如何运转。” 黄老四先是看向了昌贤,后者朗声答道:“与京中牙行相同,百姓造册,东家雇佣,交了订金,定了日期,大棚寻百姓,按日期上工。” “若是短工,工钱几何。” “倘若是寻常的短工,原本京中牙行与东家多定为每日八十文到二百文不等,不过在大棚内,却不依京中牙行的规矩,一百一十文到二百五十文不等。” 黄老四微微颔首:“是涨了三成。” “陛下,您有所不知,虽是有标价,可百姓上过工后,却拿不到约定钱财,若是八十文,能拿到十之三四已算是好的了。” “这是为何?” “东家少给,牙行多拿。” 黄老四皱眉沉默了半晌,片刻后,转头看向南宫玺:“南宫爱卿,日后,谁若在朝堂之上以楚擎查封牙行为由攻讦于他,该如何?” 南宫玺丝毫犹豫都没有:“老臣自会出手以儆效尤。” “朕本以为,不过是一处牙行罢了,可这处牙行,却不知竟是…” 顿了顿,黄老四看向南宫平:“这牙行,楚爱卿交于你来统管?” “是。” “你年纪轻轻,却成了这京中唯一一处牙行的掌柜,可是得心应手?” “学生不敢说得心应手,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楚大人如何说,学生便如何做。” “今日朕与南宫爱卿初来,便见你二人对一东家大打出手,可知,这已是触犯了昌律。” 这话,明显是刁难人了。 事情都搞清楚了,是那邓伦本来就有偷税的前科,然后还不按照书约办事,最重要的是因为疏忽导致了一名百姓伤了腿,按理来说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事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南宫平面如常色:“按昌律,与人口角发生争执,不动刀兵,苦主不追责,需偿汤药费,可不予惩戒。” “可你将人打的几近昏厥,应问何罪。” “无罪,邓伦多是皮肉伤,昌律所载刀兵,为弓、弩、枪、刀、剑、矛、斧、钺、戟、殳、鞭、锏、锤、叉、钯、戈十七种,其中棍器,泛指铁、铜、水火三棍,多于五尺,而学生与琅琊王所用长棍为四尺九,不断骨、绽肉,便非是重伤,刑名不追伤责,按昌律,若是人证多于七人,可为铁证,刚在棚内,是那邓伦先手,学生与琅琊王出于自保,有不下七十人可作证,学生与琅琊王,一人有功名,一人为天潢贵胄,又有人证,所用器物,非是刀兵,加之不占先手,无罪。” 黄老四张了张嘴,望着南宫平,面色极为古怪。 这大昌律法,是让这小子给玩明白了啊,该钻的漏洞,一个没落下。 至于谁先动的手,黄老四都懒得去问了,肯定是这俩小玩意先动的手,不过有七十人作证肯定是有的。 南宫玺面色也极为复杂。 他知道南宫平天天研究昌律,宰辅大人有时候也纳闷,这小子没事总研究昌律干什么,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了,感情是用到这上面来了。 黄老四又看向昌贤:“你又是如何说辞?” 昌贤微微一笑,满面自信:“儿臣是琅琊王,打就打了,他能如何。” 黄老四:“…” 第426章 不败之地 君臣二人离开了大棚,都有各自的感悟。 上了马车,二人相视而坐,孙安则是憋憋屈屈的坐在侧面,屁股都没办法做实。 黄老四颇为感慨:“爱卿这侄儿南宫平,当称的一声年轻俊杰。” “陛下厚爱。” 南宫玺面露得意之色:“琅琊王亦是…亦是…亦是生的一表人才。” 黄老四:“…” 这事的确挺尴尬的,不是南宫玺不想拍天子马屁,而是真没的拍。 其他臣子倒还好,股足了劲儿随便拍就是。 可南宫玺是知道宫中元夜事故的,昌贤差点给他大哥弄死,这还怎么拍。 说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差点弄死他大哥? 说有勇有谋? 那可不是有勇有谋吗,差点弄死他大哥。 还是说琅琊王不愧是皇子,有乃父之风。 的确有乃父之风,差点学他爹弄死他大哥。 黄老四心里也挺不得劲的,倒也不是恼怒南宫玺,而是怪自己没教育好。 “昌贤他…罢了。”黄老四苦笑一声:“于帝王家,这血脉之情,必是淡薄了一些。” “陛下,不过老臣倒是发觉了一件事,关于琅琊王殿下。” “怎地了。” “琅琊王殿下,似是…似是与往日不同。” “哪里不同。” 南宫玺面露回忆之色,喃喃道:“您初登大宝时,殿下他闲时也总是来尚书省寻老臣请教一些政务。” 黄老四哑然失笑:“他哪里是请教政务,不过是心怀不轨结交大臣罢了。” “陛下言重了,老臣是想说,往日里,琅琊王行事极为老成,寡言少语,若是开口,也是三思而言,每每想起,总觉着这琅琊王殿下仿佛是老夫子一般,可今日再看,殿下虽说口出粗鄙之语,也动手打了人,却也未让老臣觉着有何不妥,仿佛…仿佛依琅琊王殿下年岁,就应如此才对。” 黄老四神色一动。 南宫玺这么一说,他突然也意识到这件事了。 以前昌贤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个孩子,反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成年人一般,做什么事都是三思后行,说什么话,也是如此,每句话,每个字,都要现在心中斟酌一二,眉宇之间,也总有一股少年人不应有的阴沉之色。 可最近,这孩子… 黄老四皱着眉头,同样回忆着。 越回忆越发现,这孩子是他娘的越来越皮了。 一大早起了床,和狗撵似的,不顾皇子威仪,直接往宫外跑。 晚上回了宫,直接去找他大哥,兄弟俩一唠就唠到三更半夜,天天嘻嘻哈哈的也没个正形。 见到自己,更没以往那般的沉稳劲儿,话多了,主要是废话特别多,不像以前的时候惜字如金。 再一个是给黄老四一种错觉,这孩子的智商好像是越来越低了。 就像刚刚似的,看看人家南宫平,对答如流,虽说是钻了昌律的空子,可丝毫错处都挑不出来。 再看昌贤,是个愣头青的,胸脯一挺,我是皇子,我就打他了,咋地。 一时之间,黄老四也无法判定昌贤这种转变时好时坏,可他却不知,自己的嘴角略微有些上扬。 作为天子,肯定是不喜欢自己儿子天天没脑子的咋咋呼呼。 可作为父亲,黄老四却颇为欣慰,孩子,不就应如此吗。 一想到昌贤最近的变化,老四哭笑不得。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沉默不语的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那还用问吗,最近跟谁随谁呗。 看了眼南宫玺,黄老四话锋一转:“南宫卿家今日听闻这大棚一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想来,是有人去尚书省特意寻了你告知此事。” 南宫玺眼底掠过一丝精光:“不错,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朕料到了。” “原本,此事不应是老臣妄加揣测的,只是…”南宫玺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出了口:“这章松陵,非用不可?” “自然不是。” “那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 “南宫爱卿,你可知这宫中花费,每月要有多少。” 南宫玺略显尴尬:“倒是猜测过一些,怕是每月也要有千余贯不止。” “不,至少三千五百余贯。” 南宫玺倒吸了一口凉气:“竟如此之多?” “不错,南宫卿家莫要忘了,除了宫中奴仆,千骑营的俸禄,也是宫中下发,不说京郊皇陵以及几处皇庄,单单是这千骑营…” 黄老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千骑营是朕当年为将帅时的亲军,朕曾应允过他们,定会给他们寻个好下场,如今他们成了千骑营的探马,即便是没有俸禄,亦会为朕肝脑涂地,可朕哪能亏待他们,朕不瞒你,朕是马上皇帝,却不通商贾之事,本就要俯身于案牍之上治理天下,哪里来的精力再去想着如何赚取钱粮。” “臣懂了。”南宫玺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老臣虽不知千骑营有多少人马,却也知所需钱粮应是不菲,只是这章松陵,做的有些过火了。” “能被楚擎盯上的朝臣,可不止是过火二字。” “陛下的意思是,这章松陵,大罪难恕?” “朕也不知,说来可笑,千骑营的副统领原本是另有其人,楚擎,不过是刚刚上任不久,只是成了这千骑营副统领后,这小子从未入宫禀告过任何事,如今与章松陵斗的如火如荼,朕却不知因何事而起。” 南宫玺没好意思开口。 是说来挺可笑的,千骑营是天子亲军,您手下的狗腿子干别人,因为什么要干,您竟然不知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让楚擎再寻章松陵的麻烦?” “不,朕已是说了,楚擎此人,虽是玩世不恭大大小小的毛病不计其数,可其心性,朕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此不留余力的针对章松陵,必有缘故。” “这章松陵,老臣也知其为人品性,老臣在朝堂上言语一二,如何?” “不,此事尚未见分晓,看楚擎是如何翻云覆雨再论不迟。” “好,那老臣静心观瞧便是,只是若没了章松陵,宫中的钱粮…” 黄老四哈哈一笑:“斗倒了章松陵,少了多少钱粮,让楚擎赔给朕多少就好。” 黄老四:“…” 孙安望着窗外,觉得这事挺逗的,对章松陵来说挺逗的。 章松陵还以为自己给宫中钱粮,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殊不知,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是人家楚擎。 代表皇权的黄老四要挺楚擎,朝臣第一人的宰辅南宫玺,又被统一了战线,章松陵还折腾个屁啊,自己找个地方吊死得了。 第427章 宫中贵人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黄老四已经回宫了。 没等楚擎来得及细问,一个太监来到了千骑营衙署,自称是东荷宫的主事太监,叫刘元坤。 刘元坤很狂,被带到正堂时和进自家似的,往那一坐,看着楚擎,冷笑连连。 “你就是千骑营副统领。” 刚刚听探马通禀过皇帝视察大棚之事的楚擎很困惑,东荷宫,他听都没听说过,他就知道苏荷,还有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关于宫中的宫殿,楚擎只知道三殿一宫,皇帝打卡上班的议政殿,开小会的敬仪殿,睡妃子的韬武殿,外加之前黄老四说天子跪舔华妃的锦淑宫,东荷宫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位公公,寻本官何事?” 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刘元坤,同样是太监,他觉着这家伙还没孙安长的顺眼。 因为这太监长的挺精神的,面白无须,皮肤油光水滑,看着也是孔武有力有个好体格,一点都没宫中狗奴才那卑躬屈膝的猥琐样。 “寻你何事。”刘元坤微微哼了一声:“兰贵人让咱家给你传句话。” “兰贵人?”楚擎登时对上号了:“章松陵义女章窈娘?” “放肆,咱家主子的名儿,也是你这宫外武夫随意叫出口的。” 楚擎倒是没生气,似笑非笑。 想要搞章松陵,哪能不打探敌情。 这老王八蛋混到今天,靠的不就是两个女人吗,一个贵妃,一个贵人,前者是太上皇的老宝贝,后者是天子的小宝贝。 要知道宫中也分品级的,一等、二等、三等、四等。 一等统称是妇人,具体名号则是“妃”,什么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咖妃加妃起妃之类的。 二等统称叫做“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三等叫做世妇,美人、才人之类的。 四等是最下等,和宫女差不多,基本上没什么入床资格,细分为宝林、御女以及采女。 章松陵的义女章窈娘就是三等,叫兰贵人,其实就是美人或是才人。 楚擎是一个宫中的嫔妃都不认识,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当今天子根本没拿妃子当回事。 之前被抓进天牢的时候,黄老四和他说,“天子”想从一个叫做华妃的妃子身上寻找突破口,给李家见不得光的事给突破出来,还找楚擎出谋划策过。 按照黄老四的说法,宫中妃子对天子来说,那就是日用品,要说没有吧,肯定不行,但是要说有吧,就是日常用物,少那么几个也没问题,能凑合过,日用品又不是必需品,天天都要日用。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天子虽然是老色批,但是并不沉迷女色,不是很把宫中那些大老娘们们当回事。 而且更别说了,章窈娘不过是个三等贵人。 在决定搞章松陵之前,楚擎找过昌贤,从侧面又打听了一下。 天子的确总是宠幸这些宫中老娘们,但是天子连这些老娘们的名都记不全,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也是楚擎敢支棱一下的部分原因。 太上皇的女人,也就是华妃,是二等的“妃”,地位举足轻重,可问题是太上皇都退位了,你一个老公退位的老娘们,能有多大权利? 当今天子倒是没退位,可兰贵人是三等的,天子真要是特别宠爱的话,怎么不封个二等妃子? “这位公公。”楚擎笑道:“长话短说,硬话软说,粗话细说,你怎么说都行,咱抓紧时间,别一会落下宫门你再赶不上二路汽车了。” 身后的江月生一直难以理解。 他无法理解楚擎总是说一些怪话,毫无意义的怪话。 而这也是楚擎最为悲哀之处。 有些怪话,只有他自己明白,如果当他不再说这些怪话,忘记了这些怪话,他怕自己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昌朝人,一个古人。 楚擎不排斥昌朝,也不是不愿意忘记“上一世”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被“同化”,怕自己有一天,也如朝臣一般,考虑事情的时候,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古代臣子,从而忘记了他也曾草根,也曾水深火热,也曾苦苦挣扎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过。 福三曾经问过楚擎类似的话,大致意思就是楚擎明明是官宦之后,为什么总以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是侍郎之子,不是贩夫走卒。 楚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昌朝官员都迷失了,不是迷失在官场之中,而是迷失在了他们眼中的“世间”之中。 组成这个“世间”的是百姓,迷失的朝臣们唯一做过的事,就是让“世间”变成世道,再让这个世道越来越该死。 连百姓怎么生活的都不知道,天天叫嚷着让这个世界更美好,哪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指望一个闺女穿着巴宝莉风衣,老婆挎着路易威登小包,儿子开着大g的官员治理百姓,他知道百姓俩字怎么写吗? 吃观音土的流民腹大如鼓,议政殿中,朝臣们齐齐倒吸凉气,哇,还有观音土,骇人听闻呀。 一个小小的县令,破了一个家,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府尹,灭了一个门,朝臣们又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有这种事情,骇人听闻呀。 天灾人祸,官粮之中掺杂了沙石,朝臣们还是倒吸一口凉气,那能吃吗,多硌牙啊,骇人听闻。 朝臣们,总是装作他们不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模样,怒不可遏,火冒三丈,然后义正言辞的说要让这个世道更美好,对着百姓的耳朵,大声说道,这个事,本官已经知道了,本官一定会处理,一定会处理好,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们放心,你们安心,你们踏踏实实的继续生活就行,放心吧,放心吧,放心吧,没用的事情说三遍。 之后跳出来一些所谓的读书人,就是所谓的大儒,读书人,精英,咧着嘴叫唤上了。 刁民,统统是刁民,你们什么都不懂,没格局,没眼光,没文化,毛都不知道一根。 赚不到工钱,是你们自身能力不足。 工钱少了,可你们的动力多了。 你们在京中买不起院落,可朝廷税银多了啊。 娶不到婆娘,谁叫你们那么穷。 活不起了,那就多生孩子啊,有了孩子,不就有劳动力了吗,有了劳动力,就可以给大老爷们当佃户啊。 总之,滚回去,闭上嘴,继续种地,继续生孩子,信我的,我是专家,信我的准没错。 最后,这个世道就一直这么的该死下去。 楚擎总是无法分辨,这些人,是真的不知道百姓们如何生活的吗,还是说知道,但是选择性忽视,选择性忘记,更有甚者,他们就是始作俑者,然后继续倒吸凉气,继续不食人间烟火,继续端坐云端,继续义正言辞。 楚擎怕自己也变成这种人,怕被同化,怕会选择性忽视。 除了嬉皮笑脸,除了说没人能听懂的怪话,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去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自己,也曾是个屌丝,也曾身不由己过,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有能力改变什么事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去做。 现在,他有了个机会,所以可以坦坦荡荡的望着刘元坤,面无惧色,心也无惧。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楚擎有些饿了,懒得继续拿刘元坤继续打发时间。 “行了,别跟本统领逼逼赖赖的,有话直说吧。” 第428章 三狗 刘元坤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说道:“我家主子开了口,你这副统领,是宫中册封的官员,外臣之事,贵人自然不会插手,免得落人口舌,可你是宫中的鹰犬,宫里的狗,还想反咬主子不成,贵人是主子,想要教训自家的狗,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楚擎明知故问道:“你主子谁啊?” “兰贵人!” “我不认识兰贵人啊。” “可你知晓章大人,礼部右侍郎章大人,兰贵人,便是章大人的义女。” “哦~~~”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的意思是说,狗不能咬主人,章松陵是主人?” “咱家何时说主子是章大人了,咱家是说,你莫要去咬宫中的贵人。” “章松陵也不是宫中的贵人啊。” “章大人是兰贵人的义父!” “章松陵是你家主子的干爹,又不是我当他干爹,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刘元坤一拍桌子:“还敢装傻,莫要忘了你是什么东西,宫中的狗。” 江月生面露怒色,刚要开口,福三却没心没肺的问道:“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刘元坤哈哈一笑:“咱家是兰贵人的狗。” 楚擎算是服了:“你是狗,你骄傲呗。” “当狗,就莫要对主子呲牙咧嘴,楚统领可是记住了。” 江月生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一个区区主事太监,也敢对我家统领如此无礼!” 楚擎回头笑道:“生什么气啊,不至于的。” 江月生面露诧异:“楚大人竟不动怒?” “我是假狗,陈言才是真狗,我生什么气。” 江月生:“…” 福三又补了一道:“这么算的话,江兄弟是二狗。” 楚擎纠正道:“你算错了,孙公公是大统领,所以他是大狗,陈言是二狗,老江是三狗才对。” 福三今天明显是又快要冲破封印了,一指刘元坤,打交道:“少爷,他骂孙公公是狗!” “谁,谁骂了大公公,你莫要血口喷人。” 楚擎和福三异口同声:“你。” “放屁!”刘元坤大怒:“少在那里颠倒黑白,咱家可是兰贵人的人,你们也敢污蔑,你们难道还敢不将兰贵人放在眼里不成!” 楚擎掏了掏耳朵:“没有啊。” 刘元坤站起身:“话,咱家是带到了,若是再招惹章大人,小心我家贵人让天子收拾你们千骑营。” 江三狗满面不屑之色:“她算个屁。” “什么!”刘元坤既是震惊又是愤怒:“你刚刚,你刚刚说什么?” 江三狗也学着福三的模样,抬头望着天棚,不言不语。 楚擎回过头,深深看了眼江月生,心中困惑。 二狗的胆儿这么肥呢吗,敢直接这么骂宫中的贵人? “你,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谁算个屁!”刘元坤指着江月生大叫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来人,给这个小可爱送出去。” 走进来俩探马,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元坤还在那不知死活呢,起来倒是起来了,也往外走,非嘴贱。 “记住咱家说的话,若不然,兰贵人要你们千骑营好看,狗一样的东西,呸,丘八。” 本来楚擎是真的没将这种狗腿子当回事,找昌贤和孙安随便煽风点火一下就行,可刘元坤非得骂千骑营。 历来老成持重的江月生彻底火了,仓啷一声,长刀出鞘。 “你这没卵子的阉货,老子活剐了你!” 一语落毕,江月生大步走了过去。 刘元坤也没想到江月生会翻脸,登时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望着那夺人双目的长刀寒光,亡魂大冒。 江月生都举起长刀了,结果一看这个死太监这么窝囊,都漏尿了,冷冷哼了一声,一指大门:“滚!” 刘元坤连滚带爬的跑了,极为狼狈,场面话也不敢说了,不过看那表情,回宫之后肯定会添油加醋一番。 楚擎猛翻白眼:“太监果然都一样,阳萎面前跳艳舞,吃软怕硬。” “这章松陵,已是开始无所不用其极了。”江月生恨恨的说道:“竟让宫中的妃子来威胁大人。” 两个人,谁都没将所谓的兰贵人放在眼里,各有各的底气。 “料到了。”楚擎把玩着腰间的腰牌:“原本我还想着借驴下坡,谁知老邱出手了。” “借驴下坡?” “是啊。”楚擎略显可惜的说道:“我故意让绿珠告诉章松陵关于私自动用户部官银一事,谁知道老邱也没提前通个气,直接在朝堂上把这窟窿堵上了。” “关于此事,卑下是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要将让章松陵得知此事,这不是等于将把柄送入到他的手中吗。” “一,商贾税银这钱,我必须要用,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付老爷,想要搞倒章松陵和那群商贾,我就必须要拿这个钱,而且天子也同意了。”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二,只有把柄在章松陵手中,他才敢和我合作,从而步入到圈套之中,要不然,除掉金家的时候他就会进行反击,无论抓没抓到是咱们使坏的证据,他都会动手,那时我还没做好准备。” “可即便是如此,你就不怕因动用官银一事惹火烧身。” “不怕。”楚擎微微摇了摇头:“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我会主动请罪,将四安县男的爵位交出去。” 江月生满面动容之色:“楚大人淡泊名利,下官深感钦佩。” 背对着江月生的楚擎满面郁闷。 一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钱又不是不还,罪名不大,天子也知道,如果朝廷要追究,正好将爵位交出去,一个爵位总也抵得上动用官银这个罪名了吧。 外人以为这爵位很牛b,可楚擎并不这么认为。 这哪是给自己个爵位啊,这是拿自己当榜一大哥往死里坑呢。 四安,不就是南郊庄子,这也就是说,那三千流民,都归他管了。 一开始他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结果随着事情的发展,这群流民们一副就住那的模样,一个走的都没有,常驻沙家浜了。 这也就是说,三千人的吃喝拉撒,都归他楚擎管,有一个人出了问题,都是他背锅。 既然如此,这芝麻绿豆的小县男,他要来做什么。 要是有钱养活这么多人,也还成,无所谓的事。 问题是现在欠了一屁股债,怎么管这些人。 不过楚擎也没打算彻底不管,至少弄了个南郊大棚,还让流民们去开山采石,也算对得起良心了。 回过头,楚擎又是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二狗啊,去通知付家吧,章松陵接下来就会让商贾们搞事了,让付家做好准备。” “末将遵…”江月生微微一愣:“二狗是谁?” 福三提醒道:“少爷,他是三狗。” “哦,不好意思。”楚擎满面歉意:“叫错了哈,三狗你别介意。” 江月生想骂娘了。 这是叫错了的事吗,怎么就成三狗了呢? 一直想要给江月生起外号的楚擎,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第429章 不精准的打击 人总是患得患失,坚定着,后悔着,后悔着,坚定着。 楚擎也是这样。 现在已经可以和章松陵刺刀见红了,反而是瞻前顾后。 “本统领连黑魂三的八周目和只狼都通关了,还怕你一个章松陵,再狠不过黑薪王,再难不过苇名弦一郎,干了!” 千骑营衙署中,楚擎看向待命的众多衙署们,振臂一挥:“代号,干死章松陵行动,现在开始!” 江月生算是服了,这还起什么代号啊,名都被你喊出来了。 在楚擎说出了没有任何人能听懂的豪言壮语后,众多探马离开衙署,开始密切布控京中任何一个可能和章松陵有关联的商贾。 章松陵的商业圈子不大,就是那些商贾,可这些商贾,还有他们的圈子,就仿佛一个金字塔一般,章松陵站在最顶端,一句话,无数商贾忙碌了起来。 这一夜,数十名探马翻过了高墙,趴在了房檐上,躲在了马棚中,偷听着商贾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声喘息。 第二日一大早,一切都如楚擎所料,南市的铺子,关张了四成不止,北市的铺子,关了三成。 这就是章松陵的第一枪,在章府时,他曾对楚擎说过这么一番话,如果他们这些商贾撂挑子,京中就会乱。 事实上,京中的确乱了。 楚擎也乱了,入夜后,他凌乱在了千骑营衙署之中。 江三狗站在楚擎面前,面色很是古怪。 楚擎咧着嘴,宛若痴呆。 “卖绫罗绸缎的铺子关了,所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妇人和小妾们,都不乐意了?” 江月生点头:“是。” “酒楼关了,京中的文人墨客,没地方豪迈奔放的饮酒作诗了?” “是。” “书铺关了,读书人没有文房四宝写字练字了?” “是。” “大部分花船停了,世家子没地方寻欢作乐了?” “是。” “北市赌档都关了,那些好吃懒得的闲汉也没地方去了?” “是。” “章松…不不不,章大人是不是在逗我呢?”楚擎目瞪口呆:“他折腾这么久,写出了十几封信,见了那么多商贾,结果,关的就是这种地方?” 江月生:“是。” 楚擎哭笑不得:“你怕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不怕。” 楚擎扭头看向福三:“三哥,你怕吗?” 福三一语道破天机:“和小的没关系,小的为何要怕。” “是啊。”楚擎经过最初的震惊,现在都乐出声了:“章大人这是要改邪归正啊,搞来搞去,给这些和普通老百姓毫无关系的破地方都关了干什么?” 江月生面色古怪:“楚大人不担忧?” “我…应该担忧吗?” “卑职,不知道啊。” 江月生本来想要说你应该担忧来着,但是看楚擎乐呵呵的表情,他也有点懵。 楚擎哈哈笑道:“我不止不担忧,我还特别高兴呢。” 福三双眼闪过一丝不常见的光芒:“少爷,您可能高兴的太早了。” “什么意思?” “小的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您还是先别高兴为好。” 楚擎闻言一愣,不敢继续“高兴”了,因为很多时候,福三都会拥有一种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 其实福三不是说不上来,而是觉得章松陵没那么傻。 果然,福三的“预言”应验了。 一个探马跑了进来,慌慌张张。 “大人,不好啦。”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说,肿么了!” “您现在都成万人恨啦,短短一日,京中所有读书人,都在骂您。” “骂我?” “是啊,说您恬不知耻、恶贯满盈、非人哉、和京兆府狼…狼被围奸,还说您是不要脸的老扒灰、丧德行的损种、专门招惹寡妇的二流子、生儿子没腚眼的狗日的…” “你等会!”楚擎叫道:“前面也就算了,老扒灰往后,那能是读书人骂出来的话吗?” “那倒不是,他们骂的咬文嚼字,末将也学不来,就按照自己理解的意思转告您了。” 楚擎:“你以后别随便乱理解了,谢谢啊。” “哦,好。”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私下联络商贾让他们关铺子的,是章松陵,可读书人为何要骂楚大人。” “那些掌柜的说的啊,说千骑营串通京兆府逼害他们,活不成了,统统将铺子关掉。” “原来如此。”楚擎恍然大悟。 原本章松陵打的是这个主意,所谓“乱了”,不是激起民愤或者是让京中商业体系运转不同,而是让世家、士林、读书人等,将这些“精英”阶层的怒火拉到自己头上。 一时之间,楚擎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些人都引导着舆论,这才一日时间就让他全京城背负了骂名,章松陵果然是老奸巨猾,一出手就来了四个二。 来回踱着步,楚擎开始想应对之策。 原本他是有准备的,可万万没想到,章松陵关张的铺子,竟然是针对“精英”阶层消费的地方。 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楚擎走来走去,越是绞尽脑汁的想,越想不出个对策。 福三蹲在一旁,抬头说道:“少爷,夜了,咱回府里吃饭吧。” “都什么时候了,少爷我现在的名声都臭大街了,你还有心情吃饭。” 福三挠了挠额头:“您的名声臭大街,和吃饭也没干系啊。” “怎么没干系,我是说…” 楚擎突然止住了脚步,望着福三,似乎是意识到了某些事。 福三用小树杈子刮着靴底儿的污迹,自言自语道:“您又不是第一天名声臭大街,骂去呗,不耽搁吃饭。” 楚擎二话不说,冲着福三抱了抱拳:“三哥,人间最清醒啊。”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乐了。 是啊,自己在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骂就骂呗,自己根本不在乎啊。 那些所谓的读书人,骂的人多了,朝堂上哪个臣子没被骂过,不都活的好好的吗,也没看谁少块肉。 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楚擎傻乐道:“少爷我终究还是堕落了,怎么官越大,越是把初心忘记了,孙子才在乎颜面。” 说完后,楚擎脑海一片空明。 人生烦恼,十之三四,就是因为要脸。 只要不要脸,人生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走你。 楚擎看向福三,乐道:“少爷教你个道理,人吶,千万不能要脸,记住没。” 福三连忙站起身:“自从小的跟着您,您时时刻刻言传身教,小的从不敢忘记。” 第430章 找事做 其实章松陵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应该很有效,换了一般人,心态早就崩了。 在京中混官场的,都在乎个名声,也就是爱惜羽毛。 大家都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出名,善名、清名等等。 要知道就连邱万山都试图整几首诗刷刷存在感,更别说普通官员了。 章松陵这一击吧,不能说不精准,很精准,又快、又很、又准,可对手挑错了,不过也有一些效果,至少气氛烘托上来了。 百姓人太多,想要煽动百姓去骂楚擎,很难,再一个是楚擎现在怎么说也有群众基础了,毕竟弄了大棚和南郊庄子。 所以章松陵瞄准了京中高端群体,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 朝堂之上,已经开始议论起来了,毕竟臣子也是高端群体,没地方喝花酒,买不到字画送礼,多有不便,当着天子的面开始谈论了。 还是那个情况,就这群家伙,单独拎出来一个放千骑营衙署中,屁可能都不带放一个,但是一看一群人都在说楚擎,全都来劲了。 黄老四就坐在龙椅上看热闹,一副哦对,大家说的是,嗯呢,中,ok,妥,妥妥的,表示赞同,但是就是不表态,也不说怎么惩戒千骑营。 过了三日,章松陵的第二套组合拳打出来了,直奔京兆府府尹亲爱的马睿。 一群商贾和一些百姓,拖家带口的跑去京兆府要状告楚擎。 其实按理来说这不符合流程,哪有商贾和百姓写诉状告官的,最多就是逼急眼了击鼓鸣冤。 也是楚擎开了个好头,大家都学会了,有事就找京兆府,状告官员也找京兆府。 一时之间,马睿收了无数诉状,就连不少世家门阀也送去了信件给马睿施加压力,千篇一律,这么整不行,京中商业体系要崩,劝说马睿和那些商贾“服软”,整的好像是京兆府不让人家做生意似的。 马睿都懒得看这些信件了,少几家高奢,商业体系就崩,那这大昌朝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不过马睿还是让人通知了楚擎,询问一下应该怎么办。 老马的亲信跑去了千骑营,见到楚擎后苦笑连连。 “楚大人,我家大人如今成了众矢之的,不说这状书,单单是朝臣与世家的信件就有十数封,我家大人都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回复td。” 楚擎猛翻白眼,他也是没想到,压力竟然全跑马睿那边去了。 马睿亲信懵了:“大人,踢弟为何意?” “回去告诉马大人,再挺几天,一定要顶住。” 亲信还能说什么,只能无声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离开了。 结果这人才没走多久,陶少章找上门来了。 “哎呀,贤弟啊贤弟。” 陶少章一来就惹的楚擎等人齐齐面露鄙夷之色。 大家都知道陶少章之前在朝堂上反向助攻的事情了。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找我干毛,又想坑爹。” “吵翻天,吵翻了天了啊,父亲今日在朝堂之上,与礼部寸步不让,礼部说千骑营与京兆府迫害京中商贾,如今南北二市店面关了不下三成,父亲针锋相对,说商贾关张,与千骑营…”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就说来找我什么事吧。” “没事。”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他不怕陶少章找自己没事,就怕这小子有事。 “没事就好。”楚擎一指门口:“慢走,不送。” 陶少章老脸一红:“也有事。” “什么事?” “如今已与章松陵大打出手,我看大家都尽力施手协助贤弟,唯独愚兄…” “你怎么了?” “愚兄帮不上忙啊,也不知贤弟是如何定计的,每日上朝前,我父又板着个脸不准愚兄在议政殿中说半个字,愚兄闲不住啊。” “大哥,你闭上你那个坑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 陶少章可怜巴巴的说道:“随意交代一些,随意交代一些事,任何事都可,愚兄定会全力去做。” 其实陶少章也挺可怜的,现在是个人都嫌弃他,总想找点事做。 上朝吧,他爹不让他说话。 去南郊庄子吧,陶若琳让碧华给他撵走。 去南郊大棚吧,他还不会画画,昌贤瞅他也不给好脸色,怪这小子给自己的楚师帮倒忙。 去京兆府也不行,马睿都不见他,嫌他是个扫把星。 完了陶少章还就是这个性子,见到“不平事”,非得平一平,完了他还平不了事。 看着堂堂大理寺少卿一副讨好的模样,楚擎终究还是心软:“给你找点事干,不是不行,但是有个条件。” “好说!”陶少章闻言神情大震:“待除掉章贼,愚兄便去说服大妹,让她下嫁于你。” 楚擎一脸懵逼,彻底呆住了。 陶少章愣了一下:“不是大妹么,莫非是二妹,二妹…倒也成,二妹最是听愚兄的话。” 楚擎:“…” 见到楚擎满面呆滞,陶少章面色突变:“难道大妹二妹你是一个都不放过?” “我…” 陶少章皱了皱眉,略显犹豫:“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你特么是陶若琳亲哥吗,我想说的条件是千万不能和你爹还有你大妹子透露,尤其是你妹陶若琳!” “啊?”陶少章略显失望:“不是娶舍妹啊?” 福三叹了口气。 少爷您糊涂啊,多好的机会,您也没把握住啊。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不瞒你,我要搞章松陵,就绕不过太上皇和天子,而和宫中有瓜葛的人,我都没透露过详细的计划,怕连累他们,一会你回大理寺,我会让一群人去大理寺找你投诉,投诉章松陵,收了订金不交货的事,他找人去京兆府搞我,我就让人去大理寺搞他,明白了吗。” “不明白。” “哪不明白。” 陶少章老老实实的说道:“哪都不明白。” “哪都不明白是哪不明白。” “为何不告知我大妹,只是去大理寺状告章松陵,与太上皇和天子又毫无瓜葛。” “你别用你的智商去衡量陶若琳的智商好不好,她那么聪明,一猜就猜到了,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找我,明显是生气了,生气我有事瞒着她。” 陶少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我大理寺又不是京兆府,不受理商贾之事。” “商业行为是不归你们管,但是打人了呢,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人冒充章松陵,不是冒充,就是,至少是你以为章松陵手下的掌柜,打了交了订金的订货方,打的很严重,那掌柜的又说他家老爷是章松陵,天不怕地不怕,归你们管吗?” “倒是能管,只是没人被打啊。”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身旁的福三。 福三捏了捏拳骨:“小的这就换身衣服打人去。” 陶少章兴高采烈:“同去。” 福三面色大变:“离我远些!” 第431章 白热化 京中的争斗简直不要太寻常。 世家与世家,官员与官员,世家与官员,屡见不鲜。 相互攻讦、泼脏水、刺刀见红,无时无刻不发生着。 只不过大家的争斗方式总是那么的千篇一律。 试图污蔑对方的名声,挖出祖宗八代的底细,用放大镜挑着毛病,在民间,在士林,在朝堂,无所不用其极。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因为一件小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你踩了我一脚,我骂了你一声,我叫你爸,你打我妈,这样对吗,冲突愈演愈烈,双方不死不休。 章松陵坐在衙署班房之中,终于开始静下心思考这件事了。 他怀疑,楚擎甚至在双方第一次谋面时就想要搞他了。 如果是临时起意,哪怕是之后因为某些利益的缘故,千骑营也做不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就在刚刚,亲信告诉他,断断续续两个月来,二十三份石料订单,已经全部要求退钱和赔偿了。 这也就是说,楚擎非但筹措了大笔的订金假冒订购石料的买家,甚至还暗地里阻碍了真正大量需要石料的买家购买石料。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猜测出楚擎蓄谋已久,猜测出早有一张巨大的网悄声无息的笼罩在他的头上,加上小圈子里接二连三的折损商贾,很多事已经极为明显了。 “为何。”章松陵额头上的青筋忽隐忽现:“本官,何时得罪过你,为何,为何,为何要绞尽脑汁加害本官!” 除了楚擎,或许没有人可以准确回答这个问题。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章松陵深感疲惫。 昨夜,又是一个商贾被查了,私下贩卖盐铁,拿入了大理寺地牢。 原因很可笑,这名商贾的家眷打人了,大理寺的人马就很巧合的出现在了旁边,又很巧合稍微查了一下,最后特别巧合的查出了仓房里堆积的铁料与私盐,更巧合的是,这个商贾在大理寺中,攀咬出了另一名商贾。 因为这两名商贾出了事,另一名商贾连夜出京,下落不明。 当初章府中十大商贾,去其八。 剩下两位商贾,整日躲在府中瑟瑟发抖着。 这些,都是章松陵始料未及的。 楚擎并不像他这般无所不用其极,不放过任何机会去攻讦,相比他章松陵,每一次出手,都很疼,都正中三寸。 一位礼部属官推门而入,看了眼面色阴沉如水的章松陵,低声道:“大人,您府中的管家传来了口信,在石料铺中订了货的那些人,已是闹开了,在城中可谓路人皆知,想问问您,应如何应对。” 属官的名字叫蒋步高,六品主事,正当壮年,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相貌端正,礼部之中章松陵最信任的属官亲信,没有之一。 章松陵面露犹豫神色,思考了许久,这才咬牙道:“去寻楚擎,告诉他,商贾,要关张北市的铺子了!” “大人,若是如此做…” 章松陵挥了挥手:“去做,你亲自去。” “是。” 蒋步高应了一声后,轻手轻脚的合上了房门,倒退出去。 离开了衙署,蒋步高满面愁容进入了轿中,前往千骑营衙署。 轿中的蒋步高心里七上八下。 北市铺子所售卖的货物,大多与百姓有关,米粮、粗布、客栈、茶肆、医馆等等。 不说其他,单单说这米粮,倒不是所有铺子都是章松陵说了算,可至少有三四成的掌柜都以章松陵等人马首是瞻,一旦关张了,如果事情闹大,很容易惹火烧身。 很多事,可叫人知,莫叫人见,就比如楚擎与章松陵之间的争斗,议政殿中,谁不知道京中那么多商贾都听章松陵的,谁又不知是章松陵让他们关张的。 可关张了这些铺子,并不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而米粮铺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关张,并且引起了米价提高,甚至引起了百姓的强烈不满,天子与朝臣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算得上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蒋步高很清楚,章松陵之所以敢这么干,还是因为有一张最大的底牌,宫中! 现在的章松陵,就如同一个红了眼的赌徒,为了除掉楚擎,即便是在无法稳操胜券的前提下也要冒险尝试。 胡思乱想间,轿子落在了千骑营衙署门外。 掀开了轿帘,蒋步高走了下来,守门的探马见到是礼部的官袍,不用他开口就进去通禀了。 片刻后,探马打开了侧门。 蒋步高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楚擎和福三正蹲在地上玩憋死牛。 久不露面的陈言正在给福三出谋划策。 蒋步高进来后,楚擎转过了头,上下打量一番前者,乐呵呵的问道:“章松陵的狗?” 蒋步高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若不然也不敢独自一人来到这阎王殿一般的千骑营衙署。 微微一笑,蒋步高施了一礼:“下官礼部六品主事蒋步高,见过楚副统领。” “哦,你就是蒋步高啊,章松陵在礼部的头号狗腿子。”楚擎一拍双掌:“意外之喜。” 蒋步高倒是不奇怪,微笑道:“楚大人也知下官。” “两军交战,先斩来使。”楚擎打了个响指:“揍。” 一声“揍”字落下,福三霍然而起,趁机将憋死牛图案上的小石子全部踢飞,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周围的探马也早就配合出了默契,一看三哥上了,顿时围了过去。 眨眼之间,便是拳打脚踢之声。 “到我了到我了。” 陈言赶紧蹲下,将小石子都扒拉回来,搓了搓手,对楚擎身后挨揍的蒋步高充耳不闻。 楚擎、福三、陈言三人采取的是三局两胜守擂战,陈言垫底,一看福三去打人了,迫不及待的蹲下身挑战楚擎的擂主地位。 楚擎扒拉着地上的石子,头都没回过,任由蒋步高被踹的死去活来。 陈言望着地上的小石子,抓耳挠腮,眼看又落了下风,大骂道:“堵着嘴揍,影响本将排兵布阵了!” 探马们齐齐应了声“唯”,踢的更狠了。 楚擎嘿嘿笑道:“水平不行就别找理由,愿赌服输。” 第432章 太上皇的旨意 不到七步,陈言面色煞白的败下阵来,楚擎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回过头:“停。” 福三和四名探马住了手,而蒋步高则是和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在地上,满身大脚印子,满面鲜血。 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蒋步高非但没有求饶,还气若游丝的冷笑道:“好一个千骑营衙署,无法无…” 楚擎抱着膀子,笑呵呵的说道:“大哥,你是礼部官员,过来传话,也就是威胁我,我打了你是不假,你可以找你的上官或是尚书乃至天子告状说我打你,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要怎么说,你为什么来千骑营衙署,说你是代表章松陵威胁我的,不是威胁我的么,可礼部和千骑营衙署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你来这干什么,所以说呢,你这顿打,白挨了,怎么样,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福三用脚踹了踹蒋步高的屁股,嘿嘿笑道:“小子,你自己贱骨头,怪的了谁。” 陈言怒气冲冲的走了过了,朝着蒋步高的胸口就是一脚。 “嚎什么丧,挨顿打就叫,害的老子又输。” 蹲下身,陈言粗暴的将蒋步高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翻出几贯银票,没好气的丢给了楚擎。 楚擎点了点银票,冲着陈言一挑下巴:“还差三百文啊,记账,你输了六次。” 陈言又朝着蒋步高的胸口来了一脚:“从六品,出门就带三贯钱,丢人现眼的狗东西。” 福三面露鄙夷。 好意思说人家,你正牌的千骑营副统领出门不也才带五百多文,还不如人家的零头多。 蒋步高委屈的和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 挨了顿打,不能说,钱还被抢了,这千骑营是土匪窝吗! 拉来了木凳,楚擎坐在他面前,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乐呵呵的。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强忍着浑身剧痛的蒋步高站起身,足足半晌才喘匀了气,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问你话呢,说不说,不说再打一顿啊。” 蒋步高吓了一跳,连忙叫道:“章大人说…不不不,章大人听闻,明日北市的商贾,还要关张一些铺面,那些掌柜的,皆是被你千骑营与京兆府逼迫的。” 楚擎面色微变:“北市铺面也要关张?!” “不错,哼!” “此话当真?” 蒋步高忍痛挤出了一丝冷笑:“正是如此。” 见到楚擎似乎是被吓到了,蒋步高满面快意之色,可下一秒,楚擎也笑了。 “一言为定!” 蒋步高愣了一下,皱眉提醒道:“那些米粮、杂货店,也要关张!” 楚擎满面惊喜之色:“双喜临门!” 蒋步高傻眼了:“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 “北市那些铺子关张了,可是因你千骑营与京兆府的逼迫所致。” 楚擎激动的不行,和赶苍蝇似的连连挥手:“给这个小可爱撵出去,我至亲至爱的章大人,可算开窍了。” 福三连打带踹的给鼻青脸肿的蒋步高赶出去了。 今日刚回来的陈言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凝望着楚擎问道:“已有对策?” “哈哈哈哈。” 楚擎发出了爆笑之声,就连刚刚被踹出衙署的蒋步高都听到了,这笑声,是那么的刺耳。 揉着老腰进入轿中的蒋步高满面狰狞。 虚张声势,定是虚张声势!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北市果然如蒋步高所说的那般,不少和百姓息息相关的铺子没有再营业。 因为是当日发生的事情,朝堂之上并没有人提及此事,朝臣们因为上朝,大部分都没有提前知晓。 下朝的时候,章松陵没有出宫,而是去了北侧,昭阳宫,太上皇的居所。 没有人知道章松陵去寻太上皇干什么,只知道半个时辰后,也就是章松陵离开后,一封敕旨送到了尚书省中,之后尚书省尚书令南宫玺则是带着敕旨前往了敬仪殿。 此时敕旨正展开摆放在了黄老四的案头上。 望着敕旨上的内容,黄老四很是困惑。 敕旨的内容不多,大致意思就是要罢免一个县令,萧县的县令,叫做陶蔚然。 按道理,别说退位的太上皇,就是在位的天子,那也不是想罢免就罢免的。 当然,实际上天子想要让谁滚蛋,就是一句话的事,然后吏部那边会找出不下一百个罢免的理由。 但是太上皇这封敕旨就是很不讲道理,让尚书省直接给萧县县令整下台。 要知道太上皇自从退位后,从没插手过朝政,除了节日和诞辰外,几乎不与任何外朝臣子见面,这还是第一次传出了敕旨。 “萧县,萧县县令…”黄老四看向孙安:“去问一问,最近外朝臣子可有人入宫见了太上皇,是否与章松陵有关。” 孙安跑出去后,南宫玺问道:“陛下觉着,是章松陵的缘故?” “萧县三面环山,京中石料一直都是从萧县运来的,而这陶蔚然,应是楚擎的人。” “倘若真是因此缘故。”南宫玺面露厌恶之色:“这章松陵的品行倒是不可恭维。” 孙安很快回来了,将章松陵刚刚去昭阳宫之事说了一边。 “果然如此。” 得到准确答复,黄老四反而困惑了:“即便是章松陵去了昭阳宫,太上皇也不应如此才是。” 南宫玺满腹狐疑。 章松陵找太上皇,罢免一个小小的县令,对太上皇来说,不过就是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可看天子的模样,似乎太上皇不应该这么做才对,这么做了,反而有古怪。 看了眼天子,南宫玺想不通了,难道太上皇并不愿意帮助章松陵。 黄老四交代道:“去将陶蔚然的官册取来。” 孙安应了一声,再次离开。 南宫玺虽然心中困惑,却也没有问出口。 见到南宫玺正好来了,黄老四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最近,可听闻昌承恪联络了朝臣?” 南宫玺摇了摇头:“自从李家下了大狱后,未曾听闻。” “奇哉怪哉。” “陛下是指?” “前些时日,朕让陈言前往了涠江以南,这昌承恪的封地…有些不同寻常。” 南宫玺面色大变:“吴王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倒非如此,民间歌舞升平,涠江以南的官场,虽说拥护昌承恪,吴王府却从来没传说任何不同寻常的风声。” “莫非是吴王在隐忍?” “应是如此吧,李家下狱,京中朝臣提起吴王唯恐避之不及,加之兵部调动了军卒驻守涠江,想来昌承恪是知晓毫无胜算,这才选择隐忍。” “可若是再拖下去,无异于养虎为患。” “今年年关时,倘若吴王敢入京,再做打算。” 南宫玺默默叹息了一口。 昌承恪又不是傻子,除了李家和麒麟石这件事,敢入京才怪。 第433章 战火转移 君臣二人等了片刻,孙安将官册带回来了。 官员籍册一共有三份,不管是多大的官儿,官员老家的当地州府一份,吏部一份,宫中一份,上面记录了官员的详细信息。 黄老四打开官册后,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合上官册,黄老四苦笑道:“看来这陶蔚然的县令是做不成了。” 南宫玺不明所以:“此人非是良善?” “倒非如此,而是这陶蔚然,出身于东海。” “东海,陶蔚然…”南宫玺面色微变:“东海尚云道陶家?” “就是这尚云道的陶家,非但出自陶家,还是陶家嫡系,上一代陶家大小姐之子。” 南宫玺面色莫名,低着头,不吭声了。 黄老四也是苦笑连连:“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太上皇还记恨在心。” 南宫玺低着脑袋,没接口。 关于太上皇和东海陶家,的确有一段恩怨,或者说是情仇。 南宫玺是三朝老臣,作为当今的宰辅,知道很多秘闻。 当年太上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封地距离尚云道不远,上一代陶家大小姐,也就是陶蔚然的老娘,声名远播,二八年华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貌双全生的可谓是闭月羞花,素有东海三道第一才女之称。 而陶家在东海三道之一的尚云道,地位举足轻重。 太上皇是皇子嘛,肯定要拉拢陶家一番,机缘巧合下就见到了陶蔚然年轻时期的老娘,这一见,眼珠子就拔不出来了,总之就是看上人家了。 换了别的世家,自家闺女被皇子看上,那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庆祝,可人家陶家在尚云道是土霸王一般的存在,可以说是尚云道第一大豪族,而太上皇是皇子不假,问题是皇子多了,九个,皇子又不是太子,而且那时候太上皇也没什么市场核心竞争力,最主要的是陶蔚然老娘没看上太上皇。 要说太上皇铁了心的去追求人家,准备呵护人家一辈子将来让人家当王妃也成,可实际上太上皇就是馋人家的身子,所以也没啥诚意。 陶蔚然的老娘也是吃过见过的,根本不吃太上皇坐上来自己动的那套,鸟都不鸟太上皇。 屡屡不走心的追求下,太上皇吃了无数次闭门羹。 结果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别的皇子耳中了,这顿宣扬啊,连京城都知道了,太上皇可谓是相当丢人了。 后来太上皇去边军了,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个事。 直到太上皇登基后,这老小子明显是屌丝心理,一看咸鱼翻身了,就给东海那边去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昨天的我你爱理不理,今天的我你高攀不起,咋样,后悔不,闹心不。 陶蔚然的老娘也回信了,信中的内容很客气,赞扬太上皇肯定是一代明君,总之好话说了一大堆,最后稍微暗示了一下,你当皇帝咋的啊,当就当了呗,耽误老娘吃了还是耽误老娘喝了,老娘现在老幸福了,有了如意郎君,对老娘贼好,生个大胖小子,贼招人稀罕,别整的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男人似的,老娘曾经不稀罕你,现在,也不稀罕你,爱咋咋地,略略略略。 可想而知,太上皇得遭受了多大的内心暴击伤害。 如果就这样也就算了,太上皇还贼贱,继续给人家写信,吓唬人家,说老子是皇帝,只要随手一挥,就能发兵灭你尚云道陶家。 要不说陶蔚然的老娘也是奇女子,回信了,来呀来呀,你发兵干我陶家试试,你不怕天下人往死里喷你你就来干我陶家,谁不干谁小狗。 能相中奇葩的,肯定也是奇葩,换了其他皇帝,早就急眼了,太上皇不是,那叫一个心痒难耐啊,这老娘们太有意思了。 要不说有些男人就是贱,越是得不到,越流着哈喇子往上凑,三天两头就给人家写信,非要玩什么笔友。 陶蔚然老娘之后就回了两封,第一封,意思是你给别给我写信了,我怕我老公误会,要不是咱俩隔的远,我老公还以为咱俩有点啥事,前两天我老公还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抱着孩子滴血认亲。 一看这情况,太上皇就更贱了,不停的给人家写信,还没事总下旨嘉奖陶家,尤其是陶蔚然老娘,要封诰命夫人。 不过陶蔚然老娘一直没回信,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太上皇退位之后,陶蔚然老娘来了最后一封信。 就这一封信,直接给太上皇的心态整崩了。 咋的啊,老昌,这才干半年咋还下去了呢,肿么一回事啊,你也不行啊。 关于这些事,黄老四是知道的。 因为当时太上皇拿着信冲进了敬仪殿,红着眼睛非要让黄老四把皇位还给他,就因为东海的一个老娘们刺激他。 南宫玺也多多少少听闻了这些事,关于太上皇当年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黄老四使劲的揉着眉心,最终一咬牙:“如了太上皇的意吧,将萧县县令撤裁下去,待章松陵一事了解后,再给他寻个差事。” “那楚擎…” 黄老四苦笑连连:“倒是为难他了,只是这太上皇闹起来…罢了,便如此安排吧。” “唯。” 南宫玺也不愿意多问天家之事,拿着敕旨离开了。 宰辅一走,黄老四满面冷光。 “这章松陵,不知死活,竟敢利用太上皇!” 一旁的孙安低着头。 老太监知道,黄老四已经动了杀心。 与此同时,陶蔚然并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他只想跑。 萧县,县府。 已经瘦了快三十斤的陶蔚然和死狗一般趴在书案上,伸着舌头,双目无神。 长着一缕鼠须的师爷都暗暗心疼了,给陶蔚然倒了杯茶,轻声说道:“大人,要不,您回后堂歇息片刻。” 陶蔚然有气无力的说道:“歇息,能安生的歇息吗,刁民,统统都是刁民,明明说了不用采石了,这群刁民又去采石,采了石,将那些石料堆放在县衙外,还管老子要钱,还他娘的有王法,有天理了吗。” 陶蔚然越说越激动,直起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这群刁民,难道要反了不成。” 第434章 罢官 不怪陶蔚然生气,萧县的百姓的确很过分。 之前楚擎让陶蔚然采石,其实就是障眼法,不用采那么多,就是做样子给章松陵等人看。 为了让这群百姓老老实实的采石,陶蔚然开的工钱很高。 结果看眼石料够了,百姓不乐意了,那得继续采啊,不采我们没钱赚啊,继续,不要停。 然后百姓们就天天手拉手肩并肩,乐呵呵的继续采石。 陶蔚然气的够呛,说够了够了。 百姓们说不够不够。 陶蔚然说京中用不了那么多。 百姓说能用。 陶蔚然说采了也不给你们钱。 百姓没吭声,然后采了石后全堆县衙门口了,都快给县府给堵死了。 就这样,百姓还说,要是陶蔚然不给钱,他们就手拉手肩并肩去京里告御状,说陶蔚然欺压他们,让他们干活却不给工钱。 明明也是一身才学的陶蔚然,让这群刁民们给“欺压”的死死的,得自掏腰包拿钱给百姓们。 就这样,百姓们还在骂,觉得陶蔚然给的少了,比最初来的时候少了五成不止。 陶蔚然都不好意思说,大魔王李木搁这的时候,一分钱没给你们,也没看你们欺负人家,这不是欺软怕硬吗。 而且一开始就提高一倍,少了五成,比正常市场行情还要高一些呢。 在萧县水深火热中的陶蔚然,并不知道吏部已经派人来了,随行的还有礼部的主事蒋步高。 朝廷要罢免官员有一套正规的流程,就说这县令州府下面的县令,朝廷会派人先通知州府,知州签字盖章,即刻生效,州府吏选司会带着替补过去。 京中是没有吏选司的,像萧县这种京中下县,吏部直接出人。 除了吏部外,还要有另一个衙署,有可能是礼部,也有可能是刑部。 罢免官员,肯定是因为这名官员有问题,如果涉及触犯昌律,刑部会去人,现场抓捕。 如果是别的问题,比如名声不好啊,或者风评不佳,以及亲族犯了事被连累等等,像这种问题,就是礼部出马,至于替补,也就是暂时接任县令的人,一般都是礼部官员,因为突然换了县令,肯定是要收拾烂摊子,也就是安民,而礼部就“号称”最擅长安民了,暂时接任县令的人多是礼部官员。 毕竟是章松陵一手导演的,这才将蒋步高派来,想着给陶蔚然弄走,然后让蒋步高暂时坐镇萧县,将萧县石料弄到京中。 给出的理由是官声不佳,因为官声不佳,直接罢免陶蔚然的县令之职。 吏部的官员姓于,于成峰,能跑出来京城干跑腿这种活,肯定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也是从六品的主事。 虽然品级低,但是消息灵通,知道楚擎和章松陵斗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一路上都没敢多话,不想掺和到这种事里。 俩人带着十多个人,都骑着马,于成峰总会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蒋步高。 倒不是想要搭话,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蒋步高鼻青脸肿,左眼眯成了一条缝,明显是挨了顿毒打,不管怎么说也是礼部从六品的官员,没听说京中谁敢殴打官员啊,而且蒋步高也对此三缄其口。 进了萧县直奔县府,结果还没到地方,一行人都懵了。 地处萧县中心位置的县府,都快被埋了,快被石料给埋了,哪哪堆放的都是石头,好多地方也就仅容一人前行,县府以北更为夸张,那石头堆的都快比房子高了。 被揍的和猪头一样的蒋步高有些迷糊了。 按照他的理解,既然楚擎一开始就在给章松陵上套,不应该开采这么多石料啊,这怎么都堆的没地方放了,故布疑阵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困惑归困惑,事还是要办的,一行人下了马,绕着石堆,这才来到了县衙外。 生活得有仪式感,不入衙署,要站在院中进行交接。 于成峰与蒋步高一左一右站在那里,身后一排随行人员。 不少路过的百姓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凑了过来看热闹。 刚在后堂脱了鞋睡上一会的陶蔚然跑了出来,既不安又困惑。 鼻青脸肿的蒋步高朗声道:“你是萧县县令陶蔚然?” “是下官。”陶蔚然看了眼于成峰和蒋步高的官袍,不解的问道:“不知二位大人寻下官所为何事?” 蒋步高一瘸一拐的走了上去,直接将调令甩在了陶蔚然的脸上:“自己未长眼睛么。” 陶蔚然脸上闪过一丝怒色。 虽然在京中他就是个小小县令,可要知道全昌朝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并不多,而东海尚云道陶家,绝对能排进前十。 被一个礼部六品官员用东西扔在脸上,陶蔚然如何能不怒。 不过怒归怒,陶蔚然可不是愣头青,强忍住心中怒气,低头将地上的调令捡了起来。 定睛一看,陶蔚然抬起头,面色极为莫名。 “下官这县令…不用做了?” 蒋步高满面冷笑:“今夜之前离开萧县,明日滚回京中前往吏部,这县令,你是做到头了。” “真…真的么?”陶蔚然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夜就可走?” 蒋步高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陶蔚然面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姓陶的,知你是楚擎的狗,回去告诉你主子,章大人,要他死,要你们这些人都死,还有你这萧县县令…” 没等蒋步高说完,陶蔚然突然后退一步,重重的施了一礼,眼睛都红了,近乎哭嚎的叫出了声。 “下官,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呐。” 蒋步高傻眼了,他分明从陶蔚然的脸上,看出了狂喜之色。 陶蔚然直接将调令塞在了怀里,就和怕有人抢似的。 “不准反悔,不准反悔啊,今夜,不,不不不,下官这就离去,这就离去啊,哈哈哈哈,苍天有眼,苍天开眼啦。” 明明是丢了官的陶蔚然,都快手舞足蹈了。 蒋步高完全傻了眼,倒是身后的吏部主事于成峰走上前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不少官员犯了事,丢了官袍,便会变的痴傻,看来这陶蔚然亦是如此。” 蒋步高恍然大悟,懂了。 眼看陶蔚然都准备跑回堂内收拾包袱了,下巴一缕鼠须的师爷走了出来。 明明是师爷,这瘦高的老者却一抬手臂,拦住了陶蔚然。 看向身穿官袍的蒋、于二人,也不施礼,皱着眉头说道:“章松陵的狗?” 蒋步高面色剧变:“你好大的胆子!” 第435章 再见,萧县 师爷名叫魏尚,根本不鸟蒋步高,而是低头和陶蔚然交流着,似乎是在检验调令真假。 调令肯定是真的,不过得走程序。 章松陵虽然告知了太上皇陶蔚然的身份,太上皇也下了旨。 尚书省批了之后给了吏部,吏部倒是批了,如了章松陵的意。 可问题是陶蔚然并不是没靠山,除了陶家,还有死对头楚擎。 就说这理由吧,风评不佳等等,完全是莫须有的事,如果是没靠山的官员,只能吃个哑巴亏,被罢免县令之职,以后也当不了官了。 可陶蔚然是有靠山的,如果楚擎将事情搞大,根本经不起查,很容易让外界知道章松陵以权谋私,甚至让朝臣知晓章松陵是求太上皇办的这个事,一旦宣扬出去的话,章松陵免不了落个佞臣的名声。 只是如今章松陵已经准备鱼死网破了,在乎不了许多。 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人认识官袍,开始看热闹不怕事大。 “是不是找陶三尺的啊,打这狗日的。” “定是如此,来教训这狗官的。” “这狗官,不是个人,得收拾。” “没错,莫要放过这东西。” 蒋步高听见骂声,回过了头,先是困惑,紧接着面露喜色,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本来罢官这由头就经不起推敲,现在一看本地百姓都在骂陶蔚然是狗官,反倒是坐实了陶蔚然欺民害民之事,省去了后顾之忧。 看向身后随从,蒋步高吩咐道:“记录下来,全都记录下来,让吏部知晓,让朝堂上的诸位大人知晓,这陶蔚然究竟是个什么人面兽心的货色。” 随从拿出了竹简和毛笔,快速记录着。 师爷魏尚一看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在痛骂陶蔚然是狗官,面色大急。 “乡亲们,乡亲们莫要胡言乱语,这二人是京官,莫要胡言乱语了。” 萧县刁民们一听说是京官来了,更来劲。 “京官老爷,这陶蔚然是狗官,是狗官呐,打他板子!” “不错,他欺负俺们,往死里欺负,不让人活啦。” “可不能放过他!” 百姓越是骂,陶蔚然越是开心,咧着嘴都想给大家鼓掌加油了。 于成峰看向陶蔚然,面露鄙夷之色。 其实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他也不想掺和,还以为这陶蔚然是个大佬们互相争斗的牺牲品,看着也挺可怜的,可百姓这么一骂,心中鄙夷了。 上一任县令李木本就是将萧县搞的民不聊生,不奢求你来收拾烂摊子,谁知你可能还不如那李木呢,至少李木当政时,百姓没有如此谩骂。 当然,不是百姓没骂,是不敢光明正大的骂,朝臣即便听到了也装聋作哑。 蒋步高转过身,尽量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孔,双手下压。 “乡亲们,听本官说,莫要吵了。” 就这么一会,少说也聚集了五六十萧县百姓,都是老弱,嘻嘻哈哈的围在外面。 “本官京中礼部主事蒋步高,本官来了,就是要拨乱反正的,莫要怕,陶蔚然不过是个区区县令罢了,有本官在,有任何冤屈,都可和本官说。” 百姓们顿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这位大人,小民们有冤啊,冤大了,大过天。” “陶蔚然这狗官,整日欺压我们,比那李木还可恨。” “这狗官调戏良家妇女…” “他还偷了俺家的鸡娃子…” “这狗日的狗官,滥用私刑,险些给老汉的儿子打成废人…” “就是就是,俺那孙女险些被他逼的吊死在屋头…” “这狗官不是人,抢俺辛苦上工的工钱…” “不务正业,哪像个县令,该打…” 于成峰听的直吸凉气,在吏部干了这么久,贪官污吏不是没见过,但是像陶蔚然这种专门干偷鸡摸狗的官员还是头一次见。 你欺压百姓不是不行,可你他娘的格局大点行不行,偷人家鸡崽子,打百姓,还抢人家工钱,你还是人不? 蒋步高也没想到陶蔚然竟是这么个玩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见到脸也露了,身后的随从也记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过身。 陶蔚然和魏尚,二人面色各异。 魏尚满面愁容,急的不行。 挨骂的陶蔚然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百姓夸他呢。 “陶蔚然,如此民怨!”蒋步高一指陶蔚然,义正言辞:“你该当何罪!” “蒋大人,下官罪该万死,死不足惜,您赶紧将下官带走吧。” 蒋步高都怀疑陶蔚然是真的傻了,这时候还乐呢,一副窃喜的模样。 走到陶蔚然面前,蒋步高冷笑道:“既已亲口承认欺压百姓,又有铁证,那便是罪官,来人,将这罪官押回京中刑部!” 陶蔚然冲着魏尚嘿嘿一笑:“魏将军,这可不是本官偷跑,是他们给我押回去的,不怪我。” “你!” 本就是被楚擎派来保护陶蔚然的千骑营探马魏尚气的暴跳如雷,眼看百姓们越来越多,顾不得多说什么,连忙跑到衙门外面,骂的那叫一个难听,骂了半天,才将百姓驱散开。 蒋步高哪里想到还有如此意外收获,心想反正距离京城也不远,不急于“交接工作”,不如亲自带着陶蔚然回京给章松陵报告这个好消息。 想到就做,推推搡搡的给陶蔚然弄出了县衙外,连包袱都不让收拾,直接出了萧县带回京城。 明明莫名其妙的成了“罪官”,骑在马上的陶蔚然那叫一个开心啊,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的萧县,心情,那叫像风一样自由。 永别啦,萧县,永别啦,狗日的刁民们,老子走啦,哈哈哈哈。 换了别人,早就如丧考妣了,可陶蔚然这种世家子,出路太多太多了,哪怕没了官身,回了东海照样活的潇洒。 要知道从东海来到京城赶考之前,当时他老娘对陶蔚然说了,要是考不上功名,就得滚回来继承陶家在东海三百多家铺子、三十九艘商船、数万亩良田以及七千多佃户的。 当时陶蔚然就是不想当这个陶家家主,才跑到京中赶考的。 可在萧县体验了生活后,陶蔚然想通了,还是回去当家主吧,这官,就不是人当的。 至于楚擎那边,也好交代,又不是他自愿的,非战之罪,怪不到自己头上。 殊不知,离开萧县之前,蒋步高还让随从在县衙之中搜出了不少信件,都是楚擎亲笔所书。 这些信件,其实都见不得光,要是公之于众的话,倒是能证明楚擎故意坑章松陵,可信中很多内容,也说了章松陵不能告知世人的破事。 蒋步高随意挑了几封无关痛痒的信件,不求别的,只要能证明陶蔚然是楚擎的人就好。 回到京中后,蒋步高将萧县所见所闻告知了章松陵后,也一并拿出了信件。 章松陵终于露出了笑容,随即开始串联京中好友,准备明日在殿中,一举摁死楚擎! 第436章 左右横跳 要知道楚擎如今掌管千骑营,萧县出了事,岂能不知。 只是他死活没想到,朝廷竟然下调令给陶蔚然弄回来了,而且还搜出了信件,并且陶蔚然在萧县的官声竟然如此之差,百姓都堵着门骂了。 这一夜,楚擎几乎没睡,不断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最后才知道,章松陵反应太快了,直接找了刑部和吏部的人,将陶蔚然关押在了刑部大牢之中,明日要在议政殿上和天子说这事。 有了李木这个前车之鉴,陶蔚然要是被坐实残害萧县百姓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第二日天一亮,楚擎换上了官袍,同时让福三将县男勋贵飞鱼服服饰叠了起来带在身上。 走出千骑营衙署,陈言拦在了他的面前。 “想好了?” 楚擎点了点头:“想好了。” 陈言看向楚擎手中抓着的飞鱼服,皱眉说道:“为了个陶蔚然,你愿将这飞鱼服交回去,值得吗?” “我不相信陶蔚然会欺民害民,他肯定是被诬陷的。”楚擎的口气,无比确定:“之前和魏尚通过信件,陶蔚然虽然总是骂萧县百姓是刁民,也总是与百姓起摩擦,却在夜晚熟睡时,还说着梦话,念着第二日要如何安顿那些萧县百姓。” “既如此,那便是被诬陷,既是诬陷,便不用将这飞鱼服交出去。” “不。”楚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答应过他,上了我的贼船,就是我的人,我会罩着他。” 衙署中的探马们,纷纷攥着拳头,面色激动。 陈言注意到了探马们的神情,微微一笑:“那愚兄便不拦你了,去吧,只是这一去,你与陶蔚然脱不开干系,若是他真有错,那便是你的错,这飞鱼服交出去简单,再拿回来,断无可能。” “我说了,上我的贼船,就是我的人。”楚擎耸了耸肩:“我的人,我必须罩着他。” 江月生突然单膝跪地,低吼道:“楚大人仁义。” 探马们也当着陈言这位真正的副统领的面,齐齐单膝跪地。 “楚大人,仁义!” 一声声楚大人仁义,搞的楚擎有些脸红,翻着白眼带福三离开了衙署,上朝去了。 出了衙署,福三掏着耳朵,楚擎不乐意了:“三哥,你咋就一点都不感动呢,刚刚那些探马都感动的够呛,少爷我拿勋贵身份换个县令,你就一点没感觉到少爷我的义薄云天呢。” 福三继续掏着耳朵:“不把这飞鱼服还回去,您也没那闲钱养南郊庄子里的三千流民啊。” 楚擎老脸一红,不敢继续装逼了。 入宫,待朝,上朝,楚擎第二次走进了议政殿中,站在了熟悉的殿柱后面。 之前黄老四特意交代了,只要看门的禁卫见到楚擎,必须第一时间通报,所以老四知道今天楚擎来上朝了,又开始装病了,还是孙安传话。 孙安一声开朝后,尚书省日常摸鱼,六部九寺播报大昌朝每日虚假新闻,墨迹了小半个时辰,章松陵动手了。 这一次,章松陵没有让小弟上,而是亲自出手,一出班,剑指楚擎。 “陛下,臣,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弹劾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弹劾萧县县令陶蔚然。” 黄老四不意外,但是好奇,好奇楚擎什么把柄落在了章松陵手里。 孙安开口道:“弹劾何事?” “萧县县令陶文,欺民害民,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无数百姓聚集于萧县县府之外,民怨滔天。” 黄老四面色一凌。 萧县百姓? 礼部又走出一人,正是鼻青脸肿蒋步高。 按照蒋步高的品级是无法上朝的,但是遇到特殊情况,也可以由上官带着参朝。 蒋步高跪倒在地:“陛下,昨日臣蒋步高与吏部主事于成峰前往萧县,送去调令,却见到百姓惨状,陶蔚然激起民愤,可谓是天怒人怨。” 说完后,蒋步高拿出了昨日随从记录的内容,双手举过头顶。 孙安走了过去,将竹简拿回后交给了黄老四。 黄老四这一看,登时火冒三丈,险些开口出声。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看向吏部方向:“陛下问,萧县百姓当真如此民怨滔天?” 于成峰毕竟是当事人之一,知道肯定得被叫来,所以和上官说明情况后也来上朝了。 走出班中的于成峰跪倒在地,缓缓说道:“是如此,微臣与礼部主事蒋步高至萧县县府外,百姓齐聚,听闻微臣二人自京中而来,便叫骂连连。” 孙安得到授意,再次开口:“这与千骑营副统领有何关系。” 蒋步高拿出了书信:“县衙之中,陶蔚然与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所通书信,二人关系匪浅,根据书信所言,陶蔚然在萧县种种作为,皆是受楚擎指使。” 朝堂一片哗然。 要知道搞倒李家和萧县县令李木的就是楚擎,结果楚擎的人去了萧县当县令,又搞这一出? 如果真要坐实这件事的话,丢人的可不止是楚擎了,而是天子。 而章松陵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在朝堂上提及这件事,准备给楚擎来个致命一击。 黄老四看过书信后,倒是没震怒,而是面露狐疑之色。 信中,只能证明陶蔚然和楚擎关系匪浅,这件事他倒是知道,应该还有别的书信,单单这几封,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 转瞬间,黄老四满面狐疑,得出了两个结论。 要么,是陶蔚然背着楚擎欺压百姓了。 要么,是楚擎为了斗章松陵,授意陶蔚然开采山石,不顾百姓死活。 黄老四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因为按照他对楚擎的了解,流民也好,南郊大棚也罢,楚擎断然不会因为要斗朝臣而坑百姓,反倒是一直以来为了百姓而坑朝臣。 孙安再次开了口:“禁卫何在,去千骑营衙署中,将副统领楚擎带来。” 楚擎走了出来:“臣在。” 跪倒在地,楚擎哭丧着脸,除了“臣在”俩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根本不熟悉流程。 就在此时,户部之中走出一人,邱万山看向天子,开了口。 “陛下,既有书信为证,想来,是千骑营副统领授意陶蔚然欺民害民了。” 老邱这话音一落,群臣傻眼,包括天子也懵了。 这邱万山,到底哪一头的? 第437章 睡不醒的侍郎 邱万山,再次成了议政殿中最靓的仔。 即便是龙椅之上的天子,望着左右横跳的邱万山,心中也不免发出感慨,因为即便是他,也猜测不出邱万山又要干什么。 倒是不少臣子怀疑,难道是这邱万山眼看楚擎要完蛋了,故意示好章松陵? 随着邱万山再次开口,这些臣子也更加确定心中所想了。 “陛下,书信,不止一封,足以证明千骑营副统领与陶蔚然相交莫逆,八成,就是楚擎授意了陶蔚然。” 说完后,邱万山还扭头对章松陵微微颔首,一副我是站在你这头的模样。 章松陵面色阴晴不定,一时不知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可事到如今,只能附和道:“陛下,老臣认同,若不是相交莫逆,岂会通了这么多的书信。” “就是如此。”邱万山点头道:“楚擎可是千骑营副统领,陶蔚然只是县令,还不是楚擎说什么,那陶蔚然做什么。” 站在殿中的楚擎低着脑袋,心无波澜。 他不知道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他也想不出邱万山要干什么,但是他只知道一件事,老邱,又要开始整活了。 楚擎非但不怕,还有点小期待。 之前邱万山两次力挽狂澜,楚擎都没有亲眼所见,从别人口中听说,给老邱形容的和诸葛亮似的,他总觉得有些夸张,现在倒是想亲眼看看邱万山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结果这邱万山一出口,吓了楚擎一机灵。 “陛下,臣弹劾楚擎网罗党羽,欺民害民,其心可诛!” 说到这,邱万山还跪下了,一副要整死楚擎的模样,不忘回头看向章松陵,不断的打着眼色,那意思就是别憋着了,赶紧让你小弟们上吧。 章松陵哪能不明白邱万山打眼色的意思,心一横,微微轻咳了一声,顿时挑出来几个监察使和礼部官员,纷纷弹劾楚擎。 “陛下,罪证俱在,楚擎身为千骑营副统领,却如此目无国法,应严惩。” “千骑营乃天子亲军,却拉拢京中官员,包藏祸心。” “臣附议,萧县为京中下县,天子脚下,楚擎罪不可恕。”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黄老四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邱万山。 见到邱万山不断回头,黄老四断定了,这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楚擎心里都开始骂娘了。 邱万山,不会真投敌了吧? 楚擎真是有点慌了,因为邱万山不断回头,就好像在怂恿更多的人跳出来弹劾自己一样。 眼看该出来的都出来了,邱万山再次开了口:“如此多的书信往来,足以称之为铁证了。” 说到这里,邱万山声音不大,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自言自语的模样说道:“一季不到,竟又发生此事,老臣心痛吶。” 黄老四翻了个白眼,知道戏肉来了,看了眼孙安,老太监说道:“邱郎中所言何意。” “哦,臣是想说,那楚擎,就如国贼李文礼李木父子一般,何其相似,要知之前,那李木不也是与京中不少朝臣通了信件么…” 顿了顿,邱万山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回头看向楚擎,皱眉问道:“千骑营查抄萧县县府时,不也是发现了信件上百封吗,本官听闻,多是与朝臣的书信,那李木,不过是区区县令,朝臣少说也是从五品,那么想来,李木那些勾当,就是那书写信件之人指使的,过了这么久,千骑营到底查出眉目没有,究竟是何人与李木通了信件,指使李木犯下大逆之罪。” 一语落下,议政殿中,安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 三成,至少三成的朝臣,数十位,腿肚子开始转筋了。 突然,一个至少六十多岁的郎中冲了出来,差点没摔倒,直接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不敢苟同!” 这位兵部郎中魂都吓没了:“不过是书信罢了,萧县是被李木祸害的民不聊生不假,而楚统领身为千骑营统领,通些书信,告知那陶蔚然莫要如那李木一般丧心病狂,有何不可,书信越多,越表示楚统领心系萧县百姓。” “不错!”刚刚还一副要和楚擎拼命的监察使连忙叫道:“书信,书信罢了,只是通了些书信,又证明的了什么事,楚统领在民间与士林,声名俱佳,微臣不信是楚统领指使的陶蔚然。” “是啊是啊。”又是一位臣子改口了:“书信罢了,算不了什么事,邱侍郎言重了。” “是如此,比县令官职高又如何,通了书信又如何,算不得什么事。” “老臣担保,楚大人断然不会指使那陶蔚然。” “邱侍郎你莫要胡说八道,书信能证明的了何事!” “老臣不信楚副统领是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臣也担保…” 这一次,“力挺”楚擎的人,比刚刚附和章松陵和邱万山的人还多,多了十几个。 不少臣子,冷汗都流了下来。 陶蔚然是县令,之前那李木就不是县令了? 陶蔚然和楚擎通了那么多信,李木就没和京中官员通信了? 那么一旦按照他们刚刚说的那样,官职大,就是授意,通了信,就是同党… 陶蔚然犯的是什么事,最多就是欺压百姓。 可他娘的李木是谋反啊,真要是按照通信就代表是同党,那谁也跑不了。 最可怕的是,邱万山刚刚十分隐晦的提醒了大家一声,前段时间去萧县查抄县府的是千骑营的探马,这也就是说,获得那些信件的,都是千骑营的人,楚擎的人。 这也就等于是老邱很直白的告诉大家,拿信说事是不是,巧了,楚擎手里有更多的信,你们和反贼通的信,现在你们搞楚擎,就等于搞自己。 说的再直白点,那就是老邱都差不多直接开口说别你娘的想着搞楚擎了,楚擎不搞你们就不错了。 转瞬之间,议政殿中,全是帮楚擎开脱之人,和菜市场似的叫嚷着。 邱万山面无表情,站起身,挥了挥长袖,退回到了班中,再次低着头,垂着目,一副睡不醒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第438章 惊喜来的很快 章松陵彻底傻了眼。 自己想了一夜,串联了一夜,一晚上没睡觉,谋划了一夜想出来的办法,在邱万山手里,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如果只是化解也就算了,可这邱万山,三言两语之间,竟给楚擎了一张王牌,一张类似于免死金牌一般的王牌。 跪在后面的楚擎,抬起头,略显呆滞的望着那个消瘦的身影。 他终于想了起来,查完李家后,邱万山曾问过他,李家的书信保存着没。 李家又不是傻子,书信肯定是有,但是都是些日常问候,包括李木和别人通的信,全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 楚擎还告诉邱万山呢,那些书信毛用都没有,都封存了,而老邱则说,让楚擎千万别和任何人说那些信毫无用处,谁问也别说。 当时楚擎还不知道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终于知道了。 他知道李家将关键的书信都烧掉了,可别人不知道啊,或许有人会怀疑李家没那么傻,不可能留着信件,可谁敢赌? 就如同朝堂上现在极力为楚擎开脱的人们,都不敢赌。 而邱万山,就是抓住了这群朝臣们的心里,他很清楚,朝臣们,不敢赌。 看了一出好戏的黄老四都想站起身嘲笑这群臣子了。 嘛呢,干嘛呢干嘛呢,刚刚要和楚擎拼命那架势哪去了,现在知道错了,一群贱骨头!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朗声道:“天子有言,既是无关痛痒的书信,自然证明不了什么。” 群臣,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满身冷汗的站起身,退回到了班中。 而章松陵则是面露不甘之色。 两次,只在朝堂上交锋了两次,这两次,楚擎几乎都没开口,只有一个邱万山。 侧目看向户部群臣,望着那个低着头的身影,章松陵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楚擎,就跪在他的身后,看的见,也碰的着。 可自己与楚擎之间,又仿佛隔绝着一座大山,任何狂风暴雨,都会被这座大山抵挡住,无法跨过,无法逾越,仿佛立于天地之间,永远护着那个年轻的千骑营副统领。 章松陵的无力感,慢慢变成了恐惧感。 邱万山,不可能知道自己打的什么主意。 这也就是说,自己谋划许久的事,被邱万山,眨眼之间便破解了,非但破解,还拿自己的枪,戳了自己的马。 似乎是注意到了章松陵的目光,邱万山抬起头,看向章松陵,微微一笑。 笑的,是那么的平静,平静之中,甚至带着几丝关爱。 可章松陵,分明从邱万山的双眼之中,看到了一丝嘲弄,一丝鄙夷,一丝讥讽,就仿佛那个最近几年来甚少开口的户部右侍郎,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一般,就仿佛,看自己如同一个三岁稚童玩着幼稚的游戏一般。 就仿佛,只要你足够弱小,无论做任何事情,在有的人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 邱万山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极可爱又可笑的人,与事。 强烈的屈辱感,充斥在了章松陵的心头。 红了眼,急了心,章松陵几乎是低吼着出了声。 “陛下,犯官陶蔚然,就在殿外,已是亲口认罪,应传到殿中,与副统领楚擎,二人对峙!” 陶蔚然的确在殿外,刚刚上朝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倒也不意外。 章松陵拿出最后这张底牌的时候,没有看孙安,甚至没有看天子,而是看向了那位快要睡着了一般似的户部右侍郎。 那位户部右侍郎,依旧是低头垂目,就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可是那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章松陵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丝表情变化。 邱万山,只是动了动嘴角而已,章松陵却心里发慌,发慌的厉害。 黄老四也好奇这个陶蔚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让孙安将殿外的陶蔚然带进来。 孙安走出去后,玉冠之下隐藏面容的黄老四既好气又好笑,冒着暴露的风险,变着声冲着楚擎说道:“楚爱卿,平身。” 跪了半天屁都没放一个的楚擎站起身,回到了柱子后面,暗暗诧异,这孙子说话的声音,怎么和个太监似的呢。 孙安很快给陶蔚然带进来了,楚擎扭头看过去,吓了一跳。 陶胖子,竟然瘦了怎么多? 小肚子不见了,挂着俩黑眼圈,眼睛下面还有俩重重的眼袋,一副被掏空了身体的模样。 陶蔚然穿着里衣,身上带着一些污渍,走进来后双膝跪地。 “微臣萧县县令,陶蔚然,见过陛下。” 章松陵冷笑道:“如此欺民害民之人,也敢言臣,不知羞耻!” 说完后,章松陵又下意识看了眼邱万山。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章松陵一开口就害怕,怕邱万山吭声,邱万山但凡说出一个字,他都觉得自己要倒霉。 孙安朗声道:“昨日吏部主事于成峰、礼部主事蒋步高,前往萧县时,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叫骂,骂你欺民害民,可有此事。” 陶蔚然面如常色:“有。” 章松陵迫不及待的说道:“那便是亲口认罪了。” 陶蔚然苦笑连连:“这位大人,萧县民情,与其他下县不同,不可…” “住口,本官只问你,可是欺压了百姓。” “若说欺压,倒是有的,只是…” 陶蔚然第二次被打断了,章松陵算是彻底豁出去了,几乎失去了理智。 “本官问你,你与楚副统领,可有交情。” “下官与楚统领…” “本官问你,有是没有。” “下官…” “你在萧县所作所为,可是楚擎授意!” 陶蔚然抬起头,沉默了。 章松陵眼底掠过一丝喜意:“萧县百姓被残害成如此模样,你区区县令,可不是被罢免了官职就能开脱的,你要是交代出了是受何人指使,罪责,也好减免几分,说,是不是楚擎授意的!” 这一下,群臣有些怒了。 别你娘的扯楚擎了,非要又把信件的事拿出来说事儿是不是,你想死,别拉着我们下水! 可怒归怒,关于陶蔚然的罪证都在,大家也没办法插口。 大家齐齐看向陶蔚然,深怕这家伙点头承认了和楚擎的关系。 第一次上朝就是这幅光景的陶蔚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章松陵斥声道:“本官问你话,为何不答。” “下官是在回忆。” 章松陵双眼一亮:“回忆楚擎如何授意与你?” 陶蔚然望着章松陵,满面不解:“不,下官是在想,这位大人说的楚擎,是何人?” 章松陵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你特么以为你挺幽默是不是? 一位小太监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陛下,禁卫通禀。” 孙安面色微变:“何事。” “宫外,宫外聚集了千余名百姓,言称是萧县百姓,前来告御状。” 黄老四霍然而起,冷冷地看向陶蔚然。 如果目光可以换成利箭,陶蔚然早已万箭穿心。 章松陵则是面露狂喜之色。 惊喜,来的这么快吗? 第439章 莫要偷跑 黄老四坐不住了,臣子们也站不住了。 开朝这么久,别说下县了,就是京中百姓也不曾聚集在门口说要告御状。 千余人,这可是千余人。 孙安也是吓了一跳:“如此多的百姓聚集于宫外,京卫何在!” “大公公,领头的是太子少师府中的一位丫鬟,还拿了太子少师的手书,京卫倒是阻拦了,可群情激奋,骁骑营京卫护在两侧,谭忠平将军也劝说了,那些百姓说只是要告状,告了状就走,若是告不了,就将他们拿下大狱吧。” 黄老四二话不说,直接走到龙椅后方,孙安快步跟了上去。 朝臣们知道,这是天子要亲眼见那些百姓了,刚要跟出去,孙安跑了回来。 “陛下口谕,千骑营副统领楚擎速回衙署坐镇,兵部孔大人前往京兆府调派衙役,其他诸臣,伴驾至东青门,犯官陶蔚然,由禁卫压至东青门以平民愤。” 群臣们赶紧快步走出大殿,楚擎则是既郁闷又担忧。 郁闷的是,本来他想看热闹来着,结果天子让他回千骑营衙署坐镇。 这也就是黄老四够聪明,又多提了个兵部的孔大人,要是单提楚擎的话,估计楚擎就是再傻也感觉到天子故意躲着他了。 而担忧的,自然是对陶蔚然了。 眼看禁卫走了进来,楚擎快步走过去:“陶胖子…” 这一声呼喊,楚擎却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陶蔚然微微一笑:“这位大人,你是?” 楚擎没心情陪着陶蔚然演戏,正色问道:“你到底欺压没欺压过萧县百姓。” 陶蔚然笑意更浓:“千骑营的探马,总不会如此懒惰吧。” 楚擎哑然失笑,这一笑,彻底松了口气。 是啊,欺没欺压过,他能不知道吗,要是真有这种事,魏尚他们早就通知自己了。 “好!”楚擎有些心疼的看着消瘦不少的陶蔚然:“我马上回衙署,挺住,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你。” “楚大人莫要担忧,若是下官深陷牢狱,您只要确保不会有人刺杀下官就可,再给我娘写封信,我娘会搭救下官。” “你妈?” 没等一头雾水的楚擎再问,两个禁卫略显为难的看向楚擎:“大人,卑职有命在身,不可再耽误了。” “好。” 楚擎点了点头,随即撒丫子跑出了殿外,他准备亲自去萧县一趟,调查清楚。 再说天子和群臣这边,已是赶往了东青门。 果然如小太监通禀那般,上千百姓聚集在宫门之外,京卫也有至少千人,持刀背弓,严阵以待。 要知道这么多百姓,突然来到皇宫门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化整为零,再化零为整,必然是有人引导。 见到天子和群臣出来了,人群之中,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跑走了,一胖一瘦,都是女子。 百姓们很安静,只是坐在那里,甚至连交头接耳的都没有。 都这节骨眼了,黄老四还再三询问了一下孙安,楚擎到底走没走。 得到确定答复后,黄老四一把摘掉了玉冠,来到了东青门外。 眼看老四要走过去,不少臣子们开始拍马屁了,连忙护在了天子眼前。 章松陵最积极,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陛下,陛下您不能过去,这些百姓,竟然聚集皇宫之外,怕是有猫腻,让臣先去打探一番,别伤着您。” 邱万山突然厉声斥道:“陛下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天下百姓,皆是天子臣民,百姓有了冤屈,能祈求的,除了老天爷,便是天子,章大人你拦住天子是何意。” 黄老四龙颜大悦。 可不是咋的,瞅瞅人家邱万山,说话就是有水平,天老大,朕老二,这话一点都没错。 黄老四又略微不满的看了眼又羞又怒的章松陵。 那么多京卫和禁卫在那守着,能出个屁事,阻拦老子在百姓面前刷声望,朕看你才是有猫腻! 来到东青门外,一声天子驾到,坐下的百姓齐齐跪倒在地,乱七八糟的问安。 天子好、陛下吉祥、小民见过天子、老汉见过陛下、刁民给天子问安了… 七嘴八舌的,也没排练过,听的黄老四一脸郁闷。 别的不说,就自称刁民…足以看出这萧县百姓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朕。”黄老四清了清嗓子:“听闻百姓有了冤屈,便断了朝议亲自前来。” 目光越过组成人墙的禁卫,扫过跪倒在地的百姓,黄老四继续朗声道:“既有了冤屈,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等口中的冤屈,指的可是萧县县令陶蔚然。” 百姓激动了,再次开始叫嚷了起来。 “是,就是陶三尺。” “对,陛下爷,是那狗官…” “没错,俺们就是为了那狗日的狗官而来…” “天子大人,那狗官在哪里…” 黄老四皱着眉头,对孙安打了个眼色,俩禁卫将略显狼狈的陶蔚然带了过来。 “朕在此,你等有冤屈,言说便是,莫要吵闹,与朕…” 黄老四话没说完,突然发现那些跪在地上抬着头的百姓们,面色变了。 上千名百姓,没有人看天子,没有人看朝臣,齐齐看向了满脸苦笑被押来的陶蔚然。 孙安也是多了个心眼,为了平民愤,特意让禁卫给陶蔚然上了木枷。 本来就暴瘦的陶蔚然,拖着枷锁,穿着里衣,却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 再无一名百姓发出声音,气氛,极为沉默。 紧接着,竟有几个年轻的姑娘,落下了泪水,无声饮泣。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布衣的老妪,突然杵着拐杖站起身,伸出枯瘦的手臂,似乎是想要触摸陶蔚然,一步一步拖着老迈的身躯往前走着。 禁卫们齐齐变色,手掌摁住了刀柄。 黄老四冷声道:“让她过来。” 禁卫们闪开,老妪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黄老四连忙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这位…” 老妪,看都没看一眼黄老四,继续走向陶蔚然,到了陶蔚然面前时,已是老泪纵横。 拐杖,突然高高扬了起来,狠狠的砸在了陶蔚然的肩膀上。 黄老四眉头一拧:“这陶蔚然,果然是丧心病狂之辈。” 可谁知那老妪,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你这狗官,都说了,莫要偷跑,莫要偷跑,你怎地就是不听话。” 在君臣的注视下,老妪竟然脱下了满是补丁的罩衫,颤抖着披在了陶蔚然的肩膀上。 第440章 狗官 这一幕,彻底让在场君臣们困惑了起来。 又是一个老者壮着胆子爬了起来,似是有腿疾,见到禁卫没有阻拦,一瘸一拐的来到陶蔚然面前。 “你他娘的就是没安好心,让你跑,看你还敢跑。” 一边骂着,老头一边弯下腰,轻轻拍打着陶蔚然身上的尘土。 “这…”黄老四彻底搞不明白了,望向那些跪在地上掉着眼泪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 陶蔚然一边挨着骂,一边高声叫道:“诸位,诸位快些回去吧,回萧县,莫要生事,快些回去。” “呸,想得美。”一个壮硕的汉子红着眼睛大骂道:“好你个陶三尺,你也有今天,俺爹说了,不给你这狗日的逮回去,俺们就住京城里。” “没错,给这狗官带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他,看他还敢跑。” “带回去,带回去打他。” “采个石,半日不见就跑没了影,活该遭罪。” 黄老四困惑了。 这群百姓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给陶蔚然带回去狠狠的揍? 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啊。 可既然如此仇恨陶蔚然,那老者和老妪,又为何哭出了泪水? 黄老四困惑,可傻缺肯定是有,就比如蒋步高。 蒋步高一看露脸的机会来了,连忙大喊道:“乡亲们,天子在这里,诸位大人也在这里,有了冤屈,天子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俺们不麻烦皇帝他老人家,把那狗官交给俺们就成。” “中,给俺们就成。” “皇帝大人,您把那狗日的还给我们吧。” 蒋步高明明是鼻青脸肿,却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乡亲们,国有国法,既是他触犯了昌律,那朝廷必然会重惩,不可让你等动用私刑。” 百姓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这人的意思是,不给狗官还咱了?” “听着是这个意思。” “那不成,那可不成。” “大人,大人啊,您得把这狗日的陶三尺还给俺们啊,不还给俺们,俺们就没活路了。” “没活路?”蒋步高一头雾水:“你们究竟是何意,朝廷严惩便是,诸位不用担忧。” “严惩?” “要打那狗官?” “那哪成啊,这…这不成啊。” 上千百姓,全都乱了阵脚,骚动不安。 蒋步高觉得自己的高光时刻到了,君臣都在看自己,看自己镇定自若爱民如子,顿时抬高了音量。 “你等的冤屈,本官是知晓的,昨夜回到府中,彻夜难眠,每每想起陶蔚然如何欺压你等,便是心如刀割。” 又是一个老头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满面狐疑:“你知道俺们的冤屈?” “自然是知晓的。”蒋步高清了清嗓子:“就好比昨日有人状告陶蔚然调戏良家妇女一事…” 没说完,一个羞红脸的胖老娘们站起身:“是俺,说的是俺,俺男人说的。” 百姓们哄堂大笑,老娘们一掐腰:“笑个屁,老娘愿意给陶三尺摸,你们眼红。” 君臣们满面无奈,蒋步高却来劲了:“既然苦主在,那自是要讲清楚来龙去脉的。” “那俺可就说了,不能让这狗日的白占了老娘的便宜。”老娘们一指陶文,掐着腰,却是一副略显得意的模样:“俺和男人去采石,摔了脚,诶呦,肿的厉害,走不成路的,萧县也没个郎中,那陶三尺,非说懂俺的脚…” 一个汉子大笑道:“狗官说是懂医术,谁懂你那大脚。” “去去去,那狗官就是这么说的,说稀罕俺的脚,诶呦,不活啦,又是揉又是搓,麻酥酥,又疼,疼过之后,便好了,还跑来给俺上药,八成啊,是看上了俺。” 一说完,老娘们一捂脸,坐了回去,将大脑瓜子埋在了双膝之中。 黄老四咧着嘴。 还以为多刺激呢,感情闹了半天是给你正骨。 群臣们也是彻底无语了,男女,是授受不亲,问题是你路都走不成了,也没个郎中,而且就你长的那个熊样,人家好歹是县令,给你正了骨治了脚,你还好意思骂人家? 蒋步高也是闹了个大红脸,知道这件事错怪陶蔚然了,连忙叫道:“还有将百姓打成了残废,昨日何人所说,说他滥用私刑。” “是老汉。” 最初站起来的老头气呼呼的叫道:“就是那狗官,打了俺的娃娃。” 蒋步高连忙起哄架秧子:“快与陛下和大人们说说,说说这陶蔚然的嘴脸!” “还说什么,就是打了老汉的儿子。”老汉气焰顿消,又叹了口气:“老汉那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好不容易有了采石的差事做,存了些钱,就跑到京中赌,还偷拿了老汉的钱,屋里头存了的钱,都让他输光了,那狗官,你说说,他不干人事啊,他怎么也是个县令老爷,竟然跑到俺家里,骂老汉儿子,说再赌,打断老汉儿子的狗腿。” “爹,您少说两句。”一个獐头鼠目的汉子站起身,满面羞愧的说道:“是这么一回事,陶三尺再赌就打俺,俺不信,又跑去赌了,手气不好,输了精光,回县里的时候,被那狗官堵到了,抄起水火棍就打,险些打断了俺的腿。” 讪笑一声,汉子坐下了:“俺再也不敢赌了,这狗官,厉害的紧,还不讲理。” 老头骂道:“再赌还让陶三尺打断你狗腿!” 蒋步高瞠目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感情是教训你家管不了的不孝子? 一咬牙,蒋步高叫道:“那抢了钱财,对,抢了钱财,昨日本官明明听到了。” “我家三十多口子存了些钱,想给地卖了,在京中盘个铺子,卖馕饼。” 一个壮硕的汉子站起身,挠着额头,瓮声瓮气的说道:“狗日的陶三尺说我们都被诓骗了,京中的铺子哪里有那么不值钱,我们不信,凑了钱,没出县呢,这狗日的带着人给俺的钱抢跑了。” 一个大胖闺女站起身就是一个大逼兜子,直接呼汉子的脸上了。 “你这狗东西,还好小五去京中打听了,可不就是该拔了舌的泼皮骗子,那铺子,就不是他的。” 汉子捂着脸,满面委屈:“我哪里晓得。” 蒋步高,彻底凌乱在了风中,满身冷汗,突然觉得,小丑…好像是自己。 鼓起心底最后一丝勇气,喃喃道:“那…那孙女险些吊死在屋头…” 一个微微隆起肚子的妇人,红着脸,扭扭妮妮的说道:“王家的婆娘嘴碎,说俺不能怀身孕,谁娶了谁倒八辈子血霉,俺相中了…哎呀。” 妇人面红如血,捂着脸坐下了,死活说不下去。 一个汉子满面傻笑的叫道:“这是俺婆娘,陶三尺说了,莫要听闲言碎语,他拿了钱,逼着婆娘嫁给俺,说怀了身子,碎嘴子的狗才自然无话可说,俺婆娘装装罢了,那上吊的绳,还没小的头发粗,那陶三尺,可能喝啦,和喜酒那一日,一个人灌醉了俺们兄弟四个,还嘲笑俺们。” 百姓们再次爆发出了哄堂大笑声。 于成峰突然走了出来,神色莫名:“既是如此父母官,你等为何说他不务正业!” 杵着拐的老汉走了过来,摇着头,却笑着,笑着,也流了泪。 “这姓陶的娃娃,是没个正经样子,他可是县老爷,俺们萧县的老爷啊,他哪里像当官的,您说说,俺孙女有了身孕,舍不得吃鸡崽子,这狗日的,半夜里蒙着脸,给俺家的鸡崽子都换成了老母鸡,还全宰了,俺孙女只能含着泪给母鸡炖了,可是真香啊,您说说,那是县老爷能做出来的事吗。”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了起来,望着陶三尺,嘴上骂着,可眼睛,早已湿润了。 “哪有这样的县老爷,让俺们采石,这狗东西,给工钱就给工钱,多给了一倍,显得你能耐似的,天天嘴里没好话,骂的那叫一个难听,说俺么懒,有钱都不去赚,骂的难听,骂的想打他,又拿钱吊着俺们,可神气了,看的气人…” “什么事都要管上一管,县里走了八爷,老八爷就一个儿子从了军,这丧德行的县老爷,摔了盆,哭了丧,抬了棺,说是给八爷当一天儿子尽孝,老八爷走之前,他还骗了老八爷,说他儿子在边军立了功劳,成了什么副将,马上要封大官了,回不来,是个不孝子,这狗官,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看看,就月前,县里年轻人回来了,说八爷的儿子早死球了,信也写过,被那狗日的县令押着呢,连快死的人都骗…” “县里的稳婆跟人跑啦,俺们县连个稳婆都没有,闺女是个寡妇,要生了,这狗日的跑去接生,非要给孩子取名,他又不是亲爹,非要认义子,说是怕娃娃长大了被笑话,乡里乡亲们,都编排着,笑话着,说这娃娃,八成是陶三尺的娃娃…” “嘴巴坏,这狗日的嘴巴最坏,骂俺们是刁民,屋头少了啥,没个着落,他便骂骂咧咧的扔钱,施舍谁一样,骂的可难听…” “还打人,县里的不晓事不听话的后生,哪个没被他打过,说他是当官的,谁敢还手就捉谁,乖乖,爹娘老子都不敢打,看的直落眼泪…” “他可是个县令啊,是读书人,是老爷,可这狗官,这狗官…做的这叫什么事,这狗官,是俺们的萧县的狗官…” 百姓们,跪在了泪流不止的于成峰面前,苦苦哀求着,哭诉着。 “陶三尺是狗官,是俺们萧县的狗官,大人,小老儿求求您了,您把狗官还给俺们吧。” “我们给您做牛做马,怎样都成,让这狗官回去,这全天下,怕是就这一个狗官了,可不敢让你们抢了去,就还给我们吧…” “俺们这些年,就像个人似的活过这么一次,这狗日的来了,俺们才能像个人,吃上饭,有了工上,大人您行行好,让他回来吧…” “他犯了错,我们打,我们狠狠的打,给您出气,给大人们出气,给陛下出气,我们狠狠的打,打死他,就求求您,让我们把这狗官带回萧县吧…” “自古只有官欺民,我们都是祖坟冒了青烟,这辈子还能欺负欺负个官儿,就让他回去,让我们继续欺负他,这狗官,只有我们萧县的刁民能欺负…” “他是我们萧县的狗官,一辈子都是…” 上千百姓,跪在地上,流着泪,一遍又一遍的哀求着。 黄老四微微闭上了眼睛,终于迈出了脚步,沉默的走来陶蔚然的面前。 “刀来。” 禁卫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长刀递了过去。 刀光落下,陶蔚然双手中的长木一断两截。 “去。”黄老四轻声说道:“与百姓们回去,回萧县,回萧县做你的狗官,做我大昌朝萧县狗官!” 泪如雨下的陶蔚然双膝跪地:“臣,遵旨。” 第441章 身影 陶蔚然走了,在面色复杂的君臣注视下离开了。 只穿着脏兮兮的里衣,被上千萧县百姓护在中间,陶蔚然踹这个一脚,骂那个一声,百姓们嘻嘻哈哈,有的笑,有的骂。 直到人潮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黄老四才微微张开了嘴。 “这般县令…朕,闻所未闻。” 身后距离最近的南宫玺喃喃道:“狗官,狗官,如此狗官,官员楷模。” 声音不大,周围的臣子却都听到了。 从宰辅口中说出这句话,无疑是最大的褒奖。 臣子们纷纷附和,点头称赞。 不管是不是官场老油条,某些事,某些人,总会给他们或多或少的触动。 陶蔚然是官员,要有官员的体面。 为了治腿,摸治下村妇的脚丫子,定是有伤颜面不符身份,可陶蔚然自己不知道吗,他知道,知道却依旧这么做了,因为县里没郎中。 为了让身体虚弱的产妇补身子,给人家鸡窝里的鸡崽子都偷跑了,换成了刚刚宰杀完的老母鸡,说出去,贻笑大方。 老爹老娘管不了不孝子,不敢打,不敢骂,他一个县令,拎着棒子去打,他图什么,与他有关吗? 为了不让治下百姓被骗光家产,直接将钱给抢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陶蔚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县令,说是官员之耻都不过分。 可这个不称职的县令,却使出百般解数,舍弃了颜面,不顾声名,丝毫体面都不要了,用他能想到的办法,能做的事,无所不用其极,去对百姓好。 起因,过程,甚至律法,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 狗官,如此狗官,怎能不受百姓爱戴,怎会不受百姓爱戴。 臣子们夸赞着,可有三人的脸,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臣子们越是夸赞,这章松陵、蒋步高、于成峰三人,越是脸红。 尤其是蒋步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想露脸,却丢了个大人。 一道凌厉的目光望了过来,蒋步高抬起头,见到正是天子笑眯眯的望着他。 “陛下。”蒋步高强颜欢笑道:“这刁县…不是,这萧县的百姓,民风倒是异于别处,事都说不明白,让微臣误以为陶县令欺民害民。” “萧县虽是下县,却距离京中不远。”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很和蔼:“陶蔚然将萧县治理成如此模样,想来,是因没有幕宾,若是有知礼晓法的幕宾,这萧县,必然是另一番模样。” 群臣不解,蒋步高也不知道黄老四突然提起这个事干什么。 所谓幕宾,也叫幕友或是慕客,通俗点来讲,就是师爷,师爷并无官衔职称,也不在朝廷体制之内,一般都由幕主也就是县老爷私人聘请,与县老爷属于是雇佣关系。 黄老四笑意更浓,望着蒋步高继续说道:“你是礼部主事,颇有才干,既如此,去萧县吧,做那狗官的幕宾。” 蒋步高如遭雷击:“陛下,臣,臣是六品主事啊,岂能做…” 黄老四走上前来,突然伸手,一把抽掉了蒋步高的玉带。 将代表官员身份的玉带随手抛给了孙安,黄老四朗声道:“现在,你便不是了。” 蒋步高如坠冰窟。 大昌开朝至今,还从未有哪个皇帝亲手摘掉了官员的玉带。 求助似的看向章松陵,看向平日交好的诸位大人,发现大家都错开了目光。 “你刚刚说,国有国法,是如此。”黄老四扭头看向南宫玺:“南宫爱卿,朕摘了他的玉带,尚书省与吏部,可有异议。” 老南宫还挺幽默,没吭声,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黄老四,直接走了过来,略显粗暴的将蒋步高的官帽也摘下来了。 黄老四大手一挥:“散朝。” 一语落毕,黄老四带着孙安走进了皇宫中,群臣则是留在原地,互相看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群臣终于散去,徒留蒋步高一人站在原地。 天空是蔚蓝色,但是没有千纸鹤,这一刻,蒋步高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介白身。 不,若是被贬为庶民,倒也还好,可他却必须要去做师爷,去一个自己想要千方百计害死的人那里做师爷,去一个很有可能会被无数百姓生吞活剥的地方做师爷。 两个禁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开了口,声音,是那么的冰冷。 “陛下说了,路上颠簸,去萧县赴任,由我二人护送,蒋师爷,走吧。” “噗通”一声,蒋步高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木然的举目四望着,周围,哪里还有章松陵的踪迹,那个原本还以为可以依靠终生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 北门,已经得到消息的楚擎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原本他是要出城直奔萧县,调查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后为陶蔚然洗清冤屈,都和福三走出城了,陈言追了上来,说事情解决了,非是大家想的那般。 了解完前因后果之后,楚擎挺起了胸膛,胸腔之中,弥漫着自豪感,自豪与陶蔚然,相逢,相知,相交。 萧县的百姓们出现了,嬉笑怒骂着,陶蔚然被护在中间。 望着人群之中骂骂咧咧的陶蔚然,楚擎却没有走上前去,而是上了城楼,福三和陈言跟在后面。 陈言奇怪的问道:“不去交谈吗?” “不了,见到他平安就好。” 走上城门的楚擎望着开始出城的百姓们,望着百姓中那个暴瘦的背影,微微挥了挥手。 原本被拥护在中间的陶蔚然,突然止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转过了头,望向了城门,二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 陶蔚然,见到了楚擎,脸上露出别样的表情。 转过身,挺起胸膛,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再郑重弯腰拱手施了一礼,陶蔚然再无留恋,继续走向萧县的方向。 陈言问道:“他是何意?” “他说…萧县有他,让我安心,还说,谢我。” 说完后,楚擎正了正衣衫,朝着萧县百姓离开的方向,郑重施了一礼。 陈言又问:“他都走了,又看不到,施礼作甚。” “做某些事,并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 第442章 太上皇,你好 楚擎走下城楼的时候,一名宫中禁卫跑了过来。 黑甲,的确是宫中禁卫,只是佩戴的却是横刀。 陈言面色微变,未等开口,禁卫高声道:“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何在。” “是本统领。” “末将昭阳宫牙将,太上皇相召。”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陈言皱眉问道:“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去了昭阳宫?” 禁卫不吭声,只是望着楚擎。 陈言骂道:“老子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问你话,为何不答。” 禁卫吓了一跳,连忙躬身施礼:“末将张堂,见过大将军。” 楚擎一脸懵逼:“你什么时候成从三品的怀化将军了?” “不对,不是我,是你,千骑营副统领是从三品的怀化将军。” “那你装鸡毛。” 张堂抬起头,一脑袋问号。 你俩到底谁是正主啊? 楚擎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千骑营副统领是从三品的。 一掐腰,楚擎得意了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张堂:“本将才是正牌的怀化将军,本将问你,礼部右侍郎章松陵那个老bk,是不是去昭阳宫了?” “是。” “说什么了。” “不知。” “进去多长时间。” “一炷香。” “你娶妻没?” “尚未婚配。” “能借我点钱不?” “不能。” 陈言:“…” 楚擎略显失望,看来从三品的武将也不好使啊,借钱都借不到。 看向陈言,楚擎小声问道:“章松陵肯定是走投无路了去找太上皇,怎么办。” “太上皇…”陈言面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略显焦急的说道:“同去,你去昭阳宫,我去寻陛下。” “好兄弟,讲义气!”楚擎用力的拍了拍陈言的肩膀:“就知你靠得住,不过你可得快点,去晚了我再死昭阳宫里。” 就这样,楚擎三人跟着孙堂赶回了宫中。 入宫后,陈言去敬仪殿,楚擎则是前往昭阳宫,福三自然是被留在了宫外找人侃大山。 太上皇的寝宫就是昭阳宫,在最东侧。 跟着张堂来到东侧区域后,楚擎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其他区域,虽然略显空旷,总是能看到小跑的宫女和太监,那些巍峨的宫殿,也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可随着到了东侧区域后,几乎看不到任何宫女和太监,就算能看到,也是低着头站在远处,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而且很多宫殿都是破败不堪,就连那些树木也都显得极为萧索。 快到昭阳宫时,楚擎放慢了脚步,宫外,站着一个人,正是礼部右侍郎章松陵。 章松陵背着手,就在殿外,望着楚擎二人。 如今已是你死我活,楚擎也不需要露出任何笑脸。 到了台阶下方,张堂止住了步伐,楚擎独自一人走了上去。 昭阳宫,三个大字,有些刺目。 “楚统领。” 章松陵突然伸出了手,拦在了楚擎面前,笑吟吟的:“去了哪里,怎如此之久,太上皇他老人家,都等的急了。” 楚擎撇了撇嘴,一挥手抽掉了章松陵的胳膊。 “滚开!” 章松陵吃痛不已,脱口叫道:“你敢打本官!” “你拦路了。” “你…” 章松陵不怒反笑:“看你一会见了太上皇,还敢不敢如此猖獗。” 楚擎露出了冷笑,压低声音:“要是太上皇今天不弄死我,我楚擎,早晚有一天,会弄死你。” “好个牙尖嘴利的千骑营副统领,本官拭目以待。” 楚擎懒得做口舌之争,刚要迈步,章松陵又道了一声“慢着”。 “又尼玛怎么的。” 章松陵凝望着楚擎,面露犹豫之色。 “有屁快放。” 章松陵到底还是没忍住:“我问你,为何…要如此刁难本官!” 楚擎露出了笑容:“很好奇?” “本官原本与你毫无瓜葛,可你自从来本官府中赴宴后,想来便是绞尽脑汁想要谋害本官,究竟所为何事!” “因为…”楚擎后退两步,抬头望着昭阳宫三个大字,面色有些莫名:“因为,我失忆了。” “失忆,何意?” “就是丢失了很多记忆,你造吗,有一件事很有趣,就是人们会忘记了许多事,但是一喝酒,喝多之后,加上见到了某些让自己作呕的事情,会回想起许多。” 楚擎望着章松陵,淡淡的说道:“不错,去了你府中赴宴后,我就恨上你了,你应该知道,我被雷劈过,挨劈之后,就丢失了很多记忆,那一日赴宴,我突然回想了起来,回想起来我爹在我幼年时总说的话。” “什么话?” “放过恶人,便是对好人最大的伤害。” 章松陵神情微变:“你说老夫是恶人?” 楚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看来小时候,我爹是想给我培养成一个好人的,斩奸除恶的好人,可是我不争气,变成了纨绔子弟,我爹便不这么说了,挂在嘴边上的话,就变成了莫要闯祸,莫要闯祸,因为我爹知道,我快变成恶人了,他失望,却因我是他的骨肉,只能骄纵,宠溺,还好,我遇到了你。” 楚擎拱了拱手:“谢谢你,章大人,谢谢你让我知道,我险些就变成了你,险些,就让我爹绝望,险些,步入万劫不复之地,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爹,不怕背井离乡,不怕战死沙场,他最怕的是,我楚擎,变成他最厌恶的人!” 一语落毕,楚擎挺起胸膛,脸上再无犹豫之色,满面坦然推开了昭阳宫步入殿中。 殿内,灯火通明,楚擎,腰杆挺的笔直,迈过门槛,然后…后膝传来一阵剧痛。 “扑通”一声,楚擎跪在了地上。 殿门,缓缓被关上,章松陵脸上流露出了快意的神情,两个面容阴暗的老太监,拎着两根棍棒,一左一右。 楚擎面露怒色,却又将怒意狠狠的压在心底。 远处,一张虎皮大椅,坐着一个男人,一个满面虬髯的男人,身形伟岸。 殿内,满是火烛,燥热逼人。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男人,身材极为雄壮,披着明黄色的外袍,慵懒的倚在软垫上,如同君临天下的王者一般。 “你…”太上皇昌敖的嘴角,挂着冷笑:“就是不知死活的楚擎?” “臣,楚擎。”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意:“见过太上皇。” 太上皇随意的挥动了一下手指,轻轻开了口:“打折他的狗腿。” 第443章 你好,狗男女 一声“打折他的狗腿”落下后,楚擎面色剧变,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可两旁的老太监同时出手,一左一右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一刻,楚擎感觉仿佛一座山压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再次跪倒在地。 “太上皇,臣为千骑营副统领,天子亲军…” “住口!” 太上皇突然抄起旁边的玉盘就砸,明明也有二十几米的距离,准确无误的甩在了楚擎的胸口上。 玉盘碎裂,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倒是不疼,只是满心屈辱。 太上皇那黑面金刚一般的面庞,满是不耐烦之色:“将棍棒给松陵,让松陵,出一口恶气。” 左侧的老太监将棍棒递了出去,原本还满面快意的章松陵,微微一愣。 太上皇懒洋洋的说道:“怎地,不是说这小儿欺辱了你,打断他的狗腿便是,朕,给你出气。” 章松陵堂堂礼部右侍郎,竟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比之宫中太监还要谄媚。 “诶呦,太上皇您说笑了。”章松陵陪着笑,弯着腰,快步走了过去:“这哪成呐,臣怎么也是文官,若是此子出去胡咧咧一通,外人再以为臣是奸妄谄媚之臣。” 太上皇哈哈一笑,竟然从桌上取来一把镶嵌玉石的匕首:“那便灭了他的口。” 章松陵老脸煞白:“不成不成,若是人死了,臣也脱不开干系的。” “还是如此胆小,鸡都不敢杀的性子。” “您是知道臣的,自幼就不敢见血。” 太上皇哈哈大笑。 楚擎却是吓的脸都白了。 这老王八蛋,这么嚣张吗,还是说对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千骑营副统领,所以无所顾忌? 就在此时,屏风后面走来一位宫装妇人,略微有些发福,五十岁上下,头插金步摇,雍容华贵,面容姣好。 这妇人一走出来,便皱眉看向楚擎,满面恶毒之色:“大兄,这便是你说的那黄口小儿?” 章松陵连忙施礼:“臣,见过华妃娘娘。” 楚擎紧紧攥着拳头,原来这就是章松陵的妹妹,也就是华妃章慕灵。 华妃倒是有着娘娘那般仪态,行走坐卧皆是雍容,只是这一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陛下,您快看,那小儿攥着拳呢,眼神吓人的紧,怕是已经怀恨在心了。” 太上皇满面不屑:“区区一个外臣,朕便是将他大卸八块扔到井中,又能如何。” “臣妾觉着成,您看这小儿,定是心思鬼蜮之辈,可得除了他,不除,臣妾都怕,夜不能寐呢。” 明明是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却带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媚态,只是这开口之言,却是恶毒无比。 楚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甚至想要起身直接托门而出,可身旁两个太监,手劲奇大,不想站起来还好,一用力,便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章松陵在那添油加醋的说道:“您是不知,这副统领,在京中可谓是威风八面,这也就算了,他明知每月臣要将钱财送入宫中供您花销,还敢刁难臣,还说什么,对,说太上皇又如何,他想查谁便查谁。” 楚擎破口大骂:“去尼玛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华妃一捂胸口,面露惧怕:“这人,果然不是善男信女,和那红了眼的狗一样。” 章松陵低头说道:“娘娘,这人手里,可沾着不少人命呢,最是睚眦必报。” 楚擎气的火冒三丈,再要张口,两个太监又手掌用力,差点没给他摁地上。 华妃看向太上皇,帮腔道:“陛下,臣妾的大兄为人,您是知晓的,在外朝,从不敢招惹是非,要臣妾说,定是这个什么统领动了坏心思欺负大兄。” “这人,是看着凶,朕,想杀他。” 太上皇一开口,楚擎的心凉了半截。 望着楚擎,太上皇皱眉说道:“松陵,你先行出宫吧,免得落人口舌,这屁都算不上的副统领,朕,帮你料理一番。” 章松陵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此人毕竟是千骑营副统领,若是…” “朕知晓。”太上皇满面不耐烦的挥手道:“不杀他,残了他,佑儿断然不会说什么的。” 章松陵面露喜色:“那微臣先离宫?” “去吧去吧,记得月初,将钱送进宫中,你这妹子,大手大脚惯了。” “您安心,月初便让人送来。”章松陵跪倒在地,一点文臣风骨都不要了,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转身离去。 太上皇说道:“孙平,送松陵出去。” 楚擎左侧的老太监应了声“是”。 章松陵路过楚擎时,满面得意之色。 楚擎则是面色阴晴不定,跪倒在地死活站不起来,恨不得上去活活掐死章松陵,如果可以的话,抢把刀再捅死太上皇这对狗男女。 章松陵离开后,华妃章慕灵站在了太上皇的旁边。 楚擎连忙说道:“太上皇,微臣非是…” “住嘴!” 楚擎满面恨意,开始四下看了,想着真要是一会身临绝境也好找个家伙事奋死一搏。 这短短不足半炷香的功夫,从一进来到现在,汗水早就打湿了楚擎的后背。 如同很久以前那般,楚擎再次后悔了,后悔来到这座皇宫之中,仿佛每次前来,都会面临杀身之祸。 浓浓的无力感,弥漫了楚擎的全身。 终究,楚擎还是认命了。 太上皇,应该是不会杀他,毕竟这是宫中,毕竟自己是千骑营副统领。 至多,羞辱他一番,再打断他两条腿。 楚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两条腿罢了,哪怕成了残疾,养好了伤,给爹弄到涠江南侧,叫上三哥,冲进章府之内杀个鸡犬不留,再跑路去涠江。 去尼玛的天子,去尼玛的昌朝,去尼玛的太上皇,自己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投奔吴王,帮着吴王推翻这个该死的朝廷,不求别的,只求有朝一日,亲手弄死太上皇这对狗男女。 浓烈的恨意,如同实质一般从楚擎的双目之中显现。 楚擎死死的盯着地面上略显破旧的砖石,平复着心中的愤怒,压抑着,隐藏着。 殿门,被推开,送章松陵出去的老太监孙平回来了。 太上皇冷声问道:“松陵,走了?” “走了。” “将殿门关上。” 随着殿门被缓缓合上,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目视太上皇。 然后…华妃一巴掌拍在了太上皇的肩膀上,开口就叫骂:“你这老匹夫,看给孩子吓的!” 太上皇蹭的一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近乎用跑的跑过来后,一脚踹在了孙平的屁股。 “做戏,你还敢打的这么重!” 老太监捂着屁股,满脸无辜:“老奴太紧张了。” 太上皇一转身,竟直接给楚擎的裤子扒了。 这一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的楚擎才知道,太上皇的身形竟然如此的雄壮,至少也要一米九出头了。 太上皇蹲下了,望着楚擎右腿后侧,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好,皮肉伤。” 华妃提着裙角小跑了过来,眼睛都红了,照着孙平的脚就狠狠踩了下去。 “打坏了,罚你十年俸禄!” 楚擎,彻底呆住了,瞠目结舌。 太上皇与华妃,夫妻二人,皆是面露关切之色,不是装的,而是发自内心,实心实意的关切,与心疼。 楚擎咧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第444章 边军旧事 楚擎的裤子被提上来了,被妇人,被堂堂的太上皇的妃子给提上来的。 完全傻了眼的楚擎被扶走了,被上一代天子太上皇轻手轻脚的搀扶到了虎皮凳上。 楚擎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刚刚重启的大脑,试图分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低头突然注意到虎皮下面的凳子,竟然刻着九爪金龙纹,这才触电一般站起身。 这是龙椅! 楚擎连忙弯腰施礼,张着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华妃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母亲一般,居然伸出了手,拉住了楚擎的手,将楚擎又摁在了“龙椅”上。 楚擎下意识使劲嗅了嗅鼻子,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酒味,有的只是太上皇那张黑金刚一般的面庞,满是尴尬之色,有的,只是如同京剧变脸似的华妃,从刚刚的恶毒老妇,变成了满面关切的邻家大姨。 见到楚擎满面呆滞的样子,华妃扑哧笑了一声,掩着嘴。 快五十岁的年纪,依旧风情万种。 太上皇搓了搓手,脸上呈现出了几丝紧张之色:“武安,可还好吧。” “我爹?”楚擎终于回过了神,屁股坐在龙椅上,浑身别扭:“回太上皇的话,我爹,挺好的。” “好,那便好,好啊。” 太上皇长叹了一声,直接伸出手,使劲揉着楚擎的脑袋,咧嘴大笑道:“你这娃娃,竟长这么大了,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只是身子骨不成。” 华妃也是娇笑着附和道:“不像他爹,身子骨弱,却是好福气的面相。” 太上皇一转身,大手一挥:“孩子来了,孙平,快去,设宴。” “老奴遵旨。” 比孙安那个老太监更老的老太监快步退出了大殿。 楚擎,大致上搞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太上皇和自己的爹,似乎,特别铁? 那么刚刚当着章松陵的面,是在做戏? 可要是演戏的话,章松陵…他配吗? 一时之间,楚擎再次陷入了困惑之中。 太上皇一把抄起旁边的绣墩,直接坐在了楚擎对面,比楚擎高出一个脑袋不止。 “好孩子,快和朕说说,武安近况如何,你楚府,还过的好吗。”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太上皇,微臣,能站起来说话吗?” 如坐针毡的楚擎是真的吓着了,太上皇做绣墩,自己坐龙椅,这老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然后再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 “哎呀,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华妃亲自倒了杯茶,将温热的茶盏递到了楚擎的手中。 接过茶盏,楚擎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华妃开了口,笑吟吟的说道:“孩子莫怕,这老匹夫就是这性子,没个正经样子,你只需要知晓,你爹楚文盛,救过太上皇的命,不止一次。” 太上皇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说道:“朕也救过他。” 华妃反唇相讥:“武安救了十数次,你才救他几次,不知羞耻。” 太上皇老脸一红:“也有十数次了。” “他救你,是沙场之上,你救他,不过是帮他周旋那些文臣罢了。” “哎呀好了好了,这孩子还在这里,莫要说这些陈年旧事。” 楚擎震惊的够呛。 太上皇当年到底是干什么的,人型自走探雷器吗,老爹在战场上,竟救过他十次不止? “愣着作甚,快说说,说说武安近况,和朕说说,平日里,武安总是提及朕吧。”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让孩子先问,莫要再吓着他。” “是是。”太上皇嘿嘿一笑,望着楚擎:“是朕的疏忽,你问便是。” “额…”楚擎壮着胆子问道:“您和我爹,有过命的交情?” “这是自然,要知当年在边军,凉戎贼子,称朕、武安、秦罡为中州双雄。” 楚擎掰了一下手指头。 双雄…那为啥仨人啊? 果然,华妃拆台了:“又不知羞,凉人明明说的是楚将军与秦将军,与你何干。” “你个妇道人家知晓什么,说的就是朕与武安,不过也可能说的是朕与秦罡,总之是有朕的。” “秦罡?”楚擎顿时想了起来:“兵部统领八大营的柱国将军秦罡秦大人?” “是他。” 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这老小子,还有你爹,都不知来宫中看看朕,朕,还是总是梦到他二人。” 华妃站在了太上皇的身后,轻声安慰道:“过些年,过些年便好了,莫要伤神,若是将他们叫来,便是害了他们。” “是啊,佑儿登基不久,威望不足,等些时日,再叫他二人来陪朕痛饮个三天三夜。” 看向楚擎,太上皇又露出了笑容:“不过也好,如今你这孩子顶替了老九,成了这天子亲军的头头,闲来无事,便入宫陪陪朕。” “老九?” “自然是言儿,你二人不是相熟么?” 楚擎面色大变:“陈言?” 华妃一看楚擎脸色就知道坏菜了,连忙照着太上皇的后脑勺来了轻轻一逼兜子:“这孩子哪里知晓言儿的身份,就知你这嘴总是闲不住。” 楚擎第n次傻了眼。 老九、言儿,顶替了千骑营副统领,分明说的是陈言,这也就是说,陈言,是皇子,这家伙的真名,应该叫昌承言?! 猛然间,楚擎突然想了起来。 陈言好像和自己开过“玩笑”,如果自己是神仙也就是穿越者的话,对方还是皇子呢。 而自己,的的确确是穿越者,结果对方…还真特么是皇子! 紧接着,楚擎又想起一件事。 黄老四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自己是穿越者,对方,就是天子? 想到这,楚擎猛翻白眼。 就黄老四那逼样还天子呢,他配吗,长的和南山大王豹子精似的,再说俩人说话声也不像啊,有一说一,黄老四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像是马上要解说动物世界似的,至于朝堂上的天子,一开口如同刚做了绝育的公鸭子,俩人嗓音也不一样啊。 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楚擎问出了最想得知的答案。 “太上皇,娘娘,小子想问,如果小子和章松陵不死不休,您二位,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太上皇叹了口气,满面为难之色,站起身后,摇了摇头。 华妃面露犹豫之色:“大兄他…” 楚擎苦笑连连,这才想起来,华妃除了是妃子,还和章松陵的妹妹,当着人家妹妹面,说要干死人家大哥,自己怎么寻思问出来的。 满心失落,楚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没有老爹和太上皇的交情,或是这夫妻二人对自己冷言冷语,倒还好说,可对方对自己如此热络,自己再去整章松陵,有点说不过去了,可章松陵,不能不除。 “孩子,就当,给朕一些薄面,先放他一马可好。” 楚擎没开口,低着脑袋,心里七上八下。 华妃轻声道:“我与太上皇,皆与你爹是旧识,你是做晚辈的,就当尽尽孝心,成吗。” “娘娘,我…” “好!”见到楚擎满面为难之色,太上皇一咬牙,用力的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动手便是,大不了,那三万贯,朕不要了。” “啊?”楚擎一脸懵逼:“什么三万贯?” “每月送进宫中的进项啊,还有四日才到月底,你若除掉他,朕…”太上皇老脸一红:“宫中不就少了三万贯吗。” 楚擎,还是第n次懵逼,脸上满是几何图形:“您刚刚的意思是,动手可以,但是…得四日之后?” “不然呢?” “我…您就是让我四日之内动他,小子也做不到啊。” “啊?”太上皇糊涂了:“你的意思是,还要耽搁一些时日?”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太上皇面露喜色:“为何不早说,还以为那三万贯没了。”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整日就知晓钱财,看给孩子为难的。” 说完后,华妃对楚擎轻声说道:“莫要为难,你想何时除了大兄便何时除他,钱没了,再赚取就是,错过了机会,莫要让大兄溜掉。” 昭阳宫内,仿佛有一种魔力,有一种令人懵逼的魔力。 楚擎真的很想开口问一问华妃,娘娘,那章松陵,是您亲大哥吗? 第445章 酒国英豪 精致的菜肴被送进了具有懵逼光环的昭阳宫中。 楚擎被拉到了矮桌后,太上皇一巴掌拍开酒坛封泥,给楚擎倒了满满一大碗。 不错,就是碗,太上皇喝酒,都用碗的。 没别人,三张矮桌,也不讲究什么辈分方向之类的,连华妃也大大咧咧的坐那了,繁琐的罗纱长裙被卷了起来系成一个大啾啾挂在腰后,离远了看和个兔子精似的。 置身于昭阳宫中,楚擎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他有一种错觉,一种参加家宴的错觉,就好像来到二大爷家串门似的。 太上皇和华妃太过热情,热情的让楚擎不知所措,热情的让楚擎难以理解。 原本,他最讨厌的就是繁文礼节,上下尊卑,阶级等级。 可现在当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楚擎却感到浑身不自在。 明明一副雍容大度气质的华妃,一仰脖,一碗酒进了嘴里。 太上皇对楚擎的称呼,也从孩子变成了“擎儿”。 “擎儿,武安的酒量,朕是知晓的,看你那身板,定是不像你父,再看酒量如何。” 楚擎连忙站起身,弯腰敬了过去,随即一碗酒倒进了嘴里。 眼看太上皇又要喝,楚擎连忙假模假样装作关心的说道:“太上皇,您身体欠安,还是少饮一些为妙。” 太上皇哈哈一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拍了拍自己壮硕的胸膛。 “你看朕,像是身体欠安的模样吗。” 楚擎咬了咬下嘴唇,摇了摇头,不像,像是要抢银行。 就这老家伙长的,和熊大熊二他爹似的,一米九出头,少说也有二百斤,就是有点啤酒肚,但是那胸肌,绝逼能套个a罩杯了,可能a还有点不够,六十岁的年纪,丝毫不显老态,更不显病态,胳膊都赶上他大腿粗了,大腿则是快赶上他腰粗了。 之前楚擎找人打听过八龙夺嫡的事,那时候太上皇还居住在上阳宫,二皇子带着死士冲进去,结果被太上皇和另一名镖师出身的王妃揍的满皇宫乱窜。 当时楚擎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其词,太上皇那时候也五十多了,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现在一看,楚擎觉得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二皇子脑子有坑。 就太上皇这体格子,说是一拳打死一头牛他都信。 华妃插口道:“看你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想来,武安鲜少提及过我三人的交情。” “倒是提过,但是…”楚擎犹豫了一下:“但是没提过太多,就说当年我爹是太上皇手下的将军。” “是朕麾下将军不假。”太上皇朗声笑道:“是朕的义弟,也不假。” 楚擎面色大变:“您和我爹拜过把子?!” “不错,朕、秦罡、武安,我三人,一碗血酒灌进肚中,生死与共。” 昭阳宫的懵逼魔力持续发散中,楚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你这太上皇,也太没溜了吧,和手下拜把子? 华妃笑道:“你若是如那些外朝臣子一般,战战兢兢,便对不住太上皇今日对你如此热络,虽是义兄,却无数次出生入死过,义弟之子,那与太上皇之子有何区别,为何要这么见外。” “好。”楚擎神情一震:“太上皇,别怪小子对不住您了。” 太上皇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楚擎站起身倒满酒,连干三大碗,量了量碗底儿,嘿嘿一笑:“莫说小辈今日给您灌倒。” “砰”的一声,太上皇一蹬腿,给面前的矮桌踹倒了,拎着酒坛大步而来,直接盘膝坐在了楚擎对面:“不愧是武安之子,干!” “干!” 一老一少一碰碗,都是一饮而尽,一旁的华妃也是女中豪杰,陪着干了一杯,极为豪迈,别说像个娘娘了,连个女人都不像,比爷们都爷们。 太上皇满面欣喜之色:“刚刚还当是武安养了个书生气小子,好,好的很。” “那就让您见识见识。”楚擎再次倒满酒:“天上无云地下旱,刚才那碗不能算,再来,小子再敬您一碗。” 太上皇吧唧吧唧嘴,开怀大笑:“他娘的,你小子有趣,有趣至极。” “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小子再敬您一碗。” 太上皇一把扯开了前襟,乐的和个夜枭似的:“今日非给你小子喝倒下不可。” “一喝就倒,官位难保,怕您不成。” “干!” “一条涠江波浪宽,端起这碗咱就干。” “干!” “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 “干!” 楚擎彻底忙活上了,踩着酒坛子就开始喝。 华妃都震惊的够呛,望着楚擎,死活想不通,沉默寡言的楚文盛,怎么能教出这么个儿子,这都和谁学的,一套一套的。 “太上皇,听闻当年你坐镇边军,大战数十次,险战十次,十次九胜,有万夫不敌之勇,想来也是酒国英雄,小子今天怎么也要挑战一下。” 太上皇一抹嘴,张着嘴就开始吹牛b了:“不错,朕自然是万夫不敌之勇,那一败,你可知是为何?” 楚擎眨了眨眼睛:“凉贼带来了一万零一个人?” 太上皇微微一愣,华妃也是如此。 紧接着,太上皇哈哈大笑,拍着肚皮,笑的都快喘不上来气了。 华妃也是如此,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气氛彻底上来了,楚擎再无拘束,两坛子酒,片刻就见了底儿。 太上皇满面酡红,对着楚擎竖起三根手指:“三次。” 楚擎不明所以。 太上皇重重的说道:“每月,你小子,至少来宫中看老子三次。” 楚擎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不行,五次,至少五次成吗,不能再低了。” 太上皇再次爆发出了大笑之声,华妃也是乐不可支。 “武安给这孩子,养的可真好。” 华妃也喝了不少,直接搬着绣墩坐在了楚擎对面,和太上皇肩并着肩。 望着楚擎,华妃满面笑容:“五次是有些多了,一月来上一次看看太上皇便好,总是入宫,再招来外臣的闲话。” 没等楚擎吭声,太上皇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说道:“这老四就是磨蹭,如今都快一年了,还是瞻前顾后。” 华妃瞪了一眼太上皇:“明明是你贪图享受改了日子,提前将大位传给他,怪的了佑儿么。” 楚擎再次咧开了嘴。 听这意思…太上皇退位的时候,不但是主动的,而且还特别着急? 见到楚擎目瞪口呆的模样,太上皇嘿嘿乐道:“想不通是吧,想不通为何朕并非是身子欠安却急着将这江山交出去,是也不是。” 楚擎木然的点了点头。 太上皇得意万分:“朕问你,做人,做重要的是什么?” 楚擎下意识说道:“做人最重要的,当然是开心喽。” 太上皇和华妃,又愣住了。 足足半晌,华妃突然死死的盯着太上皇:“说,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种!” 楚擎:“…” 第446章 人间最清醒 太上皇连忙解释,挺慌乱的,而且一看就是惯犯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太上皇就是个人形万艾可,处处留情,而且就喜欢勾搭江湖儿女。 楚擎也终于听明白了。 做人嘛,最紧要的事便是要开心,就这句话,太上皇年轻的时候一直挂在嘴边,算是口头禅。 而楚擎刚刚说的话,几乎是一样的,那神态,都和太上皇年轻的时候大致无二。 太上皇还挺得意,看向楚擎问道:“你这孩子当真是像朕,那朕问你,做皇帝,图什么。” 楚擎给太上皇倒了杯酒,试探性的问道:“为国为民,开创盛世?” 太上皇呵呵一乐:“说真话。”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名留青史?” “说真话。” 楚擎一咬牙,豁出去了:“坐拥天下美人,享尽荣华富贵。” 太上皇再次开怀大笑,如同看到知音一般,越看楚擎越是欣喜。 要不说什么样的男人就娶就什么样的老婆,嫁入天家之前章慕灵是什么样子,楚擎不知道,他光知道现在这大姨是挺没溜的,还搁那附和太上皇呢。 太上皇又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没错,当年夺位时,朕就在想,要是成了皇帝,天下的美人都是老子的,想砍谁就砍谁,想要多少钱财就要多少,要不是为了这个,谁他娘的夺皇位。” 华妃又开始拆台了:“你要是不争上一争,旁人登了基,你哪里有命在。” “这话倒是不假。”太上皇叹了口气:“可谁知登基后才知晓,这皇帝,不是人干的。” 一提起这事,太上皇就开始止不住的吐槽了。 “天还未亮,就要上朝,想选个秀女,还他娘的没钱,天灾人祸不断,奏折堆在案头,好似永远批复不完一般,早知如此,哪个狗日的会去夺嫡,一日下来,如同那三伏天的野狗一般,更是身心疲惫,躺在床榻上,便是妃子光着个腚老子都不想看上一眼,擎儿你说,这是人干的差事么。”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还没喝多,就算是喝多了,这话他也不敢接茬。 但是他可以确定,太上皇可能有点喝多了,一口一个老子,也不自称朕了。 太上皇又乐了:“之后便给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老八叫到跟前,老子不是这块料,这差事,老子不干,你们谁来,抢吧,只要莫要对兄弟动了刀见了血,用出真本事,去坐那龙椅。” 华妃笑道:“之后太上皇觉着佑儿差不了,也放出了风声,说他身子骨不成了,禅让了帝位。” “不坐在那敬仪殿和议政殿中,这太上皇才是有滋有味。”太上皇越说越是得意:“朕,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想糟蹋谁就糟…想宠幸谁就宠幸谁,换了衣裳,想去游玩便去游玩,快哉,神仙也不换。” 楚擎竖起大拇指:“您真是人间清醒。” 这是实话,楚擎真心实意的夸赞。 一点都不错,皇帝掌管天下,权柄最重,可守护这份权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历史上那么多勤勉的皇帝,真的开心吗,未必,当然,也有很多昏君,酒池肉林,可爽是爽了,龙椅保不住几年。 再看太上皇,一看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甩手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对外宣称病了,自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华妃明显也是个不在乎礼节的女人,给楚擎倒了杯酒,笑吟吟的问道:“知你心中困惑,章松陵虽是我大兄,却也是个佞臣。” “您…” “我与太上皇,心里和明镜似的,你想不通为何本宫不帮章松陵说话,是么。” 楚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华妃的笑容略微有些变化,带着几分难言的复杂之色:“倘若你是女儿身便知晓了,及笄之年,亲族便要将你送入王府之中,这些所谓至亲血脉,只是拿你当货物,换取利益…” 话说到这里,华妃微微摇了摇头:“去了王府后,对本宫好的人,哪里还是亲族,而是太上皇,章松陵即便是我的大兄,却如同陌路一般,说句不该说的话,孩子你是可知晓,倘若本宫失了宠被赶出宫中,去章府门外,章松陵会拿棍棒将本宫赶走,您信是不信。” 楚擎沉默了,答案不言而喻。 他听明白了,人间清醒,不止是太上皇,华妃娘娘也是如此。 是啊,这样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在乎他。 从小就被当成利益交换的货物,要是没了价值,连陌路都不如,这也是世家女子的最大悲哀之处,关于这一点,华妃娘娘比谁看的都清楚。 抬起头,看向太上皇,楚擎问道:“那您…您对章松陵,有感情吗?” “有,怎地没有。”太上皇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说道:“在边军多年,便是一条狗,都有了感情。” “可小子,必须要…” 太上皇打断道:“你不说,朕心里也清楚,不过你也勿要担忧,朕问你,这章松陵,居于礼部右侍郎之位,对我大昌,有利,还是有弊?” 楚擎丝毫犹豫都没有:“有弊,大弊。” “朕再问你,这昌朝,是谁的天下。” “天子的,太上皇,太子,昌家的天下。” “昌家的龙椅没了,谁是第一个尸首两处之人。” “是…是…” “不错,是我昌家人。”太上皇再次露出了看似豪放却带着些许睿智的笑容:“章松陵,对国朝有弊,这偌大的昌朝若是烂了,我昌家人,必死无疑,既如此,护着他,便是害了朕自己,害了朕的儿女亲族,朕,会为了一个外人,害了自己性命,害了亲族性命,害了我昌家,丢了大好江山?” 楚擎站起身,给太上皇倒满了酒,心悦诚服:“小子楚擎愿称您为我大昌朝的卧龙凤雏大聪明。” 太上皇哈哈大笑:“现在可是知晓了,为何佑儿登基后大肆剪除朕的亲信之人了吧。” “您是说…是您默许的?” “不,是朕交代的,撤裁的这些人,都是朕在边军的亲信,无甚本事,没了官职,至少可做个富家翁安享晚年,若是高居朝堂,反而是害了他们,除了秦罡与武安,还有几人,朕不许佑儿动他们,而这些人,可没有章松陵。” 楚擎面色大变:“可前段时间,尚书省与吏部,总是传出我爹被撤裁的风声。” 太上皇似笑非笑:“尚书省与吏部,是宫中么,天子可曾亲口说过,要撤裁武安?” 楚擎目瞪口呆,足足半晌,想要骂娘了。 那你们爷俩,倒是早特么说啊! “太上皇,那宫中的进项?” “你除了章松陵,你补上就是。” “我…” “你若不补,便卸了千骑营副统领的差事。” 楚擎不明所以:“和我的差事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宫中的进项,都去了哪里,千骑营探马们的俸禄,可不是户部给的。” “原来如此。”楚擎一屁股坐在了绣墩上:“难怪没听说过宫中有什么赚钱的产业。” 太上皇给楚擎倒了杯酒:“每个月,大致五万贯上下,昭阳宫三万贯,余下,都送入敬仪殿。” 华妃没好气的说道:“都是给敬仪殿的,不过是有个名目罢了,咱昭阳宫,能用上千贯都算多的了。” 楚擎哭笑不得。 原来太上皇这边的钱,都给天子了,而天子,用在千骑营和宫中的开销。 太上皇和楚擎碰了一下碗,笑道:“和老九商议一番,只要千骑营不再需宫中调拨钱粮,这章松陵,你不除,朕想个由头帮你除了如何。” 楚擎苦笑连连。 原本,他是应开心的。 因为这一顿酒喝下来,他可以确定了,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章松陵,立于必死之境,可涉及到千骑营花销这一块,确实是让他麻爪了。 华妃奇怪的问道:“你这孩子,又不傻,既是对付他,就未想过他倒台之后,京中石料谁来接手吗,还当是你有了定计,竟这么鲁莽。” “靠!”楚擎一敲脑门,随即一把从袖中抽出了一摞子银票,数了五万贯,直接拍在了桌子上。 “这是下个月宫中进项,太上皇,娘娘,您俩给章松陵换了,以后这昭阳宫的佞臣,我楚擎买断了!” 老两口子都眼睛发直,望着楚擎袖口里那十几万贯银票,太上皇吞咽了一口口说:“要么,朕认你为义子如何?” 华妃不断点着头,就和八辈子没见过钱似的。 事实上,两口子的确见不着什么钱,钱,都让黄老四给要走了。 第447章 天家父子 气氛达到了高潮,老两口子越看楚擎越喜欢,就是没事总往楚擎袖口里面瞅。 即便他们是大昌朝身份最尊贵的夫妻,也从没听说过谁出门往袖子里塞十几万贯银票的。 当然,这钱其实也不是楚擎的,一部分是商贾税银钱,一部分是管付家要的,楚擎都随身携带着,准备坑章松陵。 从大中午,直接喝到了晚上,太上皇终于碰到对手了,最后以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状态,倒下了。 楚擎也趴在桌子上喘着粗气,眼睛都没办法对焦了。 大殿的门被推开,黄老四与陈言二人愣住了。 望着一地的狼藉,还有三个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家伙,黄老四错愕了半晌,露出了笑容。 “夜了,给楚擎带回去吧。” 陈言苦笑连连,走了进去,单手给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楚擎扛到了肩膀上,快步走出了昭阳宫。 楚擎,再一次完美错过揭穿黄老四真实丑恶嘴脸的机会。 黄老四对身后的太监们摇了摇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先是轻手轻脚的给华妃搀扶了起来,送入后殿床榻上后,又走了回来。 坐在打着呼噜的太上皇身旁,黄老四拿起大碗,自斟自饮了一碗。 “倒是羡慕的紧。”望着鼾声如雷的太上皇,黄老四哑然失笑。 谁知明明上一秒还呼呼大睡的太上皇,竟然睁开了双眼,咧着嘴骂道:“买定离手,不准反悔。” “就知道您没醉死。”黄老四站起身,给脚步虚浮的太上皇架了起来。 “哪能醉死。”太上皇开心的笑道:“醉倒是不假,这娃娃,真是海量,险些盖过朕一头。” “楚擎竟能给您喝成这般模样。” “是个好娃娃,有趣的紧。” “父皇。”黄老四犹豫了一下:“那萧县县令,儿臣…儿臣让他回去了。” “什么?”太上皇登时怒了:“怎地没好好收拾收拾他。” “父皇,那县令颇得民心,不,不是颇得民心,是当真称得上是一方父母,便是连儿臣与南宫玺,都心折不已,再者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您还为难陶家作甚。” 太上皇气呼呼的叫道:“怎地是破事,若不刁难他,他娘会给朕写信?” 黄老四:“…” “罢了罢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让你这不孝子白白耗费掉了,回去便回去了,待你稳了根基,老子亲去东海一趟。” 说到这里,太上皇来劲了:“听说那娘们的夫君,是个病秧子,怕是活不了几年了,到时老子去了东海,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黄老四悄声问道:“年逾半百,有甚意思?” “你懂个屁,就说你养母华妃,别看有些发福,却最是…” “您能不能换个别人说。” “那就说惠王妃…” “那是儿臣亲娘,您再换一个。” “那说周妃。” 黄老四摇了摇头:“周妃才不过四十。” “也是。”太上皇想了一下:“那说宜妃吧。” 黄老四急了:“那是儿臣的妃子,而且还不到三十。” 太上皇不乐意了:“你还有脸说,老子把这偌大的江山给你了,弄些婆娘到宫中都不可,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人,你个不孝子,气死老子不成。” “儿臣又不通商贾之事,皇库本就捉襟见肘,哪里来的钱财供您玩女人。” “你看看你这话,什么叫玩,大逆不道,那是她们的福气。” 太上皇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提起这钱财,刚刚见那孩子,怎地如此豪气,袖子里少说也有十几张银票,皆是万贯。” 黄老四给太上皇倒了杯茶水,笑道:“楚擎是有大才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商贾之事亦是如此。” “诶呦,那不如,咱爷俩坑他一…不不不,怎么也是武安之子,不妥。” 太上皇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入怀,不情不愿的拿出了刚刚那五万贯银票,给了黄老四其中四张。 “那孩子给的,想来,是怕除掉章松陵后断了宫中的进项。” “您那一张也给儿臣吧,最近儿臣也想选些秀…不是,最近眼看入冬了,流民将至。” “少他娘的做梦,自己想法子弄去。” 黄老四犯愁了:“楚擎动手后,谁来补上这石料进项呢,回去可得想个法子给楚擎坑到贼船上。” ………… 章府,书房。 “当真看清楚了?” 章松陵面露喜色,望着眼前的管家。 “是,宫中的吴公公亲眼所见,那楚擎是被人扛出宫中的,不省人事。” “好,好哇。”章松陵满面得意:“太上皇不出手,还真以为老夫任人可欺,灭了他的威风,自然不敢再生事。” 绿珠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章松陵挥手,让二号卧底出去,一号卧底进来。 “老爷,有好事。” “好事?”章松陵一脸的春风得意:“巧了,刚刚便是好事,你又言好事,是何事,说来听听。” “最近府里不是没了现钱,那些人又使坏让您赔偿吗,奴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 “听以前的小姐妹们说,京中出现了两位公子,阔气的很,一掷千金,说是涠江那边有谁过诞辰,听闻在京中寻些稀罕物,想要买来贺寿。” 章松陵皱着眉头:“你是说,将库中那些奇珍,卖于他?” “奴是这么想的,这不,回来问问您,让人打探了,说是花个十几二十万贯都不在话下。” 章松陵面露惊容:“此话当真,真的这么阔绰?” “这种事奴哪敢乱说。” “倒也不是不可。” 章松陵思考了片刻:“那便让人去问问看,倘若真是不惜花费巨资,卖他便是。” 绿珠眼底掠过一丝精光,笑容依旧甜美:“那奴现在就去问。” “去吧。” 绿珠转过身,无声的松了口气,关上房门。 只是快走出月亮门时,一阵哭声传来。 绿珠神色大变,连忙跑向了膳房。 只见一个大丫鬟正拿着柳条抽打着小丫头九娘。 “住手!”绿珠快步走了过去:“发生了何事。” 没等手拿柳条的丫鬟出口,走来一位妇人,正是章松陵的大夫人。 “你这狐狸精,又去勾搭老爷。” 绿珠连忙行礼:“只是禀告一些铺子的商事。” “商事。”大夫人冷笑连连:“你不过是个妓家罢了,哪里懂什么商事,等老爷哪天腻烦了,迟早给你赶出去!” 见到了绿珠,九娘挣脱开,躲在了绿珠身后。 “大夫人,九娘不过是奴的丫鬟,有事,您寻我便是,为何要刁难她。” “长成这般糟心模样,看着便吓人,打了她又如何,改日,连你一起打。” 绿珠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与不忍,狠狠推了一把九娘:“还不快给大夫人赔罪。” 九娘跪在地上,忍着疼:“奴婢知错了。” “贱婢。”大夫人呸了一口,带着一群狗腿子似的丫鬟们离开了。 见到周围没了人,绿珠蹲下身,强忍住泪水轻声道:“快了,再忍忍,再忍几日,娘带你离开,去城外,给你置办一个大屋,要带院儿的。” 揉着屁股的九娘露出了笑脸:“那九娘,还有白面馍馍吃么。” “有,咱吃自己做的。” “嗯。”九娘重重的点了点头,满面憧憬之色。 第448章 无奈之言 楚擎的确是喝多了,要是单独灌一个太上皇,没多大问题,主要是华妃比太上皇还能喝。 老两口还特别奸诈,一看遇到对手了,也不一起喝,一个一个来,楚擎终于倒了。 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头痛欲裂的楚擎睁开了眼睛,正在千骑营的后堂之中。 自从他掌管这里后将后堂一改再改,有床有桌,基本上和卧室差不多了。 耳边传来阵阵呼声,楚擎揉着脑袋坐了起来,这才看到福三躺正在地上呼呼大睡。 轻轻踹了一脚,楚擎声音嘶哑:“来床上睡。” 福三醒了,揉了揉眼睛露出了憨笑:“少爷您醒啦。” “上床睡吧,我起来了。” “小的睡够了。” 抱着短刀的福三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精神抖擞。 不知为什么,只要不是在楚府中,福三夜里守着楚擎时总是抱着短刀入睡,短刀从不离身,哪怕是在千骑营衙署之中也是这般,哪怕和衙署中的探马们天天称兄道弟,哪怕不少探马在边军时就与他相熟。 除此之外,福三还会将房门反锁,蜡烛放在窗口。 “少爷,自从您被雷劈后,还是第一次醉成这死样子。” 楚擎刚想吐槽,神情大变。 在昭阳宫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般来回切换,一个又一个大瓜,让他的吃的既过瘾又震惊。 “陈言,陈言狗东…那至亲至爱的正牌副统领呢。”楚擎连忙改了口:“陈言在衙署中吗?” “不知,少爷您寻陈言做什么。” 楚擎苦笑连连。 还能做什么,拍马屁呗。 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小小的从六品主事,结果是千骑营副统领。 原本以为,这家伙是个千骑营副统领,结果是九皇子! 姓昌的,都是奇葩! 太上皇不是因为身体不成了才被当今天子逼着退位的,而是自愿的… 天子从未想要撤裁过老爹楚文盛,都是尚书省和吏部那群王八蛋以讹传讹… 两任皇帝,也根本不是贪图章松陵那点钱,而是因为宫中开销太大… 章松陵送去的钱,都让天子给千骑营… “章松陵!” 想到章松陵,楚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的死期到了!” 穿上衣服,楚擎快步跑出了后堂,过了月亮门才看到,陈言和江月生二人正蹲在地上,一人手里抓着一个大饼玩憋死牛。 江月生站起身,喊了声楚大人。 陈言回过头,笑呵呵的说道:“醒来啦。” 楚擎面色古怪,本想着见面先拍句马屁,可话到嘴边儿了,死活说不出口。 见到楚擎一副便秘的模样,陈言何其聪明,苦笑了一声:“知道了?” “嗯。” “能忘了吗?” 楚擎点了点头头,随即又马上摇了摇头。 陈言站起身,撕开一半馕饼丢给楚擎,一副很是郁闷的模样说道:“本来,本王想以一个寻常人的身份与你相处,可八成,换来的却是疏远,哎,既如此,那你就跪下喊一声殿下听一…” “你快省省吧。”楚擎笑骂道:“昨天给你爹喝的都管我叫大舅子了,你还在这跟我装什么玩意呢。” 陈言哈哈大笑,楚擎亦是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月生明显是早就知道了陈言的身份,脸上没什么异色,啃着馕饼离开了。 楚擎与陈言二人,则是如同往常一样勾肩搭背走向了正堂。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就如同上次那般,知晓了陈言的千骑营副统领身份后,楚擎对陈言的态度不会有任何改变。 陈言想过,自己的皇子身份暴露后,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或许会有改变,但是其中一定不会包括楚擎。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而楚擎也知道,陈言更不会对自己端什么皇子架子。 这也是为什么黄老四一直不愿意对楚擎吐露真实身份的原因。 很多情感,因为身份不同,总会变的难以预测。 楚文盛当年在边关时,和太上皇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有时候红了眼,还会给太上皇几脚。 可太上皇登基之后,楚文盛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太上皇。 不是楚文盛想对太上皇疏远,而是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如果楚文盛没事就去宫中和太上皇没大没小的,太上皇不会介意,可其他臣子会介意。 就连章松陵都明白这个道理,去了昭阳宫,见了亲妹子,只能称呼娘娘,毕恭毕敬。 要知道几十年前,章松陵几乎是掐着章慕灵的脖子给她送进了太上皇的王府之中。 现在再让章松陵掐章慕灵的脖子,就是给他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因为身份的转换,亲人,可以变成陌路,陌路,也可以胜似亲人。 入了正堂,楚擎依旧如以往那般坐在了主位上,陈言开口道:“昨夜绿珠让王通通传来了口信,说是你交代的事,做成了。” “果然中计了!” 毕竟是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划,楚擎大大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跪下叫爸爸!” “看你醉成这般模样,想来,是太上皇同意了让你放手一搏?” 楚擎的脸又垮了下来:“同意倒是同意了,但是…” “但是需要你补上宫中进项的窟窿?” “嗯。” 陈言哈哈笑道:“就知如此。” “咱商量商量,搞倒章松陵后,我把千骑营副统领腰牌还给你吧。” 陈言笑容一敛,语气有些复杂:“这副统领,你不想做了么?” 楚擎神情微变:“你不会是想让我一直干这个千骑营副统领吧?” “如果是呢。” “大哥你别闹了,我就是出来吸引火力的,可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在户部当署丞都有点费劲,更别说副统领了。” 这种事,楚擎可不敢随意应承。 他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知,也对千骑营的日常工作有着深层次的了解。 监察百官,监察大昌朝国土境内的所有地方政务,京中衙署中是没多少人,但是每天送来的信件堆的和小山一样,这些公务都是江月生在负责,他看一眼头就头大。 “你若是不做这千骑营副统领…” 陈言的笑容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我昌承言,怕是这辈子都当不成王爷。” “什么意思?” “由一位王爷掌管千骑营,即便天子会安心,朝臣们又该如何做想,莫要忘了,千骑营副统领,可是能调动拱卫京中的八大营军卒的。” 第449章 敞开心扉 楚擎听明白了,千骑营的权利很大,或者说是性质不同寻常。 遇到特殊时期,千骑营是可以调动八大营的,而八大营正是拱卫京中的军卒。 除此之外,千骑营还在各个朝臣的府邸中安排了探马也就是卧底。 这种事有两个特性,第一个特性是天子支持,朝臣无奈的默许。 第二个特性则是“隐私”,如果哪位朝臣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千骑营既可以拿这些证据将这位朝臣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又可以以此为要挟。 千骑营有仓房,里面很多竹简,记录着不少朝臣见不得光的事,楚擎从未阅览过,也没有想过要阅览。 更更更重要的是,千骑营探马,尤其是京中的探马,都是军伍出身,上过战阵杀过敌的! 千骑营前身是当今天子在边军时的亲卫,可毕竟如今统管他们的是副统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些出自最底层的军伍,本来就没什么见识,想要收买这些人的人心,并不难,加之如今朝廷对待军伍属实是不咋地。 而陈言这个九王爷的身份一旦曝光,本就是天潢贵胄,收买这些军卒效死,轻而易举。 天子自然是放心的,因为天子原本就知道陈言身份,可朝臣们呢? 这也就是说,如果陈言想要恢复王爷的身份,将九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那么必然要卸下千骑营副统领这个职位。 楚擎的面色凝重:“一开始你就是这么盘算的?” 一听这话,福三急了,看向陈言满面戒备:“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让我家少爷活着离开千骑营!” 陈言:“…” 楚擎都被逗乐了:“三哥,你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吗就在那叫。” “听明白了。” “听明白什么了?” “他是野王爷。” “你怎么知道?” 楚擎震惊了,自己醒来之后,也没和福三说过陈言的身份啊。 “他刚才自己说的啊,如果不卸下千骑营副统领的差事,就做不了王爷。” “那你怎么不惊讶?” 福三奇怪的问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天家不就是喜欢做这样的事吗,到处嫖,到处糟蹋,生了儿子也不养。” 说到这里,福三看向陈言问道:“我从小也没爹,得了空,你问问你爹,年轻的时候去过宿州没。” 陈言没好气的说道:“不用问,你长的也不像,就我们哥九个,倒是长公主流落民间了一个孩子,而且一定不是你。” 楚擎最喜欢八卦了:“长公主,昌瑾么?” “不,是广德公主。” “哦,太上皇的妹子啊。”楚擎乐道:“广德公主都消失二十多年了,这要是能蹦跶出来,正好凑齐你们哥十个,哈哈。” “说正经事情,这千骑营副统领,你来做吧,一直做。”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拉倒吧,我可没这本事。” “为何这么说?” “当然这么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千骑营有多少人呢,让我从冒牌变正牌,不是开玩笑呢吗,我现在都没搞明白千骑营正常是做什么事情的。” “好,那我便与你说说,千骑营,稽查不法,不法之臣,比如,曲明通、李文礼、章松陵之流。” 楚擎微微一愣。 福三插口道:“少爷,这不就是您之前干的事吗。” 陈言接着说道:“除此之外,还要安插探马,就如同拉拢绿珠做章府内应一般。” 福三:“少爷,还是您之前干的事。” 陈言:“暗中协助地方官员稳护不安之民。” 福三傻乐道:“和萧县陶蔚然似的呗。” 陈言:“查验官税,以防官员贪墨。” 福三依旧傻乐:“巧了,我家少爷就是因这事进的户部。” 陈言:“除了朝臣,还要在坊间安插眼线。” 福三:“现在柳河花船和青楼,哪个恩客几时几刻放个屁,我家少爷都知晓。” 陈言:“辨忠奸,不与朝臣为伍。” 福三:“我家少爷别说与他们为伍了,朝臣都被他得罪光了…” 顿了一下,福三满面狐疑:“等等,这千骑营,怎么听着,就是为我家少爷组建的?” 楚擎:“…” 陈言微微一笑:“本就是如此,若不信,你随意寻衙署中的探马询问。” 楚擎的脸垮下来了。 不用问,他心里知道,千骑营,好像就是负责这些破事,然后…自己好像还干的有声有色。 楚擎还是不死心:“可千骑营的名声太臭了,爬墙眼的狗腿子,趴墙根的狗日的,提起来,谁不骂啊。” 福三又开口了:“现在可不是,现在百姓都夸少爷您,天天没正经事,光管闲事,管流民,管商贾,比京兆府管的还多。” “可我想朝着文臣那边发展啊。” 福三:“文臣都让您得罪光了。” “那我也不能干武将啊,我和军中将领们又不熟。” “武将都是咱楚府自己人,老爷一句话,谁敢不给面子。” 楚擎急眼了:“你到底哪边的?” “小的就事论事。” 陈言哈哈大笑,自己要说的话,都让福三给说了,而且比自己说的更加有理有据。 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笑呵呵的说道:“少爷您想啊,要是卸了这千骑营差事,你得罪过的那些朝臣,商贾,定是会想方设法为难您,您回户部衙署,不过是个从八品的署丞,这区区从八品,屁都算不上。” “三哥,问问你呗,为什么你这么想让我继续干这个千骑营副统领?” 福三说的话,楚擎哪能不清楚,他只是困惑福三对自己担任千骑营副统领为什么这么上心。 福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大棚、南郊,都是您的心血,您放手了,千骑营这群狗日的玩不转。” 陈言想要骂娘,到底还是憋回去了,因为这是事实。 福三继续说道:“您总挂在嘴边上那句话,您忘了,叫能力越大…” 楚擎打了个响指:“女人越大。” “对,就是这话,要是回了户部,您可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我知道。” 楚擎看向陈言,后者点了点头:“身居高位,才可一展胸中抱负。” “我可没什么报复。” “那旁人呢,若是旁人要报复你,你该如何应对。” 挠了挠额头,楚擎轻声道:“那行吧,先这么定了。” 虽然看着是极为无奈百般的不情愿,可楚擎眼底,却掠过窃喜之色。 第450章 交易 关于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不在乎金钱和权利,更不在乎名声的人,楚擎认为没有。 坏人,需要更多的钱来填满自己的私欲。 好人,需要更大的权利一展胸中抱负。 至于清高的人,说他不在乎名声,既然不在乎,为什么有人知道他清高,知道他不在乎名声? 就好像后世女演员,很低调,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个很牛掰的爷爷,低调到全世界都知道她有这么个爷爷。 楚擎就不否认,不否认自己在乎钱,在乎权利,至于名声,有多远滚多远吧。 钱,可以提高他的物质生活。 权利,可以让他见到不顺眼的人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并且不用担心被报复,同时也可以做一些心中想做的事。 而千骑营副统领这个职务,他是欣然接受的。 只是不想让陈言或者外界的人看出来,这样的话,将来闯了祸,还可以说是被逼的,被逼成的千骑营副统领。 一个普通人,想做一件好事,拉拢十个人去做一件好事,估计没人鸟他。 但是一个千骑营副统领想去做一件好事,会有二十个人主动凑上来。 比如付家就是如此,此时的付家兄弟二人就坐在京中最好的馆子隆祥居的顶层。 整整一层都被二人包了,兄弟俩等的昏昏欲睡。 定的是午时整,直到午时三刻正主才来,一个身材微胖的妇人,身后跟着绿珠以及章府管家和四名家丁。 微胖的妇人自然是章松陵的大老婆章于氏于爱莲,略显臃肿的身躯走上来后,拧着眉看向付家兄弟二人。 “就是这二人?” 面由心生并不适用于所有人,但是肯定是适用章于氏的。 五十岁的妇人,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胭脂,大红嘴唇子和刚刚生吃完三个野生史莱姆似的,脑瓜子上插的那一支金钗,离远了看就和后脑勺中箭了一样,有些不对称的双眼怎么看怎么别扭,鼻子更是蒜头鼻,一身的金银首饰丝毫不显雍容华贵,更遮掩不住平庸的姿色。 于爱莲生于大族,嫁给章松陵,联姻罢了。 当年章松陵还没有混成家主,想要借助于家的力量,这才娶了于家的三小姐,也就是于爱莲。 绿珠低着头跟在后面,于爱莲迈腿走了过去,嫌弃的看了眼木凳后,两个家丁连忙用袖子用力的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木凳。 坐下后,于爱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付家兄弟,一开口就知道有社交牛逼症了。 “怎地是这么两个丑东西。” 付家兄弟对视一眼,乐了。 自个丑,他俩是知道的,但是他俩觉得这胖老娘们还不如他们呢,自己一身毛,好意思说别人是猴。 还好,付老爹千叮咛万嘱咐过,要不然哥俩早就开骂了。 付保卫斜着眼睛看向于爱莲身后的绿珠,略显不满的问道:“掌柜的,究竟是不是你说了算,要是做不了主,莫要耽搁大爷和二爷的时间。” “笑话,她算个什么东西。”于爱莲冷笑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谁?” “我大昌朝礼部右侍郎的当家主母。” “你说了算?” “自然是我说了算,可是带了银票。” 付保卫没好气的说道:“先将绿珠掌柜言说的宝贝拿出来。” “你先拿出钱来,谁知你二人当真有钱。” 章家也不是傻子,自然会派人打听这出手阔绰的兄弟二人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今天“交易”的是绿珠,只不过在府库里挑选时,于爱莲跑了进去,还以为是章松陵要送绿珠宝贝,叫嚷了许久才解释清楚。 即便这样,于爱莲还是不放心,说是怕绿珠拿了宝贝再跑掉,非要亲自过来交易。 章松陵思来想去一番倒是同意了,让于爱莲带着绿珠和一众家丁跑到了隆祥居,也由此看得出来,章松陵非但是爱财如命,更不信任对他“掏心掏肺”的绿珠。 可章松陵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绿珠计划好的。 于爱莲之所以知道这俩人在府库里挑宝贝,正是章家二号卧底打的小报告,而于爱莲也如绿珠预想的那般亲自跟过来了。 付永康拿出一个大包袱,一打开,于爱莲双眼射出了贪婪的目光,身后的家丁也是震惊的不轻。 不下二十万贯! 章府这么多年来敛财无数,可钱都置办了土地,于爱莲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钱”。 “银票见了,只要宝贝我们看的上眼,买了便是。” 付保卫说完后,于爱莲这才拍了拍手掌,家丁跑了下去,片刻后回来时抬着一个铜箱。 箱子放在地上后,绿珠弯腰打开,只见里面摆着不少华美的物件,都是些奇珍。 付永康刚站起身走过去,于爱莲叫道:“看便是了,莫要用手去摸,碰坏了,可是要你二人赔的。” 付保卫斜着眼睛说道:“不碰怎知是什么货,都和绿珠掌柜的说好了,要验了才买,怎地还变卦了。” “绿珠不过是我章府的贱婢罢了,她说的话顶什么事。” 说罢,于爱莲伸手就在绿珠的大腿上死死的拧了一把,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着我章府的名义擅作主张。” 绿珠强忍着大腿疼痛付家兄弟说道:“二位公子,章府,的确是当家主母说了算的。” 于爱莲这才松开了手,趾高气扬的哼了一声。 付永康扫了一眼,满面不耐烦的说道:“座楼狮子玉、缕银缠金扇、元隆开地六角鼎,这三样,我们要了。” 付保卫打开了包袱,点了十五万贯,放在了桌子上。 于爱莲见到包袱里还有不少银票,连忙说道:“十五万贯哪够,就这三样,都是稀世珍宝,少说也要二十余万贯。” 付永康急了:“绿珠掌柜的明明作了价,三万贯、八万贯、四万贯,正正好好十五万贯。” 于爱莲站起身,“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在了绿珠的脸上。 “你这贱婢,谁让你作价的。” 绿珠捂着脸解释道:“是老爷作的价。” 一听是章松陵已经给出了价格,于爱莲还是忍不住自己的贪心:“夫君哪里知晓这稀世珍宝的价值,定是被你这狐媚子说了些什么才糊里糊涂答应了下来,若是只要这三样,二十三万贯。” 要不说付家兄弟真不是演员的料,见到于爱莲这么不要脸,登时急了。 “大哥,那便不要了。” “不错,横什么横,寻别人买去。” 于爱莲也急了,一伸手,阴恻恻的说道:“你们付家,不过是跑镖的镖师罢了,我还未问,你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怕不是正道得来的吧,信不信我夫君随意言语一声,就能让人抄了你们付家。” 付家兄弟也是愣头青,老大骂道:“有本事你试试!” 老二附和道:“我们付家又不是没被抄过,吓唬谁。” “你还敢和老娘叫嚷,真是不知死活,掌他们的嘴!” 绿珠哪能想到会突然闹成这个样子,连忙弯腰低声说道:“大夫人,老爷这钱,有急用。” 于爱莲面色阴晴不定,这才拦住了几个跃跃欲试的家丁,站起身冷声道:“把你们那包袱中的银票给我,这一箱子奇珍,都是你们的了。” 付家兄弟二人强忍住心头恶气,加之绿珠不断打眼色,这才开始按照剧本演。 “倒也成,不过得走周记石料铺子的账面。” “为何。” “你哪里这么多问题,之前已是和绿珠姑娘说过,还问甚问。” 绿珠再次小声解释道:“大夫人,您火眼金睛,这二位公子的钱财,是有些见不得光,所以要走石料铺子的账面,还有书约,写了订购三年的石料。” 第451章 到我了 于爱莲根本不关注府中的事,也不在意什么书约,甚至不在意内容,见了钱也没多想,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付家二兄弟则是等了片刻后,这才拎着箱子离开了,随即直奔周记铺子,补了石料的书约。 即便是走的时候,于爱莲也没注意听付家兄弟二人说要给谁送贺礼,只是大致明白一个涠江以南的大族,叫常轶还是常什么。 闹剧就这么结束了,楚擎亲手写下的那张乱七八糟的棋盘上,终于落下了最后一子。 章松陵,死期将至。 章府得了钱财后,迅速退还了订金,而章松陵也自以为外人没了攻讦他的把柄。 三日后,章松陵按照惯例,将五万两千贯送入宫中。 孙安亲自收的钱,章松陵大大的松了口气。 自从楚擎昭阳宫一行后,章松陵误以为楚擎被太上皇揍了,可知道太上皇给他撑腰后,他也并没有急于对楚擎动手。 他在等,等将钱送到宫中,如果宫里收了这个钱,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收不收钱,代表很多事。 不收,代表天子对他不满,章松陵就不敢再针对楚擎了。 要是钱照样收,就代表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默许他收拾楚擎。 至少,章松陵是这么想的。 当日收了钱后,章松陵獠牙毕露,放出风声,随即串联交好官员,准备一举将楚擎摁死,理由,还是商贾,那些北市的商铺一直关张,民间怨声载道,矛头直指千骑营与京兆府。 议政殿外,站在群臣中间的章松陵,内心很是激动。 楚擎,商贾因为发的民怨,这个锅,你背定了,耶稣来了都救不了你,我章松陵说的! 一名属官轻轻耳语了一句,章松陵转过头,这才看到远处走来一人,正是身穿飞鱼服的楚擎。 章松陵面色微变。 楚擎,竟然活蹦乱跳的,管家不是说宫里的公公亲眼所见,那一日楚擎离开昭阳宫时不省人事吗,难道太上皇下手太轻了,这才几日就养好了伤? 如之前那般,楚擎站在武将最后侧,注意到了章松陵的目光,随即抬起手,竖掌,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完了还吐了吐舌头翻着白眼。 章松陵满面困惑,这小子,想要上吊自尽? 原本还胸有成竹的章松陵,心里突然有些发虚,没来由的发虚。 最近在千骑营衙署中一直躲着的楚擎,笑的是那么的甜蜜,如同偷了一百只坤的黄鼠狼。 鸣鞭后,百官入殿。 章松陵顾不得胡思乱想,快步进入殿中。 站在班中,章松陵总会下意识的看向楚擎的方向。 可惜,礼部官员的角度不同,户部能看到楚擎,礼部的位置看不到。 正是因为看不到,章松陵的心,更虚了。 按理来说楚擎都被太上皇“教训”了一顿,不敢再生事,见了自己也应退避三舍才对,可这小子为什么会笑,为什么会对自己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该奏的事,群臣已经奏过了,今日又是天子龙体欠安,孙安传话。 大家就很奇怪,这老四到底是得什么病了,今天好明天坏的。 看不到楚擎,也不知这小子到底来上朝做什么,章松陵一咬牙,出了班。 “陛下,臣有事要奏。” 章松陵捧着笏板,道:“坊间已有民怨,因北市事关民生店铺关张,民情激愤,士林之中亦是大为不满,说是这京中出了奸臣,老臣寻了些友人问询一番,据商贾所言,他们是被千骑营逼迫至此,甚至不少商贾因千骑营逼迫,已是走投无路乃至家破人亡。” 户部站出一个官员,正是公孙堂。 白胡子公孙堂冷哼一声:“章大人,下官也有好友一二人,亦是士林中人,为何没听说过哪个读书人指责千骑营衙署。” 公孙堂毕竟不是侍郎,礼部自然有人出来帮腔。 “公孙大人,不说士林,单说这北市,的确是关张了不少铺面,这些商贾,哪个不是对千骑营谈虎色变,若只是商贾便罢了,可这些商贾贩卖之物关乎百姓,关乎民生。” “不错。”又是一名礼部官员站了出来:“千骑营以稽查商贾税银为由,大肆关张铺面,商贾哪里还敢经营铺子。” 户部钟玉走了出来:“税银一事,记载的清清楚楚,商贾漏缴税银,京兆府与千骑营就不应查吗,更何况,是商贾主动关了店铺,与千骑营何干。” 户部一个又一个官员站了出来,礼部亦是如此,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章松陵很是奇怪。 他已经让人将楚擎被太上皇收拾一顿的风声放出去了,除此之外,也让不少人知道他如以往那般将钱送进了宫中,天子也收了,既然如此,户部的官员为什么还敢出来给楚擎撑腰,难道他们就不怕得罪太上皇和天子吗? 眼看双方吵的不可开交,楚擎站了出来。 “臣,千骑营副统领,四安县男,楚擎有事要奏。” 孙安朗声道:“言。” 楚擎说是有事启奏,结果一开口,却看向了礼部官员。 “诸位大人,你们弹劾我之前,能不能麻烦先去一趟北市。” “这话是何意。” 礼部的官员们不解。 “章大人,你手下那些狗腿…不不不,是北市那些商贾,的确关张了铺子,这个不假,卖米的卖面的,鸡鸭鱼肉卖线的,为充门面卖剑的,是关了,但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们关张之后,就成百姓怨声载道了?” “楚副统领是在装糊涂吗,铺子关张,与百姓息息相关货物自然会涨钱。” “你什么时候听说的?” “昨日下朝之后。” 楚擎耸了耸肩:“那就奇怪了,他们的铺子是关张了,可昨日下午,又新开了三十余家铺子,你说巧不巧,关的铺子卖什么,他们就卖什么,而且比以往还价格降低了两成不止,百姓们明明得了实惠,为什么会怨声载道。” 章松陵神色微变:“你又命人开了新铺面?!” 当着君臣的面,楚擎微微一笑:“还有理由弹劾我么,要是没了的话,到我了。” 第452章 绞索 这是楚擎第三次上殿,但却是第一次弹劾。 “陛下,臣有事启奏,弹劾,弹劾商贾,对,是弹劾商贾。” 楚擎话音一落,不少群臣暗暗耻笑。 弹劾商贾,商贾又不是朝臣,傻了不成。 原本还有些心慌的章松陵,面露戏虐之色。 还以为楚擎要整什么花活,结果却又是因商贾之事。 孙安也有点懵,看向黄老四,后者也是哭笑不得。 看商贾不顺眼,封了便是,拿到朝堂上说什么。 楚擎对群臣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说道:“经过千骑营昨日调查,京中还有一家铺子,拖欠税银没有补交商税。” 黄老四显得兴致缺缺。 要是十几个商贾,还能榨出个几千贯,就一个商贾,至于拿到朝堂上说吗。 对孙安耳语了几句,老太监大声说道:“商贾之事,全权交于京兆府查办便可。” 马睿出班:“楚副统领,是哪一家商贾,告知本官便可,下朝后,本官自会派人索要。” “昨日有一家…” 话还没说完,章松陵冷笑道:“既是昨日,何来的拖欠一说,昨日月初,按照昌律,当月缴补税银便可,楚副统领,太过心急了吧。” 这一番嘲讽,不少臣子暗暗鄙夷。 就一家商贾,而且还是昨日查出来的,今日就要让人家补齐,还拿到朝堂上来说,没事找事刷存在感呢?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别打断我,和你礼部有关系吗。” 楚擎怼了一句,随即看向马睿,抬高音量:“马大人,非是我心急,而是这家商铺有古怪。” “古怪?” “不错,南市有一家铺子,无缘无故少了五万贯,这五万贯,不知去向。” 章松陵面色微变:“铺子,可是叫周记。” “周记,石料铺子。” 章松陵面色呆滞,这一刻,他怀疑楚擎是不是之前被太上皇给脑子打傻了。 不知去向,废话,送进宫中,那可不是不知去向了吗。 “楚副统领。”章松陵满面得意之色:“那周记铺子,是本官亲族名下,既然你提及,那本官自然要好好解释一番,不错,是有五万贯走了账面,只是这钱,送到了宫中,当年华妃娘娘与兰贵人为本官亲族垫付了一些钱财开了那铺子,写了书约,日后赚了钱,便是五五分账。” 章松陵原本都恨不得全世界知道他和宫中“合伙”做生意,现在楚擎提起来,哪能不解释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不少臣子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变的带着几分讨好意味。 就连黄老四都开始怀疑楚擎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他和太上皇倒是无所谓,问题是楚擎明明是要搞章松陵,为什么还要主动提起这件事,深怕朝臣不帮章松陵吗? 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送进了宫中。” “不错。” “那送进宫中,你也不能不交税啊。” “税…”章松陵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足金足赤的大傻x:“楚副统领,你在朝堂上提及此事,莫不是,想要让宫中补齐税额?” 说到这里,章松陵下意识看向黄老四。 因为楚擎这一番话说出来,明显是让天子下不来台。 谁知楚擎突然又开了口:“那不对啊,你说五五分账,是吧。” “是又如何。” “那周记铺子,这个月走了将近三十万贯,为什么你只送进宫中五万贯,不应该是十五万贯吗。” “嗡”的一声,议政殿,乱了。 黄老四差点没做住站起身:“三十万贯?!” 君臣看向章松陵的目光,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章松陵终于明白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一刻,他恍惚知道了,自己,又被坑了。 明明赚了三十万贯,才给宫中五万贯,这就等于是…欺骗了天子和太上皇,坑了人家的十万贯! 连天子和太上皇的钱,都敢黑下来,后果…很严重! 一瞬间,章松陵额头上的冷汗流下来了,连忙跪倒在地,辩解道:“陛下,此事非是如此,虽是记录在石铺子的账面,可卖的却是…” 话未说完,楚擎冲着龙椅的方向高声打断:“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事关涠江以南。” “涠江以南”四字一出,君臣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 涠江以南,代表的便是吴王! 而关于吴王,大家心知肚明,这家伙现在就是处于造反和不造反的边缘来回试探。 楚擎朗声说道:“根据千骑营调查,二十日后,吴王之子昌轶诞辰,不少涠江商贾来到京中,耗费巨资为吴王之子购买贺礼,按理来说也是寻常,不过是那些商贾购买写奇珍异宝讨好吴王罢了,可臣让人暗自打听了一番,不少商贾花费了数万贯甚至十数万贯,购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特此禀报。” 朝堂之上,再次乱了起来。 户部走出一人,正是邱万山,老邱皱眉斥责道:“楚副统领莫要在朝堂之上胡说八道,莫非,你是说那些商贾都是吴王派来的,以购买贺礼为名,实际上却是暗中给朝中大臣钱财收买拉拢他们!” 楚擎也没想到邱万山跳出来了,楞了一下,随即连忙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就是猜测。” 邱万山不吭声,回到班中。 老邱一般开口就是点题,以免有些脑子不好使的人听不明白楚擎的弦外之音,当然,就说出一句话,彻底震惊了所有朝臣。 议政殿,沉默的吓人。 跪在殿中刚刚话只说了一半的章松陵,如坠冰窟。 他终于,终于终于知道楚擎打的什么主意了,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又被耍了,被耍的彻彻底底,被耍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不错,楚擎收网了,最后一击,完成了。 现在留给章松陵,只有两个选项。 一,不解释钱的事,让天子,让太上皇,让朝臣,让天下人误会,他给应该给宫中的十万贯,黑到了自己兜里。 二,解释清楚,这钱,不是给宫中的,是他自己卖了府中的奇珍。 可一旦这么解释的话,就等于变相承认了,他是收了吴王的“钱”,而且,会被怀疑,被怀疑他和李文礼一样,是吴王的人! 章松陵心,很冷,身体,也很冷。 二选一,无论选哪个,他都是死路一条! 原本,他应该选择第二个选项的,可是要如何说? 说不知道和他大夫人交易的人是吴王的人吗? 天子,会信吗? 就算天子不会信,千骑营,也有办法让天子信。 木然的转过了头,望向了不知何时退回柱子后面的楚擎,章松陵看到了那副表情。 楚擎再次竖起单掌,对着自己的脖子,摸了一下,又吐了吐舌头。 章松陵也终于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了。 不是楚擎要悬梁自尽,而是他已经给自己的脖子套好了一根绞索,一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的绞索。 第453章 成败已定 散朝了,章松陵行尸走肉一般走出了议政殿。 臣子们,都离他远远的。 尚书、郎中、管事们、交好的官员们,所有这段时间和他同一阵营的好友、同僚,都如同躲避瘟神一般,离他远远的。 两个选项,他一个都没选。 天子,也没给他选择的机会,因为他没有主动解释,最后,孙安代天子说,吴王是天子的兄长,应该不是千骑营担忧的那样。 可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谁都不是傻子,天子不是,朝臣也不是,所以大家都知道,章松陵,要么,是黑了宫中的钱,要么,是收了吴王的钱。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章松陵就是一颗炸弹,谁离的近了,谁就会在某一日粉身碎骨。 当章松陵迈出议政殿门槛的时候,孙安追了出来,当着无数朝臣的面,将五万贯银票强行塞在了章松陵的手中。 孙安笑眯眯的,人畜无害,声音却很响亮。 老太监说,天子和太上皇,以后不收章家的钱了,当初宫中妃子“资助”章家开铺子的本钱,已经“赚”回来了。 朝臣们已经无比的确定了,这是天子,要和章家彻底划清界限。 而天子想要搞哪个臣子时,就会这么做。 章松陵,满面惊恐之色。 老太监,又说了一句诛心之言,孙安说,要是章大人觉得这五万贯不够,天子,再想办法筹措,因为不想占章家的便宜。 说完后,老太监走了。 朝臣们,离的更远了,甚至有不少监察使,已经开始冷笑了,因为他们找到了弹劾的目标。 天子的态度,明朗了,不是疏远,而是厌恶。 坑天子的钱,天子,会无动于衷吗,如果置之不理,威信何在?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理由,章松陵,都完蛋了。 所有人都走了,章松陵的身上,布满了冷汗。 他想要大声开口解释,和朝臣们解释,他被坑了。 他想要冲回去,和天子解释,他被坑了。 可他死活张不开口,因为,他无从解释。 楚擎,给他的两个选项,都是必死之局! “章大人。” 一声轻唤,是那么的熟悉。 站立在秋风之中的章松陵,回过了头,瞳孔涣散着,望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睛,慢慢弥漫出了血色。 “你…你…” 楚擎耸了耸肩:“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刺激不刺激?” “你…你为何…你为何要如此谋害本官!” “闲着也是闲着,玩呗。” “你…” 礼部右侍郎的身份,不允许章松陵失去体面,不允许他在宫中失去体面,哪怕,他已早已无体面可言。 章松陵色厉内荏的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本官吗,本官依旧是礼部右侍郎,即便是你千骑营,也不能让本官如何!” “没说将你怎么样啊。”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嘻嘻的说道:“虽然很遗憾,可也不得不承认,最多,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章松陵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只要你不杀了本官,本官,依旧是礼部右侍郎,一日不倒,便会想方设法报这一箭之仇!” “不,不不不不。”楚擎伸出一根手指,不断摇晃着:“你没机会了,因为你现在有的,也只是这个礼部右侍郎的名头了,天子,不会信任你,和你撇清了关系,这也就是说,你最大的靠山,没了。” 章松陵咬牙切齿的叫道:“可本官,依旧是右侍郎。” “是,没说你不是,不过呢,所有朝臣,都会疏远你,你的属官,你的上官,你的狗腿子,都会疏远你,与你保持距离。” “你…” “除此之外呢,千万别犯错,一旦犯错,朝臣嘛,你了解的,破鼓万人捶。”楚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章大人,友情提示一下,您现在或许,可能,应该,是和吴王有关系哦,一旦你犯错,朝臣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向天子证明,他们和你没关系,和吴王没关系,然后用最阴狠的手段,去攻讦你。” 章松陵面色煞白。 自己,哪能不清楚这个道理。 楚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章松陵的脸蛋:“即便是你没犯错,大家,也会想办法让你犯错,到了那时,太子少师、大理寺少卿、京兆府尹、户部尚书、户部右侍郎,我千骑营,依旧如前几日那般,攻讦你,想方设法败坏你的名声,却不知到了那时,还会如曾经那般,礼部人马,监察使,你的至交好友,站出来为你撑腰,他们,会吗,更别忘了,礼部有你在一日,便是众矢之的,不用天子出手,想来,曹悟尚书也会让你滚出礼部!” “你好狠毒的心!” “谢谢您的抬爱,与您相比,小子还差一点。” 楚擎哈哈一笑,掐着腰,得意的,如同一个小人:“老王八蛋,别做梦了,这辈子,你没办法善终了,你的铺子,章家的铺子,我会一个一个封,你拥有的钱财,我会一文一文的夺走,你的亲族,我会一个一个查,你的至交好友,会一个一个对你疏远,让你知道,原本最爱你的那些人,会变成最恨你的人。” 楚擎再次伸出手,用力的拍打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苍老面庞,面色越来越狰狞,也越来越快意:“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拥有的的东西,被一件一件拿走,这种事,你很熟悉吧,毕竟,你灭过那么多门,破过那么多户,你才是老司机,亲爱的章大人。” 章松陵再也忍不住,张牙舞爪的叫喊出声:“本官和你拼…” 楚擎一脚将章松陵踹到在地,远处的离宫的朝臣回过了头,视若无睹,远处的禁卫,视若无睹,来往的太监宫女们,视若无睹。 滑天下之大稽,堂堂礼部右侍郎在宫中,在议政殿外的台阶下方,被踹了,却没有人多问一句,甚至是多看一眼。 楚擎掰着手指头,皱着眉头,一副特别为难的模样,自言自语。 “先搞谁呢,哦对了,先搞你大夫人吧,就是那个什么大章鱼,听说,她打死过府中的下人,对,先查她,然后给她扔进京兆府大牢里。”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于家,会保她吗,不不不,于家不会,甚至还会主动将罪证送给千骑营,和她脱开关系,搞完了你老婆,我应该搞…” 顿了顿,楚擎这一次是真的苦恼了,随即破口大骂:“章松陵,你特么好歹活了六七十年,除了你老婆,竟然没有真正在乎你的人或是你在乎的人,真是悲哀!” 狼狈不堪的章松陵站起身,刚要开口,又被楚擎一脚踹到在地。 楚擎嘿嘿一笑:“逗你玩呢,我知道,你还有三个孩子和一个孙子,我答应你,尽快给你们全家安排好,在牢中整整齐齐的团圆相聚。” 第454章 不敬,挥刀 楚擎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一诺千金的人,说到做到的人。 所以出宫之后,直奔千骑营衙署,开始内部“立案”。 头号调查目标,章松陵大老婆章于氏,也就是于爱莲。 二号目标,章松陵的儿子和孙子。 三号目标,十大商贾之中就剩下那两个苟延残喘现在躲在府中瑟瑟发抖的糟老头子。 千骑营探马们全部出动,能调集的人手,都安排上了。 楚擎依旧坐镇衙署,一条又一条命令交代出去。 “告诉王通通,将人撤出来吧,绿珠姑娘,还有那个管家。” 命令都被交代下去了,楚擎望着郎朗的清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啪啪啪”,一声声轻拍手掌的声音传来,手里拎着烤鸡的陈言走到了楚擎面前。 撕下一个鸡翅膀,陈言丢给了楚擎。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楚副统领,竟还有如此手段。” 楚擎将鸡翅膀递给福三,自己又扯下了鸡腿,嘿嘿笑道:“逼的。” 陈言颇为感慨:“委曲求全、假意合作、萧县石料、南郊大棚、稽查商贾、安插探马、故布疑阵、散播谣言、引君入瓮,可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啃着鸡腿的楚擎笑道:“天衣无缝算不上,最多算无遗策。” 陈言难得没有打击楚擎,而是蹲下身又给福三撕了个鸡屁股。 “怪不得你要隐瞒我与陶若琳以及昌贤,原来是冒着触怒宫中的干系,有心了。” 楚擎擦了擦嘴,苦笑一声。 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计划会不会成功,而且的确出了很多变故。 起初他认为如果这事做不成的话,自己也没必要让陶若琳、昌贤、陈言这三个和宫中走得近的人陪葬,没意义,这也是他为什么瞒着大家的缘故。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出了太多太多的变故。 不过还好,造成的附带损害,都第一时间弥补了,比如封了店铺百姓无法上工,南郊大棚解决了这个问题,好多商贾主动关张,民生用品,付家那边也搞定了,第一时间将不少店铺盘了下来,算是干了副业,至于商贾税银,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邱万山补齐了这一块短板。 当然,现在楚擎又是欠了一屁股债。 陈言从石桌上拿下茶壶,放在楚擎面前,笑道:“章松陵这礼部右侍郎,做不长了。” “不错,我从来没想过杀他,我也没有能力这么办,但是我可以夺走他拥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 “他若是主动谎称身体不适告老还乡呢?” “他不敢。”楚擎冷笑道:“没了官职,他就是白身,因为他没了名声,没了名声,还不如庶民,既然不如庶民,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陈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不错,现在章松陵面对的境地就是活不起,死不了,还需整日担惊受怕,这礼部右侍郎,空有其名,满朝堂,满京城,满中州,举目四望,无一人会再帮他,都会疏远他,甚至针对他。 望着大快朵颐的楚擎,陈言突然发现,原本心中那个做事马马虎虎性格冲动的家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成长了。 不过这种成长,是陈言喜闻乐见的事。 如果没有手段,如何统管千骑营,要知道千骑营可是他与黄老四的心血,楚擎的这种成长,可以说是令人意外的,也是令他九皇子陈言无比惊喜的。 “对了,老九你回头和天子解释一下,今天我在朝堂上倒是没胡说八道,千骑营的确打探出吴王派人接触朝臣,只不过这些人不是商贾,都是一些读书人,大摇大摆的接触朝臣,至于送没送钱什么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此事,我倒是知晓一二,安心便是,四哥又不傻,岂不知你本意如何。” 楚擎微微一愣:“天子知道我在坑章松陵?” “知其因,不知其意。” “什么意思?” “总之,无论是何手段,莫要忘记初心,闯了祸,若是担待不住,愚兄必会护你周全。” “我谢谢你啊。”楚擎翻了个白眼。 “大人!” 一个探马满面慌张的跑了进来:“出事了,章府走水了!” “什么?!” 楚擎与陈言二人霍然而起,后者问道:“火势如何,可是人为?” “不知,是在后院,南侧厢房。” 福三大惊失色:“是绿珠与九娘的住处!” 楚擎神色大惊,扔下半只烧鸡跑出了衙署。 陈言和福三等人,紧随其后。 楚擎大脑一片空白,正好见昌贤和童归等人骑马归来,冲上前去夺过童归手中缰绳便要爬上去,可因太过心急,马儿又暴躁,一抖身体,楚擎摔在了地上。 楚擎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想要再上马鞍。 “小的来。” 福三冲了过来,不断安抚马儿,这才翻身上马,一拉楚擎手臂,二人共乘一马。 福三夹住马腹,胯下骏马奔驰向了章府。 陈言也是翻身上马,而刚刚从南郊南棚回来的昌贤童归等人,不知出了什么事,顾不得问,换了马,追了上去。 一路疾驰,楚擎不断催促着。 入了泰安坊,果然见到浓烟滚滚,正是章府方向,府外站着数十名拎着水桶的京兆府衙役和武卒,却被一名微胖妇人拦在外面,掐着腰大骂不已。 楚擎下马,连忙大喊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救火!” 一边说,楚擎一边往里跑,谁知带着一群家丁的章于氏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你就是千骑营的狗腿子!” 章于氏满面怒容:“就是你们暗害我章府,滚开,我们府中走了水,下人会救,用不到你们。” 一个满面焦黑的家伙跑了过来,正是王通通。 “楚大人,绿珠姑娘被识破了身份,他们娘俩应是被锁在了膳房之中,火就是这恶婆娘放的!” 楚擎闻言大怒,刚要一把推开章于氏准备先带人去救火,谁知于爱莲却大叫道:“快来人,千骑营强闯侍郎府,你莫要碰我,碰了我,小心你说不清,这可是我章府!” 章府家丁也围了过来,于爱莲满面狰狞之色,一指楚擎:“那杀千刀的娘俩,就是老娘烧死的,自然有人顶罪,你们千骑营又能如…” 话没说完,一个矮小的人影挡在了楚擎前面,站在楚擎与于爱莲中间。 谁也没料到,昌贤突然抽出童归腰间的长刀,手起刀落,寒光闪过。 一根手指,掉落在了地上。 于爱莲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缺了一根手指的手掌,还停留半空中。 昌贤竟然是习过武的,头都不回,将染着血迹的长刀又在刹那间插回了童归的刀鞘之中,看向于爱莲,满面冷意:“敢对本王不敬,拿下!” 童归等禁卫纷纷抽出长刀冲了上去,昌贤回头指着那些被拦在外面的衙役和武卒破口大骂:“还愣着作甚,给本王去救火!” 猝不及防被斩断食指的于爱莲,终于发出了惨叫之声。 第455章 病入膏肓 楚擎等人冲进章府后院时,火势渐小,一片焦黑残垣。 “绿珠姑娘,九娘!” 楚擎目眦欲裂,却被福三狠狠的搂住腰部。 陈言大叫道:“快灭火,快去灭火!” 京兆府的衙役、武卒、禁卫们,拎着水桶不断浇灭火焰,昌贤也是小脸漆黑的提着大桶往返数次。 于爱莲等人,包括章府家丁们,都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唯独不见章松陵的身影,府中也少了十多个护院。 于爱莲疼晕过去后,又被王通通用冷水浇醒。 一边疼的叫嚷,又一边满面快意的叫骂着,于爱莲的五官都扭曲了。 楚擎咬牙骂道:“给我抽,死死的抽!” 童归抓过马鞭,一鞭又一鞭狠狠抽打在于爱莲的身上。 童归等禁卫不知道前因后果,他们只知道,这个恶毒的女人,将一对母女锁在了膳房之中,随即又让人扔进去了数十支火把。 王通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解释道:“原本末将到了章府之外,想要将绿珠姑娘与九娘带出府,却是晚来了一步,半个时辰前,章松陵回来后,大喊大叫是被那老管家出卖了,将老管家打了个半死,老管家受不住疼,吐露了绿珠姑娘的身份,之后…之后…” 楚擎哪还有闲心听王通通解释这么多,见到没了明火,挣脱开福三,忍受灼热踹开了烧的剩了半截的木门。 一踹开木门,楚擎如遭雷击。 偌大的膳房之中,一片焦黑,满是浓烟,角落处,堆积着大缸,而在大缸前,一具娇小漆黑的尸体,倒在断裂的横梁下方,角落,也有着半截尸身,被散落的木柜压倒在地上,两具尸身,已是烧的面目全非。 楚再也坚持不住,身子一软,双膝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声惊雷炸响,万里的晴空,转瞬间便被乌云遮盖,豆大的雨滴迎头落下。 楚擎的脸上,已是分不清泪水还是雨水。 陈言走了过来,同样是双眼血红,紧紧咬着牙关,却不忍再向前,死命的将楚擎拎了起来。 “九娘…”楚擎的眼泪模糊了双眼,泪如泉涌。 陈言强忍住悲愤,双唇颤抖的扫视着屋内。 楚擎却突然冲了出去,跪在那具焦黑的尸身面前,想要伸手去触碰。 陈言又拉住了楚擎,死死的将楚擎拉出了门外。 楚擎蹲在了地上,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无比的自责与懊悔,充斥内心。 这一刻,他后悔了,他宁愿没有斗倒章松陵,也不希望绿珠与九娘落的如此下场,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陈言轻轻拍打着楚擎的肩膀,强忍着悲痛,牙齿,却是咬的咯咯作响。 就在此时,那一排排东倒西歪的水缸缝隙之中,伸出了一条脏兮兮的胳膊。 只见那条胳膊,扒拉扒拉幼小漆黑的尸身,竟抓下了一块黑乎乎的肉块,手臂抽了回去,下一秒,便是咀嚼的声音。 众人面露骇然之色,齐齐后退了一步。 楚擎吓的亡魂皆冒,陈言一把抽出长刀,壮着胆子走了过去,一刀劈开了水缸后,只见一个满面漆黑的小姑娘,正在啃着肉,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恐惧之色。 陈言面露大喜之色:“九娘!” 九娘满面泪痕,泣不成声:“羊咩咩,羊咩咩死了,羊咩咩被烧死了。” 一边哭,九娘一边啃着羊肉:“呜呜呜,真香啊。” 陈言目瞪口呆的低下头,这才看到,这漆黑的尸身,竟长着两支羊角。 楚擎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一把将九娘搂在怀中,如同劫后余生。 被搂在怀中的九娘露出了笑容:“是恩人大人呀。” 九娘伸出手,擦拭着楚擎下巴上的眼泪,又举起了焦黑的羊肉。 “恩人大人,你吃,羊咩咩。” 楚擎狠狠的搂住九娘,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陈言下意识看向另一具尸体。 楚擎不敢转头,更不敢吓着九娘,颤抖着轻声问道:“也…也是羊,对么,告诉我,也是羊。” 陈言声音沙哑:“不是。” 楚擎如遭雷击,连忙挡住了九娘的双眼。 陈言:“是一只猪,挺瘦的。” 楚擎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靠你大爷陈老九,下次一次性说完。” 陈言哈哈大笑,楚擎也笑了,九娘则是哭,为膳房中养的小羊而哭,嘴上却是不停的啃着焦黑的羊肉。 楚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擦拭着九娘脸上的污迹:“你娘呢,你娘哪里去了?” “娘见到老管家被打,说是坏了事,要带着俺跑,墙太高,娘翻过去了,俺翻不过去,本来想从狗洞钻出去的,可章老爷跑了,带着人去追俺娘,俺娘说让俺躲去花园里,可俺又被大夫人抓到了,给锁在了膳房里,要拿火烧俺。” 九娘脱下鞋子,傻乎乎的笑道:“俺想到了票,俺要票,才没被烧死。” “票?” “是,俺娘说,票可重要了,要是没有票,俺就活不下去了。” 楚擎这才看到,所谓的票,原来是银票,藏在了九娘的鞋子里。 “俺知道,俺娘把票都存在米缸下面,米缸旁边有水缸,拿了票,俺躲在水缸里,只是…” 九娘又哭了:“只是没救羊咩咩,羊咩咩被烧死了。” “有票就行,票能救命,不要羊咩咩了。” 楚擎将九娘横抱起来,走出了快要倒塌的膳房。 众人大大的松了口气,昌贤拿出了手帕,想要为九娘擦拭脸上的灰烬。 九娘不肯,抓着楚擎的手,躲在了他的身后,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持刀的禁卫们。 指着满身鞭痕昏厥过去的于爱莲,九娘抬头问道:“恩人大人,大夫人…她怎么啦?” 楚擎蹲下身,认真的说道:“她病了,病的很严重,丧心病狂,所以要治。” “用鞭子治么?” “是的。” “那,那一定很疼吧。” “病入膏肓,所以治的时候,一定会疼。” “噢。”九娘又露出了笑容,冲着晕倒过去的大夫人喊道:“大夫人您忍一忍,病好了就不痛了。” 昌贤皱眉问道:“你不恨她么,她险些烧死了你。” “可俺吃了她的白面馍馍啊,大家都说,吃了主家的饭,就是被打死,也是常见的,只是…”九娘噘起了嘴:“只是没人和俺说过要被火烧,刚刚,俺都喘不上气了,好多烟,不过俺不恨她…” 九娘吐了吐舌头,害羞的说道:“因为俺吃了许多白面馍馍。” “以后没人打你,更没人烧你,再也没有人这么对你了。” 楚擎揉了揉九娘乱糟糟的头发,转过身:“福三,去将章松…” 说到一半,楚擎这才发现,福三,竟然不在这里。 第456章 血泪、血雨、笑容 城西,一匹快马疾驰。 惊雷划过天地,骑士下颚那条长疤显得极为骇人。 狂风暴雨之中,快马飞驰过一片片良田。 数十亩良田之中,则是一处红砖大院。 马未停,骑士已是翻身下马,抽出了腰后的短刀。 守在大院门外的十余名持棍护院见到了骑士,大喊出声。 骑士沉默无言,夺人双目的短刀紧紧握在手中,冲向了十余名护院,速度不减。 护院们纷纷举起了棍子迎了上去。 这些护院,被老爷命令守在这里,不准进去,因为老爷说,要独自一人活活打死那个贱婢。 骑士的刀光闪过,一名护院捂着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 骑士如同猛兽一般,黑色的长衫,满是血迹。 乱棍砸来,骑士左冲右突,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了雨水之中。 十余名护院,片刻间便倒倒下了半数,骑士也在乱战之中挨了数棍,右腿满是鲜血。 剩下五名护院,何曾见过这种凶人,肝胆欲裂,本想要跑,可骑士也倒了,似是脱力。 刚刚骑士将一名护院扑倒在地后,短刀失了手,掉在地上,趴在护院身上喘着粗气,无力再战。 五名护院,紧紧握住长棍,壮着胆子,慢慢走了上前。 骑士,抬起了头,趴在护院身上的骑士,就是这么猛地抬起了头,嘴中,流淌着鲜血。 惊雷闪过,骑士身下的护院,如同触电一般胡乱的挣扎着,脖颈处,喷散着鲜血。 骑士吐出了口中半截喉管,满面狞笑,满身血污,雨水冲刷不尽的血污。 登时有一名护院瘫软再了地上,如同见到索命恶鬼一般。 其他四名护院,神魂俱裂满面骇然。 骑士右手摁在了身下尸体的脸上,苦苦支撑着,站起了身。 “死!” 骑士口中吐出了第一个字,第二个字,则是“杀”! 四名护院,扔掉棍棒,恨不得爹妈多给自己生出两条腿,一哄而散,哭爹喊娘。 骑士摇摇欲坠,一步一步来到那吓瘫在地的护院面前。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骑士身子一歪,险些栽倒,踉跄的两步,终究是趴在了地上。 伸出右臂,骑士的手掌向前抓着,身体,向前挪着。 “饶命,饶命,饶命啊…” 护院的右脚,被抓住了,骑士向前爬着,也用手臂拉扯着护院的脚踝,如同索命恶鬼。 脚踝、小腿、大腿、腰部,满身泥泞与血污的骑士,终于趴在了护院的身上。 护院已是吓的发不出声来,颤抖着。 两张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骑士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终于坐了起来,坐在了护院的胸口上。 甩了甩脸上的雨水,骑士从靴中,抽出了一把无柄的断刃。 高高举起右手,断刃狠狠落下,插进了护院的右眼中。 护院挣扎了半晌,脸上再无生机。 骑士拔出了断刃,继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支撑着身体,踉跄着来到牌匾下。 右腿,钻心的痛,左臂,无力的下垂着,骑士将断刃,咬在了口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大门。 暴雨,密集的泼下,却冲刷不了骑士身上的鲜血,他的鲜血,护院的鲜血,以及满腔的怒火。 门被推开了,骑士继续前行,拖着右腿,一步一步前行。 正堂走出一个人,正是章松陵,面色木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手里,抓着一根短棒,没走出一步,便是血色的脚印。 正堂纸窗上,殷红色的血液,是那么的醒目,那么的令人绝望。 骑士见到了地上被摔碎的玉镯,那玉镯,曾经佩戴在绿珠的手腕上,是右手。 抬起无力的手臂,骑士将口中的断刃抓在了手中。 章松陵的双眼,浑浊,黯淡无光,站在了原地。 雨水落下,儒袍紧紧贴着他那具行将就木的苍老躯体。 “本官,记得你。”章松陵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骑士依旧前行,快到章松陵面前时,突然身体前倾,抱住了章松陵,二人倒在了地上,骑士,也开了口。 “她…” 断刃,刺进了章松陵的肋下。 骑士声音沙哑:“名为张二美。” 不到一指长的断刃,划过肋骨,刺破了那早就应该停止了的心脏。 “禹州人士,育有一女,名为九娘…”断刃旋转着,章松陵的嘴角,泛出了血沫。 “章大人,望您海涵…”骑士用力抽出了断刃,下一秒,再次刺进了章松陵的咽喉处:“小人说过,要护她们周全,大丈夫,一诺,便是千金…” 章松陵闭上了双眼,如同接受命运一般,微微起伏的胸膛,平静了下来。 骑士躺在地上,艰难的翻了身子,手中的断刃,慢慢滑落在了雨水之中。 望着漂泊的大雨,骑士的眼泪与雨水融在了一起,张着嘴,傻乐着,不知为什么而笑,却知为什么而哭。 骑士微微闭上了眼睛,雨声,越来越小,风声,越来越小。 “三爷!” 一声惊叫声传来,原本快要闭上眼睛的骑士,猛然睁开双目。 一双秀臂,放在了福三的脑后。 “三爷,您来救我了,人家知道,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的。” 声音,充满了喜意。 满身鲜血的绿珠泣不成声,轻柔的将福三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就那样跪在地上,哭着,笑着。 福三的双目之中,露出了困惑:“你还未死?” 绿珠身旁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破涕为笑。 福三这才看到,章松陵的尸身,尸身的后背上,血肉模糊,满是刀痕。 “人家说了,他就是个没用的老废物,还想独自一人打死老娘,呸,老娘砍杀了他!” 福三依旧困惑:“你知我姓名?” “您叫福三,您哪是什么陈爷,您就是三爷,我们都晓得,早就知晓啦。” 福三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几丝尴尬之色:“这名,不威风。” “威风,威风的紧。”绿珠抱着福三,纤细的手指抚摸着福三下颚那条长疤:“满昌京,您的名儿,是最威风的。” “哦。”福三气若游丝:“这名儿,是下人的名儿。” “不,您不是下人,在人家眼里,在大家伙的眼里,您的名儿,最威风了。” 绿珠的眼泪,滴落在了福三的额头上,紧紧抿着双唇,不断的点着头。 “爷累了,歇一会。”福三的呼吸,渐渐平稳,随即又突然睁开了眼睛:“对了,九娘,无事了。” “我知道,王大哥去找你们了,人家知道你们一定会救九娘的,您是恩人,九娘和张二美,一辈子都记得您的恩情。” “哦,张二美是何人?” 绿珠破涕为笑:“是人家的名儿,您可要记得。” “你们这些女子,哪里有真名,谁会去记,莫要吵了,爷累了。” 福三扯了扯嘴角,满面嫌弃之色,再次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暴雨之中,一个瘦弱的女子,背着一个男人,步履艰难,一步一步走向了远处,身后,是一处院落,院落之外,满是尸体,院落之内,有一名老人,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尸体旁,一把生锈的菜刀,以及一支无柄断刃。 第457章 收尾 楚擎已经回了千骑营衙署,急疯了。 福三不知下落。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将所有探马派了出去寻找福三的同时,也寻找绿珠和章松陵的下落。 包括于爱莲在内的章家人,所有人都被拿入了大狱。 值得一提的是二号卧底老管家,被章家人打了个半死,虽然最后给绿珠出卖了,大家也表示理解,没人想要去追究。 直到入夜的时候,福三回来了,杵着拐,面色有些苍白。 楚擎和陈言等人一拥而上。 陈言的鼻子很灵,嗅了嗅鼻子:“你换了衣服,沐了浴,身上还有胭脂味道。” 福三低头闻了闻:“我怎地没闻到。” 见到福三安然无恙,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在章府时,小的尿急,骑上马寻找茅厕,路面湿滑,摔了腿。” “又顺便去花船逛了一圈?” 陈言气的够呛,这不是侮辱自己智商啊,这是给自己的智商摁地上来回摩擦八遍之后还吐了口痰上去踩两脚。 福三笑呵呵的说道:“也是巧了,本想要去医馆,路上见到了绿珠。” 陈言:“…” 楚擎挥了挥手,让周围人都散去,没好气的问道:“说实话。” 福三老脸一红:“小的怕去医馆花钱,让绿珠给小的治了腿。” 楚擎:“三哥,麻烦您能说句实话吗。” “少爷,真是这般,小的哪里会骗您。” 陈言骂道:“给你治脚,又他娘的为何要沐浴?” “绿珠说我骨头移位了,要正回去,可她手上的力道不够,只能坐上去,她那姐妹的屋头漏雨,雨水落在了我的腿上,腿上滑,她坐着坐着就坐腰上了,坐了一会,我二人便发了汗,最后便清洗了下身子。” 陈言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想了想,没好气的对楚擎说道:“我避嫌,你问。” 说完后,陈言骂骂咧咧的出了屋子。 见到陈言走了,福三这才叹了口气,看向楚擎,满面歉意。 “少爷,小的杀了人。” “谁?” “章松陵。”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给章松陵杀了?” “是。” 楚擎彻底慌了:“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的知道那老狗在城西有一处宅子,便想着去打探打探,门口有护院,小的顺手给他们宰了。” 楚擎赶紧给福三扶着坐了下来:“之后呢?” “之后见了绿珠,她和小的说,在北市的时候她被逮住了,绑到城西,那老狗让护院守在外面,想要杀了绿珠出口气,亲自动手,绿珠泼辣的很,从床下翻出了一把刀,在屋内砍了那老狗许多刀,那老狗被砍了出来,想要叫护院,小的恰好赶上,小的便将章松陵宰了,之后绿珠带着小的去城西一处庄子里,她的姐妹有一处小屋,换了衣服,简单治了伤,小的便回来了。” 听过之后,楚擎一时心乱如麻,来回踱着步。 章松陵铁定是完蛋了,可毕竟还有个礼部右侍郎的名头,杀了那么多人,又给朝廷官员做掉… 福三低着脑袋:“少爷,小的又给您添堵了,您给小的交出去吧。” 楚擎心烦意乱的问道:“有目击证人么?” “放跑了四个。” “你怎么还放跑四个呢?” “小的一路骑着马去了城西,本就气力有失…是,是小的笨。” “不是说你笨,那群王八蛋死有余辜,只是…” 楚擎蹲在了福三面前,正色道:“记住我说的话,打死不承认,就说你没去过城西,我现在带人去去城西收拾首尾,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事穿帮了,你就说,是我指使你的。” “少爷…” “继续听我说,三哥,你没官职,只是护院,而我是县男,还是千骑营副统领,章松陵本来就快完蛋了,朝廷就算追究,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将我的官爵夺了,你不同,明白吗。” 福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楚擎站起身:“安心养伤,就这么办,我一会让人叫郎中过来,我现在去城西。” ………… 城西,章家庄子。 披着蓑衣的碧华正满面不情愿的将尸体往两辆牛车上扔。 “大小姐,您怎知道章松陵那老狗将人掳到了这里?” 坐在车辕上的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小六子见到他们来城西,不在此处,还能去哪里。” “小姐您可真是算无遗策。” “少拍马屁,若是真的算无遗策,刚出城时就应截住他们了。”陶若琳甩了甩靴子上的泥污,略显后怕的说道:“还好楚擎那护院来的早,若不然定会出事。” 碧华甜甜一笑:“就知三哥厉害,人家都想他了,好久没见他了。” 陶若琳奇怪的问道:“你真的能确定是那个叫福三的护院么,不会是别人吧,若是别人,楚擎会留下把柄在别人手中的。” “大小姐您放心,地上的短刀我见过,就是三哥惯用的,再看这些尸身的伤口,用的是军中的把式,马儿是军马,千骑营的军马,还有断刃,那无柄断刃是当年楚大人在边军时他麾下捉狼军独有的,捉狼军总是深入草原腹地,怕被俘,便在靴底藏着这么个物件,若是被捉了,可以割断绳索,也可自尽,而千骑营中,都是天子当年的亲军,没人在捉狼军混过,不是三哥还能是谁。” “那就好。” “总之,三哥是最厉害的。” 碧华将最后一具尸体扔到了牛车上,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吴伯怎地还未来,不会让人跑了吧。” 话音刚落,远处又来了一驾牛车,驾车的,正是陶家庄户的老汉吴刚。 牛车到了后,吴刚看了一眼:“死了这么多人。” “都是狗才,杀个精光最好。”碧华也看了眼吴刚身后的牛车,上面有四具尸体,正是被福三吓跑的四个护院。 陶若琳跳下车辕,拿出了绳索,蹦蹦哒哒进了屋子里,与碧华二人拴在了房梁上。 栓好后,吴刚赶着老牛往前顶,片刻后,正堂和两侧厢房化为废墟。 三人又从牛车上卸下了几坛子火油,都倒在断木后,用火把点燃。 因为下着雨,火势并不大,根本燃烧不起来,不过陶若琳也不在乎。 做好这一切后,三人驾着拉满尸体的三驾牛车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一个叫做小六的百姓跑到京兆府外报官,说是见城西有人害命,凶手一共五人,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其中领头的一人,像个书生。 画师画像过后,马睿越看越像是之前李文礼的管家张云。 第458章 不要脸 第二天一大早,百官还未上朝,尸体被找到了。 十四个护院的尸体是在城西找到的,章松陵的尸体是被在官道上找到的。 毕竟是礼部右侍郎,朝堂群臣皆惊。 在距离发现章松陵尸身的二百步外,找到了两件散落的衣服,与章松陵身材正好相符,加之头一夜有“目击证人”,还有章家在城西的那处院落,废墟之中还发现了一些铜钱和几口箱子。 按照京兆府这边的说法,加之刑部的推断,最后得出结论,章松陵好像是要跑路,而且还有接应他的人,接应他的人杀了章家的护院灭口,然后给章松陵接走,这一点从目击证人的口供上可以证明,还有发现的衣服,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只是到了官道后,接走章松陵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给章松陵也灭口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结论,是不是天衣无缝不知道,反正朝臣们听起来觉得挺无缝天衣的。 最重要的是,京兆府拿出的画像,和之前李文礼的管家,也就是吴王家将张云很相似。 所以,陶若琳完美甩锅,远在涠江以南的吴王昌承恪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锅。 不得不说,这锅甩的很有技术含量,因为章松陵本来就有“投靠”吴王的嫌疑,这个节骨眼挂了,大家觉得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群臣倒是信了七七八八,唯独龙椅上的黄老四,觉得不对劲。 老四的眉头皱的和贪吃蛇似的。 可一时之间,他也推断不出来是谁做的。 首先,他排除了楚擎。 因为楚擎的目的达到了,这小子不是要杀人,是诛心,心已经诛过了,章松陵再无翻身的机会,只会越来越惨。 要是想杀,敢杀的话,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诛心之后再杀人,没意义。 不是楚擎,那就像群臣怀疑的那样,是吴王。 黄老四了解自己的三哥,那就和农民伯伯了解史丹利似的,老三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章松陵根本没投靠老三,所以也就不存在老三灭口这种事。 说了声让刑部接着追查,散朝了。 黄老四到了敬仪殿后,一封书信送了过来,陶家庄子送来的。 打开书信后,黄老四面色一变再变,直到最后,苦笑连连。 “原来如此。” 黄老四将信件放在了火烛上,知道信件变成了灰烬,这才略显无奈的说道:“朕这皇帝,总是后知后觉。” 孙安不解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这信,是陶若琳写给朕的。”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每次都是这般,这陶若琳,总是让朕言听计从。” “陶家大小姐?” “不错,章松陵,是楚擎那护卫杀的。” “楚擎为何要这么做,您不是说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与楚擎无关,是那护卫,匹夫之怒。” “那…” “有一女子,名为绿珠,独自抚养一女,孤儿寡母,栖身于章府之中,百般受辱,是个苦命人,又暗中投靠了千骑营,楚擎那护卫,与绿珠是旧识…” 说到这里,黄老四双眼迸发出了寒光:“章家,将那绿珠之女九娘,锁在了膳房之中,想要活活烧死她!” 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狠毒?!” “正是如此,还好那小女福大命大,楚擎去的及时,灭了火,将那小女救了出来,至于那护卫,名叫福三,朕见过,傻头傻脑,却是军中猛卒,猜测出了章松陵去追杀绿珠,便一人一骑去了城西。” 黄老四面带几分赞许:“好汉子,击杀十一人,将绿珠从城西章家宅子中救出,险些丧命,便是那绿珠也是如此,这福三哪怕是晚去了片刻,绿珠已是命丧章松陵之手。” 孙安犹豫了一下:“可章松陵必是朝廷命官,身居右侍郎…” “朕问你,若彻查,该论谁的罪?” “老奴不知。” “论楚擎么,楚擎是不知情的,若不论楚擎之罪,便是福三了。”黄老四摇了摇头:“你可知这福三,在边军时,做过何事?” “老奴不知。” “陶若琳寻人问过了,这叫福三的猛卒在边军时,单单是凉贼银狼帐,他便亲手击杀了三人,凉贼百夫长,击杀七人,从军多年,斩获百首,身上刀伤箭伤大大小小十一处,甚至为了在楚文盛帐下做亲军,六次拒绝兵部提升,陶若琳信中所言,说是当年连太上皇都夸赞此人,当面问他,为何不做将军,你可知这福三是如何说的吗?” 孙安面带敬佩的摇了摇头。 “这福三说,他不识字,做了不官,做军伍,还能砍杀敌贼,保护大昌的百姓,要是做了官,只会害了大昌的百姓,护着大昌百姓,他擅长此道,可若做了官,便擅长此道了,所以做军卒,做军卒,护着百姓。” 黄老四望着矮桌上的余烬,幽幽的说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汉子,拼了命也要杀掉章松陵,可想而知,这章松陵要有多么令人愤恨。” 孙安下意识点了点头。 福三这种军伍,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人,也要杀人,足以说明章松陵有多可恨了。 “这还是朕登基后,陶若琳第一次给朕传来信件,好,朕就卖她个人情,不予追究。” “那刑部那边,老奴是否要去…” “不,陶若琳做事历来周全,刑部岂会找到漏洞,朕也只能装聋作哑。” 说到这里,黄老四苦笑道:“不装聋作哑又能如何,陶若琳可是说了,出了这事,以后这朝臣呐,更不敢与吴王接触了。” 孙安恍然大悟。 说那么多,又是福三多猛,又是你多给人家面子,搞来搞去,还不是因为老四你是既得利者。 没错,陶若琳在信中说的很清楚,老四啊,你可长点心吧,别查了,这锅甩给昌承恪了,你就偷着乐去吧,朝臣们误以为吴王如此阴险,收买别人一看要被曝光,直接痛下杀手灭口,以后朝臣谁还敢搭理他了,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混啦,乖,别一天天der呵的自己打自己脸啊。 其实陶若琳也是为了楚擎好,陶若琳比谁都清楚,这事不查清楚了,黄老四肯定睡不觉,所以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是让千骑营查,千骑营查不出来,黄老四觉得楚擎是个笨蛋。 第二种,黄老四查出来了,发觉是楚擎隐瞒他,事情拖得越久,黄老四心里越不舒服。 所以哪一种情况都对楚擎不利,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和黄老四交代实情,道理都掰开了揉碎了讲,黄老四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陶若琳太了解黄老四了,就黄老四这性格,占不占便宜无所谓,只要老三吃亏,咋都行,他倒贴钱都行。 然而黄老四不知道的是,楚擎也收到了一封信,也是陶若琳写的,让楚擎和陈言坦白福三是凶手这件事,再让陈言转告黄老四,这样就会给黄老四造成一种楚擎主动坦白的感觉,并且保证福三不会被追究。 沉默了片刻,黄老四又开口了。 “不过这楚擎,知情不报,朕很是失望啊。” 孙安看了眼老四的面色,发现后者脸上是真的带着怒火了。 “陶若琳都知朕是个什么性情,朕虽是皇帝,却也不是不通情义,却没想到,楚擎竟然敢欺瞒朕!” 冷哼了一声,黄老四沉声道:“不收拾他,还真以为朕可欺!” “那申饬一番?” 孙安也没想到黄老四动了真怒,而且觉得楚擎挺无辜,这才发生一日,楚擎就算像和您解释,也没这时间啊。 “申饬,他在乎这面皮么,申饬有何用!” “那陛下您的意思…” “你亲自去,给朕狠狠的教训,当着千骑营衙署其他探马的面教训,他既不要颜面,朕就不给他留丝毫颜面。” 孙安面色微变。 当着手下的面挨训,那岂不是成为了笑柄。 孙安总觉得黄老四有点不近人情了,不过也不敢说什么,点头称是。 “对了,还有一事。”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告诉他,朕本想夺他官职与爵位,念及他给朕修的韬武殿还算舒适,轻饶他一次吧,不过,以后千骑营所有探马的花销,钱粮,让他自己负责,自己想法子,如果可以的话,要是有多余的钱财,也可以送到宫…算了,这事以后寻机会在提,总之,训斥他,狠狠的训斥,最后在说,朕通情达理,只是让他负责千骑营花销,可是懂了。” “老奴…懂…懂了。” 孙安低着脑袋,满心槽点。 他终于明白黄老四逼逼一大通又发火又急眼是为什么了,感情说来说去,您就是想让人家给您弄钱啊。 黄老四站起身,没好气的说道:“这种臣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一通,日后还了得,哼,去,取一身常服来。” “陛下您要常服是…” 黄老四呲着大牙,乐了:“自然是找楚擎去,本将许久未见到他了,这几日想念的紧,寻他去宫外饮酒喝个痛快。” 孙安傻了眼:“您和老奴同去啊?” “废话,你代表天子骂完了他,本将自然要好好安慰他一番。” 孙安:“…” 第459章 摆设 黄老四很鸡贼,千骑营有许多探马知道他长什么德行,所以是等楚擎回到楚府之后才上门拜访。 从千骑营衙署出来后,楚擎骂骂咧咧的。 孙安来了,说天子叕叕龙颜震怒了,理由是楚擎的小弟弄死了章松陵,楚擎还敢瞒报,也是二选一,要么,给福三交出去,要么,楚擎以后自己想办法养活千骑营所有探马。 楚擎问了一下有没有第三个选项,就是给官职和爵位交出去,然后不用养活千骑营也不用给福三交出去。 老太监说不行,要不偿命,要不给钱,选一个吧。 楚擎只能选择给钱,随后找陈言大致问了一下千骑营衙署每个月大约花销多少。 陈言给出了一个数字后,福三问楚擎,实在不行他自裁算了,忒特么讹人了,一个月要三四万贯不止。 回到楚府,楚擎再次面临一个长期困扰并且从未解决的问题,怎么赚钱! “真是日了狗了!” 楚擎坐在花园之中,郁闷至极。 别的穿越者,只要是穿了,甭管穿成谁,赚钱那是标配,和玩一样,到了自己这,一分钱没赚上,欠一屁股外债,从工作单位到亲朋好友,没一个不欠钱的。 门子跑来,说是有个叫黄四将军的拜见。 黄老四鸡贼就鸡贼在这,临出宫之前,让一个太监去工部寻了楚文盛,说是天子昨夜梦见北郊一处屯兵卫哗变,让楚文盛出城去看看。 所以楚府之中唯一认识黄老四的楚文盛并不在府中。 来到门外,楚擎见到了一身常服的黄老四。 老四笑的很开心,楚擎满脸嫌弃。 “找我嘎哈。” “本将想念你了。”黄老四乐呵呵的:“多日不见,想念的紧,走,去饮酒。” “谁花钱?” 黄老四试探性的问道:“你?” “慢走,不送。” 黄老四一把拉住楚擎的袖子:“为兄做东,今日为兄做东。” 楚擎满面戒备之色:“你突然跑来请我喝酒,不会是找我借钱吧?” “笑话,为兄岂是这种人。” 黄老四说的倒是实话,没想借钱,他是直接讹钱。 楚擎想了想,没好气的说道:“行吧,正好我心情不爽,去就去吧。” 黄老四也是嘴贱,有口无心的问道:“心里怎地还不爽利了呢?” “有个缺大德损八辈儿狗日的王八蛋,收我保护费,每个月要三四万贯,我靠。” 黄老四重重点了点头:“那这狗日的是该死。” “谁说不是呢。”楚擎回头喊道:“三哥,走,出去喝酒。” 正在满哪找人玩两把赚零花钱的福三跑了出来,见到黄老四,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老四么,你来寻我家少爷啊?” 黄老四都懒得接话。 一天天和谁老四老四的。 就这样,三人溜溜达达的望柳河的方向走。 柳河既不算南市也不算北市,一条河,贯穿整座昌京,除了花船那等销金窟,岸边也有不少馆子,夜幕降临后,也是最热闹的所在。 到了柳河后,楚擎正好没吃饭,随手指了个还算清静的馆子,名为福临居。 “就那吧,随意吃点。” 黄老四欣然应允,他只是想出宫散散心而已,不挑地方。 福临居一共三层,第一层摆满了桌子,第二层幽雅清静,三五成群的读书人聚在一起饮酒聊天,黄老四不喜人多,大家来到了三层。 三层就属于是包厢了,只有五桌,都靠着窗边,屏风隔开。 落座后,楚擎让福三去后厨看一眼,要不然吃的不放心。 前几天楚擎带人去查商贾,其中也有不少馆子,去了后厨一看,给楚擎恶心够呛,那可真是泔净又喂牲,酱菜直接光脚踩,气的马睿狠狠抽了掌柜的几鞭子。 还好,福三看过之后,后厨还算干净,楚擎这才点菜。 要了三凉三热,知道是黄老四消费,还要了最好的酒水。 酒菜上来后,黄老四举杯笑道:“好手段,在宫中听闻,礼部右侍郎这寡廉鲜耻之辈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贤弟当真是好手段。” 楚擎和黄老四碰了碰杯,苦笑道:“运气使然罢了。” 黄老四面露诧异。 他还以为楚擎定会自吹自擂一番。 “怎地觉着,你似是心中不喜?” “没有什么喜不喜的。”楚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原本我以为斗倒章松陵后,我应该挺开心的,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为何?” “我也说不清楚。”楚擎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章松陵死后,这个世道,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吧。” “改变?”黄老四给楚擎倒了杯酒:“心中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左侍郎周有为,右侍郎章松陵,一个现在已经从千骑营大牢送进了刑部大牢,一个现在凉的透透的,可朝臣…” “朝臣如何?” “朝臣们如今想的是,还好没有和吴王牵扯在一起,想的是,章松陵手段不如我,想的是,撇清关系,不要被连累。” 黄老四不解的问道:“如此想,又有何错。” “错了,都错了。”楚擎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悲哀之色:“他们应该去想,想章松陵为什么落得如此下场。” “不是因你么?” “不,正是因为大家都以为是因为我,所以我才觉得很无奈。” 福三给黄老四和楚擎分别倒了杯酒,插口道:“少爷,小的知道。” 黄老四皱眉:“你知道什么?” “章松陵落得如此下场,不是因少爷,而是因他自己。” “何意。” “咎由自取。”福三大大咧咧的说道:“老四啊,这就是你们这些做官做将军的痴蠢之处,出了事,想的总是寻关系,寻门路,却未想过为何落的如此下场,那章老狗,与一群商贾敛财无度,欺压百姓,不知害了多少人亡门灭户,做过的脏事恶事,数都数不过来,如今他死了,朝臣们想的只是他没斗过我家少爷,却不想,这老狗早就应该死了,却不想,早就应有人出手狠狠整治整治他。” 说到这里,福三微微叹了口气:“正是因如此,我家少爷才心里不痛快,少爷斗倒了章松陵,不单单是因这老狗有多丧心病狂,而是想叫让旁人知晓,倘若再有人如章松陵这般行恶事时,会想起我家少爷,想起章松陵的下场,想到行了恶事后,会有如我家少爷这般的人物出手宰了他们。” 楚擎举起酒杯:“三哥,少爷敬你一杯。” 福三嘿嘿一乐,二人碰了碰杯。 黄老四则是面露沉思之色。 放下酒杯,福三望着沉思的黄老四,再次开了口:“老四啊,你可知京中纨绔闯了祸,被京兆府逮住后,那些纨绔,会作何?” “作何?” “寻亲族,寻至交,寻家里的长辈,皆有,却无一人,想到昌律,想到昌律中的律法,若是这些纨绔被京兆府收拾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便会笑他,笑他名头不够响亮,笑他家中长辈官职不高,笑他没有使钱财逃了惩治。” 黄老四低下了头,表情莫名。 福三再次给了黄老四破防一击:“只有百姓犯了事,才会去想昌律,想到昌律上写的清清楚楚,不应做这种事。” 大昌天子昌承佑,脸,红的厉害。 福三的意思很清楚,昌律,如同摆设。 第460章 四根筷子 福三有口无心的一番话,不止是黄老四,楚擎也有了几分感悟。 百姓犯了错,厚厚的昌律甩在他的脸上,百姓跪倒在地,认罪伏法。 世家与官员犯了错,厚厚的昌律甩在他的脸上,他们很懵逼,瞅着地上的昌律,啥意思,别闹了,我得赶紧找我爹平事去。 很是莫名其妙,昌律,仿佛只是约束平民百姓,对特权人士没有任何意义。 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然后大家渐渐习以为常,将莫名其妙的事情变的习以为常。 直到有一天,世家和官员终于明白昌律存在的意义了,那就是他们可以用这本厚厚的律法去欺压百姓,我犯错了,我不认识昌律,不过我想要压榨你们的话,我怀里就捧着昌律。 莫名其妙的事情,再次变的习以为常。 原本想要出来散心的黄老四,心里更堵得慌了。 福三的一番话,让他面红耳赤。 作为天子,他何尝不知道福三字字如血,句句如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实情。 “出来喝酒的,不说这些事了。” 楚擎心情也有些沉重,强颜欢笑道:“我都不在意了,你哭丧着个脸干什么,和你又没多大关系。” 黄老四没搭理楚擎,而是直视福三:“你说的不假,字字珠玑,皆是弊病。” 福三哈哈一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登时来劲了。 “行,三哥今日就给老四你讲讲道理。” 说完后,福三拿了两个酒杯,放在两侧。 楚擎抱着膀子看热闹。 “这个酒杯,是好人,是良善。”福三又指了指右手边的酒杯:“这个酒杯,代表着坏人,恶人。” 拿出了四支筷子放在桌子上,福三搓了搓手,继续说道:“这四根筷子,一根,名为权利,一根,名为钱财,一根,名为良心,还有一根,叫做百姓,你要哪一根。” 黄老四哑然失笑,不解其意:“这是何意?” “你要哪一根,快说。” 黄老四想了想,指了指“百姓”:“本将要这根。” 楚擎翻了个白眼:“昧着良心呢。” “好。”福三将百姓筷子放在了好人茶杯旁:“再挑一根。” 黄老四又指了指代表钱财的筷子:“要这根。” 福三将代表钱财的筷子放在了茶杯旁:“再挑一根。” 黄老四指了指代表权利的筷子,谁知福三摇了摇头道:“不可。” “为何不可。” “你看,你这好人,有了钱财,心里有百姓,这种人,我见过,有了钱,做善事,修桥铺路,不少,但是还未听说过,有钱,有权的人,心系百姓。” 黄老四面色微变,刚要开口,福三将代表良心的筷子放到了前者的面前。 “你有了三根筷子,钱财、良心、百姓,那你便是好人。” 黄老四眉头紧皱:“本将还要权!” 福三将代表权利的筷子放了过去,却将代表百姓、良心的两根筷子抽走。 “这是何意?” “你他娘的做美梦呢,想要权与钱,那就不能有良心,有了良心,你得不到高位,更赚不了钱财,既然没了良心,更不可能心系百姓。” 两个茶杯一调换,福三哈哈一笑:“要权,要钱,你是恶人,非是良善。” 黄老四急了:“那本将便要良心与百姓。” “那你便无钱,没了钱财,如何疏通关系,如何身居高位。” “那本将要钱财、良心、百姓。” “还是你什么都没有了,你有钱财,心系百姓,也有良心,却无权,无权,却有钱,那些没良心却有权利还想有钱的人,便会惦记上你,惦记上你的钱,到了最后,你便一无所有。” 黄老四有点被绕懵了:“那本将要权,钱,有了钱财与权,便心系百姓。”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福三满面讥讽之色:“想要钱,先有权,有了权,便贪钱,贪了钱,还哪来的良心,良心都没了,还心系百姓,你蒙你三哥呢。” 说完后,福三又抽走了一根筷子。 黄老四一拍桌子:“那本将要良心,要百姓。” 福三这一下,将所有筷子都抽走了:“你他娘的无权无钱,你系的个屁的百姓。” 黄老四触电一般将代表良心的筷子抽了回来,神色大变:“至少本将还有良心!” 福三哈哈大笑:“你去北市,放眼皆是有良心之人,因为,他们都是百姓,无权,无钱,只有良心的百姓。” 黄老四再次低头,这才发现,代表好人的茶杯旁,只有一根代表良心的筷子,而另一个茶杯,旁边则是有着三根筷子,权、钱、百姓。 福三抓起代表百姓的筷子,轻轻折断,随即,又将代表恶人的茶杯,扣在了好人的茶杯上。 “看,有权,有钱的恶人,将良善,将好人,狠狠压在身下,这便是现在的世道。” 福三指了指一段两截的百姓筷子:“至于这根筷子,断了,总是断,一直都在断。” 黄老四沉默了,楚擎则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茶杯。 看看茶杯,看看福三,楚擎再看看茶杯,再看看福三,久久无言。 两个茶杯,四支筷子,道尽了“世道”二字。 福三嘿嘿乐着,站起身,给三人的酒杯倒满了酒,看向黄老四:“懂了吧。” 黄老四咬着牙:“懂,可本将,依旧要良心,要百姓,要权,要钱!” “做梦去吧。” 福三没好气的灌了一口酒。 你当你是谁,还四个都要,皇帝老儿都未必敢说这话。 楚擎看向福三,正儿八经的说道:“三哥,真的,你给我当护卫,真是屈才了,将来少爷我要是出头了,高低举荐你当尚书令宰辅。” 福三挠了挠头,憨笑道:“给您当护卫不屈才,当尚书令宰辅,小的才是屈才了。” 黄老四:“…” 楚擎哈哈大笑,和福三碰了碰杯,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一人能够理解他,而这个人,正是朝夕相处的三哥。 是啊,所有的不开心,正是如福三所说。 章松陵死了,可也只是死了,大家也去思考了,思考为何而死,答案是因为没斗过他楚擎,却不曾想到,章松陵是咎由自取,想到那么多答案,却忽略了唯一正确的答案,那就是善与恶。 第461章 先修路 本来想出宫寻开心的黄老四,碰到了致郁大师福三,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 这一口口酒喝的,满嘴都是黄连味。 要是换了别人吧,未必能有什么感悟,听个乐呵。 问题是黄老四是天子。 被剥削的百姓,是他的子民,就如同那被折断的筷子。 折断筷子的人,是他的臣子,他挑选的。 这操蛋的世道,是他的江山,他治理的。 所以福三基本上就等于是指着老四的鼻子上骂,你不行,你啥也不是,饭桶,废物。 完了黄老四还没办法反驳,因为福三说的一点都不错。 有钱,可以讲良心,心系百姓,但是有风险,被人谋夺家产。 钱权不分家,相辅相成,但是不能有良心。 有钱,有权,有良心,心系百姓,仨字,不可能。 可这明明是应该可能的,理论上是可能的,但是,就是找不出这么一个人,有权有钱心系百姓还有良心。 别说福三没见过,黄老四也没见过,他倒是做到了有权,有良心,也心系百姓了,就是没钱。 本来福三就是随意一说,结果却和个魔咒似的,紧紧套在了黄老四的脑瓜子上。 因为黄老四又想到一件事,自己想要有钱,不是不行,收拾世家,收拾臣子,那肯定能弄到钱,问题是,这就有点不讲良心了,毕竟不少世家和臣子在他登基的时候出了不少力。 望着似笑非笑的福三,黄老四一指楚擎:“要是如你这般说,你家少爷岂不是亦是恶人,心系百姓,也有良心,却身居高位,他能做到,为何本将做不到。” 致郁大师福三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家少爷欠了付家二十万贯,你也欠了二十万贯?” 福三那表情,那小眼神,就差加一句“你配吗”,还和我家少爷相提并论。 “二十万贯?!” 黄老四这次是真的惊到了:“怎地欠了那么多钱财?” 楚擎耸了耸肩:“为了搞章松陵。” “糊涂啊。” 黄老四再次红了眼。 早说啊,你早说的话,你把那二十万贯给朕,朕随意想个法子弄死章松陵就好了。 越是想,黄老四越是觉得人间不值得。 别看黄老四穷,账是算的明明白白。 章松陵每个月送入宫中才四五万贯,给千骑营花销。 可要是楚擎提前和他说这个事的话,他这个皇帝直接弄死章松陵,楚擎还能日后负责千骑营花销,等于是他黄老四平白无故赚了二十万贯,美滋滋。 可惜,这买卖没干成。 黄老四也没想到,弄个右侍郎,成本竟然这么高,心疼钱了。 “他娘的,换个去处。”黄老四越瞅桌子上的茶杯啊、筷子之类的就越来气:“换个去处喝酒,老子心里不爽利。” 福三提议道:“少爷,那咱去花船吧。” 楚擎对这种地方是敬而远之的,不是装什么君子,而是吃过见过,感觉没啥意思。 刚要拒绝,福三看向黄老四问道:“还是老四做东?” 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你可否换一个称呼?” “换什么称呼?” “将军。” “哦,那好,老四将军,还是你做东?” 黄老四:“前面不要有老四!” “哦,将军老四,还是你做东?” “后面也不要加!” “哦,老四,还是你做东?” 老四叹了口气:“是,老四坐…本将做东。” 福三乐了,冲着楚擎说道:“那咱就去花船吧,去府里的产业。” “府里的产业?” “您忘了,之前邱大人将他买来那艘花船转到了小的名下。” 黄老四神色微变:“你们楚府,怎地还经营烟花柳巷之地。”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为了坑章松陵,花五千贯弄来的,三哥不说我都忘了这事了。” 黄老四也没多问,福三双眼一亮:“老四啊,要不,卖你如何,五千贯买来的,卖你五千五百贯,怎样?” 黄老四站起身,喊了小二要结账,自动过滤了福三说的话。 见到黄老四从袖子里掏出不少银票,楚擎笑道:“还挺有钱呢。” 黄老四也乐了,没吭声。 他可不是有钱吗,刚刚从太上皇那要来四万贯,还是楚擎给太上皇的。 菜没动几口,酒喝了不少,三人酒量都不错,没影响,溜溜达达的前往了柳河旁。 花船都停在柳河上,岸边有小舟,给个几分钱就能将人载过去。 黄老四对于这种地方,没什么排斥,也谈不上喜欢,就是想找个地方好好喝顿酒而已。 当然,老四也没想到福三这么致郁,早知道的话,他高低不让楚擎把这家伙也带来。 上了小舟,楚擎举目四望,脑海里回想起“年少轻狂”的岁月,要知道在半年前,自己至少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柳河上度过的。 柳河,最早是人工河,一扩再扩,河畔种满了柳树,加之河面上满是被称之为“烟花繁柳地温柔富贵乡”的花船,因此得名,不过百姓都管这喝叫绿河或是京河,读书人才叫柳河,觉得挺诗情画意的,至于楚擎,感觉应该叫红灯河比较通俗易懂。 黄老四坐在小船上,那破嘴也闲不住,看向楚擎问道:“贤弟觉着,若是继续开凿此处,可否兴漕运之业。” “漕运?”楚擎哭笑不得:“屁大个地方,农家乐还差不多。” “此话差矣,若是凿至泐、椁二江,南至陇、玢、焘三河,再至涠江,便可大兴漕运。” “想多了吧,这得耗费多少时间和人力以及财力。” “有志者事竟成。” “你是有屁乱放胡咧咧。”福三撇了撇嘴:“你可知真要这么做,耗费多少钱财?” 黄老四面带狐疑:“难不成你计算过?” “我不知啊,但是我知道你铁定是无钱的,朝廷也无钱,天子更无钱,无钱,你说个屁。” 黄老四张了张嘴,突然发现福三这话,就四个字,他娘的无懈可击! 是啊,说来说去就是没钱,还那说什么。 提起钱,黄老四下意识看向楚擎:“贤弟,若是你说了算,在朝廷之中,你说了算,如果才能赚取钱粮?” “大哥你问错人了,你要是问怎么借钱,我是行家,自从我出道之后,一直负资产,就借钱这种事,我是老司机,越欠越多。” “没错。”福三乐道:“若是问赚取钱粮这种事,老四你需问朝臣。” 黄老四面带困惑:“朝臣之中,何人精通商贾之事?” “都精通啊。” “都精通?”黄老四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本将怎地不知。” “那是你瞎,百姓穷的一天连两顿饭都吃不上,再看朝臣,一天恨不得吃八顿饭,一个赛一个的富,他们定然是有点石成金的法子。” 楚擎哈哈大笑,发觉福三这损人的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黄老四又不吭声了。 是,朝臣是有钱,都是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来的,这叫福三的狗日的,一开口就戳他心窝子。 楚擎颇为意外:“看不出来,你还挺忧国忧民的。” “少爷。”福三点了点头:“小的也觉着老四长着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 黄老四:“…” 楚擎随意说道:“不过你真要是能在宫中说上话,在你主子耳边说上话,想赚钱,也不是很难。” 黄老四神情一震:“怎么做?” “要想富,先修路。” 第462章 烟花 要想富,先修路。 这话一出口,黄老四明显没听懂。 没等他问,撑船的老汉咧着豁牙子凑趣道:“这话说的中,说的中呐,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 福三不乐意了:“你骂谁是读书人呢。” 老汉一缩脖子,不吭声,继续划桨。 楚擎来了兴趣:“这位大爷,甭管他,继续说,您怎么知道修路的重要性呢?” 老汉转过头,讪笑道:“胡说,胡说的,公子莫怪。” “没事,您说说。” “诶呦,就是想着,这官道是好,可也不是四通八达,就说老汉,老汉本是浒城浒县牛村人,牛村是个好地方,地好,秧长的壮,可收成了,拉不出去,要想上官道,得是过三道沟,一到雨季,十车辆,摔沟里两车,这是少了说,甭管是何物,想运出去,定是要折损不少,若是官道能修到牛村,乡亲们哪能成天愁白了头。” “正理。”楚擎对黄老四说道:“朝臣说的都是屁话,他们知道什么,真要是想了解民情,找民聊,而不是找官聊。” 黄老四何尝不知道议政殿中臣子们整日粉饰太平,不过楚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每日各地送上来的奏折,虽有夸大其词之嫌,不过却也能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各地的民生民情,他这天子还是知道一些的。 至于“百姓之声”,黄老四都不想埋怨楚擎。 以前宫中一直都知道百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过千骑营,后来楚擎接手后,都没人往宫中送信了,黄老四想知道什么事,还得让孙安去问江月生。 不过对于这要想富先修路,黄老四还是颇感兴趣的,只是船上摇晃,也不是详谈的地方,寻思等着上了花船在仔细问问。 福三给老汉指着远处一艘花船:“就是那里,挂着好多灯笼。” 楚擎望去,在众多花船中找到了“自家产业”,花船有两层,不少姑娘站在船沿支着下巴卖萌,船侧一个大大的灯笼,下面挂着一条竖幅。 楚擎定睛望去,从上往下念了一遍,惊着了:“卧槽,全来日比阁,这么直白吗?” 黄老四看了过去,气的够呛:“那他娘的叫兮来昆阁。” “哦~~~”楚擎恍然大悟:“瞅瞅这几个字写的,和狗爪刨似的,谁能看清楚。” 小舟靠到了花船边儿上,三人登船,见到来了客,老鸨扭着大胯迎了上来,后面跟着一群小姐姐。 结果没等老鸨等人开口,突然见到了福三,这一下,炸窝了。 “呦,竟是広爷,姐妹们,是広爷来了…” “広爷,奴可想死您了…” “広爷是奴呀,奴是月仙儿…” “姐妹们快出来,是広爷来看咱了…” 转瞬间,三哥就被十来个小姐姐给围住了,这个拉着手,那个扯着胳膊,老鸨子都快贴他怀里了,就连在花船上陪着客人的小姐姐也丢下恩客凑了过来。 不少客人回头望去,还以为是当朝宰辅来了。 至于黄老四和楚擎,根本没人搭理他俩。 黄老四奇怪的问道:“为何称他为広爷?” “出来闯码头,谁留真名。” 黄老四深以为然:“那倒是。” 福三那就和回到家似的,摸摸这个,捏捏那个,随即开始左拥右抱。 “好了好了,莫要吵了,広爷我今日是来陪我家少爷喝花酒的,领路。” 老鸨子叫巧娘,四十上下,风韵犹存,都快粘福三身上了,连忙笑骂着给手下的小姐妹们撵走,这才给黄老四和楚擎问了安。 黄老四背着手,很严肃,眼珠子光朝着小姐姐们的上三路看。 上了二楼,巧娘亲自跑前跑后,又是端茶点又是拿火炉的,完了还有不少姑娘跑了上来给福三抛媚眼。 这也就算了,刚坐下没一会,茶还没泡好,几个趴在船沿上的小姐姐冲着隔壁喊了几声,说“広爷来啦”,这一喊,旁边花船上的小姐姐们也来了,那叫一个热情,还想给福三领走,去她们的花船上坐坐。 以老鸨为首的兮来昆阁小姐姐们,那就和争夺求偶权似的,差点和其他花船来的同行们打起来。 刚才还一个个软糯糯叫着広爷的小姐姐们,掐着腰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什么臭不要脸、破鞋、烂屁股都骂出来了,黄老四看的大呼过瘾,恨不得让这群妓家来个大乱斗。 毕竟是主场,最后巧娘等人赢了,给那群试图将福三带走的同行们全赶下了船。 好不容易清静了,巧娘给船上姿色最好的几个姑娘叫来作陪。 楚擎已经有了择偶标准,而且择偶对象聪明的不要不要的,长着一双火眼金睛,所以他选择了自己坐着,让陪着自己的小姐姐坐黄老四旁边去了。 至于老鸨子巧娘,也不管生意了,和要原地给福三生个孩子似的粘着福三。 黄老四心里还惦记要想富先修路的事,坐下后问道:“刚刚你说的这修路,可是再修官道之意?” “咱是出来消费的,这是花船,能不能别唠什么民生百姓的,装什么正经人。” 巧娘娇笑不已,插口说道:“这读书人来了花船,不聊天下大事聊什么。” 楚擎:“…” “还未问呢,二位公子高姓?” 楚擎:“还行吧,挺高兴的。” 黄老四哭笑不得:“叫我四爷便是。” “四爷您孔武有力,谈吐不凡,定不是普通人。” 老四左手边的姑娘揽住了他的手臂,媚笑道:“您呐,八成是个将军。” 黄老四微微诧异:“倒是有几分见识。” “都说奴长着一双火眼金睛,看人最是准了。” “巧了。”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四爷我也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好呀,奴叫嫣语,您那火眼金睛瞧瞧奴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黄老四扭头凝望着嫣语,足足半晌后才说道:“你应是精通琴棋书画。” 楚擎算是服气了。 他头一次见识往人家胸脯上瞅就能看出来精通琴棋书画。 嫣语掩嘴乐道:“那您可就猜中了一半,奴通琴棋,却不识字。” 果不其然,黄老四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开口就暴露他是个新手了。 “观你面容姣好,二八年华,又通乐器,怎地做这种营生。” 嫣语微微叹息了一口:“穷苦出身,要供弟弟读书。” 楚擎差点没乐出声:“是不是你夫婿还打你?” 嫣语愣了一下,结果黄老四右手边的姑娘双眼一亮:“这位公子怎地知道,奴以前的夫婿就打我,和离后没了着落,才来花船上谋生的。” “你别告诉我,你有个七十岁老娘,还患病了?” 这一次,开口的是嫣语:“呀,这位公子,您也生了一双火眼金睛,娘亲确实是患了病需要银子,不过奴的娘亲未到七十,年逾半百。” “少爷,都是苦命人。”福三叹了口气说道:“有供弟弟读书的,有的给老娘看病的,有为兄长还债的,还有被老爹卖给里长家的傻小子、夫君是个酒鬼喝多了就打她、孩子生了出来负心汉跑了、被意中人给骗光了家产,哎,都是苦命人啊。” 楚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 要放在后世,这话他指定是不信的,但是在古代,如果真不是被逼无奈,也不能卖笑为生。 第463章 不知死活 见到楚擎和个正人君子似的往那一坐,也不要人陪,黄老四颇为意外。 根据他对楚擎的了解,以前这小子都能说的上是流水的姑娘铁打的楚擎了,好多妓家都没这小子在柳河上面待的时间长。 不过知道今天自己要买单的黄老四,觉得钱必须花在刀刃上,老色批本质一览无余,这顿上下其手。 不得不说,黄老四这位刚登基的新君,后宫根本没建设好。 皇帝找媳妇,一般通过两种途径,一种是正规的,一种是不正规的。 正规的,自然就是选秀,堪称大型综艺节目海选。 当年大昌朝综合实力比较强,这种选秀,皇帝三五年就搞一次,节目主办方是内侍庭,评委是皇上以及太后,大众评委则是妃子,各州府最少挑选八十人,年满十四到是十六岁,女的,活的,不能患有疾病、残疾、长得磕碜。 就这套海选,昌朝历史上人数最多的时候,参赛选手高达四五千人,一次选个三四百人都实属正常。 长得最漂亮的,留下,长得很漂亮但是又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留在宫中养一养,看看能不能女大十八变一下子。 问题来了,这么多姑娘,没被选上的怎么办,好办,宫中直接赏赐给勋贵,什么王爷啊、国公啊、侯爵之类的,总之就是尽量别让姑娘们白折腾一趟,贼不走空,怎么也得给姑娘们找好下家。 至于勋贵们,也是喜闻乐见的接盘,白给谁不要。 但是昌朝选秀大典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得有钱,要是没钱,别说海选了,海蛎子都不给你一个。 到黄老四太爷爷那一辈,昌朝基本上已经是走下坡路了,别说内库调拨钱粮选秀了,就是国库都没那个闲钱。 这也就导致到了太上皇那一代给祖传的保留曲目弄丢了,不过老头另辟蹊径,没钱海选不怕,我主动下海去选还不成吗。 就瞅瞅太上皇那些妃子吧,有走镖出身的女镖师、偏远地区的山妮以及农村大丫头、世家门阀里不受宠的大小姐小小姐,反正就是捡漏,大网捞鱼,捞着一个算一个,走量不走质。 到了黄老四这一代,内库已经没钱了,所以不能走正常程序了,得按另一套解决方案解决问题。 那就是不花钱,让臣子倒贴。 臣子们将好看的姑娘送进宫中,你看的上眼,就留下,看不上眼,放宫里当宫女也行,没钱不怕,她们自己带干粮啥的,反正是给你送进去了,你想咋地就咋地。 就好比章松陵的义女,那都是倒贴钱往宫里整,而且还是和月供似的,月月送钱。 所以说黄老四的后宫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妃子,俩手都能数得上来,其中大部分都是臣子送进去的,勉强凑合着。 就是因为凑合,黄老四也挺不乐意的。 妃子嘛,人家入宫又不是谈恋爱的,都是有远大目标的,奔着皇后使劲。 什么是皇后,母仪天下才叫皇后。 所以这群妃子吧,就特别矫情,单说老四这娱乐活动,给一群妃子叫到韬武殿中,床是心形的,也挺大,还是粉红色的,问题是妃子根本不配合。 这些妃子都端着,毕竟是为了皇后使劲,得端庄,不可能上来直接脱光了,蹦床上就整一句来老四,看老娘给您劈个叉。 不劈叉也就算了,一个个装的和从小和喝纯净水纯牛奶长大的似的,黄老四摸下脑门子,那都一捂脸满面通红羞涩的不要不要的。 这一下来了花船,加上花的是自己的钱,俩姑娘还特别主动,黄老四来劲了,都快给人家大腿摸出火星子了。 其实也不能怪老四,他就是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 老四倒是开心了,旁边俩姑娘的笑容逐渐牵强。 黄老四毕竟是将军出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满手都是老茧。 俩姑娘平常遇到的都是读书人,要不就是老头子。 读书人吧,手比她们还纤细。 老头吧,能有多大力气。 所以这俩姑娘闹心扒拉的,总觉得和有个钢丝球在身上划拉似的,还不敢吱声,毕竟是“広爷”的朋友。 楚擎都看不下去了:“四哥您轻点行不,都呲牙咧嘴咬牙切齿了。” 黄老四一梗脖子:“老子花了钱。” “那你特么明天去城西买两头奶牛带回去好不好。” 黄老四:“…” 老四其实也不是耍流氓,就是图个新奇,见到楚擎和福三面露鄙夷之色,只得将两个布满老茧爪子抽了回来。 左侧的嫣语低头一瞅,气的都直哆嗦。 她爹干了三十年农活,都没黄老四手掌上的茧子厚。 福三奇怪的问道:“老四啊,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中地方,怎地和没见过女子似的。” 老四孤傲一笑:“若是本将想,看上哪个女子都可带回家中。” “绑架啊?”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这小子以前也没这么能吹啊。” “谁说不是呢。” 楚擎翻了个白眼,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忙吧,不用你们作陪了,我们吃点东西喝些酒就行。” 俩姑娘丝毫犹豫都没有,站起身就跑。 黄老四皱眉问道:“那还用给钱财吗?” “你说呢,老牛拉磨都没你这么使劲,差点没给人家捏死,靠。”楚擎给黄老四倒了杯酒:“出来喝酒唠唠嗑就行,咱别丢人现眼成不。” 黄老四笑骂道:“没想到你还是个正人君子,你这楚府大少爷,以往不总是流连在这烟花之地么。” “不一样,以前的我,没遇到白月光朱砂痣,现在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就不能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黄老四顿时来了兴趣:“你有了心仪女子么,何人,说来听听,兄弟我或许还能给你保个媒。” 楚擎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太子少师府,知道吧。” 黄老四眉头一皱:“陶家小小姐陶仲媛?” “谁相中她了,尖牙利嘴还没素质,我说的是大小姐。” 黄老四面色大变:“陶若琳?!” “你也知道她啊。” “你…”黄老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满面担忧的叫道:“贤弟你尚有大好年华,不可如此自误啊!” 楚擎一脑袋问号,黄老四急了:“怎地还看上如此妖孽呢,不妥,大大的不妥啊。” “妖孽?”楚擎不解的问道:“你是不是和其他人似的,不知道陶若琳实际上长什么样子?” “怎能不知,岂会不知,貌若天仙,可…” “可什么?” “可你降不住她啊。” “什么意思?” 黄老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沉默半晌,突然抄起酒杯:“来,兄弟我敬你一杯,贤弟好胆量。” “啥意思?” “不知死活!” 楚擎:“…” 第464章 关于查抄这件事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黄老四说,即便说了,老四也未必能理解。 他觉得古代人不懂,不懂自己的爱情观。 不否认陶若琳是个妖孽,而且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妖孽。 可妖孽又怎么样,妖孽不也还是女人吗,是心智妖孽,不是长的和个妖孽似的。 如果想的话,楚擎可以现在娶个三妻四妾,每天晚上夜里和个大爷似的,有人端茶,有人洗脚,有人铺床,有人喂饭。 可大家都这么干,世家子、朝臣,都这么干,女子就是工具,利益交换工具,生育工具,没有其他作用了。 楚擎觉得这样很无趣,两个人,相依相偎搀扶着,慢慢白了头,一起经历平淡或是波澜壮阔,随着岁月的流转,时间的推移,爹娘会老去,会离去,孩子会成长,会组建新的家庭,同样也会离去,而唯一能陪伴自己走到人生终点的,只有妻子。 一起欢笑,一起喧嚣,一起吵闹,一起喜悲,也一起老去。 如果陪伴自己的,只是一个或者一群“工具”,楚擎宁愿单身到死,孤独终老。 “我这么和你说吧,三妻四妾娶到家里,却没有任何沟通,自己出去打拼,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京中的刀光剑影,回到府中,她们不闻不问,我也什么都不说,对劲吗。” 黄老四摇了摇头,不是很理解楚擎的意思。 楚擎看向福三,迫切得到一种认同感。 “少爷您说的,小的似乎是懂了。” 楚擎双眼放光:“就知道你懂我。” “就如同北边关的凉戎贵族一般,到了冬季,走出帐篷,骑着马,冒着风雪,抡着砍刀,与天斗,与人斗,与狼斗,可帐篷中的老娘们什么都不用管,往床上一躺劈着腿就有吃有喝有人伺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样公平吗?” 顿了顿,福三嘿嘿一乐:“小的觉着,这很公平!” “三哥,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好吗。”楚擎无奈至极:“我说的是有趣的灵魂,沟通,以及感情中双方平等互助共患难的关系,包括三观,明白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明白,三观是何人?” “算了,不说了,等什么时候你们明白了,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娶陶若琳了。” 黄老四喝了杯酒,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自求多福吧。” 楚擎懒得接口。 对于给陶若琳泡到手这件事,不敢说是信心十足吧,至少一半一半。 因为楚擎很清楚,自己不需要比陶若琳优秀,他只需要比陶若琳身边出现的男人优秀就好,如果出现了比自己还优秀的人,也不怕,毕竟他是千骑营副统领。 “与为兄说说官道之事。”黄老四颇感兴趣,正色道:“国朝弊病重重,若是有了钱粮,这些弊病,至少可以解决七成,与我说说细说一番。” “不是官道,是路,关于运输,关于互通有无,关于刚刚来时那个划船的大爷说的折损,减少损耗,明白吗。” 黄老四似懂非懂:“如何做?” “第一步,钱。” “若是有钱,还和你说什么。” “是啊,没钱还说什么。” 黄老四低头沉思。 楚擎说的,他何尝不懂。 道路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看,兵贵神速,官道修的好,修的多,哪里叛乱,哪里需要发兵,策马扬鞭飞奔过去就是,而从一个天子的角度来看,官道越多,货物运送越是快捷,越是及时,各道或是京中所需的物资就运转的越快。 一咬牙,黄老四问道:“需要多少钱粮?” 楚擎哑然失笑:“你这个问题太空泛了,而且修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是一个过程,短时间内无法见到收益,不过让我说的话,应该先从京城开始。” “京城?”黄老四不解:“京城四通八达,为何还要再建官道。” “修路,修路,修路明白吗,不是官道,有件事你可能不清楚,京城四门,每天早上卯时的时候,来京中的百姓,要排上至少半个时辰才能入城,这是春天,如果是雨季,或是冬季下雨,道路泥泞不堪,可能会超过一个时辰,你知道这个概念代表什么吗?” 黄老四低头思考了半晌,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是说,四门拥堵,不应落门?” “是,不是,哎呀,百姓上工,一天才五六个时辰,耽误了一个时辰,就等于了耗费了一个时辰的劳动力,一个人,无所谓,一百个人,也无所谓,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呢,你知道这一万个人,一个时辰内,可以创造多少价值,再说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楚擎皱眉问道:“四个门,到点就落,到点再开,有什么意义吗,真要是外敌能打到京城,这四个门关不关有什么区别,再说朝廷得多后知后觉啊,外敌都快打到京城了还不知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打来了,提前关上不就完事了吗。” 黄老四笑道:“与此无关,昌京是天子脚下,若是不落门,岂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可混入京中,再者说,百姓拥堵,朝廷何尝不知,可入城需要查验,不查验,倘若私藏刀具强弓该如何,运到京中,积少成多,出了乱子,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说,要修路!”楚擎打了个响指:“入四门的路,延伸出去,沿途设卡,扩宽道路,朝廷投入一些人力进行查验,也查验,但是不在一处查验。” “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有违礼法,加之如今不过只是纸上谈兵,如何操办,亦不是一件简单之事。” 说到这里,黄老四的脸又垮下来了:“说来说去,还是无钱。” “没钱就想办法弄钱啊,再说只是京城的话,用不了多少钱,章松陵、周有为、李文礼,不都芭比q了吗,抄家啊,虽然不知道这三个王八蛋有多少钱,但是如果只是修路的话,抄了他们的家,钱绝对够了。” 黄老四苦笑不已:“你口中所言,为兄岂会不知,只是这朝臣名下,多是铺面与田产,你不是还在户部挂个署丞之职吗,明日前往户部衙署随意询问一番便知晓了,以往哪个朝臣入了大狱,即便抄家,能抄出二三万贯就算多的了。” “不可能吧,朝臣就这几个子儿?” “你以为会有多少,二三万贯,有时还要算上田产。” 楚擎的眼神变了,望着黄老四,如同望着半年前的福三。 第465章 横财 见到楚擎真的不懂抄家的流程,黄老四这才详细解释了一番。 所谓抄家,其实就是罚没。 如果宅邸是朝廷赐的居所,直接收回,如果是自己买的,没收就是。 至于名下的产业,也都没收。 不过还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除了田产外,许多朝臣的产业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的名下,而是和不少至交好友合伙干的。 那么刑部就先要统计一番,被抄家的臣子占了多少份子,一般情况下都会让其他合伙的臣子继续经营,然后拿出一些钱财交给朝廷,就等于是将被抄家臣子的那一份一次性买断了再“赔”给朝廷。 关于田产,就变成官田了,官府可以发卖,比市场行情低一些,尽快变现充公。 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件事非常操蛋,那就是欠款纠纷。 打个比方,章松陵倒了,直系亲属全都被拿下大狱,旁支子弟或许会被牵连,也或许不被牵连。 而为了不被牵连,旁支子弟就会找关系确保自己不会出事。 那么问题来了,主家都倒了,谁会给这些旁支子弟的面子? 事实都会给,因为这些旁支子弟会签写“欠条”。 再打个比方,章松陵挂了,他小舅子现在惶恐不安怕被牵连,然后找到朝臣,说我给你欠一张欠条,五万贯,你确保我别出事。 一旦双方都点头了,就等于是章松陵死之前,欠了谁谁谁五万贯。 而朝廷查抄章府后,得益六万贯,可这其中包括了五万贯欠账,那么朝廷实际上只得益一万贯,剩下五万贯要还“外债”,将这钱给收了欠条的朝臣。 就等于是说,小舅子拿属于章松陵的钱,打了个欠条,给了朝臣,朝臣从本应该充公的钱里,拿出欠条上的数额,再保证小舅子不受牵连。 有的时候也未必是欠条,还有可能是一些名贵的字画、奇珍异宝之类的,毕竟这种东西也没登记过,臭不要脸的朝臣站出来说那是他借给章松陵把玩的,现在朝廷抄了章家,那些字画和奇珍异宝就得还给朝臣。 “欠条”这种事,多是保全亲族,而字画之类的,则是朝臣们要占便宜。 因为是利益均摊,黄老四即便知道实情也没办法过多干涉,这也是他无奈的地方,不是不想改变这种情况,问题占便宜的人太多了。 而且钱是给国库给朝廷,和他这个天子没什么关系,加上也不是天天有臣子被抄家,所以黄老四暂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擎听过之后,一拍桌子:“和你主子说,查抄这三个王八蛋的事,交给我来办,搞出来的钱,用来修路,怎么样?” 黄老四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苦笑着说道:“这可是坏了规矩的事,你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 “怕,怎么不怕,但是有两个要求,一,查抄的事,我千骑营衙署全权负责,刑部和尚书省不能干涉,二,出了事,天子要保我。” 黄老四哭笑不得:“兄弟,哥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断了这心思吧,李文礼、周有为、章松陵,三人皆是侍郎,家大业大,盯上他们的朝臣,可不止…” 话没说完,福三看向楚擎乐道:“少爷,真要是您操办这事,怎地也能榨出个两三万贯吧?” “两三万贯,还不够油钱。”楚擎笑道:“至少二十万贯。” 说完后,楚擎看向目瞪口呆的黄老四:“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他娘的干了!”黄老四一拍桌子:“交给朝廷十万贯,剩下十万贯,交于宫中,此事,包在我身上,兄弟我去说服天子!” 楚擎:“…” 黄老四又突然满面讨好的笑容,搓着手问道:“如若是多出二十万贯,剩下的,咱兄弟二人对半分,如何?” “好!”楚擎略显激动,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不错,楚擎的心情很好,如果超过二十万贯的话,自己没准还能捞出不少油水,也好缓解一下债务压力。 至于黄老四,心情就更好了。 他这就属于是保底加分成了,真要是能搞出二十万贯,他保底分账十万贯,超出二十万贯,他又可以和楚擎对半分,美滋滋,占两次便宜。 想到这,黄老四觉得自己是愈发英明了,还好没有和楚擎吐露真实身份,要不然,这便宜可就占不上啦。 福三略显狐疑的问道:“你不过是个宿卫,如何说服天子。” 黄老四一抹嘴,压低声音说道:“当今天子,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莽夫,这狗日的若真是能得这么一大笔横财,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楚擎也没想到黄老四胆子这么大,悄声问道:“好歹是天子,不能像你说这样和没见过钱似的吧。” “就是个没开过眼的土狗,此事包在兄弟身上,安心便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事情就这么定了,黄老四兴致高昂,和楚擎称兄道弟,一轮一轮的敬酒,仿佛又回到了边关,与好友们大口饮酒百无禁忌,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什么天子,只是那个敢爱敢恨想要快意人生的马上将军。 放纵了半夜,黄老四心满意足的与楚擎分道扬镳。 上了岸后,楚擎和福三走向泰安坊,黄老四则是走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宫中。 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从巷子口出现,黄老四被孙安轻轻搀扶了上去。 上了马车,黄老四乐了:“不虚此行,朕,不虚此行啊。” 孙安看的出来,黄老四很开心,不是解决了政务之后开心,而是像捡了钱一样。 老太监酸酸的说道:“您这些时日忧愁了不少,老奴却没楚擎的本事逗您开心。” 黄老四哈哈大笑,知道老太监是开玩笑,挥了挥手道:“若只是巧言令色之徒,朕岂会同意陈言将千骑营衙署交于他掌管,这小子,是有本事的。” “陛下您说的是,老奴对他也是佩服的紧,极有本事的年轻俊杰。” 黄老四收起笑容,又气呼呼的说道:“楚擎倒是好,他那护院,真他娘的惹人厌。” 孙安面色微变:“那叫福三的粗人,冲撞您了?” “到不算,只是…” 黄老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说冲撞吧,肯定比这严重,一口一个老四,一口一个你三哥,那都算是欺君了。 可问题是福三弄俩破杯子和四支筷子,一开口就扎他心窝子,完了还没办法反驳。 好几次黄老四都差点没忍住说老子就是天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老四又乐了,有得必有失嘛。 虽然被你埋汰了一顿,但是你家少爷给朕弄钱了啊,哈哈哈,这买卖真划算。 “罢了,这人虽是不知礼数粗鄙不堪,可毕是军伍。” 黄老四到底还是大气的,微笑说道:“为国杀敌,屡立战勋,也是一条好汉,如此军伍,朕哪里会计较。” 孙安也露出了笑容。 提起这福三,老太监的印象太深刻了。 之前修韬武殿的时候,这狗日的给手塞裤裆里,非说给咱家看个好东西,咱家不也没计较吗。 不得不说,皇帝也好,天子近侍孙安也罢,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当然,福三也没别的意思,见老太监的时候,他是要掏钱,关于黄老四,这家伙也没说他是天子,被叫做老四,怪得了谁。 马车回了宫中,黄老四虽然喝了不少酒,却是海量,微醺都算不上,没有回韬武殿就寝,而是去了敬仪殿。 坐在软垫上,黄老四脱了鞋,开始患得患失,怀疑楚擎到底能不能查抄出二十万贯来。 换了别人说这话,黄老四肯定是不信的。 可楚擎总是说一些令他无法相信的话,到了最后,就变成了事实,也不得不让黄老四相信。 又问了几句孙安,老太监也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说不出个一二三。 “等着看吧。” 对于楚擎,黄老四还是比较期待的,一想到没准又能发一笔横财,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应出现在天子脸上的猥琐笑容。 第466章 大活 楚擎回到府中后,开始计算自己欠了多少钱。 现在解决了章松陵,唯一困扰自己的就剩下一件事了,还清外债。 户部的漏洞让邱万山给补上了,邱万山也是拿别人的鸡生自己的蛋,没提过钱的事,应该是不在乎。 而陶若琳、马睿、江月生、钟玉、公孙堂,尤其是付家,都借了钱,为了搞章松陵,付家欠的最多,足有二十五万贯。 楚擎倒是没全花完,想了想,决定先将前几个人的钱还清,付家的慢慢来。 算清楚之后,楚擎倒头就睡。 第二日起来后,楚擎叫来包管家,给了银票,让包管家今天将钱送到去债主们的府邸。 包管家是个办事的人,饭都不吃,带着银票走了。 楚擎将袖子里仅剩不多的银票放在了石桌子,闹心扒拉的叹了口气。 “现在就等于是,只欠付家二十五万贯了。” 抬头看向啃着大饼卷酱菜的福三,楚擎摊了摊手:“咱现在手里,就一万四千贯了。” 福三用手背擦了擦嘴:“怎地欠付家那么多钱财。” “不是让他们骗章松陵他婆娘吗,买礼物。” “礼物不是付家兄弟买的吗。” “是啊,但是人家垫付了钱啊。” “垫付了钱,礼物也没给您啊。” “我要那玩意干什么,也不值钱。” “不值钱让他们退了啊。” “找谁退,章松陵都死了。” “章松陵死了,他亲族不是在吗。” “他亲族在…” 楚擎愣了一下,然后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靠,可不是吗,把礼物退了,把钱拿回去,那不就等于我没欠付家钱吗。” 福三继续蹲地上啃大饼了,深藏功与名。 楚擎赶紧盘算了一下。 章松陵给宫中了五万,但是孙安给钱退回去了,而章家属于是私人性质卖了奇珍异宝,得了二十五万钱财,和宫中没关系,将奇珍异宝还回去,二十五万贯要回来,给付家,那不就是等于自己不欠钱了吗。 “走,去衙署,今天就接手查抄的事。” “少爷,宫中还没下旨意呢。” “老四应该能办成,提前接手,省得被别人捷足先登。” 楚擎说完后,赶紧套上披风跑向府外。 饭都没顾得上吃,来到千骑营衙署后,楚擎直接跑进了江月生的班房中。 果然,这家伙就和个工作狂似的,吃睡都在班房之中,正在那喝茶呢。 “查抄这种事,你懂不。” 江月生放下茶杯,不解的问道:“查抄之事,历来是刑部与大理寺统管的。” “周有为、李文礼,都是刑部负责的吗,他们已经过一遍手了?” “不错,据说京中周、李二家,查抄了银两八千四百三十一贯,良田,千余亩。” “还有零有整说的和真事似的。” 楚擎骂了声娘:“一群不要脸的,两个侍郎,全部家当八千多贯,刑部这群王八蛋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为何问查抄之事?” “昨夜刚接了个大活,如果没搞明白,白折腾一趟,搞明白了,咱还能赚点。” “宫中要咱们衙署负责章松陵查抄之事?” “是。” “原来如此。”江月生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查抄需要点验产业,耗费不少人手,何必呢。”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人手才值几个钱,干的好了,咱赚他个十万八万,至少够两个月花销了。” 江月生霍然而起,大步迈出班房,扯着嗓子就喊。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统统滚出来给本将列队!” 江月生这边刚点齐小弟,宫里的太监来了,来宣旨的。 大家跪倒在地,小太监叽哩哇啦水了一大堆字数,大致意思就是经过“千骑营举报”,章松陵与某个可能心怀不轨的王爷有所关联,名下产业家业什么的,可能,或许,应该是来路不正,天子考虑了许久后,命千骑营负责统计,点验,以及查抄章家的“黑色收入”。 接了圣旨,楚擎想起昨夜黄老四说的话,这天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而且还挺不要脸的。 还经过千骑营举报,谁举报了,亏天子能想出这个理由。 章松陵虽然死了,一些罪证也是有的,包括险些害死绿珠娘俩等等,但是这些罪证构不成抄家诛九族的标准,可要是一旦被千骑营安上和吴王苟且的罪名,哪怕不说的那么明白,朝臣也会表示理解的,大家心知肚明,吴王虽然现在没叛乱,可他有这个心思。 加之被陶若琳给栽赃了,现在朝臣真以为章松陵暗自投靠了吴王。 这旨意是天子直接下的,没有经过尚书省,而且现在刚开朝。 这也就是说,天子是铁了心要让千骑营做这件事的,哪怕在朝堂上其他臣子不同意让千骑营来抄家,天子也会一意孤行。 除此之外,圣旨上也很隐晦的表示,哪怕章府没构成抄家的标准,那也必须想办法抄他一下。 对此,楚擎是喜闻乐见的,章松陵死了,可章松陵的亲族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不用审问,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出来挨个枪毙一小时,绝对不带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圣旨,你们都听到了,原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涉嫌与吴王勾勾搭搭臭不要脸,今天开始,咱们的工作方向改为抄家!” 楚擎大手一挥:“兄弟们,听明白了没有。” 二十多名探马面色肃穆,齐齐摇头大喊道:“没有。” 江月生满面无语:“大人,章松陵只是疑似与吴王苟且,大理寺尚未定罪,如何抄家。” “没定罪,你想办法让他们定罪啊。” “那不是诬陷吗。” “咋的,不行啊。” 江月生乐了:“行啊,末将就是确认一下。” “不还有两个商贾吗,直接抓来,扔地牢里,还有一个之前跑路了,派人逮回来吧,都扔地牢里,其他人,跟我去章府。 楚擎一语落毕,这些原本还军纪严明的探马们顿时回屋里找麻袋去了,一群人吆五喝六,和黑恶势力团伙似的。 兵分两路,楚擎带着二十多个探马前往章府,江月生则是带着几个人去抓剩下那俩商贾了。 第467章 敢自称王 带着小弟和马仔,楚擎直奔章府,结果到地方后才发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 章府外面停着十多架马车,刑部的衙役正在将章府内的东西往外搬,多是些字画、家具、还有不少装着铜钱的箱子。 楚擎的血压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大吼一声:“放开那个钱箱!” 一群衙役扭过头,见到了楚擎等人。 领着探马们快步走了过来,楚擎面色阴沉:“谁是主事的。” 话音刚落,章府大门走出一个身穿从四品官袍的老头,六十岁开外,留着小胡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主事。 “你是…”老头腚眼一眯:“千骑营副统领楚大人?” 楚擎走了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sei啊?” “下官刑部郎中…” 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章松陵头七都没过,尸骨未寒呢你们刑部就跑来搬东西,几个意思啊,知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 郎中叫做王尚夫,刑部老资历,从四品郎中,在朝堂上见过楚擎,谈不上怕或不怕,只是奇怪道:“昨日朝堂之上,天子命你千骑营彻查章松陵之死,除此之外,也让刑部督办,这里搬出来的皆是物证,带回刑部衙署有何不可?” “你逗傻子呢。”楚擎回头指着那些字画和装着铜钱的箱子:“这也算物证啊,怎么的,你们刑部已经研发出指纹识别…” 说到一半,楚擎愣了一下,突然发现站在王尚夫身后拿着账本的主事有些眼熟。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这名主事连忙弯腰施礼:“楚大人,是我啊,户部七品主事马昂。” “你是户部的?” “是,刑部下了条子,让下官过来帮着点验核算一番。”马昂满面都是见到偶像的激动神情,腼腆一笑:“下官曾有幸在衙署之中与其他大人聆听过您讲述算…” “学”字没说出来,楚擎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马昂的脑门上,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搁这叭叭的叫唤,没看出来老子是来干什么的吗?” 马昂捂着脑门,满面懵逼:“大人的意思是?” “你说什么意思,当然是抢生意的,查抄章府,我们千骑营说了算!” 马昂面露呆滞,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紧接着…“刺啦”一声,直接给记录好的那一页纸张撕了下来,随即张开嘴,给那一页还有着墨迹的账目书页塞在嘴里,嚼都不嚼就咽肚子里了,最终在王尚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站在了楚擎身后,两眼望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楚擎也愣住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虎吗? 王尚夫气的够呛:“楚大人,你这是何意?” “聋啊,刚才不是说了吗,查抄章家,我们千骑营负责。” “楚大人,本官只是点验核算后登记造册,你若想查抄,事后刑部将册子送至你千骑营便可。” 马昂伸着个脑袋,在楚擎耳边贼兮兮的说道:“大人,他们只是让下官记些无关紧要的物件,钱财与字画等,还有那些价值高昂之物,皆未记录。” 楚擎瞳孔微缩,看着王尚夫冷声道:“你想贪墨?!” 被揭了老底,王尚夫面如常色,压低了几分声音:“楚大人,若是你千骑营也想分一杯羹,倒也未尝不可,只是需回去问过上官才好,不过想来上官们是不会介意的。” 一听这话,楚擎就知道,刑部是老司机了,而且是团伙作案,家常便饭的事。 搓了搓手,楚擎问道:“能分我多少?” “楚大人想要多少。” “有多少?” “本官也是刚刚清点,还未统计齐全,不过单单是现银便有六千余贯,字画十六副,财货宝物七件…” 顿了顿,明明是六十多岁的老头,王尚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你懂得”的笑容,继续说道:“还有美婢九人,若是楚大人有意,本官做个主,这美婢,楚大人今日便可带走。” 楚擎摇了摇头,笑意更浓:“我不想要美婢。” “也好,那现银、字画、财货宝物等,楚大人挑一个可好,不过这财货宝物价值不菲,只能挑三样。” 楚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有小学生才做选择,本统领,全都要!” 王尚夫傻眼了:“全都要?” “是滴。” “大人莫不是说笑?” “没有。” 王尚夫脸上闪过一丝怒意:“楚大人,你可莫要坏了规矩。” 楚擎打了个响指,二十多个探马们快速站在了刑部衙署们的身后,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表情。 王尚夫面露冷笑:“楚大人莫非敢光天化日之下动粗不成?” “那倒没有,只不过这些财货,你们拉不走。” “若是本官执意要带走呢。” “你要是带走的话,我就敢动手。” 王尚夫一挺胸脯:“你动本官一下试试!” 楚擎冷笑道:“你带走一下试试!” “你动本官试试!” “你带走试试!” “你先带!” “你先动!” “你带!” “你动!” 眼看二人都是怂逼,福三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冷眼看着王尚夫。 王尚夫满面讥讽:“你是什么东西,你打我一下试试!” “老子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 福三一语落毕,抡圆了个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给王尚夫呼倒在地。 楚擎彻底傻眼了。 光天化日在泰安坊打刑部郎中,这根本不占理啊。 躺在地上的王尚夫也傻眼了,捂着脸,又羞又怒:“你…你敢打本官?!” 福三捏了捏拳头:“打你又如何,你是什么品级来着?” 王尚夫怒不可遏,低吼道:“本官郎中王尚夫!” “好大的狗胆!”福三一挥手,大叫道:“敢在千骑营面前自称郎中王,谁他娘的给你封的,兄弟们上,揍他!” 一群探马们先是齐齐一愣,紧接着撒丫子就飞奔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圈儿踢。 福三退出了人群,依旧站在目瞪口呆的楚擎身后,掏着耳朵,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刑部衙役们瑟瑟发抖,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468章 可憎 郎中王尚夫,这顿揍挨的不轻,是被抬走的,满身脚印子处于昏迷之中。 对于福三这一点,楚擎还是极为佩服的。 三哥要打人,似乎总是能找到正当理由,而且找到的理由,就四个字---无懈可击! 一群衙役们也夹着尾巴跑了,临跑之前,楚擎还在警告这些人,是王尚夫自称郎中王了,千骑营既往不咎,下次再这么说,直接押入京兆府大牢以大不敬之论处。 这世界就没有光占便宜不得罪人的事,楚擎也是想通了,礼部左右俩侍郎,外加一个吏部左侍郎,都被自己ko了,刑部算个屁,天子亲军不得罪人,难道还去巴结朝臣吗,大小王都分不清,还混个屁啊。 过了影壁,楚擎这才看到,府中整整齐齐跪着二十余人,旁边站着四个京兆府的武卒。 武卒认识楚擎,连忙行礼。 跪着的都是章府的下人,按照流程,如果老爷犯了案,奴婢下人都不准离开府邸,什么时候大理寺定了罪案子结了,这群下人才能离开府邸自谋生路,至于直系亲属,就比如章鱼精于爱莲,是需要押入大牢的。 实际上章松陵这件事根本没走流程,朝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理来说,章松陵只是朝堂争斗失败,没有犯什么大罪。 可错就错在章松陵挂了,很有可能是被吴王灭了口,这就导致本就想和章松陵保持距离的朝臣们更加避而远之了,提都不敢提,随意安插个罪名,夷三族也好,诛九族也罢,爱咋咋地,毕竟章松陵以及触犯到天子的逆鳞了。 章府之中大多都是女婢,岁数也不大,二十岁左右,就那么两三个老娘们,都跪在那里,很是可怜。 很快,楚擎就注意到了刚刚王尚夫说的“美婢”了。 七个姑娘,十八九岁,单独跪在最右侧,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楚擎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扫了一眼后就开始研究能查抄出多少财货的事了。 “所有东西分类,造册,全部带回千骑营。” 楚擎吩咐一声后,手里拎着布袋子的探马们一拥而上。 福三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不忘大喊大叫的叮嘱着:“片瓦不留,鸡蛋都别留下一个,通通带走。” 一群探马们瞬间化身为专业搬家公司,见东西就拿,连根鸡毛掸子都不放过。 “少爷。”福三给楚擎搬来个凳子,不太确定的说道:“要不小的去搜一搜吧,据说这朝臣们,宅邸中都有宝库,不是建在地上,而是在地下,绿珠也提及过这事,除了后堂侧面的府库,应还有一宝库,绿珠说是以往有不少人送了章老狗许多奇珍,可这些奇珍大多都不在府库之中,也没见谁带出府。” “宝库?” “是啊,朝臣们都有。” “咱家怎么没有?” “咱们府邸弄宝库…”福三发出了灵魂拷问:“藏什么?” 楚擎:“…” “那小的去找一找了。”福三搓了搓手,叫上两个探马走了。 男孩子嘛,心中都深藏一个探险寻宝的梦想。 楚擎待着也是没事,站起身后开始满宅邸溜达。 来到后堂,楚擎的脸色沉了下来,膳房一片残垣,焦黑的断木是那么的刺眼。 上一次如果自己晚来了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九娘必然会葬身火海,自己,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绿珠。 第一次发展下线就差点翻车,楚擎越想越是后怕。 怕,渐渐变成了怒意。 楚擎快步回到前侧厅堂之外:“王通通来了没。” 正往布袋子里面装鸡蛋的王通通跑了过来:“末将在。” “之前你和我说过,九娘在府中总是受到欺凌,尤其是于爱莲的几个贴身婢女,知道九娘是伺候绿珠的贴身丫鬟,为了讨好于爱莲,想方设法刁难九娘,是有这么一回事吧?” “确是如此。” 楚擎目光扫视二十多名下人,死活找不出谁像个恶人。 都是苦命人,做下人的,见主家出了事,一个个胆颤心惊,尤其是那些女婢,哭红了眼掉着眼泪。 “找出来欺辱过九娘的人,其他人让她们起来吧,回屋子歇着。” 王通通满面为难之色:“末将也不知晓是谁欺辱过九娘。” 楚擎转过身,望着跪地垂头的章府下人们,冷声道:“谁欺辱过九娘?” 没人吭声,楚擎从王通通手里夺过马鞭:“要是不说,本统领挨个抽,每人十鞭子!” 果然,一听这话,顿时一个婢女指着身旁瑟瑟发抖的老妇说道:“大人,是张大娘,张大娘欺辱九娘最是狠,她是主母最信任的人,就是她给九娘最喜爱的小羊赶进了膳房,和大夫人说要让九娘亲眼看着那小羊活活被烧死。” 王通通满面狰狞,冲上去就是一脚,将微胖的老妇踹倒,随即抓起她的头发给提溜了出来。 张大娘脸上挨了一脚,满嘴鲜血,大叫道:“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老身是被逼的。” 王通通哪管这些,抡起马鞭就狠狠抽了下去。 楚擎刚要挥手让其他人下人散去,谁知张大娘吃痛,竟然面露几分狞色:“军爷,那贱人也不是善男信女,她那姘头为了博取她欢心,被她怂恿将一只癞蛙子塞进九娘的床上,九娘哭了好几夜不敢上床睡觉。” 举报张大娘的婢女连忙磕头:“大人,不是奴怂恿的,是于哥儿擅作主张。” 一位家丁闻言,顿时破口大骂:“你这贱人,明明就是你抓的癞蛙子,第二日还去找大夫人溜须。” “那是灵儿出的主意,你少血口喷人。” 有一个原本还在抹着眼泪的婢女登时抬起头大叫道:“敢胡说,老爷回来撕烂你的嘴!” “老爷什么老爷,大夫人都被抓走了,军爷,就是这小贱人,背着大夫人勾引老爷,每夜拿小人扎着诅咒绿珠,想要取而代之。” “这贱人,伙同马夫用马粪放进米桶中,骗九娘吃,她最是坏了。” 跪在地上的马夫大叫道:“你这嘴贱的死婆娘,你与你二姐整日盘算如何欺辱九娘…” “你这没卵子的废物,你怎地不说九娘刚入府时…” “还有兰香,兰香为讨大夫人欢心,往九娘的鞋子里放了针…” 二十余个下人,彻底吵翻了天,如同群魔乱舞一般张牙舞爪,叫骂连连,再无一人哭,再无一人如刚刚那般可怜,每个人,都“检举揭发”着别人,也都被检举着,再拉着别人下水… 楚擎冷眼旁观着,过了许久才对王通通说道:“这些,你知道么?” “大人,末将…末将不知,绿珠姑娘和九娘从未提及过,还是有一次翻进章府见到了九娘被欺辱,天黑着,又离的远,末将以为,只有那么一两人,事后倒是问了,可这娘俩却说不碍事,忍一忍就…” 楚擎冷声打断道:“所有人,每个人,二十鞭子,一下不许少,皮开肉绽,懂么?” “唯!” 转身绕过了影壁,来到府外,望着头上那面牌面。 楚擎很是困惑。 到底,是这个世道太坏,还是章松陵坏,或是人心真的就这么坏? 二十余名下人,为了讨好于爱莲,竟然每个人都欺辱过最为弱小的九娘。 更可怕的是,很多人,并不是为了讨好于爱莲,她们只是看到其他人欺负九娘,所以,她们也就那么做了,毫无理由的那么做了。 明明都是苦命人,为什么,要欺负比自己更加可怜的人? 楚擎深深的叹了口气。 人心,竟是如此可憎。 “少爷。”福三满面喜意的跑了出来:“找着了。” 楚擎脸上毫无激动之色,只是轻声问道:“这样的章府,群魔乱舞,面面皆是狰狞,九娘当初,为什么不跟着王通通偷跑出来远离这里?” 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的福三面色一滞,喃喃道:“小的记得,九娘是说,因这里有白面馍馍可吃吧。” 第469章 留点鸡蛋吧 所谓的宝库,的确是在地下,入口在主卧后院的枯井处。 这宝库一点都不隐秘,因为后院区域是禁地,除了老爷和大夫人外,谁都不准靠近,抓着就是一顿飞踹,反而让人起疑。 楚擎趴在边缘处望着黑咕隆咚的井下:“确定吗?” “确定,已经有人下去了。”福三伸着脑袋说道:“少爷,一定有不少值钱的财货。” “这都不够费劲的,坐着吊桶下去,再折腾上来,图什么。”楚擎冲着下面大喊道:“什么个情况啊,人还活着没。” “别有洞天,大人,下面别有洞天,拉,快拉。” “坐上去,不要乱动。”福三喊了一嗓子后,叫上两个探马开始一起拉井绳。 楚擎有点小期待,要是能找出一百万贯银票就好了。 探马很快就被拉上来了,神色激动:“大人,是宝库,下面有宝库。” 福三一把给探马拽了上来:“有值钱的财货没。” “有,好多。” 探马说完后跑向了主卧,福三大叫道:“你干什么去。” 探马回头喊道:“从卧房可下去。” “那你从井里上来干什么?” 跑到一半的探马原地站住楞了一下,然后继续跑。 这个问题,他不是很想回答。 楚擎满面无语,带着人绕过月亮门来到了卧房之中。 探马掀开了床板,果然是有一条密道,青石台阶延伸至下方。 福三举着火把第一个走了下去,楚擎紧随其后。 台阶不长,十多阶,墙壁也挂着火把,福三点燃后,驱散了黑暗。 因为另一头连着枯井,可以通风,干燥不显潮湿。 通道也不长,尽头堆满了木架,另一侧连接枯井位置。 福三跑过去后,满面惊喜之色:“少爷,都是值钱的财货。” “我康康。”楚擎赶紧跑了过去,结果一到地方彻底傻眼了:“这尼玛…” 楚擎呆立在原地,木架上摆着四五十个物件,晶莹剔透,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因为…都是玻璃制品,准确的说,都是琉璃制品。 福三和一众探马乐的够呛,一个个如获至宝似的往麻袋子里装。 楚擎满面古怪:“这些破玩意很值钱?” 福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楚擎:“值多少钱?” 福三又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楚擎刚要吐槽,目光被尽头处一尊玉制观音所吸引。 半人高,宝髻高盤发式典雅,法相祥和庄严,面带慈悲笑容,轻巧天衣披肩,腰束裙裳,衣纹转折流畅,右手垂置膝上,左手搭石台,双足舒坐,意态闲适自在,优雅飘逸。 楚擎走了过去,只见这半人高的玉观音形态刻画的生动传神,通体鎏金,脸部现出白玉本质,别具一格。 “章松陵还信佛?”楚擎满面讥讽之色。 福三走了过来,打量了一番玉佛:“应是吧,不少朝臣的女眷都礼佛的。” 楚擎没吭声。 对于宗教信仰之类的事情,他不想随意点评,容易被喷成筛子。 “礼佛就礼佛,为什么将玉佛藏在宝库之中,大大方方的礼佛不行吗。” “少爷,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昌朝历代不少皇帝都尊崇道教,三道隐门也被尊为国教,好多世家都信奉道教,信奉佛教的少。”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 楚擎宗教信仰不排斥,但是对于“国教”二字挺反感的。 政治和宗教最好不要挂钩,因为治国治的是百姓这辈子,物质层面的,宗教大部分都扯的是来世和下辈子,总整一些所谓的精神食粮,然后天天吃精神食粮的百姓吃着吃着就饿死了。 “这几代天子,也信宗教吗?” “那倒不是,都是老黄历了。”福三摇了摇头,解释道:“大昌朝立国时,三道隐门的弟子下山助昌朝开国皇帝建了国,这才被封为国教。” “道士下山帮皇帝建国?” “是啊,据说当年三道隐门宗门大弟子抗击凉贼,为了将凉贼引走,那大弟子独自一人骑着马冲进了凉戎兵营,斩杀了一名凉贼银狼王,遁走后,银狼王麾下六万游骑兵追着他砍了一日一夜没将他砍下马。” “真的假的。”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大弟子绑定拼夕夕系统了吧,六万人都没给他砍下来?” “那小的就不知晓了,反正都是听别人说的,道听途说,不过银狼王手握军权,追击那个大弟子的游骑兵,就是没有六万也有三四千人了。” 楚擎扫了一圈,发现也就这玉观音应该值点钱,其他的琉璃制品,离远了看还行,离近了看就太过粗糙了,应该值不了几个大子儿,也不知道章松陵为什么要藏在宝库里。 “都带上去,搬到地面上再点验。” 背着手,楚擎走出了宝库,空欢喜一场。 在楚擎眼中,这些琉璃制品一点价值都没有。 对于琉璃,他还是了解一些的。 实际上就是陶质物表面覆盖那一层细密的玻璃质薄层,通常称为釉,用石英、长石等硅酸盐混合物在高温下熔制而成的。 这玩意最早是从青铜器铸造时产生的副产品中获得的,经过提炼加工然后制成琉璃。 不过楚擎不知道的是,琉璃的颜色多种多样,古人们将其称之为“五色石”,价值极为高昂,甚至人们把琉璃看的比玉器还要珍贵。 回到了地面,楚擎兴致缺缺,还以为发了笔横财,结果全是琉璃制品。 一闹心,楚擎冲着探马们大叫道:“毛都别留一根,都给本统领搬空,地砖也全给我抠下来,还有池塘里那些鱼,全给我带走。” 章府之内,一片鸡飞狗跳,有抓鱼的,也有逮鸡的。 马昂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马上下朝了,这些探马又是抓鸡又是赶羊的,若是让旁人见了,怕是会多嘴多舌。” “也是。” 楚擎看向外面,探马们手里抓着扑腾的母鸡什么的,一个个和鬼子进村似的,让人看到了的确会惹闲话。 马昂接着说道:“想来,刑部还会带人来,若是寸草不留,有些说不过去。” “行吧,那就给刑部的人留点。” 想了想,楚擎再次喊道:“兄弟们,鱼全烤了,鸡炖了,弄熟了再带回去。” 福三问道:“那咱给刑部留点什么好?” “留点鸡蛋吧。” “好。”福三冲着大家喊道:“鸡蛋都留下,给鸡蛋黄都摇散。” 楚擎:“…” 第470章 搞钱 楚擎深怕一会刑部的人再杀回来,顾不得点验,不断催促着。 半个时辰后,终于完活。 千骑营的人马来了,一人拎着好几个布袋子。 千骑营的人马走了,留下一地狼藉,还有二十多个皮开肉绽的章府下人们。 楚擎带着大队人马往回走,鼻翼间充斥着肉香。 回头瞅了一眼,楚擎越看越觉得大家和鬼子刚给哪个村子扫荡了似的,不少探马布袋子里全是烤鸡烤鱼。 后面还有刑部“友情赞助”的马车牛车什么的,上面全是刻有花纹的青砖,牌匾都被卸下来了,因为福三觉得是烫金的,而且牌匾是铜制,能值俩钱,临走之前,三哥还给那些章府下人身上的荷包搜走了。 楚擎都开始感慨了,三哥做事是越来越细心了。 回到了衙署,大家这才开始点验,马昂这位被刑部借调的户部主事也跟了回来,拿着账本和笔开始记录。 江月生先回来一步,将京中十大商贾中那两个倒霉催到回来了,都扔地牢里了。 楚擎进了地牢,没和这两个商贾做任何沟通,老规矩,安排食谱。 早餐半斤枸杞半斤生姜,生吃,中午得吃饱,二斤枸杞刺身,干炒桂圆,别积食儿,再配一大盆热水,晚上就不能重复了,毕竟都是体面人,老母鸡汤炖红枣,放两根人参须子,小火熬足一个时辰,一天三顿,保质保量。 瞅了眼监牢内两个商贾,楚擎印象挺深,当初章府夜宴时,这俩老东西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现在则是形如枯槁暴瘦了十多斤不止。 楚擎丝毫怜悯之情都没有,回到班房后伸了个懒腰,准备补会觉。 自从开始研究搞章松陵后,楚擎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午睡过了,这种恶习陋习不提倡,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马虎不得。 关上门窗,楚擎刚躺在床上准备美美睡一觉,江月生拿着账本走了进来。 “统计好了。” “价值多少?” “现银七千余贯,其他财货…” 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抄家,他不是没干过,但是头一次见识给人家地砖都抠回来的,这玩意也没办法估价啊。 “两万贯应是有了。”江月生颇为激动:“尤其是那些琉璃宝器应值不少钱。” 楚擎满面狐疑:“那破玩意值钱吗,值多少?” “末将也不知晓,价值应是高昂,少说也有三万贯不值。” “那么值钱吗?”楚擎半信半疑:“琉璃制品不常见?” “是不常见,涠江南侧倒是有一些精通琉璃宝器的匠人,只是此物易碎,不便运输,所以京中高昂,近年来,倒是有不少使节进贡此物,流出了一些,只是数量不多。” “原来如此。” 楚擎双眼开始放光了,琉璃咱不懂,但是咱可以盗版啊。 “我要出去一趟。” 想到这,楚擎激动了,跑出班房喊上了福三,上了马车后直奔城外陶家庄子。 马车之中的楚擎自言自语,喋喋不休,说着一些福三根本听不懂的话,什么配料,什么石英,什么坑死京中这群王八蛋之类的。 到了陶家庄子后,楚擎二人受到了庄户们的热烈欢迎,如今刚过秋收,田地里都是忙碌的庄户们,就连十一二岁的孩子都弯着腰抢收着。 楚擎进入那所红砖大院时,陶若琳刚睡完美容觉,两个大大的眼睛有些发直,明显是被碧华叫起来时还没睡够。 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陶若琳歪着脑袋坐在了石凳上。 楚擎满面笑意,就那么盯着慢慢回神的陶若琳。 足足过了一分钟,陶若琳涣散的瞳孔才慢慢聚焦,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你来啦。” 楚擎突然有些羡慕陶若琳,或者说是某种莫名的憧憬。 想睡就睡,不用考虑时间,懒洋洋,慢吞吞,漫无目的的活着,简简单单的过着。 “看人家做什么,寻我什么事。” “哦,对对。”楚擎回过神来,很是激动,激动的嘴都有些瓢了:“咱俩干他一炮…不是,咱来干他一票吧!” “你又想到了什么鬼主意?” “搞钱。”楚擎搓着手,压低声音:“我出脑子,你让庄户们出力,怎么样。” 陶若琳来了兴趣,和个小财迷似的:“能赚多少?” “不知道,但是怎么也得十万贯吧。” 陶若琳双手一拍桌子:“老规矩,五五分账。” “没问题。”楚擎乐呵呵的,就知道陶若琳会同意。 回头看向福三,楚擎点了点头。 福三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长的和壁虎似的琉璃兔子。 “琉璃?”陶若琳看向楚擎,美目流转:“你还懂琉璃制艺?” “不是琉璃,是玻璃。” 其实楚擎也是灵光一现。 之前他也想过关于怎么发财这件事,玻璃不是没考虑过,而是根据他在后世所了解的历史来看,玻璃很早就被古人发明出来了,公元前三千七百多年,古埃及人已经有了成熟的技术,不过只有有色玻璃和简单的玻璃器皿。 至于华夏文明中,倒是有人无意中搞出过玻璃,只不过都是较为简单的低温铅钡玻璃。 因为化学成分和烧成温度的原因,遇到热水就裤衩一下炸开了,所以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而西方的玻璃,属于是钠钙玻璃,透明度差,但是皮实,比较耐用,至少遇热不炸。 楚擎还以为昌朝也有玻璃,虽然不常见,但是应该有,毕竟连更复杂的陶瓷工艺都被研究出来了,更何况是玻璃呢。 结果刚刚一问福三,后者说光听说过琉璃,没听说过玻璃,也没听说过类似这样的东西。 “我教你办法,可能有些细节问题记的不太清楚,需要你们陶家庄户慢慢试验出来。” 楚擎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千贯银票:“这些钱拿去买原材料,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琉璃,玻璃?”陶若琳何其聪明,一句话问到关键点上了:“你懂仿制?” “不是仿制,是类似。” 要来纸笔,楚擎开始一边说一边写。 其实以昌朝的工业水平,很多东西楚擎能想的出来,但是硬件条件不支持,至于硬件条件支持的,又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玻璃这种东西,以现有的技术条件,很容易制造出来。 原料很简单,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 石英砂就是石英石经弄碎之后的颗粒,并不是单纯的沙子,除了二氧化硅颗粒外,还有其他氧化物矿物的杂质。 这玩意简直不要太常见,陶瓷就是用这种材料弄的。 石灰石就更常见了,刷墙都用这东西。 长石算是地表岩石的造岩矿物,也是弄陶瓷的重要原料。 唯独纯碱比较不好搞,实际上是叫碳酸钠,昌朝叫做石碱或是口碱,不少革制品都用这玩意,一般存在于盐湖中,产量很低。 说完了材料后,楚擎又说了一遍大致制造工艺,无非就是配料、熔制、成型以及最后的退火。 陶若琳倒是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反倒是有些狐疑。 也不是很复杂,能赚钱吗? “这个叫做玻璃的器物,当真会坑到钱?” “那必须的啊,有个叫哥伦布的家伙,拿着一大堆玻璃珠子,跑南美洲满哪换黄金。” 楚擎笑的很奸诈,现在京中的大佬们,在他眼里就是一群南美洲的土著! 第471章 牛魔王 谈完了正事,楚擎突然觉得应该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解决私事了。 对于陶若琳这种其智如妖的女子,楚擎深知拐弯抹角没有任何益处,单枪直入直捣黄龙直来直去就好,拐弯抹角的试探,反而遭嫌弃。 “出去走走?” 陶若琳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那就出去走走。” 就这样,二人起身,走出了红砖大院,走出了庄子,走向了险些差点让三哥破开封印的小溪。 老天爷很给面子,今日秋高气爽,不如前几日那般寒凉,日光洒在肩头,暖洋洋的。 楚擎和陶若琳并肩沿着溪边走,福三抱着短刀跟在后面,碧华低着脑袋脸色有些发红,跟在他右侧。 楚擎面带笑容,他喜欢陶若琳,喜欢这个女子每天活力四射和患有多动症晚期似的走个路都不消停,一会踢两脚小石子,一会又蹦蹦哒哒的,仿佛好好走路就会少活十年一样。 往前快跑了两步,陶若琳弯腰指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块:“看。” “看什么?” “这就是你上次躲起来后又摔倒的地方。” 楚擎:“…” 陶若琳娇笑不已,弯腰捡起一块鹅卵石,冲着远处的福三比划比划:“你丢的可真准。” “咱能不提这事吗。” “丢的那么准,平日没少练习吧。” 楚擎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还行吧,丢的挺准吧。” 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跳坐在了石块上,冲着楚擎勾了勾手指:“坐下,歇歇。” 楚擎走了过去,望着陶若琳不断晃荡的两条大长腿,有些出神。 “喜欢这双靴子么?”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喜欢就送你。”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谁看你靴子了。” “那你看什么呢。” “想到了三轮车。” “三轮车是何物?” “没事。”楚擎抬起头,略显尴尬的说道:“谢谢。” 陶若琳歪着脑袋:“为何道谢。” “章松陵的事。” “举手之劳。”陶若琳坐直了腰,学着男儿一般抱着拳,变着声音假模假样的说道:“若是日后楚大人再除章松陵一般的奸邪之臣,知会小弟一声,小弟帮楚大人毁尸灭迹。” 楚擎哭笑不得,抱拳回礼道:“那就多谢贤弟了。” 陶若琳又是笑的前仰后合。 楚擎也跳坐在了石块上,二人几乎贴着肩膀,却都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这一刻,楚擎感觉很平静,享受着微风,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双眼望着两条不断晃荡着的小腿,内心充满了一种从未领略过的感受。 陶若琳止住了笑意,自然而然的将脑袋靠在了楚擎的肩膀上。 两人,依旧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自在或是别扭。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靠着,楚擎慢慢转过头,望着那张倾国倾城毫无瑕疵的面孔,鬼使神差的张了嘴。 “你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夫君么?”陶若琳撅着嘴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就如你那书中所写的那般,踩着七彩祥的盖世英雄。” 楚擎满面恶寒:“之前我说错了,是七彩祥云,不是七彩祥。” “踩什么都好,总之是盖世英雄。” “熏悟空啊,那洗澡之后吹毛多费劲啊。” “不是熏悟空,是牛魔王。” “踩着七彩祥云的牛魔王?”楚擎一脸懵逼:“你图他啥啊,年纪大啊,还是不洗澡啊?” 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他要像对铁扇公主似的对我好。”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当初他讲西游记的时候,想哪讲到哪,好多都是乱编的,按照人家正版的,牛魔王后来又找了个小三玉面公主,导致铁扇那老娘们独守空闺。 “牛魔王多丑啊。” “不丑呀。”陶若琳伸出双臂和要骑摩托车似的笑着说道:“我最喜欢他的两只角了,他背着我,我抓着他的两支角,走遍天涯海角…” 顿了顿,陶若琳满面嫌弃的说道:“不像有的人,还要人家背着他。” 楚擎:“…” 陶若琳又靠在了楚擎的肩头,微微叹了口气:“可惜,这世间没有牛魔王,我更不是铁扇公主。” “我…”楚擎指了指自己:“我来做你的牛魔王,怎么样。” 没有鼓足勇气,没有犹豫很久,也不算是鬼使神差,更没有丝毫激动之色,楚擎就这么十分自然的问出来了,很简单,也很随意。 “你?”陶若琳面色如常,歪着脑袋靠着楚擎的肩膀上,晃荡着小腿,淡淡的问道:“那你能耕地么?” “…” “牛魔王可以拉车,也可以耕地,还长着两个犄角,力气也大。” 陶若琳用粉拳轻轻砸了砸楚擎的胸口:“再看你,走路慢悠悠,跑起来就会摔倒…” 望着面前的溪水,陶若的双眼之中掠过一丝难言的悲伤,却还是笑嘻嘻的说道:“还是算了,我们做至交好友。” “哦,好。”楚擎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他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彻彻底底没机会了。 这就是陶若琳给自己的体面,笑嘻嘻的拒绝,如同开玩笑一般。 他很清楚,对陶若琳这种女人来说,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今天不行,以后也不行,永远都不行,一次又一次尝试,只会丢光体面。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陶若琳坐起了身子,不再靠着楚擎,二人之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疏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陶若琳不再开口,楚擎也是如此。 过了许久许久,楚擎突然感受到了疼痛。 这种疼,越来越让他难以忍受。 这种疼,开始遍布全身,疼的他直流冷汗。 这种疼,让楚擎紧紧咬住了牙关。 楚擎,终于忍受不住了,低吼出声。 “大姐,你拒绝我就拒绝我,一直掐我大腿干什么!” 一直无意识掐着楚擎的陶若琳,腾的一下跳了下来,抓住了楚擎的胳膊,双目直视着楚擎,脸上没有以往标志性的笑容,只有凝重,一种楚擎从未见过的凝重之色。 就这么望着楚擎,陶若琳死死的咬住下唇。 就这么抓着楚擎的胳膊,陶若琳满面凝重之色。 楚擎揉着大腿,呲牙咧嘴,疼得要命。 第472章 两个人 四目相对,久久,陶若琳终于开了口。 “我们会死。” 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我们一定会死的,会死的很惨。” 楚擎彻底懵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陶若琳抓着楚擎的胳膊,是那么的用力,手指,都失去了血色。 “你总爱管闲事,不顾死活的管闲事!” 陶若琳撅着嘴,神情,仿佛是在怒其不争。 “我也喜欢管闲事,可我是女儿身,若是与你在一起了,我们一定会使坏坑别人的,你傻里傻气的,我又闲不住…” 陶若琳又开始摇头了,不断的摇着头,自言自语着:“见到了恶人,你会生气,你生气,我便要给你出主意,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不行。”陶若琳依旧摇着头:“我们会死的,会死的很惨。” 楚擎神情呆滞,未等开口,陶若琳瞳孔有些扩散,喃喃道:“你是千骑营副统领,我是陶若琳,我们若是在一起,天子会猜忌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会整日惹祸…” “我们也一定会坑很多很多钱,得罪好多好多人…” “你太傻了,傻到什么事都愿意管…” “你还会哭鼻子…” “我一定会心疼的,陪着你一起得罪人,一起惹祸,为你出谋划策,最后…” “最后我们死,会死的…很惨很惨…” 陶若琳就如同精神分裂一样,自言自语着,瞳孔,渐渐对焦,一声叹息,放开了楚擎的胳膊。 低下头,陶若琳又跳坐在了石头上,歪着脑袋,轻轻靠在了楚擎的肩膀上,可下一秒,又触电一般坐直了身体。 楚擎终于听明白了,听明白了陶若琳的意思。 张着嘴,楚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无从反驳。 这一刻,楚擎的心越来越凉。 陶若琳,太“现实”了,现实的,令人厌烦。 是啊,这个现实的女人,已经看破了太多太多的事,眼前的事,远处的事,昨日的事,今日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一个其智如妖的女人,与一个爱管闲事天天惹是生非的男人,在一起了,会发生什么? 答案很简单,死,死的很惨。 曾参与八龙夺嫡并将天子推上皇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朝臣和各个衙署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 一个潜意识里,内心里,甚至快要挂在嘴边想要干死所有朝臣,平了所有不平之事的男人。 两个人成了两口子,就等于是一个疯子端着一把ak47! “我知道了。”楚擎满嘴苦涩之感:“明白了。” 陶若琳没有开口,只是坐在那里。 楚擎想要洒脱一笑,却笑不出来。 至少,陶若琳拒绝他,是有理由的。 这一刻,楚擎心灰意冷。 他并不是放弃了,只是知道,哪怕不放弃,也没有任何机会,因为陶若琳,太现实了。 “我们回…” “去吧”二字还未出口,陶若琳突然数起了手指,喃喃道:“比你出身好的,顾忌名声。” 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 “比你官职高的,年岁比你大。” 楚擎眨了眨眼睛,依旧很懵。 陶若琳也依旧在自言自语。 “比你年少多金的,又没有你善良。” “比你善良的,却没你聪明。” “比你聪明的,官职不如你。” “前途似锦的,又没有你有趣。” “比你…” 陶若琳猛然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怒火,一巴掌拍在了楚擎大腿上:“哎呀,你怎地这么惹人厌。” 楚擎:“…” “好又不是极好,差又不是极差,什么都不是拔尖的,却又什么都差强人意…”陶若琳越说越生气,突然拧住了楚擎的腰部:“可人家真的想嫁人,做人妇,生儿女,要生好多好多孩子。” “楚擎!”陶若琳柳眉倒竖:“你怎么如此讨人厌,比别人差那么一点点,却又比别人好那么一点点,还总是…” 楚擎一把搂住了陶若琳的肩膀,拥入怀中,轻声笑道:“那我以后,少惹一点祸。” 陶若琳终于安静了下来,掐着楚擎腰部的手指,也松开了。 楚擎的心脏狂跳,闻着若有如无的幽香,死死的搂住了陶若琳,大气不敢喘一声,耐心等待着。 陶若琳任由楚擎搂着自己,垂着眼帘,垂着双手。 足足过了许久,陶若琳终于露出了笑容,标志性的笑容。 抬起头,望着紧张万分的楚擎,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好吧,希望我被你害死之前,或是你被我害死之前,我们能生一个孩子。” 楚擎差点就开口说“要不现在就生”吧。 大大的松了口气,楚擎的汗水打湿了后背,有一种做过山车的刺激感。 陶若琳挣脱开了楚擎,再次靠在了后者的肩膀上。 晃了晃脑袋,陶若琳蹬掉了小蛮靴,身子一歪,躺在了楚擎的双腿上。 望着涓涓小溪,“噗嗤”一声,陶若琳笑出了声。 楚擎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都在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花枝乱颤。 笑了好久,二人安静了下来,就这么坐着,就这么躺着,听着溪水声,听着鸟儿的叫声。 一切,依旧是那么的自然,没有任何不自在。 楚擎,从未对陶若琳吐露过任何情感,也没说过任何甜言蜜语,更没有说过要娶她。 陶若琳,也是如此,从未说过钟情过哪个男子,从未说过拿楚擎与谁比较过。 二人,没有与对方说过任何情话,没有表露过任何情感,甚至见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没有问自己好在哪里,没有说对方好在哪里,什么都没有问过,也什么都没有说过。 可一切,就是这样的自然,点破了,想过了,愿意冒险,愿意承担,愿意尝试,便这么做了。 楚擎不是牛魔王,没有滔天的本事,却执拗的另类着。 陶若琳也不是铁扇公主,虽然眼高于顶,却也是女人,被另类的执拗吸引着。 就如楚擎所说,不要三妻四妾,不要大爷似的回到宅邸中等待喂饭,他只要一个有趣的灵魂,与自己白首。 也正如陶若琳所说,不要七彩祥云,不要会耕地的牛魔王,只想嫁个看的过去的男子,生个宝宝,尽量不死。 楚擎被吸引,是因为他知道,没有人比陶若琳更适合自己了。 陶若琳被吸引,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人比楚擎更不适合自己了。 最不适合的,往往也是最适合的。 因为楚擎总会搞砸一些事情,而陶若琳,能接受他“搞砸”,一次又一次的搞砸。 第473章 瀛人 陶若琳睡着了,就那么躺在楚擎的腿上睡着了,直到夜幕降临。 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就是时间,不会因为谁躺在谁的腿上而停止,更不会因为谁是副统领或是大小姐而不再流逝。 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楚擎是给陶若琳背回庄子的,就如同上一次,陶若琳给他背回去一样,情景重现。 陶若琳不重,主要是患有“多动症”,不是踢踏腿就是“挂挡”,一会让楚擎快点,一会让楚擎慢点,手舞足蹈,宛若一个精神病。 楚擎咬牙坚持着,进入庄子的时候,双腿直打颤。 可在他背上的陶若琳却冲着目瞪口呆的庄户们喊了一声,喊的很大声,双手卷了个喇叭花。 “往后楚擎再来寻我,你们不用通禀啦。” 这句话,如同打了鸡血一样,楚擎觉得自己还能再背五公里。 不用通禀,放到后世,就如同给了男朋友自家钥匙差不多。 碧华撅着嘴,很伤心。 因为福三今天没咋搭理她,一直抱着刀,满面戒备之色,仿佛随时又能冲出来一群刺客似的。 好几次主动和福三搭茬,三哥都是一副朝鲜冷面杀手的模样,不是“嗯”就是“啊”,要不就是嗯嗯啊啊。 见到楚擎背着大小姐,碧华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三哥能不能也背自己一会。 福三很困惑,询问碧华,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为何想要谋害老子? 然后碧华就很伤心了,低着个脑袋,撅着大嘴唇子一路跟了回来。 直到进了院门,楚擎这才双腿哆哆嗦嗦的给陶若琳放了下来。 陶若琳大大咧咧的说道:“每隔三日,你都要来寻我。” 楚擎将胸膛拍的邦邦响:“必须的。” “你若是不来。”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那我就去找你。” 楚擎开玩笑的问道:“那我要是得罪人被抓进大狱呢。” “我带碧华给你劫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楚擎走了,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 楚擎走出了第一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二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三步,陶若琳挥着手,笑的和花儿一样,目送着。 楚擎走出了第四步,陶若琳“砰”的一脚给门踹上了,伸着懒腰去膳房找吃的去了,她饿了。 福三贼兮兮的问道:“少爷,您这是,办妥了?” 楚擎背着手,走向庄子外,心情美滋滋:“那肯定的啊,你也不看看少爷我是谁。” “少爷果然厉害。” “那你以为呢,刚才你们离的远,没听着,哎呀我去,陶若琳舔着个…” 楚擎回头瞅了一眼,见到门没打开,这才继续吹道:“哥哥哥哥的叫着,非我不嫁,给我整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就勉为其难了。” 福三不吭声了,低着头往前走。 楚擎不乐意了:“怎么的,你不信啊?” “不是小的不信,是小的也没办法信啊。” “什么意思?” “小的离的也不远,刚刚你们两个说的什么,小的听的一清二楚。” “哦,那抓紧回去吃饭吧。” 楚擎一点都不尴尬,心情无比的好,一边走,一边横着小曲。 “滴里滴里滴滴滴滴呆呆,滴里滴里滴滴滴滴呆呆…”楚擎振臂一挥:“走在一往无前的…啊那个路上。” 福三撮着牙花子,强颜欢笑:“少爷您这小曲唱的,真好听。” “哈哈哈哈。”楚擎乐了:“你还懂这个呢,那点评点评吧,少爷我这歌喉,怎么样。” 福三面露紧张之色,使劲挠着后脑勺。 楚擎:“…” “有了。”福三竖起大拇指:“少爷您这小曲唱的是丝毫技巧都没有,全靠感情。” 楚擎翻着白眼:“你晚上想吃啥,咱衙署吃还是回府里吃。” “衙署吧,今天在章府带回来不少炖鸡呢。” “肘。” 俩人溜溜达达一路走进了北门,正好赶上“晚高峰”,居住在城外的百姓在北门排着队往出走。 楚擎就很不理解。 来的时候检查,可以,怕私藏违禁品。 走的时候还检查什么,咋的,百姓给城门楼子砖头抠下去带走了? 从侧门走了进去,武卒看了一眼就闪开了,问都没问一声。 眼看着进了城,正门突然传来一阵惊呼,竟然是两个人骑着马冲了进来,领头的那人穿着儒袍,哈哈大笑着,不少百姓躲闪不及险些摔倒。 按理来说不是不让骑马进城,只是骑马或者乘坐马车,要走侧门。 再看城门朗和武卒,视若无睹,该干什么干什么。 人虽然不是人,但是马真的是马,两匹骏马见到人群拥堵一片叫喊,放慢了速度,四蹄缓缓前行,不少百姓敢怒不敢言,只得避让。 “可算碰到这种事了!”楚擎一脚揣在了身旁武卒的小腿上,亮出腰牌:“给那俩傻缺拦住!” 武卒一看腰牌,凝望着腰牌,呆愣当场。 足足看了半晌,这武卒还没回过神来,楚擎破口大骂:“你看你大爷呢,拦人去啊。” 武卒指了指腰牌:“上面写了啥?” 楚擎:“…” 福三一脚踹了过去:“我家少爷是千骑营副统领,拦人!” 武卒面色大变,这才大呼小叫的跑了过去,将那两匹骏马拦住。 楚擎和福三走了过去,武卒虽然将马拉住了,可马上的两个身穿儒袍的人却未下马。 楚擎刚要开口,愣住了,因为马上的一个年轻人叽哩哇啦说的竟然是鸟语。 居然是东海瀛人? 另一个身穿儒袍的中年人也亮出腰牌了,鸿胪寺的腰牌,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叫道:“本官鸿胪寺主事,谁给你们的狗胆拦在这里。” “啪”的一声,一马鞭抽在了这家伙胳膊上,腰牌掉在了地上。 楚擎将马鞭还给福三,冷笑道:“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给他们的狗胆,有问题吗。” 中年人面色大变,连忙翻身下马,战战兢兢的施了一礼:“鸿胪寺曹谭见过楚统领。” 马上的年轻人却没下马,叽哩哇啦的叫着什么。 楚擎一指马上的年轻人,斜着眼睛问道:“这长的和牛蛙似的家伙,搁那说什么呢,是不是骂本统领呢?” “下官,下官也不知晓。” “你鸿胪寺的不会外语?” 曹谭满面尴尬之色:“下官只是陪同,鸿胪寺倒是有主事精通,只是未同行。” 马上的年轻人指着楚擎,面色不善的又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通。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谁能听得懂这鸟语。” “小的可能会。”福三挠着头,一副不太确定的模样。 楚擎惊着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外语?” 福三看向马上的瀛人,试探性的开了口:“汪…汪汪?” 楚擎:“…” 第474章 仁与不仁 气氛很尴尬,武卒和鸿胪寺主事曹谭凌乱在了风中。 楚擎照着武卒的屁股就是一脚:“愣着干什么,笑啊。” 武卒:“哈,哈哈,哈哈哈。” 福三满面得意。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 混过军伍的就是这样,是是非非分的很清楚。 瀛人在东海烧杀掠夺,便是连当年还在边关的福三都听说过。 什么使节不使节的,在福三眼里,就两种人,昌人、非昌人,只要不是昌人,最好都砍死,一个不留。 曹谭也听说过楚擎的大名,这家伙出道四个月,以平均每个月弄垮一个侍郎被京中人“津津乐道”。 按照大家的说法,楚擎似乎对整侍郎“有瘾”,而且一看就是有计划的。 第一个月,没什么实权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被搞了。 第二个月月末,开始向着有实权的礼部进击,礼部左侍郎周有为垮台了。 第三个月月初,这家伙已经开始挑战吏部了,给吏部左侍郎李文礼弄垮台了。 第四个月的时候,这小子明显是觉得左侍郎没挑战,整了个大活,礼部右侍郎章松陵,挂了。 现在礼部老大是尚书曹悟,下面一个侍郎都没有,这叫个什么事啊。 望着哈哈大笑的楚擎,曹谭都开始腿肚子转筋了。 难道这小子,已经不满足于搞六部衙署了,准备换换口味折腾九寺? 还好,楚擎今天心情特别不错,没有为难他,带着福三走了。 本来楚擎只是看不过眼,纵马入城,抽几鞭子都是应该的。 可毕竟是外宾,涉及到国朝颜面,楚擎不愿意招惹是非,加上没有百姓受伤,意思意思就得了。 不过临走之前楚擎还深深看了眼马上的牛蛙,将这个瀛人的面容记在脑子里,想着以后有机会的再好好收拾收拾这群王八蛋。 “不说瀛贼总在东海烧杀掠夺吗。”楚擎一边走,一边问着福三:“怎么还舔着个脸跑昌京当使节呢?” 福三也算是京城百事通了,稍微一解释,楚擎明白了。 瀛贼总是跨海前往东海三道的沿海城镇烧杀掠夺是真的,瀛岛派来使者成了外宾,也是真的。 因为瀛岛官方根本不承认,非说那些瀛贼和他们没关系,还舔着脸说要是昌朝有能力抓着那些瀛贼,直接弄死就行,反正和他们官方没关系。 可实际上,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 那些烧杀掠夺的瀛贼,穿的的确和流寇似的,破破烂烂,不像正规军。 问题是东瀛群岛和东海三道中间跨着一条海呢,真要是流寇的话,哪来的海船,而且还都是大型海船? 再一个是昌朝东海舟师不给力,不是没战斗力,而是东海三道的海岸线太长了,这群王八蛋趁着夜色登陆上岸后化整为零,还不挑重镇,专门往县城和村镇下手,加上好多处屯兵卫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辅兵与民兵,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东海舟师也是很无奈,走海上吧,给瀛贼的船击沉了,已经登岸的瀛贼就彻底成了流寇,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抓都没地方抓,走陆地吧,来不及,去的时候冰激凌都化了。 一边派人烧杀掠夺,一边派使者歌颂昌朝,搞的朝廷心里明明很厌恶,却也只能生生忍着。 楚擎听过之后,谈不上什么生气不生气的,就是觉得这事肯定得解决,而且昌朝想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灭了东海瀛人,不接受投降,不接受称臣,一只鸡都别放过,全灭了,以绝后患。 当然,楚擎只是心里这么想,这话可不能乱说,要知道满朝都是儒学专家,人家信奉的就是个仁,就是个中庸。 就这群满口仁义道德的砖家们,要是碰到外敌杀了自己同胞,哪怕是屠了几万几十万,只要人家说对不起我错了,他们马上能露出笑脸来一句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可要是自己同胞为了报仇雪恨屠了外贼几万几十万,他们能马上激动的满面通红大骂三声畜生恨不得将同胞的脑袋砍下来给外敌赔罪。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为什么到了朝臣的嘴里,就剩下一句以德报怨了呢,后四个字让他们吃了?” 福三不知道楚擎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挠了挠头:“小的不知您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不是和包管家学过抡语吗,儒家就是一味讲究着仁字?” “自然不是。”福三乐了:“要问抡语,小的太懂了,那原话小的忘记了,就是子贡问孔子他老人家,杀了老娘该如何,什么居父母之仇如之何,还有寝苫枕干,不仕等等,记不大清楚了。” 楚擎来了兴趣:“不用背原话,你就说你是怎么理解的。” “子贡那小子问孔子他老人家,说要是有人给他娘宰了,该如何处之,孔子他老人家说,那你他娘的就别想着当官享福了,睡觉时枕着盾牌,想法子怎么弄死仇家,若是在街市上见了仇家,兵器都不用回去取,抡着盾牌上去搏命便是。” 楚擎半信半疑:“是这个意思吗?” “是,真真的,小的也问过包管家,他也这么说。” 楚擎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学学儒家了,就如同之前自己研究昌律一般,肯定能用的上。 其实关于儒家经典,楚擎一直很想不通。 孔子最早讲经受学,以一个“仁”字为核心是不假,但是孔老二特别刚,同样说出过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这种话。 大致意思就是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你弄我爹,我天涯海角追着你必须砍死你,你弄我兄弟,我就天天带着兵器准备报仇,要是我哥们被你整了,要么我弄死你,要么我离开这个国家,不和你在一个国家混。 包括孟子也说过道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话,多血性,多大无畏。 结果到了后期,越改越扯,好多都是断章取义,为了让百姓听话,不私斗,没血性,便于管理,就一个字,仁,得仁啊,得忍啊,不能支棱啊。 越到后期,这个“仁”字就越大,就越夸张,百姓仁也就仁了,朝廷对其他国家也仁,你屠杀我百姓行,但是你得赔礼道歉,还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还以德报怨,还感化,这是哪门子“仁”? “呸。”楚擎吐了口口水:“要是少爷我将来掌了军权,第一个灭了瀛岛。” 福三又挠了挠头。 觉得以自家少爷这个升迁速度和折腾劲儿,没准还真有统管军权这一天。 第475章 准备发财 回到了千骑营衙署,楚擎刚进门,江月生就拦在了面前,面色不是很好看。 楚擎已经见怪不怪了:“又肿么了。” “刑部来了人。” “然后呢。” “刑部尚书翟修翟大人派人传了话。”江月生双目之中带着几分怒火:“说是千骑营,莫要坏了规矩,警告之语。” “哦。”楚擎挠了挠下巴:“传话的人呢。” “跑了,来的是个主事,和守门的探马传了这话后就跑了。” 楚擎哈哈大笑:“你知道为什么那主事说完话就跑吗。” 江月生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笑容。 那可不是说完就跑吗,八成是怕挨揍。 想到这,江月生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作为曾经以及现在的千骑营二把手,江月生将千骑营的改变一直看在眼里。 要知道楚擎接手后,江月生总是或直白或隐晦的告诉前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谓是煞费苦心。 当然,楚擎也明白江月生是一片好意,所以…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作死的路上一往无前,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对此,江月生一直深表担忧,可现在回过头一想,千骑营的威望,似乎比陈言统管千骑营的时候更盛几分,毕竟楚擎是踩着四个侍郎闯出的名头。 “对了,陈老九知道这事吗?” “陈老…你说的是陈大人?” “对,就是他,最近怎么总是看不到他。” 江月生哭笑不得,楚擎对给别人起绰号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最主要的是,这绰号还挺贴合。 “陈大人如今居住在南郊庄子中。” “他跑我封地干什么去了。” “想寻一些好的苗子。” 楚擎满面困惑:“什么苗子?” “千骑营的人手已是捉襟见肘,又无法从军卒招纳新卒。” “靠,现在都发不起工资了,还想着扩招。” 嘴上这么说,楚擎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回到了班房之中,江月生紧跟其后。 “大人,那刑部那边…” 张了张嘴,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还是头一次有尚书专门派人过来传话,要说不担忧,肯定是假的,尚书,六部之首,哪个不是在朝堂上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当然,这里并不包括工部尚书刘勋。 楚擎将双腿搭在书案上,问道:“我问你,刑部和咱们,有从属关系吗,有上下级关系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没有。” “我再问你,尚书管咱千骑营探马们的粮饷吗?” “不管。” “那谁管。” 江月生直勾勾的望着楚擎:“你。” “那不就结了,我得罪人,是为了给咱们千骑营探马弄粮饷,尚书派人来传话,是不想让我给咱们千骑营的兄弟们弄粮饷,那你说该怎么办?” 江月生回头踹开了房门,朝着外面大喊道:“刑部再来人,从五品下,给本将打出去!” 楚擎笑吟吟的:“对喽。” 江月生面露汗颜之色。 外人不清楚,江月生还不明白吗。 别的不说,有一点江月生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楚擎办事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自掏腰包,甭管是搞谁,肯定得往里贴钱,有钱凑钱,没钱就去借,现在搞到了这么多人,欠了一屁股债。 当了这么多年军伍和臣子,楚擎这样的,江月生是第一次见识,自己往里垫钱整人。 “大人,章家查抄出来出来的财货,已是点验完毕了,既然刑部已经盯上了,不如趁早发卖。” “不急。”楚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明天中午下朝后,你帮我请几个人过来,有事商量。” “请谁。” “我老丈人太子少师陶瑸、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以及钟玉与公孙堂三位大人、琅琊王昌贤殿下、云麾将军谭忠平谭将军、付家镖局的付老爷、给南郊棚子的南宫平也叫来,让这小子明天一大早就过来,我有事和他谈。” 想了想,楚擎继续说道:“还有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也叫来吧,就这些人。” “大人请这些人,是…” “借钱。” 江月生面色微变:“大人又要坑哪位朝臣?” “谁说我要坑朝臣了。” 江月生讪笑一声。 楚擎一说借钱,他下意识就以为这家伙要筹措钱财搞别人了。 “那筹措钱财所为何事?” “带着大家发财。” “发财?” “不错,看看大家能出多少钱,我准备搞几个项目,带着大家赚点钱,欠了那么多人情,也该还了。” “既是带着大家发财…”江月生眉头一皱,不乐意了:“那为何大人不请末将?” “你不是在这呢吗,明天一起进屋谈呗,准备好钱就行。” 江月生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一万贯银票,放在楚擎面前:“拿去用,大人府中管家今早刚还回来的。” 楚擎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是江月生同样清楚,这家伙也会赚钱,从南郊大棚就能看出。 “还有一件事,整理一下京中哪个还有哪些商贾有钱,就是府中至少能拿出一万贯的那种商贾,而且品行说的过去,最好和世家门阀牵连不深的那种。” 江月生的双眼亮了起来:“大人又要压榨商贾?” “什么叫又要压榨啊,招商引资懂不懂。” “不懂。” 福三在旁边打着哈欠:“不懂你还问个屁。”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不懂才要问。” “说了你懂啊?” “不说怎知老子不懂。” 福三乐了:“你那你知道招商引资是何意么?” 江月生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你还问个屁!” 江月生急眼了:“难道你懂?” “不懂。”福三抱着膀子:“可我也没问啊。” 江月生:“…” 楚擎哈哈大笑,发现三哥这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 江月生给人名都记下,骂了福三两句后就离开了。 楚擎乐道:“三哥,你为什么总怼他呢,看他不顺眼啊。” “那倒不是,就是屁事多,总是担忧这担忧那的,小的就看不惯别人问您这问您那的,您说了他们又不懂,不懂也就算了,还叽叽歪歪废话连篇,惹人厌。。” 楚擎赶紧给福三倒了杯茶:“三哥别生气哈,别和他一般见识。” 要么说福三真的是大智若愚,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 明明不懂,非要问了,问了,又听不明白,听不明白吧,还装听明白了废话一大通。 再看福三,知道谁聪明谁笨,聪明的,怎么说就怎么做,笨的,无论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子也不听,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对了,绿珠姑娘安顿下来了吗?” “安顿好了,您之前不是让邱大人在城外买一处院落吗,办妥了,娘俩昨夜就搬过去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明天早上给绿珠也叫来吧,欠她挺大个人情,一起还了吧。” 第476章 五彩斑斓的道路 第二日一大早,南宫平和绿珠到了衙署。 楚擎也是刚起来,正在做开合跳。 二人走进来后分别施礼。 “楚大人,在家里做了几样小点心,您别嫌弃。” 绿珠手里拎着食盒,巧笑嫣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如同乡间农妇一般,走过去后将食盒放在了石桌上。 “自己人,别客气。”楚擎呵呵一笑,打开食盒后,见到里面的确是很寻常的点心,算不得精美,却很精致。 拿起一块绿豆糕塞在了嘴里,楚擎竖起大拇指:“好手艺。” 说完后,楚擎从里面拿出了三块点心留着自己吃,又将食盒交给福三:“给江月生他们送去,和他们说清楚,是绿珠姑娘给他们做的。” 绿珠面露感激笑容。 福三应了一声,又从里面拿出几块点心藏了起来,拎着食盒走出去了。 “你们先坐下休息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咱去陶家庄子一趟。” 绿珠和南宫平不知道楚擎给自己叫来干什么,也不问,坐下后耐心的等待着。 二人还是第一次谋面,不过都是“社会人”,三言两语就熟络了。 楚擎换好衣服后,带着绿珠上了马车,马车空间有限,福三与南宫平骑马而行。 上了马车,楚擎笑道:“章松陵之事过去后,我还没有亲自道谢,多谢绿珠姑娘了。” 绿珠连忙坐了起来,一片诚惶诚恐之色。 “楚大人莫要如此说,您对小女子有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古代人,真的太实在了。 为了搞到章松陵,绿珠身在虎穴,带着九娘忍辱负重步步艰辛,可自己给了什么,无非就是说了一句话,让邱万山在郊外买了一处院落,至多也就几十贯钱罢了,除此之外,还答应过绿珠,以后被人欺负了,可以随时来千骑营,以后千骑营就是这娘俩的靠山。 仅此而已,但是在绿珠眼中,就是大恩大德。 要是到了后世,上线对卧底承诺事成之后就给他弄套一室一厅的话,那卧底第一个捅死的就是上线,还一室一厅,一百八十米大平层都得犹豫犹豫,还得是每平米带三千块钱装修的,八十年产权没公摊的那种。 当然,在绿珠的眼里,楚擎对九娘是有救命之恩的,当时火烧膳房,要是去的晚,九娘就会葬身火海。 可在楚擎眼里,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绿珠不会暴露,九娘也不会暴露。 绿珠看的是结果,楚擎看的是因果,这就是古代人和现代人最为明显的区别。 挥了挥手,让绿珠坐回去,楚擎随意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买几亩薄田,雇几个佃户,将九娘抚养到嫁出去。” “你有钱吗?” 绿珠狡黠一笑,答案就在笑容中。 楚擎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绿珠可不是九娘,入章府委曲求全就是为了两口白面馍馍,之前冲进章府的时候,九娘被救出来时身上还藏着一千多贯银票。 这些钱是从哪来的,不言而喻。 其实这也是绿珠这种女子的悲哀之处,即便有了银票,也不能随意置办田产或者住处,不是办不了手续,而是章家不会放她走,因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可能存够了钱全身而退,要么,永远留在章府之中,要么,永远留在章府之中的三尺之下。 “继续当掌柜的吧,不,当商贾。”楚擎笑着说道:“当京城第一个真正的女商人,做京中最有钱的女商人,怎么样?” 绿珠面露不解,没问什么意思,只是淡然说道:“楚大人有所差遣,小女子断无二话。” “你自己选择,选择你想要的人生,是平平淡淡的度过这一生,还是换个活法,跟着我千骑营,换个惊世骇俗的活法。” “大人,小女子只想要平淡安稳过活。”绿珠摇了摇头,苦笑道:“可孤儿寡母,哪里能安安稳稳的过活。” “那你的意思是?” “与其孤苦无依担惊受怕,不如跟随楚大人,只望楚大人不弃,怜惜九娘,若是有朝一日小女子出了事,大人可照拂九娘一二。” “不,我会照拂你,让你变的强大,强大到可以独自保护九娘。” “多谢大人。”绿珠是个痛快人,依旧没有问要做什么,应了一声好,这条命,她的人生,便算是交给楚擎了。 像绿珠这样的女子,最难相信别人,尤其是相信男人。 可一旦得到她的信任,那便是无条件的信任。 自古多少青楼女子,见过无数男人,又与多少男人假情假意逢场作戏心无波澜,可一旦真的相信某人时,最终便落的尸骨无存。 楚擎望向窗外泥泞不堪的道路,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有些事一旦想通了,便好似打开一扇大门,大门之后的道路,五彩斑斓。 曾几何时,他从未有过任何雄心大志,改变其他人的人生,改变这个世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觉得这很扯,能够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身边的人就算不错了。 可不知不觉间,当他真的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时,这才发现,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很满足,也很自豪。 既然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那么去尝试尝试改变这个世道,应该,也不是无法做到的吧。 马车很快来到了陶家庄子,楚擎推开了漆红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碧华正在院子之中举石锁。 碧华见到楚擎来了,刚要放下石锁,又看到福三也跟来了。 然后让楚擎很是懵逼的一幕就出现了,碧华直接给手中石锁放下,随即单手抓起一个更重的石锁,使劲挥舞几下,还偷偷看向福三,似乎是在炫耀。 楚擎都傻眼了。 他知道碧华好像挺稀罕福三,问题是…大姐你是女的好不好,你露个腿,甩甩头发,挺挺胸,都可以,你耍更重的石锁干什么,怕福三不知道你以后家暴的时候可以活活打死夫君? 结果让楚擎更懵逼的是,福三突然大吼一声。 “好力气!” 楚擎回过头,见到福三满面欣赏之色。 碧华的脸,红了,一副娇羞的模样:“那人家再给三哥你举个更重的好不好。” 福三:“来,让三哥开开眼。” 楚擎:“…” 第477章 来的晚了 楚擎极度无语:“碧华姑娘,你等会再现眼…不是,你等会再显摆,先给你家大小姐叫出来吧,我有事。” “哦,好。”碧华转过头,冲着后侧卧房大喊道:“大小姐,快起床,楚公子来啦。” 楚擎瞠目结舌:“这都巳时快中午了,陶若琳还没起床?” 碧华放下石锁,回道:“哦,我家小姐平日无事时,总是要睡上六七个时辰的。” 楚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一天睡将近十四个小时,浣熊啊? 卧房门被推开了,揉着眼睛的陶若琳走了出来,脚上就一只鞋子,越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这才意识到少穿一只鞋,又回屋找鞋去了。 好不容易穿着鞋出来了,又抱着膀子哆嗦了一下,然后,她又回屋了,片刻后这才披着坎肩睡眼朦胧的走了出来。 揉着眼睛见到是楚擎,陶若琳瞳孔涣散,嘟囔道:“早知就不和你好了,一大早就来烦人家,真是的。” 楚擎:“…” “冷。”陶若琳打着哆嗦,对楚擎招了招手,和呼唤自己家大金毛似的:“来。” 楚擎双眼一亮,连忙快步走了过去,被陶若琳带到闺房之中。 陶若琳缩着个脖子盘膝坐在了床上,用被子给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脸都遮住了,就露出一双大眼睛,感觉贼兮兮的。 “有这么冷吗。”楚擎越过门槛,楞了一下:“我去,你也太邋遢了吧。” 陶若琳的闺房不大,就是乱,相当的乱了,几口箱子打开着,各种衣物扔的满地都是,铜镜都倒了,可以说是进屋后就快没地方下脚了。 陶若琳还是和没回过神儿似的,眼睛直勾勾的,估计都没听到楚擎说什么。 正好端着茶的碧华走了进来,忍着笑说道:“我家小姐平日可不是这般模样,昨日回来后,高兴坏了,进了屋就叫喊着终于可以嫁人啦,翻箱倒柜,将衣物全扔了出来,满屋子乱跑乱跳着,喜不自胜,最后又钻进被子里傻笑着,楚公子可千万不要误会,小姐平日里整洁的很。” 楚擎一脸呆滞,开始脑补碧华所说的画面。 陶若琳依旧缩在被子里,和被夺了魂儿似的,宛如一个弱智。 放下茶杯,碧华出去勾搭福三去了,楚擎则是哭笑不得,望着被子里那双略显呆滞的双眼,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幸运找到一个这么有趣的灵魂。 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随手扔进了木箱中,楚擎坐在凳子上,耐心等待着陶若琳“回魂”。 足足等到一盏热茶喝完,陶若琳的大脑终于开机完成了,瞳孔开始聚焦:“我还未睡够。” “我坐这都有半炷香的时间了,你也太目中无人了。” 陶若琳伸了伸脖子,这才看到屋子外面的福三正在和碧华比赛举石锁,同时也见到了南宫平和绿珠。 南宫平她见过,很熟,绿珠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谁呀。”陶若琳指了指院子里看热闹的绿珠。 “绿珠姑娘,帮我搞垮章松陵的人,一直暗中帮着千骑营搜集信息。” “噢。” 陶若琳明显是知道绿珠的,看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昨日不是才见过么,你想我啦?” 楚擎笑道:“想。”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夜里想吗。” 楚擎点了点头:“想。” “一刻不停的在想么?” “差不多吧。” 陶若琳一低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那你快来轻轻吻我一下。” 楚擎一脸懵逼。 “来呀,愣着做什么。” 楚擎站起身,有些激动。 越是和陶若琳接触的多,越无法了解这丫头的脑回路。 走了过去,轻轻亲吻了一下陶若琳的额头,楚擎开玩笑的问道:“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昨天才确定的关系。” “我都二十有七了。”陶若琳双眼放光,握着粉拳挥舞道:“元月你来求亲,明年春时办婚事,初夏我要身怀六甲,最好入冬时就就诞下一儿一女,怎么样。” “大姐,这也太着急了吧。” 陶若琳眯起了眼睛:“你不同意?” “不是,其他的都还好说,怀孕这事…听说过早产,没听说过早产五个月的啊。” “那倒是。”陶若琳秀眉微皱,满脸不开心:“又要等好久。” “那咱就赶赶进度。”楚擎坐在了床榻上:“过几天我就和你大哥还有陶大人去求亲,怎么样?” “一言为定。”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搂着楚擎的肩膀和哥俩好似的:“我大哥不同意,你就想个由头给他抓进千骑营大牢里,成婚之后再放出来,爹爹那边我去说就好。” 楚擎乐不可支,没好意思接这茬。 之前你大哥为了献身正义,差点没买一赠一。 陶若琳又开始愁眉苦脸的起来:“可天子那里,要如何说服。” 楚擎瞳孔一缩:“你嫁人,和天子有什么关系?” “当年天子他…” 楚擎神色微变:“你别告诉我天子也要泡…也想娶你?” “他又不傻。”陶若琳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又是表情一滞,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陶若琳叹了口气:“早知当初就不傻乎乎的和他说那些话了。” 楚擎又紧张了起来:“你和天子说什么了?” “我父淡泊名利,可为帝师,不陷朝争,兄长书生意气,为人正直,可为大理寺少卿,许二人官职,保我陶家三代富贵,我便嫁入寻常百姓家,不闻天下事,不问天下人,不交世家,不结朝臣。” 楚擎瞠目结舌:“你和天子说…要个帝师,要个大理寺少卿,作为交换,你老老实实过日子?” 陶若琳愁眉苦脸的点了点头。 楚擎大脑彻底转不过弯了,怎么听这意思,天子似乎是极为忌惮陶若琳呢? 见到楚擎呆滞的模样,陶若琳支着下巴,喃喃道:“天子知我闲不住,又恨是女儿身,才与我有此约定,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懊恼至极。” 说到这里,陶若琳又握着粉拳给了楚擎一杵子:“你怎地不早些出现。” 楚擎:“…” “算了,改日入宫与他说一声,约定不算啦,大不了让父兄卸了官职便是。”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站起身走出了卧房,催促着碧华给她弄吃的,说她饿了。 望着陶若琳的背影,楚擎面色古怪。 陶若琳给他一种感觉,一种和天子说不认账就不认账的感觉,很是平常一般? “当今天子,这么好说话吗。”楚擎想起自己被关进天牢的岁月,自言自语道:“这孙子不是一贯不讲理吗,不能啊。” 第478章 笔 陶若琳比较注意养生,虽然起得晚,但是一定会吃早餐,扯着碧华去膳房找吃的去了。 楚擎走出卧房,冲着福三招了招手。 “少爷,怎地了。” 楚擎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对福三悄声说道:“最近你这智商很惊人,所以少爷我有件事想咨询咨询三哥。” “少爷您说。” “陶若琳,似乎和天子很熟。” 福三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我就在想啊,就陶若琳这长相,说是倾国倾城也不过分吧,一般男的见了,谁不迷糊,而且天子这个特殊职业,注定其从事人员都是老色批,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俩人认识,天子为什么没看上陶若琳呢?” 福三面色古怪:“少爷您怀疑陶大小姐有隐疾?” “那倒不是,我不了解女人,还不了解男人吗,你这么想,如果你是天子的话,见到一个特别漂亮,特别聪慧的姑娘,动心不?” 福三乐了:“小的是天子?” “是。” “那小的定封您为太上皇上皇。” “那不是差辈儿了吗。”楚擎抱了抱拳:“不过还是谢谢三哥啊,说正事,假如你是天子,又碰到个女的,特别漂亮,美的不要不要的,还特别聪明,你能明白这个假设吧?” “小的是天子,见一女子,聪慧无比,倾国倾城?” “是,你会动心吗?” 福三反问道:“比小的还聪明?” “对,特别聪明那种,世间罕有,会动心吗。” 福三摇了摇头:“不会。” 楚擎一脸懵逼:“为什么?” “她长的美,给小的迷得神魂颠倒,这也就罢了,这娘们还比小的聪明,那小的这国家,早晚得被她夺了去,您说是吧,脑子不如人家,为何还要动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楚擎震惊了,慢慢竖起大拇指:“三哥,除了我舅和墙,我都没服过别人,您是我第一个佩服的人,这逻辑,完美啊。” 福三傻乐道:“小的是天子,一国之君咧,又不是阿猫阿狗,若是寻常的阿猫阿狗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动心便动心了,反正这女子又骗不了小的什么,怎地都是赚了,可天子不同,小的得为天下考虑啊,您说是吧。” “是是,三哥分析的太对了。” “跟少爷您学的。”福三挠了挠头,憨笑着,又去玩石锁了。 楚擎也笑着,可笑着笑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什么叫阿猫阿狗可以动心反正怎么都赚,这话怎么越寻思越不对劲呢?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直困扰楚擎的问题,终于被福三点的豁然开朗了。 楚擎也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了。 看来自己还是没脱低级趣味啊,总是以屌丝和色批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光想着人家长的漂亮又聪明,自己是天子的话肯定会动心,没想着天子动不动心的前提是能不能驾驭的了,天子会考虑娶这样的女子是否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甚至连男女情感之事都得和家国天下扯在一起,有风险,那就直接否掉,稳当的,一点险都别冒。 这种人,无疑是理性大过于感性,这种天子,即便不是明君,至少不是昏君。 想到这,楚擎又乐了。 这才是男人,纯爷们,愿全世界都是这种真男人,纯爷们。 这样的话,好多敢打敢上不怕死的屌丝,反而能捡漏捡到大便宜。 楚擎掐着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下意识忽略了自己就是那个捡了大便宜的屌丝。 端着稀粥叼着大饼的陶若琳回来了,坐在石桌上,一副自来熟的模样看向绿珠和南宫平二人:“你们吃了吗,没吃的话叫碧华给你们取吃食。” 南宫平施了一礼:“学生见过陶大小姐。” 进来半天了,这才和人家主人说上第一句话。 绿珠也是道了一个万福,也就是福礼。 古代礼节很多很繁琐,就说这昌朝,男子和女子不同,随着身份地位的不同,又划分很多种不同的礼节,而女子常用的万福礼都适用,就是身体肃立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腰侧,微俯身约二十度,微屈膝。 “都别站着。”楚擎坐下后对二人说道:“坐着,谈正事。” 陶若琳一仰脖将碗里稀粥都喝掉,用手背擦了擦嘴,再用碧华的裙摆擦了擦手背。 南宫平与绿珠二人坐下后,楚擎神色激动:“我想搞个拍卖。” “拍卖?” “是的。”楚擎大致解释了一下:“昨天在章家搞到一些财货,价值几万贯吧,邀请一些商贾和朝臣聚在一起,竞价,谁的价格高,卖给谁。” 陶若琳是第一个听明白的,点了点头。 楚擎看向南宫平:“这事就你来负责吧,地点设在南郊大棚,摆满桌椅,上面放一些果干和茶水,就前几排这么高就行,后几排摆着一些凳子就成,最后面凳子都不需要有,有钱有地位的坐前面,越是没钱没地位的,就越往后面坐,分出三六九等。” “学生懂了,何时定日子?” “先不急,得先造势。” 陶若琳双眼一亮:“不止是卖章家查抄来的财货,还有玻璃,对么?” “对喽,给你一个赞,主要是拍卖这些玻璃。” “可吴伯他们今日才去采买原料,这玻璃还未制出来,能否制出来,又制成什么样子,一概不知。” “我相信你,绝对能搞出来,而且就算搞不出来,咱还有别的东西忽悠他们。” 楚擎嘿嘿一笑:“股权以及售卖权,先在南郊建几个小作坊,不用大量制造,只做样品。” “也是玻璃吗?” “不,是铅笔,包括加盟。” “加盟是何意?” “听为夫为你细细道来。” 陶若琳掩嘴娇笑,抛给了楚擎一个大大的媚眼。 福三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陶若琳,怀疑少爷是不是背着自己勾搭好久陶若琳了,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楚擎清了清嗓子,将铅笔的意思以及制作工艺大致解释了一下。 关于铅笔这件事,也是他今早才想到的, 一大早见到福三手里抓着块黑炭,就随意问了一下。 福三说是画方格的,寻思晚上忽悠几个探马玩憋死牛,好赚点零花钱,也正是因为如此,启发了楚擎。 其实制作铅笔很简单,就三个步骤,笔芯,包裹笔芯的用木,以及制作工艺。 笔芯的原材料就是石墨石,一种很软的矿石,与黏土按照一定比例进行配置制作。 用木就更常见了,将圆木切成木块,加热干燥后进行高温变形处理,达到能够软化容易卷削就可以。 至于加工,最简单,用脚都能做,两根木头,中间刨出来放笔芯的空槽,再用胶粘上就完事。 别说铅笔了,削铅笔的铅笔刨楚擎都想出来了,斜着安装个刀片就完事了。 如果换了后世,手工来做,绝对是赔钱买卖。 可在昌朝,一支笔卖十贯钱都有人抢着要。 说完后,楚擎强调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保密,保密,还是保密,在咱大昌朝没有知识产权之前,俩字,保密!” 第479章 营私不结党 除了铅笔原材料,楚擎还让陶若琳想办法寻找一些其他材料,椰子油、甜杏仁油、蜂蜡、等,找到哪个算哪个。 南宫平的任务就是负责拍卖场地和造势,至于绿珠,则是要填补京中石料的空白。 章松陵虽然倒台了,可石料还是得运到京中,这么大一个缺口,或者说是这么大一块肥肉,之所以没人看过来没人上来咬一口,正是因为都在观望,观望着千骑营。 石料行业被垄断,是因为章家将钱送进宫中,那么谁想接这个手,就必须考虑要不要以后将利润送进宫中。 朝臣和世家倒是想送,问题是天子和太上皇还没吭声。 绿珠的任务很简单,和陶若琳谈,雇佣人手,雇佣陶家庄子里的人手,接管京中那些石料铺子,至于怎么接管,陶若琳出主意,楚擎撒手不管。 楚擎知道天子和太上皇不想贪石料利润了,可外人不知道啊,这时候肯定要让自己人占便宜。 南宫平也要去一趟萧县,让陶蔚然命人将石料全部运来。 眼看到了中午,楚擎在陶若琳的额头上又轻轻吻了一下,陶若琳咯咯娇笑,踮起脚也在楚擎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碧华满脸嫌弃,狗在家中坐,粮从天上来。 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入城回到衙署后,正堂之中可谓是人满为患。 不得不说,短短将近半年的时间,楚擎就和吃了面子果实似的,昨日下的请帖,今天人全来了。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装模作样品着茶的太子少师陶瑸,左右两边是京兆府府尹马睿以及云麾将军谭忠平,其次是户部的三大老资历,邱、钟、公孙三位大人,工部尚书刘勋也来了,明明是尚书,结果得坐在左侧谭忠平后边,最别扭的就是小透明似的付老爷付有财了。 还有俩人带着家属,一个是勇气化身京中第一愣头青陶少章,一个是谭忠平的儿子谭尚义,江月生跑前跑后,又是奉茶又是陪着说话的,忙活的够呛。 都是有身份的人,虽然互相之间不熟悉,但是都见过面,全都低着头喝茶,暗暗猜测着楚擎给大家叫来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群人齐聚一堂的确挺别扭的。 文的有太子少师,武的有云麾将军,地位最高的是尚书,地位最低的是土财主,有满京城最奸诈的侍郎,也有满京城头最铁的少卿。 江月生写请帖的时候也没多想,现在一看大家都来了,满面愁容。 这事,也就楚擎敢干了,换了别的朝臣,旁人第一想法就是要结党营私。 楚擎迈步走进来后,连忙笑着抱拳施礼:“诸位大人,叔叔阿姨,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本来还安静的正堂,顿时热闹了起来,陶瑸笑道:“你这小子,将老夫请来,也不说因何,可是又惹了祸。” 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笑吟吟的,音量还挺高,就差直接告诉大家他和楚擎好的都快拜把子了。 马睿苦笑道:“还好是将诸位大人请到千骑营衙署中,换了别的去处,旁人定会多想。” 谭忠义哈哈大笑:“千骑营副统领结党,千古第一奇闻。” 岁数不比陶瑸小上多少的公孙堂似笑非笑道:“我与邱大人、钟大人三人,下了朝便来了此处,卫大人还询问了一番,让老夫约束你一二,怕你再是惹是生非。” 钟玉呷了口茶,开始拆台了:“卫大人说你这脾气可比楚擎火爆的多,还敢让你盯着,明明是让本官盯着才是。” 谭尚义拍了拍胸脯:“擎哥儿,若真是得罪了人,你知会一声,小弟干他娘的就是。” 谭忠义一脚踹在了好大儿的屁股上,惹的大家哈哈大笑。 邱万山打趣道:“斗那章松陵,贤弟都未大张旗鼓,这次寻我等前来,莫不是惹恼了哪位尚书。” 正在端茶的江月生面色微变,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本那个小小的户部署丞,如今,可以说是好友遍朝堂了,还真别说,就正堂之中的这些人,别说搞个尚书了,搞个尚书他爹都没问题。 有士林之首、兵部武将、朝堂老狐狸、国朝巨商,各领域的翘楚,都有。 正在此时,昌贤带着童归进来了。 江月生感慨万千。 差点忘了,还有个跟班似的皇子殿下… 想到皇子,江月生才反应过来,皇子算个屁啊,野生九王爷都和楚擎称兄道弟,而且这是来的,还有没请的户部尚书卫长风,连天子都敬佩三分的陶若琳,还有楚擎那个满兵部都是“好兄弟”的爹。 大家一看二皇子来了,连忙起身施礼。 昌贤一一回礼后,冲着楚擎嬉皮笑脸的喊了声“楚师”。 这一次,陶瑸丝毫没有不快,反倒是笑吟吟的。 就在昨日下朝的时候,孙安将一幅字当着其他朝臣的面送到了陶少章的手中,天子亲笔,烈阳扫秋霜,忠义传陶门。 陶瑸乐的一晚上没合眼,恨不得整个大喇叭走遍全城宣扬一通。 老头心里和明镜似的,能得天子墨宝,那都是沾了楚擎的光。 除李家,搞周有为,再到手撕章松陵,这小半年的光景,牵头的一直是楚擎,而陶少章也全程参与了。 陶少章虽然基本上没出力而且一直担当猪队友的角色,但是这并不能否认陶少章他…全程参与了,虽然是瞎姬霸参与,但是…他还是全程参与了。 就因为是都参与了,所以获得了天子的褒奖,未来不可限量。 之前陶瑸一直都很担忧,担忧陶少章早晚作死。 然后陶瑸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比陶少章还能作的人,就是楚擎。 但是楚擎和陶少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楚擎作死,那是作死别人,陶少章作死,那是…真作死啊。 陶少章单独作死,早晚得死,可是跟着楚擎作死,竟然立功了,陶瑸心里能不开心吗,他给昌喻和昌贤当了半年老师,黄老四也没说赐个墨宝什么的,陶少章跟着楚擎作了半年死,反倒是得到了天子的高度肯定。 所以说现在陶瑸是越瞅楚擎越顺眼,准备这几天就去楚府串串门,见见楚擎的老爹,询问询问能不能认个亲家什么的。 给昌贤见完了礼,大家坐了回去。 楚擎再次抱拳:“诸位大人一直对小子多加关照,甚至豁出性命护着小子,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从来没想…不是,是从来都是心里一直记着,今天给大家叫来,不敢说是还人情,就是有了法子能赚点钱,不管多少,至少是赚钱的买卖,知道大家都是心志高远之辈,不在乎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可在不在乎是你们的事,我有法子赚钱,必须得和大家说一声,免得以后发了财,大家说我吃独食没心肝。” 一语落毕,大家哈哈大笑,唯独小透明似的付有财,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老付对什么事都感兴趣,唯独赚钱,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赚钱,没啥意思,他都赚腻了,钱多到没地方花了。 虽然坐在最下首,可老付这唯一的“平民”,却有一种贵族式的慵懒气质。 这种气质,就好像是所有欲望都获得满足后那种淡淡的厌恶,贵族范儿十足。 楚擎亲自拎着茶壶,给每个人都倒了杯茶,再次开口。 “最低一千贯,三年内,每月至少收益一千贯,上不封顶,诸位有兴趣吗?” 最穷的谭忠义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话当真?” 付有财表情微变。 十倍收益…难道这小子给这群大人叫来,是准备合伙吞并老汉的家产? 还真别说,付有财觉得除了自家家产外,想不出别的什么行当能十倍收益了。 还好,楚擎笑着解释道:“投资作坊,一个月后就有收益。” 付有财吹了吹茶叶沫子,又露出了贵族式的表情。 原来是投资作坊,十倍收益…想想的话,也没啥大意思,继续喝茶吧。 “哦对了,差点忘了给大家介绍了。”楚擎站在了付有财身旁,介绍道:“付老爷,咱中州所有的平安镖局,都是付老爷名下。” 陶瑸霍然而起:“涠江首善付有财付老爷?!” 付有财连忙站起身,满面汗颜之色:“虚名,虚名罢了。” 老家就在涠江的公孙堂也站起了身,连忙上来施礼:“原来是付老兄,久仰久仰。” 付有财受宠若惊:“钱财罢了,也没处花销,闲来无事做做善事罢了,诸位大人见笑了。” 楚擎撇了撇嘴。 钱多的没地方花所以才做善事做成首善,真尼玛凡尔赛。 转瞬间,最没有存在感的付有财成了正堂之中最靓的老仔。 甭管听没听说过,就“涠江首善”这四个字已经够大家敬佩了。 第480章 融资 楚擎满脸嫌弃的望着被围在中间的付有财。 首善多个屁啊,老子还京中第一老赖呢,和谁说了。 大家寒暄过后,陶瑸非要给付有财让到主位,一群人也是连连附和。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付家不是到了付有财这一代才混成首善,是人家代代首善。 一个人做一天好事,容易。 一个人做一年好事,也容易。 一个人做一辈子好事,不容易。 全家好几代人几辈子都做好事,昌朝这种冤大…这种大善人,就一个付家。 太子少师陶瑸出自名门,算是世家,却不是门阀,见了太多太多民间惨状,正是因为如此,才对付有财佩服有加。 这就是真善和假善的区别,世家门阀也做善事,拿出一些钱,和施舍一样扔了出去,就说自己是大善人,付家却不是,同样拿钱,但是亲力亲为,不单单是光花钱那么简单,不但出钱,还会出力,再看那些只给钱的京中善人们,距离百姓近了都想掩住鼻子。 如果陶家以一个“文”字传家,那么付家就是以一个“善”字传家,文字传家的多了去了,但是善字传家的,几乎没有。 这才是陶瑸佩服付有财的原因。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各位大佬大哥们这才安静下来。 兵部第一穷鬼谭忠平搓着手:“大侄儿,你还未说,这作坊是捣鼓什么物件,竟能十倍收益。”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作坊还没建呢,不过肯定赚。” “爹,问那么多作甚,楚哥儿还能坑咱们不成。”谭尚义开口了,瞅着老爹说道:“给娘的首饰卖了,房子抵出去,再寻您的那些狐朋狗友筹借一番,看看能不能凑出一千贯。” 楚擎算是服气了。 还以为要投多少钱,又是卖首饰又是抵押房子的,还得出去借,说了半天就来个起步价,结果还未必能凑出来。 “话是不错,老子也不懂商贾之事,只是…”谭忠平满面苦涩:“可能借的,都借过了…” 转过头,谭忠平看向身后的江月生,双眼一亮:“你刚刚说你叫甚来着?” “末将千骑营军司马,江…” “对对对,是这个名儿,本将与你一见如故,不如你借本将一千贯可好,赚了钱,给你三贯钱利息?” 江月生一脸懵逼,觉得谭忠平是在摁着自己的智商摩擦。 我有那一千贯直接给楚大人好不好,十倍收益呢,我要你那五贯利息? 钟玉笑呵呵的看着楚擎:“本官家中倒是存下些钱财,予你一千贯又何妨,不过听着这十倍收益,总觉着心里略有发虚,还未听说过有何营生可获取十倍收益,不如这样,若是赚了,分些红利便好,赔了,日后有了钱财将这一千贯还给本官,如何。” 钟玉话音一落,公孙堂附和道:“这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十倍收益,胡吹大气,老夫也予你一千贯吧,如钟玉一般,赚了分些红利,赔了,有钱还上便是。” 官职最高的尚书刘勋开口了,弱弱的问道:“大侄儿,二百贯成不,当借你的?” 不得不说,刘勋这尚书,是一点牌面都没有,“借”钱都借的这么没底气。 楚擎猛翻白眼:“拉倒吧,我给您垫八百贯算您一千贯吧。” 刘勋老脸一红,面子挂不住了,一咬牙叫道:“那便一千贯,本官一会回去便找属官左侍郎借一些。” “怎么都行,您要是凑够一千…不是,等会。”楚擎傻眼了:“左侍郎不是我爹吗?” 刘勋愣了一下:“不是吗?” “当然是啊。” “既然是,你还问老夫作甚,那表情,还当不是呢。” 楚擎:“…” “还是说你爹没钱?” 对于这位老尚书,楚擎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是我爹有钱没钱的事吗,你找我爹借钱,投我的买卖,王兴听了都直呼内行。 望着老脸发红的刘勋,楚擎突然觉着这老尚书,不简单啊。 赚了钱,给你分红,要是没赚上,我爹让你还钱,你再和我爹说找他儿子,这特么…太保险了吧,除此之外,我爹也没钱啊,他不还得找我要吗。 楚擎脑子里算了一下,这不还是等于空手套白狼吗,拿我的钱,投资我的买卖,赔了不赔他的钱,赚了还得分他钱? 望着刘勋那张貌似不太聪明的老脸,楚擎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呢。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刘勋讪笑一声:“要不大侄儿你先垫上,赚了钱,老夫在给你补上?” 楚擎确定了,这老家伙就是在扮猪吃老虎,刘勋也就是生在昌朝,要是在后世,绝逼是华尔街一霸。 “便如此定了。”谭忠平突然开口了,对谭尚义说道:“将宅邸抵押出去,下午你便去牙行,抬出老子的名头,抵押千贯。” 楚擎惊呆了。 又一个老不要脸的。 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唯一一个牙行就是南郊大棚了,而且谁不知道,南郊大棚是自己建的。 去我的牙行抵押房子,抵押到了钱财再投资给我,赔了钱,我也不可能好意思收你房子啊,赚了钱你美滋滋,赔了钱,我还得主动把房子还给你,这算来算去,这老东西,比刘勋还特么不要脸! “倒是巧了。”捧着茶盏的邱万山乐呵呵的开了口:“前些日子那花船转到了你那护院的名下,作价五千贯,愚兄也不占你的便宜,算是三千贯吧,赚了赔了,都好说。” 楚擎:“…” 得,又一个空手套白狼的。 当初邱万山明明说的是那花船能卖就卖,卖不了算送给他的。 陶瑸冲着楚擎招了招手,笑眯眯的:“孩子,来。”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世伯,您说。” 陶瑸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其实今日老夫来,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 “不错,老夫问你,你当真要娶我陶瑸之女。” 楚擎瞳孔微缩,连连点头:“非她不娶!” 陶瑸抚须大笑:“好,那老夫便投你三千贯如何。” 楚擎哭笑不得,一会谈生意,一会谈婚嫁的,几个意思。 “这三千贯,就当是你楚家的彩礼钱。” “啊?”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彩礼不是我给您吗,嫁妆才是您给我楚家的。” “不错,你楚家的三千贯彩礼,老夫就不收了,投你这作坊之中,待赚了钱财,你留下一半,当日后我陶家的嫁妆便可。” 楚擎:“…” 马睿走了过来,微微一笑:“本官前些日子打探出了些消息,说是舟山一带盘踞着数十名大盗,掠了数千贯钱财,不如本官将他们的藏身之处告知与你,你千骑营派遣军马前去捉拿,得了钱财,本官与京兆府也不要,就当本官给你投上一千贯,如何?” 楚擎木然的转过头,望着一群大哥们,脑瓜子嗡嗡的。 就连两个户部老实人也反应过来劲儿了,钟玉瞅着公孙堂,低声嘀咕道:“我这一千贯,一时有些拿不出,不如让他先挂上账,每月发了俸禄时给他一些。” 公孙堂点了点头:“为兄觉得可行,咱们应如此操办。” 楚擎瞠目结舌。 月供,他听说过,投资,他也听过,月供投资…他是第一次听说。 要不说还得是大金主有牌面,付有财笑呵呵的说道:“楚大人,我付家有些余财,投上二十万贯,如何。” 楚擎感动的都快哭了。 付有财又补充了一句:“之前千骑营寻我付家筹措的那二十余万贯,莫要还了,全投到楚大人你那作坊之中。” 楚擎:“…” 第481章 老三与小四 大哥、大叔、大伯们都走了,就留下个二皇子昌贤。 大家都纷纷“慷慨解囊”,也都投“钱”了,但是楚擎也没见到钱。 楚擎坐在正堂之中,开始怀疑人生。 有月供的,有抵账的,有借鸡生蛋的,有要管自己老爹借钱的,一群臭不要脸,就这样实际上一分钱没拿,全都“入股”了。 昌贤倒是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鼎力支持楚擎,赔了赚了无所谓,他不在乎,唯独就一个小问题,他没钱! “这群人也太抠了吧。”楚擎骂了声娘,气呼呼的。 一旁的昌贤很想拍着胸脯喊一声“我不抠”,可惜…他没钱。 一般没钱的人,都不抠。 楚擎正在闹心呢,江月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末将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末将还未婚娶,过几日,可能会遇到心仪的女子,昨日给你那一万贯,可否…” “滚!” 江月生摸了摸鼻子,不吭声了。 他对楚擎很有信心,关于赚钱这事。 但是现在,他没信心了,因为他觉得,刚刚那些什么尚书啊、侍郎啊、巨贾啊、太子少师之类的,对楚擎好像没什么信心。 楚擎叹了口气。 还好就两个作坊,花不了多少钱,既然没筹到钱,只能等拍卖会坑别人一笔拿来当创业金了。 想到这,楚擎又闹心了。 一分钱没搞到,还分出不少股份,这叫什么事啊。 死活想不通,之前搞章松陵的时候,大家丝毫犹豫都没有,有多少钱拿多少钱,现在要合伙赚钱,反倒是玩这么一出? 郁闷不已的楚擎去吃饭了,可到了下午的时候,令他懵逼的事情发生了。 一张又一张银票被人送到了千骑营衙署。 陶家的一千五百贯、钟玉与公孙堂的三千贯、刘勋的一千贯、马睿的两千贯、邱万山的五千贯、谭忠平的一千贯、付有财的十万贯,就连陶少章都让人送来了两百二十七贯一百一十六文。 班房之中,书案上放着一张张银票,楚擎和福三大眼瞪小眼。 俩人都很懵,面面相觑。 班房门被推开,许久不露面的陈老九走了进来。 “哪里来的这么钱财。”陈老九一进来就见到了银票,面露喜色:“这么快便筹措出了探马们的粮饷?” “不是,别人送来的。” 江月生也走了进来,三言两语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陈言略显失望的坐下了:“还当是有了粮饷。” 楚擎挠着额头:“奇怪了,既然能送来钱,当时为什么不直接说,拐弯抹角的。” “这有何想不通的。”陈言微微一笑:“你可知为何前些时日斗章松陵时,这些大人纷纷慷慨解囊,可今日你要行商贾之事,却一个个又变成了囊中羞涩。” 楚擎摇着脑袋:“不知道。” “我问你,若是你听闻某个朝臣,联络了数位大人,尚书、侍郎、少卿、士林之首、京中巨贾,要合力做些买卖,还说可十倍收益,你会如何做想。”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擎面色剧变:“这家伙在吹牛b,而且要结党!” “不错。” 陈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倘若今日这些人满口应承纷纷拿出钱财,那么此事一旦传到朝臣耳中,传到天子耳中,他们便是害了你。” 楚擎的额头流下了冷汗,面露后怕之色。 陈言继续说道:“你前些时日稽查商贾,便知晓不少商贾背后皆是世家或是朝臣,不知你发觉没有,世家与世家,朝臣与朝臣,鲜少有合伙经营产业之事。”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按理来说,有钱一起赚才对,可我还真没听说过这种事。” “不错,正是因为怕遭人攻讦留人话柄,这便是规矩,不载于昌律,看不见,摸不着,却要人人遵守的规矩。” 楚擎还是有些没听明白:“可世家联姻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都快整出近亲儿了,能联姻,为什么不能合伙做生意?” “联姻是有,自古便有,可你莫要忘了,所谓联姻,多是主家子弟迎娶外姓旁支远支,除此之外,便是主家小姐嫁于外姓旁支,就说那章松陵与邱万山,这二人,都出自旁支,不得宠,也不受重,说是倒插门也不为过,你可知为何。” 楚擎摇了摇头。 陈言耐心的解释道:“倘若有朝一日你楚家开枝散叶,有一远房旁支子弟,这人才貌双全受当朝公主青睐,你是楚家家主,会让这旁支子弟迎娶公主吗?” “他们两情相悦,成婚就成婚呗,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娶。” 陈言哈哈大笑:“这便是贤弟你不同寻常之处,可这世间,至少这昌京,只有你一个楚擎。” “什么意思?” 陈言看向福三:“福三兄弟,倘若你是福家家主,福家家大业大,有一日…” 福三摇了摇头。 陈言看着楚擎,笑道:“瞧见没,连他都知道不可让旁支子弟迎娶公主。” 福三插口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不姓福。” 陈言:“…” 楚擎一脸懵逼:“你不姓福?” “是啊,小的哪能姓福啊,没听闻过有福的人啊。” “你不姓福为什么叫福三?”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啊,打小周围人便管小的叫三子,娘说我是有福气之人,大家就叫福三,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那你爹姓啥啊?” “小的还没生出来时爹就死了,我娘说我爹是个没出息的丘八,不随他姓氏,提都不准提,我娘就管我叫三儿。” “那你大哥二哥姓什么?” “小的也没大哥二哥啊。” “不是,你没大哥二哥…”楚擎持续懵逼:“那你为什么叫三儿?” “我娘说我爹行三,都管他叫老三,我是儿子,就叫小三。” 楚擎:“…” 福三也困惑了:“这么叫,不对么?” 楚擎无比佩服:“一点都对。” 陈言哭笑不得:“说正经事情。” 楚擎:“哦对,正经事,你说。” 陈言挑了挑眉:“按福三兄弟这说法,我应该叫小四才对,太上皇是老四,哈哈哈哈。” 福三哈哈大笑:“昌小四。” 陈言也哈哈大笑:“福老三。” 楚擎:“…” 第482章 道理与规矩 楚擎是发现了,陈老九比他还没溜。 不过陈言的确是拿楚擎当接班人和至交对待的,掰开了揉碎了,将这所谓的规矩和弯弯绕以及道理讲了一遍,楚擎终于明悟了。 世家不是不联姻,而是不轻易联姻,涉及到太多太多问题了。 古人一直都有联姻的习惯,最夸张的就是战国时期。 那时候联姻属于一种外交策略,比如哪个豪族看重哪个没根基的青年才俊了,直接召成上门当女婿,让姑娘嫁给他。 或者和邻国打架没打明白,让女儿嫁过去。 也有为了对抗第三个国家,将女儿嫁过去的。 想联盟、想吞并、想认大哥、想收小弟,嫁嫁嫁,娶娶娶,都这么干。 战国时期最逗的就是约架这种事,两个国家开片儿,马上要光着膀子上了,突然发现全是自己亲戚,一看对方主将,竟然是自己姐夫,姐夫也懵了,对方副将,竟然是自己的姨夫,姨夫更懵,看见对面阵营中的小舅子了,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都能攀上亲戚关系。 再说昌朝,有联姻,不是没有,但是家族体量越大,这种事越为谨慎。 就像陈言刚刚说的那种情况,寻常的家族,会让自己的儿子迎娶公主吗? 会,但是越是豪门世家,越是不敢这么做。 因为一旦公主嫁过来,“驾驭”不了,那不是娶公主,那是娶个祖宗,就说家族产业吧,如果公主想要插手,让不让她插? 不让插,那就是得罪天家,得罪皇室。 可插手之后呢,公主就是给皇室搂钱,占着夫家的便宜让娘家得好处,又该怎么办? 家族与家族之间也是这样,旁支倒是好说,可嫡系呢,你弱我强,我就占你便宜,甚至吞了你们家族,你强我弱,反之亦然。 那要是双方体量都差不多呢,还是不好办,不知道该谁说了算,争来争去属于内斗。 正因为如此,这种情况几乎没有,弱小的,倒是能在一起联姻,算是结盟了,越是强大的家族,越不敢这么干,因为会遭受其他世家甚至皇室的打压。 到了昌朝,到了这一代,利益这块大蛋糕都分的差不多了。 分吃蛋糕的人,都是优胜劣汰出来的老狐狸,谁也不想改变如今的格局,互相猜忌着,也心照不宣的联盟着。 所谓联盟,就是当有“新人”想出头时,想和他们坐在一起瓜分蛋糕或者想要将谁挤下去时,他们就会联手,一起发力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除此之外,如果分蛋糕的两个家伙想要通过联姻这种方式结盟,从而将其他人踹出去,那么同样会遭受大家群起而攻之。 出现这种情况,皇室肯定也要管,就好比南宫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南宫家突然要娶掌握军权的柱国将君的闺女,皇帝能不急眼吗。 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掌管京营八大营,你俩直接再脑瓜子上面刻字多好,一个刻造字,一个刻反字。 本身你这个世家就传承数百年了,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想和同样强大的世家联姻,对皇权统治构成了威胁,那必须弄你啊。 这就是所谓的“规矩”,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比昌律更为有震慑力,大家都要遵守。 至于楚擎的情况,和联姻没关系,和结党有关。 楚擎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可刚刚来正堂的那些人,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信任楚擎不假,但是不代表信任其他人。 就连谭忠平都知道,真要是二话不说拿出钱来了,在外人眼中,那就是双方的纽带更加牢靠了,一旦涉及到利益均摊,肯定有结党的嫌疑。 楚擎认为,这是抱团取暖,这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是有钱大家赚,可其他人会这么想吗? 答案是并不会,外人就会认为这是楚擎要结党,以一种利益均摊的方式结党。 而且楚擎还说了“十倍收益”,无疑是天方夜谭。 哪怕是不混官场的付有财,他在乎那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吗,他并不在乎,可真要是一脸无所谓的拿出来了,大家一样会怀疑他要投靠楚擎,投靠千骑营,不会考虑楚擎要还人情所以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用陈言的话来说,那就是如果楚擎单独去找某个人,都能筹到钱,不说多少,也不谈收益什么的,这群人都会慷慨解囊。 唯独将所有人都叫来,谁也不会拿钱,当然,钟玉和公孙堂二人虽然一开始说拿钱,可他们是户部的人,楚擎也挂着户部署丞的职位,同一个衙署,大家凑些钱做生意,很正常的事。 但是同为户部官员的邱万山可不傻,用花船这件事当由头,也算是很隐晦的点醒了钟玉和公孙堂。 至于之后大家又将钱送来,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个面子,他们给楚擎,不在乎赚不赚钱,但是却不能光明正大的给,不能当着别人的面给,不留任何口舌话柄。 哪怕后期出了事,他们也会说这是私人情谊,而不是大家聚在一起,什么官员都有,团结一心要做什么干什么。 楚擎站起身,冲着陈言抱了抱拳:“受教了。” 陈言挥了挥手,无所谓的说道:“你并不痴蠢,只是还未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与刀光剑影罢了,为朝臣,做何事,三思而后行。” 楚擎认真的点了点头。 换了一个时辰前,要是谁和他说出这一番,楚擎肯定满不在乎。 开玩笑呢,我搞倒了四个侍郎,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咱都趟过。 可现在,楚擎却不敢这么说了,以后也不敢这么说了。 福三突然插口道:“这种事,天子会猜忌?” 陈言笑道:“那是必然的,今日你家少爷召集这么多臣子,商谈商贾之事,换了任何一朝天子,谁会不顾及。” 嘴上这么说,可陈言心里却暗暗发笑。 还真别说,本朝的天子就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老四心里和明镜似的,楚擎做事就是这么没溜,能在千骑营这么干,真就是为了大家一起赚钱。 福三瞅了瞅楚擎,压低了声音:“少爷,这家伙是个王爷,是天子的亲弟弟,他万一告密怎么办?” 陈言:“…” 楚擎愣住了,随即一脸不善的看向陈言:“可不是吗,你不会告密吧?” 陈言算是服了:“若是老子要告密,为何教你这么多道理。” 楚擎乐了:“也是哈。” 福三又开口了:“万一是缓兵之计呢?” 楚擎的笑容有些牵强。 福三又补了一刀:“少爷您可别忘了,这家伙以前是千骑营副统领,千骑营,那都是靠告密活着的。” 陈言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福三双眼望天:“小心驶得万年船。” “行了行了,老九不是这样人。”楚擎打了个圆场:“老九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陈言瞪了一眼福三。 楚擎又看向陈言,一脸狐疑,再次确定了一遍:“你真的不会告密吧?” “我…” “要不你发个誓吧,谁告密,谁死无全尸天打五雷轰尸骨无存,怎么样。” “滚!” 福三乐了:“少爷您看,他恼了,他恼了,恼羞成怒了,心虚了。” 见到陈言气的都快暴走了,楚擎连忙岔开了话题。 “开个小玩笑罢了,急什么眼啊,整的好像你真要告密似的。” 陈言:“…” “问你个正事。”楚擎连忙给陈言倒了杯茶:“假如啊,我说假如,就是天子,你四哥,假如天子知道陶若琳要嫁人,嫁给我,他能同意吗?” 陈言目瞪口呆:“陶姑娘要嫁人…还是嫁你?” “嗯。” “莫要说笑了,不可能,断然不可能。”陈言哈哈大笑:“陶姑娘真若是嫁人,那也是嫁给寻常之辈,那种上不来台面的小人物,八成还是愚不可及的痴蠢之人,岂会嫁给…” 说到这一半,陈言愣了一下,凝望着楚擎,半晌之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呷了口茶,陈言神色平静,淡淡的说道:“那愚兄改日入宫给你探探口风。” 楚擎:“…” 第483章 代言人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楚擎依旧在千骑营衙署中混日子,耐心等待着。 不得不说,陶若琳真的很靠得住。 就如同当初修韬武殿弄出空心砖似的,只说了个大概,玻璃真就弄出来了。 不过有一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南宫平。 铅笔和玻璃,都是南宫平带着人鼓捣出来的,样品一次比一次完善。 楚擎临时调整了计划,让昌贤接手了南宫平大棚那边的工作,同时开始宣传造势了。 十日后,南郊大棚将要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拍卖会”,对外宣传是要竞拍难得一见的宝物,被邀请的人,非富即贵,不过具体邀请谁,千骑营还没透露出口风。 不说普通人如何做想,朝臣和京中世家们对此是嗤之以鼻的,觉得千骑营是越来越没溜了,天天净整一些没用的。 在此期间,楚擎又被弹劾了,刑部弹劾的。 没说和刑部抢着抄章家这件事,毕竟天子已经下令让千骑营调查章松陵之死,而是说楚擎打人这件事。 陶少章终于派上用场了,出班说刑部王尚夫自称郎中王,所以才被千骑营的人打了一顿。 刑部一群人就很懵,陶少章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黄老四给刑部的人喷了。 口条都尼玛不利索,还敢当官,郎中就郎中,王尚夫就王尚夫,大舌头啷叽的连着念,楚擎能不揍你吗,没以大不敬或是谋反的罪名当场噗嗤噗嗤攮死你就不错了。 不得不说,王尚夫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挨揍之后回去叫屈,却没说前因后果,这也就导致刑部的人马吃了个哑巴亏。 楚擎早就料到刑部会弹劾他,所以特意和陶少章通了气,就等刑部的人跳出来。 一般陶少章是不喜欢上朝的,天天上朝等着这事,很闹心,但是楚擎答应他了,下次再“斩奸除恶”这种正义之举,第一时间通知陶少章让他参与进来。 不过这件事只是朝堂上的一个小插曲,除了十几个王姓朝臣们引以为戒外,其他人都没当回事。 其实无论是在楚擎眼里还是在刑部官员眼里,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结了梁子总得回击一下,成与不成再说,总不能让旁人以为自己是软柿子。 当然,刑部这个b装的并不圆,因为没有朝臣附和,老四还给他们喷了一顿。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不上朝的楚擎,已经在朝堂之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别说朝臣了,就是京中那些世家都不敢轻易得罪千骑营。 高门大阀都有低价买奴的习惯,南郊庄子还居住着不少流民,前几天就有个国子监教正跑去大棚说想购买几个下人,一次性买断一生那种,被两个年轻人赶出来了。 这个监正觉得自己丢了个大人,上朝弹劾千骑营嚣张跋扈,反正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主要是围绕着南郊大棚那两个年轻人进行弹劾的,说这两个年轻人和市井泼皮一样。 第二天,这位监正被抓了,天子亲自下的条子,尚书省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批了,罪名是大不敬,京兆府去拿的人,半日之内,这位监正就被押入京兆府大牢了,一脸“发生肾么事”的表情。 所以现在京中那些达官贵人都有一个共识,关于南郊流民。 流民领进门,抄家在个人,要想低价从楚擎名下的大棚里买奴仆,我看刑,很可铐,奴仆多了日子也越来越有判头了。 直到眼看快要入冬了,两份样品送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大喜过望,第一时间入宫。 当然,不是去找天子的,他和天子不熟,他去找太上皇。 明明是最不喜欢来皇宫的人,楚擎却也是进入皇宫最是畅通无阻的人,腰牌都不用,刷脸就成,禁卫和宿卫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直奔昭阳宫,到了殿外就见到太上皇了。 都快零下了,太上皇光着个膀子,正在右侧演武场耍两把金瓜大锤。 至少十多斤的金瓜大锤,在太上皇手里挥舞的虎虎生风,华妃和一群宫女们连连叫好。 见到楚擎来了,华妃这才挥手让太监和宫女们散去,拿着披风披在了太上皇的肩上。 “你小子果然说到做到。”太上皇哈哈大笑,很是开心,不过却没走向楚擎,而是招了招手:“来,朕教你些本事。” 楚擎很无奈,将盒子放在了地上,陪着笑脸走了过去。 “小子楚擎,见过太上…” 话没说完,太上皇抓起一把镔铁枪就扔了过去。 楚擎站在原地,就傻乎乎的那么看着镔铁枪砸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镔铁枪将青砖都砸裂纹了。 太上皇气的够呛:“怎地不接。” “接不住啊,这多重啊。” 太上皇皱着眉头:“武安一身的武艺,未传授你分毫?” 楚擎摇了摇头。 别说传授了,老爹在府中都没练过什么武艺,喝多的时候练过,和包管家踩在桌子上斗舞。 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是啊,这杀敌的本事,无用,无用了,教你作甚,文能治世,读书,读书吧。” 楚擎注意到太上皇脸上的异色,嬉皮笑脸的说道:“不是没用,而是别人练不成啊。” “混账话,这杀敌的本事,是人皆可练,若是都练不成,保家卫国的军伍难不成让贼人活活戳死。” “不是,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小子的意思是,练武这种事吧,得天赋异禀,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艰辛,还要有坚忍不拔的魄力以及毅力,几万个人里,都未必挑出这么一个来,您不能以为谁都和您一样啊,真要是都和您一样,哪满边关都是光听名字就吓破贼胆的大将军了。” “他娘的!”太上皇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肩膀上:“在理!” 楚擎揉着肩膀,疼的呲牙咧嘴。 自从当了千骑营副统领后,看家本领都有点生疏了。 太上皇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大笑着:“在理,在理啊,那可不是,倘若人人都如朕这一般天赋异禀,岂不是满天下都是大将军,哈哈哈哈。” 华妃走了过来,笑骂道:“这嘴儿和抹了蜜似的,却一点不惹人厌,哪像是楚将军的种。” 太上皇心情大好:“走,喝酒去。” “等下等下。”楚擎赶紧将地上的盒子拿起来:“衙署中还有公务要办,小子今日入宫,都是用吃饭的时间挤出来的,跑来就为了孝敬您和华妃娘娘。” 说完后,楚擎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两个小竹管儿。 太上皇不解:“何物?” “润肤乳,润唇膏。” 楚擎笑的甜极了,望着老两口,就如同望着两个品牌形象代言人。 来吧,亲爱的太上皇陛下,来吧,亲爱的皇妃娘娘,为我们南郊庄子护肤品做代言人吧,什么明星效应,什么网红效应,算个屁,咱直接走皇室效应,打造贵族品牌,没别的,就一个字,贵! 第484章 不醉不归 古人也有很多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就比如妆粉、黛粉、胭脂、口脂之类的,相当于后世的粉底、眼线、腮红、口红等等。 不过古代很多护肤品和化妆品都重金属超标,短期内看不出来,长期使用就会出现很多问题。 楚擎今天带来的,就是南宫平和陶若琳按照他提出的思路鼓捣出来的雪花膏。 这东西几乎没有任何技术难度,蜂蜡隔水加热到融化,再将椰子油,橄榄油,甜杏仁油之类的油料倒进去,最后再把精油和水加进去煮,大火收汁,不撒葱姜蒜就能香气四溢,封装的时候将膏状混合物冷却后装入容器内就行。 用类似的方法,也能搞出润唇膏,甚至能搞出不同的颜色,不过这个需要不断尝试和修改配料配比。 两个小竹管被拔下塞子后,淡淡的香味散发了出来。 华妃登时来了兴趣,楚擎将唇膏递过去:“擦嘴唇的,另一个是保养皮肤的,虽然华妃娘娘你美若天仙,可咱还能锦上添花不是。” 华妃娘娘被逗的咯咯笑,连让太监试毒都不用,直接按照楚擎教授的方法试了一下。 抿一抿嘴唇,揉揉胳膊,华妃也说不出来个好坏,就是觉得挺有趣,感觉怪怪的。 太上皇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没给朕送些孝敬?”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 您不是宠老婆吗,都给您媳妇送礼了,您应该挺乐呵才对啊。 见到楚擎真的没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太上皇一把夺过华妃手里的唇膏,吧唧吧唧嘴:“闻着香,能吃吗?” 楚擎:“…” 华妃又给一把抢回来了:“看着便知价值不菲,莫要摔坏了。” “娘们用的妆粉,有甚稀罕。” 楚擎陪着笑,突然注意到太上皇的大厚嘴唇子干瘪瘪的,灵机一动:“陛下,您也试试呗,现在天气干燥,看您的嘴唇都裂开了,擦一擦就不疼了。” 太上皇一脸嫌弃:“当年朕在边关,便是一刀捅在心口都不会叫嚷半句。”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捅心口上了可不是不用叫嚷吗,通知家属开席就完事了。 华妃也是特别给楚擎面子,拿唇膏在太上皇的嘴唇上很粗暴的抹了一下意思意思。 太上皇呸呸了两声,深怕自己变成一个老娘炮。 刚要开口,太上皇又突然和个三伏天大金毛似的,伸出大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微微“咦”了一声。 “再给朕涂抹一下。” 见到太上皇也来了兴趣,华妃没好气的用润唇膏擦拭了一番。 “诶呦。”太上皇露出了笑容:“是舒适了几分。” 哈哈一笑,太上皇拍了拍楚擎的肩膀:“算你这娃娃有心了,走,进去饮酒。” 楚擎刚要婉拒,华妃问道:“此物从未见过,怕是价值不菲吧。” “没花钱,我自己鼓捣出来的。” 太上皇面色一动:“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 太上皇双眼开始放光了:“能卖钱吗?” 楚擎笑道:“是准备卖钱,这几天正在筹建作坊呢。” “哦~~~”太上皇不提喝酒的事了,皱着花白的眉头,像是自言自语:“朕也掺一手,如何?” 华妃狠狠瞪了一眼太上皇,刚要开口,楚擎笑道:“成啊,之前还问琅琊王殿下要不要合伙,只是殿下无钱。” “朕也没钱。”太上皇风轻云淡的望着楚擎:“但是朕,还想赚钱。” 楚擎:“…” 太上皇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怎么办?” “我…” 楚擎算是服了。 我没钱,但是我想赚钱,听听这话,也就强盗能说出这种话了。 最令人无奈的是,这话不是强盗说的,是太上皇说出来的,从某种角度来看,太上皇…比强盗吓人。 “也不是不行,但是,您高低得拿点吧。” “好狗胆。”太上皇似笑非笑道:“要知这臣子,求着给朕钱,朕还懒得多看一眼,到你这,还敢要钱。” “那倒不是,小子斗胆,咱在商言商对吧,您要是什么都不出,将来咱赚的盆满钵满,你花的也不舒服啊,可要是您投一点,咱就讲这个契约精神,赚了钱就分给您,您花的也畅快,就是再盖个昌京出来,那也是您自己赚的钱,是您慧眼识珠,有魄力敢投钱给小子,旁人说不出半个不字,您说对吧。” 太上皇开怀大笑:“有理,字字在理。”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之所以要收钱,就是怕落人把柄,他可不想让外人以为他是第二个章松陵。 太上皇笑容一收:“可朕还是没钱。” 楚擎:“…” “小子,给朕个痛快话,老子就是无钱,还要赚钱,你说怎么办。” 楚擎猛翻白眼。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我想给你个大逼兜子,成吗? 华妃狠狠瞪了一眼太上皇,随手将手上的玉镯和头上插着的金步摇摘了下来,放在了楚擎的手里。 “拿去抵了,算是昭阳宫投给你的钱。” 楚擎连连摇头:“娘娘您别说笑了,这怎么成。” 华妃狡黠一笑:“赚了钱,再赎回来就是。” 楚擎目瞪口呆。 又尼玛玩这个套路? 华妃得意的说道:“不过可要先说好,赚了钱,你要送到本宫这里来,不可给太上皇,他想花销,需看本宫的脸色。” “他娘的,朕还能让你一个妇人拿捏了不成。”太上皇不乐意了,一挥手:“朕虽是没钱,可怎地也是皇帝他老子,不出钱,出个名头总成吧,你去弄那作坊,谁若是刁难你,就说是老子让你去做的,要的不多,只要一成,如何。” 楚擎双眼放光:“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擎一指昭阳宫:“肘,小子陪您不醉不归。” 太上皇爆发出了哈哈大笑声,搂着楚擎就往宫殿里走。 三人说说笑笑的近了昭阳宫,东侧,闪出两个贼兮兮的人影。 黄老四挑着眉,口气酸酸的:“他来寻太上皇作甚,还放声大笑,莫不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要讲给太上皇?” 孙安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还不快去打探一番。” 孙安撒丫子跑走了,找昭阳宫的太监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后,老太监回来了:“陛下,说是楚擎入宫,带了两样新奇的物件,献给了太上皇,太上皇龙颜大悦。” “朕的至交,总是寻这老东西作甚。”黄老四满脸不开心:“守在这里,等楚擎出来后拦住他,不管是什么新奇物件,告诉他,朕也要。” 孙安:“…” “而且朕还要两份!”黄老四背着手转过了身,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的:“都他娘的退位了还想暗中拉拢朝臣,呸,不要脸的老货。” 孙安很无奈的站在原地。 这咋说啊,一会拦住楚擎,说天子听说你入宫了,送礼光给太上皇送不给天子送,老四就不乐意了? 第485章 孤独的父子 进了昭阳殿,宫女送来酒菜,楚擎二话不说,连干三大碗,太上皇一把扯掉披风,大喊一声“好孩子”。 楚擎喝的不是酒,是人情世故。 章松陵不过就是给宫中送钱,都敢垄断一个行业。 他楚擎隔三岔五找太上皇来喝酒,不说垄断一个行业,至少能完成一些他心中不曾想过也不敢想过的梦想。 “陛下,这样喝酒没意思。”楚擎一抹嘴,踩在了凳子上:“我教您划拳。” “好,老子就喜欢这带拳带刀的,速速道来。” 就这样,华妃作陪,三人喝上了。 昭阳宫外,黄老四已经来了四趟了,脸色越来越黑。 听听,听听,太上皇是彻底不要面皮了,都哥俩好六六六了,你和楚擎是哥俩,朕管他叫什么,叫世伯? 上一次楚擎吃了个大亏,一对二,被太上皇和华妃灌的不省人事,这一次,他涨了记性,教会了二人划拳后,基本上赢多输少,华妃第一个败下阵来,太上皇最终以杀敌一千自损两千八的状态又给楚擎灌多了。 不过太上皇这次也有点睁不开眼了,昭阳宫内一片狼藉。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太上皇是真喝多了,楚擎同样如此。 楚擎扯开衣襟靠在殿柱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得意的叫道:“服是不服,就问你,啊服是不服?” 太上皇四脚着地的爬了过来,靠在了楚擎身边。 “过瘾,真他娘的过瘾,哈哈哈,嗝~~~” 楚擎满面酡红,嘿嘿傻乐着:“爽不爽。” “爽!”太上皇又打了个酒嗝:“大丈夫行走人世间,不过杀人喝…喝酒,杀不得人,朕,朕好久未杀人了,却能喝酒,喝的爽,爽快。” 太上皇搂住了楚擎的肩膀:“你小子不…不孬,酒喝得,拳头…拳头划得,爽快。” 说着说着,太上皇满面的红光又闪过一种难言的孤独,双目渐渐涣散。 “这九个狗…狗日的,都陪…陪不了老子,这太上皇当的,也无甚意思…” 楚擎依旧傻乐,口齿不清的说道:“这不是我陪着你吗,昌大爷,不是和你吹牛b,你这种大爷,我见多了,那敬老院里,都这样,儿女忙,忙的…忙的疏忽爹娘,满嘴借口,工作忙,事业忙,总是忙,靠他妈的,爹娘给你抚养成人,老了老了,就换你天天在外面陪别人喝酒,什么领导,什么客户,领导是你爹,还是客户是你娘,天天忙,这个忙,那个忙,忙你娘个腿。” “说的好!”太上皇一巴掌拍碎的身旁的酒碗:“忙你娘个腿儿。” 楚擎也拍了拍太上皇的肩膀:“大爷你放心,以后我没事,就来找你喝酒,下一次,我叫你斗世家。” 太上皇迷瞪着双眼:“斗…都世家,世家…怎么个斗法。” “打牌,三个人玩的,斗地主,不是,是斗世家,不过得过几天,这几天忙,对了,过几天你出宫啊,我带你开开眼,怎么样。” “一言为…为定,你要不让老子…让老子开眼,老子诛…诛你满门。” “放心吧,拍卖会,全是好东西,到时候你看上哪个,就拿哪个。”楚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门,甩了甩头:“对了,大爷你能出宫吗,别到时候我安排好了,你再出不去。” “出去,怎地不能出去。”太上皇咧嘴乐道:“不,不说老子是太上皇,就,就妥。” “行,那大爷你歇着吧,过几天我让昌老二带你出去找我,就在城南。” 楚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栽楞的。 太上皇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腿,满嘴酒气:“别…别诓老子,老子…等…等你。” “哎呀放心吧,就这几天了,大爷你歇着吧,拜拜。” 楚擎说完后,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太上皇咧着嘴傻乐:“你…你又败…败了。” “了”字一出口,太上皇一歪脑袋,闭上眼睡过去了。 大殿门被推开,孙安带着一群宫女们鱼贯而入。 孙安亲自将楚擎背到后背上,随即放在了宫外的马车之中。 黄老四面色平静的站在大殿之外的石柱旁,整个人都隐藏在了黑影之中,直到马车消失在了月色之中,这才走到昭阳殿外。 入了殿,望着一片狼藉,黄老四幽幽的叹了口气。 “孙安。” “老奴在。”孙安快步跑了过来。 “记着日子,每隔半月,若是楚擎不入宫来给父皇与华妃问安,你便让禁卫将他抓到昭阳殿中。” 孙安应了声“是”。 见到太上皇被四个太监合力搀扶到了后殿之中,黄老四再次开口。 “当年陈言与朕说,倘若朕要夺得大宝,这一生,怕是再无知己好友,身边之人,皆可背叛朕。”黄老四目光之中,呈现出一种太上皇也曾流露过的神色。 “朕在边军时,放眼皆是生死弟兄,置身于军营之中,可安然入睡,因为朕知晓,身边人,都是朕的同袍,都是过命的同袍。” 黄老四垂下眼帘:“可登基之后,身边人,却皆是虎狼,稍有不慎…” 孙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老奴永世给您做牛做马。” 黄老四微微一笑,给孙安拉了起来:“朕说的,不是你。” 老太监知道天子说的是朝臣,是世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天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那个皇子将军,是如何的快意,如何的洒脱,可当了天子后,便是喝一口茶水,都要过几人的口,就连侍寝的妃子,入韬武殿之前都要全身检查一遍,身边,也再无可以说知心话的人。 想来,太上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选择退位的吧。 天子,不需要朋友,只需要别人敬畏就够了。 一个没人敬畏的天子,也做不长这龙椅。 正是因为如此,不能表露喜怒,不能流露出软弱和恐惧,甚至有什么事连找个人排解都做不到,久而久之,唯一的感觉也只剩下孤独了。 更多的时候,天子需要维持一个神秘,高深莫测的形象。 因为不神秘,不高深莫测,臣子们就会揣摩圣意,投其所好,那么奸臣,也就越来越多,天子暴露的弱点,也就越来越多。 人怎么能没有弱点呢,除非没有情感,可没有情感的人,最终,也只剩下了孤独。 见到太上皇和华妃安顿好了,黄老四面带几分好奇与憧憬。 “明日,去宫外打探一番,楚擎那个什么拍卖行,究竟是何意,若是有趣,朕倒时随父皇一同去。” “老奴明日一大早就去。” 第486章 造势 形象代言人定了,太上皇的“名头”也要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宿醉之后的楚擎虽然头痛欲裂,却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加快了“拍卖行”的相关建设。 在楚擎的有意操弄下,现在关于拍卖行的传闻,可以说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又过了五日,拍卖行终于建好了。 宫中来了个太监老太监,叫孙平,手里还拎着个盒子,江月生亲自将人迎了进来,很客气,可以说是谦卑了。 楚擎正在后院做操。 前段时间他就意识到了一副好身板的重要性,所以每天起床后都要做十五个开合跳,后来发现这种运动太剧烈了,还是循序渐进的好,改为眼保健操了。 “你不是那个…那个谁家老谁来着。”见到孙平,楚擎打了个哈欠:“早上好。” 笑眯眯的孙平走了过去:“咱家孙平见过楚县男。” 楚擎对孙平有印象,两次去昭阳宫,这老太监都伴在太上皇左右,尤其是第一次去的时候,就是这孙子一棒子敲在他后腿上的。 “找我嘎哈。”楚擎没好气的站起身,掏了掏耳朵。 见到楚擎没给好脸色,孙平也不恼怒,笑吟吟的说道:“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命咱家给您送来。” 说完后,孙平将盒子放在了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心。 楚擎受宠若惊:“回去告诉华妃娘娘,下辈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当她儿子。” 孙平一脸懵逼,终于知道为什么孙安总说还好楚擎没入宫和他哥俩抢饭碗。 没办法,楚擎现在拍马屁的功夫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平平淡淡才是真,没那么多华美的语言,什么貌美如花母仪天下祝您生日快乐之类的,太虚了,就一句话,下辈子我给您当儿子就完事了,胜过千言万语。 瞅着往嘴里塞点心的楚擎,孙平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楚县男,娘娘那护唇之物用光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还以为华妃真拿自己当好闺蜜处,特意让人送来吃的,感情是无利不起早啊。 “有,正好昨天陶家庄子送来一箱,都带回去吧。” “对了,还有一事,那润肤乳,太上皇说再要一百支。” “多少?”楚擎傻眼了:“一百支?!” 孙平点了点头:“是,百支。” 楚擎满面震惊之色:“太上皇…就是一天用八遍他也用不完啊,怎么要这么多?” “非是太上皇用,而是太上皇给华妃娘娘用,涂抹全身,就用了近半支。” “涂抹全…” 楚擎惊呆了,原来太上皇拿这玩意当精油用呢,还是给华妃娘娘用。 楚擎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这画面他都不敢想,赶紧转身去了班房将两个箱子提溜出来交给了孙平。 “多谢楚县男了,咱家这就回去复命。” 孙平和个木有感情的微笑机器似的,拎着两个箱子乐呵呵的走了。 江月生又是亲自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苦笑道:“大人,孙平公公是太上皇身边近侍,日后见了,莫要再如此不讲礼数了。” 楚擎奇怪的问道:“不是,孙安这个正儿八经的天子近侍也来了好几次了,没见你亲自迎接亲自送的,孙平一个太上皇的近侍,你为毛这么恭敬?” “孙安与孙平二位公公,是亲兄弟。” 楚擎哈哈大笑:“上阵父子兵,入宫亲兄弟?” “孙平公公起初并非是宫中你奴仆,而是太上皇亲卫,只因受了刀伤导致身体残缺,之后便一直侍奉太上皇,这才成了昭阳宫的大公公。” “原来还是个军卒,怪不得手劲儿那么大。”楚擎好奇的问道:“那他老弟孙安呢,也是因为受了刀伤才当太监的?” “那倒不是,太上皇还是皇子时期,孙平将他弟弟孙安接入大将军府,孙安才成了太监,之后便一直跟着天子鞍前马后的服侍。” 楚擎满面敬佩之色:“昌朝好大哥,当太监了还不忘给他老弟介绍工作,讲究!” 本来对孙平没什么好印象的楚擎,更是满心槽点了。 这世道真是没话说,当太监还得走后门找关系。 江月生坐下后,略显忧愁:“这还是太上皇退位后,第一次让近侍寻外臣。” “想多了,就是想占我便宜,要润肤乳用来…” 楚擎没好意思往下说,只是笑骂了一声:“这可真是个老色批啊。”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总听你说什么屌丝,老色批,究竟是何意。” 楚擎没吭声,觉得解释不明白。 人,一般分为三种,正常人,屌丝,老色批。 就好比手机上的九宫格输入法,正常人输入简写mn,第一个出现的都是没呢,屌丝呢,输入mn八成是美女,至于老色批,那不用想了,母女! 甩了甩头,楚擎不愿意再去想太上皇拿润肤乳究竟干什么了,提起了正事。 “怎么样了,消息散播后,反响怎么样。” “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拍卖行,只是…” “只是什么。” 江月生苦笑道:“人云亦云,原本探马们散播的消息是这拍卖行要拍卖绝世珍品,可不知怎地,传着传着就变了。” “变成什么了?” “前几日,人们说这拍卖行要卖天材地宝,可延年益寿,到了昨夜,又变成了拍卖行要卖什么金丹,服食之后便可白日飞升,今日更是胡说八道,说这拍卖行会有仙人传授仙法。” “还仙人,蛤蟆仙人啊,传授蛤蟆油炎弹?”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 谣言这种事,真的是没办法控制。 楚擎以前就经历过这种事,酒桌上和别人说他喝不了酒,过两天圈子里就传成他活不了多久,还有个朋友,晚上兼职送外卖,大家传来传去,最后传成了这小子晚上在外面到处卖。 “无所谓了,只要人尽皆知就好。”楚擎回头喊了声福三:“三哥,来,华妃娘娘送点心来了,尝尝。” 江月生也抓了一块点心,塞在嘴里吭哧吭哧的嚼着:“娘娘好手艺。” “没外人,别拍马屁了。”楚擎擦了擦手:“准备写请帖吧,明天我入宫,等大臣们下朝的时候正好给他们发请帖。” “请帖?” “是的,邀请冤大…邀请咱们大昌朝的精英阶层参加拍卖会。” “邀请何人?” “六部九寺,都写上,还有商贾,商贾他们,让马大人送去吧。” 江月生皱着眉问道:“朝臣与商贾同坐一堂?” “阶级主义要不得,二狗同志,这我得批评批评你了,朝臣怎么了,朝臣说不定还没有商贾有钱呢,就算有,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花销,咱千骑营以后的俸禄,没准大头都在商贾这边。” 江月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那倒是。” “还有个事,邀请人数控制到五十人到八十人,找人弄点面具。” “面具?” “作为东道主,咱得为客户着想,不带面具,他们也不好意思竞价啊,对吧。” 江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点头。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情,莫名的好。 能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能不能改变更多人的人生,就看三日后的拍卖行了。 原本,作为穿越者的楚擎,想要摆烂,想要躺平,躺的板板正正,让滚滚前行的历史巨轮从他身上碾过去,碾碎他的腰间盘。 可现在,楚擎要做那个推动巨轮的人,不需要一直推着,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方向,哪怕只有一毫米也是好的。 “京中的冤大头们…”楚擎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声:“准备好你们的棺材本吧,爸爸来了,哈哈哈。” 江月生也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嘿嘿乐着,附和着。 福三皱眉道:“你笑什么?” “懂的都懂,不懂得,说了你也不懂。” 江月生眼底掠过一丝皎洁之色,就等着福三问“你懂啊”,然后他就可以学之前福三的模样来一句“老子不知但是老子不问”,好好奚落对方一番,正好扳回一局。 谁知福三什么都没说,也跟着乐了起来。 江月生皱眉问道:“你知道楚大人在笑什么?” “不知。” “不知道你还笑。” “老子虽然不知,可老子也不问啊。” 江月生:“…” 第487章 索要钱粮 第二日中午,楚擎怀里揣着一摞子请柬,入了宫,就守在议政殿外等着群臣下朝。 门口站着的禁卫们很闹心,觉得楚擎在侮辱他们的职业。 君臣在议政殿殿中商议天下大事,楚擎和个蟊贼似的,贴着墙壁伸着脑袋偷摸往里面瞅。 禁卫都想开骂了,你到底是进去啊,还是不进去啊,在这偷看什么呢? 倒是没有什么礼法或是律令说议政殿开朝的时候外面不准有人鬼鬼祟祟,问题是这玩意也根本不用写啊,法律上还没写不准一边走道一边尿尿呢,也没看谁天天出门裤裆湿一片。 所以楚擎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呢,又管不着,因为没人说应该管。 再一个是禁卫们都知道楚擎是千骑营副统领,想管也不敢。 眼看都快到午时了,还是没有散朝,楚擎来到手持金瓜的禁卫旁边,皱眉问道:“哥们,我没记错的话,是午时散朝对吧。” 禁卫双目直视前方,纹丝不动。 楚擎乐了:“跟我装t-1000呢,问你话呢。” 禁卫依旧不吭声。 楚擎打趣道:“又没人看着,至于吗,跟我搁这装霸道禁卫呢?” 禁卫眉头抖了一下。 楚擎:“你是个哑巴?” 禁卫呼吸有些粗重了。 楚擎:“啊巴啊巴?” 禁卫紧紧咬着牙关。 楚擎嘿嘿一乐,跑旁边继续蹲着去了。 结果等了半天,议政殿里传来了争吵声。 楚擎双眼一亮,连忙站起身,贴着门边伸着脖子往里偷看。 果然,殿内已经是吵翻天了,参赛双方分别是户部与礼部,当前参赛选手是钟玉,对方选手是礼部尚书曹悟。 贵为尚书的曹悟急头白脸的叫着:“混账话,通通都是混账话,眼看着已是要入冬,大雪纷飞,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受冻,户部为何没有钱粮!” 面对尚书的指责,钟玉都不带怕的,眼皮子一翻:“曹大人,同殿为臣,非是我户部官员没心肝,倘若真有余财,岂会不调拨钱粮。” 其实朝堂吵架这种事,尚书根本不用亲自下场,小弟上就行了,对钟玉这种老资历,左侍郎右侍郎谁上都行,可问题,礼部一个侍郎都没有,全让楚擎扒拉下去了。 事关冬季调拨钱粮,这是大事,拖不得,曹悟也不得不亲自下场。 入冬户部给礼部调拨钱粮,这是惯例。 安民是礼部的重要职责之一,如果遇到大雪压塌房屋,百姓无处可去等问题,礼部就需要出马,就和安抚灾民差不多一个意思。 所以遇到百姓流离失所这种情况,礼部会拿出一些钱粮安顿这些百姓。 “钟玉!”曹悟急眼了,冷笑道:“好,倘若今年遇大雪,百姓受灾,本官便去户部将你揪出来让你去安民。” 钟玉呵呵一乐。 爱尼玛咋咋地。 黄老四也是头大无比,户部没钱,是真的,冬季要调拨钱粮,也是真的,至于曹悟要这个钱用到正经地方,还是真的,可就是这么多真的,都解决不了。 一看压不住钟玉,曹悟回头瞅了眼礼部的属官们。 有一个算一个,礼部属官全都低下了脑袋,这给曹悟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是他的属官们不给力,而是都被整怕了。 之前因为章松陵的事,大家都出来给章松陵撑腰,结果户部一挨喷,大理寺蹦出来了,太子少师蹦出来了,京兆府也蹦出来了,现在俩侍郎都没了,谁还敢得罪户部。 而且因为连下两个侍郎,曹悟这礼部尚书的威严也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都亲自下场撕逼了。 眼看曹悟独木难支,刑部突然走出来一人,正是刑部尚书翟修。 如果说文臣之中谁最不像文人的话,一个是卫长风,另一个就是翟修了。 翟修,五十有二,不说官职,就这家伙的长相就贴合刑部尚书这个职位。 国字脸,浓眉大眼,满面威严之色,生的是虎背熊腰,宽大的官袍都可以装俩文臣了,壮的和头狗熊似的。 一开口,翟修便是冷笑:“户部无钱,户部无钱,翻来覆去便是这句话,本官问你,户部既是无钱,为何还要称之为户部,一个没有钱粮的户部,笑话。” 低头垂目的卫长风猛然睁开眼,面带几分困惑的看向翟修。 老卫想不通,和礼部撕逼,你刑部蹦出来做什么,而且还是你刑部尚书。 兵对兵将对将,翟修的刑部可不是损兵折将的礼部,这刑部尚书素有威严,又是刚正不阿,朝堂之上很少开口,并不是钟玉这种重量级可以挑战的。 老卫刚要出班,身旁的邱万山微微拉了拉的袖口,摇了摇头。 卫长风满面困惑,邱万山轻吐两个字:“章家。” 老卫恍然大悟。 这才反应过来,翟修不是故意刁难钟玉或是户部,而是要找回场子。 就在前几日,刑部左侍郎因为弹劾楚擎被天子给喷了,关于章家抄家的事。 而在昨天,楚擎将章家“缴获”的几千贯送到了户部。 若是钱留在千骑营,自然和户部没关系,可送到了户部,翟修自然会找户部寻回场子,不大不小算是能找回几分面子吧。 钟玉苦笑连连“翟大人,此话是何意,户部难不成有钱粮不调拨不成。” “年年入冬,年年受灾,各衙署年年赈灾不力,谁之错,各衙署之错,还是你户部之错,既要赈灾,那便要钱粮,索要钱粮自然是寻你户部。”翟修声音极有穿透力,朗声道:“京中,年年赈灾,年年无钱,年年百姓受灾,却不见户部有人请罪。” 脾气火爆的卫长风闻言大怒,忍不了了,刚迈出了左腿,再次被邱万山拉住了。 老邱略显无奈的将卫长风拉回,走到了殿中,冲着翟修微微施了一礼,淡淡的开了口。 “我大昌,日日有流寇,日日有告示,日日有案犯,却不见刑部大牢关押过几人。” 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邱万山又低下了头,面无表情。 翟修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气的吹胡子瞪眼。 刚刚他说,年年要钱,年年没钱,年年有百姓遭罪,也没见到你户部谁认错。 而老邱和对对联似的,日日有匪盗,日日发告示,日日有通缉犯,也没看见你们刑部大牢里关押几个人啊。 刑部右侍郎跳了出来,冷声道:“邱侍郎,大昌何其大也,难道出了贼寇,我刑部便可朝夕之间抓到贼人不成?” 邱万山轻蔑的扫了一眼这位右侍郎,依旧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开了口。 “可惜已是入了冬季,倘若是初秋便好了,寒风不如秋风。” 刑部右侍郎很懵:“何意?” “钱粮,都是大风刮来的,自然是风越大,钱粮越多。” 右侍郎一脸呆滞:“你是说,你们户部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 “废话!”邱万山抬高音量骂道:“既不是大风刮来的,哪里来的钱粮,你说大昌何其大也,出了贼寇,你刑部无法朝夕之间抓到贼人,难道我户部运转着大昌各衙门各州府,朝夕之间刮来大风就有了钱粮?” 刑部右侍郎面红耳赤,又羞又怒。 “你…” 邱万山鸟都不鸟他,退回了班中,仿佛和这刑部右侍郎多说一句话都掉价一样。 殿外偷看的楚擎大呼过瘾,回头看向禁卫小声问道:“平常上朝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对喷吗?” 俩禁卫依旧不鸟他。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这哪是朝议啊,天天这么互喷,这明明就是朝喷啊。” 第488章 摘桃子 其实本来就是个冬季提前索要钱粮的事,每年都这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刑部尚书翟修想找场子,知道楚擎和户部走得近,不过就是借题发挥罢了。 新君登基后,刑部还是第一次挨喷,因为“郎中王”事件,加上户部帮着千骑营说话,昨日又收了章府中搞出的几千贯,不找回场子,他翟修,他刑部,以后还怎么混。 六部九寺就是这样,九寺还好一些,议政殿中涉及到的公务很少,但是六部之间的争斗就很常见了,当然,除了工部。 工部已经不能用怂逼来形容了。 打个比方,吏部和礼部对喷。 吏部骂道:礼部,你安民,安你奶奶个腿,啥也安不明白。 礼部回骂:吏部,你选拔官员,选拔你奶奶个腿,啥也选不明白。 吏部:@#%@&¥ 礼部:#¥&@#@ 俩人骂了半天,谁也没骂过谁,一看僵持不下了,然后同时回头,看向工部。 吏部:工部,你看啥,你瞅瞅你长的那个熊样。 礼部:工部,看你大爷看,咋的,不爽啊。 然后吏部和礼部就莫名其妙的一起开始喷工部了。 工部:咋的了,啥啊,发生肾么事了? 当然,工部有时候也会支棱一下,有时候被骂急眼了,也会突然一回头,看向…京兆府。 工部:马睿,你瞅啥,咋的,不爽啊,#¥&@#@… 这就是六部的常态,互喷,不是为了过嘴瘾,而是为了争夺话语权。 按理来说,看似翟修这种行为有些小题大做,其实并不然。 各衙署之间会相互配合,就比如刑部去哪哪哪抓个人,属于是公费办案,那就得找户部支钱,要完了钱,如果人手不够,得调动当地屯兵卫或是府兵,那么就要去兵部要条子了,要完了条子,假如要抓的人是个地方官员,还得去吏部知会一声,带上吏部官员。 各衙署都这样,很多时候办理公务都得联合其他衙署,或者找其他衙署帮忙。 帮,是肯定帮,毕竟是公务,但什么时候帮,出多大力,要不要应付,那就说不准了,大多数的时候,还涉及到管理权限和主次关系,最终结果,就要看哪个衙署比较“强力”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群官僚最会耽误功夫,很多时候要抓的人都寿终正寝过头七了,六部的人还没出京。 再说各衙署的“强力”,这种强力通常都表现在各部衙署官员的手腕上,包括官职,人脉、朝堂话语权、资历等等,都是底气的一部分。 看礼部就知道了,刚刚被弄下去两个侍郎,现在还没补上来,威望大失,撕逼这种事都得尚书亲自下场,也并不是很奇怪的事。 尚书牛b是不假,问题是那俩侍郎,第一个左侍郎周有为,因为涉及到了吴王,天子心里肯定是不开心的,第二个章松陵,还是涉及到了吴王,天子不开心+1,礼部现在说话都不硬气了,这也就是曹悟亲自要钱,换了下面的郎中,钟玉都不用出场,随便出去个郎中都能给礼部的人骂个狗血喷头。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礼部官员说我要钱,户部说你们的左侍郎周有为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又说,我要钱赈灾。 户部官员说你们左侍郎周有为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耐心的说,我要安民。 户部官员说,你们的左侍郎勾结反王。 礼部官员快急眼了,你能不能别提我们左侍郎勾结反王这事了? 户部官员说好,你们右侍郎章松陵也勾结反王了。 礼部官员说,我日你奶奶! 所以很多时候,要是犯了错,容易让人家念叨一辈子。 前几天刑部被天子喷了,不能说刑部威严大失吧,但是丢人肯定是丢人了。 既然丢人了,就要把场子找回来,楚擎没来,借题发挥找户部的麻烦同样能起到效果。 “陛下,非是臣多管闲事,千骑营与京兆府稽查京中商贾税银,足有十万余贯,这钱本就在户部之中,如今商贾更是将税银送入京兆府,京兆府每日在将税银送入户部,明明有了税银,为何户部依旧无钱无粮。” 翟修说完后,黄老四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之前从商贾身上弄出了十多万贯,现在又到月初了,商贾主动缴税,户部应该有钱才是,为什么还是没钱? 看向户部,黄老四皱眉说道:“近段时日,商贾共上缴了多少税银。” 黄老四都开了口,卫长风出班回道:“十八万七千一百贯。” 昌承佑瞳孔微缩:“不算上月税银,单单是本月,便有六万余贯?!” 老四有些激动了,商贾们,挺肥啊。 朝臣们也来劲了,之前千骑营和京兆府差点没折腾死京中商贾,整出了十二万贯,这个月,又整出六万贯,那国库不是发了吗。 卫长风点了点头:“是如此。” 黄老四困惑道:“既有了余钱,为何不调拨礼部?” “陛下,这些商贾上缴的税银,户部另有用途,只是还未启奏。” 卫长风拿出了一本奏折,双手捧上,孙安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奏折取了后放在了黄老四的面前。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卫长风打的什么主意。 黄老四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面色极为古怪。 奏折提及的正是收缴上来的税银用途,按照奏折所写,户部要组织一批人手,下到地方去查税,不是丈量土地清查隐户或是从世家门阀与当地官员那里搞钱,而是针对商贾,查各地商贾的税银。 户部人手在明,千骑营衙署在暗,户部的人手去各地清查商贾税银,而千骑营暗中对比账目,就如同之前折腾京中商贾似的,用尽所有手段调查出商贾的收入,然后让这些商贾将税银补齐。 黄老四轻轻敲着御案,沉思着。 想法,肯定是好的,问题是实施起来很难,难如上星耀。 之前彻查京中商贾,那是因为千骑营和京兆府投入了大量人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同样也整的商贾叫苦连天,最后不得不交齐税银。 可各州府的商贾,都和当地世家门阀以及豪族乡绅有所牵连,越是距离京城远的地方,这种情况越严重。 黄老四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天高皇帝远,有那些世家撑腰,商贾岂会乖乖就范。 犹豫了一番,黄老四抬起头,有些困惑。 这法子,应该不是卫长风想出来的,不是说老卫没这个脑子,而是卫长风不会主动说要各地的千骑营探马配合,能这么说,肯定是和楚擎研究过了,而且八成就是楚擎出的主意。 事实上的确如此,就是楚擎想出来的,京城可以做,其他地方为什么不能做。 合上奏折,黄老四对孙安道:“传阅诸臣。” 孙安接过奏折,第一个递给了尚书令南宫玺。 老南宫看过之后,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即交给了礼部尚书曹悟,再依次是其他几位尚书。 奏折最后落在了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手上。 兵部尚书前往边关巡视去了,当值的是几位云麾将军,今天正好是谭忠平说了算。 老谭捧着奏折,看的时间最长,足足看了半晌,面色一变再变,片刻后转过头,看向其他人。 “谁认字?” 将军们:“…” 文臣们齐齐错开目光,和各自的尚书小声了交流了起来。 黄老四默默的观察着朝臣的反应,果然,大家都是一副不看好的模样。 见到都看的差不多了,黄老四开口道:“诸卿以为如何?” 各衙署代表纷纷表态,大多都说应该从长计议。 翟修又蹦跶出来了,没说什么从长计议,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卫大人想要追缴各州府商贾税银,非是不可,观京中商贾便可知晓,商贾,确是有瞒报税银恶习,可州府何其多也,商贾何其多也,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卫长风面色复杂的说道:“非是户部不调拨钱粮,而是单单一座京城,便有成百上千的商贾瞒报税额,可想而知天下各道的商贾如何,取于商贾,制于商贾,此事做成了,大昌商贾,再无商贾瞒报税额,乃是长久之功。” 翟修微微点头,话锋一转:“那为何是千骑营为辅,商贾瞒报税额,自是触犯昌律,刑部可调动屯兵卫与各州府差役,此事应是我刑部辅助户部才是。” 卫长风眉头一皱,听明白了。 刑部,这是要抢功! 户部为主,刑部为辅。 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户部用嘴,先和你好说好商量,交税吧,给你一次机会,既往不咎,而刑部,则是动拳头,你不交是吧,那行,干你! 做成了,刑部肯定可以瓜分功劳,要是像京中这样,几百个商贾就能收上来这么多钱,功劳是大大滴。 可要是没做成,刑部却不用担责任,因为刑部是动拳头的,你户部没查明白,和我们刑部有什么关系。 老卫不吭声了。 不是他排斥翟修这种想要抢功劳的心理,换了他,他也这么干,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他信不过刑部。 要知道刑部的官员,不管是品级高的还是品级低的,这些官都出自世家门阀,昌境各道各州府的世家门阀,那么难免遇到自己人查自己人的情况。 可这话,卫长风还没办法说。 第489章 楚擎奏事 卫长风很是犹豫,有些措手不及。 本来这奏折,他是要散朝之后去敬仪殿给天子的,和天子商量商量行不行得通。 结果天子在朝堂上主动提起这个事,翟修说的也有道理,老卫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要是不同意吧,翟修肯定要问,因为啥不同意啊。 老卫总不能说你刑部里肯定有二五仔吧。 可要是同意了,这事八成要黄摊子。 还真别说,翟修真没想抢功劳,也不是想让卫长风难堪,还是那句话,找场子,提到了千骑营,怎么能不借题发挥一通。 实际上说起来,刑部和千骑营还真不怎么对付。 都是查案的,都是抓人的,也都是执法机构,但是千骑营的权限,优于刑部,而刑部,优于京兆府。 以前陈言带着千骑营混的时候,很少和其他衙署起摩擦,加上陈言的性格,做事很低调,就是不吭声,也不和别人商量,直接就干,从不动用刑部的人手。 而千骑营抓的很多人,查的很多案,刑部也经手过。 更多的时候,刑部没整明白,千骑营办成了。 两相对比,在千骑营面前,刑部相形见绌。 其实翟修也想多了,总觉得千骑营争功。 问题是陈言根本没这个想法,我堂堂姓昌皇字头九王爷,和你一个尚书争哪门子功。 也正是因为陈言根本不在乎,反而让翟修以为千骑营“副统领”这小子特别拽,目中无人。 说起来,翟修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可他刑部的郎中被揍了,还是因为一个极为可笑的理由揍了,加上是抢饭吃,更令他咽不下气的是因为这件事天子还给他们喷了。 正因为如此,翟修现在满心都是让千骑营难堪。 “陛下,千骑营虽说收上商贾税银,却也是闹的京中鸡飞狗跳,京城也就罢了,天子脚下,百官齐聚,若是在各州府如此行事,怕是…” 翟修没往下说,但是话说明白了。 在京城就这么嚣张,这要是到了地方,俩结果,要么,千骑营继续圈踢别人,要么,别人圈踢千骑营。 天子低头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老四也很清楚,自从楚擎接手千骑营后,是有点太过高调了,闹的京城坤飞狗跳。 在京中,他可以罩着千骑营,可到了各州府,尤其是极为偏远的地方,千骑营还是如此高调的行事,那些世家门阀怎么可能会惯着千骑营? 目光扫向群臣,黄老四沉声问道:“诸卿以为如何?” 但凡天子开口说出“诸卿以为如何”,那就是让尚书令和各部尚书表态了。 南宫玺第一个出班:“如今国库捉襟见肘,商贾赚取钱财,不无不可,依昌律,交齐税银,合律令亦合法规,瞒报税金,此风不可长。” 言下之意,对,没错,商贾不干人事,嗯…对,商贾不干人事。 礼部尚书曹悟出班,附和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商贾亦要遵守律令。” “老臣附议。”吏部尚书出班:“既是赚取钱财,自然要交齐税金。” “此言极是。”刘勋出班:“不遵守律令,那便是不法之徒。” 谭忠平出班:“末将觉着成。” 黄老四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差点骂娘。 老子问你们查商贾是刑部出手还是千骑营出手,结果你们放了半天屁,告诉老子刑部出手还是千骑营出手都可以,但是得查商贾… 查商贾,那他娘的还用你们说? “陛下,臣有事要奏。” 靠着议政殿最后侧的柱子突然钻出来一个人,低头朗声道:“臣以为,此事应户部为主,千骑营为辅。” 群臣齐齐回头,天子也定睛望去,紧接着差点没站起来,赶紧扶好玉冠。 开口的人,正是楚擎,不止是天子吓一跳,翟修也是吓一哆嗦,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 这几天翟修上朝之前总往户部和武将那边看,就是想知道楚擎啥时候来,然后好好掰扯掰扯。 今天同样如此,翟修记得自己明明没看到楚擎啊,结果这小子居然出现在议政殿之中,难道传言是真的,千骑营的人可以爬墙眼与无形之中,趴墙根如入无人之境,就连上朝都没人察觉? 楚擎的确不是早上来的,而是刚刚偷偷摸摸混进来躲在了柱子后。 还好,议政殿够大,尚书都站在前面,黄老四也都是在和尚书们说话,声音很小,没穿帮。 殿外站着那俩禁卫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干了这么多年看门的,第一次见识有人上朝上一半偷摸溜进去的,完了还敢主动露面奏事,这得多大的贼胆? 本来吧,楚擎是不准备溜进来的,但是一看翟修出来嘚瑟,实在忍不住了。 天子说话声音小,问题是翟修嗓门大啊。 这主意本来就是楚擎出的,翟修出来搅合,他肯定得进来。 毫无意外,天子,又病了,传话的是孙安。 “楚副统领,天子问你,所奏何事。” 楚擎抬起头,略显纳闷。 这天子咋的了,瞧不起我啊,和别人说话就开口,和我说话就让个太监传话?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毕竟离得远,天子要是一天天扯着嗓子吵吵八火的确不像话。 天子不想喊,楚擎得放开音量。 “各州府清查商贾税银,千骑营衙署,当仁不让。” 翟修也顾不得想楚擎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回过了头,似笑非笑道:“楚副统领可是说,我刑部无法胜任?” 楚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嗯呢。” 翟修:“…” 一看楚擎出现了,又一个人出班了。 要知道想在楚擎身上找回面子的可不止一个翟修,最近在朝堂之上丢人最多的是礼部。 曹悟站出来了,冷笑道:“刑部本就下辖各州府衙役,楚副统领的千骑营才有多少人手。” 群臣们双眼火热,都看出来了,俩尚书,亲自下场,要手撕千骑营副统领! 本来还饿的头昏眼花的朝臣们兴奋了。 要是唠这个,我们可就不饿了。 楚擎还真没在朝堂上和别人撕过逼,而且还是两位尚书,一时有些麻爪,说轻了吧,再以为自己怂,说重了吧,再被人抓了小辫子。 眼看楚擎低头思索着措辞,户部之中走出一人。 楚擎虽然是朝堂撕逼新手,但是别忘了,他还有个老师。 走出班中的邱万山皱眉望着曹悟,面无表情的问道:“曹大人,不知您为何要关心天子亲军有多少人马?” 话音一落,曹悟面色大变,连忙辩解:“本官非是此意!” 邱万山退回朝堂了,就这一句,曹悟差点没被怼死在原地。 曹悟的意思是,你千骑营才多少人马,能调拨的过来吗。 但是人家邱万山的没用“千骑营”这三个字,而是天子亲军。 那么问题来了,你曹悟,询问天子派的暗中监察百官的亲军有多少人,啥意思啊,探天子的底儿呢,多了咋的,你有意见啊,还是少了咋的,你还能够有侥幸心理啊? 第490章 邱万山的期待 其实不少朝臣最近都发现了一件事,邱万山在朝堂之上的存在感越来越强,而且大多数都是和千骑营有关。 要知道以前邱万山虽是右侍郎,却四处与人交好,逢人便笑,给人一种极为谄媚的感觉。 就比如之前李家还没倒台时,李文礼一个左侍郎,都能对邱万山呼来唤去。 可不知不觉间,邱万山就和被夺舍了似的,但凡涉及到千骑营的事,那绝对会跳出来,而且一跳出来就一刀,一刀致命,出刀,收刀,退回班中。 人突然改变,总是有原因的。 老邱也是如此。 外人有所不知,即便是楚擎也不知道,邱万山谄媚的表面下,隐藏着一颗如同死灰一般的内心。 邱万山虽然出自清河邱家,却是不受宠的庶子与外妾所生,年轻时的邱万山也有抱负,也有理想,只是邱家却从未赏识过他,最终毅然决然的投奔了媳妇娘家人,也就是尚家。 这种投奔,几乎就是倒插门,原本邱万山以为尚家可以罩着他,事实上,尚家也的确罩着他了,只是尚家却有个要求,将邱万山的亲妹子送入宫中。 要知道在邱家以及尚家,邱万山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他的妹子了,自幼,这对在主家不受待见的兄妹相依为命,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 邱万山自然不同意,只是没想到,他的妹子瞒着邱万山入了宫成了才人。 当哥哥的,不想牺牲妹子的幸福,哪怕与靠山撕破脸皮。 可当妹妹的,却甘愿主动入宫从而保全兄长平步青云。 之后,邱万山伤心欲绝极为自责,却从未表现出来过,倒是因为妹子的缘故升任成了户部右侍郎,只是早已对“现实”绝望了。 有的人绝望,会自暴自弃,不再为任何人卖命,也不为自己拼命。 邱万山却没有,只是选择了躺平,可以为任何人卖命,不得罪任何人,只求安安稳稳的混到岁数告老还乡,这辈子,就这么样了,对他最为重要的东西都守护不住,还有什么可值得用心的。 直到楚擎出现,楚擎,也如他一般,将很多事都隐藏在心里,嘴上说着什么都不在乎,心里,却在乎着,当遇到千难万阻时,咬着牙,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 这才是邱万山“重回”朝堂,甚至不惜与众多实权朝臣翻脸的原因。 当年,没人帮邱万山,帮他守护所在乎的东西。 邱万山在楚擎的身上,回想起当年的自己。 当年,没有人帮他,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口中所谓的亲情,友情,大家觉得都是笑谈,利益才是永恒的。 楚擎,也如当年的他,想要守护亲情与友情,所以邱万山站了出来。 曾经没有人帮助邱万山,可邱万山,却知道自己可以帮助楚擎,当年他没做到的事情,楚擎,或许可以做到。 狼永远是狼,哪怕天天装哈士奇,哪怕躺平,哪怕生无可恋,可当有一天他不愿意再装哈士奇的时候,他依旧是狼。 这就是邱万山,户部右侍郎,长着一张哈士奇的面孔,露出獠牙时,便是朝堂上的嗜血饿狼。 被邱万山轻描淡写的怼了一句,堂堂尚书曹悟,流了冷汗,急忙解释了一句,看向龙椅上的天子。 大家都知道,曹悟不是这个意思,天子也知道。 可话被邱万山说出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你不是这个意思,没错,但是你要是再对楚擎纠缠不休,我邱万山可就要将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让你必须是这个意思了。 要知道这可是议政殿,君臣皆在,哪怕是说错了一句话,都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曹悟不傻,只是最近损兵折将总是太过心急失了分寸,满面尴尬之色,又羞又怒的退回到了班中。 曹悟退了,翟修却不想放过楚擎。 “楚副统领,你千骑营为天子亲军,稽不法,查谋乱,统缉捕、刑狱,这商贾…便是瞒报税银,也不过是触犯了昌律互商之文罢了,杀鸡焉用宰牛刀。” 翟修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倘若千骑营连互商之文都要管辖,那我刑部,还有京兆府,便是天下州府,不都成了摆设。” 所谓互商之文,实际上就是昌律的一个范围,针对的是商贾。 还真别说,昌律之中针对商贾,并没有什么抄家灭门的罪名,连砍头的都没有,处罚方式十分简单粗暴,真.假一赔十,几句话就概括了,五谷不时,果实未孰,不粥于市,木不中伐,不粥于市,禽兽鱼鳖不中沙,不粥于市。 意思就是粮食没有经过完全的生长,果实没有成熟,不让你卖,树木没有经过完全的生长,或者适当的砍伐、修理,不让卖,还有池塘里的鱼啊,哪都敢钻的黄鳝啊,以及王八什么的,没有经过处理和杂质清除,都不能卖。 你要是卖了,卖了一文钱,赔十文钱,卖了一万贯,赔十万贯,并没有规定说钱多钱少就得噗嗤噗嗤攮死你或者抄你家之类的。 所以说关于商贾的事,要在京中,一般都是京兆府管,换了其他各道,也是各州府就能管,真要是出了大问题,比如走私盐铁之类的,顶了天就是刑部负责。 而千骑营的职责是监视朝臣,监视各道官员,权利很大,管辖权很广,不过查的都是大案要案。 那么按照翟修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千骑营明明是抓反贼的,天天和一群商贾过不去算什么事。 换到后世,就和fbi整天跑夜市上抓卖墨西哥卷饼的小商小贩一样,那不是有病吗,再说了,都让你fbi干了,人家美国城管干什么,研究跪压去啊。 这就是朝辩,包括黄老四在内,大家都看向了楚擎。 所谓朝辩,不是争论,就是心平气和的讲道理,看看谁说的对。 朝辩有输有赢,但是意义却是深远,与名望有关,与威望有关。 今天楚擎没辩过翟修,或许没太大所谓,过几天,又被其他朝臣给怼的哑口无言,再过一段时间,还是如此,三番五次后,这人就没了名望和威严,再有什么事,天子就不愿意问他了,朝臣们也懒得鸟他,一提起这个人,大家都会说这家伙啥也不是,说不明白,没什么能力,办不成事。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与人在朝堂争锋,面对翟修的刁难,面色平静。 邱万山刚想要再次出班,却轮到卫长风给他拉住了。 老卫轻声道:“总是被你庇护着,雏鹰,如何翱翔九天。” 邱万山微微点头,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朝堂上流露出紧张的神色,如同等待儿子高考揭榜的老父亲一般,攥紧了拳头,忐忑不安。 第491章 闲杂人等滚开 楚擎不知道朝堂上那么多弯弯绕,但是他清楚,既然提起这件事,就不能退,寸步不让。 在翟修的逼视下,楚擎终于开口了。 先是一声叹息,楚擎看向翟修:“翟大人说的是,千骑营,的确是管的太宽了。” 楚擎这一开口,龙椅上的黄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这失望,不是对楚擎,而是对千骑营副统领。 朕的天子亲军,亲军头子,连朝臣都无法说服,日后,如何震慑群臣! 朝臣面色各异,不过也是情理之中,楚擎再是千骑营副统领,那也很少上朝,哪里能是翟修这种老狐狸的对手。 翟修颇为意外,没想到楚擎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谁知楚擎又是一阵摇头,看向刑部诸臣,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对了,差点忘记问了,诸位刑部大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纳税核心要素以及征税深度吗?” 刑部诸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再说些什么。 楚擎又看向户部官员:“那户部的诸位大人,请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纳税核心要素和征税深度。” 话音一落,户部群臣中,两个管事几乎是下意识走了出来,朝着楚擎先是施了一礼,随即依次开口。 “所谓核心元素,便是商物类别,不可一日而语,物价,日日不同,四季不同,年年不同,商贾赚取钱财,有主次之别,多寡之分,需大胆猜测,谨慎印证,多次核算,求得交纳税银之数。” “所谓征税深度,应计算货物进价,出货卖价,商贾赚取钱粮之数统计完全后,应截扣相应数额。” 君臣听的云里雾里,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都觉得,挺不明觉厉的。 楚擎微微一笑,看向翟修,淡淡的说道:“翟大人,我们千骑营,的确不想插手,问题是…给你们机会,你们刑部,也不中用啊。” 翟修满面光火,恨恨的说道:“户部懂德,我刑部自然可学,你千骑营学得,我刑部,就学不得吗。” 楚擎再次看向两位户部主事,朗声问道:“请问二位大人,这查税的方式,谁教你们的。” 两位主事异口同声:“楚教习传授。” 楚擎露出了笑容:“教了你们多少。” 两位主事当着君臣的面,冲着楚擎施了大礼,再次异口同声。 “十之一二。” “楚教习?”翟修一脸懵逼:“商税稽查,你教授的?” “下官不才,平日里,还兼着户部算学教习。” 翟修傻眼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楚擎目光扫过所有文臣,脸上带着几分轻蔑的神色:“诸位大人,谁若是敢说比我楚擎更了解商贾与商税,站出来便是,我千骑营,有多远滚多远!” 翟修梗着脖子叫道:“那你便教授我刑部!” 这话一开口,翟修已经落了下乘。 楚擎却摊了摊手,淡淡的开了口。 “有教你们刑部的功夫,我千骑营,去多追回几十万贯商税好不好。” “你…” “怎么的,不信啊,那咱就赌一个面包机的。” 翟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信,怎么不信,事实摆在眼前,千骑营折腾归折腾,可商税,却收上来了,短短两个月,收上来近二十万贯,这是不争的事实。 眼看翟修下不来台,礼部尚书曹悟又出来了。 这一次,曹悟是有备而来。 “楚副统领,本官想问,你刚刚说了那么多,为何本官听着…你似是修改了昌律,这又是商物类别,又是计算商贾仓货出入…”曹悟似笑非笑道:“却不知我大昌朝,何时修改了昌律,还是说你千骑营,可随时修改昌律?” 这一句话,可算是诛心之言了。 天子都不能随意修改昌律,别说千骑营副统领了。 有人就是见不得人多欺负人少,尤其是好几个人欺负楚擎,一看曹悟又蹦跶出来了,邱万山也走出来了。 不过老邱没怼曹悟,而是怼楚擎。 邱万山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叫道:“楚副统领你太过胡闹了,千骑营这一便宜行事,竟多收上来近二十余万贯,这可是近一富饶州府整年的赋税,真是打了我户部一个措手不及,收上来的钱财都无处存放了,不过还好,这钱还可调拨各衙署用来赈灾救民,也可修建边关城墙,更可…罢了,楚副统领,下不为例,不可再这般胡闹了。” 毫无意外,曹悟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满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黄老四都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昌律,昌律算个屁啊,真金白银才是真的,你个老憨批! 邱万山说完后,回头看向曹悟,眨了眨眼睛。 意思很明显,行了,现眼完毕,你可以滚回去了。 曹悟二话不说,转头走会班中,面红如血。 邱万山也回去了,又低着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邱万山怼人历来是这样,从不直来直去,就是拐弯抹角的埋汰你,糟践你,恶心你,让你堵得慌,让老邱这么三番五次的一恶心,班中的曹悟心态都快崩了。 啥啊,这啥跟啥啊,为啥翟修开口你就不出来,老夫一开口你就怼我,拥务点啥啊,我比翟修差哪了,我是老啊,还是不洗澡啊,至于这么区别对待吗。 不得不说,邱万山真的是用心良苦。 雏鹰要飞向,怎么会不经历摔打。 楚擎面对一个尚书,能够游刃有余,这已经很是令邱万山欣慰了。 但是又蹦跶出来一个尚书,邱万山就忍不住了。 因为老邱比任何人都明白,朝辩这种事,有的时候就是靠人数。 就好像一对二,对方的人问自己,八乘以八等于多少,自己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刚说出个“六十”,四字还没说出来了,对方另一个人又问自己,六乘以六等于多少。 那就和轮番轰炸似的,人数少的一方肯定会手忙脚乱大失分寸。 邱万山就是担心这一点,怕楚擎应付不了两个老狐狸。 你翟修给楚擎刷经验,可以,其他人想要一拥而上,那就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礼部和刑部的其他官员原本还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结果现在让邱万山这么一掺和,都老实了。 拉倒吧,还是让翟大人单挑楚擎吧,邱万山太尼玛吓人了。 第492章 语出惊人 翟修也意识到了这件事。 他针对楚擎,但是邱万山似乎并想不针对自己。 翟修略显狐疑的看了眼班中的邱万山,说不忌惮肯定是假的。 六部衙署就这样,右侍郎和尚书差一级,这一级就是一道很难逾越的鸿沟,但是这是本衙署,而不对外。 衙署中的右侍郎,肯定是对本部尚书恭敬有加,但是对其他衙署的尚书,通常是给面子,但是要涉及到本衙署的根本利益,那该红脸还是得红脸。 邱万山最近上场率越来越高,弹无虚发,翟修不怕,但是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因为邱万山在朝堂上搞人,不是整,不是那种整的你死去活来,就是让你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那种丢人,有的时候这种丢人比被整还要闹心。 可即便再忌惮邱万山,楚擎今天都上朝了,翟修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丢了的面子,必须找回来,要不然他这刑部尚书就和曹悟似的,成了笑话。 打起十二分精神,看向楚擎,翟修又开了口。 当然,这十二分精神,其中四分是针对楚擎的,剩下八分,留意邱万山,他总怕老邱才突然出来不阴不阳的说上一句话捅自己一刀。 “本官倒不质疑千骑营稽查商贾税银之事,此事做的极好,本官拍手称快,京中商贾,是应严惩不贷。” 这就是尚书和侍郎的区别,水平不一样。 像以前章松陵这侍郎似的,一开口就招人膈应,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再看翟修,不是赞赏,而是赞同,因为赞赏带着几分地位不平等的意思,赞同就不是了。 话锋一转,翟修直至核心。 “昌律,毕是国朝律法,我刑部,又司掌昌律,事急从权,千骑营便宜行事不无不可,可长久如此却是不妥,至少,也应与我刑部知会一声。” 言外之意,我刑部是不懂什么算学啊商贾税银的事,但是我们懂律法啊。 你们千骑营不依靠昌律来办事,事办的的确不错,可好歹和我们这些专业人士沟通一下吧,不沟通商贾税银,沟通律法,这个没毛病吧。 不错,一点毛病都没有,扬长避短,翟修不想从商贾税银这方面争论了,而是将楚擎拉到他擅长的领域来进行作战。 楚擎也不是刚出道的素人了,何尝不知道翟修玩什么把戏,不亢不卑的说道:“商贾税银,由京兆府负责,交由户部,户部,自然有权更改一些旁枝末节,此事,本官已和户部协商过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没改昌律啊,我们就是和专业人士户部研究了,这事户部就能拿主意,和你刑部有个蛋的关系。 翟修也没意识到,楚擎“朝辩”经验还挺丰富的。 刚想再来刁难,卫长风出班,对楚擎说道:“楚副统领,今日君臣皆在,又是在朝堂之上,不如,就议上一议吧。” 楚擎面带不解之色:“卫大人…” 邱万山也出了班:“不错,虽是商贾之事,却也事关国朝,事关百姓。” 楚擎凝望着二人,微微点了点头。 二人的意思,他明白了。 关于商贾税银改革这件事,早晚都要拿到朝堂上来说,既然今天都谈到这了,不如直接和君臣论上一论,也算是打好提前量。 “好,那不如卫大人先将户部…” 话没说完,卫长风和邱万山都退了回去。 楚擎神情动容。 老大人与邱万山,将舞台留给了自己,也将机会留给了自己,二人一退,将来立了大功,自己与千骑营便可独揽。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对着卫长风与邱万山重重的点了点头,将二人的情义,深深刻在心中。 转过身看向龙椅上的天子,楚擎朗声道:“商者,贩百物,可获利,可失利,获利,十贯,百贯,千贯,失利,轻则竹篮打水,重则倾家荡产,贩卖货物不同,得利不同,可按昌律,却皆是十抽二,只论贩卖数额,不问获利数额,臣以为,不妥。”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应按货物种类,分门别类进行税银收缴,除此之外,还应有商贾优待之处。” 天子没吭声,也没法吭声,翟修却是皱着眉头:“商贾,为何要优待?” “抵税政策。”楚擎解释道:“亲族从军,可抵税,若是军卒从军…” 翟修打断道:“本朝从军,本就有相应律法减免徭役。” “不,翟大人说的是百姓,大多数没有读过书的百姓,而商贾之子,却有不少人都自幼读书,若是这些读过书的人从了军,自然不同。” 话音一落,不少臣子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能读书,科举好不好,谁去当丘八? 可翟修却并非如此,只是挑着眉,面露思索之色。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同样如此。 没有人比他清楚,混军伍,读过书的人和没有读过书的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就好比兵部将领们,不是说没读过书的就不能打仗,但是读过书的,熟读兵法的,打胜仗的几率绝对比没读过书的将领们高的多。 当然,有些不太符合人类范畴的不算,比如文化程度不高的楚文盛,以及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常胜将军谭忠平。 兵部将领升迁,远远要比文臣升迁简单粗暴。 文臣升迁,看品行,看名声,看关系网,看文化水平等等。 但是军伍就没这么复杂了,就一条路,砍,砍的越多,功劳越多,升官越快,升官了,带着更多的人去砍人,然后一点一点砍上来。 昌朝兵部的将军们历来如此,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兵部的将领们普遍文化水平不及格。 而黄老四作为一个马上将军出身的皇帝,比谁都清楚一旦武将普遍文化水平提升后对国朝有多大益处。 读了书,就有了约束,知晓法理,看的懂兵法,明白排兵布阵,上下级也更方便管理和号令。 可正如文臣所说,自幼读书,谁还去混军伍啊,花钱找关系科举奔着文臣使劲好不好。 “商贾最是计较得失,反正都是交税,不如用着税银,获得一个善名。” 顿了顿,楚擎一咬牙,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抵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若是商贾兴建学堂,只对寒门开放的学堂,资助寒门子弟读书识字,也可抵税!” 话音一落,朝堂之上“嗡”的一下炸开了。 不少臣子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一般。 面露沉思有之,惊恐不定有之,更多的,则是满面怒色。 唯独龙椅之上的黄老四,极力隐忍着狂喜之色。 第493章 开始既结束 平地一声雷,天塌地陷紫金锤,紫电这玄… 总之,楚擎这话一出口,诸臣皆惊。 原本还刚消停几天的楚擎,再次成为了众矢之的。 话,说明白了。 商贾不交税,可以,抵税。 怎么抵,做善事。 做什么善事,开办学堂,而且这学堂,专门教授平民子弟读书。 楚擎说的不错,商贾最是计较得失,反正都得交税,这钱也不是自己的,不如开办学堂就当买善名了。 这个思路,很猛,猛的不少臣子恨不得将楚擎生吞活剥。 巴菲特天天写书,教别人炒股,教别人赚钱,可他真的将财富密码告诉别人了吗,不,并没有,如果人人都是股神,他还混个屁了。 房地产老板那么多,谁会满大街告诉别人怎么买地,怎么投标,怎么找工程队偷工减料吗,不,并不会,因为全是房地产老板,他还赚什么黑心钱。 世家门阀天天说他们心里惦记百姓,想要这个世界更美好,整日说读书人对国家有多么重要,但是他们想要满世界都是读书人吗,答案是不想,一万个不想,谁要是让满世界都是读书人,他们就能和谁拼老命。 四书五经,读书写字,就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本。 就说科举,参加科举的,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因为他们从小就读书,读四书五经,考取功名,入殿为官,有了一定话语权后为家族谋取利益。 可要是冒出来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寒门子弟读书人一起参加科举的,还是分蛋糕的原理,抢蛋糕的人多了,世家门阀还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的饕餮吗。 试想一下,一个州府有一百个商贾,其中十个商贾开办了五个学堂,五个学堂,有一百个寒门弟子,一百个人里面再出现了十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读书人,那么这十个人,未来就会成了世家门阀的竞争对手。 这十个读书人,哪怕只有一个考取了功名,只有这一个人成为了官员,那么就代表着,世家门阀就少了一个为自家争取利益的官员,官员的位置是有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 如果怒火可以宣泄,身在议政殿中的楚擎,早已尸骨无存化为飞灰。 楚擎面露坦然之色,眼中,没有惧怕,只有讥讽。 整你们这群世家门阀,老子手段多得是,这不过就是个开胃菜罢了。 开胃菜也好,正餐也罢,都要去动世家门阀的根本。 这一次,楚擎都不需要疑惑自己和天子有没有默契,只要天子的智商超过两位数,那么一定会向着他。 果然,孙安开口了,代表天子开口了。 “天子言…”孙安中气十足:“散朝!” 楚擎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什么玩意就散朝啊,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和我说你是男的,你早这么说我就反穿着秋裤来了,靠! 将面容隐藏在玉冠之下的天子站起身,绕过了龙椅带着孙安离开了。 今天开朝的确比往日长久了近半个时辰,饥肠辘辘的朝臣们面色复杂了看着楚擎,各自走出了议政殿。 楚擎连忙追了出去,从怀里拿出一摞子请柬。 “诸位大人别走啊,请柬,邀请你们明晚…” 话都没说完,群臣如同躲避瘟疫一般散开,加快了脚步离开了。 就连户部的官员们,也都神色不一,虽不是疏远,却没有往日热络,都装作不认识楚擎一般,只有卫长风、邱万山、钟玉与公孙堂四位大人围了过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早知道不开这个口了。” 已经做好得罪朝臣的准备了,语言也组织好了,可谁知刚起个头,天子来个散朝,这还不如不说呢,反而是提前“暴露”了。 卫长风与邱万山对视一眼,二人却露出了笑容。 天子肯定是感兴趣了,这个不用想,而问都不问就说散朝,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保护”楚擎。 在楚擎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言论之前打住。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看出楚擎简在帝心。 不过这种事,需要楚擎自己体会,旁人主动说出来反而不好。 邱万山看向楚擎手中一摞子请柬,打趣道:“又要宰人?” “你怎么知道。” 邱万山哈哈一笑,随意抽出了几张请柬,交给了公孙堂与钟玉二人,背着手走了。 卫长风则是拍了拍楚擎的肩头:“这几日,天子应会寻你奏对。” “奏对?” “不错,收着些性子,安稳几日。” 说完后,卫长风也走了。 兵部将领们从殿中走了出来,和文臣们的表现们倒是不同,不少和楚文盛相熟的武将们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楚擎本想发几个请柬,后来一想都是穷逼,还是算了。 谭忠平走了过来,似是有话要说,谁知刑部尚书翟修站在了楚擎后面。 “楚副统领,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擎回过头,微微皱眉:“翟大人寻我?” 对于翟修,楚擎没有丝毫好印象。 准确的说,对所有不认识的文臣,楚擎都没有好印象。 不是刻板印象,而是楚擎知道文臣九成九都出自世家门阀,而他如果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早晚都要站在世家门阀的对立面。 翟修没吭声,背着走,走向殿东没人的地方。 只是走了几步,翟修突然止住了步伐,转过身,很懵。 楚擎依旧站在原地,满面困惑之色。 翟修叫道:“你过来啊。” 楚擎依旧困惑:“过去干什么?” 翟修:“…” 这位刑部尚书也算是服气了。 都说有事寻你,借一步说话,按理来说自己都往前面走了,你在后面跟着就是。 “本官寻你有事!” “哦。”楚擎招了招手:“那你过来说啊。” 还真不是楚擎傻,而是他留了个心眼。 这刑部尚书翟修长的和绿巨人私生子似的,在这谈的话还有俩禁卫,找没人的地方,万一这老小子要干自己怎么办,就那身形,一个大嘴巴子估计就能给自己呼成半身不遂。 “本官有事问你!”翟修有点压不住火了,扯着嗓子叫了一句。 一看翟修要急眼,楚擎更确定这老家伙心怀不轨了。 回头看向俩禁卫,楚擎勾了勾手指:“陪我一起过去。” 俩禁卫没吭声。 “千骑营副统领可在特殊情况下调集宫中禁卫。”楚擎掏出千骑营副统领的腰牌:“肘!” 俩禁卫满面无语,只能扛着金瓜大锤跟着楚擎走向了翟修。 翟修咧着大嘴。 他觉得楚擎是在故意玩他。 让你过来,就是不想有臣子或是禁卫在场,你他娘的倒好,还特意带俩禁卫过来? 第494章 尚书,就尚书吧 翟修是真有事和楚擎谈,不是想揍楚擎。 但是现在他有这种揍楚擎一顿的冲动了。 望着楚擎,又瞅了眼这小子身后的俩禁卫,翟修气呼呼的说道:“本官与你单独详谈。” 楚擎一脸警觉:“为什么要背着宫中禁卫,莫不是翟大人想要谋…” 翟修吓了一跳:“你莫要胡说八道!” “不是,你急什么眼啊,我说我是怕你谋害我,你以为是什么?” 翟修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本官还以为你要说谋反二字。” 楚擎面色大变,连忙后退了一步,看着俩禁卫叫道:“你们听到了啊,他刚刚说什么谋反。” 俩禁卫:“…” “楚擎!”翟修吹胡子瞪眼:“你莫要欺人太甚。” 楚擎翻了个白眼:“诶,翟大人,话可别乱说,我可从来没找过你麻烦,反倒是你在殿中一直和我逼逼赖赖。” “你…”翟修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古人言,行之慎思,方…”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邓紫棋还说过呢,全都是泡沫,你到底有没有事,本统领着急回衙署吃午饭。” 翟修何曾见过这么不守规矩不给面子的人,面色阴晴不定,足足半晌,这才强行压住心头怒火问道:“本官问你,你当真愿令商贾开办学堂,令寒门子弟考取功名?” “咋的,不行啊。” 翟修眯起了眼睛:“真要如此做?” “是,对,没错,嗯呢,咋的?” 翟修面色莫名:“你可知倘若你真要一意孤行,便是破了规矩。” 楚擎现在最听不得规矩两个字了,冷笑连连。 一个漏洞百出区别对待的《昌律》也就罢了,又整出那么多依旧区别对待的规矩,你以为你们是谁,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老子就是专门打破规矩的! “翟尚书。” 称呼变了,楚擎的面色也变了。 “破了,就破了,你能将本统领如何!” 翟修凝望着楚擎,看了许久,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露出了一种极为古怪的笑容。 “你可知晓,本官出自何地?” “米奇妙妙屋?” 楚擎撇了撇嘴。 谁管你出自哪里,反正都是世家,但凡是世家,不管用多久,不管付出多少,老子挨个收拾。 这一下,还给翟修整蒙了。 “米奇是哪一道哪一州府,苗苗吴又是哪一族,可是番蛮,为何本官未曾听闻过。” “撒由那拉。”楚擎都被气乐了,转身就走。 见到这小子说走就走,翟修又开始气的呼哧带喘了,刚要开口,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凝望着楚擎的背影,翟修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也罢,先行观望一番不迟。 倒不是楚擎一点面子都不给刑部尚书,而是如今的楚擎早就想通了。 交好朝臣,没有任何意义,弊大于利。 他是天子亲军,不是朝臣亲军。 什么叫天子亲军,那就是只对天子效忠,而天子最避讳的就是这种事。 楚擎之所以让俩禁卫跟着过去,就是怕天子误会。 除此之外,与死鬼章松陵第一次谋面的情形历历在目。 这种自视甚高的文臣,要不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要不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以一种过来人的模样“教你做人”。 楚擎都懒得听翟修废话,越是位高权重的朝臣,他这个千骑营副统领,越要保持距离,最好是都得罪个遍才好,省的天子猜忌。 不说翟修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楚擎出宫后,与福三一路回到了千骑营衙署。 一进班房,江月生就推门而入,激动的问道:“请柬发出去了吗?” “发个屁,刑部那个尚书要搞我,还好我在门口偷听了,这王八蛋要和咱们抢功。” “刑部抢功?”江月生越听越迷糊:“大人不是去宫中送请柬么?” “没错,今天散朝的晚,我在门口听了一会,结果刑部尚书翟修和礼部尚书曹悟拿咱千骑营说事,这给我气的,我就进去给他俩喷了,后来他俩怕的要死,都想跪下叫爸爸了,嫌当着君臣的面丢人,就没真跪下。” 江月生目瞪口呆:“开朝朝议后,你…中途进去了?” “哎呀,没事,没人看着。” 江月生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是有人看着没人看着的事吗? 楚擎继续说道:“唠关于稽查各道商贾税银的事,我就直接说了,结果翟修就和我带他小姨子私奔了似的,一直在针对我。” “翟修翟大人…”江月生皱起眉头:“翟大人历来不参与朝争,鲜少…” 说到一半,江月生面露苦笑之色:“想来是因为查抄章府之事,此事,大人是有些莽撞了。” 楚擎瞪着眼睛说道:“人不狠,站不稳,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想让我给千骑营探马们赚俸禄,又想让我当缩头乌龟,我可干不了,你行你干。” 说完后,楚擎一把将腰牌拍在桌子上,面色不善。 “啪”的一声,江月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吓了楚擎一跳。 “楚大人!”江月生满面怒色:“那姓翟的竟敢惹恼大人,一会末将便命人今夜去他翟府爬墙眼!” “拉到吧。”楚擎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他刚刚还以为江月生要干他呢。 楚擎的确有火,但是并不是因为翟修或是曹悟,而是天子。 刚提起商贾以开办学堂可以抵税之事,竟然直接来了句“散朝”,这几个意思啊,瞧不起我啊? 至于卫长风说天子会找他奏对,楚擎根本没往心里去,觉得老卫想多了,因为天子散朝的时候走的特别快,明显是很“生气”的模样。 这也就算了,连话都不对他说。 和别的朝臣说话,天子就亲自开口,和自己说话,就让一个老太监传话,你要是怕听不清楚,你让我往前面站点也行啊,装什么玩意,你是天子你就可以这么嚣张啊。 “有备无患吧,分出一部分人手,搜集一些刑部官员的黑料。” 楚擎支着下巴,淡淡的说道:“估计又要被找茬,而且很有可能是刑部,刑部尚书翟修亲自下场。” “末将知晓了,这便安排下去。” 江月生说完后,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愣了一下,面色古怪。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楚擎,似乎要搞一位尚书。 可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呢,而且,还很平静的接受了? 楚擎开口问道:“愣着干什么,想什么呢。” 江月生转过头,皱眉:“大人,翟修,可是刑部尚书。” “尚书怎么了,他多什么?” 江月生思考了片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是啊,尚书没多什么啊,就搞你了,能怎么的! 第495章 就赌天子不要脸 朝臣的请帖,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去。 要是楚擎没说什么商贾抵税资助寒门这件事,哪怕礼部也会给几分薄面,不说尚书亲自去吧,至少会允许几个属官看看楚擎究竟搞什么名堂。 结果楚擎闹了这么一出,现在大家都避如蛇蝎一般,谁还敢收请帖。 楚擎也不管了,将几十份请帖交给了探马们,去泰安坊扔给各个府邸的门子,爱去不去。 结果到了第二日,晚上就要开始拍卖了,又出了幺蛾子。 朝臣这边不给面子,原本已经收了请帖的商贾们也不来了,纷纷退回了请柬,理由五花八门,突然病了、出门摔断腿了、家里的孩子掉井里了昏迷不醒、八十岁老娘怒怀十胞胎、十六岁老牛撒手人寰得摔火盆之类的,好多找理由找的都不走心。 千骑营衙署正堂之中,江月生罕见的失控了,一脚踹碎了一个大花瓶,反倒是楚擎只是面色阴沉如水,却没发怒。 “好胆,这些天杀的商贾…”江月生又一把扫落了一个木碟,怒不可遏:“区区商贾,这点薄面都不给,活腻了不成!”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江月生看向楚擎,却发现福三正嬉皮笑脸的摆弄着手指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 望着福三,江月生骂道:“你还有心情笑,这拍卖行办不成,哪里来的钱财给弟兄们发俸禄。” 福三低头看向楚擎:“少爷,您之前总说那个无能…无能什么来着?” 楚擎乐了:“无能狂怒?” “对。”福三又指了指江月生:“二狗这模样,便是少爷您口中说的无能狂怒吧?” 楚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江月生破口大骂:“福三,你还心情说笑,难不成你有法子赚取钱财!” “我没有。”福三反唇相讥:“你有啊?” “我虽然没有法子,可是我却不说笑,谁如你那般没心没肺。” 江月生可算逮到机会损福三一顿了,得意的冲着福三哼了一声。 福三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二十五贯。” “什么二十五贯。” “老子虽然没法子给少爷赚取钱财,却有法子给少爷省钱。”福三指了指地上碎裂的花瓶:“章家抄来的,作价二十五贯,你打碎了,少爷给你发俸禄时扣掉,这不省了二十五贯吗。” 江月生:“…” 在福三手里,江月生就从来没占过便宜。 楚擎懒得搭理这俩逗逼,满面犹豫之色,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 “六点了…”楚擎揉了揉眉心:“定的七点,却没一个商贾要去。” 这种情况也是楚擎始料未及的,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卫长风会在朝堂上就让他和盘托出,结果天子还直接说散朝了。 朝臣不愿意搭理他,而那些商贾们,大部分都是世家或是朝臣的人,剩下一小部分,也是观望状态,一看其他人不去了,谁还敢赴约。 可要是这拍卖行办不成,第一步走不出去,所有事都做不了。 楚擎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场地、商品、书约,结果冤大…客户不来了,这叫什么事。 一咬牙,楚擎叫道:“绑去!” 江月生傻眼了:“绑?” “以查案为名,带着探马,直接冲进那群商贾的宅子里,说…说大理寺少卿的母马怀孕了,陶少章来千骑营报案,怀疑是商贾报复之前大理寺查商贾的事,给他们都带到南郊大棚去协助调查。” 江月生目瞪口呆:“这…” “就这么办吧。” “大人。”江月生惊呆了:“这可不成,万万不成啊,倘若真是这么做了,陈大人与天子也保不住你。” 江月生也是激动之下说漏了嘴,还好,楚擎也没在意,没深想为什么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天子要保自己。 江月生是真被吓坏了,而且也不是危言耸听。 京中那么多商贾,楚擎的目标,也就是那些肥羊,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商贾是不受重视,可这些商贾都是有靠山的,一下给这么多人绑走,还是绑到京外,不知得有多少朝臣入宫找天子打小报告。 “大人,三思后行,三思而后行啊,不能说以陶少章母马为由将人绑到城外啊。” 楚擎叹了口气:“也是。” 江月生大大的松了口气。 “有了。”楚擎双眼一亮:“那就打陶少章一顿,说大理寺少卿被揍了,那些商贾有嫌疑。” 江月生都要骂人了。 这是用什么理由的事吗,用什么理由也不能绑人啊,要不是一直跟着楚擎,他都怀疑这小子是朝臣派来的卧底,故意带着千骑营往黄摊子的方向策马狂奔。 “大人。”江月生都快哭了:“即便绑了,这拍卖会也做不成,用不了一时片刻,得了信的朝臣和世家就会去南郊要人。” “笨,那就改一下时间,等城门快落下的时候再将人给绑出去。” “哎呦我大人啊,不说朝臣凭着腰牌可以自行出入,便说宫中,一旦这些臣子入宫寻陛下,又当如何。” “宫门几点落下?” “亥时。” 楚擎打了个响指:“那就等宫门快落下的时候将人绑出去。” 江月生怀疑楚擎是不是脑袋进风了,无语至极。 “就算朝臣不出城要人,就算他们不入宫找陛下告状,那明日呢,明日上朝,又要如何。” 楚擎嘿嘿一笑:“不还有太上皇兜着吗。” “可…” “可什么可,咱就赌一把,而且我觉得赢面很大。” “赌什么?” “赌天子不要个逼脸。” 江月生一头雾水:“何意。” 楚擎露出自信的笑容。 按照他对天子的了解,这孙子应该是个极为不要脸的货色,只要他不要脸,那么这事一定能办成,到时候都不用太上皇给自己兜着,到了明日,天子就会护着自己。 “去安排人手吧,快落城门的时候,给他们一起绑出去。” “大人…” “大个屁,让你做就做,还有,通知户部那几位大人,还有马大人、陶家、谭将军,让他们别去了,今天晚上很容易惹火烧身,告诉他们,千万别去,如果我这事没干成,还等着他们保我呢,想要保我,今天晚上就别去,让付老爷也别去了,我找别人当托。” 江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能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出去安排了。 第496章 绑架大案 南郊,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行驶着。 马车之中,正是换上常服的太上皇与华妃二人。 老两口相视而坐,太上皇望着窗外的夜幕,感慨万千。 “朕,已有半年未出过宫了。” 身穿罗纱裙佩戴面纱的华妃,没好气的说道:“想出宫,随意离开便是,你这一说,就好似佑儿软禁你一般。” “胡说八道,那混账东西,巴不得朕整日游玩。” 华妃提醒道:“记得自称老爷,莫要被识破了身份给佑儿添乱子。” “这马车里就你我二人,谁能听了去。” 合上马车窗帘,生得人高马大的太上皇有些憋屈,坐不直身体,得弯着腰。 “奇哉怪哉,佑儿前些日子还问朕这拍卖行是何意,说今日也要出宫瞧瞧热闹,不知怎地了,今日让孙平去寻他,又说不来了。” “应是国事吧,佑儿历来是稳重的,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哪里有心思出宫。” “倒是。”太上皇揉了揉眉心:“听孙平说,似是因世家之事,他去敬仪殿时,佑儿正召见南宫玺、卫长风、翟修三人,孙平隐约听着什么世家与学堂之事。” 华妃递给太上皇一块糕点,笑着说道:“你都退了位,就莫要操这些闲心,让佑儿放手去做便是。” “不错。” 太上皇撅着屁股坐在了华妃旁边,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管子护肤乳:“爱妃,朕观你这颈处有些干燥,不如朕…” 华妃在太上皇大腿上狠狠一拧,白了这老色批一眼,正好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孙平的声音:“老爷,二夫人,到南郊了。” 太上皇收起竹管儿,弯腰走了出去。 老两口出宫没带什么禁卫,就一个管家装扮同时客串车夫的太监孙平。 太上皇先行下了马车,又给华妃搀扶了下来,二人转头望去,满面狐疑。 按照楚擎之前的说法,此处应是很热闹才对,朝臣和商贾都会前来。 可这放眼望去,倒是有个大棚,门可罗雀,里面摆满了桌椅板凳,最里侧还架起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也有人,只不过都是穿着短打扮的百姓,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子抬了进去。 远处走来快步走来两个人,正是昌贤与南宫平。 昌贤满面惊喜之色:“皇爷爷,您来啦。” 南宫平见到周围无人看过来,跪倒在地:“学生南宫平,见过太上皇,见过华妃娘娘。” 太上皇宠溺的摸了摸昌贤的脑袋,又看向南宫平:“南宫…南宫玺是你何人?” “正是叔父。” “原来是名门之后。”太上皇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平身吧。” 南宫平站起来后,太上皇拉着昌贤的手:“走,带朕去观瞧一番。” 要么说隔代亲,即便宫中曾出过元日事故,太上皇也不过是用鞭子狠狠抽了昌贤一顿。 虽然昌老二半个多月没下来床,可打了一次后,太上皇依旧宠溺昌老二。 本来当时天子也要揍来着,而且还是拎着棒子要揍,当时看那意思应该是想着删号重练,最终还是太上皇劝阻了。 老头看的挺开,生于王府,自幼又长于军中,如今成了龙子龙孙,起了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昌朝历朝历代,皇子们为了那无上的龙椅,哪个不是挖空了心思往死里整亲兄弟们,昌贤不过是犯了皇子们都该犯的错罢了。 不过太上皇和昌贤达成了“协议”,再有下次,扔到边关去,待满十年才能去封地。 老头的思维颇为超前,后世好多家长就这样,管不了了,一寻思,拉倒吧,扔部队当兵去吧。 四人走到了大棚旁,华妃突然说道:“听孙平说,楚擎的封地是一处庄家,里面皆是流民?” 南宫平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是如此。” “这孩子倒是心善,将流民安置在自己的封地之中。”华妃看向昌贤问道:“贤儿,为何此地门可罗雀,可是我们来的早了?” 昌贤干笑一声:“是楚师临时改了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昌老二是知道内情的,知晓楚擎准备用强硬的手段给商贾都绑来,但是这话不敢提前说,怕太上皇不乐意。 太上皇一看大棚也没什么可逛的,来了兴趣:“走,带朕去楚擎的庄子里看看。” 就这样,四个人走向了不远处的南郊庄子。 太上皇还挺逗,和体察民情似的,进入庄子后,背着个手笑眯眯的,对别出心裁的宿舍楼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并且询问了建造时间等等。 太上皇很满意:“工料用的少,花销也少,若是将这房屋建盖在边关,将士们也能睡上安稳觉。” 就因这句话,跟在后面的南宫平深深看了眼太上皇。 虽然不是官员,但毕竟叔父是南宫玺,所以南宫平知晓太上皇退位并不是因为身体不行了,而是很多其他原因。 对于这样一位不贪恋皇位的太上皇,南宫平打心眼里敬佩,也因为这句话,他终于明白太上皇为什么要退位了。 正如他叔父南宫玺所说,太上皇是无双的猛将,这样的猛将,可开疆辟土,却未必能治理天下,退位让贤将皇位传给了黄老四,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溜达了一会,又和流民们吃了大锅饭混了一顿红烧肉,太上皇乐的见牙不见眼。 宫中那些珍馐美味,太上皇都吃腻了,和一群老汉们围着大铁锅吃着饭,天南海北的胡吹着,反倒是让太上皇心情大好。 看时辰差不多了,四人也往回走了。 眼看到了大棚,一匹匹军马飞奔而来。 太上皇定睛一看,面露困惑之色。 都是双乘,控马的骑士是千骑营探马,后面坐着的,皆是衣衫不整或是鼻青脸肿的京中商贾。 太上皇一指那些战战兢兢的商贾们,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昌贤略显尴尬:“商贾,楚师绑来的商贾。” “绑来的?”华妃面露惊容:“楚擎怎地如此鲁莽,又为何将他们绑来。” “坑他们钱。” “这楚擎,怎地如此愚笨。”太上皇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骂道:“既敢将他们绑来,还费这鸟事作甚,想个由头在京中抄了他们的宅邸就好,真是多此一举。” 一旁的南宫平目瞪口呆。 他终于知道太上皇为什么这么欣赏楚擎了,感情是一路人啊。 第497章 拍卖开始 楚擎的马车到了,马车后面跟着三十多个探马和从京兆府借调的二十名差役以及十名武卒。 美曰其名,维持秩序的。 实际上是怕“受害人”逃跑。 下了马车,楚擎大手一挥:“给本统领都抓…都请进去,排排坐,谁敢跑,打断他的狗腿!” 探马们齐齐高吼了一声“唯”,六十多个商贾被推推搡搡弄进了大棚里。 太上皇在远处观察着楚擎,笑眯眯的。 陶若琳从大棚走了出来,刚要去找楚擎,突然见到了远处的太上皇,一捂脸,又钻回去了。 乐呵呵的太上皇带着满面忧愁的华妃走了过去,楚擎见到了老两口,连忙行礼。 没等太上皇开口,华妃嗔骂道:“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天子脚下,将众多商贾绑来,这要闯多大的祸事。” 楚擎满面无奈:“娘娘,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干,要不今天一个人都来不了。” “你要本宫如何说你是好,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太上皇已是退位了,如今一把老骨头,莫说朝臣,天子都未必会给他颜面,你还能指望太上皇帮你兜着不成,他还自顾不暇呢,一朝天子一朝臣,荒唐,真是荒唐,太上皇就是想保你也保不了。” 华妃嘴上这么说,一副越说越生气的样子,表情也是怒其不争,只是这眼神有点古怪,总是用余光打量太上皇。 果不其然,太上皇怒了:“放屁,这事老子就保他了,朝臣能如何,天子能如何,谁敢动他!” 华妃转头表情莫名:“说大话。” 太上皇一挺胸膛:“到了明日,你看老子是不是在说大话!” “好,说定了,这孩子若是出了事,可别怪本宫笑话你一辈子。” 太上皇也不是傻子,反应过来了,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 楚擎更不是傻子,心头暖洋洋的,再次朝着华妃行了一礼,尽在不言中。 华妃怪他是真,用激将法让太上皇保他也是真。 太上皇没好气的对楚擎说道:“忙你的便是,出了事,朕给你兜着,去吧。” “好,那太上皇你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一会赚个盆满钵满,小子再来和您分账。” “不知死活。”太上皇哈哈大笑,连连挥手:“快滚吧。” 楚擎嘿嘿一乐,一溜烟跑进了大棚。 南宫平是今天拍卖会的主持人,也溜走了,让昌贤陪着太上皇与华妃二人。 老两口一边走进大棚,一边低声交流着。 “朕喜这小子,是因他是武安之子,也对脾气。”太上皇侧目看向华妃:“却不知为何你亦是如此?” “倒是个好孩子,还有这面相。”华妃望着楚擎大呼小叫的背影:“你不觉着,这孩子的相貌…与瑾昔有着几分相似么?” 太上皇突然驻足,神色微变:“你这么一说,眉宇之间倒是有几分相似。” “广德当年诞下那一儿一女,生死不知,若是昌瑾昔与承庆这两个孩子还活着,也应…” 华妃的眼睛红了,连连叹息。 太上皇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莫说这些伤神之事了,进去吧。” 不说老两口提的这些陈年旧事,楚擎跑进大棚后,大呼小叫一番,显得毛毛躁躁的。 可实际上真正毛躁的,也只有楚擎一人了。 因为掌管大局的是陶若琳,哪怕计划没有变化快,一切却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大棚之中除了摆满桌椅外,还有个台子,台子后面是一张巨大的红布,“工作人员”都在幕后点验着即将拍卖的东西。 商贾们都是绑来的,坐在凳子上,身后站着腰挎长刀的探马,每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商贾们敢怒不敢言,也不敢低声交流。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些商贾心照不宣的都在想,一旦离开这鬼地方,绝对找朝臣狠狠弹劾一下千骑营,欺人太特么甚了。 眼看亥时已到,大棚的两扇巨大的木门被缓缓合上,插在墙壁上的火把,也齐齐被熄灭了。 所有商贾心里齐齐咯噔一声。 这不是准备要…要杀人灭口吧?! 台下数十商贾骚动不安了起来,可身后的探马们却将有力的手臂摁在了他们的肩头,怕这群怂包逃跑。 骚乱只持续了几秒钟,台上亮起了火光,一身儒袍的南宫平走了上去,身后跟着拿着纸笔的助手马昂。 “诸位。”南宫平行了个礼,朗声道:“知道大家心有怨言,被千骑营闯入了宅邸中强行带了过来…” 话没说完,第三排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大叫道:“我白杰虽是一介商贾,却也不是朝中无人,你千骑营敢如此无法无天!” 这就是绑的人多,大家胆子壮,要是就绑几个,就这群商贾得低头叫爸爸,哪敢这么多废话。 白杰这么一喊,加上一看南宫平挺好说话,商贾们纷纷鼓噪了起来。 “不错,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理寺少卿被贼人打了,与我等何干!” “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明明就是千骑营给我等强行绑来谋夺钱财…” “我们商贾也不是好欺辱的,若是不放我们走,不要怪我等鱼死网破…” 南宫平笑吟吟的,任由商贾们叫骂。 足足过了半晌,众人才止住了声,老态龙钟的白杰清了清嗓子。 “你这后生,倒是生的一表人才,像是知书达理的模样,老夫也不为难你,只要放了我等,此事绝口不提,如何。” “白大掌柜。”南宫平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中州锦绸若有十匹,白家独占七匹,白大掌柜的经商多年,为绍州首富之家,又被人称之为邵富白杰,四位侄儿以及一孙儿,已是入朝为官,白家广结善缘,若是想要寻个公道,便是千骑营也吃罪不起。” “你知道就好!” 虽然嘴上说的强硬,但是老头脸上满是得色。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楚大人,久仰白大掌柜,略表歉意,还望海涵。” 南宫平话音一落,一个摇曳生姿的女子从后台走了出来,媚态横生,手上捧着一个银盘,上面罩着一块红布。 女子来到白杰面前,福了一礼,还趁机给比她爷爷岁数都大的白杰抛了个媚眼。 就这状态,这走路的姿势,这穿着,不用想了,都是水上讨生活的社会小妹,绿珠找来的,以前的小姐妹。 白杰满面狐疑,掀红布。 下一秒,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拳高,下面是个底座,上面是个宝塔形状,上下一体晶莹剔透,宝塔中间两排字,积善之家,绍富白杰。 就看了一眼,白杰的眼珠子拔不出来了。 似玉非玉,比玉清澈,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更是没有任何瑕疵,里面那两排字,好像悬着空会随时飞起来一般,光彩夺目,火光照耀下,散发着流光溢彩。 周围的商贾也伸着脑袋望了过去,面露震惊之色。 白杰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台上的南宫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宝物,是赠…赠予老夫的?” 南宫平笑眯眯的:“正是。” 白杰坐下了,面色如常。 “本来今日这拍卖行,老夫是准备来的,可孙儿不慎跌落井中昏迷不醒,这才耽搁了一阵,不过倘若这孙儿死了,再生几个就是,可拍卖行,老夫怎么也要见识一番。” 话音一落,白杰一把夺过玻璃制品,如获至宝,死死的揽在怀中,越看越是欣喜。 第498章 销售权 白杰是老实了,可其他商贾们更不乐意了。 几个意思啊,区别对待是不是,为什么就这老头有礼物,我们的呢? 眼看商贾再要鼓噪,两个陶家庄户抬着一个长长的书案放在了南宫平面前,上面摆着个价值不菲的玉盘,玉盘上面有个什么物件被红布罩着。 商贾们纷纷定睛望去。 要知这玉盘都价值不菲,却也只能沦为托底儿,不知这红布之下究竟是何宝贝。 南宫平见到商贾的注意力都没吸引过来,却不急于掀开红布。 “起拍,便是宝物底价之意,竞拍价,便是加价数额,买受人,则是是最高价者拍得宝物者,写下书约,两日内交付便可。” 没等似懂非懂的商贾们询问,南宫平一把掀开红布。 大棚之内,齐齐是惊赞之声。 红布之下,是一对展翅翱翔的雄鹰,一大一小,也是一雌一雄,同样晶莹剔透,极为传神,在火烛的照耀下,散发着迷离的光彩。 “起拍价,一万贯,竞拍价,最低一千贯,上不封顶!” 白杰霍然而起:“两万贯,老夫要了!” 角落处传来一声大喊:“老子出三万贯!” 南宫平心头大喜,看向角落的冤大头,然后心里连连骂娘。 因为冤大头是太上皇。 还好,另一个商贾站起身,冲着四周抱了抱拳:“我于家的商队常年走边关,运的是皮货和香料,十次货,至少也有三次被凉贼劫去,若是得了这对宝鹰赠予凉戎金狼王帐下,草原之上再无凉人游骑兵刁难,还望诸位给兄弟一个薄面。” 又是一个商贾站了起来,哈哈一笑:“台上那公子说了,价高者得,于兄,非是小弟不给情面,只是见到了心爱的宝物,难以舍弃,各凭本事,莫怪。” “诸位。”白杰回过头说道:“过几日,便是我孙儿诞辰,老夫最是宠溺他,不如卖老夫…” 话没说完,太上皇大叫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子出三万贯,老子要了。” 白杰有点老花眼,也不知道太上皇是哪个商贾,一生气,回头冲着南宫平叫道:“三万一千贯!” 于家商贾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三万五千贯。” 太上皇高喊道:“四万贯。” 华妃花容失色,一拧太上皇大腿:“你哪里来的钱财。” 太上皇嘿嘿一笑:“谁要真买了,虽是宝物,却不顶吃喝,要来何用。” “那你还叫嚷。” “朕不叫嚷,那群商贾哪里肯花钱。”太上皇略显激动的说道:“你莫要忘了,那孩子可是说了,你出首饰,朕出名头,咱可是有两成份子的。” “可楚擎说的不是作坊吗。” “作坊?”太上皇举目四望:“哪里有作坊,朕看这里就像是作坊。” “可这不是什么大棚吗。” “朕说这是作坊,这里就是作坊!” 华妃满面无奈:“好好好,你说了算。” 竞价依旧激烈着,那对让吴刚鼓着腮帮子吹出来的玻璃鹰,已经炒到了五万贯,被那于家的商贾得了去。 其他商贾也能拿出来钱,喜欢虽是喜欢,却也不至于争的头破血流,了解了规矩,也知道不可能就卖这一个宝贝,再也没人叫嚷着要走了,非但如此,还站起身都坐在了前几排,没座位的,宁可站着了。 谁知这对破鹰被拍下去后,台上没人在送去宝物,而是后台走来了数十位穿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手捧银盘,上面放着一张黄纸,一个拇指细的木管。 香风扑鼻,这些兼职的青楼女子将铅笔和黄纸放在了商贾的面前,一边抛着媚眼,一边拿起了铅笔和削笔刀。 商贾们不明所以,南宫平开口道:“笔,铅笔,南郊庄子出品的文曲星牌铅笔,请看演示。” 话音落,这些姑娘们已经用削笔刀削好铅笔了,随即开始写写画画,写的都是自家花船的名字或者艺名之类的。 商贾们再次面露惊容,连忙夺过姑娘们手中的铅笔,用抓毛笔的方式抓着铅笔开始写字。 商贾们在写着,南宫平一边按照楚擎教他的广告才大声介绍着。 “便于携带,小巧方便,不占空间,居家旅行必备之物,随身携带,可以写字,也可以捅人,可谓是划时代产品,一旦推广开,势必成为读书人的心头好,不需用墨,抛弃以往的繁琐与笨重,出门一支笔,写满天下华章…” 经过绿珠紧急培训过的姑娘们也娇滴滴的开了口,和个推销员似的,一边抛着媚眼,一边教授着介绍着。 楚擎说了,不白干,有提成,万分之一的点,一人负责一个商贾,商贾花销一万贯,姑娘就得一贯。 关于男人花钱这种事,楚擎简直不要太了解。 冤大头在什么情况下会脑子一热,两种情况,美女在怀,以及装b的时候,当然,一般有美女在旁边的时候也是装b时刻。 也有姑娘去找太上皇,结果见到华妃娘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灰溜溜找其他客户去了。 后台的陶若琳偷摸看了一眼,一挥手:“茶。” 年纪幼小的流民和陶家庄户孩子们,捧着茶水和干果点心鱼贯而出。 商贾们终于明白铅笔的用处了,姑娘们,也顺势贴在了商贾的身上。 依旧是资历最老的白杰站起身:“这文曲星笔,也是拍卖?” “是,也是拍卖。” “多少钱。” “诸位定价。” “我等定价?”商贾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后台的陶若琳,再次挥手:“书约!” 吴刚走了出去,将一摞子书约交给了台上马昂。 明明是户部主事大昌朝官员,马昂对商贾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神色。 “诸位,中州十五道,对应十五份书约,根据各道各州府富裕程度不同,起拍价为一万贯到一万八千贯,每份书约为期一年,每年不限量供货,得了书约,每支铅笔,南郊庄子只卖你们二百文,只卖有书约之人,二百文,这是进货价,只要你们有本事,便是卖一万贯都可!” 马昂话音一落,大棚内一片寂静无声。 足足过了半晌,于家商贾站起了身,似懂非懂:“得了书约,才可进货,只能卖书约之中定下的州府,其他人,不可来这州府之中售卖?” “不错。” “可只有一年,一年便一万余贯,有些…” 话没说完,一个商贾霍然而起:“给我来三份东海三道的,我出六万贯!” 白杰一把推开贴在身上的小姐姐,大吼出声:“十五份,老夫全要了,三十万贯!” 大棚之内,彻底陷入了疯狂。 角落中的太上皇,目瞪口呆:“这孩子…是…是武安的种吗?” 华妃喘着粗气,再无丝毫娘娘的威仪,还不如一个乡间妇人,正在掰着手指头计算昭阳宫能获利多少! 第499章 财富密码 中州,大昌境内十五道,有穷有富,十五份书约,也就是十五份有区域保护政策的经销商合同,一共拍出四十一万贯。 都不用太上皇当托儿了,拍到最后,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因为人数众多,不少私交颇好的商贾开始合伙竞拍。 这就是没有官方指导价的好处,你的拿货价是死的,就二百文一支,你有本事,想卖多少钱卖多少钱,价格越高,你赚的越多,而且这玩意还是消耗品,只要推广开,有需要的人,也不可能一支一支买。 再者说了,楚擎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大昌十五个道,每个道下面有那么多州府县镇,都不用自己卖,学着楚擎的模样,也发展分销商就完事了呗。 当然,这也是垄断的好处之一,其实属于是不道德的行为。 但是楚擎根本不管这个,老百姓谁买笔啊,买的都是读书人,都是世家门阀或是乡绅豪族,不赚他们的钱赚谁的钱。 楚擎拍卖的,不是铅笔,而是财富密码,当然,后世管这种事叫加盟。 值得一提的是,拍了书约,这些商贾当场就开始订货,二百文一支,千支起订,十日内交付。 因为都是被强行绑来的,谁也没带钱,商贾们不乐意了,因为没带钱,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买卖就不是算彻底定下来。 所以不乐意的商贾们又叫嚷开了,大骂千骑营,说千骑营是天子亲军,城门虽然关了,但是他们千骑营总能入城吧,既然能入城,就去通知他们的“家属”带银票过来,有多少带多少。 这事也是后台的楚擎所始料未及的,没想到这群商贾们这么“豪爽”,二话不说,让商贾们写下亲笔书信,千骑营衙带着书信回城找家属了。 商贾们深怕家属不信,再误会是要赎金,写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为了让家属相信自己的确是在败家,甚至连很多婆娘的隐私都写出来了,以此证明自己是自愿的。 探马们带着书信走了,润唇膏与润肤乳也被拿了上来,都有小样和试验品。 要不说陶若琳是真坏,让人送上去的茶点,都是什么红枣糕、桂圆糕,茶叶也是,怎么上火怎么来,完了还让青楼小姐姐们穿的特别暴露,一个个嘴唇子都干了。 一试这小样,商贾们顿时嗅到了商机,只不过还是不太确定。 南宫平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润肤乳,太上皇用了都说好,就在昨日,太上皇高价买走了一百只,至于这润唇膏,华妃娘娘天天用,这种话,若是假的,那便是杀头的罪,不敢乱说,还是十五份书约,每份两万贯起拍!” 商贾们,再次陷入了疯狂。 小样就在眼前,自己也试了,连太上皇和华妃娘娘都在用,那还等什么! 后世随便一个网红或者一个小明星都能带货几万份,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更别说这不是明星效应,而是皇权效应。 马昂激动的手都哆嗦了,唰唰唰地记着,账簿中的数字,已经快要接近百万贯大关! “小子!”白杰拍到手了两份书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既是千骑营的买卖,那你又是何人,我等虽是商贾,也写了书约,可总得叫出个有头脸的人做个保才是。” 南宫平微微一施礼:“学生南宫平,无官无职,不过叔父在朝为官,尚书省官员。” 一个商贾站起身:“我孙某的至交便是尚书省执印郎,你那叔父姓甚名谁,官居几品。” “南宫玺,尚书令宰辅。” 商贾扑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不断吞咽口水,其他商贾吓的够呛,赶紧站起身齐齐施礼。 一个矫健的身影跑到了台上,一背手,很嚣张:“本王昌贤,琅琊王!” 刚坐下的商贾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站起来了,施了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大棚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个当朝宰辅的侄儿,一个琅琊王,商贾们彻底安了心。 很快,气氛再次让南宫平炒了起来,一撸袖子,这小子脸上的那儒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 “要不是楚大人不愿沾商贾之事,哪里轮得到让你们来做这赚钱的买卖,别说小爷不给你们指省钱的路子,机会,就这一次,别他娘的后悔半辈子,还是十五道的书约,千骑营官方指定合作方,只要签了书约,你们名下的商队,都归付家平安镖局负责周全,出了岔子,三倍赔付,哪怕商队送的是刀剑尸身,平安镖局也不会透露出半点口风,运送十次只收一万贯,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刀山火海,运送二十次,一万八千贯,运送三十次,两万六千五百贯,三倍赔付,谁要!” 商贾们都来了兴趣,低头一算,开始竞标。 马昂,再次运笔如飞。 南宫平已经扯开了儒袍,露出了壮硕的胸膛,昌贤也是大呼小叫着。 这小哥俩的嗓子都喊的沙哑了,楚擎教他俩的那点话术,都用上了。 “香皂作坊分销权,五千贯起拍…” “香水作坊,创始人股权,三万贯起拍…” “四轮马车研发中心,别说本王没提醒你们,投资有风险,拿钱需谨慎,一成一万贯起拍研发费,日后投入发卖,占一成利润,这利润可以传给子孙八十代,听懂掌声…” “京中石料经营权,萧县直供,只卖三分书约,合约期一年…” “发卖五成地暖作坊以及施工队的利润,包教包会,如学不会,报销所有学费…” “二十六万贯,京中以及赣南销售权成交,恭喜王大掌柜,三年之后,你就会跻身千万贯俱乐部,大家鼓掌恭喜他…” 马昂,已经趴在了地上,撅着屁股,记上一个又一个人名,写上一串又一串数字,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台上,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记账机器。 商贾们也彻底陷入了癫狂,南宫平、琅琊王、小姐姐们,为他们描绘了一个前景,一个用钱堆砌出来的前景。 每个项目,都值得投资。 每个产业,都值得投资。 仿佛每个项目和每个产业,都有丰厚的利润回报。 还有那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宝物”,已经成了赠品,“消费”超过十万贯就能送一个。 大棚之中,近百人,只有一个字,钱。 除了钱,还是钱。 万贯,只是寻常。 十万贯,随意说出口。 后台之中,楚擎紧紧拉着陶若琳的手,前者兴奋的满面红光,后者和双脚踩了弹簧的又跳又叫。 京中最有钱的七十多位商贾,被楚擎挨个宰了一遍,有的,不止一遍,有的,甚至准备将宅邸都抵押出去。 一个个冤大头亲属被带了进来,一张张亲属携带的银票,也交了上去。 那些不明所以的“亲属”们,很快就被感染了,红着眼睛嗷嗷叫着。 第500章 目无王法 敬仪殿之中,黄老四很不开心。 他面前坐着三位老臣,尚书令南宫玺、户部尚书卫长风,以及刑部尚书翟修。 四个人加上端茶递水的孙安,已经研究了一下午,研究关于抵税的事,关于商贾开办招收寒门学子的学堂来抵税这件事的可行性。 南宫玺的意思是,理论上可行,但是实际不可行。 卫长风的意思是,实际也可行,就是未必行。 翟修的意思是,咋都行。 黄老四气够呛,那到底行不行。 三人结论高度一致,真不行。 就商贾免税这件事,最早是楚擎和卫长风提出来的,老卫当时觉得行,但是现在有点嘀咕,也不是没说服天子,就是大家心里没谱。 昨天楚擎在朝堂上说出来后,黄老四很激动,然后让三位老臣试探试探群臣的口风,现在就得出不行这个结论了。 黄老四呷了口茶,心火开始往上涌了。 “强令如何?” 南宫玺摇了摇头:“陛下,强行修改律令,京中倒还好说,可各州应是不成,要么,政令不通,要么就是阳奉阴违,即便是有商贾开办学堂,各世家门阀以及乡绅豪强必会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翟修长叹一声:“寒门,终究是无法科举吗。” 卫长风深深看了一眼翟修,也是叹息不已。 倒不是说寒门子弟无法科举,昌律和礼法没说只能是世家子才能参加科举,主要是寒门不具备那个硬件条件。 这就和女澡堂子招搓澡工似的,那还用特意说只招女人吗。 科举也不会特意说只招收世家子,可谁都知道普通老百姓没办法参加科举。 就不说什么参加科考的名额之类的问题,就说读书写字,平民老百姓的孩子哪有机会读书写字,书,是奢侈品,文房四宝也是如此,不是读起来顺耳,是这四“宝”真的很宝,它贵啊,普通人买不起。 “陛下。”卫长风面试探性的问道:“若是…朝廷主办,开办学堂,如何?” 黄老四觉得老卫脑子秀逗了。 朝廷可以主办,这样的政令可以下,天子签字,尚书省签字,六部官员也会点头。 然后呢,谁去办这个事啊? 那肯定是下面的官员去办这个事,下面的官员出自哪里,不还是出自世家门阀吗。 没听说过火葬场厂长为了提高业绩直接给自己老妈扔炉子里的,官员下力气去办这个事,那和砸自家锅有什么区别。 也是看出来黄老四没明白什么意思,卫长风解释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如寻一衙署,司职专统此事,就如礼部督学官一般。” 南宫玺微微摇了摇头:“六部九寺,谁敢接手,便是接手,亦是阳奉阴违。” 黄老四没吭声,敲着案牍,面露沉思之色。 督学这种事,都是礼部管的,商贾开办学堂,按道理来讲,也算是督学的职责之一,归礼部负责。 但是看目前的情况,礼部肯定是不能胜任的。 卫长风:“南宫大人,本官说的非是六部九寺。” 翟修神情微动:“千骑营?!” “不错,天子亲军千骑营督管此事。”卫长风看向天子:“陛下以为如何。” 黄老四苦笑连连:“千骑营督学…不妥。” “陛下,起初,此事还是千骑营副统领楚擎提及的,关于商贾开办学堂抵税之事,臣也表示出了担忧,觉着未免太过天方夜谭,楚擎却说,朝臣既不配合,那便绕过朝臣,哪怕是单独组建一个衙署用于督学。” 南宫玺插口道:“千骑营操办也好,新衙署操办也罢,这真正的阻力,是朝臣,是世家。” “不错,是如此。”顿了顿,卫长风又看向黄老四:“陛下,楚擎曾与老臣说过一番话,这话,未免过激,却是在理,老臣若是讲出来…” 黄老四太了解楚擎的德行了,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说便是。” “楚擎问老臣,说当今天子想不想开创大昌盛世,老臣言是,楚擎又问,若想开创盛世,这世家门阀,是不是要除,老臣依旧言是,楚擎最终言说,既如此,那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陛下力排众议广开寒门学堂,那么寒门士子一旦崭露头角,便会极力打压世家门阀,因为这些寒门士子心里清楚,他们能够读书,能够一展胸中抱负,正是因为天子力排众议顶着千万阻力促成了这个局面,是陛下给了他们读书的机遇,而这份机遇,原本,是世家门阀想要抹杀掉的,这些寒门士子,远远要比世家出身的臣子…更加忠于陛下,忠于国朝!” “说的好!”黄老四神情大震:“楚擎可有章程?” “钱!”卫长风又露出了苦笑:“楚擎说,此事难就难在两处,除了世家朝臣,便是钱。” 南宫玺哑然失笑:“这话倒是不假,楚擎虽是年少,却有如此高见,字字珠玑,不提朝臣,只是这钱粮,从哪里来?” 卫长风又不吭声了。 户部尚书都不知道钱从哪里来,更别说刑部尚书了。 “事在人为。”黄老四倒是挺乐观,乐呵呵的说道:“不提此事有无章程,也不提及日后又能否行得通,单单说楚擎这番话,倒是让朕有些拨云见日之感,若是开创盛世,这世家门阀,要除,呵,世家门阀,虽是世家,却是门阀,先忠家族,再谈家国,楚擎,与朕不谋而合,楚卿家,也不愧为朕的心腹爱将…” 还没夸完呢,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陛下,礼部尚书曹悟、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国子监司正南如柏、监门正周夔、吏部郎中赵槿,入宫求见。” 南宫玺面色大变:“宫外出了何事?” “说是千骑营衙署,强行将京中商贾共计六十八人绑至南郊,还说就在刚刚,千骑营衙署的探马又入了城寻那些商贾亲族要了大量钱财。” 南宫玺目瞪口呆,翟修也是惊着了:“这楚擎,竟如此猖獗?” 唯独卫长风满面苦涩,大致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黄老四霍然而起:“可是因那什么拍卖行?” 小太监哪知道这事啊,摇着头说不清楚。 翟修气的够呛:“若真是因那南郊拍卖行,臣倒是知晓一二,原本千骑营下了请帖,请朝臣与商贾前往,朝臣皆推脱,或是置之不理,商贾亦是如此,想来,楚擎恼羞成怒,便将那些商贾强行绑了去,这也就罢了,还带走亲族所要钱财,骇人听闻,千骑营如此行事,陛下,倘若不严惩一番,难堵悠悠众口。” 翟修倒不是针对楚擎,而是觉得这小子太猖狂了,商贾不去,你给人家绑去,绑了不说,还让人家家属送赎金,这已经不是目无王法了,这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孙安!”黄老四一脸日了狗的表情,气呼呼的叫道:“为朕备常服。” 第501章 君臣问罪 黄老四又有机会出宫了。 他知道关于拍卖行的事,要不是楚擎突然整个商贾抵税,今夜他也去凑热闹了。 出了宫,一群大臣们二话不说,以礼部尚书曹悟为首,先跪下,再开口,一起弹劾楚擎。 消息都传开了,千骑营绑了商贾,又让探马回来取赎金,可谓是骇人听闻。 商贾基本都有靠山,这些朝臣得了信,也第一时间跑到宫外,只是宫门都锁上了,不过见到还有其他臣子也来了,大家一合计,还是通知一声老四吧,千骑营太嚣张了。 “陛下,楚擎此子,猖獗,如此猖獗啊。” 曹悟跪在地上,那模样不像是千骑营绑了商贾,像是绑了他老娘。 其他臣子也是纷纷附和,哪个衙署的都有,鸿胪寺和国子监都蹦跶出来了。 不说其他臣子,就说曹悟吧,其实这事和他真没关系。 其他臣子,好多商贾和他们都有交情,曹悟不是,他和商贾没交情,是他小舅子被抓了。 他小舅子去一个商贾家做客,然后穿的比商贾都商贾,仗着姐夫是礼部尚书,和探马们装大爷,喊什么我是礼部尚书小舅子,有能耐你给老子也带走。 然后…千骑营探马不止给他带走了,还给他削一顿。 本来他不说礼部尚书是他姐夫吧,还没事,主要是这段时间楚擎一门心思要搞礼部和刑部,小舅子纯属是往枪口上撞。 抓了那么多商贾,就四个挨揍的,小舅子就是其中之一,剩下三个,也都是和礼部以及刑部官员有关系的倒霉催。 曹悟他媳妇说了,不给她老弟整回去,明天去京兆府和离。 望着跪倒一片的臣子,黄老四也挺闹心的。 按照他对楚擎的了解,这小子真能干出来这种事。 南宫玺之前去过南郊大棚,对楚擎的工作给予过高度肯定,对这小子还挺有好感的,皱眉说道:“楚副统领,不像是如此冒失之辈,莫不是,有了什么误会?”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叫道:“南宫大人,还有什么误会,下官管家刚从城外回来,说是那南郊大棚之内,惨状骇人,离的老远就听到商贾失心疯一般叫喊,怕不是会闹出人命,府中管家礼想凑近看了一眼,险些挨打。” “千骑营副统领楚擎,可在那里?” “那倒不知,主事的,似是个年轻人,穿着儒袍,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赤着上身口出污言秽语,哪像是读书人,背上,还有道骇人的疤痕,定不是善类。” 南宫玺听到这话,直接看向了天子:“陛下,楚擎如此猖獗,必要严惩!” 老南宫态度突然大变,是因为那个有辱斯文背后一道疤的年轻人,正是他的侄儿南宫平。 南宫平小时候挨过刀,背后有一道醒目的疤痕。 商贾,南宫玺不在乎,他甚至可以为楚擎说了两句好话。 问题是楚擎瞎折腾就算了,还让南宫平出来顶雷,这就忍不了了。 在南宫玺的眼中,楚擎算是利用他南宫家,因为让南宫平站在台前,他南宫家,也得帮着周旋这件事了。 见到连南宫玺都这么说了,黄老四一挥手:“随朕去南郊。” 一语落毕,黄老四钻进了马车里,其他臣子一看天子要亲自去,面露喜色,进入了轿中。 不得不说,黄老四对楚擎也是真爱 都这个节骨眼了,也顾不得什么暴不暴露身份了,之所以亲自前去,就是想将影响控制到最小的范围,去了之后意思意思一下,给楚擎喷一顿,再走个过场,事就算结了,总强过明天朝臣上千骑营被群起而攻之。 殊不知,天子刚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南门走,远处一个年轻人翻身上马,直奔南门。 骑马肯定比马车和轿子快,骑着马的年轻人和城门军卒极为熟络,马留下,上了墙头,乘坐吊篮到了南门之外。 南门之外早有陶家庄户牵着马匹等候,年轻人换了马,直奔南郊庄子。 进了大棚,来到后台,名为小六的年轻人跑到陶若琳面前。 “大小姐,天子御驾,十六位臣子伴驾,走向南侧,应是赶来了。” 楚擎吓了一跳:“这群王八蛋跑宫里告状去了,天子还亲自来啦?” 陶若琳微微一笑:“早就料到了。” 楚擎麻爪了:“天子能亲自跑来,是不是叕叕叕龙颜震怒了?” 陶若琳不疾不徐的将脑伸出厚布,冲着马昂叫了一声,后者跑去后,陶若琳又随意扫了一眼账本。 回头看向楚擎,陶若琳笑嘻嘻的说道:“走,回庄子。” “回庄子?” “送我回庄子里。” “可天子不是和群臣来兴师问罪了吗?” 陶若琳拉起了楚擎的袖子:“不管他们,我们回去,安心便是。” 楚擎哭笑不得,哪敢离开,谁知陶若琳突然压低声音说道:“让碧华留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回去。” “肘,现在就肘!” 楚擎激动了。 什么天子朝臣,谁鸟你们,爱咋咋地。 就这样,楚擎和陶若琳跑出大棚钻进了马车里,福三客串车夫,跑路了。 至于碧华,还趴在后台书案上呼呼大睡着,根本不知道自家小姐溜了。 马车里,楚擎奇怪的问道:“你在皇宫门口安排人了?” “不错。” “你早料到天子会出宫?” “那倒不是。”陶若琳脱下靴子,将两条长腿搭在了楚擎的腿上,笑嘻嘻的说道:“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些臣子定会去宫中寻天子告状,我让小六在宫外守着,想着若是出来一队禁卫,必是龙颜大怒,要将你捉回去,也好让小六提前通知我,我们一起跑掉。” “原来如此。”楚擎笑呵呵的说道:“以后我也这么干,派几个探马守在宫外,天子出来我就跑路。” 陶若琳乐不可支:“命天子亲军监视天子,亏你想的出来。” 楚擎讪笑一声:“也是。” “我不担忧,是因我了解天子。”陶若琳略显奇怪的问道:“可为何你也不担忧?” “我不了解天子,但是我知道,这孙子应该是个明君吧,只要是明君,又亲自来了,了解事情始末,就不会怪罪我。”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楚擎哈哈大笑:“以前是我藏拙。” “不自谦。”陶若琳踢踏了两下小腿:“这几日都在帮你操办这拍卖会,累坏啦,快帮我揉揉。”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的。” “也是。”陶若琳似笑非笑:“那便算了。” 楚擎双眼放光:“我还是帮你揉揉腿吧。” “腿也不乏呀。” “好吧,那就按按脚。” 楚擎不是矫情的人,比较通情达理,没鱼虾也好,玩不了腿,玩玩脚丫子也成,千里路,始于足下嘛,不着急,以后再玩腿,循序渐进,不挑。 陶若琳微微闭上了眼睛,的确是很乏累,享受着楚擎的足底按摩。 片刻后,陶若琳突然睁开眼睛,秀眉微皱。 “你为何流了口水?” “有吗?”楚擎擦了擦嘴:“没有吧。” “都滴我腿上啦!” 第502章 疯癫 马车之中,黄老四捧着茶杯吹茶叶沫子。 孙安不经意的看了眼天子,暗暗诧异。 老太监能看出来,天子并不气愤。 作为陪伴多年的近侍,孙安很清楚,黄老四连夜出宫的缘故并非兴师问罪,而是保楚擎。 如果不想保楚擎,明日在议政殿上再议这件事就好。 这也是老太监想不通的地方。 楚擎做事越来越出格,都开始绑人索要赎金了,按理来说,天子应该很忌讳这种事才对? 天子脚下天子脚下,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昌京,应是最讲法理的城池,如此践踏昌律,让天子的大脸盘子往哪搁。 老太监的确想不通,除了黄老四之外,任何人都无法理解,不理解天子为什么如此“钟意”楚擎。 因为老四知道,楚擎敛财无度,不是因为私欲。 上一次见面,在花船之上,楚擎说过很多事,其实那么多事翻来覆去就是一个字,钱。 老四知道,楚擎是有大志向的,外人所不理解的大志向,若没有,就不会找卫长风商谈商贾抵税开办学堂之事。 这就是天子最为满意的地方,楚擎做事出格,宁愿背负骂名,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可他为的却不是自己,而是百姓。 很多时候,黄老四也无法理解,楚擎明明是官宦之后,可考虑问题,似乎总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说出的很多话,也仿佛百姓一般,还有做事的方式上。 除此之外,黄老四也很敬佩楚擎。 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大臣为了国朝、为了百姓欠一屁股债,楚擎是第一个。 马车,很快到了南郊大棚。 果不其然,如曹悟等人所说,百步之外的大棚里,尽是嚎叫之声,大棚之外,手持长刀的探马们来回巡视着,如同山匪盘踞的寨子一般。 黄老四走下马车,微微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莫要出了人命,若是出了人命,朝臣必会以此为由群起而攻之。 想起昨日在朝堂之上,楚擎毅然决然的说出“商贾开办学堂抵税”的那一番话,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是他想散朝,他很想听下去,想听的要命,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打击世家门阀。 可他不想让楚擎四面皆敌,只是在朝堂上开个头罢了,那些出身世家的朝臣就恨不得将楚擎生吞活剥。 天子匆匆说了声散朝,对楚擎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曹悟等乘轿的臣子们跟来了,群臣下轿,面带焦急之色。 南宫玺走上前来,面如黑铁。 “陛下,此风不可长,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如此目无法度,可谓是骇人听闻罕无先例,若不严惩,朝廷颜面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尚书令宰辅虽然在朝堂上很少吭声,可他依旧是宰辅,就这一句话,可谓诛心之言。 是你天子的亲军头子不假,可再是天子亲军也不能目无王法啊,你要不收拾他,丢人的可不止是朝廷,还有你这天子。 不是南宫玺阴狠,而是楚擎触碰了他的逆鳞。 南宫玺对南宫平抱有极大的期望,当亲儿子一样养着,见到楚擎如此利用南宫平,早已是怒火中烧。 礼部尚书曹悟也走了上来:“千骑营为宫中亲军,亦是代表陛下的颜面,如今行事乖张猖獗却不严惩,不知这民间与士林会如何做想。”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附和道:“原本此事与臣无关,也与鸿胪寺无关,可这千骑营副统领,实在是太过暴戾,就在前几日,楚副统领入城时拦住了东瀛道使臣马匹,还将使臣羞辱了一番,同殿为官,丝毫情面不讲,用马鞭抽了下臣的属官,又讥讽使臣,实乃有失国朝颜面。” 要么说破鼓万人捶,本来俞天伦不想提这事来着,一看连宰辅都看不惯了,天子也亲自来了,正好报一箭之仇,也算是找回一些脸面。 千骑营本身自带吸引仇恨属性,楚擎又看谁都不顺眼,带领千骑营后,属于是强强联手,也不怪大多数朝臣看他不顺眼。 黄老四等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南宫玺眉头一挑:“羞辱使节?” “回大人的话,是如此,就在北门处,百姓都见到了。” 南宫玺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天子,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没,这小子太嚣张了,陛下您也别犹豫了,弄他,削他,不收拾他还留着过年啊。 “陛下。”俞天伦又加了一把火:“京中商贾虽是贱业,却也是百姓子民,本就被千骑营…被千骑营欺压的谈虎色变苦不堪言,如今又被强行绑了过来巧取豪夺,若不严惩,谁还敢在京中操持商贾之业。” 黄老四一甩衣袖,带着群臣走向了南郊大棚。 身后的臣子们面色各异,担忧有之,如卫长风与刚刚闻讯跑出城的马睿,幸灾乐祸有之,如俞天伦与一些刑部官员,满面怒意有之,如南宫玺与翟修。 今天和黄老四奏对的就仨人,一个宰辅俩尚书,南宫玺急眼,是因为涉及到了南宫平,翟修急眼,是因为他是刑部尚书,楚擎的做派,那就是将昌律狠狠扔在地上,不但踩了好几脚,还吐了口口水,作为刑部尚书,怎能不怒。 不过除了绑架商贾,翟修更多的是怒其不争,原本,他是对楚擎有所期待的,期待越高,失望越大,失望,也变成了怒意。 至于另一个尚书曹悟,不是非得要置楚擎于死地,就是千骑营和礼部的爱恨情仇实在是一言难尽,已经不是私人恩怨了,刑部那边,无非就是找场子,礼部可不是,曹悟总觉得楚擎这副统领再当下去,他礼部早晚黄摊子,自从楚擎出道后,一直盯着礼部祸害。 守门的探马见到来了一群人,下意识摸向刀柄,离近了一看是天子和群臣,连忙跪倒在地。 黄老四调整好面部表情,冷声道:“京中商贾,可在里面?” 领头的正是王通通,汗如雨下:“是。” 南宫玺问道:“这商贾,是你们强行押至此处?” 王通通犹豫了一下,南宫玺面色一冷:“君臣面前,你还敢隐瞒不成!” “回大人的话,是。” “谁下的令。” “是…是…” 毕竟君臣都来了,王通通到底还是开了口:“江月生江将军。” 南宫玺猛皱眉头:“前北边军细作营游击将军江月生?” “是。” 不得不说,江月生真的太讲究了。 绑架商贾之前,江月生和探马们都说了,如果这事闹大了,朝廷怪罪下来,探马们就统一口径,说是他江月生指使的。 而这件事,楚擎并不知道。 江月生虽然嘴上总是说楚擎这样做不对,那样做不对,可心里和明镜似的。 京中的千骑营探马,什么小旗、副将十来个,可真正能给探马们搞出钱的,只有楚擎一人。 他江月生被问罪丢了官职,千骑营或许会乱,或许会被楚擎带向作死的路上一往无前。 可要是现在千骑营没了楚擎,那探马们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 权衡利弊,江月生宁愿自己抗下所有罪责。 黄老四心中苦笑。 他对江月生的品行太了解了,也猜出了个大概,脸上却面无表情。 “将门打开!” 王通通连忙站起身,转身对着紧闭的大门敲了几声,三重一轻,又吹了声口哨。 翟修都想骂娘了。 这都用上“暗号”了,里面究竟是何等的惨状。 大门从里侧缓缓被拉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嚎叫之声,震耳欲聋。 大棚之内,四个字足以形容,群魔乱舞! 至于里面的人,也是四字,疯癫至极! 第503章 放浪形骸 燥热之气混合着汗臭味,迎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酒味。 衣衫不整的商贾们,站在台下不断挥舞手臂叫嚷着。 就连后期被千骑营探马带来的商贾亲族们,其中不少女眷,都和得了狂犬病一样,大呼小叫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台上的南宫平身上。 南宫平光着膀子,汗如雨下,声音沙哑,面红如血。 除了看门的两个探马,没有人注意到进入大棚的探马们。 场面,和君臣想的不太一样。 商贾们似乎并没有遭受过虐待,反倒像是耍酒疯一般。 因为只有大棚前半个区域亮起了火把,台上的南宫平虽然看到有人来了,却没多想,依旧扯着嗓子嚎叫着。 “半成,烈酒作坊半成份子,十五万贯第二次,第二次,还有没有叫价的,留着钱不投资,带到棺材里吗,第二次,第二次,还有没有!” “南宫少爷,我赵家出十六万贯!”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踩在凳子上大呼小叫:“老子的姐夫是礼部尚书曹悟,谁都别和老子抢,谁抢,老子搞死你!” 南宫平冲下台,一个大飞踢就给王鹏飞踹翻在地,回到台上,南宫平大喊道:“小爷我叔父是南宫玺,谁再敢搬出朝臣的名头,就给小爷滚出去!” 天子身后的南宫玺和曹悟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商贾依旧激烈的竞价着。 “没错,公平竞价,十七万贯,这烈酒作坊,我吴家投了,十七万贯,半成利润!” “二十万贯,我孙家出二十万贯,先写书约,回去就给宅子抵出去!” “二十一万贯,老子也抵宅子,房契都带来啦!” 南宫平嘿嘿一乐,一挥手,穿着暴露的小姐姐们拎着酒壶,再次给台下的商贾们倒了一杯烈酒试饮。 不少满面红光的商贾来劲了。 南宫平踹翻一个酒坛:“这烈酒,除了南郊庄子,天下没有第二家,错过了,莫要钻进婆娘怀里哭!” “三十万贯,我于家出三十万贯买下东海三道五年的利润!” “三十一万贯,我汪家就是做酒水营生的,这项目,我汪夺玉投了!” 大门旁边的君臣们,彻底傻眼了。 满耳都是钱,十万贯,二十万贯,三十万贯,五十万贯,仿佛…一组组数字一般。 不,不是数字,当南宫平一脚踹翻空空如也的酒坛时,落锤成交,于家大掌柜满面狞笑冲到了台上,将一摞子银票交给马昂。 马昂身后,银票堆的如同小山似的。 而南宫平身后,也有一堆银票,不过没堆那么高。 看不到数额,但是那些银票,都是红泥边儿,这也就是说,每一张银票,都是千贯起,而那些银票,就堆在那里,好似垃圾一样。 “这…”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了君臣们的认知。 曹悟眼睛发直,望着那个又踩在凳子上大呼小叫的身影,那个他跑来搭救的“小舅子”,大脑一片空白。 不少朝臣,也见到了熟悉的商贾,这些商贾们,都和疯了似的,挥舞着银票,身边站着亲族,大吼大叫着。 黄老四的眼睛已经挪不动了,眼中,只有那堆小山一样的银票。 据他目测,少说也有百万贯! 南宫玺倒是没看向银票,而是气的吹胡子瞪眼,台上那个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表现的“温文儒雅”的孝顺侄儿,哪有往日年少俊杰的风采,就和一个地痞流氓似的,大呼小叫着,一口一个娘,一口一个小爷。 又是一个身影跑到台上,高举着一个弥勒佛玻璃制品。 “三万贯,就三万贯,本王母妃最喜爱的珍宝,赐予本王,三万贯,谁要!” 黄老四的目光终于从银票上收回来了,也怒了。 因为昌贤那造型,那状态,还不如南宫平呢。 见到老四面带怒火,老太监赶紧跑了过去,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 “天子驾临,禁声,跪礼!” 根本没人搭理他,老太监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商贾的呐喊声之中。 孙安又冲到了台上,再次大喊了一声。 南宫平与昌贤二人,这才看到快步走来的君臣们,吓了一个机灵,连忙跪倒在地。 商贾们齐齐回头,孙安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大棚内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紧接着,三百来号人全跪下了。 大棚之内,满是寂静。 角落里的太上皇也是吓一跳,本能的钻进了桌子下面,华妃也蹲了下来,老两口和被快捉奸在床似的,大气都不敢喘。 天子快步来到台下,一抬头,发现即便是南宫平与昌贤跪着,自己也是比这俩小玩意挨了一头。 上了台阶,带着群臣走到了台上。 黄老四二话没说,朝着昌贤的肩膀就是一脚。 昌老二仰面而倒,又赶紧爬起身跪好。 黄老四气坏了。 这昌贤,哪还有皇子的威仪,那么多朝臣都认识这小子,可谓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殊不知,群臣根本没去看狼狈不堪的昌贤,而是看向了些小山一般的银票。 即便都出身不俗,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现钱”,几个臣子都开始吞咽口水了。 卫长风连忙说道:“陛下,臣观这些商贾,虽是衣衫不整,却也未受任何伤害。” 黄老四回头瞅了一眼,发现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没等天子开口询问,鸿胪寺寺卿俞天伦使劲嗅了嗅鼻子,闻到浓烈的酒味后说道:“莫不是将这些商贾灌了酒,蒙骗钱财?” 翟修看向商贾,满面威严之色,出声道:“本官刑部尚书翟修,你等商贾,可是被强行绑来的?” 商贾们都跪在地上,一脸搞不清楚情况的表情,都低着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群人觉得这群君臣是真他娘的扫兴,这竞标呢,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裹什么乱啊。 俞天伦也高声说道:“天子在此,有何冤屈明言便是,君臣为你等做主,本官问你们,可是被千骑营强行押至此处。” 老头白杰壮着胆子抬起了头,看了眼面沉如水的天子,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诸位大人,虽…虽是如此,可…” 曹悟打断道:“那便是了,这些银票又是如何一回事。” “我等,我等竞标交纳的钱财。” “无法无天!”曹悟冷哼了一声:“莫要怕,交纳了多少,一会取回便是。” 话音一落,一个满面通红之色的家伙站了起来,一指曹悟,破口叫道:“姐夫,我辛苦竞标才交的钱财,你搅合黄了,我让我姐回去收拾你!” 曹悟小舅子一开口,其他商贾也反应过来了,本就喝了烈酒,酒壮怂人胆,纷纷叫苦。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 “我等是自愿,自愿交纳…” “千骑营给我们指了发财的路子…” “地都抵押了,不成啊…” 听着这群商贾的叫嚷,群臣们面面相觑。 喝酒,是肯定喝酒了,但是这群商贾,不像是喝多了被骗了啊? 要不说还是南宫平经历过大风大浪,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陛下,今日竞标,皆是你情我愿,所得钱财,没有丝毫不公之处,除去上缴两成商贾税收九十六万五千贯,其余所得钱财四百…” “多少?!”黄老四差点没给眼珠子瞪出来:“你刚刚说…有多少钱财?” 黄老四身后的群臣,表情都是一样的,咧着嘴,都能看到后槽牙。 第504章 国士无双 南宫平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低着头,声音也是极为平静。 “应交纳商贾税银,九十六万五千贯,今日拍卖进项,四百八十二万五千贯,共计五百七十九万贯。” 一边说,南宫平还指了指两堆银票,意思是少的是朝廷的,多的是我们的,别见财起意啊,我们合法交税。 黄老四脑瓜子嗡嗡的,艰难的扭过头,望着马昂身后那堆成小山一般的银票,这才看到,其中大部分竟然不是千贯面额的银票,而是万贯。 京兆府马睿没有看向那些小山一般的银票,而是看向另一堆少一些的银票。 “京兆府…上缴京兆府的?”马睿的呼吸粗重,一指那些银票,声音都变的尖锐了:“那些,都是上缴京兆府的?” 卫长风一肩膀给马睿拱开,险些没上去抢,下意识叫道:“那是上缴本官户部的钱财!” 原本还满面怒容的南宫玺,腿肚子有些转筋,满面不可思议之色。 看向南宫平,当朝宰辅脑袋晕晕的:“平儿你…你到底发卖了什么,竟…竟得了这么多钱财?” 南宫平转身从马昂手里拿过厚厚的账本,双手举起递了过去。 南宫玺刚要去接,黄老四一把夺了过去。 几个品级够高的臣子也伸着脑袋往上面看。 “文曲星牌铅笔赣州经营权…” “粉红色回忆香水三年利润…” “四轮马车研发中心风险投资…” “东海广怀道润唇膏特许经营权…” “闷倒驴烈酒作坊加盟费…” 黄老四越念越迷糊。 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一句话都看不明白。 什么玩意又是粉红色回忆又是闷倒驴的,这都哪跟哪啊。 看向南宫平,黄老四一头雾水:“何意。” “学生可否为陛下以及诸位大人讲解一番?” 南宫平刚要开口,俞天伦突然说道:“钱财数额如此巨大,可谓是天方夜谭,既是商贾花了钱,必然知晓其意,陛下,不如让商贾解释一番可好。” 黄老四下意识点了点头,看向账目:“白杰是何人,竟花费了二十万贯买了这…这闷倒驴的…” “是老朽。”白杰抬起头,满面得意:“陛下,是老朽,老朽拍下来的。” 大度的黄老四一挥手:“平身。” 所有商贾和亲族们站了起来,白杰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就跑到了台下:“陛下,这酒妙啊,妙不可言,您一尝就…” “大胆!”孙安厉声叫道:“退下!” 白杰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几步。 “酒水?”黄老四嗅了嗅鼻子,闻着浓烈的酒香,来兴趣了,对俞天伦努了努嘴:“俞正卿,去尝一尝。” 俞天伦一脸无语。 您怕中毒,难道臣就不怕? 可天子都说了,俞天伦只好弯腰给酒壶接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酒杯。” “哪里那么多事。” 卫长风一把夺过酒壶,对着嘴就灌了下去。 可下一秒,“噗”的一声,卫长风全吐出来。 孙安面色大变:“酒水有毒?” “非…非是…” 老卫也解释不明白了,望着酒壶,吧唧吧唧嘴,又舔了舔嘴唇,顾不得解释,又微微灌了一下口。 烈酒入喉,老卫突然紧紧抿住嘴巴,足足三息,这才张开嘴巴,大喊一声。 “好酒,好烈的酒!” “烈酒?”翟修走了过去,接过酒壶,大大咧咧的也不讲卫生,对着嘴巴就灌了一口。 如同老卫的模样,憋着呼吸,再吐了口浊气。 黄老四出身军伍,最喜烈酒,略显激动的问道:“真是好酒?” “额…”翟修迟疑了一下:“臣再尝尝。” 咕咚有灌了一口,黄老四问道:“如何?” “额…臣…臣再尝尝。” 黄老四:“…” 南宫平回头对昌贤打了个眼色,昌贤连忙跑向了后台,拎着一个酒坛子和一大堆酒杯。 黄老四回头看去,倒是不急于尝酒了,而是被玻璃制的酒杯所吸引了。 “这是…琉璃?” “回父皇的话,玻璃,价值千金的玻璃。” 昌贤很聪明,没说成本千金,而是价值千金。 放好酒杯,倒入烈酒,昌贤又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 黄老四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昌贤的眼睛红了。 他倒的酒,可老爹却没让孙安验毒,要知道他可是有“前科”的。 烈酒灌进嘴里,黄老四也如卫长风那般,低吼一声“好酒”。 南宫平也趁机解释了一下,白家竞拍的是地区加盟费用,南郊庄子秉承着加盟方至上,扶上马送一程的高端服务态度,将原液送到白家,白家再建盖作坊,稀释之后发卖,除了花钱加盟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每建盖一个作坊,需要开办一个至少容纳二十人的学堂,这个学堂,只能招收作坊上工百姓的子女,不能收取任何费用,工钱也必须比行情高出三成。 黄老四听过之后,无比动容,翟修则是双眼放光。 又指向了账本,黄老四的心态变了,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这个大棚里,究竟有什么魔力,让历来谨小慎微财不露白的商贾们一掷千金几近癫狂。 一支支铅笔被送了上来,黄老四搞明白使用方法后,表情彻底变了。 铅笔不如毛笔那般写出龙飞凤舞韵味不一的字体,可是能写字啊,只要能写字,就妙处多多。 作为天子,黄老四第一时间就联想出了铅笔的妙用,也快癫狂了。 卫长风没癫狂,他疯了。 老卫撅着个大屁股,蹲在另一摞银票前,一张一张的点,马昂想去帮忙,被他一个大脚射出去一米开外。 南宫玺满面红光的望着南宫平,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从哪说起,想了半天,最后开始给朝臣们介绍了,这是老夫侄儿,老夫的侄儿,激动的嘴都快瓢了。 大昌朝建朝这么多年,宰辅多了去了,干的长的,十多年,干的短的,几个月就去投胎了。 昌朝历代宰辅多,可一夜之间豪取五百万贯的人,却没有,南宫平是第一个,南宫平这三个字,必会被后人铭记,说句再直白的话,往前捋几十年,五百万贯都能买八个宰辅官职了,还能送十二个侍郎和二十多个郎中。 天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群臣更没见过。 事情,逐渐明朗了,随着深入了解,随着南宫平的解释和商贾们吵吵把火的附和,君臣们终于搞清楚,为什么这草草搭建的木台上,有着近五百万贯了。 俞天伦反应过来不对劲了,眼看天子和其他臣子都疯了似的,连忙提醒了一句,商贾都是被绑来的。 然后商贾们急眼了,全说是主动来的! 商贾还好一些,不少喝了酒的女眷,已经掐着腰开骂了,将俞天伦喷了个狗血淋头。 只有翟修没有去数钱,甚至不是太愿意了解南宫平到底拍出了什么,他只是在计算着,红着眼睛计算着,大昌朝十五道,将会出现八十七家作坊,以及八十七个只招收寒门学子的学堂。 来到南宫平面前,翟修弯腰施礼。 南宫平大惊失色,连忙让开。 直起腰,翟修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了大门之外,嘴中轻吐四个字,却沉重有力。 “国士,无双。” 南宫平露出了笑容,他知道翟修这四个字,不是说与他听。 第505章 眼红 这些伴驾的朝臣,或多或少都和商贾有关系,搞明白怎么一回事后,也是喜滋滋的。 因为商贾有钱赚,他们也有的赚,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关于商贾要开办学堂这件事。 不过这个用不着现在操心,到时候大家一直制止就好。 昌贤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望着美滋滋的朝臣们,心中冷笑不已。 你们以为楚师会白白坑你们的钱吗,不,还会给你们一刀! 不单单给你们一刀,还得让你们挨了刀之后笑呵呵的。 其实楚擎并不需要拍卖出那么多加盟的合同,要想开作坊,靠拿玻璃制品就可以搞到创业资金了。 但是楚擎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赚钱,而是为了让商贾赚钱,让商贾与他们的靠山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直到有一天,商贾和朝臣要做出选择,阻止他楚擎,但是赚不到钱了,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楚擎完成一些梦想。 这才是楚擎的目的,我瓦解不了你们世家门阀的纽带,但是我可以融入你们,融入你们之后,再用利益将你们各个击破。 大棚之中,群臣都挺开心的,除了鸿胪寺寺卿俞天伦与礼部尚书曹悟。 俞天伦闹心,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倒霉,因为这一刀没插实,自己不断打小报告的事,肯定会让楚擎知道,那么日后必会面临千骑营的报复。 曹悟更闹心,心里大骂楚擎。 凭啥啊,为什么你们千骑营探马绑了这么多商贾,却没有一个商贾是我们曹家名下的,唯独和本官有点关系的还是我小舅子,问题是小舅子赚了钱也不给我啊,都是往娘家拿。 俩人都挺闹心,一个和得了便秘似的,一个和痔疮翻了似的。 曹悟和俞天伦这俩人的表情,就如同存了八年钱,好不容易凑够了彩礼给女神娶回家,憋足了气准备生个大胖小子,折腾半年后才发现,媳妇竟然早就绝经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兴师动众的来,结果发现楚擎给朝廷“赚”了近百万,商贾们还极为踊跃奉献税银,他们是被绑来的,不错,但是心甘情愿也不假,可以说是始于拳头、忠于投资、陷于大饼。 不得不说,商贾真的不挑,能赚钱就行,什么主导权之类的,都没往那上面想。 今天与其说是拍卖,不如说是融资,大头,南郊庄子占着,也就是楚擎占着,其次是交好的一些人,也就是之前给他凑钱的人,也占着份子,剩下那三四成甚至两成才是商贾的。 掌握主动权、技术、以及影响力,即便是楚擎这种商业领域的门外汉,也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将商贾彻底拉拢到他这边,至少,不让商贾永远依附那些世家。 拍卖会结束了,商贾在千骑营的探马“护送”下都离开了。 本身君臣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尾声,算是有始有终,所得钱财,远超楚擎定下的业绩目标。 商贾离开了,可君臣却没离开。 他们舍不得那些银票,小山一般的银票。 黄老四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向南宫平:“楚擎何在,让他来见朕吧。” 这一刻,黄老四已经做好“相认”的准备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很好奇,好奇楚擎震惊的无以复加的表情。 “陛下,楚大人已是离开多时了,不知道去了哪了。” 黄老四的笑容凝固了。 “他…他怎么就走了呢?” 南宫平很不解。 怎么就不能走,楚大人办事历来是这样的,甩手掌柜,撒手没。 黄老四也说不明白。 这么多钱,换了是自己,肯定要点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守着,直接走了,楚擎的心得有多大? 倒是翟修面露佩服之色。 难怪能统领天子亲军,五百万贯的“生意”都懒得管,此等气魄,当真是令人心折。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楚擎的离开和气不气魄没关系,和碧华有关。 再无一人说什么弹劾楚擎了,不少臣子都开始低声交流着,很多商贾都是他们家族的旁支,旁支投资赚钱,他们也能赚钱,很乐呵。 黄老四瞅瞅南宫平,又瞅瞅钱,瞅瞅钱,又看看南宫平,到底还是忍住了。 四百万贯,楚擎,能花的完吗? 黄老四百爪挠心一样。 朕要是有了四百万贯,能选多少次秀啊,十万贯选一次,哪怕一次就选一百个,选四十次…一生一世睡不完啊! 倒不是黄老四贪恋美色,主要是心里别不过来那个劲儿。 当天子,得享受天子的福利待遇不是。 是当天子了,结果穷的都尿血,妃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歪瓜裂枣,和二手老娘们似的,看着都丧气,朕好歹是一国之君,零花钱都得找由头克扣太监们,太憋屈了。 当皇帝不选秀,那和踢足球不给吃海参有什么区别,还让不让人活了。 双眼一亮,黄老四突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和楚擎是好朋友啊,那么好朋友借俩钱花花,不过分吧? 一想到这,黄老四心里平衡了,连忙说道:“既是行的商贾之事,又无苦主,回城吧。” 老四很着急,怕楚擎再杀个回马枪认出他的身份。 这笔账黄老四算的很明白,朋友之间借钱,好说,可要是天子管臣子借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子开口了,群臣也不留恋这满地狼藉的大棚,急于回到府中和亲族们吹牛b,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了,太多太多的新奇事物值得他们吹嘘一番了。 一边往出走,一边交流着,说前景,铅笔的前景,烈酒的利润,如何如何。 黄老四走在最前面,心中满是鄙夷。 天下盛平已久,世家门阀林立,这朝臣,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都在想着私利,却无一人考虑楚擎为何能想出这么多新花样,又是为何想出这么多新花样。 上了马车,黄老四冲着外面恭送的昌贤道:“随朕回宫,与朕同乘一车。” 昌贤一脸郁闷,应了一声,跳进了马车之中。 第506章 恼羞成怒黄老四 马车缓缓前行,马车之中。 黄老四望着老老实实坐着的昌贤,没好气的说道:“日后,不可再如今日一般放浪形骸不重天家威仪。” “儿臣不敢有下次。” 昌贤连忙将衣襟系好,小脸一红,想起刚刚在台上大呼小叫的模样,定是让父皇瞧了个一清二楚。 “朕问你,这南郊大棚拍卖会,从始至终,你可是都参与其中?” “是。” 黄老四微微一笑,颇为欣慰。 今天,他学到了好多东西。 不,应该是说,一直以来,楚擎都带给他很多惊喜。 这也是黄老四最为得意的地方,无心插柳柳成荫,原本是因为查税的事才让老二跟着楚擎,这快半年的光景,昌贤越来越开朗不说,主要是跟着楚擎学会了好多在其他人身上学不到的本事。 “五百万贯,五百万贯之巨。” 即便黄老四是中州共主一言九鼎的黄袍天子,依旧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不过两个时辰,竟能赚取了五百万贯,要知道国朝一年的赋税才有多少钱。 “点石成金,范蠡之才。”黄老四由衷的赞叹了一声。 “父皇。”昌贤解释道:“此次这拍卖行,也是操办的磕磕绊绊,几经波折,能有今夜之功,楚师也是花尽了心思。” “是啊。”黄老四叹了口气:“朕,是知晓的,原本邀约了朝臣与商贾,却无一人赴约,若不然,楚擎也不会让千骑营探马将商贾强行绑去。” “父皇有所不知,不说这朝臣使坏,便是起初,楚师与一些好友提及此事时,无一人看好,也无一人慷慨解囊助楚师一臂之力。” “哦?”黄老四兴趣浓厚:“没想到还有如此波折。” “是啊,儿臣都替楚师屈的慌,楚师将不少臣子请去了千骑营衙署,说是可赚取钱财,至少十倍盈利,每拿出一千贯便可掺上一成,可谁知…” 黄老四面色大变:“何时发生的事?” “就在前几日啊。” “你可在场?” “儿臣在场啊。” 黄老四激动了,脸上满是患得患失的神情:“那你…那贤儿…贤儿是如何取舍的?” “别人不信楚师,儿臣却是千信万信的。”昌贤一脸自豪之色,挺着小胸脯说道:“那些臣子,都以为是天方夜谭,只有儿臣相信楚师,莫说十倍利润,便是百倍,儿臣也信得。” “好!”黄老四一拍大腿:“我儿果然火眼金睛,不愧为朕的麒麟儿。” 昌贤和陪同的孙安都齐齐一愣。 麒麟儿,这可是称呼太子用的。 昌贤的脸红了,扭捏不安。 黄老四刚要迫不及待的开口询问,突然面色一正,扯起了另外一件事:“贤儿啊,如今你年岁尚幼,又无封地,平日里也无甚花销。” 昌贤点了点头:“是如此,孩儿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开销。” “哎。”黄老四微微叹了口气:“你是朕的皇儿,朝臣不知,你却应知晓,这治理天下,无外乎一个钱字,想朕登基如今也有半年多的光景,却连个妃子都没…却连天降大灾时,妃子想要救济灾民,宫中连个余财都没有,真是难煞朕也。” 早就见惯大世面的昌贤深以为然,这宫里,是忒穷了。 望向昌贤,黄老四一副不经意的模样说道:“若是贤儿将来去了封地,有了税收,可要送些钱财来内库之中,也算为分忧一番。” 昌贤连忙拍着胸脯说道:“父皇放心,儿臣整日都跟随楚师学本事,将来赚取了钱财,都送进宫中。” 黄老四哈哈大笑,就等这句话呢。 孙安也陪着笑,心里和明镜似的。 老四又想骗孩子钱了。 果不其然,黄老四笑容一收,双目灼灼:“贤儿,那你投了多少钱财?” 昌贤愣住了:“什么钱财?” “哎呀,你刚刚不是说,楚擎寻人投钱,旁人皆不信任,唯独贤儿慧眼识珠。” “是的。”昌贤乐着说道:“只有儿臣相信楚师。” “那你投了多少钱?” “儿臣没投钱啊。” 黄老四傻眼了,不,准确的说,是傻x了。 他觉得不是昌贤傻x,就是昌贤拿自己当傻x看待。 “你刚刚不是说…”黄老四瞪着眼睛问道:“只有你相信楚擎吗?” “是啊。” “那你投了多少钱?” “没投啊。” 黄老四急了:“可你明明说只有你相信楚擎?” “儿臣是相信楚师。”昌贤理所应当的说道:“可儿臣没钱啊。” 黄老四傻眼了,咧着嘴,心头的火,蹭蹭往上冒。 他终于听明白了,老二,是明确相信楚擎会赚钱的,但是,没投钱! 现在黄老四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家的傻儿子,知道下一期彩票一等奖开奖号码,而且百分百确定一定会中奖,但是呢,就是不买,哎,就是玩,就不买,就问你气不气… 孙安下意识往后靠了靠,怕一会再崩自己一身血。 黄老四终究还是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没错,昌贤是没什么钱,这事,还真怪不了老二,要是有钱的话,也不可能不投。 想是这么想,黄老四还是不乐意。 那你吱声啊,那你言语啊,那你倒是开口管老子借啊,朕随便抄个家也成啊,再不济,让孙安给妃子的首饰都偷出来变卖了筹措一番也行啊。 “罢了,罢了罢了。” 黄老四看向窗外,也不瞅“麒麟儿”了,终究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与发财的机会,擦身而过。 本来吧,昌贤不能挨揍,结果这小子也是嘴贱,呵呵一乐,嘴里吐出了两个字“还好”。 一听这还好二字,黄老四又看向麒麟儿了,满面期待之色:“你…你后来又投钱啦?” “没。” 黄老四气得够呛:“那你他娘的还好什么还好。” “儿臣是说,还好那些臣子们嘴上虽说不相信楚师,可到了傍晚时,又命人将银票送到了千骑营衙署,若不然,楚师也无钱操办这事。” 黄老四的血压,再次创了新高。 这一次,他确定了,不是自己傻x,而是自己生的孩子,就是个傻x,大傻x! 人家嘴上说不相信,可不管信不信,就是投钱了,日后,赚的盆满钵满。 你倒是相信了,嘴相信,心也相信,结果一分钱没投,还你娘的给人家打苦工! “贤儿啊。”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很狰狞。 “父皇您说。” “朕,立你为太子如何?” 昌贤面色剧变,呆坐软垫之上,面色煞白:“父…父皇您这是…” 黄老四一个大逼兜子抽在了昌贤的脑门上,直接暴走了,破口大骂。 “让你这个饭桶当太子,给朕老实实的待在宫中,好让你大哥出宫跟着楚擎…不,别说你大哥,就是找条狗跟着楚擎,那也早已赚了不知多少钱财,你这日月无光的败家子,你要活活气死朕不成!” 孙安的身体紧紧贴在门框上,连连点头。 没错,咱家看着都来气,都他娘的不是一次两次了,次次都这样,陛下,给咱家往死里削他,太特么可恨了! 不是老太监没人性,主要是黄老四没人性,天子一没钱,就想由头扣太监们的工资,连孙安都不放过,那老太监能受得了吗,白干七年多了,一看昌老二又和发财的机会擦身而过,心里这个恨呐。 捂着脑瓜子的昌贤,迎来了狂风暴雨一般的大逼兜子,很是委屈。 照着老二的脑门子给了好几下,黄老四余怒未消。 “总是这般,总是这般,老子明日就立你为太子,让喻儿出宫跟着楚擎,你他娘的真是个饭桶!” 一听不让出宫找楚擎了,昌贤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破天荒的还嘴了。 一咬牙,昌贤下意识的叫道:“我才不当太子,要当你当!” 空气,凝结了,马车车厢内,寂静如同鬼蜮。 黄老四的手还高高举着,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五官变成了几何图形,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直勾勾的望着捂着脑袋的昌贤。 黄老四望着昌贤,眼神,很是古怪。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老子是天子,我立我自己当太子? 孙安也惊着了,没想到昌贤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这…这咋论啊,总不能各论各的吧,我管你叫皇兄,你管我叫皇儿? 毫无意外,又是一个大逼兜子准确无误的呼在了昌贤的脑门上。 黄老四可谓是丧心病狂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边抽儿子,一边冲着老太监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看甚看,扣你半年俸禄,扣你内事监所有狗奴才半年俸禄,回去就扣,明日将钱凑出来,交给昌贤这废物,统统给他!” 一边打儿子,一边还想方设法给儿子弄钱,黄老四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孙安倒是没吭声。 凑钱让你儿子以后找机会给楚擎投资,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咱家怎么看怎么觉着…昌贤这小子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啊。 捂着脑门的昌贤就和被打了傻了似的,一边挨抽还一边道谢:“多谢父皇,儿臣无甚花销,不需钱财。” “孙安,与朕一起揍,他娘的照死里揍!” 孙安:“…” 第507章 杀鸡儆猴 陶家庄子,红砖大院内,楚擎很郁闷,正在颠大勺炝锅。 他就知道,天上没掉馅饼的好事,都给足底按摩了,哪能喜加一啊。 陶若琳回来后就四个字,我要…吃饭。 楚擎觉得多了两个字,然后陶若琳去掉两个字,我要没了,就剩下吃饭了。 现在还没成亲,楚擎也不想冒险,只能“从”了陶若琳。 饿了,那就吃呗,结果一问才知道,原来陶若琳平常是吃百家饭的,是的,没错,就是百家饭。 红砖大院里,就一个丫鬟,碧华,完了这大胖丫头还不会做饭,陶若琳也不会做,所以平常都是在庄子里东混一口西蹭一口的,有的时候实在懒得不愿意动弹,就啃大饼,那玩意放的时间长。 无奈至极的楚擎,见到后厨里有不少鸡鸭鱼,撸起袖子开始炝锅了。 陶若琳的嘴巴张成了可爱的o形,当年黄老四和个中二少年似的,说他要夺取皇位开创盛世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惊讶过。 福三也很懵逼。 他从来没见过楚擎下厨,倒是总见着楚文盛做菜。 小半个时辰,三道色香味俱全的小菜端上了桌,还有一盆蛋花汤。 陶若琳足足愣了许久,这才惊喜交加的冲上去,吧唧一口亲在了楚擎的脸上,随即和蹦蹦哒哒的跑去大快朵颐。 楚擎带着福三坐了下来,都没吃晚饭,开始动筷子。 陶若琳将每道菜都品尝了一遍,连连点头,口齿不清的说道:“你会的真多。” “那必须的啊,活好花样多,说的就是我。” 要论朝堂争斗什么的,楚擎不行,但是做饭这种事,他敢这么说,议政殿中百十号臣子,加起来都不如他。 “你总是带给我惊喜。” 陶若琳眉宇之间都是笑意。 这就是陶若琳吸引楚擎的地方,总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极为叛逆的另类。 君子远庖厨,要知道男子下厨是要被说道一辈子的。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的意思是厨子会杀生,鸡鸭鹅鱼之类的,并不是君子不进厨房不耻庖厨之意。 而陶若琳总是与别人不一样,楚擎的另类,反倒是吸引她的地方。 被另类吸引,自然也是另类。 福三也有点挺另类,都开始和陶若琳抢菜了。 楚擎笑吟吟的望着陶若琳,很憧憬,憧憬成婚后的日子,他越来越确信,这个世界,中州大地,昌朝,永远不会找出第二个如陶若琳这般适合他的女子了。 越是惊世骇俗不容于世的事,陶若琳越不会计较,两个人都很孤独,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便不会孤独,这是对孤独之人最好的慰藉。 陶若琳胡吃海塞着,余光注意到了楚擎的凝望:“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喜欢你。” “喜欢?”陶若琳端起大海碗将鸡蛋汤全灌进了嘴里,用手背擦了擦嘴,笑眯眯的:“便是爱慕之意吗?” 楚擎笑着点了点头。 陶若琳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那你为何喜欢我?” “乌鸦像写字台。” “乌鸦像写字台?”陶若琳面带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楚擎微笑这摇了摇头:“以后有机会我再说给你说听。”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慕我的?” “第一次见面。”楚擎睁着眼就开始说瞎话:“一见钟情,一见不日,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福三侧目看了眼楚擎,没吭声。 您那是一见钟情吗,小的都不好意思拆穿您,您就是馋人家身子。 “真巧。”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我也是。” 楚擎满面惊喜:“真…” “的吗”俩字没说出来,楚擎满脸郁闷。 真的个屁啊,就陶若琳这种女子,如果对谁能一见钟情才是见鬼了。 楚擎是发现了,陶若琳损人是真有一套。 知道自己说假话,然后也说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不是损人是什么。 支着下巴,陶若琳巧笑嫣然:“遇到你之前,无聊的紧。” “正常,人生都有这个阶段。” “阶段?” “不错。”楚擎笑着说道:“人生四阶段,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没到这四个阶段,或者处于阶段与阶段的间隙之间,就会十分无聊,现在你遇到我了,我遇到你了,我们就不会再无聊。” “爱上一个人?” 陶若琳念叨了四遍,不解其意。 福三打了个饱嗝,也不知道是真撑着了,还是真懂了,喃喃自语道:“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有道理。” 楚擎老脸通红:“你是不是背着我吃羊肉了,怎么满嘴骚话呢。” “小的没听懂您的意思,没吃羊肉啊。” 福三无知的表情,完美的掩盖住了他的智慧小眼神。 懒得搭理福三,楚擎看向陶若琳,心里还是没底,谈起了正事。 “你说,天子去了大棚,见到那么多钱后,应该不会再找我麻烦吧?” “安心便是。” 陶若琳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说道:“不过我觉着,你应教训教训礼部,小六说,礼部尚书曹悟今夜伴驾,想来,他也是去了宫中告你的黑状。” 福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半晌:“少爷,您还是个礼部留个活口吧,如今礼部已经折了两个侍郎,一个郎中,三个管事了,因周有为一事,礼部还换了半数官员。” “妇人之仁。”陶若琳反驳道:“你家少爷掌管千骑营,千骑营是天子亲军,若是朝臣不惧,又算什么亲军,如今礼部伤筋动骨,你家少爷若想震慑群臣,正好拿礼部开刀,不要总是被欺辱了才想着反击。” “也对。” 福三傻笑一声,挠了挠后脑勺。 这就是福三聪明的地方,对于不懂的领域,他从来不和别人争论,也不问。 楚擎笑道:“三哥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其实礼部倒下这么多人,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在楚擎眼里,不是他要手撕礼部,而是这群礼部官员自找的,其中不少人都是倒霉催,就这群倒霉催,拿打火机点屁都容易给煤气管道炸了,就算自己不出手,如周有为章松陵之流的,也得早晚完蛋,注定的事。 不过陶若琳说的也有道理,千骑营在他的带领下,做事越来越高调,而且什么都管,也引发了朝臣们的不满,既然如此,是要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了,这话一点都不错,不能总等别人找自己麻烦,想杜绝这种情况,就要先找别人麻烦,多找几次,就没人敢得罪自己了。 思考了片刻,楚擎觉得是应该拿礼部开刀,也可以捎带脚折腾折腾刑部。 现在礼部少了两个侍郎这个肥缺,内部并不团结,有资历的官员都在竞争,六个人能建出七个微信群,此时不搞,更待何时。 “那就搞礼部吧。”楚擎敲了敲桌面,乐呵呵的说道:“千骑营在我的带领下,将会威风八面震慑群臣。” “不知羞,朝臣本就惧怕千骑营,你如今行走在这畅通无阻的坦途之上,却不知,早已有人满身鲜血的开拓过。” 楚擎瞳孔一缩:“你开车呢吧?” 陶若琳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指,陈言率领千骑营时,本就闯出了偌大的威名,起初为了组建这千骑营,陈言不知受了多少苦,你可莫要辜负了他。” “哦,是这个意思吗?”楚擎满面狐疑之色,总觉得对方是个隐藏车神。 第508章 收益 很多事就是如此。 想不到,不敢想,直到有一天,不知不觉间已是置身其中,回头望去,才知自己已经走出了一条原本不敢踏上的道路。。 曾经那个“失势”工部左侍郎之子,那个京中活畜生,那个北市万人恨,那个见到皇宫就想绕着走的人,如今,可以风轻云淡地去说出“搞礼部”“搞尚书”这种话。 眼前长木筷,佳人相对坐,撕开一块鸡皮,再将鸡屁股递给自家护院,谈笑间,天下事,朝臣事,半年前从不敢想过之事。 楚擎是幸运的,无比幸运。 千万里,山河不曾为我迁就,道不尽的无奈与心酸。 再看此时,闯出一条路,放眼便是姹紫嫣红。 原本,楚擎以为自己是悲哀的,痛苦的。 因为世人都醉了,看不到这世道的艰辛与无奈。 乱七八糟的动力,让他试图改变这个世道,万幸的是,他非独醒独行,身旁,有陶若琳,有陈言,有卫长风邱万山,有马睿昌贤,并肩而行,甚至那端坐云端的天子,也在散发着或光明或幽暗的光芒照耀前行之路,令他不再独行,不,从始至终,他都不是独行,很多人,只是在路上停住了脚步,累了,遍体鳞伤,爬不起来,楚擎追上了他们,大家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如今快要入冬,必会出现大量受灾百姓,礼部是负责安民的,年年安民,年年安不好民。” 楚擎望着眼前的红木长筷,目光平静。 “礼部,礼部,礼部。”楚擎念了三遍,平静的双目之中,迸发出了一种难言的火热。 给你们机会,可你们不中用,那就别怪本统领让你们颜面尽失! 陶若琳凝望着楚擎,绽放出了笑容。 她知道,楚擎,要找礼部的麻烦。 不是因为她说的为千骑营“立威”,而是因为其他的事,一些世家门阀和朝臣最为厌烦的事,大人物们,不愿意去触碰的事。 碧华回来了,撅着大嘴唇子。 “大小姐。”碧华很委屈,委屈的眼眶通红,指着桌子上的残羹冷饭:“您偷偷回来吃好东西,都不叫我。” 楚擎:“…” 福三满面犹豫之色,想了想,将啃了一口的鸡屁股给了碧华。 碧华满面幸福:“三哥真好。” 福三剔了剔牙,打了个饱嗝。 最近鸡屁股吃多了,三哥有些厌烦,脸上流露出了那种世间所有欲望都被满足后淡淡的厌烦,如同一个贵族一般。 楚擎和陶若琳相视一笑。 福三总是没大没小,楚擎不会计较,陶若琳更不会计较。 楚擎不计较,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福三永远会站在他身后,哪怕天塌地陷山崩海啸。 陶若琳不计较,是因为她知道,福三真的很好,和楚擎的好不同,却是另一种好,善待弱者,只是很笨拙,就像对那些青楼女子一般。 碧华回来了,陶若琳哈欠连天的望着楚擎,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 “回去吧,知道你想着究竟坑了多少钱。” 陶若琳站起身,踮起脚对着楚擎的额头轻轻一啄。 楚擎哈哈一笑,走的很洒脱。 这就是默契,用不着虚情假意,楚擎知道陶若琳困了,陶若琳也知道楚擎惦记拍卖行的钱财。 碧华倒是不怎么洒脱,望着福三,那眼神,好像要说她卧房里有个会后空翻的橘猫一样,想让福三跟着她去看一夜。 出了院,上了马车,离开了南郊庄子,回到京中直奔千骑营衙署。 独坐在马车之中,楚擎心头火热,两世为人,这种感觉只有两次。 上一次,还是…中二等奖的时候,结局不怎么好,让雷劈了。 想到这,楚擎有些担忧。 凭自己的努力买彩票都能被雷劈,那坑了这么多人钱,不得和渡劫似的啊?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释然了。 要渡劫,也得那些世家门阀和朝臣先渡,自己才哪到哪。 马车停下了,到了衙署外,楚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丑时过半,凌晨两点,衙署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楚擎与福三走进去时,忙碌的探马们连忙止住了脚步,躬身行礼,态度很恭敬。 这种恭敬,楚擎也曾有过。 当年打第一份工时,老板为了庆祝老丈人确诊了老年痴呆后给所有员工多开了一个月奖金,楚擎见到老板时,比这群探马们还恭敬。 楚擎猛翻白眼,自己又没说给奖金,无非就是弄到钱保证这群探马们有俸禄拿罢了。 古人就是这样,得到自己应得的,会感恩戴德。 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应得的,在某些人眼中,却是施舍。 一推开班房,楚擎懵了。 班房之内,全是银票,小山一般的银票。 桌子下,凳子旁,满地都是银票,角落里也全是,半人多高。 “少爷。”福三兴奋的满面放光:“您说,要是清明的时候小的将这些银票烧给我爹,他能不能在下面买个阎王干干。” 楚擎气急:“你要敢烧,我和你拼了。” 福三搓了搓手:“您听小的说完啊,我爹当了阎王,多给少爷和小的加一万年寿命。” “真特么有道理!” 楚擎刚要赞叹一下福三的脑回路,角落里那怼银票突然晃动了一下。 福三面色大变,摸向腰后的短刀,一把给楚擎拉到身后。 “少爷小心,银票成精啦!” 楚擎:“…” 一个脑袋从那堆银票中钻了出来,正是睡眼朦胧的江月生。 楚擎破口大骂:“你有病啊,钻银票里面睡觉。” 江月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银票,露出了痴汉一般的笑容:“大人也试试,睡在四百万贯银票中,美梦连连。” “四百万贯?!”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兴奋的差点跳了起来:“这么多?” 江月生走了过来,楚擎叫道:“你小心点,别给老子的银票踩坏了。” “大人,本是不足四百万贯的,但是末将和兄弟们填了不少,这才凑到足四百万贯。”江月生傻乐道:“四百万贯,说出去也好听。” “你们凑了多少钱?” “三百一十七文。” 楚擎都懒得骂了。 上一世他要是给马斯克捐八十多块钱,还能帮着马斯克成为世界首富呢。 福三开始脱鞋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少爷,小的也想睡上一睡。” 江月生连连点头:“你我同睡。” “别闹了。”楚擎猛翻白眼:“明天让户部那个马昂过来一趟,计算一下收益,再计算一下邱万山他们投的钱能获得多少利润,将利润送到他们的府中,留下半年咱千骑营的花销和粮饷,都放在咱们衙署内,其他的,存到户部的钱庄…” 说到这里,楚擎骂了一声娘:“再拿出十万贯吧,送到昭阳宫,告诉太上皇,懒得计算,多了当孝敬他的,少了的话,过几日我请他喝酒当赔罪。” 江月生满面佩服。 敢和太上皇这么说话的,有,不是没有,不过现在坟头都种上小麦了。 第509章 钱粮争辩 第二日,千骑营一夜豪取五百万贯的事在京中彻底传开了。 楚擎的外号也变了,从活畜生和万人恨,变成商贾克星,再从商贾克星,变成在世范蠡。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情,五百万贯,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坊间议论,士林议论,朝堂之上,自然也在议论。 议政殿中,礼部尚书曹悟眼睛都红了。 “陛下,四百万贯,足足四百万贯,若是将这钱用于国库,兵部拖欠的粮饷、今冬赈灾的钱粮、边军战马供给、东海船坞等事,这些,这些燃眉之急都可解决。” 不少臣子纷纷出班附议,看的黄老四都直撇嘴。 不是群臣不要脸,见到别人赚钱了就眼红。 主要是楚擎这工作不好,千骑营,天子亲军,这代表什么,代表这钱都是皇帝的,至少代表皇帝可以用。 而大臣们一直有个习惯,那就是看不惯天子有钱,一旦天子有钱,必须要,要是不给,那就谈理想,谈民生,谈明君,反正什么都谈,你要是不给,你就是昏君,国家这么穷,凭什么你有钱啊。 可这群臣子们根本不知道,这钱,和黄老四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本来,是可以有机会有关系的,可惜昌贤不是很给力。 黄老四一夜都没睡好,一直在犹豫不决要不要立昌贤为太子,好让更加机灵的昌喻出宫跟着楚擎混去,等赚了钱,俩人再换回来就完事了。 一想到和发大财擦身而过,黄老四上火的都快长出立志牙了。 不说黄老四心中怎么想,其实臣子们也动机不纯。 嘴上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见不得别人赚钱。 凭什么你一夜能搞这么多钱,拿出来,必须拿出来,哪怕不给我,你也得花出去,你要是不花出去,你就是没心没肺,就是脱离人民,你就是自私自利! 其实仇富这种事,有钱人也是如此,比老百姓仇富的心理更强。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钱在千骑营手里。 千骑营是干什么的,暗中监视臣子的。 那么千骑营如果有钱有粮,难免会“扩招”,朝臣们都不敢往下想,之前内库耗子进去都流泪,千骑营都能将探马安插在他们的府中,要是有了钱扩招了,以后蹲个厕所都怕从坑里伸上来一只手挠他,想想就害怕。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都懒得揭穿这群臣子,一扭头,看向了南宫玺。 天子虽然被玉冠遮住了脸,但是南宫玺却明白老四的意思。 出了班,南宫玺微笑着看向带头要钱的曹悟。 “曹尚书,昨夜千骑营是收了五百万贯之巨,其中两成,交于了户部,算是商税,既是商税,便是商贾之举,既是商贾之举,让千骑营将这钱交于朝廷…” 顿了顿,南宫玺微微摇了摇头:“不妥,如此行事,那日后,这商贾们岂不是都要担惊受怕,怕这朝廷将他们赚取的钱财要走。” 老南宫毕竟是文官之首,即便是怼人,也会留几分余地,话说的在理,心态也平和。 “南宫大人。”曹悟露出了一丝苦笑:“非是本官纠缠不休,只是如今国朝处处缺少钱粮,而千骑营,又是天子亲军,既是天子亲军非是商贾,想来,陛下是可以做主的。” 南宫玺也不生气,其实心理也有点赞成曹悟说的话。 他知道,不是曹悟不给他这个面子,而是争就争在这“天子亲军”四个字上。 作为臣子,南宫玺也不希望天子有太多钱,更不希望千骑营扩编。 倒不是南宫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怕被千骑营发现,而是下面的臣子们心里不舒服。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黄老四组建千骑营的时候,屁都没放一个,也没和朝臣商量,直接就让陈言暗中组建了。 别看黄老四是武将出身,可心眼一点都不比文臣们少。 从千骑营这三个字就可以看出来了,太有迷惑性了。 大半年前,千骑营一横空出世,臣子们不乐意归不乐意,可组建都组建了,范不着和天子争论,最主要的是,千骑营,千骑,千,从字面上理解,最多就是一千个人,千儿八百的,中州真么大,朝臣这么多,各州府官员这么多,就是千骑营天天九九六也监视不过来啊。 可后来大家发现了,黄老四蔫儿坏,叫千骑营,可实际上探马却不止千人,光是京中就就好几百了,这都没算是千骑营暗中发展的下线。 朝臣们就很闹心,好几千,甚至可能好几万,那你叫个毛线千骑营啊,你叫万骑营好不好? 见到曹悟寸步不让,黄老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怒火。 其实对于这位礼部尚书,黄老四也说不上满意或是不满意。 要说不听话吧,不是,当初八龙夺嫡的时候,老曹没犹豫,直接全梭哈了,都押老四身上了。 可要说听话吧,最近总是跳出来,挺招老四膈应的。 望着曹悟和他身后站着附议的臣子们,黄老四反应过来劲儿了。 不想看见老子有钱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楚擎,因为楚擎已经暴露出让寒门子弟念书这个“野心”,这才是根本原因,而出身世家门阀的曹悟,则成了代表。 凝望着满面苦笑的曹悟,黄老四微微叹了口气,略显惋惜。 曹悟,暂时代表世家的利益。 而楚擎,从来不是肯退让的人。 千骑营和礼部,定会再有一次交锋,而最终倒下的,一定是曹悟。 黄老四不是对楚擎有信心,而是他就是这么想的,曹悟,如果招惹楚擎,必须倒下,他,天子,昌承佑说的,盘古来了都不好使。 又将是一轮朝辩争锋,南宫玺没有说服曹悟,尚书省的臣子们站出来了。 谁知没等两帮人先来个友谊赛热热身,最近上朝次数越来越多的马睿也出来了。 “陛下,关于千骑营钱财花销一事,臣倒是略知一二。”马睿看了眼曹悟,脸上那表情,别提多鄙夷了,而且那种鄙夷,丝毫不掩饰,如同看着一坨大便,一坨新鲜的大便,一坨新鲜并且…总之就是很鄙夷。 目光扫过曹悟,马睿朗声道:“前几日,千骑营楚副统领与臣倒是提及过此事,拍卖行所赚钱粮,全部用于我京兆府。” 一语激起千层浪,群臣们满面哗然之色。 四百万贯,全部给京兆府? 给京兆府干什么,盖九十九层宝塔啊,是男人就上一百层? 第510章 说服 马睿就喜欢看群臣们一脸懵逼加没见过世面的表情。 曾几何时,他第一次认识楚擎时,也是接连几天,日日懵逼。 马睿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楚擎要修路,修南大门那边的路,直接通官道,然后再扩宽官道。 群臣们,更懵逼了。 你赚了钱,修路,还是修官道,病的不轻吧,你是有多闲? 唯独龙椅之上的黄老四神情一震。 当初在花船上,楚擎就提过这事,要想富,先修路! 曹悟哭笑不得:“四百万贯,用于修路,这路,有何修的,本官倒不是说他多管闲事,只是不解其中深意,马大人,为何要修路。” 马睿是正三品,理论上和尚书平级,叫一声马大人,曹悟算是很给面子了。 曹悟也是老狐狸,知道马睿啊、卫长风啊、邱万山以及太子少师、大理寺少卿,这些都是楚擎圈子里的,他知道和楚擎肯定得再干一架,所以不愿意多得罪人。 他愿意给面子,人家马睿可不给。 如今马睿就是滚刀肉,昨天他媳妇来信了,问他死没死,他说介乎于死于不死之间,媳妇你先别回来,我再挺一挺看看。 所以在媳妇没回京之前,马睿是谁也不怕,想和谁撕逼就和谁撕逼。 “诶呦,曹大人,这钱,是人家千骑营副统领的钱,他想怎么花销便怎么花销,我又不是他儿子,哪能问这么多啊,就是将银票都烧了,那也不触犯昌律,本官就是再眼红,再是心里不爽利,那也只能干瞪眼,曹大人说,是这个道理吧。” 曹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马睿还挺幽默。 可刚笑了那一两秒,老曹愣住了,也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哪是幽默啊,这分明是埋汰自己呢。 什么眼红,什么又不是人家儿子,什么心里不爽干瞪眼,这他娘的说的不就是自己吗。 谁眼红了,谁要给人家当儿子,谁心里不爽了,你说sei呢。 曹悟怒了,可张开嘴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喷。 要不说人家马睿也不是吃干饭的,久病成医,以前天天背黑锅,天天被喷,不还口不代表他不会喷人,不会损人。 听到“修路”二字,黄老四来精神了。 “这路,如何修,四百万贯之巨…”黄老四难得当着群臣面开了句小玩笑:“楚擎难不成,要将官道贯通南北吗。” 黄老四自以为挺幽默,殊不知在马睿眼里,那就是个土鳖,大土鳖,四个爪子的大土鳖。 他和楚擎唠这事的时候,后者计算了一下,三百万贯,也就勉勉强强修个南门到官道的距离,一千万,才能给四门之外的官道修成真正意义上的“四通八达”。 还南北贯通,天子这一开口,在马睿眼里就成土鳖了。 当然,马睿下意识的忽略了一件事,楚擎当初说这事的时候,马睿还不如天子呢,说有二百万贯,北到边关,南到涠江,还能多出来一节干到东海去,没准还能剩点钱给京城贴个瓷砖,他还不如黄老四呢。 “只修南门至官道,因南郊庄子日后势必会聚集更多流民,这些流民若是入城上工,走南门,定会拥堵不堪,加之路面泥泞不堪不便行走,会对百姓出行造成不便,除此之外,京中商队也多数出行于南门。” 没等黄老四开口再问,曹悟又开始找不自在了,戏谑道:“铺桥修路,自是善举,可足足四百万贯之巨,才修南门之路,怕是百之一二都用不上。” 毫无意外,老曹又被怼了,方式都没变。 “曹大人此言差矣,我京兆府,督管四门,莫说四百万贯,便是四十万贯,四万贯,哪怕四百文,那也是旁人的钱财,我京兆府,我马睿,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哪会去问这钱财要如何花销,倘若问了,那岂不是恬不知耻吗,不知晓的,还当这钱是我马睿的。” 曹悟脸又黑了,还是张着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其实这礼部尚书真的是有点掉价了,业务能力也是不断下降。 要知道没干尚书的时候,曹悟也是喷人领域的一把好手,虽然不像邱万山那种顶级段位吧,至少也是罕逢敌手,可到了一定的官职,就比如干到了尚书,一挥手,马仔就上了,几乎没有亲自下场的机会,久而久之,赖以立身的专业技能也就越来越生疏。 曹悟又羞又怒,马睿这是拐弯抹角骂他不要脸呢。 “马大人。”曹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取之于民,便要用之于民,四百万贯之巨,若能用于国朝,解国朝燃眉之急,不知多少百姓会得了实惠,可若是这钱让千骑营随意花销,以满私欲,有违圣人之道,君子之道,本官这礼部尚书,自不可视若无睹。” 哪怕龙椅之上一天天抠搜的黄老四都看不过去了。 这也是他不喜欢文臣的原因之一。 严以待人,宽以待己,拿“标准”去苛求别人,自己却做不到,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别人,而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往往都是没什么道德的人,因为有道德的人,从来不会标榜自己。 老四是越看曹悟越不顺眼,微微轻咳了一声。 收到信号,朝堂之上的天子隐藏头号马仔出班了。 满面威严的翟修一出班,朗声道:“兼爱无遗,是谓君心,必先顺教,万民乡风,旦暮利之,众乃胜任。” 如今正值壮年的刑部尚书,一开口就水了几十个字,随即点明主题:“千骑营虽是天子亲军,昨日拍卖行,行的却是商贾之事,千骑营已是上缴了近百万的税银,士、农、工、商,商亦是民,既行的是商事,那便应以为律法为先,天子宽厚,四民,一视同仁,若是强纳这四百万贯,教天下人如何做想,曹大人,你若是觉得那副统领楚擎是君子,那可以礼法言之说服楚擎,被你礼部尚书说服了,他自会将四百万贯拱手相让,这是你礼部之意,万莫要以朝廷为名,天子为名。” 翟修这一番话可谓是很不给面子了。 人家又没犯法,你管人家钱怎么花,你眼红,你去要啊,你去用君子的标准要求人家去啊,要来了,是你的本事,要不来,别在这瞎带节奏,又朝廷又天子的,你只能代表你自己。 曹悟气的吹胡子瞪眼,马睿跳出来,他意料之中,没想到连翟修都出来怼他。 刚要开口继续扯什么君子礼法,黄老四下结论了。 “翟爱卿所言极是,这钱,与朝廷无关,与朕无关,岂能巧取豪夺,曹尚书,你执掌礼部,乃是道德君子,朕知你心意,朕许你说服楚擎。” 一语落毕,黄老四站起身,代表着散朝吧,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曹悟却是面色大惊。 天子称呼翟修为翟爱卿,称呼他,却是直接叫的官职,单单是这称呼,便已经代表了许多。 天子都站起来转过身了,结果又回头看向曹悟,补了一句。 “出宫后,曹尚书就去千骑营说服楚擎吧,朕在宫中,待你佳讯。” 曹悟一脸懵逼。 老夫去千骑营说服楚擎…黄老四你想让老子死你就直说好不好! 第511章 旧情 要不说黄老四这人的确挺不要脸的,蔫坏。 这刚散朝,孙安跑出来了,特意交代俩禁卫,陪着曹悟去千骑营,美曰其名是护送。 曹悟气的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真要是护送,你给我送进千骑营之后一直陪着好不好,你个死太监特意和禁卫说送到千骑营门口就赶紧回宫,几个意思啊,怕楚擎在千骑营衙署弄不死老夫呗? “孙公公,烦请告知陛下,臣今日身子欠安,要回府歇息片刻,改日,改日再去千骑营见楚副统领。” 孙安微微一笑,回头一招手,出来俩御医。 曹悟眼睛都直了,心里暗骂孙安是个没卵子的阉货。 其实他骂错了,不是孙安早就准备好了御医,是天子料到了。 天子了解这群文臣,可以说是希哥了解照相机,毫毛毕现。 孙安笑吟吟的说道:“曹大人,陛下称赞您是道德君子,若说这京中,何人能感化楚擎,必然是您。” 曹悟扯了扯嘴角,对这种话已经免疫了。 就这段时间,他三天被损八遍,都是一套话术。 “本官读的是圣贤书,若说感化,也是感化得了饱读诗书之辈,这楚擎…” 曹悟没好意思接着说,他觉得就楚擎那长相,站路边都容易让人当野怪给清了,这种鸟人,他能听得懂圣人之言吗。 “此言差矣,曹大人,就那熏悟空,不也是如同化外之民吗,可到了唐僧面前,却也是被教化的服服帖帖。” 曹悟问道:“熏悟空是何人?” “京中风靡至极的话本啊,曹大人没看过吗?” 曹悟一甩袖子:“本官得了闲,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谁去会看那无用之物。” 人家孙安也是有正事的,一看曹悟磨磨唧唧的,加上知道天子不怎么待见这老小子,懒得多嘴多舌,施了一礼:“不耽搁曹大人了,曹大人必会如那唐僧感化熏悟空一般,说服楚副统领。” 曹悟急了:“那唐僧有紧箍咒,老夫有什么?” 孙安:“…” 曹悟老脸一红:“听旁人说的。” 孙安面露鄙夷之色。 这老东西,人比肾都虚。 一看俩禁卫都快上手了,曹悟无奈之下,也不说什么身体欠安了,闹心扒拉的朝宫外走,准备去“教化”楚擎了,后面还跟着俩如同押送人犯的禁卫。 曹悟也后悔了,早知道是这么一副局面,今天也不提四百万了。 孙安望着曹悟的背影,直到后者彻底消失,这才快步走回了敬仪殿。 敬仪殿中,老四正在用手指头捅后槽牙。 他总觉得因为这四百万贯,他长了颗智齿。 就因为这四百万贯,不止黄老四年轻了,昌贤也年轻了,被揍的和孙子似的。 听见脚步声,老四回过头:“曹悟去了?” “去了,陛下料事如神,曹大人果然以身子欠安为由。” 黄老四面露鄙夷之色。 别说身子欠安,就是你秋裤穿反了朕也得让你去。 盘膝坐在软垫上,黄老四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也是尚书之尊,朕强迫他去,想来,曹悟定是以为朕欺辱了他。” 孙安没吭声。 他也是这么想的,人家好歹是尚书,就算没了俩侍郎和几个属官,那也是六部大佬,虽说皇权至上,可毕竟也得面子上过的去吧。 见到孙安不言不语,黄老四轻笑道:“觉得朕,做的过了?” “老奴不敢,陛下您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不错,是有深意。”黄老四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一杯凉茶,这才略显无奈的说道:“他若不见楚擎,这礼部尚书,怕是做不成了。” 孙安面露不解之色:“陛下您的意思是?” “因商贾开办学堂一事,世家必然会与楚擎争锋,而曹悟,如今则是代表世家的利益。” 黄老四心里和明镜似的,如果这俩人干起来,曹悟那就是山西大哥吃面条,一点剩蒜都没有。 还是那句话,因为天子站楚擎。 这就如同棒子开奥运,裁判说谁赢就谁赢,我就不要脸了,思密达你能咋的吧。 “曹悟,虽不如朕的心意,可当年朕要夺嫡时,他曹悟对朕从无二心,便是陶若琳还未决定助朕时,朕四面楚歌,曹悟也在朝堂之上…” 话没往下说,但是能看的出来,老四是个念旧情的人。 当年曹悟的确一门心思跟着老四,就是老四最落魄的时候,曹悟也没左右横跳,在朝堂上帮老四说话,那就和初代马睿似的,被支持吴王的人马喷的和个王八盖子一样。 那时候黄老四还在边军,一直打胜仗,黄老三昌承恪就开始使坏了,不让户部调钱粮去边关支援不说,还让礼部谴责老四,说老四虾仁儿如麻,有伤天和,凉戎也是人,一出关就弄死人家好几万人,有违圣人之道。 而当年曹悟还没这么拉胯,业务能力处于巅峰期,舌战群儒,没少为黄老四遮掩。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京中的吴王将曹悟视为眼中钉腚中痔,恨不得杀之后快,曹悟也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跌宕起伏,熬到老四登基的时候,基本就剩半条命了,被老三昌承恪折腾的够呛。 如果不是念在这份情义上,老四昨天在南郊大棚就给曹悟难堪了。 “与其说是让曹悟说服楚擎,不如说是朕想要让楚擎说服曹悟。” 黄老四又灌了口凉茶,伸出手指头捅了捅后槽牙:“这寒门学堂一事,可不是往日朝堂争辩,真若斗起来,必是鱼死网破的局面,朕,不愿曹悟没了下场。” 孙安给黄老四添了杯茶,觉得老四想多了。 尚书自有尚书福,管那么多干啥啊,人家楚擎也没得罪曹悟,反倒是曹悟的礼部天天逮着蛤蟆想要捏出尿,就可着楚擎往死里整,拦都拦不住,曹悟真要是让楚擎给拍地上了,怪不了别人。 “入夜后,去询问江月生,真若是曹悟想要当这世家的马前卒,至少,也要让他告老还乡安享晚年。” “陛下仁德。” 孙安拍了句马屁,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可能性不太高。 就搞楚擎的臣子,七八个,现在哪个告老还乡了,不都在刑部大牢中交流心得体会呢吗,这都算不错的了,章松陵最惨,老章头直接暴毙荒野了,听江月生说,这老东西临死之前还被一个女子拿着菜刀追的满哪跑,满屁股刀口,刑部仵作验尸的时候一给老章裤子扒下来,都分不清哪是哪。 第512章 非办不可 在俩禁卫的“护送”下,曹悟到底还是来到了千骑营衙署。 下了轿子,曹悟怒了,怒不可遏。 千骑营衙署外面立着个大牌子,“里”部与狗,不得入内。 曹悟吹胡子瞪眼。 还他娘的玩谐音梗?! “让楚擎滚出来!” 本来寻思溜达一圈就走的曹悟,真的怒了,回头看向俩禁卫:“看看,看看,竟如此猖獗,公然侮辱我礼部,这千骑营,还有王法了吗。” “大人。”禁卫歪着脑袋看向牌子:“会不会是吏部啊?” “吏部又没招惹他,他为何要侮辱吏部。” 禁卫没吭声,略显古怪的看了眼曹悟。 感情你还知道你得罪人家千骑营了啊,挺有自知之明。 楚擎没出来,福三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根铅笔。 “曹大人,写错了写错了,大人莫要误会。” 福三敷衍的施了一礼,然后将“里”部与狗的“与”字擦掉了。 摊开掌心,福三一面看掌心上的字,一面在牌子上改。 曹悟定睛一看,差点没真脑血栓栓死在当场。 不是“里”部与狗不得入内,改成“里”部的狗不得入内了。 改完之后,福三还笑嘻嘻的一伸手:“曹大人,请。” 曹悟眼睛都红了,大骂道:“让楚擎那小儿出来!” 福三指了指牌子:“您能进。” 曹悟一时没反应过来,江月生跑出来了,狠狠瞪了一眼福三,连忙冲着曹悟满面歉意的施礼。 “曹大人勿怪,这丘八历来看你们这群狗日…历来不懂规矩,曹大人勿怪勿怪,楚大人正在正堂之中等着您,随末将入衙。” 曹悟满面狐疑,伸着脑袋往衙署里看了一眼,怀疑楚擎是不是安排了八百个刀斧手。 怎么也是尚书,要是不进去吧,再丢了威风,一甩袖子,曹悟到底还是进去了。 福三嘿嘿一乐,没等曹悟上台阶,拿袖子又给牌子上的“不”字擦掉了,变成了“里”部的狗,得入内。 曹悟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懒得搭理福三。 福三不是故意的,是特意的,楚擎特意交代探马立的这个牌子。 不过他没让探马们写错字,礼部的狗,不得入内,楚擎交代王通通,王通通愣是找了十二探马,才凑出这八个字,其中还有个错别字,十二个人里面没一个会写“礼”字。 楚擎这么做就是故意得罪礼部,哪怕没有礼部官员看到,他也要让探马们放出风,让礼部知道千骑营衙署门口竖起了这个牌子。 楚擎想了一夜,到底怎么才能和礼部彻底翻脸,找个什么由头和礼部撕逼。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眉目,后来还是福三给楚擎点醒了。 咱不懂怎么找由头弹劾礼部,但是论被弹劾咱有经验啊,不用非得咱先动手,让礼部先动手就完了,撕逼掐架这种事,谁先动手不都一样,只要点燃战火就行。 楚擎深以为然,所以立了这么个牌子。 结果也是巧了,第一个看到这个牌子的礼部扛把子曹悟。 入了衙署,越过影壁,进了正堂,楚擎正背对着门口,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俩大字,很是困惑。 这装裱起来的大字是在章府查抄出来的,没卖出去,江月生今天早上就挂在正堂上充门面了,楚擎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好字。”曹悟走进来后,双眼一亮:“名家手笔。” 楚擎转过头,露出了那种我很讨厌你,但是我还得对你笑的笑容:“是曹大人来了啊,本统领有失远迎,爱咋咋地。” 曹悟就没指望过楚擎嘴里会说出好话,也知道楚擎不会给他端茶递水让他坐,直接自己坐过去了。 倒是没坐主位或者客位,而是坐最靠门边上的位置。 他寻思一会要是楚擎翻脸的话他也能跑快点。 还真不是曹悟瞎担心,在他的眼里,楚擎那就和疯狗似的,谁都敢咬,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楚擎也坐在了座位上,曹悟瞅瞅楚擎,又瞅瞅楚擎脑瓜子后面那俩大字,突然乐了。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笑什么,嫂夫人怀九胞胎了?” “这字…”曹悟似笑非笑道:“这坦荡二字,挂在爬墙…挂在监察百官的千骑营衙署中,倒是有趣。” “坦荡?”楚擎转过头,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想也是,章松陵也不可能给荡妇俩字挂墙上啊。” “荡…”曹悟一脸懵逼。 他觉得楚擎要说是去医院的话,眼科大夫都能和脑科大夫打起来,这是眼瞎还是没脑子,怎么能看成荡妇的? 不得不说,楚擎还是有点不习惯从右往左念,而且这俩字写的龙飞凤舞的。 “曹大人。”楚擎翘起二郎腿,也懒得兜圈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俩这交情,也没好到互相串门的程度,有话快说。” “好,老夫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四百万贯,交于朝廷可好。” “你早上起床是不是起猛了,给脑子落被窝里了?” “何意?” “你做梦呢吧。” “好。”曹悟霍然而起:“老夫告辞。” 一语落下,曹悟转头就走。 楚擎都被搞蒙了,这就走了啊? “等会等会。”楚擎叫住老头:“不是,你有病吧,你来找我,要钱,我说不行,然后你就走?” 曹悟转过身,但是没坐下:“那还怎样?” “你得有多闲?”楚擎都被气乐了:“一下朝就跑来,询问一个明知道的答案?” 曹悟懒得解释。 谁愿意来,还不是天子让来的。 “等会再走,那个什么,通知你个事。”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礼部做好准备吧,我千骑营,要搞你们,就是弄你们,整你们,往死里整那种。” “本官沉浮官场数十载,倒是第一次见到如你这般肆无忌惮威胁尚书的臣子。”曹悟不怒反笑:“既然楚副统领快人快语,老夫亦是有一事,想要劝告楚副统领。” “说。” “你可知,如今朝臣已是要对你群起而攻之,你又可知,因何如此?” 楚擎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几秒钟之后,一指曹悟:“心机之蛙什么特么摸你肚子!” 曹悟满脑袋问号:“何意?” “当浑浊变成一种常态,清白,便成了罪过。”楚擎微微一笑,掷地有声:“告诉你背后那几个京中世家门阀,他们不来找本统领,本统领,也会取他们的狗命,寒门学堂,我楚擎,非办不可!” 曹悟眯起了眼睛:“你有何依仗?” 楚擎笑容依旧。 依仗,就在班房之中,书案之上,摆着一封圣旨。 今早还未上朝时,宫内太监送来的,从此以后,没有千骑营副统领楚擎了,只有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这,便是依仗,和梁静茹没关系,天子给他的勇气! 第513章 摊牌 千骑营的大统领原本在宫中,天子近侍也就是内事监大公公孙安。 不过这老太监只是挂名,千骑营探马们有一个算一个,根本没人鸟他。 其实就是个程序问题,孙安挂了这个名,千骑营就是天子亲军。 昌朝开朝之初,三省、六部、九寺,中枢至多十八衙署,只少过,没多过,就和如今似的,三省只留一下尚书省,还没有哪个朝代多出一个衙署先例。 为了稳固皇权,黄老四这才搞出个千骑营,等群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千骑营也是唯一一个直接听令于天子的衙署,所有人都是如此,与朝臣无关,与世家无关,与文臣无关,也与兵部将领无关。 而就在今早,挂名大统领孙安“隐退”了,第一顺位继承人楚擎成了千骑营的扛把子。 接到圣旨的时候,楚擎脑海里出现那个从未看清楚过面容的身影,端坐在龙椅之上,端坐在云端之上。 楚擎总有一种错觉,一种与天子相熟,极为相熟的错觉。 若不相熟,岂会有此默契。 这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拍卖会结束后来了,偏偏是自己提出开办寒门学堂之后来了,偏偏自己要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来了。 圣旨没有说其他废话,只是升迁,仅此而已。 但是楚擎知道,这个升迁,代表了天子极为坚定的态度。 天子的态度,支持的态度,才是楚擎的底气。 这种底气,已经让他不屑于用以往的方法去做事了。 他要做堂堂正正的事,在天子的默许下,支持下,堂堂正正的做事,所以,也要光明正大的交锋! 当浑浊变成一种常态,清白,便成了罪过。 楚擎认为自己是无罪的,既然自己无罪,那么浑浊才是罪,既然浑浊有罪,那么他这个千骑营大统领,自然要将有罪之人治罪。 “朝臣,十之有九,出自世家门阀,曹大人在朝堂之上,说礼法,说民心,说昌律,说安民,说天下,你说难,处处难,朝臣难,朝廷难,你礼部难,安民难,劝学难,日日难,年年难。” “难,呵呵,可本统领倒是不觉得难,只是觉得可笑。”楚擎凝望着礼部尚书曹悟,满面讥讽之色:“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 “大胆!”曹悟面露怒容,气的都哆嗦了。 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 自己都不曾行在正道之上,如何使他人变的正直。 礼部,自身不正,礼部尚书,本就出自世家门阀,如何安民,如何教化,如何劝学,如何满口仁义道德祖宗礼法天下百姓? “大胆吗,我看大胆的,应是曹大人才对。” 楚擎冷哼一声:“你礼部左侍郎周有为,投靠李文礼,投靠李家,投靠心怀不轨的吴王昌承恪,本统领问你,这周有为,是谁保举为官的!” “你…” “礼部右侍郎章松陵,奢靡无度草菅人命,更是联合京中商贾欺压百姓,这章松陵,又是谁的属官?” 楚擎步步紧逼,音量越来越高:“其他衙署的属官,犯了错,你礼部喊打喊杀,追究主官职责,到了你礼部头上,却装聋作哑!” “章松陵垄断了石料行业,敛财无度,你曹悟睁一只眼闭只一眼,到了我楚擎这,你便来索要钱财,曹悟,本统领问你,你这老脸,长在哪里?” “年年安民,日日安民,百姓流离失所,你礼部,张口要钱,闭口要钱,张口推责,闭口推责,要钱,你们们永远第一个,推责,你们还是第一个!” “年年科举,年年世家门阀之子名列前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又是哪个衙署泄露了考题!” 一把推开又羞又怒的曹悟,楚擎朝着门外大喊道:“将圣旨拿来!” 福三跑走了,曹悟却是神色微变:“圣旨,是何圣旨?!” 楚擎冷笑不语,直到福三将圣旨送进来后,这才道:“给他,让他睁开狗眼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曹悟迫不及待的抖开了圣旨,一目十行看下去,瞳孔顿时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昨夜,你与鸿胪寺寺卿想要置我于死地,可今日一早,宫中就将圣旨送到衙署之中。” 楚擎坐下了,拿起茶杯,嘴巴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太子少师陶瑸、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工部右侍郎楚文盛、户部尚书卫长风、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钟玉钟大人、公孙堂公孙大人、京兆府府尹马睿,琅琊王昌贤!” 楚擎猛的将茶杯摔在了曹悟的脚下,站起身一把夺过圣旨:“还有我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我等,明日上朝便会弹劾你礼部尚书曹悟,弹劾你识人不明,弹劾你尸位素餐,弹劾你与周有为李文礼之辈沆瀣一气,弹劾你身居高位无所作为。” “你敢!” 楚擎微微一笑,一指大门:“滚吧。” “你…你好大的胆子!” 楚擎将圣旨卷了起来,脸上讥讽之色越来越浓:“你礼部,损兵折将,接连犯错,天子,又封我为大统领,曹悟,你真以为…我等弹劾你,天子还会保你吗,还是朝臣会帮你吗。” “本官礼部尚书,从龙之臣,天子…” “不,不会,因为你礼部的确是在不停的犯错,朝臣,或许会帮你开脱,但是,我,我们,会提周有为,会提章松陵,会提这两个投靠吴王的乱臣贼子,你的左右侍郎,皆投靠了吴王,那么你这个礼部尚书,是否也暗中投靠了吴王。” 曹悟面露骇然之色:“你敢血口喷人?” “我不敢吗,我当然敢,到了那时,谁若帮你开脱,谁便有嫌疑投靠了吴王,曹悟,你还不明白吗,如今的你在本统领面前,不过是冢中枯骨罢了,竟还想着来要钱,想着给我难堪,你配吗?” 曹悟如遭雷击,望着满面戏谑之色的楚擎,竟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楚擎,竟然会这么狠! 一旦他说的这些人弹劾他,他养虎为患,说他识人不明,甚至含血喷人说也有嫌疑投靠了吴王,那么朝臣,世家,还会帮他开脱吗? 你知道那雪,下的有多大吗。 第514章 就整你 置身于千骑营衙署正堂之中,堂堂礼部尚书曹悟又羞又怒,恼羞成怒,可怒了又能如何? 他从未想过,想过有人敢如此威胁自己。 自从做了礼部尚书后,便是天子与宰辅都要给几分薄面。 曹悟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意识到,意识到一个长久忽略的问题。 尚书,并没有免死金牌! 谁都没有,他曹悟,同样没有。 楚擎也没有,可是却有一张圣旨,一群好友,一群身份不同资历不同的好友,这群人,弹劾一个屡屡犯错的礼部尚书,会成功吗? 曹悟不敢想下去了。 百分之一的几率,和百分之百的几率,对身居高位的朝臣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望着楚擎手中被团的和个抹布似的圣旨,曹悟面色阴晴不定。 到了他这个地位,很多事一点就透。 这圣旨送来的是时间,太巧妙了,楚擎能想通,他何尝想不通。 刚要开口,曹悟突然面色剧变。 因为有一件事,楚擎不知道,他知道。 他终于知道,天子,为什么让他来千骑营衙署了。 “楚…统领,你…” 曹悟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悲凉。 想通一事,则明百事。 天子,念着他从龙之功的旧情,才让他来千骑营衙署,若不然,若不然早在出周有为以及章松陵之事时就令他难堪了。 之前曹悟还颇为自得,连下两个侍郎,天子却从未对他问责,原来已是忍到了极致。 如同又苍老了几分,曹悟脚步虚浮的走回了堂内,颤颤巍巍的扶住了椅子,慢慢坐下。 楚擎神色大变:“你想装病想讹本统领?!” 本来还满心悲哀的曹悟,侧目看向楚擎。 他实在无法理解,无法理解天子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统管亲军? “楚统领。”曹悟声音沙哑,口中满是苦涩:“老夫错了,老夫这礼部,亦是错了。” 礼部尚书妥协了,可这妥协,不是对楚擎,而是对天子。 楚擎眉头皱成了川字,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曹悟,竟然认错了? 这一下,反倒是给楚擎都整不会了。 他没开玩笑,楚擎的确是要联合陶瑸和卫长风他们弹劾礼部,除了立威,还要夺,插手安民之权,科举之权。 但是弹劾的是礼部,是礼部尚书,堂堂尚书,楚擎没有丝毫把握,他无非就是抱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算,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这县男爵位和大统领的职位都和白捡来一般,没了也不心疼,真要是丢了爵位和官职,那么这个朝代,这个国家,这样的天子,也不值得他为之奋斗。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到了一定的品级和地位,不涉及到造反,不涉及到十恶不赦,只是朝争,不会丢了性命,最多就是没了官职。 当然,很多情况下,没了官职,死的更快。 但是楚擎不在乎,即便成为庶民,只要陶瑸不倒,陈言还是皇子,昌贤还是皇子,卫长风依旧当这个尚书,他就不怕被欺负。 曹悟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双手,在楚擎惊讶的目光下,为他倒了杯茶。 就连守在门口看热闹的福三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没想到曹悟非但认错,态度还如此卑微。 “不错,因楚统领扳倒了周有为与章松陵二人,老夫心里记恨,想要将颜面寻回来,才五次三番在朝堂之上刁难你千骑营。” 曹悟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老夫在这里,向楚统领赔罪。” “曹大人…”楚擎一脸狐疑:“你刚刚,不会是被谁给夺舍了吧?” “不瞒楚统领,老夫前来,正是因为天子授意。” 楚擎闻言,面色一动,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想通了。 如果是天子让曹悟来的,自己又给曹悟看了圣旨,那这老家伙“认错”的行为和动机就说的通了。 “开办寒门学堂,以及那四百万贯…”曹悟越懒得兜圈子,直接说道:“老夫以及礼部,再不过问。” “哦,说定了啊,撒谎是狗的。” 曹悟又想要急眼了。 老夫堂堂礼部尚书,一口吐沫一口痰的,说出来的话难道还会不认账不成。 见到曹悟服软了,楚擎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曹大人直接告老还乡吧。” 一听这话,曹悟顿时怒了。 “楚擎,你莫要欺人太甚!” “那我们就核弹你,不是,弹劾你。” “你…” “你你你什么你,你以为认个错倒杯茶就完事了,古惑仔看多了吧。”楚擎翻了个白眼:“我就这么和你说吧,不是针对你,是针对礼部,不是你带领的礼部,而是昌朝的礼部,只要礼部不改变,我千骑营就一日不放过礼部。” “你好大的口气。” “我一向很大。” 楚擎耸了耸肩,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再做口舌之争。 刚要说送客,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正是昌贤。 一脑门子包的昌贤走进来后刚要喊“楚师”,见到了曹悟。 “楚师,这老东…老尚书大人怎么来了?” 曹悟站起身,闹心扒拉的施了一礼。 他是感觉出了,现在自己这礼部尚书,那是一点牌面都没有。 楚擎见到昌贤鼻青脸肿的,连忙问道:“你脸怎么了,除了我之外,谁特么活腻了不成,连皇子都敢打?” “楚师,是…”昌贤满面尴尬,当着曹悟的面也不敢说实话,只能敷衍道:“出宫时未带禁卫,被市井之徒撞倒摔破了脸。” “人抓着了吗?” “没有,走的匆忙。” 楚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嫌疑犯不明确,一律按礼部官员算。” 曹悟:“…” 昌贤向来是楚擎说什么他附和什么,傻乎乎的笑道:“那便是礼部官员撞了我。” 楚擎一脸得意的看向曹悟:“正好,多加一条,谋害皇子。” “楚擎!”曹悟霍然而起:“你当真要与老夫鱼死网破不成!” “嗯呢,咋地?” “你…”曹悟气的都快跳脚了:“本官与你又无杀父夺妻之恨,你为何要如此这般!” “我说了,要么,我们弹劾你,搞你,弄你,整你,祸害你,怼鼓你,折腾你,扣赤你,要不,你告老还乡。” “你休想。” “那你就等死吧。” “好,好,好!” 文臣就爱干这事,一急眼就连说三个好字,曹悟也是怒从心头起,也不管什么天子或是圣旨了,咬牙低吼道:"莫要忘了,将你千骑营,将你楚擎,将你等视为眼中钉,可不只有本官一人!" “我知道啊。”楚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但是我就整你,世家弹劾我,我收拾你礼部,朝臣弹劾我,我收拾你礼部,士林骂我,我还是收拾你礼部,就是我晚上神经衰弱没睡好觉,我一样收拾你礼部。” 第515章 名字与颜面 曹悟往那一站,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 想走吧,怕楚擎搞他。 不走吧,楚擎喷他。 急眼吧,属于无能狂怒。 不急眼吧,他还被不停的羞辱着。 认错吧,人家根本不给面子。 不认错吧,日后的日子不好过,天子也不会罩着自己。 这礼部的老尚书,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翻脸不敢,言和不成。 面色阴晴不定的曹悟又一屁股坐那了,胸膛起伏不定,楚擎都怕这老家伙在一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曹大人。” 楚擎很是无奈:“按道理,你这都到黄土埋天灵盖的岁数了,为什么就非得贪恋权位呢,主动上书请辞告老还乡,回老家百姓爱戴,州府恭敬,不香吗,为什么非得继续留在朝堂之中。” 见到楚擎不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曹悟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不贪恋权位? 谁不贪恋权位,可自己,也并非是因为贪恋权位。 “楚统领,老夫直言,若是老夫退了,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意思。” 曹悟现在都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的状态了,让楚擎弄的是一点招都没有,懒得隐瞒,直接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如今礼部两位侍郎的缺儿还未补上来,老夫若是此时致仕,旁人会如何做想,定会说老夫怕了你千骑营,这才请辞脱身,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官场之上,人走茶凉,你已是直言,只要老夫请辞,你便放过老夫,却不会放过礼部,那这礼部新官上任,倘若能斗的过你还好,若是斗不过你,便会将罪责都推到上一任尚书也就是老夫头上,这道理,你总该不会想不透吧。” 楚擎挠了挠额头,大致听明白了。 这老家伙的意思是即便现在走了,也不能全身而退,容易被秋后算账。 事实上,官场是有这种套路,上级领导退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新官上任能给烂摊子收拾明白还好,收拾不明白的话,就会将责任都推到上一任的身上。 楚擎略微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不说要搞礼部好了,就说搞曹悟,曹悟没准真请辞的话,自己再搞礼部不迟。 “楚师。”看热闹的昌贤突然插口道:“学生可否劝说曹尚书一番。” “你说就是,尽量别动手。” “曹大人。”昌贤一边给楚擎的茶杯里填了一些茶水,一边对曹悟说道:“当年父皇还未登基后,曹大人在京中,任礼部右侍郎,为了调边军粮草,得罪了三皇叔,之后在京中可谓是四面楚歌,处处受到诘难,父皇屡屡对本王与太子提及此事,都会夸赞一声曹尚书是忠直之辈。” 曹悟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楚擎。 什么叫从龙之臣,这就是。 当年那吴王不是看不上老夫吗,那老夫便跟着四皇子一条路走到黑,如何,是不是笑到了最后! 提起这事,曹悟很是得意。 昌贤先是小小拍了句马屁,话锋一转,正色道:“既当年认定父皇必夺得大宝,到了如今,却为何不再信任父皇。” “殿下这话是何意?” “父皇如此器重楚师,其中深意不言而喻,楚师是天子亲军统领,要除京中门阀,父皇定是会赞同的,也会圣恩倚重,曹大人总是寻楚师的麻烦,寻千骑营的麻烦,寻天子亲军的麻烦,又为京中世家做这马前卒,不正是不信任父皇了吗。” 曹悟面色大变:“老夫非是此意,殿下莫要…” 昌贤笑着打断道:“曹大人,本王说句大逆不道之言,你们这些出自世家的人,流传一句话,叫做百年天子千年世家,朝代可换,天子可换,这世家门阀,却会屹立不倒传承久远,可不知曹大人想过没有,倘若父皇真与世家门阀大动干戈,哪怕最后输了,哪怕最后…换了天子,新君,会重用曹大人吗,会不除掉你曹家吗,曹大人你在世家眼里,在旁人眼里,在其他王叔眼里,可是我父皇的人,曹大人,恕本王直言,你,没的选。” 一语落毕,曹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曹悟不傻,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哪能不懂。 不错,一朝天子一朝臣,看天子如今的态度,明显是准备要动京中的世家了。 既然要动,肯定会有输赢,往最坏的结果去想,世家将老四给推翻了,换了新君上台,其他几个王爷也好,外姓皇帝也罢,这新君,会不清洗他这个上一个朝代的从龙之臣吗? 昌贤站在了楚擎的身侧,不再言语,让曹悟自己去思考。 楚擎则是颇为意外。 到底是皇字头的孩子,这小嘴儿巴巴的一顿白活,直接掏老曹的内心深处了。 昌贤的一番话,极有道理。 曹悟没有第二次选择,只有一次,一选,就是一辈子。 既然你当年选择了老四,现在功成名就混成了尚书,难道还想反复横跳不成? 当年选择跟着老四,那么就得一直跟到死,无怨无悔,不管老四要做什么,你都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条道走到黑。 要是想选第二次,可以,不是不可以,但是天子肯定不会放过背叛者,而且投靠世家同样不保险,因为即便最后世家赢了,也不会让你个反复横跳的家伙继续活下去。 这就是官场,也是人心。 看似可以选择,实际没有,唯一一次选择的机会,曹悟已经用掉了,早在几年前就用掉了,买定离手,一把梭哈,没有后悔这说的,也不能后悔,后悔就是死。 曹悟低着头,面色变幻不定,足足过了许久,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一切,都是天子安排好的。 天子,早已对他不满了,可是还念着旧情,所以,今日在朝堂之上才趁机让他来千骑营管楚擎“要钱”,名为要钱,实际上,却是给他一次机会,一次看清楚局面的机会,一次可以将功补过的机会。 抬起了头,曹悟表情恢复了平静,淡淡的看着楚擎,开了口。 “老夫,不会退。” 楚擎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老夫做这礼部尚书,对你千骑营,对你楚擎,大有益处。”曹悟哈哈一笑:“你若是让老夫退了,那下一任礼部尚书,可不会如老夫这般任你揉捏。” 楚擎也露出了笑容,站起身,给曹悟倒了杯茶水:“名字。”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 “俞天伦?”楚擎默默念了几遍,微微点头。 “名字,给你了。”曹悟笑意渐浓:“老夫可不能白来,怎么也要寻回一些颜面,十万贯如何,要了这钱,也好让京中世家知道,老夫这颜面,寻回来了” 楚擎沉默了。 道理,他都懂,但是不舍得。 曹悟已经做出了选择,依旧站队天子,也就等于要站队千骑营了。 但是曹悟肯定不会大大咧咧的和世家说这事,算是卧底吧。 既然是卧底,那肯定得做出点“成绩”,就比如,从千骑营嘴里要出了一些钱,麻痹麻痹世家们。 世家们一看老头挺厉害,从楚擎这里搞到钱了,那么以后要针对千骑营的话,肯定会找曹悟商量,而曹悟就能通风报信了,甚至会在关键时时刻反戈一击。 楚擎很是无奈,一脸肉疼:“一万贯?” “五万贯。” “一千贯?” “三万贯!” “一百贯。” 曹悟算是服了:“好好好,那就一万贯。” “行,但是得算你个人借的。” “也好,算是老夫借的。” 曹悟也是大家大业,就当花一万贯买面子了,也是真不愿意再和楚擎掰扯下去,总怕被活活气死。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随即对福三说道:“去找江月生,从库房里取一百贯银票来。” 曹悟傻眼了:“不是一万贯吗?” “是一万贯啊,曹大人的借款一万贯,审批过了,现在可以放款,但是要扣除平台服务费六千贯,客服费两千贯,手续费一千贯,至于我个人的介绍费是九百贯,实际到账一百贯,现在就给你取去。” 曹悟目瞪口呆:“一万贯,就到手一百贯?” “嗯。”楚擎正色道:“请您务必在七日内一次性还清,要不然将上报到京兆府个人征信系统。” 曹悟怒了:“这钱,本官不要了!” “不要不行,已经批下来了,你不要也得还钱。” 第516章 臣子罩王爷 曹悟走了,走的时候气呼呼的,至于那一百贯银票,他当然没要,他准备自己掏腰包垫上。 楚擎给他送出去的,还不忘提醒,如果七天之后不“还”钱,他会让探马去荀州也就是曹悟的老家通知当地州府,说他欠钱不还。 回到正堂之内,楚擎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江月生和昌贤走了进来。 江月生脸上带着标志性的苦笑:“曹大人让步了?” “嗯,让昌贤说服了。” 江月生试探性的问道:“那信件,还需送去太子少师府吗?” “暂时不用了。” 江月生说的信件,其实就俩字,动手。 动手的意思,是指明天弹劾曹悟,而且不只一封信,还有给户部几位大人,以及马睿和谭忠平等人,就如同刚刚楚擎说的那般,大家一起搞曹悟。 不过现在给曹悟发展成了“线人”,自然就不用这么做了。 其实说句心里话,楚擎对曹悟这个礼部尚书是真的极为不满,如果可以的话,他真不愿意让这老头继续带领礼部。 可话说回来,楚擎心里很清楚,六部九寺都那熊样,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要说称职,曹悟肯定是算不上的,但是要说曹悟坏吧,这老家伙也没坏到哪去,朝堂上大多数都是这种臣子,能力平平,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坏不到哪去,也正是因为不好不坏,所以大昌朝才会走下坡路。 “说说俞天伦吧,鸿胪寺寺卿。” 楚擎的脑海里,出现了前几日那个入门策马狂奔的家伙,看起来,鸿胪寺这群王八蛋似乎还给瀛贼当爹供着,正好一起收拾。 “俞天伦。”江月生坐下身,面色有些古怪:“这人…一言难尽。” “怎么个一言难尽?” “俞天伦原本是赵王的人。” “赵王?”楚擎面色古怪:“那个带着死士去宫中逼宫,结果太上皇和侍寝妃子拎着大刀满皇宫追那倒霉催?” 昌贤乐呵呵的说道:“就是二皇叔。” “那不对啊,俞天伦既然是赵王的人,现在怎么还在朝堂上混呢?” 楚擎如今在千骑营混了这么久,关于赵王昌承晦的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当今天子那一代一共八个男嗣,除了登基后的新君老四外,唯独赵王昌承晦没封地,居住在京中 八龙夺嫡那会,大家各显身手,或者说是各自丢人现眼。 如果要问八个皇子中最丢人现眼额,那肯定是老二,人家太上皇和妃子在皇宫里谈几个亿的项目呢,这傻缺带着死士冲进去了,看那意思,要是太上皇不从的话,还准备玩硬的. 就不用上纲上线的说,老二绝对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所以太上皇给这家伙的右腿打断了,封地也收回来了,相比其他王爷,这小子是混的最惨的,而且也可以说是最不招当今天子待见的一位王爷了。 江月生的面色极为古怪,瞅了瞅昌贤,又瞅了瞅楚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昌贤嘻嘻哈哈的说道:“本王又不是三岁稚童,无需忌讳。” 楚擎不解其意:“忌讳什么?” “大人。”江月生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容:“鸿胪寺寺卿俞天伦,据坊间传言,与赵王殿下,是为龙阳之兴。” “龙阳之兴?”楚擎还是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昌贤大大咧咧的说道:“二皇叔有龙阳之好,俞天伦与其断袖分桃。” “我去!”楚擎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的假的?” 昌贤眨了眨眼,没吭声。 这小子没否认,基本上就代表是承认了。 连这一代的皇子都能这态度,可想而知是真的了。 福三走进来了,凑趣道:“少爷,这事小的都听说过,是有这事,不过那赵王也不是光喜欢这道道,也喜女子的。”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去过花船。” 江月生恍然大悟。 花船上的事,就没福三不知道的。 “男女通吃呗。”楚擎越听越是迷糊:“可赵王现在就顶个王爷的名头,连封地都没有,他再和俞天伦爱的死去活来,也不可能有能量让俞天伦爬到九寺寺卿的位置啊。” “大人,不是赵王让俞天伦爬到寺卿的位置,而是俞天伦保住了赵王的性命。” 楚擎你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臣子罩着王爷?” 江月生三言两语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俞天伦出自东海广怀道,俞家可以说是广怀道的土皇帝了,也是中州拥有海船最多的家族,没有之一。 这些海船来往于东海与瀛洲,说是海船商船,实际上也可以称之为战船,就造船领域这一块,没有人比俞家更精通,兵部下面的舟师以及工部,都得给俞家下订单造战船。 当年昌朝开国后,舟师刚成立没多久,那期间也是东海东瀛那边闹的最凶的时候,舟师面对东海瀛贼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最后还是俞家组织的人手和战船剿灭了不少瀛贼的劫掠船队。 俞天伦能干到鸿胪寺寺卿这个位置,不是他对朝廷有功,而是他爷爷辈,太爷爷辈,太爷爷的爷爷辈大功于朝。 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不存在的,俞家越往下传,家业是越大不假,但是子孙是越来越不行,就说俞天伦吧,八龙夺嫡那会,下注下错了,下最二的二皇子身上了,而且还是代表俞家下注。 加上太子,八个皇子,就老二干出带死士逼宫太上皇这种事,除了脑子不好使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因为朝臣都觉得他是真二,所以朝臣没人搭理他,要不然这家伙也不可能铤而走险去逼宫。 俞天伦呢,也是个逗逼,之所以支持老二,不是因为觉得这家伙是个潜力股,是因为爱情,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俞天伦想和赵王幸福的在一起,就毅然决然的代表俞家站队老二了。 老二干出道德沦丧并且极为丢人现眼的逼宫事件后,别说参赛权了,就是呼吸权都差点被太上皇给夺走。 俞天伦也是真猛,直接给了朝廷三十五艘俞家的大型商船,可以改成战船的大型商船,这才保了老二一条命。 楚擎都听傻了:“这是真爱啊,太真了。” 江月生笑道:“俞天伦倒是对赵王一心一意,只是这赵王,总是朝三暮四,失了势居于赵王府,每日花天酒地,陈统领当初也安排了一些人马混进赵王府,据那些探马说,每日赵王都会叫上男宠与妃子,大被同眠,可谓是不堪入目。” 福三也是惊着了:“男子与女子都有,大被同眠,这天潢贵胄果然不同凡响。” 昌贤:“…” 江月生看了眼福三,也不知道是真有这么个事还是乱说的,面色古怪的说道:“据说这赵王的男宠,都是彪悍之辈,最喜孔武有力的杀才。” 说完后,江月生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福三。 福三骂道:“你看老子作甚。” “福三兄弟,本将突然极为好奇一事。”江月生满脸坏笑:“若是有一日你被赵王掳去了府中,大被同眠,你被夹在了中间,左侧,是赵王貌美如花的妃子,右侧,则是赵王,你要冲着哪一面酣睡?” 福三打了个哆嗦,满面恶寒:“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大被同眠。” “问你呢,你冲向哪一面?” 福三也是二到家了,居然还真露出了沉思之色,不太确定的说道:“面向妃子?” “为何?” 福三嘿嘿一乐:“借力打力。” 江月生:“…” 第517章 皇子与皇子 曹悟之所以给出了俞天伦这个名字,根据江月生的推测,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还是拍卖行的事。 俞天伦在京中没有几个铺面,但是商队很多,和不少商贾交好。 千骑营绑走了那么多商贾去参加拍卖,其中有五六人都与俞天伦有着不浅的交情。 而根据事后江月生调查出来的情况看,前一夜本来不少朝臣都是准备第二天在议政殿上告楚擎的黑状,而俞天伦串联了不少朝臣,这才有了十多位臣子深夜入宫的事。 至于第二个原因,与世家有关。 俞天伦出自东海世家,楚擎要商贾开办寒门学堂来抵税,俞天伦自然不同意。 当然,不同意的人多了,但是谁都不愿意当出头鸟和千骑营摆明车马的干,除非千骑营针对某个人。 曹悟不用多说了,有着十足的理由。 而俞天伦的鸿胪寺,也是如此。 楚擎之前入城的时候,和福三羞辱了一顿鸿胪寺的主事以及东瀛来使,看似是一桩小事,可实际上还是事关颜面。 打狗还得看主人,楚擎的行为,无异于打了俞天伦的脸。 如果单单只是这件事,俞天伦不会跳出来,问题是他前面还有尚书曹悟。 一个寺卿,加一个礼部尚书,俞天伦应该是觉得可以和千骑营支棱两下子了,再说他只是二号选手,所以才跳了出来,满京城的联系人弹劾千骑营。 “巧了。”楚擎乐呵呵的说道:“生命在于战斗,曹悟既然浪子回头了,咱也没必要找礼部麻烦,那就先手撕鸿胪寺吧。” 江月生哭笑不得:“若是找礼部的麻烦,末将知晓其深意,毕竟礼部督学劝学,可鸿胪寺,与咱千骑营何干。” “怎么没关系呢,东瀛那边的业务,就是相关政务,是不是和鸿胪寺有关。” “那是自然。” “这不结了吗,只要和东瀛有关,那么就一定和我楚擎有关,这是传统。”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今天开始,搜集鸿胪寺官员的情报信息,包括那些瀛狗,调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买路,不是,买地吧。” “买地?” 楚擎看向昌贤:“老二,这事交给你去办吧,从南门到大棚,从大棚,到南郊庄子,从南郊庄子到官道,附近的地,都买下来。” “学生记下了。” 这就是昌贤和江月生最大不同,江月生总是问来问去,完了还问不明白,昌贤从来不问,楚擎怎么说他就怎么干。 江月生出去交代探马们了,楚擎给昌贤打了个眼色,随即带着福三,三人走到了衙署外。 溜溜达达的往前走,见到四周没人,楚擎这才回过头:“老二啊,有个事问你,刚刚在衙署里,江月生和探马们都在,涉及到天家私事,没办法问。” “楚师您说。” “你二皇叔和俞天伦关系匪浅,如果我动俞天伦的话,赵王会找我麻烦吗?” 昌贤满面困惑。 昌老二还以为,楚擎不过就是想给鸿胪寺或者俞天伦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千骑营不是好惹的。 可是现在听楚擎这意思,明显是要大动干戈。 所以昌贤就很困惑,想不通楚擎为什么要这么做,鸿胪寺和千骑营,也没结过什么仇啊,双方至多就是谁扫了谁的面子罢了。 还是那句话,昌贤没问,只是点了点头:“是会如此,宫中从不过问二皇叔之事,而二皇叔奢靡无度,一应花销,皆是俞天伦出的钱财。”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面露沉思之色。 赵王虽然彻底失了势,可毕竟还是王爷,就是宫中再不管,那也是新君的二哥,太上皇的亲儿子。 这种事楚擎太清楚了,关上门来自家人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但是外人千万别插手,一旦插手,打开门,人家全家能给你脑浆子打出来。 楚擎顾忌也就顾忌在这,想要做事,就得立威,震慑群臣,自己和世家门阀早晚要对上,既然不搞老曹了,只能搞鸿胪寺和俞天伦了,可动了俞天伦,赵王就会找麻烦,哪怕这家伙什么都不是,那也是皇亲国戚,等于是有了一块免死金牌,他虽然不能给你怎么地,但是你也不能给他怎么地,毛毛虫不咬人,他膈应人。 想到这个居住于京中却远离朝堂的王爷,楚擎的感觉挺复杂的。 八个皇子为夺得皇位,可谓是各显神通,而这八人中,只有当今天子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京中,一直在边军,或许这也是当今天子能够坐在龙椅上的缘故吧。 其他几位皇子,想的只是“继承”,继承不来便动歪心思巧取豪夺,只有当今天子没有及时回京,因为要防范凉戎。 这也是黄老四与其他皇子的不同,其他皇子迫不及待的在太上皇面前表现,而黄老四则是不断雕琢自身。 尤其是这老二,骨子里的自命不凡与自卑作祟,养成了另类的癖好,皇亲国戚固然无比尊崇,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守其旧制,震天家其威严,又难承其污,急欲称皇,竟然在亲爹面前亮了刀子,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再看黄老四,八龙夺嫡如火如荼,明知在边关拖的越久,胜算越小,依旧抗击凉贼,抗社稷之重,扶贫弱之苦,殊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太上皇才传位给了老四,而非其他皇子。 想到这赵王,楚擎难免又看向了昌贤。 都是老二,都不是顺位第一继承人,在至高皇权照耀下,亲情为何会变的如此淡薄? “哦对了,差点忘了问你,你这鼻青脸肿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这事,昌贤小脸一垮:“父皇打的。” “天子?”楚擎满面不解之色:“天子为什么削你?” 昌贤摇了摇头:“不知。” 老二没撒谎,他的确不知道。 楚擎无语至极,怎么跟了自己之后,昌贤这智商似乎处于一个直线下降的状态呢,连为什么挨揍都不知道,这得多der? “楚师莫要担心,父皇最近也不知怎地了,总是如此,动不动便打人。” 昌贤傻乎乎的笑道:“应是国事操劳心里憋着怒意吧,打便打了,不碍事的。” 楚擎虚情假意的笑道:“老二果然孝顺。” “百善孝为先。” “额…是,那什么,去买地吧,尽快,咱要搞个大动作,买地修路。” “好,学生这边去找江月生取钱操办。” 昌贤刚要掉头跑回去,突然转过身:“险些忘记了,买地可是花销不菲,今日不知怎地了,出宫时,孙公公给了学生三万一千四百二十一贯银票,说是父皇给的,说的不清不楚,只是什么学生备不住哪日能用上,不如这样,这三万余贯银票,学生交于楚师吧,用来买地。” “也不是不行。”楚擎哭笑不得:“不过可先说好啊,是做善事,不是投资,三万贯钱给我了,一文钱分红都没有的。” “学生不在意,能做善事便好,反正是父皇给我的,学生想花在哪里花在哪里。” “行,改天帮我谢谢陛下,你就将银票给江月生吧。” 第518章 衙署之外 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昌贤则是回到衙署,找童归要那三万多贯的银票,准备交给江月生。 正在后院和王通通侃大山的童归一听说要钱,而且还是做善事,急了。 “殿下,这钱…这钱不能交啊。” 昌贤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孙安说了,这是父皇给本王的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少废话,快拿来。” 童归死死捂住袖口,不断摇着头。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这三万多贯,是昨夜孙安找大家凑出来的,禁卫、宿卫、太监,甚至连妃子,孙安都借了个遍,当然,妃子那边是黄老四借的。 这钱根本不是给昌贤花的,而是投资,像陶家和邱万山那些人似的,天子想让昌贤将钱投到楚擎的“想法”或是“买卖”之中。 修路算什么投资,完全是做善事,三万贯要是扔进去了,那不就等于是打水漂了吗。 “王兄弟,你先回避一下。” 童归觉得是应该给昌贤提提智商了,这要是三万多贯用来修路,昌贤能被天子给狗腿打断。 王通通离开后,童归这才苦笑着说道:“殿下,这钱,您不能拿去,若是末将给您了,那便是害了您。” 昌贤笑嘻嘻的问道:“为何这么说?” “殿下,您还没看出来吗,天子都教训您数次了,就因为这钱财之事,无缘无故给您三万多贯,您当真以为是让您随意花销的?” “当然不是。”昌贤眨了眨眼:“父皇想要占份子,占利润分红,占楚师的便宜。” 童归神情微变:“您知道?” “本王为何不知,一直以来,父皇都打着这个主意。” “那您…” “本王又不傻,哪能不知父皇打的什么主意。” 昌贤四下看了看,见到周围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本王问你,若是本王将钱投在了楚师的产业之中,会是什么后果?” 童归满面不解:“自然是赚的盆满钵满。” “那这钱,最后归谁。” “归陛下啊。” “不错,赚了钱,父皇自然开心,内库充盈,可这功劳,却是本王立的…” 顿了顿,昌贤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本王发过誓,任何对皇兄不利的事,都不会做,死都不会做,莫说父皇打了我,便是要杀我,我也不会和皇兄争风,更不会再出风头,倘若是皇兄的钱,便是他不投,本王也求着皇兄投给楚师,可如果这功劳与皇兄无关,只是我琅琊王立的,那本王宁愿将这钱烧掉,宁愿被父皇活活打死。” 童归面露动容之色,单膝跪地,从袖中拿出了那三万多贯的银票,双手奉上。 “末将,心折,敬佩至极。” 昌贤嘿嘿一笑,拿过银票,背着手去找江月生败家去了。 望着昌贤的背影,童归心中百味杂陈。 最近他一直奇怪,奇怪昌贤的智商好像直线下降一样,自从出宫跟了楚擎后,无论做什么事,好像做的都是那么的不尽人意,好多次做出的选择,虽然不是最坏的,但肯定不是最好的,而且基本上会让天子处于一个不满但是又不能暴怒的程度。 斗朝臣也好,投资也罢,总是这样,明明可以立功,可以贪功,可以让天子龙颜大悦,却好像一到关键时刻就智商掉线一样,功劳都让外人占了,相比起外人的就相形见绌,最后也是毫无意外的被天子嫌弃,甚至挨揍。 现在,童归终于懂了。 不是昌贤傻或是笨,而是如同太子那般,处处为兄弟着想,昌贤宁愿自己受罪,也不愿意出风头,哪怕有任何一丝可能动摇太子地位的事,琅琊王,都不会去做,哪怕自污,哪怕装傻,哪怕挨揍,哪怕被天子嫌弃的都想大义灭亲。 ………… 平安坊,楚擎与福三漫步其中。 楚擎的目的地是鸿胪寺,不准备惹麻烦,就是踩踩点,认认门。 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最早的时候还管辖皇宫凶丧之仪以及礼典,政令仰承尚书省。 不过后期九寺核心权利被六部瓜分,就比如鸿胪寺,现在只剩下管管外交和各国使节这种事了,和尚书省也脱钩了,算是礼部下面的从属衙门,不过双方都是独立办公的。 鸿胪寺衙署不大,和千骑营衙署的规模差不多,就是一个大院,不过有两个番馆区域,三十多个大院小院连在一起,都是给使者居住的。 别看鸿胪寺权利不大,但是花销不小。 甭管是哪国使者,哪怕就是番蛮部落,鸿胪寺都会索要大量的钱粮,雇佣仆人伺候着不说,鸿胪寺官员还得亲自陪着出去玩,甚至在京中的一应花销都是鸿胪寺出钱,从而彰显大国风范与气度,哪怕一到灾季不少百姓都吃不上饭。 楚擎在街边买了十来个包子,权当午饭了,拎着包子,俩人来到了鸿胪寺门口。 穿的是便装常服,也就是儒袍,楚擎找了颗正对着鸿胪寺衙署大门的老槐树下,和福三蹲在地上一边啃包子一边观察着。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咱来这干嘛啊,不进去么?” “不进去,就是来看看,最近我又悟出一个人生道理,不,也不能说是人生道理吧,就是一种感悟。” 楚擎咬了口包子,继续说道:“你看啊,六部九寺,十五个衙署,工部,去过吧,往门口一站,工部的官员一个个和小姨子刚跟他老舅跑了似的,进出的官员都是一脸苦相。” 福三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 楚擎继续说道:“再看户部,到了中午的时候,户部官员都是揉着脖子或者揉着老腰出来的,代表什么,代表他们劳累了一上午,一直没歇息过,饿的饥肠辘辘。” “少爷您这么一说,就是如此。” “再看咱千骑营的探马们,那就和着急投胎似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随身携带着干粮和清水,饿了就对付一口,代表什么,代表探马们一心都扑在工作上,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福三一指鸿胪寺内那些满院子溜达晒太阳的官员们说道:“这衙署,闲的没鸟事做,皆是酒囊饭袋。” “也不能这么说,九寺本来就比较清闲,再观察观察吧。” 第519章 世家永不消失 还是那句话,鸿胪寺不是什么实权衙署,千骑营的人力是有限的,对鸿胪寺关注的很少,不像对其他六部官员那么了如指掌。 所以楚擎才过来“微服”一趟。 也如他所说,不用进去,蹲门口看一会就能了解个大概。 观瞧了片刻,楚擎大致想明白曹悟为什么说出了俞天伦这个名字。 除了江月生猜测出来的两个原因,还有一个缘故。 出入鸿胪寺的官员,都很年轻,年轻到了年纪与身上的官袍极为不符。 就好像刚刚入了衙署中的两个年轻人,也就二十五六岁左右,可身上穿的是浅紫色的五品官袍。 要知道在户部或是其他衙署,三十岁左右混到了五品已经极为罕见了,四十快五十才混到五品大有人在。 如果单单只是几个官员,属于个别现象,可鸿胪寺的官员,都很年轻,品级也很高,极为普遍。 楚擎第一时间就想通了症结所在,世家子! 京中官员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六部是最为紧要的部门,哪里有那么多空缺可以让世家将后辈们安插进去,所以相比六部几乎没什么权利的鸿胪寺,就成为了这些世家们的首选。 这些世家子甚至不需要有什么能力,只要不出错,内部升迁很快,加上家中长辈们找找关系整点利益交换,这些世家子就能平步青云。 “难怪六部有了空缺很少从九寺调人。” 楚擎打了个饱嗝:“就是养闲人的地方,空有品级,大部分都是废物。” 福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楚擎又看了片刻,确定了。 曹悟将俞天伦这个名字给自己,不是说俞天伦会带领京中世家攻讦自己,而是这位鸿胪寺寺卿像是一个纽带,世家们通过这个纽带来进行一些心照不宣的“计划”。 一群臣子跑去宫中打小报告,千骑营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原因找到了。 世家与朝臣,不会坐着轿子大摇大摆的跑谁的府邸相谈,只需要让自家的后辈询问一下俞天伦就好,看看其他人是什么意思,俞天伦这鸿胪寺,就好比一个“秘密论坛”,世家们通过这个论坛来进行“交流”,不对外开放账号注册,只有世家子才能登陆论坛,俞天伦就是版主。 一切都想通了,楚擎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大腿,靠在了槐树上。 这些出入的年轻官员,大部分脚步虚浮,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眼看都中午了,才从华美的官轿中出现上差,个个哈欠连天,身上的配饰也是价值不菲,官袍光鲜亮丽,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们出自世家,反而是那有资历有阅历的老臣们,就差给身上的官袍打几个补丁了。 “世家,世家…”楚擎轻声念叨了两遍,颇为感慨。 世家,或者说是家族,是历史向前以及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 其实世家从来没消失过,哪怕到了后世也未消失过,只不过这些世家的称呼变了,不是什么家主,嫡系或是旁支,而是老舅、你二姨、我四大爷之类的。 在昌朝,世家子想要去国子监镀金,找老爹,老爹说去寻家主问一问,问了家主,家主说哪一门的旁支是司业,可寻这司业为你入学。 在后世呢,孩子想去某个大学,问他爹,他爹说找你二大爷,他懂,见了二大爷,二大爷说你大姨夫是招生办的,然后找了大姨夫,大姨夫想了半天,最后说ok啊,正好有个偏远山村的孩子占个名额,给你名写上把他挤下来,你说什么,分数不够,没事,找你小姑子,你小姑子是医院的,让他给你开个医院证明,说你身残志坚,患有什么什么疾病,可以为你加分,入学之后你再去食堂偷个耳机,绝对保研,读完研究生你七舅老爷再给安排工作。 世家也好,家族也罢,两种情况极为相似,就是一群血脉相连的“亲戚”们共享资源,创造资源,扩大资源,为自己的家族牟利,因为自己家族得利,自己也就得益。 这种情况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早晚会出现,一旦出现,就永远不会消失,短暂的消失,也不过是换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楚擎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让这种普遍存在的情况消失,但是让这些所谓的世家收敛收敛,问题还是不大的。 搞明白鸿胪寺的情况后,楚擎准备回去了。 倒是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说这些世家,为何总是贪心不足,从来不知满足一样,凡是见到的,定会想方设法抓在手中,这是为何?” 楚擎挠了挠额头:“现在昌朝的世家,其实和资本家很相似,资本家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而世家管这种情况叫做‘家学’,资本家,钱最大,世家,利益最大,钱也是利益的一部分,所以说资本家和世家很相似。” 福三没听明白,但还是哦了一声。 “三观不同吧,看待事物的出发点也不同。”楚擎转过身,笑着指了指老槐树:“我这么解释吧,就这棵树,不同的人看到之后就会有不同的想法,比如商贾,见到这棵树之后,会想着伐断之后修整成木料,然后进行发卖,资本家呢,会想着将这棵树吹嘘成千年难得一见的神木,然后再砍伐成一小段一小段,慢慢卖,或是送人,总之要换取最大利益。” 福三恍然大悟:“少爷您虽然没说明白,但是小的听明白了。” “听明白就行。”楚擎笑着问道:“那你站在这棵树下面,想的是什么?” “小的想的是…”福三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后回道:“小的想的是用力跳起来,尝试能否摸到最上面的那支微微晃动的树杈。” “我也是这么想的,秋风吹来,树杈摇晃,就想着跳起来触碰一下。”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楚擎笑道:“回去吧,找陈言和江月生商量商量,下一步,咱该收拾鸿胪寺了。” 福三刚应了一声,看门的衙役走了出来。 估计是看这俩人蹲半天不像什么正经人,径直走了过来。 衙役是个黑脸汉子,拎着水火棍,皱眉开口道:“鸿胪寺衙署外,你二人为何逗留这么久?” 福三捡起地上的包子,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衙役面露怒容:“你敢辱骂我?” “老子敢站在这里逗留,见了你,又直言让你滚。”福三一脸看白痴的表情说道:“摆明了是你得罪不起的人,你他娘的没长脑子?” 衙役微微一愣,随即一抱拳:“有道理,告辞。” 楚擎哈哈一笑,发现福三这逻辑思维越来越清晰了。 二人刚要走,鸿胪寺内传出了一阵叫骂声,只见一个身材极为壮硕的年轻人一步三回头的快步走了出来,身后是一群叫骂连连的鸿胪寺主事。 这年轻人满面怒意,紧紧攥着拳头,却不敢动手,被鸿胪寺的官员们推推搡搡的撵了出来。 “好,老子明日回东海,都给老子等着,年后老子就带湖女部落的族人入京,找天子状告你们这群狗官,不弄你们这群狗日的,我曹琥的名儿,倒着写!” 第520章 湖女部落 曹琥,从东海湖城远道而来,靠十一路,没坐马车,更没骑马,因为没钱。 他老爹,曹珑,湖城知州,让他儿子入京就为了一个字,钱,要朝廷应该给湖城的钱粮。 湖城,位于东海尚云道,可以这么说,就是给兵部和工部包括黄老四寝宫之中那副最为详细的中州舆图拿出来,再让名侦探柯南和狄仁杰以及夏洛克三人拿着放大镜,找一年,仨人都找不出舆图上湖城的位置。 不是这个城池不存在,存在,但是朝堂之上九成的官员,都没听说过,剩下那一成,基本上都在鸿胪寺。 关于湖城的具体位置,有多少人口,朝臣一概不知。 因为这座城里居住的都是番蛮,也是昌朝管辖范围内唯一一座满城都居住番蛮的城池。 曹琥从湖城离开时,他老爹就给了他五十文盘缠,曹珑对曹琥说,五十文,虽然有点少,但是权当锻炼曹琥的独立能力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湖城的曹琥,对五十文,没有任何概念。 直到快出尚云道的时候,曹琥才知道,这哪是老爹锻炼他的独立能力啊,这明明是锻炼他的野外生存能力。 夏季离开的,走了快半年,眼瞅着入冬了,曹琥终于走到京中。 风餐露宿已经不足以形容曹琥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了,主要是他还老迷路,顺着官道走,差点没干涠江那边去。 入了城,要不是有一张乌漆嘛黑的路凭,城门郎差点没给曹琥当流民直接介绍到南郊庄子去。 湖城是是太上皇太爷爷的太爷爷那辈“搞”的,让湖女部落画地建城,背靠深山,面朝大海,在尚云道最边上,湖女部落算是扎根昌朝了。 那时候作为归化的番蛮部落,本应是归鸿胪寺管,当年鸿胪寺的官员也亲自带着湖女部落族人去湖城扎根,并且说每年会派人送去钱粮。 当年的鸿胪寺官员说话算话,第二年就派人送去了钱粮了,但是第三年的时候,昌朝朝廷因为皇权更迭,鸿胪寺权利被稀释,就不负责已经归顺的番蛮部落相关事务了,具体归谁管,总之大家就是互相推。 所以准确的来说,湖女部落已经接连四十七年没获得过朝廷的“帮助”与“扶持”了,现在湖女部落的番蛮们,基本上都快退化到神农时期了。 最逗的是,湖城知州不是朝廷委任,而是世袭,全昌朝唯一一个世袭的城池和知州。 曹珑一看朝廷再不管他们都回到石器时代了,这才让儿子曹琥跑到京中要钱要粮。 结果鸿胪寺根本不管这事,曹琥就这么被撵出来了。 明明才十九岁,长的五大三粗的曹琥流出了泪水,委屈的泪水。 走了半年,一文钱没要到,这也就不说什么了,出来的时候,至少全城还给自己凑了五十文,这回去可怎么回去啊? 走在繁华的闹事之中,曹琥的鼻子一抽的,满心的心酸与委屈。 那双在湖城群山之中可以手撕虎狼的双臂,微微颤抖着。 曹琥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靠在了一棵柳树下,抱着头,想要大哭一场. 这位湖女部落的第一勇士,累了,心力憔悴,蹲下身,坐下,又选择了躺平,无视来来往往的京中百姓,就那么直接躺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 一队手持水火棍的巡街武卒走了过来,领头的将水火棍重重砸在了地上. "哪里来的乞儿,滚远些,不知这是京中吗." 曹琥又站起身,爬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望着十二名武卒. 他老爹曹珑就嘱咐过一件事,离开了湖城,什么都能做,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打人. 这一路走来,曹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可从来没打过人,哪怕被鸿胪寺的主事和官员们百般羞辱,也生生忍了下去. 这一刻,曹琥不准备忍了. 汉家如此对他们湖女部落,为何还要忍. 深吸了一口气,曹琥刚要挥拳,侧面飞来一脚,直接将领头的武卒踹倒在地. 其他武卒面色大变,没等抽出腰刀,一个腰牌在他们的面前晃了晃. 福三收起腰牌,嘴里轻吐出了一个字----滚. 倒在地上的武卒连忙爬了起来,带着其他人狼狈的跑了. 楚擎面带微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曹琥. "哥们,怎么称呼." 曹琥望着一身儒袍满面笑容的楚擎,满面戒备之色. 福三道:"少爷,这人八成是个流民,入秋,竟还穿着草鞋." 楚擎再次开口问道:“你去鸿胪寺干什么,为什么让你进,又为什么给你撵出来了,你…” 说到一半,楚擎这才注意到,曹琥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不是疲劳所致,而是天生的,除此之外,颧骨极为突出。 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不是汉人?” 曹琥没吭声,脸上依旧满是戒备之色。 远处快步走来了一个身穿官袍的鸿胪寺官员,后面还跟着两个衙役。 六品主事,三十岁上下。 人刚到,便是满面讥讽之色,从袖子里拿出了一贯钱,扔在了曹琥的脚下。 “于大人见你可怜,拿着这一贯钱滚回东海,若是胆敢再来鸿胪寺闹事,当心打断你狗腿。” 曹琥望着鸿胪寺的主事,又低头看着那一贯钱,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曹琥喉咙中发出了一种近乎于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鸿胪寺的主事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福三也是面色微变,伸手将楚擎拦在了身后。 “老子千里迢迢,代我湖女部落找你们汉人朝廷要粮食,要拖欠我们湖女部落的粮食,走了半年的光景,你们不认账不说,还要撵老子走!” 曹琥一指地上的钱,咬牙切齿道:“除非…除非你多加一贯!” 楚擎:“…” 鸿胪寺官员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讨价还价,若不是于大人可怜你,这一贯钱都不会给你,快些滚。” 曹琥:“那就多加五百文!” 没等这名官员才开口,楚擎一脚给那穿起来的一千文踢飞,抱着膀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鸿胪寺官员挑着眉:“你是何人?” “你爹。” “你说什么,你…你敢辱骂本官?!” “嗯。”楚擎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辱骂你,没错。” 鸿胪寺官员身后的两个衙役一看拍马屁的时候到了,满面冷笑,提起水火棍,慢慢走向了楚擎。 下一秒,短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十二个容貌各异穿着各异的人围了过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抓着一把短刀,千骑营探马制式短刀。 楚擎目不斜视,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来啊,咬我啊。” 第521章 御虎狼而战 楚擎从来没交代过命谁保护自己,但是他知道,只要是离开衙署,肯定有至少八到十二名探马在暗处跟着自己。 包括前一夜从拍卖行去陶家庄子,同样有十二名探马在暗处保护。 当初被李林刺杀之后,陈言就交代过这件事了,江月生也每日都会安排换班的人手。 见到十二名探马连刀都亮出来了,鸿胪寺这位流民主事都快吓尿了。 全京城,能出门带着十二名护卫的,不是没有,很多朝臣都可以这么干,但是带的叫护院,不是护卫,护院和护卫的最大区别就是带没带刀。 携带兵器的,也不是没有,天潢贵胄。 可问题是,天潢贵胄的护卫,携带的都是长刀,而不是这种短刀。 长刀是劈人的,未必能劈死,短刀是捅人的,藏在暗处,离近了捅,一般捅一下就死,所以大多数长刀在京中都是个摆设,吓唬人,可带着短刀,就是另一个概念了。 而全京城拥有这种制式短刀的地方只有一个,天子亲军千骑营! 望着那副年轻的面容,鸿胪寺主事瞬间对上了号,弯腰大礼。 “下官鸿胪寺占卿六品主事陈大亮,见过副统领。” 福三纠正道:“是大统领!” 陈大亮一时没反应过来:“大统领不是公公么?” “是你大爷。”楚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十二个抽出短刀的探马们退走了,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但是陈大亮毫不怀疑,如果面前这个年轻的副统领再次微微挥了挥手,这十二个人依旧会悄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旁。 楚擎倒不是很奇怪对方认出了自己,指了指地上的钱:“捡起来,擦干净,拿出你们三人身上所有的钱,给这人。” 通过刚刚曹琥和陈大亮简短的对话,楚擎基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大亮二话不说,连忙将地上的钱捡起来,又从袖子中抽出了所有的钱财银票,加起来十多贯,俩腿肚子转筋的衙役比较穷,才有三百多文。 陈大亮收了钱,哆哆嗦嗦的将钱双手呈在了楚擎的面前。 福三骂道:“聋了不成,我家少爷让你们把钱给这家伙。” 陈大亮又赶紧把钱递到了曹琥面前。 曹琥看了眼楚擎,虽然困惑,可却丝毫犹豫没有,将这十多贯全接了过来,和藏宝贝似的紧紧抓住手里。 “归顺朝廷的番人部落,皆是我大昌百姓。”楚擎冷笑道:“回去告诉你的上官,身为鸿胪寺官员,却欺辱番人,未一视同仁,我千骑营看不过去了,没准哪天就会找你们的麻烦,滚吧。” 陈大亮汗如雨下,不敢多说什么,又施了一礼,带着两个衙役仓皇而逃。 人的名树的影,陈大亮不过是个九寺的六品主事,别说他了,就是他的上官,他的家族,都不敢招惹千骑营招惹楚擎,一个小小的主事,怎能不怕,这才小半年的光景,间接或者直接折楚擎手里的,五品以上就超过十个了,其中还包括三个实权侍郎,这都没算上工部的右侍郎広海尚。 楚擎混到今天,牌面也上来了,接触的不是皇子就是尚书,懒得和一个小小的主事计较。 见到陈大亮落荒而逃,楚擎再次看向了曹琥:“认识一下,我叫楚擎,京中第一美男子,万千少女的闺梦,千骑营大统领。” “昌京最高人民检察院。”福三一抱拳,也进行了自我介绍:“福察察。” 曹琥呲了呲牙,没听说过。 当然,他连六部是哪六部都不知道,没听说过也正常。 刚要开口,曹琥的肚子突然传来了咕咕的叫声。 楚擎微微一笑:“跟我们走,请你吃点东西,正好有事问你。” 曹琥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好”,可脸上的戒备之色并没有消退。 楚擎也不在意,和福三并排往前走,曹琥低着脑袋跟在一旁。 来到京中,人生地不熟,放眼四望无亲无友,有人请自己吃饭,曹琥自然乐意,虽然到现在他还没搞明白楚擎的身份,也不知道楚擎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是他知道这家伙应该是个很大的汉人官员。 楚擎不吭声,福三倒是话挺多,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曹琥满是老茧的手背,来了兴趣。 “练过拳掌功夫?” 曹琥看了眼福三,没言语。 福三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轻轻拍了拍曹琥的手臂。 “生了个好身体,力气怕是不小。” 曹琥还是没吭声,和个闷葫芦似的,只顾着跟在楚擎旁边走。 福三不以为意,乐呵呵的问道:“湖女部落,我怎地没听说过,归顺朝廷的番蛮…” 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番人。” “对,少爷说的是。”福三看向曹琥继续问道:“归顺朝廷的番人部落,都是在涠江深山老林中,你说你从东海来,东海哪里有番人?” “湖女。”曹琥终于开口了,咧了咧嘴角:“帮你们汉人打架,你们汉人说管我们吃喝,打过了架,又不管我们了。” “帮我们打架?”福三满面困惑。 楚擎也来了兴趣,便走便问道:“你说的是哪年的事?” “中州北边骑马的打你们,东海的那群瀛狗也打你们,南侧的番人也打你们,你们挨打的时候。” 楚擎神色微变:“兴弘年间?” “好像是,七八十年前,你们汉人守不住东边,将我们调到东边打瀛狗。” “小的想起了。”福三一拍额头:“兴弘七年,有一支番人部落,约么四千人,御虎狼助舟师?” 曹琥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楚擎挠着脑门,有一点印象,之前好像听老爹说过,但是具体怎么说的不记得了。 也不着急,让福三和曹琥套着交情减少戒备心,三人一路回了千骑营衙署。 曹琥也是个傻大胆,虽然依旧戒备十足,却还是跟着楚擎走进了衙署之中。 楚擎回过了头,笑着问道:“想吃什么?” 不是楚擎不舍得花钱,而是现在已经得罪了这么多人,他怕在外面吃别在谁下毒给自己毒死。 曹琥明显是个惜字如金的人,言简意赅一个字---右。 确实饿了,嘴都瓢了。 “好。”楚擎叫来个探马吩咐道:“买几只活鸡回来,宰了之后支起大锅顿了。” “唯。” 交代完后,楚擎进入了班房之中,对曹琥招了招手:“进来,我有事问你,一会饭就好了。” 曹琥止步不前,一开口就是反人类的操作。 “给我一千贯。” 楚擎懵了:“一千贯?” “你给我一千贯,你问我什么我说什么。” 福三生气了:“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如此不知道好歹。” 曹琥:“一百贯也行。” 楚擎:“…” 曹琥:“一贯你总该有吧?” 楚擎哭笑不得:“头一次见到这么讨价还价的。” 曹琥:“一百文也成。”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福三:“去,找江月生取一百贯给他。” 曹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原来不是汉人的钱不好要,而是自己没找对人啊。 楚擎有所不知的是,曹琥对一百贯,一千贯,以及一万贯,根本没有任何概念,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就是五十文。 不,准确的说,是十一贯三百六十二文,而且是刚到手的。 第522章 送你四个字 一百贯到了手中,曹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楚擎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讯息。 搞人,总要有由头,不可能上去扒了裤子就…拿板子拍人家屁股。 既然要搞鸿胪寺,肯定要找个说的去的理由。 理由送上门了,就是曹琥! 随着曹琥将情况一说,楚擎连连骂娘。 “卧槽,卧槽现在这年轻人,卧槽。” 楚擎揉着额头,望着满面怒意的福三,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形容湖女部落的窘境了。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湖女部落拎着刀帮朝廷砍人,差点砍的被灭门了,然后朝廷就给了桶方便面,还特么是老坛酸菜味的。 兴弘三年,对昌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差点亡国,四面受敌。 起因是当朝周王与兵部尚书造反,在涠江以南拥兵自重,直接称王了,国号为南昌。 当朝天子也不含糊,那没的说,干吧。 本来当时官军慢慢往前推就能收复失地了,结果北侧凉戎趁机攻破了北边关,基本上可以说是要长驱直杀到昌朝腹地了。 雪上加霜的是,东海的东瀛道也就是瀛人也趁机跑过来兴风作浪了,看那意思,是想占据东海三道,和凉戎以及周王一起瓜分昌朝。 涠江北侧有很多深山老林,山中很多骁勇善战的番蛮,周王就是拉拢了不少番蛮才有了底牌,湖女部落也是被拉拢的对象之一。 只不过湖女部落比较憨,觉得既然认了大哥就得跟着大哥一条路走到黑,刚归顺昌朝朝廷,跟周王混什么混,那不是二五仔吗。 当年湖女部落是番蛮三大部落之一,也是最能打的部落,相当的彪悍了,朝廷官军没来呢,湖女部落直接给周王的几个小弟们干残了,三万湖女部族下山,因为穷没刀剑,就扛着木棒子,牵着豺狼虎豹,那叫一个猛。 都说谁谁谁是虎贲之士,熊罴之士,都不如湖女部落,因为人家真的是牵着老虎和黑熊之类的小动物下山的,敌军见了都直哆嗦,更别说作战了。 朝廷一看湖女部落这么猛,又给湖女部族弄到了船上,驰援东海,去和舟师削瀛贼。 到了东海后,湖女部落依旧悍勇,所过之处,别说瀛贼了,昌朝官军都干。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官军舟师正在和瀛人作战呢,湖女部落来了,嫌官军舟师的废物挡路了,上去就是一顿砍瓜切菜,瀛人都吓懵了,连自己人都砍? 当年湖女部落可谓是一路从南侧涠江砍到东海尚云道,相当的猛。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湖女部落的话,昌朝不说亡国吧,至少没那么快解决周王和瀛贼,也正是因为湖女部落的突出贡献,朝廷才抽出手给凉戎打回了草原。 可湖女部落就是再猛,那也是碳基生物,下山三万多人,砍跑瀛贼后,湖女部落就剩下两千多人了,十不存一。 昌朝皇帝挺讲究,直接划了一片地给了湖女部落休养生息。 可按照道理来讲,湖女部落用他们的勇武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南征北战立了这么多功劳,不说封官赐爵吧,至少也得感恩人家付出了血与汗水。 然而并不是,朝廷就照顾了湖女部落一年,就那么一年,给了粮草和布匹等物,第二年的时候,朝廷内部大清洗,鸿胪寺的官员也被撤裁了六成不止,权利也被转移了。 因为刚经历过战乱,朝廷没钱是一方面,大换血也是一方面,朝堂上又是大清洗,根本没人顾得上湖女部落了。 然而人们总是有一种很阴暗的心里,就比如欠钱,我说好下个月还给你,下个月不给你,下下个月的时候,一寻思,反正上个月都没给你,这个月也别给了。 最终就导致了这么个情况,朝廷欠了人家湖女部落几十年的钱粮。 当初说好了,湖城不用上税,不用服劳役,朝廷倒贴钱养他们,毕竟人家部落死了将近三万人,剩下的也都是妇孺,差点回归母系氏族了,朝廷给多少钱都不算多。 可到了今天,朝廷一直在失言,湖女部落打没了九成的人口,朝廷毛都不给一根,用曹琥的话来说,现在湖女部落的部族都开始吃草根和树皮了,所以他才来要钱要粮。 这几年来,湖女部落也找东海三道的官员要过,可人家根本不理他们,没办法了,才来到京中。 福三气的暴跳如雷:“这群狗官。” 看向楚擎,福三叫道:“少爷,您得给他们主持公道啊。” 楚擎苦笑不已,没吭声。 一,这事是曹琥说的,是真是假,还没有证实。 二,就算是真的,这属于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这一代朝臣错了,而是朝廷错了,朝廷一直都是这个鸟样,别说对外援这个鸟样,就是对官军,对兵部的官军,还有守边关的将士们,同样不咋地,让人家保家卫国付出生命流血流汗,还骂人家是丘八,是杀才,常年拖欠粮饷。 “有问题的,是人们的想法,观念,当然,逼逼赖赖的文臣和这种事有直接关系。” 楚擎揉了揉眉心,心里有些堵得慌。 “行吧,如果你没忽悠我,这钱,我给你要吧,能要多少要多少,但是不敢打包票。” 楚擎站起身,正好探马走了进来,鸡炖的差不多了。 “走,兄弟,先带你吞坤去。” 出班房来到后院,楚擎正好见到陈言和江月生俩人搁那偷吃。 懒得骂,楚擎走了过去,简单介绍一下:“湖女部落下一任酋长,曹琥。” 还奇怪怎么来了个陌生人的陈、江二人面色剧变。 江月生猛的回过头凝望着曹琥:“御虎狼战敌的湖女部落?!” 曹琥没吭声,吞咽着口水,直勾勾的望着大锅里的鸡块。 “熟了,吃吧。”楚擎呵呵一乐,刚要给曹琥拿筷子,这家伙直接抬起手就要将手伸锅里。 还好江月生挡住了,哭笑不得给了曹琥碗筷。 楚擎趁机给陈言叫了出来,二人走出了月亮门。 陈言面色复杂:“湖女部落的人,怎么来了京中?” “来要账的。”楚擎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知道湖女部落,我都是第一次听说。” “哪能不知,如雷贯耳。” 陈言脸色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两年前,四哥去了尚云道,三上湖山。” “胡珊是谁?” “湖山,湖城后方的群山,绕道湖城,试图招揽过湖女部落。” “天子招揽湖女部落?”楚擎不明所以:“招揽他们干什么?” “虎狼之师,真正的虎狼之师,天子想要将湖女部落充入到边军抵抗凉戎。” “然后呢?” 陈言叹了口气:“到了那湖城城门前,四哥都磨破了嘴皮子,那站在城墙上的湖女部落酋长只说了四个字。” “恕难从命?” “去你娘的。” 楚擎:“…” 第523章 缺人打架不 楚擎想笑,不敢。 虽然天子那时候没登基,可怎么说也是皇子,结果从北边关跑到东海去招揽人家,一根毛没带走,还被骂了一顿。 陈言没好气的说道:“想笑你笑就是,不用忍着。” 楚擎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对于天子出丑这种事,他是喜闻乐见的。 不,凡是大人物出丑,他都是喜闻乐见的,这就是屌丝心理。 陈言也笑出了声,摇头道:“四哥这骂,挨的倒是不冤,湖女部落为国征战,却落到了如此境地,若我是那酋长,莫说骂,八成会亮刀子。” 楚擎深以为然,是自己的话,当时就得带人出去剁了天子了。 陈言靠在墙砖上,颇为无奈。 湖女部落猛是猛,可惜朝廷给人家伤的太狠了。 陈言也在军中混过,要不然也不可能率领千骑营。 陈老九与黄老四兄弟二人,曾立下宏愿,扫平中州不臣开创大昌盛世。 想要开创盛世,首先就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可事实上,昌朝如今的军备差强人意,能打的特别能打,比如边军和八大营精锐,不能打的,又特别不能打,比如府兵和屯兵卫。 黄老四登基后,虽然没有显山漏水,可一直都憋着一股劲儿重整兵部以及军伍体系。 黄老四因为特殊的经历,知道番蛮作战能力特别强,总想着彻底收复境内所有番蛮部落为己用,当初去东海招揽湖女部落,也是存着立个样板榜样的心思。 当然,他想法挺好,但是湖女部落只送给他四个字。 无声的叹了口气,陈言也没心思和楚擎这个门外汉说那么多,不过还是很开心的笑道:“拍卖行一事做的不错,日后,袍泽们也不怕发不出粮饷了。” “不客气。”楚擎撇了撇嘴:“是我活该做的。” “啊?” “说错了,这活是我该做的。” 陈言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听江月生说,四哥下了旨,任你为大统领了?” “听江月生说?”楚擎满面古怪:“我以为是你让天子给我升职了。” “不。”陈言摇了摇头:“与我无关,最近我还未入过宫。” “哦,差点忘了问了,前段时间你跑哪去了,接连一个多月没看着你,别告诉我又回户部做那个主事了?” “涠江,以户部查税为由,带着一些探马前往了涠江以南。” “吴王的事?” “不错。”陈言压低了声音,将涠江一行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四个字,歌舞升平,丝毫看不出来吴王要反的征兆,陈言和千骑营探马暗自调查了许久,各大屯兵卫,折冲府,并没有被吴王暗自拉拢,就连那些番蛮部落,吴王都未接触过。 陈老九去涠江,其实就是抱着搜集罪证的目的去的。 李家人现在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没被砍头,就是等着时机到了的时候让他们揭露吴王的反心。 可吴王毕竟是王爷,哪怕君臣都知道这位王爷迟早会造反,实际上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要是能给吴王抓来还好,问题是这老家伙在封地那边,真要是派兵过去,吴王就会说是朝廷逼他反的,老四反倒是不占“理”了。 陈言去了之后,丝毫端倪没看出来,吴王就是一副逍遥王爷的模样,天天管理管理封地,再饮饮酒作作乐,封地那些军卒,也没有任何枕戈待旦的模样。 楚擎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李文礼和周有为暴露后,吴王害怕了,不敢再行不轨之事?” “不会。”陈言脸上也满是困惑之色:“那麒麟石,就是吴王赠予四哥的,加之拉拢李家之事,贼心不死还是想要图谋大宝,早晚会造反,可在涠江,却丝毫看不出端倪,愚兄了解吴王,昌承恪绝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对于这种事,他不是很感兴趣,也不是很担心。 涠江以南富裕,不假,但是并不能打。 昌朝十五道,东海三道,边关三道,这六道的兵力不能调动,除了涠江三道,还有六道兵力,光靠人数,这六道兵力都可以摁着涠江以南往死里削。 打仗当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楚擎不懂,但是福三懂,之前楚擎问过,如果吴王叛了,朝廷能打过吗。 福三说不是能不能打过的事,而是打多久,朝廷舍不舍的花钱。 用三哥的话来说,真要是不在乎钱粮,直接去兵部,找柱国将军秦罡作为主帅,再抽签抽出三个云麾将军作为副帅,八大营随便带走其中三支往涠江那边赶,沿途随便将一些屯兵卫和折冲府的军卒编入平叛大军凑人头,到涠江的时候意思意思凑够五到十万大军,最后就可以渡江过去往死里揍吴王了。 陈言也看出来楚擎漠不关心,笑着问道:“你将湖女部落的人带到衙署之中,又要坑人?” “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身为天子亲军大统领,只是闲暇之余去遛弯,见到了不平事,所以才吼上了一声管一管这不平事,你再乱说,小心我告你匪棒,告你匪棒窝啊。” 陈言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去吃鸡儿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擎如今成了大统领,统管千骑营,那么和陈言这个九皇子就没有了任何关系,楚擎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回到后院,三只肥鸡已经被报销了,被曹琥一个人报销的,一根鸡骨头都不剩。 曹琥吃的很仔细,啃了肉,将鸡骨头留下,放在腿上,见到锅里连根鸡毛都没有后,这才将骨头塞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嚼碎后再吞咽进肚子里。 楚擎看的都觉得可怜,让福三去后厨将能吃的都拿来,什么馕饼、酱菜、肉干之类的。 曹琥转过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蟹蟹。” 更多的吃的被送来了,还有两坛子浊酒。 曹琥笑的更开心了,离开湖城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间的“爱”。 “你们要人打架吗。”曹琥一边往嘴里胡吃海塞着,一边望着楚擎问道:“我们能打,一条命,一万贯,怎么样?” 楚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昌境生活的番蛮,似乎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砍人,昌人这么想,番人,也是这么想的。 见到楚擎不说话,曹琥主动降价了:“一千贯?” 楚擎:“不是钱的事,我也不需要…” 曹琥:“三百文总成吧?” 陈言险些破口大骂。 两年前你他娘的怎么不说? 曹琥一咬牙:“一百文?”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我家少爷要你们一群番人打架做什么,吃你的东西吧。” 曹琥给出了最终价码:“八十文,不能再少了!” “你是傻子不成,我家少爷又不掌军,送你四个字。”福三骂道:“去你娘的。” 陈言捂着脸走了。 他很是为黄老四不值。 第524章 演武 陈言很闹心,替黄老四不值。 但是曹琥很开心,因为有饭辙了。 曹琥一个人干没了三只鸡、一坛浊酒、一斤肉干、两盆酱菜以及一筐烙饼后,可以暂时住在千骑营衙署内。 楚擎回到班房后,江月生跟了进来,满面不解之色。 “大人,朝廷亏欠湖女部落良多,倒是不假,可这并非单单只是鸿胪寺的责任,朝廷也脱不开关系,而且这事,这事与咱们千骑营也没关系啊。” “是没关系,但是要搞鸿胪寺的话,就有关系了。” 江月生很是困惑。 楚擎喝了口茶,笑呵呵的说道:“马上元日了,太上皇的诞辰也快到了,正好,你一会让曹琥给湖女那边写封信,不会写信就整个信物什么的,派人去湖城,管他们湖女部落要几只老虎豹子什么的,弄几个大铁笼子装马车上运回来,到时候送到昭阳宫给太上皇。” 江月生连连摇头:“大人你这么做,岂不是成了佞臣。” “前几天和太上皇喝酒,他和我吹牛b说能生撕虎豹,我不信,我想见识见识。” 江月生:“…” “哎呀开玩笑呢,太上皇都退位了,一点实权没有,老头老太太在宫里也没什么意思,养个小宠物什么的挺好的,对了,让曹琥写清楚了,要幼兽,他别给我整个成犬送过来,到时候再给太上皇生撕了。” 江月生闹心扒拉的走了,他怕再听下去,容易被诛九族 楚擎嘿嘿一乐,神经兮兮的. 福三太了解楚擎了,开口问道:"少爷您还有别的打算?" "没错,告御状这种事,一个人可没什么说服力。" 江月生回来了,推门而入,哭笑不得:“那曹琥说,要虎豹可以,十万贯。” 楚擎猛翻白眼:“一只一贯,爱卖不卖。” 一炷香后,江月生接连折腾了四趟,最终以六百文一只成交,买十赠一。 ………… 鸿胪寺,正堂之中。 俞天伦端在在凳子上,面色阴晴不定。 “无端端的,便来了鸿胪寺,还在门外蹲了好一会?” “是。”张大亮忧心忡忡的回道:“听守门的衙役说,小一个时辰,就在那树下蹲着,湖城那番蛮被轰出去后,楚副统领便跟了上去,又给了下官难堪。” 不得不说,千骑营的威名太吓人了,哪怕是在自家衙署之中,张大亮都下意识的叫官职,而不是直呼楚擎其名,他都怕桌子下面突然钻出个千骑营探马,哈哈一笑,敢直呼我家大人名讳,捅死你! “想来,是因为前一夜拍卖行之事…” 俞天伦微微哼了一声:“本官也不怕他,不过如今演武日将至,先忍让他一番倒也不可,演武过后我等立了大功,天子龙颜大悦,鸿胪寺得了封赏再联手弹劾他一番,好教他知道,我鸿胪寺亦不是好欺辱的。” 很多人就是这样,整别人吧,就天经地义,别人整自己,就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呷了口茶,俞天伦开口问道:“各国使团,可是都通了气?” “说了,如往年那般,不会扫了朝廷颜面,只是瀛岛使团,又多要了些钱财。” “多少?” “那正使说,年年输,有辱什么武士荣耀,今年若是再输,要多给十万贯。” 俞天伦也不知道低声骂了句什么,不耐烦的说道:“给便是了,让几家分一分,又不是多少钱财。” “还有一事,月前凉戎换了使团,来了一位小王子,这人,似是不好打交道。” “有什么不好打交道的,往年都收了钱,今年也会收,无非是多给一些罢了,让于少卿说服他们便是。” “下官知晓了。” 又走上前去为俞天伦添了些茶水,张大亮这才倒退着离开了正堂。 独坐屋中的俞天伦,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演武日过后,鸿胪寺又会立上一大功,天子龙颜大悦,若是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赏自己一个爵位。 所谓演武日,就是各国派出勇士切磋比斗。 往年都有,几年前不说了,就说太上皇登基后,昌朝从来没输过。 和昌朝勇士勇不勇猛没关系,主要是俞天伦这鸿胪寺寺卿搞了小动作。 演武日之前,他会提前和各国使团打好招呼,给你多少多少钱,到时候你们故意输。 所以每年赢了后,天子都会赏赐鸿胪寺,倒不是说天子知道鸿胪寺暗中搞鬼了,而是鸿胪寺的工作就是安抚使团。 算是各取所需吧,昌朝虽然花了钱,但是赢了,涨了威风。 而其他国家的使团虽然输了,可却是占了大便宜,鸿胪寺要给他们一大笔钱不说,输了之后,朝廷为了彰显所谓的大国气度,还会封赏他们一笔钱,当是汤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了。 除此之外,这些使团回到各国之后,也会满哪宣扬他们是故意输的,别看在昌朝丢了人,可回到各自的地盘后,都骂昌朝是人傻钱多死要面子的冤种。 黄老四是年前才登基的,所以说今年是新君第一次观看演武,要是鸿胪寺将这个差事办好了,天子一定会封赏,再一个老四本来就是马上将军,算是投其所好了。 事实上,黄老四的确很重视这件事。 此时的皇宫之中,黄老四正坐在敬仪殿书案后翻看名册。 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到演武日,黄老四亲自挑选参赛选手。 “若说这真正的虎贲之士,除了边军,便是八大营军卒,可要说这京中比八大营军卒还要勇武的熊罴之士,定然是宿卫了。” 孙安连连点头附和:“宿卫大多出身您当年的亲军,自然各个勇冠三军。” “不。”黄老四合上名册,一副目空一切的模样说道:“若是让宿卫上阵,未免太抬举他们了,挑选出二百禁卫吧,倒也不需做什么准备,传了出去,再当以为朕没这底气。” 孙安深以为然。 宿卫是天子当年的亲军,战力可想而知,都是百战之士,赢了的话,有点欺负人了。 至于禁卫,本就是八大营挑选出的精锐,几乎没有输面,加之昌朝这几年来,但凡演武还从未输过,没什么可担心的。 第525章 修路 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也就逢年过节能乐呵乐呵,要说全京城老百姓能够参与的,只有各国演武了。 演武是在西郊点将台,演武日前夕,工部会去搭建临时的台子,君臣会去,百姓也可以去,而且还是免费的。 所以一到快年关的时候,百姓就盼着,盼着大昌朝的好汉子将各国的勇士们杀的人仰马翻。 宫中也下了旨意,此事由礼部与鸿胪寺操办,至于大昌朝的参赛代表团,由云麾将军谭忠平负责,抽调一些八大营军伍和一些宫中禁卫,共计三百人,代表昌朝与各国使团切磋切磋。 不过这种事楚擎根本不关注,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收集鸿胪寺的黑料。 鸿胪寺的官员一共六十一人,六十个人都是出自世家门阀,剩下那一个今年五十九,从八品,年底准备退休,干不动了,想升到正八品,他得向天再借五百年。 楚擎这位千骑营大统领大手一挥,专业趴墙根的探马们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收集了无数黑料。 就这鸿胪寺,与其说是朝廷衙署,不如说是自成体系的小朝廷,专门给京中世家们创建的,但凡是在家族中不被重点培养的旁支子弟,要是不在鸿胪寺当差,都不好意思出门。 “任人唯亲,内部定人选所以升迁,不走吏部,还将那些外国使团当爹供着,宁舍外贼不予百姓…” 楚擎随手扒拉着密信,抬头看了眼福三,好笑至极:“本来还寻思能不能找到黑料弹劾鸿胪寺,结果这…这是随便弹啊。” “猖獗。”福三嘿嘿乐道:“少爷您得办他们。” “倒不着急。” 楚擎敲打着桌面,脑中计算了一下将要办的事。 收拾鸿胪寺并不是太重要,修路、建作坊、扩建南郊庄子,这才是当务之急,还有抽空得入宫一趟,找太上皇加深加深感情,这根大腿得牢牢抱住。 想到太上皇,楚擎问道:“哦对了,探马拿着信物去湖城购买小动物,现在应该到东海了吧。” “算日子应是到了,就是不知能否办成。” “曹琥呢,这几天怎么没看着他。” “上工去了。” “上工?” 福三乐道:“曹琥兄弟听说南郊庄子招工修路,一日不少钱,便去上工了。”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站起身:“走吧,去转一圈,看看进度。” 楚擎就是这种性子,想到什么事,能让别人做就交给别人,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做个甩手掌柜,想到哪是哪,就说买地修路这事,交给昌贤后就再没问过。 出了衙署上了马车,楚擎总觉得忘了点什么事,特别重要的事,明明是很重要的事,却死活想不起来。 来到南郊大棚,楚擎走出了马车,人头攒动,挥舞着各种工具正在平路,一个小土坡上,两个身影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着,正是陶若琳与昌贤。 楚擎一拍额头,终于想起来忘记什么事了。 去陶家提亲!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怎么了?” “哎呀,整天为国为民,满脑子都是国家大事,片刻不得闲,连自己的下半身…下半生幸福都差点耽误了。” 福三没吭声。 他大致计算了一下,自家少爷每日的睡眠时间,加上午休,超过五个时辰。 带着福三,楚擎嘀嘀咕咕的走向了土坡。 人还未到就听见陶若琳在那大呼小叫,从哪里开始挖、哪里要直、哪里连接如何如何的。 地都被昌贤买的差不多了,由这位二皇子出面,事情好办不说,价格也很低,甚至很多地都没怎么花钱。 要知道郊外的地大多都在朝臣和世家手里,二皇子面子大是一方面,再一个是这些地也没用,距离京城太近,也距离官道太近,地力也不好,给俩钱就卖,权当给昌贤一个面子了。 关于修路这种事,昌贤肯定是不懂的,但是他知道有一个人肯定懂,那就是陶若琳,跑到陶家庄子,一句甜甜的“师母”叫出声,本就一天天闲的蛋疼奶酸的陶若琳出山了,带着庄户来到了南郊,成为了工程总指挥。 修路这种事,其实还真挺有技术含量的。 古代的道路可不是现在的水泥路或者柏油马路,而是土路,一旦下雨就是泥泞不堪,干燥的天气同样路况不好,一片尘土飞扬,而且还总容易长草。 路况最好的肯定是官道,但是投入的钱财和人力也是最大的。 官道修建的方法非常讲究,用的是沙土,而不是黄土,沙土本身就不含水分,所以基本不会长出杂草,黄土就不一样了,水分含量高于沙土,铺上没多久就容易绿了。 除此之外,铺就官道的沙土用的是炒土的方式,在道路的两旁架起大铁锅,然后升上火,将用来修路的土放进大铁锅里不断翻炒,炒干之后再给里面加上盐碱,最后才将这些土铺到路面上进行压实。 因为官道涉及到了行军打仗抢险救灾等事,要求很高,修建的时候会把松散的土堆反复压实,直到硬度可以和石头媲美才算是达到了标准。 中州大地,京城以及京城以北,官道养护的也是最好的,土壤中本就含水量少,而且空气也比较干燥,降雨量不是很大,对土壤的腐蚀和侵袭也很小,要是涠江以南的话官道的路况就很差了。 陶若琳回头见到楚擎来了,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碧华也跟着笑,不过不是看楚擎,而是看到了福三。 “你来啦。”陶若琳上前拉住了楚擎的袖子,一指连成数条长龙的百姓,得意的说道:“千七百余人,都在帮我们修路。” “帮?”楚擎哭笑不得:“不用给工钱吗?” “小气,怎能不给,不只给,还要比京中上工时多给三成呢。” 楚擎耸了耸肩,根本不是很在意。 钱这东西,在于流通,只有流通才能创造财富,花在百姓身上好过让一群世家王八蛋赚走。 “那个什么。”楚擎略显尴尬的说道:“今天晚上我回府,和我爹说一声,去你家提亲吧,你看哪天去合适.” "闲暇时去就可,若是忙碌不去也行,过几日直接来庄子里接亲给我娶走就好,最好午时之后来,别打扰到我睡觉."陶若琳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说完后,冲着远处喊道:"吴伯,歪啦,哎呀,歪啦歪啦,线歪啦." 第526章 土路狂徒 楚擎都有点怀疑陶若琳是不是真心要嫁给自己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想了想,楚擎决定和陶若琳好好谈谈这事,如今自己怎么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成婚这么大的事可不能马虎。 “还是长辈们见一面吧,回去我就和我爹说,让我爹去拜访一下陶大人,对了,你爹喜欢什么,带点什么礼品合适,要不我直接送钱吧,老头喜欢什么自己去买点什么。” 陶若琳蹲下了身,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真若想去的话,也好,只是我还未和爹爹谈过此事。” “不用谈了。”楚擎蹲在陶若琳身边,笑呵呵的说道:“你爹特别满意我,真的。” 福三连连点头:“是如此,小的见着了,那日在千骑营衙署,陶大人都快和我家少爷拜把子结为异性兄弟了。” 陶若琳狠狠瞪了一眼福三。 “结为了异性兄弟之后,姑奶奶叫楚擎什么,夫君,还是世伯?” 福三不吭声了,陶若琳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楚擎的表情很古怪。 “你想什么呐,怎么笑起来那么丑?” “啊,哦。”楚擎傻乐了一声。 世伯,世伯世伯您别这样,哈哈哈哈。 “那就这样定了啊,回去我就和我爹,让我爹尽快去你家提亲。” 陶若琳咬了咬嘴唇,略显郁闷的说道:“我还未入宫见天子。”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 这狗日的天子,真是多管闲事,估计自己和天子八字相冲,娶个老婆还得看这个王八蛋的脸色。 陶若琳微微一笑,拍了拍楚擎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安心便是,我去说服天子,不急,修过路我就入宫与天子说。” 楚擎叹了口气。 结婚还得看别人脸色,这叫什么事啊。 “也就是我最近脾气好了,换了以前,谁要是敢耽误我人生大事,我上去就邦邦两拳。” 陶若琳笑的前仰后合:“小心别人听了去告诉天子,诛你九族。” 楚擎四下看了看,乐呵呵的说道:“没外人,怕什么。” 一旁的昌贤很无语。 楚师您当着学生面,说要邦邦给我爹两拳,这是真没拿我当外人啊。 指着路面,楚擎问道:“还有多久能修好?” “早着呢,平整土地,活料,铺路,还要用你教的那个法子铺上最后一层,怎么也要入春吧。” “哦,也不着急,能修好就行。”楚擎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反正好了的时候通知我就行,我来验收一下。” “有什么可验收的,无非是踏马而行。”陶若琳笑道:“对了,你明明是将门之后,却从未见你骑过马,总是乘坐马车。” 楚擎老脸一红:“我不会。” “你…不会骑马?”陶若琳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乐不可支的说道:“将门之后,竟不会骑马?” 碧华奇怪的问道:“楚大人,可坊间不是说您之前总是飞鹰走马,纵马过市么,怎地还不会骑马了?”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估计碧华也不懂量子力学。 见到陶若琳一脸揶揄,楚擎梗着脖子说道:“骑马对身体不好,骑马的时候,腰部肌肉会释放出一种生物酶,马背上下起伏会导致双腿以及腰部的肌肉持续舒张,这种生物酶叫做肌拟态酶,分泌多了会导致疯疯癫癫的。” “原来如此。”福三露出一副明明没听懂却是恍然大悟的模样。 碧华满脸崇拜:“三哥你懂的真多。” 楚擎无语至极。 我编的,和福三有毛关系,而且他听懂了吗? 陶若琳娇笑不已:“一看就知是乱说的。” 楚擎刚要再胡诌八扯几句,京城方向突然飞奔三匹快马,直奔大棚外面刚平整完的土路。 快到土路时,领头的骏马人立而起,正在平整路面的南郊庄子流民们吓的连忙四处躲闪,马匹上的骑士哈哈大笑。 楚擎站起身,眉头猛皱。 二百多米开外,三名骑士,两人穿着儒袍,一人竟穿着官袍。 没等楚擎开口,那领头的骑士一看人都躲开了,一夹马腹,马匹顺着平整好的路面就开始狂奔。 “卧槽,这是拿老子修的路当赛道了!” 楚擎满面怒意,站起身就跑了出去,福三紧随其后。 陶若琳双眼放光,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提起裙角也追了出去。 人哪里有马跑的快,楚擎等人跑过去的时候,那领头的骑士已经跑出了数百步之远,今日上午刚平整好的这小段路,又是被踩的坑坑洼洼。 楚擎暴跳如雷,福三也怒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他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在城南修路,却有人敢纵马出来捣乱,怎能不怒。 更气人的是,那领头的骑士,又调转了码头,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要再往回跑一圈,骑在马上哈哈大笑。 福三咬牙骂道:“头一次见到比我家少爷还嚣张的狗日的!” 果不其然,那领头的骑士一夹马腹,又狂奔了回来。 楚擎吓了一跳,赶紧拉住陶若琳往后躲。 福三与碧华二人却是向前一步,屏气凝神准备拦马。 楚擎又赶紧给福三也拉回来:“疯了,再撞着你。” 碧华回过头,满面幽怨的看着陶若琳。 “楚大人都知道拦着三哥,怕三哥伤着,您也不说拦我一下。” 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你比马都壮。” 碧华露出了傻笑:“那倒是。” 眼看那骑士策马飞奔而来,突然两侧百姓人群中窜出一人,如同下山猛虎一般,与那骏马擦身而过时,一拳挥出,又快又准,势大力沉,正中马头。 一声刺耳的嘶鸣之声,狂奔的骏马竟然失了蹄重重摔倒在地,马上的骑士也飞了出去。 出手之人一拳挥出,又是高高跃起,如同雄鹰展翅一般伸出两条手臂,在空中就将后侧的两个骑士生生拉到了地面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三个骑士,一个飞了出去,应该是断了腿,另外两个被拉到地上后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彪悍至极的曹琥满面怒意:“辛辛苦苦平了路,你们敢踩,没了今日这四百文工钱,老子要你们狗命!” 第527章 七皇子 楚擎都惊呆了。 他总听谁说一拳干爆谁谁谁的狗头,这还是头一次见,不过不是狗头,而是马头。 躺在地上的骏马四蹄都开始抽搐了,想要站起来,可大大的马眼之中满是血色死活站不起来。 楚擎倒吸着凉气。 这曹琥,太猛了吧。 望向躺在地上惨嚎的骑士,楚擎总觉得这家伙有些眼熟。 福三眼尖,叫道:“少爷,是那瀛岛使节。” 楚擎瞬间想了起来,前几天入城的时候,就是这家伙骑着马横冲直撞,福三还尝试用瀛人母语和对方沟通一下来着。 熟人不止一个,还有俩鸿胪寺官员,一个曹谭,外加一个鬼子翻译官张大亮,上午在鸿胪寺羞辱过曹琥。 那瀛人使节腿摔断了,躺在地上哇哇乱叫,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曹谭和张大亮是被拽下来的,没受重伤,只是狼狈不堪叫骂连连。 张大亮认识曹琥,一见到这家伙,气的七窍生烟:“你这野人,竟敢伤我等,你…” 楚擎走了过去抱着膀子冷笑道:“他怎么的。” 曹谭是认识楚擎的,顿时吓的亡魂皆冒:“楚…楚副统领?!” 楚擎似笑非笑的望着张大亮:“说啊,他怎么的。” 张大亮一看楚擎竟然在场,倒不是很慌乱,一指曹琥:“他好大的力气呀。” “本统领修的路,你们也敢踩踏!”楚擎眯起了眼睛:“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知道是我修的路,故意来打我的脸,是不是!” 陶若琳狐假虎威的挥舞着粉拳:“打他,往死里打!” 曹谭满面冷汗:“大人,误会,是误会啊,非是下官故意的,非是如此啊。” 张大亮又指向远处躺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瀛人使节,连忙解释道:“大人,是瀛岛七皇子宇智神七郎纵马狂奔,下官与曹主事想要拦住,非是故意踩踏此地。” 这倒没撒谎,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踩楚擎的路,刚才是要拦着,只是没拦住。 “七皇子?”楚擎瞳孔微缩,没想到这使节还是瀛贼那边的天潢贵胄。 一看这么多百姓都看着呢,楚擎骂道:“别说什么七皇子宇智神七郎,就是宇智波多野结衣来了都不行,皇子就可以在昌京外面策马狂奔撞伤人吗。” 曹谭连连摆手:“也没撞伤人啊,百姓都闪…” 话没说完,陶若琳突然捂住额头,缓缓侧躺在了地上,慢慢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她还用袖子掸了掸地上的土。 侧躺在地上后,陶若琳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慢慢抬起手,演技极为浮夸。 “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保不住了,那马…撞到我了,我的孩子,嘤嘤嘤…” 楚擎目瞪口呆,曹谭和张大亮也傻眼了。 要不还是说福三反应快,噗通一声也仰躺在了地上。 “哎呀,哎呀撞的老子好疼,老子要死了,要死了,好疼啊,真疼啊。” 三哥的演技稍微比陶若琳强一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两条腿来回踢踏有些多余,不像是被马撞倒了,像是死孩子要在商场买玩具撒泼打滚。 昌贤犹豫了一下,可能是觉得自己演技不过关,到底还是没躺下,站在了楚擎身旁,准备随时亮出身份给楚擎撑场子。 曹谭望着陶若琳和福三,嘴巴咧的大大的。 讹人,不是不行,问题是…你俩这也太扯了吧,这马都过去半天了你俩才倒下,这是马撞的还是慢性中毒?楚擎一拍双掌:“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是不是撞伤人了。” “楚大人,这…” “这你妈个头这,福三,快去京兆府报官,鸿胪寺官员…不不不,去大理寺报官,找陶少卿,鸿胪寺官员与瀛人使节纵马伤人,告诉陶少卿,被撞的是他妹子。” 曹谭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陶家的小姐?” 楚擎一个大嘴巴子呼在了曹谭的脸上:“你特么说是谁是小姐呢!” 张大亮满面呆滞,望着侧躺在地上努力装作一副命不久矣模样的陶若琳,大脑一片空白。 堂堂的太子少师之女,这…这也太没下限了吧,而且看年纪也不像小小姐啊,可大小姐不是长的和皮搋子似的吗,这也不像啊。 要么说福三真是干一行爱一行,抬起头,虚弱的叫道:“少爷,小的受伤了,爬不起来,您命别人去报官吧。” 楚擎竖起大拇指,对福三的敬业精神表达了高度赞扬后,看向两侧怒不可遏的百姓们:“来人,给这三个王八蛋弄到大理寺去。” 话音一落,隐藏在人群之中的十二名探马走出了六人,满面不怀好意的来到了两位鸿胪寺主事面前。 领头的正是王通通,拍了拍短刀刀鞘:“二位大人,和我们走一趟吧。” 张大亮也知道说不过楚擎,说多了还容易挨揍,冲着楚擎连连拱手:“大人,无论如何,先将七皇子送到医馆之中救治,若是出了好歹,下官吃罪不起,大人您也…” 楚擎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将那傻比抗去医馆吧。” 张大亮和曹谭如释重负,连忙跑去了宇智神七郎那里。 楚擎一把拉住王通通,低声嘱咐道:“先去医馆,了解伤势,再去大理寺,告诉陶少章,一定将事情压下来,事关使节。” “卑职记下了。” 一看这群人走了,陶若琳这才站起来,挥着手笑嘻嘻的说道:“好啦好啦,大家继续平路吧。” 楚擎弯下腰,拍着陶若琳裙子上的尘土,哭笑不得:“至于吗,还孩子都没保住,谁的孩子啊。” 陶若琳见到百姓都散去了,收起了笑容:“快些回城,去大理寺寻我大哥,事关使节,可大可小,莫要陷入被动。” “好。” 楚擎不再废话,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如果只是使节的话,本身就纵马险些伤了人,被拦下摔断了腿,怪的了谁,大不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谁知这使节竟然是个什么皇子。 甭管瀛人多么可恶,也甭管瀛岛国力大小,身份在那摆着呢,事关朝廷颜面,的确是可大可小。 给福三拉起来,楚擎快步走向马车,准备回城去大理寺和陶少章商量商量。 陶若琳也没闲着,让碧华给吴伯等庄户叫来,低声耳语了一番,交代庄户们和刚刚在场的百姓统一一下口径,坐实鸿胪寺官员与瀛人纵马伤人这件事,除此之外,还让碧华马上回城去找小六,让小六在士林中引导一下风向占取先机。 安排妥当之后,陶若琳看向昌贤,秀眉微皱:“俞天伦历来睚眦必报,使节受辱,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应是会去寻你二皇叔昌承晦。” 昌贤也不太确定:“学生对俞天伦并不了解。” 陶若琳思考了片刻,道:“师娘我了解就够了,我问你,昌承晦会不会寻楚擎的麻烦?” “应是会。” “与我说说昌承晦吧。”陶若琳苦笑道:“八龙夺嫡时,皇子八位,唯独昌承晦我不甚了解。” 昌贤听太子说过关于陶若琳的事,表情微变:“连您也看不透二皇叔?” “不,他太蠢了,师娘懒得花心思去了解他。” 昌贤:“…” “总之,一会你回京中,不要去寻楚擎,去昌承晦的王府外守着,一旦昌承晦有所动作,你速速回宫,寻太上皇,说明原委。” 第528章 可大可小 楚擎迅速赶回了京中,直奔大理寺。 户部、京兆府、大理寺,就这三个衙署,楚擎根本不用通禀,直接来到了陶少章的班房。 刚下朝的陶少章正趴在案头呼呼大睡,楚擎一把将门推开后,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嘴巴上还挂着口水。 “贤弟?”陶少章揉了揉眼睛,傻乐着。 火急火燎的楚擎很是无语。 陶少章肯定没做什么正经梦,笑的和个痴汉似的,而且嘴上还挂着口水。 这还真是楚擎误会人家了,陶少章是道德君子,岂会做那种不正经的梦。 他刚刚是梦到了朝臣中又出现了一个奸臣,在议政殿中,他义正言辞的弹劾这位奸臣,吓的这位奸臣抱着他的大腿求饶连连。 没等楚擎开口,陶少章突然露出了满面惊喜的神色:“贤弟来寻愚兄,莫不是又要得罪人,谁,几品的?” 楚擎:“…” “不过愚兄先说好。”陶少章搓了搓手:“四品以下的话,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你是不是有点什么大病啊,没事总惦记搞朝臣干什么。” “不是朝臣?”陶少章霍然而起:“难道是皇亲国戚?!” 大理寺少卿激动了,吞咽着口水,满面紧张之色:“是不是皇亲国戚,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福三都看不下去了:“你妹子让马撞了。” “啊?”陶少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满面失望之色:“只是因这事?” 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 这家伙,是陶若琳亲哥吗? “慢着?”陶少章就和反应慢半拍似的,失声叫道:“我妹子被马撞伤了?” 楚擎叹了口气:“也不是被撞,就是…” “大妹还是小妹?” “有区别吗?” 陶少章犹豫了一下:“没…有吧?” 一向看陶少章不怎么顺眼的福三嘿嘿乐道:“你大妹子被马撞了,腹中孩子没抱住。” 陶少章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大妹…大妹她何时有了身孕?!” 楚擎瞪了一眼福三:“别搁那瞎说。” “那不是陶家大小姐说的吗。” “啊!”陶少章突然双拳锤在了书案上:“本官…本官那可怜的侄儿啊。” “腾”的一下,陶少章又窜起来了,双眼喷火:“哪个狗才,哪个狗才下的毒手,本官要灭他满门!”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是不是傻,你多久没见到陶若琳了,她怀没怀孕你不知道?” “何意?” “何你妹意,福三瞎说的。” 福三:“小的可没瞎说,是陶家大小姐自己说的。” 陶少章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被耍了:“那究竟是怀了身子还是未怀。” “怀个屁,鸿胪寺俩主事带着一个瀛岛使节去城外策马狂奔,惊着百姓了,你妹戏精附体,往地上一躺非说被撞了,要讹人家,还说什么孩子都没保住。” 陶少章满面懵逼:“主事?” “嗯。” “城外策马狂奔?” “嗯。” “没伤人?” “嗯。” “大妹未怀身孕,只是讹诈?” “嗯。” 陶少章再次确认了一边:“只是两个鸿胪寺的主事?” “对,没错,是,俩主事!” “哦。”陶少章又坐下了,趴在桌子上,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还当是何事,刚刚下朝,愚兄有些乏累,没什么事贤弟回去吧。” “卧槽。”楚擎彻底服气了:“我来找你,是因为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可能会搞我。” “寺卿?”陶少章又猛地一下坐直了身体:“你要说是寺卿,愚兄可就不困了。” 楚擎:“…” “快说说,怎么一回事。” 陶少章就和个精神病一样,双眼放光,一惊一乍的。 楚擎实在是无法理解陶少章的脑回路,这家伙上辈子难道是月野兔? 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提及了一下瀛人使者是皇子身份。 陶少章眉头一皱一皱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自诩为天朝上国的昌朝,对待各国使者走的一直都是怀柔路线。 甭管瀛人在东海祸害了多少年,也甭管当年想要趁火打劫组织船队侵略东海三道,至少现在瀛岛那边是称昌朝为宗主国的。 外国皇子作为使节来到宗主国,却被人“打”断了腿,朝廷肯定会追究责任的。 “冒失,莽撞,太过冒失,太过莽撞。”陶少章连连摇头:“冒失了,莽撞了。” “我找你是看你能不能平事,不是来看你搁这水字数的,能不能压下来,压不下来我去找马睿去了。” “此事又不是大理寺或是京兆府下辖之事。” “拜拜,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找马睿吧,以后有事不找你了,饭桶。” “慢着!” 陶少章急了,他最怕楚擎说这种说,说以后有事不找自己。 “这样吧,丢车保帅,将那伤人的百姓交给鸿胪寺,愚兄再去寻那鸿胪寺的寺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不行,伤人的家伙叫曹琥,湖女的人。” “湖女?”陶少章瞳孔微缩:“湖女是何人,楚擎,本官警告你,你可莫要朝三暮四。” “不是,陶大人从小喂你喝地沟油长大的吗,湖女,湖女部落,番人部落。” “番人?”陶少章一脑袋问号:“为何愚兄未曾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多了,总之这事挺复杂的,朝廷亏欠湖女部落良多,而且是瀛狗纵马在先踩了百姓刚平好的路。” “既是番人,更应交出去了。” 陶少章的确没听说过湖女部落的事,不以为意的说道:“又不是我大昌百姓,听为兄一句劝,交出去便是,若不交出去,必会惹火烧身。” 楚擎看向福三:“送他四个字。” 福三不太确定的问道:“去他娘的?” “啥也不是!”楚擎站起身,一脸鄙夷的说道:“湖女部落当初为了帮朝廷平叛,三万人打的就剩下两千多人了,朝廷答应给钱粮让他们安居乐业,七十多年,毛都没给一根,现在他们都快回到石器时代了,跑到京中要钱,被鸿胪寺赶了出去,全身上下就四文钱,见到城外招工,曹琥,下一任湖城知州,湖女部落的酋长之子,跑去上工,他…” 楚擎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陶少章也好,其他朝臣也罢,哪怕是百姓,都认为所谓的同胞只是汉家汉人,至于其他民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几千年后,还有五十五个民族同样是家人,五十六个民族共同让国家不断攀爬到世界之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陶少章见到楚擎真的要离开,满面不解之色:“区区一个番人,你为何如此在意。” “说了你也不懂,三哥,我们走。” “少爷…”福三看了眼楚擎,犹豫了一下:“小的与他说一说湖女部落之事吧。” 第529章 赔罪与问罪 事实证明,陶少章能够和陈言玩到一起去,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而是因为大理寺少卿有一颗正义之心,这颗正义之心虽然让陶少章看起来傻了吧唧的,但是却明黑白,辨是非,眼睛里揉不得丝毫沙子。 福三详细的将湖女部落的情况说了之后,陶少章急眼了,双眼就和快要喷出热视线一样,一拍桌子,开始写奏折了,准备明天弹劾鸿胪寺。 楚擎很是无语。 他来找陶少章不是想弹劾鸿胪寺,而是想要将事情压下去。 不过转念一想,闹大了也好,朝臣和京中百姓,是应该知晓湖女部落的功绩。 “行吧,你慢慢写吧,我回去给马大人他们写信,明天让他们给你站台撑场子,一会千骑营的探马会带着鸿胪寺的那俩主事来,你自己看着吧。” 满腔怒火的陶少章满脑子都是为湖女部落讨个公道,奋笔疾书,没搭理楚擎。 楚擎也懒得多说了,带着福三离开了大理寺。 结果刚出衙署,千骑营探马寻来,说是鸿胪寺寺卿俞天伦找上门了,正在千骑营衙署之内。 “我尼玛…”楚擎钻进马车:“我还没说找他麻烦呢,走,回去干他!” “好嘞。”福三一扬马鞭,马车…慢慢腾腾的朝千骑营衙署方向溜达,还没外面的探马走的快。 俩探马看的都闹心,跟在后面,都想上去推两把了。 要不说拉车的这老马特别有灵性,在城外就撒丫子狂奔,在城内就慢悠悠的,还知道遵守交通规则。 马车之中的楚擎暗暗下定决心,得了空,高低得学学骑马了,不说浪费时间什么的,主要是总被陶若琳笑话。 回到衙署后,楚擎见到了外面落着一顶官轿。 千骑营没人乘坐官轿,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俞天伦的。 楚擎上去就是一脚,差点没给官轿踹翻,旁边的轿夫吓了一跳。 “看什么看,挡路了不知道吗。” 背着手,气呼呼的,楚擎进了衙署,一边走,一边酝酿情绪。 吵架或者甩锅推卸责任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一个先声夺人。 来到正堂,果然见到了俞天伦正与江月生相视而坐。 “就特么你叫夏…不是,就特么你叫俞不伦啊。” 楚擎一迈过门槛就是骂上了:“本统领还没去找你的麻烦,好胆,还敢主动找上门来!” 江月生神色微变,连忙开口道:“楚大人…” “你住嘴。”楚擎一指捧着茶盏的俞天伦,吐沫星子都快喷后者的脸上了:“你瞅瞅你手下那几个鸟人,百姓们辛辛苦苦平的路,你们鸿胪寺竟敢公然践踏劳动人民的汗水与辛勤成果,还有那个什么皇子,纵马伤人,还好百姓拦的快,拦的慢,少说也得撞死个七八十个,撞死那么多百姓,你鸿胪寺吃罪的起吗?” 俞天伦满面怒意,霍然而起:“楚擎,你莫要欺人太甚!” 楚擎捏了捏拳头:“诶呦诶呦,急了是不是。” “你千骑营,真以为我鸿胪寺好欺!”俞天伦气的都哆嗦了:“好,那就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江月生眼急的不行:“楚大人,莫要如此,俞大人…” “他大个屁的大人,敢跑千骑营闹事,他以为他是谁。” “楚大人,莫要恼怒,先听末将一言。” “你快住嘴吧,就看不惯你天天胳膊肘子往外拐的笋噻。” 楚擎喷完了江月生,又冷笑着看向俞天伦:“姓俞的,你鸿胪寺那点破事,别以为本统领不知道,想找茬,来就是,你看我是不是惯孩子的家长。” “好,你千骑营的嘴脸,本官见识了,那就走着瞧,告辞!” 俞天伦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楚擎骂了一声,坐下后不满的看了眼愁眉苦脸的江月生:“大哥,以后有外人的时候,咱能不能一致对外。” 江月生沉沉的叹了口气:“好。” “说好了啊。” “但是楚大人,你可否也答应末将一个要求。” “说。” “下一次,听末将把话说完。” “说个屁啊说。”楚擎猛翻白眼:“都找上门了,我跟你讲,咱越是低声下气就显得咱越没理,知道吗,就你那套根本不好使,什么别轻易得罪人,咱千骑营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了。”江月生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楚擎灌了口茶。 江月生一副认真的模样问道:“楚大人教训够了吗,教训够了,可否听末将一言。” “差不多了,你说吧。” “俞天伦,是来赔罪的。” “我知道,你瞅瞅他那个熊样,往那一坐,还敢上门兴师问…” 楚擎愣住了:“等会,赔罪?” “是。” “不是兴师问罪吗?” “谁与你说的。” “探马啊。” “探马说俞天伦是来兴师问罪的?” 楚擎一头雾水:“是啊,探马说俞天伦找上门来了。” 江月生沉沉的叹了口气,满面无奈之色。 “不是,究竟怎么一回事啊。”楚擎越来越迷糊:“那个什么瀛狗皇子的腿都断了,他应该兴师问罪才对,赔什么罪啊?” “俞天伦说,今日城南之事是误会,瀛人七皇子伤的并不重,他鸿胪寺会安抚,事情原委他也知晓了,想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能吧。”楚擎一脸狐疑:“俞天伦这么好说话?” 楚擎这么一说,江月生也不敢确定了。 其实江月生心里也极为困惑,好歹是九寺寺卿,虽然不如尚书,那也是朝堂重臣,明明占着理,没道理怂成这样啊。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日后先要了解原委再开口,莫要进来就开骂。” 楚擎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吭声。 反倒是福三不乐意了:“二狗你少在那里说教,少爷骂了又如何,骂的不对吗。” “你知道个屁,人家是来赔罪的,你家少爷无缘无故骂了人家,当然不对。” “鸿胪寺司掌各国使节事务,使节狗腿都断了,他不来寻公道,却是赔罪,这他娘的叫什么,叫尸位素餐,叫官官相护,叫包庇,叫目无国法,我家少爷身为千骑营大统领,骂他,有毛病吗?” 江月生都惊呆了。 这么一说…好像是没毛病啊,这俞天伦,是他娘的挺操蛋的,使节受伤了,你却来赔罪,你这寺卿怎么当的? “算了算了,别吵了,翻都翻脸了,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楚擎揉了揉太阳穴:“交代下去吧,再整理与一下鸿胪寺的黑料,对,主要查一查那些各国使节,我就死活想不通了,鸿胪寺都是贱骨头吗,都拿使节当爹供着。” 第530章 不是道理的道理 官轿之中,俞天伦又羞又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跑来乐呵呵的赔罪,结果那楚擎二话不说一顿喷! “停轿!” 低吼了一声,轿子落下,俞天伦掀开轿帘,看向随行的属官:“去寻你那监察使叔父,明日狠狠弹千骑营一本。” 属官姓刘,刘青,鸿胪寺中俞天伦最为信任的人。 刘青面露犹豫之色:“大人,演武日将至,若是现在与千骑营撕破脸皮,怕是…” 俞天伦气的呼哧带喘的,面色阴晴不定。 他当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之所以来赔罪,就是不想节外生枝。 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俞天伦气的暴跳如雷,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天子告状。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冒险了。 千骑营不是普通衙署,一旦双方斗开了,楚擎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攻讦他鸿胪寺,同时也会将各国使节调查个底朝天。 一旦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千骑营查出各国使节与鸿胪寺“私下交易”之事,要是闹大了,对他鸿胪寺极为不利。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俞天伦才主动上门赔罪,想着先忍一时,等演武日之后再仗着功劳攻讦千骑营。 “坏了!”俞天伦突然一拍额头:“本官中计了!” 刘青不明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那楚擎,好深的心机。”俞天伦惊惧不安:“他是故意辱骂本官,与本官撕破脸皮,也好趁机查我鸿胪寺,这楚擎年纪轻轻统管天子亲军,果然是手段骇人,坏了,坏了,大事不妙,速去王府!” ………… 楚擎也没闲着,事都发生了,骂也骂了,一想到反正都要搞鸿胪寺,也就无所谓了。 回到班房,列出清单,楚擎还是老一套,准备串联打手们明天一起干鸿胪寺,先下手为强。 写了几封信,大致意思就是明天陶少章要喷人,大家看情况给站站台,没敢写的太详细,毕竟这有点结党营私的意思了。 信让他们们送走后,礼部来了一位文吏,说是尚书曹悟想见楚擎一面。 楚擎大致猜到是因为上午城南的事,约好天黑之后在柳河边儿上见面。 坐在班房之中,楚擎脑子里有将所有事情想了一遍。 大舅哥明天上朝就弹劾鸿胪寺,邱万山和马睿等人提供火力支援。 其实楚擎倒不是指望陶少章能直接给鸿胪寺摁那活活打死,就是想借着此事让朝臣们知道湖女部落,知道昌朝欠了湖女部落多少。 番蛮、野人、光着屁股满山跑,提起番人,这就是大家的第一想法,殊不知,如果当年没有湖女部落出手相助,昌朝现在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天天祖宗之法,将先人之言,光借祖宗和先人的光了,祖宗和先人欠的天大的人情却视若无睹,事不是这么办的。 入了夜,楚擎带着福三来到了柳河边上。 离的老远就见到了在河边驻足而立的吏部尚书曹悟,老曹穿着一身儒袍,抚须观河,人模狗样的。 楚擎走过去后,敷衍的施了一礼:“曹大人。” 老曹扭头,苦笑出声。 “不安生,不安生啊。” “没想到曹大人消息还挺灵通的,中午发生的事,下午就派人来约我了。” “非是老夫灵通,而是此事已是闹的沸沸扬扬。”曹悟面色古怪:“老夫还略微不解,如此之快便人人皆知,不是你用了手段?” “您别乱说啊,我可不是无良公众号。” 曹悟也不深究,迈步向前:“随老夫走走。” 楚擎不知道曹悟为什么约自己见面,不过也不着急,跟在旁边。 “老夫与人详谈,即便不是在衙署之内,亦是寻个清静的去处,你倒好,为何要将老夫越到这烟花柳巷之地。” 楚擎呵呵一乐,没吭声。 这不是符合您大儒的身份吗。 曹悟似笑非笑:“怎地,还要带老夫上那花船一游不成?” “那当然不是了,和卧底见面这种事,肯定得约个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卧底是何意?” “没事,您直接说吧,找我什么事,咱都这交情了,也别拐弯抹角了。” “谁与你有交情,不过都是忠君之命罢了。”曹悟笑骂道:“你也莫要与老夫攀交情,老夫只是问你,鸿胪寺一事,你有何打算。” “干他们!”楚擎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来当说客的,反正丑话说前面,要搞世家,我肯定得立威,要不搞鸿胪寺,要不搞礼部,您选一个吧。” 曹悟是发现了,楚擎这小子有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话不超过三句,就让人心生活活掐死他的冲动。 叹了口气,曹悟道:“老夫与你讲个道理如何?” 楚擎态度变的恭敬了:“您说就是。” 一码归一码,像曹悟这种老狐狸,不管是真心讲道理还是乱说要坑你,好好听一听也没坏处。 见到楚擎态度挺好,曹悟抚须一笑,开口道:“为臣,非是要争风而斗一较长短,朝堂,便是智慧,纵古观今,有这朝堂智慧的人,方能成为重臣。” “智慧?”楚擎似懂非懂道:“比如甘罗,十二拜相?” “甘罗…算是,虽是年岁幼小,却是有大智慧之人。” “我大致明白了,项橐也是,七岁就成了孔子的老师,归隐山林,好多国家要让他当重臣。” 曹悟也不计较,微微点头,他只是想教楚擎一个道理。 “不错,这二人虽是年幼,却是有大智慧之人。” “甘罗十三岁死的,项橐十二岁挂的。”楚擎困惑不解:“曹大人的意思是,有朝堂智慧的人,死的都快?” 曹悟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气呼呼的说道:“那老夫如此问你,你楚府应是有花园吧,若是你要摘花,望着那争奇斗艳的花朵,你会摘哪一朵?” “额…”楚擎思考了一下:“最丑的那朵吧。” “不错,木秀于林风必摧…慢着。”曹悟差点骂了娘:“怎么是最丑的一朵?” 楚擎哈哈一笑:“我楚家的花园中,容不下那些没用的废物。” 曹悟差点没一把给胡子揪断。 老子要教你中庸之道,你他娘的给我悟出来个帝王之术? 老曹的倔劲儿上来了,又换了个比喻。 “老夫问你,为何那草中的兔子整日蹦蹦跳跳,却只能活七年八载?” 楚擎乐道:“那得取决与麻辣兔头的配方传没传过来。” “老夫再问你,为何那整日狂吠的土狗,可活十五载?” “不是,曹大人,您有话直说行吗。” “而河中的乌龟,却可活百年。”曹悟止住脚步,凝望着楚擎:“现在,知道这道理了吧?” “兔子蹦蹦跳跳七八年,狗天天叫唤十五年,乌龟…”楚擎双眼一亮:“因为乌龟出生就有房子!” 曹悟:“…” 第531章 拉外援 曹悟想掉头就走。 他觉得朽木不可雕也已经不足以形容楚擎的蠢笨了。 这也就是楚擎姓楚,要是姓曹,曹悟都能大义灭亲重新练个小号。 满面怒意的曹悟刚要开口骂两声,突然注意到了楚擎微微勾勒起的嘴角。 “你…”曹悟先是苦笑,紧接着抚须大笑:“你这后生,真是讨打。” 楚擎摊了摊手,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 楚擎哪能不知道曹悟说的道理。 枪打出头鸟,花园摘花,自然去摘那朵最娇艳欲滴的花朵。 明哲保身不要妄动,兔子天天蹦跶,狗天天叫,却没很少冒头安安静静的王八活的久。 道理,楚擎都懂,不过他并不苟同 朝堂之上,就是因为明哲保身的人太多了,随波逐流的人太多了,没有出头鸟,没有仗义执言的人,没有敢于对抗世家的人,所以,如今这朝堂就如同一潭死水,被世家门阀腐蚀的臭不可闻,最终这潭死水再腐蚀着整个国家. 曹悟看出楚擎装傻后,也明白了后者的决心。 “也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老夫,自然不当这说客了。” “说客?” “不错,鸿胪寺虽是九寺之一,公务之上,却也要多仰仗我礼部,早些时,俞天伦来寻我,望老夫为他说项一二。” 楚擎皱起了眉头:“先是去千骑营衙署赔罪,再找曹悟当和事佬,俞天伦这么怕我吗,不可能啊,如果怕的话,之前因为拍卖行一事为什么要找天子告我黑状?” “演武日。” 曹悟说出自己的猜测:“演武日事关国朝颜面,鸿胪寺主管,想来,俞天伦是不愿意在演武日前夕节外生枝,这才对你一忍再忍。” “那就更要搞他了,难不成还能演武日之后他们鸿胪寺立功之后再搞他。” 为了搞鸿胪寺,楚擎也是恶补了一下关于演武日的信息。 都是爹生娘养的,最近这几年来,朝廷每次都是大胜,一次都没输过,让楚擎很是不解。 倒不是楚擎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演武勉强算是体育竞技吧,既然是体育竞技,有输有赢才对。 各国使节一天得吃多少海参,几年来一次都没赢过? 不管怎么说,太上皇加文德皇帝执政期间,各国使团一次都没赢过,正是因为如此,鸿胪寺连年被封赏,文德皇帝稍微强点,就是给鸿胪寺赏赐点钱,太上皇就比较夸张了,一共才当几天皇帝,光是勋爵就赏出去七八个。 “曹大人。”楚擎正色道:“原本,我是不急于动手的,可是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我不想拖了,不瞒您说,我已经找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商谈过此事,明日他就会弹劾鸿胪寺,还有一些其他的朝臣会附议,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冷眼旁观别插手。” 楚擎这话说的并不多余,鸿胪寺算是礼部下辖,受到攻讦,礼部至少得象征性的钻出来硬挺着漏漏头。 曹悟微微一笑:“不,老夫也会附议的。” “啊?” 似乎很喜欢看楚擎吃惊的表情,曹悟继续说道:“俞天伦与京中世家交好,明日,势必会有不少朝臣帮他,一个大理寺少卿,独力难支,老夫也会帮衬一二。” 楚擎满面狐疑:“理由?” 曹悟深深的叹了口气:“老夫是该向天子表明心迹了,也要与这京中世家划清界限。” 楚擎哦了一声,觉得有些可惜。 按照他的打算,让曹悟继续打入敌军内部,以后世家搞自己的话,也能提前透露点消息给自己。 想了片刻,楚擎又觉得其实也是无所谓的事,礼部尚书出面的话,鸿胪寺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行,那明天就等陶少章陶大人出班弹劾,您上去打打太平拳吧。” “鸿胪寺,倒还好说,只是那瀛人的七皇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楚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谁鸟他,鸿胪寺不给他出头,他能找谁去。” “你不知这瀛人也与世家相交?” 楚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瀛人怎么还能和世家认识呢?” “瀛人来往的船队,经于东海三道,就如这俞家,不少京中世家与东海三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非但如此,瀛人在京中,也有不少产业。” 曹悟随手一指,指向了柳河上的花船:“老夫倒是听人说过,这柳河之上,似是有两艘花船便是那瀛人名下。” “真的假的啊,专业还挺对口。”楚擎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瀛人开的,那不真成鬼子炮楼了吗。” 曹悟不明白楚擎是什么意思,但是跟在后面的福三哈哈大笑,虽然三哥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只负责笑,从来不问。 曹悟望着楚擎,轻笑了一声,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楚擎了。 光是相处下来,觉得就是个没溜的后生,不着调,喜怒形于色。 可这年纪轻轻的小子,却执掌着天子亲军,简在帝心深得天子信任。 从品级上来看,千骑营亲军统领算是宫中的武将。 曹悟或许会怀疑天子挑选文臣的眼光,但是绝对不会怀疑黄老四挑选武官的眼光。 如果黄老四不会选拔武将人才,也不会在还是皇子的期间立下赫赫战功。 而且千骑营组建的不声不响,就和横空出世似的,就在朝臣的眼皮子地下,却没有任何征兆,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朝臣们知晓千骑营统领的手段了。 当然,曹悟不知道的是,楚擎是小三上位了,千骑营组建和他一毛钱关系没有,都是人家陈言的功劳。 侧目看着楚擎,曹悟觉得自己日后还是和这小子搞好关系吧,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笑面虎,太能装了,一天天装的傻乎乎的样子,接触几次,总是让人生出一种这小子真的很傻的“错觉”。 楚擎和曹悟,并没有太深的交情,而且也知道对方看自己并不是很顺眼,谈过该谈的事,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的分开了,老曹上了轿子回家。 楚擎也没那闲心吹秋风,回了衙署,交代了下去,让探马们调查一下京中除了花船还有什么是瀛人的产业。 第532章 我弹我自己 交代完探马之后,楚擎找到了江月生。 “二狗,问你个事,如果俞天伦让我搞了,二王爷昌承晦会不会找我麻烦。” 江月生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会。” 楚擎:“咋整?” 江月生沉默了。 虽然现在昌承晦就剩下一个王爷头衔了,可毕竟是天潢贵胄,真要是一门心思以皇权压人的话,不大不小还真有可能是一桩麻烦事。 俩人大眼望小眼,都没办法。 福三在旁边掰着手指头,也不知道是在算什么。 “少爷,您问他干嘛啊,出谋划策这种事,您问他还不如问小的呢。” 江月生骂道:“你懂个屁,你了解昌承晦?” “不了解。” “不了解你插什么话。” 福三根本没搭理江月生,笑着对楚擎说道:“少爷,您看啊,昌承晦,只是一个王爷,没有实权的王爷,对吧。” 江月生都听笑了:“好大的口气,还区区一个王爷。” 福三依旧没搭理他,对楚擎说道:“一个王爷要欺辱你,他就一个人,少爷您呢,你和太子交好,和琅琊王交好,和陈言这个九王爷交好,还有太上皇,四个天潢贵胄,他才一个,您说对吧。” “这…”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按理来说吧,不是这么算的,可实际上,这么算好像也没问题。 皇字头的,老中青三代,老的太上皇、中的陈言、青的昌喻昌贤,自己都有关系,而且关系还特别好,手撕你一个残疾王爷,手拿把攥的事。 “行,明天正好入宫,不参朝了,直接去找太上皇去,探探太上皇的口风。” 事就这么定了,楚擎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就前往了昭阳宫,百官刚刚入殿。 此时的议政殿中,尚书省日常摸鱼,六部日常说些没营养的屁话。 陶少章站在班中,手里捧着笏板,激动的小舌头都发抖了。 他终于可以拔一次头筹了。 要知道以前楚擎整人的时候,他基本上都是打太平拳、拖后腿、猪队友,从来还没第一个动手过。 这一次,陶少章觉得自己终于找到机会了! 陶少章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从福三口中了解了湖女部落的情况后,义愤填膺,还特意去了趟国文馆,调阅了大量的文字资料,又寻了几个礼部相熟的官员,从而证实了福三所言。 事实上,他所了解的情况,比福三说的还要夸张一些。 大功于朝,可莫说朝廷,连百姓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支番人部落为国东征西战过。 陶少章为了好好表现一次,几乎一夜没睡,都在查询文献,最终也找到了事情的源头,甚至有了足够的证据支撑是哪个衙门造成的这种情况。 眼看六部都快奏完事了,陶少章抬起头,目光与几名臣子在空中交汇。 户部的人马、京兆府马睿、兵部的谭忠平等等,大家心照不宣的又低下了头,就等着陶少章出班后大家群起而攻之。 陶少章露出了霸道总裁式邪魅狷狂的笑容,刚要出班,突然注意到礼部尚书曹悟也看向自己。 曹悟见到陶少章望了过来,无声一笑,点了点头。 陶少章反倒是皱起了眉毛。 这老登瞅本官干啥? 班中的曹悟也没多想,以为楚擎没和陶少章说自己是“王牌”这件事。 最废物的工部终于废完话了,六部算是都发言完毕,陶少章出班,手捧笏板,清了清嗓子,徐徐拜倒,这一拜,竟是双膝跪地。 同样在班中的俞天伦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陶少章是楚擎的人,所以猜到了,陶少章要弹劾自己。 正常弹劾,不用行跪礼,朝议也没要求说臣子跪倒,面对天子,弯腰低头行礼就行。 而一旦行跪礼的话,就代表要说的事情很严重,当事人态度很坚决。 “陛下,臣,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有要事启奏。” 陶少章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他的首次表演。 礼部尚书曹悟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心里开始措辞。 陶少章朗声开口道:“臣所奏之事,事关一番蛮部落,名为湖女部落。”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神情微动:“湖女?!” “是,陛下,湖女部落曾于兴弘三年,率三万步卒参战,辗转东南两侧,平反王,击瀛敌,立下赫赫战功,昌灵帝亲下圣旨,免去湖女部落赋税徭役,朝廷需按丁口调拨钱粮,可因礼部疏忽,湖女部落只收到过首年钱粮,至今已有七十余载,臣,弹劾礼部,弹劾礼部尚书曹悟尸位素餐,礼部明明有记载,却视若无睹!” 曹悟走出班中,手捧笏板,高声道:“臣,附议,臣亦是弹劾礼部尚书曹…” 说到一半,曹悟愣住了。 朝臣们也傻眼了,望着曹悟,如同望着一个二十四k纯傻比! 不止是朝臣傻了,陶少章回过头,瞅着曹悟,一脑袋问号。 曹悟如同老年痴呆似的望着陶少:“你弹谁?” 陶少章:“弹你啊?” “我?” 陶少章也挺懵:“你又弹谁?” “弹…” 曹悟气的差点没原地爆炸。 我弹我自己? 没等曹悟反应过来,马睿出班。 “臣,京兆府府尹马睿,附议,弹劾俞天…不是,弹劾礼部尚书曹悟。” 钟玉也走了出来:“老臣附议,礼部尚书曹悟,尸位素餐。” 公孙堂、邱万山、特意跑来凑热闹的陶瑸,外加兵部云麾将军谭忠平,都出来了,一起弹老曹。 其实不只老曹懵,邱万山等人也挺懵的。 他们都以为楚擎是要搞鸿胪寺,今天只要给陶少章站台撑场子就行,陶少章怎么说,他们就怎么附议,至少楚擎信上是这么写的。 不过楚擎也没说要弹谁,信中就写帮陶少章就行了。 不得不说,陶少章这操作太骚了,就连大聪明邱万山都有点糊涂了。 昨天城南事关瀛人七皇子的事,他听说了,所以邱万山死活想不通,和鸿胪寺结的梁子,整人家老曹干什么? 而作为主角的陶少章呢,一开始,的确是准备弹劾鸿胪寺俞天伦的。 但是查了一晚上资料后,陶少章气的够呛,他觉得要搞就搞一把大的,直接搞礼部得了,正好姓曹的这个老登之前总找大妹夫的麻烦。 只要礼部完蛋,天子追责,也就能查到鸿胪寺身上了,属于一步到位了,要不然光弹劾鸿胪寺,礼部又的出来叽叽歪歪,不如直接对礼部动手,不费那二遍事。 然而,想法是挺好的,可惜,陶少章这第一刀,直接砍队友身上了。 呆站在殿中的曹悟,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一会下朝之后,和楚擎拼命去! 第533章 老曹很无辜 要说和曹悟懵逼程度不相上下的,还有鸿胪寺寺卿俞天伦。 俞天伦都傻了。 你千骑营要磕我鸿胪寺,你们干人家老曹干啥啊,老曹他咋滴啦? 陶少章哪管懵逼的曹悟和俞天伦怎么想,详详细细的将湖女部落的情况说了一遍。 湖女部落死了多少人,立了多少功劳,又是被朝廷怎么给玩了的。 那么又为什么弹劾老曹呢,原因很简单,关于湖女部落,礼部衙署是有记录的。 按照当时昌灵帝的意思,鸿胪寺专门负责这件事,安顿湖女部落,但是后期发生了太多太多的问题,鸿胪寺权利分散,所以从程序上来讲,负责这事的就是礼部了。 第二年的时候,礼部在朝堂上也提及过几次,关于湖女部落安置问题。 结果因为刚打完仗,国库空虚朝廷捉襟见肘,朝廷没当回事,但是礼部当时的官员还是比较负责的,下了政令,让东海尚云道州府先给湖女部落丈量土地送去钱粮,也允许湖女部落的番人可以走出湖城,待遇基本上与汉人无疑。 可问题是很多政令到了地方就变味了。 瀛贼当时想要侵吞东海三道时,暗中联络了不少世家,甚至利益蛋糕都划分好了,结果谁知蹦跶出个湖女部落,给瀛贼打跑了。 不能说是坏了东海世家的好事吧,至少让那些东海世家蒙受了不少损失。 而东海尚云道的官员,肯定是要看这些世家的脸色。 东海的世家们一看湖女部落这么猛,战斗力奇强,自己的地盘哪能养这么一群人,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最终也就导致了这个情况,朝廷没钱管,地方不想管,朝廷这一拖欠就拖欠了人家七十多年的钱粮。 所以现在追究责任,首当其冲就是礼部,原因有三。 一,礼部有相关记载,但是没人管,没人提,不是礼部尚书曹悟尸位素餐是什么? 二,湖女部落来人了,并且去了鸿胪寺,那么鸿胪寺应该上报礼部,还是礼部的责任。 三,曹悟之前天天要手撕楚擎,那湖女部落这事,必须是曹悟的责任。 当然,陶少章没说第三点,主要是围绕第一点和第二点说事。 就陶少章说的这个情况,黄老四哪能不知,他甚至比陶少章知道的还清楚。 这次陶少章为了好好表现表现,查了一夜的资料,准备周全,加上打了个曹悟措手不及,礼部官员都没人站出来反驳。 再一个是礼部官员都点摸不着头脑,老曹今天是怎么了,刚刚还要自己弹自己,那咱是上啊,还是不上啊,上了之后,是弹陶少章,还是弹您啊? “这湖女部落…”黄老四开口了:“朕也有所耳闻,骁勇善战。” 可不是骁勇善战吗,当年曹琥他爹站在城墙上,差点没直接跳下来活劈了老四。 “曹尚书。” 黄老四皱眉说道:“虽是陈年往事,可朝廷,确是亏欠湖女部落良多,其他衙署也就罢了,可你礼部有所记载,为何视而不见。” 曹悟可算反应过来劲儿了。 自己被坑了,被楚擎给坑了! 一想到这,曹悟恨的牙都痒了。 亏老夫昨夜与你相见说尽好话,还教你官场上的道理,结果你…哎,终究还是错付了。 “陛下。” 曹悟低着脑袋,心里骂着娘,可嘴上只能老老实实的认错:“关于湖女部落一事,是臣的疏忽。” “疏忽?” 陶少章回过头冷笑道:“那礼部曾经的左右侍郎,周有为与章松陵,也是曹大人的疏忽吗,今也疏忽,明也疏忽,日日疏忽,年年疏忽,曹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如此疏忽,不是尸位素餐又是什么?”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弹劾礼部尚书不提侍郎,曹悟急眼了。 “周有为与章松陵二人,是我礼部侍郎不假,可本官日夜操劳,整日俯身于案牍之上,未长八只眼,更未长四双手,分身乏术,难不成还能知晓礼部所有属官每日行踪,要说监察百官之事,应是千骑营才对!” 好歹是混到了尚书,曹悟也不是吃素的,一寻思楚擎你既然不仁了,就别怪老夫不义! 一看矛头直指千骑营,太子少师陶瑸不乐意了。 你喷我儿子,没问题,老夫当没看见,毕竟咱俩私下感情也不错,但是你喷我姑爷,那老子可忍不了了。 “笑话!”陶瑸一甩官袖:“曹尚书,这与千骑营何干,天子亲军非是监察百官,而是稽查大逆不道之事,若是如你所言,千骑营可监察百官,好,那本官便奏请陛下,是你礼部尚书执意让千骑营日夜不息盯住你礼部官员。” 礼部一众官员吓的脸都白了,深怕曹悟点头。 还好,曹悟不傻,连忙辩解道:“本官非是此意,只是陶少卿这话说的毫无道理。” 陶瑸退回去了。 你要是喷我儿子,那你就继续吧。 黄老四看着两边人争吵,脑瓜子嗡嗡的。 前天晚上他还特意让孙安去问了江月生,江月生说曹悟服软了,准备帮楚擎一起削世家门阀,这怎么了,怎么还内讧了呢? 扭头看向孙安,老太监也很懵。 没错啊,江月生是说曹悟怂了,这是肿么一回事? 眼看双方吵的不可开交,黄老四一挥手。 “都给朕住嘴,礼部是有疏忽,今日下朝,礼部速速拟上章程,关于湖女部落安置一事,抄录丁口户册,年关前派遣人马前往湖城丈量土地,发放钱粮,不得延误,不得有误。” 顿了顿,黄老四看向曹悟,略显不满。 “今日出岔子,明日又出岔子,曹悟,你这礼部尚书是如何当的,再有下次,辞官请辞,散朝!” 这话可就很严重了,不能说天子宣布终结官员的政治生涯,基本上就属于是缓刑或者监外执行了,千万别再犯错,再犯错就必须治你了。 黄老四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心里有杆秤。 他不知道楚擎为什么又和曹悟闹掰了,但是他本能的相信楚擎,相信楚擎这么做肯定有原因。 当然,楚擎做事,一般都是有原因,问题是架不住陶少章瞎捣乱。 散朝了,曹悟一脸灰败之色,胸中的怒火已是平复,剩下的,则是感慨。 他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为什么楚擎年纪轻轻就可以身居千骑营大统领的高位。 这手段,果然是神鬼莫测啊。 先是麻痹老夫,让老夫放下戒心,再给老夫来个一击毙命! 曹悟最为感慨的,则是楚擎的“演技”。 一想起昨天楚擎和自己在柳河边上溜达,那是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丝毫看不出来这小子要弄自己。 第534章 都知道他脑子有病 议政殿散朝时,楚擎还坐在昭阳宫门口打瞌睡。 刚刚他问了一下路过的小太监,太上皇什么时候能起来。 小太监说得午时过后,楚擎问怎么起来这么晚,前者说睡的晚。 楚擎又多余问了句废话,太上皇为什么睡的晚。 小太监说了,玩啊,嗨啊,喝啊,爽啊,最近这几日太上皇特别阔绰,让内事监天天上宫外采买好酒,和一群妃子一喝就喝到后半夜。 楚擎就很无奈。 太上皇阔绰的原因,他知道。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都可以影响到太上皇和后宫妃子的作息时间了。 老太监孙平轻手轻脚的推开宫门出来了,一看楚擎在那打瞌睡,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是楚统领啊,咱家孙平,见过楚统领。” 楚擎转过头,知道这老太监是太上皇的近侍,连忙站起身打了个招呼:“孙公公。” “楚统领是来寻太上皇?” 楚擎点了点头。 不,我来昭阳宫不是寻太上皇,是来买洗衣粉的,问的话都多余。 “要不,咱家给太上皇叫醒?” 楚擎连连摇头:“孙公公你别闹了,哪有臣子叫太上皇起床的,这样,我宫外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找太上皇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和太上皇说说,过几天不是他老人家的诞辰吗,我寻思问问太上皇喜欢什么,我给弄来。” 孙平笑意渐浓:“楚统领有心了,好,一会待太上皇醒来后,咱家便将话带到。” “麻烦孙公公了。” 楚擎刚要转头走,突然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对了,孙公公你要钱吗?” “啊?” “哦,就是我看入宫好像都得给公公们钱,要不然公公碎嘴子什么的,我来好几次了,一直没给出去过,我寻思问问你要不要,要的话我给你点儿。” 孙平:“…” “不说话就是不要了啊,那我走了,拜拜。” 望着楚擎离开的背影,孙平哭笑不得,当差这么多年,还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葩,怪不得太上皇稀罕这小东西呢,太没溜了。 楚擎离开皇宫的时候,正好群臣下朝,往宫外走。 见到大理寺群臣后,楚擎连忙小跑了几步,大喊道:“陶大人,等等。” 不少走向宫外的臣子们回过头,一个监察使皱眉高声道:“何人如此不知礼数,敢在宫中喧…” 楚擎止住了脚步,斜着眼睛:“咋的?” 监察使一看是楚擎,面无表情:“喊什么,楚副统领要叫谁,下官帮你去叫就是了。” “用不着你。” 楚擎翻了个白眼,追上了驻足之后略微激动的陶少章。 “怎么样,成了吗?”楚擎也很激动:“天子怎么说,朝臣怎么说?” 陶少章拉着楚擎来到没人的地方,一挺胸膛:“愚兄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由我出手,自然是手到擒来,天子已是下了口谕,礼部年前就要派人去湖城清点丁口丈量土地。” “比有特佛!”楚擎露出了笑容,很是意外,没想到陶少章这么给力。 陶少章满面得色:“非但如此,那奸臣,被愚兄狠狠弹劾了一番,天子说若是他再犯错,上书请辞。” “真的假的,你这么猛吗?” “这是自然,曹悟那老狗,被我弹劾后站在殿中,如同那风中…” “等会。”楚擎愣住了:“曹悟…你弹劾曹悟干什么?” 陶少章哈哈一笑:“愚兄这叫擒贼先擒王,那鸿胪寺寺卿俞天伦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礼部下辖寺卿罢了,愚兄懒得与他周旋,直接将曹悟弹劾了。” 楚擎嘴巴咧的大大的,彻底凌乱在了风中。 “怎么样,贤弟如此震惊,可是对愚兄满心敬佩,佩服的五体投地。”陶少章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满脸都是你快夸我,快夸夸我的表情。 “陶爹…”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个,您看我说的对不对啊,您上朝了,没提俞天伦,给礼部尚书曹悟弹了,天子还给曹悟骂了,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愚兄查了一夜的文献,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今日在朝堂之上…” 陶少章话没说完,楚擎撒丫子就跑,追向了宫外。 和被狗撵似的,楚擎发足狂奔。 陶少章满面困惑。 这…怎么还没夸我就跑了呢? 楚擎一路追到宫外,东看西看,终于看到了礼部群臣,也看到了背影如同苍老了十多岁的曹悟,老曹刚钻进轿中,走路都有点发飘了。 楚擎赶紧跑过去,拦住轿夫后,直接掀开了轿帘。 轿中的曹悟吓了一跳,一看是楚擎,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好你个千骑营大统…” “曹大爷,我要说今天在议政殿上这事和我没关系,您信吗?” 曹悟微微一愣,又怒了。 我信你个鬼,又玩这一套,没完了是不是! 楚擎一脚给轿夫踹,开半拉身子钻进了轿中。 曹悟连忙往后退,面露惊色:“你要做什么,这可是皇宫之外!” “不是,我得和您解释清楚,这事真和我没关系。” 楚擎急的不行,语速极快:“昨天我和陶少章说了关于湖女部落的事,让他今天弹劾鸿胪寺寺卿俞天伦,但是这个白痴查了一夜资料,认为鸿胪寺是您礼部下辖官署,还说什么擒贼先擒王,所以根本没提俞天伦,直接给您弹了,还有,昨天我给户部几位官员以及京兆府府尹马睿马大人写了信件,让他们今天看情况帮着陶少章弹劾俞天伦,但是我没写俞天伦的名,所以…所以这事是个误会。” 小心翼翼的看着曹悟,楚擎弱弱的问道:“我这么说,您…能信吗?” 曹悟眯起眼睛,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楚擎一脸懵逼:“您信啦?” 曹悟开口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狗日的陶少章…入朝为臣这么久,老夫也看出来他似是脑子有问题!” “额…”楚擎满面汗颜,连曹悟都看出来的事,自己竟然给疏忽了。 瞅着讪笑的楚擎,曹悟满肚子邪火,比刚才在殿中更生气了。 不知道这事吧,他觉得自己就是被楚擎给耍了,严格意义上来讲,属于是朝争失败。 朝争嘛,无所不用其极。 可一码归一码,知道真相之后,他更闹心了,自己太他娘的冤枉了。 看着陪着笑满面尴尬的楚擎,曹悟突然又笑了。 “罢了罢了,事既然已经出了,说这些有何用。” 曹悟的笑,竟然带着几分洒脱,微微挥了挥手:“皇宫之外,群臣还在看着,你钻进本官的官轿,成何体统,离去吧。” 楚擎一脸狐疑:“您不生气?” “气,如何不气,不过虽是被天子责骂一番,却能够让朝廷重视湖女部落一事,本官掉些颜面又有何妨,朝廷,确是亏欠湖女部落良多。” 楚擎沉默了,沉默了许久,退出了轿子,当着群臣的面,整了整衣衫,弯腰施礼。 官轿之中,曹悟抚须大笑,胸中那淤堵之气,烟消云散。 轿夫抬起了官轿,楚擎目送。 刚走出宫门的陶少章快步走了过来,满面不解之色。 “贤弟对那老狗行礼作甚?” “滚!” 第535章 冲突的后果 楚擎是一句话都懒得和陶少章多说,留下一声“滚”字后,带着福三回到衙署之中。 关于为什么陶若琳这么聪明这件事,楚擎终于有了答案。 智商都分给陶若琳了,这丫头可不聪明吗,陶少章的智商都被换成负数了,全匀给陶若琳了。 坐在班房之中,楚擎暗暗决定,以后再找陶少章办事,自己就是孙子! 探马们将一封封密信和竹简送了进来,楚擎开始处理不算公务的公务。 昨天晚上他交代江月生,查一下瀛人在京中的产业,一夜半日,有结果了。 楚擎详细的看下去后,气的鼻子都歪了。 鸿胪寺这群王八蛋,难道要在京中弄一条鬼子风情街不成? 开花船也就罢了,城西有十几家商铺连在一起,都是瀛人开的,除此之外,国子监竟然还有瀛狗的“留学生”。 鸿胪寺番馆之中,居住着一百余位瀛人,其中有十七人在国子监读书,这十七人之中,有六人去年参加了科考。 让楚擎瞠目结舌的是,这六人的成绩都名列前茅,现在就在鸿胪寺当官。 “江月生!”楚擎冲着窗户喊道:“二狗,二狗快过来!” 正在吃饭的江月生不紧不慢的推门而入。 他已经习惯楚擎一天天咋咋呼呼了。 楚擎一指书案:“这怎么回事?” 江月生走上前去,低头看向竹简和密信:“大人是指瀛人入朝为官之事?” “是的,这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瀛贼,东瀛岛的瀛贼,在咱们大昌朝,在咱们汉家儿女的地盘大昌朝,当官儿?” 江月生明显是没理解楚擎的意思,苦笑道:“虽然外邦,却我大昌为宗主国,又不是什么高位,有何不可。” “这…” 楚擎挠着下巴的胡子茬,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因为很多事还没发生,这就涉及到了一个有罪推定和无罪推定的概念了。 瀛人是个什么德行,楚擎很清楚,这个种族,就不应该享有呼吸空气的权利。 可问题是瀛贼恶魔一般的面孔和獠牙还没有展露出来,自己现在满哪宣扬几百年几千年后这群畜生做了什么什么事,谁会信? “这是一个很凶狠的民族。”楚擎尽量心平气的对江月生解释道:“当你比他强大时,他可以跪在你的面前,仔仔细细的舔你的靴子,抛弃尊严,抛弃一切可以抛弃的东西,因为你是强者,为了活着,他们可以比最温顺的金毛还要温顺一百倍一万倍,可当你虚弱的时候,他们会比最凶恶的豺狼还要凶狠,瀛人,是我见过最擅长隐忍的民族。” “楚大人,为何对瀛人如此忌惮?” “不,不是忌惮,而是…” 楚擎叹了口气。 瀛人太狡猾了,狡猾到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身边的人。 不说几千年后,就说现在,瀛贼驾着海船,装成海盗掠夺东海三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所谓的海盗就是瀛人官方的人马,可瀛贼就是不承认,百般狡辩,甚至送来数百上千的瀛人人头,说是这些人头都是曾经跑去东海三道烧杀掠夺的海盗。 朝臣,竟还高声赞扬,赞扬瀛人官方知晓法礼,赞扬他们知情识趣,赞扬他们给面子。 这些人头,真的是海盗吗,用踩过酸菜的脚丫子都能想出来,那一张张枯瘦的没了人样的首级,不是死囚犯就是普通人,甚至很有可能还是东海三道的无辜百姓。 二五仔永远比外敌更加可恨,瀛贼抢了一千贯,拿出三百贯,收买东海三道的世家,收买朝臣,利益均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事,楚擎知道,汉奸,古今皆有,但是他没想过,朝臣竟然能让瀛贼当昌朝的官员? “鸿胪寺!”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江月生:“除了鸿胪寺俞天伦,还有谁与这些瀛人交好?” “二王爷昌承晦。”江月生一五一十的说道:“俞天伦曾为瀛人引荐过昌承晦,据说二王爷十分喜爱东瀛女子,府中养了不少瀛人姬妾。” 因为曾经想要胁迫过太上皇,所以昌承晦的封地和亲王头衔都被夺了,甚至连封号都没有,不像昌贤那样有个琅琊王的封号,昌承晦虽然叫王爷,但是大家都将其称呼为二王爷。 王爷这种职业吧,大致分为四种。 一种是实权王爷,天子信任,身居要职,目前昌朝还没出现过这种稀有物种,老九陈言勉强算一位,不过外界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种是老老实实的在封地待着,当个逍遥王爷,这种王爷就很多。 第三种就是吴王这种,在封地表面上很老实,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家伙在隐忍,图谋不轨。 最后一种就是老二昌承晦了,犯过大错,天子不待见,但是可能出于亲情或者舆论没有弄死他个狗日的,空有个王爷头衔,但是没有任何权利。 而最讨人厌的就是这第四种,都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但毕竟是天家血脉,只要不搞大动作,没人愿意和他计较。 昌承晦就是这种情况,废王爷,既是废物,也是被废了的王爷,可要是外臣真想弄也挺麻烦的,占着血脉上的便宜,属于是毛毛虫不咬人膈应人,没人愿意交好,也没人愿意得罪,但是他要整你一下吧,也挺闹心,你整不死他,他也整不死你,真要斗起来,他就在你眼前晃悠,你还没什么办法。 原本楚擎这几日总是在思考,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单独搞鸿胪寺,尽量避免和昌承晦冲突。 可现在楚擎却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不止要搞鸿胪寺,还要搞瀛人使团,而昌承晦和他们都有关系,不可能会袖手旁观。 “二狗。”楚擎目露正色,凝望着江月生:“我知道你晚上总入宫,入宫向天子禀报我的行踪。” 江月生老脸一红,福三刚要破口大骂,被楚擎用眼神制止住了。 “我不在乎,也不敢在乎,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我和昌承晦起了冲突,会有什么后果。” 江月生表情古怪。 后果,没啥后果啊,你要是能弄死昌承晦,天子肯定会找你,给你升官。 当然,这话江月生也不敢明着说,只是笑道:“若不是为私利,天子不会偏袒昌承晦。” 从江月生的称呼上就能看出来,直呼其名,都不叫王爷,也不叫殿下,这些当年跟着黄老四出生入死的亲信们,对昌承晦是半只眼睛都看不上。 第536章 雍王 很多话,江月生没办法和楚擎明说。 而且江月生还有点嘴笨,既想让楚擎知道别太在意昌承晦,又不能直接说,一副为难的模样。 楚擎也没多想,挥了挥手:“不提这个事了,先说科举吧,过完年后就要科举,怎么才能阻止瀛人参加科举。” “此事归礼部管辖,当年还是礼部左侍郎的章松陵上书奏请,太上皇才同意了瀛人可入国子监求学一事。” “本来科举就已经形同虚设,又让瀛人入朝为官,就真够操蛋的。” 楚擎苦笑不已。 关于科举这件事,楚擎的想法挺复杂的。 科举和后世的公务员考试很像,中国在古代时,这种选拔人才的方法就已经步入成熟了,可国外呢,就说法国吧,那也是大革命之后才逐步建立的,中国已经出现了上千年,国外不过才是近代两百年左右的事,领先的可不止一步。 可惜,事是好事,让人给办坏了。 就如同现在的昌朝,参加科举的,都是世家子,进入了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循环状态。 世家垄断资源,让后辈参加科举,后辈入朝为官,再帮着自己家族谋夺利益,周而往复,慢慢的,一个国家就这样被侵蚀,逐渐崩坏,最终消逝在了历史之中。 望着书案上的密信与竹简,楚擎突然发现,看似很多问题,其实只是一个问题---世家! 北边关大小冲突不断,边军皆是敢战之士,却没办法深入草原彻底荡平凉戎,因为没钱。 国库没钱,要查税,收获甚微,因为世家阻挠。 世家凭什么阻挠,凭门生故吏,这些门生故吏,就是各衙署的话事人,各州府的话事人。 就是这些话事人,导致政令不通,导致百姓遭罪受苦。 百姓遭罪受苦,饭都吃不上,谁能够创造财富,谁能够从军入伍? 不能从军入伍,还打个屁仗,打不了仗,外敌就会整天想着侵略大昌朝的土地。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和世家有关,就是这些世家,这些所谓的精英人士,振兴一个朝代,再毁灭一个朝代,一次又一次。 楚擎揉着太阳穴,最令人恶心的是,世家还插手兵部的事,一直想让文臣压武将一头,事实上,现在已经出现以文抑武的情况了。 大军外出作战,文臣监军不说,各个大营的主帅也在不停的调换。 这么做没错,避免军伍只知大帅不知天子。 可事实上,后世太多太多的例子证明这种方法弊大于利。 兵无常帅,帅无常兵,将帅不停的调换,就说宋朝,全世界就找不出任何一个国家比宋朝的常备军还多。 结果呢,宋朝被干的满地打滚,从北宋打成南宋,最后成了各种送。 “世家,世家。”楚擎使劲挠了挠后脑勺,露出了一种极为无奈的苦笑。 以前,他从来不会考虑这种事情,管好自己,管好身边人,做好自己的事,做好身边人的事,这就够了。 可最近几天,了解到鸿胪寺和世家的情况后,楚擎心里总憋着一股火。 这种火,以前有过,但是总归知道这股火可以发出来,可以熄灭。 可现在楚擎却心里一种极为无力之感。 他没办法告诉别人,未来几千年后,瀛人会做些多么骇人听闻的事。 他也没办法告诉别人,以文抑武是一件多么傻缺的事情。 他更没办法告诉别人,儒学没错,可是传播儒学的世家,试图让人们变成软弱的羔羊。 而最让楚擎无奈的是,他知道昌朝再不改变的话绝对要完蛋。 如今的世家,让朝臣慢慢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饭桶,长久下去的话,昌朝将会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在勇士面前是羔羊,在羔羊面前是勇士。 站起身,楚擎目视江月生:“我要对付俞天伦,对付俞家,对付京中世家,今天开始,宣战,你…能帮我吗?” 江月生微微一笑。 不是我帮你,而是你帮天子,帮我等欲振兴昌朝之辈开创大昌盛世! 见到江月生露出了笑容,楚擎习惯性的伸出手,想要和对方握一下手,男人之间的握手,男人之间的约定。 江月生微微一愣,然后从后腰上拿出了一块馕饼,不太确定的放在了楚擎的手中。 楚擎:“…” 江月生:“后院还有半只鸡。” 福三:“我去炖。” ………… 雍王府,正堂。 面色苍白的昌承晦总是下意识揉着膝盖处。 膝盖,很疼。 太上皇当初那一脚,让他很疼很疼,会疼到死的那一天。 挨了那一脚后,他丧失了参赛权,夺嫡,与他无关,甚至连亲王这个头衔,也与他无关了。 黄老四很坏,蔫坏蔫坏的。 登基后,老四又给了他一个封号,雍王。 要知道大昌朝正儿八经的亲王头衔只有七个,是按照战国七雄七个国家也就是七地册封的,齐、楚、燕、韩、赵、魏、秦,七王。 也是巧了,太上皇那一代,八个男嗣,除了太子,剩下正好七个。 黄老四这一代,也是八个,除了太子,还是剩下七个。 两代七个皇子,原本都有亲王头衔。 至于这雍王,最早属于是“野王”,不是亲王。 大昌朝刚开朝时,开国天子分封功臣,给出了不少王爷头衔,其中这个雍王就极为滑稽。 第一代雍王本是上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开朝天子定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天子念其功劳,甚至下了旨意让这雍王头衔可以传于后代,不是一代一代递减传几代就成庶民那种,而是儿子继承雍王头衔,儿子挂了孙子继承,孙子挂了重孙子继承。 可当时的初代目雍王有好几个孩子,老大是长子嫡孙,初代目挂了后他就可以继承,但是老二嫉妒,就想要暗害老大,同时还胁迫年迈的老父亲也就是初代目,让老父亲将雍王头衔传给他。 最后情况和昌承晦差不多,和个小丑似的什么都没捞到。 所以这雍王头衔就很逗,天子别的封号不赐,就赐雍王,任是谁一听就知道,这是老四故意磕碜老二呢。 昌承晦最忌讳的也就是这件事,忌讳别人管他叫雍王。 雍王昌承晦才四十多,面容带点莫辨雌雄男生女相的意思,估计是自幼长于王府妇人之手加之娇生惯养的缘故,气质也是十分阴柔,只不过面色特别苍白,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模样。 “正和。”昌承晦敲打着隐隐作痛的膝盖,叫出了俞天伦的“字”。 “殿下。”俞天伦面露心疼之色,走上前去,双膝跪在地上,轻轻揉着昌承晦的膝盖患处。 “这叫楚擎的人。”昌承晦抚摸着俞天伦的面庞:“本王,帮你除了便是。” 第537章 登月楼 戌时,夜色早已降临,楚擎原本伸着懒腰准备回府看看老爹去,一位自称是鸿胪寺的文吏找来,后面跟着一个轿子,轿中无人,只有一口不大的箱子。 箱子打开,是一把镶刻玉石的短刀,儿臂长,三指宽。 文吏态度恭敬,言称鸿胪寺寺卿俞天伦所赠,俞天伦邀楚擎前往登月楼赴宴。 福三走了过去,拔刀出鞘,叹了声“好刀”。 楚擎瞅了瞅刀,又瞅了瞅文吏,想不通俞天伦又是送礼又是约自己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回去告诉俞正卿,半个时辰后,我去登月楼。” 文吏躬身施礼,也没进入轿中,离开了。 江月生走了出来,笑道:“好大的排场,便是礼物也要放在轿中由轿夫抬来。” 楚擎拿过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又敲了敲,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又交给福三。 混到今天,楚擎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人了。 古人的花花肠子太多了,就如同那麒麟石,差点没要了昌喻的小命,他都怕这刀上有个毒啊辐射之类的。 和江月生随意聊了两句,二狗觉得俞天伦应该是缓兵之计,怕楚擎搞他,深怕在演武日之前节外生枝。 “他越是这么低声下气,我越是觉得鸿胪寺有问题。” 想了想,楚擎继续说道:“一会命六个探马跟住我啊,小心驶得万年船。” 江月生哑然失笑,区区一个鸿胪寺寺卿罢了,还敢刺杀亲军统领不成。 福三叫道:“少爷,有小的在,您放心。”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能打几个?” “四五个人,近不了身。” 楚擎懒得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了,因为以前问过福三。 三哥说了,四五个人肯定是近不了身的,但是超过五个人的话,就得楚擎自己解决多出来的人了。 不是楚擎怂,而是人命不值钱,官员的命也不值钱,谁的命都不值钱。 开朝之后,大昌朝倒是没出现过太多官员被刺杀这种骇人听闻之事,不过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站在衙署门口和江月生吹了几句牛b消磨消磨时间后,楚擎这才动身,带着福三前往登月楼。 登月楼距离泰安坊不远,算是京中比较著名的去处,倒不是菜肴做的好,主要是高。 一共五层,木质,经历了六十余年的风雨依旧屹立京中,都算的上是地标性建筑了。 五层算是很高了,按理来说是违制的,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这登月楼当时的执政皇帝文德帝命人建的。 皇帝多了,什么德行的都有,就比如当年的文德帝,比较喜欢奇技淫巧之术,正好有一个朝臣举荐一个墨家子弟入朝为官,文德帝就和这名墨家子弟说,墨家擅长机关之术,自然也擅长土木了,就让这名墨家子弟盖房子,盖几层,给几品的官职。 当然,不是盖一层给一品盖两层给两品,那样的话是个人都成一品大员了,而是一层就给九品,两层给八品,三层给七品,以此类推。 而且还有要求,得是葫芦型的,两边大来中间细。 最后墨家子弟就盖出了个五层的登月楼,文德帝大喜,给了个五品文官,结果这名墨家子弟跑了,文德帝这才反应过来,这墨家子弟是找他刷名声来了,这家伙根本不是为了当官,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墨家子弟很牛b,能盖楼,盖葫芦形状的楼,五层。 这要是换了别的皇帝,直接大索天下干死所有姓墨的了. 结果文德帝也是开明,见到人跑了,只是哈哈一笑,说五层不够,五品官员也太低了,他等着墨家子弟再出山,给他盖出个九层的. 不得不说,文德帝真的挺大度的,不过后期直到文德帝挂了墨家子弟也没出现过,登月楼却一直留下来了,也不知道归属权就怎么倒了朝臣的手里,朝臣又卖给了商贾,商贾就将其改成了酒楼. 五层的建筑,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楚擎平常路过的时候也留意过,但是没进去过,因为听说里面消费挺高的,低消至少三贯钱起步. 马车到地方后,楚擎走了下来,抬头看向牌匾,登月楼,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福三将缰绳递给了出来迎接的小二,眉头不自然的皱了起来。 “少爷。”福三四下看了一眼:“往日这个时辰,登月楼中人声鼎沸,可今日怎地如此安静。” “还能因为什么,炫富给登月楼包了呗。” 楚擎不以为意,迈步进了登月楼。 早有掌柜的带着六名小二等候,见到楚擎来了,连忙低头迎了上来。 “楚大人,俞大人正在五层金鼎。” 楚擎暗暗摇头。 人家高档会馆都是经理带着一群小姐姐站在两旁,你带一群肩膀披着毛巾的小二像什么,要给谁搓澡啊。 “金鼎是五楼吧?” “回大人的话,是。” 楚擎背着手走向了楼梯。 登月楼一共五层,墨家子弟所建,每一层都用的五行命名,土、火、水、木、金,从一层到顶层,土筑、火升、水泽、木生、金鼎,一层一个名,噱头十足。 和个视察领导似的,背着手的楚擎顺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三层之后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连电梯都没有,爬楼梯太费劲。 果然,如楚擎所说,登月楼被包了,一到四层一个客人都没有。 金鼎,也是第五层,百十来平,只有中间一张雕花石桌,俞天伦正站在木窗旁负手而立,背对着入口。 听见了脚步声,俞天伦转过身,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极为不自然。 “楚大人,冒昧邀请,还望海涵。” 楚擎拱了拱手,笑容很灿烂:“甭客气,俞大人等半天了吧。” 俞天伦见到楚擎只带一个护卫,伸手道:“请入座。” “俞大人请。” 俞天伦拍了拍手,走上来七八个小二,端着木盘,上面都是精美的菜肴。 俞天伦坐下后,楚擎神色有异,这家伙没有坐在主位上。 双方也没什么品级高低之说,俞天伦是文臣,楚擎算是武官,正常来讲应该是前者坐主位的。 楚擎坐下后,笑呵呵的问道:“不知俞大人今夜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直说吧。” “好,楚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本官,想为你引荐一人。” “谁?” 俞天伦没有开口,就在这时,一阵极不规律的脚步声传来,楚擎回过了头。 大昌朝废王昌承晦,拄着拐杖走了上来。 第538章 病态 昌承晦很瘦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根玉制拐杖拄在手掌之下,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俞天伦连忙站起身,弯腰低头。 走上来后,昌承晦直入主位,坐下后,这才看向楚擎。 “你就是四弟的亲军头子?” 昌承晦的声音很沙哑,如同宿醉之后起床开口时的声音。 楚擎瞬间对上了号,全京城比较出名并且拄拐的,就俩人。 第一个是他自己,不过楚擎就是暂时性的,俩月前就恢复了蹦蹦哒哒的能力,第二个,自然是雍王昌承晦。 楚擎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站起身拱手施礼。 “楚擎,见过雍王殿下。” 昌承晦拿起筷子,挑起了一块翠绿的豆腐,不轻不重的扔到了楚擎的胸口上。 楚擎笑容依旧,就连站在他身后的福三都没有任何动作。 明明是很侮辱人的动作,可昌承晦却是一副开玩笑的模样,轻笑道:“本王未见过你,四弟总是如此,夹带里,不知何时就蹦出一些不知所谓之人。” 昌承晦指了指酒杯,俞天伦连忙给前者斟了一杯酒。 仰头将酒水灌进嘴里,昌承晦又举起杯子,轻轻一扔。 酒杯滚落在地上,掉在了窗旁,昌承晦嘴里吐出了一个字---捡。 楚擎二话不说,走了过去,弯腰捡起酒杯,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昌承晦的面前。 “真是我天家的一条好狗。” 俞天伦面色微变,可楚擎却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 昌承晦哈哈大笑,随即一指凳子:“坐吧。” 楚擎坐回到了凳子上,看向俞天伦,笑道:“俞大人既然请了雍王殿下前来,为何不提前知会一声,早知如此的话,我也不会空手而来。” 望着楚擎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容,望着那双满是笑意的双眼,俞天伦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慌。 他以为楚擎会恼,会怒,会掀桌子,可楚擎只是笑着。 正是因为笑着,俞天伦总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正和啊。”雍王略显责怪的说道:“还当是三头六臂,说的那样骇人,可不就是个白面小生嘛,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凶恶。” “殿下,千骑营监察百官,下官畏惧,也是人之常情。” “也是,四弟养的狗,怎能不凶呢。” 昌承晦看向楚擎,一副苦恼的样子:“怎就不凶呢,恶狗,应凶才是。” 楚擎笑道:“不敢在殿下面前凶狠。” “不,得凶。” 昌承晦身子向前一倾,突叫了一声“呜”,如同恶狗犬吠,随即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边笑,昌承晦一边拍打着桌子:“快,凶一个,凶一个给本王看看。” “不敢在殿下面前凶。” “砰”的一声,酒杯被摔在了楚擎的脚下,昌承晦冷声道:“本王,要你凶!” 酒杯碎裂,酒水溅了楚擎一腿。 抬起头,楚擎笑意渐浓:“不知雍王殿下,要下官,如何凶?” “你如何凶正和,就如何凶本王,来,当着本王的面,凶一个看看。” 楚擎看向俞天伦,满面困惑:“俞大人,本官,凶过你?” 语气温柔,可俞天伦不知为何却不敢与楚擎对视,下意识的看向了昌承晦。 “大胆!” 昌承晦一拍桌子:“本王让你凶,你聋了不成,还是轻瞧了本王。” “下官不敢,下官与雍王与俞大人坐在一起,总会因为不够变态而感到自卑,我这人,就是嘴巴厉害,凶不起来的。” “嘴巴厉害?”昌承恪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好啊,那教本王见识一番,你这嘴巴,如何厉害。”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楚擎皱了皱眉,像是思考,片刻后双眼一亮:“雍王殿下,听说您当年成名一战,是带着死士前往皇宫,结果被太上皇与妃子追的满皇宫跑,是吗?” “你说什么?” 昌承晦面色大变,一指楚擎:“你敢辱本王?” 楚擎满面无辜的耸了耸肩:“不是您要见识见识吗,哦对了,为什么朝臣都管您叫废王啊,是被废了的王爷,还是废物王爷!” “楚擎!”俞天伦霍然而起:“你想死不成?” 昌承晦原本还煞白的脸色,瞬间冲了血,气的是三尸神暴跳:“你找死。” 拐杖重重的砸在了石桌上,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又一个膀大腰圆的身穿黑衣的大汉跑了上来,少说也有十余人,眨眼之间便将楚擎与福三围了起来。 福三摸向了后腰的腰刀,数了一下,看向楚擎,略显无奈:“少爷,超过五人了。” 楚擎倒是没有惧色,直视昌承晦:“你胆子真大,天子亲军大统领也敢伏击。” 俞天伦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转头看向昌承晦:“殿下,这…” 看俞天伦这模样,明显是不知道昌承晦埋伏了人手。 “正和。”昌承晦用拐杖指着楚擎,恶狠狠的叫道:“你不是要除了这人吗,本王,就如你所愿。” “可…可他是天子亲军!” “正和,正和啊正和,为何你胆子,总是如此的小。” 昌承晦拄着拐杖站起身,戏谑的望着楚擎:“本王,虽是天潢贵胄,杀你,会平添不少麻烦,可断你手脚,天子,又能将本王如何。” 楚擎面色古怪:“殿下,我就是特别好奇,真的特别好奇,麻烦问您一句,您伤了我,您凭什么以为天子不能将你如何?” “不,是你伤了本王。” 昌承晦伸出手指,一个王府护卫将长刀抽了出来,递给了前者。 握着长刀,昌承晦别过头,呲着牙,吸着凉气,甚至还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在楚擎震惊的注视下,竟然将长刀刀锋对准了自己腿部。 刀光闪过,便是血光,鲜血飞溅。 自己给了自己一刀的昌承晦,疼的哇哇乱叫,一名王府护卫面无表情的拿出药布,单膝跪在地上开始为昌承晦包扎止血。 楚擎彻底惊呆了,惊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吸着凉气的昌承晦坐在凳子上,指着楚擎叫道:“你袭了本王,本王的护卫,又伤了你,天子,能将本王如何,哈哈哈哈。” 大笑之声,满是癫狂。 俞天伦满面惊惧之色。 这根本不是他所计划的。 第539章 飞来长刀 昨天从千骑营离开后,俞天伦就去了雍王府,和昌承晦说了千骑营找他麻烦的事。 昌承晦没有王爷的实力,却非得说出王爷能说出的话,大致意思就是可以想个法子弄残楚擎。 俞天伦自然不同意,楚擎怎么说也是天子亲军,真要是出了事,他俞天伦也得完蛋。 而今日下朝之后,俞天伦又找到了雍王府,说了一下今日朝堂上的事,曹悟很惨,被楚擎的人折腾的很惨。 昌承晦还是那个意思,弄残楚擎算了,俞天伦说了半天,最后这位废王爷倒是改了口,说给楚擎约出来,他以王爷的身份给楚擎施加施加压力,至少被在演武日之前捣乱。 俞天伦没多想就同意了,定了登月楼,又挑了礼物,看看楚擎能不能屈服。 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昌承晦整了这么一出。 望着昌承晦大腿上满是血迹的药布,俞天伦已是慌了神。 “何苦,王爷您这是何苦啊。” 俞天伦快步跑了过去,又是心疼,又是心惊。 “正和。”昌承晦露出了既显狰狞又觉诡异的笑容:“我昌承晦,也只剩下了这个王爷名头,朝堂无人,军中无人,他一个天子亲军,本王,又如何让他屈服,不挨这一刀,如何给他泼这脏水,不泼这脏水,本王,又如何帮你除掉他。” 一语落毕,昌承晦又看向了震惊异常的楚擎:“告诉你的主子,告诉四皇弟,我昌承晦,不怕他,他还能将本王如何…” 说到这里,昌承晦满面快意:“挨了这一刀,斩了他的左膀右臂,爽快,爽快啊,哈哈哈哈哈。” 楚擎终于听明白了。 昌承晦不全是因为俞天伦针对自己,也是故意给天子难堪。 事实上,昌承晦的确打的这个主意。 太上皇夺了昌承晦的王爷封号后,黄老四登基,又给了昌承晦一个封号。 昌承晦当时听圣旨的时候还挺开心,觉得四弟太仗义了,自己以前错怪四弟了。 结果当孙安念出“雍王”俩字时,昌承晦都有心提着刀子去宫中找黄老四拼命了。 没这么侮辱人的,但凡读过书的,谁不知雍王这俩字代表什么,黄老四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他。 可就是羞辱了他,他昌承晦又能怎么样,冲进皇宫,和上一次似的,然后再被打断另一条腿? 如果昌承晦对黄老四的恨意可以换算成钱财的话,黄老四能够立马用钱粮组织出一支武装到牙齿的百万大军打穿地球干出银河系。 与其说是给俞天伦找场子,不如说是昌承晦用自残的方式报复黄老四。 天子亲军大统领,风头正劲,京中无人不识,天子将其倚为左膀右臂。 一想到能将黄老四的亲信废掉,昌承晦激动的小舌头都发抖了。 这就是他的计划,他知道千骑营统领肯定会带着暗中保护的护卫,所以他将王府之中最忠心的二十余名护卫都带来了,楼下八名,将登月楼大门反锁,其他人来了楼上。 他砍自己一刀,就说是楚擎主动动的手,然后他的护卫将楚擎打残,大不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楼下已经传来了兵器碰撞的声音,跟来的千骑营探马,已经察觉到登月楼埋伏了人手,撞开了门,试图冲到楼上。 昌承晦不想耽搁,开口道:“斩了他的两根拇指,割断右腿脚筋。” 一开口,就是无比狠毒之语。 没了两根拇指,没了右腿脚筋,人,也就彻底废了。 雍王府护卫齐齐抽刀,福三则是先下手为强,瞬间抽出短刀,正中一名王府护卫心口,踹倒尸体后,一把将楚擎推到了墙角。 脚尖一提,掉在地上的长刀抓在手中,福三双刀持刀,左手短的,右手长的,不断后退,将楚擎护到身后角落处。 舔了舔嘴唇,福三双目之中露出了一种楚擎不曾见过的眼神,如同许久未闻到血腥味的猛虎一般。 顶层的空间毕竟狭小,众人没办法一起上,一名雍王府护卫举刀就砍了过去。 福三双腿动都没动一下,右手长刀招架,左手短刀划过,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护卫手中的兵器掉落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脖颈,鲜血喷散在了福三的脸上。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不少雍王府护卫面露骇然之色,没想到福三如此悍勇,这杀人的本事太麻利了。 楚擎赶紧弯腰捡起长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脏怦怦直跳,血液循环不断加快。 “少爷,小的躺下了您再上。” 楚擎大脑一片空白,即便已经杀过人,还是无法镇定下来,紧握着长刀的双手,不断颤抖着。 福三面对不断逼近的十余名护卫们,面无惧色,轻声道:“少爷,若是小的折在这了,您还活着,您得去告诉小翠,和他说,别等虎爷了。” “别尼玛废话了,谁都不会死!” “哦对,还有萍儿,让她寻个好人家嫁了,说他的宝哥战死沙场了。” “萍儿又特么是谁?” “还有怡凤楼的鸨子,她知道小的真名,您和他说,三哥和大户人家的小姐私奔了,莫要等我了。” 一语落毕,福三手中短刀如同电光一般射了出去。 一名站在角落拿出长弓的护卫额头插着短刀,直挺挺的倒下了。 “还有巧楠,少爷你就和她说…” 福三一步跨出,长刀力劈华山,冲上来的一名护卫被削飞了半个脑袋。 “巧楠是好姑娘,小的却没钱财为她赎身…” 福三的声音越来越大,手中长刀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占着地利,顷刻间又劈倒了两个护卫。 红着眼的福三,喊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劈倒了一个又一个护卫。 独木终究难支,福三猝不及防下,被一刀划在了小臂上,鲜血顺着断袖流淌在了地上。 左臂无力的垂下,一名身材消瘦的护卫突然叫喊了一声:“止!” 雍王府护卫齐齐后退一步,这名身材消瘦的护卫双手抱刀,面色复杂。 “果毅卫游击小旗,张腾云,兄弟从的是哪一军?” 福三低头看了眼伤势:“老子叫福三,捉狼军。” “竟是捉狼虎贲!” 张腾云突然将刀插回刀鞘,左手握拳,右手抱住。 “黄沙马革捉狼军,势破凉贼血染碑。” 张腾云低吼了一声,又有两名雍王卫向前走出一步,抱拳行礼,异口同声。 “黄沙马革捉狼军,势破凉贼血染碑。” 昌承晦大骂道:“废什么话,快杀了他,杀了这个该死的杀才!” 明明只是护卫投资的张腾云微微扭头,冷眼看向昌承晦。 只是这一眼,昌承晦顿感遍体生寒。 福三嘿嘿一乐,用嘴咬住刀柄,右手撕下了左臂的断袖,抓住长刀,又用牙齿咬紧布条,紧紧缠在了右手上。 昌承晦叫道:“你…好你个张腾云,你还瞪本王,上啊,你们这群饭桶,快上。” 一个雍王府护卫急于表现,刚走出一步,张腾云手起刀落,护卫手中长刀飞出后,无人再敢去偷袭福三。 直到福三绑住了布条,张腾云这才放下手,握住长刀。 “各为其主,兄弟,得罪了,到了下面,张腾云再赔你一命,捉狼军,忠勇无二!” “少他娘的攀交情。”福三哈哈一笑:“来,再战!” 两把长刀,碰撞到了一起。 张腾云明显是用刀的高手,刀又是寻大匠打造的,加之福三左臂动弹不得,几次劈砍便占了上风。 见到只有张腾云单打独斗,昌承晦气急败坏:“都愣着作甚,一起杀了他,杀了他!” 雍王府护卫虽是佩服福三悍勇,却也不得不一拥而上。 苦苦支持的福三不断后退,张腾云则是一刀快过一刀,同样是大开大合的路数,福三想要护着楚擎,施展不开,下风尽显。 其他护卫倒是骇于福三凶狠,可张腾云也是虎贲之士,牵制住了福三的大部分精力。 眼看福三右侧露出了空挡破绽,一个雍王府护卫一刀刺了过去。 “三哥小心!”楚擎情急之下终于动了,几乎是闭着眼,劈了出去,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从上到下,劈了出去。 刀,飞了。 因为手滑。 因为楚擎双手满是汗水,所以,手滑,刀飞了。 锋利的长刀,划了半圈,就那么飞了出去。 因为是从左手划出去的,所以,长刀,是斜着飞出去的。 最终,刀柄在空中直接磕在了福三的太阳穴上,刀刃又变了个角度,好巧不巧的,划过了张腾云的喉咙。 “扑通”一声,张腾云倒了,捂着喉咙。 临死之前,张腾云只有一个想法。 哪里…飞来的刀? “砰”的一声,楼梯处的实木门被一脚踹开。 不,应该是一脚踹碎,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出现了。 第540章 惊险 登月楼五层,金鼎,无人再有动作。 骁勇善战的王府头子张腾云挂了,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喉咙冒着鲜血。 将长刀当成一次性消耗品的楚擎,懵了。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如何死里逃生,而是…如果活着走出登月楼的话,可能会被笑话一辈子。 因为福三也倒了,太阳穴被刀柄结结实实的砸了一下,双眼中的血色消退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小星星。 悍勇无双的福三,总是倒在自己人的手里。 至于始作俑者昌承晦,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身体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因为一脚踹碎木门的高大身影,正是太上皇。 昌承晦不知道太上皇为什么会出现,他只知道,他又见到了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狰狞面容。 太上皇穿着一身宽大的儒袍,身后是一个矮小的身影,以及满身鲜血的六名千骑营探马。 楚擎扭过头,也傻了,以为出现了幻觉。 这老登怎么来了? 昌承晦认识太上皇,可雍王卫不认识,一见来了不速之客,一名王府护卫举刀便劈。 昌承晦面色剧变:“住…” “手”字,已经来不及喊出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太上皇没有躲,甚至眼睛眨都没眨一下,锋利的刀刃,距离他的额头,只有不足一指的距离,却停住了,劈不下去了。 因为太上皇伸出了左臂,或者说是左掌。 粗糙的左掌,抓住了护卫的手腕。 “咔嚓” “咔嚓”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护卫的手腕变形了,如同被捏爆的干脆面一样,骨头穿透了皮肤,无比的骇人。 惨叫声,伴随着骨裂声,一声接着一声。 太上皇又伸出了右手,捏住了护卫的脖子。 惨叫声停止了,因为声带没了,咽喉碎了。 至少一百四五十斤的护卫,飞起来了,被太上皇抓着脖子,就那么扔了出去,砸倒了一群护卫。 面无表情的太上皇,大步向前,低吼一声,竟然将屋子中间的石桌就那么举了起来,餐盘与酒杯,掉落了一地。 直径超过一米的石桌,带着风声,横拍了出去。 四五名护卫,直接被石桌拍在了木墙上,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 又是一声低吼,石桌桌面,再次抡了出去。 木墙碎裂了,几名护卫,飞了出去,飞到了空中,砸在了地上。 墨家子弟建盖的登月楼,金鼎顶层,就这么没了半面墙壁。 幸存的王府护卫们,哪里见过如此的绝世凶人,登时就有一个站在太上皇面前的护卫瘫倒在地。 太上皇一脚将这位护卫踹倒,重达百斤的石桌板,狠狠砸了下去。 血肉模糊,场面无比骇人。 石桌倒了,又将尸体的脑袋砸扁了。 和昌承晦躲在角落的俞天伦,早已是吓的魂不附体。 “太上…太上皇?!” 太上皇三字一出口,仅剩下的五名雍王护卫亡魂大冒,瞬间扔掉了长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太上皇看向浑身抖个不停的昌承晦,露出了森然的笑容:“晦儿,想父皇了吗?” 一语落毕,太上皇突然揪住了一个护卫的脑袋,用力一拧,这名护卫的尸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太上皇又后退一步,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昌承晦,双手再次用力,又是一具尸体倒在了地上。 绕到第三名护卫身后,太上皇的目光,还是望着昌承晦,双臂,角力,第三具尸体。 自始至终,太上皇的表情,都没变过,目光,也一直望着角落里的昌承晦。 第四具尸体,第五具尸体,都倒在了那里,脑袋,也都被拧成了诡异的弧度。 五名本来跪在地上的护卫,就这样闭着眼,发着抖,丝毫反抗都没有,被太上皇,一个又一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扭断了脖子,任人宰割。 或许,他们也知道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拍了拍手,太上皇第二次开口。 笑容,依旧是那么的森然。 “晦儿,想为父了吗?” “父…父皇…” 昌承晦,失禁了,俞天伦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闻着扑鼻的血腥味,胃部翻腾。 出身世家,平步青云,执掌鸿胪寺,身为文臣的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太上皇来到了昌承晦面前,壮硕背影,遮挡住了月光,仿佛遮挡住了天地一般。 昌承晦依旧抖个不停,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太上皇蹲下了,凝望着昌承晦,伸出食指,挑起了昌承晦的下巴。 就那么凝望着,看着,太上皇还是笑着,只是眼底,掠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苍凉,或是悔恨,也或是伤悲。 “既然晦儿不想活了,那便…让佑儿取了你的性命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太上皇站起了身,转过身,迈着双腿,要走。 “父皇。”昌承晦泪如雨下,突然伸手抱住了太上皇的小腿:“儿臣知错,儿臣知错了,四弟会杀了儿臣,四弟他会杀了儿臣的,儿臣是天潢贵胄,儿臣可是天潢贵胄啊,不能就这样死掉。” “不。”太上皇转过头,眼底那一丝苍凉之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讥讽,满满的讥讽:“你算什么天潢贵胄,你不过是从你娘的腚里滑出来时,恰巧掉在老子的王府之中。” 一语落毕,太上皇一脚踢出,直接将昌承晦射在了墙壁上。 看向目瞪口呆的楚擎,太上皇眨了眨眼睛,又哈哈一笑,背着手离开了。 “楚师!” 昌贤冲了上去,小脸满是担忧之色:“楚师您没伤着吧。” 楚擎顾不得解释,赶紧扑到介乎于昏迷和清醒的福三旁边。 “三哥三哥,你没事吧,三哥你可别吓我。” 福三到现在还没给双眼对上焦呢。 听到了楚擎的声音,福三使劲甩着脑袋。 “好…好快的暗器…” 楚擎的脸,红了,下意识看向地上的长刀,二连击的长刀。 见到福三伤的并不重,楚擎这才看向昌贤:“太上皇怎么来了?” “是陶家大…是师娘,师娘算到俞天伦定会寻二皇叔,让学生守在雍王府外,学生见到二皇叔今日带着王府护卫离府后就知大事不妙,按照师娘的吩咐去宫中寻了皇爷爷。” “陶若琳?!”楚擎哭笑不得:“陶若琳什么时候让你去的?” “瀛人摔断腿时。” “那时她就算到了?” 楚擎感慨万千,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惊讶于陶若琳的算无遗策,也惊讶于太上皇不符合碳基生物的战斗力。 楚擎一想起刚刚的场面,心脏都怦怦跳。 退位太上皇,专治各种王,这老头,生猛的不像话啊! 还有陶若琳,真的是算无遗策了。 其实陶若琳并不了解昌承晦,只是无比谨慎,总是做出最坏的打算,也总是做出最全面的准备,若不然,楚擎今天绝对会丢了狗命。 六名满身浴血的探马快速的将楚擎围了起来,其中一人将福三抗在了肩膀上。 领头的王通通低声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速回衙署。” 楚擎扭过头,没有看向贴着墙壁瘫坐的昌承晦,而是看向俞天伦。 “俞大人…”楚擎站起身:“莫慌,稍待几日,本官过几日便送你上路!” 第541章 边关小调 虽是满腔怒火,却也顾不得其他,楚擎带人迅速赶回千骑营签署。 马车内,楚擎半跪,双手尽力固定住躺在车凳子双眼死活对不上焦的福三。 登月楼距离衙署不远,回了衙署,楚擎大呼小叫喊着郎中。 福三臂膀上是刀伤,江月生就是行家里手,满面担忧的取来药箱,又撕开了福三的衣服。 见到只有一处刀伤,江月生大大松了口气,先是喂了福三汤药,三哥这才昏昏睡去。 直到合眼,双眼还是没对上焦。 “莫慌。”江月生对满面担忧的说道:“未伤筋骨,只是失了些血,休养几日便好。” 楚擎如释重负,这才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要是福三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造反也得灭了俞天伦满门并且亲手捅死昌承晦。 “刀伤,倒是无碍,先缝合一下伤口,楚大人与殿下,先出去稍待片刻。” 楚擎知道江月生以前在边军的时候客串过军医,好像挺专业的,赶紧带着昌贤出去。 到了外边,来回踱着步,等了片刻后,屋里的江月生喊了一声,楚擎这才推门而入。 伤口已经缝合完毕了,江月生看了眼床上的福三,略显困惑的说道:“臂膀无碍,只是这右侧面颊红肿,伤到了头部,也不知能否修养痊愈,还有这…” 凑近观察了红肿的位置,江月生不太确定的说道:“可是暗器所伤,何人如此歹毒?” “额…” 楚擎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啊。” “不说这个,究竟出了何事?” 昌贤走了进来,握着小拳头:“那狗日的二皇叔,伏击了楚师!” 江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要命了不成?” “他的确是不要命了。”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才将情况说了一遍。 江月生听的一惊一乍,即便楚擎好好的站在他的眼前,依旧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昌承晦竟如此胆大,他该死!” 江月生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不可遏。 二狗也是聪明人,一想便知昌承晦并不全是为了俞天伦出头,而是为了恶心天子。 站起身,江月生来到昌贤面前,郑重其事的施了一礼。 “江月生,多谢殿下搭救我家统领之恩。” 昌贤小脸一红,连连摆手:“是师娘交代的。” 江月生哑然失笑。 楚擎和陶若琳无名无份,怎么现在就叫上师娘了呢。 又看向楚擎,江月生露出了罕见的狠厉之色:“大人,这颜面,咱千骑营,无论如何也要找回来,以眼还眼。” 楚擎满面疲惫,只是望着床上昏睡的福三。 “三哥醒来再说,你们出去吧,我守着。” “大人…” “出去吧,别打扰他休息。” 江月生与昌贤对视一眼,只好退了出去,将房门关好。 楚擎走上前去坐在了床边,望着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福三,自责的无以复加。 找茬的,总是自己。 得意的,也总是自己。 可最终挨刀的,却是福三。 “三哥,你放心,俞天伦和昌承晦,我早晚弄死他们,给你报仇…” 说到这里,楚擎又低声了呢喃了一句。 “以后,少爷尽量不给你添麻烦,福三,谢谢你。” ………… 登月楼,百余名禁卫将此处围的水泄不通,莫说走过来,便是离的远远的看上一眼都要被驱散。 如同死狗一般瘫着的昌承晦被两名宿卫架进了马车里,,掌柜的、小二,任何与登月楼有关的人,都被带走了,被禁卫们带走了。 禁卫只是围在外面,入登月楼的,只有孙安和六名宿卫。 宿卫架走昌承晦时,俞天伦半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孙安没有多看一眼俞天伦,出了登月楼,带着宿卫与禁卫们离开了,还有被布条封住嘴巴的掌柜的与小二们。 天牢,楚擎曾经有幸待过一阵。 黄老四登基之后,只有楚擎体验入住后,今天,迎来了第二位房客,如同没了魂魄一般的昌承晦。 宿卫粗暴的将昌承晦推了进去,牢房门紧锁后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多少一句话。 他们不需要说什么,只要执行命令就好,孙安的命令,捉拿雍王昌承晦,押入天牢。 而孙安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 昭阳殿中,太上皇靠坐在屏风前,手里拎着一坛酒。 黄老四盘膝而坐,安静的聆听着。 “老子以为必死无疑,举目四望,皆是凉贼,亲军们,各个负伤,斩马刀卷了刃,盔甲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太上皇灌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凉贼游骑兵又是冲锋杀上前来,十七人,老子身边就剩下十七人了,拒马阵都结不上,齐广文你可记得,箭术无双的猛将,就站在老子的身旁,箭囊之中,早已没了羽箭,却拦在了老子的面前,背对着老子,手指鲜血淋漓,又去抓箭囊,抓空空如也的箭囊,什么都没抓到,却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拉开了弓弦,明明什么都未射出,那凉贼一马当先的百夫长金狼卫,左眼插着一支羽箭,倒下了。” 太上皇拍着大腿叫道:“老子还当是见了鬼,齐广文鸟都没射出去一个,敌贼为何倒下了。” 黄老四微微一笑:“援军至。” “不错,援军来了,若说当年在边军还有谁比齐广文的箭术更凶,武安,只有武安一人,三千余名凉贼,还在冲锋,却和白日见鬼一般,纷纷调转马头,四下而逃,老子不用回头就知晓,凉贼定是见到了旗,大旗,这旗上,若不是绘了秦字,就是绘了楚字,秦罡与武安,只有秦罡与武安,才会让凉贼怕成如此模样,武安带着捉狼军,来了,八百捉狼军,八百黑甲捉狼军,三千凉贼只是看了那一眼楚字大旗便调转马头逃之夭夭。” 将酒坛递给黄老四,太上皇哼起了跑调的小曲儿。 “黄沙宛转绕,绕那个尸山嘿,黑衣白马,瞧孤月,孤月照,照那马上人,持长枪,臂挽弓,却看,非是三头,非是六臂,却观,黑衣白马,黑面的汉子,白毛的马,明晃晃的枪,弯月儿似得弓,见了不胜愁,不胜愁啊,走呦,走呦,你若是那凉贼,走呦走呦,逃的慢,定叫你尸首分家,若不信,去看吶,七万凉人坟,皆是那黑面汉子掘的土。” 彻底走了调的边关无名小曲哼出了最后一个字,太上皇闭上了眼睛。 “武安,救过朕,不止一次,记不得,数不清,不敢忘,也不敢数。” 猛然睁开双眼,太上皇直视黄老四:“昌承佑,朕问你,今夜,朕的不孝子嗣要让武安断子绝孙,你要如何!” “天牢,画地为牢,昌承晦之牢,此生,二哥再无出牢之日。” “去吧。”太上皇望向殿外漆黑黑的月色。 黄老四站起身,离开了昭阳宫。 宫内的太上皇已是老泪纵横。 晦儿,莫要怪朕,昌家,不可再有没心肝的子孙了,莫要怪朕,莫要怪为父。 第542章 想多了 昌承晦的命运,注定了。 此生再无出天牢之日,关押天牢,直至死的那一天。 黄老四离开了昭阳宫,却没进入任何寝宫,而是在皇宫之内漫无目的的走着。 孙安快步走了过来。 “陛下,问清楚了。” 老太监还是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可酱紫色的宦官服饰上,有几缕不易察觉的血迹。 “雍王殿下带着王府护卫,提前埋伏在登月楼,想要斩掉楚统领两根拇指以及脚筋,掌柜的和九名小二,提前得了太常寺正卿吴仕勋的授意,登月楼就是吴府名下,至于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并不知情,只是将楚统领约了出来。” “这些朕的手足,已不知害死了多少朕的亲近之人,如今朕已是成了九五之尊,他们,他们还敢下此毒手!” 黄老四脸上闪过厉色:“吴仕勋为何会帮昌承晦?” “吴仕勋出自东海广怀道,陈言年前曾传过密信,吴仕勋与俞天伦交好,俞天伦为雍王殿下引荐过吴仕勋,之后吴仕勋便经常出入雍王府。” “告知南宫玺,演武日之后,鸿胪寺、太常寺,这两位寺卿,让他撤掉,朕,不管他用什么法子,这二人没了官职后,朕,便要对世家出手,京中的俞、吴二家,朕,要他们鸡犬不留!” “老奴记下了,明日下朝便去寻南宫大人。” 黄老四发完了狠,皱眉问道:“为何此事朕未提前知晓,反倒是太上皇得了信儿赶了过去?” “琅琊王入宫寻了太上皇,前一夜童归提及过此事,楚统领在城南时,与鸿胪寺起了冲突,陶家大小姐陶若琳在场,便授意琅琊王守在雍王府外,见到任何异常,便迅速入宫寻太上皇。” “原来如此。”黄老四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小子倒是好运气,遇了陶若琳,便成了九命猫一般。” 说到这里,黄老四语气有些发酸:“现在想来朕还是有着些许的懊悔,非是朕迂腐不堪,而是当年朕也没有胜算,再说,哪里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岂敢轻易答应,他娘的,谁知如今反倒是便宜了楚擎。”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您不敢娶人家怕被智商摩擦,完了又不敢答应人家打破先例让女子为官,现在后悔有个屁用。 “不过也好。”黄老四突然乐了,乐的贼兮兮的:“拿捏不住你,还拿捏不住你夫君吗。” 孙安面色古怪:“陛下,陶家陶小姐与楚统领…” 黄老四嘿嘿一笑:“楚擎与朕说的,那日在花船上,楚擎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朕看他日后如何倒霉。” 孙安算是彻底服了,也不敢吐槽。 他并不觉得楚擎会倒霉,如果会倒霉的话,陶若琳也不可能整日为楚擎着想。 侧目看了眼一脸窃笑的黄老四,老太监都不想吐槽。 您觉得会倒霉,是因为人家陶若琳或许、可能、好像、应该是不太看的上您,所以懒得搭理您,可您和楚擎根本不是一码事好不好,没准人家楚擎…美着呢。 “陛下,还有一事。” “说。” 孙安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可楚统领行事作风,似并不是忍气吞声之人,今夜登月楼一事,虽说楚统领有惊无险,可他那护卫却身受重伤,老奴怕是…” “你说的可是三哥…”黄老四老脸一红,暗骂了一声娘:“那整日胡说八道的混账护卫,朕都险些忘记他姓甚名谁了,连楚擎这做主子的都叫三哥,真是胡闹,朕都叫错了名儿,他是叫福三还是财三?” “唤作福三。” “不错,楚擎此人极重情义,对那福三如同手足一般,那福三伤势如何?” “老奴不知,离开登月楼时,昏迷不醒,应是臂膀中了刀。” “也是一条好汉,刀伤罢了,应是不碍事。” 顿了顿,黄老四继续说道:“不错,楚擎不会善罢甘休,朕也对那俞天伦恨极,可这演武日将至,事关国朝颜面,又是朕登基后首次演武,除了俞天伦外,其他臣子对外邦国使知之甚少,这样,命人去千骑营衙署,告知楚擎,说害他的虽是朕的手足,可他也是天子的亲军,昌承晦,朕会为他楚擎讨个公道,只是这俞天伦,莫要让楚擎妄动,真要是忍不下这口恶气,寻太常寺寺卿吴仕勋的麻烦便是,朕,非是凉薄之人。” “老奴这去吩咐。” “去吧。” ………… 宫外,泰安坊,俞天伦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乘轿,丢了魂儿似的回到了府中。 刚入府门,门子相告,太常寺寺卿吴仕勋深夜来访,等候多时。 失魂落魄的俞天伦强行打起了几分精神,快步来到正堂之中。 今年刚过六十,胸前一缕花白长须,身材偏瘦,吴仕勋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如今已到子时,吴仕勋跑到俞府,自然不是为了找基友赏月的。 “吴大人。” 虽然都是寺卿,可论资历,俞天伦不如吴仕勋,叫了声大人,低头饮茶的吴仕勋抬起头。 一开口,便是大逆不道之言。 “太上皇退位已久,却突现宫外,想来,那天子亲军统领是寻了个好靠山,难不成这楚擎,脚踏两只船,看似给天子当狗,实为昭阳宫的鹰犬?” “吴大人,非是如此。”略显狼狈的俞天伦坐在凳子上,苦笑连连:“宫中禁卫,天子近侍孙安,都出了宫,带走了雍王殿下。” “哦?” 吴仕勋只知道登月楼被围了,掌柜的和小二都被带走了,还以为是昭阳宫太上皇禁卫,没想到却是天子下的命令。 “吴大人救我,今日太上皇见了我在登月楼,八成已是对我心生不满,这可如何是好。” “莫急,老夫来此便是因这登月楼一事。” “吴大人的意思是?” “演武日将至,天子断然不会将你如何,若是办的好了,天子龙颜大悦,封赏你还来不及,哪会动你。” “可太上皇…” “太上皇退位,手中无权,出了宫,天子定是龙颜大怒,不过碍于其他不好发作罢了,事关天家颜面,禁卫出宫有何惊吓,不过却也正中老夫下怀。”吴仕勋微微一笑:“这楚擎也是年轻,既是天子亲军,又为何与太上皇走的那么近,天子应该心中不满,不如,老夫为你指一条明路?” “大人请说。” “弹劾千骑营统领楚擎,给天子一个由头,重惩撤裁。” 俞天伦神情微动,脑子快速转了起来。 是啊,太上皇特意跑出来“救”楚擎,天子肯定不满,一看自己的亲军和退位的太上皇走的这么近,自己再给天子一个重惩楚擎的理由,天子一定会支持自己,那楚擎,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第543章 消失的睿智 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暴跳如雷,吐沫星子都快喷小太监的脸上了。 “太常寺,太常寺寺卿我他妈认识他是谁?” 楚擎一指身后的屋内:“福三,我三哥,挨了刀,就因为俞天伦给我叫去,现在孙安叫本统领别去招惹俞天伦?” 楚擎一把拽住了小太监的衣领子:“来,你进去,你去屋里和我三哥说,你和他说,孙安让我们别找回场子!” 小太监都吓傻了,出宫传过这么多口信,如此猖獗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识。 “大人,大人您听奴解释,是孙大公公的意思,奴只是传话的啊。” 小太监快被楚擎提溜的双脚离地了,脸都吓的煞白。 “孙公公,孙公公多他马勒戈…” 江月生叹了口气,提醒道:“孙公公哪里会管这种事,他是天子近侍。” 楚擎微微一愣,然后松开小太监,一拱手:“臣,谨遵圣命。” 刚刚话只说了一半的小太监很懵逼。 这千骑营统领的脑子,全是水吗,这还用提醒,孙公公传的话,自然是天子的意思了。 后退了几步与楚擎保持距离,小太监这才继续说道:“孙公公还说,虽然今日险些害了您的是雍王殿下,可您又是天子亲军,天子会为您讨个公道,演武日之前,莫要招惹俞天伦。” 楚擎面无表情:“臣必不敢违背圣命。” “那奴…回去啦?” 楚擎直起腰,没好气的骂道:“下次把话说全了。”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 江月生哭笑不得。 人家小太监才说到一半,刚说孙公公传话让你莫要动俞天伦你就给人家骂了,让人家怎么说。 “以后莫要如此冲动,知晓你心急如焚,可宫中太监,多是代表…” 江月生还没说完,突然发现楚擎眼中带有几分莫名之色。 “你…”江月生神情微动:“你本就知小太监传的是天子之言,而非是孙安?!” 楚擎没吭声,转身回去继续守着福三了。 江月生面色一变再变,想通了其中关节,苦笑连连。 楚擎,当然知道小太监大半夜跑来是传天子的话,故意愤怒,将孙安骂了一顿,实际上,却是表态,向天子表态,这事,揭不过去,除非以眼还眼。 不过楚擎也不傻,所以才装傻,装作是误以为孙安让人传出的这番话。 江月生突然发现,楚擎似乎变了,不知不觉间变了。 平日里看起来,还是那个做事冲动的模样,可实际上,冲动依旧冲动,只是这种冲动和以往不同,如今的“冲动”,似乎很难让人找到把柄抓到小辫子。 是啊,哪里会有人记吃不记打,即便是楚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早已吸取了教训。 除此之外,楚擎还在试探一件事,试探一件他一直以来都在猜测,同时让他觉得无比滑稽的事。 守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福三终于醒了。 楚擎趴在桌子上趴了一夜,一声“少爷”让他惊醒。 “三哥你醒啦?”楚擎抬起头,猛然冲到床旁,望着面色苍白的福三,露出了笑容。 江月生以及其他探马并不是很担心,不过是挨了一刀罢了,福三也不是第一次挨刀,而且还没伤皮肉,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楚擎担心的却不是这件事,如果人总是失血的话,一定会有些后遗症,而且还涉及到了感染等诸多问题,这才是他担心的缘故。 “少爷。”福三的眼眶和太阳穴的位置还是很红肿,并且很醒目,却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小的无碍,养两天就成。” 楚擎刚要开口,突然发觉福三有些不一样了。 双眼,更加清澈,表情,更加诚恳,以及…那智慧的小眼神消失了。 自从上次李森刺杀导致福三额头挨了一鹅卵石后,楚擎就感觉福三的眼睛中总会迸发出一种很是睿智的目光,这种目光极具欺骗性,而且也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可现在再看福三,有点…傻乎乎的感觉。 只是眼神不太对,就能有着明显的差异。 “少爷,您怎地了。” 福三轻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使劲眨了眨眼睛,觉得脑子嗡嗡的。 “三哥。”楚擎皱眉,试探性的问道:“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怎不记得。”福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中了计,小的与他们厮杀,有个汉子刀法了得,定是军中虎贲…” 说到一半,福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有哪个狗日的用暗器丢了小的?” 楚擎:“…” 福三一呲牙,低声骂道:“这狗日的定是高手,小的竟不知是从哪里丢来的暗器,中了招。”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楚擎讪笑一声:“这种不开心的经历,就不要提了。” “好汉子谁用暗器,那定是个生孩子满身长腚眼的下三烂。”福三依旧骂骂咧咧的:“要是让小的见着这种暗箭伤人的狗才,扒了他的皮。” “额…我也是,咱俩一起扒。” 楚擎赶紧给福三扶起来:“能下床不,能下床就吃早饭,还是你接着躺着。” 福三拍了拍胸口:“不碍事的。” “你再躺会吧,我去叫郎中。” 楚擎深怕福三又开始骂,赶紧出门找江月生叫郎中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换换药布固定胳膊,加上多整点大骨棒子啃啃,古代后世都这么整,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缝针了。 其实甭管是昌朝还是其他朝代,古代早有伤口缝针这一手段,只不过很少有郎中这么干,要是在战场上,如果伤口较大,直接拿烧红的烙铁烫一下,再加点草木灰和石灰粉,会不会得破伤风,只能看天意了。 江月生就会缝合伤口,《诸病源候论》《岐黄之术》《金疮成痈肿候》三本医书中都有记载,甚至还有“肠吻合术”,也就是肠子破裂后怎么急诊治疗,包括术后护理等方法。 可惜,能够接触这种医书并且学习的人很少,就比如御医,御医倒是能看到这种医书,问题是也没办法实践啊,总不能找到天子或者皇子,直接说我给您缝个肠子吧。 总之,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精通外科手术的人才很少。 而江月生就是这样的人才,很稀有的人才。 二狗这家伙很坏,给福三胳膊上的伤口缝的和霹雳似的。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 第544章 发小 吃过早饭,千骑营衙署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客人背着手,满面笑容,和领导视察一样,不断挥手,所过之处,探马皆是单膝跪地行礼。 楚擎正在试图篡改福三关于昨夜的记忆,听到声音后从月亮门跑了出来,看清来者,喊出了声。 “爹?” “诶呦,擎儿。”楚文盛快走上前,刚想如往常那边好好揉揉楚擎的脸蛋,又突然退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吾儿,最近可还安好。” 楚擎哭笑不得:“爹您别装了,这些探马都知道孩儿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 “话可不能这么说,如今你是千骑营副统领,得有官威,本爹,不是,本官不过是工部左侍郎,见了你…” “爹,我现在是大统领了,前两天刚升的。” 楚文盛面露大喜之色:“此话当真?” “骗谁能骗您吗,爹,您…” 楚文盛咧着大嘴,嘎嘎怪笑:“不不不,你是我爹,擎儿是我爹啊,爹大一级压死…官大一级压死人,擎儿有出息,有出息了啊,日后见了爹,不是,日后爹见了擎儿,还得行礼吶,哈哈哈哈,大统领,他娘的,京中这些爬墙眼的狗日的都归擎儿管。” 楚擎:“…” 楚文盛很激动,都有点口不择言了。 绑着药布的福三走了出来,乐呵呵的喊了声“老爷”。 楚文盛面色突变,快步来到福三面前,面色阴沉:“怎么一回事?” 楚擎犹豫了一下,一想这也不是能瞒的事,给楚文盛拉进了班房之中,这才大致讲了一下被俞天伦和昌承晦坑了的事情。 楚文盛听过之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看向福三破口大骂:“才你娘的十二人,又占着地利,你还险些被宰了?!” 楚擎都傻眼了,福三则是老脸一红:“老爷,是有个狗日的用暗器偷袭我。” 楚擎满面尴尬,决定一会老爹走了之后再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篡改篡改三哥的记忆。 “那俞天伦,还有那废物一般的昌承晦…”楚文盛喷完了福三,怒不可遏:“老子活寡了他们!” “爹,您别冲动,天子好像要重惩昌承晦,据说昨夜给带到了宫中。” “天子?”楚文盛气呼呼的骂道:“那混账天子能重惩…” 楚擎连忙打断道:“爹,您别乱说话。” 楚文盛瞬间反应了过来:“对对对,莫要让千骑营爬墙眼的那群狗才偷听…” 说到一半,楚文盛乐了:“老子怕个鸟,擎儿不就是大统领吗。” 楚擎满面无奈之色:“爹,我是千骑营大统领不假,问题是我也是给天子卖力的好吗。” 楚文盛眉头一挑:“你要出卖老子?” “爹您不是闹呢吗,我出卖谁也不能出卖您啊,我就是说咱别总是说这种砍头的话,回府再说,在外面可不兴说。” “哦,也对,刚才爹说错话了。”楚文盛提高音量:“想来,功绩堪比虞舜的宽厚天子,必然会给擎儿一个公道的。” “总之这事您别插手了,昌承晦,肯定是没好下场,您是没看到,昨日太上皇去了后,差点没给昌承晦的骨头拆了,而且还说了一句话,说昌承晦既然不想活,天子就会取他的性命。” “哎…”楚文盛长长叹了口气:“太上皇毕竟是退了位,因你出宫招惹这是非,必然会造天子猜忌。” 楚擎无语至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太上皇退位了不假,可天子绝对不会猜忌,因为天子这皇位,基本上就是半买半送的,太上皇是主动退位,人家就是不想玩了,觉得没什么意思,想要逍遥快活,才把这中州至高的权利交给当今天子。 “爹。”看着楚文盛,楚擎试探性的问道:“您有时间,入宫去昭阳宫看看太上皇吧,他很想您。” 楚文盛面色微变:“你见过太上皇了?” 刚刚楚擎没提陶若琳的事,也没提和太上皇有交情,就是说昌贤给太上皇叫去的。 “是的,入宫了两次,和太上皇饮酒来着。” “擎儿糊涂啊。” 楚文盛赶紧给楚擎摁在了凳子上:“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见太上皇作甚,你这,你这不是惹火烧身吗。” “爹,根本不是您想的那样,太上皇当初退位,是主动退位的,他和天子,好的和亲爷俩似的。” “哎呀,你听那老东西胡说八道,这老东西最喜胡吹大气。” 楚文盛低声骂道:“你是不知,当年在边军时,凉贼将为父与秦罡称之为中州双雄,可这老东西,非说这中州双雄有一人是他,足以见到这老家伙的脸皮厚比城墙,你听他的鬼话作甚。” 楚擎哭笑不得。 这话,还真没办法反驳,因为第一次见太上皇的时候,也提这事了。 当时他还奇怪,中州双雄,太上皇、爹、柱国将军秦罡,这明明是仨人,怎么还双雄了呢? “爹,您信我一次,太上皇挺可…不是,挺无聊的,总提及您,您入宫看看他吧,对,还有华妃娘娘,华妃娘娘说自幼你们二人就相识,您有空就入宫看看老两口吧。” “慕灵?”楚文盛闻言一愣:“华妃娘娘说思念为父了?” 楚擎面色古怪:“对,之前还想问您这事呢,你们三个什么关系啊,以前都没听您说过啊,我还以为华妃娘娘和章松陵是一伙的。” “哎呀,都是陈年旧事,当初在彭州时,为父与华妃娘娘算是一起光着腚长大的。” “啊?” 楚文盛老脸一红:“为父随口一说罢了,莫要多想。” “不是,爹,人家可是皇妃,您以后可别瞎说了,再瞎说什么光屁股长大这种话,外人听了去,咱楚家绝对倒霉。” “为父又不傻,再说为父与章慕灵那时年纪又小,哪里懂这些,十五六的时候,慕灵不是穿上衣服了吗。” 楚擎眼珠子瞪得溜圆。 光屁股长大到十五六,您姓楚还是姓于? “慕灵也是可怜人,被章松陵送入王府之中,成了那老不要…成了太上皇的姬妾,不过也好,太上皇对慕灵不薄,除了周妃、德妃、惠妃、吴才人、邱佳人、陈佳人外,最喜爱的便是华妃了。” 楚擎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算是进前十了。 楚文盛微微摇了摇头,又默不作声了。 自幼相识,又出生入死十余载,亲如手足,太上皇想念楚文盛,楚文盛又何尝不想念太上皇…与华妃呢。 不知多少次,楚文盛都想要入宫,见一面太上皇,看看这位拜兄如今的过的可还好,可总怕给楚家招灾惹祸。 如今楚擎成了大统领,楚文盛便是连想都不敢想了,深怕入了宫见了太上皇,天子龙颜震怒,再收拾楚擎。 而在楚文盛的想象中,太上皇在昭阳宫,一定瘦的和个死狗一样,一天只能吃馒头稀饭,彻底被黄老四给架空了,不知要有多可怜。 楚擎瞅了眼暗自伤神的楚文盛,决定了,劝老爹也没用,哪天入宫给太上皇领出来就完事了,只要不让朝臣知晓就好。 “不说这事了,爹,昌承晦的事,您别插手,俞天伦,我来办。” 楚文盛抬起头:“擎儿要如何办?” “这是孩儿自己的事,虽然我没受伤。”楚擎看向福三,咬牙切齿的说道:“但是伤了昌京总嫖把子的这口恶气,我必须得出!” 福三憨笑一声,不知道楚擎说的是什么意思,双眼之中,再无那种智慧的目光。 第545章 表明身份 来看儿子的楚文盛走了,前段时间天子让他查一查军中贪墨粮饷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天天各大营溜达,毛都没看出来一根。 本来寻思让楚擎给出出主意,结果一听说福三被干了,又提及了太上皇和华妃,也没心情问这事了,愁眉苦脸的走了。 楚文盛走后,楚擎也没闲着,交代了下去,探马们开始查三个目标,除了之前说的鸿胪寺与瀛人使团外,还有太常寺,尤其是几乎一片空白的太常寺寺卿吴仕勋,重点爬他家墙眼。 可楚擎不知道的是,他想要隐忍,等着演武日过后再收拾鸿胪寺以及俞天伦,可俞天伦却主动在朝堂上找死。 此时的议政殿中,俞天伦给楚擎弹了,而且附议的还有不少朝臣。 龙椅之上,玉冠遮挡住了黄老四满面的怒火。 昨夜,他还怕楚擎找俞天伦的麻烦,谁知这俞天伦,竟然敢在朝堂上率先攻讦楚擎! 孙安不停的偷看着黄老四的脸色,深怕最近越来越压不住火的黄老四举起御案扔出去生生给俞天伦砸死。 完全不知道天子已经起了杀心的俞天伦还在滔滔不绝。 “东瀛奉我大昌朝为宗主国,年年进贡,俯首称臣,东瀛七皇子宇智神七郎,更是仰慕汉家文化,知书达理可谓是谦谦君子,不过是去了城南游玩,却被千骑营副统领楚擎纵奴打断了腿,这几日,番馆之中的东瀛使节,日日叫冤,便是连其他各国使节也是颇有不满,此事,若不议出个结果,怕是…怕是有碍国朝颜面,有失天家威严。” 黄老四额头青筋暴起。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四越来越无法容忍朝臣了,还有那些世家。 自从楚擎入宫和太上皇饮酒两次后,老四晚上没什么事也会去陪陪太上皇,听听太上皇说说当年边军之事,爷俩都在边军混过,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盏,喝着聊着,就嘎嘎怪笑到后半夜。 最近老四的脑子里,总是回想起当年在边关浴血奋战的时光。 可再看这些朝臣,这些世家,在关内,在京中,每日指点江山,每日颠倒黑白,每日享着乐坑着人压榨着百姓,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军伍们在边关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奋勇杀敌,可这些饭桶和废物们,整天只知道勾心斗角,对朝廷一无是处。 俞天伦弹劾的是楚擎,也是千骑营,而那些千骑营探马,正是当年他在边军时的亲卫和斥候。 俞天伦等臣子,一口一个楚擎猖獗,一口一个千骑营探马行事乖张,可真正猖獗乖张的,不正是眼前这些朝臣吗。 给楚擎约出来,伏击人家,要给人家弄残,现在还敢跑出来攻讦人家。 即便是黄老四,也没想到朝臣的脸皮可以这么厚。 黄老四缓慢的呼吸着,试图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演武日之后,他定要施雷霆手段,不敢说是除掉天下世家门阀,至少,也要让京中的这些是世家门阀伤筋动骨夹起尾巴做人。 说句老实话,黄老四一直在经营着宽厚仁德的形象,厚待文臣,善待世家,可随着日子久了,越来越发觉这些文臣和世家的嘴脸多么令人作呕欲吐。 上朝的百余位官员,黄老四目光扫过,发现如果真的想让国朝焕然一新,至少要撤换掉五成以上…不,是七成以上的官员。 俞天伦还在殿中口诛笔伐,可黄老四的思绪已经飘远。 楚擎的身影,出现在了老四的脑海之中。 寒门子弟的书院,寒门子弟的书院,对,就叫寒门书院,培养出真正忠君爱国,并且还是出自寒门的臣子,那一定是了不得的盛景,朕,也势必会与这些寒门臣子开创大昌盛世。 “俞正卿。”黄老四终于开口了,淡淡的说道:“大统领。” 俞天伦和其他臣子满面困惑。 黄老四纠正道:“楚擎,天子亲军,千骑营大统领,朕,前些时日下了旨意,楚擎,如今是千骑营大统领。” 楚擎升官这件事,知道的是少数,绝少绝少,一听黄老四这么说,臣子们面色各异。 俞天伦虽是震惊,却也困惑。 自己还在这弹劾楚擎呢,天子突然纠正楚擎的官职,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楚擎已经取得了天子的绝对信任,还是说,天子的意思是他明明那么信任楚擎,楚擎,却还敢和太上皇走的那么近? 不得不说,俞天伦真的没什么头脑。 要不是出自东海世家,要不是没事总给昌承晦暖床,要不是不少人得给俞家面子,如果有朝堂上哪个老狐狸想整俞天伦的话,这家伙早死一百次了。 他也不想想,皇宫,天子的皇宫,楚擎入宫去昭阳宫找太上皇,天子能不知道吗? 群臣之中站在班中的太常寺寺卿吴仕勋,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望着俞天伦,如同望着一个小丑。 吴仕勋没有出班弹劾楚擎,因为他知道根本弹不动,他只是想让俞天伦当炮灰,千骑营干死俞天伦后,于家就会干千骑营,到时候他和其他世家就可以渔翁得利。 至于昨夜说的给俞天伦指一条路,哪是什么明路,根本就是死路。 没什么脑子的俞天伦也不管不顾了,问道:“陛下,那瀛人使节要如何安抚?” 黄老四波澜不惊:“明日上朝,宣瀛人使节入殿,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当殿对峙。” 时间正好也到了,黄老四说完后站起身,孙安大喊一声“散朝”。 不说俞天伦要如何做准备,黄老四并没有去议政殿继续处理奏折,而是去了韬武殿换了常服。 今夜,他要出宫,见楚擎,与楚擎摊牌,表露天子身份。 他要让楚擎做天子手中最锋利的长剑。 他也要让楚擎知道,天子,将会紧紧握住这把长剑,不离不弃,斩尽天下妖魔鬼怪,人与剑,披荆斩棘,劈出一个昌朝盛世! 换了常服的黄老四,又让孙安取来了一把朴实无华的短刀。 这是他要赠予楚擎的礼物,一把短刀,不是赐予,而是赠予。 四皇子昌承佑征战沙场时,所用兵刃一长一短,长的是三尺青峰,名为万民,短的为短刀,名为千机。 登基之后,天子将长剑万民赐予太子昌喻,短刀千机,原本是想要赐予二皇子昌贤。 望着朴实无华的千机,黄老四盘膝而坐。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当自己表露身份时,楚擎要有多么惊讶,那画面,又要有多么有趣。 可现在黄老四心里想的,只有委以重任,愿与楚擎坦露胸中大志。 第546章 虚假的希望 是夜,楚擎与福三走在柳河岸边上。 风微凉,楚擎将狐裘披在了福三的身上,福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摆了摆手,又紧了紧狐裘。 半个时辰前,童归来到千骑营衙署,说黄四要见楚擎,约在柳河岸边。 楚擎提前来了,他大致猜到黄四将军找他做什么。 “三哥。”楚擎驻足,望着那些飘荡在柳河上的花船,很是好奇:“在登月楼,死战,你说让我去告诉很多姑娘,让他们别在等你,这些姑娘,都是你的相好?” 福三挠了挠头,露出了羞涩的笑容,黝黑的面庞,出现了一抹红晕。 楚擎哑然失笑。 他有些不习惯福三现在的寡言少语。 最早时,福三心中有怒,怒从何来,为国杀敌的楚文盛回到京中后处处受辱,楚家处处受辱,福三怒了。 挨了那一鹅卵石后,福三变了,学会了思考,或者说他一直都会思考,只是很少让人看出来。 昨夜又挨了一刀柄,醒来后,福三又变了,寡言少语,只是憨笑,仿佛嘴巴极笨的人不会表达一般。 楚擎不知道福三是怎么了,不过福三变成什么样都好,好好活着就行。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步履矫健,正是天子昌承佑。 黄老四穿着一身白色儒袍,剪裁得体,明明是读书人的装束,穿在身上,却带着一种武人的杀伐气质。 “老四。”楚擎挥了挥手,不算热络,眼底隐藏着几分无奈。 黄老四的身后,停着一架马车,马车上面,放着要赠予而非赐予楚擎的短刀千机。 “楚贤弟。”黄老四走来后,露出了微笑:“听闻了登月楼之事,你无碍便好。” 说罢,看向臂膀挂着夹板绑着药布的福三,黄老四微微颔首:“独斗十二人,好汉子。” 福三刚要开口,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下意识摸向了脑袋。 楚擎连忙问道:“怎么了?” “小的不碍事。”福三用力的甩了甩头,面色略显苍白。 楚擎忧心忡忡:“是不是吹到风了?” 别说古代,哪怕是在后世,伤了脑袋,很多病症都检查不出来。 “没事,少爷您别担心,皮肉伤罢了。” 福三呲着牙,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又露出了憨傻的笑容:“好了,不痛了,只是刚刚有些不适。” “好,不舒服你就说,我带你回去。” 福三摇了摇头,又是甩了甩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黄老四面露笑容。 他欣赏这样的人,欣赏在意护卫性命安危的人。 “贤弟,愚兄有事要与你坦露。”黄老四转过身,望向了柳河上的花船。 明明已是入秋,花船上的恩客却丝毫不见少,不少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放浪形骸,难登大雅之堂的污言秽语,伴随着微风传入了耳中。 这些读书人,仿佛有着两副面孔一般。 日头高照,谈论家国,忧国忧民,指点江山。 月色将至,便是比北市最赖皮的下三烂还要不堪几分。 楚擎“哦”了一声,只是观察着福三,深怕三哥不舒服。 黄老四微微一笑:“其实本将这名儿,是假的。” “假的?” “不错,你念我的名字,就未发觉出什么吗?” 黄老四笑意渐浓,不想放过楚擎脸上丝毫震惊的表情哥。 结果楚擎没吭声,福三却低声念叨着:“黄老四…黄老四…” 福三抬起头,双眼一亮:“难道你叫黄露思?” 黄老四气的够呛:“什么他娘的黄露思,本将叫黄老四…不是,本将叫黄四!” 看向楚擎,黄老四也懒得兜圈子了,刚要自称一声朕,发现楚擎的眉宇之间满是浓浓的担忧之色。 楚擎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福三的脑袋。 上一世,楚擎曾看过一个病例,一个身强体壮的老爷们,不小心碰到了后脑,当时没什么事,结果过了几天后就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抢救无效,通知家属可以准备吃席了。 当时大夫判断是外力导致瘀血压迫了神经,所以说脑子受伤这种事,很多时候当场看不出来,就怕以后出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才很担忧。 看出楚擎担忧福三,黄老四宽慰道:“他是百战的虎贲,小伤罢了,莫要担忧。” 福三连连点头:“少爷,小的身子骨硬朗的很,越是命贱的人,越是命硬。” 楚擎强颜欢笑道:“三哥你多说会话吧,我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呢。” 自从福三醒来后,话很少,楚擎试图判断出福三究竟伤没伤到脑子。 “少爷您让小的…说什么?” “就说昨夜你让我给那些姑娘带的话。”楚擎装作一副极为羡慕的样子:“人家交代后事,最多就说个妻儿老小的名字,你倒好,报了十来个姑娘的名字。” 黄老四也来了兴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福三:“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浪荡种。” 福三嘿嘿一笑:“哪里是什么相好,只是答应了人家。” “答应了什么?” 福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就说那小萍吧,爹娘心狠,将她卖到船上,初去时,寻死觅活,光是跳河就跳了四次,小的一看这也不成啊,就和她说,小的稀罕她,可囊中羞涩,也没法子为她赎身,她先做着,小的不嫌弃,将来一起存够了钱,带他远走高飞。” “小萍是吧?”楚擎暗暗将名字记了下来:“明日我就带着钱为她赎身。” 福三连连摆手:“少爷您误会了,小的是看她可怜,人呐,活着不容易,这辈子凄惨一些,咬牙挺一挺就好了,可若是再投河死掉了,投了胎,下辈子指不定比这辈子还惨,先哄着她,怎地也让她活着,这狗日的世道,能活下来不易,哪能随意就死了,您说是吧,就如同您之前救济流民时,对,希望,就叫希望,再惨,她能有个希望,也就能活下去了。” 楚擎沉默了,再次看向花船,沉默不语。 黄老四则是神情动容,呢喃着重复了几遍“希望”这个词。 福三乐呵呵的接着说道:“还有那萍儿,犯官之女,教司坊卖到花船上的,她爹在朝时没少得罪人,也是不敢活下去了,怕被羞辱…” 叹了口气,福三继续说道:“也是被羞辱了无数次,人都疯疯癫癫的,我说了好久,骗他说,我是军中校尉,等我几年,等我在军中混出了头,那些欺辱她的人,我挨个收拾,一个都不放过。” 楚擎拍了拍福三的肩膀:“还是希望,对吗?” “对,少爷说的对,希望,让别人有了希望,总是好的,只是小的…”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也只能骗她们了,能说,却做不了,还有怡凤楼的巧楠,夫君死在了东海,养活一双儿女,养不起的,小的和她那夫君在边关时,在一个锅里舀过肉汤,打凉贼时,他那死鬼夫君的尸身都凑不完整了,怀里有封信。” “信里写着什么?” 福三回忆了片刻,一字一句的背道:“老子不愿从军,可不从军,家里就没着落,知晓你这娘们心里不痛快,狗日的朝廷给的粮饷少,养活不起你们娘仨,老子也知晓你看上了同村那行周的狗才,他家有几亩地,你稀罕人家的地,可你也别急着和离,老子现在在边关,日日有仗打,不是和你吹嘘,老子冲的是最快的,甲胄都不佩戴,你等着老子的好消息,老子很快就能战死沙场上,死球了,朝廷就会给一大笔抚恤,钱送到家里,你买几亩地,有了地,你带着儿女嫁过去,也少受些欺负,告诉那姓周的狗才,若是欺辱你们,老子虽是做了鬼,也要从地下杀上来索他的命。” 福三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容,是那么的苦涩。 “其实小的,与这狗日的也不相熟,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只是见了信,让人念了信,才知晓了这是个棒槌,回到京城后,就托人打听了一番,巧楠没嫁,因为没地,朝廷…朝廷说这人没死,只是丢了,怕不是逃兵,他娘的边军哪里会有逃兵,朝廷满嘴屁话,可小的也没办法,巧楠不嫁人,宁愿当娼妓也不嫁那同村姓周的人,说就是嫁,也要嫁边军的狗才,边军的狗才窝囊是窝囊了一些,可都是汉子,好汉子,娼妓与狗才,谁也不嫌弃谁,小的说行,你们娘仨先咬牙活着,等我,等我寻个家里有地的狗才,给她赎身,带着他们娘仨过活,巧娘说…说千万别再寻个短命鬼了,她不要朝廷的抚恤,她就要个活的,要个能死她后头的就成,可…可小的找不到啊,能全须全尾活着回来的军伍,谁手里有地,有地的,都是官儿,官儿,又看不上她,少爷,小的…小的也只会骗人了。” 黄老四怒不可遏,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在了手心之中。 “说,是谁,谁说那窝囊的边军狗才是逃兵,谁贪了他的抚恤,说!” 福三低下脑袋,轻声开了口。 “武将,兵部,朝臣,这狗日的世道。” 楚擎依旧望着柳河上的花船,只是余光微微扫了一眼黄老四腰间的盘龙玉佩,淡淡的开了口。 “不求君臣对军伍如何好,至少,你们施舍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丝希望,虚假的希望,也好过绝望,可你们这些高举庙堂之上的大人物,却要一个小小的护院,用谎言,去给那些绝望之人带去希望,老四,你觉得这样,对吗?” 黄老四的脸,红的如同要渗出鲜血一般。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与楚擎袒露身份的想法。 这一刻,黄老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刻,他分明注意到了楚擎眼底掠过的鄙夷之色。 第547章 未存在过的名字 人,总是要有羞耻之心的。 黄老四的老脸的和没打过农药的红富士似的。 福三的每一句话,都在打他的脸,啪啪作响。 那边军,冲的快,冲的最快,甲胄都不愿意穿了,要赴死。 因为只要他战死了,婆娘孩子,才会得到朝廷的抚恤。 他死了,朝廷说他是逃兵,婆娘成了娼妓。 即便如此,那叫巧楠的女子,还要嫁一个边军,哪怕边军窝囊,穷,野草都不如,只要,活的长一些就行。 黄老四不敢去想,不敢去想还有多少军伍是这般,战死沙场,却未享有应享的抚恤。 楚擎拧过头,露出了复杂的笑容:“一个不想蹚过小河的人,自然不想远涉重洋,想征服星辰和大海,就要先从这半亩方塘迈出一只脚,老四,你觉得呢?” 黄老四弯腰施礼:“受教,谨记。” “还有话说吗,没话说的话,告辞了。” 黄老四叹了口气:“为兄不送了,回去歇息吧。” “好。” 楚擎拍了拍福三的肩膀,走向了泰安坊。 黄老四则是驻足,凝望着楚擎二人的背影,良久,良久。 直到二人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陈言快步走了过来。 “怎样了?” 陈言很是困惑,他一直在暗处,却没见到楚擎与福三二人行跪礼,反倒是黄老四弯腰施了礼。 黄老四面色复杂:“未说出口。” 陈言困惑更浓:“四哥你不是今夜要…” “天子的身份,非是朕说与不说,而是…他认不认,至少,朕迈出这半亩方塘之前,是没有颜面说出口的,即便说了出来,楚擎他…也未必会认,不,是一定不会认。” 陈言刚要追问,却突然见到了黄老四腰间的盘龙玉佩,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去兵部吧。”黄老四脸上带着几分愧疚:“这王爷的名分,四哥还不能给你,去兵部,帮四哥做一件事,成吗。” 陈言微微一笑:“你给我我还不稀罕呢,让南宫玺安排便是。”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向了马车之中。 ………… 楚擎与福三回到衙署中之后,又下达了新的命令,明天一大早要给全京城所有出名的郎中都找出来,会诊,给福三看脑子。 楚擎总觉得福三今夜怪怪的。 江月生认为楚擎有些小题大做,可下面的探马们却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这年头,能对护院如此珍重的主子,不多见了,跟着这样的人混,将来也不怕没了着落。 见到探马们感动的模样,江月生哭笑不得。 之前陈言和他说准备将副统领的位置交给楚擎时,江月生很不看好这件事。 楚擎不是武将,又不杀伐果断,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优点,如此平淡无奇的人,岂会震慑住千骑营这群骄兵悍将。 可楚擎走出了一条江月生从未想过的道路。 大统领,不需要砍过多少人,不需要立过多少战功,更不需要长的五大三粗,只需要他在乎就好,在乎大家的性命,在乎小人物的性命。 长得五大三粗天天砍人立下功劳的武将,多了去了,可真正在乎手下安危的人,少,太少太少了。 不是说他们跟过的武将自私自利,相反,如果是赴死,这些武将会带头上。 可这些武将总说什么为国为民,总说什么大丈夫死得其所。 实际上,这些武将们从来没想过,他们是武将,他们赴死了,亲族会活的很好,光宗耀祖,那小人物呢,这些探马们呢,他们死了,他们的亲族怎么办,他们的亲族,只会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中生不如死。 楚擎,也只有楚擎,总会以一个小人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从来不会说什么忠君爱国,更不会说什么慷慨就义,他说的,都是家长里短,说的都是大家能听懂的话,在乎的,也都是大家需要被在乎的。 后堂之中,楚擎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喂福三喝了药,又给福三哄睡着了,这才回到班房里。 仇恨,不需要挂在嘴上,需要隐藏在心中,当可以喧泄时,以雷霆之势将对方吞噬,焚烧。 楚擎知道自己如今被京中世家盯上了,所以在演武日之前,不会高调的去做什么,只需要暗中准备着,然后为福三,也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江月生走了进来,将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况说了一遍。 “俞天伦因瀛人使节七皇子宇智神七郎一事将你弹劾了。”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是不是也说引起了其他使团使节不满,如果天子不处理我的话,有失什么国朝颜面之类的。” 江月生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文臣吗,肯定是上纲上线,裹挟民意,断章取义,就这三板斧,也没什么花样。 想到这,楚擎乐了。 他发现这朝堂上的臣子,好像也就那个熊样,无非就是这几招罢了。 不过楚擎并不是小瞧所有臣子,他只是小瞧俞天伦。 朝堂之上的老狐狸多了去了,只不过这些老狐狸很少冒头,只要守住他们手中的利益就好,不动摇他们手中的利益,这些老狐狸笑的和邻家大伯一样和蔼可亲,甚至你给他一耳光,他都不带和你计较的。 混到了今天,楚擎也明白了很多事。 就说这朝臣吧,并不是官居高位才吓人,真正厉害的角色,反倒是那些位置不高不低并且没什么存在感的臣子。 这种臣子有几个特点,官职不是特别高,但是却手握实权,资历极老,有功劳不会贪,而是会分给下面的属官,甚至很多时候上官都要看他们的眼色,还有最紧要的一点,他们都是世家门阀在朝堂上的代言人。 当你以为这种人好欺负的时候,露出任何苗头想要对付他们,就会突然发现蹦出来很多比他的官职要高很多的人开始整你。 俞天伦,自然不在此例,其实从始至终,楚擎都没将这个家伙放在眼里,不是东海俞家不行,而是俞天伦不行。 和王爷搞基、代表家族站队、当京中世家的纽带,就这三件事,足以看出这家伙脑子不怎么好使。 楚擎不敢说丝毫不将一个寺卿放在眼里,但要说极为忌惮也算不上。 他现在就盼日子,盼演武日之后,将鸿胪寺摁在地上不断的摩擦,直到摩擦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当俞天伦苦苦哀求的时候,再一刀攮死这个狗娘养的。 “大人,还有一事。” 江月生从怀里拿出了一份名册:“前几日宫中送来的,此次演武,各国使节名册,云麾将军谭忠平率领的参加演武将士,都在上面。” 之前江月生和楚擎提过这事,楚擎根本没在意。 演武日的时候,君臣都要到场,安全问题就要重视起来,无论是到场嘉宾还是参赛选手,已经全抄录好了名册,除了京兆府要过一遍,作为天子亲军的千骑营也要私下调查一番,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擎翻开了名册,问道:“宫中禁卫都去?” “那倒不是,禁卫留下一半人手拱卫皇宫,不过宿卫倒是要全员到场,其中不少人也要参加演武。” 楚擎哦了一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往下看。 看了三遍,楚擎将名册交给江月生:“你看着办吧,我也不懂这种事。” 江月生好气又好笑。 既然不管,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做什么。 二狗自然不知道,楚擎不是看名字,而是在找名字,如他所料,宿卫名单之中,果然是“少”了一人。 “那关于俞天伦等人弹劾咱们千骑营一事…”江月生试探性的问道:“是否要和大人交好的朝臣打声招呼?” 楚擎面露沉思之色。 老四的意思很明确,演武日之前不能动鸿胪寺,如果自己还手的话,很容易控制不住局面,朝争是朝争,涉及到国家颜面,这就是君臣的底线了,没必要去踩雷。 见到楚擎犹豫,最近脾气见涨的江月生提议道:“若不然,与大理寺少卿打声招呼也好,在朝堂之上也可…” 话没说完,楚擎破口大骂:“江二狗,你想要谋夺老子大统领的位置?!” 第548章 关于身份的那点破事 泰安坊,马府。 外面有三辆马车,下人正往马车上面堆着大包小裹。 马府之内,卧房,牛夫人喜气洋洋。 “小四儿可是传来了信,孩子这还未满月,取了小名,叫蛮儿,壮的和个小牛犊子一样,蛮儿一点都不像他爹那矮鬼,哭声震天,将来定是个伟丈夫。” 牛夫人口中的小四,是她老家的一个侄儿,老婆刚生了孩子,马上满月了,昨日收到的信,希望牛夫人回去参加满月酒。 “小牛犊子,那可真是好事。” 马睿的表情十分敷衍。 他见过牛夫人那侄儿,长的和个豆丁似的,跳起来都打不到他下巴,生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壮实。 “明日再出城也不迟,毛毛躁躁的。”马睿没好气的说道:“这才回来安生几日,又要回去。” 马睿无后,所以牛夫人特别喜欢孩子,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回到老家好好稀罕稀罕那大胖小子。 不说府内如何,府外巷子口,一个家丁打扮的男子迅速离开,东绕西转,又回到了泰安坊,直入太常寺寺卿吴仕勋吴府。 进了府,将所见所闻与大管家说了一声,大管家又敲开了吴仕勋的卧房,轻声而入。 床榻上刚刚入眠的吴仕勋坐了起来:“出了何事?” “老爷,那楚擎,八成要动手了。” 吴仕勋神色微变,点燃了油灯:“听到了风声?” “非是如此,而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府外,三架马车,大包小裹,离得远,听不真亮,不过却也听得了一言半语,马睿那夫人,今夜出城。” “楚擎,果然要动手了!” 吴仕勋来回踱着步,迅速的思考了起来。 出了登月楼一事后,吴仕勋就派家丁四下打探消息。 这也是吴仕勋聪明的地方,让人守在与楚擎交好的几位臣子府外,包括户部和大理寺两个衙署。 而其中让人看的最紧的就是马府。 一边来回踱着步,吴仕勋一边喃喃自语。 “楚擎要动李家的时候,马睿那夫人就是提前一日出了城,楚擎要动章家时,马睿那夫人亦是如此,可都是白日离开,虽是匆忙,却也不至于夜间离开,今夜如此匆忙,想来,楚擎应是明日在朝堂之上要对我等下手,他统管千骑营,看来已是查出来我与雍王的关系。” 管家深以为然。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朝臣和世家的小手段,要知道这京中可不止千骑营有眼线,世家也是如此,一旦要和别人撕逼掐架,就会让眼线重点盯着对方。 楚擎搞了好几次人,都是大大咧咧的,习惯性的让别人送信给某个交好的友人商量见面或者明天一起搞谁,结果这个习惯就被世家们看出来了。 马睿呢,也有个习惯,那就是一旦要干谁的时候,先给媳妇支走。 所以就导致这种情况了,马睿的媳妇要连夜回老家看孩子去,但是在吴仕勋眼里,这就是楚擎要动手了。 “不妙,还当这楚擎会演武日之后再跳出来,没想到如此急不可耐。” 吴仕勋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开始进行神一般的分析。 “这楚擎,虽是千骑营统领,可朝臣朝辩,却不是他所擅长的,真正令老爷我忌惮的,是那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此人…深不可测!” 吴仕勋顿时有了主意:“去,马上去告诉交好的几家,楚擎明日要动手,咱们,先下手为强,上了朝,先弹劾那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老管家应了一声,退出卧房交代去了。 一顿分析猛如虎的吴仕勋面色阴晴不定。 马睿连夜让他夫人出城,看来这楚擎,是要搞个大动作了。 ………… 皇宫之中,黄老四呆坐在议政殿的书案后,双眼有些发直。 “朕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这句话,黄老四都重复好多遍了,一旁的孙安真的很无力,无力吐槽。 您应该问,您哪里没出破绽,而不是哪里出了破绽。 黄老四回宫之后,闹心扒拉的,大致和孙安说了一下见面情况,说楚擎早知道黄老四的天子身份了。 然后黄老四就开始自我怀疑,怀疑自己的演技。 孙安叹了口气,也很怀疑,怀疑老四的智商。 从修韬武殿那会,您揍太监、给咱家使唤的和死狗似的、又总是“代表”天子、对禁卫和宿卫呼来喝去,加上楚擎一上殿您就让咱家传话,可谓是处处破绽,人家发现了不也很正常吗,不发现才不正常好吧。 之前孙安还想等他快挂了的时候写本回忆录,叫做《咱家伺候天子那段日子》,后来又想写个别的,想写《关于全中州都知道老四是天子唯独楚擎不知道的那点破事》。 现在老太监又想改了,写《关于全中州都知道楚擎知道老四的身份唯独老四自己不知道楚擎知道自己天子身份的那点破事》。 就这些破事,孙安是真的倍感无力。 昌律也没写不让天子交朋友,就算有,你让刑部尚书翟修改一下就得了呗,真稀罕人家楚擎,就是告知身份又怎么样,就楚擎那死德行,估计知不知道你是天子都没啥区别,就算恭敬,那也是表面恭敬,有啥的啊,天天折腾来折腾去的,总出宫见人家,完了还不带咱家,整的咱家心里酸酸的。 “原来如此!”黄老四突然双眼一亮,喃喃道:“非是朕露出了破绽,而是…楚擎太过聪明!” 孙安:“…” 黄老四感慨万千:“朕,果然没看错人,他既知晓了朕的身份,还能若无其事说出那么一番话,朕,受益良多。” 一语落毕,黄老四铺开纸张:“取笔来,朕要将楚擎说的那一番话,抄录下来。” 孙安赶紧取来了笔墨,黄老四唰唰唰开始写了。 孙安都没看,他估计又是什么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让你高攀不起之类的屁话。 结果天子写完之后,孙安发现不是这回事。 两排大字,第一排是欲涉重洋,先渡溪流,千里之路始于足下,下一排是征星辰吞蓝海,需斩眼前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欲尽其能,必先得其法。 当然,楚擎原话没这么高大上,比较白,原话是一个不想蹚过小河的人,自然不想远涉重洋,想征服星辰和大海,就要先从这半亩方塘迈出一只脚。 黄老四写完后,豪气顿生:“弊病重重,朕不怕,前路满是荆棘,朕亦无惧,便是与天下世家为敌,朕也方能手刃不臣,魏王与楚擎,便是朕的左膀右臂,魏王彻查兵部,楚擎斗文臣世家,朕坐镇宫中运筹帷幄,再待寒门书院遍地开花,盛世可待,朕,必能旗开得胜。” 孙安一脸懵逼。 这怎么又跑出来个魏王,啥时候封的啊,老四你今夜出宫究竟干了什么? 第549章 新人依旧是旧人 原本昌朝是有魏王的,小崽子,老八,黄老四那一代岁数最小的王爷。 但是黄老四最恨的就是老八。 八龙夺嫡刚开始那会,老八才十三,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装,其他皇兄为夺皇位争的你死我活,唯独老八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在皇兄们的面前放个屁都得夹着。 结果就这么一个没有任何核心竞争力的死孩子,差点没让黄四折戟沉沙。 黄老四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别人愿意将真心卖给他,他就愿意真心对待,尤其是手足。 人畜无害的老八瞅着挺可怜,黄老四就对他说,你别掺和这些事,等四哥夺得了皇位,让你做逍遥王爷。 老八挺感动,天天给黄老四当知心小弟弟,可结果呢,结果这就是个小二五仔,实际上是人家老三昌承恪的人。 有时候二五仔比敌人都可怕。 黄老四对老八是一点戒心都没有,好多事都和老八说,老八前脚听了,后脚就找老三告密去了。 陶若琳整过那么多次人,就失手过一次,失在黄老四手里了,就这事,陶若琳能笑话黄老四一辈子。 当时陶若琳要坑一个朝臣,昌承恪的心腹,陶若琳就把计划告诉老四了,老四傻了吧唧的又无意中说给老八了,老八一转身,找老三告密去了。 其实八龙夺嫡后期,参赛选手就剩下老三老四了,可以说一旦出现优胜者,另一个人最好的下场也是被软禁在京中。 就是因为老八告密,老三提前知道了他大势已去,立马回到了封地,怕再死京中。 后来黄老四就找了个由头,将老八那小崽子的魏王封号收回去了。 而这个魏王封号,其实也就是给陈言留的。 不得不说,黄老四真的是个阳光大男孩,在柳河边上的时候让福三刺激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回到宫中,自己胡思乱想了一通,又恢复那个雄心壮志的大昌朝天子了。 如果是别的皇帝听了福三的那一番话,未必会有什么触动,可黄老四本身就是马上将军,臊的不行。 这种事,黄老四知道,但是不了解细节,以小见大,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其实也不怪老四,老四是将军,也是皇子,他手下的兵,谁敢亏待,可其他将领手下的兵就没这个待遇了。 写了几个破字,黄老四去韬武殿了。 进了殿,换了衣服,黄老四又沉下了脸。 “孙安!” “老奴在。” “今夜,朕去了那柳河,心中还有怒火,怒火未消。” 孙安面色微变,暗暗猜测老四难不成要寻几个看不顺眼的臣子出出气? 果不其然,黄老四是要出气。 “去,将后宫中所有的妃子都叫来,快,快快快,为朕侍寝。” 孙安低着头跑出去了。 就黄老四那四个“快”字,不像余怒未消,像余火未消。 ………… 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趴在书案上,难以入眠。 胡思乱想着,楚擎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这事,想想挺逗的。 其实早在很早以前,他就怀疑过黄老四的身份,只是理智告诉他,天子应该不会那么无聊,这得是多没正事的人才能装将军和他打交道。 事实上,当今天子的确挺闲的。 之前上殿,楚擎虽然离的远,看不到龙椅之上的天子长什么德行,可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不同的。 黄四将军也好,天子也罢,走路很有特点,龙行虎步,和谁拿烧红的炉钩子捅他腚似的。 一个是走路姿势,一个是他一上殿天子就嗓子不舒服让孙安传话,又联想到以前很多事,楚擎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大昌朝这天子是真他娘的没正事。 而在童归跑到衙署说黄四将军要见他时,楚擎已经猜测到了,黄老四要和自己“表白”。 楚擎甚至在铜镜面前练习了好久,震惊的无以复加、错愕的诚惶诚恐,再行云流水一般跪倒在地高呼三声陛下万岁。 楚擎想这么做,也认为自己一定会这么做,而且也一定要这么做。 可到了柳河边上,望着那些所谓的读书人、世家子,甚至还有朝臣,放浪形骸,一河之隔,南市达官贵人聚集,府中夜夜笙歌,北市百姓躲在残屋破瓦之下瑟瑟发抖,清点着木柴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过冬。 黄老四出现后,楚擎突然有种很古怪的感觉。 就是眼前这家伙,将国家治理成这个熊样? 就是眼前这个家伙,放任世家与朝臣将国家搞的乌烟瘴气? 就是眼前这个马上将军出身的天子,想要开创昌朝盛世? 盛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这种感觉,就仿佛一个穷叫花子,天天摆烂躺平,甚至都不愿意去街边要饭,就躺在天桥下面呼呼大睡,逢人就说他要发财,他要成为亿万富翁。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想要表现出恭敬的楚擎,心中愈发鄙夷。 他喜欢黄四将军,喜欢这个洒脱,大大咧咧的将军。 但是他不喜欢天子,不喜欢天天叫唤要开创盛世结果却放任世家欺民害民的天子。 楚擎也知道,黄老四刚登基,好多烂摊子要收拾,要顾全大局。 可看了太多惨状,楚擎还是讨厌天子,讨厌这个九五之尊。 尤其是当福三倒背如流的将那封无名军伍的信件念出来后,楚擎感到了一种悲哀,浓浓的悲哀。 如果黄老四哈哈一笑,说朕就是天子,怎么样,楚贤弟,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那么楚擎一定会担着杀头的干系,乐呵呵的说道,原来您就是天子啊,您快看,看柳河船上,为您守边关战死的军卒妻子,成了人尽可夫的娼妓,怎么样,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 还好,黄老四的脸红了。 楚擎心生出了一种欣慰的感觉。 至少当今天子,真的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楚擎抬起头,掐灭了火烛,自嘲一笑。 确实是挺逗个事,自己,知道黄四就是天子了,可要装作不知道,依旧拿黄四当黄四对待。 天子,也知道自己看穿了对方的额身份,却也依旧要用黄四这个身份和自己做朋友。 明明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可楚擎却没感觉到丝毫不妥,他也可以无比的确定,天子,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楚擎再次趴在了桌子上,微微一笑。 好吧,等我什么时候成长为了可以真正改变天下的臣子,也等你什么时候可以真的开创出大昌盛世时,我再跪倒在你的面前,高呼三声万岁,你我再互称君臣。 望着窗外的星星点点,楚擎暗暗猜测。 今夜老四的脸都红成猴屁股了,回宫后,肯定会辗转反侧想着怎么奋发图强吧。 第550章 升级完成 第二天天一亮,衙署中的探马们集体出动,敲开了各家医馆的大门,快到中午时,将一个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带回了衙署之中。 八个郎中,齐聚千骑营大院,瑟瑟发抖。 楚擎大手一挥喊出“会诊”俩字,然后给福三推到众郎中中间。 江月生总是怀疑楚擎,怀疑楚擎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做事风格,可每次事后证明,楚擎的判断都是对的。 所以江月生也重视了起来,笑容和蔼可亲,询问郎中们谁的医术最好。 没人吭声,楚擎直接从福三的袖子里抽出了一百贯银票。 “诊金。” 郎中们激动了,一个白胡子老头一看是来问诊看病的,还给钱,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老夫陈柄,不敢说医术天下无双,可行医五十载,活命无数。” 陈柄长的的确挺像那么回事,楚擎走上前去,弯腰施礼:“老先生,我朋友伤了脑子,您能否给看看。” “好说。” 陈柄转过身,望着很是无奈的福三,沉声问道:“有何症状。” 福三指了指楚擎。 陈柄不明所以,福三解释道:“我没症状,我家少爷说我有症状。” “也好,那老夫便为你把把脉。” 刚撸起袖子,福三问道:“脑疾,可把脉?” 陈柄哈哈一笑:“望闻问切,这把脉一道,老夫最是擅长,单单凭把脉,老夫便可断出病患生死。” 楚擎一听这话,知道是碰到名医了,要不然也不敢在千骑营衙署内吹牛b。 谁知福三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我也能。” 陈柄微微一愣。 福三直接给陈柄的袖子撸起来了,然后像模像样的伸出两个手指在老头的手腕上搭了一下,开口道:“老子听你脉搏,便能判断,你还活着。” 陈柄一脸懵逼,福三则是鄙夷之色更浓:“还他娘的单单凭把脉就可断出生死,狗都能!” “你…” “你什么你,话都不会说,还看病,你那药箱里明明散发着金疮的味道,至多就是擅刀伤,装什么装。” 一指大门,福三吐出一个字---滚! 陈柄二话不说,掩面就走。 楚擎都看傻了,福三目光扫过:“下一位。” 一群叔叔大伯们面面相觑,何曾见过这么横的病人。 看了一会,福三伸手冲着一个郎中勾了勾手指:“你来。” 这郎中向前一步,倒是有几分底气:“老夫不善刀伤,却善脑疾,让老夫观瞧一番如何。” “我问你。”福三斜着眼睛:“一刀劈下去,脑子开了瓢,里面是什么颜色。” “自然是红色。” “红你娘个蛋,乳白色与淡黄色。”福三一指大门:“滚!” 老头一脸懵逼。 福三又冲另一人勾了勾手指:“你,来!” “老夫阅遍天下医术,莫说脑疾,便是妇人之疾…” 没等说完,福三伸出手指在空中写了个大字:“说,这念什么字?” “这是…” “滚,这念滚字。”福三破口大骂:“字都不认识,还敢和老子说你阅遍天下医书!” 一指大门,福三:“滚!” 又走一位,福三眯着眼睛看向其他人:“还有谁?” 江月生都看傻了,低声问楚擎:“他还会写字?” 楚擎没吭声。 他会个屁,三哥刚刚写的明明是个“日”字。 几个郎中瑟瑟发抖,在福三的注视下低下了脑瓜子。 福三也不用郎中主动走上来,他直接跑人家面前去了。 “治死过人没?” 郎中横眉冷对:“老夫是郎中,岂会…” “老子问你治死过人没。” “这…倒是有过几…” 福三冷笑着问道:“你如何与人家亲族说的。” “这…” “你得说你已经尽力了,你都救不活,这人就该死,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郎中双眼一亮:“这位壮士也行过医?” “行你娘个腚,滚!” 又走一个,福三来到另一人面前,没等开口,人家自己撒丫子跑了。 福三目光扫过,剩下这几个郎中,脑瓜子都快插裤裆里了。 没办法,遇到行家了。 福三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数,赶紧滚,三…二…” 郎中全跑了,一个没留,跑的贼快。 楚擎与江月生二人,满面呆滞。 福三跑到楚擎面前,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少爷,那都是庸医,小的没事。”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满面憨傻的福三,很是狐疑。 这一刻,楚擎极为狐疑,福三不是挨了一下有后遗症,而是…升级了? 就好像是二次升级,应该是现在还没彻底升级完,所以福三不太适应? 以前的福三,虽然总是透露出智慧的小眼神,但并不是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偶尔也会犯傻,最重要的是,嘴皮子绝对没这么利索。 以前说话,怼陈言也好,损江月生也罢,都是一句话一句话说,而且说的慢悠悠的。 再刚看看,这都直接给八个郎中骂跑了,而且中间还没有停顿,条理那叫一个清晰。 “那个,三哥啊。”楚擎决定试探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就是昨夜,黄老四,你看…看出什么没?” 福三撇了撇嘴:“难怪这世道如此操蛋。”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福三这已经不是给出确切答案了,而是都会总结了! 满面惊容的楚擎确定了,福三,绝逼是升级了! 没说黄老四就是天子,就说难怪这世道如此操蛋,一句话,不但揭露了天子的身份,还能顺便埋汰老四一顿。 江月生一头雾水,没听明白福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擎震惊过后,露出了笑容。 别说升级了,就是退化都行,只要没有后遗症,怎么都成。 福三摸了摸肚子:“少爷您安心就是,别胡思乱想了,小的真的没事了,快到中午了,快些吃饭吧,老爷可是交代了,您就是再忙于公务,也得吃饭。” “好,对,吃饭。”楚擎都快喜极而泣了,赶紧对江月生说道:“弄吃的,快,把南郊庄子的酒拿出来,庆祝一下。” 楚擎真的是兴奋的不行,这几日,不知要有多么忧愁,深怕给福三打坏了脑子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确定只是“升级”,心中担忧一扫而空。 江月生很是无奈,完全搞不懂这对主仆是个什么脑回路,只得交代人弄酒菜去了。 酒菜很快带上来了,楚擎还特意给当值的探马们叫来,酒菜摆了两桌,庆祝福三“痊愈”。 福三乐呵呵的,拎着酒坛子,给楚擎倒了一杯,又顺手准备给江月生倒一碗。 谁知江月生却用手掌挡住了酒碗,微微一笑:“本官怎么也是从三品的武将,你单手倒酒,成何体统。” 二狗就是看不惯福三的嘚瑟劲儿,故意刁难三哥。 福三撇了撇嘴:“你都和老子混一桌喝酒了,哪那么多讲究。” 楚擎哈哈大笑,感觉福三的升级应该是快完成了。 江月生不怒反笑:“难怪陈统领说楚大人难伺候,而楚大人身边的护院,更是刁钻。” 福三皱了皱眉:“他这么说老子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当然,你可莫要忘了,本将乃是陈统领最信任之人。” “倒也是。”福三坐了下去,嘿嘿一笑:“也就陈老九才能找你这样的鸟人当副手。” 楚擎震惊的无以复加,觉得升级应该是彻底完成了。 问,如何做到一句话同时埋汰两个人,三哥,现场教学。 第551章 认怂认命 几家欢喜几家愁,千骑营衙署之内热热闹闹,楚擎开开心心。 议政殿中则是吵吵闹闹,邱万山懵懵逼逼。 不止是邱万山懵逼,大部分朝臣都很懵逼。 太常寺寺卿吴仕勋蹦跶出来,直接给邱万山喷了。 原话是臣观户部右侍郎邱万山,盗权窃柄,身居高位尸位素餐,户部乃国之命脉,邱万山不精此道,如鼠守仓,钱粮固为国本,若携圣言观心观民鞠躬尽瘁,国库充盈,外敌何忧其不除,内贼更胜外敌,其占户部高位便是误天下之万民,辜圣之期,观其私德更是新衣新冠奢靡无度行必车食必肉,多流于肆官一掷千金,京中大儒更以窃文老狗称之,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京中寒士腹中饥饿尚知忧国民天下事,邱万山反道之,法不容,礼难恕,臣与其同殿为臣,惶惶不可终日,呜呼哀哉悲兮痛兮。 这一出口,直接给邱万山整懵了,没等邱万山反应过来劲儿,跳出来十多个臣子,各种附议。 而且吴仕勋弄的还特别正规,奏章都写好了不说,几个监察使也递了奏章,并且还写上了名字,联名. 其实大昌朝刚建朝那会,弹劾是有流程的,弹劾不是你想弹,想弹就能弹。 起初能行使这种权力的只有监察使,还得走程序,步骤有四,一,锁定目标,这个步骤主要是找出这人犯错的地方,随即开始调查,包括在百姓中查访等等,收集到证据后才可以正式提出弹劾。 第二步是写奏章,不管是来议政殿当着群臣的面弹劾,还是私下找天子,都得写奏章,让君臣了解事情经过。 第三步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正式递交奏章,但是无论是在议政殿还是私下找皇帝,得先交给中书门下进行审核,没有问题的话,中书门下才会交给皇帝,皇帝觉得这事得公开商量一下,才会在朝堂上议论。 最后一步就是裁决了,皇帝可以直接裁决,但是如果品级比较高,或者争议比较大,才在议政殿上和群臣商量,同时也给“被告”一个辩护的机会。 别看只有四步,但是极为繁琐,而且耗费的时间也长,刚开朝那会,一个监察使弹了一个马上退休的官员,这事墨迹了两年多,最终天子和群臣商量出结果了,给已经退休的这个官员抓回京城进行一场正义的审判。 结果刑部去了这名退休官员的老家,官员儿子说了,你们咋才来啊,我爹都死半年了,你们带回去也行,自己找铁锹,挖去吧。 后来继任的皇帝们就尽可能化繁为简,搞来搞去,就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了,除了监察使,谁都能弹,当然监察使也不是摆设,臣子弹劾是可以弹劾,但是必须言之有物不能无的放矢,而监察使就有这个特权,我听说,我认为,我怀疑,那么我就可以弹劾,哪怕没证据,因为我听说了,我认为了,我怀疑了,堪比古代营销号. 而今天,吴仕勋走的就是复古路线,监察使那边有人证物证,附议的朝臣代表“民心”,原告吴仕勋还写了奏章,交给了尚书省尚书令南宫玺。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面色很古怪。 吴仕勋一跳出来,他就知道这家伙要搞事。 只是让老四没想到的是,吴仕勋没针对楚擎,而是针对邱万山。 转瞬之间,黄老四想明白了,这吴仕勋果然是个老狐狸,知道楚擎不怎么来上朝,而在朝堂之上帮楚擎周旋的人中,邱万山是对这些世家最有威胁的,没有之一。 其余什么陶家父子、云麾将军谭忠平、京兆府马睿之类的,估计这些世家都没当回事。 事实的确如此,先说陶瑸吧,太子少师,京中士林扛把子不假,可却缺乏朝堂斗争经验,再说谭忠平,虽然死撑楚擎,奈何没什么文化,一开口就是“俺也是”. 马睿倒是有文化,可惜京兆府的把柄太多,他一喷别人,别人就拿京兆府说事,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八和个自爆卡车似的,至于陶少章…额…额…额… 所以包括黄老四在内,大家都知道,楚擎小团伙之中的头号金牌打手只有一个邱万山,也正是因为如此,吴仕勋才找准了目标,串联了其他人,先下手为强。 邱万山经过最初的懵逼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群人,要对楚擎动手。 反应过来的老邱都乐了。 别看邱万山以前总偷诗词占便宜什么的,但是人家也是有文化的。 就吴仕勋这群人弹劾的内容,不是什么大罪,三分真七分假吧。 什么业务能力、窃文老狗、奢靡无度之类的,满朝臣子七成都这熊样,凭这种破事弹倒一位右侍郎,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过邱万山也知道,吴仕勋等人肯定还有后手,这不过是一个试探性的出击罢了。 卫长风满面怒容,刚要出班,邱万山拉住了他,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容。 卫长风一看邱万山这笑容,心里明白了,老邱根本不在意。 老邱没吭声,想要看看这群人耍出什么花样来。 可有一个人站不住了,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一看“战友”被攻讦了,陶少章迈出右腿就准备出来帮邱万山说话。 邱万山正好用余光扫到了陶少章,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邱万山脸都吓白了,近乎用“窜”的窜出了班,直接跪倒在地,就仨字---臣,知罪。 见到自己提前一步,陶少章没来得及走出来,邱万山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满殿哗然,君臣都傻眼了。 朝堂第一滚刀肉,楚擎团伙金牌打手,杀人不见血一刀封喉的邱万山,直接认怂了? 谁也没想到,邱万山,竟然直接认怂了? 邱万山不但认怂,而且还怂的特别彻底。 官帽摘下,老邱表了态,回家待参,工作的事交给属官,什么时候调查清楚了,是继续上班还是获罪,君臣给结果就行。 这已经不是认怂了,而且还认命了。 准备了一大堆黑料的吴仕勋等人,什么都算到,唯独没算到邱万山直接认怂认命了。 邱万山这么一说,吴仕勋反而不好继续纠缠下去了。 因为狠话已经说了,更狠的话,得等邱万山狡辩才行,然后大家群殴他,慢慢将事情闹大。 当场认怂,当场认命,当场说回家待参去,这就等于是说,邱万山可以任人揉捏了,以后不来上朝,吴仕勋这群人想怎么泼脏水就怎么泼脏水。 就连黄老四都不知道邱万山打的什么主意,宣布了散朝。 散朝之后,邱万山如同孤寡老人一般,孤零零的走出了议政殿,上了轿子,直接回家了。 就邱万山那落魄的背影,甚至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已经厌烦朝堂争斗了,想要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告老还乡。 邱万山的确很落魄,回到府中后,从床下掏出了箱子,心里针扎一般的疼,掏出了五万贯银票。 第552章 演武日将至 楚擎得到信的时候,正在千骑营衙署里接待客人,云麾将军谭忠平之子,谭老二谭尚义。 腰挎长刀披着披风的谭老二刚入衙署,卫长风就派人来了,将朝堂上邱万山认怂认命的事说了一遍。 楚擎目瞪口呆:“吴仕勋…竟然带着小弟们给邱总弹了?” 传话的是户部的主事马昂,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卫长风怎么说的,他怎么转告。 “大人。”马昂如今也算是楚擎的小团伙的编外人员了,满面忧愁:“这可如何是好,邱大人竟…竟待参了。” 楚擎经过最初的错愕,突然爆发出了大笑之声,笑的前仰后合。 福三也跟着乐,唯独江月生满面无奈。 他想问福三,为啥乐,又怕被埋汰。 不问吧,他还特别好奇。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蹦高往里窜,这不是找死吗。” 楚擎乐的不行,挥了挥手道:“回去告诉卫大人,没事,甭管邱大人做出多么古怪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都不用管,也不用担心,吴仕勋,死定了!” 马昂不解其意,不过楚擎都这么说了,也只能离开了衙署。 他是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邱万山都直接待参了,还怎么反击? 楚擎带着谭尚义回到班房之中,心中没有丝毫担忧。 最近他还想着,既然不能动俞天伦,先想办法收拾收拾太常寺寺卿吴仕勋解解气再说,结果没成想,这家伙主动要求加速去世。 自己往邱总刀下撞,这不是找死是什么,楚擎已经可以确定了,老吴家快吃席了。 坐在凳子上,楚擎望着谭尚义,笑着问道:“你怎么跑来了。” “楚哥儿。”脸上带着几分青涩的谭尚义兴奋的说道:“谭老大让我来的,说是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看看楚哥儿的千骑营兄弟们,能不能帮谭老大探探演武日那些凉贼的底儿。” 谭家这个辈分就很奇怪。 谭尚义是长子,他叫谭老二,谭老大呢,不是他哥,是他爹。 用谭尚义的话来说,老爹是谭家老大,他是老二,没毛病。 楚擎觉得有毛病,但是毛病在哪,他还说不出来. 楚擎敲了敲桌面,面露沉思. 演武日参加比赛的,有很多国家,不过大多数都是凑数的,好多都是中州偏远地区的部落蛮族,唯一有竞争力的只有三个,东海瀛人、草原凉戎,外加一个海外高句丽,三方之中最有威胁力的肯定是凉人. “行,没问题,为国争光嘛,了解了解对方的实力也是我们该干的事,回去告诉你爹,今天我就派人调查,有了结果就通知你。” “多谢楚哥。” 谭尚义就属于是那种纯粹的将门虎子,长的高高壮壮,从小挨打,可能也是脑袋总挨揍,看起来总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对了楚哥,演武日,小弟也要去的,和我爹一起扬我大昌国威。” “嗯嗯。”楚擎微微一笑:“加油,奥利给。” “对了,还有一事,楚哥儿,之前听我爹说,你还懂医术,说是太子殿下之前病怏怏的,是楚哥给治好的。” 楚擎哭笑不得:“不算是懂吧,怎么了?” “最近不知怎地了,小弟在家中练武时,这胸前的奶子头总是痛。” 楚擎一脸懵逼:“你练啥了,胸口碎大石啊?” “没啊,只是练枪术。” 一旁的福三没好气的插了嘴:“你平日在府中练武时,也披着这件披风?” “你怎么知道?” 福三撇了撇嘴:“以后挂披风时,里面穿件衣服,莫要赤身挂披风。” 谭尚义摸了摸后脑勺:“为何,里面穿衣服,不够威风啊。” 福三懒得继续开口,怕说多了拉低自己的智商。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瞅了瞅谭尚义的大红披风, “谭哥,慢走,不送。” 楚擎赶紧站起身撵谭尚义离开,他怕这小子拉低千骑营衙署所有人的智商。 给还是一脑袋问号的谭尚义送走之后,楚擎交代了江月生,查一查演武日那些参赛选手的底儿。 其实这事不用交代千骑营也得办,因为涉及到一些安全问题。 江月生是个尽职尽责的副手,跑了几个衙署,又寻了些兵部将领,很快汇总了信息。 东海瀛人那边,还是使团那些老面孔,高句丽同样如此,唯独凉戎那边,半个月前又入京一批人,百是多个,看身材长相就知道是善战之辈,应该是准备和大昌朝好好比试比试。 值得一提的是,还来个名人,小王子拓跋鹰。 这位拓跋鹰今年才三十出头,据说从小弓马娴熟,而且能文能武,几次规模较大的凉戎游骑兵扰袭边关事件,都是这小子策划的。 值得一提的是,以往凉戎人扰袭边关,基本上就是烧杀掠夺,但是这位拓跋鹰却并非如此,只是抢,能不伤人命尽量不伤人命,就是抢,好多边镇被扫荡后,几乎没有发生流血事件,来去如风,而且似乎对边关布防了如指掌,总是能够绕过重兵把守的重镇。 当然,这是千骑营掌握的材料,关于拓跋鹰的信息,朝堂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的底细,如果满京城都知道这小子的话,估计他一进城门就得被五马分尸。 不过用拓跋鹰自己的话来说,他从来没杀过或者抢过任何一个昌人,他就是一个向往和平爱慕汉家文化并且没实权的草原小王子罢了。 初冬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了。 朝堂与民间,都发生了好多事。 朝堂之上,以吴仕勋为首的人,天天大肆攻讦待参不上朝的邱万山,几乎成了常态,而户部一直没反击,邱万山则是天天在府中待着,一副不想干了爱咋咋地的模样,甚至不少朝臣都有点可怜邱总了。 至于民间,依旧如往年一般,来了不少流民,只是这些流民还没跑到城门,就直接被陶家庄户的人给拉走了,先给一袋子米,再看房子,提前支付了一个月的工钱,最后开始上工。 流民都傻眼了。 我们是来乞讨的,不是来找工作的好不好,京里人脑子都有病吧,给了我们活干,为什么还给开工钱,不会是要割我们腰子吧? 就这样,被侮辱的流民们满面懵逼的去盖房子铺路了,也没人割他们腰子。 至于京城内,各大赌档也开了盘子,昌朝不禁赌,有钱没钱的百姓们,都投个几文钱。 自然,大家押的都是昌朝会赢,每一场都是压昌朝,毕竟这么多年昌朝还没输过。 当然也有抱着侥幸心理的,押了别的国家,不过这样的人很少很,都是抱着侥幸心理的个别百姓。 眼看第二日就是演武日了,一个穿着儒袍的少年人刚要回到府中,突然见到了门口扔着一个丝绸包袱。 少年人见到四周无人,将包袱捡了起来,打开后,满面困惑。 里面都是赌档的凭据,面额极大。 第553章 将死之人 全昌京都在期待的演武日,终于到了。 演武日一共三天,第一天,马术,第二天,箭术,第三天,也就是最让人热血沸腾的最终赛事,干! 当然,朝廷不管这叫干,叫做对阵。 就是双方摆明车马,木枪木剑木弓,想用什么都行,你是步兵骑兵有马没马都可以,就是光着腚上去咬人家也行,类似于无规则大规模混战,双方人数只要一致就行,保持二百步的距离,一声艾克神之后上去就干。 演武是巳时一刻开始,也就是上午九点十五,巳时的时候天子圣驾才会入场,百姓则是辰时过半就可以来. 楚擎就比较惨了,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的时候就得带着千骑营的探马以及骁骑营京卫提前过来。 可能老天爷都觉得昌朝花钱整这些没用的挺气人的,天降大雪,还伴着狂风. 本就在城外,穿着狐裘的楚擎冻的直哆嗦。 演武场很大,至少得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京卫昨夜在工部的带领下围起了半人高的木栅栏。 楚擎举目四望,丝毫不意外,工部干活,一直都是这么的水。 好歹围起来台阶也行啊,君臣倒还好,百姓呢,百姓就站木栅栏外面瞅? 所谓的看台,只有一侧,点将台后方,有点像是斗兽场那种坐席,一层接着一层,一共六层,最上层自然是天子的位置。 楚擎已经无力吐槽工部了。 皇帝高高在上,那是应该的,问题是你给周围整几块板子挡风也行啊,最高的位置,自然也是风最大的位置。 福三站在一旁,缩着个脑袋。 三哥才摘了药布没几天,也没伤骨头,基本算是痊愈了。 伤好了之后,福三的双目之中,再没有不经意间流露出过智慧的小眼神。 但是楚擎知道,福三几乎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因为这家伙再也没走过他前面,从来不会将后背暴露给楚擎。 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楚擎又冷又困,打着哈欠看着京卫和京兆府的人马瞎忙活。 眼看快到时间了,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皆穿官袍,跟着不少衙署衙役,拉着马车,车上全是礼仪用品。 最前方是顶官轿,缓缓落下,走出了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前呼后拥。 楚擎正好对着风,眯眼睛瞅了半天也没看清楚:“这谁啊,这么大的架子?” 福三跑出去几步想要过去看清楚,结果突然停住了,回过头,看向了楚擎的双手,见到楚擎手里什么都没有后,这才接着往前跑。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 人与人之间信任,这是彻底消失了,世风日下啊。 福三跑过去后,寻了个人问了一下,还没问清楚,那众星拱月一般的老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福三也快步跑了回来,俩人同时来到楚擎面前。 吴仕勋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老夫吴仕勋,楚统领果然是少年俊杰。” “吴仕勋?”楚擎表情一滞:“太常寺寺卿吴仕勋?” 吴仕勋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之色。 虽是寺卿不比尚书,却也是从三品,直呼其名,未免太过不尊重人。 其实吴仕勋也没见过楚擎,六部九寺,九寺寺卿并不需要天天上朝,最近吴仕勋要搞楚擎等人,才每日去上朝,俩人今天还是第一次碰面. 楚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对方,乐了:“您就是这几日在朝堂上天天弹劾邱万山的吴仕勋吴大人?” 望着嬉皮笑脸的楚擎,吴仕勋也没拐弯抹角,见到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 “好一个前途无量的天子亲军,又是少年郎,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微微顿了一下,吴仕勋一副惋惜的模样说道:“为何,非要想着弄什么寒门书院,就不怕惹火烧身?” 楚擎忍着笑,那表情,明明是笑出来了,但是却又是一副极力忍着的模样。 吴仕勋花白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你笑什么?” “那个,吴大人,我就特好奇,您平常,都是这么勇敢吗?” “你威胁本官?” “不,不不不。”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还是那副极力忍着笑的模样:“和我没关系,我就是想采访采访您,您得喝了多少假酒,才敢主动去找邱万山的麻烦。” 楚擎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奇,好奇吴仕勋究竟是得了什么绝症,竟然带着一群傻缺在朝堂之上弹劾邱总,这家伙难道着急去和阎王爷拜把子? 凝望着笑嘻嘻的楚擎,吴仕勋的眉头越皱越深。 满面狐疑的吴仕勋问道:“观楚统领的意思,难不成这如今在府中待参的邱侍郎,还有后手不成。” 楚擎摆了摆手:“订好棺材吧,本统领不和快死的人多费口舌。” 一语落毕,楚擎背着手带着福三走了。 依旧是真心话,楚擎现在的心态很稳。 他知道俞天伦还有雍王,都是和吴仕勋一伙的,而且真正代表京中世家的,八成不是俞天伦,而是这个吴仕勋。 可楚擎同样知道,吴仕勋要完蛋了,就是不死,这个寺卿也干不长了。 一个官员都待参了,认怂认命,那基本上是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 之前李文礼也待参过,但是李家还有其他人在朝堂上,而且李文礼也没认怂认命。 邱万山不同,老邱已经不算是邱家人了,不是邱家给邱万山抛弃了,而是邱万山给邱家人抛弃了。 这段时间以来,邱万山就是一副死狗模样,你们爱咋弹劾咋弹劾,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听,你们怎么来,我怎么受着,完全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但是楚擎无比的确定。 吴仕勋死定了,而且应该就在演武日之后这几天。 楚擎想不出老邱可以通过什么手段翻盘,但是他就有这种信心,邱总肯定会翻盘,而且这种翻盘不是自救,而是杀人诛心。 寒风瑟瑟,楚擎的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 他见过很多找死的人,但是像吴仕勋这种,如此决绝,如此义无反顾,如此没脑子的,他是第一次见。 邱万山李文礼和章松陵的人马时,那都是顺手打打太平拳,那模样就和几乎没动脑子似的。 现在呢,主动让老邱动脑子,结果可想而知。 第554章 寒风瑟瑟 太常寺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等事。 天子公开露面,礼乐之事少不了,这才是太常寺也提前过来的缘故。 楚擎与福三蹲在看台上,望着忙忙碌碌的京卫与太常寺官员,开始打起了赌。 楚擎赌太常寺寺卿吴仕勋一个月内就要完蛋。 福三更狠,直接说最多五天,最少三天,而且很有可能是演武日第三日,也就是后天的时候,这老家伙要完蛋。 楚擎不知道福三是通过什么来判断邱总会三天之内出手,但是他觉得哪怕今天黄老四就下旨抄了吴仕勋满门他都不奇怪的。 楚擎甚至都懒得去猜测邱万山会用什么手段,因为他知道,凭自己的小脑袋瓜根本想不出来,如果邱万山的手段能被别人提前猜测出来,那也不是邱万山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快到时间,已经有结伴而行的百姓赶来了,京卫们开始维持秩序。 片刻之间,百姓越来越多,放眼望去可谓是人山人海。 “看看,什么叫百姓,这就叫百姓,大冬天家里都没柴火烧,为了给咱大昌朝的勇气们加油助威,跑这么远,挨饿受冻也要来。” 福三侧目看了眼楚擎,没轻易接口。 因为他也不知道楚擎说这句话,到底是真心夸赞,还是意有所指。 “诶,三哥,你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这次演武,扬我国威的演武,一个百姓都没来,就一群君臣,你说会怎么样?” “昌朝亡国吧。”福三点了点头,确定道:“对,咱大昌朝距离亡国不远了。” 楚擎深以为然,他现在就觉得大昌朝距离亡国不远了。 不是百姓们来的少,相反,密密麻麻的人头,就好像全京城的百姓都过来了。 可如今狂风呼号大雪纷飞,再看那些百姓,大多数都穿着打满补丁的厚衣,怀里塞着硬邦邦的馕饼。 就算演武赢了,将其他国家的使团揍了个落花流水,那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外国人一瞅百姓这寒酸样,指不定心里笑话成什么样了。 江月生骑着快马进入了演武场,翻身下马。 “大人,圣驾已出了城。” 楚擎打了个哈气。 其实千骑营提前过来基本上没什么工作,就是查缺补漏,安全问题由京卫和京兆府负责,探马们作为老四曾经麾下亲兵以及斥候,其中一小部分人手要客串一下贴身保镖,剩下一多半,则是和百姓们待在一起看热闹,以防有人搞事情。 寒风似乎越来越大,却遮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号角与击鼓之声远远传来,百姓们成片成片的跪在了冰凉的雪地之中。 躲在台子下面避风的楚擎暗暗骂了声娘,和福三也跪地上了。 这一跪,足足半炷香的时间,这才远远看到迎风招展的九爪金龙旗。 天子出行,声势浩大,玉辇、导盖、盥盆、拂尘、唾壶、马杌、交椅一个不缺,玉辂、金辂,各一乘,一个不少,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仪仗一共一百一十二,四名宿卫在最前面举着旗子,骑着高头大马,静鞭四根,后面跟着仗马十匹,十名禁卫腰挎仪刀,后面才是长长的君臣队伍。 玉辇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固定住的,狂风吹过,纹丝不动。 盛装出席的黄老四立于玉辇之下,还不是乘坐马车来的,群臣伴随两侧。 今日演武,伴驾的可不是天天去议政殿里上朝的那百十来个歪瓜裂枣,而是京中所有官员都要参加,甭管是请病假的、待参的、老婆跟人跑了的、家里吃席的,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得伴驾。 提前来了之后就不停吐槽的楚擎,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作为天子亲军,得提前来现场不假,可其他臣子更悲催,凌晨四点就得去皇宫点卯,各衙署上官点了名册,确定没少人之后,太常寺检查仪容仪表,都完事后,内事监才来人,将一些品级比较高的人带进议政殿中,不是商议事情,而是吃饭,至于其他臣子,也能吃,只是得在议政殿外面吃,冻的和三孙子似的. 吃过饭后,大家可以原地杵着小半个时辰,如果有想上厕所的,小太监统一安排,时间差不多了,孙安出来念圣旨,又叽叽歪歪小半个时辰,最后天子才出现,大手一挥,go! 要说全京城,除了想要看热闹的百姓外,最期盼演武日的就是京中医馆了。 因为每年演武日过后,好多达官贵人就会花费重金请郎中进府里给臣子们治病去。 就演武日折腾这三天,年轻的还好点,岁数大点的,轻则感冒发烧流鼻涕,重则通知家属来吃席,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每年演武日过后就有好多臣子告假。 除了演武日,还有其他一些重大节日或者紧要的事情,春夏秋三季还强点,到了冬季,基本上就俩字,遭罪。 所以说,做臣子不但要有一个好的头脑,还得有一个抗冻的体格子。 山呼万岁一声高过一声,君臣终于进入了演武场。 黄老四下了玉辇,龙行虎步,直奔点将台后方,也就是看台的位置。 木栏后至少千名长弓手开始搭弓,随时准备拉弦。 但凡有人敢直起腰,他们就瞄准。 但凡有人站起身,他们就拉弦。 但凡有人敢冲向黄老四的方向,他们就射。 躲在看台下面的楚擎嘿嘿乐道:“后世的明星也就这待遇了,哈哈。” 福三还是那个福三,不懂,但是他也不问。 等群臣也都上了看台,孙安又拿出了圣旨,开始叽哩哇啦。 别说外围的百姓了,就是看台下面的楚擎都听不到老太监在那扯着嗓子叫唤什么。 他觉得就算是百姓听到了,十有八九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关于这件事,楚擎槽点满满。 当权者,为什么总是绞尽脑汁将特别简单的事说的特别复杂,就和深怕百姓能听明白一样,越和百姓息息相关的政令,越是说的特别复杂,各种高大上的词语,各种公式,各种从来没听说过的部门,各种特么的不明白! 脸红脖子粗的孙安叫唤了半天,终于收起圣旨,臣民们这才站起身,臣子们也开始上了看台。 拍着裤腿的楚擎扭过头,发现这个位置挺好,天子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天子,不过他却能看到臣子们。 第555章 意外不意外 击鼓,鸣鞭,吹号角。 演武,正式开始。 一共三日,首日比的是马术,各国派遣二十名骑手。 大昌朝的马术演武可不是大家骑着马玩什么直线竞速,而是花样繁多,看点也很足。 主要分为三大项,赛马、驯马、擒彩。 赛马自不必说,就是比谁跑的快,咔咔骑就完事了。 驯马则是骑野马,就是没有马鞍的马并且没有被驯服过的烈马,骑士上去骑,在这个期间,马会各种折腾,被甩出去断几根骨头也是常态。 作为国力最强的四个国家,昌、凉、高、瀛、各出五名骑士和五匹烈马,我驯你的马,你骑我的马,有点像是计分制。 下午则是擒彩,所谓“彩”,就是个牛皮缝制,头颅大小的圆球,里面填充了杂草,属于对抗赛,大家抢.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骑马的赛事,只有昌、凉、高、瀛参加,因为好多使团都是番蛮代表,天天在深山老林里撅着,别说骑马了,马毛都没见过一根。 被抢的圆球要预先放在场地中间,四个国家四组人,一组二十五人,一共一百人,骑手急驰而去,马快且马上功夫好的人将球在蹬带下,其他人催骑追赶抢夺,经过反复的互相争夺,当某队最后把球放到指定地点时,就算获胜。 也分群擒和单擒,说的通俗点就是大乱斗和单挑。 擒彩对抗性很强,争夺也很激烈,可以完全体现出骑手的不怕死精神和娴熟的马术。 第一个入场的,自然是东道主大昌朝代表队。 云麾将军谭忠平一身戎装,老家伙很骚包,白马银盔,形象很好,后面跟着二百名选手,由宫中宿卫、禁卫,以及京卫组成。 二百零一人,队伍整齐,四个纵队,动作整齐划一,和二百零一个复制人儿似的。 百姓们彻底激动了起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嚎。 大昌朝的百姓是热情的,呼声震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整齐,乱七八糟的,而且喊什么的都有。 有喊威武的,有喊干他娘的,也有喊赶紧的,大多数喊的都是弄死这群狗日的,整的和来看生死大乱斗似的。 看台下的楚擎一脸恶寒:“昌京百姓的素质是有待提高了啊。” 福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随即振臂高呼:“干他娘的,干死凉戎狗!” 谭忠平翻身下马,身后的精锐亦是如此,动作整齐划一。 楚擎到知道,这群人事先根本没排练过,只是很多事情都变成了肌肉记忆,深深烙印在了灵魂之中。 黄老四可没孙安那么傻,呜嗷一顿喊还容易灌一肚子风,一挥手,意思是“哦了,下一个”。 之后便是各国使节,徒步而行,身后跟着牵着马的参赛选手。 楚擎靠在木柱子上乐不可支。 除了瀛狗、凉戎外,其他各国果然都是陪跑的,就连高句丽都是如此。 这些陪跑的参赛选手不像是来比赛的,像是来春游的,要队形没队形,要精气神没精气神,好多番人部落连马都没有。 瀛狗稍微好点,牵着马,还算整齐,不过这些矮骡子平均身高连一米五都不到,奇矮无比,楚擎都怀疑这群人上马的时候是不是得同伴托着。 就马术这一块,唯一能和昌朝代表团争锋的,也只有凉人了。 这些凉人各个人高马大,穿着轻便的毛皮大袄,向天子献上了最高的礼节,然而心里想的可能是昌朝天子赶紧挂掉。 昌朝这两任皇帝,都很特殊,都在边军待过,尤其是黄老四,算是子承父业了,还是皇子那会,没事就带着精锐深入草原找事去。 黄老四很尖,人狠马快,先砍再烧,来去如风,专门挑小部落下手,抓都抓不住,贱的一逼。 太上皇还好点,没老四那么鸡贼,当年在边关的时候很少主动出击,打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仗。 所以对于大昌朝当今天子,估计是个凉戎人都得恨的牙直痒痒。 各国使团给天子行了礼,回到各自的位置,第一项赛马也终于开始了。 演武场很大,可实际上让马匹撒蹄狂奔来回一趟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 但是这个项目难就难在是“往返跑”,八支旗,往返四次,每一侧四支,一次只能取一支,第一个拿够八支旗的队伍算是获胜,规则是当获胜者拿全了八支旗后比赛结束。 在百姓乱七八糟的呐喊欢呼声,比赛开始了。 就二十四匹马,加上昌朝,八个代表团,一方三骑。 随着重重的鼓声传出,二十四匹良驹策马狂奔,混合着白雪的泥水四溅飞出。 福三大叫道:“少爷,是牛犇,是牛娃子,快看。” 牛犇,宫中宿卫,曾和福三一同在边军服役过,二人还被凉贼伏击成了俘虏,共同几经生死。 楚擎之前见过这家伙,在宫门口,牛犇看他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不过楚擎后来被关押在天牢的时候,牛犇冒着全家被抄斩的干系给福三画了个地图,让福三劫(送)天(人)牢(头)去。 “牛娃子骑术精湛,胯下骏马一看就知是良驹。”福三激动的跳了起来,大喊大叫道:“干他娘的,牛娃子,冲,冲哇。” 侧面看台的臣子们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右手边下方角落里还藏着俩人。 三十二名骑手,三十二匹骏马,你追我赶,看的百姓们热血沸腾。 楚擎亦是如此,看着那些矫健的身姿,心中暗暗决定尽快学会骑马。 其实他很喜欢马,喜欢这种豪迈而彪悍的动物。 在古代,马象征着威武与无畏的精神,被人类征服后,默默的付出着,当主人需要他的时候,他慷慨以赴,为主人的成功兴奋舞蹈,不求回报,当主人不满时,它便会窥伺主人的表情,它的一切行动,都遵循着主人的意愿。 很多军伍,将马儿看成亲人一般重要。 入乡随俗的楚擎,也想寻一匹良驹骑在胯下骑乘狂奔着。 边军之中有一句话,最骁勇的,不是人,而是战马。 要知道在后世,马已经不再受人类的重用,取而代之的,则是那些更为便捷的交通工具,可马这种动物并没有因为人类抛弃而表露不满,依旧忠诚,只是默默的等待着,等待有一天当人类再需要它时,再次发足狂奔,奉献自己的忠诚与一切。 人类需要它时,它会付出一切,从不邀功,从不向人类炫耀自己的伟大奉献,只是付出,直到鬓发斑白生命结束时,当人类不需要它时,继续无言的等待着。 楚擎热血沸腾,看着那些策马狂奔的骑士们,大喊着加油。 第一支旗子被拿到了,正是牛犇,胯下战马人立而起,牛犇弯腰探身,如同水中捞月一般从禁卫手中夺过旗子,调转马头再次狂奔,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凉戎人,与牛犇只落下半个马身。 虽然是第二,可这名凉戎人脸上却丝毫不急,甚至拿旗子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 牛犇依旧是第一,这一次,楚擎离的近,看的很清楚。 当牛犇再次调转马头时,那凉戎人也刚刚拿到第二支棋子,依旧是不紧不慢。 眼看牛犇保持着领先,人来疯一样的楚擎振臂高呼。 “宿卫,宿卫,宿卫宿卫宿卫!” 福三也跟着大喊:“宿卫,宿卫宿卫宿卫。” 远处的四下观察的千骑营探马们,见到扛把子都喊了,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 片刻后,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种声音。 “宿卫,宿卫宿卫宿卫!” “宿卫,宿卫宿卫宿卫!” 楚擎哈哈大笑:“摇起来!” 眼看牛犇拿到了第五支旗,除了那凉戎人外,其他旗手只拿到四支旗。 可以说牛犇已经锁定胜局了,看台之上的君臣们都露出了笑容. 他们毕竟是精英阶层,是大人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所以笑的很含蓄. 可很快,他们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紧随其后的凉戎人,突然吹了一声口哨,随即一夹马腹,直追牛犇. 可接下来,所有人都傻眼了,令所有围观群众以及群臣傻眼的是,其他三名凉戎人,听到了口哨声,眨眼之间便甩开了其他人,往返的速度,越来越快. 楚擎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而这个猜测,被印证了。 那凉戎人超过了牛犇之后,第二个人也超过了牛犇,直到三个凉戎人,全都超过了牛犇并且几乎是同时取到第八支棋子. 楚擎与福三二人,或者说是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呆滞. 大昌朝,输了?! 非但输了,还被羞辱了! 因为凉戎人,一直在让着其他人,不,不是让,而是先让大家开心一下,最后,给大家一个大逼兜子. 那领头的凉戎骑士,拿了八支旗后,微微看向了看台上的君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中,满是讥讽之色. 大昌朝的脸,彻底丢光了. 黄老四霍然而起,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坐在凳子上的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此刻他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演武场,上万百姓,一片寂静. 第556章 一败涂地 黄老四的脸,又黑又红,又羞又怒。 登基后首次演武,演武首日,首日首演,输了! 如果只是输了,倒也罢了。 可凉戎人,当着君臣的面,当着上万百姓的面,赤裸裸的羞辱了大昌朝。 凉戎骑士没有一开始就用出了全力,而是故意让着其他人,直到后半程,这才发力。 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是故意的,故意让大家看出来,也故意让所有昌朝人知道,他们在羞辱昌朝! 黄老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面色,比寒风还要冰冷。 双目之中的怒火,如同快要迸发出来一般。 黄老四,又坐下了,轻声开了口,语气阴寒无比。 “告诉谭忠平,下一场,不,每一场,都要赢,赢的漂亮,若不然,提头来见!” 孙安都能感受到黄老四的怒火,赶紧跑下看台找同样又羞又怒的谭忠平去了。 事实证明,谭忠平大字不识一箩筐却能成了云麾将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下一场,他又特么输了! 非但输了,而且比上一场更丢人! 驯马,凉戎人轻而易举就驯服了昌朝这边最烈的马,反倒是他们牵出来的烈马,直接踹飞了三名宿卫。 那些凉戎人,哄堂大笑。 楚擎蹲在看台下面,捂住了脸。 上万京中百姓,已经开始骂娘了。 就这些宿卫、禁卫、京卫,全家女性已经被京城百姓问候了几万遍,啊几万遍。 “故意的,绝逼是故意的。” 楚擎都气的够呛:“能赢就好好赢,还特么的羞辱咱们,难道这群王八蛋不准备活着走出昌京了?” 福三没吭声,只是皱着眉,目光一直望着远处那个领头的凉戎人。 “三哥,不是总听你说宿卫多猛多猛吗,这也不猛啊。” 福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宿卫猛,那是肯定的,不猛的话也不可能管辖禁卫保护天子拱卫皇城。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些凉戎人,比宿卫更猛。 看台之上的黄老四都恨不得下令将所有凉戎人都砍了。 他不是无法接受败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那些凉戎人在他的臣民面前赤裸裸的羞辱他! 驯马输了,输的很彻底,可那凉戎人赢了之后,如同刚才那般,轻蔑的看向了看台上的君臣,那眼神,别提有多侮辱人了。 第三场,擒彩。 这一次,谭家父子二人亲自上阵。 不比拼马速,只比团队配合。 百姓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了,因为第一个抢到球的是谭老二谭尚义。 楚擎一直以为谭尚义脑子有点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谁会光膀子挂披风。 谭尚义的举动,印证了楚擎的猜测,一上场就表现出了一副的确没脑子的模样。 因为骑在马上的谭尚义拿到球后,直接抛了出去,很准,正好扔一个瀛人的怀里了。 楚擎破口大骂:“马勒戈壁你不会是师承海参足球队吧!” 不止是楚擎骂,百姓跟着骂,看台上的黄老四已经不想砍凉人了,而是想灭谭家满门。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颠覆了大家的认知,让大家知道这个谭老二,究竟有多骚。 瀛人拿到圆球之后,直接被“淹没”了。 被凉戎人、高句丽人淹没了,五十匹马,直接冲了过去,飞腾的泥浆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骑士与骑士相撞,骏马与骏马相撞,骑士与骏马相撞。 所有昌朝选手都在外围,没有冲过去,只有一人,谭尚义加入了大乱战。 烟雾散去,泥浆落地,十多匹骏马飞跑了出来,只有马,马背上没有人。 人在地上,十多个瀛人加上三四个凉人,就那么躺在地上,甚至几个瀛人好像已经挂了,被乱马生生踩死了。 凉戎人果然彪悍,都已经动上手了,冲撞过去,用脚踹瀛人的马腹。 瀛人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叽哩哇啦的乱叫着,开始互撞。 好好的一场擒彩,转瞬间就变成了骑兵对冲。 直到又倒下了七八个人,两方人马这才想起来一件事,球呢? 球,在谭尚义的怀中。 骑在马上,挂着大红披风的谭老二,哈哈大笑。 百姓们再次爆发出了欢呼声,楚擎激动的跳了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一匹无人骑乘的骏马从侧面冲了过来,与谭尚义擦肩而过。 谭尚义根本没看到,这匹马,不是没人骑,而是骑士躲在了马腹另一侧。 当这名凉戎骑士翻回到马背上时,一把拉住了谭尚义手中的缰绳。 骏马人立而起,骑手趁机夺走了谭尚义手中的圆球。 所有人都离的远,根本没看清楚怎么一回事,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直接,一切也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更令人心惊的是,谭尚义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后,竟然发疯一般撒蹄狂奔,直直撞在了木栏上,那一处的百姓们纷纷后退,不少人倒地之后出现了大面积摔伤,谭尚义也被甩在了地上。 得了球的凉戎骑手,目光,再次看向了台上的君臣们,嘴角挂着莫名的笑意。 西南角的百姓出现了大面积骚乱,马上的谭老大面色剧变,再也顾不得抢球,连忙策马前去大喊大叫着,禁卫们也合力将那发疯一般的军马制住。 再看那得了球的凉戎旗手,却没有将牛皮球放回指定位置,闲庭阔步一般拉扯着缰绳,慢悠悠的。 谭忠平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宿卫与禁卫们策马狂奔,势要将球夺回来。 可谁知那明明已经和胜利触手可及的凉戎骑手,一拉缰绳,向着相反的方向奔去,绕着演武场开始策马狂奔。 黄老四再次站起了身,脸上没有怒火,而是凝望着台下那异常猖狂的凉人。 楚擎大骂连连,福三都恨不得抽刀冲上去剁了那家伙。 明明可以赢,却不赢。 非但不赢,还策马狂奔,溜着别人玩。 气,又恨着,几次三番路过了终点,那凉戎人就是不停,就是不投球。 最可气的是,其他凉戎旗手就在外围徘徊,看着那一人表演。 百姓骂声震天,越是骂,那旗手越是得意。 大昌朝,演武首日,三场,皆输,输的无比丢人! 第557章 猫腻 演武首日,就这么结束了。 百姓们破口大骂,黄老四直接站起身,带着臣子们回城了。 高高兴兴的来,闹心扒拉的走。 今日的主角,不是东道主昌朝代表队,甚至不是凉戎团队,而是那一人,那一个将昌朝最精锐的军伍们耍的团团转的拓跋鹰,那个自称爱好和平以及仰慕汉家文化的凉戎小王子拓跋鹰。 百姓们走的时候喧泄着他们的怒火,甚至对维持秩序的禁卫都开始恶语相向。 大冬天,顶着寒风,一大早跑来,就看了这么一出? 看一群废物被别人啪啪打脸? 就大昌朝百姓如今这心情,就如同喜气洋洋的过大年,然后不小心打开了电视,开幕雷击,三比零,别提多闹心了。 就连百姓们都看出来了,凉戎人故意羞辱昌朝呢。 百姓们看出来凉戎人羞辱昌朝,却没看出来另一件事,关于马。 看台之下,楚擎眉头皱得和什么似的,福三蹲在地上,观察着战马尸体。 江月生等探马以及谭家父子都在。 谭尚义的眼睛红了,快要流下眼泪一般。 这马,是他亲自动手杀的,用长刀插入了马儿的头颅之中。 因为这马疯了,即便被制住也发了狂,无论如何都安抚不住,而且一直再抽搐,只能杀掉。 “少爷。”福三抬起头,指了指怒瞪的马眼:“马儿的眼睛爆了。” “爆了?” 福三看向谭尚义:“谭少爷,这马尸,我能动吗。” 谭尚义满面不忍之色。 谭忠平咬牙道:“验!” 福三掏出短刀,生生将马眼割了下来,让江月生拿来一盆雪水,仔细的揉搓着,最终,两根手指捏着一根头发粗细的银针。 “马眼是射爆的。”福三站起身,捏着银针,面色阴沉:“那凉戎小王子拓跋鹰使的手段。”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匹高速奔驰的战马擦肩而过,夺球,拉缰绳,射爆马眼?!” 谭尚义满面怒容:“老子平了凉戎番馆!” 谭忠平一脚将好大儿踹倒在地,看着楚擎,深深的叹了口气:“便是拿着银针去找凉贼,他们也会矢口否认,而且…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无奈至极。 是的,不说承认不承认,这群凉戎人的目的达到了,当着百姓面,当着群臣面,当着天子的面,赤裸裸的,狠狠的,羞辱了所有昌人! “得多大的手劲,多大的准头,将一根针射出去,直接射爆了马眼,不可能吧。” “这人是高手。” 江月生看向地上的马尸,面色凝重:“边军的千骑营探马,只知这拓跋鹰骁勇善战,却不知也精通武学。” “武学?”楚擎来劲了,双眼放光:“一蹦三尺高,瞬间就可以上房揭瓦那种,是这种武学吗?” 江月生哭笑不得:“末将不通此道,不过陈统领却自幼习武,若是陈统领的话,应也这种眼力和手劲儿。” “大哥,咱千骑营就一个统领了好不好。” 谭家父子面面相觑。 千骑营有两个统领吗,没听说过啊。 谭忠平看向江月生,问道:“你们千骑营,有两个统领吗?” 江月生面色微变,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他说的是御马监大统领,陈老九陈公公。” 谭忠平还是困惑:“没听闻过此人啊。” “江月生他爹。” 谭忠平更懵了:“公公不是太监吗。” “是的,生了江月生后,来气,给自己切了,当公公去了。” 谭忠平恍然大悟,看向了江月生,觉得这娃挺可怜的。 江月生气的牙直痒痒,还不敢随便开口。 “不扯江月生他爹了,说正事。”楚擎问道:“说说这小王子拓跋鹰的来头吧,这家伙比吴仕勋都勇敢,敢在群臣眼皮子底下这么玩。” “末将也知之甚少,都是边军探马打探的消息,拓跋氏并非金狼血脉,如今草原上的金狼王是单于金,金狼王单大汗认了拓跋鹰为义子,所谓小王子,非是金狼单于大汗亲生,而拓跋一族,最早投效花旗部族,也就是狼啸花旗的黑骑也就是厥黑四部。” “校花,黑丝?”楚擎神情大动:“哪呢,哪里有校花和黑丝?” 江月生纠正道:“是狼啸花旗,黑骑的厥黑四部。” “啥意思?” 江月生大致解释了一下,在草原两种诸多部族之中,最大的都带个“狼”字,什么金狼银狼金刚狼之类的,这些带狼字的,都有所谓的“皇室”血脉,而在狼字之下,还有几个部族,狼啸部族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狼啸部族吞并了其他四个部族,花旗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其他三个部族,边军都称之为黑旗或是黑厥四部。 至于小王子拓跋鹰,不是如今草原扛把子单于大汗的亲生儿子,而是另一个大部族拓跋部族的后人,拓跋部族以前也称霸过草原,后来被吞并了。 草原和汉家一样,都挺重视血脉的,拓跋一族血脉最正宗的就剩下俩了,一个拓跋鹰,还有个拓跋乐,哥俩相差二十多岁,拓跋乐还是个奶娃子声名不显,反倒是拓跋鹰在草原上很出名,被誉为单于大汉的雏鹰。 楚擎听的脑瓜子嗡嗡的,又是校花又是黑丝的,完了还弄出那么多拗口的名字,乱七八糟的血缘关系和部族,江月生讲了两遍,他都没分清楚谁是谁。 “既然这家伙这么出名,还带兵偷袭过边关那些村镇,直接剁了他就完事呗。” 江月生摇了摇头:“如今他是使节,又在演武首日连下三城,现在杀了他,大昌朝会彻底沦为笑柄。” “也是。” 楚擎满脸郁闷。 就是自己说了不算,如果说了算的话,什么脸啊面子啊,要这有什么用,直接捅死拉倒。 当然,楚擎也从未想过,如果真是他说了算的话,他同样不会这么干。 拓跋鹰不是傻子,之所以这么高调,就是算准了昌人不会将他怎么样。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别说真正的使者了。 既然知道人家小王子的身份和底细,人家刚入关的时候想啥呢,等人家演武日赢了后让昌朝颜面大失才动手,用什么借口? 用什么借口都会被认为是昌朝输不起,甚至这个小王子离开京城的时候朝臣都得确保这小子不出事,一旦出了事,那真的是有嘴都说不清了,世人都会认为昌朝输不起。 “明天比拼箭术是吧。”楚擎耸了耸肩:“那就看明天吧,明天将场子找回来吧。” 江月生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若说这骑术,关内的好男儿是不如草原凉人,可要说这箭术,应是有八成把握。” 楚擎是个外行,听江月生这么一说,放下了心。 福三却是没吭声。 弓马不分家,凉戎人从小就长在马背上,用弓的次数可比用刀多,再者说了,射箭最考验眼力和手劲,想要在宿卫中找出弓术比那拓跋鹰更强的人,很难。 第558章 骑射 昌京之内,一片愁云惨淡。 希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百姓、官员,不是没想过会输,只是没想过会输的这么惨,更没想过输的这么惨的同时还被赤裸裸的羞辱。 仿佛全京城都在骂娘,北市的百姓更是如此。 反倒是官员们集体禁了声。 很多时候,百姓要比官员们更加在乎国家荣誉感,而更多的时候,正是这群官员让国家丧失了体面。 就连千骑营内也是骂声一片,楚擎也是愁眉苦脸。 他还让福三去押了一百贯,小赌怡情。 “少爷,您得往好的方面想。”福三乐呵呵的给楚擎倒了杯茶,笑道:“虽然咱们输了,可鸿胪寺要倒霉了啊,您说是吧。” “对啊。”楚擎一拍大腿,可不是怎么的,今天老四离场的时候,脸黑的和个锅底一样,鸿胪寺绝逼要倒霉,俞天伦首当其冲。 要是正常输了,和鸿胪寺没关系,最多找谭忠平问责。 问题是凉人太猖狂了,就差贴着脸嘲讽黄老四了。 可鸿胪寺那边呢,天天给外国使团高唱赞歌,这些人多么多么讲道理,多么多么恭敬,多么多么的多么多么,结果呢,结果今天让才登基不到一年的黄老四颜面大失,而且还是当着臣民的面颜面大失,俞天伦这个鸿胪寺寺卿应该是做不长了。 就今天这事,绝对算的上是黄老四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至少到今天为止是这样的,可谓是丢人他妈带着丢人回娘家,丢人到了姥姥家。 探马走了进来,禀告道:“大人,陶家大小姐陶若琳求见。” 楚擎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连忙道:“以后她再来不用通禀,赶紧带进来。” 片刻后,陶若琳与碧华二人来到正堂。 陶若琳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碧华也依旧是一进门两个眼睛就盯着福三看。 楚擎依旧是舔狗一般迎了上去,福三也依旧是两个眼睛望着天花板。 今天的陶若琳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裙袄,还是白色的高领,脑袋上戴着一顶毛茸茸的搭耳帽,两边护耳很长,垂下来能耷拉到下巴,和个大兔子一样,领子很高,遮住了半张脸,护耳也很长,就露出两个满是笑意的大眼睛,感觉有点贼兮兮的。 进了正堂,掸了掸身上的雪,陶若琳缩着脖子笑道:“入了城,就听见百姓们在骂。” “谁说不是呢,那个叫拓跋鹰的家伙太猖狂了,当时你都没看到,老四…不是,天子气的都快脑血栓直接栓死在看台上了。” 陶若琳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和雷锋帽似的搭耳帽,丢给了楚擎。 “天凉了,给你缝了一顶帽子。” 楚擎接过帽子,突然想起登月楼一事,苦笑道:“还好你让昌贤守着雍王府,要不然…” 陶若琳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我比你聪慧,自然要多花心思,算不得事。” 楚擎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含情脉脉的说道:“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我也是。”陶若琳笑的更甜了:“这辈子,有你我是够够了。” 楚擎:“…” 碧华也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帽子,很丑,像掉毛的狗皮帽子,两面护耳不是一边高不说,还软塌塌的。 走过去后,碧华面色羞红:“三哥,这是给你缝的。” 福三低头看了一眼,没好意思吭声,这帽子太丑了。 “三哥你不喜欢吗?” 福三这人就是心善,不喜欢伤害别人,点了点头:“是,真他娘的丑,拿远点。” 碧华满面委屈,一咬大嘴唇子:“才不是,人家缝的被小姐…” 话没说完,被陶若琳狠狠瞪了一眼。 碧华不吭声了,和个二百斤的受气包似的,撅着大嘴唇子站在了陶若琳的身后。 看热闹的楚擎恍然大悟。 听明白了,自己手里这个漂亮的帽子才是人家碧华缝的,福三手里那丑的要命的狗皮帽子是陶若琳缝的。 走了过去,楚擎将自己手中的帽子和福三的帽子换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我喜欢这顶丑的。” 福三嘿嘿一乐,将好看的帽子戴在头上。 不止是楚擎听出来了,福三也听明白了,陶若琳给人家碧华好看的帽子抢了。 楚擎将丑的不要不要的帽子戴在了都上,陶若琳乐不可支。 “丑死啦。” 楚擎耸了耸肩:“暖和就行,我觉得很好看,别人觉得丑,那是他们审美眼光不行。” 陶若琳眼睛弯的和个月牙似的,她就喜欢楚擎睁着眼说瞎话的样子。 “说正经事情,派人去番馆吧。” 楚擎不明所以:“去番馆干什么?” “保护凉戎使团呀。” “啊?”楚擎一头雾水:“保护他们干什么…” 说到一半,楚擎面色剧变:“会有人刺杀他们?” “笨,他们会自己刺杀自己的。” 楚擎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凉戎使团会自导自演一出戏,故意嫁祸给昌人,让朝廷更加丢人?” “我也不确定。”陶若琳嘻嘻一笑:“不过若是我的话,我一定会这么做。” “他们应该不会那么不要脸…” 楚擎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种可能性很高,凉人,明显是不怕死的,而这群不怕死的凉人,目的就是为了让朝廷颜面扫地。 站起身,楚擎快步来到门外:“二狗,二狗快来,有急事。” 江月生跑了过来:“怎地了。” 福三叫道:“二狗赶紧叫上人马,和少爷去鸿胪寺。” “你他娘的能不能别管老子叫二狗,你才是二狗。” “你不叫二狗,我家少爷一喊,你跑来作甚。” 江月生气极,还没办法反驳,只能骂骂咧咧的叫人去了。 楚擎感慨万千。 三哥没升级之前吧,江月生还能应付两句,三哥升级之后,江月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 敬仪殿中,黄老四望着书案上的银针,眉头紧皱。 “这拓跋鹰,竟有如此身手,二马擦身而过,翻身回到马背,拉住谭尚义的缰绳,射出银针,抢夺彩球,一气呵成?” “是。”谭忠平面色阴沉的回道:“尚义胯下战马是军中马匹,不会无缘无故失了疯,正是与拓跋鹰擦身而过后才横冲直撞。” 黄老四对孙安点了点头,老太监走了过来,双指夹住银针,随即猛地一甩胳膊,银针如同一道细细的流光射了出去,正中十步之外的殿柱,扎入实木殿柱足有半指长。 谭忠平瞳孔微缩,没想到天子近侍竟有如此身手。 孙安走了过去,扣斥半天将银针给拔了出来,又放在了书案之上。 黄老四抬头问道:“若是你骑在马背之上,能否如那拓跋鹰一般拉缰、夺球、射针,一气呵成。” “老奴不敢确保,得试试才成。” “不用了。”黄老四不再纠结这事,而是看向了谭忠平:“那拓跋鹰有此眼力与准头,必是箭术惊人,宿卫,朕是知晓的,若说骑砍,自然是不逊于凉人,可这弓马,应是不如拓跋鹰,京卫八大营之中,可有能胜过拓跋鹰的悍卒?” 谭忠平摇了摇头。 八大营虎贲之士多了去了的,但是大多都是抡刀子砍人的行家,弓箭不是不擅长,但是绝对没人能有拓跋鹰这种眼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眼力如此过人,射术可想而知。 黄老四叹了口气:“去秦罡那里调拨一些骑射营的精锐吧…若是朕能参加这演武,必能盖过那凉人一头,可惜,朕是九五之尊,若是亲自下场,未免有些以大欺小。” 谭忠平没好意思吭声。 都什么时候了,还隔这吹牛b。 黄老四挥了挥手,谭忠平倒退着离开了敬仪殿。 谭老大刚走,黄老四出手如电,双指夹住书案上的银针,一把甩出,如同一道流光,就连孙安都没看到银针射出去了多远,甚至双眼都没看清楚银针射出的轨迹。 孙安神色一凌:“陛下好身手。” 黄老四哼了一声:“拓跋鹰,呵,若朕下场,定叫他好看,班门弄斧之辈。” “陛下所言极是,您要是能亲自下场,一定可打他个落花流水。” 黄老四哈哈一笑:“去,将银针取回来。” 孙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您把针射哪去了?” “废物,朕若知晓射去了哪里,还用你取吗!” 孙安:“…” 无奈至极的老太监找了半天,最后撅着屁股好不容易找出来了,就在黄老四的脚边。 怪不得孙安没看清楚,黄老四根本就没射出去。 黄老四的脸红了,梗着脖子说道:“这叫故布疑阵,兵法一道,你不懂。” 孙安连连点着头。 他的确不懂,不懂老四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第559章 无可奈何 楚擎带着人到达鸿胪寺番馆时,已经晚了。 番馆的凉人没出事,至少现在没出事,但是一定会出事,因为有五名凉戎人离开了番馆,去了北市。 刚赢了昌朝,还是以这种方式赢的,又去百姓最多的北市,结果可想而知。 江月生大急,带了几个人手前往了北市,而楚擎则是带着福三、陶若琳、碧华以及十几名探马迈步进入了小院。 鸿胪寺的主事不敢拦着,少卿周恭想拦来着,被楚擎一个大嘴巴子呼倒在地。 受此奇耻大辱的周恭敢怒不敢言,屁都不敢放一个。 番馆区域就是一个院落连着一个院落,楚擎进来之后,见到了正主,就在院落中下棋。 院落之中,只有一个人,拓跋鹰,穿着汉家儒袍,坐在石凳上,自己与自己下棋。 拓跋鹰长的很粗犷,浓眉大眼鹰钩鼻,人高马大,可是往那一坐,却给人一种儒雅的气质。 楚擎一行十多人走了进来,拓跋鹰却依旧盯着棋盘,头都没转一下,宽厚的肩膀上落满了雪花。 不用楚擎吭声,王通通一挥手,十二名探马将拓跋鹰围了起来,还有三人冲进了院落之中。 大致看了一眼,正如门口的鸿胪寺官员所说,这个院落里的凉人,除了拓跋鹰,全都走了,去了北市。 楚擎走了过去一脸揶揄道:“让手下去北市送死,自己在这下棋,装你大爷呢。” “观棋不语真君子。”拓跋鹰淡淡的说道:“把酒多言是小人。” 又落下一白子,拓跋鹰扭过头,微微看了眼楚擎,似笑非笑:“这位大人,是君子,还是小人?” 楚擎冲楚擎努了努嘴:“告诉他,本官是谁。” 福三看向拓跋鹰,言简意赅:“他是你爹。” 楚擎:“…” 拓跋鹰不怒反笑:“听说,这关内的汉人,最是知晓礼节,尤其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更是如此。” 一语落毕,拓跋鹰又下了个黑子:“我虽是草原凉戎,却也是你昌朝使节,不过是在下榻之处观雪下棋罢了,这位大人率兵甲破门而入,携刀剑,又出言不逊,明日,可要与鸿胪寺的诸位大人说道说道,这就是昌朝的待客之礼?” 楚擎眯起了眼睛,他最烦别人道德绑架了。 没等楚擎反唇相讥,陶若琳走了过来,活脱脱一个大号兔子,双手拉扯着面颊两侧的大耳朵,笑吟吟的坐在了拓跋鹰的对面。 抬起秀臂,先落黑子,再落白子,再落黑子,再落白子,如此反复,嘴中念念有词。 “冲,小飞…” “虎口,镇…” “点…” 陶若琳越下越快,越说越快。 原本还一派儒雅的小王子拓跋鹰神色一变再变,从错愕,到震惊,从震惊再到…略显痴傻。 “你输啦。” 落下最后一子,陶若琳又开始扯着她的兔子耳朵了,望向拓跋鹰,依旧是笑嘻嘻的,只是那双皎洁的大眼睛里,满是讥讽之色。 拓跋鹰霍然而起,望着棋盘,良久,满面不甘之色。 突然伸出手,拓跋鹰没等碰到棋子呢,陶若琳又伸出手纤细的手指轻轻一夹,换了几个棋子的位置。 拓跋鹰倒吸了一口凉气,陶若琳动的,正是他心中所想,又是必输的死局。 再也不复刚才镇定之色,拓跋鹰这才无比震惊的看向陶若琳。 第一眼,略微恍惚,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人的拓跋鹰没想到面前竟是一位如此绝美的女子。 “你是谁?” 陶若琳扯了扯兔子耳朵,站起身躲到碧华后面,嘻嘻一乐:“你娘。” 楚擎哈哈大笑,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虽然他不懂围棋,但是他觉得拓跋鹰很能装。 虽然不知道拓跋鹰为什么这么能装,但是陶若琳比他还能装,而且是那种有实力的装。 拓跋鹰作为一个凉戎人,竟然有着很好的涵养,平白无故多了双父母,却只是又坐了下去,转过身。 大马金刀往那一坐,对周围虎视眈眈的探马们视若无睹。 “这位姑娘…”拓跋鹰微微挑了挑眉:“棋,为谋略,你定不是无名小辈,为什么我想不出中州有这么一号人物。” 又看向楚擎,拓跋鹰露出了莫名的笑容:“年岁不大,不穿官袍,又是白面书生,弱不禁风,平日里带着个个嘴臭的护院…千骑营,楚统领。” 楚擎与福三对视一眼。 楚擎乐了:“三哥,听着没,他夸我是白面书生,哈哈。” 福三也乐了:“少爷,小的这么出名吗,连凉戎人都知道小的。” 陶若琳一巴掌呼在楚擎的胳膊上:“他是夸你们吗。” “楚统领,你率人闯了进来,所为何事,若是无事,还请离开,过上一时半刻,我还要去京兆府。” “京兆府?” “不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刚刚几位随从要在京中转转,不知何时能回来,若是入夜后再不回来,或是…” 拓跋鹰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或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得去京兆府报官。” 说什么来什么,江月生满面阴沉的走了进来,双目快要喷火一般,来到楚擎身旁,死死的盯着拓跋鹰。 福三问道:“凉人出事了?” “去晚了一步,北市的兄弟们飞鸽传书,六名凉人,招摇过市,上百百姓对其拳脚相向。” 拓跋鹰哈哈大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中州昌朝,啧啧啧,倒是民风彪悍,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不起吗,竟殴打外使,可得好好与你们的朝廷说道说道。” 江月生又气又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是故意的!” “问的不是废话吗。”楚擎猛翻白眼:“人家就吃准了要挨揍,故意出去的。” “找死!” 江月生走上前去,一脚将摆着棋盘的石桌踹翻,怒不可遏:“凉狗,你就不怕无法活着离开我大昌的地界吗。” 拓跋鹰的笑声更加刺耳了,笑声一收,突然从靴中抽出一把割皮刀,手掌长短。 短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周围探马们严阵以待。 谁知这拓跋鹰却调转刀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部位,望着江月生,满面挑衅之色。 “你只需…轻轻一推,就可宰了我,若是有胆的汉子,来啊。” “你…” 江月生气的暴跳如雷,自然不敢真的将拓跋鹰怎么样。 眼看江月生下不来台,就在此时,陶若琳一巴掌呼在了碧华的屁股上。 “呀,想到啦。” 第560章 一物降一物 众人不明所以,陶若琳一指拓跋鹰,贼兮兮的对楚擎开了口。 “这家伙想开战,只有开战,他们拓跋一族才能问鼎金狼大汉之位。” 楚擎和江月生等人一脸懵,拓跋鹰却是面色剧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望着陶若琳,面色阴晴不定。 “你究竟是谁?” 陶若琳一扯兔子耳朵,又把身子缩在了碧华的身后,笑嘻嘻的说道:“原本是不确定的,可是看你这模样,果然是被我猜中了,碧华碧华,这家伙要是敢动手,你打晕他,千万别伤了他。” 碧华不解其意,哦了一声。 “开战?”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原本我还奇怪,这小王子多次率兵扰袭边镇,却从来不杀人,只是抢夺,连火都没放过一把,原来就是为了能成为使节。” 陶若琳一边说,一边伸出半个脑袋仔细的观察着拓跋鹰的表情:“因为没有杀过人,所以君臣即便知道他的底细也不会和他计较,正是因此,他才能够以使节的名义顺利入京。” “而拓跋一族原本是草原血统最高贵的几支部族之一,只是二十年前被吞并了,日渐式微,这家伙成了草原大汗的义子小王子,又在草原上打出了名堂,掌握了银狼卫与几大部落,草原大汗如今年岁已高,早就没了多年前的雄心壮志,想要休养生息不愿与昌朝妄动刀兵,草原上还传出大汗行将就木的传闻。” “他昨日在演武场屡次三番的挑衅,正是要试图激起君臣的怒火,但是他知道,无论君臣再怎么愤怒,也不会将他如何。” “只要他离开关中后,让君臣脸上无光一事在草原上传开,声名大涨,他再亲率游骑兵袭击边关,那时他必定会烧杀掠夺一番,再加之演武日多次羞辱朝廷,君臣八成会派遣边军找回颜面,牵一发动全身,他一定还有后手,让战火越烧越旺,直到昌凉大战。” “两国开战,他仗着大汗信任,就可以再统率两到三部,到了那时,他至少手中有了五大部落和十万游骑兵,再想办法杀了其他几位王子,他就会成为草原王,拓跋一族也会成为金狼王一族。” 陶若琳快速分析完后,楚擎听的很懵,但是他可以确定,陶若琳分析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因为拓跋鹰眼中满是杀意,死死的盯着陶若琳,胸膛起伏不定。 江月生在边军待过,所以极为了解草原上的形势,陶若琳的分析,可谓是丝丝入扣。 “原来如此。”江月生又惊又惧:“这家伙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二狗也见到拓跋鹰的神情了,露出了冷笑:“既然知晓了你的意图,岂会让你得逞。” 拓跋鹰没吭声,只是死死的盯着陶若琳。 陶若琳又一巴掌拍在了碧华的屁股上:“去,吓吓他。” 碧华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走上前去,单手抓起倒地的石桌,五指一用力,竟然生生抓下了一块碎石,抓在手中后,传出了令人心惊的碎裂之声,伴随着粉末,指甲大小的碎石从碧华手掌之中落下。 陶若琳冲着拓跋鹰挥了挥粉拳:“我的婢女,寸步不离哦,你要是动了怀心思,当心她抓爆你的狗头。” 拓跋鹰满面震惊之色,望着神色淡然走回陶若琳面前的碧华,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福三和江月生也惊着了,三哥下意识往边上稍了稍,决定以后离这个胖丫头远点,太他娘的吓人了,这得多大的劲力,就这手劲,抓哪哪折,握哪哪碎。 果然,拓跋鹰不敢再那么眼神阴狠的盯着陶若琳了,深吸了一口气,坐回凳子上慢慢平静了下来。 “就算你猜测出来,又能如何。”拓跋鹰哈哈一笑:“我了解你们,了解汉人,你们,不会动我的,明日,后日,我会戏耍你们,让你们的大臣,颜面大失,让你们的天子,颜面大失,让你们的子民看到,我拓跋鹰,是如何玩弄你们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让你们羞怒,却又对我无可奈何。” 江月生冷笑连连:“鹿死谁手尚未知晓,倒是你,既然已经被我等看穿了意图,今夜,我便传书让边军放出风声,你欲对草原大汉与其他几位王子图谋不轨。” “不,没有人会信的,草原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信的,就如同我说你们千骑营要刺杀你们的天子一般,没有任何一个汉人会信的。” “你…” “告诉你们的皇帝,他不能杀我,他若是杀了我,同样会挑起大战,草原诸部,将会团结起来,攻打你们的边关。” 拓跋鹰又恢复了得意的模样,笑意渐浓:“可你们若是不动我,明日,后日,我将会狠狠的戏耍你们,当我回到草原后,就会带领蓝天之下最勇猛的游骑兵,屠戮你们的百姓,将你们百姓的头颅,扔到你们的边关城墙上,一人又一人,一次又一次,哈哈哈哈哈。” 江月生再次进入了无能狂怒的状态。 眼看拓跋鹰得意非凡,陶若琳又开口了,扯着兔子耳朵对碧华说道:“要不明天你参加演武吧,穿上甲胄戴着头盔,打折这家伙的狗腿。” 碧华很不情愿的模样。 正在狂笑的拓跋鹰“嘎”一声,乐不下去了。 这次轮到楚擎哈哈大笑了,福三完美接场,一指拓跋鹰:“少爷快看,怕了,他怕了。” 拓跋鹰面红耳赤,又羞又怒:“放屁,我岂会怕一个女子。” 碧华勾了勾手指:“来呀,比划一下呀。” 拓跋鹰冷笑一声,霍然而起,开了口:“谁与女子争斗,不是男儿所为。” 福三依旧完美接场:“少爷快看,怕了,他又怕了。” 拓跋鹰火冒三丈:“狗东西,有本事你与她比斗一番。” 福三直接躲在了碧华的身后,嬉皮笑脸的:“老子承认打不过她,又能如何。” “不知廉耻,竟然亲口承认不如女子。” 福三升级之后,逻辑极为缜密:“老子就是个护院,他娘的家丁,家丁你懂吗,谁认识老子,你是小王子,你能和老子相提并论吗,你还要脸吗。” 陶若琳又开口了,使劲一拉兔子耳朵,自言自语的说道:“楚擎楚擎,你说,要是让碧华教训他一顿,再当着其他凉戎使节的面打的他鼻青脸肿,一旦这事传回草原,他一定丢死人啦。” 拓跋鹰怒吼出声:“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楚擎来劲了,和江月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不得不说,陶若琳这招,太损了。 “楚擎,你闹够了没有!” 一声大喊声从外面传来,鸿胪寺正卿俞天伦带着一群属官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捂着脸的少卿。 第561章 第二日 拓跋鹰果然是个千面影帝,一脸无辜的叫道:“俞大人你来的正好,这些人自称千骑营,对我又要骂又要打的,难道这就是你们大昌朝的待客之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俞天伦火冒三丈,他现在想砍人,不是楚擎,而是拓跋鹰。 因为拓跋鹰给他耍了。 之前说的好好的,不会赢,结果不但赢了,还是用这种方式赢的。 可他毕竟是鸿胪寺寺卿,如果拓跋鹰出了事,他罪责难逃。 俞天伦快步而来,面色阴沉:“楚统领,你千骑营,太不晓规矩了吧,别忘了,这是我鸿胪寺的地界。” 楚擎与福三同时看向俞天伦,目光如刀。 几日前,二人在登月楼上差点就一死一残。 也就是涉及到天潢贵胄,加上俞天伦提前不知情,黄老四想将这件事压下来,要不然单单是伏击天子亲军这件事,俞天伦就得被诛九族! 俞天伦在二人的逼视下,心里有些发慌。 尤其是福三,俞天伦这几夜一闭上眼就能回忆起登月楼那一夜,福三满身浴血如同杀神一般左劈右砍。 “俞天伦。” 楚擎没有流露出任何怒意,只是轻声说道:“还是上次那句话,稍待几日,很快,我便送你上路!” “本官怕你不成。” 二人目光相对,既不危险,也不迷人。 拓跋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阴阳怪气的说道:“汉人,就是汉人。” 楚擎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愣头青了,懒得和俞天伦多费唇舌,一挥手,喊了声走,带着一众人离开了鸿胪寺。 出了鸿胪寺,江月生这才将北市发生的情况说了一下。 那些凉戎人得逞了,被百姓打了个半死,武卒将人送去了医馆,不少百姓都在医馆外面骂,甚至惊动了京卫。 陶若琳看向楚擎,略显无奈的说道:“明日若是再输的话,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拓跋鹰那小心机得逞了呀,先是羞辱了君臣,之后使节被打,他再换着花样赢一次,回到草原后,一定会被凉人奉为英雄,更有机会夺得大汗之位了。” 楚擎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了,还得保证他安安全全的出关,这家伙太可气了。” “大人。”江月生沉声说道:“末将需速速入宫向天子禀报此事,莫要中了那贼人的奸计。” 说完后,江月生翻身上马直奔皇宫。 楚擎挺无奈的。 其实这事就是阳谋,想要破解,很简单,演武日赢了就成。 可看那拓跋鹰有恃无恐的样子,难免让人对明日第二次演武忧心。 陶若琳对这种事不是很关心,她现在就关心建作坊和修路的事,收了那么多钱,将来是要分商贾利润的,早一天筹备好,也早一天实施楚擎的计划。 扯着兔子耳朵,陶若琳蹦蹦哒哒的带着碧华出城了,楚擎则是回到了千骑营衙署,让人给谭忠平送去口信,将陶若琳的猜测和谭老大说一遍。 至于鸿胪寺那边,俞天伦果然没有安抚住,拓跋鹰气呼呼的说他的人被打了,明天为了找回颜面,肯定会全力以赴。 俞天伦暴怒,要将之前给的钱要回来,拓跋鹰说不给,就不给,爱咋咋地,有本事你报官去,说你贿赂使团。 各国使团也知晓了凉戎使节被打的事,心思各异。 总之这一夜,鸿胪寺吵闹不休。 第二日一大早,谭忠平带着京卫以及精挑细选的骑卒赶往了演武场。 楚擎还是昨天那个点过来的,蹲在台子下面,啃着馕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福三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柱国将军秦罡麾下的骑射营。 提起骑射营,福三滔滔不绝。 从名字就能看出来,骑射营,就是专门骑着射的。 秦家是真正的簪缨世族,代代将门,混的最次的也是云麾将军,整个大昌朝,就说这武将群体,起起落落的太多太多了,唯独秦家,一直昌盛到现在。 皇权争夺也好,朝臣争权也罢,秦家从来不参与这种事,只效忠天子,谁是天子效忠谁。 其实这种情况大有人在,但是在别人眼里,就很容易看成是明哲保身。 可秦家绝对不是这样情况,因为朝廷少不了秦家,秦家在军中,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说是所有军卒的偶像也不为过。 和楚文盛这种野路子打出名堂的将军不同,秦家是有家学的,爷传父,父传子,子传孙,怎么训练士兵,怎么带兵打仗,怎么能用好兵法,代代都是将军,而且还是大将军。 秦罡和楚文盛是老搭档了,被凉戎人称之为中州双雄,而福三作为楚文盛的亲卫,没少见过秦罡,提起这位柱国将军,眼中满是敬佩之色。 楚擎奇怪的问道:“之前上朝的时候,没见过秦将军啊。” “秦将军统领八大营,不用上朝的。” “怪不得,不过日后得多结交结交了,毕竟是老爹的朋友,对了,不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吗,秦将军的儿子是谁,没听说过啊。” 福三表情古怪:“好像是有三个儿子的,老大好像叫…叫秦昭还是秦什么,小的之前见过一次,瞅着傻里傻气的,和那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很是相似。” “哦,这样啊。”楚擎彻底失去结交的兴趣了。 三哥看人一向准,既然这个什么秦昭和陶少章那个坑货有几分相似,以后见到这种鸟人还是离远点吧。 看向演武场,楚擎暗暗点头。 骁骑营也是京卫,但是人数不多,一直没满编,毕竟训练弓骑兵的成本很高,成材率也很低,所以算是精锐中的精锐。 从精气神就能看出来,的确很彪悍。 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满满的杀伐之气,也就三十人左右,明显能看出和其他禁卫与宿卫的不同,至于哪不同,也说不上,就感觉很猛的样子。 时间差不多到了,百姓们接二连三的赶来,也就是片刻的功夫,栅栏外面站满了百姓。 楚擎都臊得慌。 百姓就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期待,哪怕自己人不争气,一样加油鼓劲天寒地冻的跑来助威。 如昨日那般,君臣们大张旗鼓的来到了演武场,黄老四上了最高的看台后一挥手,演武开始。 今天依旧是四国参赛,昌朝、凉戎、瀛狗、高句丽。 比赛规则很简单,三十多个靶心放在中间,被护栏围上,里面有人,不断摇晃靶心,技术难度比较高。 骑手则要保持一定距离,绕着外围策马狂奔,每人十支箭,不同颜色,哪个团队射中靶心最多就算赢。 第562章 老狮如狗 山呼海啸,百姓们依旧热情。 令旗挥下,百余名骑手冲出了围栏,开始绕着外围策马狂奔,骑手们也开始挽弓拉弦。 百姓,群臣,天子,不管大家多么恨拓跋鹰,可还是下意识将目光集中在这家伙身上。 内行也好外行也罢,都看出这家伙骑术惊人,也是凉戎人里骑术最好的人了。 第一支箭被射了出去,命中靶心,正是骑射营的精锐。 百姓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喊着威武。 规则是跑一圈射一支箭,不能乱射,而且只能射中间的那三十多个靶子,射其他选手算是违规,失去参赛资格。 除此之外,箭也不是羽箭,前面绑了个布头,弓倒是随意,参赛选手自己准备的。 这名骑射营精锐跑完了第一圈射出第一支箭后,身后的袍泽同时挽弓拉弦,二十四人,几乎是一起射出的木箭,十中七八。 就连看台上的天子都激动的一挥手。 百姓们扯着嗓子为骑射营加油鼓劲,越来越激动。 就连台子下面的楚擎都是满面敬佩之色。 马儿跑的那么快,不但考验弓术,更考验骑术,如果昨天不是宿卫上场而是骑射营的军卒上场,想必拓跋鹰不会那么轻易得手,就算输,大昌朝也不会输的那么惨。 再看高句丽与瀛狗骑手们,跑完了一圈后,开始挽弓拉弦,就中那么两三支,而且很有可能是蒙的。 这就是东道主的优势了,针对相关的项目更换选手,其他使团就那么多人,即便是为了演武日又挑选了些人过来,也未必都是专业的,真有这种精锐会骑马会射箭还会砍人的,绝对属于是高端人才,没事不在家老实待着跋山涉水的跑来玩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干什么。 眼看第一圈已过,凉人骑手却没出手,一个出手的都没有。 到了第二圈,依旧如此,凉人没出手,骑射营大放异彩,发挥越来越稳定,只有两支箭没有射中靶心。 楚擎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喊大叫了起来:“射,快射,射啊。” 看台上的黄老四原本很开心,面上有光,看突然发觉凉人没出手,心里咯噔一下。 直到第四圈的时候,拓跋鹰才挽弓拉弦,而且这弓很大很重,射雕弓。 一看拓跋鹰准备射了,紧随其后的凉戎旗手们也开始挽弓。 射雕弓终于将箭射出去了,没中,射到了中间的挡板上。 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半寸厚的挡板,竟然被射的裂开了。 紧接着,凉戎二十多支木箭几乎都射在了挡板上。 随着挡板片片飞裂,中间那些举着靶的禁卫们,身体彻底的暴露在了旗手们的箭下。 黄老四腾的一下站起身,险些下令将所有凉人全部枭首。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瀛狗与高句丽的骑手本来箭术就水,这一挽弓拉弦,不少木箭都射在了那些举靶的禁卫身上。 高句丽的骑手们本来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清楚自己就是陪跑,他们这个民族对于任何一场裁判不是自己人的赛事都没有信心。 就像后世足球一样,如果裁判不是自己人,他们踢越南都得寻思寻思,可要是裁判都是自己人的话,他们都敢和巴西踢一场。 要不说有的民族是胎带的坏,本来还当陪跑的瀛狗和高句丽来劲了,一箭又一箭地射了出去。 虽然木箭,前面绑着布头,可毕竟是箭矢,而因为有挡板,禁卫们没有甲胄,一支支木箭射在了他们身上,疼的呲牙咧嘴。 意外来的太快,君臣无一不变色,黄老四连忙让孙安叫停比赛,可百余匹马绕着演武场狂奔,怎么能够拦的下来。 按理来说出现了这个意外,瀛狗与高句丽的骑手应该自觉的缰绳才对。 可惜,这两个民族都不是什么好鸟,装作什么都没发觉出来一般,继续拉弓射箭,至于本身就在使坏的凉人,直接开始往禁卫的身上射了。 百姓们,再次愤怒了,甚至不少人想要推翻木栏冲上去,演武场如昨天那般,再次失控了,京卫们大喊大叫着,甚至顶着刀鞘,脸上被百姓们喷了一脸吐沫星子。 最惨的自然是中间的禁卫们了,这些禁卫们都中箭了,却依旧高举着靶子咬牙苦苦支撑着,每一支木箭袭来,都是钻心的痛。 尤其是拓跋鹰,用的是射雕弓,而且专门往禁卫的胸口和脸上瞄。 终于有一个禁卫支持不住,脸上和膝盖分别中了一箭后,跪倒在了地上,木靶脱手而飞。 又是一个禁卫倒下来,接二连三,凉戎骑手的笑声是那么的刺耳,骑在马上,如昨天那般,赤裸裸的羞辱着昌人,羞辱着百姓,羞辱着臣子,羞辱着天子。 更可气的是瀛狗与高句丽骑手,依旧策马狂奔,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大多箭矢都射在了禁卫的身体上。 看台之下的楚擎,紧紧攥着拳头,望着那些苦苦支持的禁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福三则是满面悲哀之色。 “若是百年前,不,哪怕是五十年前,这些狗才…这些狗才岂敢如此欺辱我大昌朝军伍!” 福三愤怒,却也无奈。 大昌朝如今,已经开始快速的走下坡路了。 依旧是中州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也是国力最强大的国家。 可要命的是,守,绰绰有余,攻,便是伤筋动骨,有亡国之忧。 百年前,接连打服了周边各国后,大昌朝的皇帝们,越来越不重视军伍了,天天都是盛世华章,天天都是士林雅事,天天都是圣贤之书儒家之言,军伍们,混的越来越惨,军伍们,越来越少,军伍们,也越来越心灰意冷。 贪官横行,国库入不敷出。 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臣子们高赞盛世。 渐渐地,就连这些臣子都给自己骗信了,国家,越来越昌盛。 两日演武,两日羞辱,凉戎小王子拓跋鹰,高句丽与瀛狗,合力,给了大昌朝君臣一个重重的耳光。 我们怕你吗,怕,但是不如以前那般怕。 我不但没有以前那般怕你,我还知道,你们也怕我们,怕和我们开战,因为你们打不起,你们敢打,我们会死,但是你们也会更快的迈向死亡。 老迈的雄狮守在洞口,面对群狼的挑衅,只能狂怒,狂怒之后,徒呼奈何。 它不敢离开洞口,一旦离开了,家园,就守不住了。 雄狮,成了守在家门口的老狗,群狼,再无忌惮之心。 今日,大昌朝赢了,中的靶子是最多的。 可这一场胜利,是那么的沉重。 拓跋鹰下了马,单膝跪地,高声辩解着,凉人,骑术不精,“不小心”射坏了护栏,君臣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于那些倒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禁卫,我们深表抱歉。 黄老四眼中满是杀意,臣子们怒不可遏,百姓们骂声震天。 雄狮的吼叫,响彻天地,可依旧,只得守在洞口。 第563章 一定赢 如同昨日那般,天子愤然离场。 黄老四怕多待一刻就会让孙安宰了拓跋鹰。 天子失态了,带着宿卫离开演武场的时候,没有上玉辇,而是骑马离开的。 即便是这样,俞天伦还大叫着让京卫先护送其他各国使团离开,怕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冲破围栏将凉戎人生吞活剥了。 可事实上,愤怒的百姓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低着头,往京中走。 他们不是怕京卫,而是心灰意冷。 楚擎也安静了下来,蹲在看台下,望着那个骑着马远去的凉戎使团。 他知道,拓跋鹰的目的达到了。 如果黄老四下令将所有凉戎人宰了,百姓一定会拍手称快。 可黄老四不能下这样的命令,因为下了,不是输不起的事,更不是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事,而是开战,和凉戎开战,一旦和凉戎开战,瀛狗,高句丽,会作何反应? 都是豺狼虎豹,谁不想上前撕下一块血肉饕餮一番。 如果和凉戎开战,凉戎大汗就是不想打也得打了。 天子要是下令宰了凉戎人,看似输不起,实际夺回了颜面。 而凉戎,也正是因为颜面,使团都被宰了,铁定会和昌朝开战。 到了那时,其他国家再参与进来,昌朝,分崩离析。 “拓跋鹰,拓跋鹰。” 楚擎站起身,敲了敲大腿,语气复杂:“真是个人物。” 福三没有骂,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抛开立场,这种阳谋,真的是让人无可奈何。 你说人家故意的吧,人家没赢,就说箭术不精。 你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吧,傻子都能看出来,故意射碎护栏的。 杀了人家吧,会被说输不起,对方还是使团。 不杀吧,心里就堵着一口气,死活都吐不出。 “回去吧,回衙署,看看明天吧。” 楚擎强颜欢笑道:“凉戎本就擅骑射,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但是明天两场,上午是骑兵冲杀,下午是步卒对战,只要能赢回来,面子就能全找回来了。” “倒是如此。”福三露出了笑容:“两军对阵,耍不出花样的。”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可心里,却还是不踏实。 明日是演武日第三日,也是重头戏,最重要的一场演武。 同等人数下,骑兵对阵,步卒对阵。 除了边军,全大昌朝最精锐的军卒都在京中,胜率很大,而且如福三所说,耍不出什么花样的,都是木刀木枪,骑在马上对冲,不允许用弓箭。 可一想到拓跋鹰那得意洋洋的模样,楚擎总觉得这家伙肯定还憋着什么坏。 忧心忡忡的钻进了马车里,楚擎带着千骑营的人马回城了。 走的是西门,路上鲜少听到百姓叫骂,都低着头赶路。 放下了马车窗帘,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还不如叫骂呢,怕就怕这种事,怕沉默,怕不言不语,怕心灰意冷。 “明天,一定要赢啊!” 楚擎重重的握拳砸了一下大腿,为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朝代,自己的同族,加油。 演武两日,屈辱至极,甚至惊动了宫中的太上皇。 此时的昭阳宫中,黄老四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他娘的能不能当这皇帝,不能当,滚远些,老子坐回龙椅!”太上皇怒不可遏:“废物啊,真是废物,你知不知道,害了老子输了多少钱,楚擎给的那些银票,都他娘的输光啦!” 两米出头的太上皇口沫横飞,一旁的皇妃望着黄老四都是满面鄙夷之色。 即便是妇人,也来气,华妃是相当的来气了。 “皇儿,你也是军中骁将,这怎么还输了呢。” 华妃虽然不是黄老四的亲生母亲,却从小将黄老四当亲生儿子对待,那鄙夷的表情,也和亲妈一样。 黄老四低着脑袋,心里有怒也没办法和爹妈发,往那一杵也不吭声,和挨训的小学生似的。 “狗日的凉戎,当初老子在边关时,想杀多少杀多少,在京中,还让这群狗东西骑在了脖子上。” 太上皇一脚踹翻了书案,越瞅黄老四越来气。 “明日再输,你他娘的给朕从龙椅上滚下去,丢人的东西。” 黄老四怎么说也是现任天子,即便是亲爹,左一句从龙椅上滚下去又一句从龙椅上滚下去,哪能不来气。 八龙夺嫡,废了多少心思,耗了多少精力,斗了多少人,这才抢到了龙椅,结果到了太上皇嘴里,说让他滚下去就滚下去,黄老四憋在心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 一把摘掉腰间的盘龙玉佩,黄老四大叫道:“给给给,给你,现在就给你,老东西,你去登基吧,现在就去登基,坐上去后,有能耐你就别下来,谁下来谁是狗,朕现在就下旨,立你为帝,我当太上皇!” 太上皇二话不说,一个大飞脚奔了出去。 还好黄老四反应快,侧身一躲,连连后退:“好啊,你敢刺杀天子!” “老子今日弄死你个狗日的!” 黄老四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华妃捡起酒杯砸了出去:“都给老娘闭嘴!” 刚追出去的太上皇老实了,躲在柱子后面的黄老四也老实了。 华妃气的呼哧带喘的:“看看你们父子二人,还像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吗,呸,本宫一个妇道人家都看不起你们,都何时了,那凉戎杂碎都骑到咱们大昌朝脖子上面耀武扬威了,你们还内斗!” 太上皇梗着脖子叫道:“是老四他娘的不争气。” 黄老四反驳道:“老东西,这是演武,不是两军对阵,你让我怎么办,拿着刀冲上去砍死使节?”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说你是废物,还跟老子狡辩。” “我砍了他们,打起来又该如何,刚彻查税银,一文钱没见到,怎么打,你给我五百万贯,我明天就点齐兵马杀进草原,来啊,你给我钱啊,五百万贯,你有吗!” “我有你娘个蛋,老子有能耐弄到五百万贯,让你当什么皇帝。” “没有你就别说我!” “怎地,你有啊,那你有你倒是拿出来啊。” 黄老四语气一软:“我也没有。” 太上皇骂了声娘,气呼呼的坐台阶上了,继续骂骂咧咧。 黄老四一咬牙:“爹,你放心,明天,一定会赢。” “你要是不赢呢。” 黄老四一挥拳,信心百倍:“不赢我就立你当天子,孩儿当太上皇,你去议政殿,我来昭阳宫当这混吃等死的老废物!” 太上皇抄起板凳就上:“老子今日定要干死你!” 第564章 坍塌的脊梁 这一夜的京城,是沉闷的,更是沉重的。 皇宫,京城,泰安坊,北市,各个角落,人们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可空气中总是有一股难言的压抑感。 中州最大的王朝,国力最强的王朝,从来没如此丢人过。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就算是第三日赢了回来,这个污点依旧难以洗刷。 围栏之中高举木靶的三十二名禁卫,被木箭射倒在地,他们咬牙支撑着,单膝跪下了,双膝跪下了,倒下了,再挣扎着站起来,再被射到在地,未见血,却伤痕累累,未见伤,却血肉模糊。 那三十二名禁卫的身影,在百姓心中难以磨灭。 每个观看演武的百姓,心里都在问,谁来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百姓,甚至怨恨起了天子和朝臣。 愤怒,总是公众化的。 一个人的愤怒,无人在意。 一群人的愤怒,才会引起重视。 因为一群人的愤怒叫做真正的愤怒,这份愤怒,会吞噬“秩序”。 夜色降临了,不少百姓前往了京兆府,只是站在那里,他们问出入的文吏和武卒,那三十二名举着靶子最终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军伍”们,送到医馆了吗,有诊金吗,如果没有,大家凑。 很多百姓,分不清楚禁卫和普通兵卒,什么虎贲,什么精锐,什么熊罴之士,他们只知道,都是军伍,而军伍,都很穷。 三十二个军伍,就如同代表着百姓们的不屈与坚韧,即便受尽折磨,依旧咬牙坚持。 百姓们越聚越多,都是问那三十二名军伍的状况,被那么多木箭射在身上,想来,很疼吧。 即便今日又被羞辱了,可三十二名军伍,却给大家挽回了最后一丝颜面,没有落荒而逃,没有躺在地上装死,依旧举着靶子,让骑射营的精锐们射箭,哪怕骑射营的军伍们已经扔掉弓箭骑在马上要将其他各国使团的骑手扑倒在地。 当京兆府的人说他们是禁卫,已经有御医治时后,百姓们松了口气,关爱过后,则是愤怒了。 他们要一个公道,为那三十二名军伍讨回公道。 京卫出动了,开始驱散百姓,驱散越来越躁动的百姓。 楚擎得到信的时候,正在班房之中,让探马前往大街小巷,怕有人再这把火上泼油。 江月生很是困惑,历来温顺的如同羔羊一般的京中百姓,为何敢聚众,还敢说要讨公道? “公道?”楚擎支着下巴,心里有一种难言的压抑感:“找谁要这公道,找鸿胪寺,找朝臣,还是找世家?” 楚擎知道,一切的根源,不是凉戎如何,而是大昌朝如何,就如同福三所说,换了一百年前,五十年前,别说一支木箭射在禁卫身上,就是外使来了昌京带一根弓弦都容易被灭国。 百姓要公道,这公道,谁能给,将这个国家搞的乌烟瘴气的世家们吗? 公道,公道,这世间最奢侈的事物。 百姓想要公道,更是可笑。 你想要米,可以给你。 你想要自由,也可以给你。 甚至你想要地,想要工钱,想要出人头地的机会,我们都能给你。 但是要公道,对不起,唯独这公道不能给你们,如果给了百姓公道,我们,我们朝臣,我们世家,将会灰飞烟灭。 楚擎垂着头,总是叹气。 连福三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与昨日的情况不同,输了马术,他还可以说事情有两面性,鸿胪寺要倒霉。 可今天,不是输,而是一些更加令人痛心且愤怒的情况。 “早些睡吧。” 楚擎已经好几日没回府了,想来今天老爹应该是在饮酒,饮闷酒,饮愁酒,饮苦酒。 这一夜,京中的将军们,不知要有多少人恨不得提剑冲进鸿胪寺番馆宰了凉戎人。 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楚擎睡的极不踏实。 第一次,他很怕,怕到了战栗。 如果明天再输的话,后果,真的真的很严重,百姓会失望,这种失望将会不断侵蚀着大昌朝本就不太笔直的脊梁,当这根脊梁彻底被压塌时,大昌朝,真的要完蛋了。 猛然之间,楚擎想起了昌贤,昌贤对他说的一番话,说当初遇见了一个老道士,说昌贤是昌朝末代皇帝,叫什么玩意殇帝。 当初楚擎还觉得可笑,昌贤得多能作才能把一个偌大的国家作的分崩离析亡了国。 现在再看,所谓的世家,早就将一颗颗炸弹埋在了各个角落,就等着一个替罪羊出现,点燃这些炸弹,然后这些所谓世家,再拥护另一个人上台,继续埋藏炸弹,周而复始,所以才有百年朝代千年世家这种说法。 是啊,千年的世家,炸没了百年的朝代。 大昌朝刚建国的那会,开国皇帝杀伐果断,什么世家,什么门阀,都被摁在地上老老实实的跪着,别说埋炸弹了,开国皇帝之后的那几代皇帝,都是炸弹,谁敢说自己是世家,谁说谁死。 现在再看,世家多如狗,门阀满地走,满地走的门阀和野狗一般的世家,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国家的骨气和尊严来源于百姓,各行各业,都是百姓支撑起来的,可世家和门阀,却在欺辱百姓,吸食百姓的骨血,百姓没了骨气和尊严,国家哪里还有骨气与尊严? 胡思乱想着,楚擎睡下,福三则是守在了门外,望着来来回回的探马们,思绪飘到北方。 在北方,在边关,砍凉人,多是一件美事,想砍便砍,不需要任何理由,可回到了京中,反而不让砍了,哪怕被凉戎羞辱到如此地步也不行,这叫什么事?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不用福三叫,楚擎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吃饭,楚擎换了鲜少穿着的勋贵服饰,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一挥手,走,演武场,看宿卫扬我国威! 楚擎相信,无比的相信,宿卫,大昌朝精锐中的精锐,一定会将凉戎杀个落花流水! 到了演武场,蹲在熟悉的看台角落,等待着,默默加着油。 百姓出现了,排着长队,依旧是笑脸,依旧是期待,甚至,比前两日的人数更多。 楚擎无比的动容。 这就是昌京百姓,这就是昌朝子民,他们写不出希望二字,他们只知道,要来这里,为大昌朝的好男儿加油助威。 君臣来了,天子上了那最高处,雪,又落了下来,狂风呼号。 裹挟着狂风与暴雪的宿卫出现了,单膝跪在了看台前。 上万百姓,爆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声。 昌,威武! 昌军,威武! 大昌朝,万胜! 楚擎振臂高呼。 今日,昌,必胜,必须要胜! 第565章 接二连三的意外 接连两日,大昌朝是如此的不堪。 可这最后一日,百姓来的却是最多。 雪下的更大了,浇不灭百姓们的热情。 风吹的更狂了,吹不走百姓们的期望。 即便一次又一次失望,昌京百姓还是来加油助威,他们不敢想象,若是没人来演武场助威,大昌朝的军卒该会有失望。 可惜,从来没有人去思考百姓失望会怎么样。 黄老四没有如同前两日那般,扫了一眼后便是一挥手。 大昌朝天子昌承佑,凝望着看台下方的二百零一名大昌朝最精锐的宿卫,很久很久。 没有说一句话,没有说一个字,那双以往在臣子眼中锐利如刀的双目,射出了某种不曾有过的温柔,对为国征战的将士们独有的温柔。 天子,想要让谭忠平知道,让谭尚义知道,让他们身后所有的军伍知道,昌承佑,就在这里,同样是军伍出身的天子,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代表天子,夺回荣誉,不是昌朝的荣誉,而是军伍的荣誉与骄傲。 “战!” 黄老四轻轻吐出了一个字,重如泰山。 整齐划一的盔甲碰撞声,谭忠平举起木质长刀,二百名精锐翻身上马,同样高举长刀。 二百零一名沉默的勇士,调转马头,聚集在了西北角。 那些战马,如同他们背上的骑士,打着响鼻,变的沉默,变的安静。 群狼发起冲锋前,从不会嘶吼嚎叫,只有虚张声势的野狗才会这么做。 二百名瀛人骑着马上场了,正使,宇智神七郎。 很多人,都听说过宇智神七郎,被千骑营的“人马”打断了腿。 大家原本以为这位东瀛七皇子会桀骜不驯,可并非如此。 腿上绑着夹竹的宇智神七郎向着看台方向,大礼参拜,表达了虚假的敬意,这种敬意,是这个民族独有的,这种敬意,可以完全遮掩住魔鬼的面孔与恶魔的内心。 二百名高句丽骑士上场了,一张张大饼脸,东张西望。 他们是试图找到错误的地方,木桩是否高矮不一,雪地是否太过柔软,大雪落下的是否均匀,找到这些“错误”的地方,他们便会在一败涂地后理直气壮的告诉世人,非战之罪。 最后上场的,便是凉人。 拓跋鹰一马当先,没有穿盔甲,所有凉人都没有穿盔甲,而是穿着厚重的皮袄。 黄老四的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骑兵对阵,虽是用木刀木枪,却是可以穿盔甲的。 而这些凉人只是穿着皮袄。 凉戎人缺少铁器不假,可作为使团,即便自己没有盔甲,鸿胪寺也会提供的。 可这些人,穿着皮袄,而非盔甲。 拓跋鹰的脸上,依旧是恭敬的模样,没有下马施礼,而是在马上单手抚胸,低下了头。 这种礼节,是草原人面对敌人时施展的礼节。 当二百零一名凉人调转马头时,黄老四霍然而起。 除了黄老四,十余位武将都猛然站起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文臣们则是满面困惑。 包括黄老四在内,这些武将,都在边军待过。 凉人的胯下战马,马尾上,绑着一簇血红色的羽毛。 这种羽毛,的确是用鲜血染过的。 在草原上,相传割下三十个敌军脑袋的勇士,才有资格在上阵时在马尾上绑着这种羽毛,鲜血浸染的羽毛。 人草原凉戎的敌人,只有一个国家,可想而知他们割下的脑袋,属于哪一个民族。 黄老四坐下了,怒气化为无形,低声开了口,孙安弯腰侧耳倾听。 “去和谭忠平说,木刀亦是刀,刀,皆可杀人!” 孙安快步走下了看台,将天子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谭忠平。 原本按照规则,第一场是瀛狗与高句丽,共四百名旗手用木刀或是木枪骑兵对阵,双方冲锋,直到将对方最后一人击落马下便是胜利者,第二场才是凉人与昌人。 第三场则是两个胜利者角逐最终优胜者,第四场已经没有举办的意义,因为人们不需要排出什么冠军亚军季军,大家只需要谁是最强者就够了,没有人愿意记得第二第三,他们只会记住第一。 黄老四改了规则,第一场,便是昌人与凉人。 眼看着战鼓声声,谭忠平突然摘掉了虎头盔,随即是护臂,护心甲,露出了黑色的里衣。 宿卫,亦是如此,摘掉了盔甲。 昌朝百姓爆发出了震天的呼声,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了。 看台上的黄老四露出了笑容。 武将们大声加着油。 文臣则是暗暗摇头。 文臣,永远不了解武将们的骄傲。 若是在战场上,哪怕是面对最为羸弱的敌人,昌军,也恨不得武装到牙齿了。 可在演武日,当着数万百姓的面,昌军,不愿穿着盔甲胜之不武。 楚擎叹着气,不理解。 可他却骄傲着,又好似理解了。 嘴里一边大骂着傻叉,一边挺起胸膛振臂高呼喊着加油。 鼓声越来越急促,号角声大作,战旗在狂风中烈烈招展。 谭忠平长刀落下,一声“杀”字,谭老二谭尚义一马当先,身后宿卫竖起长刀,一夹马腹,冲锋向前。 马速越来越快,直奔凉戎阵营。 二百名昌军精锐,如同不可抵挡的洪流一般,穿透了狂风,撕裂了暴雪,恍如黑色的海潮平地席卷而来。 拓跋鹰,被誉为大汉的雏鹰,八部族第一勇士,同样一个杀字落下,齐齐冲锋。 沉闷的喊杀声与短促的嘶吼盖过了密集的鼓点,重重的击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拓跋鹰麾下,正是草原上最为骁勇善战的银狼卫,昌军,同样是最为精锐的宿卫,每一名宿卫,都曾服役于常胜不败的边军大营。 演武,是勇敢者的游戏。 因为他们都上过战场,在战场上,有着慷慨赴死的猛士胆识,没有经历过生死,就不配参加这样的游戏。 两支奔流终于冲撞到了一起,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一马当先的谭尚义,右臂伸展,手握木刀,眼中,只有那个叫做拓跋鹰的小王子。 他要为昌朝军伍,再续荣耀。 他身后的每一名精锐,都是如此,为昌朝,再续荣耀。 冲的最快的谭尚义,终于与拓跋鹰碰撞到了一起。 可猛然间,出了意外。 他胯下的军马,在没有拉住缰绳的前提下,突然人立而起。 一把木质弯刀,重重的捅在了马腹上,战马倒地,压住了谭尚义不甘与惊恐的身躯。 一匹又一匹昌军战马人立而起,一匹又一匹昌军战马如同最懦弱的逃兵一般,竟然扭转了马头,想要逃跑! 第566章 下场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因为它总会出现在始料不及的情况下,无人预知的情况下。 没有任何一个昌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是为何发生的。 宿卫胯下的战马,仿佛集体失了心智一般,硕大的马眼之中,满是惊恐不安的神色,战马,怯了。 二百名凉戎骑兵,开始了他们的“屠戮。” 一把把弯刀,砍在了试图控马的宿卫身上。 一把把弯刀,捅在了人力而起的战马腹部。 一具又一具不屈的身躯,倒在了地上。 演武场外,看台之上,一片死寂。 梦中都不会出现的场景,出现了。 看台之下的楚擎,如同失了魂儿,身体的所有力气都被抽空了,酸软无力。 为什么? 为什么战马会集体失控? 昌军,难道又会输了吗? 不,没有难道,是真的又输了。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法驾驭战马的宿卫,如同待宰的羔羊,被劈倒在地。 宿卫,落在了泥水之中,狼狈至极,肮脏至极。 那一具具满是伤疤与功勋的身躯,不应被如此践踏。 被泥水践踏,被马蹄践踏,被凉戎人践踏。 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刀都没有劈出去,马儿失控了,就那么失控了。 宿卫们站了起来,拖着残破的身躯站了起来,用木刀支撑着地面,咬牙站了起来。 木刀挥出,或是没有挥出,凉戎战马,如同高速奔驰的列车,将他们狠狠撞飞了出去。 这一刻,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还没有结痂的伤疤,又渗出了鲜血。 昨日,禁卫们就在这演武场中间,没有遮掩,跑不了,动不了,任由一支支木箭射在身上。 今日,又是如此。 步卒,对骑,便是噩梦。 谭尚义将身子从马儿的身体下抽了出来,目眦欲裂,腾空跃起,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撞飞了一名凉人骑士,再次翻身上马,骑在了凉人战马的马背上。 可下一秒,还没有拉住缰绳时,一柄木质弯刀,重重的劈砍在了他的肩头。 演武场上,这样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 宿卫,爬起了身,怒吼着,被四面八方冲撞而来的战马撞飞,或是夺了马,再被劈倒在地。 马蹄,踩碎了他们的肋骨,踩断了他们的双腿,踩折了他们的臂膀。 原本,不应是残忍的演武场,却如同沙场一般,鲜血飞溅,惨嚎与怒吼交织在一起,白色的雪变成了红色,红色的血,又变成了黑色的淤泥。 百姓们惊恐不安。 文臣们惊恐不安。 就连天子,亦是登基后,不,哪怕是在边军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凉戎人,难道会妖法不成,宿卫的战马,为何会逃? 黄老四已经来不及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彻底失了态,他要制止这种再无意义的“杀戮”! 那些折手断腿的宿卫,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黄老四都叫的出来。 “救人!”黄老四再无天子的威严,也不管文臣如何看待,更不管百姓如何看待,如同狂怒的雄狮一般大吼大叫:“救人,孙安,快去救人!” 一个太监,如何制止住数百匹战马狂奔,如何制止住丧心病狂的凉人? 事实上,孙安,可以做到! 一道黑色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轻轻一点,插翅飞翔一般掠过群臣。 这是孙安,又一道人影,明黄色的人影,高高一跃,越过了南宫玺的头顶。 这是天子,九五之尊昌承佑! 两道人影,飞向了演武场。 群臣大乱,谁也没想到,天子竟然疯了,昌承佑,难道不要命了不成? 可一切发生的太快,群臣根本来不及阻拦。 黑色的人影极为迅捷,孙安如同苍鹰掠食一般从高空跳到了演武场中。 战马狂奔而来,那个总是低头哈腰的老太监,姿态,竟然是那么的优雅,如同穿花蝴蝶一般,依旧是低着头,弯着腰,快速飞跑在演武场中。 孙安的身影,化为了一道光,一道黑色不断流转的光,甚至让人怀疑,他的双脚,到底沾没沾过泥水。 这道黑光,比战马更快,比狂风更凌冽,直奔耀武扬威的拓跋鹰。 这就是孙安的法子,他无法阻拦二百名凉人,更无法阻拦二百匹战马。 他只需要阻拦一人,阻拦一匹战马就可。 孙安再次高高跃起,他甚至是背着手的,拔地而起,踩在了一名凉人的肩头。 只是轻轻一脚,借力罢了,浑身没有二两肉的老太监,只是那么轻轻一脚,轻轻一踩。 这名草原上的银狼卫,如同被泰山猛然压下一般,整个人矮了一截,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屈了马腿。 拓跋鹰面色大变,望着如同苍鹰一般的孙安,举起木刀便劈。 孙安不是鹰,只是一个老太监,终归要落下的。 背着的双手,迅速伸了出来。 左臂,单掌为刀,风轻云淡又极为迅捷的劈下。 实木弯刀断为两截。 孙安的右臂,也伸了出来,如同鹰爪的手掌,抓住了拓跋鹰的前襟。 就仿佛跳跃的精灵,孙安的身体在半空中以拓跋鹰为中心,腾空画了半圈,眨眼之间就落在了拓跋鹰的身后,左手,抠在了拓跋鹰的咽喉处。 万军从中取敌将之首级,不过如此! “停。”坐在拓跋鹰身后的孙安,声音温柔,如同情人的呢喃:“若不停,死!” 自诩为草原第一勇士的拓跋鹰,满面骇然之色。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这个鬼魅一般的汉家老者,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与自己同乘一马,苍老却又略显细嫩的手掌,扣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其他凉戎骑兵见状大急,原本想要救主,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大昌朝的天子,竟然跳进了演武场中! 是的,群臣的担忧没错,天子昌承佑,的确是找死! 凉人如同见到最鲜嫩肥美的羔羊,饿狼一般,冲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了,当武将们也冲下看台时,已经有五匹凉戎战马冲向了天子。 数万百姓,发出了惊呼。 楚擎如坠冰窟。 文臣们,已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秒,一根木桩,一根护在演舞台前方两米长,插在地上的木桩,拔地而起。 黄老四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癫狂的神色。 两条健壮的手臂,抱住了至少两圈粗的圆木,横扫了出去。 人仰马翻,不,人飞马翻。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惊爆了眼球,惊掉了下巴。 那实心的圆木,无比迅捷,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就那么横扫了出去。 五名凉人,连人带马,都被横扫在地. 演武场上,被孙安制服的拓跋鹰,双目圆瞪,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如同天神下凡,大昌朝天子昌承佑并未停手,托着长长的实木,竟然冲跑了起来。 是的,不退反进,没有骑马,没有穿盔甲,穿着龙袍,大红披风猎猎作响。 中州大地最尊贵的人,就那么拖着圆木,冲向了奔驰而来的凉戎骑兵。 黄老四身体画了个圈,原本再次被抡出。 一匹战马的马头,爆裂出了鲜血,又是三名凉人被扫到。 黄老四粗壮的手掌,拉起了地上的宿卫。 “与朕,杀敌!” 这一幕,彻底烙印在了数万人的心里,永世无法磨灭。 他们的天子,孤身进入演武场,为救军卒! 昌承佑拉起了一个又一个宿卫,扫倒了一名又一名骑兵,满身泥水的九爪金龙长袍,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武将们终于冲了上来,四周的京卫们再也顾不得百姓,抽出了长刀“救驾”。 不,准确的说,他们应该是救凉人。 因为黄老四已经杀疯了,懒得再去搀扶倒地不起的宿卫,那根圆木已经断了,他手中的,是两条腿,或者说是一个凉戎人。 这个凉戎人,被他当做了武器,抡的飞起。 看台之下的楚擎,要不是福三搀扶的快,他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黄老四…是人吗? 不,应该是问,黄老四与老太监,是人吗? 黄老四的身上,“挂”满了人。 有拉住他胳膊,有趴在地上抱着他大腿的,还有组成人墙将他往后拱的。 如同一个泼妇一般,天子破口大骂,恨不得给所有人都踹走,去单挑一百多位凉人骑兵。 天子的威仪,所以礼法,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说是颜面扫地也不为过,再无斯文。 可即便是文臣也不得不承认,天子,以一己之力,为大昌朝,找回了体面。 因为百姓们热泪盈眶,军伍们热泪盈眶。 一声又一声万岁,山呼海啸。 这一刻,所有军伍,所有百姓,愿意为大昌朝天子昌承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总是想着收买人心却总是无法做到的昌承佑,怒极之下,变回了当年那个皇子将军上场杀敌,反而做到了,收获了所有军民的心。 第567章 凑数 黄老四几乎是被强行带回了台上。 大昌朝国祚过了百年,从来没有天子这么虎过。 好多上了年纪的文臣,按理来说应该跪下死谏了,明面上大骂天子不顾社稷安危以身犯险,实为装作一副担忧天子安危的模样。 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因为黄老四还是狂怒着的,但是不是无能狂怒。 任何一个能够举起两米多高连人带马一起扫的怪物,都不算是无能狂怒。 孙安也回来了,低头垂目,点头哈腰,站在黄老四身边。 这一上午的演武,可谓是波霸跳蹦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波折不断。 也从而让臣民们,看到了天子的另一面,或者说是大昌最高行政长官和大昌朝首席行政助理这对主仆的另一面。 黄老四如此勇武,如此彪悍,大家能接受,毕竟是太上皇的种,而且战绩也比太上皇猛的太多太多,经常带着小股精锐深入草原。 虽然没亲眼见过,可心里多少有点数。 至于孙安,则是彻底让人意外了。 谁也没想到,就怎么个见谁都笑眯眯的老太监,竟然可以在数百匹狂奔的战马之中擒住敌方主将,这么猛,当什么太监啊,当将军好不好。 最为激动的,除了百姓,就是武将们了。 天子以身犯险,去救那些军伍,这是在各朝各代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看台下的楚擎,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管昌承佑叫黄老四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叫陛下吧,太虎了,又虎又彪,这家伙从小吃什么长大的,那么大力气? 原本在看台上暴怒的天子,突然平静下来了。 因为数万百姓山呼万岁。 本来还满心怒火的黄老四,愣了一下,随即想要哈哈大笑,又连忙忍住,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登基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多人如此整齐的喊“万岁”,看来以后得多露露脸了。 演武场内一片狼藉,还好孙安和黄老四出手快,要不然,百姓今天肯定得冲进护栏和凉戎人拼命。 御医们已经和禁卫们去救人了,各国使团退回了所在位置,各个面色复杂,总是不经意的看向看台上那个最高处的人影。 拓跋鹰心有余悸,如果当时他没被那个太监擒住,而是策马奔向昌朝天子,现在,应该是已经被一圆木扫成高位截瘫了。 见到天子安静了下来,武将们这才坐回去,文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输了,又输了。 输的莫名其妙。 不管黄老四以一己之力如何现眼,终究还是输了。 最令人窝火的是,还有最后一场步卒对阵,宿卫,已经没有再战之力了。 间歇的时间,只有小半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内,黄老四无法命人再从京中调二百精锐过来参加演武,即便飞马回城,还要去兵部,再回来,时间根本不够。 演武场倒是有不少维持秩序的禁卫,可这些禁卫,已经不够用了。 本就要抢治伤员,最主要的是百姓,黄老四都看出来了,百姓心里憋着一股火,如果一会再输的话,数万百姓很有可能冲过护栏将凉戎人生吞活剥。 拓跋鹰快步走了过去,不少禁卫手握刀柄。 来到看台下,拓跋鹰没有之前的桀骜不驯,朗声吐出了两个字。 “狼尿。” 君臣满面不解。 拓跋鹰低着头,开口解释道:“大昌朝天子,是我见过最勇猛的勇士,狼尿,混合了药粉的狼尿,这种味道被战马闻到之后,就会胆怯。” “找死!”黄老四满面怒火:“你竟如此下作。” 拓跋鹰面色不变:“你们,只伤了数十人,若是在战场之上,用这种药粉,你们会死更多更多的人。” 君臣们齐齐变色,这才反应了过来。 这种手段,只能用一次,了解内幕后,让战马熟悉这种味道就好。 正如拓跋鹰所说,用了这种手段,不过是演武场上伤到了宿卫。 不是宿卫的命不值钱,而是真要是在战场上,数万人厮杀,一旦被坑,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君臣满面狐疑的望着拓跋鹰,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会主动坦白。 拓跋鹰不是怕了,只是出于敬佩,敬佩天子昌承佑,才会坦白,仅此而已,外人无法理解。 拓跋鹰抬起头,望向天子:“容拓跋鹰向大昌朝天子提出请求,我麾下的勇士,很担忧,担忧昌朝天子的百姓会冲到我们面前杀了我们,如果可以的话,下一场,还是我的勇士与昌朝勇士比斗,让我们一决胜负,让世人知晓,谁才是中州最善战的勇士,拓跋鹰,向昌朝天子献上最高的敬意。” 说完后,拓跋鹰站起身,后退了五步,弯腰抚胸后,这才转身回到了凉人的阵营。 君臣们又怒了。 这拓跋鹰好算计,本就时间不够,又说下一场继续,根本凑不够二百精锐,除非让维持秩序的禁卫们参战。 战损很快被报了上来,倒是一个没死,轻伤八十九人,重伤三十一人。 一百二十人,都无法继续参加演武了。 足足缺了一百二十人,总不能让剩下那八十人对阵凉戎二百人吧? 绑着药布的谭忠平跪倒在地:“陛下,便是八人,我们也可战!” 黄老四都想上去给谭忠平一个大嘴巴子了。 这是战不战的事吗,你能赢才算。 “其他大营,还有多久能来?” 孙安低头说道:“半个时辰,已是派人飞马通禀秦将军了。” 黄老四看着老太监,面色一动。 要不说老太监懂黄老四呢,就这一个眼神他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老四肯定是在想要不要让孙安穿着盔甲参加演武,只要老太监上场了,直接擒贼先擒王,打残了拓跋鹰再说。 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跪地上了,请战凑人数。 黄老四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昌朝的将军们去演武,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至少,他得表现出这个态度。 就在此时,一个文臣突然开了口,正是太常寺寺卿吴仕勋。 “陛下,演武场内还有一队军伍,都是敢战之士,可补上空缺。” 指了指看台下面正在和福三说悄悄话的楚擎,吴仕勋眼底掠过一丝阴险之色:“千骑营探马,近百人,皆在演武场。”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冷意。 他当然看穿了吴仕勋的小心机。 赢了,自不必说,如果输了,这家伙一定会串联其他世家,将这次失败推到千骑营头上。 不少文臣都开始连连附和了。 当然,其中大部分臣子都没别的意思,知道千骑营的探马以前是黄老四亲卫或这是斥候,应该挺猛的,临时凑数,说不定能赢。 可武将们却摇头不已。 千骑营曾经是黄老四的亲卫不假,不过很少,大部分都是斥候。 斥候吧,不是说不猛,肯定比普通军伍猛,但是负责的事都算打探情报刺探敌情,骑术肯定都好,弓术也不差,唯独堂堂正正的对阵,肯定是不如宿卫的,甚至可能连禁卫都不如。 黄老四原本不想同意,可谁知禁卫匆匆跑了过来。 说是凉戎人和其他使团说了他们的请求,下一场和昌朝继续对阵,而高句丽使团的人,居然和百姓们说了这事,很快,百姓们已经开始呼喊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昌朝军伍们一雪前耻。 文臣们哪里懂什么斥候不斥候的,他们就是觉得斥候孤军深入应该比普通军卒猛,基本都开始附和吴仕勋的提议了。 再一个他们觉得步战的话,胜率很大,就是普通军卒都能赢。 凉戎人擅的是弓马,没弓没马,昌朝想输都难。 黄老四也是考虑到这一节了,犹豫再三后,对孙安开了口。 “告诉楚擎,挑选百名探马准备上阵,除此之外,规矩照旧,让瀛人与高句丽先打一场。” 第568章 为钱而战 楚擎得到天子口谕的时候,就一个字,焯。 “孙公公,您确定是让我们千骑营的探马上?” 楚擎也不敢你你你的叫了,他觉得就这老太监的身手,和碧华都可以五五开了。 孙安满面无奈之色:“是。” 跟着黄老四那么多年,老太监也知道探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军卒,其实心里挺不看好这件事。 要说一年之前吧,孙安不会担忧。 问题是这一年多来,千骑营探马光练习爬墙眼了。 这是对阵比斗,不是比谁能爬墙眼爬的稳。 “祝楚统领旗开得胜。”孙安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太常寺寺卿吴仕勋出的主意。” 说完后,孙安转身回到了看台之上。 楚擎连连骂娘。 人在台下坐,锅从天上来,这姓吴的,太损了。 “少爷,这可怎么办?” 福三也急了,虽然刚才只是比拼骑术,可他却是行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凉戎人绝对是精挑细选的草原精锐,探马们和宿卫们从未配合过,二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没有默契,赢面很低。 福三能考虑到的事情,黄老四当然也考虑到了。 所以看台上,少了八个兵部将领,去换衣服了。 黄老四让孙安私下授意他们,一干起来就冲上去往死里攮拓跋鹰那个杂碎,可以输,但是得弄死拓跋鹰,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弄死,不能给凉戎开战的理由。 此时看台上的黄老四,满面冷笑。 八个兵部武将,就这八个将领,都够凉戎喝一壶的了。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孙安也去换衣服了。 一个孙安,八个兵部将领,外加七十多个打掩护的禁卫,以及百十来个凑人数的千骑营探马,黄老四今天是铁了心要弄死拓跋鹰。 更鸡贼的是,黄老四还让人通知了拓跋鹰,说什么规矩就是规矩,下一场依旧,瀛人和高句丽骑兵对阵,他们完事之后昌军和凉戎再打。 这么做也算拖延拖延时间了,给宿卫与禁卫休息的时间,再一个是看看秦罡能不能尽快调人过来。 楚擎并不知道黄老四的安排,蹲在地上开始想法子。 要不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楚擎思考了片刻后对福三说道:“通知江月生放出飞鸽,让南郊那边修路的曹琥和碧华赶过来,让江月生也换衣服,他们仨人一上场,照着拓跋鹰给我往死里捅,对了,尤其是曹琥,曹琥是生面孔,没人认识他,如果可以的话,掩护他冲上去,让他动手,还有,告诉曹琥,整死拓跋鹰,我给他一千贯钱,多弄死一个凉戎人,我多给他十贯!” “少爷,小的也要上,给宿卫兄弟,给牛娃子报仇。” “还是别了,你伤刚好。” “不不不,少爷,小的不亲手出这一口恶气,一辈子都堵得慌。” 楚擎犹豫了一下:“行,注意安全,那你们四个开战之后,直接往拓跋鹰那冲,攮死这个王八蛋!” “少爷您安心便是,小的这就去找二狗子。” 福三跑开后,找到了江月生。 二狗一听说他也可以上,兴奋的都快蹦起来了,发了飞鸽,开始让探马们聚集了。 楚擎跑到远处,怕和探马们谋划的时候再让群臣听见。 见到探马们都来的差不多了,楚擎有点闹心。 就瞅瞅这群探马们,一个个瘦的和狼狗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要不是天子下了口谕,他真不想让探马们去冒险。 “兄弟们,陛下下了口谕,一会你们上场。” 探马们已经从江月生的口中得知这件事了,个个摩拳擦掌。 “输赢无所谓,掩护三哥、二狗、碧华,还有之前你们见过的那个曹琥,互相掩护冲过去,给本统领往死里捅拓跋鹰,哪怕是输,也得弄死他!” 百余名探马们单膝跪地,大喊一声“唯”。 击鼓之声再次传来,瀛人与高句丽开始了骑兵对阵。 不得不说,论吹牛b,瀛人肯定不是高句丽的对手。 但是论拳头,八个高句丽人也不是一个瀛人的对手。 基本没什么看点,个子矮小的瀛人个体战斗力很强,但是没什么配合,而高句丽非但没配合,个体战斗力更差。 这也就是两个国家现在没什么矛盾,而且私下里双方使团成员也在一起接触,打的并不凶猛,真的算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了。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可算干了一件人事,看出天子想要拖延时间,让人告诉双方使团,打的慢点。 本来就没什么看点,双方不想拼个你死我活,加上都私下收了俞天伦的钱,那就和小孩子打架似的,来回折腾,互相冲锋了三个汇合,就落马了六个人,一方三人。 落马后,这三人站起身,拍拍屁股往外走,两边使团还得拉住缰绳,怕撞着人家。 场外的楚擎破口大骂。 搁这相亲呢,卧槽! 百姓们也骂开了,自家军伍伤的那么重,虽然输了,却看的人热血沸腾,这两个国家的军伍们闹呢,玩呢,这是演武吗? 小半个时辰,足足小半个时辰,高句丽投降了。 主要是刚刚他们不小心撞了一个瀛人,瀛人那边有要急眼的征兆,高句丽直接全员下马,认输了。 就丢脸和不战而降这种事,他们是行家。 与此同时,楚擎的外援也到了。 顺着看台后方,和个大兔子似的陶若琳,身后跟着一百多个破衣喽嗖和乞讨似的壮汉们,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人。 楚擎走过去后都傻眼了,没等开口,满身雪花的曹琥突然冲了过来。 “财神爷,一个敌人十贯钱,是不是,是不是一个敌人十贯钱?” 楚擎一脸懵逼,指着曹琥身后那群又黑又壮的家伙们,问道:“他们是…” 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湖女部落的番人。” “湖女部落的?” “是的,之前你不是让人去湖女部落买一些虎豹要给太上皇祝寿吗,他们三天前就到了,来了一百余人,押送着猛兽,路过陶家庄子就被我拦住了,这几日你忙着演武之事,就没通知你,对了,那些虎豹有趣极了,我先养几日,太上皇过诞辰的时候再送入宫中。” “这些人最近一直住在陶家庄子吗?” “不,在南郊,听曹琥说上工有钱财可赚,这几日他们都被我带去南郊修路了。” 楚擎:“…” 陶若琳看向看台方向,扯了扯兔子耳朵:“想赢吗?” “当然想赢。” “那好,让探马们将盔甲交给曹琥的人。” “啊?”楚擎一头雾水:“让湖女部落的人上?” 陶若琳连连点头:“想赢,就让他们参加演武。” “他们能行吗?” 曹琥搓着手:“给钱就行,财神爷你就说要死要活还是要半死不活的,我可事先说好了,半死不活的得加钱,我们得控制力气,是个细发活。” 楚擎一脸狐疑的望着湖女老表们,心里不太确定。 这些湖女部落的番人吧,给他一种贼兮兮的感觉,眼睛总往别人袖子或者怀里看,这也就不说什么了,有的人倒是很壮,但是大部分都是黑瘦黑瘦的,也不像很能打的样子。 湖女部落猛是猛,可那都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现在都穷成这样了,一看就知道饭都吃不上,会打仗吗,而且对阵还要讲究配合。 陶若琳一巴掌拍在了楚擎的屁股上:“信我的,没错。” 楚擎揉了揉屁股,嘿嘿一笑。 我也想拍拍你的。 第569章 老表们 战鼓再响,重头戏,演武最后一场终于开始了。 昌朝代表方如同之前一般,先来看台行礼。 结果等宿卫和冒充宿卫的一群将军们到场时,有点懵,黄老四等君臣也很懵。 因为千骑营的探马们还没来。 足足等了半天,看台远处才跑来一群人,那叫一个乱啊,和要去赶集似的。 一百来号人,你追我赶,都穿着盔甲,但是给人一种特别不合身的感觉,来回晃荡,有的还赤着脚,最令人无语的是,连木刀木剑都没有。 黄老四的脸都红了。 千骑营的探马可都是他曾经的亲卫和麾下,这也太没军纪了。 不知情的百姓们也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他们以为补上来的都是宫中禁卫。 这就是拱卫皇宫的禁卫吗,这也太…太不像禁卫了吧。 就这阵型,大家都觉得够呛能赢。 福三跑的最快,结果跑着跑着,发现湖女老表们呜嗷乱喊直接冲向了北侧,也就是凉戎人的方位。 “错啦,错啦错啦,先给天子行礼,先行礼再打。” 戴着遮面盔的江月生也急的够呛,连忙让曹琥整队。 曹琥骂了声娘:“打人就打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鸟事!” “你还要不要钱了。” “行礼得加钱。” 江月生一咬牙:“我私自掏腰包给你十贯!” 曹琥一脸鄙夷。 怪不得人家是大统领,你就是个跟班的。 不过十贯也是钱,曹琥扭头大喊道:“兄弟们,回来行礼,要不不给钱。” 大吼了几声,呜嗷乱叫的湖女老表们这才跑了回来。 演武场外,一片寂静。 看着场上和赶鸭子似的“禁卫”们,心跌到了谷底。 昌朝君臣,这是彻底不想赢了吧。 黄老四也懵了。 楚擎这家伙…怎么给老子的兵带成这个熊样了? 来到看台面前,江月生连忙整队,结果叫了半天,百十来个湖女老表们东张西望,面面相觑。 好多人根本听不懂汉话,曹琥多少知道点规矩,见到宿卫们跪下后,这才跪下。 老表们一看曹琥跪下了,他们也原地跪下了。 结果这一跪,又出事了。 面对的方向不对,跪谁的都有。 有跪将军的,有跪臣子的,跪百姓的就不说了,还特么有朝着外国使团方向下跪的,更令人无比堵心的是,竟然有几个老表还冲着外国使团的方向邦邦磕了几个响头。 黄老四定睛一看,满面呆滞。 因为大部分人,他都不认识。 不,所有人他都不认识,一个熟面孔都没有,除了江月生。 这些湖女老表们虽然带着松松垮垮的遮面盔,可那双贼兮兮的眼睛,一看就不是探马,或是从过军的人,和个蟊贼一样。 黄老四这边觉得不对劲,可远处击鼓的太监们不知道,离的远,看不到这边什么情况,直接鸣鞭了,这一鸣鞭,鼓声更加激烈,战旗也竖了起来。 混在宿卫中的将军们同样知道不对劲,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那是一个比一个莽,一挥手,就一个字,杀! 天子说了,输赢不重要,干死拓跋鹰就成。 估计也是怕天子要叫停演武,没等错愕的天子开口,他们已经带着宿卫们冲出去了。 然后很滑稽的一幕就出现了,八十多个宿卫和将军都冲进演武场了,一百多个湖女老表还搁那跪着呢。 这一幕,彻底给所有人都整懵了。 拓跋鹰也懵,但是见到只冲过来少部分人,正合他意,一声令下,二百凉戎银狼卫竟然组成了战阵,步卒的战阵,准备应敌。 还是那句话,波霸跳…总之意外接二连三,谁也没想到,骑马作战的凉戎人,竟然会结阵。 这一看都要打起来了,福三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脚揣在了曹琥的屁股上,大喊了一声:“他娘的上啊。” 曹琥转过头,恍然大悟。 原来可以打了啊。 二话不说,曹琥站起身,大手一挥,老表们也站了起来。 然后,场面,彻底失控了! 大昌朝演武不下百次,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出现了。 百余名湖女老表们,撒丫子就开始冲。 如果只是冲,倒也罢了。 主要是这些老表们,一边冲,一边将头盔摘下来攥在了手里。 除了头盔,盔甲也让他们卸下了,包括楚擎特意让他们换的靴子也甩飞了。 大雪纷飞,湖女老表们都快脱光了。 这只是开始,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湖女老表们跑的很快,如同百米冲刺一般,眨眼之间就赶上了一边前进一边结阵的宿卫们。 老表们,不会结阵,他们只知道一件事,面前的宿卫们,耽误他们赚钱了。 一个又一个大飞脚踹了出去,演武场数万人,没有一个下巴是无辜的,几乎全都掉在了地上。 大飞脚,一点都不留情,宿卫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挨了大飞脚,一倒就是一片。 踹倒了拦路的宿卫们,老表们有头盔的手里攥着头盔,没头盔的,直接给演武场中间的木棍薅起来了。 没有队形,没有章法,没有任何计划,散兵游勇一般,冲向了凉戎人。 阵型中间的拓跋鹰满面呆滞之色。 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同样懵逼的楚擎身旁的陶若琳,笑的前仰后合。 她预想之中的场面,终于出现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没别的,就是图开心。 一百余名湖女老表,奔跑的速度极快,而且奔跑的姿势特别怪异,都快四肢着地了,都是弯着腰往前跑,让人产生一种下一秒就会扑倒在地的错觉。 湖女老表们一出手,直接给队友全干躺下了,手里甚至没有武器,只有大木棒子和头盔。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头盔被齐齐扔了出去。 如同漫天雪花,带着破空之声的头盔砸在了凉戎人的盾牌上。 曹琥大吼一声:“发财,就在今日,族人们,干死他们!” 一语落下,老表们再次加速,冲到了持盾凉人的面前。 面前,是盾牌,可速度丝毫未减。 四面八方的湖女老表们高高跃起,直接撞在了盾牌上。 更为夸张的是,后面的老表们,直接顺着自己人的身体往上爬,爬过了盾牌,进入了凉戎战阵之内。 场面,再次失控。 这世间,只剩下一种声音,齐齐倒吸凉气的声音。 湖女部落,用事实告诉他们,七十年前,他们究竟是凭什么强行为大昌朝续了命! 第570章 疯 人比野兽聪明,所以会利用武器捕杀野兽。 可中州大地上,有一种人,一个种族,他们比野兽更加凶悍,面对利用武器的人,他们化身为更加凶残的野兽。 不是凉戎,凉戎,不过是在草原上与天斗,与地斗,与野狼斗。 而是湖女族人,他们与大自然搏斗,与虎豹搏斗,与生死搏斗,更多的时候,他们是赤手空拳与大自然搏斗。 木刀,劈在他们的身上,对湖女部落来说甚至不如一只虎崽儿的爪子抓一下疼。 盾牌,敲在他们的后背上,甚至都没有从两米高的树屋摔下来疼。 但是他们一拳头,就可以将一名凉戎人的鼻梁骨砸断。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湖女族人,那便是野兽,比野兽更加可怕的野兽,凶兽。 湖女族人,没有任何章法,百余人,比凉戎人足足少了一倍,可他们却扑向了敌人,向敌人展露什么叫做凶狠。 拳头,膝盖,额头,甚至牙齿,都成了他们的武器。 扑倒敌人,骑在敌人身上,狂风暴雨一般的拳头砸向敌人的面庞,十贯钱,到手了。 最纯粹的战斗,最原始也是最血腥的战斗。 湖女部落族人们,双眼血红,每一个会动的敌人,都是十贯钱,只要敌人不会动了,十贯钱,就到手了。 重重木棒,砸断了木剑,木刀,砸破了木盾,湖女部落只是专著的,一丝不苟的,严谨的,攻击着被骑在身下的敌人,来自全身各处任何方向的攻击,他们都不在乎,他们不会喊叫,不会叫疼,不会喊任何人掩护或是帮忙,他们只需要将十贯钱赚到手就好,赚到手,再去赚下一个十贯。1 他们甚至在暗自窃笑,第一次见识打架拿木刀的,木刀,一点都不疼。 场外,看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场战斗,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湖女部落的族人让世人知道,身体,是有无限潜能的,身体每一处,哪怕是指甲都是武器,无所不用其极攻击敌人的武器! 他们很抗打,因为他们的身躯,满是野兽撕咬后的疤痕。 他们很能打,因为他们的拳头,杀死过很多很多野兽。 凉戎人,很悍勇,但是他们没有山中的虎豹悍勇。 凉戎人,很抗打,但是他们的身体没有山狼和黑熊那般壮硕。 曹琥没有参战,而是在外围。 他要干一票大的。 他不要十贯钱,他要一千贯! 他终于找到了拓跋鹰。 他不认识拓跋鹰,但是能够一个人独斗三名族人的,肯定是领头的,只有最强大勇士,才可以成为首领。 很巧,曹琥也是要做首领的人。 他咬破过山狼的喉咙,他捕杀过花豹,他也曾用木枪扎穿过黑熊的头颅。 所以他不相信,不相信敌人的首领,比山狼更狡诈,比花豹更敏捷,比黑熊更强壮。 低吼一声,曹琥压低了身姿,以一个极为怪异,极为滑稽的姿势,双手护住头,用壮硕的肩膀,将拓跋鹰连人带木盾撞在了地上。 杀一个人,很简单,不需要出拳,不需要用什么招式,本能便可。 所以曹琥骑在了拓跋鹰的身上,铁钳一般的双手,死死掐住了拓跋鹰的脖子。 曹琥,要活活掐死拓跋鹰,听最简单最快捷最原始的手段弄死拓跋鹰,然后去找财神爷,领取那一千贯赏金。 有了这一千贯赏金,他就可以为族人,买好多好多米面。 拓跋鹰不断挣扎,却死活挣脱不开,伸出手臂,抓在了曹琥的脸上。 一名凉戎人奋起全身力气撞在了曹琥的后背上。 曹琥没有松手,趴在了拓跋鹰的身上,张开嘴,一声惨嚎,一抹鲜血,一块碎肉。 拓跋鹰的耳朵,被曹琥生生咬了下来。 一个又一个目眦欲裂的凉戎人开始攻击曹琥。 一个又一个凉戎人,倒在了地上,血肉模糊。 凉戎人,越来越少,湖女老表们,越打越狠。 鲜血,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湖女老表,不是野人,真的不是深山野人。 可他们要活着,他们有妻女,挨饿的妻女。 他们有房屋,风一吹就倒,雨一下就漏的房屋。 他们有一个最朴实的理想,活着。 可是他们要挨饿,没有地方遮风挡雨,甚至活下去都极为艰难。 他们不是为了为什么,只是想要族人们活下去。 他们知道,自己的战斗方式,与野人一模一样。 他们知道,汉人,会怕他们,会耻笑他们。 可他们不在乎,哪怕是死,他们也要赚到钱,用这些钱,在东海买吃食,买布匹,给自己的族人。 在生死面前,斯文,道德,伦理,别人的看法,对他们来说,是那么的渺小。 因为他们穷,穷的活不下去了。 只能打人,只能杀人。 也只会打人,只会杀人。 只有打人与杀人,才能让自己的族人活下去,让部落延续下去,其他的,都不重要。 厮杀,乱斗,还在继续着。 拓跋鹰没有死,被活活掐晕了过去,可两条腿的膝盖,却被木棍砸的粉碎,手指,折断了三根,耳朵,少了一个。 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沾沾自喜,戏耍了所有昌朝人。 或许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很多时候,所谓的智计,谋略,在绝对暴力面前,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湖女部落,正是残暴与野蛮的化身。 演武场内外,一片寂静。 就连那些爬起来的将军和宿卫们,都不敢冲上前来,只是那么看着,他们有一种错觉,这不是一百个人,这是一百个最为凶残的野兽。 福三和江月生也不敢冲上前去加入战斗。 他们无比的确定,任何不属于湖女部落的人靠近他们,都会被撕的粉碎。 最后一个凉戎人倒下了,湖女部落,意犹未尽。 他们的目光,突然变的很是迷茫,不再是残暴,不再是嗜血。 他们有些不踏实,这钱,赚的太容易了,汉人,不会又不认账吧,还以为给这么多钱,是要对阵多么强大的敌人。 突然,一个带着遮面盔的人一指东北角,大喊道:“兄弟们快看,那里还有!” 福三一声落下,湖女部落撒腿狂奔,再次化身为最凶猛的野兽。 东北角,是瀛狗与高句丽的阵营。 两个使团四百人,足足四百人,很是懵逼,很是胆战心惊的四百人,他们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这些凶残的人,为什么要冲来? 但是他们可以确定,这些人,是来撕咬他们的。 不少人,已经开始要逃跑了。 百余名湖女部落,扑了上去。 身后,是二百血肉模糊的凉戎人,一个躺下的湖女族人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面前,是满面懵逼的瀛狗与高句丽人。 第571章 上工的勇士们 凉戎人抵抗了,但是他们失败了,他们的反抗,激起了湖女老表们的凶性。 高句丽人,没有反抗,他们甚至蹲在地上投降了。 蹲下,是好事,因为这样正好可以让湖女部落一棒子敲在头上。 瀛人,介乎于反抗与不反抗之间。 但是湖女老表们最讨厌这种鸟人,要不然就还手,要不然就趴地上挨揍,他娘的说还手不还手,说投降不投降,贱骨头是吧,往死里揍! 惨无人道的殴打,开始了。 如果说与凉戎是厮杀的话,与瀛贼,则是殴打,至于高句丽人,完全就是痛打落水狗。 一百人,转战三阵,凉戎、高句丽、瀛人! 对,他们还踹了宿卫和几个将军。 演武场上,只要进来的人,他们都揍了个遍儿。 沉默依旧的百姓,终于爆发了。 一声声呐喊声,一声声欢呼声。 胜利,来的如此之快,来的如此之意外,如此之惊喜,如此酣畅淋漓。 所有的戏耍,耻辱,不甘,一扫而空。 赢了骑术又如何,赢了箭术又能怎么样,在我们昌朝军卒面前,不堪一击! 看看,快看,只有一百人,只有那一百人,甚至半途扔掉了盔甲,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将你们全都打爬在地,不止打凉贼,还要打瀛狗,高句丽人,打所有人。 这就是我们大昌朝的军卒,粗鲁、野蛮、血腥、暴力,正是他们,守护着我们,守护着我们的国家! 黄老四站起了身,武将们站起了身,臣子们站起了身,就连挥舞旗帜的禁卫、击鼓的太监,所有人都望向了代表绝对暴力的湖女老表们。 望着他们用最原始方式,一拳一拳的,找回丢失的颜面与尊严! 一百人,斗六百人,接连三次,在这种胜利面前,前两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高句丽人抱头鼠窜,被湖女老表们扑倒,摁在地上不断痛打。 瀛人经过最初的错愕、不甘、尝试还手后被打的连亲爹都不认识之后,投降投的是那么的彻底,甚至恨不得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可笑的是,瀛人,说出了瀛话。 如果他们没有说瀛话,那么湖女老表们最多就是打晕他们,确定再也无法爬起来就够了。 可是他们说了瀛话,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如果说中州大地上除了楚擎外还有谁知道瀛人的真实面孔的话,那么一定是湖女部落! 瀛人或许忘记了,七十余年前,他们的祖辈败在了东海,大败于东海。 但是湖女部落却记得,他们没有文字,没有书,只有口口相传,他们的爷爷,父辈,死在了东海,死在了瀛人的刀下。 一个民族最重要的,就是传承,一旦没了传承,真的就是没了脊梁,就好像后世的医美强国,只会到处剽窃,这个是他们的,那个是他们的,宇宙都是他们创造的。 湖女部落什么都没有,他们也只剩下传承了。 传承,包括仇恨,无论穷苦卑贱,无论安居乐业,有些传承,一定不能丢。 父辈的仇恨,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有些仇恨,永世不逝,天荒地老不敢忘。 湖女部落们没有杀人,他们只是掰断了瀛贼的胳膊,砸断了他们的小腿。 因为湖女部落很穷,他们认为,一个残疾人,比一个死人,更加耗费粮食,这是他们能想到最恶毒的法子了,将瀛人,都打残。 场面再次血腥了起来,瀛狗不是凉戎,黄老四深怕引起“外交纠纷”,连忙让孙安去通知禁卫入场结束这场演武。 演武,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赢了,赢的大快人心,赢的光明正大。 当禁卫试图过去阻拦时,瀛人已经残了一半人了,哪怕是京卫想要过来,湖女部落的族人也是冷冷的转过头,然后继续打人。 福三是晓事的,连忙冲着曹琥喊了几句,甚至还威胁不给钱了,湖女部落的族人,这才站起身,沉默的聚在了曹琥的方向。 百姓的呐喊声,欢呼声,声声震天,可每一个湖女族人,都是置若罔闻的模样。 这种声音,他们的祖辈,听过。 可现在呢,现在他们躲在湖城那边高墙上,藏在深山老林中,风餐饮露,汉人早已令他们寒了心。 带着这群又恢复那副无精打采模样的族人们,曹琥没有去看台,没有接受天子的褒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百姓,只是沉默的来到了楚擎面前。 楚擎欢呼雀跃,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不管不顾的塞在了喜笑颜开的曹琥手里。 湖女族人们,这才发出了欢呼,看起来,也终于像个人了,而非沉默的野兽。 陶若琳看向看台方向,扯了扯兔子耳朵,一声走,像个大姐头似的,带着老表勇士们离开演武场了,去上工了。 这就是陶若琳,哪怕是天子的面子,她都不给。 陶若琳,有些生气了,因为黄老四很废,连丢了两天人,所以陶若琳懒得教导湖女部落什么礼仪,什么觐见天子,赚笔快钱,给楚擎挣点面子,赚完了就走。 她是故意的,因为她要表达不满,当初黄老四答应她的事,一件都没做到。 就这样,在君臣的错愕的注视下,在百姓夹道欢送下,湖女老表们,赤着脚,穿着单衣,离开了演武场。 君臣从错愕,变成了尴尬。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这些人,绝对不是千骑营探马,不是禁卫,不是宿卫,不是任何一支大营的军卒。 可他们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答案。 楚擎也意识到了没有完美收官,连忙跑到看台下,单膝跪地。 “陛下,千骑营探马们都没读过书,以为是混战,这才攻击了其他两个使团,探马们受伤颇重,急需回去…” “楚擎!”黄老四站起身,高声打断道:“莫要遮掩了,告诉朕,他们是谁。” “东海,尚云道,湖城,湖女部落,七十年前,第一个加入我大昌朝的番人部落,七十年来,他们世世代代都是我昌人!” “好,湖女部落,皆为昌人!” 黄老四明显已经猜到答案了,目光扫过面色复杂的群臣,皱眉道:“难道诸臣,有异议,对这七十年来一直以昌人自居的湖女部落,有异议?” 文臣哑然,谁也不敢吱声。 不少很少上朝的臣子是第一次听说湖女部落这四个字。 倒是武将们连连附和,给湖女部落一顿夸赞。 天子龙颜大悦。 面子,可算找回来了。 只是昌承佑的眼底,掠过了一丝小小的可惜。 要是今天再输的话,说不定,朕还可以去昭阳宫享几年清福。 黄老四笑着问道:“湖女部落的勇士,为何离去,如今又住在哪里?” 对于番人,黄老四从不奢求什么礼仪,他喜欢这种逼格很高的勇士。 楚擎抬起头:“上工。” “上工?” “是,上工,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城南修路,为了赚取钱财,每天,只有二百文。” 君臣的脸,再次红了,比昨日,比前日,更红。 ………… 演武场外,数个帐篷连在一起。 二十多个御医,四十余名郎中,正在给各国使团以及宿卫们上药。 演武,难免出现伤亡意外,所以这些郎中三日来都在演武场外侧待命。 伤员被一个又一个送了进来,都是湖女部落的杰作。 一座最大的帐篷之中,几乎已经是残废的拓跋鹰躺在草席上,一名御医正在施救。 拓跋鹰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御医一边正骨,一边尝试止血。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四下打量一番,来到了草席旁。 御医转头:“你是何人?” 福三瞅瞅御医,又瞅瞅草席上的拓跋鹰,嘿嘿一乐。 “我家少爷说了,这小子,活不得。” 没等御医反应过来,福三突然抽出背后短兵,噗嗤一刀,扎在了御医的大腿上。 猝不及防的御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的哇哇乱叫,还好不是致命伤,就是无法站起来了。 福三抱了抱拳:“对不住了,这人是大患,不得不除。” 躺在地上的御医都要气疯了。 道理我都懂,草原小王子嘛,君臣都不想让他活,可问题是,你他娘的捅我干什么? “你…你这混账!”捂着伤口的御医破口大骂:“那你为何不杀他,伤老夫作甚。” 福三甩了甩刀上的血迹。 “捅了你,你无法施救,他死定了,事后你最多闹到京兆府,老子赔你些钱财便能了事,捅他…”福三插回腰刀:“那不就成刺杀使节了吗。” 御医张着嘴,半晌没吭声。 这解释,太他娘的有逻辑了! 缩了缩脖子,福三钻出了帐篷,深藏功与名。 半炷香后,野心勃勃颇有智计的草原小王子拓跋鹰,因为无人为他止血,结束了他罪恶的半生。 第572章 青云之志 百姓欢呼震天,即便湖女部落已经走了,他们依旧大喊大叫着。 禁卫也好,宿卫也罢,开始练瑜伽了,想将脑瓜子插裤裆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百姓以为刚刚上场的是低配版的禁卫,他们高喊着禁卫的名字。 这份荣誉,和禁卫一毛钱关系都没有,非但没关系,湖女部落冲锋的时候,他们还“挡路”了。 君臣的脸也很红。 正规军精锐被打个落花流水,要靠一帮兼职打工仔过来救场。 最主要的是,这群打工仔按理来说是有正规编制和工资的,但是朝廷拖欠了人家七十多年工资。 更要命的是,君臣,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早晚要传出去。 因为楚擎嘴贱,提出了“上工”两个字,肯定有嘴巴更贱的臣子将这件事透露给外界。 到了那时,可想而知百姓们会什么反应。 其实不是楚擎嘴贱,他是故意的。 黄老四走之前,狠狠瞪了一眼楚擎,群臣也全都是不满之色。 楚擎不在乎。 经过三日演武,他变的愤世嫉俗起来。 每一个愤世嫉俗的面孔下,都隐藏着一个失望的理想主义者。 他热爱昌朝,但是不热爱执政者。 他热爱百姓,但是不热爱约束百姓的制度。 定制制度的执政者,导致了演武日的前两日丢失了体面。 他不怕黄老四对他失望,不怕君臣对他失望,只要有一人不对他失望就好,陶若琳。 陶若琳带着湖女部落上了三日的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退场时,应该让湖女部落在君臣面前高唱赞歌,让君臣享受这一场畅汗淋漓的荣誉。 但是陶若琳没有这么做,只是带着湖女部落的人马沉默的离开了。 楚擎明白这种心情,人在失望之下,已经不在乎外界与权威的反应了。 这又何尝不是陶若琳对君臣的反击与抗争。 可笑的是,即便是陶若琳,也仅仅只能做成这样。 楚擎不想让陶若琳失望,所以提到湖女部落四个字,有提到了上工两个字,更不在乎君臣的脸色有多难看。 君臣走了,百姓们走了,楚擎也带着千骑营的探马们走了。 刚上马车,江月生钻了进来,满面苦笑。 “为何要提湖女族人上工一事,大人,你…”江月生连连叹气:“明明是一件大功,却为何要泼冷水惹的君臣不快。” “江将军。” 楚擎这将军称呼一出口,江月生连忙坐直了身体。 “你知道,每个朝代,每个国家的灭亡,山河破碎,被外敌入侵,被吞并,根本原因是什么吗?” 没等江月生开口,楚擎给出了一个答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国家的灭亡,不是百姓不好好种地不够顺从,不是军伍不用命,更不是什么外敌强大的不可阻挡,原因很简单,四个字,啥也不是,当政者,啥也不是,狗特么都不是,仅此而已。” 江月生不傻,下意识点了点头。 楚擎冷笑着说道:“演武,代表我大昌朝的军伍,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湖女部落能来救场,可要是打起来呢,和外敌打起来了呢,国战,国朝命运之战,谁来救场,还指望湖女部落来救场,不,湖女部落不会来了,就算会,我也会阻止,因为这样的国家,就该完蛋,就该灭亡,我知道你很生气,只是没表现出来,生气我说湖女部落上工的事。” 楚擎身体向前微微一倾,直视江月生:“胜利的荣誉,属于湖女部落,可朝廷却给不了,非但给不了,还要将湖女部落的荣誉夺走,安到他们自己的头上,如果你还继续生气的话,出身军伍的江将军,咱们真的不是一路人,我楚擎,不配与你做朋友,因为我很自卑,和你们这些一点脸都不要的人厮混在一起,我自卑的无以复加。” “楚大人!”江月生面红耳赤:“末将非是此意,只是觉着…觉着…” “觉着什么,觉着可以稍微妥协一下,对君臣妥协一下,大局为重,长远为重,是吗,不错,大局为重,长远为重,君臣就是一次又一次这么说服自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最后变的心安理得,直到有一天,他们失去了所有,失去了民心,失去了江山,失去了天下,他们一定会很奇怪,自己究竟错在哪了,弱国无外交,凉戎敢这么干,让君臣自己慢慢寻思去吧。” 车门被拉开,福三十分粗暴,一把给江月生拉了出去。 “滚,少给我家少爷添堵。” 江月生差点没被甩倒在车门之外,看的出来,福三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上了马车,福三一把将车门狠狠关上,敲了敲隔板:“回城!” 马夫一扬马鞭,马车缓缓驶去,江月生站在雪地之中,又羞又怒。 一个穿着儒袍的男子悄声无息的来到了江月生的身后,一声长叹。 江月生回过头,苦笑不已:“殿下。” 陈言微微一笑:“这称呼,本王还是有些不适应,哈哈。” “这几日,你都在?” “是的,在场外看戏。”陈言拍了拍江月生的肩膀:“我知道,你心中有气,这千骑营统领的位置,应是你的,不应是一个外人的。” “殿下,末将…” 陈言摇了摇头,打断道:“这世上,应该没有人比我还了解你江月生了。” 江月生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大破方能大立。”陈言望着雪中远去的马车,轻声道:“昌承佑,不是那个皇子将军了,而是天子,九五之尊,君临天下,四哥他也越来越像是一位天子了,你还记得上一次向他进谏,是在何时?” 江月生面色微变,思考了片刻:“去年秋季。” “那时,天子还未登基。” “是。” “未登基前,我们总是进谏,拎着酒坛,笑闹着,谈论着天下大事,总是如此,还记得在边关时,他要突击铁狼部时,你我二人,给他摁在了地上,你还挨了一拳,甚至叫来了不少弟兄才制住他,军帐之中,十余人,我们一边骂,一边摁住他,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 江月生微微一笑:“是有此事,天子太过勇武。” “现在,昌承佑成了天子,你还敢吗,还敢向之前那般觐见吗?” 江月生面色微变。 “是啊。”陈言点头道:“不敢了,你们都不敢了,莫说制住他,便是见了,都要单膝下跪,便是我,有的时候,很多话也要三思而后言,因为他是天子,而千骑营,就是天子手中的暗剑,他的耳目,他说,坐在皇宫之中,离不开,走不脱,臣子总会说假话,蒙骗他,让他以为这国家,治理的很好,可我们作为暗剑,作为耳目,亦是臣子,既是臣子,就要让他知道这天下,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可我们还会像在军营时那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吗,不,我们不会,亦不敢,因他是天子,这便是我无法将千骑营统领的位置交予你的缘故。” 轻笑一声,陈言继续说道:“起初,我以为楚擎会对黄四说真话,说难听不堪入耳的话,可令我惊喜的是,四哥听进去了,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不知不觉间,已是被楚擎所影响,这一点,我能做到,你做不到,可我早晚都要恢复王爷的身份,今日,更是让我恨不得饮酒高歌,楚擎将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天子是恼怒了,可我了解他,他只是恼怒,恼怒,是一件好事,天子不会恼怒不知恼怒时,才是最可怕的事。” 江月生沉默不语,神情恍惚,足足许久许久,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代表着释然,代表着某些明悟。 望向那早已消失在马车,往下那地上的车辙,江月生重重点了点头。 “末将,愿辅佐楚大人一展青云之志。” “不,是我们,我们一起,共展青云之志。” 第573章 钻研礼法 楚擎回到班房之中,两条腿搭在书案上,哼着小曲。 他不怕,今天给了君臣那么大一个难堪,他丝毫都不怕。 反而,他很开心,君臣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让他回味无穷。 不狠狠呼在你们的脸上,真以为地球是为你们而转? 福三坐在火炉旁,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堆竹简,皱着眉头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楚擎很好奇,也很不解:“三哥你认字吗?” “只认几个,不认的,小的记下来,回府问包管家。” “你看什么呢?” “昌律。” “昌律?”楚擎一下坐了起来,面露震惊之色。 一个护院,不研究石锁,研究起法律了,这和厨子不研究菜谱研究兵法有什么区别? “三哥,你为什么要看昌律呢?” 福三抬起头,憨笑着:“小的跟着您这么久了,学会了好多事,人呐,得读书,小的知道您有志向,小的也不能拖后腿,所以要读懂昌律。” 楚擎苦笑连连:“这昌律,一言难尽,并不是遵守昌律就能够安然…怎么说呢,很多时候,昌律的形式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小的知道,所以小的先看懂昌律,再去学儒学,争取早日读懂四书五经。”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不可思议之色。 三哥这逻辑思维,天秀啊。 入门,是昌律。 精通,是儒学。 一个代表法,一个代表礼! 给礼法都搞明白了,那基本上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啊,三哥这路,是越走越宽了。 要知道以前福三平常没事的时候就会耍石锁,练气力,偶尔练练刀法,可谁知现在都开始钻研昌律了,读书一小步,人生一大步啊。 “加油。”楚擎竖起大拇指:“我看好你。” 福三又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继续看着手中的竹简。 一个读书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在不认识几个大字的前提下努力去钻研,这就很可怕了。 瞅着福三的额头,楚擎暗暗怀疑。 这要是再给三哥来一板砖,对方会不会原地羽化飞升? 门被推开,探马走了进来。 “大人,内侍监大太监孙安孙公公拜见。” 楚擎连忙站起身:“快请,快请进来,不,我亲自去接。” 要是以前,楚擎最多表面上装装恭敬的模样。 但是今日上午演武的时候,孙安是真给楚擎吓着了。 这老太监长的和印第安老斑鸠似的,结果跳入演武场后如入无人之境,眨个眼的功夫就将那拓跋鹰给擒住了,其他凉戎骑士连老太监的衣角都没碰到。 尤其是那拓跋鹰,就挥出一刀,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来到衙署外,楚擎十分热络,亲自给孙安带进了班房之中,很殷勤的倒了茶水,陪着笑。 孙安坐下后,望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楚擎,哭笑不得。 “楚统领今日饮酒了不成,为何如此殷勤?” “瞧您这话说的,小子一直对您恭敬有加,只是恭敬的不太明显罢了。” 孙安微微一笑,也不追问,提了正事:“天子,龙颜大怒。” 楚擎毫不意外,微微哦了一声。 关于天子不断龙颜大怒这件事,他觉得就和一日三餐似的,每天都得怒几遍,天子嘛,无能狂怒的化身。 “湖女部落一事,你应私下禀报,为何要当着群臣的面讲了出来。” 楚擎讪笑一声:“因为我没脑子。” 孙安一副没好气的模样:“咱家问你,值吗?” “什么意思?” “咱家是问你,为了让朝廷重视这湖女部落,惹得天子龙颜大怒,惹得群臣颜面扫地,值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值。” “既知不值,为何还要说。” “值与不值,和说与不说,没关系啊。” 孙安面带不解:“怎地没关系?”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我知道值与不值,和说与不说,没关系,要是什么都先考虑值不值,以后更没人扶老太太过马路了。” “整日就会耍些小聪明。”孙安呷了口茶,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天子在敬仪殿中,怒不可遏,心中的怒火,总是要宣泄出来的,可是懂了。” “懂了。” 孙安望着楚擎,面色莫名:“这官袍官帽,肯定是要被脱下去的。” 楚擎神色微变:“这么严重。” “不错,天子已经无法再容忍了,性命,可以保住,但是要成为白身。” “白身?!”楚擎眉头狂跳。 他知道天子肯定会生气,也肯定会对自己不满,可死活没想到,天子,竟然要将自己贬为庶民? 孙安叹了口气:“楚统领,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楚擎低下了头。 这一刻,他真的心灰意冷了。 天子,终究是天子,不是那个黄四将军。 柳河边上那个体恤军伍的黄四将军,终究是不敌天子威严,终究是不敌天子颜面。 “楚统领,事已至此,明日去参朝吧,你是聪明人,应知如何做。” 孙安观察着楚擎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此事可不止涉及到你一人,还牵扯到了京兆府马睿、太子少师陶瑸、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户部尚书卫长风、待参的右侍郎邱万山、云麾将军谭忠平等人。” 楚擎面色剧变:“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孙安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与你相交莫逆,自然有关系。” “我…”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几乎快要进入暴走的边缘了。 眼看楚擎都要开骂了,角落里的福三抬起头,没好气的问道:“孙公公,天子要罢免的,是我家少爷吗?” 孙安微微一愣,望着福三,神色莫名。 福三嘿嘿一笑,又接着低头看书了。 孙安哭笑不得:“你这护院,倒是机灵。” 楚擎瞬间反应了过来:“等会,孙公公你说清楚了,罢免的难道不是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子龙颜大怒,还能是什么意思,要扒了鸿胪寺寺卿的俞天伦的官袍,你与陶家父子以及户部诸臣商议一番,想法子明日上殿弹劾那俞天伦。” 楚擎露出了呆滞的神情:“不是要整我,要整俞天伦?” “不错。” “那你还说让我请辞?” 孙安似笑非笑:“咱家,何时说天子龙颜震怒是因你,又何时提了你的名字?” “可…” 孙安站起身,揉了揉老腰:“楚统领按天子吩咐的做就是了,咱家还要回宫中复命。” 如同做过山车一般的楚擎都想骂人了,这老太监…有毛病啊,天子要整俞天伦,直说就行,弄的好像要针对我似的。 满面无语的楚擎给孙安送出了衙署,回到班房之中,很是狐疑。 “三哥,你怎么知道这老太监说的不是我呢?” “狗太监嘛,最是会察言观色,若是天子要严惩您,他哪里会和您和颜悦色,不都说这太监就是天子的晴雨表吗,再说了,和太子少师等人有什么关系,傻子都能听出来天子要惩治的人不是您。” 楚擎:“…” 三哥继续研究昌律了,将不认识的字,都记在心里。 ………… 孙安出了衙署后,上了马车,有些闹心,怎么就被那护院看穿了呢? 回到皇宫后,老太监来到了敬仪殿。 黄老四一看孙安来了,连忙激动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如何了,那混账东西,可是被吓的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孙安很无奈:“原本,应是如此的,可不知老奴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被那叫做福三的护院看出来了。” “什么?” 黄老四顿时破口大骂:“饭桶,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孙安不吭声了。 他就很是想不通,想不通天子这脑回路。 从演武场回来后,黄老四就气呼呼的,骂鸿胪寺,骂宿卫,也骂楚擎。 骂鸿胪寺没提前知晓凉人的意图,骂宿卫不争气,也骂楚擎当众扫了他的面子。 尤其是楚擎,黄老四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什么不给颜面,什么不把他当天子看,什么这朋友白处了如何如何的。 骂了半天后,老四就坐在那里,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孙安还以为黄老四思考着要怎么收拾楚擎呢,结果想了半天,黄老四突然哈哈一笑,那笑容,别提有多得意了,说他要好好收拾收拾楚擎。 结果这个“收拾”,就是吓唬人家。 不错,就是吓唬。 老四让孙安去传口谕,故布迷阵,给楚擎造成一种天子要扒他官袍的假象,一种要收拾所有和楚擎交好臣子的假象,给他家伙好好“吓”一顿,最后离开时才说要整俞天伦,而不是楚擎。 就当是黄老四那拧着眉苦思冥想的模样,孙安还以为天子要合计给楚擎抄家灭门呢。 天子又生气了,往那一坐,气呼呼的,和个气包子一样,因为自己的计划落空而生闷气。 实际上,黄老四的“计谋”本来要成功了,楚擎已经“中计”了。 可错就错在,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也就是福三。 钻研昌律的福三,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福三不了解天子,但是三哥了解太监。 第574章 开卷有益 老规矩,写信,给交好的臣子们,明天一起搞鸿胪寺,趁他病要他命。 信写完了,楚擎叫来探马,看竹简的福三抬起头:“少爷,您没给陶少章写信吧。”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 福三提议道:“少爷,您要不要和太子少师言语一句,让他想法子明日莫要让那陶少章上朝,再耽误了您的大事。” 楚擎深以为然:“三哥你考虑问题是越来越全面了。” 福三嘿嘿一乐,笑容很憨。 “俞天伦,他死定了,演武日被羞辱成这样,他鸿胪寺寺卿,难逃其责!” “少爷,小的…”福三卷起竹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觉着这事未必会顺利。” “为什么?” “要是如此简单,天子明日直接下旨就成,为何还会让那老太监给您传话让您动手。” “也是啊。”楚擎赶紧给福三倒了杯茶,送过去:“三哥你接着说。” “小的就说一下我的见解,胡说八道,少爷您别在意。” 这还是福三第一次主动提出“见解”,但是楚擎一点都不敢马虎,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挠了挠后脑勺,福三问道:“总之,小的是觉着,按照那文臣的嘴脸,定会将罪责推到别人头上。” “鸿胪寺就是负责外宾的,他还能推给谁。” “军伍。” 楚擎闻言一愣。 是啊,按照福三所说,演武这种事,参加的是禁卫和宿卫,输了,问责应该找参赛选手。 除此之外,福三分析的也很对,真要是这么轻易问责的话,何必让孙安过来传话,总不能就是为了吓唬自己吧?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鸿胪寺负责外宾不假,可从实质意义上来讲,演武输了,和鸿胪寺关系不大,最多就是让天子和其他臣子不满,按照礼法,鸿胪寺没犯工作上的错误。 对于其他臣子来说,天子不满,政治生涯就到头了,可俞天伦根本就不在乎这种事,而且楚擎要的,也不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惩治。 坐在书案上,楚擎也开始犯愁了。 他已经腻烦朝争朝辩了,修路、书院、商贾、作坊,那么多事,都等着他去办,再如斗李家和章松陵那般磨磨唧唧的,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六部九寺全成就? 要不,别出手,出手了,就一次搞定,给登月楼的仇彻底报了。 见到楚擎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福三打了个哈欠:“少爷,小的有一件事,想和您说。” “你说。” “就是…小的觉着吧,您好像从来没拿自己当千骑营大统领看。” 楚擎面露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千骑营是专门监察朝臣的,鸿胪寺,肯定有猫腻,咱们是千骑营,为什么总想着在朝堂上一较长短呢,千骑营又不是臣子。” 福三指了指腿上的昌律:“怪不得包管家说开卷有益,小的连字都认不全,却大受启发。” “你受到什么启发了?” “您看啊,这昌律写了,谋反,大逆不道之罪,那是抄家灭门的,咱千骑营,不就是专抓这些抄家灭门的臣子吗。” 楚擎有些懂了,但没有完全懂:“你的意思是…” “找两把强弓,扔那狗日的面前,就说私藏违禁品,栽赃他。” 楚擎苦笑连连:“鸿胪寺寺卿,六部九寺,朝堂大员,这种法子可不能用。” “小的没说找俞天伦啊,咱找他下面的人,他下面的人,可不是什么朝堂大员,就说那个鸿胪寺的主事,欺辱过曹琥的那个主事,一看就知是个怂货,从他的口中问出来,鸿胪寺到底有什么猫腻,这不就成了吗。” 楚擎霍然而起,指着竹简说道:“三哥,明天我就找个教书先生,高低让你把字都给认全了。” 一语落毕,楚擎夺门而出:“二狗,快,点齐人马,收到线报,今夜港口,鬼佬和黄毛强进行交易!” 江月生跑了出来,很困惑,刚要开口问,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呼小叫了一通,叫齐了二十余名探马。 一群人出了衙署,楚擎上了马车,直奔曹谭住处。 曹谭不住泰安坊,他的地位没到那,而是在城西。 城西也有一片住宅区,多是那些品级不高不低的臣子居住之处。 福三赶车,楚擎和江月生坐在车里,后面跟着快步跟上的探马们。 江月生满面苦笑,楚擎毫不隐瞒的说了他的计划,俩字,诬陷,诬陷曹谭,从而逼迫这家伙透露出俞天伦的弱点和鸿胪寺的猫腻。 正如福三所说,鸿胪寺肯定有问题,所以这种事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出问题在哪就行了,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当然,如果无法确定有问题,那就另当别论了,折腾一大通,发现没问题,那千骑营肯定是要倒霉。 所以一切都建立在鸿胪寺有问题的前提下,只要找出了问题在哪就行,怎么找出来的,不重要。 依江月生光明磊落的性子,肯定是不赞同的。 但是没用,因为少数服从多数,楚擎刚才发起了投票,参加投票一共三人,楚擎,福三,江月生,二比一,江月生没有逼逼权。 到了曹府外,福三一脚给中门踹开,吓的门口的门子和下人们瑟瑟发抖。 福三大吼一声:“千骑营栽赃,拦者死!” 江月生一把给福三推开,气得够呛:“千骑营查案,无关人等退下。” 探马们腰挎长刀鱼贯而入,穿着里衣的曹谭跑了出来,一看是楚擎,脸都白了。 “楚…楚统领,您这是…” 楚擎刚要开口,福三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给曹谭呼倒在地。 “自己犯了什么事,你心里还不清楚吗!” 曹谭捂着脸:“我…” 福三冷笑连连:“不怕你狡辩,人证物证俱在,也别想着寻人,俞天伦如今是自身难保。” 冷汗,瞬间打湿了曹谭的后背,面无血色。 没等站起身,福三又是一脚给这家伙踹到在地:“姓曹的,你死定了,你以为老子和我家少爷前几日去你鸿胪寺门口蹲了许久是游玩吗,还是以为在城门让武卒拦住你与那瀛人皇子是巧合,蠢货,你的破事,我家少爷早知晓了,盯你很久了!” 曹谭面色剧变:“冤枉,冤枉啊,那银票虽是我送的,可都是俞大人,是俞天伦指使下官送去使团那里的,与下官无关啊,下官是冤枉的。” 福三面如常色,退回到了楚擎身后 楚擎和江月生俩人,一脸呆滞。 银票,什么银票? 背着两把强弓的王通通跑了进来:“大人,藏在哪里,藏他书房里还是藏他床下?” 第575章 败家子 楚擎真的是高估世家子了,或者说是高估大部分世家子了。 世家看似无懈可击,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产能过剩。 曹谭出自曹家,永州曹家,他爹才不到五十岁,活活拱出来三十六个孩子,就和要凑齐三十六天罡一样。 三十六个孩子,都受过这个世界上最优良的教育不假,可问题是质量各不相同,尤其是像曹谭这种不是大力培养的偏房,心理素质就算强也强不到哪去,如果真的是拔尖的人才,也不会在鸿胪寺混日子。 千骑营是什么,天子亲军,专门查大案要案谋反案子的,直接踹门进来了,上来就是一个大逼兜子,他怎么能不懵,怎么能不坦白。 福三说了,在城门碰到,在鸿胪寺门口蹲着,都不是巧合,都是有意为之,直接心理压制了。 所以,曹谭就这么坦白了。 鸿胪寺,年年给各国使团钱财,让他们放水,一五一十,一言一语,一字一字的都交代了。 丑闻,大昌朝建朝以来,最大的丑闻。 江月生已经抽出了长刀,气的浑身直哆嗦。 “老子活劈了你!” 江月生怒不可遏,其他探马也是如此。 中州大地最强盛的皇朝,需要给邻国塞钱才能胜利,才能耀武扬威? 楚擎也怒了,这和谋反没关系,但是更胜谋反,一旦这件事传出去,让百姓知道了,天子的颜面,朝廷的体面,将会荡然无存,昌朝将会沦为最大的笑柄,当然,在其他国家眼里可能已经是笑柄了。 最主要的是,又不是打不过,这就和踢世界杯似的,巴西队上赶着给海参…海参崴队送钱打假赛一样,这不是扯呢吗。 唯一不怒的只有福三,福三只是错愕,错愕之后是好奇,好奇还有什么事是文臣做不出来的。 “鸿胪寺官员!” 楚擎迅速平复了怒火,下达了命令:“明日早朝时,提前半个时辰,捉拿除鸿胪寺寺卿俞天伦之外,所有鸿胪寺官员,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押入千骑营大牢!” “大人!”江月生面色大惊:“除寺卿外,鸿胪寺官员一共六十人,捉拿六十名官员,国朝从未…”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国朝还从未有过鸿胪寺收买使团的事呢。”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一旦这么做了…” “这么做了会怎样?”福三从怀里掏出了昌律,使劲丢在了江月生的怀里:“法什么,天下之什么式也,万事之什么他娘的仪什么也,你如此瞻前顾后,做什么武将,做文臣去吧,怂货。” 原话是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三哥虽然认不全,但是半蒙半猜,无懈可击,他不需要理解什么意思,他知道江月生不理解什么意思就行。 楚擎根本没搭理江月生,上朝之前,直接抓了鸿胪寺的官员,至于俞天伦,他要亲自在朝堂之上将这家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带回衙署地牢。”楚擎一指曹昂:“一刻不停的给我问,所有手段都用上,关于鸿胪寺,关于使团,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还有,再去太子少师府、马府、谭府、卫府,告诉他们,说明日不需要他们附议我所奏的所有事,计划取消,让他们别掺和了,告诉他们,如果他们附议,会害了我。” 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后,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没有回千骑营衙署,而是回了楚府。 今夜一过,明日早朝,他要彻底与京中世家开战。 他若不开战,世家门阀也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攻讦他。 对文臣,楚擎已经不是失望了,而是彻底绝望了。 他很清楚,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有鸿胪寺的官员,如果单单是俞天伦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种事,世家参与其中,那么至少会有一部分朝臣是知情的,并且还是默许甚至是鼓励的。 不止是演武,还有很多关于使团的事,邻国对昌朝高唱赞歌,极为温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因为鸿胪寺花了钱,花了钱,让邻国对昌朝高唱赞歌,哄的君臣们乐呵呵的,乐呵呵的君臣们,再嘉奖鸿胪寺,封官赐爵,鸿胪寺的官员们,利益均摊,世家们继续花钱,让鸿胪寺收买使团,形成一个楚擎无法理解的利益循环,就如同一个极为复杂的买官买爵过程。 回到了楚府,楚擎收拾好心情,听到老爹正在饮酒后,抖落了风雪,换上大大的笑脸,隐藏住了所有的愁与苦。 来到后花园,楚文盛穿着个里衣,正在和包管家饮酒,只有酒,没有菜。 看的出来,老爹很高兴。 这三日演武,老爹也去了,不过京中所有官员上千人,老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正常情况下,工部官员都是没有存在感的。 见到许久不回府的楚擎回来了,楚文盛兴高采烈,连忙站起身:“擎儿快来,陪爹喝几杯。” 包管家吩咐下人去弄几个小菜,楚擎坐了过去,望着红光满面的老爹,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痛宰凉狗、高句丽、瀛贼,好,好啊。” 楚文盛给楚擎倒了一杯酒,使劲拍了拍楚擎的肩膀,收起了笑容。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爹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开心,开心擎儿,揭破浓疮,让朝廷这些饭桶知晓,知晓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操蛋事。” 浓疮,自然指的是“外援”湖女部落之事。 作为一个纯粹的武将,楚文盛最看不惯就是这种事,有功之人被薄待,被亏待,被辜负。 “都是悍卒,湖女部落,真乃悍卒也。” 楚文盛回想起今日演武时的场面,感慨万分:“如此悍卒,却被朝廷如此辜负,哎。” 楚擎心情也有些沉重。 湖女部落不欠朝廷的,反而是朝廷欠湖女部落的。 依旧如同七十年前那般,似乎朝廷,似乎京中人,又变的沉默了,对湖女部落的功绩与贡献,选择性忽视,毕竟,他们是外族。 “对了。”楚文盛好奇的问道:“爹还忘记问了,湖女部落是番人,桀骜不驯,是如何被擎儿驱使的?” 楚擎苦笑连连:“哪是什么驱使,一个拓跋鹰,一千贯,一个凉人,十贯,光是瀛人使团就三千贯,还有其他两个使团,还没结算,但是加起来,至少得给人家五千贯。” 楚文盛一时没反应过来:“需给钱财?” “是啊,让人家上场之前说好了,不给钱,人家凭什么上场。” “擎儿是说…花费了钱财,足足五千贯?” “是。” “啪”的一声,楚文盛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气的哇哇乱叫:“败家子,败家子啊,擎儿你…你…” 楚文盛气的呼哧带喘的,脸都憋的涨红。 “你他娘的早说啊,早和老子说,老子就要五百贯,五百贯,带着京中捉狼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砍翻他们,擎儿啊…” 楚文盛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叫道:“你这钱,花冤枉啦。” 楚擎一脸呆滞,福三则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三哥也觉得这钱花冤枉了。 别说五百贯,就老爷之前带到涠江的那些骑卒,五贯都能干。 第576章 待参的邱总 楚擎觉得老爹在吹牛b。 但是看那模样,又觉得不太像。 楚文盛心里那叫一个疼啊,也喝不下去酒了,即便楚擎说他现在很土豪,几千贯对他来说都是小意思,楚文盛还是闹心,一边骂着败家子,一边回屋黯然神伤去了。 老楚从箱子里面拿出了画像,都开始掉眼泪了,说对不起婆娘,教出个日月无光的败家子。 楚擎很无奈,无奈至极,不是很理解。 福三很理解,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所以他知道楚文盛这个穷鬼有多么闹心。 可福三又知道楚擎根本不缺钱,花出去几千贯没什么关系。 同时呢,他觉得和老爷解释不清楚少爷如今的情况,也和少爷解释不清楚老爷穷怕了的心情。 解释不清楚,福三选择了不言不语。 自从三哥第二次升级后,他觉得人生是极为短暂的,不应该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爷俩爱咋闹心就咋闹心去吧,他得去找包管家赌钱去了。 楚擎回到了卧房。 每当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时,或者要义无反顾的去作死时,楚擎总会回到楚府睡一觉,回到家里睡一觉。 回到家中,会让他不断提醒自己,自己,如今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家”而活,为了身边的人而活。 如果不是和太上皇喝了酒,如果不是知道太上皇退位的真实情况,如果不是知道太上皇有多么在乎老爹,他根本不敢像现在这样触怒君臣。 楚擎何尝不知道揭开一些浓疮很危险,可现在有昌贤、有陈言、有总是变装的黄四将军,还有很多很多人罩着他,也有太上皇会罩着老爹,他才敢揭开浓疮。 甚至在内心深处,楚擎很是期待自己丢了官袍,老爹丢了官袍,当没了官袍后,他就可以带着老爹与陶若琳以及福三去想去的地方,或者去东海,或者去山多林多的地方,隐居起来,当个富家翁也好,不再失望,不再绝望,不再无力,不再看那些已经看的厌烦的丑恶嘴脸。 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盖一个大大的院子,自己和陶若琳住在偏房,老爹住在主卧,福三住在偏卧,过几年,他有了孩子,福三也有了孩子,若是他和陶若琳一正一负生了个资质平庸的孩子,那就和福三的孩子结个娃娃亲,那么他的孙子一定是绝顶聪明的孩子。 幻想着,笑着,楚擎睡的很踏实,躺在床上,甚至没有去思考明日揭开国朝第一丑闻之后的后果,甚至在梦中。 他以前总是无法理解,关于值与不值的事情。 好多人,宁愿身死,身死族灭,也要咬下仇敌的一口血肉,咬不下,吐一口口水也好,哪怕因这一口毫无意义的口水会让自己身死族灭,也要飞蛾扑火。 现在,楚擎明白了。 这是一种无力,无力到,只要吐上一口口水,哪怕就是身死族灭也无妨,因为至少做了榜样,开启了一个开端。 第二日,楚擎换上勋贵服饰,洗漱,吃饭,询问了一下老爹最近的行程后,前往了皇宫。 与此同时,千骑营衙署也跑出了上百名探马,戴着枷锁,挎着长刀,前往了鸿胪寺。 江月生执拗,但是不傻,他没有带人去各个府邸拿人,而是守在鸿胪寺外,上差一个抓一个,一网打尽。 楚擎进入皇宫,站在武将最后,低着头,双肩满是风雪。 文臣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楚擎依旧低着头,眼看着开始击鼓了,又一位臣子姗姗赶来。 “你怎地来了。” 穿着文臣官袍,却来到了楚擎身后,正是邱万山。 楚擎转过头,先是一愣,紧接着笑了,悄声问道:“忍不住了?” 邱万山微微一笑:“无甚意思,这待参的几日,喝喝酒,看看雪景,却又觉得,还是这朝堂,适合愚兄。” 楚擎的目光,望向文臣群体,寻找着太常寺寺卿吴仕勋的身影。 他从来没怀疑过邱总。 吴仕勋敢主动弹劾邱总,从他萌生这个想法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而今天,邱总出现在议政殿外,就代表着吴仕勋到了下葬的日子。 邱万山好奇的问道:“闯祸,还是诛心?” “闯祸。” “俞天伦?” “是。” 邱万山挑了挑眉:“明日,成吗?” “为什么?” “好歹是寺卿,愚兄搞倒一个,倒是无所谓,若是再弄倒一个,太张扬了,不如明日吧。” 楚擎乐不可支。 看看人家邱总,九寺寺卿,在这家伙嘴里,就好似鱼腩一般任他宰割,说搞倒就搞倒,一天一个。 “邱哥,听你这意思,你早就有计划帮我干掉俞天伦了?” “这倒是没有。”邱万山摇了摇头:“俞天伦是你的事,你办不了,愚兄才会出手。” “那你吹什么,整的我以为你已经有计划帮我搞掉俞天伦。” 邱万山乐呵呵的说道:“下朝了回去再想就成。”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肯定不信,但是邱万山,他一百个信。 寺卿而已,下朝回去现想就成,今天下午想,明天上午他就得死。 邱万山又补充了一句:“你急吗,急的话,愚兄现在给你想法子。” “不用了,俞天伦,我自己来!” “贤弟先来,还是愚兄先来?” “邱哥你先来吧,我这事,有点大。” “成,若是下不来台,你扭头看我一眼,愚兄为你周旋。” 邱万山甚至都不问会发生什么事,直接说会周旋。 楚擎转过身,给邱万山肩膀上的积雪扫掉:“天冷了,回头我让人去你府里装个地暖,很暖和的,不收你钱。” 邱万山微微一笑,也不问地暖是什么,袖着手,跑去了文臣那边,乐呵呵的和户部官员们颔首致意,丝毫不像是待参的官员。 吴仕勋自然也注意到了邱万山的身影,皱眉扭头望去,邱总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甚至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邱总一贯如此“绅士”,从来不会口中大骂三字经一副要和谁拼老命的模样,他搞人,永远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比所有文臣更像文臣,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不骄不躁。 击鼓鸣鞭之声传来,百官入殿。 第577章 女婿能处 文武分站两班,黄老四端坐龙椅之上。 今日,天子没有戴着玉冠。 他不需要再隐藏面容了,他要让臣子们看清楚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愤怒的表情。 湖女部落,拖欠七十余年钱粮的湖女部落。 为国征战,无所依,无所靠。 为国争光,无人问,无人知。 来到京中,上工,歇工,参加演武,为国朝找回了体面,再回去上工。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般更能令人羞愧的无以复加? 事实上,还真一件事比这还丢人,楚擎今天就是来说这事的。 按规矩,尚书省先出班。 今天尚书省没有摸鱼,南宫玺没有面向天子,而是面向群臣,交代了关于演武日之事。 湖女部落比较实在,一分钱一分货,除了凉戎外,还有高句丽,瀛贼两方,几乎人人带伤,尚书省要求礼部与鸿胪寺好生安抚,甚至还提出了抚恤赔偿。 礼部尚书曹悟出班,走形式的说了一大堆。 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出班,一副将功赎罪的模样,说鸿胪寺昨日已经和几国使者谈了,谈妥了,总之各国使团是一副知晓事理的模样,在鸿胪寺官员加班加点的安抚下,认为演武之事受伤是很正常的样子。 当然,这是屁话,各国使团都闹疯了。 瀛人和高句丽那边提出了严重抗议。 什么玩意啊,你们打凉戎就打凉戎,打完了过来削我们干什么? 至于凉戎那边,挂了个小王子,岂会善罢甘休。 黄老四面无表情,南宫玺最后说了一下,礼部再拟定一份国书,送往草原,关于小王子拓跋鹰挂掉的这件事,深表歉意,希望不影响两国邦交情谊,总之,也是很形式化的东西。 对于这件事,老四的心态很平和,顺其自然。 江月生已经将拓跋鹰的阴谋和他全盘托出,所以拓跋鹰死了,比不死好。 如果拓跋鹰不死,回到草原上一旦掌权,肯定会想法设法逼草原大汗或是昌朝挑起战争。 而拓跋鹰死的话,凉戎或许会开战,或许不会,不开战的几率大于开战的几率,因为现在是冬季,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开战的几率很小。 关于这件事,黄老四昨夜又召集了兵部的几位将军,有备无患,开始准备调拨粮草。 按照黄老四的猜想,草原那边应该不会开战,但是极有可能会意思意思的小打几场,边关那边加强防患,先动员起来就是。 至于湖女部落之事,尚书省也好,礼部也罢,就连鸿胪寺都没提,没人提,没人敢提。 原本以为演武日的事这么就算过去,太常寺寺卿吴仕勋突然出班了,剑指千骑营。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吴仕勋回头冷木望向楚擎,随即对黄老四说道:“陛下,昨日演武结束后,关于湖女部落,老臣心存疑问,有些事,想要询问千骑营楚擎楚统领。” 楚擎走了出来,心态比黄老四都平和。 因为他知道,无论吴仕勋说什么,或是多猖狂,这老家伙都死定了,因为邱总今天来上朝了。 “吴大人想问何事。” “昨日天子明明是命千骑营参加演武,为何来的却是湖女部落。” 楚擎翻了个白眼:“千骑营隐藏于百姓之中,怕有人煽风点火,让千骑营探马上场,你混进百姓人群中?” “那就是抗旨不遵?” “吴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本统领何时抗旨不遵了。” “既不是抗旨不遵,为何陛下事先不知情!” 吴仕勋露出尖锐的獠牙:“连陛下事先都不知情,事关演武,事关国朝颜面,事关天子威严,你竟未请示天子便擅作主张,当着数万百姓的面,调换了参加演武的人,难道,这不是抗旨不遵吗。” 楚擎面色一滞,发现群臣面色各异。 吴仕勋不愧是老狐狸,这明显是要将锅扣在楚擎头上。 不提赢了输了的事,而是提知情与不知情。 要知道如果是上纲上线的话,楚擎的行为,的确是不妥的,大大的不妥。 吴仕勋又补了一刀:“湖女部落上场后,既不行礼,又是乱哄哄的惹人耻笑,百姓在场,各国使团在场,颜面何在!” 楚擎刚要开口,吴仕勋步步紧逼:“单单如此倒也罢了,你可知,三国使团受重伤者,十之八九,演武非是上阵杀敌,还有那草原小王子,身份非比寻常,惨死在演武场外,伤者不计其数,若是草原凉戎因此事大举进犯,你楚擎,担待的起吗!” “吴仕勋!”楚擎到底还是没沉住气:“按照你的意思,那便是宁可输掉演武…” 楚擎话还没说完,吴仕勋转过朝着黄老四跪下了。 “陛下,臣弹劾千骑营统领楚擎抗旨不遵,是为一,演武场内,行径野蛮,手段残忍,是为二,三国使团已是投降免战,依旧被湖女部落致伤致残,礼法不合,是为三,四,各国勇士被如此对待,后果不堪设想,若是此事传到邻国,若是各国挑起战事…怕是…怕是再起战端。” 楚擎气的够呛。 关于吴仕勋的资料,为人,他还真没特别留意,因为他知道这人自有邱总收拾,所以根本没什么准备,也是着实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如此不要脸。 陶瑸、谭忠平、卫长风等人也是急的不行,开始快速思考如何为楚擎周旋。 其实不说立场的话,吴仕勋说的倒也没错。 湖女部落的手段的确是残暴了,解气归解气,可毕竟是演武。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天子事先不知道。 吴仕勋又回过了头,看向楚擎质问道:“昨日,老夫分明看到,是一名女子将湖女部落的人带到演武场,那女子似是可对湖女部落号令,不知那女子又是何人,若说湖女部落是番人不知晓礼节,可那名女子呢,竟可自由进入演武场,想来非是寻常人,又是我汉家女,汉家女,就应知晓礼仪,退场时,为何不带湖女部落向陛下行礼,那女子又是何人。” 这就是吴仕勋奸诈的地方,一石二鸟。 他知道那女子是陶若琳,攻讦楚擎,提出陶若琳,也从而将陶瑸拉下水。 楚擎差点就给“你妈”两个字说出口了,气的够呛。 太子少师陶瑸面色大变。 老头不傻,第一时间想到了所谓的“女子”肯定是自己的宝贝闺女。 一旦楚擎将陶若琳说出来了,宝贝闺女肯定要遭殃。 至少,老头是这么自以为的。 原本都要出班的陶瑸,突然凝望向了楚擎。 老头很想知道,楚擎,究竟要如何周旋这件事。 如果楚擎提出“陶若琳”这三个字,陶瑸就是死,也不会让陶若琳嫁给楚擎。 楚擎终于开口了。 “你儿子。” 吴仕勋一脸懵逼:“我儿?” “是的,你儿。” 吴仕勋面红耳赤:“本官说的是女子,与我儿何干。” “不是你儿子吗?”楚擎一脸困惑:“可我看着就像你儿子啊。” “胡说八道,岂能是我儿,明明是一名女子。” “吴大人,我离那么近都能看错,你离的那么远,为什么不会看错,我觉得那是个男子,穿着女装的男子,像你儿子,你看,我看错了吧,你离的比我还远,你怎么就不能看错?” 群臣一片哄笑,主要是武将们,武将们哈哈大笑。 陶瑸老怀大慰。 这女婿,能处,仗义。 黄老四冷目一扫,武将们都闭上了嘴。 “你…”吴仕勋气极,转头看向天子:“陛下,议政殿,一国之…” 黄老四打断了吴仕勋,淡淡的说道:“此事,朕是知情的。” 吴仕勋面色一滞:“陛下是说…” “关于湖女部落上场之事,朕,是知情的。” “可陛下您…您不像…为何群臣不知情?”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如何,意外不意外。” 群臣:“…” 第578章 销魂一刀 不止是吴仕勋傻眼了。 群臣也傻眼了。 楚擎更是如此。 瞎子都看出来了,黄老四明显是扯淡呢。 可问题是,扯淡的这个人,是天子。 当一个天子不要脸的去扯淡,会导致什么后果? 后果很简单,天子不要脸,臣子说的再多也是放屁。 就吴仕勋说的这些事,的确是抓住了楚擎的命门。 单单是天子不知情这件事,除了抗旨不遵,真要是上纲上线的话,还涉及到了一个欺君。 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天子不知情的情况下。 可要是天子“知情”呢,那么所发生的一切,都和楚擎没多大关系了,天子同意这么干了,出现任何后果,都是天子的事。 你可以继续拿这事做文章,但是背锅的人,就是天子了。 一般想让天子背锅的人,下场都会很惨,抄家灭族起步,上不封顶。 刚刚别说楚擎了,便是陶瑸、马睿、卫长风等人,都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为楚擎开脱。 他们也不需要为楚擎开脱了,黄老四大嘴一张,我造啊,咋地,就不告诉你们,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来,给朕乐一个。 瞎子都能看出来天子在说假话。 傻子都能看出来天子就是包庇楚擎。 吴仕勋当机立断,连忙施礼,强颜欢笑的说了场面话,又满面不甘的退回了班中,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 黄老四很得意,甚至还望了一眼略显震惊的楚擎。 怎么样,小子,朕调皮不调皮,嘻嘻。 注意到了黄老四的目光,楚擎面无表情,退回到了班中。 他并不觉得黄老四“仗义”,他就是觉得老四应该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悟出一个道理,一个关于只要舍弃了脸皮,就能处理这世间至少七成麻烦事的道理。 吴仕勋的表演结束了,欠的债,也该还了,命债,邱总来讨。 邱万山出班了:“陛下,戴罪之臣,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有事启奏。” 天子微微颔首:“言。” 黄老四不由坐直了身体。 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罪臣邱万山,上书请辞。” 一语出,群臣惊。 就连龙椅上的黄老四,脸上都闪过一丝困惑之色。 他还以为今天邱万山是来将场子找回来的,结果却是上书请辞,不能够啊。 唯一不震惊的只有楚擎了。 楚擎认为,就是邱万山突然冲到龙椅面前给黄老四俩嘴巴子也不会令人意外,邱总出刀,总是会寻最刁钻的角度。 邱万山演技大爆发,一脸苍凉之色,缓缓跪倒在在地:“数日前,朝堂之上,太常寺寺卿吴仕勋吴大人弹劾罪臣,罪臣回到府中,心有不服,关于说臣奢靡无度之事,臣想着,家中有几亩薄田,非偷非盗,花销的是臣自己赚来的钱财,有何不可,若是臣有罪,那有罪之人,不知凡几。” 顿了顿,邱万山脸上呈现出了极度羞愧的神情:“罪臣,罪臣越是想,越觉得没道理,便…便…说来有失颜面,一气之下,便命家中管家去询问吴家的产业,吴大人同样行乘轿,食必肉,有何颜面弹劾罪臣,可…可这一查之下,臣才知晓,臣…臣错了,吴大人高风亮节啊。” 黄老四一脸懵逼。 吴仕勋也是如此。 我…高风亮节吗? 其实最让大家懵逼的是,邱万山竟然直接说他有多么的“小心眼”。 这种事很正常,被谁弹了,肯定一门心思给场子找回来,让人私下调查,搜集黑料等等。 问题是都这么做,也都知道,可谁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啊,这说出来了,不丢人吗? 当然,这也是邱万山最牛b的地方。 他要是像别人似的,直接亮出刀子,那么对方肯定会出班,打断也好,辩解也罢,总归是打断“节奏”的。 邱万山就不这样,他先堵住话头,不让你出班,让你懵逼,再来个销魂之懵逼大逼兜子一招制敌。 站起身,邱万山冲着吴仕勋遥遥一拜。 “佩服,邱万山,佩服至极。”邱万山这一弯腰,神情很是恭敬:“起初,我还奇怪,吴大人虽然名下有着良田,可又不多,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财花销,原来是生财有道,独具慧眼,邱万山,佩服至极。” “你什么意思?!”吴仕勋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对劲了:“什么生财有道,本官又不是商贾,邱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官有来路不正的钱财?” “不是,自然不是。”邱万山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吴大人独具慧眼。” “何意。” 邱万山那神情,要多佩服有多佩服,就和想要拜师似的:“演武日,各大赌坊酒肆可下注,这天下人,都下了咱们大昌朝可赢,唯独吴大人独具慧眼,知晓必是凉人获胜,豪掷四万贯,单单演武两日,吴家,便获利三十万贯,佩服至极,当世范蠡也不过如此,吴大人果然是…” 话还没说完呢,黄老四面前的御案一脚被踹翻在地。 天子猛地站起身,双眼红的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 谭忠平破口大骂:“吴仕勋,你个无耻老贼,老子宰了你!” 议政殿中,彻底乱了起来,不止谭忠平一人骂,武将几乎都开口骂了,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吴仕勋,你敢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 “日你娘个先人,老子活剐了你!” “吴仕勋…” 文臣还好一些,武将这边个个火冒三丈。 黄老四大吼一声:“都给朕住嘴!” 都快冲出去的武将们这才咬牙切齿的退了回去,吴仕勋吓的魂不附体,一指邱万山,破口大骂:“邱老狗,你莫要血口喷人,本官何时下注了!” “吴仕勋!”黄老四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怒火如同实质:“说,说清楚,若不说清楚,朕…” “扑通”一声,吴仕勋直接跪地下上:“陛下,冤枉啊,邱万山一派胡言,臣不敢,臣岂敢,臣从未做过此事!” 黄老四一看这吴仕勋不像是撒谎,眯起了眼睛看向邱万山。 邱万山弯腰轻声说道:“陛下,臣怎会胡言乱语,府中管家早已打听清楚,吴仕勋那侄儿吴青,太常寺七品主事,亲自下的注!” “你放屁!”吴仕勋知道这件事代表着什么,连忙说道:“陛下,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臣的侄儿就在殿外待殿,还请陛下给臣一个公道,让吴青与邱万山当面对质。” 黄老四一个眼神,孙安跑出了议政殿,片刻后就将待殿的吴青带了进来。 这还是吴青第一次来到议政殿,一进来连忙跪倒,满面搞不清楚情况的模样。 吴仕勋连忙开口问道:“吴青,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污蔑你押了演武日凉戎获胜,还不快向陛下辩解。” 吴青也就二十多岁,不到三十,一听这话,还算英俊的小脸,刷的一下白了。 邱万山笑吟吟的问道:“吴主事,本官问你,昨日下午,你可曾去钱庄,兑了三十万贯银票,用十余家赌档的赌票凭证兑换的。” 冷汗,瞬间打湿了吴青的额头,猛然抬起头,哭爹喊娘一般的叫出了声。 “陛下,陛下冤枉,那赌票…赌票,是…是微臣在府外捡到的!” 一个大脚丫子,直接踹在了吴青的脸上。 出手的是黄老四,武将,再次破口大骂。 捡的…你糊弄你三大爷呢,鬼都不信! 邱万山,再次适时开了口。 “吴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罢了,哪里能得来四万贯下注,这下注的本钱,也不知是何人给的。” 说完后,邱总笑吟吟的扫了一眼吴仕勋。 第579章 不杀人,只诛心 当所有朝臣还在玩什么搜集黑料、串联、弹劾、结党时,邱万山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开始研究上心理学了。 试问,一个人出门捡到了一张彩票,一张还没开奖的彩票,上面的数字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一万年也未必开出的号码,会扔吗? 或许会扔,或许不会扔,因为这个号码一万年都未必中。 可要是这个号码,加倍了,加了一百倍,一万倍,用十万块钱,甚至一百万,买了这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会扔吗? 不,不会,非但不会,还会贴身收藏起来,晚上紧张的等在电视机旁,等待开奖。 这就是人的心理,邱万山将人心,看的一清二楚。 所以他命人,将装满看似无法中奖的“彩票”,扔在了吴青的府外。 一切如邱万山所料,吴青如邱总所料,人心如邱总所料,装满“彩票”的包袱被吴青带回了府中,放了起来。 邱万山最牛b的地方在于,做事滴水不漏。 他买彩票,只花了四万贯,还有一千贯,给了吴青的管家,收买了吴青的管家。 让吴青的管家告诉吴青,说得到了“小道消息”,一个外地的商人死了,死在了城外,随从去京兆府报了官,说这商人死前的一日曾取了很多银票去“赌博”,京兆府调查无果,那随从就离开京城了。 这也就是说,包袱的主人,死了,死无对证,这个包袱,包袱里的“彩票”,谁捡着算谁的。 吴青毕竟不是傻子,依旧没有放下戒心,再一个是也没当回事,因为这么多年来,演武都是昌朝赢,全买凉戎人,几乎没有任何赢的可能。 可凉戎人赢了,连赢两场。 而根据下注的“赌票”,吴青可以兑换三十万贯彩金,天文数字一般的彩金。 依旧是人心,贪欲,战胜了理智。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邱万山的“计划”,只能靠运气。 实际上并不然,邱万山分析过,分析过一些事情。 都有耳目,邱万山也是如此。 四国使团,只有凉戎人快演武时更改了参赛的选手名字,而且拓跋鹰是特地从草原跑到京中,带着手下顶替了原本的使团成员。 这件事,邱万山是知道的。 他已经猜测出一些事情了。 关于鸿胪寺暗中收买各国使团之事,邱万山,也听闻过一些传言。 所以,邱万山又花了了四千贯,收买了京中番商,“购买”消息,番商,就是外族商人,凉戎那边的商人。 消息很有价值,商人认了出来,拓跋鹰带来的人,正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银狼卫游骑兵。 凉戎的有备而来,鸿胪寺的不知情,昌朝代表团的大意,加上拓跋鹰的底细,通过这些事,邱万山可以判断出,这一次演武,凉戎会取胜,至少会胜一场。 依旧是人心,邱万山知道,一直在赢的昌朝,一旦丢了颜面,君臣一定会勃然大怒。 最主要的是,不少人也下注了,不少朝臣也下注了,下注昌朝赢。 那么当朝臣输了钱,丢了人,突然有个人,有个朝臣,赢了钱,大家会怎么样,会是一个什么心理,可想而知。 邱万山一共动用五万贯,四千贯,从番商那里买消息,四万贯,嫁祸吴家,一千贯,收买吴家管家,还有五千贯,去了哪里? 邱万山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 他找了很多亲信,几百贯几百贯的买,买凉戎胜利。 这也就是说,邱万山回本了。 五万贯,从哪取出来的,放回哪去,然后还给吴家坑了。 议政殿中,骂声阵阵,吴青被天子一脚踹出了两米远,却没有任何文臣觉得不妥。 吴仕勋如遭雷击,整个人麻了。 秦始皇超级加倍,嬴麻了! 的确,吴家赢麻了,一下赚了那么多钱。 可吴仕勋不因为赢麻了而麻,而是快死了而麻。 凉戎前两日,还有第三日上午,带给了昌朝多少耻辱? 当着百姓面给朝廷多少耻辱,如果不是湖女部落登场,兴隆元年,演武日,将会成为天子和这一届朝臣最大的污点。 在这个前提下,吴家,赚了这么多钱,这叫什么事? 这甚至比内贼,内鬼还可恨。 就好比两军交战,还没打呢,自己人这边先说对方稳赢,绝对赢,一定会赢。 然后对方真的赢了,自己人,赚了好多好多钱。 吴仕勋的身体,被瞬间掏空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人不了解吴青,他能不了解吗。 吴青,从不参与“赌博”这种事,也不会撒谎,说是捡的,那么…肯定是捡的。 当然,既然是捡的,那么一定是有人故意扔的,让吴青“捡”。 转瞬间,吴仕勋都想明白了。 扔包袱的,是邱万山,一定是邱万山! 可他辩解的话,君臣,会信吗,至少天子是不会信的。 依旧是人心,还是人心,永远是人心。 邱万山杀人,不但角度刁钻,而且快准狠。 这个包袱,如果扔吴仕勋眼前,吴仕勋不会捡起来。 但是吴青会,因为吴青虽然姓吴,但是年轻,但是涉世未深,但是有贪欲,但是钱不够花,但是爱去花船,但是爱一掷千金,很多但是但是,导致这个姓吴的倒霉催,会捡起包袱,会去兑奖,会将吴仕勋连累。 这也是邱万山能够屹立至今的主要原因。 外人,一直以为邱万山很贪。 不错,邱万山是很贪,去吃个饭都得要回扣。 可邱总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压制心中的贪念,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花出去五万贯,赚回来五万贯,一分不多,一文不少。 邱万山,再次退回了班中,垂头闭目。 没有人再提关于邱万山要上书请辞的事。 因为所有人都在骂,天子甚至心生一种活劈了吴仕勋的冲动。 “吴仕勋!”黄老四咬牙切齿:“你为太常寺寺卿,大昌朝重臣,竟…竟如此不知廉耻,来人!” 孙安快步跑了过来,黄老四直接动用了天子特有的权利。 “扒了他的官袍,摘了他的玉带,如此寡廉鲜耻,竟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将这吴家二人,贬为庶民,让他们给朕滚出去,滚出议政殿,滚出皇宫!” 都不用孙安出手,礼部尚书曹悟与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直接走了过来,脸黑的和个锅底似的,不用走程序,直接将吴仕勋和吴青打回了新手村。 不,如果是新手村,二人还有机会翻身,毕竟是世家门阀出身。 可这件事的性质不同,二人这辈子,都不会为官,而且,还会永世遭受唾弃。 哪怕是出门,只要这事传到百姓耳中,都会用口水淹死他们。 黄老四转过身,走向了龙椅。 只是用余光微微扫了一眼低着脑袋的邱万山。 天子知道,吴家,被冤枉了,被冤枉的哑口无言。 可天子不会点破,因为即便邱万山不出手,他也会让南宫玺出手。 全程看戏的楚擎,突然有点想回户部了。 想回户部继续当署丞,拜师学艺。 他可以确定,在户部之中,和邱万山“厮混”五年,不,三年,甚至更短,一两年,只要一两年,一两年后再在回到朝堂,只要得到邱总真传,自己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自己的那些小手段,什么收集黑料,嫁祸,和邱总比起来,是那么的小儿科。 邱万山,依旧垂目而立,两只手,贴在官袍之上,很自然,还是那副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模样。 邱总的那双手,不显老态,保养的很好,甚至有些白皙,因为这双手,从来没沾染过鲜血。 大昌朝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从来不杀人,他只诛心,一诛,便是万劫不复之地,便是身败名裂,便是永世不得翻身之境。 第580章 暴虐的君臣 吴仕勋被“撵”走了,吴青也是如此。 太常寺寺卿,如此狼狈,开国首例,别说黄老四登基后,就是开朝之后都没有过这种情况。 吴仕勋和吴青,将要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 甚至连吴家都要被牵连,通过这件事,吴家基本上已经和“卖国贼”画上等号了。 朝堂之上依旧口诛笔伐,不管群臣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要和吴家划清界限,因为不这么做,就会承受怒火,百姓的怒火,士林的怒火,正义的怒火。 黄老四“余怒未消”,锋利的目光在群臣之中扫视着,仿佛在看还有谁姓吴。 就在这时,楚擎出班了。 没有说要启奏什么,而是拿出了两份奏折,低着头,迈步向前,交给了南宫玺,一封绿的,一封红的,绿的,给南宫玺,红的,要给天子。 不属于秘奏,因为是在朝堂上拿出来的。 但是又没说什么事,群臣的注意力很快都被吸引了过去。 楚擎抬起头,观察着南宫玺的表情。 果然,南宫玺眼眶暴跳,可随即,又露出了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 楚擎确定了。 南宫玺知道鸿胪寺的事,当朝宰辅,岂会不知,只是最初那错愕,表明即便是知道,也应不是特别了解。 “砰”的一声,刚被孙安撅着屁股扶起来的御案,再次被踹飞。 黄老四叕叕叕龙颜大怒了。 “狗才,找死!”黄老四怒吼一声,目光,唰的一下看向了鸿胪寺方向,正是鸿胪寺寺卿俞天伦。 群臣面色各异。 咋的,俞天伦也买凉戎赢了? 俞天伦整个人都傻了。 他第一想法也是如此,难道我哪个侄儿也买“彩票”了。 不能啊,我没侄儿啊。 其实就俞天伦这种选手,都不如吴仕勋。 吴仕勋见到邱万山来了,第一时间就想到邱万山要出幺蛾子。 可俞天伦见到楚擎来了,什么都没多想。 鸿胪寺的官员,平日上朝只有两个,一个正卿或者少卿,外加一个属官。 所以俞天伦并不知道自己衙门里的人全都被拿下了。 “好哇,妙,妙极。” 黄老四怒极反笑:“大昌朝国祚百年,竟沦落到如此地步,甚好,甚妙!” 看得出来,天子是真的急眼了,不是龙颜大怒,而是老四急眼。 “尚书令宰辅留下、刑部尚书翟修留下、礼部尚书曹悟留下、户部尚书卫长风留下、千骑营统领楚擎留下,鸿胪寺…”黄老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一字一句:“鸿胪寺,俞天伦,留下,其余人等,散朝!” 群臣一头雾水,虽是困惑,却也不敢逗留,快步往殿外走。 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觉得应该是俞天伦要倒霉了。 因为老四念出俞天伦三个字的时候,就和俞天伦给他小姨子拐跑了似的。 楚擎倒是不意外。 家丑不可外扬,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毕竟是特别丢脸的事。 当然,知道这事的肯定也不少,京中世家都知道。 群臣这一走,一直没坐回龙椅上的黄老四直接快步走下台阶,直奔明显意识到事情不对的俞天伦面前。 邦邦就是两拳,俞天伦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人已经栽倒了。 “哇”的一声,也不知道是门牙还是后槽牙,反正吐牙了。 除了南宫玺外,其他几位老臣面色大惊。 “陛下,不可如此对待朝…” 翟修还没说完,南宫玺将奏折递给了他。 卫长风、曹悟二人也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然后,让楚擎彻底傻眼了一幕出现了。 翟修、卫长风、曹悟,三个加起来都快二百岁的人,三个朝堂上的尚书,三个文臣,直接冲了过来,抬腿就踹。 “日你娘的!”卫长风官靴都踢飞了,一边踹一边破口大骂:“我大昌朝的脸,都让你这狗才丢尽啦,老子弄死你!” 曹悟更夸张,没骂人,身体应该也是最不好的,但是就往俞天伦的脸上奔,一脚快过一脚。 翟修是用踩的,鼻子都气歪了,和要射门似的,往后一尥蹶子,直奔心口。 黄老四大骂道:“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楚擎已经凌乱在了殿中。 他想过天子会龙颜大怒,想过群臣会道貌岸然的指责。 他想过天子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低调处理。 他也想过几部尚书会站队,会观望,或者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唯独没想过,君臣,掌控天下权柄的君臣,会他娘的直接动手?! 惨无人道的殴打,还在持续着。 曹悟都累的喘不上来气了,搂着卫长风的肩膀,呼哧带喘的,还照着俞天伦的脸使劲。 天子助威,三部尚书圈踢,君臣殴打鸿胪寺寺卿,这种场景,哪怕是楚擎也不敢想象。 现在他见到了,这就是大昌朝君臣,没什么之乎者也,没什么你可知罪,没什么遮遮掩掩,就是打,用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去处理。 黄老四还在那叫唤呢:“别停,继续,给老子往死里揍,揍死这狗日的!” 眼看俞天伦已经晕过去了,黄老四到底是天子,还是有分寸的。 “住手,给朕住手,都闪开,让朕踹两脚!” 三个老大人,抗旨了,根本不搭理天子,还在那往死里踹。 黄老四一把给明显是体力不支的曹悟扒拉开,咣咣咣就是三脚,直接给俞天伦踹的再次吐了血。 翟修喘着粗气:“恬不知耻,丢人现眼,恬不知耻,恬不知耻啊!” 俞天伦已是面目全非,鲜血呼了一脸,身体卷缩的和个煮熟了的大虾似的。 曹悟喘匀了气,直接开口道:“陛下,让这狗才流放千里!” 卫长风叫道:“不,押入大牢!” 翟修更狠:“关他一辈子不放出来!” 南宫玺毕竟是尚书令宰辅,考虑事情还是比较全面的,俞天伦怎么也是寺卿,叹了口气道:“陛下,还是诛九族吧。” 曹悟、卫长风、翟修三臣异口同声:“老臣附议!” 不错,南宫玺考虑事情就是这么全面。 俞天伦是俞家在京城的代表,斩草要除根,光弄死个俞天伦没什么意思,直接姓俞的全弄死得了。 楚擎持续呆滞中。 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大昌朝,走向繁荣富强的希望。 原来不是君臣优柔寡断,而是…都特么的是假象啊,这群老家伙,隐藏的也太深了吧! 黄老四又是一脚,直接将俞天伦射到了殿柱上,低吼出声。 “朕的大昌朝,可站着亡,但绝不跪着苟活!” 第581章 书院,书院 朕的大昌朝,可站着亡,但绝不跪着苟活。 这句话,掷地有声。 楚擎相信,相信老四这句话是发自肺腑。 如果他不相信,俞天伦就是榜样。 血肉模糊的俞天伦,被挨打,到晕过去,估计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奏折之上,原原本本的写着鸿胪寺暗中收买外国使团演武日故意输的事。 这就是君臣生气的地方。 尊严,不是买来的,而是挣回来的。 买回来的,不叫尊严,叫祈求! 祈求来的尊严,保不住的。 最让君臣生气的地方是,大昌朝没到这个地步,真的没到这个地步,凉戎善弓马不假,大昌朝精锐也不是软柿子。 至于瀛人,他们很彪悍,可也是对东海三道的百姓彪悍,对屯兵卫的废物们彪悍,面对沙场上回来的宿卫们,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最后再说高句丽,关于高句丽,大昌朝了解的很少,没开过战,但是应该不弱,只是使团比较面,或许是内部因素,也或许是其他原因,这么多年来,高句丽一直甘愿陪跑,很低调。 一想到往年的胜利都是“买”来的,君臣这个臊得慌啊。 “该杀,统统该杀!”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竟敢做这种下作的事情,朕的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我大昌的颜面何在!” 楚擎还是很欣慰的。 不怕国力不行,就怕执政者是怂货,只要肯改革,肯长痛不如短痛,肯壮士断腕,有决心有魄力,总归是好的。 黄老四猛然转过头,看向楚擎:“其他鸿胪寺官员,一个不剩,统统给朕抓了!” “回陛下,千骑营探马们早朝时已经将人都押回衙署大牢。” 南宫玺神色微动:“如此引人注目,难免会走漏风声。” “走漏便走漏吧。” 黄老四一开口就暴露本色了:“对外界说,各国使团暗自勾结鸿胪寺,连年输,连年不甘,私自给鸿胪寺官员送了钱财,贿赂鸿胪寺官员,意图收买参加演武的军卒,在演武时故意让着他们。” 楚擎的嘴巴,再次咧的大大的。 这已经不是倒打一耙了,而是…臭不要脸了! 他知道老四挺不要脸的,但是死活都没想到,老四竟然到了这个程度。 深深看了眼老四,楚擎觉得这皇帝…能处。 不要脸是一方面,主要是无懈可击啊。 鸿胪寺官员被抓了,知道内情的世家,肯定不会自曝其短。 而早晚知道这件事的百姓,肯定需要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很难给出。 但是如果照着黄老四这说法,不能说是天衣无缝吧,至少也是天衣无缝。 各国使团收买鸿胪寺官员,成立啊,怎么不成立,因为他们年年都输啊,是人都得要脸吧,得吃多少海…得什么样的人年年输才不会觉得脸红? 既然各国使团要脸,这么做,无可厚非。 鸿胪寺收了钱,没办成事,东窗事发,天子龙颜大怒,从头撸到尾,非但不会引起民愤,还能让百姓的脊梁挺的更笔直一些。 “陛下圣明。”楚擎弯腰施礼,心悦诚服。 “圣明?” 老四坐回到了龙椅之上:“若是圣明,朝堂之上岂会有如此狗才身居高位。”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你爹收了人家的船呗,怪的了谁。 “朝堂,朝堂之上,皆是酒囊饭袋,如此酒囊饭袋,身居高位,丧我大昌天威,一寺一衙署,官员六十人,皆为奴才相,六十奴才相,代我昌朝颜,邻国观瞧,便会以为,我大昌朝,就如这六十奴才相一般。” 黄老四的怒意,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悲哀,是失望。 几名老臣,唉声叹气。 一个鸿胪寺,六十余名官员,六十余名官员代表朝廷,代表朝臣接触邻国使团的官员,他们是什么面貌,在邻国,昌朝就是什么面貌。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一纸求贤令,天下英才齐聚,再看朕的朝堂,举荐之人,皆是世家,皆是门阀,充斥着酒囊饭袋。” 黄老四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如同刚刚继承了老爹巨额外债的倒霉儿子,很是无奈。 几位老臣也能够看出黄老四的无奈,就连楚擎也是如此。 人才,人才,还是人才。 辅佐天子治理天下的人才。 帮着天子征战四方的人才。 朝廷永远都有新鲜血液加入,臣子起起伏伏,来来回回,可这些新鲜的血液,看似新鲜,来源,也只有一处,世家。 世家通过举荐,将世家子送进朝堂。 世家通过科举,将世家子送进朝堂。 世家,世家,还是世家,如果没有世家,俞天伦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么干。 翟修突然看了一眼楚擎,随即对黄老四说道:“陛下,是时候了。” 黄老四神情微动:“寒门书院?” “是。”翟修沉声道:“元日将至,过了元日,便是科考…” 说到这里,翟修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楚擎:“科考弊病重重,原本礼部负责此事,如今恰好左右侍郎出了空缺,世家无门而入,不如,就让千骑营负责此事如何,除此之外,大力开办寒门书院,正科考,办书院,虽是长久之劳,却也是长久之功。” 黄老四没吭声,而是看向负手而立的楚擎。 “楚卿家以为如何。” 楚擎猛翻白眼:“老四啊…不是,陛下啊,开办书院,要花钱,很多很多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出来的,而且不能单靠千骑营,阻力也很大…” 穿着龙袍的黄四将军明显没有什么耐心,一挥手打断道:“朕只问你,可办还是不可办。” 楚擎:“可办。” “多久。” “三年,但是…” “所需多少。” “数百万贯之巨,不过…” “有法子赚到吗。” “有,只是…” “好。”黄老四点了点头:“那便这么定了,你来操办,三年后,寒门书院遍布中州。” “啊?”楚擎惊呆了。 什么玩意就这么定了,三年,几百万贯,是,时间和钱,我给你说出来了,但是风险呢,阻力呢,你好歹问一声吧,听我细细讲给你听啊。 没等楚擎继续开口,黄老四看向几个老臣:“今日后,楚卿家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你等知晓该如何了?” 几位老臣齐齐应声。 黄老四不再多言:“散了吧。” 第582章 宫内天子宫外将军 楚擎走出议政殿的时候迷迷瞪瞪的。 怎么就让我马上弄寒门书院这事了? 还有,寒门书院…这就直接命名了啊,也太随便了。 寒门书院,让寒门子弟读书的书院,那你直接叫老百姓书院多好,更接地气。 三年,数百万贯不止,寒门书院在中州大地遍地开花… 楚擎赶紧追上了卫长风,卫长风撒丫子跑了。 楚擎又准备去找曹悟,曹悟撒丫子跑了。 楚擎看向翟修,翟修一扭头,没跑,但是走的比跑都快。 楚擎回头看向南宫玺,南宫玺一转头,回议政殿了。 楚擎不解其意,不知道这群人怎么了。 这就属于一种朝堂智慧了。 四人都知道,接下来楚擎将面临狂风暴雨,他们要在狂风暴雨之中为楚擎遮挡,而在这个期间,他们离楚擎越远越好,离的越远,越能保全自身,越是能保全自身,越可以为楚擎遮挡的越久。 一脸郁闷的楚擎只能低头往宫外走,没走两步,孙安追出来了。 老太监四下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说道:“老地方,不见不散。” 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老太监转身就走。 楚擎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是老四要面基。 不知道的,还以为私会小姨子。 出了皇宫,和福三上了马车,直奔千骑营衙署。 江月生在衙署门口等候多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见到楚擎回来了,连忙迎上去。 “怎么样,如何了,君臣如何说,人是放还是不放?” “放什么放,揍!” “揍?” “对,揍,往死里揍。” 江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打了人,此事可就无法周旋了,天子若是降罪…”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咱要是不揍,天子才会降罪。” 楚擎也懒得解释。 到现在他还有点后怕。 君臣也太猛了,还在议政殿,群臣刚离开就动手,打的这个惨啊,自己走之前俞天伦还没苏醒过来,骨头都不知道被踢断了多少根。 鸿胪寺官员被抓,就剩下一个快退休的老头还在衙署内看大门,这件事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可谓是骇人听闻。 大家无法想象,专门抓反贼的千骑营,为什么将一个衙门六十个官员都给押走了。 按理来说,都出自世家,世家应该过来“讨公道”问清楚。 实际一个来问的都没有,大家不是傻子,也知道楚擎不是傻子,耐下性子等着。 果然,宫中下了旨意给尚书省,尚书省又通知了其他衙署,事情也终于公开了。 如不要脸的老四那般说的,各国使节贿赂鸿胪寺,鸿胪寺官员都收钱了,天子龙颜震怒,让千骑营给鸿胪寺的官员全抓了。 至于各处番馆和使节如何反应,不重要,反正没人信。 那些世家们,更不敢吭声了,因为他们知道,老四想盖住消息,事实究竟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 到了晚上,楚擎带着福三走出了衙门,特意让王通通等人别跟着保护他。 江月生走了过来,连连摇头:“大人莫要如此大意,李森一事,登月楼一事,难道大人忘了吗。” “我去见天子。” 江月生很少关心:“那也要多多小心,还是带上人手吧。” 福三开口了,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二狗,你听说过臣子刺杀天子的事吗?” “自然是有,为何问这件事。” “那你听说过天子刺杀臣子吗?” 江月生:“…” 楚擎哈哈大笑,带着福三上了马车。 就怼人这一块,尤其是怼江月生,福三总能一招制敌。 月色已至,楚擎下了马车,与福三并肩而行,在柳河旁边瞎溜达。 还是上次的时辰,还是那架朴实无华的马车,还是那个身穿儒袍佩戴盘龙玉佩的黄四将军。 楚擎觉得还是施个礼吧。 昨日黄老四在演武场上拖着个原木大杀四方的身影挥之不去。 刚要弯腰施礼,黄老四快步走来,一把拖住楚擎,哈哈大笑:“贤弟莫要多礼。” 楚擎挺尴尬的。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明明看出了黄老四的身份,还装了不少b,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潇洒。 “朝堂之上,朕便是天子,皇宫之外,本将便是黄老…不是,黄四。”黄老四眨了眨眼睛:“如何。” 楚擎露出了笑容:“好。” 黄老四不愿意和楚擎装b,但是却突然看向了福三,一副似笑非笑的叫道:“三哥。” “诶,老四,你来啦。” 黄老四:“…” 福三眨了眨眼:“不对吗?” 三哥很无辜,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没错啊。 黄老四骂道:“果然是个愣货。” 福三恍然大悟,四下看了看,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一会寻个没人的地方,草民给陛下行个大礼?” 黄老四一脚踹在了福三的小腿上,不轻不重:“也不知你这愣货是如何活到今日的。” 福三傻乐道:“我家少爷庇护。” “陪本将走走。”黄老四究竟是个大度的天子,迈腿往前走:“与本将说说这寒门书院。”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楚擎知道黄老四得问这事,早就打好了腹稿:“就三件事,钱,时间,明枪暗箭。” “不错,耗费的钱粮,花费的时日,以及这世家的明枪暗箭。” 黄老四沉吟了片刻:“钱粮之事,交由你,明枪暗箭,交由南宫玺、卫长风、曹悟、翟修四人,如何?” 福三张了张嘴,想问那老四你负责啥,捡现成的? 楚擎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卫大人,我肯定是相信的,曹大人,也能相信吧,可南宫宰辅与翟大人,他们好像也出自世家吧。” “翟修,的确是出自名门,不过这翟家,也并非是大门大户,涿州安于一隅,积善之家,翟修幼年时,其父翟伦饱读诗书,在县中开办了两处私塾,教授百姓之子读书识字,有一年礼部的督学管来到涿州下县,嘴上夸赞着,心里却不以为意,可谁知过了几年,一个寒门子弟参加了科考,名列前茅,正是出自那下县私塾,翟家也因此…” 黄老四没有往下说,楚擎却听明白了。 翟家没落了,因为培养出了竞争者,世家门阀的竞争者,所以这微小的火苗被扑灭了,而点燃这一小簇火苗的翟家自然没有落得好下场。 “总之,翟修,本将是信得过的,有大毅力之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几经波折入朝为官成了这刑部尚书,如今要办这寒门书院,想来,比你我二人还要迫切几分。” “那南宫大人呢?” “南宫玺,信得过的。”黄老四笑容带着几分莫名之色:“世家难处,除不尽的,至多分化,至多打压,南宫玺,是个聪明人,若想让他南宫家长长久久,便要不遗余力帮本将打压世家。” 第583章 对抗世家 柳河已是冰封,那些穿梭于河边上的花船停靠在岸边,银装素裹。 三人留下了杂乱无章的脚印,默默往前走着。 楚擎在思考,黄老四等待,福三在…跟着。 低着脑袋的楚擎不断盘算着。 三部尚书,户部卫长风、礼部曹悟、刑部翟修。 三位尚书大人如果坚定站在自己这边,不,应该是说坚定站在天子这边的话,彻底改变大昌朝的教育制度,也不是不可,只是风险很大。 “老四啊。”陷入沉思的楚擎已经不再在意称呼了,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你想没想过一件事,如果是我自己慢慢折腾寒门书院,世家即便搞我,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可要是三部尚书旗帜鲜明的支持我,后果…后果会不会很严重?”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 楚擎这句话,代表着一种成长,很难得的成长。 换了其他臣子,有天子支持,有几个尚书支持,想来,一定是信心百倍准备大刀阔斧的干一番大事。 可楚擎想的却是,有君臣支持,反而会不利。 事实上这种顾虑,并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君臣就是仲裁,如果楚擎去大肆创办寒门书院,世家门阀会手段百出的阻止楚擎,如果双方旗鼓相当,最后就会去找仲裁,也就是君臣。 可当这些世家发现仲裁也向着楚擎的时候,那么世家会怎么办,直接撕破脸皮,破釜沉舟,甚至是对皇权造成动摇。 不用做任何怀疑,世家永远都有能力动摇皇权,甚至大多数朝代灭亡,都与世家有着直接关系。 黄老四考虑过这件事,慎重考虑过,作为天子,怎么会不考虑。 只是考虑过后,黄老四发现没有什么润物细无声,如果是慢慢去改革,永远无法赶上这个国家腐朽的速度,无法赶上世家门阀对这个国家侵蚀导致这个国家崩塌的速度。 “欲速则不达,这道理,本将如何不懂,只是…” 在楚擎面前,黄老四露出了天子不应露出的无奈神情:“坐在那龙椅之上,看似本将掌管天下生杀大权,一纸政令,无不从者,可若是这政令涉及到了世家的根本利益,那便是废纸一张,本将,不愿大动干戈,可却不得不大动干戈,不破,则不立。” 楚擎翻了个白眼。 破倒是好破,问题是你能不能立起来啊,你要是立不起来,你咔咔咔一顿破的,只能加快灭亡的速度。 “老四,我有个想法,咱俩合计合计吧。” “好,说就是。” “商贾。”楚擎止住了脚步,正色道:“想要根除世家门阀,不可能,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在现有的条件下,一丝可能性都没有,但是,我可以扶持一些人,对抗世家,商贾,对抗世家的商贾。” 黄老四哑然失笑:“还当你是了解商贾的,怎会说这种胡话。” “不,是你不了解,有适当的利润,商人就胆大起来,如果有一成的利润,他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两成的利润,他就活跃起来,有五成的利润,他就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他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当有三倍的利润,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砍头的风险。” “这话倒是新奇,有几分道理,不过愚兄不是说没这么胆大的商贾,只是大部分商贾,谨小慎微,还攀附于世家,他们为何要对抗世家,又有什么依仗对抗世家?” “现在是没胆子,可要是这个胆子,咱们给了呢。” 黄老四神色微动:“何意?” “商贾攀附世家,是因为要寻靠山,不寻靠山,就会被官员欺辱,甚至被谋夺家财,可要是朝廷能给予他们保障呢,给他们足够的利益,我如今统领千骑营,也算和商贾打了不少交道,如果给我适当的权利,利用这些权利,我再给予商贾一定的保障,让他们不再惧怕世家,最重要的是,我是天子亲军,我不去开办寒门书院,而是让商贾去开办,那么世家,就要去攻击商贾,而不是攻讦我,你觉得怎么样?” 黄老四似是懂了,却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擎笑道:“你听懂了没有。” “再解释的通俗一些。” 楚擎面露无奈:“还得怎么通俗,已经很通俗了好不好。” “少爷。”福三突然插口说道:“小的听懂了。” 黄老四骂道:“你听懂个屁,本将都没听懂。” 福三乐呵呵的说道:“你官职大,你说什么都是。” 黄老四都没气笑了:“好,那你便说,若是你说不清楚,老子打你十军棍。” “哦,我没听懂,我不说了。” “你…” 福三不吭声了。 说的这么通俗易懂了你都没听懂,我再说有个屁用,万一你还是听不懂,老子不白白挨了十军棍。 楚擎笑道:“三哥你说就是,看看和我想表达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小的说了,不会挨军棍吗。” 黄老四骂道:“少废话,说。” “哦。”福三指了指城南方向:“南郊大棚,知道吧,每日都有去造册上工的百姓,还有流民,就这些百姓,往日去城中上工,见了东家,怂的不行,任由东家欺辱,哪怕是少给了工钱,不给工钱,也只能低着脑袋敢怒不敢言,民不与富斗,不与官斗,可再看现在呢,他娘的,谁敢不给工钱,南宫平与昌老二就会出面,打不死那群狗日的,入了城,上了工,一文钱不能少,有的时候缺了人,东家得求着这些百姓上工,少爷,是这个理吧。” 黄老四神情微动,双目中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就连昌老二是谁都忘记问了。 冲着福三微微颔首,黄老四淡淡的说道:“不错,与本将想到了一起。” 福三想要露出鄙夷的神色,没敢,陪着笑说道:“你不是没听懂吗。” “本将故意考校考校你,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护院,还能有如此见识。” 福三露出腼腆之色:“傻子都能…读过书的人都能听懂。” 黄老四:“…” 第584章 赠刀 道理,黄老四懂了。 倒不是福三的智商已经升级到了凌驾于天子之上,而是信息不对等。 正如福三所说,换了以前,说上工的百姓敢和东家炸毛,谁都不会相信。 可事实摆在眼前,东家求着百姓上工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因为有南郊大棚,你不走南郊大棚的程序,没有百姓去给你干活。 如果再出现一个保障商人利益和权利的“商人大棚”出现呢,那么商人,会不会敢和世家炸毛? 除此之外,楚擎的想法,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 君臣不出面,甚至千骑营都不用出面,只要扶持商贾就行,让商贾来开办寒门书院,来对抗世家。 黄老四凝望着楚擎:“你将那些赚钱的作坊份子拍卖给商贾,就是因此缘故?” “是的,如果我想吃独食,可以,但是如果将利益与商贾捆绑,与南郊庄子捆绑,利益均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多事情就好办了,当利益受到损害时,我不会着急,商贾反而会着急,但是有很多商贾都获取了利益,不是一个,不是十个,而是很多很多,当人数多的时候,胆子就会变大,这是人的普遍心理,他们有靠山,有一起垫背的,加上利益驱使,心态也就变了,对侵犯他们利益的世家,会从畏惧变成反抗。” “言之有理。”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沉思,楚擎的一番话,为了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其实这种事,黄老四不是没干过,就如同帝王之术,想整你,不亲自动手,扶持一个你的敌人,或者再找一个看不顺眼的家伙,让狗咬狗去。 联想到楚擎提出关于开办书院抵税一事,黄老四颇为动容。 “楚擎。” 黄老四叫了一声,随即抬起手臂,微微落下。 孙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陛下。” “去,将马车中的玉匣取来。” 孙安跑向了马车,片刻后,捧着一个精美的玉匣返了回来。 楚擎不明所以,黄老四打开玉匣,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朴实无华带着刀鞘的短刀。 “此刀为短兵,名为千机,是愚兄征战沙场时佩戴的兵刃,本将善用刀剑,长剑短刀,一长一短,沙场之上,从不离身,长剑名为万民,赐予了太子昌喻,守万民,护国朝,朕,对昌喻有大期待,千机,为短刀,藏于暗处,却行光明之事,这刀,赐你。” 楚擎深情动容:“这…” “原本,这刀上次便要赠予你的,只是因…罢了,旧事不提。” 黄老四郑重的将短刀千机交于楚擎,满面感慨之色:“商贾与拍卖行一事,你自初秋,不,应是夏末便有了谋划,却从未与旁人提及过,为国朝,为寒门,你暗自谋划,受到了诸多不公,这短刀,你受之无愧。” 楚擎再无犹豫,接过了短刀抓在手中。 “谢陛下。” 黄老四挥了挥手,孙安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还是称呼愚兄为老四吧。” 说到这里,黄老四哈哈大笑。 楚擎也跟着乐。 其实黄老四的心态,楚擎很了解。 人们总是对敬畏的人,赋予一些自以为是的色彩。 就好比一个女老师,在学校很是威严,回到家中,她也会穿着正装拿着教鞭对老公以及孩子板着脸呼来唤去吗,不,她不会。 也好比一个校长,整天和老师、学生谈素质、谈文化、谈工作、谈人生理想,那么他下班之后,也会这么做吗,不,他不会,他会去洗浴中心,去ktv,去和…工作人员谈一些天黑之前不敢谈的事。 每个人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天子同样如此。 天子保持威严,是工作需要。 可喜怒哀乐是天性,黄老四同样是一个凡人,需要朋友,需要说一些平常无法说的话,想听一些平日里听不到的话,也会放纵,会犯傻,会失去理智。 这就是人,其实并不复杂,很纯粹。 一个人,一个天子,在臣子面前保持威严,在太监面前保持威严,在妃子面前保持威严,在皇子面前保持威严,就连睡觉的时候也要保持威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人总有心累的时候,总有腻烦的时候,总有想要尝试另一种面孔的时候。 一切,都是人们一厢情愿的臆想,再将心中的想法和形象赋予到他根本无法了解也没接触过的人的身上,就如同史书,史书会记载天子便秘吗,不,不会,会记载天子光着屁股和妃子们玩老鹰抓小鸡吗,也不会,无论成长与什么环境,适应于什么环境,总归是有人性的,人性,就是喜怒哀乐,就是一人多面。 黄老四就是这样的人,出身军伍,豪爽,大度,也喜欢吹嘘。 皇帝这个职业,和将军没有太多的共同性。 在骨子里,黄老四还是那个皇子将军。 他或许会适应天子这个职业,但是永远不会丢失骨子里关于将军的一些性情。 前提是,他所面对的人,有没有资格,这种让他流露真性情的资格。 楚擎有这种资格,原本就对权威不是很尊敬,加上太多太多的巧合,才拥有了这种资格。 因剽诗词而相识,因马蹄铁与牛鼻环而被欣赏、因乱七八糟的小说而被感兴趣,因救太子昌喻而被念着恩情,因心系百姓而成为志同道合,也因不断成熟,久而久之,获取了这种资格,与天子真心相交的资格。 见到楚擎撩起袍子将千机插在了后腰,黄老四微笑点头:“即便你的法子成了,亦会面临狂风暴雨,愚兄在宫中,难免顾及不到,你要多加小心。” 面对黄老四的关怀,楚擎表面感动,内心不以为然。 我小心个屁啊,谁干我,我去就议政殿中干谁,你坐在龙椅上给我拉偏架就行。 望向结冰的柳河,黄老四眼中带着几分憧憬。 “每每想起焕然一新的朝堂,愚兄便心神荡漾,与诸臣共同开创大昌盛世,那是何等的壮景。” “是啊,是得焕然一新了,朝臣…”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笑道:“说句难听的话,朝臣真的挺让我作呕的,白天在议政殿,道貌岸然,谈论天下大事,张口百姓,闭口家国,可到了晚上,你猜怎么着。” “入夜如何?” “去花船上,叫上一群妓家作陪,饮酒作乐,群魔乱舞,我记得有一次,有个老头,不知道哪个衙署的,就记得是上朝的官员,看着眼熟,喝多了,一掷千金,竟然脱光了衣服,让妓家也脱光了衣服,十几个人,赤裸裸的,满船追逐打闹,从船头跑到船尾,你能想到,这是天天去议政殿中管理天下的臣子吗?” “混账,混账透顶!”黄老四看向停靠在岸边的花船,破口大骂:“颜面在何处,羞耻在何处,那些一丝不挂的妓家又在何处!” 楚擎:“…” 福三插口道:“现在花船没人了,春季才有这场景。” 黄老四“哦”了一声,很是失望。 楚擎侧目看了眼黄老四,有些犹豫。 这短刀叫什么千机吧还是什么玩意来着,他觉得自己没用,想折现。 第585章 涨幅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雪越下越大,温度越来越低。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推移,南郊庄子的作坊已经建盖完毕投入了生产。 京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稀奇的玩意。 香水、润唇膏、润肤乳、香皂、地暖、烧刀子一般的烈酒。 楚擎埋下一颗种子,陶若琳小心灌溉着,总归会开花结果。 马蹄铁已经彻底推广开了,还有牛鼻环,铁匠们多了一个业务,吹牛鼻。 铁环穿过后,牛儿掉下硕大的眼泪,疼的直叫唤,铁匠看着不落忍,轻吹着气,对着牛鼻吹气,呢喃着不疼,忍忍。 除了吹牛鼻的铁匠,还有侃大山萧县刁民。 作坊越来越多,南郊庄子也开始扩建,工料需求量与日俱增,不少百姓跑去萧县,开山采石。 石料行业再次被垄断了,被一个叫做绿珠的女商贾垄断了,不是垄断店面,而是垄断一个叫做“石行”的铺子,统一定价,统一走货,需要萧县石料的,知道行情的,都得去寻这位女商贾,其他石料铺子,没有任何市场核心竞争力。 随着风雪将京城装扮成了一片银色,京中人终于发现了一件怪事。 今年,没有流民。 不,准确的说,是有流民的,只是没来城外聚集。 这些流民还没走到城外就被拉走了。 据小道消息传,曾经被千骑营扫荡一空的人牙子们已经改行了,改成拉人头的了,送去南郊庄子一个流民就能得到五十文。 流民去了,先发衣服在吃肉,吃了肉洗澡,洗了澡给五百文,然后睡觉,去装有地暖的“宿舍”睡觉,睡上三天三夜才让上工。 铺路、开山、去作坊、去养殖场、盖房子,总是有干不完的活,赚不完的钱,流民们都哭了,谁他娘的还回老家,以后,就搁这干到死! 南郊庄子一扩再扩,大的吓人,还是不够,甚至有不少京中北市百姓想要定居南郊庄子。 大冬天的,地面邦邦硬,铁钳都快扎出火星子了,可这些流民不嫌累,因为他娘的没天理没王法了,四安县县男居然还给加班费,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加班费,就知道工钱又涨了,总涨,三天两头涨,换着名目涨。 数千流民开始怀疑,这位四安县县男的钱哪得来的,这么阔绰。 谣言止于智者,一个叫做三爷的汉子来到了南郊庄子外,就一句话,说他家少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流民们了然了,难怪这么有钱,原来是大风刮来的,嘴上说着原来如此,挥着手表示占了便宜,可眼眶,却红了。 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坐在正堂,捧着温热的茶盏,笑眯眯的望着屋内的几人。 都是商贾,京中有头有脸的商贾,十余人。 楚擎的目光扫光,众多商贾都低下了脑袋。 “诸位,咱是合作伙伴,我楚擎出来混就靠三样,够狠,义气,兄弟多。” 放下茶盏,楚擎笑眯眯的继续说道:“知道你们有怨言,心里有怨言,可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成,你们私下里合计来合计去的,是不是…有些不给情面了。” 商贾们的脑袋压的更低了。 “出来闯码头,靠的是三样,够狠,意思呢,就是说有人要搞我,我绝对会弄死他。” 楚擎的眼睛眯了起来:“至于这义气,自然是对我楚擎掏心掏肺的人,发财,我绝对不会忘了他,第三样,兄弟多,千骑营的探马,都是我楚某人的兄弟,所以你们背着我搞鬼,一定瞒不住我。” 几位商贾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事情起因很简单,三天前,这群在拍卖行拿到不少合同的商贾开始私下见面了,因为楚擎总是换着名目给上工的百姓涨工钱,所以这些商贾怀疑楚擎是慷他人之慨,用大家的利润邀买人心。 再一个是楚擎赚了不少钱,很多京中的朝臣和世家眼红,也开始传出一些风言风语了。 资历最老的白杰抬起了头,满面苦笑:“楚大人,非是我等有怨言,只是这流民越来越多,按道理讲,人多,工钱就得降,可这上工的人多了,您总是…老夫知道大人是体恤他们,可大家…大家既然行的是商事,心里总觉得不对头。” 楚擎微微一笑:“白老先生,您这话可不对了,我给您解释一番如何。” 白杰面色微变。 称呼,白老先生,又不是你而是“您”。 就这一瞬间,白杰那虚荣心获得了空前的满足,一咧嘴,直接换立场了。 “哎呀,哎呀哎呀,楚大人客气,客气了啊,老夫非是这个意思,老夫只是说其他商贾心里是如何想的,别人不知,老夫白杰,心里和明镜似的,楚大人错不了,错不了的,您怎么安排,老夫双手双脚赞同。” 其他商贾怒目而视。 要知道前几日,就是这老东西最为不满。 商贾吗,就是这样,特殊的环境造成了很微妙的心态。 商贾有钱,但是没尊严,即便是白杰这种京中巨贾,世家与朝臣表面上或许会客客气气,可心里难免鄙夷,白杰心里也清楚。 楚擎是什么,天子亲军,千骑营大统领,还是勋贵,一口一个您,一口一个老先生,还是当着其他商贾的面,千金都买不了,因为这是尊严。 “老家伙说的对。” 又一个商贾抬头了,满脸堆笑:“我姐夫说了,凡事听楚大人的,准没错。” 开口的商贾姓秦,秦守仁,礼部尚书曹悟小舅子。 其实曹悟还真没和秦守仁说过什么,但是秦守仁听他姐姐说了,前段时间曹悟差点没让楚擎给整死。 以前还仗着曹悟的名号在外面耀武扬威的秦守仁,在楚擎面前,一点都不敢造次。 值得一提的是,就是这家伙前几日来打小报告,说“股东”们私下里对楚擎表现出了不满。 其实这种情况楚擎早就料到了,回过头说道:“阿平,和大家说一说吧。” 卷着一摞子黄纸的南宫平走上前来,直接将黄纸挂在了屏风上。 商贾们定睛望去,看了片刻,面面相觑。 看不懂,不解其意,总之就是很懵逼。 南宫平开口了,声音不咸不淡,但是脸上那鄙夷的神情却是丝毫不掩饰。 作为当朝宰辅的侄儿,南宫平有这个资格,不用隐藏内心想法的资格。 “这叫涨幅表,楚大人教授学生的,三个月,三个月的涨幅表!” 第586章 鱼饵 随着南宫平的解释,众多商贾终于看明白听明白了。 对比作坊投入生产和铺面运营后,开支看似是高了,可提高了产量,因为好多商品都是供不应求,即便开支高,利润也相应的有所增长。 而且这个涨幅很高,说是爆发式的增长也不为过。 尤其是地暖、铅笔、香皂三大支柱产业,付家镖局又调来了不少人手,不停的将货物拉到外地交给“专卖店”售卖分销,人手根本不够用。 都是商贾,四书五经不懂,可这种事,一点就透。 南宫平讲解完毕后,一把扯下黄纸,再次站在了楚擎身后。 楚擎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商贾们自然是高唱赞歌,马屁连连。 可楚擎一开口,大家乐不下去了。 “这创办寒门书院抵税一事,不知大家考虑的如何了。” 没人吭声了,商贾们又开始尝试将脑瓜子插裤裆里了。 赚钱固然是好事,可得有命花啊。 其实这件事在拍卖会上已经说过了,而且还有书约。 只是现在真的赚钱了,赚的盆满钵满,这些商贾们又犹豫了,不,不是犹豫,而是装聋作哑,谁也不敢真的去开办什么寒门书院。 其实按道理来讲,楚擎已经可以翻脸了,拿出短刀千机噗嗤噗嗤攮死几个杀鸡儆猴。 不过楚擎知道,对付商贾,软硬兼施,先软后硬,硬了再软,软了再赢,一味的软,会被当成是无能的废物,一味的硬,他也没这个精力。 “楚大人。” 穿的最寒酸,却应该是这群商贾中最土豪的付有财笑呵呵的开口了:“行商,得讲个诚信,我付家镖局,已经开始聘请教书先生了,先开个十几二十家书院。” 商贾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么说老付是狠人,别人开一家都前怕狼后怕虎的,付有财直接先意思意思来个“十几二十家”了。 其实上次拍卖会并没有“邀请”付家去,但是付有财给楚擎送来了钱,付有财没说入股,可事不是这么办的,一码归一码,付有财反倒是成了诸多作坊中的第二大股东。 用一句话来形容,付有财真的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非但要开办书院,人家还正常交税,根本不在乎那个所谓的书院抵税的事,就是有钱,爱咋咋地。 付有财不是傻子,是傻子,也守不住这偌大的产业。 楚擎是什么人,天子亲军,他闲着没事干了去专门和世家门阀对着干? 当然不是如此,天子亲军天子亲军,肯定是天子授意。 既然是天子授意,那有什么可担忧的,开就是了,反正要是有人找麻烦,楚擎和天子兜着,真要是兜不住了,继续干镖局就完事了。 楚擎也是很意外,没想到付有财这么痛快,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份空白名册,走上前去交给了付有财。 付有财没打开,只是困惑的问道:“楚大人,这是?” “回去寻五个读过书的后辈,开春参加宫考。” 付有财霍然而起:“这…” 楚擎没有马上解释,而是看向其他商贾,笑着说道:“对了,前几天新接了个差事,礼部督学官,叫…叫什么来着?” 南宫平接口:“大人,礼部督学学道,督管京中荐官议考评判。” “对,就是这个什么荐官学道。”楚擎坐回了凳子上,望着商贾们震惊的表情,很满意。 昌朝荐官学道其实并不是一个官职,而是礼部官员的一个职责。 荐官举子,不是举子,而是被推举为官的读书人。 最早的时候,取士并无考试之法,朝廷令郡国守相荐举贤才,经过类似于面试考校后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到了后期,科考出现了,但是这个举荐这个制度并没有被废除。 礼部就有这个特权,如果是贤良之才,就不用参加地方考试,直接参加京中的最后一轮考试就行,只不过这个科考和其他人不同,要在宫中进行。 礼部话语权重就重在这,年年科考,年年有人走后门。 前几日楚擎找到了曹悟,手一伸,要名额,二十个举子名额。 曹悟差点没气的吐血,往年就十个名额,最多十个,楚擎一开口就要二十个,他上哪多弄出来十个? 知道只有十个名额后,楚擎入宫了,半日的功夫,再次来到礼部,带了一封旨意,一封经过尚书省盖章的旨意,没要来二十个名额,而是三十个。 曹悟屁都没放一个,楚擎也就直接成了学道荐官。 三十个名额,这也就是说,楚擎可以任意找三十个读书人参加宫中“面试”,一旦有人过了的话,就可以入朝为官,不用像其他举子那样千军万马独木桥参加各种考试,直接最后一步,单刀直入,一步到胃。 付有财那双至少抓过数百万贯银票的手,颤抖了。 看向楚擎,老头哆哆嗦嗦的说道:“要不,要不小老汉再开办五十家寒门书院吧。” 楚擎哈哈大笑:“您要是再开办五十家,我手里剩下这二十五个名额,都得给您,这可不成,其他商贾…” 话没说完,白杰霍然而起:“不多,三个,老夫就要三个,楚大人您言语,您说开几家,老夫就开几家,就要三个名额!” 看向其他商贾,楚擎如同个大忽悠似的,一挥手:“别说我楚擎不给你们飞黄腾达的机会,读过书的,走正常程序,没读过书的,来点拳脚把式,你们也知道,当今天子是武将出身,做不成文官,还做不成武将吗,而且…嘿嘿,这名额,在我的手里,从天子那里要来的,天子,肯定会放宽择才的标准,总之,你们懂的。” 商贾们激动了,彻底激动了。 从商易,从政难。 小老百姓变成商贾,只要有钱,有头脑,有眼光,具备这三个前提,基本上就成功一半了。 可要是小老百姓成为臣子,癞蛤蟆泡天鹅,长得丑想的美,哪怕是通读四书五经满腹经纶也没用,参加科考都没机会,因为要参加科考得有人“作保”,不是说谁想参加科考就参加科考的,大儒、官员、族老、或是就读的书院学堂私塾之类的。 士、农、工、商,商贾子弟更别说了,地位还没普通老百姓高,读书可以,参加科考,免谈。 但也不是绝对,真要是狠下心花大钱,也有点机会。 可即便考了试也过不去,因为上不了榜,一个萝卜一个坑,出自世家的官员审题,人家后辈多的是,名额给你了,人家孩子咋整? 总之,商贾子弟想要当官,那是门儿都没有。 可要是直接参加宫试呢,而非是殿试,那么只要表现的好,展露出才华,万一天子一眼相中了呢? 最重要的是,楚擎能给名额要来,那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也不可能忽悠大家白折腾,都说了天子会“放宽”要求与标准,这明摆着就是给大家送官位啊。 钱赚成只是一笔笔数字的商贾,哪个不想从政,这就是人心,后世,也是屡见不鲜,而且很多外国政客,本就是商人。 第587章 拉拉仇恨 商贾们离开了,激动,且担忧着。 楚擎开出的价码很高,大家也都动心,可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事,值不值。 想拿到名额,就得开办书院,开办书院,就得被世家收拾。 用楚擎的话来说,那就是谁收拾商贾,他收拾谁。 商贾们半信半疑,他们不怀疑楚擎作死的决心,更不怀疑这家伙要和京中世家死磕到底的魄力。 问题是,楚擎死磕世家不假,但是会不会因为他们这些商贾得罪更多的世家? 除了付有财,楚擎没有将其他名额发出去,连准备倾家荡产梭哈的白杰都没得到一个名额。 因为楚擎要给向大家证明一件事,证明他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有多么头铁。 大家不知道“头铁”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楚擎说五日之后见分晓,到了那时候,大家再研究名额的事。 众多商贾离开后,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面带不解。 “少爷,这群商贾就是贱骨头,您总是和颜悦色,他们反而想要在您这占便宜。” “不,如果要问哪个阶层可以抗衡世家的话,只有商贾。” 楚擎翘起二郎腿,呷了口茶,笑吟吟的说道:“商业发展是一个国家走向强大必经的过程,这个过程离不开商贾,而商贾又分为资本家和爱国商贾,急不来,太急了,商贾变成资本家,那少爷我还不如单枪匹马的和世家们干呢,屠龙,是要培养屠龙勇士,或者屠龙炮灰,而不是培养出另一个更加强大的恶龙。” 福三没听懂,但是他不问。 “如果这些商贾打心眼里愿意对抗世家,愿意变成忠君爱国的商贾,别说分他们一些利润,就是将所有份子,经营权和生产权都给他们又何妨。” 福三吓了一跳:“少爷您莫说玩笑话了,小的这几日刚准备戒赌。” 最近楚擎有钱了,自然不会亏待福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通过作坊究竟赚了多少钱,反正银票送来了,都让福三放起来,让三哥想用的话自己取就是了,花也好,接济京中的穷哥们也罢,楚擎不管。 福三知道楚擎赚钱容易,也没客气,该怎么花就怎么花,就是因为有钱了,楚府里的下人主动找福三耍钱赌博他都不干,看不上那点小钱,赢一晚上都不够他袖子里“零花钱”银票的零头。 现在一听楚擎不准备在商业领域奋斗了,三哥升级之后第一次失色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能赚钱的办法多的是,又不是只靠作坊。” 福三半信半疑:“那少爷您给讲讲。” “打个比方吧,我也开个赌坊,不,我是千骑营统领,是咱昌朝官方的人,不能叫赌坊,应该叫做慈善…不是,叫做,哎呀,还是叫赌坊吧。” “小的觉着赌坊没您那些作坊赚钱。” “不不不,我这样问你吧,你花两贯钱,有几率赢五百万贯,你会花这两贯钱吗。” 福三乐呵:“当然会。” “可问题是,你即便赌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都未必能赢五百万贯。” “为何?” 楚擎似笑非笑:“那咱俩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石头剪子布,知道吗。” “知道,少爷您教过小的。” “好,你赢了,我给你五百万贯,你输了,我只要你两贯。”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这么容易吗。” “是的,不过有个条件。” “少爷您说。” “你先出。” 福三愣住了,足足愣了半晌,苦笑道:“这法子太他娘的不要脸了。” 楚擎哈哈大笑。 福三也跟着乐:“少爷您还是别开这赌档了。” “为何。” 福三没好意思吭声,怕自家少爷将来生孩子没腚眼。 “不扯没用的了。”楚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本少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该动手了。” 福三重重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上朝了。 来到熟悉的殿柱后,等着尚书省、六部八寺扯淡,毫无意义的大半个时辰过去后,楚擎出班。 “陛下,臣,千骑营统领楚擎,有事启奏。” 最近黄老四上朝不佩戴玉冠了,主要是天冷,带着死沉死沉的不说,还冻他脸蛋子。 自从入冬后,陶若琳成立了施工队,专门安装地暖,前几日连太上皇寝宫昭阳宫都安装了,包括敬仪殿。 至于宫外,也有不少达官贵人聘请了南郊庄子施工队,像个冤大头似的花了至少一千贯安装了地暖。 唯独议政殿没安,楚擎原本想让朝廷随便出俩钱,半卖半送顺道也给安了,结果黄老四不同意。 楚擎很奇怪,不知道天天上朝的黄老四为什么不同意。 要不说老四就是脾气倔,他宁可自己遭罪,也不想让朝臣舒服,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非但不安,还让孙安给议政殿两旁高处的窗户打开了。 龙椅上的天子还好点,下面的臣子直接就是穿堂风,一个个冻的和孙子似的。 原本老四是准备安装地暖的,但是朝臣们得罪他了。 事情起因是太上皇诞辰之事,眼瞅着快要过生日了,老四想着大办一下,朝臣就不同意了,说是怕花钱。 其实就怕花钱这三个字,很没道理,因为太上皇过生日花的又不是国库的钱,是皇宫内库皇库的钱,可朝臣就是不同意,大道理扯了一大堆。 不得不说,朝臣很奸诈,因为太上皇要是办的话,他们就得送礼,所以看似花皇库的钱,实际他们也得破费。 再一个是送多送少也拿不准,天子这龙椅是从太上皇那接来的,送多了吧,好像给太上皇拍马屁一样,鬼知道天子会不会记恨自己,送少了吧,万一天子真是个孝顺儿子呢? 就因为这件事,黄老四想冻死这群孙子。 楚擎一说完“启奏”俩字,打了个哆嗦。 刚才在殿柱后面还好,一站到中间,穿堂风呼呼的刮。 黄老四微微颔首,意思是你逼逼就是。 “陛下,臣听闻京中不少商贾想开办书院,寒门书院,专门招收寒门子弟的书院,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 说完后,楚擎低下了头,耐心的等待着。 议政殿很沉默,君臣很懵。 说啊,接着说啊,然后呢? 足足过了半晌,楚擎抬起头,没看向黄老四,而是看向文臣们。 他也懵了。 弹劾啊,赶紧弹劾我啊,不都知道是我怂恿商贾开办书院吗,出来怼我啊,收拾我啊,塔尺我,蹂躏我,践踏我啊。 文臣一个个眼观鼻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个个和老僧入腚似的。 气氛,就很尴尬。 根本没人搭理楚擎。 “不是。”楚擎看向文臣们,傻了吧唧的问道:“为什么…没人弹我?” 群臣纷纷望向楚擎,怒了。 当官这么多年,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主动要求被弹劾的! 他们非但觉得楚擎嚣张,还觉得楚擎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我们傻了不成,迄今为止折你手里的,主事,三十多人,侍郎,四个,寺卿,两个,最他娘的吓人的是,鸿胪寺六十一个官员,抓进去六十个,就剩一个看门的了,现在我们天天还研究怎么补齐空缺呢,你还想让我们弹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谁会上当! 第588章 聪明的朝臣们 不说武将们,文臣是真的长记性了。 他们不是怕楚擎,他们是怕以楚擎为首的恶势力团伙,尤其是该团伙首席金牌打手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那吴仕勋是什么人,吴家历经八代朝堂,京中排的上号的世家,结果呢,结果因为“赌博”,完蛋了。 楚擎更狠,以前吧,这家伙是一个人一个人整,现在直接一个衙署一个衙署整了。 怪不得之前礼部连下两个侍郎,原来是拿人家老曹的礼部练手呢,这不,鸿胪寺全军覆没,现在上差的,全是各衙署借调过去的人手。 开朝一百多年,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太常寺那边也有不少人想要上书请辞了,深怕被楚擎或者邱万山给惦记上。 最恶心人的是,大家还不敢安插官员,怕往鸿胪寺里面安插官员后,再被楚擎给弄到千骑营大牢去。 前几天一大堆石料被送到了千骑营衙署,大家还以为千骑营要扩建,一打听,全都恨的牙痒痒,原来是千骑营地牢不够用了,楚擎要扩建地牢,还扬言说什么往能装三百人的空间扩,听听这话,听听这话说的,这小子野心得多大! 楚擎今日上朝,一说商贾要开办寒门书院,文臣们气吗,很气,知道是楚擎搞鬼吗,知道,想阻止吗,想。 但是有一个小问题,他们不敢,至少不敢在朝堂上和楚擎掰扯这件事。 就算玩手段,他们也得从商贾身上玩,目前这个状态,他们是不敢对楚擎下手了。 不管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他们的确怕了。 天子杀个人,最多就是诛九族。 楚擎整人,不诛九族,诛全衙门! 还是开朝以来头一次,各衙署有了空缺,世家们不敢往里安排人。 见到没有文臣吭声,楚擎一脸狐疑。 “我说,我要让商贾…不是,商贾们,开办寒门书院。” 楚擎提高了音量:“开办招收寒门子弟的寒门书院,诸位大人们,你们听到了吗?” 文臣们冷笑不已。 看,看,是不是,是不是狐狸尾巴漏出来了,这王八蛋就等着老子弹劾他呢,哼,偏不! 别说楚擎了,就连龙椅上的黄老四都懵了。 这…怎么个情况? 世家的怒火呢,文臣的反击呢,体制的阻力呢,这怎么啥都没有呢? 黄老四先懵后怒! 老子要给我爹过生日,你们全都跳出来逼逼赖赖,完了和你们还没关系。 楚擎要开办寒门书院,你们都不吭声了,而且还是侵犯了你们根本利益! 啥意思啊,看不起我这个天子? 楚擎也有点来气了,昨日还和商贾们吹牛b,说要五日之后见分晓,结果竟然没人跳出来,这不是不给面子吗。 斜着眼睛,楚擎不怀好意的目光从群臣身上扫过,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个刑部判监身上。 他认识这个判监,许之申,京中世家许家长子长孙。 “你瞅啥!”楚擎一副欠揍的模样:“你不服啊?” 孙安没好气的叫道:“莫要失了殿仪。” 黄老四狠狠瞪了一眼老太监。 就你事多! 楚擎没搭理老太监,他现在就是左脸写着找事右脸写着找茬,求喷,求打,求弹劾。 许之申抬起头,有些困惑,似乎是在问,你在和本官说话? 翟修也是个坏种,一把给许之申推出去了:“楚统领问你政事,去答。” 许之申很懵逼,被推出了班中,和楚擎大眼瞪小眼。 “你不同意?”楚擎眯着眼睛,冷笑道:“不同意商贾开办寒门书院?” “没有啊。”许之申一脸无辜:“本官同意啊。” “你…” 楚擎气的够呛,你应该说不同意才对啊,你应该对我口诛笔伐才是! 许之申略显得意,微微颔首,退回去了,退回去之前还是那副“我看好你哦”的表情,很气人。 楚擎彻底傻眼了。 这怎么个情况,文臣们都吃错药了? 再次看向文臣,楚擎极度尴尬。 在他的认知中,文臣别的不说,玩嘴皮子这一块,绝对都是人才,能站在议政殿中,更是人才之中的人才,要不然也不会参朝混到今天。 自己现在说让商贾开办寒门书院,按理来说这些文臣应该一起站出来反对才是,就和上一次似的。 其实文臣是人才不假,但是他们不傻。 事实无数次证明,只要在议政殿中,基本上就属于是楚擎等罪恶势力团伙的主场,大家就是再是人才,碰到了楚擎,也容易变成耗材,所以根本没必要在朝堂上一争长短,到楚擎现在这个地位和拥有的本钱,朝堂之下皇宫之外才能压制住他。 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楚擎失败了,一败涂地,默默的回到了殿柱后面黯然神伤。 黄老四啼笑皆非。 他看出名堂了,楚擎要找事,故意拉仇恨,然后他会对症下药。 可文臣也看出名堂了,从这些文臣略显得意的嘴脸就能看出来,根本不会中计。 朝臣,继续议事,楚擎今天白来了,白折腾一趟。 闹心扒拉的楚擎缩着脖子,挨了两个时辰的冻,散朝了。 来到议政殿外,楚擎气呼呼的,文臣都绕着他走。 楚擎还是不死心,见到许之申走了出来,直接走过去拦住。 “许大人,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在酒楼里说我做事暴戾乖张吗,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许之申好歹也是正四品的官员,仅次于侍郎之下,见到楚擎主动找茬,冷笑一声,开了口。 “不是我,别人说的。” 楚擎:“…” 许之申微微一施礼:“若是无事,本官先走一步。” “慢着。” 楚擎计划都想出来了,哪能空手而归。 “许大人,敢做不敢承认吗,就是你,我千骑营的探马都打探出来了,就是你背后说我坏话。” 许之申神色微变:“你在我府中安排了细作?!” “嗯嗯嗯。”楚擎连连点头:“对,就是如此,怎么样,你气不气,怒不怒。” 许之申果然生气了,胸膛起伏不定:“你敢暗中监视本官!” “不止呢,我还知道…”楚擎嘿嘿一笑:“我还知道你老婆,和你许府的马夫苟且!” “你说什么?” 许之申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可谁知又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没有叫骂出声,而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只是随口一说的楚擎,原本只是想激怒许之申罢了,结果许之申怒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踉踉跄跄的跑向了宫门。 楚擎根本不知道,一直以来,许之申都怀疑他新纳的小妾对他不忠。 不知多少夜里,许之申不断怀疑着。 自己,大抵是被绿了,夜里,横竖睡不着,坐起来,点燃火烛,这悲伤,没有由来,黯然的看着床头的两个娃,觉得一个不是他的,另一个,想来也不是他的。 望着许之申快步跑走的背影,楚擎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接二连三的被忽视,被无视,楚擎怒了。 他今天,必须拉一个仇恨,要不然,长久的全盘计划,都要泡汤。 抬脚,迈步,冲刺,楚擎照着一个文官的屁股就是一个大飞脚。 文官,飞出去了,以极其优美的姿势扑倒在地。 出殿的群臣们大惊,齐齐倒吸凉气。 殿外行凶,国朝未有,太猖狂了! 趴着的文臣揉着屁股,转过了身,满面怒火,然后,愣住了,与楚擎大眼瞪小眼。 陶少章满脸委屈:“贤弟,我又怎地得罪你了。” 楚擎:“…” 群臣不怒了,散去了,脸上透露着浓浓的失望之色。 大理寺少卿挨揍,和他们没关系,人家属于是内斗。 没等楚擎开口,一个文臣突然冲了过来,照着刚爬起来的陶少章又是一脚。 陶瑸满面怒容:“你这蠢货,果然又坏了擎儿的大事!” 陶少章的眼眶,湿润了。 我到底咋地了? 第589章 拔了剑心茫然 陶少章很委屈,但是楚擎丝毫歉意的表情都没有。 陶瑸很愤怒,因为觉得楚擎不会无缘无故踹自己的好大儿。 百因必有果,大飞脚岂会无缘无故的踹出呢。 “哼!”楚擎一背手,气呼呼的望着陶少章:“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的踹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重重的再哼了一声,楚擎背着手,快步离开了皇宫。 陶瑸一把给陶少章拽了起来,火冒三丈。 “好啊,你果然又坏了擎儿的大事。” 陶少章和个小鸡崽子似的被提溜起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又…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 自己,可能又坏事了吧? 别说老爹了,当儿子的都开始怀疑自我了。 楚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出了皇宫之后直接钻进了马车里,连连催促赶紧走,深怕陶少章反应过来那一脚白挨了。 实际他还是高估陶少章了,或者说是低估自己了。 陶家父子二人往宫外走,老爹气呼呼的,儿子皱眉思考自己哪错了。 陶少章思考了半天,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想不出就想不出吧,自己肯定是哪错了,要不然好妹夫也不会如此愤怒。 父子二人不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楚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踹陶少章的。 就先说这陶瑸吧,太子少师,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是身份极为清贵。 老陶不傻,他明白,陶家能有今天这般成就,父子双双入朝为官,靠的就是闺女陶若琳。 可陶若琳不在朝堂之上,陶家能走多远,还得靠他和陶少章的努力。 想是这么想,可自己几斤几两,陶瑸比谁都清楚。 就上朝这些臣子们,哪个不是老狐狸,他们陶家想要长长久久,有点难,难度系数差不多如同霍金跑赢苏炳添。 也就是在这时,楚擎出现了,一个要和陶家结亲的楚擎出现了。 最开始吧,陶瑸不喜欢楚擎,打心眼里不喜欢,和第一印象无关,而是楚擎这个身份。 看似是天子亲军,可说难听的,那就是狗腿子,靠打小报告活着的狗腿子,都见不得光。 结果呢,楚擎这个应该见不得光的昌朝第一号狗腿子,就差天天游街示众了,什么事都做的沸沸扬扬,光明正大,这家伙明明是狗腿子的身份,可你瞅瞅他干的那事吧。 千骑营该干的活,缉拿不法,他干了。 户部该干的活,收缴税银,他干了。 礼部该干的,活安置流民,他干了。 刑部该干的活,惩治贪赃枉法,他干了。 兵部该干的活,演武日,他还干了。 就连京兆府的事这小子也没少参与。 大家现在都不知道千骑营具体是干什么的了,好像什么都不应该干,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干了。 不知不觉间,陶瑸对楚擎的印象改观了。 很多人,认为楚擎脑子有病,得罪这个得罪那个,骂的,恨的,讨厌的,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 可这些人不得不承认,也无法不承认,楚擎做的很多事,都和百姓有关,关乎于百姓,关乎于公道。 除此之外,楚擎很有“手段”,広家、周家、李家、章家,到现在两位寺卿,谁反抗的越激烈,死的越惨。 最重要的是,楚擎做的事,陶少章也想干,但是后者一旦干了,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陶家都得死,而有了楚擎,自己的儿子不但可以活着,陶家也能走的更加长远。 有名声,简在帝心,民间赞誉,还是勋贵,官职也高,陶瑸想不出还有谁比楚擎更适合做自己的女婿了。 反正现在在陶瑸眼里,楚擎就是好,就是妙,这女婿又好又妙,至于亲儿子陶少章,那是多看一眼都来气。 再说陶少章,他也喜欢楚擎,佩服楚擎,甚至已经开始以为楚擎大舅哥自居了,在衙署之中,说话也硬气,谁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敷衍他忽悠他,就一句话,本官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大舅哥,然后就没人敢忽悠他敷衍他了。 楚擎一个大飞脚,踹错人了。 但是作为受害者,陶少章开始反思,自己哪做错了,就那势大力沉的一脚,绝对是含恨一击,可想而知自己一定是错的十分离谱! 作为受害者他爹,陶瑸也是这么想的,自己这个饭桶儿子,一定坏了女婿的大事,女婿,历来是知晓事理的,若不是怒不可遏,哪能一出宫就当着那么多人面踹陶少章。 畏罪潜逃的楚擎回到衙署后,已经很平静了。 他并不觉得这一脚踹错了,反正早晚都得踹,就陶少章这样的,以后肯定还会坑自己人,就当提前预支了。 给江月生叫到了班房之中,楚擎和个精神病似的,竖起一根手指。 “给我找出个政敌,朝堂上的政敌,至少一个,现在,立刻,马上!” “大人。”江月生倒是心平气和,给楚擎倒了杯茶:“你又要闹哪般。” “敌人,我现在急需一个敌人。” 楚擎的确很着急,这是第一步,证明给商贾们看的第一步,这第一步如果迈不好,全盘计划都会受到影响。 “这…” 江月生坐下后,笑着问道:“放眼京中,大人可谓是四处皆敌,何需寻找。” “我是说敢和我明面上对着干,明面上整我的人。” “明面?” “不错,就是那种朝堂之上弹劾我,义正言辞弹劾我,用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弹劾我的政敌。” 江月生哭笑不得:“这还不简单,明日上朝,六部奏事,你随意挑个人,寻他麻烦就是了。” “随意挑一个人?” “不错,一省六部的臣子你随意挑选一…” 话说到一半,江月生说不下去,面色变的极为古怪。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各衙署该得罪的,好像都被楚擎得罪光了,要么,是打不过楚擎的,加入了,要么,是被楚擎打服了,一怂到底。 楚擎的朋友,似乎越来越多,而敌人,至少明面上的敌人,越来越少。 一个尚书省,外加六部。 尚书省南宫玺,天子坚定的追随者,这也就是说,尚书省会支持楚擎。 再说六部,首先是礼部,被揍服了,曹悟支持寒门书院的事,就下面的那些属官,见到楚擎都绕着跑。 户部,可以说是全员支持楚擎,一大半属官都给尊称楚擎一声“先生”。 兵部,哪个敢不给楚擎老爹楚文盛面子。 刑部,翟修比任何人都要支持楚擎开办书院的事, 工部,本来就没实权,楚擎在刚出道的时候就先拿工部练的手,直接弄下去一个右侍郎。 就剩下个吏部,也是权柄最大的衙署。 即便如此,楚擎也弄下去个左侍郎,因为李文礼投靠吴王这件事,吏部一直不敢找楚擎麻烦,深怕天子以为他们也和吴王有关。 算来算去,江月生极为无奈的发现,楚擎如果上朝的话,六部,都得避其锋芒,要么加入了,要么打服了,要么,夹起尾巴做人。 礼、吏、户、刑、兵、工,六部,楚擎好像干谁都不合适。 楚擎也意识到这件事了,可正是因为意识到了,更闹心了。 “除了六部,还有谁,还有谁可以当靶子,我就想寻个敌人,再想个衙署,受气包都行!” “受气包?”江月生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道:“京兆府?” 楚擎:“…” 福三适时的开了口:“你咋不说千骑营?” 第590章 轻蔑 楚擎是个不信邪的人。 他不相信,偌大个朝堂,竟然连一个政敌都找不出来。 他更不相信,明明所有世家都反对开办寒门书院一事,不可能没一个人跳出来攻讦他。 不信邪的楚擎,第二日,再次来到了议政殿中。 站在大殿柱子旁,楚擎如同一个变态杀人狂,眯着眼睛,缩着脖子,遮挡住半边面容,不怀好意的眼神从一个又一个文臣的脸上扫过,寻找着下手的目标。 楚擎还从来没有接连两日上过朝,加上那副变态一般的神情,不少文臣心里都开始哆嗦了。 刚开朝,君臣正在议的是关于各国使节一事。 南宫玺站在班中,很是无奈。 之前俞天伦上过一次朝,说各国使节被安抚的很好。 也就是前日上朝之后,俞天伦被君臣给圈踢了,现在还刑部大牢之。 刑部那边正在加班加点的研究罪名,加上鸿胪寺偌大个衙署就剩下一个看门的大爷了,南宫玺从各部之中调集了不少官员去鸿胪寺临时补上空缺主持工作。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俞天伦根本就是在放屁,还说给各国使节安抚住了,实际上却是各番馆使节都闹翻天了。 原本吧,按照俞天伦的打算,大不了私下多赔点钱,先把事态控制住再说,而出钱的肯定是京中世家。 可现在俞天伦被抓了,鸿胪寺的官员也被抓了,世家们肯定不会出钱,因为即便出了钱也得不到好处。 世家不出钱,鸿胪寺官员都被抓,凉、高、瀛三国使团,已经闹到了开口闭口要宣战的地步。 “陛下,此事应快些拿出章程安抚住三国使节,便是京中士林,亦是传出了风言风语,我大昌朝,毕竟是礼仪之邦,虽是演武,各凭本事拔得头筹,可开朝至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伤亡,虽死伤在所难免,却也是演武场上争锋,非是沙场拼杀。” 南宫玺这一番话倒是没带个人情感,至于士林的风言风语,也确有其事。 殿柱后面的楚擎猛翻白眼。 这些所谓的士林中人,和后世的键盘侠几乎一模一样。 演武输了吧,这群人就说什么有失国朝体面,军伍不够勇武,不够用命,啥也不是。 可要是演武赢了吧,又开始说什么礼仪之邦,手段太血腥,死伤过半,已经不是残忍了,而是卧槽无情了。 总之,不管输赢,士林的那些读书人,那些无法入朝为官的读书人,那些除了读书人身份什么都没有的读书人们,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要刷刷存在感,都要做出一副明明知道自己无法干涉朝政却总是一副想要干涉朝政的欠揍模样。 黄老四也是颇为无奈。 他是个向往战斗向往战争的天子,但是他并不是战争狂人,他喜欢打仗,喜欢征伐,喜欢开疆拓土,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赢。 在没有十成十把握会赢的前提下,他只能隐忍,隐忍到有能力去平了各方邻国后,他才可以一脚踹翻御案后直接下一道旨意,就四个字,不服就干! 可现在,黄老四要隐忍,所以朝廷也必须要安抚住各国使节。 很是无奈的黄老四目光扫向群臣,尤其是文臣。 他知道,很多京中世家,与各国使团交好,甚至还相互通商。 可这些出自这些世家的文臣们,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更没注意到黄老四的目光一般,低着脑袋,一个屁都不放。 “陛下。” 一个站在太子少师旁边的老臣走了出来,岁数和陶瑸差不多大,白胡子垂到胸口,腰佩正三品玉带。 “关于这高句丽与东海瀛岛,老臣倒是有些提议。” 黄老四面露正色,微微颔首:“龚卿直言便是。” 全名龚承安,国子监祭酒,真正的三朝老臣,今年正好七十,干了二十年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每年科考都会为朝堂输送新鲜血液,大昌朝最高学府,也被称之为太学。 达官贵人之后,包括世家之子,只要是有名有姓的豪族,都会将后辈送入国子监求学,而祭酒就是国子监的最高领导。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所谓太学便是如此,每年京中科考,十之八九都出自国子监。 而这位国子监祭酒龚承安,莫说普通朝臣,哪怕是六部尚书都得尊称一声“龚兄”,天子也要以礼待之。 值得一提的是,龚承安和陶瑸并不对付。 天子刚登基的时候,太子少师这个虚衔,原本是龚承安的。 正常来讲的话,也必然会是龚承安的。 但是当年陶若琳答应帮助黄老四的时候,已经给太子少师和大理寺寺卿这俩职位内定了,黄老四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登基后,顶着不少士林压力将陶瑸封为了太子少师,等于是抢了龚承安的一个“荣职职称”。 龚承安几乎不上朝,今日来上朝自然是有事情要启奏,而且也和各国使团有关,正好还被南宫玺提及了,这才出班。 “陛下,瀛人与高句丽二国,均有高门之子在国子监中求学,二国仰慕汉家文化,更是尊崇儒学,所以老臣以为,若是多招收一些二国学子,说不定,会平复了两国使团的不满,便是不成,也可应允二国学子参加科考后入朝为官,如此这般,这二国,必然不会再闹下去。” 话音一落,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不可!” 说话之人,正是楚擎。 迈步而出,站在班中,楚擎满面冷意。 “所谓仰慕汉家文化,尊崇儒学,不过是要偷师罢了。”楚擎一开口,对这位朝臣无不给三分薄面的国子监祭酒毫无尊敬可言:“东海瀛贼屠戮东海三道百姓,狼子野心,在国子监求学也就罢了,还要入朝为官,若是如此,我大昌朝的农业技术、工业技术,所有的优势,岂不是都要被瀛贼学去,他们将本事学了去,带回自己的国家,强大自己的国家,再继续来侵略东海吗!” 龚承安缓缓转过头,抚摸着胡须,轻声开口。 “千骑营统领,楚擎。” 叫了官职,叫了姓名,面容,却很轻蔑,一览无余丝毫不隐藏的轻蔑之色。 最后,龚承安转过了身,依旧看向天子,等待天子给一个答复,关于他刚刚的提议,他需要一个答复。 就仿佛,哪怕他多和楚擎说一个字,都是折辱了身份一般。 第591章 动机 原本还死气沉沉的朝堂,似乎随着楚擎的出现,似乎随着楚擎被国子监祭酒龚承安的无视后,打了鸡血一般。 那些低着头的朝臣们,双目放光,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期待。 期待朝堂新贵楚擎,如何疯狗一般急眼,然后被国子监祭酒龚承安,被天下读书人,打成死狗。 其实很多朝臣都怀疑过,怀疑楚擎是不是脑子有病,今天干这个明天磕那个的。 后来大家发现了,楚擎不是脑子有病,他只是装有病,要不然,也不会倒下去这么多朝臣。 现在大家又开始怀疑了,楚擎不是装的,是真有病,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去主动招惹国子监祭酒龚承安。 就连黄老四都紧张了起来,深怕楚擎口无遮拦。 可谁知,被彻底无视的楚擎并没有恼怒,被如此无视之后,丝毫都不动气,只是又后退了几步,站回到了殿柱后面。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那个寸步不让,疯狗一般的千骑营大统领,被如此折了面子,就这么退回去了? 包括黄老四也是大感意外。 议政殿中,只有某人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邱万山的笑容,极为欣慰。 朝堂争锋就是如此,出手的机会,只有两次,纠缠不休,落了下乘。 两次出手,第一次,试探,第二次,一击制敌。 试探,并非是要试探对方的底牌,而是想知道对方给不给自己面子,愿做敌,还是愿做友。 若是做友,对方会让步,那就没有第二次出击了,只有私下的妥协与交换。 可要是做敌,不要步步紧逼,而是要先隐忍,暗暗做好准备,在准备好之前,要退让,丝毫不顾颜面的退让,这一次的退让,隐忍一时,是为第二次出手,将对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就是邱万山作为臣子的智慧,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见血。 他可以丢人,可以被嘲笑,可以被辱骂,因为一切都是暂时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事实上,楚擎的确成长了。 作为千骑营大统领,不敢说将每个朝臣都认全,但是官袍和品级他还是认识的。 正三品,陌生面孔,又言谈国子监,必然是国子监祭酒了。 不止是不给自己面子,而是直接无视,蔑视,藐视,楚擎心里了然了,对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里。 没必要据理力争,没必要朝堂争锋,更没必要撕破脸皮。 因为楚擎寻找的敌人,出现了。 下一步他要做的,就是挑战更高的难度。 天子原本是想答应的,可楚擎的一番话,却让他心里有了警觉。 不错,瀛人真的仰慕汉家文化吗? 想来是的。 可瀛人想要“偷师”吗? 一定是的。 黄老四是个小心眼的人,自己的东西,自己国家的东西,岂能让外国人学了去,而且这些外国人,只是目前看似表面上臣服恭敬罢了。 黄老四有一种预感,一种迟早和邻国开战的预感,这种预感,很强烈。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国与国的和平共处,不存在的。 不过黄老四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副兴趣浓浓的模样。 随着龚承安的继续诉说,大家听明白了细节。 国子监,扩大招生,对外国人的招生。 一个萝卜一个坑,国子监也不是说有多少人招多少人。 但是按照龚承安的意思,可以再翻三倍,邻国学子的数量再翻三倍。 用这老家伙的话来说,那就是恩泽四海,教化邻国,一来可以表现出昌朝的大度,二来可以安抚邻国,三来加强与各国的邦交,好处一大堆,而且还顺道给楚擎埋汰了一顿。 大致意思就是国子监的外国学子很老实,他这国子监祭酒可以作保,这些外国学子都是知书达理之辈,敏而好学,个顶个的人才,心思阴暗之人,才会将别人揣测的如他那般心思阴暗。 这心思阴暗的人,说的就是楚擎,楚擎满肚子坏水,所以才认为外国学子们也满肚子坏水。 这是扩大招生问题,至于入朝为官,走正常程序,科考一旦过了,就可以成为观政朗,去六部九寺观政,学习“先进”的为官经验。 不过有个小细节,毕竟是外国人,学汉家文化肯定有很高的难度,所以可以“适当”的放宽择才标准。 这个所谓的“适当”基本上就和加分一样了。 如果一百分满分,那么这个“适当”,就等于是加了九十九分,很直白的说,等于外国学子写个名字就能过。 殿柱后面的楚擎好几次都想再次走出去,破口大骂。 自己国家的学生,一天学十几个小时,看书都看近视了,起早爬半夜的读书看书学习学问,累的和死狗一样,结果…只要拥有个外国户籍就能直接进入高等学府? 最可笑的是,这种所谓的高等学府,还天天灌输本国学子们民族自豪感,骄傲感,培养爱国情操… 楚擎的内心里,甚至站在龚承安的立场上给这老家伙找理由。 交换生? 虽然别的国家来学生了,但是自己国家也去了对方国家学习先进的知识。 不能够啊,东海瀛人那边有个屁的知识可以学习。 还是提高国际影响力,提高国际威望? 也不对啊,国家能影响邻国什么,别人看自己的脸色,不应该是看拳头够不够硬吗? 楚擎死活想不通,想不通龚承安这个最高学府的校长,为什么热衷于找一群外国人来顶替了自己国家学子的名额。 带着这个困惑,楚擎直到下朝还是找不到理由,想不出龚承安的动机。 黄老四并没有马上同意龚承安的提议,而是让国子监那边拿出一个章程,不过下朝的时候将这个老家伙留下了。 估计是询问细节问题,也会让国子监试探一番,看看能否真如龚承安所说的那般,要是这么做的话,可否将各国使团安抚下来。 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楚擎原本想要回衙署,询问一下江月生关于龚承安和国子监的情况。 只是马车快到衙署的时候,楚擎又急吼吼的让马夫去户部。 楚擎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知道,国家最高学府的校长,为什么热衷于整一群外国学子,外国学子高贵啊? 第592章 雪与火烛 楚擎去户部,几乎和回到千骑营衙署是一样的。 直接来到邱万山的班房,结果发现书案上已经摆着两杯茶了,还冒着热气。 楚擎惊呆了:“你知道我要来?” 卫长风不会主动来属官右侍郎的班房,邱万山也不会给下面的属官亲自泡茶,只有等待客人或者是好友,邱万山才会泡茶。 可楚擎没听说过邱万山和哪个臣子走的近,或是有什么朋友。 所以这杯茶,是邱万山给他楚擎泡的。 邱万山呷了口茶,微微一笑:“你若不来,愚兄可是要失望的。” 楚擎坐下身,哭笑不得:“还真别说,本来没打算来的,都快回千骑营了,又掉头跑到你这了。” “这是第二杯。”邱万山指了指楚擎面前的茶盏:“三杯茶没了温度,愚兄便不会等你,而贤弟你也必然失败。” “失败?” “不错,失败,与国子监之争,与国子监祭酒龚承安之争。” 楚擎满面狐疑,望着邱万山,总觉得对方似乎变了,没以前那般不着调,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知道自己要来,知道自己要斗国子监与龚承安,说是料事如神也不为过。 捧起温热的茶盏,楚擎露出了笑容。 “传授传授呗,邱哥你是怎么提前预知这么多事的。” “行为,人心。”邱万山哈哈一笑:“所谓行为,不过是了解罢了,愚兄了解贤弟,龚承安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你却出班打断,被这老儿扫了颜面,却没有据理力争,而是退回班中,愚兄知晓,你不是退的人,今日不是,明日不是,永远都不是,既然不退,却又退了,只是为了更进一步,一大步,自然是要斗这龚承安了。” 楚擎重重点了点头:“无懈可击。” “至于这人心。”邱万山放下茶盏,笑容很是欣慰:“当人们犹豫时,无措时,困惑时,便会寻一个可以依靠之人倾诉,寻求解惑之道,贤弟不是隐忍之人,下了朝,自然会寻愚兄。” 楚擎站起身,给邱万山倒了杯茶,二人相视一笑。 “好。”邱万山站起身,关好了门窗:“那愚兄便与你说说龚承安此人。” “邱哥你说,我听着。” “龚承安,不是世家,更胜世家,因他比世家更纯粹,更简单,世家,为权,为利,为长久,可龚承安,只为一个字。” “什么字。” “名!” “名?” “不错,名声。”邱万山如同一个耐心的老师,没有坐下,而是背负着双手,在不大的班房中来回走动着,每一步的距离丝毫不差,每一个字吐出的都是那么的清晰。 “官,有官声,所谓官声,便是名声,你争一个侍郎,争一个尚书,便是争成宰辅,这宰辅之名,不会流传后世,可你若是争一个名,名声,大名声,这名声,便会流芳百世。” “这便是龚承安的高明之处,这国子监祭酒的清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不知这龚承安清心寡欲乃是道德典范,读书人提起来,便是赞不绝口,今日是如此,明日是如此,哪怕后日,他没了这官身,依旧如此。” “因为现在这龚承安,争的不是官职,而是名声,大如宰辅,宰辅这官职,会被摘掉,会被贬为庶民,国子监祭酒亦是如此,可龚承安,却不会,即便没了这官职,成了庶民,亦是国子监祭酒龚承安龚大人。” “付家,付家镖局,家大业大,你以为,真的是无人眼馋他这大家大业,无人敢动,是因为这镖行做不了吗,不,不是,因为名声,付家的名声,行镖的名声,还有这善名。” 坐在凳子上,邱万山呷了口茶,等待着,等待楚擎消化以及领悟刚刚所讲的道理。 楚擎陷入沉思,陷入了思考。 名声,官声,善名之声… 就如同后世一般,名声,真的很管用。 同样是两个电影明星,不停的拍着烂片,可前者,只是拍烂片,后者,却不停的做着善事。 对于前者,人们已经失去了耐心,天天喷,天天骂,可后者,人们却无比的宽容,因为后者拥有善名,他赚来的钱,都在做善事,行善举,没有人会去骂,没有人会去黑,连太阳都没办法黑他,或许正是因为没人能黑的了他,这位大哥天天自己黑自己。 这就是名声! “邱哥的意思是,龚承安可怕的地方,不是手段,不是官职,不是关系,而是名声?” “人呐,哪能不贪,哪能没有弱点,国子监祭酒龚承安,亦是如此,有的人,喜佳人,有的人,好钱财,有的人,为权,喜佳人,难成大事,为下,好钱财,为中,因为这钱财,可买来无数佳人,为权,则是上,有权,便有钱,有钱,便有佳人,而这龚承安,爱名,则是下中之下。” “下中之下?” “不错,因要名,因要爱惜羽毛,便不可谋权,谋财,谋佳人,若是争权夺利爱慕女人,这名,就没了。” 邱万山露出了莫名的笑容:“愚兄爱权,爱财,爱佳人,所以没这名声,舍不去这人间逍遥,愚兄,不如他。”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 龚承安牛b就牛b在这,舍弃了所有“低级趣味”,换了名声,这一舍,就是一辈子。 “你可知龚承安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为何不曾有后。” “这老头没结过婚,不是,他没成过亲?” “娶过一任夫人,因其幼子愚钝,至少龚承安是这么以为的,所以便与其子龚集断绝关系,又一纸修书将他夫人赶出家门。” “为什么?” “怕污了他的名声。”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怕老婆儿子污了自己名声,家人都不要了?!” “正是如此。” 楚擎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总觉得两世为人,什么花活都见过了。 可龚承安,真的刷新了他的三观。 为了名声,为了保持好名声,为了保持一辈子好名声,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 邱万山语气复杂的说道:“有了这个名声,你若是攻讦与他,哪怕是与他大声说出几个字,便是与读书人为敌,与士林为敌,与道德为敌,因为这龚承安,便是道德二字,清名二字。” 楚擎撇了撇嘴。 贪财、好色、谋权,与博取名声,又有何区别? 别人想方设法搞女人,搞钱财,搞权利,和想方设法搞名声,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龚承安的厉害之处,在于其他人有了名声,利用名声争权夺利,而龚承安,什么都不为,只为名声。”邱万山微微叹了口气:“如此,便立于不败之地,有了这不败金身,谁碰,谁便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哪怕是天子,也不敢动他,除非,天子愿做暴君,若是不愿做暴君,就是查出这龚承安谋反的证据,天下人,也不会相信的。” “那他岂不是无敌了?” 邱万山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若是为兄出手,若是为兄出手,几日内便让他身败名裂。” 楚擎傻眼了:“啥意思?” 邱万山来到窗前,抓起了一把雪,转身洒落在火烛之上,又露出了楚擎无比熟悉的猥琐笑容。 “他若是这明亮的火烛,为兄,便是这扑灭火烛的白雪。” 楚擎不太明白邱总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他就感觉出了一件事。 估计在邱总眼里,对付龚承安,应该比对付什么章松陵、吴仕勋更容易几分。 鬼使神差的,楚擎突然问道:“邱哥,问你个事呗,朝堂之上,你有怕的人吗?” 邱万山微微一愣,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看向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有…吧?” 楚擎服了。 这个“吧”字,很特么传神。 第593章 疯子 随着和邱万山嘻嘻哈哈的聊着,楚擎又有了新的收获和感悟,今日在朝堂之上的困惑,迎刃而解。 龚承安这国子监祭酒,想要“扩招”,招生,招外国学子,不是为了利益,就是为了一个字,名。 这老家伙不管瀛贼是否在东海三道屠戮百姓。 他更不在乎大昌朝还算先进的技艺和学识被别的国家给偷师。 他只想要名。 要教化邻国的名声,要流芳百世的名声。 用邱万山的话来说,龚承安都希望大昌朝和邻国开战,邻国杀的昌人越多越好,邻国在百姓眼中越是可怕越好。 因为可怕的邻国,可怕的邻国学子,会在龚承安的教化下,有教无类的教化下,变的知书达理,变的温文儒雅,变的无比恭顺。 他要成为万世之师表,他要成为一个超越国家立场,跨越种族,肉身成“圣”。 他不在乎官职,不在乎谁当天子,不在乎世家如何动摇皇权与国家,更不在乎昌朝是否亡国,他想成为一个即便是国家亡了也依旧会存在的“人”,或者说是“名”。 这才是一切的根源,一切的缘故,因为一个“名”字,只是名,而不是名利,没有利,只有名。 提起龚承安,就不得不提起这老家伙的成名一战。 圣母婊都无法形容龚承安了,“圣婊”才贴合。 龚承安认为,只要能教化,哪怕这人满身鲜血,哪怕这人沾染无数人命,只能被教化,只要可被教化,只要被他教化,那么这个人,就没了罪过,当然,前提条件是教化这个人的人,必须是他龚承安。 邱万山没有告诉楚擎该如何搞倒龚承安。 因为老邱知道,楚擎和自己很像。 因为邱总知道,他搞龚承安很容易。 因为邱总知道,和自己很像楚擎,搞龚承安,就算不容易,也难不到哪去。 事实上,楚擎也没问,对付这种“圣婊”,他自认为应该很专业。 离开衙署后,楚擎回到了千骑营衙署。 一声令下,关于龚承安的详细资料都被送来了,一卷卷竹简,一封封密信,摆在了楚擎的案头上。 一边看着竹简,楚擎一边狞笑着。 “你不是喜欢教化万民吗,你不是喜欢教化强盗吗,你不是想流芳百世吗,本统领,成全你!” 资料很详细,龚承安居住在城西,城西有一处庄子,太上皇赐的,占地很大,光是佃户就有二百余人。 其实看似龚承安和个地主似的,实际上并非如此。 正三品,国子监祭酒,哪怕是这地再翻十倍,有两千佃户,都没人会说什么,毕竟身份地位在那里。 龚承安在京中没有宅子,都居住在国子监,一处极为简陋的居所,连仆人都没有,即便是想要回庄子,也不乘坐轿子,更不骑马,而是骑驴。 文人都好风雅之事,骑牛骑马,都算是风雅之时,就好比老子倒骑黄牛一般。 竹简上写着,龚承安最早也骑过牛,但是牛不温顺,所以这老东西又改成骑驴了。 竟然想效仿老子骑牛,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关于邱万山所说的休妻弃子一事,也极为详细。 龚承安三十多岁才娶妻,都算得上是老来得子了,按理来说应该极为宠溺妻儿才对。 实际上并非如此,龚承安的儿子龚集刚会牙牙学语时,他就教授龚集读论语,读四书五经,学儒家经典。 直到龚集七八岁的时候,龚承安让龚集一边往前走,一边作诗。 龚集作出来了,但是是走了第八步才作出来的。 龚承安勃然大怒,因为他要求龚集至少在走到第六步之前作完。 曹操之子曹植,七步成诗。 龚承安很特么残暴,让他儿子六步成诗。 他儿子却走出了八步,龚承安暴怒,没有打,没有骂,而是将他儿子锁在竹屋之中,不给吃不给喝,抄写五十遍论语。 龚集饿了将近三天也没抄写完,几乎快要饿死了,还是龚承安的老婆哭着喊着用斧子将竹屋劈开,这才给他儿子救了出来。 就因为这事,龚承安说这龚集不是他儿子,断绝了关系,给老婆也休了。 最让楚擎无法接受的是,龚承安竟然受到赞誉,这事轰动一时,得知此事的读书人们,居然无不夸奖龚承安。 楚擎合上竹简,按照竹简上的资料来看,龚承安是主动对外人提起这件事,因为儿子的“不成才”,因为夫人的“娇惯”,所以才抛妻弃子的。 主动去对外人说,外人赞誉,还是等于邀买名声,一个极为变态的人,邀买名声,一群变态,成全了他的名声! 这就是龚承安,一个想名声想疯了的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人,究竟要有什么样的执念,对名声是多么渴望,才会做出这种事? 合上竹简,楚擎更加确定。 龚承安,这个畸形的怪物,为了名声,他可以做出任何事,别说招收贼人成为国子监学子,只要能成全他的名声,昌朝分崩离析,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朝堂,真是什么怪物都有。” 楚擎叹了口气,无法理解,至少,他是无法理解的。 “三哥,去给江月生叫来吧。” 福三推开窗户,二狗二狗的喊了两声,江月生推门而入。 楚擎指了指竹简:“下一步,搞龚承安。” “龚承安?”江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国子监祭酒龚承安龚大人?” “对。” 江月生满面震惊之色:“正三品,三朝老臣,国子监祭酒龚承安龚大人?” 福三插口说道:“不,少爷说是要搞刑部尚书翟修。” “啊?”江月生愣了一下:“不是说龚承安吗?” 福三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听见了还问什么问。” 江月生:“…” 楚擎笑着指了指桌子上的竹简和密信:“看过吗,这就是个死变态。” 江月生急了。 刚才他还纳闷,楚擎让探马们汇总龚承安的资料干什么。 现在一听说楚擎要搞龚承安,江月生的小心脏砰砰的跳。 “大人,这…不可啊,大大的不可。” 福三斜着眼睛说道:“好吧,那我家少爷就不搞那个什么龚承安了。” 江月生又懵了:“楚大人又不攻讦龚承安了?” “是的。”福三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家少爷放弃了。” 江月生一脸古怪:“楚大人何时变的这么好说话?” 福三和变脸似的,突然又是刚才那般破口大骂:“你明知道我家少爷不会改变心意你他娘的还在这叽叽歪歪!” 江月生:“…” 就三哥怼二狗这方方面面的,从来没失过手。 第594章 屡战屡败 江月生如今怎么也是千骑营的二号人物,虽然名义上不是副统领,但是的的确确算是大统领楚擎的副手。 楚擎不是一个专权的人,天子亲军衙署内,更不想搞什么一言堂,这是大忌讳,而且他也很尊重江月生。 所以楚擎又发起了投票,参加投票三个人,楚擎、三哥、江月生。 最终,三比零,关于搞龚承安之事,全票通过。 是的,没错,三比零,江月生也投了赞成票。 因为他知道,即便投了反对票也没鸟用,还得被福三借机骂一顿,还不如投赞成票呢。 眼看楚擎开始思考计划了,江月生还是不死心。 “不对啊,楚大人,既然是调用千骑营的人手,为何福三参与投票,他又不是千骑营的人。” 江月生还是不死心,不过不是对要不要搞龚承安的事不死心,而是关于投票这事。 不得不说,总是被坑,就连江月生都学聪明了。 就怼江月生这种事吧,从来用不着楚擎出手。 福三开口了:“那你的意思是,就你和我家少爷两个人投票呗。” 江月生下意识点了点头:“对。” 福三摸了摸肚子,看向楚擎:“少爷,咱回府睡觉吧。” 楚擎哭笑不得:“才几点就回去睡觉,困了的话你先回去。” “不,小的想和你一起回去。” “我又不困,回去干什么。” “不,少爷您回去吧。” 楚擎一脸不解:“不是,我不困,我回去干什么,我还有事要办呢。” “那少爷,咱俩投票吧。” 楚擎乐不可支:“你让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投票有个屁用,不还是谁也拗不过谁吗。” “是啊。”福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轻轻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小的脑袋让狗啃了不成,两个人投什么票。” 江月生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突然一指福三:“福三,你他娘的莫要欺人太甚!”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哈哈大笑。 三哥现在怼人,非但拐弯抹角,还会现场举例了。 江月生气的够呛,结果福三又开口了,看向楚擎问道:“对了,少爷,为什么要投票啊,您总是投票投票的,小的不是很明白。” “公平公正公开呗。”楚擎耸了耸肩:“尊重大家意见。” 江月生没吭声。 三人投票,还他娘的带上福三,他一点都没看出来楚擎尊重他。 江月生向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也不掉泪,还想和楚擎掰扯掰扯。 “大人,就投票这事,两个人没意义,带上福三,那更没意义了,咱还是好好讨论吧,你看成吗?” 依旧是福三开口:“为什么不带老子?” “你又不是千骑营的人。” “可我天天在千骑营啊,你是军伍,我也是军伍,一日是军伍,便一辈子都是军伍!” “你算什么军伍,又不在兵部任职。” 江月生一脸得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掉入福三的陷阱之中,满面傲色的说道:“即便是在兵部任职,你也不如本将的官职高。” 福三满脸不服气的模样:“你官职高你就了不起?” “不错,官职高就是了不起,本将如何说,属官就要如何做!” “就不做!” “不做,扒了你的官袍。” 福三楞了一下,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江月生满面意外之色,没想到福三竟然“怂”了,那叫一个得意啊,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压过福三一头。 “哈哈哈,来,福三兄弟,叫一声大人听听。” 福三顿时怒了:“老子不叫,你官职大又如何,老子就不叫。” “福三啊福三,你要是不叫…”江月生一脸坏笑:“小心老子军法处置你。” “他娘的。”福三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这朝廷真是操蛋,衙署之中为何要分什么上官下官属官,大家平起平坐多好。”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 江月生阴阳怪气的说道:“还平起平坐,三岁稚童都说不出你这番话来,若是人人官职相同,如何管理军纪,如何处理政务,那不是乱了套吗,就你这话,说了都该杀头,目无法纪!” “是啊。”福三扭头看向楚擎:“江大人说的有道理啊,少爷您说呢。” 楚擎都有些可怜江月生了,微微叹了口气。 福三一脸正色的说道:“少爷,不是小的说您,您是上官,是大统领,您搞什么投票啊,您说斗那个什么祭酒,下令就是,当下官的,谁他娘的敢放个屁说个不字,谁不同意,军法处置杀头,狗日的是三岁稚童不成,还敢质疑上官,那不如大家平起平坐好了,分什么上官下官属官!” 江月生,又麻了。 瞅着福三,张着嘴,二狗是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他就知道,胜利,从来不会来的这么容易。 他就知道,眼前虚无缥缈的胜利,绝对是另一次闹心扒拉。 江月生的心里堵得慌,堵的和三年没掏过的厕所似的。 他就死活想不通了,自己,为什么就斗不过福三呢? 要知道当初在军中,就连天子都要找他出谋划策。 低着脑袋,出了班房,二狗默默的来到后院。 蹲下身,江月生突然鬼使神差的捡起了一块青砖。 又鬼使神差的,江月生居然拿着青砖冲着自己额头比量了一下。 二狗很困惑,福三…以前不这样啊。 就是因为挨了两下,现在,这嘴皮子和刀子似的,一开口就扎心。 若是自己也来两下的话… 江月生霍然而起,突然将青砖扔在了地上,满面后怕之色。 二狗,已经被福三收拾的魔障了。 暗暗骂了声娘,江月生一脸灰败的走回了班房之中,彻底认怂了。 坐在楚擎面前,江月生无力的妥协了。 “大人,何时动那国子监祭酒,如何谋划。” 楚擎刚要开口,福三突然插口道:“少爷,您也给我弄个千骑营的官职吧。” “你要官职?”楚擎乐道:“要个几品的。” “千骑营副统领行不行?” 江月生破口大骂:“就你,你他娘的能干明白吗,你能干明白,要老子作甚。” “怎地,你不信?” “信个屁。” 福三嘿嘿一乐,然后坐在了楚擎对面,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大人,何时动那国子监祭酒,如何谋划?” 江月生:“…” 福三继续问道:“大人,何时动那章松陵,如何谋划?” 江月生:“我…” 福三:“大人,何时动那俞天伦,如何谋划?” “福三!”江月生腾地一下站起身:“老子和你拼了!” 福三站起身往后一退,嘿嘿一乐:“怎地,杀人灭口是不是,怕老子和你抢这千骑营二把手的位置?” “你…” “那你光杀我也不成啊。”福三掏了掏耳朵:“你得给所有年满八岁的男子都杀了,不,不不不,你可能连陶家庄子那只黄狗也得弄死,扔俩馍馍,它都能干你这活。” 第595章 教化 其实福三并不喜欢怼江月生。 三哥只是最近读了些认不全字的书,有了一些新的感悟。 人的一生很短暂,无论是他福三,还是自家少爷楚擎。 而短暂的一生不能虚度,尤其是浪费在一些蠢货的身上。 在福三眼里,江月生就是蠢货,浪费时间的蠢货。 大人,我不同意。 大人,我又同意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 大人,你想过后果吗? 大人,我们为何要这么做? 大人,好,那就这么做吧! 就江月生这死德行,福三是越来越看不顺眼。 自家少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得了呗,哪那么多废话,即便说了那么多废话,最后不还得按照少爷交代的去做,这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 福三觉得少爷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收拾”江月生这种小事,他代劳就行了。 被福三怼的怀疑人生的江月生又出屋了,老老实实的让探马们去给付有财找来。 楚擎现在需要一个敌人,也找到这个敌人了,只不过这个敌人比他预想的要强大,强大很多。 关于大昌朝的教育体制,教育制度,人才培养,他一直很看不惯。 但是对于教育领域,楚擎并不了解。 现在,他准备了解了解,了解之后,就要去改变。 改变,尤其是改变一些固有的事物,总会伴随着一些鲜血淋漓的东西,所以,他准备对这个时代奉上应有的敬意,献祭上他最鄙夷的敬意,老龚啊,你也别祭酒了,还是本统领直接将你祭天吧。 小半个时辰后,付有财来到了千骑营衙署,与楚擎在班房里,谈了很多事情,谈了很久很久。 原本江月生想进去来着,福三不让进。 三哥的理由是,怕吓着江月生。 江月生不信邪,进去听了一会,然后脸色煞白的跑出来了,的确被吓着了。 与此同时,敬仪殿中,黄老四和国子监祭酒龚承安相视而坐。 龚承安自认为他的地位很超然,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坐在绣墩上,长有老人斑的那张老脸侃侃而谈。 而黄老四则是不断颔首,不管心里如何想,总是要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苟不能化其心,而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纲,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化民之道,固在政教,不在刑威也。” 龚承安滔滔不绝了半天,拿起茶杯,刚要入口,微微皱了皱眉。 黄老四瞪了一眼孙安,老太监赶紧为龚承安换上热茶。 似乎温度过热,龚承安又放下了茶杯。 黄老四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喜之色,只不过很快又被隐藏住了。 “龚师一席话,朕感悟良多。” 龚承安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统治国家这种事,不能只靠刑罚和暴力,得来思想教育,思想教育比什么手段都好使,可以从根本上解决百姓乃至邻国甚至敌国的思想,如果没解决,那就是思想教育不到位,继续教育。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这教化,方为正道。” 龚承安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抚须一笑。 “既如此,那明日,老臣便拟下草令,再招收六十名各国使团中的少年人,老臣,亲自教导,都是少年俊杰,除此之外,国子监本就有二十余名异国学子,参加宫试,入朝为官,为观政朗。” 没有说“不如”,没有说“可否”,甚至没有任何试探,龚承安这一番话,直接算是“肯定”了,就是必须这么办。 也是巧了,楚擎刚从黄老四这要走了二十个宫试的名额,俩人将主意打到一个地方去了。 黄老四面无异色,没有提名额已经让楚擎要走的事,只是笑着问道:“可若是异国学子参加了宫试,京中学子该如何?” 意思名额让外国人要走了,咱自己国家的学子咋整? “我辈读书人,自当以大局为重,舍小我,成大我,倘若这些学子心有怨言,即便入朝为官,也是鼠目寸光心思不纯之辈。” 龚承安的理由很强大,为了大局,个人利益必须让步,要是不让步,那就是自私自利,自私自利的人,即便入朝为官,那也不是什么好官。 黄老四笑着点了点头,一副赞同的模样。 “好,那朕考虑一番,此事倒是不急,对邻国,尤其是这东海瀛人,恩威并施才是,不如国子监先拿出一个章程,朕与南宫玺商议一番如何?” “老臣窃以为,此事应成定论…” 龚承安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站起身施了一礼道:“也好,那陛下便于尚书省商议一番,老臣告退。” “孙安,送龚师出宫。” 孙安连忙走了过来,弯着腰,将龚承安带出了敬仪殿。 黄老四坐在书案后,手指轻轻叩着。 片刻后,满身风雪的孙安回来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 刚刚一番君臣奏对,老太监是看出来了,黄老四不开森,很不开森,只是掩饰的很好罢了。 龚承安很狂,很傲,很狂傲,只是表达的很含蓄罢了。 “孙安。”黄老四面色平静,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淡淡的说道:“朕,突然想起一个词语,这词语,还是从楚擎那里学到的。” “陛下说的是?” “道德绑架。” 黄老四的表情渐渐变了,讥讽、不齿,以及鄙夷。 “仁、智、礼、义、信,无错,错的是,说这话的人!” 黄老四站起身,在敬仪殿中慢慢的踱着步。 “这些尊崇儒学之人,满口仁、智、礼、义、信,用来要求他人,要求百姓,绝圣弃智,民利百信,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 黄老四来到宫门门槛处,望着漫天的风雪,表情很是莫名。 “你可知,朕这辈子听到最可笑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孙安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黄老四语气复杂:“说这话的人,未挨过饿,定是未挨过饿的人,他们可以道德绑架,仁义,是应有的,可也要有利益,若是百姓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父慈子孝,忠君爱国,那便是必然之事,可倘若饿着肚子,受着寒冷,活都活不下去了,哪里顾得上礼义廉耻,嘴上嚷嚷着大公无私之人,反倒是谋私最多之人,可悲,可笑。” “教化?”转过身,黄老四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大儒名士龚承安,可教化天下,可让朕恩泽四海,呵,真是如此吗,朕,愿拿百个龚承安,换一名能征善战的熊罴之士,昌朝的国土,是打出来的,不是靠嘴说出来的!” 孙安深以为然。 老太监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他只知道,肚子一粒米都没有的人,绝对没力气张嘴谈什么教化。 “去千骑营,将龚承安与朕奏对一事,一字一句,一五一十的都转告他。” “老奴这就去。” 第596章 小可爱 孙安出宫,赶到千骑营的时候,付有财老爷子刚刚离开。 老太监不认识付有财,但是付老爷子认识孙安,看衣服就知道是天子近侍。 原本心里还有些顾虑的付有财,露出了笑容,彻底下定了决心,跟着楚擎一条路走到黑。 孙安来到班房后,按照天子的吩咐,将龚承安奏对之事说与了楚擎听。 楚擎安安静静的听,认认真真的听,一副明明没有听懂但是却装作很懂的样子。 老太监讲过之后就离开了,楚擎则是哭笑不得。 天意,天意如此啊! “老东西,这可不是本统领主动找你麻烦,是你惦记本统领手中的名额了!” 叫来了几个探马,楚擎吩咐道:“去,放出风声,说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手里有二十个宫试名额。” 探马们离开后,江月生不解的问道:“大人,放出风声,岂不是让龚承安知晓了此事,他若知晓,必会寻你的麻烦,这是为何?” 楚擎看了眼福三,三哥心领神会。 “二狗,你知晓为何老子从来不主动招惹你,每次都是你烦我家少爷时,老子才开口。” 江月生没好气的摇了摇头。 福三呵呵一笑:“因为若是我主动招惹你,便是欺辱你,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无事生非,可若是你先欠骂,我再骂你,旁人便觉得你是咎由自取。” 江月生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人总归是会成长的,二狗也成长了。 现在他已经学会不与福三正面争锋了,而是隐忍着,提高着,成长着,等有一天把嘴皮子练的更利索的时候,再和福三一较长短,他深信这一天会到来的,如果不到来,他就拿青砖狠狠给自己一下。 楚擎耐心的等待着,吃饭,午休,堆雪人,一切都如他预想的那般,到了入夜的时候,国子监来人了。 一名典学,二十来岁,叫张术,一身打满补丁的儒袍,立于衙署之外,站在风雪之中。 楚擎知道国子监会来人,所以提前交代了,直接带进来就行。 结果让他无比懵逼的是,国子监,这是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啊。 国子监的组织架构比较单一,老大是国子监祭酒,正常是从三或是正四品的官阶,但是龚承安比较特殊,给的是正三品。 国子监下面则是二把手司业,等于是副校长。 司业下面是监丞,类似于教导处主任。 再往下则是典簿,算个小领导,掌监印典领文书,督察吏役各尽其责。 小领导下面是博士,掌管书籍文典、通晓史事,国子监博士也是官员,基本上就是和老师一个意思了。 博士还配俩副手,一个是助教,一个是直讲,平常就是给博士备课打下手跑腿的。 然后,最底层,最啥也不是的,叫做典学,他是给打下手的打下手,给跑腿的跑腿,放了后世,那基本上算是有正式工作的临时工了。 国子监派来的人,就是这么个货色,啥也不是的典学,二十出头。 最让楚擎无法接受的是,就这么一个啥也不是的货色,不进来,就站外面,还和守门的探马来了句“我辈读书人不入此乌烟瘴气之地”。 是,读书人不来满是爬墙眼的探马集中营,也能说得过去,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问题是就这么个小歘歘,直接和探马说,让楚擎出去见他。 一个连正经官职都没有的典学,要让天子亲军头领,宫中正三品武将,有勋贵身份的大统领楚擎,出去见他?! 这知道的是国子监的一个典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上皇他爹刚出土跑来了。 楚擎出来了,他很怀疑一件事,难道梁静茹也穿越到昌朝了? 带着一群狗腿子,楚擎绕过影壁,见到了冒充太上皇他爹的国子监典学张术。 如探马所说,二十出头,可能都不到二十,嘴巴上挂着淡淡的绒毛,长的倒是挺英俊,站在风雪之中,脸蛋子都通红了,却是一副努力挺起胸膛直面风雪的模样。 见到穿着勋贵服饰套着白狐裘的楚擎出来了,张术朗声开口。 “这位大人就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嗯呢。”楚擎点了点头,皱着眉。 张术脸上略带狐疑之色:“如此年轻?” 这一句“如此年轻”,都给楚擎问懵了,就连二狗都被气乐了。 没等楚擎开口,张术直接道明了来意,一副谁都欠他八百万的模样,拽的和什么似的。 “龚师要你明日上朝,将二十宫试名额交还宫中,宫中,要予国子监。” 楚擎张大了嘴巴,灌了一肚子风。 江月生终于知道楚擎为什么要搞龚承安了。 这老家伙,是他娘的欠搞,不搞他都天理难容了。 福三走下台阶,来到张术面前,一脸的不怀好意。 张术脸上毫无惧色,突然开口道:“吾养浩然正气,群魔退避!” 福三面色大变,连连后退,险些栽倒,随即表情浮夸的大叫出声。 “好厉害的浩然正气,哎呀哎呀。”福三甚至还抬起了手遮挡住了双眼:“这浩然正气,让我睁不开眼了,是好生厉害啊。” 楚擎:“…” 江月生算是服了。 他一直以为福三那堵心的劲儿都用自己身上了,现在他才知道,福三永远比自己想的更令人堵心。 周围的探马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哄堂大笑。 张术又羞又怒,一指福三:“你胆敢折辱我辈读书人!” 福三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来到张术面前,蹲下身,挠了挠后脑勺,随即将手指插入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个大字。 依旧蹲着的福三指了指地上的字,抬头好奇的问道:“养浩然正气的读书人,您认识这叫什么字吗?” 张术猛皱眉头:“死?” 福三猛然起身,跑回到楚擎面前。 “少爷,他知道死字怎么写啊,这是怎么回事?” 探马们,再次爆发出了大笑声。 “还能怎么回事,读书读傻了呗。” 楚擎走下了台阶,来到张术面前。 “一个问题。”楚擎竖起一根手指:“就一个问题,回答我,有朝一日你若为官,为县令,疫病灾害来临,你要怎么办?” “治病救人!” “你懂医?” “不懂!” “不懂,又如何救人。”楚擎步步紧逼:“不懂救人,什么都不懂,导致治下百姓死的七七八八,你这失职的县令,要如何?” 张术哈哈一笑,满面傲色:“无他,投井赴死便是,断然不会折辱我辈读书人的身份,岂敢苟且偷生!” 楚擎露出了笑容,满面敬佩之色,轻轻拍了拍张术那满是傲色的脸蛋。 “小可爱,别人管不着,就你,只有你,只要我还喘气,你这辈子别想当官了。” 笑着说出这句话后,楚擎转过身,回到衙署了。 只是路过江月生身边时,低声呢喃一句。 “不止要搞龚承安,还有国子监!” 江月生苦笑连连。 楚擎,终于将罪恶的双手伸向了大昌朝最高学府了。 第597章 不鸟天子 一直以来,楚擎以为世家门阀就够操蛋的了。 现在他才知道,还有一种比世家门阀更操的蛋,叫做读书人,国子监的读书人! 张术的一番话,让楚擎心生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不是愤怒,不是好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作为一个县的父母官,天灾人害来了,处理不明白百姓就得死。 再看县令呢,县令不怕,怕什么,大不了一死,人固有一死,他并不是没有去想怎么解决天灾人害,而是想着解决不了就解决不了呗,大不了本官和你们一起死! 读书人,呵,多么的可歌可泣。 事实上,张术这种人,不在少数,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后,赴死的官员,被会称赞,被夸奖,被敬佩。 看啊,这父母官,多有骨气,一身傲骨,满身傲骨,慷慨赴义,我辈楷模。 然后呢,百姓呢? 那些死了的百姓呢,就一个父母官死了,其他百姓呢,没了? 事实上就是如此,没了。 没有人去议论,去考虑,去想,想那些百姓。 还有那些一犯错就通报,就免职的官员,怪不得都去当官,原来可以免死啊,换了普通人,害死了那么多百姓,那绝逼是枪决了,可要是官员呢,通报,记过,免职… 可事实上,父母官不就是为了让百姓好好活着吗,治下的百姓死了,你作为父母官,你不应该去死吗? 你应该去死啊,死了才对,以死谢罪,而且死都便宜你了。 可为什么大家会称赞? 为什么大家会褒奖这种明明是懦夫的行为? 楚擎想不通为什么,他就觉得这事挺操蛋的,读书人挺操蛋的,这种制度,这种三观,都操蛋,所以他得改。 见不到也就算了,见到了,必须改,不改,狗腿全都打折,再不改,那就去死吧,提前去死吧,省的害死更多的无辜百姓。 千骑营衙署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公务需要楚擎处理,江月生即便天天被福三怼的再惨,可作为楚擎的副手,工作方面却是无可挑剔的。 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千骑营,如同上次去鸿胪寺似的,来到了国子监外,蹲在国子监外开始蹲点,望着那一个个所谓的天之骄子,那一张张满面傲色胸膛挺的笔直的天之骄子。 早已入夜,可国子监的学子们人来人往。 他们离开国子监,去酒楼,去茶馆,去青楼,去任何夜晚之中人声鼎沸的地方,三五成群,高声谈论,无论任何场合,任何地点,张嘴就是家国,闭嘴就是天下。 楚擎毫不怀疑,这些国子监的学子们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给他们舞台,他们自认为可以带领大昌朝打穿全宇宙,因为他们熟读了论语,熟读了四书五经。 看了许久,楚擎轻声骂了一句,带着福三回府了。 明日,议政殿,他将会面临正义的制裁。 一想到被正义制裁,楚擎很期待,也很激动。 一夜无话,第二日,楚擎起了个大早,来到议政殿外待朝。 果不其然,龚承安也在,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国子监的官员,都来上朝了。 楚擎有那么一丢丢的懂了,懂为什么龚承安那么喜欢“名声”。 因为可以不鸟天子! 昨天这老家伙和老四提了名额的事,天子说考虑考虑,结果今天这老家伙就带着一众小弟上朝了,想来,是要“逼迫”天子赶紧拿主意。 换了别的臣子,没这么大的胆子,即便是有,下场堪忧。 可龚承安不在乎,因为他有名声,哪怕是逼迫天子,他也不会怎么样。 想起关于邱总对他说过的话,楚擎慢慢理解了。 有得必有失,虽然为了保这名声,不能沾女色,不能爱财,不能谋权,可却能不给天子面子啊,这感觉,应该是挺爽的。 击鼓鸣鞭,百官入殿,文武分站两侧。 让楚擎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按程序,孙安墨迹几分钟,然后开朝,开朝后,尚书省先说话,说完了话,六部水时间,之后大家才能奏事。 孙安刚喊完开朝退回到黄老四身侧,南宫玺按照习惯,迈出了右腿,没等走出来,龚承安走了出来,来到大殿中间。 “老臣,有事启奏。”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是惊讶龚承安敢坏了规矩,不等尚书省和六部说话就提前出来。 他震惊的是,南宫玺虽然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却什么都没说,退回到了班中,其他各部各衙署的臣子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国家有律法,京中有规则,朝堂之上,则是规矩。 尚书省先说,其次是六部,九寺有事九寺在开口。 天天就这点事,六部九寺提出来问题,大家议论。 六部九寺,可不包括五监,不包括国子监。 作为国子监祭酒,龚承安直接抢了尚书省的话头,这明显就是不讲“规矩”了。 “陛下,昨夜老臣询问过国子监内的异国学子,如老臣所说,倘若招收更多的异国学子入国子监求学,各国使团便会欣然应允,意为两国邦交更加牢靠。”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依旧没有佩戴玉冠,没有隐藏面容。 这次,连殿柱后面的楚擎都看出来了,黄老四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愤怒。 按照孙安昨日对他所说的话来看,天子让国子监拿出个章程,然后老四再和尚书府商量商量。 这才过去一日不到,龚承安就来要个结果,这已经不是心急不心急的事了,就好像他要求天子必须这么做似的。 “龚师。”黄老四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莫名的笑容:“昨日在敬仪殿中,朕,不是要你国子监拿出个章程吗,这章程,拟好了?” 龚承安皱起了眉头:“老臣已是询问过异国学子了,陛下何意?” 黄老四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便是群臣们,也开始面色各异了起来。 所谓章程,大致意思就是计划,可以用嘴巴说出来,该如何如何做,详尽的说出来,也可以递上奏折,通过文字来表达。 如果是在朝堂之上,尤其是这种具有深远影响的事,既得说,大家讨论,也得写到奏折上。 黄老四的意思呢,就是你奏折呢,先递奏折啊。 龚承安的意思呢,没奏折,我问了,可行,你点个头,就这么办吧。 第598章 教化贼人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笑容消失了。 因为龚承安很不给他面子。 最让他生气的是,龚承安一副他根本不懂规矩的样子,一副很是困惑的样子。 我问了,外国学生说ok啊,那都ok了,我都告诉你了,老四你同意就行了呗。 可黄老四知道。 龚承安,不是不了解规矩,只是装作不了解罢了。 这才是让黄老四生气的地方。 南宫玺走出来了,苦笑了一声:“龚祭酒,这学子之中,应是没有凉人吧。” 龚承安还是那副皱眉的样子:“自然没有,我大昌与凉戎冲突不断,凉戎为何要将学子送入我国子监。” 宰辅南宫玺也生气了。 他当然知道没有凉人,凉人连汉字都不会写,入什么学,他只是“点”一下对方,可对方和他玩装傻。 虽然生气,南宫玺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苦笑着说道:“本官的意思是说,演武之日,死伤只有三国,而这几日议的是这三国使团之事,三国使团因演武日一事,在番馆之中满腹怨言,难道龚祭酒的意思是,这高句丽与瀛人学子,可以做凉戎的主?” “噗嗤”一声,殿柱后面传来笑声,大家齐齐望去,正是楚擎。 楚擎一缩脖子,忍着笑。 怪不得能干到宰辅,怼人的功夫果然不是盖的。 龚承安说招收外国学子,可以平息邻国的怒火。 而且他也这么做了,按照他的说话,这么做可行。 可闹的最凶的是凉戎,凉戎可没要求入学国子监。 南宫玺的意思呢,是,可行,高句丽可行,东海瀛人也可行,问题是凉戎呢,咋的,高句丽和东海瀛人入学后,凉戎也美滋滋呗? 果然,龚承安被南宫玺不轻不重的怼了一下后,眉头拧成了川字。 他很不喜欢别人怼自己,哪怕是宰辅都不行。 没等开口,南宫玺接着说道:“还有这东海瀛人,原本,是有学子在国子监的,只是人数不多,可要是入朝为官的话,不知龚祭酒想过没有,瀛人,可是大肆屠戮过东海百姓的。” “南宫大人,瀛岛历来温顺,年年都有国书送往京中,否认那些瀛人海盗与瀛岛无关,难不成这国书,尚书省没有看过?” “本官自然看过,可那一字一句,谁可保证便是实情。” 南宫玺已经表态了,就是不赞成这件事,不赞成瀛人入朝为官这件事。 其实大家都知道瀛人在扯淡,那些所谓的海盗,就是瀛人官方的人。 但是大家都不提,谁也不愿意提,提出来,就俩字---丢人。 人家派海盗来你国家烧杀掠夺,你还得笑呵呵的教授人家知识,甚至让这群王八蛋当百姓的父母官,这叫什么事? 南宫玺怎么说也是一国宰辅,这事他都不用和黄老四请示,而且他也了解黄老四,入朝为官肯定是不行的,鸿胪寺之前这么干过,但是就挂个虚职,而且都挂在鸿胪寺下面的,什么权利都没有。 可真要是让瀛人成为观政郎,当昌人的官员,免谈。 表态是表态,但是南宫玺也不愿意得罪龚承安,又补充了一句:“龚祭酒,非是本官不信任那些瀛人学子,只是东海三道百姓饱受荼毒,倘若知晓了朝廷安排瀛人为官,怕是…” 话没说完,龚承安微微一笑:“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南宫玺神情微变,至于其他臣子,则是面带些许的震惊之色。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意思钱能够装饰房子,道德可以装饰内心,而心胸宽旷才能使身心舒坦,所以君子得做到这一点。 这话没毛病,有毛病的是,龚承安的意思是南宫玺的心胸不够宽广。 宰辅南宫玺的心胸,不够宽广! 楚擎神情呆滞。 他没学过四书五经,但是大致意思他懂。 所以他才彻底呆住了。 龚承安,如何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烧你房子怎么了。 杀你亲族怎么了。 抢你家钱怎么了。 凭什么不让这些强盗当官,他不就是烧你房子杀你亲族抢你家钱了吗,你得宽广点,心胸宽广点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龚承安朗声一笑:“南宫大人,教化,教化也,东海瀛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只是缺少教化罢了,正是因教化无方,东海的瀛人强盗,才会掠夺东海三道,倘若将我汉家礼仪与君子之道教授瀛人,便再无争无斗,东海三道万民福祉。” 龚承安说完后,又扭头看向了文臣,一副谆谆教导的恶心模样:“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大昌朝,乃是中州之主,邻国,自然是不如我汉家昌朝,可若教化有方,便可如手足一般相互敬爱,昌为宗主,为长远之道,忍一时又有何妨,诸位大人以为呢。” “大德有别小德,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 南宫玺的面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自昌开朝以来,东海海盗荼毒沿海百姓已久,白骨累累,十室九空,龚祭酒,这…是小节,这是可忍的小节?” “老夫非说此为小节,老夫何尝不知东海百姓十室九空,可倘若两国彻底休了刀兵,如手足一般,乃是福祉,乃是延绵后代福祉,亡故的东海百姓,有杀身以成仁…” “焯!” 一声怒喝从殿柱后面传来,楚擎满面冷意。 “龚承安,你去过东海,见过东海百姓,还是说,那些死去的亡魂,他们托梦给你了,他们都有杀身成仁之志,他们告诉你,他们虽然死了,但是他们很开心,因为他们可以造福后代?!” 面对楚擎的质问,龚承安的脸上,满是轻蔑,淡淡的开了口。 “楚统领,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楚擎气势顿消。 这就是他最大的短板了。 根本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四毋,其实就是四个毛病,悬空揣测、绝对肯定、固执己见以及自以为。 楚擎听不懂,可有人能听懂,文臣都能听懂。 而在这些能听懂的文臣之中,最看不惯楚擎受气的人,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郑重其事的朝着龚承安施了一礼。 该有的礼数,尽到了,邱万山面色突变。 “龚祭酒!”邱万山朗声开口:“千骑营,天子亲军,东海、北关,邻国,皆有千骑营探马,若说这中州昌朝之中谁可深入邻国,只有千骑营探马,探马,斥候也,千骑营统领,说东海瀛人是为贼人,那便贼人,本官倒是不知,你国子监,何时也派遣学子深入邻国了,还是说,龚祭酒去过东海瀛岛,不,你未去过,便是连东海三道,你也未去过,既未去过,凭着几个瀛人学子一家之言,便否认千骑营统领之言,本官想知,你凭的是什么!” 邱万山诛心,从来都是一招制敌。 没等又羞又怒龚承安开口,邱万山再次开口。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你好大的胆子,天子亲军,稽查不反,功勋累累,难道你龚承安说这功劳,全靠千骑营自以为是的凭空揣测吗?” 龚承安勃然大怒:“你…”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贼人,如何教化,君子之才方可教化,倘若连贼人都可教化…” 邱万山冷笑不已:“那要兵部作何,要刑部作何,要朝廷作何,这六部九寺,统统改为国子监便可天下太平!” 第599章 赐人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即便大家知道邱万山和楚擎好的快穿一条裤子了,依旧没想到邱总会站出来手撕龚承安。 龚承安的名声太响了,可以这么说,全京城至少有三成的官员,在龚承安面前都得持弟子礼。 历经三朝,龚承安执掌国子监二十年,而除了举荐的,文臣都出自国子监,在国子监求过学。 议政殿中,火药味十足。 包括黄老四都有点措手不及。 邱万山敢在朝堂之上这么和龚承安说话,不用想,用不了半日,都不用龚承安开口,士林就会大肆抨击,对邱万山大肆抨击。 可以这么说,只要是官员得罪了龚承安,那么这个官员的官声与清名将会荡然无存。 在士林之中,龚承安代表的就是绝对正义与道德! 龚承安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郎也敢与自己争辩,一时之间是又羞又怒。 这位国子监祭酒指着邱万山,张着嘴,形象极为滑稽。 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邱万山了。 其实邱万山说的也对。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千骑营是干什么的,还有谁比千骑营探马更加了解邻国。 你左一句教化右有一句教化的,教化你奶奶个腿教化,千骑营都说瀛人都是贼了,你去教化贼,教化屠戮本国百姓的贼,你脑子有病? 事实上,龚承安根本没有什么朝辩的经验,被邱万山怼的哑口无言。 南宫玺也是开了个好头,笔笔血债在那摆着呢,而且还在增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演武是演武,比拼各国军卒,但是什么上学和教化,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龚承安的身上。 可谁知,这老家伙竟然转过身,看向了天子。 “陛下,老臣年岁已高,略感不适,想要回到监中歇息,还望陛下体谅。” “孙安。” “老奴在。” “扶龚师出宫休息,命御医陪同,到了国子监后,为龚师…” 黄老四话还没说完呢,龚承安直接打断道:“谢陛下。” 一语落毕,龚承安转身就往殿外走,一点都不像是身体不适的样子,孙安急忙追了上去。 令黄老四满面怒意的一幕出现了。 孙安弯腰跑了过去,想要意思意思搀扶一下龚承安。 可谁知这龚承安突然一甩袍袖,抽在了孙安刚抬起的手臂上。 这一幕,如同一根刺一般,深深的扎在黄老四的心里。 楚擎也是没想到,这老家伙竟然这么狂。 邱万山退回到了班中,楚擎亦是如此。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群臣,心思各异。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天子已是对龚承安大为不满了。 按理来说,这种臣子,基本上距离抄家灭族已经不远了。 可臣子们并不觉得天子能拿龚承安怎么样。 除非,天子这宽厚仁德的形象不要了。 南宫玺打破了沉默,提起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六部也开始奏事。 朝堂之上,再次如同往日那般。 可每个人都清楚,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将会被口诛笔伐,被京中士林口诛笔伐,被昌朝读书人,口诛笔伐。 这一次的口诛笔伐,将会闹的满城风雨,千骑营与户部,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右侍郎邱万山与大统领楚擎,或许唯有上书请辞才会平息读书人们的怒火。 散朝了,楚擎与邱万山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邱万山挑了挑眉,楚擎摇了摇头。 邱万山点了点头,楚擎微微一笑。 二人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交流,各自出宫了。 这就是默契。 邱总挑眉,意思是这老棺材太他娘的嚣张了,我干死他怎么样。 楚擎摇头,意思是不用你出手,我来整他。 邱总点头,意思是可以,你弄死这个老棺材。 楚擎微笑,意思是ok,过几天就让人去他那吃席。 两个时辰,不,可能只有一个多时辰。 散朝后,也就一个多时辰,千骑营大统领与户部右侍郎在议政殿中给国子监祭酒龚承安气的“身子不适”一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到了夜晚的时候,邱万山与楚擎,已经成了千人喷万人恨了,所有读书人,都开始谈论这件事,谈论他们有多敬仰龚承安,谈论他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邱万山与楚擎。 作为当事人的楚擎,坐在班房之中,翘着二郎腿,听着江月生兴高采烈的讲着读书人是如何辱骂他的。 事情愈演愈烈,直到快子时的时候,孙安来到了衙署之中。 站在楚擎面前,孙安笑呵呵的说道:“大统领,天子有口谕。” “您说。” “天子言,近日,莫要上朝,还有,给本将弄死这个老狗!” 楚擎一脸呆滞:“天子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不错。”孙安略显无奈的重复道:“就是如此说的,给本将,弄死这个老狗!” 说完后,孙安仔细的观察着楚擎的表情。 楚擎没注意到孙安的异色,微微哦了一声:“行,那就弄死他。” 孙安直勾勾的望着楚擎:“没了?” “什么有了没了,天子不是让我弄死他吗,怎么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是。”楚擎赶紧拉住了孙安,满面狐疑:“孙公公,怎么感觉你怪怪的呢,没憋什么好屁吧?” “天子说,传完了口谕,让咱家看大统领的脸色,若是大统领面露难色,便说不急于一时,若是神色淡然,便表明你早有谋,让你放手为之便是。” “卧槽。” 楚擎都被气笑了。 老四这小心眼玩的,感情让孙安传话就是试探一下,如果自己不行的话,这事就拉到,如果自己风轻云淡同意的话,这事就交给自己。 “老四也忒特么下作了吧。” 孙安笑眯眯的:“天子还说,咱家道出实情后,看你再说什么,回宫后,要一字一句的禀明天子。” 楚擎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皇宫方向躬身施礼。 “身为臣子,那必须是以听从天子命令为天职,天子指哪打啦,不是,天子指辣打哪,也不是,天子…天子指哪我打哪,天子往东,我绝不往西,天子让我撵坤,我绝不追江月生,臣定不负皇命。” 孙安又开口了:“天子还有话交代。” 楚擎猛翻白眼:“您一次性说全了行不行。” “天子说,知晓总是将麻烦事交于你,不白做,赐你个人。” 楚擎连连摆手:“我谢谢您啊,我这不兴这一套,我有未婚妻了,我谢谢天子了。” 孙安回过头,招了招手。 牛犇扛着一个大麻袋进来了,往地上一扔,麻袋里传来一声痛呼。 福三不解的蹲下身,解开了麻袋,这才看到里面果然有个人,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是原鸿胪寺寺卿俞天伦! 楚擎一拍双掌,乐了:“还是老四了解我。” 孙安笑道:“莫要打死,打够了,命人送回刑部大牢便是。” 说完后,老太监转身带着牛犇走了。 楚擎看向福三,二人相视一笑,开始了苍蝇搓手。 “你先来我先来?” 福三一脸腼腆:“少爷您先来吧,您打够了小的再来。” “那行,我先来半个时辰的,一会你加钟就是。” “好,小的这就去给您找棍子。” 一刻钟后,正堂之中传来惨嚎之声。 楚擎与福三,终于可以亲手报仇雪恨。 第600章 恐怖如斯 打人也是个力气活,楚擎肯定没福三专业。 都等不及将人从麻袋里拽出来,楚擎上去就是一顿踢。 稍微懂点医术的江月生拎着药箱在旁边候着,准备随时急救,急救之后接着踢。 不专业的楚擎和福三对了下掌,加钟,该福三上了。 福三是个讲究人,给死狗一样的俞天伦从麻袋里拽了出来。 俞天伦已是伤痕累累面目全非,就楚擎刚才几脚,基本上已经给他踹没半条命了。 堂堂的鸿胪寺寺卿,现在就如同死狗一样,牙齿残缺不全,声音沙哑想要求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官袍还穿在身上,满是泥泞与鲜血。 福三陷入了思考之中。 如果他再打的话,很容易将这家伙活活打死。 江月生也挺来气的,叫道:“你打不打,不打我打。” “不能打了。” 作为登月楼受害人的福三站起身,摇了摇头:“再打的话就打死了。” 楚擎奇了怪了,按理来说福三应该是最恨这个王八蛋才对,这怎么还不打了呢,死就死了呗,直接将尸体送回刑部,反正估计老四也没准备让这家伙活着。 想了想,福三跑出了正堂,片刻后,扛回来一个麻袋。 江月生一脸不解:“你要做什么。” 福三嘿嘿一乐:“大蒜。” “大蒜?” “不打了,再打就打死了,扔到地牢里,一天五顿,就吃大蒜,一顿至少一盆大蒜。”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不如直接打死俞天伦呢。 一天五顿饭,顿顿大蒜,每顿至少干进去三斤,这绿巨人来了也受不了啊,俞天伦很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上火上到原地去世的倒霉催。 江月生面露敬佩之色。 俞天伦,得生不如死! 想到就做,江月生一脸坏笑的给俞天伦扛了起来,扔到地牢后,叫了俩探马当专职保姆,啥也不用干,就往俞天伦嘴里塞大蒜,先吃一麻袋再说,反正这玩意没几个钱。 福三又跑出地牢了,过了片刻又扛来半麻袋生姜。 “光吃大蒜会吃腻,配着生姜一起吃。” 楚擎都竖起大拇指了,就福三这脑袋,不挨两板砖都想不出来这么损的主意。 很快,地牢传出了变态一般的笑声。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没有去上朝,按照老四的吩咐。 他也知道今天会有文臣刁难他,要帮龚承安出口气。 楚擎倒是可以不去,可邱万山作为户部右侍郎,肯定得上朝。 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陈言来了。 两件事,一,邱万山根本就没上朝,告假了,说身体不舒服。 文臣们就很闹心,楚擎没去,邱万山告假,没了攻击目标。 其实说句老实话,即便邱万山去上朝,这些文臣也得掂量掂量。 自从楚擎出道后,折邱万山手里也有不少人了,邱总的手段大家也是见识到了,加上昨天都看出天子不乐意了,所以这群文臣未必会攻讦邱总。 第二件事,陈言拿出了一封密信,滨州探马传来的。 楚擎拆开密信,这才看到,原来上面记载的是关于龚承安之事。 滨州距离京城不远,快马的一话一日就到。 陈言前天就想着楚擎可能得和龚承安开片,所以让人去了趟滨州,也就是龚承安的老家,打探这老东西的底细。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楚擎略显困惑:“龚集不是龚承安亲儿子?” 陈言探着身子扫了一眼:“哪里说龚集不是他亲儿子了?” “这上面不是写了吗,平隆四年,龚承安入南州讲学不在家中,九个月后,龚承安胞弟,龚承安之父,府中马夫等,众人精过不泄的努力,龚孙氏诞出了龚集。” 陈言更懵了:“没错啊,哪里看出非是亲生?” 楚擎微微一愣,随即猛翻白眼:“老九咱以后提高提高探马们的文化程度吧,你瞅瞅这字写的,那叫不懈的努力,还有经过的经,尤其是这用词,还众人不…算了。” 陈言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还是没明白。 但是楚擎说的也是实情,探马们会写字的很少,即便是大白话,能写明白的更少。 “将就着看吧,了解一二,也好有所准备。” 楚擎嗯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龚承安的儿子龚集算是被他爹扫地出门了,二人也断绝了父子关系,龚集一介白身,与他娘几经反转,最后去了幽城,娘俩相依为命,逢人便骂龚承安是伪君子如何如何的。 “这人也是活的奇葩,亲儿子和老婆都骂他,结果外界却满是赞誉,啧啧啧。” 楚擎一边看一边乐呵呵的说道:“除了抛妻弃子之外,和京中探马打听到的消息一样,没有任何能够用来攻击他的事情,一会让二狗找到龚集与龚孙氏,带到京中,以后没准能用的上。” 陈言皱起了眉头:“京中士林已是将你骂了个狗血喷头,你二人,势必有一人要身败名裂,不,是你已经身败名裂了,不是你死便是他亡,这可如何是好。” “别担心,本来就没打算用这些手段。” 陈言双眼一亮:“昨夜四哥便和我说,你已有了定计,果然如此。” 楚擎一脸狐疑。 孙安是快子时来到千骑营的,和自己唠了一会回宫,都后半夜了。 后半夜,这哥俩不睡觉…在皇宫里怼股什么呢? “你看什么,快说啊,你要如何应对。” “对付这种货色,根本不用我亲自出手。” 楚擎哈哈一笑,看向角落打着瞌睡的福三:“三哥,别睡了,我现在不方便露面,你去吧,去监工。” “好嘞。”福三站起身,乐呵呵的出了班房。 陈言刚要开口问,福三又回来了。 “少爷,监什么工?” 楚擎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计划,好像还没和福三说过。 谁知楚擎刚要解释,福三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小的这就去。” “等会等会。” 楚擎连忙叫住了福三:“不是,你明白我什么意思了吗就去。” “明白啊。” 楚擎满面狐疑:“你怎么明白的,我好像没和你说过吧。” “想明白的啊,您找了付老爷,对吧。” “是啊。” “众多商贾里,只有付老爷愿意建盖寒门书院,对吧。” “对啊。” “您要斗龚承安。” “嗯呢。” “你还询问了龚承安在城外的庄子有多大,是吧。” 楚擎点了点头。 福三乐道:“那小的就懂了。” 说完后,福三推门走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哥升级后,竟恐怖如斯!” 陈言一头雾水:“你们两个到底说什么呢?” 楚擎已经处于震惊之中。 第601章 首徒 楚擎虽然震惊,可了解的却只是冰山一角。 他根本没注意到,福三这几天没看昌律,而是看竹简,看密信,所有关于龚承安的信息,三哥都在看。 虽然大部分的字都不认识,可福三会问,问关于龚承安的信息。 出了衙署,叫上王通通和几个探马,吩咐了几句后,大家分头行动。 有去陶家庄子的,有去通知付有财的,还有去城南叫人的。 快天黑的时候,六百多人扛着工具,拉着车,聚集在了城南。 什么叫滴水不漏,福三办事就叫做滴水不漏。 一下聚集六百人,城门郎肯定会去通知京卫。 福三已经找人和京兆府以及京卫那边打过招呼了,相关的证明一样不少。 探马一直监视着国子监,确定龚承安今日不会出城后,福三卡着时间,眼看快要落门的时候,带着人浩浩荡荡的赶往了龚承安在西郊的庄子。 城门落下,就是西郊庄子想去城里通知龚承安都进不去城。 为了保险起见,福三还让王通通守在西门,一旦有人说他是龚承安的庄户要入城,王通通直接拦下。 龚家庄子占地广阔,和陶家庄子规模差不多,只不过前者叫佃户,后者叫庄户。 龚家的佃户和陶家的庄户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陶家庄户,算是“自己人”,主家富裕,庄户们就富裕,主家受穷,庄户们就受穷,庄户们是受到主家庇护的,只要主家开心,就是让庄户们天天躺平晒太阳什么都不干也没人管。 要是主家心情不好,要求每个庄户一天给主家交一百万贯银票,也是没人管。 说白点,庄户生是主家的人,死是主家的死人,一辈子都给主家效命,休戚与共。 而龚家的佃户呢,其实就是雇佣关系。 龚家的地,佃户来种,种了之后要给龚家交粮的。 可这种雇佣关系有着很多不平等的条约,主家可以随时让佃户滚蛋,也可以往死里剥削佃户,但是佃户想走,想获得自由身,只能通过放免和自赎两种方式。 即便是放免或是自赎,其他人也不会再雇佣他们了,因为这是规矩。 开玩笑,你种地就好好种地,种着种着就想要追逐诗和远方,你要干什么,要觉醒自由意志,还是要反天,谁会继续雇佣你? 事实上给这些达官贵人种地的佃户海了去了,但是一年到头几乎能够放免和自赎的百姓屈指可数,少的可怜。 全京城主动放免百姓的,只有一家,陶家,善于钻各种法律漏洞的陶若琳。 陶若琳最早收留流民的时候,低价买了大量的流民奴籍,然后再通过放免让流民入籍,不但省了很多钱,还能给这些流民自由身。 福三带着人来到龚家庄子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拿出红绳,让人悄咪咪,静悄悄的丈量了一下土地。 最近琢磨昌律的三哥,也学会用法律的武器保障自己的合法利益不受侵害了,龚家的地,他一分不占,不是龚家的地,全盖! 一声“干”字,福三大手一挥,众人开始动工了。 有史以来最有效率的工程队,出现了。 龚家庄子,直接被围了! 被简易学堂和宿舍围了! ………… 京中,醉来楼。 福三忙着赶工,楚擎也没闲着,与陈言、江月生二人坐在醉来楼的角落里,观察着远处大声喧哗的四名读书人。 陈言来了后,就和跟屁虫似的跟着楚擎。 楚擎心里清楚,这家伙就是给天子通风报信的,来看这自己的。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楚擎这次的对手不是普通人,是国子监祭酒,中州读书人无人不知的龚承安,天子也怕楚擎这边出了岔子,所以才让陈言跟着把把关。 楚擎三人都穿的是便装,不是儒袍,就是世家子穿的那种华服。 在醉来楼二层,除了楚擎三人,还有四个读书人,都是国子监的学子。 醉来楼也花大价钱请了陶家庄户安装了地暖,温度很高,四个学子高谈论阔着,当然,主要是骂千骑营。 现在的国子监学子,但凡出门不骂两句千骑营或者楚擎,他都不好意思说他是国子监的学生。 “高凤煌,雍州人士,入国子监六年,虽是监生,平日里却负责龚承安的起居照料等杂事。” 江月生说完后,楚擎不解的问道:“上了六年学,没参加科考?” “高凤煌入学第二年时,家道中落,亲族纷纷获罪,原本,国子监是应将他赶出去的,只是这人极善钻营,加之整日照料龚承安,这才留在国子监中。” 楚擎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国子监的监生,都是高门之子,高凤煌刚入学一年,老爹就栽了,但是这小子会伺候人,给龚承安伺候的无微不至,这才留在了国子监,这一伺候,就是六年。 之所以来到醉来楼观察这小子,就是因为通过千骑营打探的消息来看,龚承安在京中没有朋友,也不能说是没有朋友吧,应该说是没有深交之人,平常有什么事,都是派高凤煌去办的,这也就是说,高凤煌应该是国子监内最了解龚承安的人,说不定也是龚承安唯一一个心腹。 陈言问道:“其他人三人什么来路?” “赵沃,京中将作监五品主事之子,钱遥,雍州知州侄儿,孙敖离,太常寺少卿之子。” “都是官宦之子。”陈言观察了一会:“唯独这高凤煌毫无根脚,可看这模样,似是这四人之首?” “不错,高凤煌一直以龚承安首徒自居。” 楚擎面带不解:“首徒?” “龚承安虽是祭酒,却也经常为学子们授业解惑,国子监内有一处学堂,名为贤坊,每年都会挑选七十二名最拔尖的学子进入贤坊,由龚承安亲自教导。” “贤坊…”陈言面色古怪:“七十二徒?” 江月生也是读过书的,轻笑一声:“古有孔门七十二贤,今有龚承安贤坊七十二徒,这龚承安,也不知是效仿先贤还是自傲到认为可比肩先贤,高凤煌就是七十二徒的第一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国子监诸学子才对其极为恭敬。” 楚擎猛翻白眼。 读书人,总是能给他意外惊喜。 尤其是关于脸皮这一块,不停的刷新着下限。 第602章 助贼之酒 楚擎对任何学说都抱有极大的敬意。 尤其是儒学,即便到了后世,儒学依旧被人们所提倡,所遵行。 可儒学是儒学,儒生是儒生,不是一个概念。 事实上,一点都没有出乎楚擎所料。 四个国子监的读书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吵。 尤其是那高凤煌,拍着桌子大骂千骑营行事乖张,还说他与楚擎不共戴天,若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一定会死谏楚擎。 陈言和江月生听的嘿嘿直乐。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 想死谏本统领的人多的是,你算老几。 “朝堂之上,弊病重重,正是因那楚贼祸国殃民,若是我高凤煌入殿为官,便要死谏那奸人!” 角落里的楚擎霍然而起,满面怒意。 陈言赶紧拉住他:“你做什么!” “他骂我贱人!” 陈言很是无奈:“是奸人,奸恶的奸。” “哦~~~”楚擎又坐下了:“那我就不生气了。” 他这一起来,也将高凤煌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高凤煌打量了一下楚擎三人,皱眉说道:“有何见教?” 楚擎一拍桌子:“说的好!” 陈言:“…” 高凤煌刚要开口,同伴拉了拉他的袖子。 “高兄,楚贼虽是可恨,可毕竟掌管千骑营,据说这千骑营的鹰犬无孔不入,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高凤煌反而抬高了音量:“如今那楚贼已是人人喊打,我辈读书人将其视为敌寇,恨不能扒其皮饮其血方解心头之恨!” 楚擎满面恶寒,陈言笑的更来劲了。 江月生则是很困惑。 二狗还是想不通,楚擎无非就是在朝堂上反驳了两句龚承安,怎么就成为众矢之的了呢。 “殿下,大人。” 二狗是那种极有集体荣誉感的人,见到这群读书人往死里喷楚擎,喷千骑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辱骂天子亲军,末将将其拿下吧,怎么也要惩治一番才是。” 楚擎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 现在京中骂楚擎的读书人多了去了,总不能挨个收拾吧。 陈言微微看了眼楚擎。 他也是死活没想到,如今的楚擎竟然变的这么“大度”。 其实倒不是楚擎大度,而是习惯了。 楚擎这边不在乎,可高凤煌却越来越来劲了。 仿佛已经置身于朝堂上将楚擎死谏的身败名裂一般,这家伙声音越来越大,还细数了楚擎几大罪状,擅权、欺压商贾、奢靡无度、结党营私等等,都是些可以上纲上线的罪名。 这家伙不但叫的亮,喝的也不少,满面酡红之色,明显是有点喝高了。 见到高凤煌越来越口无遮拦,还是那个叫做赵沃的小胖子,总是四下张望,见到楚擎三人望着他们,心里咯噔一声。 “高兄,今日就论到这里吧,千骑营耳目无处不在,莫要惹火烧身。” “耳目,哈哈,我会怕这些鹰犬?” 高凤煌哈哈一笑,刚要再装,正好小二上来送酒。 谁知这高凤煌一把抓住了小二的衣襟,额头都快顶人家小二的脸上了。 “说,你是不是千骑营的走狗!” 小二满面无奈。 我倒是想,问题是千骑营也不能要我啊。 “这位公子,您似是吃醉了酒,小的就是个酒肆的伙计。” “不是?” 高凤煌已经开始耍起酒疯了,一把推开小二:“不说这千骑营,无孔不入,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线吗,尤其是这酒楼茶馆,皆有千骑营的走狗,你当真不是?” 小二连连摇头:“小的真不是,公子您多心了。” 陪着笑,小二将酒壶放在了桌子上,想要赶紧离开。 结果这高凤煌又开了口:“慢着,刚刚明明要的是一坛酒,为何只有一壶。” “公子,这酒名为闷倒驴,极烈,寻常人等喝了一壶便吃不消,这一坛…” “闷倒驴?!” 高凤煌面色一变:“南郊庄子,那楚贼的南郊庄子所酿?” 小二没敢吭声。 这两日他招待的读书人多了,自然知道楚贼俩字指的是谁。 “去。”高凤煌一挥手:“将你醉来楼所有闷倒驴都搬上来。” “公子,您这是…” “哪里那么多废话,让你去便去。” 小二知道这些人都是国子监的监生,自己惹不起,只好下楼去寻了掌柜。 能在这里开酒楼的,也是有靠山的。 掌柜的上了楼梯看了一眼,可能也是没多想,觉得就是这群读书人逞能罢了,让小二搬上了十多坛闷倒驴。 谁也不知道高凤煌要干嘛,三个国子监的同伴也是如此,都当这家伙喝多了。 闷倒驴价格虽然高昂,可这三人都是世家子,也不在乎这点钱,能喝就喝,喝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等到这十多坛酒水都搬上来后,高凤煌突然伸出了脚,一脚就踢碎了一个酒坛。 “啪嗒”一声,吓了众人一条。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高凤煌就如同疯了一般,抄起木凳就开始砸,将这一坛坛上好的烈酒砸的粉碎。 楚擎赶紧站起身往后退,陈言与江月生二人也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掌柜的听到了声音,快步跑了上来,急了。 “公子,公子你这是何意,你…” 如同疯狗一般的高凤煌喘着粗气,一指胖乎乎的掌柜,满面狞笑。 “闷倒驴是楚贼庄子所酿,你这商贾胆敢售卖,便是助贼,助长国贼气焰!” 掌柜的即便见过太多太多读书人,依旧是气的直哆嗦。 “售卖酒水,怎就成助贼了!” 这高凤煌像是喝多了,可双眼之中却带着几分清明,一把将桌子掀翻。 “如今楚贼在京中人人喊打,我辈读书人,提及便是咬牙切齿,此等奸邪,人人得而诛之,你却售卖他酿的酒,不是助贼是什么,待不久后我辈正义之士扳倒这奸贼,待他获诛杀九族之罪,你亦同罪!” 掌柜的吓了一跳:“你到底是什么人!” “国朝名儒,当世圣贤,国子监祭酒龚承安首徒。” 高凤煌报完了家门,小伙伴们也激动了。 “不错,我等皆是国子监监生,砸了你的酒,助贼之酒,有何不可,若是再多嘴多舌,连你这店都砸了!” 江月生怒不可遏,刚要过去制止,楚擎却拉住了他。 “大人,这…” 楚擎满面笑意:“让他闹,闹的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 “不错,我很好奇,这大昌朝,到底是读书人重要,还是百姓与公道重要。” 陈言深深看了眼楚擎,同样露出了笑容。 他不好奇,因为他有答案,这个答案,来源于他对老四的了解。 第603章 读书人 高凤煌带着其他监生走了,离开了醉来楼。 非但砸了十几坛子酒,还没结账。 掌柜的敢怒不敢言,知道这四个读书人走了才叫骂连连。 看了一出好戏的楚擎站起了身:“咱也走吧。” 小二愁眉苦脸的走了过来:“三位爷海涵,惊扰了你们。” 楚擎微微一笑:“不碍事的。” 说完后就往楼梯那走,小二赶紧说道:“爷,您还没结账呢。” “结账。”楚擎摸了摸下巴:“刚才那四个人吃饭怎么不结账呢?” 小二急了:“他们是读书人,喝了酒的读书人!” “我也是读书人。” “你…你想吃霸王餐?” 楚擎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要说我是探店的呢,能免单吗?” 陈言哭笑不得,给了几吊钱,三人这才走出了醉来楼。 楚擎没有上马车,走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他喜欢这种踩雪的声音,很减压,如同捏干脆面。 陈言笑着问道:“到现在你还未说有何谋划,说说吧,愚兄帮你出出主意。” “我想挑战国子监。” 陈言楞在了原地,笑不下去了。 这次轮到江月生咧嘴笑了。 看着没,这就是末将的日常工作,怎么样,刺激不刺激? 陈言一拍大腿:“好啊,欺负六部九寺没意思,那就斗国子监。” 江月生:“…” “不错,喜来不敢蹬的,我蹬,希尔不敢炖的,我炖,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多什么,办他们。” 楚擎满面鄙夷之色:“比本统领还嚣张,反了天不成。” 江月生苦笑道:“大人,斗龚承安,末将不敢有异议,这老狗,确是欺世盗名之辈,国子监的监生,也是如此,跋扈的贯了,以读书人自居,整日只知空谈,惩戒一番不无不可,可这读书人…” 二狗试图纠正一下楚擎,国子监祭酒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监生是国子监监生,虽然都是读书人,但是不能代表所有读书人,如果楚擎要和读书人“开战”,那死的一定会很惨,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 楚擎明白江月生的意思,微微一笑。 “我对任何学说,学术,都报以发自内心的尊敬,尤其是儒学,想来再过几千年,人们依旧尊崇儒学,提倡儒学。” 迈动了步伐,楚擎一边走,一边说道:“华夏文明,极度稳定,别说中州,纵观整个世界,就是天下吧,纵观天下,只有华夏文明,数千年来,从来没发生过社会动荡和形态变革,皇权统治,一直维系到今天,还会延续数百年上千年。” 陈言与江月生面面相觑,不太明白楚擎的意思。 “但是!”楚擎扭过头,收起了笑容:“长久以来,皇权统治的社会,这种制度,从来没变过,但是,但是,但是…每隔百年,或者百多年,就会发生一次剧烈的动荡,改朝换代、农民起义、国家分裂,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陈言和江月生齐齐摇头。 他们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是根本不知道楚擎究竟在说什么。 楚擎不再开口,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他不是史学家,他只是曾经站在过巨人的肩膀偷偷瞄了一眼。 所以他想壮着胆子猜测一下,猜测一下问题究竟是发生在哪里。 从夏王朝开始后,文明算是开始传承。 当然,尧舜禹时代尚处于原始社会,没有国家,因此不算文明。 而且夏王朝也不算是国家,而是类似于部落性质,严谨的说,从商王朝开始才算是华夏文明的起源。 传承了三千年出头,在这个期间,从儒学等各种学说出现后,君权神授,皇权至高无上从来没被动摇过,这种体系和制度从来没被动摇过。 可国家被动摇过,改朝换代啊,什么龙什么虫夺嫡一急眼就给国家闹分裂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太多太多,唯独皇权这种制度,从来没发生过改变,皇权管理天下,这种制度几乎是没发生过改变的。 当然,也有很多天子被朝臣们给摁在地上摩擦,真要是杠的话,很多时候,天子,还有天潢贵胄,并不是权利最大的人。 可有一点不能否认,大家认为,天子就是最大的。 如果不是,那么多人给脑袋别裤腰带上造反,为的不就是那张龙椅吗。 没听说谁谁谁造反,带兵起义,干死几万人几十万人,夺得天下后哈哈大笑,极为得意,说我可算能当上侍郎了。 所以皇权至上这种制度,从来被动摇过。 皇权,就是至高无上的。 而每个朝代,刚开朝时,即便不是最强盛的,内部也是高度统一的,各阶层极为团结,越往后,越拉胯,各种问题也就出现了,而造成这些问题的人,至少一半都和读书人有着直接的关联。 大部分读书人变成了文臣,变成了世家,而这些读书人,从小养尊处优,根本不知道百姓两个字怎么写,以为靠着四书五经就可以治国,实际上并非如此。 楚擎觉得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京中的读书人,最擅长三件事,空谈,空谈,以及他妈的空谈。 空谈也就算了,他们认为自己可以治理天下,比多年老吏更聪明。 认为自己可以开疆拓土,半只眼睛都看不上武将。 认为自己可以打造盛世,觉得自己比天子都聪明。 如果单单是他们自己这么以为就算了,可问题是百姓也这么以为。 百姓正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对朝廷给读书人的优待没有任何意见。 世家也是如此,读书才有出路,读书才会有权利,读书吧,读书最棒啦。 朝廷优待读书人,百姓尊敬读书人,世家惯着读书人,朝臣提携读书人,读书人又认为自己真的很厉害。 最后,就导致现在这个情况了。 大昌朝的大部分读书人以为自己是无敌的,是藐视一切的,甚至可以去质疑皇权,他们可以打穿全宇宙。 在这个自以为是的美梦中,读书人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以为读了半部论语真的就无敌了。 直到有一天,国家被分裂,被吞并,兵临城下的时候,大部分读书人,都会尿裤子,收拾细软,跑的越远越好。 而楚擎现在想做的,就是让京中所有人都知道。 读书人,没那么厉害,至少,大部分读书人没那么厉害。 可以尊敬读书人,寒窗苦读,不容易,其实都不容易,一天上工七八个时辰的百姓也不容易,当然可以尊敬读书人,但是,你们得拿出你们的本事,让人尊敬的本事。 若拿不出,还要拉后腿,抱歉,读书人这三个字,将会成为笑柄! “对了,二狗,记住那家伙,那个叫菲尼克斯的家伙,派人跟住,随时了解动向。” “非你克死?” “就是龚承安的狗腿子。” “高凤煌?” “对对对,就是这家伙。” 江月生又开始闹心了,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楚擎了。 就楚擎给别人起外号这件事,以前,还有迹可循,现在完全是一头雾水。 第604章 火速竣工 城西,龚家庄子,两班人正在对峙。 天刚亮,简易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学堂”盖好了。 长长的一圈,围着龚家庄子建盖了一圈。 就一夜,一夜的时间建盖起来,质量可想而知。 福三有些担忧。 他怕万一来阵狂风,这一圈房子都得被吹倒。 不过无所谓,如果被吹倒了,楚擎正好可以说是被龚家人强拆的。 百十多个龚家的庄户们急了,聚在远处,想要上前来,不敢,想要骂,也不敢。 福三这边六百多人,各种外援都有,陶家庄户、南郊流民、京中百姓,还有近百个付家的镖师。 房子盖好了,牌匾也挂上了。 寒门书院! 很大一所…不,应该是说很长一所书院,正好给龚家庄子围上了。 福三大手一挥,力工们扛着工具拉着车走了,都散去了。 中州大昌朝第一家寒门书院,完工了,就花了一夜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建盖完毕。 一看大部分人都走了,龚家庄子的那些佃户开始壮起了胆子,一个穿着儒袍的中年人也不知在大声嚷嚷这什么,随即带着百余名佃户们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 福三这边就二十多人,都是千骑营的探马。 一看对方快接近了,福三直接抽出了腰后的短刀。 他这一抽刀,探马们也将短刀抽出来了。 福三大吼一声:“胆敢踏入书院重地,都给老子站住,谁给你们的狗胆!” 掏出刀的探马们,表情是这样的: (╬ ̄皿 ̄) 见到刀的佃户们,表情则是这样的: (╯ ̄Д ̄)╯ ( ̄口 ̄)!! (⊙?⊙)Σ (°△°|||) 震住了场子,福三冷笑道:“这地,是私地,谁敢乱闯,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一个消瘦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色厉内荏的叫道:“好大的胆子,你们知晓这是哪里吗,敢在这里建盖房屋。” 福三望着对方,很苦恼。 他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总去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情。 问的不是废话吗,不知道这是哪里就跑来建房子,谁脑袋让青砖拍了不成? “你就是管事的?”福三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穿着儒袍,明显是个读书人,不是佃户。 “老夫龚青云,你又是何人。” 福三指了指旁边探马身上的腰牌:“你瞎?” “千骑营?!” 龚青云大叫道:“好啊,你们这些鹰犬,竟然敢跑到龚家头上,待我家老爷…” 福三直接从怀来掏出了一张地契,摊开后在龚青云面前一晃。 “地,是付家买的,赠予我家少爷了,房子,是在我家少爷的地上盖的。” 龚青云面色微变:“有钱你就了不起?” 福三点了点头。 龚青云见到福三将腰刀插了回去,胆子也大了起来:“这地,是谁赠予你的,姓甚名谁,敢惹我家老爷,他…” 福三打断道:“你读书读傻了不成,我家的地,我们盖房子,合理、合法,我家少爷就是钱多,就是愿意买地,你管的着?” “钱财算什么,不过是几处荒地罢了,莫说我家老爷,便是老夫,也可出些钱财将…” 福三第二次打断,摇了摇头:“这位读书人,你可否不要用你的全部家当来挑战老子的零花钱?” 一语落毕,福三从袖里掏出了一大堆银票,随手一指。 “这里,那里,那里,还有那里,都是官地,可发售的官地。” 福三嘿嘿一乐:“这几日,都要买下来,将你龚家庄子全围上,一只狗都跑不出来!” 探马们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钱不是他们的,但是他们感觉很爽。 “你莫要欺人太甚!” 福三走了过去,用银票抽了抽龚青云没二两肉的脸蛋子。 “小心一些,莫要碰了我家的房子,明日,可是有好多学子来读书的。” “读书?” 福三根本没解释,一挥手,一声“走”,众人扬长而去。 哼着小曲的福三上了马,再次拿出了怀里的昌律,看的津津有味。 他觉得读书真的很好,有用,有大用。 你和我讲道理,我和你讲律法,你和我讲律法,我和你讲礼仪,你和我讲礼仪,诶,我接着讲律法,你有招吗,就问你有招吗。 昌律有载,地为私物,不违制便可建盖,建盖之所既是私宅,不请自入是为盗也。 ………… 此时的千骑营中,楚擎正在看舆图,京外西郊的舆图。 陈言很激动,他刚听明白楚擎的计划。 寒门书院,就建在龚家庄子外面。 你不是要教化吗,不是要有教无类吗,不是喜欢当老师吗,行啊,学校就建你家门口,看你拆还是不拆! 你拆,不是你的地,不是你的房子,你怎么拆? 你不拆,世家就得想办法拆。 可这书院建在你国子监祭酒想要教化天下的龚承安家门口,你不阻拦,你就亲眼看着家门口的书院被拆,那你还教化个屁教化。 楚擎也很激动。 他是第一次看舆图,只有一个想法,《昌律》,有太多漏洞可钻了。 城西不是就一处地,除了龚家庄子外,四周还有好多荒地,这些荒地大多都是官地官田,以前可能赐予了某个官员,或是被谁买下来了,官员调走了,或是获罪了,地就回到朝廷手中,京兆府管这事,也可以发卖。 付老爷子就买了好多龚家庄子附近的地,现在这些地都变成楚擎的了。 最逗的是,这些地是连在一起的,一片一片的,只要买了,地怎么盖都行,之所以说是逗,因为没有“路”,没有“公路”。 这也就是说,如果楚擎想的话,他可以直接用这些地盖一睹长长的围墙,都给龚家庄子里的人活活憋死在里面,你想爬墙出来都不行,因为爬我家墙头了。 “二狗。”楚擎冲着窗户喊了一声,等江月生推门进来的时候,说道:“写告示吧,凡佃户子女,都可无偿入学,尤其是那些有奴籍的佃户,距离比较近的佃户,冬天没活干的佃户,只要是他们的子女,都可入学读书。” 江月生提议道:“要不直接写上龚家庄子的佃户子女可以入学算了。” “笨,这不是太针对了吗,光明正大的挖墙脚,太不道德了,按我说的写就是了,对了,还有一条,凡是入学的学子,书院可以给家里的长辈赎身,买回奴籍,安置到南郊庄子,保证有工上,比种田赚钱。” 江月生大脑有些跟不上了,想找个超市先摇明白再说。 佃户的子女,可以入学,只要爹娘是佃户,就能无偿读书? 只要子女入学了,爹娘就能变成自由身,而且还可以去南郊庄子落户? 那到底是佃户凭着子女可以变成自由身,还是子女凭着佃户爹娘可以入学? 江月生决定不去思考这件事了,他觉得自己只要明白楚擎要将龚承安往死里搞就够了。 第605章 出事 如果问京中世家们近些时日谈论最多的是什么,那一定是书院,寒门书院,千骑营大统领想要动他们根本利益的寒门书院。 中午散朝的时候,全京城哗然。 寒门书院,竟然盖起来了,而且,还盖在国子监祭酒龚承安的庄子外面,据说,连庄子都快围住了,一夜之间,就这么盖起来了,没人提前收到风声。 谁也没想到,楚擎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世家门又惊又怒,尤其是朝臣们,在衙署中焦急的踱着步,让属官前往西郊查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楚擎的速度的确快,他要做昌朝最快的男人。 不但书院盖好了,学子都去上课了。 就是南郊庄子那群刁民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一个个穿的厚厚的,眨着大大的眼睛,包裹的严严实实,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进入了姑且称之为书院的建筑群中。 此时的千骑营正堂中,陶若琳扯着兔子耳朵,面带不喜之色。 “故布迷阵罢了,劳累那些孩子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陶若琳还是让庄户们将百十个孩子都送去了西郊,非但如此,付家高薪聘请的二道岔子教书先生也到位了。 “上钟上…不是,做戏做全套。”楚擎也上去扯了扯陶若琳的兔子耳朵,嘿嘿笑道:“戏台搭好,就看龚承安那个老王八蛋怎么应对了。” “倒是好计谋。”陶若琳捧着茶杯,又露出了笑颜:“视若无睹,用不了几日,他那庄子里的佃户非都跑掉不可,可要是命人拆了,他这国子监祭酒,大昌朝名儒,不知要被百姓们骂成什么样子。” “挨骂,只是第一步,我不止要他身败名裂。”楚擎的双眼之中满是冷色:“我要让这种卖国贼死无葬身之地!” “卖国贼?” “不错,但凡和瀛贼有牵连的,都是卖国贼。” 与江月生一样,陶若琳想不通为什么一提起瀛人楚擎就火冒三丈。 若说东海瀛贼屠戮百姓,不假,可北关凉戎有过之而无不及,楚擎却对凉戎人没这么大恨意。 陶若琳很好奇,而且她还是那种刨根问底的性子。 “为何提及瀛人,你便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是一个很凶狠,不,凶残的民族,他们的文化、信仰、地理位置,都注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战争和侵略,他们活着,就是为了战争与侵略准备,为了战争与侵略,他们会化身为恶鬼,做出最残忍的事情。” 楚擎苦笑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还是那个问题,有罪推论与无罪推论,事实上,瀛贼如今只是露出了一根小小的獠牙,那恶鬼一般的狰狞面容还隐藏的很好,至少,中州大地上除了自己,还没有人见过它那可怖的面容。 “你去过瀛岛?”陶若琳越来越好奇:“你为何如此了解瀛人。” 正在研究昌律的福三抬起头,呵呵乐道:“我家少爷最是了解瀛贼了。” “是吗?” “那可不是,我家少爷说,瀛岛那边特别的热,他们的国都,最是热。” 楚擎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吭声。 一提起瀛贼,福三来劲了,滔滔不绝。 “我家少爷还说,这瀛贼,别看国土小,狠着呢,若是再让这瀛贼蛰伏个数百年,打它可就难喽。” 陶若琳对瀛岛还真就不怎么了解:“据说这瀛岛国土,便是连昌朝一道都不如。” “倒是如此。”福三挠了挠后脑勺,看向楚擎:“少爷,那里又没多少人,您为何如此忌惮,对了,您上次不是说,将来会有个从天而降的小男孩给他们打服了,这小男孩又是何人,一人可战一国?” 楚擎更无法解释了,耸了耸肩:“这辈子你是没机会见识那小男孩了。” 福三也不以为意。 还是那句话,他不懂,可他也不问啊。 “不说这些了,说龚承安,不止是龚承安,国子监内,任何想要和瀛贼苟且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楚擎看向陶若琳:“你要参与吗,参与的话,咱们一起搞国子监。” 陶若琳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好呀,那你先说说你是如何谋划的。” “好对付。”楚擎眯起了眼睛:“这老家伙看似金身不破,实际上就是个巨婴,人的成熟,一半是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一般是对残酷真相的接纳,世人,为他营造了一个幻象,一个让他沉醉其中的幻象,就如同一个美丽的泡沫一般,用针轻轻一扎便会破,这种人,他无法接受现实的,对他来说,残酷的,血淋淋的现实。” 陶若琳何其聪明,联想到连夜建盖寒门书院之事,大大的眼睛满是光芒。 “你无法动摇他在士林之中的声明,所以…百姓?!” “是的,百姓,百姓才是根本,他的名声,建立在士林吹捧之上,所以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士林的名声,读书人的名声,建立在百姓的赞誉之中,当百姓对读书人失望,对士林失望,对读书人失望,站在最高处的龚承安,便会跌落凡尘。” 这就是楚擎的计划,他要让所有读书人知道,没有百姓,他们屁都不是,也要让朝臣知道,他们的官声,清名,靠士林吹出来的不假,但是这些官声,这些清名,这些慢慢累计慢慢积攒的东西,在百姓眼里,一文不值,百姓,也可以瞬息之间击毁这些可笑的东西。 楚擎有这个信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老四不一定是个明君,但一定是个想做明君的人,这种道理,他一定懂。 一名探马突然跑了出来,满面焦急。 “大人,出事了!” “说。” “国子监的监生,百余人,前往了西郊寒门书院,将三哥他们连夜建盖的书院都推倒了。” 陶若琳第一次失色了:“那些学子们可是受到惊吓?” “倒是没有,只是…只是绿珠母子被那些国子监监生抓走了。”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张二美与九娘为何会被抓走?” “张二美今日没去店铺,亲自带着九娘去入学,领头的监生,叫做高凤煌,认出了绿珠姑娘,吵了起来,九娘又…” 话没说完,楚擎已经跑出了正堂,大吼一声。 “佩戴长刀,弓弩,十息,探马集结!” 第606章 逆风而行 三十名探马,胯下军马,腰佩长刀,身背长弓。 楚擎没有上马车,而是骑在了一匹军马上。 仿佛就连胯下战马都感受到了楚擎滔天的怒意,极为温顺。 夹马腹,扬马鞭,一马当先,身后数十骑。 马踏雪,人迎风,直奔西门。 千骑营探马,满面肃杀之色,这一刻,这一日,哪怕楚擎下令屠光国子监诸生,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挥落长刀。 绿珠娘俩不是千骑营的人,却是千骑营最应庇护的人。 楚擎答应过她们,会保护她们。 千骑营的探马们,也默默的承诺过,会保护她们。 京城太大,小人物太多,悲惨的小人物更多,他们见的太多太多了,可能叫出名字的,没有几个,相识的,几乎没有,他们不敢相识,因为即便相识了,也无能为力。 可绿珠娘俩的出现,楚擎的出现,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可以做一些什么的。 章松陵驱使商贾欺压百姓,敛财无数,害的多少家破人亡。 国子监在哪里,国子监的诸生在哪里? 绿珠娘俩忍辱负重,不知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险些丢了性命,这才帮着千骑营将章家连根拔起。 可现在,对章松陵恶行视而不见的国子监诸生,却将绿珠娘俩抓了! 将寒门书院推了,扑灭了楚擎点燃的那一簇火苗。 外界根本不知道,楚擎对福三说过,寒门书院的学子,一定要有千骑营探马们的孩子,不能让探马的孩子,将来,也成刀头舔血的探马。 楚擎也不知道,福三,将这一番话和探马们说了。 探马们,如何不怒! 昌京西门出现在了楚擎的视线之中。 国子监百余名监生,也出现在了楚擎的视线之中。 楚擎拉住了缰绳,胯下战马极为乖顺,打着响鼻,停在了风雪之中。 探马们翻身下了战马,一字排开。 百余名监生,走的侧门,挥舞着手臂,高声叫嚷着,仿佛得胜凯旋的大军,惹的周围百姓频频侧目。 冷冽的狂风吹打在楚擎的面庞上,寒冷彻骨。 两个兔子耳朵,随着狂风飞舞。 “给。”陶若琳仰着头,将白色的狐裘高高举着。 楚擎太过焦急,焦急的跑出衙署时,连狐裘都忘记穿了。 监生们也看到了楚擎,看到了面色比寒风更加寒冷的千骑营探马们。 人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不过只有那短短的几瞬,这些心比天高胆壮虎豹的读书人们,迎了过来,顺着寒风应了过来。 顺风者,趾高气昂。 逆风者,面容冷峻。 即便是顺风,顺风者,也觉寒冷,因为不曾直面风雪,如监生。 逆风者,破风而行,直面风雪,已是常态,如楚擎。 逆风而行的楚擎,早已化为狂风暴雨,比风更冷,比雪更寒。 领头的,正是昨夜在醉来楼见过的六年监生也是自称龚承安首徒的高凤煌。 双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遭的百姓,驻足,望着,退的远远的。 又一群人,来到了城西大门。 百姓,送子女去上学的百姓,只是他们要排队入城,走不了侧门,因为他们不是读书人。 他们一路跟了过来,很无助。 孩子读书读的好好的,第一天,怎么就读不成了。 他们也很无措,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跟着这群读书人,想问问,问问这群天之骄子,若是那个有钱的恩人,再开办寒门书院的话,你们…能不推吗? 那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们,仰头望着自己的爹娘,双眼之中满是困惑。 爹,娘,是俺们读书的声音,太吵了吗,是的话,我们不吵了,我们想读书,轻轻的读,不吵他们了,别推倒学堂了,好吗? “是你?!”距离楚擎不足十步时,高凤煌面色微变。 他认出了楚擎,也认出了身穿黑色长衫的千骑营探马们。 楚擎目光越过高凤煌,目光试图穿破风雪,寻找张二美与九娘二人。 风更狂了,雪更大了,他搜寻不到要找的人。 目光回到高凤煌身上,楚擎勾了勾手指,只是面无表情的勾了勾手指。 高凤煌大怒:“我不怕你,我辈读书人,不怕你们千骑营!” 胆怯的土狗,才会犬吠。 胆怯的人们,才会狂叫。 狂叫与犬吠,似乎会给胆怯赋予毫无意义的勇气。 百余名监生纷纷叫了起来。 “我们是国子监的监生,你们拦路做什么,滚开…”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千骑营无法无天…” “本公子的父亲是监察使,再不让开,小心我父亲再君臣面前狠狠弹你们一本…” “千骑营是国贼,楚贼千夫所指,光天化日,你们要倒行逆施…” 楚擎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终于找到了绿珠与九娘这对苦命的娘俩。 就在诸多监生人群之中,绿珠披头散发,衣衫有些不整,紧紧抱住强忍着泪水不敢哭出声的九娘。 九娘穿着两只不一样的红色棉鞋,一只大的,一只小的。 因为绿珠少了一只鞋子,赤着一只脚,早已是冻的铁青的右脚,踩在雪地之中。 九娘的鞋子丢了,绿珠,将她的鞋子套在了九娘的脚上,抱着九娘,赤着一只脚,走在冰冷彻骨的雪地上,那些读书人们,视若无睹。 不用楚擎坐任何示意,福三,下了马。 冷峻的面容,看向了楚擎。 福三高吼出声:“楚擎,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这护院,不做也罢,自此,你休想再驱使老子。” 探马们惊呼出声,福三已是转头走向了众多监生。 楚擎依旧面无表情,骑在马上,望着那些监生。 福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迎着漫天风雪。 高凤煌突然伸手,厉声叫道:“你要做什…” “么”字没有喊出,一声惨嚎。 高凤煌的手腕,断了,被福三单手折断了。 福三随手一挥,高凤煌扑倒在了地上。 众多监生彻底骚乱了起来,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打他们。 福三依旧向前走着,用最省时间的办法,走一条直线,这条直线上,有很多人,挡着很多人,很多国子监的监生。 在福三阴冷的目光下,监生们大骂出声,却不断后退着。 风雪伴着叫骂,福三充耳不闻。 一卷沉重的竹简丢了过去,丢向了福三的额头。 寒光闪过,天子曾斩杀无数凉贼的短刀千机握在了福三的手中。 宝刀赠英雄,在老四眼里,楚擎劈砍荆棘的英雄。 可在楚擎眼里,福三,就是他楚擎的豪杰。 竹简散落在了地上,福三依旧向前走着。 见了刀,监生们再次大惊。 福三终于来到了绿珠娘俩面前。 绿珠很坚强,赤脚踩在雪中,却紧紧咬着牙关,紧紧抱着九娘。 风雪与欺辱,没有让绿珠流露出任何懦弱。 见到福三后,绿珠却哭了,豆大的泪珠掉在了雪中。 绿珠的腰上拴着一根绳子,一根麻绳,如同北市上将要被贩卖的牲畜。 麻绳的另一头,是一个国子监监生。 寒光闪过,麻绳一分为二,福三将千机插回后腰刀鞘之中。 “老子就是个护院,得护着少爷。” 福三那比千年冰山更加寒冷的面容终于变了,变的满是嫌弃,就连语气,都是那么的嫌弃:“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照顾你们,真他娘的麻烦。” 从西郊一路走来,绿珠紧紧搂住九娘的双臂,终于放松了下来。 九娘扑在了福三的怀里,忍了一路的哭声,彻底释放了出来,转瞬间,热泪便打湿了福三的前襟。 福三将九娘拦在了怀中,又蹲下身,突然伸出右手拦住了九娘的腰部。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风雪之中,福三再次站起身的时候,绿珠,已经被他扛在了肩膀上,九娘,则被他抱在了怀中。 转身,大步向前,福三,一往无前。 站在楚擎身旁的陶若琳,终于知晓为何碧华对福三钟情,对福三念念不忘,也终于知晓,为何那些从边关回来的禁卫与宿卫,哪怕是官职再搞,也要对福三称一声“三哥”。 军伍,会义无反顾的冲进敌阵之中。 可哪个军伍,又会如福三一般,冲入一群比敌贼更加狰狞的读书人之中。 被福三抗在肩膀上的绿珠,发出了惊呼声。 一根长棍,狠狠砸在了福三的腰部。 出手的,是一名国子监的监生。 这名监生面容,的确比敌贼更加狰狞。 “我辈读书人能文能武,岂会让你这鹰犬走狗如此猖狂,敢动手,我们也不怕你!” 监生们,聚拢了过来。 那名手持长棍的读书人,再次大叫出声:“那寒门书院就是藏污纳寇之所,不可让这走狗将人带走,这妓子与贱女是铁证,手握铁证,斩奸杀贼,就在今日!” 监生们,摩拳擦掌了起来。 不是监生的话,给了他们勇气。 而是福三的双手给了他们勇气。 因为福三的左手,拦住了九娘,因为福三的右手,抱住了绿珠,这才是他们勇气的来源。 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了福三的后膝。 福三踉跄了两步,依旧往前走着,可面前,却是一堵堵人墙,一堵堵撸起袖子的人墙。 绿珠如同疯了一般,想要跳下来,想要和这群读书人拼命,胡乱的挥舞着手臂,挥舞着长长的指甲,一路上赤着脚沉默走来的女子,嘴中尽是污言秽语,也苦苦哀求着,哀求着福三放她下来,这次,换她来,换她来保护她的三哥。 楚擎终于下马了,扔掉了白狐裘,转过身,看向了江月生。 “你们,不准动,除了我,谁都不可伤这些监生。” 楚擎的面容很冷静,语气也很冷静。 极怒之下,就是冷静。 他要将国子监监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千骑营的探马,任何一人,都不准动。 除了他,除了他四安县男楚擎。 第607章 怒火 极度冷静的楚擎,转过身时,再次恢复了那满面的怒容。 江月生想要拦住时,已是来不及了。 探马们目眦欲裂,江月生紧紧攥着拳头,掏出了长刀,大吼了一声“止”。 陶若琳想要追上去,却被江月生拉住了手臂。 “你们这群蠢货!”陶若琳死死都挣脱不开,那原本总是挂着笑容的绝美面容彻底失了色:“楚擎要是出了事,老娘让你们这些蠢货一个都活不成!” “困!” 江月生又是一个字落下,八名探马们背着双手,别过脸,将陶若琳围了起来。 这是陶若琳第一次失态,挥舞着秀臂,踢着腿,却无论如何都冲不出去,像困兽一样,被八名探马们包围在了原地。 探马们任由陶若琳拳打脚踢,死死咬着牙关。 陶若琳的拳头,不疼,可楚擎的决绝,却令他们心疼。 每个探马都知道,楚擎,不想连累他们,连累千骑营。 楚擎,则是已经冲进了人群之中。 沉重的肘击,借着奔跑的力量,狠狠击在了一名监生的后脑上。 楚擎没学过任何搏斗的技巧,更没上阵杀过敌。 莫说面对百人,便是十人,五人,他也会逃之夭夭。 可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胆怯之色。 又是一脚踹倒了一名监生,终于有人转过了身,发现了楚擎。 “是楚贼,千骑营统领楚贼!” 越来越多的人转过身,转过头。 当他们看到楚擎又“偷袭”倒了一名监生后,火药桶,终于被点燃了。 江月生,再次下令。 “折箭。” 二十名探马翻身上马,抽出了弓箭,折断了箭头,挽弓拉弦。 江月生他不相信楚擎可以独自一人放倒百名读书人。 他也不希望楚擎伤害到这些读书人。 可他更不希望,有任何人伤害到楚擎! 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可江月生嘴中的“射”字,死活都喊不出来。 就如同楚擎刚刚担心的那般,一旦探马们对这些国子监监生出手,天子与九王爷耗费了无数心思组建的千骑营,将会不复存在,中州大地,千余名探马,将会无所依,无所靠! 楚擎挥舞着拳头,喘着粗气,艰难的前行着,又是几名监生倒下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点燃了监生们的怒火。 监生们被激怒了,他们无法想象,居然有人真的敢对他们拳脚相向。 当这个现实被他们接受后,监生们还击了。 楚擎依旧挥舞着拳头,也挨着拳头,如同一头蛮牛,向着福三的方向冲着。 西门,彻底乱了起来,周围的百姓们惊呼连连。 福三已经将绿珠娘俩放在了地上,他也跪在地上,紧紧压住绿珠与九娘,用他宽阔的后背抵挡着拳脚。 他不知道楚擎来了,楚擎,也不敢喊,怕一喊,福三就会来寻他,一寻他,九娘和绿珠,又会没了庇护。 福三只是咬牙忍受着。 忍受着九娘的哭声,忍受着绿珠的喊叫,忍受着狂风暴雨一般的拳脚。 短刀千机,掉在雪中。 这把天子赠予楚擎的短刀,被无数读书人,踩在了脚下,满是泥泞。 楚擎依旧战斗着,用他没有任何战斗技巧的方式战斗着。 他感受不到疼痛,或许是麻木了,也或许是读书人真的没什么力气。 一次又一次毫无章法的挥拳,一次又一次挨着拳头。 楚擎甚至露出了笑容。 他打过架,不是没打过。 他以为,被群殴的感觉一定很疼,会倒下,会蜷缩,会疼的死去活来。 可他并没有,疼,或许是疼的,可他没有倒下,人太多了,即便挨了几脚,身子失衡了,也会撞在其他监生身上,然后他会趁机挥舞拳头,用拳头砸在一根又一根鼻梁骨上。 楚擎,只是为了救人,仅此而已,没有考虑到太多其他毫无意义的事情。 监生们,原本也没有考虑其他太多的问题。 他们只是发现了一个妓女的孩子,还是女子,竟然要读书! 妓女之子,竟然要读书?! 这件事,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他们觉得被侮辱了,他们要抓着这对母女,去皇宫,去皇宫找天子,讨要一个公道。 他们出生时便是高贵的,自出生那一刻,便是高贵的。 当他们牙牙学语,当他们捧起竹简和书本时,便注定,他们将要凌驾于世人之上。 可一个妓女,一个妓女的孩子,一个妓女的女儿,竟然也要读书? 他们无法忍受这种事情,天塌了一般,即便是让他们从床榻上惊醒的噩梦,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恐怖情景。 妓女之子,要读书?! 妓女的后代,要和他们一样,读书,科考?! 这才是他们推倒了寒门书院的缘故,也是他们抓了绿珠娘俩的缘故。 楚擎要将人带走,与他们,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以为,楚擎只是要带走“罪证”,却不知,楚擎只是为了救人。 福三跪倒在地,身上满是泥泞。 三哥,在边关时,与牛犇被凉贼抓了,他未跪过。 三哥,见了那么多达官贵人,也未跪过。 三哥,即便是见到天子,同样未跪过。 现在,他跪下了,跪倒在国子监读书人的眼前。 福三不是求饶,他只是保护一对可怜的母女。 楚擎也倒下了,被狠狠推倒在地。 他的身下,压着一名国子监监生。 姿势很暧昧,暧昧的令众多监生无不后退。 因为楚擎的脸,贴在了这名监生的脸上。 刺耳的惨叫声甚至快要震破众人的耳膜。 楚擎撕咬下了一块血肉,身下的国子监监生,耳垂,被他生生咬了下来。 摁着监生的脑袋,满面鲜血的楚擎再次踉跄的站了起来。 依旧挥舞着拳头,楚擎甚至忘记了福三的方位在哪里,面前,满是可杀之人,可恨之人。 再次倒下,这一次,楚擎没有压倒任何人。 他终于体会蜷缩的感觉,拳脚相向的感觉,被群殴的感觉了。 叫骂声,渐渐小了,他听到了哭声。 无助的,应该是九娘。 凄惨的,应该是绿珠。 还有若有若无的哭声,应该是那个妖孽一般的女子,担忧着,焦急着,失态着。 “去你娘的,老子不干了!” 一声怒吼冲破云霄,马上的江月生终于冲了出去,回头喊道:“你们,不准动,谁动,谁死!” 早已是红了眼的江月生,如同虎入羊群一般,左手刀鞘,右手长刀。 刀鞘劈,刀背砍。 出手四次,倒下四人。 与此同时,西大门也彻底乱了,城门郎大惊失色,三名盘查的武卒和差役举起了水火棍。 拒马,被推倒了,原本还在排队入城的百姓们,数百名百姓们,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南郊的流民们、陶家的庄户们、上工的百姓们,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他们甚至松开了抓着儿女的手。 因为松开,才能保护。 若不松开,他们的儿女,也会如他们这般,被欺辱一世! 第608章 鞭声 人们无论做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哪怕是读书人也是如此。 百姓是愚钝的,没读过书,甚至不会写字,可他们并不需要教化。 因为即便没读过书,不会写字,他们也知道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好,与坏。 善,与恶。 是,与非。 好坏、善恶、是非,这三件事,不需要任何人去教导他们,更不需要所谓的教化。 就连山匪强盗都知道,他们劫财害命是错误的,是恶、非、坏。 天地之初,这个简单的道理,每个人都懂。 百姓可以屈辱的活着,甚至可以屈辱的死去。 他们可以屈辱着尊敬权贵,尊敬读书人,一直到死。 他们不屈辱,又能怎样? 可有人,点燃了一簇火苗,一簇可以改变他们一生,改变他们后代的火苗,小小的一簇。 权贵与读书人,非但扑灭了这一簇火苗,甚至,还要将点燃火苗的那个男人,活活打死。 百姓们,愤怒了,庄户们、流民们、上工的百姓们,愤怒了,这种愤怒,是他们压抑了百年,千年的怒火! 面对这种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怒火,那些高高在上的监生,就如同楚擎曾说的那般,可笑,自以为是。 人们的成长,一半,源于对美好的追求,剩下一半,源于可以接受残酷的现实。 监生追求的美好,已经扭曲,非但如此,他们还无法接受残酷的现实。 那就是百姓赋予他们的,也可以剥夺。 百姓的怒火,化为拳头,化为谩骂,化为一种对读书人来说无比残酷的现实。 监生,淹没了楚擎与福三。 百姓的怒火,吞噬了监生。 福三站起来了,依旧是抱着九娘,扛着绿珠,一步一步的走着,身上的衣服,被扯的破破烂烂。 楚擎也站起来了,江月生将他搀扶起来,喘着粗气,刀背与刀鞘,鲜血滴落。 楚擎一把推开江月生,喘匀了气,再次挥动起了拳头。 动一次拳,和动无数次拳,已经没有区别了。 他要为绿珠讨个公道,要为福三讨个公道,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为这个世道讨个公道。 很多时候,能讨公道的办法,往往是最直接,最原始,最暴力的手段。 城门上那早已布满了灰尘与白雪的烽火台被点燃了。 乱斗,依旧在持续着。 百姓们也很瘦弱,殴打着更加瘦弱的读书人。 放眼皆是拳脚。 入耳皆是惨叫。 救出楚擎的江月生,这次没有大喊大叫,见到千骑营探马们谨遵他与楚擎的命令站在原地后,狞笑一声,再次用刀鞘与刀背劈砍出去。 百年不曾点燃过的西门烽火台,升起了滚滚浓烟,悠扬低沉的号角声,惊醒了整座京城,令每个京中人,君臣、世家、百姓,露出了不曾有过的惊慌神情。 距离最近的京卫赶来了,领头的偏将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无法理解那些滚在地上惨叫连连的读书人。 更无法理解那些低着头总是行色匆匆的百姓们。 虚张声势的恶龙,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沉默的小人物,戳破了恶龙身上的光芒。 越来越多的京卫赶来了,一声声命令喊了出来,京卫们介入了,将那些早已失去理智的百姓们拉开。 楚擎依旧在战斗着,和将绿珠与九娘送回马车中的福三并肩战斗着。 没有人束缚他们的身躯之前,他们会一直战斗着,挥舞拳头,打出一个公道,打出一个道理。 已经没有任何读书人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了,不,应该是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躺在地上的读书人是完好无损的。 他们鼻青脸肿,他们满面鲜血,他们全身上下都是污迹。 楚擎也是如此,鼻子破了,手臂颤抖着,喘着粗气。 事态,终于被控制了下来。 五百余名百姓,被京卫们驱赶到了两侧。 百姓们,再次低着头,可他们的双眼,却不复往常那般平静的如同死水一般。 这种微妙的变化,京卫们察觉到了,却依旧无法理解。 京卫,只敢去拦百姓,却不敢拦楚擎、福三、江月生三人。 当江月生和红了眼的赌徒将腰牌狠狠扔在偏将的脸上后,单膝跪倒在地的偏将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楚擎找到了罪魁祸首,找到了那个自称龚承安首徒的菲尼克斯高凤煌。 高凤煌的手腕断了,几近昏厥。 如同拖死狗一般,楚擎抓起了高凤煌的右腿,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陶若琳满面泪痕,将狐裘系在楚擎的背上。 楚擎咬着牙,依旧拖着高凤煌,拖到马车旁,拿出了绳索,认认真真的将高凤煌绑在了车辕上。 转过身,楚擎声音嘶哑:“将所有监生带过来,让他们睁开狗眼,看着我,看着这里!” 京卫们面面相觑,江月生一个耳光抽在了偏将的脸上。 “聋了不成,没听到我家大人的话!” 偏将瑟瑟发抖。 即便监生们被打的不成人形了,可他们还是不敢对这群读书人怎么样。 江月生一脚将偏将踹倒,看向探马:“给这群畜生拉过来!” 探马们放下长弓,如同楚擎那样,将一个个监生拖了过来,抓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们睁开眼睛。 这一幕,京卫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啪”的一声,楚擎的马鞭狠狠抽在了高凤煌的脸上。 又是一鞭子,皮开肉绽。 高凤煌发出了阉鸡一般的嚎叫声。 鞭子再次落下,一次快过一次,一次重过一次。 拉车的马儿抬起前蹄,嘶鸣着,仿佛在为这一声声惨叫伴奏。 百姓们抬起头,望着疯癫一般甩着鞭子的楚擎。 他们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他们知道,那个挥舞鞭子的人,连夜建盖了寒门书院。 那个挥舞鞭子的人,愿意让他们的孩子读书。 那个挥舞鞭子的人,为了让他们的孩子读书,险些,丧了命。 楚擎依旧没有停下,每一声鞭响,仿佛能让他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清脆,悦耳。 高凤煌已经没有力气惨叫了,晕过去,醒过来,疼的晕过去,再疼的醒过来。 这位读书人,自称大儒首徒的读书人,鲜血淋漓。 高凤煌双眼之中的生机,越来越暗,如同一块烂肉,胸膛起伏频率,越来越慢。 楚擎终于放下了鞭子,随即解开了狐裘披风,解开了身上的勋贵服饰。 寒风,没有浇灭楚擎的怒火。 只剩下一件单衣后,楚擎将勋贵服饰,仔细的盖在了高凤煌的身上。 “菲尼克斯。”楚擎露出了笑容,笑容甚至有些温柔:“一个县男身份,换你一条命,你赚到了哦。” 那些被抓着头发的监生们,肝胆欲裂。 第609章 倾听,观瞧 楚擎的“暴行”,就发生在西门。 直到此刻,那些跪在地上面露惧怕的读书人们,想的不是为何百姓们会对他们拳脚相向,而是将恨意隐藏在心中,想要“忍辱负重”,再找君臣讨个公道。 殴打读书人,怂恿百姓殴打读书人,在他们的眼中,这比造反还严重,诛九族都难解心头之恨。 大队人马赶来,京兆府的武卒、差役,京卫,监察使,以及君臣,不,应该是天子与武将们。 来的臣子,大多都是武将,文臣,只有南宫玺与几部尚书和两位侍郎。 黄老四一身戎装,身后宫中禁卫一眼看不到头,足有千人。 八大营领军来了六人,京兆府府尹马睿竟然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斩马刀,后面跟着一群瑟瑟发抖拎着水火棍的差役们。 最夸张的则是工部尚书刘勋,这位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骑在一匹老马上,没有任何随从,略显痴肥的身躯积在明晃晃的胸甲之中,里面套着官袍,看起来滑稽又可笑,可这位老尚书的背上,却背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长弓。 就连走两步都喘的礼部尚书曹悟都来了,手里拎着一根粗棍,胡子上挂满了白雪。 昌京开朝之后,狼烟未曾点燃过,天子见到狼烟后,第一时间换了甲胄带领禁卫冲到了西门。 现场,一片狼藉,楚擎靠坐在车轮旁,陶若琳撅着嘴巴给他上药,还将她的兔子耳朵挂在了楚擎的头上。 周围全是七倒八歪的国子监监生,百姓被京卫隔绝在两侧。 所有赶来的人,脸上只有一个硕大的问号。 不是兵临城下,不是有人造反,什么都不是,只是有千骑营的探马,有读书人,有百姓,狼烟依旧烧着。 黄老四瞳孔微缩,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他见到了楚擎,嘴角挂着血,胸口全是血迹的楚擎,靠在马车旁,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千骑营的探马们,组成了人墙,为他挡着风。 直到见到楚擎抬起了手臂,似乎想和他打一声招呼后,黄老四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孙安高吼了一声“陛下驾到”,所有人都跪在了雪中。 见到天子来了,那些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国子监监生顿时哭诉了起来。 武将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猜到,也大致上听明白了。 国子监的监生们,大喊大叫着,喊楚擎倒行逆施,喊千骑营殴打读书人,喊百姓们都是刁民。 依旧有臣子源源不断的赶来。 黄老四转过头,脸上带着几分鄙夷之色。 这些赶来的臣子,都是文臣,乘坐轿子,从轿中走出来时,面色极为沉重,满面都是担忧之色,叫嚷几句贼敌在哪里,一副准备随时慷慨就义的恶心模样。 黄老四扭过头,望向翻身下马的将军和几部尚书,微微颔首。 他瞧不起文臣,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文臣。 他可现在也敬佩文臣,敬佩那些以往瞧不起的文臣,不过只有几人。 狼烟起,将军至。 这是本分。 可有文臣来了,骑着马赶来的文臣。 穿着官袍的南宫玺、扛着斩马刀的马睿、满身风雪的卫长风、腰间挎剑的邱万山、穿着笨重甲胄的工部尚书刘勋、走两步就喘手里拎着一根粗棍的曹悟,手持两把长刀的翟修。 这些老臣,这些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臣,第一批赶来的,见到狼烟后,带着家丁,或是亲近的属官,赶来了,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惊慌失措,命人打探情况,而是直接来了,放下手中的所有公务直接来了,带着兵刃,第一时间赶来了。 黄老四突然很庆幸。 庆幸老爹并不是留给他了一群窝囊废。 庆幸朝堂之上,还有血勇之辈,还有穿着文臣官袍的血勇之辈。 狼烟滚滚,文武赶来。 有的人,来的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拎着兵刃,快马而来,而这些文臣,往日里总是一副看不起臣子骑马的模样,可见到了狼烟,却都骑马赶来,奔驰于风雪之中。 有的人,来的晚,他们已经知道不是外敌入侵,也不是造反,所以穿着官袍,迟来一步,乘坐官轿。 冲天的黑烟,遮住了风雪,也照亮了人心。 黄老四轻轻的开了口,孙安大呼小叫了一通,禁卫们封锁了西门,也将迟来的臣子们隔绝在了远处。 天子要掌握主动权,要比臣子们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方向。 翻身下马,黄老四微微挥手,跟在后面的宿卫们停留在了原地。 楚擎整个人瘫坐在那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 打完了人,挨完了揍,抽完了人,全身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疼,钻心的疼。 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风雪,楚擎艰难的抬起头。 盔甲咯吱作响,黄老四蹲下了身子。 “朕…” 话没说完,陶若琳突然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哼”,黄老四满面尴尬。 “陶姑娘,好久不见。” 陶若琳根本就没搭理黄老四,直接站起身,钻进了马车之中。 直到车门关上,黄老四这才对楚擎说道:“本将给你薄面,不与她一般计较。” 话是这么说,可黄老四的声音很低,就好像怕车厢之中的陶若琳听到一般。 “老四。” 楚擎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计划,都乱套了,你还能保我吗。” 黄老四回过头,看向跪倒在远处鼻青脸肿的百余名国子监监生,微微摇了摇头。 “不管是因何而起,打了这么多监生,本将…”黄老四沉沉的叹了口气:“本将保不住你。” 楚擎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冷,发寒。 “咣”的一声,车门被踹开。 黄老四吓了一哆嗦,连忙改口:“但是朕,朕能保你,对,本将保不了你,朕能保你。” 车门,又被拉上了。 黄老四冲着车厢没好气的说道:“就是逗逗他罢了,真是的。” 楚擎哈哈大笑,笑的剧烈了咳嗽了起来。 天子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令他永远无法将老四看成天子的魔力。 “说说吧。”黄老四伸手擦掉了楚擎下巴上的血迹:“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楚擎低着头,望着微微颤抖的双掌:“我必须这么做,不这么做,老四,你的国家,我热爱的国家,将要毁了,被这群畜生给毁了,所以,我必须这么做。” 孙安走了过来,弯腰低头:“陛下,国子监祭酒龚承安与国子监诸臣来了,诸位大人,似乎也…” “让他们候着。” 黄老四头都不抬的看着楚擎:“不管今日发生了什么,愚兄只是想说,今日若是我强行保下你,日后,你便要小心行事,可若是今日你能委曲求全,让朕给国子监一个交代,日后,待你闯出更大的乱子时,朕,可保你,你自己选吧。”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所有人见到读书人挨了打,就会想到他们是无辜的,错的,是打他们的人。” 黄老四微微一愣。 楚擎站起身,挣扎着站起了身,随即又重重跪倒在了天子面前。 “臣,千骑营统领楚擎,恳请陛下,侧耳倾听,倾听,百姓想说的话,憋在心里的话,恳请陛下,远观近瞧,观清楚,瞧明白,国子监的读书人,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败类,臣,恳请陛下,秉公处理!” 黄老四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一声“好”字落下,转身走向了群臣。 第610章 藏污纳垢 风雪遮天,狼烟燃尽,数千百姓跪倒在地。 黄老四再次走来,只是这次,身后跟着群臣。 既楚擎恳请天子要秉公处理,天子,自然要当着群臣的面,如楚擎所说,倾听,观瞧。 龚承安早已是怒发冲冠,苍老的面容散发出了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脸上的老人斑,仿佛腐朽的尸体。 国子监的官员们,同样是怒不可遏,快步走上前去将国子监的监生们搀扶起来。 国子监的监生们,已经不敢叫骂了,眼泪,却开始流淌,止不住的流淌,满是血迹的面部,只有二字---委屈。 原本,他们是在告状,叫屈,可天子的冷目扫过之后,无人出声,七尺男儿,只是在那哭,这便是国子监的读书人,天子骄子的眼泪,果然值钱。 就连龚承安都不言不语。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文武都知道,今日,就在这西门,风雪之中,当着君臣百姓的面,千骑营与国子监,你死我亡。 文臣们怒,却不言。 他们不需要开口。 因为今天这件事,必须要有个结果。 国子监更怒,只是这怒火,要先隐藏起来。 每个人都在好奇,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如此多的读书人被打。 骇人听闻的事情,总是要有个起因,有个因果。 楚擎依旧跪倒在风雪之中。 孙安在天子的示意下,走上前去,将楚擎搀扶了起来。 这一幕,终于令龚承安开口了。 “错而不改,是谓过矣,教而不悔,是为兽也。”龚承安目光阴冷,语气更是凶狠:“你千骑营,殴打了我国子监的监生,却又敢坦然起身,目视老夫,目视君臣,眼中无错,心中亦觉无错,看似坦荡,实为丧心病狂,楚擎,你这人教化不得!” 龚承安一语落毕,突然抽出了袖中戒尺。 “国祚百年未曾有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已是不知其形其貌,手段如此残忍,君臣面前,却面不改色,无惧,无畏,更显猖獗,既你家中长辈对你放任自流,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便待你楚家长辈教你为人为子为臣之道,楚擎,给老夫跪下!” 说罢,龚承安手中的戒尺抽向了楚擎的脸颊。 这一幕,明显是让众人措手不及。 当着天子的面,国子监祭酒,竟然要拿戒尺抽天子亲军的脸? 两根略显纤细的手指,夹住了戒尺。 孙安低着头,双眼还看着地面,双指却如同铁钳一般夹住了戒尺。 “龚大人,莫要僭越,您,亦是臣子。” 龚承安一把抽回戒尺,看向天子:“陛下,如此猖獗之辈,国法难容,礼法难容,难道陛下还要包庇不成。” 黄老四的目光很平静,可平静之下,却掩盖着滔天的怒火。 龚承安,竟然当着他的面,要打自己的亲军?! 还未开口,一声大叫传来。 “政儿?!” 一位监察使猛然跑了过来,扑倒在了一个满面鲜血的国子监监生身旁,痛哭流涕。 “政儿,政儿你如何了,政儿,是谁如此心狠手辣…” 这位监察使再次大叫了一声,这才看到,自己的儿子的耳朵,少了一块。 面露骇然的监察使猛然突然站起身,冲向了楚擎。 “你这狗贼,敢伤我政儿,老夫和你拼了!” “去你娘的!” 黄老四再也忍不住,堂堂天子,竟然直接抬起腿,向前迈出一步,一脚将这名监察使踹出了一米多远。 群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黄老四转过身,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冷眼扫过文武。 “还有谁,还有谁胆敢在朕的面前行凶!” 最后一个“凶”字落下,周围宿卫,齐齐摁住了长刀刀柄。 在黄老四的目光扫视下,文武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一人,只有国子监祭酒龚承安,微微摇了摇头,苍老的双目中,带着几分失望,那种,高高在上的失望之色。 黄老四注意到了龚承安的目光,同样冷笑。 四目相对,这一刻,君臣,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黄老四知道,龚承安,没将他这位天子放在眼里。 龚承安同样知道,天子,对他起了杀心,不是不满,而是杀心。 可他不怕,龚承安丝毫都不担忧。 他的底牌,他的地位,不是一朝一代的天子可以撼动的。 天子,的确是撼动不了。 至少,当今天子无法撼动。 可有一人,他要撼动的,不是龚承安的地位,而是国子监,京中所有读书人的地位。 “陛下,寒门书院,被拆了,被国子监的读书人,拆了。” 楚擎微微开了口:“百余名学子刚入学,读书时,国子监的监生,将寒门书院拆了。” 倒吸凉气之声,再次传来。 就连龚承安都心里咯噔一声。 原本还准备随时跟着龚承安一起死谏天子的文臣们,大惊失色。 谁也不想让这寒门书院开起来,一旦有了这股歪风邪气,世家的利益必然会被动摇。 不想让楚擎开办书院不假,可要讲究方法。 直接去给书院拆了? 还有什么比这种法子更加蠢笨,国子监的监生,都是傻子不成? “不可能!” 龚承安一挥长袖:“我国子监监生,皆是心性纯良之辈,岂可做下这等事,楚擎,你莫要血口喷人。” 黄老四的神情不再平静。 寒门书院非但如此迅速的盖起来了,还有学子入学了,可…可竟被国子监诸生给拆了?! 楚擎冷笑一声,突然转过身,直接抓起了一名国子监的头发。 龚承安暴怒:“竖子敢尔!” 楚擎不为所动,一把将这名国子监监生推到君臣面前,满面厉色。 “说,今日在城西,是不是你们这群人,拆了寒门书院!” 这名国子监监生鼻青脸肿,但是伤的不重,抬起头见到了龚承安等人,又看到天子也在,仿佛有了偌大的勇气,哭喊出声。 “陛下,龚师,诸位大人,千骑营无法无天,楚贼无法无天,如此恶贼,家国难容,还望陛下与龚师…” “住嘴!”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如同随时要噬人的野兽,一字一句:“朕,问你,书院,可是你等拆毁?!” “非是如此,非是如此啊,陛下,学生等人,只是想要去取经论道,可那寒门书院,却是有辱我辈的藏污纳垢之所,非但有娼妓,还皆是刁民,目无礼法的刁民!” “娼妓?” “不错,就是娼妓,千骑营深怕我等将这娼妓带到京中揭露他们的丑恶嘴脸,这才半路拦下,还殴打,殴打我学生,殴打我们国子监的监生,还望陛下做主!” 楚擎淡淡的说道:“有教无类,不正是你们说的吗。” 一看楚擎竟然承认了,文臣跪倒一片,个个目眦欲裂。 “楚擎!”龚承安一指楚擎,火冒三丈:“好你个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敢侮辱天下读书人,书院之中,竟有娼妓,你…千年大贼也,不除你这贼人,天下…天下再无斯文可言!” 第611章 她叫张二美 跪倒在地的文臣纷纷叫骂,张口楚贼,闭口楚贼,说是千夫所指也不为过。 楚擎神情淡然,竖起大拇指,擦了擦嘴角上的鲜血,任由群臣唾骂。 武将们聚在一起,就连谭忠平也急眼了,低声骂出了口。 “还当这小子是个好后生,学院里面能狎妓,想想就他娘的硬邦邦,一边读书,一边狎妓,此等好事,竟不邀老子去见识一番!” 一个身材无比魁梧的老汉,一巴掌呼在了谭忠平的后脑勺上。 在兵部历来嚣张跋扈的谭忠平不吭声了,低着脑袋,屁都不敢放一个。 出手的,正是凉戎口中的大昌双雄之一,柱国将军秦罡。 秦罡长着一张国字脸,针尖一般的胡子更显威严,身穿明光铠甲,负手而站,其他将领在他身边老实的和鹌鹑一样。 老将军望着被千夫所指的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 秦罡是真正意义上的儒将,也读书,所表情很是莫名。 可读过书的秦罡,却没有对楚擎喊打喊杀,他并不认为天子亲军统领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文臣们已经开始死谏了,一副与楚擎不共戴天的模样。 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数十把刀,数十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神,不求天子诛杀楚擎,至少也让这家伙没了官身。 黄老四不吭声,他在等,等楚擎辩解。 可楚擎也不吭声。 因为他在记名字。 他将所有死谏自己的文臣,这些文臣的名字,都记在心里。 以后,挨个整! 朝堂就是这样,我他妈不整你,你他妈就整我,反正早晚都得整,不如以后我先动手整你们! 当然,这是要建立在楚擎还具备整人这个能力的前提之下。 眼看死谏的文臣越来越多,龚承安脸上露出了十分解恨的笑容。 其实龚承安是不愿意与世家门阀为伍的,因为会对他的清名造成影响。 他即便知道这些文臣现在是利用这件事来攻讦楚擎,他也心甘情愿。 楚擎是千骑营大统领,龚承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破鼓万人捶。 就在这时,一个文臣走到楚擎旁边,微微开了口。 这名臣子低着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诸位大人,所谓死谏,顾名思义,贼不死,你们便死,可你们每次死谏时,若是谏不成,便和无事发生一般,站起身,挥一挥官袍,退回班中,这时间,连弹劾都算不上,不如今日…” 邱万山抬起头,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不如今日你等写下血书,若是死谏不成,你等回到府中以死明志,也好警示天下人,如何?” 老邱但凡开口,那必须扎心,一语落毕,文臣们面红耳赤。 死谏是不是,行啊,给名字都记下来,写上血书,今天楚擎不死,你们就去死,敢不敢,来,玩把狠的,谁输谁死的那种! 邱万山怼一个臣子,手到擒来,怼一群臣子,同样如此,我要打一个,和我要打十个,对邱总来说没区别的。 文臣们不但脸红了,而且还萌生了退意。 不是死不死的事,而是他们了解邱万山。 邱万山此时敢出来,只能代表一件事,他对楚擎有信心。 “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眼看群臣怂了,龚承安大声斥道:“你与楚贼是一丘之貉,书院狎妓,有辱斯文,有辱圣贤!” 一语落毕,龚承安终于对天子跪下了。 这一跪,也是玩了把狠的。 “陛下,老臣羞于楚、邱二贼同殿为官,老臣,请辞!” 黄老四满露喜色,下意识说道:“那就说定…” 到底还是没给"了"字说出来,黄老四连忙改口:“事实如何,未有定论。” “朝臣、百姓,心中自有公道,定论,也都在我等心中,老臣,请辞。”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龚承安起了杀心。 龚承安的意思是,老四你也别定论了,我直接请辞了,因为对你失望了,我代表天下读书人对你失望了,你这皇帝,做不长,没有读书人的支持,让读书人失望了,你这皇帝,已经走向昏君之路了! 楚擎,终于开口了。 他一直在等,等待龚承安下注,不停的下注,等待朝臣们下注。 现在,他可以拼尽全力去开牌了。 “龚大人。”楚擎露出了笑容,很是古怪的笑容:“国子监监生,聚众百余名,本统领很奇怪,百余名国子监监生,白日不求学,跑去了城西,还是你龚家庄子那里,你们国子监,没人管吗?” 龚承安面色微变,随即冷笑连连:“老夫,不与国贼言谈!” 就放个屁的功夫,楚擎连升三级,从贼人,到大贼,再到国贼。 跪在地上的监生陈文,开口叫道:“听闻城西开了书院,我等前去考校,有何不可!” “你是歌姬吧,你还考校,昌京开书院,不归礼部,不归京兆府管,何时归你国子监一群监生管?” 马睿走了出来:“陛下,寒门书院,的确是在京兆府做了报备名册。” “不错。” 除了邱万山与马睿,第三个旗帜鲜明支持楚擎的臣子出现了,礼部尚书曹悟。 “礼部也下了条子,寒门书院,可建于西郊私地。” “笑话!”龚承安不搭理楚擎,但是能怼曹悟:“曹悟,你这礼部尚书,允这等贼人开办书院,开办狎妓的书院,你与贼人何异。” “去尼玛的。”楚擎大喊道:“二狗,将张二美带过来!” 江月生应了声是,走到了马车另一头,将绿珠带了下来。 谁知绿珠刚下车,九娘也跑了下来,哭哭啼啼的抓着九娘的大腿。 母女二人被带来后,没等楚擎开口,那陈文突然叫道:“陛下,就是这娼妓,这人尽可夫的娼妓在那书院之中,我等见了之后,才怒发冲冠拆了那藏污纳垢之所。” 绿珠跪倒在地,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空洞的双眼,寻找着福三的身影。 九娘抓着绿珠的臂膀:“娘,娼妓是什么意思?” “是…” 绿珠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奔涌而出,屈辱,如同蔓藤一般,覆盖了她的全身,她的灵魂,她的每一寸,也覆盖了整个世界。 陈文满面得意:“陛下,诸位大人,就是这娼妓,就是因这娼妓,真是笑话,天子亲军大统领,为夺这娼妓,率领…” 一个人影突然冲出,一脚将陈文踹到在地。 群臣,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 踹人的,是马睿,京兆府府尹马睿,当着君臣的面,动了手! “你若胆敢再在九娘面前侮辱张二美,本官,诛了你!” “马睿!” 一声厉呵,刚刚那名监察使大叫道:“你敢在君臣面前动粗!” 马睿一指身后的绿珠,冷笑连连。 “绿珠,原名张二美,京中九记石料铺子东家,接连两月,上缴商税税银七千六百一十贯,接连两月,为北市百姓施粥米九百六十一担,接连两月,为南郊庄子送去冬衣三千件!” 冷笑,变成了森严的表情,马睿肥胖的身躯,蹲了下来,望着惊恐不安的陈文。 “这位学子,张二美,交纳税银七千余贯,施粥九百担,赠冬衣,三千件,本官敢问,那么你呢,这位学子,你呢,你又做了何事?” 绿珠抬起了头,望着马睿,空洞的双眼,终于焕发了几许神采,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害羞的神情。 “娘。”九娘抱住了绿珠,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你怎么没和九娘说这事,你可真善良。” “我…”绿珠,同样也挺起了胸膛,长长的指甲深深扎入了掌心之中,重重的点着头,不停的点着头。 “是,是娘做的,是为娘做的,娘偷偷做的,不想让人知晓的,是娘做的,是九娘的娘做的…” 眼泪,流出了眼眶。 绿珠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这种情绪,她迫切的希望传染给九娘,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善事,是她做的,九娘的亲娘,张二美,她张二美做的。 一双粗糙有力的双臂,伸到了绿珠面前。 绿珠抬起头,天子的微笑映入了眼帘。 “张姑娘,快快请起。” 绿珠再次失声痛哭,死死的抱住九娘,泣不成声。 黄老四解下明黄色的披风,盖在了绿珠的身上。 孙安也蹲下了身,从袖里拿出了细绳,轻柔的为绿珠将散乱的长发束起。 第612章 一撇一捺 绿珠,站起了身,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子,一只是红色的布棉鞋,一只,是染满血迹的靴子。 牵着九娘的手,绿珠双目清澈。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九五之尊的身后,都是云端之上的大人。 可绿珠却挺起了胸膛,双眼之中,没有任何胆怯。 “民女,张二美,曾是风尘女子,如今,是民,是商贾,小女子交了商税,做了善事,我不欠你们的,不欠任何人的,可我依旧交了税,做了善事,不求你们,不要去鄙夷我,只求你们…求你们莫要对九娘…” 眼泪,再次在绿珠的眼里打转,冷风令她瑟瑟发抖。 转过身,绿珠望向那些跪在地上国子监学子们,突然抱起了九娘,动作是那么的粗暴,是那么的用力。 抱住九娘的绿珠,开始转身,看向每一名学子,每一名今日欺辱她的学子。 “九娘,娘就是娼妓,卖了身子换取钱粮,这就是娼妓,这就是娘,可娘,不怕,九娘,也不要怕!” 九娘的双眼满是茫然,想要跳下来,她不知道娼妓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绿珠再次掉下了眼泪,屈辱,不甘,迎着狂风呐喊。 “我是娼妓,我叫绿珠,可九娘,她叫九娘,她不是娼妓,她不是风尘女子,她读书写字,有错吗,有什么错!” “我张二美,就是不愿让九娘再去做娼妓,才叫让她读书,不求吟诗作对,哪怕多认识几个字,也会有夫家高看她一眼!” 声嘶力竭的绿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声,去喊,去呐喊,喊出委屈,喊出自卑,喊出所有的不甘。 “九娘丑,九娘的娘,是娼妓,是啊,那又如何,因为我是娼妓,因为娼妓的女儿丑,你们就可以肆意欺辱我们吗,你们,不如我,不如娼妓!” 绿珠突然伸手扯开了前襟,露出了稚嫩的肩膀,带有一条伤疤的肩膀。 “你们这些读书人,这些官老爷,骂我,打我,看啊,看这条伤疤,就是你们打的,我能受着,我真的能受着,你们打,不给钱财打都成,可九娘不成,九娘不能像我这么活着!” 张二美突然跪在了地上,跪在了雪中,低垂着头颅,呢喃出声。 “你们非要我张二美做娼妓,非要九娘做娼妓,非要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娼妓吗,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九娘,她只是想读书,认识几个字,几个字就成,为何,你们为何要这样…” 眼泪滴落在了雪中,绿珠整个人都瘫倒在那里,无助的哭着,饮泣着,肩膀上那道猩红的伤疤,是那么的刺目。 九娘也在哭,抱着张二美的肩膀,喊着娘,喊着别哭。 人群之中,突然冲出了一个孩子,一个穿着满是补丁棉袄的孩子。 禁卫们想要拦,谁知这孩子突然摔倒了,紧紧咬着嘴唇,狼狈的爬到了天子面前。 黄老四紧紧咬着牙关,紧握着双拳,身旁,是抹着眼泪的孙安。 “陛下大人。” 这个孩子,只有六七岁,脸庞,冻得通红。 远处,是一个老迈的百姓不停的呼唤着,却被禁卫跟拦在了原地,不断的磕着头,求饶着。 孩子充耳不闻,抬起头,望着天子:“陛下大人,你看…” 孩子伸出一根手指,在雪中,写下了一个字,一个大大的“人”字,歪歪扭扭。 “陛下大人,陶姐姐说,陛下大人希望我们会写字,你看,我会写了,这个字叫做人,大人的人。” 孩子又使劲咬了咬嘴唇,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我求求你了,要是还有寒门书院,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拆了,我多学几个字,一定多学几个字,求求你了,让我们,多学几个字吧。” “书院…书院…”黄老四满面恨意,双目如同快要喷火一般,低下头时,脸上却出现了一种极为委屈的神情:“书院不是朕,不是本将,不是我命人拆的,你要相信我…” 黄老四蹲下身,强忍着泪水。 越来越多的孩子跑了出来,他们的爹娘,没有阻拦。 禁卫,也没有阻拦。 这便是楚擎要让天子倾听的声音,声音,终于传到了君臣的耳中。 这些孩子,跪在了天子的面前,低着头,没有先说话,而是先写了一个“人”字,歪歪扭扭的“人”字。 满地,皆是人字,这简单的一撇一捺,却不知多少朝臣已经忘记了如何书写。 “碧华姐姐说要大声念出来,我们以后,以后不念出来了,我们小声读,很小声很小声的读,再也不会吵到你们了,求求你们了,不要再拆书院了…” “爹娘说,不读书,活着,比死了都难…” “几个字,再教我们几个字吧,就几个字…” “一个字,俺给你们放一年的牛,成吗…” 孩子们,不知道读书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知道昨夜,总是愁眉不展的长辈激动的一夜都未睡,给他们讲着故事,故事里,有温暖的房屋,有吃不完的白面馍馍,有可以一年四季都穿在身上的衣服,爹娘说,他们只要读了书,就会活成故事里的样子。 他们希望进入到故事之中,希望通过读书识字,活成为故事里的样子。 天还未亮,陶家庄户的叔伯们,拉着车,将他们带走了,带到西郊,去读书写字。 他们的爹娘,迎着风雪,跟在马车后面,哭着,笑着,笑着流眼泪,哭着憧憬。 可一个“人”字,刚刚学会,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冲进了书院之中,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踹翻了一张张书案,打了教书先生,推倒了学堂,还抓了人。 他们知道,自己或许再也不会活成故事里的样子了。 可他们不甘,即便年纪幼小,他们也不甘,不是不甘那个故事,而是不甘让爹娘再弯下腰,驼着背,没有笑容,只剩下眼泪。 黄老四仿佛心里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他想要杀人,想要杀好多好多人,杀好多好多穿着儒袍的年轻人。 “孙安!”黄老四几乎是咬牙低吼的叫出了声:“让百姓,将百姓,请来,朕,朕要听到,听到他们想要说什么!” 禁卫们放下了腰刀,退倒一旁,百姓们,终于走了过来,随即跪倒在地。 可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没有人开口,只是跪在那里,抱住孩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我,叫昌承佑,你们的天子,你们的君父。”黄老四矗立在雪中:“朕,要知晓,你们心中所想,口中所言,朕,请求你们,说出来。” 黄老四弯下了腰,一朝天子,九五之尊,对着百姓,弯腰施礼。 百姓们,依旧沉默,可没有人,去看一眼天子。 一眼都没有,仿佛天子、昌承佑、君父,这些字眼,对他们没有任何意义。 第613章 金身破 风雪交加,天地一片寂静。 行礼的天子,什么都没有等到。 寂静,寂静,还是寂静。 直到许久许久,一位老者,抬起了头。 “你…你还要俺们说什么?” 老者浑浊的双眼,满是绝望之色。 “你们说,让俺们闭上嘴巴,我们闭上了。” “你们说,让俺们做牛做马,俺们,做牛做马。” “你们说,让俺们和狗一样活着,俺们,也和狗似的活着。” “你还要俺们说什么,你还要俺们做什么?” “俺们闭上嘴巴,做牛做马,像狗一样活着,你问,问俺们要说什么,说了,做牛做马,像狗一样,怎样,你要怎样,你还要怎样?” 老者拄着拐杖,颤抖着,站起了身,一步一步来到早已是眼泪交加的楚擎面前。 伸出苍老的手掌,老者为楚擎拭去泪水。 “你是天子,好大的官,老汉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你厉害,你威风,你看,你看他,他是你的官老爷,你看他,他给俺们建盖了书院,给俺们活下去的希望,你再看,看你的身后,还是你的人,你的官老爷,你的官老爷们,拆了书院。” 老者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老泪纵横。 “书院,俺们不要了,拆吧,都拆了,俺们,回去做牛做马,要杀要剐,杀就是,剐就是。” 已经年逾古稀的老者,颤颤巍巍的走着,视那些挎着长刀的禁卫为无物。 一挥手,老者沙哑的喊出了声:“走,走吧,回去,做牛做马,让儿女,做牛做马。” 越来越多的老者,站起身,踩在雪中,就那么走了。 越来越多的百姓,站起了身,转身,就那么走了。 他们不怕了,不怕死了,死了,又怎么样,死了,反倒是好,比这样活着受苦要强,比看着儿女受苦,要强。 还有什么事,比突然出现的希望火苗,又被猛然扑灭更加令人绝望。 禁卫们都低下了头,他们怕,他们真的怕,怕天子龙颜大怒,将这些毫无尊卑的百姓都抓起来。 天子,终于开了口。 “十日!” 黄老四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十日!” 黄老四迈动了步伐,越走越快,直到走到所有百姓的面前,才转过了身,再次弯腰施礼。 “十日之内,昌京,将会有一处,再也无人敢拆的书院,寒门书院,教授昌京百姓之子,不再让百姓之子做牛做马的书院,寒门书院!” 那不怕死的领头老者,再次落下老泪,跪倒在地。 “大恩大德,小老汉这辈子,下辈子,九生九世,都给您做牛做马!” 黄老四将老者搀扶起来,却又有人跪下了。 天子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 也有真正的孩子,围在他的身边,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 真的吗,真的还会有寒门书院吗。 真的吗,寒门书院,真的不会再有人去拆毁吗。 真的吗,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黄老四放弃了搀扶百姓,走回群臣面前。 “告诉朕,真的吗?” 邱万山第一个跪倒在地。 “书院不建,臣,羞于为人!” 一个又一个臣子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的卫长风,满面动容的南宫玺,喜极而泣的翟修,不断点头的曹悟,激动的直打摆子马睿,对只是读书不整别的活而感到略显失望的谭忠平。 “书院不建,臣,羞于为人!” “书院不建,臣,羞于为人!” “书院不建,臣,羞于为人!” 一个又一个臣子跪倒在地,迎风大喊,他们要让君臣听到,要让百姓听到,要让中州,让这个天下,听到,书院不建,他们,羞于为人。 所有臣子都跪倒了,只有一人,面色惨白的龚承安。 “万世之师表?” 天子昌承佑,吐出了口水,当着群臣面,吐出了口水,极为粗鄙的吐出了口水,吐在了龚承安的脚下:“滑天下之大稽!” “你…”龚承安怒急攻心,又羞又怒。 黄老四不为所动:“楚卿家!” 楚擎单膝跪地:“臣在。” “今日拆毁寒门书院者,拿下千骑营大牢,定罪!” “臣,遵…” 旨字没喊出来,马车车厢被推开,一支秀臂伸了出来,两个兔子耳朵,不断挥舞着。 正当天子与楚擎不明所以的时候,城门处,驶来了一驾马车。 驱赶马车的,是碧华。 禁卫跑了过来:“陛下,太子少师府婢女碧华求见。” “让她过来。” 碧华打开了车厢们,搀扶出了一个百姓打扮的中年男子与颤颤巍巍的老妪。 龚承安面色剧变,摇摇欲坠。 中年男子搀扶着老妪走了过来,二人面容,有着几分相似,似是母子。 男子跪下了,只是没有看向天子,而是看向龚承安,脸上,挂着一种极为诡异的神情。 “草民龚集,这是家母。” 男子一开口,君臣无不错愕。 “草民,自幼读书,可天性愚钝,做不得诗,也写不出文章,家父…不,国子监祭酒龚承安,怕传出去遭人耻笑,便编出草民八步成诗一事为他增添声名,以此欺世盗名。” 一语出口,周围皆是倒吸凉气之声。 老妪似是有眼疾,努力的寻找着龚承安的身影,喃喃的开了口。 “龚家老爷,龚家老爷,您在吗,认了集儿吧,您每个月给两贯钱,够花销,可集儿,想念您啊,认了他吧,他连婆娘都说不到,天下人都笑话他,龚家老爷,您认了他吧。” 龚集哈哈大笑:“他认我,我还不认他,为成全声名,抛妻弃子,有这样的生父,是我龚集一生之耻!” 没等震惊的君臣回过神来,陶若琳的车厢,再次被推开,两个兔子耳朵,再次迎风起舞。 碧华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一本册子,翻开后,皱了皱眉,似乎是认不全上面的字,索性放回册子,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国子监监生,周晓,其父为沧州粮草司,周晓入国子监后,逢人便提及其父,寻同乡学子,可低价售卖官粮…” “国子监监生,王礼成,入学一年,春、夏、秋三季,至少有百日夜里流连于花船青楼…” “国子监监生,尚崇古,国子监司业义子,私收钱粮,五百贯,可纳一学子入学…” “国子监典客…” “国子监司业…” “国子监…” 碧华的嘴中,念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足有数十之多。 每念出一个名字,国子监的官员们,面色就苍白了几分。 龚承安,早已是瘫倒在地。 君臣,无比震惊。 朝堂之上,永远可以相信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朝堂之下,也永远可以相信陶家大小姐陶若琳。 大昌朝昌京最高学府国子监,将会沦为笑柄! 享誉中州的名儒士林第一人龚承安,金身破,清名毁,天下读书人,将对其永世唾弃! 第614章 尘埃落定 朝廷承诺的太多,做的太少。 百姓说的太少,做的太多。 这就是昌朝的现状,也是楚擎极力想去改变的现状。 有的人,不愿意去改,既得利者,不愿意去改。 朝臣不愿意改,世家不愿意改,所以昌朝在走下坡路。 值得庆幸的是,两代天子愿意去改。 太上皇愿意改,可他改不了,所以将皇位传给了昌承佑,放弃最大中州最大的权利,去改变这个世道。 昌承佑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改,但是他愿意去尝试,私下里,一次又一次的给自己加油鼓劲,所以才有了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胜负已分,千骑营无错,国子监,错了。 输赢已定,狼烟起,君臣至,楚擎讨了公道,有了可以开办一所真正书院的底牌,龚承安,跌落凡尘。 赢家要有赢家的回报,输家要承受输家的代价。 黄老四上了马,带着禁卫回宫了。 马儿刚迈动前蹄,楚擎已经振臂叫出了声。 “在场所有国子监监生,全部拿下。” 楚擎第一句话,让那些文臣心里咯噔一声,可也只能徒呼奈何,因为这是刚刚天子下的命令。 决定权,在天子,判定权,在千骑营。 楚擎第二句话,让国子监众多官员如坠冰窟。 “碧华所念之人,全部拿下,包括国子监诸官!” 千骑营探马早就将国子监的官员的面孔记在心里,当场就拿下了七名国子监官员。 “包庇属官,国子监祭酒!”楚擎扭过头,望着瘫坐在地上早已是六神无主的龚承安,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拿下!” 车门一脚被踹开,浑身乌青的福三走了下来,一步一步逼向龚承安。 “老夫…”龚承安如同刚回过魂一般,撕心裂肺高喊出声:“老夫国子监祭酒,天下名儒,你敢,贼子尔敢,动老夫,人神共愤,抓老夫,天下读书人推翻你们昌家王朝!” 这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注定了一些事,一些关乎性命的事。 黄老四转过头,猛的转过头。 文臣武将也转过了头。 禁卫们齐齐抽出长刀,准备随时将这个老东西剁成肉泥。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这种笑容,是一种蔑视,也是一种自嘲。 蔑视,是因为龚承安,将他自己,将读书人看的太高了。 自嘲,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也将龚承安看的太高了。 福三走了过去,正反手两个耳光,天下名儒,斯文扫地。 福三高喊出声:“什么,你个老匹夫,说要带读书人和京中世家推翻昌…老狗,好胆!” 文臣们怒目而视。 他们见过泼脏水的,但是没见过像三哥这样毫无底线明目张胆泼脏水的。 黄老四眯起了眼睛:“京中世家…” 四个字,顿时让不少朝臣汗如雨下。 “那可要千骑营好好查查。”黄老四冷目扫过诸臣,一夹马腹,带着禁卫扬长而去。 文武们没有跟上,也没有回到衙署,只是远远的望着,几个臣子,走了过去。 福三笑的很憨厚,挠了挠后脑勺,楚擎竖起了大拇指。 楚擎的腿,又瘸了,蹦蹦跳跳的来到面如死灰的龚承安面前。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楚擎指着自己满是抓痕和血迹的面庞,笑的极为快意:“知道这叫什么吗,小人,小人得志,小人他妈的得志,哈哈哈哈哈。” 一脚将龚承安苍老的躯体踹翻在地,楚擎大手一挥:“全部带回衙署地牢!” 探马们再次动了起来,马睿没走,明明也是读书人,却是大呼小叫了一通,深怕千骑营人手不够,让衙役和武卒们过去帮忙,将每一个国子监监生捆的严严实实的。 非但如此,马睿还让武卒们和押送流放案犯似的,用长绳系住监生们的腰间,连成一排。 没错,就是要游街,要让百姓知道,要天下人知道,这就是拆掉百姓们的书院的后果! 大骂之声再次响起,然后是噼里啪啦的耳光声音。 楚擎一瘸一拐的坐在了车辕上,聆听着监生被抽耳光的声音,很悦耳,很动听。 围观的百姓们轰然叫好。 风停了,雪也停了。 楚擎仰着头,望着从乌云中探出脑袋的烈日,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马睿走了过来,坐在了车辕上,从地上捡起了满是污迹的勋贵服侍,叠好,放在了楚擎的腿上。 看起来滑稽又可笑的兔子耳朵,再次被戴在了楚擎的头上。 福三捡起地上的短刀千机,在裤腿上摩擦着。 原本还沾满泥浆的短刀,再次散发出耀眼的寒芒。 袖着手的户部右侍郎,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面带微笑。 江月生走了过来,蹲下身,扯开了楚擎的裤腿,望着红肿一片的脚踝,大大的松了口气。 尚书之尊,翟修喜极而泣,来到楚擎面前,深深一拜。 多年夙愿终得偿。 这一拜,楚擎没有闪开,也没有上去搀扶。 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用命换来的。 宰辅南宫玺,将自己的披风挂在了楚擎的肩上:“十日,建一所书院,百日,建一所震惊世人的书院,千日,建一所流传后世的书院。” 楚擎重重点了点头。 宰辅转身走了,可这一番话,却伴随着微风,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这一幕,令远处的臣子们面色复杂。 除了刚刚旗帜鲜明支持楚擎的邱万山、马睿、曹悟外,刑部尚书翟修、宰辅南宫玺,如今也坚定的站在了楚擎那边。 朝堂,京中,变天了! 楚擎扭过头,看向那些面色各异的臣子们,眨了眨眼睛,又扯了扯兔子耳朵。 “我会继续战斗,我,喜欢战斗。” 楚擎轻声呢喃着。 “我会继续化身为狂风暴雨,接下来,轮到你们了,我最亲爱的诸位大人们。” 臣子们散去了,他们听不到楚擎再说什么。 但是那些出自世家的臣子们,那些被各个世家派来了解情况的管家、家丁们,看出来了,看出楚擎要表达的意思。 “发放告示!”楚擎进入车厢前,对众多探马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明日,京兆府,公开审理国子监监生毁私宅、强抢民女、殴打他人等罪状。” 第615章 十万贯 半日,不足半日,西门国子监监生之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士林中人,集体哑火。 他们当神一样崇拜的龚承安,国子监祭酒,竟然被抛弃过的亲儿子所“指证”了,八步成诗,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为了欺世盗名,抛妻弃子! 没有任何一个年轻读书人不向往的国子监,竟是藏污纳垢之所,学子与官员,竟然成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谋私利。 士林,无法抗议了,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君臣,百姓,都在场,事实就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沉默了半日,最爱的,也变成了最恨的。 第二日上午,士林的读书人们终于开口了。 龚承安,成了恶贼,欺世盗名的恶贼。 这老家伙蒙蔽了读书人的双眼,甚至还说什么要带领读书人推翻昌家皇朝,他们要与国贼不共戴天! 也恰恰是这些要与龚承安不共戴天的人,将这老鬼吹捧到了这样的高度。 这就是士林,多数人,总是能代表少数人。 这些少数人,总是沉默着,因为他们心里有一杆秤,他们也曾支持过寒门书院,可他们人少,声音小,被更多的声音所掩盖了。 这一次,他们又被代表了,被多数人所代表,声讨龚承安。 龚承安数十年苦心积虑的营造声名,毁于一旦。 此时的京兆府外,人山人海。 “公审”,这是千骑营提出的一个全新概念。 事关百姓,就要秉承着公开、公正、公平的原则,在百姓的注视下,让原本见不得光的事情,昭告天下。 衙役分站两排,正堂之外摆着书案,马睿身穿官袍坐于书案后方。 两侧摆放官凳子,八个凳子,三名一脸死了老娘表情的礼部主事,三名一脸死了亲爹表情的刑部主事,剩下两张凳子,坐着拄着拐杖的楚擎,以及天子近侍孙安。 这六名主事不想参与进来,可也不能不参与进来。 孙安倒是乐呵呵的。 对于楚擎这种新花样,尤其是可以在百姓面前刷存在感的新花样,黄老四一向是喜闻乐见的,所以一大早就给孙安派来了,代表天子,代表皇权。 孙安手中有一封圣旨,老四交代了,得在人最多的时候念出来。 开卷有益,天子看过很多楚擎编的烂尾小说,所以学到了好多新鲜词,其中一个词就叫做戏剧冲突。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全身绑满药布和个木乃伊似的菲尼克斯高凤煌。 昨天楚擎抡鞭子是一点劲都没留,可鞭子也只是伤皮肉不动筋骨,看着惨,也疼,不过不致命。 福三今天客串的是衙役,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差服,给高凤煌带上来的时候,一脚踹了出去,高凤煌双膝跪在地上。 六名主事面露不满之色,马睿也是清了清嗓子,看向楚擎:“公堂之上,不可无故动刑。” 楚擎翻了个白眼:“老马,你京兆府的衙役打人,你和我说什么。” “混账。”马睿满面冷色:“谁是老马,在这公堂之上,要称大人,莫要让人以为你我私交颇好,听到了吗,好贤弟。” 六名主事:“…” “学生是读书人!”高凤煌强忍着身上的疼痛高呼着。 他早已是六神无主。 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了案犯,更不知道为何会被关在千骑营大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他只记得一件事,他是国子监监生,是读书人。 “读你妈!”楚擎杵着拐杖站起身,刚要上去执行正义制裁,孙安也站了起来,微微一笑:“楚统领,百姓还在看着。” 笑眯眯的孙安站起来后,从怀里掏出了圣旨。 看向百姓,老太监高声读道:“天子闻圣人畏天命,帝者奉天,尊礼,重道,明心之君,君使臣以礼,臣侍君以忠,儒士,国朝栋梁也,应启民智,体民苦,国子监诸生,视万民为刍狗待之,毁之,烧之,侮之,非栋梁,小人也,伪也,天子待儒生以国士,以礼,以手足待之,儒生待君,不以忠,不以礼,待民,不以诚,不以宽,有违先训,辱儒丧礼,天子不以德厚处之,夺诸生衣袍,以正君道,正礼文,律令。” 高凤煌如遭雷击,自己,竟成了庶民! 楚擎看向旁边的礼部官员:“什么意思?” 礼部主事姓焦,焦崇景,五品主事。 其实礼部官员对楚擎的怨气都挺大的,就俩侍郎,都被楚擎整下去了,年关之前这些空缺都补不上来,搞的如今朝堂之上礼部的话语权越来越弱。 可怨归怨,谁叫千骑营拳头大。 搞完礼部搞鸿胪寺,搞完了鸿胪寺搞太常寺,现在连国子监都折这了,有怨气也得憋着,不但憋着,还得露出讨好的笑容。 “楚大人是问?” “孙公公说什么呢,你给翻译翻译。” 焦崇景一脸古怪:“大人听不懂?” “废话,我当然听得懂,我就是想考校考校你。” 焦崇景:“…” 站在楚擎身后的江月生低头解释道:“陛下很失望,将国子监诸生贬为庶民。” “哦~~~”楚擎恍然大悟。 这就是黄老四要的戏剧冲突,你们不是读书人吗,不是有特殊待遇吗,直接让你们成普通人就完事了。 看向焦崇景,楚擎和打发小弟似的:“你,去告诉百姓,这群读书人成为平民百姓了,百姓听不懂圣旨,去给他们解释听。” “啊?”焦崇景哭笑不得:“下官是礼部五品主事,去和百姓…” 楚擎眯起了眼睛:“你们礼部是做什么的?” “自是掌管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 “不,安民,将废话翻译成大白话,让百姓能听懂,这才是你们的工作!” “可…” 焦崇景见到楚擎是认真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 堂堂的朝廷官员,去和数百百姓叫叫嚷嚷的将圣旨翻译成大白话,这不成笑话了吗,有辱斯文啊。 “不去是吧。”楚擎现在瞅谁都像世家的官员,捏了捏拳骨:“不去,别怪本统领不讲情面。” “楚统领!”焦崇景霍然而起,冷笑一声:“不用你说,下官早就想去了!” 文臣傲骨一览无余,走的那叫一个快,跑百姓那边去当翻译了。 外边翻译着,马睿一拍惊堂木。 “苦主福三,状告你等强闯私地,拆屋毁墙,你可知罪。” “学生…” 高凤煌依旧处于被贬为庶民的震惊之中,惶恐不安,却不知该如何辩解。 相比马睿说出的罪状,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成了“平民”。 “苦主何在。”马睿又叫了一声。 福三快速变装,直接脱了枣红色差服,弯腰施礼。 “大人,小人…小人,小人苦哇,您得为小人做主哇。” 楚擎愣了一下,原告怎么还成福三了呢? 江月生又低头开始解释了。 “付老爷买过地后,来了京兆府,又将地过给了福三。” “原来如此。” “十万贯!”福三那叫一个章口就莱:“小的雇佣百姓,购买石料,花了足足十万贯,大人您得让他们赔我。” “扑通”一声,高凤煌直接坐地上了,双目无神:“十…十万贯?!” “十万贯?”马睿指着福三破口大骂:“本官是你这头的都他娘的听不下去了!” 堂内五名主事算是服了。 你别当着我们的面承认你们是一伙的,行不行,能不能尊重点我们? 第616章 第二次机会 马睿这一骂,其他几个礼部和刑部官员都气的够呛,觉得福三的脑子秀逗了。 福三这昌京总嫖把子可不是浪得虚名,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总嫖把子连天子都不怕,更别说京兆府府尹了。 看向马睿,福三斜着眼睛说道:“我给你十万贯,他给我一夜建个书院,你敢不敢?” 马睿傻眼了。 还真别说,一夜建盖那么一大所书院,的确是闻所未闻。 马睿看了眼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休要胡闹,十万贯,一派胡言,若是需他赔偿,呈上真实数额便是。” 倒不是老马向着读书人说话,毕竟是公审,真要这么判了,他都不够丢人的,什么房子要十万贯,韬武殿才用了几千贯。 “诶呦。”福三乐呵呵的说道:“马大人,你这个小强词很夺理啊,书院都被毁了,损失的,是钱财吗,是我的情义,是昌京百姓的期盼,你是京兆府府尹,秉公处置,不应如此吗,只是考虑钱财,却不考虑我的情义,百姓期盼,难道百姓的期盼连十万贯都不值,还有,陛下说十日内再建一所书院,这群狗日的不出,你出吗,你出不起,那就建不了,我家少爷怎么和陛下交代,还是你去交代?” 马睿气的吹胡子瞪眼。 他是死活想不通,一个护院,怎么这么油嘴滑舌,主要是这个油嘴滑舌…还带着点无懈可击的意思。 其实不是福三针对谁,而是他针对除了楚擎与楚文盛之外的任何人。 三哥是个小心眼的人,即便知道马睿已经站在了自己少爷的阵营,依旧记恨着楚擎被关押在京兆府地牢之事,那一次,楚擎险些送了命,所以三哥不放过任何怼马睿的机会。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低头思考着这场全京城都在看着的公审。 这是他第二次动脑,原本连夜建盖书院,其实就是让人拆的,让龚家拆,或者让世家们拆,所以就是豆腐渣工程,而且只是让孩子们去做做样子,刺激刺激世家们的神经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国子监监生竟然这么丧心病狂,孩子还在里面,直接就跑去拆掉了,还好孩子们没受伤。 站起身,楚擎杵着拐杖来到了高凤煌的面前。 “你很幸运,昨天我以为给你抽死了,真的没想到你这么抗揍,也还好没有给你活活抽死。” 楚擎慢慢蹲下身,轻声说道:“我不想要你的命,抽你,想要抽死你,不假,不过是想要用我的命,你的命,来讲述一些道理,边关,孤城,军伍尚无凌云志,却以血肉铸盛世,东海,三道,百姓也无腹中诗,手无寸铁保家国,尚云道的湖城,你们口中的番蛮,他们也曾为这个国家流过血付出过性命,就连我,左侍郎之子,千骑营大统领,县男,也会苦思冥想,思考着如何更加热爱我的家国,改变我的国家,只有你,只有你们,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享受着我们用血肉,用汗水,用生命守护的一切,却毫无贡献。” 温柔的擦掉高凤煌因恐惧和无措而流下的泪水,楚擎转过身,冲马睿施了一礼。 “经千骑营衙署探马查证,原国子监监生高凤煌鼓噪众监生拆毁书院,无视律法,无视礼法,有鼓噪民心民意之嫌,应重惩,应流放。” “流放?!”马睿面色一紧:“流放何处?” “湖城,教授湖女部落识文断字,为期,十年!” 周围官员无不倒下凉气,刚回到正堂的焦崇景也吓了,大叫道:“不可!” 楚擎眯起了眼睛:“怎么就不可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流放读书…流放,还是流放至番人之城,依的是何法,何律?” “我可今日奏明天子与尚书省。” “不行!”焦崇景连忙转身看向马睿:“马大人,您是主审,岂可让千骑营专权处置。” “去你大爷的。”楚擎一拍桌子:“他们是自愿的,什么专权处置。” “自愿?”焦崇景也撕破脸皮了,依旧看着马睿:“马大人,还望你秉公审案。” “那是自然。”马睿微微颔首:“好,那就听听流放湖城的案犯高凤煌如何说。” 焦崇景傻了。 我去,这你都直接定性了,还让他说什么? 孙安适时的开了口:“焦大人,此案,似是与你礼部无关。” “孙公公,这…” 马睿一拍惊堂木,吓了焦崇景一跳,老马一指早已吓傻的高凤煌说道:“本官问你,你可是自愿不流放去湖城?” 高凤煌下意识的点头叫道:“是,是如此!” “好。”马睿看向身旁属官:“记上,案犯高凤煌自愿不流放,去湖城,对,是如此,他不愿流放,自愿去湖城,快记上,一会贴出告示。” 高凤煌咧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楚擎再次开口:“其他原国子监监生,也应如此惩治,身穿儒袍,却不尊百姓,不做任何有利于国朝之事,既然如此,扒了他们的儒袍,夺去他们读书人的身份,让他们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吧,教授湖女部落,识文,断字。” 孙安和变戏法似的,再次掏出了一卷圣旨。 楚擎开口道:“孙公公,直接说吧,陛下可有决定。” 孙安言简意赅:“千骑营,有决断之权。” 马睿也不知道楚擎和天子私下说了什么,只是朗声道:“好,那便如此,案犯高凤煌,不予刑之,三日内,起程至尚云道湖城,以戴罪之身传经讲学。” “哇”的一声,高凤煌痛哭出声,撕心裂肺。 楚擎转过身,淡淡的开了口:“不要想着跑,我是千骑营统领,是勋贵,你现在只是普通的百姓,即便我让人打断你的双腿,至多,陪你些汤药钱罢了,这是我的特权,也是你曾经拥有的特权,每过半年,我会命人去湖城,找不到你,我杀你满门,你不教授番人识文断字,我杀你满门,除了识文断字,你胆敢传授其他一些无用的东西,我杀你满门,十年,十年后,若是那时我还活着,我依旧身居高位的话…” 楚擎整了整官袍,朝着痛哭流涕的高凤煌微微一拜。 “那时,我便为你重新穿上儒袍东海一行,有劳高先生,楚擎,拜托你,开民智,定民心,不负你辈读书人!” 马睿神情动容,站起身:“带下去,明日起程,郎中随行,不可欺辱,至东海湖城!” 楚擎依旧站在正堂之中,第二名学子被带上来了。 “要么,死,我想方设法杀了你,要么,去湖城,五年!” 一名又一名学子被带上来,痛哭流涕着,楚擎无动于衷,越过了马睿,下达了“判决”。 “十万贯,你不赔,我便让你,让你子孙,永世不得翻身,一辈子为奴为狗,要不,去湖城,五年之期!” “湖城,湖女部落,开民智,视他们为昌朝子民,为你手足,为你亲族,要么,千骑营从今日起,手段百出,令你孙家生不如死!” “去做一名读书人该做的事,待你华发丛生时,不负人间走一遭。” “吕监丞,你起于寒门,最善钻营,也最重钱财,你府中藏的那三万贯银票,我为你保管,去东海,五年,带领你的学子,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五年后,我将那三万贯银票还给你,让你将这三万贯,花的光明正大。” “百日流连花船青楼,对本统领大打出手,有辱斯文,触犯昌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擦干泪水吧,为你爹留下书信,前往湖城,五年后,回京,我为你要回儒袍,参加科举,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一个又一个学子被带上来了,哭着,闹着,喊着,叫着。 楚擎只是对着名册嘱咐着,期盼着,眼里没有怒火,很是平静。 人,应该有第二次机会,哪怕是这些自命不凡的读书人。 国子监烂了,从根子上就烂了,这种烂,不是教学制度,而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可名状,为昌朝输送着致命的血液。 湖城,是一个野蛮之地,也是一个淳朴之地。 野蛮,会教给这些读书人何为坚韧,淳朴,也会带给他们平静找回初心。 楚擎口干舌燥,杵着拐杖,就站在那里,决定了一个又一个学子的命运。 直到最后一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带上来的龚承安来到正堂中时,楚擎终于回过了头,看向了马睿。 马睿问道:“此人,如何审,也送去湖城?” “审歌姬吧毛,欺君大罪,口出狂言,裹胁民意,意图谋反,送到刑部,择日问斩。” 满堂皆惊,楚擎转过头。 “龚大人,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最怕的,是清名,经营大半辈子的清名,现在,没了,统统没了,只有骂名,带着骂名,你去死吧。” 第617章 怂恿 “公审”结束了,千骑营与京兆府达成了一致,国子监百余名监生,其中一多半要被押送到湖城,剩下一小半,要赔钱,赔很多很多钱,还有几名国子监官员,也受到了惩治,有去湖城的,有直接获罪的。 文臣们,再次给楚擎弹劾了。 认为楚擎专权,认为千骑营和京兆府无视律法。 拆了书院,赔钱就是了,打了人,赔汤药费就是了,还要如何? 毕竟这些国子监的监生都出自世家,朝臣的后辈,他们怎么忍心让“孩子们”去和一群番蛮们生活。 朝堂之上,再次开始了一场辩论。 战火,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点燃的。 一下场,直接被群臣给ko了。 一看儿子不行,老子下场了,陶瑸朝争不行,老本行还是很专业的。 张口闭口圣人先贤你先人,什么有教无类,什么法也礼也情也,颇有舌战群儒的风采。 曹悟、翟修、卫长风、刘勋四位尚书也蹦跶出来,刘勋是第一个被骂退场的,其他三位尚书据理力争。 虽然是四位尚书,真正的全明星阵容。 可这事关不少朝臣孩子的命运,朝臣们也是不管不顾了,开始进行激烈的朝辩。 天子一直没吭声,只是如同一个旁观者那般静静的看着。 直到散朝,天子才说明日再论。 到了下午的时候,大街小巷贴上了告示。 这些告示,是以京兆府为名贴上的,上面是一个个名字,国子监监生的名字,有过什么劣迹,真实嘴脸是什么样的,非但贴告示,陶若琳还花钱雇了识字的人,在告示旁边给百姓讲解。 一时之间,京中百姓骂声连连,谁也没想到,所谓的学子,竟然是这么一副嘴脸,趾高气扬,欺压百姓,不好好读书,流连花船妓院。 这就是陶若琳聪明之处,国子监监生不是全都是混账,不可能一个好人都没有。 可这些名字,百姓们根本不认识,他们只知道这些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所以一个人犯了什么错,不同的人,犯了不同的错,在百姓眼里,那就是国子监监生都这个德行,张三去花船,李四去赌档,王五打过百姓,那么就代表,国子监监生嫖娼赌博打百姓,每个人都这样。 到了晚上,陶若琳让碧华给各家各府送去了信。 信的内容很短,言简意赅,大致意思就是你们再逼逼,明天接着出告示,进行二次爆料,要写明这些国子监监生出自哪个世家,哪个朝臣的府邸,和这些世家与这些朝臣是什么关系。 朝臣们,怂了。 认命了,壮士断腕,他们也需要名声,后辈们去湖城,那就去吧,至少不连累全家,一旦全家被曝光了,被全城百姓所骂,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些人暂时怂了,可也更加坚定他们要除掉楚擎的决心。 楚擎同样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他丝毫不担心。 因为在不知不觉间,他发现京中世家也就那么回事,以前觉得难,是因为没找到方法,就如同福三悟出的那个道理似的,你玩阴损的,我玩阳谋,你玩阳谋,我玩阴谋,你讲理,我讲法,你不讲理,我也不讲法,甚至是不用你们找我麻烦,我先搞你们。 最主要的是,南宫玺一直在私下活动,一个京中世家,无法扳倒楚擎,一群世家,就有这种力量了。 可宰辅南宫玺拉拢一批,打一批,周旋于各个世家,不停的为楚擎争取时间,让这些世家无法团结在一起。 此时的千骑营衙署中,楚擎满面苦笑,面前,跪倒了数十人。 曹琥这个虎豹一般的汉子,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身后是湖女部落的一些老人。 这些在演武日如同发狂野兽一般大杀四方的汉子们,哭的和个月子里的娃。 曹琥跪在面前,手里抓着银票,江月生之前给他的银票,上面满是褶皱,往楚擎的手上塞,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湖女部落,不想要认同感,甚至不计较朝廷欠了他们什么。 这一次来到京城,只是想让朝廷施舍他们一点点钱财,买一些米面,带回去,仅此而已。 可楚擎,让很多读书人去湖女部落,教授湖女族人识文断字。 曹琥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死命的抓着楚擎的手,视若珍宝的银票,往楚擎手里塞。 湖女部落的人,会说汉话的人少,他们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他们只知道,后代有救了。 只要会识文断字,只要会说汉话,他们的后代就可以离开湖城,去尚云道,去东海三道,甚至来到京城,和普通汉家儿郎一样,相互交流,数十年后,数百年后,千年后,哪怕这个过程无比漫长,哪怕这个过程布满荆棘,可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后代,也会变成汉人,不用在窝在山林之中如同野人一般风餐露宿。 “银票,你们留着吧,这些是你们应…” 话还没说完,曹琥“唰”的一下又给银票塞回怀里,笑的和个二百斤的孩子。 曹琥身后的一个老头突然伸出巴掌,直接呼在了曹琥的后脑勺上,用一种楚擎听不懂的语言大骂曹琥。 曹琥低着脑袋挨训,其他几位湖女部落老者也是如此,指着他的鼻子就开始大骂。 “好了好了,听我说。” 楚擎哭笑不得,搀了半天也没给曹琥搀扶起来。 “不用谢我,这是你们应得的,朝廷已经派人去丈量土地清查人口了,过了年,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去湖城。” 望着曹琥,楚擎收起了笑容:“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或许会让你鄙夷我,可我还是要问。” “你说。” “如果有一天,战火再起,你还会帮我们吗。” 曹琥摇了摇头,地下了脑袋:“不。”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他料到了。 番人单纯,但是不傻,朝廷,已经将他们伤的透透的了。 曹琥抬起头,正色道:“除非给钱。” 楚擎:“…” 曹琥依旧是那副正色的神情:“帮你们汉人朝廷杀人,给钱,要先给,如果帮你杀人,先杀,后给钱。” “好。” 楚擎终于给曹琥搀扶了起来:“希望有一天,即便不需要钱,你们也会挺身而出,为你们的国家,为昌朝,挺身而出,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汉人,会再次寻回你们的敬意与友谊。” 曹琥瓮声瓮气的“哦”一声,除了钱,他对其他的不是很在意。 “对了。”楚擎四下看了眼,压低了声音:“你们对…海盗这个职业,有兴趣吗?” 曹琥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以抢钱的海盗呢,有兴趣吗?” 曹琥不停的点着头:“有。” 楚擎站起身,伸展双臂,如同一个神棍:“海上,拥有财富、名声、权利,想要宝藏吗,想要的话,就去赢岛烧杀掠…不是,去征服大海吧,那里有无尽的财富,一张张银票,正在向你招手,花不完的财富,一生一世花不完啊花不完,还有无数金银珠…” 楚擎的话还没说完呢,曹琥的嘴角竟然流出了口水。 不止是曹琥,所有都能听懂汉话的湖女部落老者,都是这副近乎于“猥琐”的表情。 曹琥霍然而起,转身就走。 楚擎一脸懵逼:“你干什么去,我还没说完呢。” “当海盗,杀瀛人,抢钱财!”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家伙…都会举一反三了? 第618章 幼兽 一封密奏,呈现在了天子的御案上。 黄老四眼珠子都直了。 密奏是楚擎写的,千骑营,要扩建。 全篇大白话,什么为了适应新时代的发展,为了培养适应性人才,为了大昌朝的繁荣富强,千骑营要扩建。 扩建,天子懂。 他不懂的是,这个扩建的“营区”叫做千骑营湖女分营是几个意思? 更让天子懵逼的是,这个所谓的“分营”,要扩招五千人! 就五千人这仨字,让黄老四彻底迷糊了。 黄老四记得,不算后来发展的下线,京中千骑营拢共也就一百多人,全中州,最多八百人! “五千人?” 天子脑瓜子嗡嗡的,看向孙安:“楚擎哪来的五千人?” “老奴不知。” 怎么说以前也是挂过大统领这个名,老太监百思不得其解,千骑营探马就是天天什么都不干光发展下线也整不来五千人啊。 老四和老太监都了解楚擎,知道楚擎不是白痴,不可能随意找五千个百姓弄到千骑营里充数。 “江月生送来的密奏?” “楚统领亲自送来的。” “入宫了?”黄老四双眼一亮:“他人呢。” “去昭阳宫了。” 黄老四双眼的亮光没了,嘟嘟囔囔的。 “入宫不来寻朕,找那老货做什么。” 天子撅着嘴,都快吊起个油壶了。 老四坐不住了,也不管书案上的奏折了:“去,看看昭阳宫在做什么,那老货八成又是要坑楚擎的钱财。” 孙安很是无奈,只得离开敬仪殿。 与此同时,楚擎刚进了昭阳宫门口,还拉了个大木箱子,半人高。 太上皇和华妃这对全中州身份最尊贵的夫妇,亲自出来接的。 “哈哈哈。”太上皇总是这样,人还没瞅清楚,野马脱肛一般的笑声先传来。 “陛下,华妃娘娘。” 楚擎吭哧吭哧的拉着个木板车,打了个招呼后没好气的说道:“从德隆门拉来的,狗日的禁卫死活不让马车进。” 太上皇快步走了过来,很是激动:“给朕带来什么好物件了?” 华妃也很是好奇,想要掀开箱子上面罩着的黑布,楚擎连连摆手:“娘娘,进去,先进宫殿再掀开。” “你这孩子究竟带的什么入宫。”华妃笑骂道:“上次有人拿着黑布罩着箱子入宫,还是好多年前那会。” 楚擎一边往里拉一边傻了吧唧的问道:“也是送礼的?” “刀剑。”太上皇没好气的说道:“老三那狗日的,三更半夜说是给朕送礼,带着王府护卫,结果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他娘的刀剑,这畜生要逼宫。” 楚擎:“…” 楚擎是看出来了,老头老太太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啊。 “陛下,您帮我拉一下行不行,累死我了。” 太上皇乐的更开心了:“狗胆,还敢让朕给你出力。” “瞧您这话说的,给您送礼,我拉了这么远,您叫几个公公帮我抬一下也行啊。” 太上皇嘿嘿一乐,眼睛一斜楞:“就让你自个抬。” 华妃瞪了一眼老碧登,走下台阶要去帮忙。 “算了算了,娘娘你起开吧,我自己来。” “鸡崽子似的身板。”太上皇挽起袖子就走了过来,拍掉楚擎的手,直接给木箱子举了起来,抗在肩膀上就往里宫殿里走。 入了宫殿,没等楚擎开口呢,太上皇一把将木箱子上面的黑布掀开。 “等会等会。”楚擎赶紧走了过去:“让我来。” 太上皇嗅了嗅鼻子:“怎地一股子尿骚味。” 楚擎嘿嘿一乐,小心翼翼的拆开木头箱子,随即伸进去两只手,摸索了半天,这才将一个黑色毛茸茸的幼兽拽了出来,左手拖着,右手盖着这小家伙的双眼。 太上皇略显失望:“猫崽子?” 华妃倒是略显兴奋:“这毛茸茸的畜生,看着就欣喜。” 太上皇摆了摆手:“还当是什么好物件,不稀罕。” “什么猫崽子。”楚擎纠正道:“豹,波奥豹,花豹。” “豹?!”太上皇瞬间来劲了:“虎豹之豹?!” 楚擎连连点头:“没错。” “一口就能扯下喉咙的凶豹子?”太上皇双眼放光了,伸出手就要去接过来。 “您等会行不行。”楚擎将豹崽子举了起来:“还没怎么睁开眼呢,您老两口商量好,这幼兽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当娘。” 雍容华贵的华妃比太上皇都激动:“看我看我,看本宫,诶呦小玩意太稀罕人了。” 不得不说,湖女部落的人是真实在。 楚擎派人过去说买两只幼兽,那时候都入秋了,湖女那边寻思带着幼兽过来也容易死路上,最后直接挑了几个怀了崽子的母兽,一路上悉心照料,到了京中后,正好产下来,在陶家庄子里养了一段时间,小豹子昨日才有点睁开眼的意思。 老两口都很激动,都想当“娘”。 俩人都吃过见过,猛兽见的太多了,但是没见过幼兽,更没养过。 太上皇满面红光:“这样,这样,朕与华妃站在这里,这小畜生看见了谁,算谁,如何。” “成,那我可松开了啊。” 华妃神情紧张,念念叨叨的:“看本宫,看本宫,本宫给你当娘。”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老两口竟然这么稀罕“小动物”,俩人站的板板正正的,和要见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 “那移开手了啊。” 楚擎单手举着幼豹子,慢慢移开了遮挡小兽的眼睛。 眼看着小家伙的眼睛快要露出来了,就在此时,太上皇突然一拱屁股,差点没给华妃拱倒。 两个竞争选手,就剩一个台上了。 事发突然,楚擎的手掌也正好移开了,幼豹乌溜溜的眼睛露了出来。 “哈哈哈哈。”太上皇一把夺过幼兽:“看了朕,看了朕啊,哈哈哈。” 楚擎都傻眼了。 着实是没想到太上皇这底线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差点没被拱倒的华妃破口大骂:“昌敖你个老不要脸的,老娘和你拼了。” 说拼就拼,华妃提着裙角,冲上来就是一个低鞭腿。 太上皇壮的和黑熊瞎子似的,根本不当回事,挨着踢,高举着幼豹哈哈大笑。 “你这小畜生,快些长大,长大了,与朕上阵杀敌,咬贼敌的喉咙!” 万物皆有灵,幼豹蒙着一层水雾的大眼睛望着太上皇得意的老脸,似乎听懂了这老家伙的话,一道水线射出,尿了,呲了太上皇一脸。 这次轮到华妃乐了,笑的前仰后合 第619章 闹心的老四 敬仪殿中,黄老四气哼哼的。 孙安刚从他大哥孙平那打探清楚,乐呵呵的向天子解释着情况。 “还不会跑呢,乳毛未褪去,华妃娘娘欢喜着呢,太上皇他老人家还要训上一番,说是以后闻到了文臣的味道就上去咬,老奴透过门缝儿看了一眼,那小畜生,喜人的很。” 黄老四低声骂了一句:“老畜生。” 孙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幼兽。” “哦。”黄老四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谁。 瞅着书案上的奏折,黄老四是怎么坐怎么不得劲儿。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拍桌子,急眼了。 “这老畜…太上皇都退位了,还整日与臣子私会,这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孙安:“…” “湖女部落,定是湖女部落弄到京中的,只有这番人部落之中的湖女部落才会豢养凶兽上阵杀敌,御虎豹而战,何等的威风。”黄老四越想越来气:“那小豹子,奶都未断,等壮了身子长的大了才可杀敌,太上皇养这凶兽作甚,他能活到那时候吗。” 孙安终于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太上皇总削老四了。 天子一来气,连楚擎都骂上了:“朕还当他楚擎是至交,入了宫,不来寻朕,去找那老货作甚,他当朕是什么了,朕与他一起惩奸除恶,还请他喝过花酒,连那看着就心烦的昌…连那朕最是喜爱的皇子昌贤都交于他教导,我二人一起在柳河边上,在雪中谈论天下大事,这怎地还和太上皇勾搭上了,混账,混账透顶!” 孙安更不敢吱声了,骂别人吧,他还能跟着附和两句给天子解解气,骂太上皇,他不敢,骂楚擎吧,他倒是敢,问题是骂了之后呢,最多一刻钟,老四不生气了,又得喷自己,说自己背后说楚擎坏话。 “孙安!” “老奴听着。” “你日后见到楚擎,你得让他知晓知晓是非,知晓知晓厉害。” 老太监一头雾水:“陛下的意思是?” 黄老四压低了声音:“下次见到楚擎,你莫说是朕说的,是你自己说的,就说太上皇这老货,不是什么好鸟。”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 黄老四继续悄声说道:“你可得让楚擎知晓,太上皇这老货喜怒无常不说,还视财如命,这也就算了,贪恋美色,诶呦,好色,好色之徒啊,不知廉耻,与妃子大被同眠,还总是占臣子的便宜,虚伪,虚伪至极,虚伪也就罢了,哪里像是做过龙椅的人,整日就看那些没意义的坊间故事,竟是些怪力乱神的事,除了抡刀子砍人,屁都不会,最可恨的是,他还换着花样扣罚你们这群奴才的俸禄,孙安,不是朕不尊孝道,你就说他可气不可气吧。” 孙安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可气!” 老太监总觉得老四说的不是太上皇,而是搁这做自我介绍呢。 别的不说,就扣钱这事,他最有发言权了。 老四一天天穷的der呵的,就宫里这群太监,扣钱直接扣到了正兴七十六年。 孙安都怀疑太子昌喻能不能活到正兴七十六年。 “明日,明日你就去千骑营,寻个由头找楚擎。”黄老四露出了奸笑:“可得好好让楚擎知晓太上皇是个什么货色。” 孙安脑袋压的低低的:“陛下,老奴…老奴不敢啊,不敢妄议天家。” “废物,饭桶!”黄老四怒了:“扣你半年俸禄!” 孙安:“…” 黄老四斜着眼睛算了一下:“正兴七十七年上半年的俸禄,你没了啊,饭桶。” 孙安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种事,没个说,切那一刀,还想着来宫中吃香喝辣,结果混了这么多年,感情是搁这送温暖扶贫来了,这上哪说理去。 不说黄老四这边各种羡慕嫉妒恨,昭阳宫中,华妃玩的不亦乐乎,都趴地上了,搂着小豹子那叫一个开心,哪还像个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 太上皇正坐在台阶上和楚擎饮酒。 老头也很开心,搂着楚擎的肩膀和哥俩好似的。 “还是你小子孝顺,知道老子稀罕什么。” 楚擎敬了一杯太上皇:“现在大冷天的,出宫也没意思,在宫里养个小动物什么的,权当解闷了。” “是啊,宫中无趣的紧。”太上皇老怀大慰:“你可比老四孝顺的多,这小畜生,前些日子还总来昭阳宫与朕饮酒,最近又是在那敬仪殿中生了根,没心肝的狗东西。” 楚擎没敢接口。 喝了口酒,楚擎觉得这对父子挺有意思的。 都是武将出身,都上阵杀过敌,特殊的经历,也造就了这种极为奇葩的性格,老四还好点,至少在外人面前人模狗样的,太上皇那是一点正形都没有,一开口,素质极其低下。 “过几日便是朕的诞辰,你要送朕些什么礼物。” 楚擎愣了一下:“不是给您送来个豹子吗。” “胡说八道,你今日送来的,又不是诞日送来的,哪里算是礼物。” 楚擎傻眼了。 太上皇哈哈一笑:“逗弄你罢了,这礼物好,深得朕心,活蹦乱跳,欢实的很。” “您还真别说,就您诞辰这事,听说外朝臣子不愿意办,我还想这事呢,要不,我给您办吧。” “你是天子亲军统领,朕,已是退了位,若是大费周章的办了,惹闲话,对你亦是不好。”太上皇摇了摇头:“换了银票命人送入宫中就好,莫要大费周章。” 楚擎彻底傻眼了:“折现啊?” 华妃抱着幼兽走了过来,又是狠狠瞪了一眼太上皇:“整日就知占孩子的好处,楚擎虽是赚取钱财容易,又是挥金如土,眨眼便能赚取无数钱财,还精通商贾之道有着如同点石成金一般的手段,可你也不能总是冲着孩子伸手。” 楚擎默默的他暗了口气。 啥人找啥人,果然如此。 “钱,是真没多少,陛下,您要是不愿意折腾,到日子我给您接出宫,给您好好过个诞辰,您看成不。” “出宫?” “对啊,宫里有什么可办的,出宫才有意思,怎么样?” “你要如何办。” 楚擎神秘兮兮的说道:“我要是提前告诉您了,那多没意思啊,您说是吧。” “好。”太上皇连连点头:“那就由你操办,办的不好,再换成银票给朕,你要是嫌麻烦,朕不怪你,直接送银票便可。” 第620章 湖女日常 亥时快过,楚擎才满身酒味的从昭阳宫中走了出来。 宫门在亥时之前就会落下,但是对楚擎没影响,他现在进出皇宫都不用找人通知内事监。 眼看都快走到宫门了,一个黑影“唰”的一下窜了出来,吓了楚擎一跳。 穿着龙袍的黄老四和捉奸似的,嗅了嗅鼻子,猛皱眉头:“你又喝酒了!” 楚擎:“…” 黄老四那眉头拧的,都快成了“川”字,就差穿个睡衣烫个大波浪了。 “你是朕的亲军统领,入了宫,总去巴结‘退了位’的太上皇,成何体统!” “退了位”这仨字,黄老四咬的很重,而且也不自称本将了,自称朕。 楚擎猛翻白眼。 老昌同志不退位,我还没办法找他喝酒呢,而且这个“总”字是几个意思,自己一共才入宫几次。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有事没事?” 黄老四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语气。” “哦。”楚擎极为敷衍的甩了甩袖子,打着哈欠施了一礼:“臣,千骑营统领楚擎,祝陛下福寿安康一统江湖称霸武林。” 黄老四嘿嘿一乐:“夜里有宿卫巡宫,见了你这无尊无卑的模样,定会说你欺君犯上,这可是杀头的罪。” 楚擎有“哦”了一声。 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你能不能稍微尊敬一点朕!” “老四啊。”楚擎一脸无奈的说道:“你记得咱俩上次去花船的事吧。” “记得,怎地了。” “你和我说,干倒章松陵,抄他家,灭他族,抢他生意占他地,对吧。” “是又如何。” “当时你怎么和我说的,你这黄四将军,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让我放心大胆的去干吧,天子一定会支持我,但是得上炮,得交钱,弄到了钱,先给宫中一半,给宫中天子一半,剩下一半,我楚擎,和你黄四将军,对半分,是有这么回事吧?” 黄老四双眼望天:“有吗?” “好,不承认是吧,修韬武殿那会,牛鼻环,你给我钱了吗,啊,你跟我怎么说的,说孙公公给给这功劳抢了,是不是你说的,让我别惦记这功劳和赏钱了。” 黄老四依旧双眼望天:“陈年旧事,哪里会记得这么清楚。” “还有问我怎么泡妃子,还有你黄四将军骂天子这种自己骂自己的谜之操作,以及代天子传话让我干世家,还有和陈言一起忽悠我掌管千骑营,对对,最特么可气的是,在韬武殿你带着全家跟我演戏,太子都病成那样了,你还和我玩换装,说天子上楼上赏诗呢,是你干的事吧?” 楚擎凝望着老四:“你说,就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让我怎么把你当天子看待吧?” 黄老四的脸终于红了,但是就红那一刹那,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哎呀。”黄老四一挥手:“提这作甚,罢了罢了,朕念你年纪幼小,赦你无罪吧。” 楚擎算是服了,竖起大拇指:“行,您官大,您怎么说都成。” 黄老四一把搂住了楚擎的肩膀,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不是朕与你一见如故吗,只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与你相处,深怕换来你的疏远。” “大哥,你这不是怕换来我的疏远,你是怕没办法假借黄四将军的身份以天子的名义占我便宜。” 黄老四松开了楚擎,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你这人,心思怎地如此多疑,想多了,断然是想的太多了。” 楚擎懒得吭声了。 就黄老四这脸皮,他说再多也没用。 其实正如他所说的,自从得知了黄四的真实身份后,他是真的没办法将老四当成天子看待,不是不尊敬,事实上,他很尊敬天子,在千骑营,包括福三,他听说过很多天子曾在边关的事迹,每每听到,也总是让人热血沸腾。 可见了老四后,楚擎实在是没办法恭敬起来。 因为这家伙,太狗了。 别的不说,光说在花船上的时候,那时候他正和章松陵斗的如火如荼,都准备鱼死网破了,结果老四说什么,说分赃,天子占五成,他楚擎和黄四将军占剩下那五成。 算来算去,他出力最大,结果就占四分之一,啥也没干的老四,占了四分之三! 这也就不说什么了,最让楚擎心里的堵得慌的是,就他和章松陵的争斗,已经是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了,因为天子和太上皇,都是站在他这头的,昌贤知道,陈言知道,孙安知道,都知道,就他自己不知道,还红着眼睛要和别人拼命呢。 太上皇还好一些,直接告诉他了,五个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太上皇也不会包庇章松陵。 再看黄老四,那是毫无底线,明明是让他赢,可赢之前,非得占便宜。 黄老四是挺没脸没皮的,即便被楚擎戳穿了这些事,面不改色,嬉皮笑脸的,哪里有个天子样,也因此,才让楚擎无法表现出应有的恭敬。 其实这并不是楚擎运气多好,碰到了一个心大不拘小节的天子。 人们所说的伴君如伴虎,就是如此。 这种“伴”,只是上下级关系,从属关系,甚至是奴役关系。 天子本身就没有尊重某个臣子,那对这个臣子自然是呼来喝去想杀就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还是那句话,人们总是去用自己的想法揣测自己根本不了解的事与人,伴君如伴虎,天子翻脸无情,如何如何的,说的好像他二十四小时监控天子一样。 见到楚擎猛翻白眼的模样,黄老四嘻嘻哈哈的提起了正事。 “你那封密奏,朕看了,五千千骑营探马,何意。” “湖女部落,湖女部落五千青壮,充入千骑营。” 黄老四略显惊讶:“湖女部落竟有五千青壮?!” 提起这事,楚擎也挺郁闷的。 他和曹琥谈这事的时候,问曹琥湖城有多少人口。 曹琥说就几百个,然后楚擎让江月生计算了一下钱,湖女族人每年能在千骑营领多少钱。 一听能领钱,曹琥又改口了,说湖女部落有一千人。 楚擎也没当回事,江月生将数字算出来了,曹琥一看有那么多钱,又改口了,说湖女部落有两千青壮,都可以从军。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让江月生取来五万贯银票,说是提前支付一下薪水,开春后,就要训练水卒。 见到了银票,曹琥第三次改口,说湖女部落有五千青壮。 楚擎破口大骂,这曹琥,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直到现在,他都没问出来湖城里到底有多少湖女族人。 后来还是三哥一语道破天机。 七十多年前,湖女部落青壮都被打没了,十不存一,剩下的多是妇孺。 而在湖城休养生息的湖女部落,没地种,没书念,就是活着。 那么试想在这种前提下,湖女族人的日常生活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闲着也是闲着,生孩子呗。 第621章 升爵 三言两语,楚擎将计划大致说了一遍。 瀛人不是弄一群训练有素的海盗掠夺东海三道百姓吗,可以,那昌朝这边也暗中训练更加精锐的海盗,去掠夺瀛人沿海城市就完事了。 掠夺是一方面,主要是训练舟师,也就是水卒。 “我可以用人头担保,中州,早晚与东瀛有一战,还有高句丽,高句丽是一个很强盛的国家,只是朝廷不了解,但是我知道,这个国家,真的很强盛,如果不提前准备的话,吃苦头的,是咱们。” 楚擎站在雪中,脸上有着老四从未见过的凝重之色。 “不止是瀛人,还有凉戎,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强者,被邻国所臣服的强者,可即便是俯首称臣,奉我大昌为宗主国,十年后,五十年后,百年后呢,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崛起,所以要先下手为强,不打拉锯战,战争一旦开启,拖得越久,对大昌越不利,一旦开打,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平东瀛,趁其他邻国没反应过来,短时间内,第一个灭了东瀛。” 黄老四没有点头或是摇头,只是淡淡的说道:“接着说。” “昌朝不善海战,舟师,不是没有战斗力,但是一般都是守土战役,局部战役,补给线很短,一旦跨海作战,战斗力大打折扣,而番人,骁勇善战,可以在短期之内形成战斗力,以海盗掠夺的方式积累海上作战经验,这五千湖女勇士,就是未来舟师骨干与班底,传、帮、带,当他们积攒足够的海上作战经验后,就可以让舟师,让大昌汉家军卒登上战船,为更多人传授海战经验。” 黄老四微微颔首:“不错,军伍便是如此,传帮带三字,道出军伍真谛。” “三年到五年,最多只有三年到五年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后,就要对瀛人动手,陛下,请相信我,我知道国库没钱,朝廷也不赞成开战,可如果三到五年之后不动手,我们将会持续流血,拖的越久越没机会。” “跨海而战,凶险重重,即便有了钱财打造战船,即便海上争锋所向披靡,上了东海群岛,如何补给?” “以战养战!”楚擎重重的吐出了四个字:“以战养战,不需要大量补给,只需要源源不断的派兵登陆作战,从而以战养战,杀他们的人,烧他们的地,吃他们的粮食,此消彼长,一鼓作气,灭了瀛人。” “以战养战,以战养战…” 黄老四瞳孔略显扩散,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最后,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非是朕为鼠目寸光之辈,我何尝不知这瀛人狼子野心,又何尝不知可师以夷之长以制夷的道理,只是…这精锐军卒,莫说是善射善攻的舟师,便是如今边关的骑兵,骑兵所消的钱粮,已是让边关三道税银捉襟见肘。” 望着楚擎凝重的面庞,黄老四沉沉叹了口气。 “你能有此远见,朕极为欣慰,满朝文武,或许也只有你才有着胆量将这国战二字说出口,可…可如今这朝廷,打不起,今日打不起,三年后打不起,五年后,同样打不起。”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黄老四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愚兄不忍对你说这样的话,可不说,亦是不可,贤弟,去办寒门书院吧,路,要一步一走,莫要好高骛远。” 楚擎微微一笑:“我不要钱,我只要权,扩建千骑营的权,组建一支海盗船队的权,只要权,这权,你能给我吗?” “只是要权?” “是的,只是要权。” “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有了权,两成。” “好!”黄老四重重点了头:“那这权,朕,便给你。” 见到天子如此轻易的松了口,楚擎却显得极为奇怪了:“你相信我能把这事做成?” 黄老四露出了笑容,没吭声,楚擎又是一脸鄙夷了:“你不会是想着,反正你也不用花钱,试试又何妨?” 黄老四哈哈大笑,随即笑容一收:“这世上,有三种人。” “三种人?” “不错,第一种人,便是看见了,也不会相信。” 楚擎微微一愣。 黄老四继续说道:“这第二种人,看见了,才会相信。” 楚擎面露思索之色。 黄老四:“而第三种人,则是相信了,就会看见。” 楚擎瞳孔微缩,望着黄老四那张死活都无法让自己敬畏起的脸,面露动容之色。 “陛下便是第三种人,相信了,就会看见!” “不,朕,是第四种人。” “第四种人…第四种是什么人?” 黄老四背着手,显得很是高深莫测:“反正不花钱,试试又何妨。” 楚擎:“…” 这次轮到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 老四,终究还是无法让自己将他当一个天子去敬畏啊,怕是这辈子都够呛了,太特么没溜了。 “明日,我让孙安送去圣旨,县子,再给你一处封地,在尚云道。” 楚擎双眼亮了起来:“升官了?” “升爵,正五品县子,那封地,作为你密奏中所言的千骑营分营吧。” “南郊那边呢?” “依旧是你的封地。” 楚擎面带不解:“两处封地?” “不错,两处封地,的确是开朝未有,不过莫要对外人提及东海尚云道封地之事,此事做成了,才可昭告天下,做不成,你的封地依旧只有南郊,也就是四安封地。” 楚擎点了点头,听明白了。 昌朝是爵八等,勋一十阶。 勋是武职,正一品的上柱国,从一柱国,然后是正二和从二的上护军以及护军,往下的品级越来越低,上轻车都尉、轻车都尉、上骑都尉、骑都尉、骁骑尉、飞骑尉,依次是从一品到从五品。 而爵八等也是正一品到从五品,王、郡王、国公、郡公、正三品和从三品的郡侯、正四品和从四品的郡伯、最后两个则是县子和县男,县子比县男大半个品级,分别是正五品和从五品。 勋都是武职,和宫中没关系,兵部以及朝廷册封,而爵则是和宫中或是天家有关系。 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被授予勋爵,当然也有例外,文臣也会被授予勋爵,对国朝有极大贡献才行,楚擎属于是天子亲军,虽然姓楚不姓昌,获得爵位也无可厚非。 入了一趟宫,收获良多,楚擎非但升官了,而且还可以搞海盗,最重要的是,他依旧有着天子的支持,毫不犹豫的支持。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黄老四的任何支持,都建立在他不花钱的前提下。 第622章 内部会议 出了宫回到衙署,吹了冷风,也醒了酒。 坐在班房之中,楚擎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的极为忙碌,事情一件多过一件。 在规定时间内建盖寒门书院、去陶家求亲、打造东海“海贼王”、去陶家求亲、了解海船、去陶家求亲、准备太上皇诞辰,以及…去陶家求亲。 这么多事,楚擎自己根本忙不过来。 将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写下来,楚擎这才睡下,睡着之前,盘算着明天要好好安排一番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楚擎开始召集小弟们了。 探马骑着快马去传话,快到中午的时候,作死小分队集结在千骑营衙署正堂之中。 千骑营第二次内部会议召开了。 会议主持人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与会人员,陶家大小姐陶若琳、昌京总嫖把子福三、京中石料大亨张二美、千骑营二当家江二狗。 参会人员,皇宫第一肉装昌贤、北市浪子南宫平。 陪同人员,陶家第一坑逼陶少章、人形坦克碧华、湖城野人王加钱哥曹琥、千骑营编外人员兼职会计户部主事马昂。 本来楚擎是没通知陶少章的,结果这几天陶若琳住在陶府,千骑营探马去陶府通知的时候,让陶少章见着了,说什么也要过来。 大家齐聚千骑营正堂,楚擎清了清嗓子:“兄弟们,姐妹们,同志们,今天会议议题有三,第一件事,九天,还有不到九天的时间,老四…不是,天子说了,在规定时间内,给寒门书院建起来,谁能负责这件事。” 陶少章第一个举起手:“我,大妹夫,我来。” “少在那胡说八道,还未过门,谁是你妹夫。”陶若琳狠狠瞪了一眼亲大哥,随即笑吟吟看向楚擎:“你说是吧,夫君。” 众人:“…” 楚擎没好气的看着陶少章:“我再声明一次啊,与会人员,有发言权,参会人员,有表决权,陪同人员,什么权都没有。” 陶少章:“那我是什么?” “你是废…不是,你陪同人员。” 江月生给胸脯挺的高高的:“本将就是与会人员。” 曹琥发言了:“陪同人员给钱吗?” 楚擎叹了口气:“陪同人员不准随意说话,闭嘴。” 曹琥:“闭嘴给钱吗?” “再逼逼你奏厨起。” 曹琥:“出去,给钱吗?” 楚擎:“…” 福三从袖里掏出了面值最小的一贯钱,一脸嫌弃的塞给曹琥:“闭嘴!” 曹琥老实了,美滋滋的。 “都别捣乱了啊,说正事。”楚擎敲了敲桌面:“寒门书院这事,谁负责?” 陶若琳笑吟吟的举起了手:“我来。” “好。”楚擎看向马昂:“一会你去南郊庄子,带着陶家庄户丈量土地,计算投入钱财。” 马昂兴奋的点着头:“下官定不负楚大人厚望。”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可兴奋的,大冷天去量地算账,又不是什么升官发财的好差事。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要说这么多人里,资历最奇浅的就是马昂。 只不过前段时间抄章家的时候遇见了这小子,加上后期搞拍卖行,南宫平正好身边缺个算账的,这才让马昂来帮忙。 马昂就是个小小的主事,上官也是主事,一听说要去帮楚擎,上官大手一挥,批假了,批马昂一年的假期,而且还是带薪假期。 如今马昂这个刚从观政郎升到最末流主事的年轻人,在户部衙署中可谓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所有人都知道,这小子已经开始跟着楚擎混了,一旦跟楚擎混上了,要么,日后升官发财,要么,日后定棺入土。 绿珠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有些拘谨,看了看福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福三斜着眼睛:“你看老子作甚!” 楚擎笑着问道:“有话说就是。” “恩公。”绿珠咬了咬嘴唇:“民女想…想着若是建盖书院,需要大量的工料,是否…是否民女去雇佣一些乡亲,将工料提前送至南郊。” “是的,石料,木料都需要,现在天寒地冻的,肯定会影响施工进度,提前运送过去吧。” 绿珠重重的点了点头,很是激动,为能参与到建盖书院中而激动。 “寒门书院的事,听陶若琳安排就是。”楚擎再次敲了敲桌面:“第二件事,商会,组建商会,保障商贾利益,为商贾争取正当以及合法利益的商会。” 众人面带不解,不太理解这个“商会”的意思。 “每个行业,两到三人,作为代表,比如酒肆、工料行、畜牧业等,每个行业找两到三名德高望重的商贾,这些商贾,代表他们所属的行业,与京兆府直接对接,包括税收、开办书院、制定行业规则等等,谁来?” 陶少章举起手:“我来,大妹夫,我来。” 楚擎叹了口气:“你听明白了吗?” 陶少章摇了摇头:“没。” “那你来什么,商会存在的意义,对外,是良性竞争,防止一家独大,比如章松陵之前的石料行,价格是他们说了算,一个人吃的撑死,其他人,饿的瘦死,要避免这种情况出现,这就是商会存在的意义,将蛋糕…将利益合理的划分,随着不断的发展,还要划分不同的行业,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 楚擎的目光扫过众人,面露凝重之色:“商会还有很多长远的意义,但是,对我来说,对本统领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在于对抗世家,将商贾,从世家的阵营拉拢过来,不是拉拢到我或是拉拢到千骑营这边,而是拉拢到朝廷这边。” 众人领悟能力不同,经历也不同,有的人听懂了,有的一知半解,也有的打着哈欠,比如曹琥。 楚擎看向大家:“谁来…除了陶少卿。” 被如此针对,陶少章彻底不乐意了,大叫道:“叫我大舅哥!” 楚擎:“…” 南宫平看向楚擎,略显不自信的问道:“大人,学生…学生可否一试。” “好。” 南宫平满面动容:“大人,学生一定…” 话没说完,楚擎再次开了口:“第三件事,背负骂名,行光明之事,正义之事,千骑营,会暗中成立一支舟师,小规模舟师,负责这件事的人,要去东海,去尚云道。” “我来!” 陈言推开门,大步迈入。 “陈主事?”马昂回过头:“您之前不是告假,说您父亲的坟被掘了吗,您从老家回来了?” 楚擎:“…” 第623章 三件事 楚擎算是彻底服气了。 陈言对太上皇到底有多大怨念,死了都不行,还得是死了下葬之后坟又被挖了。 陈言面带笑容,上去拍了拍马昂的肩膀:“我爹的尸骨让乡亲们给扬了,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就回来了。” 众人面色各异。 不得不说,陈言这家伙的身份太复杂了。 就屋里坐着的这些人,有人以为陈言是户部主事,有人以为这家伙是原来的千骑营副统领,实际上,这小子是九皇子,未来的九王爷。 昌朝天家就是这么论的,你有封地,那就叫王爷,哪怕你还在襁褓之中,就是王爷,可要是没身份,没封地,没王爷头衔,那就叫皇子,哪怕混到一百岁,还是得叫皇子。 陈言也是刚从皇宫跑来的,正好到门口听见了楚擎的一番话,而且也从老四哪得知昨夜的事,这才自告奋勇。 陈言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楚擎说道:“钱粮,你想办法,船,我带人造,舟师军伍,我来练,如何。” 屋内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海盗”这件事,一头雾水。 楚擎面露犹豫之色:“远去东海尚云道,而且一待可能就是好几年,你…” 陈言微微一笑:“你不信任为兄?” “不是不信,就是挺辛苦的一件事,原本我和大家说,也是想找人负责后勤的事,还想着看看哪个兵部的将军能调过去。” “大人,末将去吧。” 江月生是了解内情的,正色道:“练兵一道,末将还是略懂一二的。” 没等楚擎开口,福三插嘴说道:“少爷,不能让二狗去,这千骑营那么多公务,他要是走了…” 福三摇了摇头,不是很赞同。 江月生略显得意,他还以为福三一直看不上他呢,没想到只是嘴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知道千骑营离不开他。 看向福三,江月生笑道:“勿要忧心,公务之事,兄弟我自然会交代清楚。” “不是。”福三一脸正经的说道:“我怕你走了后,少爷让我干这些破事,我要是不干,还得去南郊雇俩百姓,一个月多花几贯钱呢。” 江月生:“…” 福三嘿嘿一笑,目的达到了。 三哥对所谓的会议没有任何兴趣,不懂,他也不问,他就是想见缝插针埋汰埋汰江月生,或者陶少章,以及陈言,埋汰谁都行,反正得找个人埋汰埋汰。 这三哥眼里,这仨人都是坑货。 陶少章不说了,坑货之王,不止一次打乱了楚擎的计划,最初的时候,没有陶少章,楚擎也不会走到这条作死的道路上。 江月生呢,则是告密之王,几个月前,无论楚擎在千骑营做任何事,这家伙都大半夜跑皇宫找老四去告密。 至于陈言,那更别说了,你以为他是主事,其实他是千骑营副统领,你以为他是千骑营副统领,实际上这家伙还是个王爷。 用三哥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那就是陈言不是什么好鸟。 如果当初在户部的时候这家伙就坦白身份,自家少爷也不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夹着尾巴做人,受了很多委屈。 陈言对江月生摇了摇头:“你留在千骑营衙署吧,我去东海。” 江月生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他心里清楚,陈言肯定是比他适合去东海的,只是毕竟远在尚云道,而且还要接触湖女部落的番人,最重要的是,练兵可不是光练,还要去海上,很是凶险。 江月生和楚擎的担忧是一样的,陈言身份太过尊贵,跑去吃苦,没太大必要。 “海图、钱粮、船。”陈言对楚擎说道:“无非这三样罢了,海图,可以在东海三道重金求购,东瀛与东海三道往返的商贾手中就能买到,可还有一种海图,需从瀛人手里弄到。” 楚擎神色微动:“东海那边的布防图,瀛岛舆图?” “不错。” 楚擎思考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鸿胪寺的东瀛使团,他们有吗?” 陈言苦笑道:“不知,不过可以试探一番,只是因演武之事,怕是那群瀛贼最恨的便是你了,怕是难度不小。” “我去吧。”江月生再次自告奋勇:“大人,瀛贼使团都是贪财之辈,五万贯银票,只要五万贯银票,末将应有三成把握。” 楚擎哭笑不得。 还只要五万贯,这小子得格局是彻底打开了,那表情和要五块钱去超市买俩摔炮似的。 但凡二狗开口,三哥肯定是要补刀的。 “三成把握,还用你作甚。”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您给小的十万贯银票,这瀛岛那边的舆图,小的弄来。” 江月生满面讥讽之色:“十万贯,我也有十成把握。” “十万贯老子能如数奉还,你能?” “如数奉还?”江月生懵了:“何意。” “和你说不清楚,你脑子不够用。”福三又看向楚擎:“少爷,这事交给小的来做吧。” 楚擎和江月生的表情差不多,也挺懵。 他不是怀疑福三的智商,事实上,三哥如今的智商,应该是可以吊打在场大部分人的,可楚擎死活想不通,福三怎么搞到赢岛那边的舆图,而且将十万贯如数奉还? 江月生急眼了:“好,就让楚大人给你十万贯银票,本将倒是要好好看看,你怎么搞到瀛岛舆图,又怎么如数奉还!” 福三乐了:“赌一百贯,如何!” 江月生一拍桌子:“一千贯!” 福三搓了搓手:“老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上赶着送钱的要求,成交。” 楚擎哭笑不得,对江月生说道:“一会去取十万贯银票给三哥。” 说完后,楚擎看向南宫平:“商会那边,也需要用钱,还要联络商贾,对了,联系付老爷子,让他做商会的副会长吧,会长,你来,所需钱粮的话…你也取走三万贯吧,不够用再找江月生要。” “学生知晓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贤开口了,笑嘻嘻的问道:“楚师,您能不能给学生也安排个活计,最近些时日,您做事都不带着学生了。” “你身份特殊,好多事不方便露面,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去拜访京中大儒吧,让童归和探马们了解一下,看看谁能去寒门书院任教,哪怕不是大儒名士都行,只要求一点,真心愿意去教授寒门子弟读书识字的读书人,不考虑年纪,不考虑名声,但是必须是真心教授孩子们。” 昌贤使劲拍了拍胸脯:“楚师放心,学生定然用命。” “不要以权压人,用钱可以,一会去江月生那取一万贯吧。” “陪同人员”马昂低着头,四下看了看,有些自卑,因为没钱而感到自卑。 怪不得千骑营这么横,听听,开口就是一万贯起步。 “就这三件事,大家各司其职,相互协调,其他人有补充吗。” 楚擎刚说完,陈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圣旨。 众人面色大变,尤其是马昂和绿珠,站起身就要跪下。 陈言笑道:“无需多礼,听我说便是。” 第624章 远近亲疏 陈言抖开圣旨扫了一眼,目光又落在了绿珠身上。 “张姑娘,这圣旨上的第一件事,提及的是你的身份。” 绿珠满面错愕:“我?” “过几日,礼部会来人寻你,张姑娘之女张九娘孝感天地,张姑娘更是有义之士,你母女二人大功与朝,为除国贼忍辱负重,后又资建书院,施粥施衣更为大善,张姑娘至善,张九娘至孝,天子念其功劳,与尚书省拟定,册封你为五品诰命宜人。” 绿珠呆立当场,甚至忘记了呼吸,如同被石化了一般。 楚擎一拍桌子:“卧槽,黄老四这老色批还要脸吗!” 陈言太了解楚擎了,没好气的说道:“诰命五品宜人,多是官员大妇或是其母,非是入宫妃子。” 楚擎面不改色,如同什么都发生一样,朝着皇宫方向弯腰施礼:“老四皇恩浩荡,圣明至极,我特么谢谢他。” “民女…” 绿珠面露恍惚之色,竟然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深怕这是梦境一般:“民女…民女成了诰命夫人?” “是五品宜人,非是诰命夫人。”陈言点了点头:“最迟年关,礼部会有官员去寻你,纳名抄录,昭告天下,立碑造匾。” 绿珠的嘴唇上,被咬出了殷红的血迹,突然趴在了桌子上,双肩剧烈颤抖着,强忍着不想哭出声音来。 福三没好气的敲了敲绿珠的脑袋:“一个诰命宜人罢了,哭甚哭。” 绿珠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没有看向陈言,而是对着楚擎跪下了身子。 “恩公大恩大德,民女张二美,永世不忘。” 楚擎连连摆手:“和我没关系啊,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福三给绿珠搀扶了起来,后者埋首在三哥的肩膀上,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梦中都不敢想象的事情,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绿珠如梦如幻,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从娼妓,变成无名无分的官员姬妾,再从姬妾,摇身一变成了女商贾,直到现在,居然又成了朝廷册封的诰命宜人。 绿珠接触过太多太多的达官贵人了,所以她与楚擎不同,清楚诰命五品宜人代表着什么。 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借着酒劲满嘴吹嘘,说将来会给绿珠讨来个诰命夫人的身份让她光宗耀祖。 很多男人就是这样,喝酒之前,起色心之前,他是昌朝的,喝酒之后,想起色心,昌朝是他的。 这些话,绿珠只是一笑而过罢了,别说奢望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这种身份,只会册封给官员的正室之妻,天大的荣耀,也是一种对身份的承认,是有俸禄的,虽然俸禄不多,可是代表的意义却是非凡。 陈言了解绿珠的激动,只是微微一笑,随即看向江月生。 “除了张姑娘,陛下册封你为千骑营统领。” 江月生面色剧变:“我。” 楚擎也是变颜变色:“他成统领了,我呢?” “你依旧是大统领。” “那你直接说他生成副统领就完事了。” “你闲暇时能否看些书,怎地总是如此,不知诰命是何意就算了,连统领之职都不知晓?” 楚擎翻了个白眼:“是你没说清楚。” “本就没副统领之说,只是外界的叫法不同罢了,千骑营正副二职,正为大统领,副为统领,可是懂了?” “那你直接说大统领和二统领就得了呗。” “礼法本就如此,你不了解,还怪我!” 陶若琳插口了:“哪里来的礼法,正兴朝之前,本就没有千骑营这衙署。” 福三也帮腔道:“没错,我家少爷说的对。” 陶少章:“大妹夫说的对!” 陈言:“…” 几个人叽叽歪歪的争论,原本还极为激动的江月生,就很…闹心。 他升官了,终于变成了副统领。 可…根本没人搭理他,大家正在争辩和他毫无关系的破事! 张二美被册封的时候,好歹大家还微笑颔首致意,到了自己这边…就很失落,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他的喜悦之情,他的激动之色,当他是空气。 最后,二狗突然有种很莫名的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啥可激动的,反正…就这样吧,习惯了。 就在此时,福三突然满面欣慰的拍了拍江月生的肩膀。 “兄弟,恭喜你了。” 江月生一脸戒备:“你又要放什么屁?” 福三微笑道:“恭喜你,升官了,兄弟我欣喜的紧。” 二狗面露狐疑之色:“真的?” “自然是真的,平日里吵闹,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如今你成了副统领,兄弟我甚是欢喜。” 江月生凝望着福三,足足半晌,确定福三笑的很真诚,他也咧嘴笑了。 福三笑呵呵的说道:“你升了官成了副统领,我家少爷若是再犯事,便可以拿你顶缸,以往的时候谁他娘的知道你这个千骑营司库使是个什么东西,拿你顶锅都没人认,如今,你可算升官了。” 江月生低下了头,脸上,丝毫意外之色都没有,心里这个恨吶,一次,一次都没有,每次,每次都他娘的中计! 一旁的陈言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昨日楚擎入宫后,天子便要升你为副统领,原来如此。” 江月生:“…” 陈言注意到江月生的脸色,尴尬一笑:“莫要误会,天子的意思是,阿生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楚贤弟属官,才尽其用,应有之意,应有之意,哈哈。” 江月生不吭声了,他已经不想说话了,明明是升官的好事,那表情却和表哥被他小姨子拐跑私奔了一样,闹心扒拉的。 陈言又看向了楚擎:“陛下还交代了一件事。” 楚擎打了个哈欠:“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咋的,也封我为锆石夫人啊。” “那是诰命,是宜人,非是夫人。” “爱啥啥,有话快说,我饿了。” “原国子监祭酒龚承安,不需押往刑部大牢了。”陈言面露寒光:“陛下有言,此人,不需要活着离开千骑营了。” 一语落毕,不少人面色古怪。 楚擎也是如此。 他知道陈言为什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这么一番话。 天子要杀人,其实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的。 陈言之所以这么干了,就是让大家知道,所有人,这里所有人,都是和楚擎同一阵营的人,听了这番话,就都是知情人,也无法再从楚擎这条贼船上跳下去了。 “明白了。”楚擎站起身,对福三打了个眼色:“做事吧。” 陶少章大急:“妹夫不可!” 陈言皱眉看向了陶少章。 其实这哥俩原本感情是最好的,平日里也没事喝两杯。 只是最近陈言神出鬼没的,陶少章也意识到陈言的身份不简单。 但是吧,就现在这个情况,他觉得他和楚擎的关系,比他和陈言的关系近。 陶少章不知陈言的真实身份,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只是面色焦急的说道:“龚承安虽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可毕是京中大儒,天下读书人皆知此人,若是死在千骑营,此事传了出去,妹夫你…后果不堪设想。” 江月生面露寒光:“大胆!” 陶少章鸟都不鸟他,又望着陈言,不断摇头:“尚语,你不可害了楚擎!” 楚擎心头一暖,这大舅哥,能处。 第625章 二女 陶少章这人,是坑,不假。 但是也的确是关心楚擎。 他坑,但是不傻。 一旦龚承安没有明正典刑直接死在了千骑营,对楚擎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这件事传出去的话,至少也会背个滥用私刑的名声,如果有心之人鼓噪,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让楚擎感动的是,陶少章敢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破这件事。 话,是陈言传的,传天子的话,而且也是口谕。 陶少章绝对意识到了陈言的身份不简单,能够怀揣圣旨,自由出入千骑营,肯定是天子的人。 而当着陈言的面,让楚擎拒绝执行天子的命令,陶少章这么做,担的可不是丢乌纱帽的关系,如果被天子得知了,仕途将是一片黑暗,别说重用了,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两说。 陶若琳站起身,拉了拉陶少章的袖子:“莫要多想,天子只是想让楚擎出一口恶气罢了,楚擎与千骑营不动手,翟修也会动手。” “大妹,可楚擎…” 陶若琳笑吟吟的摇着头:“你不信妹子?” 陶少章面露犹豫之色。 楚擎笑道:“你想多了,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后,楚擎带着福三走出了正堂,前往地牢,江月生紧随其后,陶少章本想跟上,却被陶若琳摁在了凳子上。 陈言看向了刚止住哭声的绿珠,轻声说道:“陛下有言,前些时日寒门书院一事,国子监监生百般羞辱你母子二人,天子知你心中委屈,张姑娘也可前往地牢观刑。” 这就是黄老四,军伍出身的天子。 什么明正典刑这个那个的,你们是我老四的人,龚承安搞你们是不是,行,那你们直接就去弄死他,出口恶气,也证明给你们看,谁欺负我黄老四的人,谁特么就得死! 绿珠摇了摇头:“欺负民女与九娘之人,已被恩公流放于尚云道湖城,民女何德何能令恩公为我住持公道,已是心中无恨。” “好。” 陈言一声“好”字落下,走出了正堂,前往地牢。 此时地牢之内,面容枯槁的龚承安如同死了一般,瘫坐在角落,枯瘦的身躯,就如黑暗中毫无生机空壳,双目无神。 听到了脚步声,龚承安抬起头,见到是楚擎等人,竟然露出了笑容。 站起身,龚承安嘴中发出嘶哑的笑声。 “奸臣猖獗,天子不明,国朝必亡!” 福三打开了牢房门,楚擎与江月生迈步而入。 见到福三掏出了后腰的短刀,龚承安面无惧色,笑声愈发响亮。 “昏君,暴君,果然是昏君暴君,老夫龚承安,自束发起,读四书,通五经,满腹诗华,门生故吏遍天下,即便身死,老夫之名必会流传千古,贤训明于心,纵死名传…” “噗嗤”一声,龚承安还没说完,一把短刀扎入了他的心口。 千机抽出,福三甩了甩刀上的血迹:“哪他娘的这么多废话。” 看向瞠目结舌的楚擎,福三将短刀插回刀鞘:“少爷,咱去吃点东西吧,您不是饿了吗。” 楚擎:“…” 江月生倒吸着凉气,望着瘫倒在地死透透的龚承安,咧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龚承安,原国子监祭酒,声明传遍天下的名士大儒,连遗言都没交代完,就这么…被捅死了? 陈言刚走进来,一瞅地上的尸体,也懵了。 “死了?” 江月生扭过脑袋,木然的点了点头。 陈言定睛一看:“这么快?” 福三满面鄙夷:“不是天子说弄死他吗,怎么的,还让他临死之前给你们背一遍《诗经》?” 陈言:“…” 楚擎冲着福三竖起了大拇指:“三哥,您跟着我,真是屈才了。” 福三嘿嘿笑道:“您给小的当主子,是您屈才了才对。” 二人哈哈大笑,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地牢。 陈言与江月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没错,今天龚承安肯定得死,但是…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 不是说让他这老家伙活,毕竟龚承安是原国子监祭酒,天下读书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寒门书院被拆毁之前,便是天子都要以礼相待,然后…连遗言都没交代完,直接被福三捅死了,因为三哥着急去吃午饭。 最主要的是,老四交代过陈言,让陈言看看龚承安死之前会不会求饶,会不会哭,或者尿裤子,说什么了,又什么德行,让陈言看清楚,记下来,回宫和老四好好形容一下,他们哥俩也好乐呵乐呵,得意得意。 可陈言现在这么一想,突然发现,就格局这块,四哥好像不如三哥… 回到了正堂,楚擎宣布散会,可以吃饭了。 楚擎是个比较矫情的人,至少比千骑营探马们矫情,加上身份特殊,所以不去外面吃饭,让探马们做,负责做饭的探马们,还得专业过硬。 中午是炖老母鸡,满满的一大锅,一盆一盆的鸡肉被端上来后,大家开始大快朵颐。 正堂满是肉香,人人捧着一大碗鸡肉,就连陶若琳也是如此,也没个吃相。 曹琥就更别提了,他去后院找锅去了,他觉得用木盆盛太麻烦。 碧华斜着眼睛,望着绿珠,双眼和要快喷火似的。 她刚才就觉得绿珠有点不对劲,可哪不对劲儿吧,又说不上来。 现在她能说上来了,因为绿珠正殷勤的给福三夹菜,夹之前,还吹了吹。 陶若琳嘻嘻一笑:“你若看不惯,也去给福三夹菜就是。” 捧着大盆的碧华吸溜吸溜口水:“啃完这五个鸡腿就去。” 陶若琳无声的叹了口气。 转过身,陶若琳悄声问道:“你知晓福三为何对你不假以辞色吗?” 碧华一边吃一边摇着头。 陶若琳没好气的将碧华木盆夺了下来放在桌子上。 指着木盆,陶若琳问道:“烫吗?” 碧华傻乎乎的点了点头:“有些烫。” “现在知道为何了吧。” 碧华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烫了,不可急于一时?” “我的意思是,你看看你肥的,一顿能吃三只鸡,谁会看上你。” 碧华委屈的撅着嘴:“三只不过五分饱罢了。” 陶若琳:“…” 陶若琳这边教育碧华,楚擎这边也没闲着。 怼了怼福三的后腰,楚擎低声说道:“你刚才发现没,绿珠给你夹菜的时候,碧华瞅你不像什么好眼神啊。” 福三神色一紧:“难道她要抢小的鸡屁股?!” 第626章 三公公 吃饱喝足,大家各自去忙碌了。 就连曹琥都有活干,被陈言嬉皮笑脸的给拉走了。 唯独没活干的只有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现在陶少章对自己这个大理寺寺卿的职位很不满意。 大理寺能干的事,都让千骑营干了,他现在天天坐在衙署中,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楚擎搞点事带着他一起作死,结果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他发现楚擎都没通知他,也不知道因为点啥。 仗着是楚擎的“亲戚”,陶少章非得让前者给他找点事做。 楚擎实在是磨不过,让这家伙去当监工了管理南郊修路的一应事宜,陶少章这才乐呵呵的走了。 江月生倒是有事干,在千骑营衙署中处理公务,但是显得心不在焉的。 福三刚从他那取走了十万贯银票,江月生不信邪,死活想不明白福三是怎么能用十万贯从瀛人使团那里拿到海图并且再将十万贯银票如数奉还的。 而得了十万贯银票的福三,此时已经骑着马来到了鸿胪寺。 鸿胪寺全员被拿下后,都是其他衙署不受待见的官员过来暂时接手工作,每日日常工作就是听番馆各过使团抗议,强烈抗议,严重的强烈抗议。 官员被拿下了,文吏和衙役这些小歘歘还在岗。 两个守门见到衙役见到有人来了,水火棍一叉,向前迈出了一步。 “鸿胪寺衙门重地,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福三走了过去,正反手俩大嘴巴子,直接呼衙役脸上了。 没等旁边的衙役反应过来,福三掏出腰牌,随手一晃,又踹袖子里了。 没挨揍的衙役一脸懵逼:“昊?” “吴!”福三又是正反手俩大嘴巴子:“老子是吴王的人,滚开!” 一人挨俩大嘴巴子的衙役赶紧让开,他们无比的确定,这家伙肯定是吴王的人,不是吴王的人,也不敢这么嚣张。 进了衙署,福三又涨学问了。 原来这字念昊啊,还以为叫吴呢。 木牌是福三现刻的,字也是现问的,木牌是刚锯的。 就三哥现在这阶段,不敢说是给人心看的透彻了,但是对小人物的心理,那把握的是相当精准了。 就守门的衙役,怎么可能见识过真正的王爷腰牌长什么样,说实话,其中一人能认出那字念“昊”都挺让他意外的。 穿着一身华服的福三那就和领导来视察似的,直接进入了后院桥台。 正好有个礼部的观政朗路过,福三走了过去:“瀛人居住的番馆怎么走!” 年轻官员,问道:“你是?” 福三一指皇宫的方位,夹着嗓子翘起兰花指:“不该问的,别多问,咱家的身份,是你这小东西能打听的吗。” 官员面色剧变,连忙说道:“东侧,东侧是瀛人使团居住的番馆原路。” 福三一把推开年轻官员,走了。 回头望着福三的背影,年轻官员越寻思越不对劲。 这位公公,瞅着也不像太监啊,太监还长胡子吗? 不过官员嘛,都谨慎,公公都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瀛人院落外面有六名京卫挎着长刀守着,见到福三来了,摁住了刀柄,面带戒备之色。 因为演武日一事,加上黄老四的反向泼脏水,京中百姓对凉、瀛二国使节极为不满,最主要的是收受贿赂的瀛人使团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行贿者,天天吵吵把火的,京兆府的武卒都是怂货,守门的也就换成京卫了。 “秦帅还没来?” 福三一开口,六名京卫连忙躬身施礼,其中一人连忙低头问道:“这位将军是?” “你不需要知道本将是谁。”福三鹰一般的目光扫过了六名京卫:“本将知晓你们是谁就行。” 六人面面相觑,福三冷声道:“记住本将的话,今日,本将没来,一会,秦帅来了,他也没来,不可对旁人提及,知晓了吗。” 六个京卫知晓了,但是,又没完全知晓。 秦帅,自然指的是柱国将军秦罡,京卫所属八大营,八位云麾将军麾下,但是八个云麾将军上面还有个秦罡。 就这样,接连变换了三次身份的福三,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瀛人番馆院落。 进入院子后,福三四下看了眼,直奔正堂。 正堂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坐着俩人,都是瀛人,一老一少,年轻的,是瀛人七皇子,拄着拐的宇智神七郎,老的穿着瀛人的传统服饰,叫做土龟晋三,瀛人使团副使,常年在昌京待着,算是个中州通。 福三迈步进入后,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没等土龟晋三开口,宇智神七郎突然哇哇大叫了起来,面露怒火,叽哩哇啦的叫了一大通。 福三面如常色,反手将房门给关上了,土龟晋三满面戒备之色:“泥要做肾莫!” 土龟晋三不认识福三,但是宇智神七郎见过福三。 第一次在城门,福三尝试用“语言”与他交流,第二次在南郊,这小子被曹琥弄断了腿,福三也是在场的。 “闭嘴!” 福三看向土龟晋三,压低声音说道:“十万贯,购买你们瀛岛往返尚云道的海图,还有你们瀛岛安全登陆的位置。” 说完后,福三将十万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宇智神七郎不叫了,土龟晋三的双眼也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本将的时间不多,听好本将的话,吴王要这海图,五千张强弓、三万支箭矢、一千匹战马、八百把削铁如泥的陌刀,若是送到瀛岛,你们愿出多少钱财?” 土龟晋三面色微变:“泥不是千起营,泥是污王的淫?” “不错,我家主上知晓你们瀛人开春之后又要派海盗去东海掠夺,也知晓你们缺少军器和战马,这些,涠江都有,乘船而下,绕路至广怀道,再去尚云,自尚云跨海至瀛岛,将你们缺少的东西卖于你们,你们敢要吗?” 土龟晋三的面色是一变再变,又叽哩哇啦的对宇智神七郎说了一大通。 宇智神七郎一脸狐疑,半信半疑。 土龟晋三:“喔要怎么想心泥?” 福三指了指银票:“不需要你相信,这十万贯,是我家主上送于你们小小的礼物,不过,需要海图,安全登陆瀛岛的海图,现在就给本将。” “刻是…” “可你娘了个蛋,不敢算了。” 福三一把抽回银票,转身就要离开。 “登依哈。”土龟晋三连忙叫住了福三,又是叽哩哇啦的和宇智神七郎说了一大堆。 福三转过身,冷笑道:“你们在昌京也待了不少时日,知晓我家主上的手段,别怪本将没警告你们,若是胆敢骗我,不止这买卖做不成,我家主上,也会令死士在这番馆之中取了你们的性命,这买卖,你们不做,有的是瀛人来做,大不了,去东海寻一些瀛人商贾。” 第627章 海图到手 小半个时辰后,福三拎着个大包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一刻钟后,土龟晋三怀揣着十万贯银票,跑去了钱庄。 双方合作很愉快,福三临走之前,还要走了挂在正堂之中一幅价值不菲的字画。 用三哥的话来说,汉人讲究个礼尚往来,吴王送了十万贯,自然得回礼,俩瀛人觉得这话没毛病,他俩甚至还有些自卑,因为那幅字画也就百十来贯,不是很值钱。 夜色将至,京兆府中的马睿刚要下差,文吏跑了进来,说是鸿胪寺的一个主事带着瀛人来报官了。 老马就很懵,瀛人报什么官? 让人将鸿胪寺的主事和鼻青脸肿的土龟晋三叫进来后,马睿更懵了。 土龟晋三满面怒意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后,马睿瞠目结舌。 瀛人,被骗了?! 土龟晋三说,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个自称是吴王家将的人来到鸿胪寺,给了他们十万贯银票,说是吴王赠予他们的。 当然,土龟晋三没说什么走私刀剑要海图之类的事。 得了银票,土龟晋三第一时间跑去钱庄,想要将银票兑换成小额面值的,这样一兑换,他们也就安心了。 结果到了钱庄一问,钱庄的人说了,银票是真的,但是一刻钟之前,有人去钱庄给这十万贯银票“销”掉了,说是丢了。 土龟晋三恍惚的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是又不死心,和钱庄的人争论了起来。 就在此时,走进来几个自称千骑营探马的汉子,说什么接到百姓举报,有瀛人在钱庄用假银票搞“诈骗”,这些探马们给他们叫出来后,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踹。 当时土龟晋三不用恍惚了,他可以确定,自己是被骗了。 鼻青脸肿的土龟晋三回到了番馆,把情况和宇智神七郎一说,这小子怒了,又开始强烈抗议了,然后就找人问,势必要将这个骗子揪出来。 最后,身份核实出来了。 守门的衙役说,骗子是涠江吴王府的人。 鸿胪寺的临时官员说,骗子是个公公。 守着院子的京卫说,骗子是兵部的将军。 一群瀛人们就傻眼了。 这骗子,到底是谁? 鸿胪寺临时当差的官员们根本不想管,因为也没个管。 如果是太监,他们总不可能去宫中问吧? 可是吴王夫的人,吴王夫远在涠江以南,怎么问? 至于兵部,他们几个小小的官员,难不成还去找柱国将军询问? 宫中,他们没办法问,吴王那边,他们没那功夫问,兵部,他们不敢问。 最后就成这么个情况了,瀛人气的是火冒三丈,直接跑京兆府报官来了。 按理来说,这群瀛人是不应该这么操作的。 毕竟福三当时又说走私刀剑,又要海图的,真要是闹大了,这群瀛人也得倒霉。 可问题是他们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已经是抱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准备了。 假钞换贞操,骗我们,行,认了。 但是你去千骑营举报我,让我挨了顿打,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过分,可以,我们也忍了。 问题是你临走之前还顺走一副字画,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马睿了解了“事实经过”后,哭笑不得,这“骗子”真的不好找,也没办法找。 和鸿胪寺那群官员一样,老马也不知道该怎么找,问宫中,还是问兵部,或者是派人去涠江问吴王,这不是扯呢吗,问谁也不行啊,都不够丢人的。 再者说了,马睿不是傻子,他觉得这人既不是太监也不是将军更不可能是吴王的人。 老马可不傻,第一时间怀疑到了出现在钱庄的千骑营探马。 一想到可能是楚擎办的这操蛋事,马睿更不想管了,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 用老马话来说,实际上就是骗走你们一幅字画,“立案”标准不太够,回家等消息吧。 福三这顿操作,也彻底暴露了多部门联合当差的短板,漏洞随便钻,出了问题后,大家互相推诿,还找不到案犯。 而此时的千骑营衙署中,江月生比刚刚的马睿还懵。 千骑营衙署内,江月生望着桌子上崭新的十万贯银票以及一张张海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福三一边点着刚去奇珍阁卖了字画得来了六十贯银票,一边乐呵呵的说道:“愿赌服输,一千贯,拿来。” 就这一下午,福三一个来回,赚了一千零六十贯。 江月生没问福三是怎么办到的,因为他知道,福三肯定不会说,非但不会说,还会趁机埋汰他一顿。 “这…”江月生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最近,最近兄弟我手头…” 没等江月生说完,福三冲着窗户外面喊道:“兄弟们过来看啊,副统领江月生欠钱不还,赖账,狗日的赖账,大家快来看看这人无耻的嘴脸。” “闭嘴!”江月生破口大骂:“给,给你,谁要赖账了,明日上差就给你,别他娘的叫嚷了!” “好,明日不给,老子去京兆府报官!”福三满意了,嘿嘿一笑:“对了,祝贺你升官了啊。” 满意的福三站起身,哼着小曲走了,江月生这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 收拾完了江月生,福三来到了正堂,楚擎正在做眼保健操。 楚擎笑着问道:“成了?” “瞧您这话问的,小的跟了您这么久,这点小事还能办不成吗。” 楚擎赶紧给三哥泡了杯茶。 福三升级后,不但智商蹭蹭涨,情商也跟着稳步提高。 双商剧增的福三,又掏出昌律开始研究了。 三哥给自己立下了宏伟的目标,一天学习三个字,一年之后,他就能会一千个字了,会了这一千多个字,他就可以看四书五经了,读懂了四书五经,他就不去糟蹋江月生了,准备奔着士林使劲,专门找读书人添堵。 楚擎也是没事干,继续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原本,他的事是很多的,可都安排下去后,发现自己能干的就两件事,一个是给太上皇准备生日,一个是让老爹去陶家提亲。 最近老爹楚文盛去了昌京周围的屯兵卫和折冲府,几日都没回京了。 至于太上皇诞辰这件事,楚擎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江月生走了进来,没好气的瞅了眼角落里的福三,看向楚擎说道:“大人,殿下过几日就要去东海了,与湖女部落曹琥等人一同回东海,海图,末将已经交给殿下了。” “哦,让他放心的去吧,我会想方设法赚钱,将这些钱送去东海,用这些钱,灭了瀛人。” 江月生好奇的问道:“大人,总听您说这东海早晚会大举进犯,可他们国小力微,怎会如此自不量力?” 楚擎似笑非笑道:“如果东瀛强盛的话,你觉得,他们会攻打我们吗?” 江月生犹豫了一下:“若是军力强盛,或许…” “相信你自己的直觉,相信你对瀛贼的判断,他们一定会攻打我们的,所以,我们要先下手为强,不要有任何怜悯之心,当你开始怀疑这个瓜是生瓜蛋子的时候,这个瓜在你心里已经不保熟了,这话是出自一位先秦大儒,至理名言。” 江月生面露困惑:“这话是哪位大儒说的?” “著名植物学家刘华强。” “刘华强是何人?” 福三插口道:“著名植物学家。” 江月生还是很懵:“著名植物学家又是何意?” 福三:“刘华强。” 江月生:“…” 第628章 欲拜师 年关将至,朝臣们每日上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南宫玺下朝后在尚书省待了一会后就离开了,进入轿中回到了府邸。 作为当朝宰辅,南宫府的府邸占地极广,下人就有四十多人。 不过却从未有人抨击过南宫玺奢靡无度,因为南宫家一直很有钱,有钱到大家都习惯了,除此之外,在民间的官声也很好。 作为尚书令,百官之首,南宫玺其实并不干净,朝堂之上的利益交换,以权谋私,这些事,南宫玺没少干,甚至还干在了明面上。 可即便连天子都知道,南宫玺的“贪”和其他人不同。 其他朝臣,世家,贪了,都贪到自己的兜里。 南宫玺贪了,自己兜里放一些,大部分,都用到百姓和朝廷身上了。 就好比灾民、流民聚集京外时,也只有南宫家会平价甚至低价售卖米面。 除此之外,南宫家还会用自家的商队购买番商的战马,再以极低的价格卖于兵部。 这就是南宫家的南宫玺,贪在明面上,可从不贪百姓的钱,他只贪官员的钱,世家的钱,用在朝廷上,用在百姓身上。 当然,老南宫自己也享受,锦衣玉食,物质生活比谁都好。 回到了府中,本想回卧房午睡一会,听管家说南宫平回来了,正在正堂和南宫守二人下棋,说是今天特意回来等南宫玺下差。 要知道南宫平很少回府,天天和个野人似的不着家,一出去浪就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 来到正堂之中,正在下棋的南宫平与南宫守连忙站起身,都是自己孩子,没那么拘谨,一个喊爹,一个喊叔父。 京中南宫家的人丁其实并不兴旺,中州南宫家分为两支,一支在南,一支在北。 主家在南,也就是涠江那边的南宫家,树大根深,可谓是涠江数一数二的豪族。 而北南宫就是南宫玺这一支了,原本是两支,一个南宫玺,还有一个南宫忧,也就是南宫平他爹。 不过南宫忧英年早逝,就剩下南宫玺这一支了。 南宫玺和南宫忧都是老来得子,南宫忧去世后,南宫玺一直将南宫平当亲儿子养的,也是在京中为官后才生出了南宫守。 老南宫应该是赶上了最后一班末班车,整出来一个南宫守之后,再也没有过孩子。 坐在了主位上,南宫玺望着泡茶的南宫平笑道:“你这孩子,平日神出鬼没,今日怎地回府了。” 即便是在家中,南宫平也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侄儿今日回府,想请求叔父一件事。” 南宫玺收起笑容。 这还是南宫平第一次“求”他。 “倒是稀奇。”南宫玺呷了口茶:“若是会招来祸患,就莫要提及了。” 老南宫是什么人,满身都是心眼子,一看南宫平那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亲儿子南宫守嬉皮笑脸的来到了老南宫身后,轻轻的给南宫玺捏着肩膀:“爹,您先听听。” “叔父,侄儿欲拜四安县子、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为师。” “什么?” 南宫玺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表情极为古怪。 “你想拜楚擎为师?” “是。”南宫平点了点头:“叔父,侄儿自幼便要如您教导那般,愿为天下效死、为国朝效力、为百姓效命,一展凌云之志,可自入京中后,侄儿…” 顿了顿,南宫平微微摇了摇头:“朝廷弊病重重、百姓食不果腹、世家林立、贪官横行,如此朝廷,侄儿心中有恨,这才不愿入朝为官,混迹于市井之中虚度光阴,卧在床榻之上,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辈子,怕是要蹉跎一生,侄儿自幼读书习武,研百家学说,不敢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却…” “叔父知晓。” 南宫玺轻声打断道:“平儿,叔父知晓你是有大才的,年纪虽小,却文武双全,原本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朝廷…朝廷之上,确是一言难尽,如不是如此,叔父说什么也要让你入朝观政。” 凝望着南宫平,南宫玺皱眉问道:“可这与楚擎有何干系,你为何要拜他为师?” “一展抱负!” “一展抱负?” “是,侄儿原本心比天高,可现在,却知自己不过是夜郎之辈,侄儿的学识,不及楚大人万一,侄儿敬佩楚大人的人品,更佩服楚大人的气节,除国贼,济百姓,大公无私心怀天下苍生,不畏强权敢于天下先,更是…” “平儿啊。”南宫玺第二次打断了南宫平,面色有些古怪:“你说的,是楚擎吧?” “自然是楚大人?” “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南宫平点了点头。 南宫玺半晌没吭声。 什么大公无私心怀天下苍生,他觉得南宫平说的好像不是姓楚的。 作为国朝宰辅,不止是朝臣,京中九成官员是个什么德行,他都心里有数。 关于楚擎的事,南宫玺也是详细了解过的。 要知道这老头和卫长风私交颇好,所以知道很多关于楚擎的事。 用南宫玺的话来说,楚擎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就靠一个字----莽! 一个不怕死特别莽,并且运气还逆天的年轻人。 这就是南宫玺对楚擎的评价。 到了南宫玺这个高度,救济几千灾民,斗倒过几个朝臣之类的,其实并不是让他特别动容的事,最多就是惊讶一下罢了。 就说那李文礼、章松陵还有俞天伦和吴仕勋之辈,在南宫玺眼里,随意翻翻手就能弄死。 作为宰辅,南宫玺从来不考虑一时的得失,或者朝堂上的颜面争锋,他考虑的是大局,而楚擎做的事,不能说和大局无关吧,只能说是有点小孩子气,做事很冲动,也很冒失,有着年轻人该犯的毛病。 也不是说南宫玺不欣赏楚擎,只是觉得就楚擎这个年纪,当南宫平的老师,不太对劲。 当然最主要的是南宫平还从来没这么“夸”过南宫玺,和亲爹似的带着这俩孩子,南宫平可从来没说过敬重他叔父的品德或者他叔父大公无私之类的话。 所以见到南宫平这么“夸”楚擎,老南宫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第629章 插刀二人组 见到南宫玺一脸没好气的模样,亲儿子南宫守笑嘻嘻的说道:“爹,在宫中文楼时,太子殿下总是提及楚大人,提及便以楚师称之,推崇备至。” 南宫玺略显意外:“太子也称楚擎为师?” “太子殿下与琅琊王殿下皆是如此,极为尊崇。” 南宫玺面露沉思之色。 琅琊王天天跟着楚擎屁股后面跑,他是知道的。 天子对楚擎青眼有加,他也是知道的。 但是唯独不知道太子也如此敬重楚擎。 将来一旦太子登基,那楚擎,地位等同于帝师,而南宫平若是拜在楚擎门下的话… 南宫玺的心思开始活络了。 他一直想让南宫平入朝为官,可总是患得患失的。 要是通过这种方法的话,将来楚擎成为了“帝师”,南宫平,岂不是和天子成了“同窗”? 没等南宫玺考虑明白,南宫守笑嘻嘻的说道:“爹,要不您让孩儿也拜入楚大人门下吧。” 南宫玺没好气的说道:“你凑什么热闹。” 南宫平急了:“不可,若是你也要拜入楚大人门下,怕是你我二人都无机会。” 南宫玺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楚大人的性子颇为怪异,便是叔父你带着侄儿去了,楚大人都未必会答应。” 一听这话,老南宫顿时不乐意了:“叔父我是当朝宰辅,让平儿你拜入他的门下,那是看得起他!” “叔父,您是当朝宰辅不错,可…” “可什么?” “可即便是琅琊王殿下,楚大人都不假以辞色,甚至…甚至…”南宫平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甚至还说琅琊王殿下和个死孩子一样,烦的要死。” 南宫玺:“…” 南宫平又补了一刀:“琅琊王殿下有一护卫,名为童归,是天子卫率郎将,听童归说,太子殿下与琅琊王商议,想要求天子送上四礼,二位殿下正式拜师于楚大人。” 南宫玺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说道:“这是那楚擎天大的福气,陛下下旨便是。” “天子未下旨,而是让童归去探探楚大人的口风。” 南宫玺满面不解:“为何要试探口风?” “想来,想来是天子怕楚大人拒绝,天子会失了颜面。” 南宫玺面容有些呆滞。 他无法想象老四怎么这么掉价? 南宫平继续说道:“之后童将军便去了千骑营衙署,装作不经意的提及了此事,说是太子与琅琊王殿下欲拜师于楚大人门下,问楚大人可否愿意。” 南宫玺一脸懵逼:“楚擎说什么?” “说…说让二位殿下有多远滚多远。” 南宫玺倒吸了一口凉气,呆滞了半晌后下意识问道:“陛下知道此事?” “是,听琅琊王殿下说,天子…天子当时也是如您这般,说愿让二位殿下拜入楚大人门下,是看得起楚大人。” “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没了下文,天子似是不好意思再…不是,是整日忙于政务未再提及此事。” 南宫玺:“…” 南宫守来了最后一刀,略显郁闷的对南宫奢说道:“那平哥你未必会如愿,爹不过是个宰辅罢了,那楚大人…应该不会赏脸。” 南宫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这词用的,还“赏脸”?! 瞅瞅南宫平,再瞅瞅亲儿子南宫守,当朝宰辅南宫玺的心里也有些发虚了。 “平儿啊。”南宫玺略显尴尬的说道:“要不,平儿你再考虑考虑,这楚擎,叔父看他,也就是寻常罢了。” 一看一刀没插死,南宫守又给一个致命一击。 “爹,楚大人不同意,大不了您就丢一次人罢了,这可是平哥的心愿。” “放屁!”南宫玺到底还是急眼了:“楚擎见了爹,都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大人,他敢拒绝!” 南宫平叹了口气,喃喃道:“楚大人见了任何比他官职大的朝臣都恭敬,以前见章松陵的时候也恭敬。” 南宫玺:“…” “爹。”南宫守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大人似的坐在了凳子上:“其实平哥若是拜入楚大人门下,对我们南宫家,对您也有好处的。” “这话是何意?” “孩儿听说,楚擎要对付京中世家,若是平哥拜入楚大人门下,那便是自己人了,您可别忘了,咱南宫家也是京中世家之一。” 南宫玺有点想要大义灭亲了。 他是听明白了,这小子是怕以后自己让楚擎给宰了啊! 其实世家子并不全是纨绔子弟。 就说这南宫守,太子陪读,之前楚擎在宫中见过,教授算学的时候。 当时楚擎根本不知道南宫守的身份,所以根本没鸟这小子。 能入宫给太子陪读,他爹是宰辅只是一方面原因,南宫守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俊杰,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考取了功名。 除了功名、家世,黄老四让这小子陪着太子读书,还是因为注重这南宫守的品行。 太子是一国之本,国朝未来的希望,这种事黄老四可不会大意,私下里让千骑营好好调查了一下南宫守的过往。 没有世家子那么多臭毛病,南宫守在吏部与礼部是观政郎,对上官恭敬,对文吏也从不摆架子,主要是三观正。 京中那么多世家子,不逛花船、不飞鹰走马、不天天可哪嘚瑟的世家子,不是没有,但是很少,南宫守就是其中之一,待人谦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平常出门溜达,从不乘轿,也不带仆从,就是个极为低调的官二代,不像是宰辅之子,像是署丞或者文吏之子。 什么人混什么圈子,南宫守也有朋友,士林中的年轻读书人。 这些为数不多的年轻读书人聚在一起,也谈论一些政事和朝堂弊病。 谈到这些事,就难免不提及屡上京中头条的楚擎了。 本就和太子交好,经常出入宫中,加之又从南宫平这里听说了不少楚擎的“事迹”,所以对楚擎,南宫守也很是敬重。 其实就连楚擎自己都不知道,他也有迷弟,甚至其中还有一些世家子,不过都是些岁数不大的读书人。 这些人提起楚擎的时候,怎么能不敬佩。 岁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身居高位掌管千骑营,又是外姓勋贵,除国贼,救百姓,这些正值“叛逆期”的世家子,如何能不敬佩。 闹心扒拉的南宫玺到底还是妥协了。 不说其他事,就他对南宫平,那是真的溺爱,比亲儿子都亲儿子,没好气的骂了几声,又吹了几句牛b,一看天色还早,南宫玺站起身:“那叔父便去千骑营衙署见见楚擎。” 南宫平大喜过望:“多谢叔父成全侄儿。” 南宫守不改插刀本色,提醒道:“爹,您先探探口风,别开门见山再丢了颜面。” “还用你说,为父去了自然是要先…” 南宫玺骂到一半,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叫道:“他敢不给为父颜面!” 第630章 装傻 南宫玺对南宫平那是真的“宠”,回府一杯茶还没喝完,又出府了,进了轿中直奔千骑营。 宠是一方面,南宫玺觉得要是南宫平真的拜入楚擎门下的话,对他南宫家也有好处。 一旦楚擎够幸运,老四够大度,太子够长命的话,将来昌喻登基,楚擎地位水涨船高,南宫平和太子也就成了“同窗”。 不过这得建立在楚擎也将太子收入门下的前提之上,光太子那边叫楚师没用,得走正经的拜师程序。 到了衙署,探马们知道是宰辅,一边引路,一边进去通报。 楚擎正在和马昂计算南郊修路的二阶段投入,得了信,赶紧跑出去亲自迎接。 “南宫大人,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楚擎那叫一个恭敬,嘴和抹了蜜似的施着礼:“您整日忙于公务,如此操劳,还来千骑营视察,宰辅大人果然是我辈楷模。” 南宫玺微微一笑,很得意。 老四的面子你都不给,见了老夫,不也得恭恭敬敬吗。 结果南宫玺刚得意没两秒,突然想起一件事。 南宫平说,之前楚擎要搞章松陵的时候,也是特别恭敬。 老南宫的笑容有些牵强了。 进了正堂,楚擎也没敢坐在主位,泡了茶,关了门,笑容依旧。 “这千骑营,老夫还是头一次来。” 南宫玺装模作样的四下看了眼,满面微笑的望着楚擎:“听闻楚贤侄,如今成了四安县子?” 一听“贤侄”俩字,楚擎脸上闪过一丝警觉。 他都被坑出经验了,什么贤弟、贤侄、兄弟、小楚之类的,但凡有人这么叫他,百分之七十五的几率是要占他便宜,百分之二十的几率是要坑他,百分之五的几率是要套近乎。 “南宫大人,您今天过来找下官,是有事吗?” 楚擎决定了,要是这老家伙敢坑自己,直接给南宫平打发到湖城教化野人去。 “你我都是公务繁忙之人,那老夫便开门见山吧。” 南宫玺呷了口茶,笑吟吟的问道:“可知为何最近没有世家寻你的麻烦?” “知道啊。”楚擎不明所以的说道:“让我揍怕了。” 南宫玺:“…” 见到楚擎一脸天真的模样,南宫玺措了措辞:“那老夫如此问你吧,你可知京中世家,为何如散沙一般,没有合力攻讦于你。” “知道啊。”楚擎点了点头:“让我揍怕了。” 南宫玺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有些闹心。 因为他发现,楚擎说的,其实也不是没道理。 这小子如今要搞世家,都敢满哪嚷嚷了,而且也的确搞倒了不少人,朝堂之上,基本上是个文臣看他都不顺眼。 之所以现在这些京中世家没动静了,和南宫玺有着直接关系。 南宫玺私下里没少活动,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拉拢打压、威胁利诱等等,所以京中世家消停了不少。 但是话分两头说,南宫玺心里也和明镜似的。 楚擎不但莽,他也狠,以前是一个官员一个官员搞,现在是一个衙署一个衙署搞,这也是世家们忌惮的主要原因,谁也不想再当出头鸟了。 要不是楚擎既莽也狠,就算南宫玺私下用尽手段,也达不到现在这个效果。 “这…”南宫玺试图引导一下楚擎的思维:“京中世家,怕你是为其一,其二,是因为有朝臣鼎力相助于你。” 楚擎点了点头:“知道啊,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云麾将军谭忠平谭将军,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都旗帜鲜明的站在我这边,世家有所忌惮。” “非也非也,这些臣子,虽是重臣,却也不是位高权重者。” “哦。”楚擎恍然大悟:“您说的是户部尚书卫长风卫大人、刑部尚书翟修翟大人、礼部尚书曹悟曹大人。” 南宫玺继续引导:“三部尚书虽是位高权重,却非是…要老夫如何说呢,这三部尚书,非是出自世家嫡系,与京中世家们,也无太多交际,老夫说的,是非但位高权重,也是手段百出之人,周旋在世家之中,为你遮风挡雨。” “哦~~~”楚擎一拍大腿:“大人您说的是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 南宫玺:“…”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您说的对,邱大人的确是八面玲珑,出道以来,一直都是他为下官遮风挡雨的。” “老夫,我!”南宫玺急眼了,一指自己:“老夫说的是我,是本官,当朝尚书令,本官!” “你?” 楚擎哭笑不得:“和您有个鸡…和您有什么关系?” 南宫玺是服气了,他看出来了,楚擎不是装傻,是真傻。 “你以为京中世家不合力攻讦于你,真是因为忌惮你千骑营,或是三部尚书吗,要知晓这些扎根京中的世家,家族之中不知出了多少位尚书,是老夫,老夫这当朝尚书令私下里寻了不少人,这才让你有了喘息之机。” 楚擎眨了眨眼睛:“是吗?” 南宫玺鼻子都气歪了:“你不信?” “没有啊。”楚擎满面狐疑:“信…吧。” “你…”南宫玺都快拍桌子了:“就是老夫,老夫为你在京中周旋,现在可是懂了,老夫堂堂尚书令,还会骗你不成!” “懂了懂了。”楚擎连连点头:“是就是呗,急什么眼啊,整的和你吹牛b似的。” 南宫玺突然之间很好奇,好奇黄老四是怎么容忍楚擎到现在的。 就这小子的欠揍德行,不赶紧弄死还留着过年? 可转念一想,南宫玺突然有了一种明悟。 这楚擎,似乎并不是一个主动招惹是非的人,而是…这家伙天生就欠揍,所以大家才想弄他! 想到这,南宫玺的心态平和了,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楚擎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凝望着楚擎,见到楚擎又是那副略显迷茫傻了吧唧的样子,南宫玺终于拍了桌子。 “好你个楚擎,敢与本官装傻!” 楚擎摇了摇头:“您说什么呢,怪怪的,下官没装傻啊。” “好哇。”南宫玺冷笑连连:“老夫险些就着了你的道,你掌管千骑营,监察百官,岂会不知老夫与府中管家今日里多次出入世家宅邸,又岂会不知老夫为你周旋其中!” 见到被“揭穿”了,楚擎面不改色:“别生气啊,您这一上来就叫贤侄贤侄的,整的我挺害怕的,这不是怕您借钱吗。” “放屁,老夫为何要管你借钱财。”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借钱啊,您早说啊。” 南宫玺更来气了:“借什么钱借钱,老夫欲让平儿拜于你的门下,称你为师!” “那您还是借钱吧,您说个数,我尽量给您凑。” 南宫玺:“…” 第631章 拥抱孤独 当朝宰辅南宫玺,傻眼了。 因为他看出来了,这次,楚擎没装傻,也没开玩笑,很坚决。 宁愿借他钱,也不愿意收徒! 楚擎,也的确没开玩笑,他宁愿白给南宫玺十贯钱,也不想收什么徒弟。 昌朝所谓“徒弟”,也就是门生。 这个门生和徒弟,可不是天天研究说、学、逗、唱的,而是学习“思想”。 “门生故吏遍天下”之中的门生,类似于弟子的意思,亲自教授的弟子就是门生,和科举那个门生无关。 门生还代表另一层意思,带有臣属和依附的意义。 按照楚擎的理解,那就是收小弟,这个小弟,要学他的思想,所谓思想,自然就是为人处世、三观、志向等。 当然楚擎的理解不是完全对,却也差不到哪去。 黄老四的确是找童归试探过楚擎,说二位皇子想要正式拜师于楚擎,但是这个拜师,并不是说成了楚擎的门下走狗,而是学习楚擎的学问,换到后世,就等于是请了个家教,不是教授哪门学科,而是倾囊相授。 这本是一件好事,别人求之不来的好事,哪怕是太子少师陶瑸都没这个待遇。 陶瑸和那些入宫的大儒,只是教授四书五经。 而楚擎这种私教,教授的是更加广泛的东西,类似于成长阶段的一种陪伴,一种对外界事物的认知。 黄老四不是一拍脑袋觉得楚擎这人能处,就让俩孩子拜师,而是因为一些其他的缘故。 天子深知一个明君必须知道百姓是什么样的。 他老爹昌敖,在边军混过,他老四,也在边军混过,身旁的军伍,就有不少出自百姓,所以这两任天子都知道百姓有多难,有多苦,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可到了昌喻和昌贤这一辈,都没办法再接触军伍或者百姓了,即便接触的,也不是百姓的“全貌”。 那么如何让昌喻和昌贤来了解这个世道的艰辛,百姓的艰辛呢,需要让别人去告诉他们。 楚擎,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楚擎总给黄老四一种错觉,一种楚擎本就是出身百姓是个市井小民的错觉。 从救济灾民这件事就能看出来,楚擎是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真正了解百姓的人。 这才是让黄老四满意的地方,他想让楚擎将对百姓的了解,灌输给昌喻和昌贤,让这两位皇子知道,怎么做,对百姓才是最适合的。 当然,老四是一厢情愿了,楚擎的确说出了那番话,让这俩死孩子有多远滚多远,他可以教授算学,俩孩子楚师楚师的叫着,他也欣然接受,但是绝对不会走什么程序,正儿八经的弄个什么收徒仪式。 这就类似于后世一样,微信上老公老公的叫着,我如何爱你,如何想你,但是,但是有一点,结婚是不行的,我不会和我丈夫离婚的,我虽然爱你,但是也爱我丈夫,虽然我丈夫丑,我丈夫胖,我丈夫每个月只有七八万工资,可我依旧爱他。 这就是楚擎的真实心理。 我愿意教授你们一些我认为是好的知识,灌输你们美好的事物,但是,我不需要名义,承担责任的名义。 不是楚擎瞧不起两位皇子,而是对自己太了解了。 身处与这个逐渐适应的时代,楚擎从不奢望自己长命百岁寿终正寝,走到今天,许多事都是误打误撞。 他甚至怀疑自己即便活到七老八十,也不会安享晚年,自己的一生,将是战斗的一生,要吃无数的亏,无数的苦,受无数的屈,哪怕是将死的那一天,这个世道也未必会给他一个答案,这一生所挣扎的一切,所付出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 连死的那天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对是错,这让楚擎如何去将两位天家皇子变成“小楚擎”? 楚擎不愿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这才是楚擎拒绝的原因,一个没办法说的原因。 除国贼、救百姓、匡扶天下,华夏数千年历史,想这么做,能这么做,做到了的人,不计其数,可并不能阻止历史的车轮缓慢前行,这些能人志士,哪个阻拦住了历史的巨轮,哪个不是被历史巨轮碾碎了腰间盘? 自己又何德何能,难道还能超越先辈阻止了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 楚擎只是想试一试,自己单独试一试罢了。 这些话,没办法说,南宫玺,自然也不会理解。 “平儿文武双全,便是比守儿还要更胜三分。”南宫玺凝望着楚擎,语气满是冷意:“不知道多少名士大儒想要将他收入门下,你却如此不知好歹,楚擎,你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吧。” 楚擎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不是自视甚高,而是将自己看的太低了。 南宫玺越说越来气:“救济流民、还有你那拍卖行,平儿日夜不休,为你鞍前马后,吃了多少苦,他为老夫最珍视的侄儿,提及你便恭敬有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 很多事就是这样,尤其是朝堂之上。 一句话,未必可以成为敌人,但是一句话,可以让两个人成为敌人。 南宫玺对楚擎,现在可谓是极为不满了。 因为楚擎装傻在先,拒绝在后。 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而是他为南宫平感到不值。 他从楚擎的身上,看不到楚擎对南宫平的尊重,这才是南宫玺生气的缘故。 “啪”的一声,南宫玺将茶杯扔到了楚擎的脚下,满面冷意。 “既是不愿意收平儿为徒,日后,莫要再对平儿呼来唤去了。” 角落里的福三走了过来,弯着腰,将茶杯碎片捡了起来。 “少爷。”福三抬起头,小声提醒道:“南宫公子如今正在筹办商会一事,若是撒手不管了,怕是要耽误您的大事。”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别多嘴。” 南宫玺更来气了:“好啊,好你个机关算尽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想要撇开干系,又想利用平儿的身份,好,好,你楚擎的嘴脸,老夫是见识了。” 福三没吭声,但是那副表情,很是耐人寻味。 三分鄙夷,两分不屑,四分犹豫,一份跃跃欲试。 这样的表情,在南宫玺眼里,无疑是火上浇油。 江月生一直在外面的窗户下面“偷听”,一看福三要开口,顿时激动了起来,和个死变态似的。 二狗知道,福三绝对是要怼当朝宰辅了,他想学习学习,同时吸取吸取经验。 第632章 连击 眼看勃然大怒的南宫玺站起身要离开,福三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大人。”将茶杯碎片放在了桌子上,福三面无表情的问道:“我家少爷,欲除世家门阀,您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 “我家少爷,欲灭周边邻国,您知道吗?” 南宫玺皱着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家少爷,欲管尽天下不平事,您知道吗?” 南宫玺凝望着福三:“有话便说,少在老夫面前兜圈子。” “小的说句欠打的话,若是明日,若是明日整个中州的官员,读书人,都在骂我家少爷,恨不得杀了我家少爷,就连天子,都下了圣旨,将我家少爷打入大牢,甚至要诛杀九族,您会意外吗?” 南宫玺楞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还真别说,应该是不意外的,反而觉得是情理之中。 福三退回了楚擎身后,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门下弟子,算是九族吗?” 南宫平面色剧变,猛然看向苦笑不已的楚擎。 不是九族,学生弟子算是十族,可不管几族,肯定是要被牵连的。 福三露出了笑容,步步紧逼。 “南宫大人,如今,你去南郊,去北市,打听打听,谁人不知南宫公子的大名,在坊间,提起南宫公子,哪个不夸赞一声,比那些大儒,名声响亮了百倍不止。” 福三的笑容,渐渐变成了鄙夷。 “若是没遇到我家少爷,南宫公子,至多是个颇有善心的米店掌柜,再看现在呢。” “南宫公子不是官员,名声更胜官员,这名声,是您给的,还是谁人给的?” “您说我家少爷利用南宫公子,诶呦,要是能博得满城百姓一声夸赞,想被我家少爷利用的读书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还有南郊庄子,京中所有上工百姓,走的都是南郊庄子,而南郊庄子的管事,就是南宫公子,商贾看他脸色,数万百姓看他脸色。” “满城商贾,受了委屈,得找南宫公子,巨贾白杰白老爷,您是知晓的,这些巨贾,便是见了侍郎,至多喊两句大人,人家也是有靠山的,可见了南宫公子,哪个不是以礼相待,小心翼翼的看着南宫公子的脸色。” “商会,商会会长,小的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知晓假以时日,这全天下的商贾,都要听会长的,这会长,我家少爷赐的,赐给南宫公子的,为了筹建这商会,我家少爷已经拨出了数万贯,前几日还听少爷说,过几年,单单是商会运转的钱粮,单单是京中,每月怕不止是百万贯。” “这些,小的不懂,估计您也不懂,但是那拍卖行走出的钱财,数字之大,国朝未有,单单这一件事,南宫公子的名字,就要传遍中州。” 福三一顿又快又准的连击之后,看向楚擎:“少爷,小的看那南宫公子也有点傻头傻脑的,以后这种事,交给小的办吧,反正就是出些苦力,得的却是大名声,这种事,您怎能便宜外人呢,您要是哪天获罪了,反正小的也得跟着陪葬,您不用怕连累小的,交给小的来做吧,让那南宫公子,滚远,免的有人多管闲事叽叽哇哇。” “不可!” 南宫玺突然极失身份的下意识大喊了一声,随即,老脸通红,脸上就俩字,加黑加粗带下划线的“尴尬”。 一声情急之下喊出的“不可”后,南宫玺这老脸红彤彤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成,留也不妥。 楚擎瞪了一眼福三,挥了挥手,三哥嘿嘿一笑,上门口蹲着去了。 站起身,楚擎冲着南宫玺施了一礼。 “府里的护院没读过书,不会说话,南宫大人莫怪。” 要不说当文臣,脸这东西可有可无。 红着脸的南宫玺又坐下了,没马上开口。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一件很容易忽视的事。 自从南宫平给楚擎当“苦力”后,名声大涨。 平日在尚书省,属官见了都会夸赞两句,平日与友人见面,也是如此,都提南宫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南宫玺总是笑呵呵的。 那是必须的啊,也不看看是谁的侄儿。 除此之外,天子也夸奖过。 而且还是当面夸奖的南宫平。 本就宠溺,加上最近是个人都夸南宫平,所以在南宫玺的眼里,南宫平基本上就算还未出山的卧龙凤雏的那般人物。 结果到楚擎这呢,楚擎就一副老子看不上他的模样,拜师,呵呵,没门,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急眼,就有点失去理智了,愤怒的南宫玺原本都要甩着袖子走了。 可福三这一顿乱拳,点出了两个他忽略的事实。 第一个事实,楚擎不是不尊重南宫平,不是利用南宫平,而是怕连累南宫平。 三哥说的很清楚,要是楚擎明天突然获罪,没有人会惊讶,哪怕是要被诛九族,也没有人会惊讶。 那么成为楚擎弟子的南宫平,会被连累吗,答案是肯定的。 第二个事实,三哥的言辞很激烈。 南宫平多个蛋啊,不是遇到我家少爷,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资源吧,你南宫家也不愿意给,就是个混迹北市的掌柜的,再看现在,哪个百姓不知南宫平,哪个商贾敢不给南宫平面子,现在一分钟都几千贯上下,南郊庄子,还有未来掌控商贾的商会,都是这小子负责的,和你南宫玺有关系,还是和南宫平个人能力有关系? 三哥厉害就厉害在这。 他可以贬低自己,将其他人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然后进行降维打击。 福三的意思很直白,找个狗给俩馍馍都能干南宫平的事,不是你侄儿有本事,而是我家少爷有本事,南宫平办的事,我也能办。 南宫玺垂下了头,脑海之中,想起自己无数次与南宫平争吵,想起南宫平日渐对自己的疏远,想起自己做了很多事都令自己这位无比看重的侄儿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最终,一切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南宫玺突然觉得,南宫平遇到楚擎,就如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按照自己的路,南宫平未来的成就,会有多远? 可按照楚擎指出的路去走,南宫平,就有无限可能。 “年后,老夫携束脩,南宫平,拜入楚统领门下。” 抬起头,南宫玺露出了笑容,施了礼:“日后,还望楚统领对南宫平多多照拂。” 楚擎面色大变:“南宫大人,您别闹成吗,我有好处,肯定不忘南宫平,拜师就免…” 南宫玺再次站起身,走向了门外。 “便如此定下了,南宫平遇如此良师,老夫,甚慰。” 不等楚擎再开口,南宫玺已经跨出了门槛,背着手,也不用人送,快步走出了千骑营。 楚擎哭笑不得,又是无奈,又是叹气。 福三走了进来:“少爷,小的又多嘴了。” 楚擎沉默了一下,突然挠了挠下巴。 “诶,三哥你这么一说,好像是南宫平这家伙占了本少爷不少便宜哈。” 福三乐了:“谁说不是呢,没少爷您,那南宫平算个屁啊。” 楚擎哈哈大笑:“对,还真是这样,我应该收他南宫家十万贯银票才对!” 一时间,楚擎满面自得之色。 还真别说,福三说这些话之前,他还没想过这些事。 他的确是怕自己踩雷,然后连累身边在乎的人。 但是至于说没有自己就没有南宫平如今的成就和名声这件事,他真没想过。 越是想,楚擎越是得意。 “对对对,三哥你分析的太对了,南宫平也就那熊样子吧,没碰到少爷我这个伯乐,没少爷我给他搭建平台,啥也不是,呸!” 福三:“呸!” 主仆二人哈哈大笑,都很自得。 楚擎自得,是因为认同福三所说的话,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挺“伟大”的。 福三自得,是因为他在二狗身上练的功夫没白练,现在都可以直接怼当朝宰辅了,下一步,该拿天子练练手了。 第633章 寿辰 京中无人瞩目的太上皇昌敖诞辰,终于到了。 一大早还未上朝,老四就带着昌喻昌贤哥俩来到了昭阳宫,今天太上皇也难得没睡懒觉。 昭阳宫中倒是喜气洋洋,一个天子加上俩皇子给太上皇说了不少吉祥话,以华妃为首的十几位妃子都露面了。 原本太上皇的寿辰应该是大大操办一番的,可在外臣眼里,太上皇毕竟是退位了,大家都比较忌讳这种事,虽说百善孝为先,可外朝臣子都不敢冒这个风险,加上黄老四也考虑其他一些事情,最终也就导致了这种情况,就宫里乐呵乐呵,穷乐呵。 太上皇都没咋搭理老四,怀里搂着豹崽子,扫了眼俩孙子都觉得不是太香了。 黄老四很抠,加上也没什么钱,意思意思送了把破刀,刀鞘就镶了颗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玉石后,然后就被太上皇给撵走了。 到了议政殿开朝后,臣子们也没人提太上皇诞辰的事,黄老四也不提,看似充满意义实际上又好像毫无意义的早朝结束了。 黄老四跑去了敬仪殿批复奏折,可死活都静不下心了。 “朕还记得当年每逢诞辰时,太上皇…” 黄老四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太上皇便会挖空心思为朕操办,入山游猎、赠予兵书、搜罗奇珍等等,那些年,朕年纪幼小,每到年初时,便巴望着日子,等着诞辰之日到来。” 孙安弯着腰,没吭声。 黄老四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朕是九五之尊,本应为太上皇大大操办一番的,可…可皇库没有余财,外朝臣子瞻前顾后无人提及,政务又是繁忙,清晨在昭阳宫时,太上皇搂着那幼兽,虽是笑着,可真总觉着,太上皇他对朕颇为…” 黄老四说不下去了。 他能看出来,看出来老爹不开心,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更不是因为他没有送没送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想到太上皇对自己挥手时的表情,黄老四心里有一种无力感和愧疚感。 当时他接任大宝时,太上皇对外放出风声,说是身体不成了,这才退位。 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是让那些帮着太上皇夺得皇位的从龙之臣以及嫡系不会心生不该有的念头。 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太上皇无端端地退位,那些从龙之臣岂会没有动作,好不容易帮着太上皇夺得了皇位,结果没等升官发财呢,太上皇退位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换谁谁都不甘心。 除此之外,八龙夺嫡时,九位皇子对皇位的争夺战也导致了大部分臣子选班站队,本就不算团结的朝臣,更是划分阵营,不少朝臣互相仇视明争暗斗。 如果太上皇直接立老四为太子,而不是让老四直接成为天子,朝臣争斗这种事还会继续下去,并且也会不断恶化着。 加上太上皇本来就想躺平等很多其他因素,才导致黄老四火速接班上岗。 到如今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情况,朝臣都以为太上皇身体不成了,黄老四是八龙夺嫡的优胜者,有了众多朝臣支持后,这才逼太上皇退位的。 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太上皇是个感性的人,不是没有政治头脑或是不够理性,而是太“仗义”了,执政期间大肆封爵赏官,当上皇帝后和要坐地分赃似的,提拔了不少酒囊饭袋。 这些官员和世家都是太上皇“感性”之下的扶持起来的,可到了后期,太上皇和黄老四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太上皇扶持起来的这些从龙之臣,不少都是饭桶,对国朝大为不利,就好比章松陵之流。 如果让太上皇再对这些亲自提拔起来的人挥舞屠刀,绝对会落下个薄情寡义的暴君名声。 太上皇不忍动手,却又不得不动手,这才有了老四登基后大肆清洗朝臣的情况出现。 也正是因为这种情况,外朝臣子才认为是老四忌惮太上皇的威望。 现在黄老四要是和臣子们说,他和太上皇的感情很好,那就和亲爷俩似的,也不成。 因为朝臣意识到被这两任天子给耍了之后,后果同样严重,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可想而知。 合上奏折,黄老四开了口。 “内库中,还有多少钱财。” “七万余贯。” “留下两万作为宫中开销,剩下五万,交于太上皇吧。” 黄老四可谓是真的大出血了。 最近老四一直在存钱,寻思好歹也当一次皇帝,不选个秀怎么成,不是说为了享受享受,就是觉得这是天子应有的待遇。 老四的目标是凑够十万贯,不大搞,小搞一下,搞几个算几个。 结果这一看太上皇这诞辰过的闹心扒拉的,老四一咬牙,妃子和爹,他选了后者。 妃子可以再选,老爹都这岁数了,生日过一次少一次,想到这茬,老四还是狠下心了。 “陛下。”孙安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壮着胆子说道:“老奴斗胆,觉着…觉着太上皇他老人家,应是不缺少钱财。” “何意?” “昨日南郊那些作坊的份子送来了,太上皇与华妃娘娘,在几处作坊中应是占了三成,听孙平说,应是在十万贯上下…” 话没说完,黄老四激动了:“这老家伙如此有钱?” 孙安点了点头。 “那不应朕给他钱,他过诞辰,给朕钱才是啊。” 孙安:“…” 黄老四刚要动歪心思,突然又一沉脸,骂道:“这份子,原本应是朕的,怎么就到太上皇手里了!”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 楚擎搞拍卖行的时候,太上皇和华妃娘娘是出了名头的,据说连华妃娘娘的首饰都要当了,再看您这天子,一不出钱二不出力,就靠一张嘴,楚擎能给你分根毛啊分。 “都他娘的怪昌贤那小畜生!” 黄老四越说越来气:“明明跟着楚擎最久,却什么便宜都没占到,混账东西!” 抬起头,黄老四皱眉看向孙安:“朕好久没打昌贤了吧?” 孙安心累无比的点了点头。 “去,给昌贤叫来,朕好久没考校他的课业了。” 老太监满面犹豫。 你爹过生日,你不给人家过就不说什么了,还要揍人家孙子? 估计老四也是想到这茬了,喃喃道:“还是明日吧,对了,楚擎不是说要为太上皇操办一番吗,何时入宫。” “陛下,之前楚统领说是要给太上皇接出宫去过这诞辰,怕是要到晚上。” “是了,上次这小子入宫是这么说的,他一个天子亲军,带太上皇出宫像什么话。”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让他换成银票吧,交于朕,朕夜里带着太上皇出宫转转也好。” 第634章 相聚 昭阳宫中,太上皇搂着“征夷大将军”喝着酒,看着东倒西歪的昌贤昌喻小哥俩,很是不满。 征夷大将军就是幼豹的名字,这幼豹有俩名字。 还有个“福来”的名字,华妃娘娘起的。 太上皇觉得这名字不好听,不像是将来可以跟着他上阵杀敌的凶兽,像酒肆小二,没气势。 中午吃了顿饭,太上皇整了两坛子闷倒驴,太子昌喻喝了三杯就放挺了,老二昌贤稍微强点,喝了三杯半,也趴桌子上了。 “无趣。”太上皇让太监给小哥俩搀扶出昭阳宫后,面露不喜之色:“要是楚擎在这,划了拳,用那纸牌斗斗世家,喝着酒,那才过瘾。” 华妃娘娘给征夷大将军喂了点羊奶,笑道:“这孩子毕竟是外臣,白日便入宫,让外朝臣子瞧见了,指不定要如何嚼舌根子,急什么,他不是说入夜后给您接出宫转转吗。” “宫外有何可转的,朕又不是未出过宫,风雪交加,冻死个人。” 嘴上这么说着,可太上皇还是面露期待之色:“不过要是能去南郊那庄子转转也好,和那些百姓痛快的饮酒吃肉,权当散心了。” 老两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好不容易等到了夜色将至,太上皇是越来越坐不住了,已经开始满嘴脏话,深怕被楚擎给放了鸽子,一开口就含妈量极高。 诞辰毕竟只有一日,晚出去一会,就少“玩”一会,太上皇甚至让孙平去敬仪殿给孙安叫来了。 “老四是不是又让楚擎办差去了,这都几时了,楚擎为何还不入宫!” 孙安也很闹心:“陛下,楚统领虽是天子亲军坐镇千骑营衙署,可整日忙碌的事情,非是天子吩咐的,他不入宫,和天子无关。” 提起这件事孙安也觉得老四挺到家的,你一个天子,天天都不知道你的天子亲军在忙碌着什么,那还叫什么天子亲军? 太上皇刚要再骂,孙平跑了进来。 “陛下,千骑营统领江月生求见,说是要接您出宫。” 太上皇微微一愣:“统领不是楚擎吗,怎地又成了江月生?” 孙安解释道:“楚擎任了大统领,江将军任了统领。” “那为何不是楚擎入宫?” 孙安孙平哥俩也不知道,太上皇挥了挥手:“让江月生那小子进来。” 满身风雪的江月生被带入殿中后,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太上皇皱眉问道:“楚擎为何不入宫?” “陛下,楚大人中午就离开了衙署,走之前让末将亥时入宫,带您出宫。” “出了宫,都他娘的到子时了,朕还过什么诞辰。” 江月生苦笑道:“楚大人说您肯定会骂他,让末将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您要是过诞辰,日日是诞辰,年年是诞辰,他天天给您过。” 太上皇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这话倒是不假,走,出宫。” 眼看太上皇和华妃都要换衣服,江月生又说道:“华妃娘娘,楚大人说,想拜托您一件事。” “拜托本宫?” “楚大人给您带了礼物,就在殿外。” “取来。” 江月生跑了出去,返身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个小虎崽子。 华妃登时就失态了,连忙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夺过满脸口水冻的瑟瑟发抖的虎崽子,比见了亲孙子都稀罕。 江月生解释道:“这虎崽还未断奶,楚大人说是孝敬您的,可毕竟是幼崽儿,得是要人悉心照料,片刻离不的人。” 太上皇也眼馋,想要上去摸两把过过瘾,被华妃一巴掌抽掉了手臂。 华妃何其聪明,突然冷眼看向江月生:“那楚擎,要在哪里为太上皇祝寿,还要特意支开本宫?” 江月生面露苦笑:“本将不敢隐瞒,确实不知楚大人是如何安排的,楚大人说了,您要去的话,这虎崽就得送去陛下那里让人照料。” 华妃都被气笑了,又吧唧吧唧亲了两口虎崽,没好气的说道:“让太上皇去就是了,本宫不讨嫌了。” 太上皇双眼放光,已经开始浮想连天了。 楚擎特意用虎崽子给华妃留在宫中不让陪同,那接下来要去的,能是好地方吗! 就这样,太上皇换了衣服,钻进了马车,还特意让江月生也上了马车,不断的询问着。 可江月生的确不知道楚擎是怎么安排的,今天早上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楚擎要给太上皇操办寿宴这件事。 轻车简从,出了宫,探马换了客串马夫的孙平,将车驾向了柳河。 太上皇朝着外面看着,越看越不对劲:“这是…去柳河?” 江月生一额头汗:“末将不知。” 二狗已经开始怀疑某些事了。 又是支开华妃,又是奔着柳河走,联想到楚擎不着调的性格,越想他越害怕。 “应是不会。”太上皇略显失望的说道:“如今河面已是上冻,那些花船也无人,可这去柳河,作甚?” 一听这话就知道太上皇也是个老司机。 咣咣踹了两脚车厢挡板,太上皇大声问道:“可是去柳河?” 驾车的王通通回头喊道:“陛下,是去柳河。” 马车很快到了地方,太上皇一下车,见到了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花船,可只有顶层亮着灯笼,下几层一片黑暗。 上了临时搭建的木桥,太上皇露出了老色批一样的笑容。 “船上,可是妓家?” 江月生吞咽了一口口水:“末将,不…不知。” 太上皇一皱眉:“若是如此,朕可就不开心了,朕过寿辰,跑这满是妓家的花船上成何体统。” 江月生没好意思吭声。 不成体统您倒是走慢点啊,都开始小跑了。 上了花船,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太上皇笑道:“这船上竟也铺设了那地火,想来众人都脱了衣服也不觉寒冷,哈哈哈…” 笑到一半,太上皇突然听到了争吵和骂娘声。 太上皇面色大变,没等江月生开口,突然快步冲跑了上了楼梯。 顶层,很多人,十余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有穿华服的,有穿甲胄内衬的,还有穿单衣的,满屋子酒味,满屋子污言秽语。 刚刚回京的楚文盛叫的声音最大。 “老子的儿子请你们吃酒,哪他娘的这么多废话,要妓家,回去找你老娘去!” 柱国将军秦罡官职最高,敲了敲桌子,看向角落里的福三:“你家少爷究竟去了哪里,将我等叫来,究竟要搞什么把戏。” 十多人,都曾是边关的将领,也都是曾经跟着太上皇混过的武将,有的在朝,有的被老四清洗了,也有成了白身,都是军伍出身的汉子,吵吵闹闹的。 太上皇走到了顶层,整个人都呆住了。 目光扫过这些曾经陪伴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眼眶已是湿润了。 坐在主位的秦罡突然看到太上皇,面色大变。 “大帅?!” 这一声大帅,众人齐齐回头,无不面露动容之色。 第635章 边关血 花船是福三名下的,当初邱万山弄来的,转给福三后,福三一直没出手。 原本楚擎是要卖掉的,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 因为太上皇诞辰一事,这才让人加急“装修”了一下,铺设了地暖。 花船顶层,死一般的寂静。 太上皇看向众人,每个人,他都能叫上名字,每个人,都有数年没见过了,甚至每个人身上的伤疤是如何留下的,他都知晓。 秦罡一甩袖袍,双膝跪在了地上。 楚文盛也跪下了,其他人皆是如此。 每个人,都跪下了,行的军礼。 其中不少人的靴子,满是污迹,明显是赶了很久的路。 跟在太上皇身后孙平,终于知晓了当今天子为何对楚擎青眼相加。 谁能想到,为给太上皇祝寿,楚擎竟然将当初太上皇麾下的将领都召集了过来。 太上皇突然笑了,大笑出声,笑的好不快意,可眼眶,却湿润着。 快步走了过去,将一个又一个曾经的边关将领扶了起来。 窗外,突然传出了长刀出鞘之声,秦罡面色微变,扭头望去,这才看到岸上出现了近百名黑衣人,背着长弓,抽出长刀,不断散开。 都是探马,千骑营的探马,距离花船二百步远,防止任何人靠近花船。 “好孩子!”太上皇抄起酒坛,冲着楚文盛大笑道:“武安,你养了个好孩子,好孩子啊。” 楚文盛也是一把抄起了酒坛:“大帅,万胜!” 一仰头,楚文盛就望嘴里灌着烧刀子一般的烈酒。 在场众人,都抄起了酒坛子,气氛瞬间火热了起来。 脚步声传来,一个又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拎着食盒走了上来。 楚擎不但了解将军们,他更了解男人。 这些露着香肩的女子,二十余位,穿花蝴蝶一般为众人倒酒。 有了“外人”,身为男人,这些老色批们开心是开心,但是说话肯定是有些不方便的。 除了倒酒摆放菜肴,几个女子还弯着腰在最里侧铺上了红布,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木台。 众人都看向了楚文盛,谭忠平问道:“楚擎这小子又要作甚?” “老子哪里知晓。” 楚文盛话音刚落,突然一声锣声传来,一个穿着凉戎服饰的汉子拎着木刀跨着步走了上来。 都是杀人如麻的将军,只是好奇,倒是没有其他神色。 “呀呀呀呀呀,我乃是凉戎金帐狼王第一勇士拓跋奇,何人敢于我拼杀一番!” 这汉子一开口,众人面色微变。 拓跋奇这名儿,大家都知道,而且还见过,当年率领银狼卫和边军杀的难解难分。 又是一阵锣声,又跑来个黑甲汉子。 “本将张岳,可敢与本将一…” 话没说完,拓跋奇一刀劈下,戏子张岳仰头便到,空中一扭身,还洒出了一蓬红色的染料。 拓跋奇放声大笑,表情极为夸张。 “汉家军,不堪一击,中州,除了那双雄,没有我一合之敌!” “咚咚咚”,震耳的鼓声传出,一声尖锐的嗓音伴随着鼓声。 “齐王,边军大将,昌敖迎战,你可敢一战!” 楼梯处,走来一黑脸汉子,扛着木质长刀,四个字就可以形容,相当欠揍,那极为浮夸的表情,走路都是迈着八爷步,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 戏台上刚刚还嚣张狂妄的拓跋奇双腿竟然打了颤,手中的木刀掉在地上。 “是…是你中州双雄之一的昌敖…” 演太上皇的汉子突然高高跃起,一记力劈华山,拓跋奇仰面而倒,又是沉重的鼓点,十余个穿着凉戎服饰的汉子跑了进来,围着戏子太上皇,不停的转着圈。 在场所有人都看的入了迷,太上皇一人独斗群贼,每一刀劈出,都有一名贼人倒下,可越来越多的凉贼冲上了台,气势汹汹,太上皇独木难支。 一杆大旗不断挥舞,客串秦罡的戏子也登台上了。 太上皇受伤了,单膝跪在地上,高举长刀,全身满是红色的染料,背上还插着几支箭矢。 灯笼都被吹灭了,黑暗中人影晃动。 灯笼再次亮起来时,戏子太上皇盘膝在地,身上绑着染满鲜血的药布,几位穿着甲胄的戏子围坐旁边。 太上皇戏子肆意大笑着,举着酒杯,吹嘘着。 戏子将军们,笑骂着。 灯笼再灭,再亮。 戏子围在书案上,书案上是一张边关舆图。 戏子们讨论着,讨论着为何保家卫国,如何将贼子赶尽杀绝。 苍凉悲壮的声音响起,一首戏曲,令太上皇等人老泪纵横。 寒光映着铁衣,我等赴死,为国赴死。 赵志,那游击将军,八箭穿身… 陈永,那郎将,死战,死战… 王鹏飞… 一个又一个曾经战死在边关的将军,一个又一个人们早已忘记的名字,被唱了出来,他们的事迹,已经没有人提及的事迹,被唱了出来。 伴随着戏腔,一场场被在众将铭记于心的战役,被戏子们演绎了出来。 楚擎也穿着一身戏服上台了,站在角落,吐气开腔。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小子楚擎,代陛下,敬诸将。” “小子楚擎,代百姓,敬为国百战马革裹尸的无名军伍们。” “小子楚擎,代后世子孙,敬为国征战四方的英魂们!” 连饮三杯,众人纷纷起身,敬酒,饮酒,忆风雪,饮尽杯中豪情。 秦罡擦着忍不住的眼泪,尘封的记忆再次打开,谁又不是如此。 有血泪,有苍凉,有悲壮,也有万丈豪情。 太上皇拎着酒坛走上了台子,一脚将扮演他的戏子踹了下去。 “老子当年,率骁骑营,突围黑沙,身中三箭!” 秦罡也走了上去:“大帅壮哉,可末将,亦是杀了出了个漫天黄沙漫天血雨,亲手斩杀凉贼百二十一人!” 楚文盛哈哈大笑。 “捉狼军,万胜之军。” 将军们,这些曾经的将军们,都走上了台。 骄傲的,自豪的,挺起了胸膛,胸脯拍的震天响。 那些最让他们伤悲的,最让他们怀念的,最让他们豪情万丈的,伴随着污言秽语,伴随着一声声他娘的,狗日的,仿佛让他们回到了边关,回到了那段最波澜壮阔的岁月,让他们再次置身那血雨腥风之中,拼杀着、赴死着、保家卫国着。 戏腔再次响起,不知名的小曲,让每个人都跟着轻声哼唱着。 楚擎,已是离开了花船,听着酒杯碰撞之声,听着放声高歌之声,听着哭的声音,笑的声音。 矗立与风雪之中的天子昌承佑冲着楚擎施了一礼。 “兄,谢贤弟。” 楚擎受了天子这一礼,露出了笑容。 “我们的一切,都是他们赋予的,我们应守护着他们用血与泪换来的今天,守护着,超越着,不负此生,不负边关血,不负英烈魂!”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了头。 “守护着,超越着,不负此生,不负边关血,不负英烈魂!” 第636章 诉说 天子也想上船,与那些将军们,放声高歌,举杯饮酒。 可他无法上船,哪怕他是天子。 哪怕是手握天下权柄的天子,也无法事事如意。 今夜,属于太上皇,属于每一个两鬓斑白为国朝百战的将军们。 船上,哭着,闹着,笑着,骂着。 他们将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国朝。 当边关城墙后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边关之外的军伍们,嘴里满是风沙,奔驰于敌阵之中,抛头颅,洒热血。 这就是边关的魂,城墙之后,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的家国。 为了家国,边关军伍们,前赴后继,死战,死战,死战。 这是边关的魂,用血铸就的魂。 守护山河的,不是那座墙,而是英魂,他们用血,用尸骨,用刀,用箭,铸就起来的铜墙铁壁。 可在墙壁之后,在昌京之中,还有多少人记得他们,记得这些英魂。 昌朝国祚百年,战死边关军伍十五万,十五万英魂,早已被人们忘记。 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军伍战死沙场,习惯了躲在血肉墙壁后安然享受。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事迹会被再次演绎。 因为人们需要娱乐,需要让人们毫无意义的人生更加可悲,娱乐至上。 想娱乐他人的人们,用极富戏剧效果的揣测,让敌人变的可笑,殊不知,他们侮辱的不是敌人,而是那些英魂。 渐渐的,人们只记得娱乐,不记得历史。 漫步在雪中,楚擎与天子并肩而行。 人们总是错过,错过很多不应错过的事情。 可怕的不是错过,而是想要弥补,只是想,却从未弥补过。 “当年朕束发时,太上皇带着朕去了林城,顾名思义,林城背靠山林,朕,射了一只狐狸。” 太子露出了笑容:“你可知太上皇射中了什么?” 楚擎摇了摇头:“射中了你?” “熊,一头凶狠的凶兽,而太上皇与朕身边,并无随从。”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太上皇当真能手撕虎豹?” 黄老四哈哈大笑,满面得意之色。 楚擎震惊了。 他一直以为太上皇在吹牛b。 黄老四笑过之后,继续说道:“太上皇扛着朕便跑,狼狈而逃,跳下了断石,这才捡回一条命。” 楚擎叹了口气。 太上皇果然在吹牛b。 黄老四淡淡的说道:“朕知晓,太上皇是可以打死那头黑熊的,只是顾忌朕,怕朕被伤着。” 楚擎不吭声了。 你比你爹还能吹牛b。 止住了脚步,黄老四笑道:“今日,你用心了。” 楚擎耸了耸肩:“还好吧,主要是好多被你贬为平民的将军们不好找,让探马们多方打听,还不能告诉他们实情。” 望着柳河对面依旧亮着灯光的林立铺面,黄老四轻声问道:“他们…可还知晓,可还记得,今日,是十五万边军将领,用命给他们换来的吗?” 楚擎沉默了。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十五万,不是一个空泛的数字,而是边军真的战死了十五万人。 开朝至今,这个数字,只多不少。 这个问题,真的令人心寒,令人悲伤。 如同上一世,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三百六十五万这个数字,甚至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三千五百万代表着什么。 那些伪君子,提起英烈们,总是一副义正言辞的口吻道上一声吾辈之楷模。 “吾辈”二字,配吗? “难得你竟知晓太上皇在边关所经历的事情,楚文盛告知你的?” 楚擎摇了摇头:“探马们告知我的。” “也只有军伍们记得这些事了。”黄老四看向楚擎:“你为何想要知晓这些事,只是为了给太上皇祝寿?” “应该是吧。” 楚擎笑容有些苦涩。 “朕,也和你说说边关的事吧,朕当年也曾在敌贼之中大杀四方。” 楚擎:“…” “就说当年与…” 楚擎连连摆手:“老四你省省吧,别人打听出来的,那叫事迹,自己说出来的,难免带有吹嘘的色彩。” “朕不吹嘘,朕照实说,当年朕深陷敌阵,单枪匹马,四面皆敌,胯下战马都被砍掉了一条腿…” 楚擎第二次打断道:“单枪匹马和四面皆敌这俩词一出,就已经有吹牛b的嫌疑了,战马少了一条腿还驮着你杀敌,基本上已经坐实你在扯犊子了。” 黄老四老脸一红:“朕胯下战马,乃是名驹。” “你就是变形金驹也不可能三条腿跑吧,是战马驮着你杀敌,还是你扛着战马杀敌?” “哎呀呀,细节末梢罢了,无须在意。” “大哥你这已经不是细节末梢了,你这完全是讲玄幻修仙了。” 黄老四不乐意了:“你不通沙场,所以才不了解。” “我这是不通沙场吗,我在你眼里这是没长脑子好不好。”楚擎猛翻白眼:“老四啊,你现在是天子了,天天和外人说你扛着三条腿的战马杀敌,也不符合你的形象啊。” 黄老四叹了口气:“是啊,如今朕,是天子,不是将军了,大家不会相信一个天子会扛着三条腿的战马杀敌,只会相信将军才可以扛着三条腿的战马上阵杀敌。” 楚擎:“…” “罢了,不提,便不提了,可惜朕当年纵横沙场之事,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 楚擎毫不怀疑,黄老四要是满哪嚷嚷着这事,后世未必记得他杀了多少敌贼,但是一定会记得有个天子吹牛b扛着战马的事。 “朕回宫了,你去陪陪太上皇吧。” 黄老四索然无味的说道:“还想着与你谈谈当年边关之事,既然你不愿听,那朕就回宫了。” “陛下您慢走。” “我真走了啊。” “再见。” “那我可真走了啊。” 楚擎蹲下了身,很是无奈:“那行吧,谈谈你是怎么扛着三条腿战马杀敌的事吧,一次说个痛快。” 黄老四哈哈一笑,也蹲下了:“既然楚卿家如此好奇,那朕便勉为其难的与你说说吧。” 楚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黄老四清了清嗓子:“草原可不是只有绿绿青草,多是漫天风沙,朕举目四望,皆是敌贼,本就肩扛战马,还要杀敌,这可…” “大哥,你走点心行吗,刚才不还说你骑着三条腿战马吗,这怎么真抗上了。” “哎呀,细节末梢,细节末梢,莫要在意这些细节末梢。” “好吧,请您继续侮辱我的智商。” 每个人都有回忆,想要重温的回忆,难以启齿的回忆。 重温的,必是想要分享的,独有的,必是难以启齿的。 就如同天子一样。 他虽是皇帝,却以军伍为荣。 因为军伍,为国征战过。 军伍,他们迫不及待的与人诉说,并不是怕后人忘记他们有过的荣耀。 他们只是怕后人忘记,忘记他们所抗争的,用血拼来的安宁祥和。 他们只是怕,怕后人,有一日会如同他们这般,奔赴沙场,妻离子散,马革裹尸。 第637章 成 一场别开生面的生日趴,报销了三十多坛闷倒驴。 这群胳膊上能跑马的将军们能喝是真的,一仰脖喝半坛洒半坛也是真的。 爱喝酒,也更爱美人,太上皇喝的差不多了,非要让江月生给刚才那些上酒的女子们都叫上来。 楚擎了解男人,同样了解老男人,更加了解老色批。 二十多个绿珠找来的妓家又回到了顶层,太上皇的生日宴终于达到了高潮。 直到天快亮时,冻的和三孙子似的楚擎,哆哆嗦嗦的让探马们给这些已经趴地上打呼的老头子们搀扶进了一辆辆马车里。 楚擎和福三架着楚文盛,孙平和江月生架着太上皇,各回各家。 黄老四在外面马车里待着,一直没露面,望着四仰八叉躺在车座上的老爹,嘴角满是笑意。 他准备明年的生日也让楚擎操办一下,二十多个大姑娘,光屁股满船跑,是真他娘的带劲。 时间一晃,天子规定的“十日”到了。 坐落于南郊庄子旁的寒门书院,竣工了。 望着崭新的砖墙、书舍、讲堂、宿舍。 置身于其中,楚擎只身一人,漫步过一座又一座略显简陋的建筑。 所有人都来了,陶家庄户、南郊刁民、陶家、千骑营的探马们。 站在门口的陶若琳让楚擎最先进去,不让其他人陪同。 大家表示理解,静静的等候着。 这是楚擎应得的,楚擎,也心安理得的独自一人见证着自己所创造的奇迹。 书院占地虽然广阔,可建筑,显得有些简陋,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光闪闪的招牌,更没有任何绿植景观,只有朴素的建筑,连在一起的建筑。 可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个奇迹,在一个令人绝望的制度体系下创造的奇迹。 寒门书院,招收寒门学子的书院,从未有人想过,这所书院,真的会出现,出现在昌京城外,出现在世家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建成了,日后,也会有一个又一个出身寒门的学子在里面光明正大的读书。 三座最大的建筑,叫做第一讲堂,第二讲堂,第三讲堂,授学的地方。 名字,很普通,甚至有些寒酸。 不叫什么文楼,不叫什么状元堂,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修饰,很朴实,朴实的无比普通,就叫讲堂,第一讲堂,第二讲堂,第三讲堂,普通的如同即入学的学子们。 品字形,三座讲堂,楚擎站在第一讲堂面前,想哭,想笑,想放声高歌。 他做到了,眼前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是他用命搏回来的,未来,他也会用命守护着这里。 转过身,楚擎如同一个孩子炫耀新玩具一般,高高跳起,不断挥舞着手臂。 未来,同样会用性命来守护这里的人们,走了进来,每个人,都面带笑意,感慨万分。 陶若琳、福三、江月生、陶少章、南宫平、付有财,今日告假特意穿着便装赶来的卫长风、邱万山、翟修、曹悟等人。 这一天,是奇迹之日,在世家门阀,在朝臣们,在无数读书人的阻拦下,他们帮着楚擎杀出了一条血路,劈开荆棘,历经千难万阻,书院,成! 陶家庄户们也走了进来,热泪盈眶,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后辈,可以在这里识文断字。 南郊庄子的百姓们,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砖墙,触摸着,却又猛地收回了手臂,拘谨,激动,也有些自卑,如梦似幻。 那些可以就读书院的孩子们,没有跑,没有闹,也没有追逐,紧紧抓着长辈的裤腿,试图理解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无法全部理解,但是这些孩子们知道,这所书院,将赋予他们崭新的人生,一种他们的父辈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人生。 大队的禁卫走了进来,孙安念了圣旨,说了很多话,代表天子,说了很多话,很形式意义的东西,嘉奖楚擎,也告知了世人,楚擎从县男,变成了县子。 楚擎没有去接旨,藏在第一讲堂里,闻着漆料的味道,感受着寒冬中的几分暖意,暖意,来自心头。 圣旨念了很久,念完了最后一个字,孙安找到了楚擎,传了天子的口谕,只有两个字,多谢。 两个字,足矣,天子没来,可这两个字,却代表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天子,是想要看到寒门书院的。 楚擎折腾了这么久,天子付出的是最少的,楚擎出命,付家出钱,其他人出力,天子就出了一张嘴,完了这张嘴还没说过几个字。 可就是这位付出最少的人,只有他才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代天子道了一声多谢后,孙安带着禁卫们走了,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哭的和个泪人似的,惶恐着,骄傲着,如梦似幻着,站在了楚擎面前。 两位先生,寒门书院的先生。 第一位先生,叫做包贵生,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楚府管家。 第二位先生,叫做秦安,太子少师府资历最老的下人。 包贵生,是福三叫来的。 秦安,是陶若琳带来的。 两个人都读过书,熟读四书五经,教授真正的读书人,他们是不够格的,可为孩子们启蒙,绰绰有余。 包贵生哽咽无语。 他这辈子,没有梦想,也没有理想,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老爷与少爷安安静静的,消消停停的,楚府,也平平安安的,这就是他的愿望。 而楚擎,给他了理想,一个未曾想过的理想,成为寒门书院的先生。 楚擎,也给了他梦想,假以时日,他包贵生会培养出很多很多出身寒门的读书人。 秦安也在哭。 他和包贵生本质是上相同的,到了这个岁数,该经历的,经历过了,该吃过的苦,吃过了,该享过的福,也享过了,他以为人生最精彩的岁月,便是年轻时与陶瑸四处讲学。 老了老了,他变成了故事中的主角,而不是那个背着书框的配角小书童。 “秦大爷。”楚擎将长拜不起的秦安扶了起来:“我知道您文武双全,小子楚擎的德行您是知道的,最喜欢占便宜,您能者多劳,不但教授学子们读书识字,还得带着他们强身健体,干两样活,我只能给您一份钱,您也别嫌弃,我要是多给您了,日后其他先生会心里不舒服。” “成,成,成的。”秦安不断点着头,老泪顺着下巴不停的滴落着:“不给钱都成的,成,成啊。” 第638章 浮出水面 哭着哭着,秦安又笑了,老头有些滑稽,望着楚擎,不断摇着头,也不断笑着,张着嘴,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望着楚擎那张嬉皮笑脸的面孔,真的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 他和楚擎其实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还都是在陶府。 第一次,楚擎被拒之门外。 第二次,楚擎送了他一些不值钱的瓜果,然后福三要捅死陶少章。 第三次,楚擎给陶瑸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第四次,楚擎成为了陶府的座上宾。 楚擎的身份,也总是变着,几日就变一次,第一眼还是京中万人恨,过几天就成了户部署丞,一转眼,又成了人人知晓的千骑营副统领,再到如今的外姓勋贵。 可无论再怎么变,楚擎面对秦安时,总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也总是如初次见面时那般让人讨厌不起来,心里喜欢的紧。 第三位先生走了进来,很年轻,穿着儒袍。 楚擎愣住了。 “马昂?” 马昂施了一礼,很是恭敬:“大人,下官…学生辞官了。” 楚擎彻底傻眼了:“辞官了?” “是,学生辞官了,蒙大人不弃,今日起,学生便被琅琊王殿下聘请为寒门书院算学教习。” 楚擎说不出话来,望着马昂,如同望着一个白痴。 马昂嘿嘿一笑:“大人莫要担忧,卫大人说了,三年后,再征辟学生入户部为官,七品主事。” 楚擎无语至极。 这大饼你也吃的下去,老卫能不能再干三年都是两说。 又走进来一个年轻人,南宫平陪同着,正是当朝宰辅之子南宫守。 “大人,学生南宫守,礼、吏二部观政郎,家父为学生告假一年,这一年,学生将在寒门书院中担任教习。” 南宫平也施了一礼:“学生亦是如此,商会组建完毕后,会应琅琊王殿下之邀,任寒门书院为学子教授杂学。” “杂学?” 没等南宫平解释,昌贤走了进来,小脸红红的。 差事,办砸了。 楚擎让他在京中寻教书先生,可他一个正经的先生都没找到,准确的说是没“请”过来。 但凡是个读书人,京中的读书人,谁也不愿意来,给再多的钱都不来,因为怕“跌份”,教授寒门学子跌份。 可笑的是,这些觉得跌份的人,其中不少人正是出自寒门。 昌贤没办法了,剑走偏锋,就给南宫平小哥俩加一个马昂弄来了。 这就是寒门书院的师资力量,相当的寒门…或者说是寒碜了。 有管家,有门子,有比学子大不了多少的年轻读书人,楚擎有些发傻,不是失落,只是觉得心里不托底。 当扯着兔子耳朵的陶若琳走进来,说她要成为大昌朝首位女教习时,楚擎的心才放回肚子里。 寒门书院,可算有个拿得出手的先生了,京中最神秘的名士大儒,陶一! 惊喜,接二连三。 刚下朝的陶瑸来了,老头要干兼职,他已经和天子请示过了,寒门书院山长,诞生了,大昌朝太子少师,陶瑸! 至于院长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哪怕楚擎根本不提这茬,大家也知道谁才可以担任院长。 楚擎没有多留,带着福三和探马们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楚擎的离开,只有陶若琳。 转过身,望着远离的马车,陶若琳的心中隐隐作痛。 女子总是要比男子心思细腻的。 其实很少有人注意到楚擎变了,变了许多,只是这种改变,看不见,摸不着。 陶若琳知道,楚擎可以上蹿下跳又骂又打的和别人斗,为了建书院,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他要建寒门书院,谁拦着他,他就要打谁。 可当书院建成后,楚擎却要离开,离的越远越好,渐渐将他与寒门书院分割开。 陶若琳知道楚擎会这么做,也一定会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也只有这样,当有人去攻讦他时,才不会连累到寒门书院,楚擎知道,只有这么做才是对寒门书院最大的保护,而楚擎也依旧会守护着书院,只是却要在暗处守护着。 “大妹。”很是兴奋的陶少章跑了过来:“你说大哥要不要也告了假,在这书院中教授着学子们…” 陶少章注意到了陶若琳的脸上带着几分莫名之色,不由问道:“大妹你怎地了?” “中州,每个人,都可以不知道楚擎是如何建盖起了寒门书院。” 陶若琳目光幽深,望着远处那些极为拘谨的百名学子,轻声呢喃道:“可他们,每一位入学寒门书院的学子们,他们一定要知晓,知晓是谁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好,既然大妹你如此说了,那大哥我就告假,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改变他们的人生,让他们知晓我陶少章…” 陶少章还没说完,陶若琳一脸鄙夷的离开了。 ………… 京中,狄府。 狄府,也是刑部右侍郎狄正平的府邸。 正堂之中,狄正平眉头紧锁,狄府管家站在对面。 “老爷,不少大人都去了,京兆府府尹、大理寺少卿、户部右侍郎、刑部尚书、太子少师等人。” “倒是未出意料。” 狄正平端起茶杯,却没喝,像是思考着什么事情,半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 信是密信,不过漆泥已经撕掉了,证明狄正平已经看过信件内容。 事实上,信是三日前有人送到府里的,他每日都在看,一字一句的看,现在也是如此,再次看了一遍,管家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 再次读过一遍,狄正平将信件放在了火烛上,燃烧成灰,心中,有了决断。 “冯公,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管家面色微变。 能被称之为“公”,又姓冯,自然是英国公冯洛了。 英国公从不上朝,但是朝堂之上任是谁都不敢轻易开罪。 冯家世代镇守边关,虽然边关很多猛将,包括两任皇帝也去边关熬过资历,但是在冯洛面前,哪怕是皇子见了,只要穿着甲胄,同样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帅。 太上皇、卫长风、包括秦罡还有黄老四,都在边关待过,不过他们不是一辈子待在边关,从职责上来讲,都要听冯洛的调令。 除此之外,冯家在边关也是一方豪族,说是边关三道第一家也不为过,本就统着兵权,又根深蒂固,黄老四怎么能不忌惮。 正因如此,老四登基的时候之前就耍了手段。 那时候是冬季,凉戎人不会搞事情,年岁渐大的冯洛就趁机回了京,本想休养到春季再回边关,也正好参加老四的登基大典。 结果老四很鸡贼,认为冯家人已经在边关带点只手遮天的意思了,和他老爹一商量,太上皇退位前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加封冯洛为国公。 要知道昌朝勋贵是不可镇守边关的,只有战时才能掌管兵马大权。 就是因为升成了国公,黄老四登基后连下了数封圣旨,将边关将领们的职责不断细分细化,也让这些将领们瓜分了冯洛大部分的“势力”。 冯洛倒是没说什么,天天在国公府中待着,一副颐养天年的模样,倒是几个儿子满腹怨言。 “这千骑营楚擎。” 见到信件彻底化为灰烬,曾经在朝堂上被邱万山一记平a给ko过的狄正平露出了强大而又自信的笑容:“本官倒是要看看,你楚擎,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第639章 战书 书院的建成,给予了不少商贾信心。 事实再一次证明,头铁的楚擎是最后赢家,至少是目前这个阶段的赢家。 终于有商贾前往京兆府询问关于开办学堂抵税的事了。 对阵国子监,楚擎全身而退,昌朝最高等的学府身败名裂,就连国子监祭酒龚承安都“自缢”在了刑部大牢之中。 当然,商贾也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楚擎手里,还抓着二十张宫试名额,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因为楚擎的阶段性胜利,也在无形之中推动了商会的进程。 南郊大棚一里外,再次建盖起了一个大棚。 这个钱不是楚擎花的,商贾们集资。 楚擎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而是想让商贾们有一种“认同感”,出了钱,商会成立就有他们的一份心血。 播撒什么种子,便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楚擎再次感慨着自己是幸运的,遇到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人,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圈子里的人,只有他一个懒鬼,其他人都很勤奋。 所以勤奋的其他人忙着筹办商会、完善寒门书院、修路,而懒鬼楚擎,正坐在正堂之中打哈欠。 楚擎有些自卑,因为江月生正在处理公务,福三在角落里研究昌律,就自己不停的打着哈欠,好像是个大闲人一样。 想了想,楚擎决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给窗户关上,我睡会。” 江月生抬起头:“大人,自你今日到了衙署后,已经睡了两个时辰了。” 每天都有好多疑问伴随着二狗,就比如楚擎这个“工作时间”的问题。 以前陈言一天能睡三个时辰就不错了,白天去户部当差,下了差回千骑营衙署处理公务,至于他江月生,同样忙的脚不沾地。 结果现在楚擎接手了千骑营,一半的时间在睡觉,剩下一半的时间和福三侃大山,可最让江月生郁闷的是,千骑营衙署,非但运转正常,而且工作效率也越来越高了。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理解,说穿了就是一个字---钱。 以往千骑营的一应开销哪来的,靠宫中,靠天子讹来的,扣人家孙安等太监宫女们的工资、几处皇庄的收益,大头还是人家章松陵送进宫中的。 就这样都没达到收支平衡,可想而知,发工资的老板都穷成这样了,下面打工的探马们得是什么情况。 不是探马们躺平摸鱼,而是现实不允许。 就说去其他州府打探消息这种事,你说怎么去吧,坐马车,没那个钱,去驿站用军马,怕暴露身份,用衙署中的马,养马什么的耗费太多。 年前吴王为了让天子安心,将他闺女送到京中给太子当陪读,探马打探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往京城赶,想提前让天子知道这事。 就想吧,京中的探马来回传递消息都靠两条腿,穷的和什么似的,更别说外地的探马了。 后来涠江这个探马到京中了,结果人家昌承恪的闺女都入学了,在宫中文楼都上好几天课了,估计要是这探马再耽搁几天,昌承恪他闺女都毕业了。 千骑营的职责就是传递消息,传递消息就要速度,想要速度,要么骑马,要么飞鸽传说,或者高端点的玩心灵感应,除了心灵感应之外,养马和养鸽子都花钱。 老板穷,手下打工仔预算不够,这才是问题的本质。 楚擎来了,直接给穷逼老板蹬了,自负盈亏,现在探马们不但伙食好,全员有了座驾,离开京中出差,还有车马费,钱管够,天天吃肉,营养跟上来不说,工资还涨了,工作效率自然就提上来了,而且还是成倍的提升。 见到楚擎又开始趴桌子上睡觉了,江月生叹了口气。 他就是觉得以楚擎这个年纪,活的这么懒散,辜负了大好年华。 当然,这是江月生的想法。 从京中砍到边关,从边关砍回了京中,一天累的和死狗似的,大好年华没虚度,现在是副统领。 楚擎天天睡大觉,天天辜负大好年华,然后…他是大统领。 江月生又瞅了眼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这就和老妈似的,在老妈眼里,孩子接连看一个小时手机就得瞎,但是孩子要是连看十个小时书,什么事都没有。 “我家少爷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福三扫了眼江月生:“你一个副统领,管大统领睡不睡觉,你要造反?” 江月生呵呵一乐,不吭声。 二狗现在学聪明了,从来不和福三正面刚,尽量做到不让自己自取其辱,也就是所谓的暂避锋芒。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二狗不但管你睡觉,他还笑,他嘲笑你。” 楚擎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二狗:“笑个屁,你管老子睡不睡。” 江月生:“…” 福三继续看昌律了。 甭管江月生说不说话,他都有招治这家伙。 眼看楚擎继续睡了,门被推开,王通通面带焦急之色:“大人,宫里来了禁卫,要您速速入宫。” 楚擎抬起头:“又有哪个宫殿塌了?” “北关凉戎要宣战!” 屋内三人齐齐色变,楚擎抓起白狐裘就跑了出去。 传信的是童归,站在门口来回踱着步。 没等楚擎开口问,童归迅速解释道:“大人,非是军报,半日前,又有凉戎使团入京,呈了战书,陛下召集了不少军中将领前往敬仪殿。” 楚擎听过后,迅速跑出了衙署,钻进马车中,福三驾车,直奔皇宫。 坐在马车中,楚擎心事重重。 眼瞅着马上过年了,凉戎竟然下了战书?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因为演武日之事。 可楚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凉人和大昌朝大大小小打了上百仗,还从来没有提前下战书的先例。 除此之外,冬季还未过去,凉人即便开战也要开春之后,毕竟他们要打也是打攻城战,冬季围城,非战斗减员就要达到至少两成。 胡思乱想着,马车到了皇宫外面,楚擎一路小跑来到了敬仪殿。 殿内已经有十多位臣子在殿内激烈的讨论着,众人围着一个巨大的舆图,北边关和不太详细的草原舆图。 黄老四穿着龙袍,背着手望着舆图,身后则是众臣吵来吵去,大多都是武将,还有南宫玺与几位尚书。 叫唤最大声的是云麾将军谭忠平,口水都快喷卫长风脸上了。 “粮草跟上,只要粮草跟上,拖欠的粮饷发放够,十五万,十五万关中军,本将就能踏平草原!” 卫长风都懒得搭理谭忠平。 刚才还有个将军说要十万人就够了。 就这群将军,一个赛一个的能吹,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钱到位,我们就能去边关杀上八个来回。 作为户部尚书,卫长风倒是支持将军们干凉人,唯独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没钱。 第640章 捉襟见肘 一群文武们吵吵闹闹,黄老四充耳不闻。 老四是将军出身,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吵闹才对,不吵不闹,代表着束手无策。 坐回了软垫上,黄老四埋头沉思,直到文武们都安静下来,这才抬起头,见到楚擎也来了。 “陛下。”南宫玺满面忧容:“非是老臣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若是凉戎真要叩关进犯,朝廷…朝廷捉襟见肘。” 捉襟见肘,说的自然是钱粮。 南宫玺还有一句话没说,不是不敢打,或是打不了,勒紧裤腰带,也能打,富有富的打法,穷有穷的打法。 可怕就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知道涠江以南还有个吴王昌承恪,现在看昌承恪是很老实不错,可万一这王八蛋趁机闹事怎么办? 即便是穷,哪怕是一边打外敌一边平内乱,昌朝现在也能打,打退凉人,平了吴王,并不是很难的事,可损失就太大了。 南宫玺很清楚,一个国家走向衰败,战争只是个引子,历朝历代,很多皇朝正是因为平了乱或是击溃了外敌后元气大伤,最终导致了败亡。 “南宫大人,你这明明就是涨他人威风。” 从小旗莽到云麾将军的谭忠平冷笑着说道:“晚打不如早打,早晚都有一战,国朝没钱,凉戎就粮草充足吗,我看不是,既是他们先下了战书,屯兵边关重镇,守城而战的粮草消耗,定是比凉人少上五成不止,待凉戎失了士气损兵折将,也应到了夏季,大军出关,一举荡平凉戎,毕其功于一役!” 黄老四没有看向谭忠平,而是看向了默不作声的秦罡。 他觉得搭理谭忠平都有点掉价。 要问谁在边关待的时间最长,除了之前的边关大帅冯洛外,只有柱国将军秦罡了。 老秦历来是稳重的,见到天子望了过来,没有说打或不打,而是面露不解说道:“草原大汗,年岁已高雄姿不在,亦不复当年野心,这几年来也送了不少国书,虽是边关偶有冲突,却从未大动干戈过,只因使团演武之事便要再起刀兵,末将觉得有蹊跷,还有,那拓跋鹰是外姓,小王子之名又非是草原大汗亲生,至于这战书,更是古怪,草原大汗真要为拓跋鹰报仇雪恨,为何不率兵奇袭边关,就如同往年那般,岂会先下战书?” 话音落,大家面露思索之色。 其实不止是秦罡一个人觉得不对劲,但是不管哪里不对劲,战书都送来了,肯定要考虑怎么打了。 站在外围的楚擎也暗暗纳闷。 他知道自己不是专业人士,所以不敢随意插嘴,但是同样困惑。 三个问题,一,草原那边的扛把子现在岁数大了,能带兵,但是未必能打仗,都奔七的人了,估计就算带兵到了边关,也容易血压一高直接吃席。 这也不得不提草原那边比较奇葩的军事架构,金狼王大汗是可以号令所有草原部落的,而金狼王一族也是族人最多最强盛的部落。 非战时,各个部落自己过自己的,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望心里搁,游牧民族吗,哪里水草肥美就安营在哪里,不需要被统一调度。 而一旦战时,金狼王大汗下令,各个部落就要让青壮骑在马上去跟着扛把子开片砍人。 金狼王之所以这几年和昌朝关系越来越好,就是因为打的话,这老东西也有顾虑。 亲自上阵吧,岁数大了,很容易三高高死在战场上。 可要是将兵马大权交给下面的人呢,让下面的人成为了最高统帅,也不行。 因为金狼王的大汗之位就是这么得来的,他爹岁数大那会,让他带兵,他掌了军权后,第一个给他老爹宰了,老爹祭天,法力无边,从此这家伙就开始与昌朝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拉锯战。 所以金狼王大汗应该很顾忌,怕有人学他。 那么即便是开战,那也是金狼王大汉亲自领兵作战。 第二个问题,凉人下战书,是因为昌京这边弄死了拓跋鹰,还弄残了几乎所有凉戎使团的使者。 其实因为这个缘故开战很正常,换了昌朝,昌朝也得开战,毕竟出来混是要脸的,不开战,都得被戳脊梁骨,哪怕不大打,小打做做样子也行。 可问题是拓跋鹰并非是金狼王大汗的亲生儿子,而是干儿子,义子。 因为一个干儿子要开启国战,加上金狼王大汉都黄土埋天灵盖的岁数了,不太科学。 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战书问题。 双方大大小小打了上百场,持续了数十年近百年,凉戎那边就和没正事干似的,天天跑来骚扰边关,倒是历史上有几次昌军深入草原干的凉戎元气大伤。 结果呢,结果凉人死灰复燃,休养生息十几二十年,继续干,就好像这群游牧民族一辈子就干三件事一样,吃饭睡觉打昌人。 可即便打了这么久,打了这么多次,历史上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没有任何一次是凉人提前下战书的。 别管战斗力怎么样,凉人那是相当的彪了,撸起袖子就上,什么玩意先问候你老妈或者说什么你瞅啥,从来没有过,直接上来就是邦邦两拳,从来没有过提前打过招呼。 众人再次激烈的讨论了起来。 依旧是谭忠平第一个发表意见。 按照老谭的想法,应该是金狼王大汗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老了老了,想支棱一下子,死在沙场上,也不枉他一世英名。 至于第二个困惑,拓跋鹰不是亲生的这件事,老谭依旧有想法,他说亲生的未必亲,干儿子也未必不亲,就像他老谭家似的,他这个当爹的瞅亲儿子谭尚义,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第三个困惑,战书的事,谭忠平哈哈一笑,意思是谁还不能进步进步,好歹人家也是个民族,学会礼仪了呗,说不定是哪个被罢官的文臣流落到草原上,给人家教化了呢。 对于谭忠平给出的答案,大家权当是放屁,没人搭理他。 不过只有以一个旁观者姿态的楚擎注意到了一件事,老谭嘴上哈哈笑着,可眼底总是掠过几丝难以察觉的莫名之色。 楚擎翻了个白眼。 能当上云麾将军的,就没一个傻子,老谭的内心真实想法,肯定不像他嘴上说的这样,谭忠平肯定也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了。 第641章 处处古怪 黄老四一直没参与讨论,似乎早就有了主意,像是通知一声大家有这么个事似的,最终挥了挥手,让大家先离开,明日朝堂上再议论一番。 文武们都走了,楚擎也是如此,只是快出宫的时候,孙安跑来,说是老四召见他。 楚擎就很无奈,你要和我唠,刚才直接说就好了,折腾我走了这么远。 屁颠屁颠的跟着孙安回去了,刚迈入门槛,黄老四满面苦笑,将一封国书抛给了楚擎。 楚擎不明所以,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下去,随即破口大骂,含妈量再创新高,给所有凉戎人全家女性都问候了一遍。 黄老四只是苦笑,不断的苦笑着。 “马勒戈壁!”楚擎一把将国书拍在了黄老四的案头上,吓了孙安一跳。 “老四!”楚擎气呼呼的叫道:“你别告诉我你动心了,你要是这么狗,你可别怪我造反!” 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黄老四则是哈哈大笑。 “你还能笑出来。”楚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气呼呼的。 “楚大人。” 孙安觉得自己作为天子近侍,还是意思意思走下程序吧:“莫要失了臣仪!” 楚擎都没搭理孙安,黄老四则是笑道:“真正要造反的人,不会说出来的。” 楚擎不乐意了:“咋的,你瞧不起我啊。” 黄老四似笑非笑:“那你若是造反,你有钱粮,还是有兵将?” “我…”楚擎一梗脖子:“有志者事竟成,我有一颗造反的心就够了!” 天子再次爆发出大笑之声。 楚擎很是无奈,看向国书,气的鼻子都歪了。 国书,也是战书,凉戎那边写的,不是说非得打,也可以不打,但是得交出一个人,姓楚名擎,只要将这个叫楚擎的“凶手”送去边关,可以免去什么生灵涂炭之类的屁话。 “不是,谁和凉人说的啊。”楚擎指着国书问道:“演武日,伤亡不很正常吗,而且是湖女部落出的手,怎么就算我头上了?” “或许凉人以为那些番人是千骑营的探马吧。” “不可能吧,都有不少百姓知道了,这些事也传开了,凉戎信息就这么滞后?” 黄老四收起了笑容,敲了敲桌面,继续说道:“不管如何,凉人信奉血债血偿,演武日大大折损他们的颜面,要寻你报仇雪恨,倒也不是不可理解。” “大哥你别闹成吗,你给那个什么哈士奇大汗写个信,和他说清楚了,拓跋鹰本来就要造反,我给他弄死了,等于是帮了他,他应该怀揣一个感恩的心才对,他得谢谢我,因为有我,温暖了四季。” “也不知你是真的痴傻还是装疯卖傻,朕便是去了信,他会轻易相信吗,即便信了,难道就会咽下这口恶气,事关颜面,他们凉人的颜面,若不讨回来,他如何当这金狼王大汗。” “哦。”楚擎挠了挠下巴:“倒也是。” 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楚统领,你可否先下来,莫要将坐在书案上将屁股对着天…莫要失了臣仪。” 楚擎翻了个白眼,从书案上跳了下来,绕了一圈,坐台阶上了。 孙安瞅了瞅楚擎,又瞅了瞅面如常色的天子,心里酸酸的。 咱家伺候了您几十年,搁敬仪殿里,您也没说让咱家往台阶上坐一坐歇息歇息,不让坐就算了,还总扣咱家的俸禄。 “楚擎啊。”黄老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明日朝议过后,这事,必然会传遍京中,想来会有世家与朝臣将你推出去。” 楚擎面色微变,一拍额头:“卧槽,可不是吗。” “不少人,早已将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寒门书院已是建盖有了学子入学,这些人,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生吞活剥、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五马分…” “你别搁这拽词儿了行吗。”楚擎斜着眼睛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比世家还恨我呢。” 黄老四呵呵一乐:“朕欣赏你还来不及,怎会恨你呢。” 楚擎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这可怎么整。” 就世家这些手段,楚擎不敢说全见识了,但是基本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也是他为什么在年关之前如此消停的缘故,想要搞倒这些世家,必须先不让他们抓到小辫。 结果千算万算,凉人居然来搞事情了。 老四猜的一点都不错,明天一旦这事传出去,那些王八蛋肯定又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什么舍小家为大家,死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之类的让他楚擎去送死。 而一旦拒绝的话,就会背负骂名,什么贪生怕死害了数万万百姓,因一人两国起刀兵如何如何的。 “怎地了。”黄老四又露出了欠打的笑容:“怕了?” 楚擎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有点怕。” 这倒是实话,楚擎还真没办法破局,至少现在想不出来该如何破局。 “你也有怕的时候。” 黄老四呷了口茶,心情好像还挺美丽的,笑呵呵的说道:“交人,还是开打,这可不是朝臣与世家说了算的。” 楚擎双眼一亮,顿时满面献媚的笑容:“那肯定是我至亲至爱的老四…不是,那肯定是我敬仰有加佩服至极的天子说了算滴。” “不,朕也说了不算。” 楚擎愣住了:“太上皇说了算?” 黄老四急眼了:“你他娘的总是提及这退了位的老货作甚,老子是天子,朕才是天子,朕才是当朝天子!” “没说你不是啊,急什么眼啊。” “废话,你若将朕放在眼里,岂会整日跑去昭阳宫又是送银…” 黄老四说到一半,连忙改口:“送那银色毛茸茸的兽崽子。” “早说啊,早说我去陶家庄子再给你取一只就完事了呗,我看你天天这么忙,以为你没时间养小宠物,再说这不是因私废公吗,您可是天子。”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自然不是如此贪玩之辈,是孙公公喜爱,朕给他要一只。” 孙安:“…” “早说啊。”楚擎看向孙安:“要几个,明天让人给公公你送来。” 孙安瞅了瞅黄老四:“老奴…要几个合适啊?” 黄老四乐了:“你有多少?” “哦,还有几十只吧。” “几十只?”黄老四又急眼了:“有几十只为何不给朕送来!” “到底是你要还是孙公公要?” “额…孙安要。” “孙公公要小动物干什么?” “你知道的,他是太监,膝下无儿无女,所以想要养一养。” 孙安叹了口气。 老奴谢谢您啊。 “行吧行吧,明天让人送来。”楚擎没好气的站起身:“还有,明天你一定给我兜着点啊,千万别给我交出去啊,我先调查调查情况。” “调查?” “当然得调查,这事肯定有猫腻啊,又是老当益壮又是为干儿子两肋插刀,还下战书,点名道姓要我命…” 顿了顿,楚擎没继续说,摆了摆手:“走了,886,明天别忘了罩着我啊。” 说完后,楚擎也没行礼,闹心扒拉的离开了。 黄老四望着楚擎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不错,他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处处都是古怪。 “如今,最想要让楚擎死的,可不是凉人,而是世家,…”黄老四望着书案上的战书,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明日…楚擎能给朕送来几只幼兽呢?” 孙安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天子现在的思维,他是完全跟不上了。 第642章 造反与刺杀 出了宫,楚擎回到了千骑营衙署,没去正堂,而是去了班房。 江月生等候许久,推门而入,满面焦急。 “大人,凉戎真的下了战书要大举进犯?” 相比大惊失色的江月生,福三慢悠悠的给楚擎泡了杯茶,随即又坐回角落里研究昌律去了。 “战书,是有的。” 楚擎咬了咬嘴唇,发现就放个屁的功夫,嘴巴里居然长了个泡。 用手指头怼了怼舌头,楚擎看向江月生:“战书是刚入京的凉戎使团送来的,交代下去吧,将这些人的底细打探清楚。” “末将这便去。” 江月生离开后,福三看向楚擎:“少爷,您怎地不提凉贼要朝廷给您交出去的事?” 出宫的时候,楚擎已经将情况和福三说了,所以三哥是知道内情的。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少爷,小的也觉得不对劲。” 楚擎笑了:“说说看。” “会咬人的狗,不叫唤。” “不叫唤?” “是啊,您看,以前的凉贼,是狼,咬人前,不会叫的,现在草原霸主金狼大汗,无端端的,开始叫了,小的觉得,凉戎未必敢打,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要您,即便朝廷不给您交出去,他们也不敢打。”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么想的。 要说不担心凉戎打过来,肯定是假的。 可要说担心吧,也不是特别担心,楚擎和福三想的差不多,咬人的狗不叫,从种种迹象来看,凉戎那面因为死了个小王子就大动干戈,可这根本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至少不符合金狼王大汗的利益。 人混到了一定地位,争的就是一口气,一个颜面。 这个不假,可要是因为一口气或是颜面而动摇了自己的利益,那么所谓的一口气,所谓的颜面,分文不值。 金狼王大汗这么莽的话,也不可能称霸草原多年。 “走,去鸿胪寺溜达溜达。” 楚擎披上白狐裘,与其等待着,不如见见这些凉戎使团。 就这样,楚擎带着福三,身后跟着一群探马,出了衙署,直奔鸿胪寺番馆。 可谁知还没上马车,一匹骏马疾驰了过来。 周围探马面色微变,将楚擎呼在了中间。 那马上的骑士骑术极为了得,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直挺挺的停在了十步开外。 马上的骑士穿着黑色的甲胄,外披红色披风,岁数不大,三十岁出头,面容还很俊秀,身材挺拔。 翻身下马,那骑士大喊道:“这位大人,可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 楚擎定睛望去,没吭声。 骑士连连拱手施礼:“末将肖轶,边军果毅营奉车都尉,敢问楚大人可在衙署之中。” 肖轶这一自报家门,周围探马顿时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认识这个叫肖轶的家伙,可一提是边军将领,众人顿时卸下了戒备。 楚擎皱着眉头,看向福三,低声问道:“奉车都尉是几品的?” “正五品。” 楚擎凝望着肖轶,接着问道:“正五品的这么年轻?” 肖轶皮肤略显黝黑,但是五官极为英挺。 楚擎不喜欢这种长相,因为这小子长的很帅,而且还是那种很阳刚很爷们的帅。 福三推开探马,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肖轶。 在福三不是什么好眼神的注视下,肖轶有些别扭。 “这位兄弟,本将有要事与楚大人相谈。” “哦,好,卸刀。” 福三一声“刀”字落下,出手如电,探向了肖轶腰间的挎刀。 肖轶反应极快,福三的手,抓住了刀柄,肖轶的手,也抓住了福三的手腕。 福三皱眉,再次重复了一遍:“见楚大人,卸刀。” “这位兄弟,边军的刀,不是你想卸便能卸的。” 福三不为所动,左掌推向了肖轶的胸口,力气不大,但是也不小。 肖轶纹丝不动,粗糙有力的手指依旧抓着福三的手腕,并且不断用力。 福三吃痛,面不改色,冷笑一声歪了歪头,看向肖轶的身后,轻声道:“这是刺客,干死他!” 肖轶面色大变,下意识转过了头,可就在这一刹那,福三已经将他腰间的刀卸了下来。 知道被耍了的肖轶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刚要再有所动作,千骑营院墙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人,挽弓拉弦,闪着寒光的箭矢对准了他的周身要害。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福三看向看向手中夺人双目的刀刃,又轻轻弹了一下,这才将刀插回刀鞘,冲着楚擎点了点头:“少爷,是边军的人。” 楚擎挥了挥手,院墙上的探马收起了长弓,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 福三将刀抛回给了肖轶,嘿嘿一乐,又站在了楚擎的身边。 楚擎瞅了瞅肖轶,又瞅了瞅福三,突然发现,三哥升级后,似乎又解锁了新技能。 这要是换做以前,一听说对方是边军,三哥肯定走过去和对方称兄道弟。 再看现在,三哥都知道“调查身份”了。 接住刀的肖轶苦笑连连,来到了楚擎面前,再次施了一礼。 “想来您就是楚大人了,末将有事禀告,可否换一僻静之处。” 楚擎奇怪的问道:“边关的奉车都尉,为什么在京中,又为什么来找本统领?” “这…”肖轶一咬牙,压低了声音:“末将需向大人单独禀报。” “单独禀报,你当我傻,你玩意扑哧攮我一刀给我刺杀了呢。” 肖轶满面不解:“末将为何要刺杀大人?” “因为我长的比你帅。”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一看楚擎一点面子都不给,肖轶一咬牙,低声道:“边关有人要谋反,派人去了涠江以南联络末将之父。 “边关有人要反?”楚擎一脸懵逼:“还有,你父亲是谁?” “何人造反,末将暂时不知,末将之父,吴王昌承恪。” 以楚擎为中心,半径三米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懵逼。 肖轶继续说道:“末将得知此事后,便被追杀,一路回到到京中,昨日入的京,本想去兵部,兵部的人叫末将在客栈中等候,昨夜却有刺客袭了末将,末将想要入宫禀报天子,却知晓无法轻易入宫,这才来到千骑营衙署寻楚大人!” “你等会。”楚擎一头雾水:“你先告诉告诉我,你爹…是谁来着?” “吴王,昌承恪,末将生父。”肖轶满面苦涩:“肖这姓氏,随的是末将娘亲。” 第643章 两个概念 肖轶被带进千骑营衙署的正堂了,只不过正堂的人有点多,十多个探马,给这家伙围成了一圈,只要楚擎或者福三一声令下,肖轶就会被剁成肉泥。 被福三验过的刀,又被“没收”了。 楚擎皱眉望着肖轶,耐心的听这家伙解释着来龙去脉,与此同时,江月生也带着人离开了衙署,调查肖轶被追杀一事是真是假。 用肖轶的话来说,他自幼就有一个“从军”的梦想,然后就从军了,为了不占那时还是皇子的老爹的光,换了娘家的姓,肖轶本名叫做昌蛟。 如果这家伙说的是真的话,那的确很猛,不靠后台,就靠砍人,从普通府兵砍成了正五品的奉车都尉,即便是在边军也算是升的很快了。 对于这一点,大家半信半疑。 不是说靠砍人升不了这么快,而是不相信一个天潢贵胄和老爹彻底断绝了关系跑去从军,还是去边军,这一干就是十来年。 边关有好多重镇,肖轶驻守其中一个重镇叫做黑风镇,前段时间发现很多凉戎人入了关,手续没问题,边关都尉府盖了章,可实际上这手续是有问题的。 因为这群凉戎人是刚入关的,而都尉府在关内,那么刚入关的凉人,怎么会有都尉府下发的入关凭证,日期还是新的。 再三检查,肖轶没找出猫腻,确定了手续都是真的。 不过肖轶多留了个心眼,让心腹暗中跟着这群入关的凉人,最后发现这些凉人没有踏上去京城的官道,而是去了另一处边关重镇。 凉人入关,精通汉话,不是使团,不是商贾,去的又是关内边镇,这也引起了肖轶的警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上官游击将军张成孝。 张成孝说他会逐级汇报,结果到了第二天夜里,张成孝来到军帐之中,和肖轶说什么当朝天子不仁,对待军伍凉薄,非是明君,边关诸多将领与京中兵部的大人们想要推举吴王为帝,而凉戎也会大举进犯,一旦朝廷派遣关内军来到边关布防,他们就会先打跑凉人,随即带着精锐兵卒杀回昌京干掉黄老四,涠江南侧的吴王也会起义,最终他们这些将领要立吴王昌承恪为帝。 肖轶当时就急眼了,上去邦邦两拳给张成孝干了,然后冲进来一群边军,要给肖轶剁碎了喂狗,肖轶一路冲杀,夺了马,这才昼夜不息的回到京中报信,刚入京就去了兵部,结果兵部夜里当值的说得第二日等大人们上差了他才能见这些大人。 肖轶倒是去了客栈,结果,他又被干了,刺客跑客栈攮他去了。 杀了几名刺客后,知道兵部的人信不过,肖轶这才来到天子亲军的衙署千骑营,而且还打听过了,知道现在千骑营的扛把子叫楚擎,十分头铁的一个家伙。 “额…”楚擎面色复杂的看着肖轶:“就是…你说的这事吧,我不是不信啊,真的,不是不信,但是,就有一点挺好奇的。” “大人您问。” “吴王,是你亲爹吧?” 肖轶点了点头:“是。” “边军的某些将领,和兵部的官员勾结,想要推举你爹为帝,是吧?” “是。” “然后,你不同意,是吧?” 肖轶:“是。” “你非但不同意,还要揭发检举你爹?” “是。” 楚擎沉默了,探马们也是面面相觑,福三都听乐了:“你可真孝顺。” 肖轶略显腼腆:“这位兄弟抬爱了。” 福三:“…”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破口大骂:“好哇,想不到老子混到了今日,竟然还有人试图摩擦我的智商!” 一语落毕,探马们满面杀意,准备随时动手。 “大人,末将知晓自己所言太过匪夷所思。”肖轶满面苦涩:“可我父亲昌承恪,不会反的。” “靠你大爷的,你竟然还想摩擦老子的智商,还昌承恪不会反,你怎么不说凉戎人准备集体投靠大昌朝!” “大人,千骑营监察各道,尤其是涠江以南,想来一定有众多探马潜伏其中,末将想问大人,吴王他,可有谋反的迹象?” 楚擎微微一愣。 这事,陈言也和他说过,老九亲自去了趟涠江,真就一点猫腻都没发现。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吴王不想谋反,为什么将麒麟石送给了老四想要阴死天子? “将这家伙扔进地牢里。”楚擎到底还是没让探马们动手。 肖轶也没反抗,任由探马略显粗暴的脱了他的甲胄,推搡着将他关进了千骑营地牢之中。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你怎么看?” “少爷,这小子说的,八成是真的。” 楚擎面色微变:“边关真有人要谋反?” “不,小的是说,吴王未必会反。” “这怎么可能,不反他为什么要将麒麟石送入宫中想要害死老四。” “因为老四死掉了,吴王就会登基为帝。” “那不就得了。” 福三给楚擎倒了杯茶,笑道:“老四死掉了,吴王会登基为帝,可老四要是不死,吴王造反又有什么用,他又打不过官军。” 楚擎再次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连连。 一语惊醒梦中人,困惑,迎刃而解。 吴王想宰了老四登基为帝吗?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昌承恪才会将麒麟石送给了老四,想要害死老四,老四一死,太子的威望不足以服众,他就可以趁虚而入。 那么吴王要是在老四不死的情况下直接造反的话,能打过老四吗? 打不过,累死他都打不过,下场只有一个,让官军干死! 福三的意思是,两者不是一个概念,吴王想干死老四登基为帝,和吴王造反,不是一回事。 我想出门捡钱,前提是有人掉钱包。 但是我不能因为想捡钱,拎着砖头去抢银行,就是这个道理。 楚擎也好,陈言也罢,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要干死皇帝,就是造反。 可实际上,干死皇帝是干死皇帝,造反是造反。 吴王,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造反,他只想干死老四,让天下和文武推举他成为皇帝,要是老四不死,他就当继续当王爷,啥时候老四死了啥时候再说,造反,不存在的,因为没有任何胜率。 “如果这个叫肖轶的说的是真的,边关将领想要造反、兵部有人心生二心、边关派人去接触吴王,那么这些事,是否和凉戎下战书有关系,是边关的将领,让凉戎人故意下战书,而是那些将领,趁着凉戎下战书趁机搞事情?” 楚擎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沉思之中。 猛然间,楚擎突然想到了今日在敬仪殿中,大大咧咧的谭忠平。 老谭当时,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表情很是古怪。 第644章 迷雾重重 才消停下来没几天的楚擎,再次麻烦缠身。 执掌千骑营这么久,他终于遇到本职工作上的事了。 到了夜晚,江月生回来了。 如肖轶所说,昨夜他的确入住北市一家客栈,没退房,小二上去收拾的时候,一片狼藉,还有血迹,问了住客,昨夜也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还以是谁吃醉了酒。 听过之后,楚擎并没有完全相信肖轶。 他只是用一个正常的角度去思考,老爹是皇子,是王爷,自己不靠着父辈,隐姓埋名去当兵,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混到了正五品… 楚擎不是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事实上,这样的人真有,但是,他不会见到,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其他人,也一辈子都见不到。 楚擎总感觉凉戎下战书和这些事有关,将所有探马都召集到了衙署之中,交代了一下让大家密切注意着京中的风吹草动,除此之外,还派出了二十人赶往边关调查,最终又带着三十人前往谭府,云麾将军谭忠平的府邸。 五名探马加福三贴身保护,二十五名探马趁着月色包围了谭府。 楚擎拎着一坛子酒,福三抓着一包熟食,如同来走亲戚似的敲开了谭府大门。 简陋的花园之中,谭老大正在教谭老二刀法,也没来迎接,见到楚擎来了,哈哈大笑。 “无事不登三宝殿。”谭忠平冲着楚擎招了招手:“你小子又要坑谁?” “见过世伯。” 楚擎乐呵呵的将酒肉放在了石桌上,也没进屋,坐在了石凳后冲着谭老二谭尚义打了个招呼。 谭尚义将长刀放在了兵器架上,嬉皮笑脸的将酒坛的封泥撕开。 “好酒,闷倒驴。”谭尚义大呼小叫的让兼职门子、厨子、账房以及他三叔的老管家取来杯子。 先给老爹倒了一杯,谭尚义说道:“爹,先闷您。” 谭忠平大大咧咧的坐下了,拆开油纸,抓起了一个鸡翅膀就塞在了嘴里。 楚擎只是笑着,望着大快朵颐的谭家父子。 谭尚义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楚哥儿,都夜了,你找我爹有什么事啊。” 谭忠平看了眼不动酒杯的楚擎,又给了谭尚义一脚:“吃,吃过了再说。” “哦。” 父子二人连吃带喝,酒喝了小半坛,肉食都吃光了。 酒不足,饭不饱,谭忠平擦了擦嘴,看向好大儿:“回屋吧,爹和楚统领有话要说。” 谭尚义没注意到老爹对楚擎称呼上的改变,刚要开口,谭忠平眯起了眼睛,谭尚义神情微变,面露犹豫之色,最后站起身,深深看了眼楚擎后,走向卧房。 拍掉了肩膀上的雪,谭忠平露出了一种楚擎从未见过的笑容,这种笑容,与谭将军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截然不同。 “皇帝,要杀我?” 楚擎神色微变:“为何要杀世伯?” “不知。”谭忠平扭过头,望向四周老旧斑驳的院墙:“不杀老夫,为何带了这么多人来。” 楚擎苦笑了一声,院墙后面,藏有二十五名身背长弓的探马。 “小侄,怕世伯杀我。” 谭忠平表情微变:“老子为何要杀你,他娘的杀了你,你爹便是天涯海角也要宰了老子满门。” “边关将领、吴王、凉戎。” 楚擎说出了这三个字,身体微微后仰,准备随时跑路。 谭忠平表情再变,如同打哑谜似的,也吐出了几个词:“边关将军、凉戎、兵部。” 没提吴王,而是将吴王换成了兵部。 楚擎凝望着谭忠平,一咬牙:“世伯可参与其中?” 谭忠平长长叹了口气:“这些狗日的,果然坐不住了。” 楚擎如释重负:“与世伯无关?” “无关。”谭忠平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若不信,问你爹去。” “世伯知道多少?” “猜的,如秦帅所说,凉戎一反常态,有猫腻。” “猜的?” 谭忠平露出了笑容:“你为何找上老夫。” “今日在敬仪殿,小侄觉得世伯有些不对头。” 谭忠平哈哈一笑:“你倒是招子亮堂,说说,哪里不对头。” “您的眼神不对劲,表情也有些不对,侧着背对着天子的时候,给人一种您在隐瞒什么事的感觉。” 谭忠平笑意渐浓:“那为何别人没看出来。” “因为您表情不对劲的时候,正好面对着…” 楚擎说到一半,嘴巴微张,然后,脸红了。 谭忠平再次爆发出哈哈大笑之声,越是笑,楚擎的脸越红。 楚擎终于明白了。 谭忠平,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看到这老家伙“不对劲”。 想明白后,楚擎回想今日在敬仪殿的情景,最终,无比确定,这老家伙就是故意的,故意给自己看的! 二话不说,楚擎站起身,给谭忠平倒了一杯酒后,又施了一礼。 谭忠平不轻不重的踹在了楚擎的小腿上:“让你爹知晓你怀疑我,打断你狗腿。” 楚擎讪笑一声,挠了挠额头,没好意思开口。 笑容一收,谭忠平面露正色:“事出无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刀从何来?” “应是边关。” “谁的刀。” “冯家。” “冯家…英国公冯洛?” 谭忠平点了点头:“别的刀,举起来,会折,折在边关,只有冯家的刀,不会折,举起后,从者如云。” 顿了顿,谭忠平回头喊道:“你他娘的把剑收起来,去老子卧房中,将木枕下的信取来。” 开门声传来,拎着长剑的谭尚义冲着楚擎尴尬一笑,又跑进了谭忠平的卧房之中,片刻后手里抓着一封密信。 谭忠平接过信,又交给了楚擎。 楚擎皱着眉头:“军中暗语?” “你不认识?” 楚擎摇了摇头,谭忠平笑骂道:“千骑营大统领,竟不知军中暗语,不学无术。” 骂了一声,老谭解释道:“写信之人,叫做谭华,早年时在边军是老子的亲卫,信是入秋时派人送到京中的,说是边军都尉府与大将军府,出入了不少凉人,除此之外,边军之中,不少将领不满朝廷拖欠俸禄粮饷,导致现在军卒们提及朝廷便满腹怨言。” “有人故意动摇军心?” “应是如此,你可知入冬时,户部查了不少税银,调拨了一些钱粮,送去了边军,可这些钱粮,却未如数下发到了军卒手中。” 谭忠平望着手中的酒杯,语气复杂:“怕是边关,要乱,一旦乱了,后果不堪设想,加之凉人在冬季下了战书,老夫总是觉着,是边军有人搞鬼,八成,是对当今天子不满的冯家。” 谭尚义咬牙说道:“楚哥,谭华每月都会派人送来信件,收到这封信件后,第二个月便没了音讯,爹派人去边关寻谭华,这才知晓,谭华不知所踪。” 楚擎神色大变:“不知所踪?” “怕是被灭了口。”谭忠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不止谭华,有品级的武将,死了六人!” “这边军…”福三升级之后,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喃喃自语:“还是当年的边军吗?” “是,一定是。”楚擎看向福三:“军卒很傻,傻的透顶,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即便被朝廷亏待了,依旧为国守着边关,这么傻的人,这么傻的军卒,哪有什么其他心思,他们,只是被利用了罢了,边军,还是当年的边军,昨日是,今日是,明日,依旧是!” “说的好!”谭忠平一巴掌拍在了石桌上:“楚擎,老夫是京中八大营云麾将军,无法插手边军之事,许多事,更是无法与天子相谈,你执掌千骑营,可随时入宫面见天子,可随时缉查文武百官,可随时出入兵部,去做事吧,莫要让那些为国征战的军伍,被奸邪所利用了!” 第645章 不确定 离开谭府回到千骑营衙署班房之中,楚擎和江月生碰了头。 交换了一下信息,楚擎这才知道,如今的英国公府中,只有一人,英国公冯洛,其他家眷,都在边关。 “子女、亲族,一个都没留?” 楚擎很是震惊:“这不是明摆着要造反吗,给亲族都送走了。” “非是如此。” 江月生的脸色有些发红:“是天子…将冯帅扣…让冯帅在京中颐养天年。” 福三倒是知道这件事,三言两语的解释了一下,无非就是太上皇退位之前下了一道圣旨,说冯洛为国征战有功于朝,就封了个英国公,还说冯洛岁数大了,就在京中养老吧。 楚擎也不是傻子,顿时猜出了是太上皇与老四这爷俩怕冯洛在边关一手遮天,这才给了个国公不让冯洛再掌兵权。 “这也就是说,冯洛怀恨在心,舍不得兵权,让他冯家的小弟们在边关军中搞事情?” 江月生也不太确定,摇了摇头:“按肖轶所说,真要是冯家人暗中搞鬼,已经不是要冯洛再掌兵权了,而是要…要造反。” 楚擎用手指怼了怼舌头上的火泡,连连骂娘。 看似事情的脉络清楚了,可还是要不断求证,除此之外,疑点很多。 首先是凉人扮演着什么角色? 凉人到底是真要开战,开始装模作样。 如果开战,边军是打,还是不打? 打了凉人,再带着敢去增援的府兵掉头杀回来推翻老四? 疑点不但多,很多事情相互矛盾着。 就说推举吴王为帝吧,对冯家有什么好处? 黄老四对冯家不放心,昌承恪登基后就会对冯家放心了吗? 不,非但如此,如果昌承恪不是傻子的话,上台后第一个干掉的就是冯家。 从龙之臣分很多种,天子也分很多种。 最怕的,就是从龙之臣手握兵权,因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天子很有可能成为傀儡。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楚擎总觉得漏掉了某些关键的信息。 “走,去鸿胪寺!” 楚擎疲惫至极,却毫无睡意,再次带着探马们离开了千骑营衙署。 夜深人静,楚擎出现的时候,守门的衙役屁都不敢放一个,京卫也是如此。 凉戎第二批入京的使团居住在最里侧的院落,人不多,就六个人,下战书的。 福三走上去,一脚给房门传开,探马们纷涌而至。 楚擎站在院子里,耐心的等待着。 叫骂声与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片刻后,几处卧房终于安静了。 六个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凉戎人被押了出来,几名探马将屋内搜出来的刀剑扔到了院子中。 “正使是何人?” 楚擎冷目望去,一个虎背熊腰的黑脸汉子叫道:“这就是你们汉狗的待客之礼!” 其他凉戎人纷纷怒目而视,双手却被反剪住了动弹不得。 这一次,就连江月生都没有插口。 如今已经不是凉戎人下战书的事了,而是涉及到了叛乱,边军很有可能叛乱,非常时期,楚擎用什么手段他都赞成。 楚擎快步来到黑脸汉子面前:“我叫楚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黑脸汉子脸上闪过了一丝恍惚之色,没吭声。 楚擎再次重复道:“我叫楚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黑脸汉子重重哼了一声:“谁会怕你。” “二狗,用凉戎话对他们重复一遍,告诉他们我是谁。” 江月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按照楚擎所说,告诉在场所有凉戎人楚擎的官职和名字。 凉戎人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通。 江月生大致翻译了一下,无非就是说这群凉戎人桀骜不驯,说不管楚擎是谁,等他们凉戎铁骑冲破边关长驱直入,杀尽汉狗如何如何的。 “听到了我的名字后…”楚擎紧紧皱着眉头,望着江月生:“你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江月生打量起凉人使节们,一头雾水:“很是生气?”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你觉得呢。” “恨意。”福三目露思索之色:“生气倒是生气,但不是恨,没有恨意。” 江月生:“什么意思?” 福三没解释,楚擎则是大手一挥:“我们走。” 来的快,去的也快,探马们放开了凉戎人,众人又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鸿胪寺。 楚擎钻进马车时,江月生一把拉出了福三。 “大人究竟是何意,为何就这么走了?” 福三难得没有打击江月生,直接解释道:“凉贼下战书,是因演武日之事,还要让朝廷将少爷交出去,再看这些凉贼使节,见到了少爷,脸上却毫无恨意,哪里像是要将我家少爷生吞活剥的样子。” 江月生恍然大悟。 是啊,福三这么一说,他也才发觉到,这些使节,听到楚擎的名字,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福三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对了,你一个月多少俸禄?” 江月生面露戒备:“问这个作甚?” 福三,终究还是习惯性的插了一刀:“朝廷可真他娘的有钱。” 说完后,福三钻进了马车中关好车门,不给二狗任何反击的余地。 这一夜,千骑营衙署彻夜不眠,从楚擎到下面每一个探马,都是如此。 楚擎在了解着兵部将领们的资料,每一个有品级的资料,他都仔细的研究着。 探马们开始监视这些将领们的家宅,还有去各个大营之中了解最近是否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江月生也深夜入了宫,将情况禀明给天子。 韬武殿内,穿着一身单衣的黄老四来回踱着步。 江月生已经离开了,只有孙安在旁边候着。 不断思考着,回忆着,再思考着,再回忆着。 黄老四似是询问,也似是给自己打气。 “边军军伍,乃是大昌朝精锐中的精锐,为国朝把守边镇百年不止,岂会叛,岂会乱,不可能,万万不可能。” 孙安无声的叹了口气。 人心,说不明白的。 边军是骁勇善战不假,可朝廷对边军,不,应该是说对军伍,一言难尽。 丘八、厮杀汉,单单从这两个词语中,就感受不到任何对军伍的尊重,一丝一毫的尊重都没有,便是战死了,朝廷的抚恤也少的可怜。 第646章 不自量力 第二日议政殿中,果然如老四所说,凉戎战书内容被公开后,不少文臣开始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绑架了。 其中叫的最欢的,就属刑部右侍郎狄正平。 朝堂之上,就连不少武将,都不愿意打仗,更别说文臣了,哪怕黄老四也是如此。 现在国库空虚,不是不能打,而是代价太大。 国库充盈和国库空虚,两种情况下开战的后果也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国库充盈,取得胜利,假设会战死一万人。 那么国库空虚,取得胜利,这个战死人数将会成倍的上涨,五万人,甚至是十万人。 这就是战争,本质就是打钱,所谓秦始皇打钱,就是这个意思,多国混战,秦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打的是什么,不正是钱吗,所以才有秦始皇打钱这一说法。 粮草调度、兵刃、甲胄、战马、奖赏、抚恤等等等等,都是钱。 在钱不够用的前提下,士气和军心也会受到影响。 狄正平的观点是,给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交出去,避免开启国战,还举了不少例子和典故,意思是楚擎先到那边窝囊几年,等昌朝强盛了,大军出关,灭了凉戎,给楚擎救出来的同时,还能给楚擎出一口恶气,当年苏武就是这么干的,楚擎也可以去草原上放羊,身在凉戎心在昌,势必会名留青史。 当然,这是要建立在楚擎活着的前提下。 到了这时候,这些文臣也顾不得什么天子亲军不亲军了,不是不把你老四的小弟当回事,而是现在真的不能打。 就连不少武将们也是摇头叹息。 昌朝如今不比以前了,换了几十年前,天下人尚有血勇,提及凉人必称其为贼,从朝臣到百姓,恨不得大军马上出关扫平草原。 再看现在,以武立国的昌朝,竟然想要同意凉贼的条件,将朝堂大臣交出去。 眼看越来越多的文臣已经话里话外的支持狄正平了,黄老四的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交,他肯定是不会交的。 虽然昨天和楚擎说了会有文臣借机搞事,可也实在是没想到,文臣之中,竟有半数都是软脚虾。 “陛下,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是个识大体的人,舍小我,为国朝,即便我等不提,想来楚大人也会甘愿入凉,化解两国刀兵。” 这就是文臣,我是道德君子,你也必须是,所以我让你去送死,你也得自愿去送死,你要是不去,你就是小人,你就没大局观。 狄正平话音一落,邱万山走出来了,沉沉的叹了口气。 “臣,附议。” 大家齐齐看向邱万山,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等待下文。 因为朝臣们太了解了,邱万山就爱干这事,总要玩什么反转,大家都习惯了。 狄正平也是面如常色,他知道,想要在朝堂上整楚擎,就必须先干倒邱万山。 上一次,他没准备,这一次,他自信满满,要和邱万山好好过过招。 果不其然,邱万山的演技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了,那表情,丝毫看不出来他是要帮着楚擎的。 “皆因演武日之事,楚统领…太过意气用事了。” 邱万山看向狄正平等文臣,再次摇头叹息:“早知会让凉人如此动怒,演武日时,说什么也要让禁卫们受那胯下之辱,不就是被木箭射伤了吗,不就是被三国使团的战马践踏了吗,数万百姓旁观又如何,哎,这楚大人为何要如此冲动行事,只是想要为国朝找回颜面,竟打的其他各国使团落花流水,哎,一饮一啄,皆是因果造化,既然是他闯的祸,楚大人也只好独自一人承担了。” 议政殿内,安静的可怕。 不少文臣们,老脸通红。 黄老四的脸,也有点发红,只不过就红了一刹那而已。 没人再提让楚擎去送死了,一个都没有,就连狄正平都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的确没什么可说的,狄正平总不能傻了吧唧的附和邱万山,说楚擎就是贱,看着禁军被侮辱就完事了,反正和他也没关系,冷眼旁观就是,丢人的是国朝,也不是你楚擎,你多什么事。 可要是不附和吧,也没办法说。 说什么,说楚擎挽大厦之将倾,咱大昌朝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了,还好楚擎站出来一雪前耻给其他使团揍的落花流水,快哉? 老邱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 啥也不是的,是你们,自己国家的选手都让人家又打又侮辱了,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就楚擎站出来了,才当着百姓的面给咱的面子都找回来。 结果现在为了给咱找面子,楚擎被凉人给记恨上了,你们又想给楚擎交出去,脸呢,就问你们,脸搁哪呢? 邱万山诛心,从来都是一步到位。 看着狄正平,邱万山还是那副不断叹息的模样。 “狄大人所言不错,是应把楚擎交出去,就是楚擎不同意也由不得他,就说这民间,必然会支持狄大人的,下了朝,本官就去北市,去百姓聚集之地,告诉他们,狄大人乃是我辈楷模,为国为民,私下与楚统领私交颇好,却为了国朝,不得不将你的好友楚擎楚大人交出去,想来,百姓势必是会支持狄大人的。” 补了最后一刀,邱万山退回了班中。 狄正平,彻底傻眼了。 他突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后果。 如果这事真要是传出去的话,他狄正平…得让全京城的百姓戳一辈子脊梁骨,这官,怕是做不长了。 当时演武日他是在场的,数万百姓见到三国使团被打成那个熊样,欢呼的嗓子都喊哑了。 一旦百姓知道战书的事,知道凉戎人因演武日的事记恨上楚擎,而他狄正平又一力主张将楚擎交出去… 最让狄正平后背发凉的事,刚才邱万山说了个事,说他狄正平和楚擎私交颇好。 明着听吧,是说他狄正平“大义灭亲”,将和他关系不错的楚擎交出去。 可往深了一寻思,这他娘的不就是卖友求“荣”吗。 给演武日百姓眼中的“英雄”交出去也就罢了,主张交出去的,还是楚擎的“好友”狄正平,估计别说百姓骂了,日后可能连读书人都得骂,谁还敢和他交朋友了? 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不长记性。 明明以前被邱万山ko过,非得出来嘚瑟,说的就是狄正平。 而且当初邱万山ko狄正平的时候,就是一个平a,捎带脚的事,根本就就将这位刑部右侍郎放在眼里。 狄正平慌了,转过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刚刚附议他的文臣们,悄声无息的退回到了班中。 狄正平猛然看向邱万山。 老邱微微一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这笑容,意思很明显,狄大人,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一会散朝了,我保证全京城都知道这件事,你就安心的等着被口水淹死吧。 第647章 英国公 楚擎一夜未睡,研究着兵部将领的资料。 哈欠连天的福三满面担忧:“少爷,您去睡一会吧,您都一夜未合眼了。” 楚擎摇了摇头,依旧望着堆成小山一般的竹简。 这些竹简,记录着兵部将领们的生平。 楚擎无法安心的去睡觉。 他从未这样怕过。 哪怕是当初被关在天牢里,也从未怕过。 之前在朝堂之上,卫长风要为楚擎据理力争,邱万山却拦住了老卫,说了一番很是耐人寻味的话,雏鹰,不经过摔打怎能翱翔天际。 这是一种期盼,对楚擎的期盼,期盼楚擎成长。 事实上,楚擎的确成长了。 所以他学会了畏惧。 这种畏惧,不是来源于自己的生死,而是一种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昌朝最强大的敌人,只有北侧的凉戎,而边军,是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防线。 楚擎无法想象,一旦边军乱了,或是叛了,将会成为压倒昌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不是稻草,而是泰山。 一旦这种情况出现,他的所有努力,将会付之东流,山河破碎,家国不保,所做的一切,所有人所为之奋斗努力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楚擎已经将所有竹简看了三遍,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朝廷虽是腐败不堪,可太上皇不傻,当今天子不傻,宰辅与几部尚书也不傻,掌控统军之权的将军,重中之重,岂会随意任职。 兵部有实权,与边关有联系的将领,高达二十四人,可这二十四人的资料,楚擎看不出任何猫腻。 没有人有动机造反,没有人有动机通敌,更没有人有动机平白无故的帮英国公或是吴王造反。 使劲锤了锤额头,楚擎站起身,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同样面色疲惫的江月生推门而入,满身风雪。 楚擎没有问江月生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二狗昨夜入宫汇报情况了,一夜未归,想来是又去了各大营。 军中有将领会造反,江月生首先就要确定八大营是否有异常的情况。 “天子说,查,查出真伪。” 看了眼楚擎,江月生传达了天子第二个口谕:“若是真,杀,即便是皇亲国戚,也不可留后患。” 皇亲国戚,指的未必是天家,也包含勋贵,比如,英国公冯洛。 在没有证据,哪怕是有证据的前提下,杀一个国公,而且还是享誉军中的英国公冯洛,后果可想而知,可黄老四依旧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天子,也怕了。 楚擎点了点头:“你坐镇衙署,我出去一趟。” “大人要去?” “国公府。” 楚擎抓起狐裘,快步走出了班房。 江月生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叫了十几个衙署中的好手跟着楚擎贴身保护。 上了马车,直奔泰安坊,来到了国公府的门前。 楚擎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因为国公府在泰安坊最里侧,平常也不不路过。 望着金光闪闪的国公府牌匾,楚擎表情极为莫名。 牌匾,很亮,亮的刺眼,国公府三个大字,煜煜生辉。 可府门老旧,院墙斑驳,墙外杂草丛生。 这国公府,就如同一个皮肤白皙长相极为英俊的少年郎,穿着一身乌漆嘛黑满是补丁窟窿的旧衣,别扭至极。 楚擎刚要走上台阶叩门,侧门,缓缓从里侧打开了。 老人,穿着有些破旧的长衫,外罩略显臃肿的圆领袍,脸上布满了皱纹,那一条条曲折不均的皱纹,像是墙上斑驳的印迹,爬满了面容,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黑,也瘦,颧骨很高,两鬓斑白,皱纹使他的皮肤像树皮一样粗糙。 老人,正是英国公,古稀之年的英国公冯洛。 许多人见了冯洛第一眼,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位老人曾经执掌边军三十载,也无法想象,这样的老人,曾亲自参加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十场战役,从底层爬上来一步一步成了大帅,更难想象,边关的骄兵悍将们,如同敬畏天神一般敬畏着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 冯洛露出了略显丑陋的笑容,干瘪的嘴角微微上扬,本就满是褶皱的面容看起来很是怪异,浑浊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可这明明又丑陋又怪异的笑容,却给人一种,一人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甚至有些和蔼。 “短刀、进退有据、腰挎绳索。” 冯洛开了口,声音很轻,目光扫视着楚擎身后的探马们:“千骑营,千骑营的好男儿,我边关常胜军曾经的好男儿。” 楚擎没见过冯洛,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弯腰,施礼。 “小子楚擎,见过英国公。” 福三以及十五名探马,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单膝跪地。 “见过冯帅。” “好,好。”冯洛就如同一个邻家大伯一样,不断上扬着手臂,笑的很是欣慰:“地上凉,起来,快起来。” 自始至终,楚擎锐利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冯洛,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你这娃娃,就是千骑营的统领楚擎吧。” 冯洛走了下来,微笑着点着头:“身子骨弱了些,不过老朽知晓,在京中,靠的不是刀,是脑子。” 楚擎讪笑一声。 “老朽每日都要去南市转转,陪老朽走走。” 楚擎知道,冯洛是有这个习惯,每天未时过半也就是下午两点的时候,会去南市或是北市走一走,无论刮风下雨,申时之前回到府中。 而且每次,从来不带仆从,事实上,英国公府只有两个老仆,一个少了一条手臂,一个毁了半张脸,两个老仆,也是两个边军老卒。 很难想象,堂堂的国公,会如此寒酸。 这并不是太上皇或是当今天子薄待冯洛,相反,每逢节日,天子哪怕是再穷,也会想办法让孙安送来一些赏赐,钱财、贡物等等。 冯洛会心安理得的收着,得了钱财,拖镖局或是商队,送去边关,得了贡品,会去南市贩卖,换成钱财,再让镖局或是商队送去边关。 楚擎不知道冯洛是不是在收买人心,他只知道,除了千骑营探马外,外人,不知道这件事。 冯洛走得很慢,不是吃力,就是慢,很稳的那种慢,仿佛每一脚都要踩实,都要踩在雪中后稳住了脚步,再走出下一步。 楚擎落后半步,冯洛笑道:“并肩而行就是,老朽,不喜欢京中人走在老夫后面。” 一句话,令楚擎苦笑连连。 “小子手中无刀。” “怕的,就是你们这些无刀的人。” 楚擎挥了挥手,跟在身后的探马们,分散到了两侧,再无一人落后冯洛。 第648章 马与画 楚擎是个缺乏耐心的人。 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漫步在京中,慢悠悠的走着是什么时候。 仿佛执掌了千骑营后,每次离开衙署,离开楚府,在外面,不是跑的,就是坐在马车中。 与稳健迈步而行却步速极慢的冯洛并肩走着,楚擎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下来。 他的平静,来源于冯洛。 这种平静,来源于冯洛就在身旁。 也来源于当他察觉到冯洛真的心怀鬼胎时,可以一声令下,数把短刀,迅速插进这位老者的周身要害处。 这种平静,叫做身旁行凶者。 只有当行凶者在眼皮子底下,只有当自己有能力随时杀掉行凶者,才会有这种平静,或是说某种安心。 元日将至,南市已经带着几分年味,红灯笼高高挂起,平日里不算人声鼎沸的南市,多了许多达官贵人。 奇珍阁。 楚擎突然露出了笑容,陪伴着冯洛慢悠悠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奇珍阁。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遇到了弹了一首极其哀怨曲子的黄老四,剽了几首诗,见到了陶少章,自此,人生彻底发生了改变。 可很快,楚擎的笑容一滞。 因为冯洛停下了,看了眼奇珍阁的牌匾,又看向楚擎,笑意渐浓。 楚擎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知道,冯洛,绝对调查过自己。 若不调查过自己,岂会驻足在奇珍阁外面。 冯洛转过身,来到了奇珍阁外面。 一匹骏马,踢踏着蹄子,打着响鼻,拴在了木桩上。 冯洛走了上去,骏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戒备之色。 轻轻的摩擦着骏马的鼻梁,冯洛低声呢喃了几句,骏马安静了下来,甚至用马头,拱了拱冯洛略显枯瘦的胸膛。 冯洛微微一笑:“好马,这样的好马,你可知在边关,价值几何。” 楚擎摇了摇头:“小子不知。” 冯洛竖起三根手指。 楚擎问道:“三贯?” “三个好汉子。” 楚擎满面不解:“三个好汉子?” “正文六年,边关的战马,得了马蹄病,缺马,骑兵缺马,因为缺马,老朽只能看着,看着凉贼洗劫边镇,骑兵却无马可乘,无法追击,只能站在城墙上,看着贼人,扬长而去。” 楚擎耐心的听着,冯洛继续说道:“老朽就想着,这么下去,不成啊,就带着亲卫,用了计设了局,请君入瓮,一千五百名凉戎游骑兵,中计了。” 说到这里,冯洛的面容呈现出了一种极为自得骄傲的神情:“老朽的亲卫,都是好手,善弓善马的好手,二百亲卫,四千三百名边军,伏击了游骑兵,老朽下令,射箭,可,但是不可射马。” 福三面色剧变:“不射马,如何阻拦游骑兵冲锋!?” 冯洛转过头,看向突然插口的福三:“你是知兵的娃娃,不错,千五百名游骑兵,来势汹汹,已是放开了马速,需弓手齐射,漫天箭雨落下,才可阻挡,可这漫天箭雨落下,岂会不射中马儿。” 冯洛的面色变了,原本还略显自得的神情,变成了苍凉与悲哀。 “没有漫天箭雨,没有齐射,只有畏手畏脚,只有小心翼翼,只有瞻前顾后,就因,老朽的军令,那些好汉子,那些弓手,被撞飞了,被战马踩碎了胸膛,踏碎了头颅。” “败了,也胜了,若为战,败了,若为马,胜了。”冯洛再次拍了拍马头:“得了一百六十匹草原战马,折损了…四百八十人,一匹战马,得三个好汉子用命去换。” 楚擎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接口。 “小子,你知当年的马蹄病,是如何传来的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知。” “李琼安,柳州知州,说是跑去边关查验粮草,可实际上,却是让他李家名下的商队,去草原上收皮货,凉人,坏,坏透了,低价,将那些病马卖于了他家商队,马蹄病,这才传到了边军。” 楚擎面色一沉:“这李琼安现在何处?” “残了,被老朽,打残了双腿。” 楚擎神情振奋:“打的好。” “那你知,这一双腿,值多少吗?” 楚擎再次愣住:“什么意思?” 冯洛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个好汉子?” 冯洛微微摇头:“三千边军。”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千边军?” “清窑镇,有三千边军镇守,粮草供应,皆是柳州送去,因为老朽打断了李琼安的双腿,李家,怀恨在心,寒冬腊月,足足迟了五十日,粮草晚了五十日,那三千边军,缺吃少喝,最后,粮草,终究是送去了,送去时,清窑镇,三千尸骸,倒在城下。” 楚擎再次陷入了沉默,心里有一团火,想要吞噬着什么。 他不敢再继续问下去了。 因为他知道,李家,如今还活的好好的,朝堂之上,就有不少朝臣出自柳州李家。 一个身穿华服的白面小生从奇珍阁里走了出来,是个世家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手里卷着一幅画。 见到众人围着他的马匹,又看到周围许多探马,想要开口质问,又不敢。 冯洛满面笑容,招了招手:“来,莫怕,老朽,想要问你一些事。” 白面小生吞咽了一口口水,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老朽问你,你这马,膝骨有些弯曲,冬日里,跑的不少吧。” “回这位老丈的话,平日里学生是骑它外出的。” “不懂养马?” 白面小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府中有马夫。” “你府里有多少马。” “二十余匹。” “哦,不少,不少了。”冯洛拍了拍马背:“可不敢冬日里这么骑,这么骑,跑不了多久的。” 白面小生也不知道冯洛是几个意思,只是点头,没敢随意接口。 又看向白面小生身后随从的画卷,冯洛笑吟吟的问道:“这画,多少钱购的。” “十五贯。” “老朽见你谈吐不凡,生的又是俊朗,出身不俗吧,家里长辈,可是官宦?” “家父刑部七品主事刘文涛。” “好,劳烦了。”冯洛让开了身,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白面小生赶紧牵着马离开了。 冯洛还是笑着。 “二十余军马匹,六十多个好汉子,十五贯,边军一支旗队一个月的粮草。” 冯洛望着白面小生远去的身影,还是笑着,轻声说着。 “他爹,不过是七品主事,老朽,却是边军大帅,他爹,能随意豢养二十余匹战马,老朽,却得用六十多个好汉子的命去抵,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随意拿出十五贯,老朽,却要看着一支旗队,看着为国征战的边关好汉子,忍冻挨饿,边关,军汉子们将战马当爹娘伺候,昌京,世家子就让这马儿拴在这里,任由风吹雪打。” 第649章 乱与不乱 继续走着,慢悠悠的走着。 楚擎没有提出心中想问的问题。 很多事,很多答案,需要自己去看,别人口中的答案,只是答案,不代表真假。 过了奇珍阁,来到一处酒肆,英国公冯洛摸了摸肚子。 “听说你这娃娃生财有术,挥金如土,不如,请老朽吃杯酒水如何。” 楚擎连忙弯腰点头:“这是小子的荣幸。” 英国公咧嘴一笑,走进了名为文曲楼的酒肆。 小二迎了上来,突见外面很多腰挎短刀的探马,吓了一跳。 楚擎挥了挥手,探马们再次散开,只有楚擎,福三,二人陪着英国公。 冯洛选了一处角落,正好背对着墙壁,双眼可以看到屋内的一切人,与一切物。 楚擎也有这个习惯,自从经历过刺杀后,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外出的话,会坐在角落。 冯洛看向小二,轻声问着酒是什么酒,菜是什么菜,多少钱,多大的量,问的很仔细。 不管小二是不是心中不耐烦,他都知道,带着一群挎着刀的护卫出门的楚擎,不是一般人,所以他必须有耐心,弯着腰,一字一字的解释着。 楚擎依旧凝望着冯洛。 他知道,冯洛不是装的。 天子忌惮冯洛,千骑营探马,何尝不是暗中监视着这位老国公,冯洛,的确没来过酒肆。 小二嘴皮子利索,解释的很清楚,听的冯洛食指大动,甚至还吞咽了一口口水。 先要两个菜,怕要多了吃不完,闷倒驴,要了一壶。 点这闷倒驴的时候,冯洛还看了一眼楚擎,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怕楚擎嫌贵一样,闷倒驴,的确比其他酒水昂贵。 两个菜,一荤一素,荤的是八宝鸭,素的是酱菜,酒是闷倒驴。 冯洛还询问小二,这八宝鸭,能否只要一半。 要了菜,要了酒,冯洛抓着木筷,粗糙枯瘦的手掌,将两根筷子相互摩擦着。 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但是楚擎知道,这是边军的习惯。 福三曾和他说过,混边军,得快,刀子要快,得勤磨,这样才能杀更多的敌贼,筷子,也要快,也得磨,这样,才能抢到更多的吃食。 即便是没读过书的军伍,也知道筷子磨不磨,和能不能吃到更多的食物毫无关联,可大家都这么说,都这么做,就仿佛天经地义一样。 楚擎望着不断相互摩擦碰撞的筷子。 他知道,冯洛的不经意,也是经意。 对方,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边军,吃东西要抢。 边军,为国杀敌的边军,总是吃不饱,总是,要抢。 楚擎终于开了口,开门见山。 “凉戎下了战书,您知晓吗?” 冯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面如常色。 不开口,却已经给出了答案。 楚擎再问:“凉戎,让小子出关,凉戎,便会免战。” “你是个好娃娃。” 冯洛依旧是那副怪异,丑陋,却人畜无害,有些和蔼的笑容。 “好娃娃,不多了,你的事,老朽知道的不少,这世道,怪,怪的很,有的时候,好汉子,好娃娃,活不长的,你在京中,这温柔乡中,未必能活得长,可去了边关,未必活不长。” 楚擎神色微变。 冯洛,说的不是出关,而是去边关! 只有出关,才会见到凉戎人。 而去边关,见不到凉戎人。 仿佛是故意这么说的,也仿佛,是口误,不经意间的口误。 冯洛,继续摩擦着筷子。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再次开了口。 “边军,会乱吗?” 冯洛摇了摇头:“不。” “是不会乱,还是您不希望乱?” 冯洛反问道:“何为乱?” “叛,反!” “何为不乱?” 楚擎哑然,紧紧皱着眉头,思索着。 冯洛终于放下了筷子,凝望着楚擎,再次问道:“告诉老朽,何为不乱?” 楚擎面露困惑,或者是说茫然之色。 何为不乱? 叛,就是乱。 不叛,自然就是不乱了。 可他知道,答案,没有这么简单,至少,这不是冯洛要的答案。 “乱,不是形,而是心。”冯洛望向了窗外,喃喃道:“你救济灾民,担着天大的干系,得罪了世家,你的心,乱吗?” “不乱。” “你不乱,是因你成了千骑营大统领,是因你,可随意开口,喝上一壶闷倒驴,是因你,想来着酒肆,便来这酒肆,是因你,如今坐在老朽面前。” 楚擎似懂非懂。 自己付出了,有了回报,所以自己的心,不乱? 若是付出了,没有回报,自己的心,会乱吗? 答案,显而易见。 望着窗外落下的雪花,冯洛紧了紧衣服,又拿起了筷子,不断摩擦,敲打着。 “当有一日,边军不再如老朽这般,只磨刀,不磨筷,你,陛下,朝臣,再无一人担心边军会乱。” 楚擎低下了头。 他不傻,冯洛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边军,已经乱了,乱了心。 可不是今日才乱,早就乱了,乱了数十年。 这种乱,已是让天子和朝臣们习以为常,所以以为,没有乱。 这才是冯洛说“不乱”的缘故,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了。 习惯边军被称之为丘八,习惯边军总是粮草供应不上,习惯边军被薄待,因为他们以为,边军也习惯了。 可这种习惯,就是“乱”,乱的一塌糊涂,乱的令人心寒。 既是乱,也是不乱。 乱,因边军境况。 不乱,因这种境况,大家早已习惯。 楚擎,依旧没有得到答案。 冯洛,似是什么都说了,又似是什么都没说。 酒菜来了,冯洛开吃,动作很斯文,不是因斯文而斯文,而是年纪老迈了,泛黄的牙齿,只有十余颗。 楚擎给冯洛倒着酒,福三给冯洛夹着菜。 而这对主仆,则是酒菜一口都没动。 酒足饭饱,冯洛拍了拍肚子,笑容带着几分揶揄。 “京中,不好吧,酒肉,都不敢碰。” 楚擎苦笑了一声。 登月楼一事后,他再也没碰过外面的酒菜,京中,的确是不好。 冯洛颇为自得:“在边军,可没这种脏事,有酒肉,抢着吃,不怕中毒,也无人下毒。” 说完后,叫来小二,让小二将剩下的酒菜装在食盒里,率先走了出去,楚擎紧随其后,福三付钱。 “府中,快无米了,陪老朽买些米吧。” “好。” 第650章 看不透的读书人 粮铺不远,叫做王记,开在南市。 楚擎与福三陪着冯洛来到了粮铺里。 这家粮铺,楚擎有点印象,灾民聚集京外的时候,昌贤带着人扫荡过,不过楚擎没有亲自来。 入了粮铺,掌柜的迎了上来,略显困惑。 走在最前面的,是冯洛,看穿着,不像是大人物。 可身后的楚擎,披着白狐裘,身份怕是不低。 可为何身份不低的年轻人,跟在一位衣着普通的老者身后? 困惑归困惑,掌柜的笑容满面,还未开口,刚刚只是说为府中买些米面的冯洛,却改了口。 “有劳掌柜的,老朽…” 冯洛压低了声音:“我家少爷,是兵部…别看年纪轻,可却是将领,簪缨世族,想买些米面。” “兵部买米面?” 掌柜的微微一愣,随即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冯洛依旧是那副压低声音的模样:“掌柜的知晓凉戎下战书之事吧。” “倒是昨日听东家说过。” “哦,听你这话便知,这里的东家,应也是个顶了天的人物,那好,老朽也不兜圈子,既然我家少爷提前来了,涨两成,如何。” 一听这话,掌柜的面露难色:“老丈,您这…可有些强人所难了,一旦这消息传开了,我们可是涨至少三成发卖的。” “你这狗才,我家少爷可是兵部的,小心打断你狗腿。” 见到冯洛发了怒,掌柜的也硬气了起来:“老丈,这王记米铺的靠山,你家少爷未必得罪的起。” 楚擎一头雾水,因为根本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些什么。 福三却是满面怒容。 没等楚擎开口问,冯洛哈哈一笑,拍了拍楚擎的胳膊,转身走了,这次轮到掌柜的一头雾水了。 楚擎赶紧追了出去,冲着冯洛弯腰施礼。 “还请冯公答疑解惑。” “有何可答疑解惑的,喝血罢了。” “喝血?” 福三走了出来,面色阴沉的可怕。 “喝边关军卒的血。” 福三攥紧拳头,解释道:“少爷,两国开战,兵部与户部必会调运粮草,除了官粮调度,还会在坊间采买,而这王记,会涨,涨粮价,朝廷越是急着调粮送去边关,他们涨的,就越狠。”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边军要抗击外敌,需要大量粮草,这些商贾…还要涨价?!” 冯洛似笑非笑道:“奇哉怪哉,救济灾民时,你明明已是遇到了这种脏事,为何还会如此惊讶。” “灾民是灾民,边军可是…” 楚擎也一时无法解释了。 不是说灾民没有边军重要,而是边军保家卫国,这粮草可是重中之重,粮草跟不上,边军要的战损肯定会提高,不知要多死多少军伍,这还是往小了说,往大了说,边军败了,被凉戎人攻破了边关,敌贼长驱直入就是山河破碎。 而这些商贾,不,这些商贾背后的世家,竟要发这种财?! 冯洛背着手,望向了北侧的方向,原本还算笔直的身躯,慢慢佝偻了。 “老朽累了,要回去歇着了。”转过身,冯洛凝望着楚擎的双眼:“你这娃娃,老朽看的还算顺眼,救济灾民的事,做的好,演武日之事,做的也好,好娃娃,老朽只是想让你知晓,边军,军伍们,那些好汉子,也是人,也知寒热,也会饥肠辘辘,更没有三头六臂,不把他们当人看,就是不把自个当人看,这个道理,你得明白,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说完后,冯洛走向了回府的方向,楚擎想要跟上,冯洛却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楚擎送他。 站在雪地之中,楚擎久久不语,直到冯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街角,这才长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知道边军会不会乱,更不知道,要是会乱,这一切的幕后,是否和冯洛有关。 他知道,奇珍阁、文曲楼、王记米铺,这三个地方,都代表着一件事,冯洛这位曾经执掌边军的大帅,早已心如死灰,平淡的口吻中,满是绝望。 而绝望的人,或许,会沉沦,腐朽,也或许…会让天地倒转! 楚擎无法确定冯洛究竟是不是乱臣贼子,他只能确定一件事,这位老帅,或许比任何人都重视军伍,底层的军伍。 没有钻进马车,楚擎慢慢往回走。 他很疲惫,不想再回衙署了,只想回到楚府,回到卧房,睡上一觉,哪怕睡不着,也将身体蜷缩在被子里,试图让发寒的心,找回一丝温暖。 慢慢的走着,再次路过了文曲楼,吵闹声,从酒肆窗户中传了出来。 “读书人。”楚擎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读书人,总是这样,聚在酒肆茶楼,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再次迈开腿时,楚擎听清了吵闹声,伴随着凉戎、战书、楚贼等词语。 “少爷,好像在谈论您?”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早已散朝多时,想来,凉戎战书的事已经传开了。 鬼使神差的,楚擎再次进入了酒楼。 不为别的,他只是想抓几个嘴炮,当这些嘴炮读书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绑架别人时,绑架他楚擎时,突然看到千骑营大统领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会不会吓的屁滚尿流。 上了二楼,吵闹之声渐大,七八个读书人,正在慷慨激昂的议论着。 要了一壶茶,楚擎与福三坐在了角落。 事实正如楚擎所说,这些读书人,将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千骑营嚣张惯了,尤其是那统领楚贼,仗着圣宠,从未将我辈读书人放在眼里,活该!” 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拍着桌子,提起楚擎,就仿佛提起杀父仇人一样。 旁边一个明显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读书人笑道:“在昌京跋扈,无人敢惹,可凉戎人却不怕他,真想知道,他得知被凉戎人记恨上的时候,是何等的嘴脸。” “定是吓的屁滚尿流,哈哈哈哈。” 几个读书人,都在大笑着,仿佛真的见到了楚擎屁滚尿流的模样,极为快意。 福三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楚擎,询问要不要动手。 眼看这群人骂的越来越凶,楚擎终于忍不住了,很是好奇的开了口。 “诸位兄台,那千骑营大统领,杀了你们的娘亲?” 读书人纷纷转过了头,面露怒色。 楚擎冷笑道:“没杀你们娘亲,为什么这么记恨他,有本事,就去刺杀他,想让让凉戎人杀了他,一群无胆之辈。” “啪”的一声,那年长的读书人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谁说要将楚贼交于凉戎人!” 楚擎愣了一下,胖乎乎的读书人骂道:“楚贼便是再猖獗,也是我大昌朝的官员,天子亲军头头,凉戎人说交出去就交出去,凭什么。” 读书人们,再次叫骂了起来。 依旧骂着楚擎,很难听,提之必以贼称之,可竟无人,说是要将楚擎交出去。 “我大昌朝以武立国,就不交,凉戎能如何,打就是了!” “凉戎再吓唬谁,若诛杀楚贼,也是我们昌人的事,是我辈读书人的事,与凉戎何干,打就是了!” “不错,谁会怕他们,交什么交,大昌国贼,又不是凉戎之贼,凭什么交给他们!” 第651章 云里雾里 楚擎离开了文曲楼,出来的时候,很是困惑,就连福三也是如此。 不信邪,又去了几家茶楼酒肆。 还是一样,大家都在骂楚擎,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可这些读书人,却无一人说要将楚擎交出去,还说凉戎要取楚擎的狗头,打到昌京自己来取,昌朝是不会将楚擎交出去的。 听着被问候全家的污言秽语,不知不觉间,楚擎有些发冷的内心,变的火热了。 读书人? 读书人! 读书人?! 楚擎原本以为自己,很了解读书人。 可似乎,又不了解了,或是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 这些宁愿和凉戎人玉石俱焚的读书人,真的是昌京的读书人吗? 这一日,楚擎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多,终究还是没有回楚府,而是回到了衙署。 叫来打探了一天消息的探马们,楚擎依旧不死心,一一询问着。 是的,读书人,几乎没有想要将楚擎交出去的,这些读书人,宁愿打,也不愿交出楚擎,哪怕他们提起楚擎,一个个恨得牙直痒痒。 楚擎陷入了困惑,第一次,他想看书,看四书五经。 儒学,儒家,究竟讲了什么,让读书人们,如此矛盾,如此令人看不透。 打听消息的探马们,不止了解了读书人的想法,还有百姓,以及朝臣。 至少,楚擎是了解百姓的。 百姓,群情激奋,他们没有骂楚擎,更不会同意将楚擎交出去,他们对权贵,已经跪习惯了,他们可以跪着,但是,不代表他们会向外贼也跪下,哪怕在权贵面前站起来,也不会对外贼跪下。 楚擎,也是了解朝臣的。 文臣们的府邸,都谈论着凉戎战书的事,也骂楚擎,当然,也想给楚擎交出去,从而避免刀兵之祸。 一封战书,不同阶层,不同的嘴脸。 最底层的百姓,喜欢楚擎,赞扬楚擎,不同意将楚擎交出去。 未来的权贵,精英阶层的读书人们,不喜欢楚擎,谩骂楚擎,可同样不愿意将楚擎交出去。 真正掌管这个天下的大人物们,不喜欢楚擎,谩骂楚擎,迫不及待的想将楚擎给交出去,他们甚至希望凉戎人要的是楚擎的尸体,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在京中就把楚擎弄死。 读书人的反应,已经足够让楚擎困惑的了。 更令他困惑的,是军中将领。 这些军中将领的反应,极为古怪。 他们想打,真的想打,哪怕山河破碎,也要打! 没有人谈论楚擎,所以不存在给楚擎交不交出这件事,他们只是想打,和凉戎人,好好打一场。 打仗,总是要有因由的,这个因由,就是楚擎。 可将军们,似乎不在乎因由,只是想打,别说楚擎,就是一只狗,一根草,不管凉戎要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相同的,只要能打就行,反正不什么都不给,就是要打。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千骑营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孙安,来了三次,代表天子询问,是否查到了什么。 孙安出现了三次,也代表着龙椅上的天子,心急如焚。 边军,真正的昌朝精锐,精锐中的精锐! 如果边军乱了,反了,叛了,昌朝,将不复存在。 涠江,终于来信了,探马们用飞鸽,用快马,将消息传递了回来。 吴王昌承恪,消失了! 望着眼前的密信,楚擎满面惊愕之色:“昌承恪,就这么消失了?” “大人。”江月生急的来回踱着步:“吴王府半个月前走了水,探马们也未打探出具体细节,失火后,吴王就再也没露过面,吴王府中的家将,封锁了四门,城中大索,除此之外,这两个月的时间,有不少军伍之人去了吴王封地,大约有五百人之多。” “军伍去了吴王封地,王府失火,吴王消失…” 楚擎拧着眉:“那些军伍哪来的?” “应是边军,随身佩戴的都是长刀,比京卫长刀长一寸有余,只有边军精锐,采用这种长刀。” “他们穿着铠甲?” “没,只是挎着刀,有几处折冲府的手凭,所以无人盘查,无人询问。” “这也就是说,边军有五百军卒,去了涠江,当地折冲府接应,又去了吴王封地,之后吴王府失火,吴王下落不明?” “是。” 楚擎站起身,来回踱着步。 初以为,是边军有人要造反,刺杀吴王,做掉造反之后的竞争对手。 可还是说不通,如果是要杀吴王,为什么大摇大摆的去了吴王封地,为什么不暗中刺杀? 楚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起了冯洛那苍老的面孔,楚擎有一种预感,冯洛,绝对不会想要登基称帝,因为一旦边军真的反了,身在昌京的冯洛,会被天子第一个给宰了。 而冯洛的亲族,他的三个孩子,没有这样的威望。 正当楚擎想不出所以然时,王通通推门而入。 “大人,七日前,凉戎游骑兵大举进犯,袭了边关。”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凉戎真的打过来了?” “是,军报已经送往宫中。” 楚擎神色大惊,彻底乱了阵脚。 王通通的消息来源于边关三道的探马,继续说道:“扰袭边关的应是凉戎斥候,人数不多,边军斩获了一百七十余人,尸身已经快要送到京中了,三日左右就会到。” “慢着。”江月生突然问道:“边军为何要将凉贼尸身送到京中?” 楚擎不解的问道:“有斩获,首次斩获,送到京中报功,不对吗。” “不是不对,只是…只是边军即便有斩获,很少会将尸身送到京中,送来,也是首级,而且才有一百七十余人…” 江月生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要知道边军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下百场,己方与凉人战损都是以万人为单位计算的,即便是超过数万人的战役规模,边军也从来没说将敌人的尸身送回来报功,最多就是斩杀了凉人的高级将领,给脑袋割下来送到京中罢了。 至于这凉戎游骑兵,并不是一个兵种,而是很空泛的称呼,按照王通通所言,这些人应该是斥候。 杀了对方一百多斥候,就将尸体送回来报功,这未免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 “与其说是报功…” 福三开口了:“少爷,小的觉得,与其说是报功,不如说是…说是让百姓和君臣们知道,凉人,真的打过来了?” “不错!”江月生双眼一亮:“就是如此!” 福三鄙夷道:“老子说什么你他娘的都不错就是如此,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以后你的俸禄都给老子算了。” 第652章 战争阴影 战争,并不算是真正的打响了。 因为只是凉戎游骑兵,人数不多。 但是国朝已经进入了准备战斗的状态。 边关军报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中,凉戎人已经开始调集各部落的军马了、规模不一的凉戎游骑兵出现在城关外、出关的商队一去不回,人被宰了,货和钱财被抢了。 所有的事情,都代表着凉戎人要打来了。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开春,凉戎人一定会打来。 使团,再次告知鸿胪寺,他们要楚擎,只要楚擎一人,交出楚擎,便冰释前嫌。 三天后,凉戎人一百多具尸体被运到了京中。 正如福三所说,这些尸体被送来后,人们终于无比的确定,凉戎人,会打来,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或是认为凉戎人雷声大雨点小。 尸体被送去了兵部后,朝堂再次吵的不可开交。 以刑部右侍郎狄正平为首的一众文臣,主张将楚擎交出去,先隐忍一下,等粮草全部运到边关,等关中各地折冲府府兵到达边关后,再和凉戎开战,顺便给楚擎“救”回来。 邱万山那是丝毫不客气,朝堂上一句话都没说,一下朝,将消息放出去了,无论是民间还是士林,楚擎的“好友”狄正平卖友求荣如何如何的,京中骂声一片,过了这么久,终于除了楚擎以外有人上了京中热搜,骂声一片,甚至比当初骂楚擎还激烈。 民间挨着骂,也就不说什么了,第二日早上,京兆府的衙役给狄正平的孙子抓了,说接到百姓举报,狄正平的孙子强抢民女。 没等狄正平得到消息,两个属官的产业被户部查封了,说是“偷税”。 等狄正平知道自己被户部整了的时候,还没皇宫,太子殿下突然从远处跑来,正正好好,十分凑巧,跑到狄正平面前时,突然趴地上了。 揉着屁股的太子殿下,指着狄正平就骂,说狄正平故意绊他一跤。 狄正平彻底傻眼了,他根本就没动弹。 一瘸一拐的太子走了,说不和狄正平一般见识。 然后不和狄正平一般见识的太子,跑去找黄老四告状。 黄老四让孙安彻查此事,彻查狄正平是否真的欺辱太子。 孙安是个讲道理的人,彻查了大约十五秒后,有了结果,狄正平真的给太子拌倒了,全皇宫当差的八百多个禁卫,都亲眼看到了。 狄正平叫着冤屈,去找翟修,说他是被太子给冤枉的。 翟修历来是刚正不阿的,又是自己的属官右侍郎,岂会坐视不管,找到天子,竟不顾君臣尊卑,直接发起了怒,说什么也要给狄正平的官袍扒下来。 宽厚仁德的天子被翟修的正气所感染,最后…狄正平就成了白身。 右侍郎,刑部右侍郎,短短几日,直接变成了白身,国朝未有,可民间无不拍手称快,自此,再无文臣敢在朝堂上说什么给楚擎交出去了。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都傻眼了。 天地良心,他都不知道谁叫狄正平。 现在凉戎人之事,已经和楚擎以及千骑营毫无关系了。 笨重、咯吱作响、老旧、腐朽,朝廷如同一个年久失修的庞大机器一般,终于运转了起来,一封封军令和圣旨送去了各地折冲府,一个个兵部将领被任了命,源源不断的粮草,开始运向边关。 京中与边关距离遥远,可昌京中的人们,依旧感受到了一种紧迫感。 直到一封军报再次传到京中,天下哗然! 英国公长子,边军宜威将军冯弓,战死! 冯弓,从军三十一载,功勋累累,因与亲卫查探草原各部动向,深入草原,中伏,身中三箭。 凉戎人因京中冯家,将冯弓尸身交于边军,边军将尸身送回京中英国公府。 惊愕之后是沉默,沉默之后是悲伤,悲伤过后,则是愤怒。 八大营,抽调三支,前往边关。 云麾将军谭忠平率一支,被雪藏已久的工部左侍郎楚文盛,成为了粮草督运官,可这位文职后勤官员,却有掌兵权,掌辅兵的军权,很是令人诧异。 朝堂之上,已经开始议论是否派柱国将军前往边关了,要知道如今坐镇边关的是马如敬,虽也是老将,可威望不如冯洛,带兵作战的经验也不如秦罡,最紧要的是,这位老将善守不善攻,一旦战争打响后,如果取得阶段性胜利,以当今天子的德行,肯定会一鼓作气让军卒出关,荡平草原,当然,这是建立在能够胜利,并且战损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畴内。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千骑营衙署内,楚擎满面疲惫之色。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还有三日就是元日,这不到十五日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从凉人第二批使团入京下战书后,朝廷议论,到凉戎探马被边军杀了一百多人,再到凉戎已经开始调兵遣将,最后是冯家长子战死,每一件事,都发生的很快,令人目接不暇。 每个人都很忙,每个衙署也都在忙,可现在,千骑营衙署反倒闲下来了,现在无论是朝堂上还是京中,人们空前团结,一致对外,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边关的每一封军报,都有备份,楚擎都会过目。 望着一封封军报,楚擎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是他比君臣聪明,而是他见过冯洛。 从冯洛那双浑浊的双眼之中,楚擎觉得边军不对劲。 边军没有要叛或者要乱的迹象,可冯洛表达的很清楚,边军,已经乱了,心,乱了。 “大人。”王通通推开了门,没等开口,陶若琳和碧华走了进来。 王通通离开了,将门关上。 楚擎抬起头,露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你这有边关的军…” 陶若琳急匆匆的,没说完,见到了桌子上的密信,直接坐了过来,也不解释,一字一字的看下去。 碧华来到福三旁边,拧着衣角:“三哥。” 福三抬头看了眼碧华,然后又低头读着昌律了。 就这一本昌律,福三非但每个字都认全了,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可三哥,依旧细细品读着。 最开始看,福三是要了解昌律。 前几日看,福三是要知道昌律的漏洞在哪里。 现在看,福三是要知道,如何在合“礼”合法的情况下,能够钻昌律的漏洞。 第653章 抽丝剥茧 陶若琳不复以往标志性笑吟吟的模样,面色很是凝重。 楚擎没有问,没有开口,只是耐心的等待着,他知道,陶若琳和自己一样,觉得凉戎要开战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 楚擎觉得不对劲,是来源于冯洛的态度。 他不知道陶若琳通过什么事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只知道,对方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毕竟陶若琳获取信息的渠道很迷,连江月生和陈言都说不清楚陶若琳从哪获取了那么多的信息。 陶若琳的秀眉拧了起来,盯着军报看了片刻后,头都不抬的说道:“命人将我大哥寻来。” 楚擎依旧没问为什么,对福三点了点头。 又看了片刻,陶若琳再次开口。 “再命人去兵部索要尸身,凉人尸身,至少二十具,不要让兵部挑选,让探马们寻,随意寻二十具。” “尸身?”楚擎不解的问道:“要他们的尸体干什么?” 陶若琳没有解释,仿佛完全沉浸在了军报中一样。 楚擎站起身,交代了一名探马。 回来后,楚擎继续的耐心的等待着。 陶若琳依旧看着军报,看了第三遍,这一刻,就是一个多时辰,楚擎则是去了正堂,询问今日早朝君臣又做了什么决定。 直到探马回来了,进入班房说兵部不给尸身,并询问为什么千骑营索要尸身。 陶若琳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有猫腻。”陶若琳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再去,说是天子口谕,千骑营要这些尸身。” 楚擎哭笑不得:“这算不算假传圣旨?” 陶若琳没搭理他,继续看军报。 探马看向了楚擎,后者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探马离开后,过了片刻,陶少章来了。 一进门,陶少章神色就很激动。 “大妹夫,寻愚兄何事,可是又有…” 陶若琳头都不回:“安静。” 陶少章明明是大哥,却赶紧住了嘴,冲着楚擎尴尬一笑,坐下了,还不忘冲着楚擎挤眉弄眼一番。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陶少章。 过了片刻,陶若琳终于放下了军报,深深的吐了口气,凝重的面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向楚擎,陶若琳笑吟吟的问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额…你先说。” “还好,你要是问说什么,我可就不想嫁给你了。”陶若琳甜甜一笑:“你先说,做我的夫君,可不能总是笨头笨脑的,说说,让我看看你有没有长进。” 陶少章望着打哑谜的俩人,不解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楚擎依旧没搭理大舅哥,清了清嗓子,随即面露正色:“关于此事,关于凉戎与我大昌朝开战之事,我觉得,不对劲。” 陶若琳:“哪里不对劲。” “哪里都不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 “额…”楚擎的脸,有些发红:“我也不知道。” 陶若琳:“…” 楚擎连忙解释道:“大姐,不是我笨,我都研究好久好久了,真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多少德。”陶若琳幽幽的叹了口气:“这辈子才有幸遇到了我。” 楚擎:“…” 陶若琳一副没好气的模样说道:“凉戎战书之事被我知晓后,我便有些怀疑,将你交出去,不像是凉戎人的作风,像是其他人。” “其他人?” “借刀杀人,朝臣,文臣,世家。” 楚擎面色微变:“你是说,文臣勾结了凉戎,想要借刀杀人宰了我?” “原本,我是这么怀疑的,不少世家的商队都往返与边关,与凉戎人私下通商,也与金狼大帐熟识,只要好处给的足够多,不过是一封国书罢了,也能帮凉戎人找回颜面,凉人何乐而不为。” 顿了顿,陶若琳继续说道:“之后我便让小六快马去边关,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一支商队,带着大量的货物前往草原。” 陶少章插口问道:“可以给银票啊收买凉人啊。” 都不用楚擎打击陶少章,福三都开口了:“关中银票在草原并不流通,给银票有什么用,想要收买凉戎人,需要大量的铁器或是盐巴与酒水。” “对,也是。” 陶若琳指向军报:“小六带回了三个消息,与军报,不符。” “什么消息?” “除了没有商队带着大批货物出关外,再无出关的商队回到关中。” “不是说凉戎准备宣战后,开始劫掠关外商队的货物…”楚擎突然楞了一下:“你是说,不是那些商队没回来,而是…边军不让那些商队回来?” 陶若琳没有说是或不是,只是淡淡的说道:“第三件事,边军,并无枕戈待旦之状,至少那些将领们,并无大战来临之感。” “腾”的一下,楚擎霍然而起:“凉戎,未宣战,边军再自导自演?!” “不知,我只知道,边军传来的军报,不可信,至少,不可尽信。” 楚擎变颜变色。 关内了解关外的消息,只有两种途径,边军军报,以及往返边关的商队! 如果边军不让商队返回关内,那么只有一种获取信息的渠道了,就是边军军报,这也就是说,边军如何说,大家,就该如何信。 “不对啊。”楚擎面露浓浓的困惑之色:“冯洛长子,宜威将军冯弓都战死了,还斩获了一百多凉贼,如果不是开战,这都说不通啊,而且,两国开战这么大的事,真要是自导自演,又能瞒得了多久。” “你莫要忘了拓跋鹰。” “可还记得拓跋鹰说的话。” “你是说…”楚擎顿时响了起来:“拓跋鹰掌军权,极为自信可以挑起两国战士,而边关将领,也能这么做,随意出关灭了几个部落杀一些凉戎人,都会引起凉戎人开战?” “两日前,我让碧华擒了一人。”陶若琳还是没有回答,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刑部原右侍郎,狄正平,想要离京回荀州,被碧华擒住了。” 楚擎傻眼了:“给右侍郎抓了?” “是原右侍郎。”陶若琳狡黠一笑:“文臣之中,只有他是最先开口,也是叫的最凶的,我猜想,他一定知道什么事,就让碧华擒住了他,你猜碧华从这位想要将你交给凉戎人的右侍郎大人嘴里,问到了什么?” “幕后主使?” “冯洛。” 陶若琳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名字后,楚擎再次面色变换:“是冯洛指使他,让他在朝堂上联合其他文臣给我交出去?” “是的,这么做,附和世家的利益,世家都想除掉你。” “有证据吗?” 碧华插口说道:“没有,信被他烧了,楚大人放心,狄正平是贪生怕死之辈,断然不会胡言乱语的,我家小姐也相信他没有隐瞒,更没有嫁祸,就是冯洛指使的。” 楚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陶少章面色阴沉:“这老东西,为何要让你死,你从未得罪过他。” 楚擎瞳孔微微扩散。 他终于明白冯洛那日说的话了。 好人,在京中,未必活的久。 可这好人去了边关,未必活的不久。 当时冯洛说,不是去凉戎那边,而是去边关,这根本不是口误。 那么这也就是说,冯洛,是希望他去边关的,假借凉戎人之手下了战书,让他去边关,而非是去草原送死。 这冯洛,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和对方,素昧平生啊。 第654章 真假尸身 楚擎极为困惑,想不通为什么冯洛想让他去边关。 陶若琳猜测的很多事,都有道理。 百思不得其解下,楚擎将他和冯洛见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又提及了肖轶示警之事。 听过之后,陶若琳问道:“肖轶在何处,我有事问他。” 楚擎看向福三:“对了,肖轶呢。” “在地牢里。” 楚擎傻了:“还没放出来呢?” “少爷您不开…”福三顿了一下,连忙改口:“狗日的江月生也不开口,就一直关着了。” 刚进来没一会的江月生呵呵一乐,脸上丝毫意外之色都没有。 现在江月生已经搞清楚一件事了。 问,在什么情况下福三会骂他。 答,他江月生喘气的时候。 问,在什么情况下,福三才会不搭理他。 答,没有。 江月生掏出钥匙,带着福三去地牢了,过了片刻,给肖轶带了进来。 肖轶一进来就要骂。 他是回来通风报信的,一路马不停蹄,几经生死,结果一到千骑营就被关着了,这一关…他也不知道关了多久,除了吃就是睡,也看不到日月交替。 没等肖轶开骂,福三开口了:“外面现在终于安全了,你可以离开地牢了。” 刚准备骂人的肖轶愣住了:“何意?” 福三反问道:“你不是之前被刺杀了吗。” “是啊。” “那这京中,除了皇宫,哪里还比千骑营安全?” 肖轶傻了吧唧的下意识点了点头:“这倒是。” “那除了千骑营地牢,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避人耳目?” 肖轶又傻了吧唧的摇了摇头:“好像,是没有了。” 福三拍了拍肖轶的肩膀:“我家少爷就是如此为旁人考虑,道谢吧。” 肖轶二话不说,冲着一脸尴尬的楚擎就行礼:“多谢大人。” 楚擎挥了挥手:“那个,没事,小事哈,我看你最近好像胖了。” 肖轶就和没长脑子似的,傻乎乎的笑道:“这倒是,除了吃便是睡,吃的也好,睡的虽然不踏实,却休息的足足的,是有些痴肥了。” 楚擎深深看了眼肖轶。 就这家伙的智商,是怎么在边关活到现在的? 肖轶突然神色大变:“大人,险些忘记问了,边军有人图谋不轨,天子可有定论?” 陶若琳转过身:“肖将军,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肖轶这才看到陶若琳,神情一阵恍惚,随即,突然挺起了胸脯,声音都变了,极富磁性,嘴角微微上扬。 这德行,楚擎再熟悉不过,他上一世准备泡妞的时候也这么变着声说话。 肖轶含情脉脉:“这位姑娘,本将肖轶,初次见面,敢问姑娘芳…” 楚擎破口大骂:“谁的马子你都敢把,没见过美女?” “大人莫怪。”肖轶面带尴尬:“不是末将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而是末将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见过女子了。” 楚擎:“…” 肖轶双眼望着房顶,认真的说道:“七八年了吧。” 要不说还是三哥了解楚擎,福三看向楚擎,试探性的问道:“少爷,据说京中还有一些刺客,要不然,让肖将军再去地牢里躲几日吧。” 陶少章皱眉看向肖轶:“你是边军将领,几品的,敢对本官妹子轻薄?” “是,奉车都尉,非是轻薄,只是忘了如何与女子打交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年纪轻轻,便是奉车都尉,你父是何人?” “吴王昌承恪。” 陶少章一脸震惊,见到楚擎和福三脸上没有任何异色,提议道:“别押回地牢了,直接砍了吧。” 肖轶连忙叫道:“我与我爹势不两立!” 陶若琳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吴王之子,刚要开口,探马走了进来,说凉戎的尸身运回来了,二十具。 “去查探吧。” 陶少章:“查探,查探什么?” 陶若琳:“不知,你查探就是,看看可否找出猫腻。” 陶少章不解其意,不过他向来听妹子的话,看向江月生说了下他需要的工具。 楚擎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陶若琳要让陶少章验尸。 刚刚他还奇怪,陶若琳给他大哥这没用的坑逼叫来干什么,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众人走了出来,探马们将冻的硬邦邦直挺挺的尸体搬了进来,摆放在了正堂外面。 不得不说,兵部挺不尊重人的,直接给这些尸体扔后仓里,后仓比冰箱的温度高不了多少,都赶上太平间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天寒地冻,尸体保存的十分完整。 江月生让人送来工具后,陶少章比划了两下,撸起袖子喊道:“拿个锯子,锤子也要。” 楚擎一扭头,牵着陶若琳的手回屋了。 片刻之后,外面响起了装修的声音。 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 “你来之前,我刚吃完午饭。” “胆小鬼。” 楚擎没吭声。 陶若琳:“中州暗器大王。” 楚擎:“…” 陶若琳:“独腿中州暗器大王。” 楚擎双眼望天。 陶若琳:“暗箭伤人的独腿中州暗器大王。” “靠。”楚擎霍然而起,推开门看陶少章验尸去了。 陶少章这边刚剖开一具尸体的腹部,陶若琳面如常色:“死因是什么?” 楚擎伸头看了眼,这还用问吗,心口插着有倒三角形的伤痕,那肯定是被射死的啊。 陶少章没有马上接口,而是跪在了地上,脸都快贴尸体上了,足足过了半晌,转过头。 “颈部,刀伤。” 陶若琳面色莫名:“弯刀还是直刀?” 陶少章沉默了,没有看向颈部的伤口,也没有看向胸前的伤口,而是站起身来到兵器架面前,抽出了一把长刀,用右手比划了一会,皱了皱眉,又换到了左手,然后在自己脖子上微微抹了一下,面色,更是阴沉。 再次跪在地上,陶少章捧起尸体的左手,呼吸越来越粗重。 放下左手,陶少章又把手伸进了尸体的胃部里,片刻后,他终于,确定了一些事,一些他根本无法想象无法理解的事。 站起身,陶少章声音极为沙哑。 “箭伤,死后被箭矢插入的,胃部,残留着鹃湖草饼,没有肉食,吃的很多,积了食,应是刚吃饱便死了。” 江月生面容惊恐:“鹃湖草饼是边军们的…” 包括陶若琳在内,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陶少章继续说道:“此人,是自刎,善用左手,吃了很多吃食后,用的刀,边军直刀,自刎,这人不是凉人,是…是汉人,很…很有可能是边军,手上,满是用刀的老茧。” “怎么可能是边军!”福三失态了,低吼道:“不可能,边军,岂会自刎。” 楚擎拉住了福三,看向陶少章:“再验,每一具,都验。” 第655章 答案 二十具尸体,一直到了月色将至,陶少章才仔仔细细全验了一遍。 楚擎等人,一直站着看,每等得出一具尸体验尸过后的结论,人们的心,就寒了几分。 肖轶已经哭成了泪人,豆大的泪珠子不停的滴落着。 他不认识尸身,但是他知道,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边军,自刎的边军,吃饱喝足后,自刎的边军。 他不知道这些边军为何要自杀,他只知道,边军军伍,永远不会自杀,哪怕被贼人活捉了,也不会自刎,即便是死,也要咬下一口敌贼的血肉。 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或是遭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些边军,才会自刎? 二十具尸体,十五具,都是边军,只不过大部分的脸都被划破了,头发,也被烧毁了,剩下五具,一个汉人,手上没有茧子,应该是普通人,患有严重的肺病,死因,非是自刎,而是肺部病症,剩下四具,是凉人,腹部中有肉食,或是其他特征,能够证明是如假包换的凉人,但是死亡时间,应该和其他边军有很大差异,死的时间更早。 这也就是说,边关,送来了一百多具尸体,其中大部分,都是边军,自刎的边军,吃饱喝足后,自刎的边军。 陶少章验完了最后一具尸身后,蹲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楚擎攥着拳头,指甲,快要扎进了肉里。 边军,为何要自刎? 他们不是被强迫的,如果是强迫,不会腹部积食,而且不少边军的尸体,脸上都挂着笑意,诡异的笑意,似是解脱,甚至带着几分得意。 为何边军,会“开心”的自刎? 巨大的谜团,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还是陶若琳打破了沉默。 “边军,将尸体送回来,是想让天下人知道,凉戎,开战了。” 是的,关于这个谜团,解开了,边军,自导自演。 可边军,为何要自导自演这出戏? “走吧。” 陶若琳抓住了楚擎冰凉的手指:“我们一起去。” 楚擎如同失了魂似的下意识问道:“去哪里?” “国公府。”陶若琳幽幽的叹了口气:“边军,究竟出了什么事,国公长子,宜威将军,岂会如此轻易中伏死在了草原之上,骁勇善战之士,铁打的男儿,岂会无故自刎,这一切,又与吴王府失火,于昌承恪消失有什么关联,我们去问清楚,去问英国公冯洛。” 肖轶脱口叫道:“不,不可能,这一切,岂会与冯帅有关!” 陶若琳面色有些古怪:“你怎知与冯公无关。” “不,不会与冯帅有关。”肖轶面露寒光:“老子警告你,莫要含血喷人,天下人,天下的将领反了,冯帅也不会反!” 陶若琳幽幽的说道:“人心,你看不透的,我也看不透。” “住嘴!” 楚擎挥了挥手,探马围了上来,福三厉声道:“给他押回地牢!” 肖轶,竟然反抗了,手无寸铁的肖轶,就如同失去了理智一般,低吼一声。 “敢陷害冯帅,老子宰了你们!” 一语落毕,肖轶突然将至少百十多斤的巨大石桌踹飞,还好江月生与福三反应快,这石桌,险些砸在他们身上。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肖轶的身手,如此了得,石桌还未落地,扫向身旁探马的小腿。 探马应声而倒,手中短刀飞出,兵器还未掉落到地上,已被肖轶抓在了手中。 肖轶尚存一丝理智,知道探马都是曾经的边军,所以反握短刀,刀背对敌。 两个探马一左一右劈砍了过来,肖轶身子一矮,如同鬼魅一般,后发先至,短刀横扫,又击中了两名探马的膝盖处。 这一动手,肖轶就未停下来,左手顺势捡起地上掉落的短刀,左手右手,一正一反,两把刀抓在手中,依旧刀背对敌。 明明是被包围在了中间,肖轶却面无惧色,短刀挥舞的密不透风水泼不进,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有三名探马捂着膝盖倒在了地上。 “闪开!” 仓啷一声长剑出鞘,江月生手中握住了三尺青锋,单脚一点加入战团。 其他探马纷纷推开,江月生一把长剑如同蛟龙出海,连点带戳,一剑快过一剑。 直到现在楚擎才知道,二狗的身手竟然这么好。 一寸长,一寸强,江月生放弃了防守,不断的进攻,短刀是搏命的兵刃,贴身才可致死,肖轶是短刀应敌,不断后退。 退着退着,肖轶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微微蠕动的什么东西。 下意识,完全是下意识的,肖轶回身便砍。 第一刀,距离碧华的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短刀刀背,被碧华捏住了。 第二道,刺向碧华腹部,也是只有一寸的距离,因为第一把短刀的刀刃,已经被碧华在电光火石间夺到了手里,冰冷的刀刃,贴在了肖轶的咽喉处。 肖轶神色大变,他根本没反应过来短刀是如何被夺走的,更不知碧华是如何出手的。 下一秒,一个光亮的额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肖轶,倒了,额头一片红肿。 一记头槌ko了肖轶的碧华扔掉短刀,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紧了紧衣领。 江月生都傻眼了。 他是第一次见碧华出手,望着和个人形坦克似的碧华,震惊的半晌没出声。 满脑子问号,江月生不理解。 这么个大胖丫头,身手竟然这么好? 其实早在八龙夺嫡的时候,江月生就认识陶若琳和碧华了,这一对主仆,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在江月生眼里,碧华有些傻了吧唧的,一天天就知道吃,能打,应该是能打,可他死活都没想到,这傻了吧唧的胖丫头,身手竟然这么高绝。 楚擎已经习惯了,对其他探马们说道:“绑好了,扔回地牢,不给他饭吃,让这小子敢他妈的调戏我老…不是,敢对本大人动粗!” 探马们齐齐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给昏迷的肖轶绑的和深田咏美似的。 楚擎走过去,还不解气的朝着肖轶的屁股踹了两脚,随即回头看向福三。 “三哥,边军的将领都这么猛吗,一起上都止不住他?” 福三摇了摇头:“这家伙用的不是军中的把式,刀是剑招,若是用长剑的话,更加难缠,二狗未必在他手上走十个回合。” 江月生到底是又中计了,大骂道:“放屁,老子还没全力施展出来,有本事,你和老子比划比划。” 福三呵呵一乐:“我打不过你。” 江月生愣住了,没想到福三竟然服软了。 谁知福三指了指碧华:“那你能打过她吗?” 江月生吞咽了一口口水,想摇头,不好意思。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老子不需要打过你,只要你打不过碧华就好。” “老子打不过碧华,与你何干。” 福三看向碧华:“碧华妹子,三哥让你拆了他的骨头,你肯吗?” 碧华撅了噘嘴:“我给他挫骨扬灰。” 江月生:“…” 这一幕,似曾相识,以前,他就中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圈套。 福三看向江月生,又露出了二狗极为熟悉的笑容,鄙夷,不屑。 江月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贱,这不是贱吗。 碧华看向福三,认真的问道:“现在扬他吗?” 福三呵呵一乐:“留他一条狗命吧。” 江月生大怒,可随即,又乐了,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老子这次,可不会中计了。 福三:“他要是死了,少爷就得让我干这千骑营副统领的差事,我又不是闲人,也没脸白拿这俸禄。” 江月生的笑容,渐渐变的牵强。 第656章 坦白 泰安坊,国公府外。 陶若琳与楚擎并肩而站。 如同上次那般,楚擎身后,依旧是背着长弓的探马们,江月生手里抓着长剑。 探马,比上次人数更多,五十人,已经攀爬上了墙头。 肖轶不愿相信这一切与冯洛有关,同样在边军待过的江月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哪怕是福三,也知道冯洛的大名。 福三、江月生、探马们,没有一人,不打心眼里敬重冯洛。 可他们知道,楚擎与陶若琳的判断,从未错过。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楚擎,也希望自己判断错了。 可所发生的一切,哪怕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冯洛,他还是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与冯洛有关。 预感的来源,来源于上次见面。 冯洛什么都没说,但是楚擎就是知道,一切的一切,都与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帅有所关联。 江月生走了上去,恭恭敬敬的刚要叩门,正门却被缓缓推开了。 是被推开的,而不是向内打开的,就如同边关城门击鼓要骑兵冲杀时,大门,落下,内门,朝外敞开。 身材单薄枯瘦的冯洛,亲自打开的。 江月生弯腰施礼,楚擎等人亦是如此,无一不恭敬。 哪怕冯洛真的要反,众人,依旧要对这位将一辈子奉献给了边关边军的老帅恭敬。 墙头上的探马们,放下了长弓,行了军礼,随即,又捡起了长弓,抽出了箭矢,对准了冯洛。 这就是边军,曾经的边军。 他们尊重自己的将军,恭敬自己的大帅,可用命去效力的,是自己的国家,这就是边军! 冯洛,就如同没有看到准备随时将他万箭穿心的探马们,微微一笑,冲着楚擎招了招手。 “上次那八宝鸭,味道好的很,梦里,都想着,这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吃食。” 楚擎看向身边探马:“去,文曲楼,八宝鸭。” 楚擎知道,这是冯洛的心里话。 探马们骑上快马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冯家,在边关三道是豪族,可并不奢靡,而冯家的男子,都要从军,军伍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做了国公,冯洛在京中,从不采买茶叶,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买一些肉食,很少很少。 两个老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一人,缺少了一条胳膊,一人,面容满是狰狞的伤疤,二人抬着一个暗红色的毯子。 楚擎受宠若惊:“小子担不起如此大礼。” “担得起。”冯洛抚须笑道:“可让千骑营的探马,让这些边军军伍将弓箭对准老夫,你便担得起,倘若你差事不了这些边军好男儿,老朽,连见都不愿见你。” 好像是反话,可冯洛,却极为真诚,笑容,带着欣慰,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正门,四敞大开,老旧的毯子,也在铺了地上上。 楚擎一咬牙,满是泥泞的长靴在毯子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脚印。 冯洛只是笑着,站在一旁,看到陶若琳的时候,陶若琳连忙施礼。 谁知没等陶若琳开口,冯洛颔首道:“陶一,陶家长女,好,好娃娃,与楚擎,般配的紧。” 楚擎猛然转过头:“您知道她是谁?” “九龙夺嫡,天子得一谋士,如虎添翼,问鼎大宝,老朽,岂能不知。” 楚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对方说的是九龙…而非八龙夺嫡。 这也就是说,对方,知道陈言陈老九的存在! 除此之外,对方竟然知道陶若琳的身份,知道是陶若琳辅佐了当今天子上位登基! 楚擎和江月生的面色都变了,唯有陶若琳,笑吟吟的,快步走了上去。 “就是小女,大帅您果然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 冯洛哈哈大笑:“你这娃娃也不错,老朽,也没瞒过你。” 一边笑,冯洛一边伸出手,陶若琳竟然那么大大咧咧的搀扶住了冯洛。 楚擎神色剧变,江月生亦是如此,可想要开口时,陶若琳已经搀扶住了冯洛走向了正堂。 冯洛依旧走的慢慢悠悠的,如同其他古稀之年的老者,身躯不再挺拔,行将就木一般。 入了正堂,仆人端来了有缺口的木碗,没有茶,只是刚烧的井水。 众人落座,冯洛依旧笑着,可同样是笑容,眼底,却是无尽的悲凉。 “弓儿的尸身,老朽,还能见到吗。” 楚擎不明所以,陶若琳却反问道:“您会见到吗?” “应是…见不到了。”冯洛闭上了眼睛:“弑子之父,有何颜面。” 弑子之父? 众人面色大惊! 冯洛只是看向陶若琳,枯瘦的手掌,端起了木碗,微微润乐润干瘪的嘴唇,眼中再无悲伤之色,又看向楚擎,很是戏虐。 “你这孩子,总是不长进,又要靠陶家大姑娘助你,和武安一样,傻头傻脑的。” 楚擎猛皱眉头:“你为什么要暗中监视我!” 一句话,说明了很多,对方的一个“又”字,又要陶若琳帮他,这个又,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没有回答楚擎,而是再次看向了笑吟吟的陶若琳。 冯洛挺起了胸脯:“老朽,只是武将,不通谋略,也没想着可以瞒天过海,只是想着,试一试,究竟,还是栽在了你们这些后生的手里,说说吧,老朽,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破绽很多。”陶若琳走上前,摸了摸冯洛身旁的木碗,发现已是凉了,拿起木碗,将冷水洒向了门外,随即返身回来,添了些热水。 “破绽很多?”冯洛自嘲一笑:“凉戎战书、使团、还是尸身?” “都有。” “可这些,即便看穿了,你等,也没有证据才是。” “机缘巧合吧。”陶若琳扯了扯兔子耳朵:“若是您坐镇边关的话,必然会天衣无缝,可惜,这出大戏是其他将领们照本宣科。” 冯洛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倒是会说好话,不错,只是通过书信,确是有许多疏忽之处。” 楚擎、福三、江月生三人,沉沉的叹了口气。 即便心里有所准备,可事实摆在眼前,依旧有些接受不了,冯洛的这一番话,明显是承认了,承认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预谋策划的。 “为何?”陶若琳收起了笑容,满面惋惜之色:“您为何要这么做?” “老朽,为何不这么做?” 冯洛喝了口水,皱了皱花白的头发,又突然笑了:“好哇,你们这些娃娃,心眼多的很,不但没证据,反而心中也不确定,只是来试探老朽,是也不是。” 陶若琳微微一笑:“您本来就知道我们是来试探的,您才心眼多。” 冯洛再次爆发出大笑之声,笑的,剧烈了咳嗽了起来。 陶若琳赶紧走上前去,轻轻拍打着冯洛的后背。 楚擎开了口,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吴王昌承恪,在哪里?” “在京中。” “京中?” “是啊,在京中。”冯洛如同一个絮絮叨叨的大伯,拍了拍陶若琳的胳膊:“老朽怕,怕这昌承恪,混水摸鱼,怕这边关起了战事,这昌承恪会在涠江自立为王,所以,才命人将他擒了,带来京中,以防这昌承恪,令我大昌朝支离破碎,大昌朝,可是百年来十五万英魂守护的江山,岂能让宵小趁机作乱。” 第657章 打吧 虽然没有见到昌承恪,可在座的每个人,都相信冯洛。 吴王府失火的事,这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吴王昌承恪没有与边军勾结,没有与任何人勾结,只是冯洛怕他趁机作乱,这才让人将昌承恪给截杀了。 可更大的谜团,出现了。 只有五百人,即便再多,也多不到哪去,能轻易的将昌承恪带走,很是不可思议。 似乎每伴随着一个谜团解开,又会出现新的谜团。 楚擎沉声开口道:“大帅,您到底要做什么?” “先与老朽说说,你们是凭什么,断定这一切与老朽有关的。” “预感,只能说是预感吧,这种预感,是您给我的,上次见面,奇珍阁、文曲楼、王记米铺,您故意带我去的这三个去处,虽然没开口询问,但是您也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虽然您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就好像…您故意让我怀疑您一样。” “是啊,你这孩子,不如陶家姑娘聪明,若是陶家姑娘执掌千骑营,老朽,也不用与你废那么多唇舌。” 楚擎讪笑一声。 随便贬低我,无所谓,反正你夸的也是我媳妇。 “尸身。” 陶若琳突然开口说道:“家兄精通仵作之事,验了尸身,边军,自刎,饱腹,非是被迫。” 冯洛沉默了,低着头,眼眶之中,有泪光闪烁。 足足过了半晌,冯洛吐出了一口浊气:“原本,是要拿凉贼的尸身,可天寒地冻,凉贼都在草原深处,那些蠢货们,也只能如此了。” 楚擎问道:“边军将尸身送到京中,就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真的要开战了,对吗?” “不错,聪明,反被聪明误,多此一举了。” 楚擎站起身,冲着冯洛施了一礼。 “大帅,请告知楚擎,您为何,要挑起两国战火,为何,要让边军奔赴沙场,为何,又要牺牲我大昌好男儿!” 冯洛,流出了眼泪,老泪纵横,可又露出了笑容,那种诡异,丑陋,却有些慈祥的笑容。 “边军,要亡了。” 楚擎面色剧变:“你什么意思!” 冯洛颤颤巍巍的打开了身旁书案旁边的匣子,从里面抽出了许多信件,慢慢拆开,泪水,掉落在上面,字迹,早已模糊,想来,这些信,英国公已经看过很多次,落泪,也不止一次。 “见笑了,弓儿他,自幼只会舞刀弄棒,字,写的不好,老朽来念吧,我们冯家都是混军伍的,话,也说的直白,老朽,念,念给你们听。” 冯洛摊开信纸,再次闭上了眼睛,胸膛起伏不定,足足过了许久,眼眶的眼泪依旧没忍住。 这位曾经执掌边军的大帅,如今的英国公,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哭诉着,开了口。 “爹,挨不住了,狗日的朝廷,今年又没送来冬衣,十…十九人,刚入冬,冻死的了十九人,徐武这老匹夫,想要开城门,让那些商队入草原,说是每月给四千贯,让孩儿给用鞭子抽了,您说过,商贾去草原卖了铁器和盐巴,就是通敌,贼吃了盐巴,有劲儿,有了铁器,将来会将刀子砍在咱的身上,您安心就是,别的好说,铁器,盐巴,孩儿断然不会让这些物件出关的…” “爹,这次是真的挨不住了,孩儿不孝,商队是吴家的,他家有个狗才是督粮的,迟了八日,孩儿不孝,收了钱,让他们出关了,用这钱,换了不少好马和冬衣,等过几年,过几年边关这边境遇好了,朝廷重新重视咱们边军,我再去京中,您再抽我,用藤鞭抽…” “大帅敬启,末将知晓您如今在京中境地艰难,可也不得不求您,求您去和朝廷说说,通融一番,一名,只要一名医官就成,末将一定将他当亲爹似的伺候着,这夏季的蚊虫今年毒的很,不少孩子们常病不起,郎中看了,屁都看不出来…” “太爷,您如今都是国公了,您还怕甚,扛着刀子去户部要钱粮,再不发粮饷,兄弟们都骂娘了…” “太爷,阿爹和我说,京中好的很,您享福,太上皇看似夺了您的权,就是想让您享清福,不忍您再受边关之苦,知道您要是不在京中,肯定想方设法回来,孙儿想您了,对了,听商队的狗才们说,京中那些酒肆的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也有数百文,昌京真那么好吗,那些能征善战的叔叔伯伯们,一个月至多几十文,为何一个伙计都比咱边军的俸禄高…” “太爷,孙儿心里不舒服,阿爹说想给孙儿送到京中,去兵部当个将军,一个月好几贯钱呢,说孙儿考取个功名也成,当文臣最好,屁事不做,白拿着俸禄,孙儿想不通,文臣又不用命去砍贼人,为何给那么多俸禄,总之,孙儿不想去京城,可就是想您…” “大帅,打吧,再不打,不成了,下面的儿郎们熬不住了,想死,死在沙场上,打吧,狗日的朝廷也只有战时才不会拖欠抚恤,打吧,打吧,求求您了,打吧,好多兄弟们收了信件,妻儿老娘都活不下去了…” “大帅,新卒跑了,单是今年,就跑了九十多人,抓回来五十多,死都不肯回来,哭着,哭的想死,家里的爹娘无人照顾,朝廷说给的官田也他娘的没个影儿…” “爹,不打不成了,咱边军的魂儿,都没了,缺吃少穿,李成这狗才,带着亲卫偷袭了容术部,脑袋少了半个,死了六十多人,牵回来七匹马,三匹瘸腿的,还有发臭的肉干,肉干熬成了汤,还是臭,巴掌大的肉干,熬了六锅汤,这群蠢货,抢着喝,武卒们都闹了肚子…” “爹,孩儿不孝,蒋隼、刘憨子、陈行…吃饱了,上路了,没抽签,大家抢着死,死了,成了凉贼,让京中的人看看,凉贼,要打来了,其他活着的,才有好日子过…” “爹,孩儿…不孝,孩儿,要去金狼王账,您说孩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孩儿若是福大命大,宰了金狼王大汗,有了军功,朝廷就会给赏钱,今夜,孩儿就去了,您等我的好消息,若是孩儿死在了草原上,您莫要难过,老二老三孝顺您,孩儿死了,这福气,不消散,给别的兄弟们,给大伙,给所有边军兄弟们,孩儿好歹是个将军,战死在草原上,京中那些狗日的,怎地也不会再拖着了…” “大帅,弓哥儿的尸体抢回来了,是您的种,砍了六人,砍了六个游骑兵,胳膊,兄弟们给缝回去了,脸也好着,就是少了个眼睛,不丑,您见着就知道了,非但不丑,还威风着呢,大将军,就该如此,不少个眼睛,当什么边军的将军…” “大帅,少夫人闹开了,不让徽州那边再接济边军了,说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有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兄弟们,不愿意连累大家,觉着砍不到人也是拖累,都跑了,跑出城,去了草原,走着去的,赤手空拳,就想混个抚恤,末将想不通,想不通咱为国杀敌,为何朝廷这样对待咱,咱是军伍,保家卫国的军伍,这狗日的世道,狗日的中州,狗日的朝廷,天杀的朝廷,就不知晓咱是护着他们吗…” “您总说朝廷也难,我们知道,朝廷是难,没钱粮,可兄弟们真的熬不住了,打吧,打吧,大帅,兄弟们求您了,打吧,边军七十六名将领,就一个叫肖轶的狗才不同意,放跑了,他的上官没诓住他,骗他说要造反,您别担心,我给兵部的兄弟去了信,路上截杀不住,到了京中取了他的命…” “大帅,打吧,不打,我们也活不了了…” “大帅,打吧,不打,我们也抬不起头了…” “大帅,打吧,不打不成了,只有打了,我们不怕挨饿,不怕受冻,就是怕没尊严,怕一辈子被叫丘八,叫厮杀汉,打吧,求求您了,让百姓们看看,边军,万胜,昌朝,离不开边军,打吧,求求您了,打吧!” 字字如刀,字字如血,信件很多,一摞一摞的。 冯洛早已是老泪纵横,念不下去了,泣不成声,最终,抽出了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只有一半,是他写的。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冯洛高呼出声。 “老子要打,要在边关打,老子就是偷着跑回去,也要打,死,就死在边关,死在凉贼刀下,打,打,杀,杀,杀啊!” 第658章 胖胖的,壮壮的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凉戎,从未开过战,也从未下过国书。 第二批使团,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凉人,亲族都被边军抓了的凉人,边军,让他们来,送的假国书。 凉人,也从来没让楚擎过去送死,这一切,都是冯洛安排的。 福三、江月生,都哭了,心里如同堵着一块大石,他们委屈,出自边军的二人,都委屈,可他们更加知晓,在边关的兄弟们,比他们,还要委屈。 边军,从未想过要叛乱。 他们只是想打,只有打,他们才会获得他们应有的,只有打,他们才会吃饱穿暖,只有打,即便死了,朝廷也会给抚恤金,只有打,他们的亲族,才会稍微过的好一些。 陶若琳将面庞隐藏在帽子中,双肩抽动着。 楚擎没有哭,他只是一动不动,瞪大着双眼,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无法想象,保家卫国的边关将士,竟然,惨到了如此地步? 军伍的俸禄,一个月,只有几十文? 甚至不如上工的百姓,甚至,不如有些百姓一天的工钱。 冯洛慢慢站起身,摇摇欲坠,使劲擦着眼泪,一次又一次擦着眼泪,“噗通”一声,跪在了楚擎面前。 楚擎神色大惊,想要站起来,却磕到了桌角,险些摔倒。 冯洛枯瘦的手掌,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抓住了楚擎的腿部。 江月生与福三赶紧跑上来,想要将冯洛搀扶起来。 “滚,滚开!” 一声怒喝,江月生与福三,只得紧紧咬着牙关,退到了两旁。 英国公,边军大帅,不需给任何人下跪,因为没有人配,配的上这位老人的跪礼。 他们的少爷不行,不够资格,他们的大人同样不够资格,哪怕是天子,哪怕是神灵,都没有这样的资格。 “老朽,知道,知道你曾在朝堂之上,说出了一番豪言壮语,国朝,应重视军伍,重视军卒!” 冯洛仰着头,望着早已是面色煞白死活搀扶不起他的楚擎,咬着牙说道:“你还说,管尽天下不平事!” “你说了许多,你也做了许多,你是好娃娃,说到做到的好娃娃,好汉子,别人不敢说的,你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你敢做!” “老朽不怪朝廷,不怪天子,不怪太上皇,老朽知道,国朝,无钱,无粮,不是有意薄待边军!” “老朽只怪自己,怪自己无能,怪自己无法给边军应有的一切。” “砰”的一声,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楚擎双膝一软,跪在了冯洛面前。 “大帅!” “说来好笑。”望着同样跪在自己面前的楚擎,冯洛脸上,升起了一团红晕:“老朽这辈子,总是求人,求了不知多少人,今日,也想求求楚大统领,去边关吧,去边关,看看,瞧瞧,将所见所闻,告知天子,告知朝臣,告知天下人,若是楚大统领当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您救救他们,救救边军。” “我…” “老朽知道是强人所难,可边军的魂儿,不能丢啊,新卒,一年不如一年,无人再愿从军了,没有人想去从军了,边军的魂儿,是老朽,是老朽耗费的一辈子心血铸就的,敢杀,敢用命,吃再多的苦,也忠君,也要报国,边军的魂儿,是哪怕流再多的血,手无寸铁,也要用血肉抵挡在城门之下,边军的魂儿,不能丢啊,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丢了,昌朝,就完了啊,老朽的魂儿,边军的魂儿,魂儿啊,魂儿啊,魂儿,它不能丢的。” 冯洛再次失声痛哭,趴在地上,如同一个无助,失措的孩子,嘴里不断喃喃的叫着。 魂儿,魂儿,魂儿啊,边军的魂儿。 是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魂儿。 边军的魂儿,冯洛最怕的,就是丢了魂儿,丢了边军的魂儿。 这魂儿,何尝不是大昌朝的魂儿。 可如今,还有多少人有这个魂儿,除了边军,还有谁,有这个魂儿。 有这个魂儿的人,都在边关,边军,也只剩下魂儿了,渐渐消散的魂儿。 不是边军没了魂儿,而是快要没了传承。 若是连边军都没了这个魂儿,家国不再,这才是让冯洛无数次从梦中惊醒的缘故,他怕,怕这魂儿,丢了。 冯洛,一辈子没享过福。 边军大帅,铸了一辈子的魂儿。 英国公,即便到了京中,也担忧着,害怕着,怕这魂儿,丢了,不敢享福,不敢享任何一天福。 他最看重的长子,命丧黄沙,被砍断了手,被射瞎了眼,如同那些自刎的边军,死时,带着笑容,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可以让更多的袍泽们,更好的活着。 他最宠爱的孙儿,在边军打熬身体,上阵杀敌。 他的儿媳妇,跑去边军大帐又哭又闹,家里的产业,都接济边军了,哭过闹过后,摘掉了身上最后一样首饰,留在了大帐中。 他冯家的产业,早已是名存实亡,地,都荒着,屋,都给了伤残的军卒居住,边关第一豪族,徒有其表,人多,地多,屋多,可人是什么人,地是什么地,屋,又是什么屋,这样的产业,除了冯家,谁还如此? 他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边军,他所热爱的一切,只有边军。 中州,昌朝,没有任何人,比冯洛更加在乎这个国家,热爱这个国家,若不热爱,若不在乎,岂会用自己的命,无数人的命,亲族的命,打造这个魂儿! 冯洛终于站起来了,也将不断流着泪的楚擎搀扶起来了。 温柔擦拭着楚擎脸上的眼泪,冯洛满是皱纹的面庞,露出了略显天真,略显期待的神情。 “娃娃,你告诉老朽,打…打不成了吧?” 楚擎想要摇头,想要说打不成了,可这话,死活说不出来,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 “好,打不成,便打不成吧,那你…那你…” 冯洛,紧张极了,紧张的,不停吞咽着口水:“那你,能去吗,去边关?” “能!” 开口的,不是楚擎,而是陶若琳。 眼泪糊了一脸的陶若琳,将兔子耳朵戴在了冯洛的头上,又使劲扯了扯兔子耳朵,仿佛扯两下兔子耳朵,眼泪,就会收回去,悲伤,就会化为乌有。 可扯兔子耳朵,没用的。 可陶若琳,认为是有用的,她相信自己,相信楚擎,可以做任何无人能做到的事,这便是天子说的第三种人,相信,便能看见! “我的夫君,会去,非但会去,还会让边军们胖胖的,壮壮的,就如同之前的流民,都胖胖的,壮壮的。” 陶若琳挥舞着拳头:“他不去,老娘打断他的狗腿,边军不胖胖的,壮壮的,老娘打断他的狗腿,边军少了俸禄,老娘打断他的狗腿。” 一拳头砸在楚擎的胸膛上,陶若琳掐着腰叫道:“这就是你楚擎给我陶若琳的彩礼,将冯帅的魂儿,找回来,找不回来,老娘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了!” 楚擎单膝跪在地上,冲着冯洛行了个军礼。 “末将楚擎,必当用命,边军,会胖胖的,壮壮的,若违抗军令,提头来见!” 福三,与江月生,同样单膝跪在了地上。 “末将福三,必当用命,边军,会胖胖的,壮壮的,若违抗军令,提头来见!” “末将江月生,必当用命,边军,会胖胖的,壮壮的,若违抗军令,提头来见!” 第659章 入宫赴死 冯洛笑了,笑的是那么的快意,如同一个孩子。 他相信楚擎,相信陶若琳,相信福三,也相信江月生。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意。 冯洛笑着,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着,坐在了凳子上,还是笑着。 笑声,渐渐小了,冯洛似乎有些冷,身体微微蜷缩着。 笑声,消失了,冯洛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断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了下来。 楚擎面色大惊,一个满是伤痕的手臂拉住了他。 英国公府的老仆,独臂老仆。 “楚大人,大帅,只是累了,歇息一下。” 老仆很恭敬,眼里闪烁着泪花:“大帅,好久未这般踏实的歇过了。” 冯洛的确是睡了,他熬了好久,好久好久,不比远在边关的边军轻省,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承受了太多太多。 楚擎会去边关,让边军,胖胖的,壮壮的,冯洛,心安了。 老帅太累了,累到了得到一个承诺后,马上,就睡下了,就那样坐在凳子上,蜷缩着,睡下了。 楚擎解下狐裘,走上前,轻轻的盖在了老帅的身上。 鼾声,很轻,冯洛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不,他本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个不应承受所承受的老人。 粉红色的兔子耳朵,垂在老人的肩膀上,有些滑稽。 江月生,永远是最理性的那个人,看向楚擎,面带浓浓的羞愧之色。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来到门外,其他人也跟了出来,只留下独臂老仆在正堂之内,将房门关上,怕寒风,吹到老帅。 “大人…” 江月生轻轻的唤了一声,脸,红的发烫。 “去吧。” 楚擎点了点头:“如实说,一字不落,那些信件,一字不落的转告天子。” 朝廷已经运转了起来,整个国家都运转了起来,为着战争做准备。 可这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为了一个信仰,一个传承,在老帅的指挥棒下,边军,欺骗了所有人,百姓,君臣,所有人。 楚擎知道,冯洛不怕死,什么都不怕,只怕魂儿丢了。 可他同样知道,冯洛,会死。 哪怕这位老帅为国朝奉献了一辈子,把守了一辈子国门,依旧会死。 这已经不是欺君了,而是一种没有记载在昌律的罪行,这种罪行,不是叛国,不是造反,更不是叛乱,可却让整个朝廷,整个国家都忙碌了起来,整个国家,都如惊弓之鸟。 哪怕是历史上最为宽厚的天子,想来,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楚擎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 仰着头,望向陶若琳,楚擎的声音满是哀求:“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还有办法吗,任何办法都行,想个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 陶若琳也坐下了,弯着腰,趴在楚擎的大腿上,她无法直视楚擎哀求的双眼。 昌承佑是宽厚的,哪怕杀了很多人,哪怕也用过很多血腥的手段,可昌承佑毕竟是天子,陶若琳,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救冯洛的命。 陶若琳知道,这场戏,落幕了,如果不落幕,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力就会调向边关,国朝,会持续的流着血,持续的衰弱着。 既然落幕了,就要有人付出代价,这个人,必然是冯洛,昌承佑可以放过冯洛,可天子,无法这么做。 江月生也坐了下来,坐在了楚擎的身旁。 “天亮,末将再入宫吧。” 这是江月生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他宁愿天子今夜无法入眠,宁愿自己被骂了狗血喷头,甚至被扒掉官袍,只为能让老帅,睡一个安稳觉,中州,君臣,百姓,所有人,都欠老帅一个安稳觉。 天总是要亮的,这个世道不公平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唯一公平的,只有时间了。 时间,会一分一秒的流逝,不会因为世家与朝臣的丑恶而加速流逝,也不会因为一位身心疲惫的而停滞不前。 卯时将至。 卯时又名日始、破晓、旭日,正堂的大门被推开,冯洛,披着白狐裘,头上,戴着可笑的兔子耳朵。 楚擎连忙起身,冯洛的脸上,带着笑意,浓浓的笑意。 “老朽,这辈子还未坐过马车。” 开了口,冯洛大步迈出,步速很快,仿佛身子都轻盈了几分。 是的,以往的冯洛,每走一步,都很慢,很踏实,有时还会犹豫。 就仿佛,每一步,都是难以抉择一般,每一步,都背负着太多太多不可承受之重,随时,会压塌这位老人的脊梁。 这一刻,这位老人的身子很轻盈,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 是的,冯洛身子轻盈的,要去宫中赴死。 此时的老帅,再无牵挂,他相信楚擎,相信这位创造了太多奇迹的少年。 因为相信,所以轻盈,轻盈着,去赴死。 楚擎,接过了他的使命,关于魂的使命,这位年轻人,也势必会让魂,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边军,万胜。 楚擎没有进入马车,亲自驾车,探马们,散开了。 独臂老仆,将一封信,一个包袱,交给了福三。 信里,是吴王昌承恪的藏身处,包袱里,是兵法,冯家家学,也是冯洛,一辈子的心血。 宫门尚未开,楚擎也没下车,拿出了千骑营的腰牌,让禁卫打开宫门。 他可以步行入宫,但是他不愿让车厢中的老帅,走在寒风冷雪之中。 禁卫很是为难,想要通知孙安,江月生拦住了禁卫,独自一人先行入宫,陶若琳离开了,她不想见昌承佑。 四皇子当初承诺了太多太多事情,到现在位置,一件都没有做到。 陶若琳,怕自己对天子最后的一点期望都烟消云散,带着碧华,离开了。 楚擎不断催促着,他也怕,怕车厢里的火盆温度渐低,怕冯洛老迈的身躯,再受风寒之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其实只有一刻钟,可楚擎煎熬无比,感觉无比漫长。 他愿付出一切,所有的一切,只要天子放过冯洛,他愿意做出任何事。 孙安,带着大队的禁卫来了,江月生没有出来。 老太监,面无表情,亲自拉开了车门,老帅,又睡下了,仿佛不够睡一般。 是的,天下,欠了冯洛太多太多,这样一位老人,应该歇息到天荒地老,谁都没有资格去打扰他。 楚擎快速跳下了马车,面色阴沉。 “马车不可入宫?” 孙安轻轻摇了摇头:“马车,不可入宫。” “天子说的?” “天子,说的。” “将宫门打开。” 孙安无动于衷:“楚统领,请回吧。” “请回?” “天子言,将人带到既可,楚统领公务繁忙,回吧,天子,只见英国公。” “哦。” 楚擎面无表情的回到了马车上,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孙安如同鬼魅一般,身形一闪,拦在了军马面前,没有看向楚擎,只是低着头,马儿,止步不前。 “本统领,公务繁忙。”楚擎抓住了马鞭,面色阴沉:“车厢里,没有任何人,滚开!” 第660章 翻脸无情 孙安纹丝不动,低垂着头颅,禁卫们也围了过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自始至终,孙安都没有看向楚擎的眼睛,双方僵持不下。 车厢门被推开,冯洛走了下来。 “何必,何必呢。” 楚擎连忙跳了下来,冯洛苦笑了一声,解下白狐裘,仔细的系在了楚擎的身上。 “回去吧,你做的,够多了,莫要犯傻,回去吧。” “我陪您一起面见天子。” 楚擎不待冯洛拒绝,迎着风雪,走向了敬仪殿,路过孙安面前,还狠狠踩了这老太监一脚,孙安依旧纹丝不动。 谁知走到了一半,孙安再次拦在了冯洛的面前。 依旧是低着头,孙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英国公,不去敬仪殿。” 楚擎回过头,神色微变:“不去敬仪殿去哪里?” “天牢。” “什么?” 楚擎大怒,冯洛只是面如常色,点了点头,跟着禁卫前往了天牢的方向。 楚擎想要阻拦,孙安则是伸出了手臂。 暴怒的楚擎挥拳就打,拳头打在了老太监的脸上,孙安还是低着头,身体晃都没晃一下。 楚擎想要绕过孙安去追冯洛,奈何老太监如同跗骨之蛆一样,无论楚擎想要去哪个方向,孙安总是能拦在他面前。 任由楚擎拳打脚踢,孙安只是那么站着,拦在楚擎面前。 楚擎的怒火早已被点燃,可瘦弱的孙安,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横在眼前,怎么都冲不过去。 “死太监,你等着!” 楚擎已是失去了理智,撒丫子跑向了敬仪殿。 孙安快步走着,速度却不比楚擎慢多少。 “楚统领,陛下在韬武殿中。” “滚你大爷的,少他妈和老子说话!” 楚擎调转了方向,跑向韬武殿。 他很怕,怕与冯洛分开后,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知道,知道冯洛犯了错,撒了一个弥天大谎,犯了一个连累无数人的错。 可世家也在犯错,朝臣也在犯错,太多太多的人都在犯错,他们还是为了私利犯错,这些人,为什么活的好好的,而冯洛是为了家国,为了边军,为了军魂,只是犯了这一次错,凭什么不能活? 到了今天,所谓律法,所以礼仪,所有的一切,楚擎早就看清楚了。 这些,都是约束普通人的,约束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这世间,根本没有太多的公道可言,凭什么世家有特权,朝臣有特权,真正应该有特权的冯洛,却没有特权? 韬武殿内,一片灯火通明,一迈过门槛就见到跪在地上的江月生,天子,穿着里衣,站在书案前,面色,沉的如同快要滴出水来一般。 楚擎大叫道:“老四,冯帅是为了…” “住口!”黄老四怒喝一声,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楚擎,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楚擎愣住了,彻底愣住了。 他第一次见到黄老四这种表情。 站在原地,楚擎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怕了,怕了这位九五至尊,而是心,寒了。 这一刻,这短暂的一瞬,一刹那,他突然怀疑,怀疑自己所奋斗的一切,究竟值不值。 孙安走了进来,站在了天子的身后。 黄老四冷冷的开了口:“朕,让他出宫,为何,他在这里。” “陛下息怒,老奴,拦不住。” 黄老四的背后,除了书案,还有一张屏风。 书案,是明黄色的,屏风,是黑色的。 江月生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楚擎站在原地,呼吸,渐渐变的有些困难。 望着那明明无比熟悉可这一刻又觉得十分陌生的威严面孔,楚擎失望了。 他以为即便天子发怒,也会动一下恻隐之心。 可天子,只是发怒。 咬了咬牙,楚擎低吼道:“冯帅,是为了边军,边军的魂!” 黄老四怒极反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楚擎哑然。 他以为,天子是了解自己的,自己为了什么,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可天子,是应该理解的啊,不是约好了,开创大昌盛世吗? “我为了…”楚擎凝望着天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我为了什么,你问我,你问我,我为了什么?” “大胆!” 黄老四冷笑连连:“楚擎,怕是朕,对你太过厚待了,你竟如此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陛下。”江月生抬起头,还没开口,黄老四一指门口:“滚出去!” 江月生二话不说,站起身,倒退着出去,一个屁都没放。 “好啊。”天子怒极反笑,慢慢绕回了书案后面,坐下吼,指着楚擎,眯起了眼睛。 “现在就连这江月生,也敢为乱臣贼子求情了,你楚擎,倒是将朕的千骑营,将朕的天子亲军,里里外外的人心,收买的通通透透。” 这一番话,可谓是诛心之言。 “英国公冯洛,惑边军行大逆不道之事,又调动兵马前往涠江劫持皇亲国戚,更莫说撒下弥天大谎,朕,朝廷,调动了各路兵马,不知多少人成了惊弓之鸟,他拿朕,当傻子不成,拿朝廷,当傻子不成,这边军,如此胆大包天,真以为,朕杀人的本事生疏了,还是以为,他冯洛凭着功绩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楚擎低吼道:“冯帅是为了边军!” “好一个为了边军,这边军,是他冯洛的边军,还是朝廷的边军!” “昌朝的边军,百姓的边军!” 楚擎可谓是胆边生毛了,同样露出冷笑:“边军没了魂,没了传承,没了信仰,守个屁的国门…” “住口!” “住你麻隔壁。”楚擎指着黄老四破口大骂:“边军十万人,朝廷拖欠了多少年俸禄,多少妻儿老母无依无靠,你他娘的在韬武殿中,有地暖,锦衣玉食,世家在京中夜夜笙歌,再看边军…” “砰”的一声,书案被踹飞,正正好好落在楚擎面前,黄老四满面怒容:“楚擎,朕要助你九族!” “砰”又是一声,黄老四的身后的屏风倒了,直接砸天子的后背上了。 “诛你娘个蛋!” 一脚踹翻屏风的太上皇破口大骂:“你这狗日的,还有颜面教训楚擎!” 黄老四揉着后脑勺,气急败坏的叫道:“不说好了最后才出来吗!” “谁有那闲功夫看你这不知羞的东西丢人现眼。” 黄老四一指楚擎,冲着太上皇气呼呼的叫道:“他就没拿朕当天子看待过!” “不怕就是不怕,你再是做戏,他还是不怕,丢人的东西。” “是你出来的早了,他马上就怕了!” “怕你娘个蛋!” “老东西,你莫要骂朕的娘亲!” “骂又怎样,老子不只骂,还要打你这丢人的东西。” 孙安退到一旁,想打哈欠,忍住了:“陛下息怒啊,太上皇息怒啊。” 老太监不但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也特别平静,那叫一个敷衍。 楚擎瞪着眼睛,满面呆滞,望着父子二人吵来吵去,大脑一片空白。 第661章 鲜活的天子 黄老四本来没生气,但是现在生气了。 因为这是他迄今为止在楚擎面前发挥最好的一次,为了骗到楚擎,他甚至还给孙安讲了讲戏,让孙安全程面无表情僵尸脸,避免穿帮被楚擎看出来。 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老爹太上皇横插了一杠子。 儿子生气,当爹就开心。 因为太上皇赢了一千贯。 “愿赌服输,给钱。” 黄老四斜着眼睛:“给什么钱,你若不踹倒屏风,楚擎一会便怕了,朕龙颜大怒,谁人不怕!” “怕个屁,这小子都要上来掐死你这丢人的东西了。” “他敢。” “你看他敢不敢。” 楚擎依旧呆滞着,望着又要吵起来的父子二人,还是绝望,感觉这昌朝,挺倒霉的,摊上了这么两个玩意当皇帝。 眼看太上皇都四下张望看看什么东西值钱要直接带走了,黄老四叫道:“朕是大度之人,那便算你赢了,屏风作价一千五百贯,你再给朕五百贯就是了。” 太上皇刚要骂,楚擎清了清嗓子,表情极为古怪:“太上皇,陛下,你们…不杀冯帅?” 两任天子哈哈大笑,笑的楚擎云里雾里。 太上皇先止住了笑声,来到楚擎面前,往绣墩上一坐。 “你知为何朕退位时下了一封圣旨,将冯洛封为英国公,让他留在京中。” “怕他冯家在边军一家独大?” “不,是怕他埋骨边关。”太上皇对孙安打了个眼色,老太监将一个绣墩放到了楚擎身后。 楚擎坐下后,太上皇继续说道:“十二岁从军,为国征战近近六十载,执掌边军三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役,单单是亲自上阵便不下五十场,冯洛早已是伤病缠身,若是再不卸甲…” 楚擎深情动容:“您是体恤冯帅?” “体恤,算不上。”太上皇叹了口气:“若是体恤,他应安享晚年,而不是在国公府中担惊受怕,可不在京中,在北三道,即便没了帅印,也会去军中,继续为国朝把守边关。” 黄老四也搬着个绣墩走了过来,面带几许悲哀之色:“魂儿,边军的魂儿,边军要是没了魂儿,家国不保,山河破碎,这道理,朕,岂会不懂,也正是因如此,才让其他将领分镇不同守备,非是要架空冯家人,而是要改变一些事情,再不改的话,边军就成了冯家军,若是冯家人有失,边军就会大失军心。” 楚擎这心情和做过山车一般,天堂地狱来回窜,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四你不会杀冯帅?” 太上皇一巴掌拍在了黄老四的后脑勺上:“他若杀了冯洛,边军才会真的叛。” 黄老四梗着脖子说道:“敢叛,朕就御驾亲征,谁敢叛!” 太上皇和楚擎都直接选择性不搭理黄老四。 不是说黄老四领军作战的能力不行,而是关中的府兵,根本不是边军对手,哪怕是八大营也没有胜算,最多五五开,这还是因为八大营粮草充足。 见到黄老四真的不准备杀冯洛,楚擎反倒是开始担忧了。 “可现在全天下的人都以为凉戎要打来了,怎么收场?” “凉戎,又呈上一封国书。” “又来国书了,写的什么?” “凉戎,怕了,见到我大昌枕戈待旦团结一心,又知晓大昌朝的天子为一代明君,文武双全,乃是不败之将,怕朕御驾亲征横扫草原,所以愿化干戈为玉帛,不起刀兵。”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送来的国书?” 太上皇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白痴。 国书,自然是没有的,黄老四在那瞎掰,以及吹牛b。 不得不说,黄老四能成为天子,不止单单是靠同行衬托,也是有点脑子的。 事情,因国书起,那也就可以因国书而止。 国书不是说要打吗,现在一看昌朝真要打,那就再“送”来一封国书,说不敢打了,就这么简单,结了。 至于凉戎那边被接连上次“代表”,没关系,他们的人入关都费劲,就算满大街说他们被代表了,也没人信。 楚擎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面容再次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这…成吗。”楚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也太儿戏了吧。” “儿戏吗?” 黄老四认真的问道:“这有什么儿戏的,本就是假国书,先行的粮草,正好送到边关,解了燃眉之急,至于折冲府府兵与青壮辅兵,调回去便是了。” 楚擎张了张嘴。 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看起来整个国家都动起来了,可动的,是心,实际上粮草啊,兵备啊,还没有彻底调动,整个国家,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最主要的是,先行的粮草送到了边关,的确是解决了边军的燃眉之急。 从这方面来看,冯洛的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 事是这么个事,可望着眼前这位掌管大昌朝的天子,楚擎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 这天子,也太没溜了吧。 见到楚擎一副表情古怪的模样,黄老四笑道:“出宫后,你要放出消息,英国公冯洛,今早入宫请战,愿再赴边关率边军应战凉戎,三日后,再放出消息,鸿胪寺凉戎使团得知冯洛要再回边关后,惶恐不安,再过几日,朕就提及第二封国书的事,可是懂了。” 楚擎愣了那么一两秒,随即猛然站起身,真心实意的施了跪礼。 “陛下圣明。” 黄老四哈哈大笑,很是自得。 的确,除了圣明,楚擎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旦这些消息传回边关,边军的心,算是彻底安下来了。 那些边军将领,是知道内情的。 他们更加知道,朝廷,是不可能让冯洛回到边关掌管兵权的。 他们还知道,第一封国书,要开战,是子虚乌有的事,那第二封国书,自然也是假的。 那么天子说冯洛要回边关,吓的凉戎人打消了攻打边关的心思,则是告诉边军,此事,既往不咎。 除此之外,时间也卡的很好,粮草都运送过去了,边军也就暂时不愁吃喝。 天子这样的安排,既可以完美收场,又能安了边军的心,知道天子是向着他们的,还能送去粮草,可谓是一石三鸟。 楚擎被黄老四略显粗暴的拉起来后,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同时有些羞愧。 因为刚刚怀疑黄老四忘记“初心”而羞愧,因为怀疑黄老四终究是个伴君如伴虎的天子而羞愧。 望着黄老四,楚擎露出了笑容,有些发傻的笑容。 他从未觉得眼前的天子,如此的鲜活,鲜活的令人欣喜。 昌朝,能有这位一样皇帝,何其幸也。 可楚擎有所不知的是,太上皇与老四,这两位都去边关待过的天子,比他楚擎更加了解冯洛,更加了解边军。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也是如冯洛那般,悲愤至极,想到边军的境遇,悲愤至极。 为国征战的边军,如此凄惨,并不是这两位皇帝造成的。 太上皇想改变,改变不了,便毅然决然的退了位,希望昌承佑能改变。 昌承佑要改变,他一定要改变,可这种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刚刚江月生与他说明了实情后,黄老四没有发怒,只是觉得悲哀,无比的悲哀。 他不怪冯洛,他甚至感激冯洛。 若不是冯洛兵行险着,边军的魂儿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没了魂儿,用不了几十年,甚至十几年,或者更短,更短的时间内,边军就会彻底成为摆设,昌朝的军卒,也会成为摆设。 第662章 福灵 冯洛当然没有被押入天牢,而是在东宫之中。 太子昌喻与琅琊王昌贤两个小哥俩,正在恭敬的聆听着。 刚刚禁卫和冯洛说,陛下龙颜大怒,所以要惩治冯洛,惩治的方法,就是让冯洛将边军真实的情况,告诉太子与琅琊王。 这就是天子的智慧,天子通过这种方式来告诉冯洛,不止他昌承佑在乎边军,他也会让自己的后代,让太子,重视边军,重视军伍,早晚有一天,天家,会改变军伍的状况。 冯洛对于自己没有被“问罪”的事,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或者忧愁,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一样,表情一直很平淡,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一般,见到了小哥俩,甚至还传授了一些对兵法的见解。 小哥俩听的不是很懂,但是却认真的记着。 值得一提的是,当讲起兵法的时候,只有太子在记,昌贤却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还说身体有些不舒服,总是借故出去,而昌喻则是不让昌贤离开,说将来没准还要让昌贤帮着他去开疆拓土。 望着一个要走,一个让留的俩孩子,冯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韬武殿中,黄老四与楚擎相视而坐,太上皇离开了,去东宫找冯洛了。 黄老四不复刚刚那副没正经样子的模样,望着楚擎,面带几分愧疚。 “书院、南郊庄子,愚兄为你护着,等你回京时,愚兄保证你所付出的一切,完好无损,完璧归赵。” 楚擎摇了摇头:“不,不要自称愚兄,臣要陛下的承诺。” “好,朕答应你,书院、南郊庄子,朕,为你护着,等你回京时,朕,保证你所付出的一切,完好无损,完璧归赵。” “臣,多谢陛下。” “是朕,多谢你才对。” 黄老四的神情,带着几分不舍,也带着几分愧疚。 “此去边关,一路辛劳,到了边关,又要…” 黄老四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语气复杂:“若是做不成,便回来,莫要硬撑,你这身子骨,瘦弱的和个读书人似的,那些将领又蛮横,你…” 黄老四真的很不舍,他知道边关是个什么情况。 瞅了眼黄老四恋恋不舍的模样,孙安心里又酸酸的了。 刚登基那会,六次,您整整让咱家往返了六次,那时候也没看您多不舍啊。 “胖胖的,壮壮的,胖胖的,壮壮的。” 黄老四念叨着,想笑,却笑不出来。 胖胖的,壮壮的,如此简单的六个字,如此平凡的六个字,就如同爹娘对儿女常挂在嘴边的话,要长的胖胖的,长的壮壮的。 可百姓,真的会那么容易将儿女养的胖胖的,壮壮的吗? 楚擎,也真的会让十万边关将士胖胖的,壮壮的吗?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有十万胖胖的,壮壮的边军,天子可以马上前往边关御驾亲征,一年之内莽穿草原。 胖胖的,壮壮的,不是吃,而是有所依,不止是十万边军,还有这十万边军的爹娘,妻女,边军所担忧的一切。 楚擎要改变的,已经不是边军了,而是军伍。 黄老四没有问楚擎会如何做,因为他知道,楚擎也不知道。 可天子并未因此而看不起楚擎,反倒是敬佩楚擎。 莫说做,便是能承诺,已是大勇气大仁义。 黄老四,永远是值得信任的,至少在楚擎面前是这样的。 “告诉愚兄,你需要什么。” 这就是楚擎面前的天子,不问对方如何做,而是问,自己需要做什么。 “很多,很多很多。” 黄老四开口吐字:“记!” 孙安连忙取来纸笔,楚擎讪笑一声,有些尴尬。 刚刚在宫外,他非但踩了一脚孙安,还问候人家了亲属,甚至快要拿马鞭抽对方了。 孙安人老成精,见到楚擎面带几分歉意,自然知道楚擎的意思。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老太监,竟然眼睛稍微下移,瞅着黄老四的后脑勺,眨了眨眼睛。 楚擎差点没被逗乐了。 老太监的意思是,咱家不怪你,谁叫天子这么没溜呢。 清了清嗓子,楚擎开口道:“先说说目前能想到的吧。” 黄老四突然说道:“年关之后再上路吧。” “你能换个说法吗,奔赴边关,或者扶贫、下乡,都行,什么叫上路啊。” “年后再去,与朕庆祝元日,元日之后,再去吧。” “没什么可庆祝的。”楚擎露出了苦笑:“国家都让你…不是,国家都让世家们祸害成这样了,有什么可庆祝的,我早去一日边关,也能早些安抚边军,总是要怕的,那些将领,你了解的,做事都不用脑子。” “只是辛劳你了。” “辛劳什么,看日子的话,我爹已经押送粮草到荀州了,再回到京中,也是年后了,家里也没亲戚,大过年的,老卫老邱,还有陶大人他们,都在自己家过年,府里冷清,没什么可过的。”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早一天办完事,楚擎也能早一点迎娶陶若琳。 “无亲族怕甚,那就来宫中,与朕一醉方休。” “我还是提前去边关吧,不开玩笑,我真的有些担心,我爹不在府中,也真没什么可过的。” “对了,除了你爹楚文盛…”黄老四突然提及另外一件事:“你娘亲是何人,为何从未听人提及过,愚兄总是觉着你这爵位有些低了,想要封赏,却时间尚短,想着诰命你娘亲。” “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光知道我爹卧房的床榻下有我娘的画像,连名字都不知道叫什么。” 黄老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莫要伤悲,愚兄的娘亲也是多年前就亡故了。”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我娘是不在府中,不是去世了好不好,至少我爹说没去世。” “没死?”黄老四不解的问道:“没死为何不在京中,在老家么,不是说你楚家这旁支与主家断了交情吗。” “不知道,我爹说我娘去游历了。” “妇人游历作甚。”黄老四上心了,总想为楚擎做点什么,拿起茶杯呷了口茶,问道:“姓甚名谁总该是知晓的吧,愚兄帮你寻寻。” “不知道。”楚擎耸了耸肩:“就是上次太上皇寿辰的时候我爹喝多了,回卧房中拿出了画卷,福灵福灵的叫…” “噗”的一声,一口茶水,直接喷在了楚擎的脸上。 “啪嗒”一声,孙安手中的纸笔也落在了地上。 第663章 自家人 黄老四和孙安两个人,都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楚擎一脸嫌弃,擦着脸上的茶水:“靠,老四你怎么这么埋汰。” 黄老四一脸呆滞:“福灵?” 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神色大变:“你听过这名?” “我…”黄老四连连摆手:“没,没听过。” 楚擎一脸狐疑:“没听过你为什么喷了?” “我…”黄老四眼神有些躲闪,随即猛然看向孙安:“那为何你的纸笔掉在了地上?” 孙安彻底傻眼了,见到楚擎狐疑的望着自己,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老奴…”孙安一咬牙,又看向黄老四了:“陛下,老奴斗胆问您,您为何喷茶?” “你他娘的还敢问我。” “您为何喷茶,老奴就为何掉落纸笔。” 黄老四:“…” 天子看出来了,孙安啥都好,就是演技不行。 “不是。”楚擎心中疑窦重重:“你们听过福灵这名,认识我娘?” 黄老四的额头,见汗了,狠狠的瞪着孙安。 孙安一看天子又要甩锅,突然,露出了极为羞涩的表情。 “不瞒楚大人,咱家…”孙安表情有些扭捏:“咱家入宫前,结发妻子就叫福灵。” 黄老四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也配!” 孙安瞅了瞅楚擎,又看向天子:“老奴,配吗?” “额…”黄老四瞅了瞅楚擎,有看向老太监:“配!” 楚擎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看着孙安,幽幽的问道:“孙公公还有结发妻子呢,网恋啊?” 黄老四不断点着头:“对对对,就是如此,所以朕才震惊。” 楚擎冷笑不已。 真拿自己当傻子看了。 眼看楚擎又要逼问,孙安急中生智:“陛下,马上要上朝了,您还得更衣。” “是,是,上朝。” 黄老四连忙站起身,都快用撵的了,直接给楚擎拽了起来:“你先出宫,过几日,过几日再入宫,再入宫和朕说所需用度。” “不是,福灵究竟是谁啊,你们是不是认识我娘,别推我啊,老四,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样,楚擎被黄老四连拖带拽拉出了韬武殿。 楚擎确定了,老四和孙安,绝对知道自己的娘是谁,就算不知道,也肯定认识一个叫福灵的女人。 不过楚擎有点失望。 怎么姓福呢,要是姓昌的话,自己没准也是个天潢贵胄。 走着走着,楚擎突然面色剧变。 姓福! 我靠,自己不会和福三是亲戚吧,三哥好像说过,不随福姓,又跟着自己老爹出生入死… 转念一想,楚擎又释然了。 三哥可不姓福,老娘也不姓福,叫福三是因为他老娘希望三哥是个有福气的人。 胡思乱想的楚擎出了宫,准备过几天再来问问。 其实对这种事,楚擎真的不是很在乎,因为他对老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别说他了,被害人楚文盛都快没什么印象了。 韬武殿中的黄老四,连衣服都不没换,一看楚擎走远了,撒丫子就跑向了东宫。 到了韬武殿门口,黄老四知道冯洛在里面,没冲进去,而是照着守门跪地上的太监就是一脚。 “给那老货叫出来!” 太监都不用问是谁,赶紧站起身进了殿中找太上皇了。 片刻后,太上皇刚出来,黄老四一把扯住了太上皇的领子,呼吸粗重。 “好哇,昌敖,楚文盛拿你当兄弟,你竟然想做他爹?” 太上皇一把推开黄老四:“又胡咧咧什么。” “福灵!” 太上皇神色大变:“小妹回宫了?” “楚擎他娘就叫福灵!” “什么,你是说…”太上皇嘴巴咧的大大的:“楚擎那小子是老十?” “你是怎么论的,即便是姑母的孩子,那也不是老十啊。” 太上皇也反应过来了:“你他娘的论也不对啊,真要是小妹的孩子,武安怎能管老子叫爹?” “对。”黄老四一拍额头:“楚文盛得管你叫大哥。” 太上皇乐了:“那不还是一样…” 就乐了两声,太上皇乐不下去了,黄老四也愣住了。 因为这对脑子多少带点泡的父子,发现聊跑偏了。 父子二人,都蹲下了,大眼瞪小眼。 “谁与你说的。” “楚擎。” “你以前怎不知晓?”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刚刚楚擎才说的。” 三言两语,黄老四将刚刚的情况说了一遍。 父子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楚文盛喊的福灵,是广德公主的小名儿,广德公主,则是太上皇的妹子,只不过二十多年前,游历天下了,太上皇让人打探,说是可能入了道门,总之就是不知所踪。 太上皇率先打破了沉默:“二人明明未曾相识啊,小妹怎地和武安勾搭一起去了?” 黄老四指着太上皇的鼻子骂道:“老东西,朕警告你,莫要对朕的姑母不敬!” “那他娘的是老子妹子。” “你妹也不成!” 太上皇舔了舔嘴唇上的雪花:“不会这么巧吧?” 黄老四一脸后怕:“往日里可没少说要诛楚擎九族,刚刚做戏时还说了。” “好哇。”太上皇斜着眼睛:“你这不孝子果然想宰了朕。” “那岂不是给朕自己也搭进去了。”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你平日少吃些酒,嘴里一句人话都没有。” “楚擎说的,要开心,便要多说玩笑话。”太上皇挑了挑眉,喃喃道:“这么说,武安也是多年未见福灵了…” 说到一半,太上皇一巴掌拍在了黄老四的后脑勺上:“难怪华妃说这孩子的眉眼像广德,八成就是如此了,这孩子像朕,脑子活络、聪慧、仁义、有大将之风,像朕。” 黄老四心乱如麻,闹心扒拉的问道:“真要是姑母之子,这…” “昌承佑!”太上皇站起身,目露寒光:“莫非,你不想认这兄弟。” “胡说八道。”黄老四也站了起来,很是郁闷。 他让陈言给千骑营交出来,就是因为准备公开老九的身份,毕竟皇室宗亲掌管天子亲军,不合规矩。 结果没成想,老九倒是让位了,让位给了“老十”,还是个皇室宗亲。 “岂会不认呢,初见这小子,我就觉着投缘,这文采,与我不相伯仲,出口成章,与我太像了,脑子活络、聪慧、仁义、有大将之风,像朕。” 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黄老四有了决定:“待楚文盛回了京,再询问一番吧。” 说完后,黄老四也乐了:“亲上加亲,哈哈,我兄弟三人,一同开创大昌盛世。” 太上皇似是想起来什么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京外那些作坊的份子,还作数么?” “都是自家人了。”黄老四嘿嘿一笑,悄声道:“楚擎的,不就是咱昌家的吗。” 父子二人哈哈大笑,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一想起以后说不定不用昌贤也能占到楚擎的便宜,老四笑的更大声了。 第664章 被忽视的吴王 楚擎出皇宫的时候,已经有朝臣聚集于皇宫外等待上朝了,一个个冻的和三孙子似的。 楚擎的心情更好了,迈着八爷步,背着手,故意从这些官员的身边走过。 哈哈,老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进进出出,畅通无阻,你们只能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急死你们,就是不让你们进,你们只能看着,哈哈哈哈。 福三见到少爷出来了,还面带着笑容,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 不用问就知道,冯洛,保下了。 钻进了马车里,楚擎顿感疲惫。 因为凉戎战书的事,他极度缺乏睡眠,已经好久没有一次性睡觉超过十个小时了,平常也就睡六七个小时,很缺觉。 想了想,楚擎决定还是回衙署吧,包管家成了寒门书院的教书先生,下人们也去帮工了,如今楚府里没有人了。 千骑营衙署是装了地暖的,楚擎让人倒了一大桶热水,跑到后堂美美的泡了个澡。 困意不断袭来,楚擎上了床榻,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先睡十个小时再说。 身体彻底放松下,楚擎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是在睡之前,他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是的,他的确忘了一件事,一件还算重要的事。 这一觉,楚擎睡的极为踏实,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江月生在外面等了很久,听见声音后走了进来,满面笑容。 “冯帅回府了,在宫中,吃过了吃食,禁卫护送冯帅回府了。” 楚擎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出宫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怕黄老四和他演,他一出宫,天子直接给冯洛杀了。 回想今日早韬武殿的情景,楚擎连翻白眼,老四的演技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当时他是愣没看出来这家伙在那装,弄的他心都寒了。 其实这并不是楚擎不信任老四,只是理性在告诉他,天子,九五至尊,翻脸不认人是这个特殊行当的职业特性。 再一次感到庆幸,庆幸老四这个天子,不是特别的专业。 看得出来,江月生很开心,回头叫了两声,让探马送来了热粥。 楚擎连床都没下,裹着被子,望着殷勤至极的江月生,面色古怪。 “你怎么了?” “啊?”正在给楚擎添粥水的江月生不解的问道:“末将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这么殷勤呢。” 开窗户的福三回过头,嘿嘿笑道:“这狗日的美着呢,少爷您不久后就要去边关,千骑营就是他说了算了。” 这一次,江月生没忍住,骂道:“天杀的狗才才会如此想。” 福三走了过来,似笑非笑:“你的心里,就没想过这事,我家少爷走了,你就可以执掌千骑营了,一次都没想过?” “若是如此想,天打五雷轰。” 福三笑意渐浓:“一刻都未想过吗,哪怕有那么一瞬,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这个想法,划过你的心头,一瞬都没有吗?” “这…” “有吧,哪怕是一瞬,千骑营,轮到你做主了,你这副统领,掌管天下探马,一瞬…只有那么一瞬…” 福三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柔,带着几分蛊惑。 “楚大人去了边关,所有事,都要江将军来拿主意,千骑营副统领,江月生,拿主意…” “无需担惊受怕,也不需要担心探马们再闯了什么祸事…” “江将你,再也不需事事询问楚大人…” “所有的事,都由你来统管…” 江月生低下了头,瞳孔有些涣散,就和失了神似的,嘴角微微上扬,有点痴傻。 福三突然大喝一声:“做你娘的梦,天子不让我家少爷去边关了!” “啊?”江月生猛然抬起头:“为何,为何不去了?” 福三哈哈大笑:“不忠不义的狗东西。” 楚擎都惊呆了。 卧槽,昌律里还讲心理学了? 骂了一声,福三回到角落,继续看昌律去了。 江月生满面尴尬之色,额头都见汗了,看向楚擎连忙解释道:“大人,末将非是此意,只是有过那么一瞬的想法罢了,没有深想…” 楚擎根本没搭理他。 因为他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一件事,三哥现在掌握的技能,似乎快要超出自己所理解的范畴了。 就刚才那神情,那语气,和要给二狗催眠了似的。 “三哥,你那昌律给我扫一眼呗。” 楚擎好奇极了,招了招手,福三快步走了过来,将昌律递给前者。 楚擎随意“精装版”的昌律,满面困惑。 对啊,就是记载一些刑罚,律令,没写心理学或者催眠啊。 瞅了瞅福三,又看了看昌律,再看了看昌律,又瞅了瞅福三。 “少爷您怎么了?” “额…没事,三哥你继续看吧。” 楚擎决定还是任由三哥自己发展吧。 昌律的确没记载什么心理学,但是福三会举一反三,他看过京兆府判案,带点“诱供”的意思。 吃饱喝足,穿上衣服伸了个懒腰,楚擎挠了挠后脑勺:“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呢,特别重要的事。” 江月生:“大人是指?” 福三骂道:“我家少爷知道,还会说忘了吗,蠢货。” 江月生闭上了嘴,牢记不与福三正面交锋的原则,看都不看福三一眼。 福三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少爷,您说的是吴王吧。” “靠,就是吴王。”楚擎一拍掌:“对对对,就是这件事,冯帅说吴王被边军挟持到了京中。” 不用楚擎问,福三开口道:“城西,西郊,只写了地点。” 楚擎快步走了出去:“叫上人,去西郊。” 探马们再次被聚集起来,全副武装,跟着楚擎直奔西郊。 其实这事说起来挺逗的,昨夜冯洛说让边军精锐给吴王带来时,楚擎几人听在了耳里,可心思并不在这上面,只是震惊于边关的情况。 要知道吴王可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暗中拉拢朝臣就不说了,主要是麒麟石的事情败露后,估计天子挖空心思的想要给昌承恪弄到京中。 马车之中,楚擎暗暗狐疑。 昌承恪从八龙夺嫡初期就开始经营封地,在涠江以南,无论是民间还是士林,赞誉有加,边军就是再精锐,也不可能就靠五百来人将一个王爷给劫走,真要是这样的话,天子早就派人这么做了。 第665章 奇哉怪哉 地点在西郊,很巧,位置就是章松陵之前的院落,也是章松陵被福三和绿珠弄死的院落。 章家倒了后,这处院落就荒废了,本来就是“私建”,没人注意。 院落很安静,有些荒芜,探马们持刀散开,将院落包围的水泄不通。 信上只写了地址,没写具体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守。 江月生不敢大意,打了个几个手势后,探马们翻上了墙头。 观察了片刻,探马们摇了摇头,示意院落内看不到人。 院落的大门是虚掩的,江月生一脚踹开,众人快步而入,楚擎跟在后面。 屋内是有人的,脚步声与踹门声惊动了屋内的人,一个裹着被子吸溜着鼻涕的家伙走了出来。 江月生神色微变,下意识按住了剑柄:“吴王果然在这里!” 探马们纷纷抽出长刀,将这人围了起来,如临大敌。 五十岁左右,胡子拉碴,披头散发,揉着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昌承恪有些虚胖,长的既不威严,也不俊朗,就是…很普通,普通的如同一个寻寻常常的富家翁,面色红润,吸溜鼻涕的样子,有些滑稽。 “他就是吴王?” 楚擎带着几分不信任的表情看向江月生。 江月生满面戒备之色,没有回答,而是对着昌承恪施了一礼:“末将江月生,见过吴王殿下。” “阿嚏。” 昌承恪打了个喷嚏,面对持弓握刀的探马们,擦了擦鼻涕,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免礼吧。” 楚擎都被气乐了。 这是给你行礼呢吗,这人傻了不成。 昌承恪裹了裹身上披着的被子:“冯洛死了没?” 没人吭声,昌承恪神情突变:“死了?” 江月生摇了摇头,昌承恪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极为莫名的表情,似是有些庆幸,也似是有些失望。 转过身,昌承恪直接回屋了。 江月生对探马们再次打了个手势,探马们用刀鞘将所有窗户都砸开,确定了屋内除了昌承恪没有任何人。 “混账,将窗户都给本王关严实了,冻死个人。” 屋内的昌承恪吼了一声,依旧没人搭理他。 楚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这里怎么除了昌承恪外一个人都没有,连边军精锐不在这里守着,就怕不这家伙跑了吗? 楚擎内心满是疑窦,对福三打了个眼色后,快步进入了屋中。 昌承恪正蹲在火炉旁烤着火,身上依旧披着厚厚的被子。 火炉上面还有个茶壶,旁边放着好多馕饼以及一些冻的邦邦硬的酱菜。 转过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昌承恪斜着眼睛问道:“你就是楚擎?” “千骑营统领,楚擎,见过吴王。” “追随本王如何,本王若是日后得了大宝,封你个柱国将军,怎么样。” 楚擎满面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了。 昌承恪又坐回在了冰凉的床榻上,裹着个被子,盘着腿,哆哆嗦嗦的,嘴里也不知是在嘀咕着什么。 楚擎皱着眉头望着这位吴王殿下,满脸问号。 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富家翁一样的家伙和吴王联系到一起,和当年八龙夺嫡时最有市场竞争力的吴王昌承恪联系到一起。 按照他所了解的情况,太上皇是有意要将皇位传给老四的,但是朝堂之上支持吴王的人却是最多,要不是陶若琳出谋划策的话,皇位很有可能就被眼前这个胖子给得到了。 事实上,直到天子如今稳坐王位,就说如今世面上的这些王爷,对老四依旧有威胁的,还是吴王昌承恪。 可楚擎死活看不出,这瞅着面了吧唧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君臣如此忌惮。 不但看不出来像是个王爷,甚至还有些神经质。 往那盘膝一坐,哆哆嗦嗦的,还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是在低声嘀咕着什么。 “吴王殿下。”楚擎试探性的开口道:“天子,邀您入宫。” “哦,好。” 一个哦,一个好,说完后,昌承恪又吸溜吸溜鼻涕,紧了紧被子站起来了,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神色。 眼看站起身,昌承恪一脸警觉之色:“骑马?” 楚擎哑然失笑:“马车。” “车内有火炉?” “有。” 昌承恪露出了笑容,这才迈着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继续嘀咕。 “京城今年怎地这么冷,冻死个人。” 福三看了眼楚擎,随即快速出屋,绕着屋子走了一圈。 雪是今早才下的,屋子后面没有脚印,也没有其他藏身处,一览无余,这处院落,的确只有吴王一人,至少在昨夜之前,院落中只有吴王一人居住。 眼前的一切表明,昨夜之前,是没有人看守吴王的。 而楚擎是夜里才去的英国公府,也排除了有人见到千骑营探马包围英国公府后跑来通风报信的可能性。 可既然没人看守,昌承恪为什么不跑? 马车不大,福三为了贴身保护楚擎,也钻了进去。 楚擎与昌承恪相视而坐,后者还是裹着被子,一副极为怕冷的模样。 楚擎将白狐裘脱了下来,递给昌承恪。 昌承恪打着哆嗦盖在了膝盖上。 福三低下头,又往火炉了加了几块炭。 昌承恪有些好奇:“这炭怎地没烟火?” “无烟碳。” “无烟碳?” 楚擎笑着解释道:“树枝、锯木、粮食壳、植物桔梗,粉碎后烘干挤压,在高温炭化后烧制的,才搞出来没几天。” “哦。”昌承恪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打了个哈欠,歪着脑袋闭目养神。 楚擎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昌承恪给他的感觉,不像是王爷,就好像是一个…一个极为平凡的普通人,就好像出租车的司机一样,你可以随意和他聊天,他都能应付你两句,真的一点都不像是王爷,不威严,也看不出有什么城府。 可事实却是,八龙夺嫡时,大部分朝臣,都看好昌承恪,尤其是文臣,几乎都快要一边倒的支持这家伙了。 想了想,楚擎问道:“王爷在那院落中,待多久了?” “许久了。”昌承恪睁开眼睛,混不在意的说道:“那些军伍给本王护送到郊外后,本王独自一人…怎地也有十几日了吧。” 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 两个关键词,一,护送,二,独自。 这也就是说,昌承恪,不是被绑来的,除此之外,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人在这里,随时可以跑,但是却没跑! 第666章 兄弟相见 楚擎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昌承恪没必要骗他,既然知道了冯洛没死,说假话毫无意义。 正因为不是假话,楚擎反而困惑。 “王爷的意思是,您是自愿来这里的?” “你是傻子不成。”昌承恪低声骂道:“涠江以南四季如春,本王花天酒地好不快活,冬日跑京中作甚,天寒地冻,连下人都没一个。” “可您刚刚说不是被挟持来的,是边军护送您来这里的。” “挟持?” 昌承恪大笑几声,随即眼睛一眯:“就凭那些毫无脑子的军伍,便可将本王在王府之中劫走,你真以为这边军都是三头六臂不成!” 吴王这么一说,楚擎更懵了。 这个事,他想过,吴王经营封地那么久,是不应该被几百人这么悄声无息的抓走了才对,可对方,又说不是自愿的,这是什么意思? 估计也是看出楚擎为什么困惑,昌承恪嘴里也不知道又是嘟囔了几句什么,像是骂娘,随即这才开口解释道:“冯洛暗中调派了三千边军死士,来到本王封地。” “原来是三千人,这三千人给您抓来的?” “荒唐,三千人又如何,你真以为涠江以南的折冲府与王府护卫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昌承恪面带几分鄙夷:“起初,本王并不知有三千人,但是知晓不少军伍渡江暗中潜伏,王府护卫抓了三人,这才得知,冯洛要下一盘大棋,深知边军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边关形同虚设,昌朝势必要亡,冯洛要让世人误以为凉戎要打来,最终挑起两国战火。” 说到这里,昌承恪叹了口气:“若是两国开战,冯洛怕本王举旗自立,昌朝首尾难顾,所以暗中调派了三千精锐潜入本王封地,一旦本王举旗自立,便刺杀本王。” 楚擎神情大变:“刺杀您?” “不错,本王倒也不怕…” 昌承恪呵呵一笑:“可左等右等,边军与冯洛毫无动静,最终本王一想,索性添一把火,找了那些边军,和他们说,本王入京,离开封地来了京城,冯洛再无后顾之忧,大胆行事就好。” 楚擎和福三,二人都是同样的表情,呆滞。 呆滞之后,是愤怒。 楚擎不再以“您”为称呼,冷笑连连:“你当我是傻子?” “怎地,不信?” “主动入京,你不怕天子宰了你?” “怕。” “既然怕,还敢入京,糊弄谁呢。” 昌承恪似笑非笑:“若本王不入京又如何。” “你不入京,那三千军伍自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刺杀你…”楚擎皱了皱眉:“你怕死,所以才主动入京?” 说完之后,楚擎反而困惑了。 入京,基本上会被天子给宰了,就算不干死他,也得软禁。 相比之下,在封地,边军就是再精锐,那也不是主场,活下来的几率很高。 昌承恪再次将脑袋靠在了车厢上,闭上了眼睛,幽幽的说道:“可不止是只有昌承佑去过边关。” 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后,吴王再次闭目养神。 楚擎神色微变,看了眼福三,后者则是目露思索之色。 望着相貌寻常如同普通富家翁一样的昌承恪,楚擎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位王爷了,不,应该是说,自己从第一眼见到对方到现在,就从未看透过眼前这位王爷。 事情已经清楚了,冯洛最初并不是想要将吴王带到京中,也并不是只派了五百人,而是从边关,陆陆续续调派了三千人潜伏在吴王封地之中。 最初的想法,应该是想要刺杀冯洛,一旦两国开战,昌承恪想要趁乱自立时,这三千死士就会杀掉吴王。 可想而知,三千边军能混进吴王封地,涠江两侧的折冲府肯定有接应的人。 吴王了解情况后,并没有害怕,因为他应该是没有动过举旗自立的心思。 时间又过了很久,见到边关和冯洛一直没动静,吴王才想着加一把火,主动来到京中,让边军护送他到京中,免去了冯洛的后顾之忧,也可让边军与冯洛下这一盘大棋。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这昌承恪主动入京,不就是羊入虎口吗,难道他不知天子心心念念的想宰了他? 见到千骑营探马后,昌承恪立马知道冯洛败露了。 可昌承恪问的第一句话,却是天子杀没杀冯洛,得知冯洛还活着,吴王的表情很复杂,有失望,也有庆幸,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呈现在了脸上,很复杂,很是令人难以揣摩。 马车入京了,快要到达皇宫的时候,昌承恪来事了,非要让楚擎给他弄衣服,弄靴子,崭新的衣服,要华服,越贵越好,靴子要小羊皮的,连里衣都要换,说是入宫面见天子,不能寒酸。 楚擎实在想不通,换衣服有什么用,入宫后,就算是不死,唯一的归宿就是天牢,有什么可换到的。 可昌承恪很执着,不给衣服,他就从马车上跳下去,有点带着要撒泼打滚的意思。 楚擎也不在乎这俩钱,让福三买了衣服和靴子,然后这个胖乎乎的王爷直接在车厢里换上了,兜裆裤都没穿,画面很是辣眼睛。 折腾了一通,马车到了皇宫外。 福三留在原地,只有楚擎和江月生带着昌承恪前往敬仪殿。 楚擎入宫是不用通报的,非但是他,江月生也享有这种待遇。 不过二者有着本质的不同,楚擎入宫,可以随便溜达,甚至躺在哪个宫殿门口睡一觉,睡醒了再出宫,没人问,也没人说,黄老四都不会在意,完全是当自家后花园一样。 但是同样不需要通报的江月生,入宫之后只能去找天子,而且必须还是有紧要的事情奏报。 来到殿外的时候,守门的小太监跑了进去,喊了一声千骑营大统领四安县子楚擎求见,正在批复奏折的黄老四很慌张,深怕楚擎是问他老娘的事。 不过人都来了,老四也不可能避而不见。 楚擎三人入宫,老四抬起头,准备先声夺人。 “真是的,不是早上才见过吗,朕每日要批复…” 说到一半,黄老四愣住了,看清了楚擎身旁的家伙。 “腾”的一下,黄老四霍然而起,满面错愕之色:“狗日的昌承恪?!” 昌承恪面不改色,敷衍的施了一礼:“臣,昌承恪,见过陛下。” 就连孙安傻了,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第667章 有道理 狗日的昌承恪,六个字脱口而出。 就这一句话,暴露出两个问题。 一,足以见到天子的错愕,等于是给自己也骂了。 二,能看出来当今天子的素质的确不咋地。 黄老四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昌承恪下意识后退一步,满面戒备:“你又想动粗?” 这个“又”字,就很是耐人寻味。 孙安,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黄老四的右手边,双手缩在了长袖之中。 黄老四看向楚擎,眉头都拧在一起了:“他怎会在京中?” 楚擎讪笑一声:“冯帅让边军带来的,早上的时候我忘了提这件事了。” 黄老四看向江月生,破口大骂:“这么大的事,你竟然忘了,蠢货。” 江月生张了张嘴,很无辜。 黄老四又看向楚擎,问道:“还有其他人知晓这件事吗,可有避人耳目?” “不知道啊。”楚擎挠了挠下巴:“路上停了片刻,吴王要换衣服。” 黄老四看向江月生,大骂出声:“混账东西,京中不少臣子认得昌承恪,你是怎么办差的?” 江月生:“…” 黄老四扭头再次看向楚擎,又问:“入宫时,可是乘坐马车,没有禁卫或是太监见到吧?” “没啊,走进来的。” 黄老四火冒三丈,当然,也毫无意外的转过了头,看向江月生。 没等天子开骂,江月生直接单膝跪地:“末将知错。”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太监和禁卫怕什么,至于吗,看见就看见呗。” 黄老四指着江月生的鼻子,大叫道:“你还敢顶嘴!” 江月生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不是贱吗,非要跟着来干啥。 黄老四朝着孙安打了个眼色,后者快步出了敬仪殿,估计是下封口令去了。 昌承恪却露出了笑容:“陛下,你不会是想在宫中除掉我吧?” 黄老四也笑了,兄弟二人的笑容,都很奸诈。 “是又如何。” 昌承恪脸上毫无惧色:“陛下知我为何入京,既然知晓了,就不应杀我。” “老三啊,朕,在你眼中,就是如此优柔寡断吗?” “好,就算你要杀我,也不可杀我。” “为何。” “孙记。” “孙记?” 二人就和打哑谜似的,楚擎听的一头雾水,可当孙记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神情微变。 昌承恪冲着楚擎微微一笑:“多谢大统领,保了本王的命。” “孙记?”黄老四看向楚擎:“何意。” 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终于知道,为什么昌承恪路过泰安坊的时候,非要换衣服,而且还要买华服,和小羊皮靴子。 江月生同样反应过来了,汗如雨下,猛然看向昌承恪:“孙记成衣铺子,是你的人?” 孙记铺子,在泰安坊的入口处,也是从城西入宫的必经之路! “不错。”昌承恪微微一笑:“现在京中,应是有了传言,吴王昌承恪,孝感天地,从封地一路赶来京中,为太上皇祝寿,因大雪封了山,这才迟了几日,入京后未惊动他人,迅速入宫,见太上皇,送去贺礼…” 说到这里,昌承恪看了眼黄老四,继续道:“可谁知,如此孝顺的吴王昌承恪,却被困在了宫中,这敢前来京中为太上皇贺寿的吴王,岂会是心生反心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入京,吴王,大孝之人,可惜,大孝的吴王,却被暴君昌承佑,软禁…甚至是赐死了。” 楚擎指着昌承恪,却不知该骂什么。 谁知黄老四却拍了拍楚擎的肩膀,不怒反笑:“老十啊…不是,贤弟啊,莫要中了这奸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便是不去那孙记,他也早已暗中布置了,此番话,不过是离间君臣罢了。” 楚擎微微一愣,发现昌承恪只是笑着,既没承认,也没否认,正是因为没否认,也代表着,确实如天子所言,这家伙敢入京,自然是有恃无恐,肯定不止做了一处布置。 孙安回来了,黄老四又坐回了书案后,抱着膀子,轻轻敲着书案:“赐座。” 孙安搬来了三个绣墩,楚擎和昌承恪坐下了,江月生没坐,嫌麻烦,一会楚擎再招惹天子,天子还得喷自己,一喷自己,又得站起身再跪下请罪,没必要费二遍事。 “昌承恪,朕,的确是不愿做暴君,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七巧玲珑心…” 说到这里,黄老四面色一冷:“可你别忘了,那麒麟石之事,你想要加害朕,朕,又险些害死了喻儿,单凭此事,杀了你,便是背负个暴君之名,又能如何。” “麒麟石之事。”昌承恪目露正色:“我不知晓。” “放屁,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陛下,你应相信我。” “朕如何相信你!” “因为我,坐在这里,在京中,在宫中,坐在陛下的面前。” 黄老四面色一缓,表情有些莫名。 楚擎也是略显狐疑。 是啊,麒麟石的事,已经传出去了,昌承恪也表示知晓了这件事。 可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敢入京。 要么,就是问心无愧,要么,就是胆大包天。 事实上,二者皆有,昌承恪,是个很复杂的人,此时的他,既是问心无愧,也是胆大包天。 “当初将麒麟石送于宫中,就是为了让你放下戒备之心,若不主动讨好,我怕陛下想要对我斩草除根,先假意讨好,在封地养精蓄锐,等有一天你将这国家祸害的不成样子,民心尽失时,我再站出来夺你皇位,可要是用麒麟石害死了你,一旦事情败露,我便背负骂名无缘大宝,继承皇位的,也定是昌喻,我为何还要这么做?”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 昌承恪,这是嫌死的慢啊,竟然毫不掩饰他贼心不死的目的,还想要夺皇位的想法,一点都不遮掩,这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话里话外都表明他从来没看好黄老四,黄老四这个皇帝,早晚要个国家败坏完蛋! 正当楚擎以为黄老四要摔杯为号然后冲进来八百个禁卫给昌承恪剁成肉酱的时候,天子,竟然点了点头。 “嗯,有几分道理。” 楚擎:“…” 楚擎算是服了,这是有没有道理的事吗? 第668章 奇葩王爷 楚擎完全傻眼了。 黄老四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点着头。 “有道理,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楚擎:“卧槽!” 昌承恪笑了:“你看,是如此吧,我入京,让冯洛与边军耍你,看你颜面尽失,是为一,二,便是为麒麟石之事辩解。” 黄老四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楚擎持续傻眼中。 老四啊,你可长点心吧,还特么搁这原来如此呢,你俩再喝一个得了呗? 黄老四笑了:“虽是你有恃无恐,可朕也不傻,朕,无法杀你,却将你软禁在京中,你能如何。” “那我便装疯卖傻,站在府外,大吵大闹,说天子让千骑营探马在府中看守我,每日为我吃下毒药,想要加害于我。” “好!”黄老四双眼一亮:“够恬不知耻,那朕就为你修葺王府,修的富丽堂皇,每日让朝中大臣去你府中赴宴,见你乐不思蜀,夜夜笙歌,看你如何诬陷朕!” “那我就趁机拉拢朝臣!” “那朕就让不入流的微末小官赴宴。” “微末小官也出自世家,通过这些小官,我拉拢世家。” “朕挑选对国朝忠心不二的小官去你府中,断然不会被你收买。” “涠江以南富庶,我比你有钱,用银票砸,看是他忠于国朝,还是忠于银票。” 黄老四沉默了,沉默半晌,看向目瞪口呆的楚擎:“如何破解?” “如…”楚擎下意识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黄老四又转头,看向江月生,骂道:“饭桶!” 江月生低下头,微挑前襟,单膝跪下,双手施礼,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让人有些心疼。 “末将知罪。” 昌承恪那叫一个得意啊:“论智计,陛下,你不如我的。” 楚擎都看傻了。 他觉得这和智计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两个明明应该见面就开干的兄弟二人,就好像是…像是俩死孩子抢玩具,不,也不是抢玩具,就像是俩死孩子斗气。 昌承恪就和不怕死似的,还在那逼逼:“陛下,这治理天下,可不是单单靠刀剑的,你不如我,不如我啊。” “有了。”黄老四突然一拍桌子,嘿嘿一乐:“一会朕让孙安去问问陶若琳。” 一听这话,昌承恪神色大变:“你还未杀她?!” 楚擎瞳孔微缩。 天子,对陶若琳动过杀心? 这次,轮到黄老四得意了,那笑的叫一个猖狂啊:“哈哈哈,这便是你与朕的不同,朕,从不会薄待身边之人,卿不负朕,朕不负卿,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昌承恪有点…怂了,自一听到“陶若琳”这仨字后,明显的怂了。 “朕,每日忙于国事,谁会如你这般耍些小心机。”黄老四乐呵呵的喝了口茶:“你来了这京中,朕便是想怎么揉捏你便怎么揉捏你,哈哈哈哈。” “不,不对。”昌承恪面色阴晴不定:“依你心性,确是优柔寡断之人,可陶若琳,为何还会助你,这国家,千疮百孔,陶若琳也早已对你失望至极,岂会再助你!” “不错,朕登基后,陶若琳是未再与朕联络,可…哈哈,陶若琳不为朕效命,可她未来的夫婿,却是朕的左膀右臂。” 说完后,得意的黄老四还微微看了眼楚擎。 “夫婿?”昌承恪主意到了黄老四的目光,转头看向楚擎:“就你?” 楚擎:“…” 昌承恪:“你也配?” “老四啊,我特么有点忍不了了啊。”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到底弄不弄死他,你要是不好意思下手,让我带出去吧,保准快速无痛,无人知晓,怎么样。” 天子微微摇了摇头,再无刚刚那副没正经样子的表情,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不叛,不乱,朕,岂会弑杀手足。” 天子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有些刺眼,来到了昌承恪面前,轻声笑道:“既麒麟石,非是你有意为之,朕,便饶你一条狗命吧。” 昌承恪站起身,大礼参拜:“臣,谢过陛下不杀之恩。” 楚擎大脑都快宕机了:“可他想叛啊,刚才不是都承认了吗。” “不错,他是想叛,他想看朕出丑,看朕将这国家治理的千疮百孔,看朕对国家重重弊病束手无策,想告诉世人,世人,皆错,选了朕的世人,都错了,只有他昌承恪,才可在大厦将倾之时站出来,力挽狂澜。” 低下头,望着跪倒在地的昌承恪,黄老四微微摇了摇头:“朕,不会让你得逞的。” 昌承恪低着头,沉声道:“臣,必会得逞的。” “你不会。” “臣会!” “你不会!” “臣一定会!” 楚擎无奈的打断道:“你俩别搁这水字数了,不杀是吧,不杀我走了啊,人我送到了,杀不杀你看着办,不过我还是建议陛下你弄死他。” 似乎对于楚擎没大没小的模样,昌承恪并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黄老四微微点头:“去吧,关于边关需要的一应事务,想好了,想好了就入宫寻朕。” “哦。”楚擎敷衍的施了一礼:“拜拜。” 就这样,楚擎带着自从入殿就一直背锅的江月生离开了。 二人走了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昌承恪站起身,就如同以前的陈言那般,坐在了台阶上,打了个哈欠。 “京中,冻死个人。” 黄老四没搭理昌承恪,坐回书案后方。 昌承恪开口问道:“这楚擎,要去边关?” “不错。” “他成吗?” “与你何干。” 昌承恪不改作死本色:“以后我要接手这千疮百孔的江山,怎地和我无关。” “做你娘的白日大梦去吧。” “你如此恼羞成怒,想来已是心力憔悴了吧。” “昌承恪。”黄老四阴恻恻的说道:“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我一没谋反,二未残杀手足,你凭什么杀我。” “凭朕想杀你!” “那就杀吧。”昌承恪又打了个哈欠:“就如同当年太上皇那般,兄弟相残。”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那是他迫不得已,为自保,是其他人先下手的!” “那就是喽。”昌承恪微微一笑:“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亦不是,太上皇,更不是,也因此,昌喻才不会如此,若是你,我,太上皇,有一人变了,昌家,就变了,天家,就变了,莫要忘记,当初的誓言。” 事实上,外人的确有所不知,昌承恪当初和昌承佑之所以被太上皇看重,就是因为这哥俩即便夺了皇位也不会手足相残,最多就是软禁罢了。 黄老四骂了声娘:“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就凭这点能耐,我昌承恪,便有了免死金牌。” “你千万别让朕抓到小辫子。” “你抓不到的。” 黄老四不吭声了,气呼呼的继续批复奏折了。 昌承恪站起身,看向书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呦,郴州又欠收了?” 黄老四懒得搭理他。 昌承恪随意拿起一本奏折,幸灾乐祸:“赣南折冲府的粮饷都发不下来了?” “滚!” 昌承恪贱嗖嗖的摸了摸黄老四身后的靠椅:“舒服么?” 黄老四:“…” “让我坐一下成吗?” 黄老四已经开始喘粗气了。 昌承恪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不选妃呢?” “闭嘴!” “哦,对,你没钱。”昌承恪蹲下身:“当皇帝舒坦吗?” “昌承恪!” “你是不是力不从心了,觉着不行了,你言语一声,臣当仁不让…” 黄老四站起身,捏了捏拳头:“朕,不可杀你,太上皇却未说,不可打你!” 昌承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我去给太上皇问安。” “快滚。” 昌承恪:“和太上皇说说你要打我的事。” 黄老四抓起奏折就要扔,昌承恪一溜烟跑了。 昌承恪跑走后,黄老四坐下身,面色阴沉。 “那麒麟石,究竟是何人赠予老三的。” 天子的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怒火了:“是无意,还是想要加害老三,或是…知晓老三要赠予朕,借刀杀人?” “老奴让楚大人查探一番?” “不了。”黄老四微微叹了口气:“既老三未主动提及,想来这人,对他至关重要吧。” 第669章 马牛氏的贡献 出了宫,楚擎既没有回衙署,也没有回楚府,而是去了户部。 进了户部,来往皆是面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官员。 见了卫长风,楚擎马屁连连,老卫笑的和什么似的。 他就喜欢楚擎这一点,甭管是小小署丞,而是千骑营大统领,或是京中无人不知的世家鬼见愁,楚擎见了他卫长风,总是和个小辈似的,没大没小,却马屁连连。 拍了老卫的马屁,楚擎又来到邱万山的班房。 邱万山抬起头,嘴上还挂着口水,没睡醒。 这就是老邱的上班状态,下朝回来就睡觉。 不是老邱懒,而是邱万山很清楚自己的专业能力,算账什么的,他不懂,外行指挥内行,大忌。 可户部能算账的人,多了,能靠一己之力在朝堂上让别人不欺辱户部的人,只有他一个邱万山,这就是右侍郎存在的意义,可以随便睡,比校长都牛b。 和邱万山东拉西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楚擎又拜访了公孙堂和钟玉两位大人,很恭敬,虽然官职比人家大,但是岁数比人家小。 离开了户部,又前往了京兆府。 马睿有些郁闷,他老婆刚回来没几天,因为要过年,今天早上又走了,回老家了,所以老马有些孤独。 殊不知,老马不过是孤独罢了,世家却草木皆兵。 京中那些世家们,知道马睿的老婆离京后,纷纷猜测,楚擎又要怎么整他们了。 还是闲聊天,聊女人,聊钱财,聊一些男人都喜欢聊的话题。 离开了京兆府,又去了陶家。 拜访了陶瑸,将能想出来的诗词,一股脑的写出来了,有冲着陶少章翻了几个白眼,楚擎才离开。 望着楚擎离开的背影,陶瑸连连叹气,老头,已经猜测出一些事了。 离开陶府后,没去谭府,谭忠平已经前往边关了。 当然,战争打不起来,过一段时间,白折腾一趟的老谭就得回来。 这就是文臣和武将的区别,同样是朝臣,同样是大人物,可当战争来临时,文臣该怎么活怎么活,武将却要骑在马上奔赴战场。 都是聪明人,没有傻子。 卫长风、邱万山、马睿、陶瑸,谁都不傻,就不比陶瑸,都没催问婚事的事。 楚擎找了不同的人,但是离开之前,却说了同样的话。 马上年关了,还不赶紧买点年货好好过个年,不聊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去找别人聊两句呢。 没有人傻子,昌朝与凉戎马上要开战了,谁能好好过年,可楚擎把话说出来了,无疑是告诉大家,这仗,打不起来,大家乐呵呵的准备过年就成。 下半句话,不聊了,他还得去找别人聊两句,意思也很明显,他楚擎,要走了,要离京。 没有人刨根问底,因为楚擎是天子亲军,是千骑营大统领,很多事,他们不能问,楚擎不主动说,他们就不能问,这是规矩,也是相互之间的尊重,不遵守规矩,活不长,不尊重对方,朋友也做不长。 拜访了朋友们,楚擎又去了寒门书院,没有进去,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随即去南郊大棚,离开南郊大棚,再去庄子,去他的封地,也是无数流民的乐土,最后,则是去作坊与修路的地方。 大半年来,他所为之奋斗的一切,都看了个遍。 他相信老四,老四说,天子会护着这一切,那么所有人,所有事,待他回来时,都会完好无损。 夜深了,楚擎回到了楚府,开始写写画画。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楚擎一直没有去千骑营,只是在府中写写画画。 甚至有些疯魔,楚擎在想,在计划,去了边关该如何做,锤着脑门,嘴里念叨着。 福三不看昌律了,只是守在屋外。 他知道,自家少爷想不出,想不出解决边军困难的法子。 但是福三同样知道,想不出,少爷也会去。 只要去了,就一定能想到法子。 这是福三悟出来的道理,一个他坚信的道理。 如果问跟着楚擎最久的人是谁,那么一定是福三。 “升级”以前,福三觉得自家少爷很幸运,遇到了很多贵人,帮他遮风挡雨,帮他出谋划策,甚至大多数的时候,大多数的麻烦,都是其他人帮他解决的。 可升级之后,福三察觉到了一件事,一件没有人何人注意到的事,包括陶若琳和邱万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那么多麻烦,当真是别人帮着楚擎解决的吗? 不,不是。 论大局和长远的目光,楚擎不如陶若琳。 可遇到楚擎之前的陶若琳,又在做些什么? 什么都没做,只是无所事事的活着。 论朝争,楚擎不如邱万山。 可遇到楚擎之前,邱万山又在做什么? 浑浑噩噩,躺平,摆烂。 论身份,又不如昌贤。 可遇到楚擎之前,昌贤又在做什么? 生不如死,担惊受怕,自责,愧疚,惶惶不可终日。 还有马睿,这个糊涂马,遇到楚擎后,变成了疯狗马,还有来京中“镀金”的陶蔚然,太多太多的人,他们只是在那里,如同余烬一般,是楚擎点燃了火苗。 楚擎,改变了这些人。 不是去说服别人,不是打动别人,也不是用其他的办法,只是咬着牙,攥着拳头,走出了第一步,让大家看着,他敢走,能走! 这第一步,踩的很虚,脚下都是钉子,钉子扎穿了脚掌。 这第一步走了出来,那些人,聪明的人,善良的人,才跟着他踏出了第一步。 这就是福三想明白的道理。 在他的心里,自家少爷,就是最厉害的。 因为楚擎,踏出了第一步,流着泪,滴着血,忍着疼,才有了其他人的第二步,第三步,所有人,稳步向前。 福三相信,坚信,自家少爷,一定会改变边军的现状。 房门,被推开了,满眼血丝的楚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福三的嘴角也上扬着。 他知道,楚擎已经想出法子了,去边关之前,就想出来了,比他预料的,要早。 “世家!” 楚擎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伴随着一声嘿嘿,又念叨了一声“世家”。 福三也露出了久违的神情,就是那种困惑的眼神。 要去边关改变边军现状,和世家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的确没有,至少暂时没有,但是楚擎,可以让它有。 穿衣,出府,钻进马车,直奔周府。 周府,京中世家之一,也是最恨楚擎的世家之一。 周府在泰安坊,京中老牌世家,距离不远。 一脚踹在大门上,报了名号,出来一群周家人,如临大敌。 看向老态龙钟的周家老爷子,楚擎走上前,嬉皮笑脸的开了口。 “一年之内,我,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在京中,见到你周家人绕着走,二十万贯,只要二十万贯,给我二十万贯,以后在京中见到你们周家人,绕着走,这买卖,你们周家敢做吗?” 周家人面面相觑。 楚擎面色一冷:“若是不做,今后,我楚擎,我楚擎带着千骑营探马们,就盯着你们周家人往死里整!” 周家老太爷望着楚擎,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 怪不得那京兆府府尹的夫人一大早就出城了,这楚擎,果然要针对我们,可老夫,偏不让你得逞! “二十万贯,哈哈哈!”周老太爷一脸冷色:“你敢对天发誓,二十万贯银票给你后,一年之内在京中,你不找我周家麻烦!” “卧槽,成交!” 第670章 懵逼加四 什么叫一锤子买卖,必须具备三大要素,快,准,狠! 什么叫做一个好演员,那就是狠起来自己都骂,赌咒发誓,写书约! 楚擎早就将看他不顺眼的官员和世家的名字背的滚瓜烂熟了,挨个拜访。 十万起步,根据品级和资产,不设上限,各种套餐,任君挑选。 只要给钱,楚擎就代表他“自己”,不搞世家,一年之内,不在“京中”找世家的麻烦,如果加五万的话,见到世家的人,他就“绕道”而行,如果多给十万,享受vip特级套餐,让探马从世家的府邸“撤”出来,加十五万,享受vvip服务,也就是亲情共享套餐,不止是世家,世家的“朋友”们,他都不招惹。 世家们,原本是不信的。 但是楚擎连书约都写了,如果他违约,那就是身败名裂。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根本不在乎什么身败名裂。 可是呢,大家还是愿意花钱。 不是花钱买平安,而是花钱买“小辫子”,就楚擎这种行为,完全算的上是“索贿”了,开朝未有,这就是明摆着滥用职权索要贿赂,而且还是天子亲军,一旦让天子知道了,诛九族都是轻的。 其实和朝臣以及世家折腾这么久,楚擎和他们的争斗已经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了,像是一场拉锯战。 最初,世家以为即便国朝亡了,他们也不会倒。 事实上,还真是这样,楚擎没办法将所有世家全部根除,打击几个代表,让其他人不敢冒头,这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楚擎要做的事情,就是别被这些人抓到小辫子。 世家们要做的事,也是如此,别被楚擎抓到小辫子。 但是双方有个本质上的差别。 天子,是罩着楚擎的,百姓,也是挺楚擎的,所以一些小事,破事,可以搞到其他人的事,用来搞楚擎,都不带破防的。 最主要的是,楚擎根本不在乎名声。 而楚擎要整他们呢,任何差错都会无限放大,上纲上线,这一点,也是跟着朝臣们学来的。 一日的时间,楚擎再次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 二百八十五万贯,到手了! 原本,人们以为拍卖行之夜就够吓人了。 可拍卖行成交数额是很高,实际上是卖份子,而且很多人入股了,所得的钱财,并不全是楚擎的,更别说他获得的银票也投入到了“修路”之中,以工代赈,让流民们有地方住,有工上。 但是这一次,二百八十五万贯,都是楚擎的,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用当一年“孙子”换来的。 世家,就没有傻的,知道肯定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们终于抓到楚擎的小辫子了,“索贿”,这可是大事,名目张大的索贿,足以将楚擎以及千骑营一击致命了! 他们不但有人证,还有物证,铁证如山! 他们暗自窃喜着,他们终于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他们,击掌相庆,准备第二日在朝堂上,揭露楚擎目无王法贪财无度的丑恶嘴脸! 他们,煞笔了。 第二日,代表世家的朝臣们很激动,怀揣着楚擎亲笔写下的“保证书”,没等弹劾楚擎光天化日“索贿”时,孙安念出了一封圣旨,千骑营大统领,四安县子楚擎,任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统管宫中宿卫,同时任职边军三道六营军器监监正。 哪怕是昨日楚擎拜访的一些人心里有了猜测,依旧震惊,朝堂一片哗然。 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是正四品的将军,不是宫中册封的,而是兵部的武职。 当时兵部得到尚书省的条子时很懵,不知道天子要千骑营大统领当这个职务干什么,没等他们想明白的时候,冯洛到了兵部,说他和楚擎喝酒喝多了,醉酒失言,要让楚擎当个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谁赞成,谁反对。 大家都反对,因为觉得冯洛有点丢人。 就冯帅这个地位,这个威望,喝多了之后,给的官职也太小了吧,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才正四品,怎么也得承诺个正三品啊。 然后,兵部火速同意,所有将领一起跑到吏部,拿着天子的条子,吏部的条子,加上他们的“推举”,楚擎就成了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 这个武职肯定是没有云麾将军高的,实际上也没什么实权,说的通俗点,那就是非战时,他可以领兵,但是非战时,他领兵没毛用,日常工作就是当保安头子,管宫中宿卫。 不过这个武职将领之前是没有的,因为宿卫是管宫中禁卫的,宫中禁卫是拱卫宫中的,黄老四不相信外人,这个职务也就一直空着。 但是战时呢,这个武将职务又没有云麾将军级别高,真要是打起来了,云麾将军都得抢破头皮领兵,更别说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了。 所以这个职务,就很废,打仗的时候用不着,不打仗的时候能领兵,却无兵可领,可以理解为后世的蒙古海军司令。 可楚擎又有一个职务,还兼着三道军器监监正。 边关三道的军器监监正! 军器监,掌缮造甲弩,以时纳于武库。 名义上是这么解释的,但是军器监不止一个,老四登基后,各道都有军器监,京中也有军器监,六部九寺五监之一的军器监,下辖各道军器监。 而边关有三道,三个军器监,楚擎是监正,三道监正,而这三道军器监,都供应着边军,战马、甲胄、各种军械等等,粮草供应也得走军器监。 军器监最大的权利就是可以征召青壮为“辅兵”。 这也就是说,以后楚擎,负责边军的粮草和军械供应。 而这个职位,不可能在京中任职,就和上海市市长他不可能搁天津上班似的,米国总统他也不可能跑石家庄办公去,总统乐意,石家庄的百姓们也不乐意啊,瞅着就闹挺,你有暂住证吗就跑我们这来上班? 三道军器监,自然要去边关,三道,也肯定要在军中,边军之中! 说的再通俗点,楚擎,从千骑营大统领,摇身一变,成了边军的后勤大管家。 一半朝臣,懵了,天子亲军头子,成了边军后勤大管家? 剩下一半朝臣,也懵了,这就是说…自己的钱,白花了? 这他娘的可不是以后见着自己绕道走吗,都不在京中了,你都不用绕着我们走,你根本看不着我们好不好? 最让他们闹心的是,楚擎说的很清楚,在京中,他楚擎,不找这些世家的麻烦。 那么翻译过来就是,不在京中的楚擎,不找他们麻烦,在京中的千骑营,可以依旧找他们麻烦… 是的,那些被楚擎要了钱的朝臣,被耍了。 惊雷声声,孙安再次开口。 英国公冯洛,加封太子少保。 为何加封,因为冯洛忠君爱国,主动请战奔赴边关。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封国书被抛了出来,凉戎,不打了,他们已经得知冯洛想要请战奔赴边关,也因为没想到昌朝真敢打,还很扯的说什么怕百战不败的天子御驾亲征等等,反正因为很多原因,不打了。 群臣,懵逼+2. 然后,懵逼+3. 陈言,原户部主事,本名昌承言,太上皇的第九位男嗣皇子,任职为东海舟师副帅,任职尚云道军器监监正,赐封齐王,封地为尚云道湖城。 世家万人恨楚擎离京了,去边军当后勤大管家… 凉戎不打了,冯洛成了太子少保… 昌朝又多出一位王爷,昌承言,齐王… 似乎嫌群臣的血压不够高似的,又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响。 吴王昌承恪,已经入京了,为太上皇贺寿,迟来了几天,现在就在宫中,准备在京中待一段时间。 圣旨念出后,群臣嘴巴咧的老大,如同能塞下一个双黄鹅蛋似的。 散朝了,懵逼+4的群臣们,心思各异的离开了议政殿。 敬仪殿中,楚擎和黄老四哈哈大笑。 “老四老四,你见到那些群臣的嘴脸没,哈哈哈哈,和他妈小姨子与黄鹤跑了似的,哈哈哈哈。” 黄老四捧腹大笑:“瞧着了,怎没瞧着,二百八十五万贯,二百八十五万贯,他娘的,打水漂了,哈哈哈哈。” 楚擎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五万贯银票,拍书案上了,很是豪爽:“马上过年了,拿去花。” 黄老四:“多谢楚哥。” 孙安:“…” 第671章 二八分账 黄老四笑的很开心。 终于从楚擎身上占了五万贯便宜是一方面,主要是他看到了希望。 边军如此困境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一个字,钱,就如同现在整个国朝的困境一样。 楚擎,这还没启程呢,直接弄到了二百八十万贯! 足足二百八十万贯,即便是在天子眼里,这也是一笔天文数字。 楚擎,就耗费了一日时间,给京中所有世家耍了个遍,一家都没落下。 是的,一家都没落下,也有世家不愿意出钱,觉得有猫腻。 但是楚擎说了,不给钱,就往死里整他们。 这些不给钱的世家就很生气,收保护费是吧,整我们是吧,行,就给你钱,不止给,还多给你,明天就上朝弹劾你,让你吃多少吐出来多少。 然后,他们就傻了。 最让黄老四满意的是,楚擎还要主动将这事说出去,让京中世家,成为笑柄,让所有人都知道,京中世家,都是冤大头,都是大冤种。 黄老四感慨连连:“世家,世家,动则数十万贯…” 天子是挺感慨的,自己穷的连选妃都得存钱,再看世家,轻轻松松就能拿出这么多钱。 “加上那些作坊的收益,怎地也能凑齐三百万贯了。” 黄老四望着楚老板,连连点头:“三百万贯,还未出京,这事,就算成了一半了。” 是的,三百万贯,边军一年消耗的粮草才有多少,就这三百万贯,不但能补齐朝廷拖欠边军的粮饷,还能改善很多情况。 “这才哪到哪。”楚擎猛翻白眼:“老四啊,不是我说你,格局,咱得把格局得打开。” “格局?” “三百万贯,屁都不够。”楚擎嘿嘿一乐:“大头,在商贾身上呢。” “商贾?” 黄老四又激动了:“商贾,商贾怎地了,怎么让他们出钱,能出多少?” 以前,黄老四是半只眼睛都瞧不上商贾,觉得就是一群苦哈哈,赚的钱都给世家了,可楚擎用事实证明商贾,那一个个绝对可以说的上深藏不漏了。 “我也不知道,商贾有钱是不假,但是他们也是最计较得失的。” “收税!”黄老四一拍桌子:“先收商税吧,收到正兴四十年!” 楚擎惊呆了,黄老四不会是黄四郎转世吧。 他都懒得吐槽了。 自己正让南宫平组建商会为商人们争取合法利益,堂堂天子,竟然想提前收税,提前收上来三十九年的商税? 真要是这么干了,昌朝商业体系至少倒退二十年,这都是往少了说。 楚擎猛翻白眼:“大哥,你直接说提前收上来一百年得了。” “一百年?”黄老四皱眉说道:“不妥,朕能否活百年都是两说,可不能让太子收拾朕的烂摊子,不过收个六七十年倒是可以。” 楚擎:“…” 天子一句话,也暴露了世人对商贾的态度,这是根本没拿商贾当人看。 古代就是这样,人们认为通过体力劳动获得酬劳才是正道,而通过脑子去赚钱就属于是偷奸耍滑了。 “官职。”楚擎将这几日思索出来的想法,不算成熟的想法说了出来:“千骑营官职,能给吗?” “官职?” “是的,校尉,宫中武职,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和宣节副尉,从八品的御侮校尉与副尉,正九品的仁勇校尉和仁勇副尉,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和陪戎副尉,给我来三十个吧。” 黄老四懵了:“什么意思?” “卖官,卖给商贾子弟。” “混账话。”黄老四急了:“虽是宫中武职,却也领着宫中俸禄,更是宫封武将,岂能售卖,竟说糊涂话,为了这几万贯,传出去了,朕这颜面还要不要了。” “也是啊。”楚擎挠了挠额头:“为了百十万贯,卖官,传出去是不好听,你这颜面是小事,主要是我跟着丢人…” “慢着!”黄老四的眼睛直了:“你刚才说能卖多少?” 楚擎不明所以:“百十万贯吧,我也不知道,至少百十万贯吧。”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朕给你五十个,三成,宫里只占三成,我三,你七!” 楚擎傻眼了:“五十个?” 老四以为楚擎要讲价,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两成,占两成总是可以的吧,朕给你六十个武职,如何?” “成交!” 黄老四哈哈大笑:“成他娘的交!” 天子很兴奋,又是一笔进账。 其实宫中可以册封的官职很多,不止是武将,还有文臣,都可以册封,和朝廷没什么关系。 就比如说太子东宫,还有王府,宫中都可以任命文臣武将的,但是有一点,朝廷不给俸禄,宫中下发的。 就说太子卫率中的童归吧,虽然在兵部挂了名,也领俸禄,但是也同时兼任着东宫的武将职位。 即便是童归不在兵部挂名,宫中也可以任职童归,楚擎的太子左右门直长就是这么来的,不用吏部审议,兵部也管不着,宫中走个程序,尚书省那边报个备就行了。 这也就是说,宫中有很多闲差,除了东宫,名存实亡的琅琊王王府也可以任命很多官职,包括太上皇的昭阳宫,同样如此。 如果真要是满编的话,别说六十个名额了,六百个都绰绰有余。 其实这些官职,世家也好,朝臣也罢,都看不上。 因为上限很低,太上皇,别说了,都退位了,跑太上皇的宫殿任职,那不就等于和太上皇一起退休吗,说白了就是干养老院的活。 明明是上北大的苗子,哪怕去北大当个倒数第一,他也不可能跑蓝翔当学霸去啊,没意义。 世面上的那些王爷皇子呢,同样如此,就是再混的好,也是王爷的手下,王爷不是皇帝,对于世家和朝臣来说,前途无亮,哪怕跳槽了,朝廷也不愿意用。 太子的东宫稍微强点,问题是黄老四年富力强,正值当打之年,就说这天天惦记选秀这事,再活个六七十年都不成问题,估计比太子都扛活,跑东宫任职去,他寿终正寝的时候黄老四都活的好好的。 不过朝臣和世家看不上,不代表其他人看不上。 就说那些商贾吧,想让自己家的孩子当官,俩字,做特么梦! 科举吧,就算是愿意花钱,那也是倾家荡产才能成个观政郎,一辈子都未必有个正职受到重用。 但是要是走宫中的路子呢,几乎不需要任何考核。 所以就造成这种情况了,宫中的官职,外朝臣子和世家看不上,有才华的人,也不愿意干,嫌弃上限太低,说出去也不好听。 愿意干的呢,天子又看不上,毕竟真有才华的人也不愿意要这种官位。 而楚擎,完美的创造了市场需求。 你花钱,宫中卖官,你好我好大家好。 有钱的商贾,缺门路,楚擎就是门路。 没钱的宫中,缺钱,楚擎就能带来钱。 这也是黄老四的开明之处。 就要两成,不多,真的一点都不多,毕竟这些官职是从他手里卖出去的。 而且他知道,楚擎得来的钱,要用在边军身上,而解决边军的问题,就是解决国朝的问题,解决他黄老四的问题。 第672章 搞经济 楚擎第n次上了京中头条,所有人都知道了,千骑营大统领要去边关了。 热搜第二名是京中世家。 现在百姓们提起世家,谁不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大冤种。 人家千骑营大统领都走了,这群冤种还花钱让楚擎保证不找他们麻烦,这不是冤种是什么。 是的,冤种们很闹心,闹心的想要拎刀子去捅死楚擎,可惜,他们没这个胆子。 凉人不打了,大家都很开心,臣子们,百姓们,世家们,都很开心。 原本,臣子和世家们应该更开心的,毕竟楚擎远赴边关,他们应该举杯庆祝大醉三天的。 可谁能想到,楚擎走都要走了,临走之前,将大大的“冤种”二字刻在了他们的额头上,就这一件事,他们得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医馆今日的生意出奇的好,尤其是擅长心脑血管的郎中们,被高价请到了各处府邸,下朝之后,今天光是犯脑血栓脑溢血心梗的老头子就不下十位。 据不完全统计,楚擎的全家被问候了不下三百来次。 楚擎出了宫后,又让人将京中所有商贾都召集来了,有头有脸的,有钱的,有名望的,有钱的,以前合作过的,有钱的,主要是有钱的,想入千骑营大门,第一个前提条件就是你得有钱。 四十多位商贾,齐聚一堂。 楚擎身后放着一口大木箱子,商贾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又给他们叫来干什么。 自从给国子监整的名声还不如花船后,付家带头,已经有人悄咪咪偷偷摸摸的拿出钱财开办了寒门书院,只不过没敢在京中开,而是让人将钱送去了极为偏远的地方,大部分都在东海三道,在湖城那边,毕竟尚云道湖城附近没什么世家,当然,也没什么汉人。 “咱都是熟人了,废话我不多说。” 楚擎转过身,随手从身后的箱子里抓出了一张官身:“都知道本统领要去边关了吧,不瞒诸位,本官就是去发展经济的,这张官身…” 楚擎低头瞅了一眼:“正九品的仁勇校尉,没写名,要求,男,活着,东宫的官职,填上名字就能上任,一介白身,直接能变成宫中武将,谁要?” 商贾们激动了,一个个激动的脸都充血了。 是的,他们了解楚擎,楚擎,就是这么粗鲁,这么直白,这么他娘的合他们的心意,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一开口就是要钱,就差直接把手伸他们兜里了。 “五万贯!” 白杰老爷子永远是那么的豪爽:“楚大人,五万贯,老夫要了!” “不,不不不不不。”楚擎摇了摇手指:“这张官身,不卖钱,我说了,本统领是要去发展经济搞民生的。” 白杰顿时心领神会:“好,两家寒门书院,在边关三道,开办两家寒门书院。” “不,五家。” 白杰一咬牙:“三家。” “和楚大人还讨价还价,呸!”曹悟的小舅子开口了:“五家,楚大人,我能开五家,我舅老爷没读过书,能当这仁勇校尉不。” “你舅老爷多大岁数啊?” “六十有一。” 楚擎想了想,觉得老四应该不是很在意一个老头子去宫中保护他。 “好,成交,就你舅老爷了。” 曹悟小舅子美滋滋:“多谢楚大人,您提个日子,小弟我让人去边关开办书院。” “不,不是书院。” “不是书院?” 楚擎呵呵一笑:“是妓院。” 在场商贾,无一不傻眼,咧着嘴,目瞪口呆。 “三处青楼,必须开在边关,而且得你们带着姑娘去,身材长相什么的不要求,活的就成。” 付有财老爷子都震惊了:“楚…楚大人,您跑边关…就是专程为了开窑子去?” “什么叫专程开窑子,还有畜牧场。” 楚擎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张官身,低头一看,开口嘟囔道:“孙安写的什么玩意,怎么俩官职写一起了呢?” 抬起头,楚擎晃了晃官身:“正九品的陪戎校尉,买一赠一,买个陪戎校尉,赠个陪戎副尉,一家畜牧场,必须开在边镇,鸡鸭鹅年产值不能少于三千只,雇工不能少于三十人,必须雇佣军伍亲族,谁来。” 白杰霍然而起:“老夫来!” 另一个商贾一拍大腿:“我加倍!” 眼看这群商贾们都急眼了,楚擎大叫道:“都给老子闭嘴!” 商贾们喘着粗气,激动的直哆嗦了。 青楼也好,畜牧场也罢,其实说穿了,就是钱。 不,不是钱,比要钱好。 因为楚擎不要份子,就是让他们在那边开这买卖,自负盈亏,对这些商贾来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赚不赚钱无所谓,主要是有了官身,正儿八经的官身,他们梦寐以求的官身,改变后代命运的官身。 楚擎打了个响指,福三直接将箱子倒了出来,近百张官身,彻底让商贾们的大脑陷入了空白,眼睛已经不会眨了,甚至忘记了呼吸。 楚擎来到付有财面前,再次点燃了大家的热情,也让大家彻底陷入癫狂之中。 “付老爷子。”楚擎从怀里拿出一封开腚纸似的圣旨,塞在了付老爷的怀里:“陛下知晓您付家是至善之家,更是涠江首善,您不是有俩痴呆…不是,您不是有俩儿子吗,县男,一个平洲付县县男,虚衔武将的勋爵,一个千骑营正七品掌旗,您看着分,圣旨我就不念了,尚书省盖了印的,不好大张旗鼓,但是绝对作数。” 千骑营正堂之内,齐齐倒吸凉气之声。 付有财的眼眶,湿润了,低头望着有些破旧的二手圣旨,身体不可抑制的哆嗦了起来。 “这…这…”付有财抬起头,望着楚擎,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楚…楚大人,这…” 老头话都说不出来了,自己的傻儿子,竟有一人可以成为千骑营的正七品武将,非但如此,老付家,还出勋贵了,自家祖坟,莫不成开始喷火了? 楚擎笑道:“这是您付家应得的,您付家虽然无人在朝中为官,可您付家对国朝,却是有大贡献的。” “我付家,何德何能…” “您别和我说这些话,小子知道您最担忧的事,怕华文华武…不是,怕付…付…反正就是你那俩儿子,怕您的儿子将来招灾引祸没人罩着他们,这后顾之忧,天子帮您解决了,您应得的。” “好,好,付家谢…” 付有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抓着楚擎的手臂,轻轻拍打着,不断拍打着,不断轻轻拍打着,似乎除了这个动作外,根本无法表达着心中的感激之情。 商贾们,无不投来艳羡的目光,那个羡慕嫉妒恨啊。 付有财站起身,眼含老泪。 “大人,老朽今日先给您磕几个吧,要不然这勋贵,老朽拿的不踏实。” 楚擎:“…” 第673章 二次打击 拍卖行那一夜的情形,再次上演,上演在千骑营正堂之中。 养马场、寒门书院、青楼、采石场、畜牧场,大家争相叫价。 这就是楚擎现阶段能想出来的法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边军的情况,根本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 边军苦,苦在环境上,大环境上。 楚擎改变不了大环境,但是能改变小环境。 三百六十万贯,到手了,单单是付家就出资了八十万贯。 官职,是宫中给的。 得来的钱,他占八成。 所以这事就等于是楚擎卖了个寂寞,宫中得了实惠,商贾们呢,用楚擎的话,就是他们投资了“未来”。 这些钱,依旧不够,哪怕江二狗又要光膀子躺在银票里睡上一觉了,楚擎还是觉得不够。 他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他只知道多多益善,所以,带着一群狗腿子,楚擎再次来到泰安坊,敲开了周家的大门。 周家,梦开始的地方,昨天楚擎就在周家讹了二十五万贯。 江月生的脸红了,他都看不下去了,因为楚擎说,又要来周家串串门,说不定还能“讹”点。 红着脸的江月生手摁剑柄,准备随时血拼。 一旁的福三暗暗摇头。 就江月生这面皮,能混成副统领,得亏遇到我家少爷,祖坟都喷火了。 事实上,当周家打开侧门的时候,并且得知又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来了后,跑出来一群人,二十多号,表情一个比一个狰狞,打头的正是周家扛把子周正业老周头。 周正业是刚抢救过来的,他儿子周畅今日一下朝,就和他老爹汇报了一下关于朝堂上官方定性他们周家是冤大头这件事,周正业嘎一声就抽过去了,郎中刚给整醒。 “你还敢来!” 周正业都快七十了,指着楚擎的鼻子破口大骂:“好你个嚣张小儿,老夫…老夫和拼了!” 福三抽出了短刀,跃跃欲试:“来呀来呀。” 周正业吓了一跳。 还真别说,楚擎的身份在那摆着呢,上去打天子亲军头子,就是探马们给他乱刀砍死了也没人管。 周正业面色微变,气的呼哧带喘,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儿子周畅深怕老爹气糊涂了,连忙上去拉住他老爹。 “爹,莫要和这贼子动气,您别冲动,莫要冲动。” 本来他儿子不拦吧,还没什么事,一看有人拦着自己了,周正业来劲了,挥舞着手臂气急败坏的大喊出声。 “别拦着为父,你看为父今日敢不敢手刃这贼子!” “爹,爹您莫要冲动。” 周正业更来劲了,身体都快腾空了,两条老腿蹬来蹬去的:“放开为父,这贼子欺人太甚,为父今日就将他大卸八块!” 也是巧了,周畅往后拉,一下踩门槛上了,差点没摔倒,下意识送了手。 “扑通”一声,周正业直接一屁股坐地上了。 然后,很沉默,一屁堆儿坐地上的周正业,就挺尴尬的。 周畅吓了一跳,赶紧给老爹搀扶起来:“爹,爹您无碍吧。” 周正业又来劲了:“撒开,撒开为父,为父和他拼啦!” 楚擎翻了个白眼:“别尼玛搁这装了,老棺材,借你俩胆你特么也不敢动本统领一下。” “你…好啊,你欺人太甚,你猖獗,你…你…” “你你你你妈个头你。” 楚擎对这些世家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斜着眼睛说道:“老东西,十万贯,一年之内,你们周家的商队,可以在边关畅通无阻。” 周家人都愣住了,随即各个满面怒色。 刚刚升任礼部郎中的周畅也忍不了了:“楚擎,你莫要如此猖狂!” 楚擎耸了耸肩:“不给钱,你周家的商队,边军,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罚没一个,罚没一个打一个。” “你…” “你们周家不是贩酒吗,将酒卖到草原换毛皮,做梦去吧,本统领一句话,边关可以马上盖起来至少十家酿酒作坊,就你们那些浊酒,谁来买,非但如此,本统领还要恶意竞争,京中酒肆,不,所有酒肆,只要想卖南郊的闷倒驴,就不能贩卖你们周家的酒!” 周正业的老脸刷一下的白了。 他们周家,六成的产业,是地,剩下四成,都是酿酒作坊。 因为闷倒驴的出现,本来他们的作坊就没有以前赚钱多,已经开始走低端市场了,如果楚擎真这么干了,他们周家的损失可想而知。 周家人个个敢怒不敢言,眼珠子瞪的滴流圆,不得不说,楚擎拿捏住了他们周家的三寸。 其实楚擎一直都可以这么做,但是没这么做,因为闷倒驴走的是高端市场,市场太大了,他不可能一家独占,更不想起这个头。 望着楚擎那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周正业再也坚持不住,眼皮子一翻晕过去了,周家人全都大惊失色。 周畅目眦欲裂:“楚擎,我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周家与你不共戴天!” 楚擎也没想到,这老头子心理竟然这么脆弱。 其实还真不是周正业心理素质不行,主要是受不了二次打击。 “滚开!”福三突然迈步向前,撸起了袖子:“将人放平。” 周家人面带犹豫之色,福三已经是蹲地上开始给周正业把脉了。 一看福三像模像样的,周家人面带焦急之色。 周正业虽然是世家掌舵人,可毕竟也是京中排的上号的人物,门生故吏都在京中为官,真要是出了事,楚擎也不好交代。 这一点,福三是极为了解的。 跟着楚擎这么久,三哥也知道什么叫做大局观了,尽量为楚擎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三哥望着周正业微微起伏的胸膛,站起身,面带凝重之色,沉声开了口。 “埋了吧,死透透了。” 众人:“…” 福三叹了口气:“快些埋吧,晚了就该醒过…不是,晚了就该臭了。” 周畅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我爹明明还活着,只是晕厥。” 福三双眼望天:“回光返照。” 楚擎没那个耐心,掏了掏耳朵:“少跟我在这演苦情戏,十万贯,给不给,不给就整死你们!” “好胆,你三番五次欺辱我周家,真以为我周家是好欺负的吗,还给我父亲气成这样!”周畅双目猩红,大吼道:“八万贯,最多八万贯!” 周正业缓缓张开了眼睛,刚要开口,周畅赶紧又给他老爹的眼睛盖上了。 “爹您等会再醒,姓楚的马上就松口了。” 周正业气的都哆嗦了,望着眼前的不孝子,缓缓的抬起手:“六…六万贯!” 楚擎:“做梦,就十万贯。” 周正业气若游丝:“七万贯,要不…要不我可真死这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八万贯。” 周正业“腾”的一下站起来:“成交!” 第674章 百万贯 楚擎又开始扫荡了,放出了豪言壮语。 泰安坊上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没爹! 楚擎专挑老头下手,就是那种世家的掌舵人,七老八十,极有大局观,极为隐忍,宁愿破财也要免灾的老头子,挨个坑了个遍。 有商队的走边关的,拿商队威胁。 没商队的,让户部去你老家丈量土地清点人口,有没有隐户,有没有瞒报地产。 没商队,也没地的,好办,你儿子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办,我楚擎楚老板,就是钱多,朋友多,找找朋友花点钱,高低给你儿子弄边关去,往死里整! 没商队,没地,也没儿子,那也不怕,让吴王来你家吃饭,不给钱就让吴王可哪说和你是同党,不是,说和你是八拜之交! 泰安坊,数十家府邸,挨个走了一遍,天都黑了,直到楚擎又给周府的门敲开后,才意识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泰安坊中,基本都讹了一遍。 楚擎和周畅大眼瞪小眼,很尴尬。 半晌之后,楚擎伸出手,有些腼腆:“来都来了,意思意思给点吧。” “滚!” 咣的一声,侧门被关上了,楚擎摸了摸鼻子,也不恼怒,讪笑道:“不给就不给呗,急什么眼啊。” 这一日,楚擎终于完成业务额了。 空头支票,许下一大堆,有的没的,都说了,一切为了边军,边军为了一切,楚擎不怕得罪人,反正能得罪的他都得罪了,银票才是真的。 江月生早已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世家、商贾、世家,折腾三趟,马车里的银票加上千骑营衙署的,如果再加上本月各处作坊的利润,直逼七百万贯大关! 七百万贯,一想到这个数字,江月生腿肚子都转筋。 一群探马也是如此,王通通满面佩服,拍起了马屁:“大人,末将佩服至极,怪不得京中都说您有点石成金之术,是当世范蠢。” 江月生一脚给王通通踹走:“那叫范蠡!” “哈哈哈。”楚擎笑的是相当的嚣张了,不屑的看了眼周家的府门:“我这张批嘴,有二十年的功力,世家,挡得住吗!” 大手一挥,楚擎喊了一声gohome,众人扬长而去。 回到了千骑营衙署,还没等进门,探马通报,半个时辰前来了一位客人,身份极为特殊的客人。 客人姓昌,昌承恪,当朝皇室吴王。 王通通面色阴沉:“吴王来天子亲军的衙署作甚,难不成要挑拨离间。” 江月生都懒得吭声,他觉得就楚擎和老四这感情,不,应该说是交情,就这交情,别说吴王,吴王他爹来了都没用,不是说君臣情谊什么的,主要是这俩人臭味…性情相投。 自从被福三持续性、毫不留情、多次降维打击后,江月生也学会了思考。 二狗思考为什么同样是闯祸,他闯祸,天子就喷他,楚擎闯祸就屁事都没有? 后来阿生思考出答案了,就是天子和楚擎两个人很像,太像太像了。 楚擎做的事,犯的错,闯的祸,正是天子想要做的事,犯的错,闯的祸。 天子很清楚,如果身份调换,他也会像楚擎那样去做事。 而楚擎更加知道,昌朝国祚百余年,二十多位皇帝,只有天子会这么纵容他。 所以黄老四,会永远罩着楚擎。 而楚擎,则会永远帮着黄老四。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黄老四不会找到第二个楚擎,楚擎也不会碰到第二个黄老四,所以才造就了这种不伦不类的君臣关系,说是君臣,更像是好哥俩。 事实的确是如此,楚擎的心,只卖给识货的人。 从天子没有任何犹豫的放过冯洛后,楚擎就知道,他会一辈子给黄老四卖命,不是他贱,愿意给别人打工,而是他知道,老四也是打工人,只不过老四的老板是天下,是百姓。 早就把心卖给老四的楚擎一进正堂,见到了正在喝茶的昌承恪后,嬉皮笑脸的开了口。 “呦,这不是吴王殿下吗,这怎么没牵绳就出来溜了。” 不是楚擎没礼貌,而是…他没素质。 在敬仪殿的时候,他丝毫没掩饰过想要除掉吴王的想法。 倒不是和黄老四统一了战线,是因为他被刺杀过,被李森刺杀过,而李家,都是吴王的人。 楚擎知道昌承恪将封地治理的很好,说是百姓安居乐业也不为过,但是这并不能抵消李家在萧县造的孽,也并不能否认李家都是昌承恪的人。 昌承恪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楚统领,见到本王,不施礼吗。” “还施礼,我给你刷俩火箭得了呗。”楚擎耸了耸肩:“你猜猜,我现在让人攮死你,陛下会不会治我的罪?” 昌承恪哈哈大笑:“你不敢。”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我不反,不叛,便不会死,太上皇知晓,天子知晓,太子知晓,所有我昌家人,都知晓。” “行。”楚擎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你千万别让我知道你反了,叛了,知道后,我马上命探马宰了你。” “怪事。”昌承恪好奇的问道:“你为何这么希望本王死。” 楚擎微微一愣,突然发现,自己现在似乎对杀人这种事,一点排斥感都没有? 皱着眉头,沉思着,片刻后,楚擎抬起了头,脸上再无困惑。 “因为我付出了,我身边的人,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昨日付出,今日付出,明日,也会付出,任何会让我们付出的成果付诸东流的人,我都会干掉。” 楚擎的面容很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平淡无奇的事实。 是的,是事实。 楚擎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换了心态。 他用命,所在乎的人们,用命,大家一起用命,用一切,都创造一些东西,守护一些东西,谁来践踏这些东西,他就会杀人,用这种最粗暴,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那就是杀人。 昌承恪凝望着楚擎,也是过了许久后,突然轻笑了一声,随即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腰牌。 “凭着这个腰牌,去京中的钱庄,取一百万贯吧。” 楚擎面带不解:“什么意思。” “取一百万贯,带去边关。” 楚擎更加困惑:“为什么?” “只有一个要求,让边军知道,是本王昌承恪,听闻了边军惨状,这才慷慨解囊,倾家荡产,变卖了王府所有值钱的家当,拿了这一百万贯,体恤边军。” “做梦去吧。”楚擎冷笑连连:“想让本官去帮你收买人心,你当我傻?” 昌承恪打着商量:“八十万贯,就说本王拿出了八十万贯总成吧?” “免谈。” “五十万贯。” “你有病吧。” “三十万贯。” “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别在我千骑营里晃荡。” 昌承恪没好气的将腰牌丢了过去:“好吧好吧,那便不说,你随意用吧。” 楚擎皱眉看着昌承恪,发现自己依旧无法看穿眼前这个狼子野心的王爷。 福三弯腰低声说道:“少爷,您要是收了这钱,他肯定会放出风声的,吴王最会收买人心。” 昌承恪一拍桌子:“放屁,本王会是这样的人。” 楚擎似笑非笑:“你不是吗?” “本王…不是吧。” 楚擎哈哈一笑,站起身,冲着昌承恪微微施了一礼:“多谢吴王殿下。” “记住!”昌承恪露出了凝重之色:“钱粮,定要用在边军身上!” “楚擎,谨记。” “那么本王,就告辞了。” 楚擎打了个哈欠:“拜拜。” 眼瞅着昌承恪都迈出门槛了,楚擎回头看向福三:“这家伙怎么这么有钱,不会是剥削的民脂民膏吧。” 福三:“小的看也是。” 昌承恪转过头,呵呵一笑:“若是每个王爷都能在封地之中随意搜刮出百万贯民脂民膏,这中州,便离盛世不远了。” 因为这句话,楚擎凝望着昌承恪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675章 钱与人才 楚擎以前就吃过这个亏,立马让江月生跑去钱庄,拿着昌承恪给的腰牌,果然取出了一百万贯银票。 江月生回来后说了下情况,昌承恪没被囚禁,自由进出皇宫,钱是半个月前涠江南侧的一位商贾存下的。 这也就是说,昌承恪得知冯洛要挑起两国战火的时候,就让人在钱庄存了百万贯。 可问题是吴王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存这钱,原本是用来做什么的? 对于这件事,楚擎真的很好奇,又让江月生调查了一下,最终有了眉目。 钱庄这钱,不止是凭着吴王腰牌能取,还有一人能取,英国公冯洛! 事情的脉络清楚了,这钱,本来就是给边军的。 昌承恪知道冯洛不会造反,边军也不会造反,所以他拿出这一百万贯,是给处境艰难的边军的,通过冯洛之手给边军的。 至于是不是收买人心,楚擎也无法断定。 他只知道,如果所有大人物都像吴王这样主动收买人心的话,边军,也就不会这么惨了。 想通了一切关节后,楚擎苦笑连连。 吴王,没有掩饰过他想夺皇位的野心。 但是吴王不会无所不用其极,不会分裂国家,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不会让百姓遭殃,让军伍自相残杀,如果可以的话,他即便想要夺皇位,也是用尽量平和的手段来夺得大宝。 楚擎也终于知道太上皇和老四为什么不软禁或是除掉吴王了。 吴王,坏在明面上,不,也不能说是坏,只能说是吴王的坏心眼,摆在明面上,摆在脸上,没有藏着掖着,我能得皇位就得,得不了拉倒,听天由命事在人为,我尽量争取,我抽烟喝酒纹身,但是我是一个好王爷。 楚擎大致算了一下,现在连蒙带骗加忽悠,弄到了八百万贯出头,算是八百万贯吧。 这个数字很吓人,楚擎的底气也足了一些。 “凑个整吧。”楚擎望着正在轻点银票的江月生,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一千万,说出去也好听,怎么才能凑个整呢,还差两百万。” 江月生深深看了眼楚擎。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楚擎能干大统领了,一千万贯,国朝一年赋税才多少,一千万贯,随意就说出口了。 最让江月生钦佩的是,楚擎搞钱容易,花钱更容易,就和之前拍卖行似的,说修路就修路,钱和打水漂一样扔出去,不闻不问。 当然,这钱本来就不是楚擎的,所以楚擎花起来那是一点都不心疼。 楚擎原本是可以拿到一千万的,光是卖的那些宫中官职就不止二百万贯了,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他为了一个更加长远的目标奋斗以及准备着。 有一点江月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楚擎要在边关那种鸟不拉稀的地方开青楼? 探马走了进来:“大人,南宫家少爷南宫平求见。” “哦,带进来吧。” 楚擎用手指怼了怼舌头,发现火泡不知不觉间的消失了。 果然钱能治百病,最是治上火这种事。 一身儒袍的南宫平走了进来,弯腰就拜。 “学生,愿随楚大人赴边关,效犬马之劳。” 开口第一句话就给楚擎整蒙了。 “你去边关干什么?” “楚大人做什么,学生就做什么,楚大人命学生做什么,学生就做什么。” 楚擎哭笑不得:“你叔父知道吗。” “不知,只要楚大人点头,学生会说服叔父,哪怕说服不了,学生也要去,就算打折他的狗…就算叔父打折学生的腿,学生也要去!” 南宫平的脸上满是决绝之色,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之色。 “再苦不过边关,边关苦寒之地,却是我大昌朝国门要害之处,大人怜惜百姓,怜惜军伍,学生也愿追随大人一展凌云之志,去那苦寒之地,为我昌朝守国门的好男儿尽些绵薄之力。” 江月生肃然起敬:“你有钱吗?” 南宫平一脑袋问号。 福三呵呵乐道:“这就是你和少爷的区别,少爷知道谁有钱,你专找没钱的人问。” 南宫平面向楚擎缓缓跪倒:“商会之事,已是筹建完成,二皇子昌贤便可操办,还望楚大人成全。” 楚擎敲了敲桌面。 南宫平这小子长的这么帅,在书院教书,陶若琳也在书院… 再一个是这小子挺机灵的,而且也能吃的了苦,还精通一些其他读书人不懂的事情,要是带去边关,也不是不行。 楚擎有些动心了。 钱是一方面,主要是人手。 楚擎最近也在思考这件事,边关不比京中,京中卧虎藏龙,什么鸟人都有。 边关肯定没这么多人才,大部分都是军伍,除了军伍就是军伍家属,真要是有搞经济的人才,也不可能在边关混。 “这样吧,你先和南宫大人说一声吧,他同意了,我再考虑考虑,怎么样?” 南宫平大喜过望:“多谢大人成全,大人勿要忧心,我的人生,学生自己做主!” 楚擎哑然失笑:“起来吧,以后见着我不用跪,对了,你叔父和你提拜师的事吗。” “提了,提了提了。”南宫平扑通一声,又跪地下了:“承蒙楚大人不弃,学生愿…” “行了,你快起来吧,不需要那么多礼节。” 南宫平喜滋滋的站起身坐在了楚擎旁边。 “不是考校啊,我也没资格考校你。”楚擎挠了挠头:“就是商量商量,你觉得去边关,我应该带什么样的人过去,我想带些官员过去,就是那些懂民生,能让百姓赚钱的,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学生就可!” “你还懂这个?” “不懂,但是学生可以跟着楚大人学!” 楚擎:“…” 福三瞅了眼还在数银票的江月生:“别你娘的数了,好好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江月生懒得搭理福三,继续数银票。 楚擎想了想,问道:“边关那边,能种地吗?” 南宫平摇了摇头:“学生未去过边关,不知。” 福三插口说道:“难,少爷,边关那地方,黄沙盖地,小的听人说过,一亩地,即便种了,还没关中的一半收成高。” “你懂什么。”江月生可算找到机会了,反驳道:“我虽自幼从军,可我老爹却是边关的庄稼汉,也分地的。” “我在边军待了四年还不知晓,都是荒地,抡着镰刀,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给镰刀抡出火星子也至多四五成罢了。” 江月生梗着脖子叫道:“那我爹轮着镰刀能收六到七成,这算什么?” 福三想了想:“算你爹抡的快。” 江月生:“…” 第676章 人才难寻 地,肯定是种不成的。 这一点楚擎倒是有预料,也听人说过,不过就是开口问一下,也没将主意打到这上面,真要是能种地收成好,边军的亲族们自己就种了。 钱与人才,这才是发展之道。 楚擎现在有了钱,但是人才相关的事情,有些麻爪了。 “治理地方,治理地方的经济型人才…” 楚擎思考着。 边关不是没文臣,有,该有的衙署一个不少,该有的文臣也一个不少。 但是边关的重镇,也被称之为军镇,正儿八经的文臣,谁会去那里当官,有关系的,调走,没关系的花钱调走,没关系没钱的,大多是在政治斗争失败后被调到那边去的。 楚擎最近也恶补了不少资料,边军那边的文臣存在感很低,更没听说过有什么人才,这一点福三和江月生,包括探马们都很有发言权。 可想而知,在满是军伍的边关,文臣混的得有多惨。 天高皇帝远,那些军卒可不像京中的将领们这么好说话,还以文抑武,多说个不字,轻则上来邦邦两拳,重则噗嗤噗嗤攮两刀。 早几十年,在边关地区,文臣致死率是最高的。 一个是因为环境,苦寒之地,读书人到了那边吃不好睡不好,身子扛不住,挂掉了。 再一个是和武将们起冲突,备不住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人一杀,找个地一埋,往上面一汇报,就说是病死的,根本没人管也没人查,品级低的文臣,夹着尾巴做人,品级高的,也不会往那边去。 回头看向江月生,楚擎问道:“边关那边,管理民生的,是县令啊,还是知州啊,一般都和边军怎么协调?” “以边军为主,能在边关重镇为官的文臣,极为尊重军伍,不插手军伍之事。” 江月生苦笑道:“其实地方文臣也是无事可做,治下百姓极少,多是军伍亲族,就说边关六营十二镇,百姓之事,事事都与军伍有关,文臣同样插不上手的。”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脑子里再次将自己认识的,听说过的文臣想了一遍,还是没有适合的。 不是说不认识人才,而是人家在京中干的好好的,你给人家弄边关干什么去,这不是坑人吗。 年轻的,自己一个都不认识,平常能玩到一起去的,都是叔叔伯伯辈儿的。 一拍额头,楚擎再次问道:“萧县那个县府陶蔚然,现在怎么样了。” “未怎么样啊,还是萧县县令,萧县产石料,短短不到半年的功夫,萧县鸡犬相闻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楚擎犹豫了起来。 萧县之前被大魔王李木祸害成那样,却能在小半年之内恢复民生,足以见陶蔚然其能力,要是带到边关的话,说不定能帮上忙。 江月生提醒道:“大人,陶蔚然可是天子御言嘉奖过的人。” “大哥,天子还说陶蔚然永远是萧县的县令呢,那他干到七十岁,再当四十多年县令?” 楚擎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又不是什么品级高的官员,只要本人同意,至于老四说了什么,无所谓的事,而且萧县已经走入正轨,只要换个不是太差的县令就没问题。 “让人去一趟萧县,给陶蔚然带来吧。” 楚擎交代完,继续思考。 这一次,思来想去也实在想不出还能给谁带去了。 抬头看向南宫平,楚擎都乐了。 还真别说,要是给这小子带去,的确能帮上不少忙,主要是这小子组织能力很强,性格也能和军伍们混到一起去。 “你先回去吧,和你叔父说说,看看你叔父能同意吗。” “好,那学生这就告退。” 南宫平知道十八拜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告辞后,赶回南宫府给南宫玺添堵去了。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三哥,你都离开边关这么多年了,可能好多事都变了,认不认识熟悉边关的人,最好是这两年才回京的。” “认识啊。” “在哪呢?” “地牢里呢。”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想了一下,哭笑不得,这才想起来,福三说的是肖轶。 肖轶回京快半个月了,就干过三件事,第一件事,被刺杀,第二件事,关在地牢里,第三件事,被碧华揍,揍完了继续回地牢蹲着。 “怎么还关在里面呢,没和他说实情吗?” “二狗和他说了。”福三嘿嘿一乐:“不过没敢放出来,毕竟当时他要对您动粗,二狗想他让长长记性。” “现在什么个状态?” “就是知道实情后,极为自责。” “让人给他带来吧,有点事问他。” “好。”福三出去喊了一声,片刻后,俩探马给肖轶带进来的。 肖轶,又胖了一圈,面色还挺红润,就是脸上挺尴尬的。 没等开口,江月生学着之前福三的模样先声夺人。 “知道为何将你关了这么久吗?” “知道。”肖轶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末将吃了猪油蒙了心,对大人动了粗。” “不。”江月生一脸正色的说道:“你险些坏了冯帅的大计,千骑营探马都曾是边军的汉子,怕有人看你来气弄死你,楚大人这才把你关在地牢里。” 肖轶瞅了眼江月生,一脸你特么当老子是白痴的表情。 探马们在地牢畅通无阻,真看我不顺眼,怎么都能弄死我了。 江月生困惑了:“你不信?” 肖轶犹豫了一下。 他想说信吧,怕大家觉得他是个棒槌,说不信吧,又不好意思。 “先坐下。”楚擎笑着指了指凳子:“过去的事就算了,你对本统领动手,关你几天都算便宜你了。” 肖轶面露感激之色。 的确如此,千骑营是天子亲军,楚擎就是给他当场宰了也没人追责。 望着满面伟光正的肖轶,楚擎既好气又好笑。 “我问你,如果当初你的上官对你说了实情,说是冯帅的计划,而非是什么造反,你还会回来通风报信吗?” 肖轶低下了头,微微晃了晃脑袋。 楚擎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该怎么评论这件事。 说边军只认冯帅不认朝廷吧,也不是,流血流汗,还要流泪,妻儿老小都照顾不了了,还怎么继续给朝廷卖命? 楚擎理解,但是不赞同。 可不赞同归不赞同,如果自己是边军将领的话,他也会这么干。 所以这种事说不出来个谁对谁错,这个世道,对错并不分明,界限也很模糊,不是靠着一本昌律就能分辨是非对错的,但是有一点,谁也不能否认,朝廷,君臣,欠边军的,欠的太多太多了。 “你还愿意回边关吗?” 肖轶抬起头:“末将还能回去?” “能,我带你回去吧。”楚擎笑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没有背叛边军,是你的上官太白痴,非和你说要反叛,还提了吴王。” 肖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就是如此,末将怕那些将领被吴王所蛊惑,白白丢了性命。” 第677章 人才,人才 萧县距离京城不远,楚擎刚吃过晚饭陶蔚然就来了,比他预想早到了半个时辰。 陶蔚然又胖回去了,很富态。 楚擎正好在门口蹲着,和福三研究怎么通过钻昌律的漏洞搞二百万贯凑个整。 陶蔚然肯定是胖了,比第一次见面还胖,但是他胯下的马很瘦。 这马一看就是名驹,福三是行家,马的面部消瘦,耳朵短小紧凑,代表肝也小,四蹄和木桩似的稳健结实,筋肉发达,口舌红而鲜明润泽。 “好马。”福三赞叹了一声,上去摸了摸马眼,觉得这种良驹让一个大胖子骑乘是暴遣天物。 陶蔚然笨拙的翻身下马,冲着楚擎施礼。 “下官陶蔚然,见过大统领。” 楚擎上去勾住了陶蔚然的肩膀:“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 陶蔚然笑容有些牵强:“大人…又要差使下官?” 这胖子何其聪明,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一看楚擎那模样就知道没好事。 楚擎哈哈一笑:“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差使,走,回正堂说。” 陶蔚然突然驻足,面色煞白,惊叫道:“大人,您不会是要带下官去边关吧?” 楚擎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陶蔚然的脸,更加苍白了。 萧县每日都往南郊送石料,刁民们来回往返,哪能不知京中的消息,关于楚擎要去边关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被探马叫来,楚擎又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陶蔚然哪能猜不出来。 “下官…”陶蔚然连衙门都没进,一脸祈求之色:“下官,能不去吗?” “没说非让你去,尊重你主观意愿,先进来再说。” 陶蔚然叹了口气,一脸悲苦之色跟着楚擎走进了正堂。 二人落座,楚擎很奇怪:“你辈读书人不是讲究个文人傲骨又当又立志在四方吗,跟我去边关建功立业,不香吗。” 陶蔚然苦着一张脸:“大人,下官读书不是为了建功立业。” “那是为了什么?” “当官。” 楚擎差点没让陶蔚然一句大实话给怼死。 陶蔚然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才二十多岁,你不会真想做一辈子县令吧。” “不是啊。”陶蔚然认真的说道:“下官也可以回东海继承家业。” 楚擎尝试为陶蔚然树立一个良好的三观:“你们这些世家子怎么这么没格局呢,我也有家业,名下好几个作坊,还有南郊大棚,我不照样去边关吗,你家业再大能有我大,你有什么家业啊,家业家业的。” 陶蔚然小心翼翼的说道:“三百二十家铺子。” 楚擎:“…” 陶蔚然:“三十九艘商船。” 楚擎“…” “万余亩良田。” 楚擎:“…” “七千佃户。” 楚擎:“…” 陶蔚然一咬牙:“大人,您可别逼下官,真要是去边关,下官可就回去继承家业了。” 天,被聊死了。 楚擎望着胖乎乎的陶蔚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不是,你家这么有钱,你跑京中当什么官啊。” “不想继承家业。” 楚擎又被怼的无言以对了。 陶蔚然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被逼无奈,也可回尚云继承家业。” 福三低头询问道:“少爷,要不要叫人进来打他一顿。” 楚擎差一点就点头了。 这哪是跑京中当官了,这纯纯就是炫富来了。 陶蔚然壮着胆子说道:“大人,强扭的瓜,不甜的。” 福三:“可它解渴啊。” 楚擎拧着眉:“你就没有梦想吗?” 陶蔚然再次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满是浓浓的哀愁。 这声叹息,除了陶蔚然,别人无法理解。 见到陶蔚然不吭声,楚擎耸了耸肩。 他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无奈道:“行吧,那你就继续干你的县令。” 陶蔚然微微一愣:“大人此话当真?” “都说了,尊重你个人意愿,你不去我也不能绑着你去啊。” 陶蔚然沉默了,凝望着楚擎,面色有些古怪。 “你看我干什么?” “下官…”陶蔚然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不断咬着嘴唇,再次问道:“大人不气恼?” 楚擎笑道:“我有什么可气恼的,边关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自己去遭罪是我自己的事,我没权利要求别人也跟着我遭罪。” “好!” 陶蔚然神色激动,霍然而起:“那下官就告辞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吃点饭不,后堂还剩下半只鸡。” “不叨扰大人了,下官这就走。” 说这句话的时候,陶蔚然很是激动,深怕楚擎反悔。 楚擎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行吧,拜拜。” 陶蔚然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路小跑跑出了衙署。 眼看着胖子走了,楚擎叹了口气,继续苦恼了起来。 众人拾柴火焰高,楚擎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扶贫”,而不是组建什么班底以后就在边关混了,知道自己没什么大本事,所以才想要搞一个小团队,一个扶贫小团队,去了边关后,大家一起出谋划策,尝试改变边关现状。 可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南宫平能跟他去,完了南宫玺还未必同意。 边关不缺领军作战的将领,事实上,边关是个将领都能打仗,唯独缺少治理民生的人才。 眼看楚擎唉声叹气的,江月生走了进来。 “大人,末将与您同去吧。” 楚擎哭笑不得:“你去了,千骑营怎么办?” “末将不知,可末将想与您同去。” 楚擎扫了眼一脸正色的江月生,知道二狗没开玩笑。 福三难得没有打击江月生,问道:“你为什么想去,去了边关,你能做什么。” “不知。” 其实江月生只是担忧。 二狗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聪慧的人,至少和楚擎身边这群妖孽们比起来,不够聪慧。 他知道,楚擎去了边关后,无人可用。 江月生很清楚边关的情况,想要在边关立足,得拿出真本事,这种本事,这种边军最看重的本事,楚擎并不具备。 而江月生觉着,自己具备这种本事。 他怕楚擎去了边关,会受委屈。 这种想法很古怪,很诡异,一想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擎到了边关后,身边都是一群膀大腰圆张嘴骂娘闭嘴就抽刀子的杀才,江月生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喜欢看楚擎欺负人,欺负朝臣,欺负世家。 但是他看不得别人欺负楚擎,那些不讲理的武将们欺负楚擎。 福三,肯定是要去边关的,可福三是兵,不是将。 江月生是将,不是兵,他有把握,可以为楚擎遮挡一些风雨。 这就是江月生的想法,一想到楚擎有可能会被一群不讲理的杀才欺负,他就想跟着楚擎一起去。 “谢谢你,阿生。” 楚擎摇了摇头:“朝堂上,有天子,书院,有陶若琳,千骑营,也必须要有你,你们三人在京中,才能让我安心的离开,你们三人,缺一不可,商贾们的作坊、南郊的封地、我们一起救济的百姓,我们所创造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有你江月生的心血,你付出的,不比任何人少,所以,请帮我,帮帮大家,守护好这一切。” “大人…”江月生无比动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第678章 毛遂自荐 北大门,陶蔚然牵着马,走在雪中。 城门已经落到一半了,出城的百姓还排着几十人,穿着便服的陶蔚然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守门的武卒和城门郎一看陶蔚然牵着马,却穿着常服,走的又是正门,迎了过来。 “出门作甚?” 陶蔚然有些恍惚的抬起头,看着城门郎,心不在焉的说道:“回县里,本官是八品县令。” “出不去了,百姓都未必来得及都出城。” “本官要回县中,有公务办理。” 城门郎看了眼陶蔚然身后的骏马:“这京中进进出出的县令,每日不知凡几,落门了,明日再出城吧。” “可否通融一番。” 城门郎微微一笑,做了个很莫名的手势。 陶蔚然瞬间领悟,转过身,从马腹下面挂着的包裹里拿出了一贯银票。 城门郎侧着脑袋看过去,突然见到了一个腰牌,面色大变:“您是千骑营的大人?” 陶蔚然知道城门郎见到了包袱中的腰牌,没在意,只是将银票递了过去。 这腰牌是之前江月生给他的,怕他有什么事无法进出城门,陶蔚然也没用过。 城门郎吓了一跳,连连施礼:“大人您怎地不早说您是千骑营的人,侧门已关了,您走正门。” 没等陶蔚然开口,城门郎冲着排队的百姓们大喊道:“乡亲们,烦请避开一些,千骑营的大人要出城。” 陶蔚然面色微变,连连摆手:“莫要惹骂,本官非是千…” 话没说完,百姓通通让开了,没骂,没叫,乐呵呵的,见到陶蔚然牵着马,还有不少百姓弯腰将地上的碎石和一些杂物捡走,怕损了马蹄。 陶蔚然望着恭敬让开的百姓们,略显茫然。 走在百姓中间,那些百姓,还有胆子大的询问着。 “大人,您夜里出城,是不是又要去抓恶人…” “马上元日了,您还要去办差…” “大人您带干粮了吗,不嫌弃,小人给您拿些馕饼路上吃…” 陶蔚然木然的拱着手表示谢意,连忙牵着马出了城。 来到城外,上了马,陶蔚然突然回想起刚刚楚擎问过他的一句话,问他,有梦想吗。 你有梦想吗? 这句话,萦绕在陶蔚然的脑海之中。 其实外人根本不知道,从出生那天起,陶蔚然就是个可怜人,这辈子注定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梦想。 陶家的钱,花不完,越花越多。 陶家的地,都懒得种了,他爹娘嫌雇人麻烦,随便种种意思意思得了。 尚云道的官员,见到他爹娘和他姐,哪怕是知州,都得弯腰行礼。 他想学骑马,他爹清空了郊外,绕着城随便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骑的马都不带重样的。 他不想学骑马了,他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爹就斥巨资打造了一艘巨大的海船。 就是读书,都不成! 他那该死的天赋,操蛋的过目不忘,天杀的领悟能力,让他无时无刻在郁郁寡欢着。 四书五经,几个月的时间就看完了,倒背如流。 他离开父母的羽翼,离开陶家的庇护,毅然决然来到了京中参加科举,因为,他真的无事可做了。 可造化弄人,他爹娘已经打点好了,从他步入国子监考场的那一刻,他的名次就被注定了,第三名,探花! 可这也是让陶蔚然绝望的地方。 科考过后,那些被打点过的礼部官员都懵了,被调换试卷的第三名探花,也就是替考,成了第一名也就是状元,因为他拿的是陶蔚然的考卷! 风雪漫天,陶蔚然望着自己痴肥的肚腩,深吸了一口气,一夹马腹,奔向了萧县。 边关,不适合他的,陶蔚然认命了,年关过后,他回尚云道,接受他大姐为他安排的道路,过几年,将要成为尚云道最年轻的知州。 迎着风雪,陶蔚然心里祈祷着,祈祷千骑营大统领在边关安康。 ………… 此时的千骑营衙署中,楚擎望着吵闹不休的付家父子三人,苦笑连连。 付永康和付保卫哥俩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付有财照着二人的屁股就是一人一脚,看向楚擎,极为郑重。 “大人,我付家,不能白得这勋贵和武职,让他二人去,跟着您去边关。” “付大爷,您别闹成吗,您就俩儿子…” “您不同意,就让这两个蠢货长跪不起!” “不是。”楚擎摇头说道:“我带着俩玩意干嘛去啊,要他俩也没…” 撅着屁股的付保卫回头喊道:“爹,您不能这么狠心,那边关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付永康附和道:“娘亲都说了,您要是敢给我们送到边关,她就和您和离!” 老爷子冷笑不已:“和离就和离,能如何,和离的书约,老子昨夜就写好了,怕她不成。” 一听书约都写好了真准备离婚,付永康吓着了:“爹,您莫说玩笑话,您要是和离,可得为我们哥俩考虑啊,您得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啊,我们可是您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付有财气呼呼的叫道:“你们以为老子为何敢和离。” 站在楚擎身后的福三,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啊。 楚擎又好气又好笑。 他要的是人才,不是耗材,自己带着这么两个玩意去边关干什么,开办特殊教育学院去? “付大爷,还是算了,就给他俩留在您身边孝顺您吧。” “不可,还是那句话,我付家,不能白得您这勋贵和武职,这恩情,得报,若不是小老儿年事已高,都恨不得亲自跟您去边关。” 楚擎略显狐疑。 这老头子,不会是也瞅这俩玩意不顺眼,想要给撵走吧? “咱先不说边关苦不苦。”楚擎也懒得拐弯抹角了:“就是我给他俩带去,能干什么啊。” 付老头二话不说,照着俩儿子的后脑勺就是一人一个大逼兜子。 “还不快给楚大人露一手。” 兄弟俩可怜巴巴的对视一眼。 付保卫:“大石碎胸口?” “油锤破顶吧。”付永康商议道:“去年给娘亲祝寿,现在我这胸骨还没长好呢。” “来一个绝的!”付有财叫道:“给大人耍个口吞大宝剑!” 楚擎:“…” 第679章 皇子随行 楚擎已经确定了。 付老爷子绝逼是不想要这俩儿子了。 眼看楚擎死活不同意,付有财用出了杀手锏。 “楚大人,您说个数吧。”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数?” “小老儿知道您正在给边军筹措钱财,您说个数,小老儿没二话,只求您能给这俩不省心的东西带去边关效犬马之劳。” 楚擎眯起了眼睛。 他出来混,最讨厌这种人,拿钱砸他的人,好像他多么贪财为了钱毫无底线一样,最主要的是,不敢说是每次都中计吧,只能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你拿我家大人当什么了?”江月生都看不下去了:“一百万贯,一人一百万贯,给我家大人凑齐千万贯!” 江月生活这话的时候,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他要做一件前无古人的事情,那就是躺在一千万贯银票中美滋滋的睡上一觉! 倒不是二狗擅作主张,而是他太了解楚擎了,他开口,也省的让楚擎暴露真实嘴脸了。 付老爷子永远是那么豪爽:“好,明日小老儿就让人送到衙署之中。” 付家兄弟二人都快哭了,看的出来,他们是真的不想去边关。 “爹!” “爹!” 兄弟二人转过头,眼泪汪汪的。 “爹。”付永康强忍住眼泪:“有道是爹娘在,不走远,孩儿可怎么孝顺您啊。” “爹。”付保卫也是满面不忍:“您都这个岁数了,我们兄弟二人去边关,谁在您身边尽孝啊。” 望着俩儿子,付有财也难免流露出动容之色,然后…一人给了一个大逼兜子,拎着俩戏精的脖领子就给他们带走了,一路上骂骂咧咧的。 付家爷仨刚走,又来了仨人,昌贤、孙安、童归。 嬉皮笑脸的昌贤走进来后,施了一礼:“楚师,学生和您一起去边关。” 楚擎懵了:“你说什么?” “学生与您同去边关。” 楚擎看向老太监:“不是,怎么了,老四不爱这孩子了?” 孙安苦笑道:“老四说…天子说天家的皇子,总要知晓边关是何模样,太子殿下身份特殊,加之大病初愈,不宜远行,琅琊王殿下与楚统领远赴边关,应有之意。” 楚擎一脸古怪。 之前老四也没和他提这事啊。 而且皇子去边关,这事挺耐人寻味的。 太上皇在边关混过,获得了军方支持,最后在京中八龙夺嫡夺得皇位。 黄老四也在边关混过,同样获得了军方支持,也是八龙夺嫡脱颖而出。 那昌贤这皇子,去边关,老四就不怕这孩子回到京中后也整个八龙…整个二龙戏珠什么的? “楚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咱家有些话与您单独说。” 楚擎点头起身,其他人也知道,这是天子有话让老太监传达了。 江月生、昌贤、童归,都坐在屋子,唯独福三跟出去了,在楚擎后面,寸步不离。 在三哥眼里,谁都不可信任,别说个老太监了,就是黄老四和楚擎想单唠的时候,他也跟着,但是总来不会走在楚擎前面。 孙安什么都没说,也不意外,老太监从福三的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 老太监看了眼福三,发现福三也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孙安没多想,三哥却是眉头紧皱。 因为福三发现了一个问题,孙安对自家少爷的称呼改变了,以往,都是“你”,现在,变成了“您”。 不过福三也没吭声,只是跟在二人身后。 来到正堂外,孙安轻声道:“陛下说,边关都是蛮横的将领,您这军器监、千骑营统领、四安县子的身份,未必镇得住他们,这才让琅琊王殿下与您同去。” 楚擎心头一暖。 老太监继续说道:“陛下言,莫要多心,若不是与你同去,断然不会让琅琊王去边关,皇子,去看看也好,琅琊王与太子殿下无话不谈,待回京时,将边关的所见所闻,告知太子,让太子殿下知晓这京城之外,那边关,究竟是何模样。” 楚擎低下头,觉得太子昌喻挺可怜的。 若不出意外,太子这辈子是都无法出京了,不管他是太子,还是几十年后成了天子,别说出京,出宫都很难。 “太上皇也有话让咱家转达给您。” “嗯,太上皇说什么了?” “太上皇说你去了边关后,千万别苦撑,事不可为,就莫要遭那个罪了,您楚家该遭得罪,楚文盛大人已经遭过了,天子…天子有些不知好歹,凭您楚家的功绩,无需远赴边关,事做不成,就回来,躺在楚家的功劳簿上好好的过日子,太上皇保着你,太上皇还说他老家人哪怕…哪怕是…哪怕是驾崩了,天子也会保着您楚家,人活着,比什么都成,早些回京,也好多去宫中陪陪他。” 楚擎既感动,又伤悲着。 太上皇对他很好,这种好,类似于一种长辈的关爱,从第一次见到太上皇时,楚擎就感受到了这种关爱。 伤悲,是因为他为太上皇不值。 黄老四孝不孝顺不知道,想来应是孝顺的,可老四毕竟是天子,每天要处理太多太多的奏折了,很难抽出时间去陪太上皇。 宫中虽大,却也是一座牢笼。 当过天子的太上皇,被困在这座牢笼之中,还是天子的老四,也被困在这牢笼之中,等着当天子的昌喻,同样被困在牢笼之中。 可事实上,不知多少人挖空心思想要钻进牢笼之中。 “孙公公回宫的时候帮我转告太上皇,我尽量早回来,当初可是说好了,以后每年的寿辰都由我来操办,年年不重样,这差事可不能交给别人,就是为了给他贺寿,我也会早些回来的。” 楚擎露出了笑容。 自己,被越来越多的人牵挂。 还有天子,老四将亲儿子交到自己手中,带去边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任,想来,老四也会如太上皇那般担忧着自己吧。 孙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老脸一红,开了口。 “天子还问,问…问楚统领是否用的上那么多钱财,若是够用了,余下的,可…可送去宫中让陛下帮着您花销,说您不用客气。” 第680章 爹与儿子 带去边关的人,基本定下了,各种型号的妖魔鬼怪。 福三不用说,死之前,会跟着楚擎到天涯海角。 肖轶是地头蛇,跟着一起回边关。 南宫平是个未知数,虽然是全能型人才,但是南宫玺未必会同意,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消息了,楚擎怀疑这小子已经被打断了狗腿在南宫府中养伤了。 昌贤不说能力强不强,主要是这个皇子的身份能解决不少麻烦。 童归这个太子的保安头子,也带着三名宿卫和十名禁卫离京,保护昌贤。 最后则是俩耍杂技的二百五,付家的二百万贯银票送来了,自此,楚擎算是凑了个整,凑出了骇人听闻的千万贯。 楚擎还去了趟户部,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年轻的官员看的上眼带去边关。 真别说,倒是有几个观政郎和品级不高的年轻官员,虽是出自世家,但却不是京中世家,颇为干练。 可最后楚擎还是绝了这个心思,就瞅瞅这些年轻官员吧,都瘦脱相了,和狼狗似的,皮肤还白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楚擎都怕他们去边关走着走着在死半道上。 人没找到,和邱万山聊了一会关于商会的事,也不知道南宫平会不会说服他叔父,要是说服的话,商会的事也没办法交给同样跟着去边关的昌贤了,所以拜托邱万山暂时接手。 一天天闲的只能睡大觉的邱万山倒是没什么异议,还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说是可以和卫长风聊聊,让商会和户部保持一定的“合作关系”。 楚擎听之任之,老邱和老卫吃的盐比他脚都咸,怎么办都成,让俩人自己拿主意就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还有两天就到除夕了,楚擎定在除夕前一天走,也就是明天,主要是为了给世家们添堵。 他故意放出消息,说是年后走,不想让这群世家们过个好年。 衙署之中,楚擎支着脑袋打着哈欠。 这几天该准备的,他都准备了,所以没事的时候就在了解边关的情况,通过肖轶来了解。 提起边关,帅小伙肖轶滔滔不绝。 楚擎从肖轶的脸上能看出来,对方喜欢边关,这个文武双全的家伙,本是天潢贵胄,可却喜欢待在边关,用肖轶的话来说,就是在边关当个军伍,比在涠江以南当纨绔子弟要好,军伍可以保家卫国,而纨绔子弟只是虚度光阴的行尸走肉。 人生价值,楚擎知道,这就是他不了解的领域。 这世上有一种人,同样一个环境,却造成了不同旁人的三观,就如同肖轶,他去边关,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为了体现人生价值,仅此而已,旁人难以理解。 包括楚擎也不理解。 “边关四光,大锅里的底儿,骑兵们的刀,头上的月亮,还有新卒的腚瓣子。” 肖轶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容:“末将记得刚到边关时,皮肤白着呢,同袍总是笑话末将,还管末将叫俊娘们,末将哪能容的了他们,大打出手,揍了他们个满地找牙,掌旗的就罚末将,绑在点将台上晒着,晒了足足两日,末将被放下来的时候,发现皮肤黑了,诶呦,高兴的不成了,又打人,打了人又被晒,晒了再打,慢慢就黑了,再也没人管末将叫俊娘们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并不觉得军伍不管肖轶叫俊娘们的原因是因为晒黑了,应该是被揍怕了。 肖轶就和八辈子没说过话似的,喋喋不休的讲着边关的事。 拿沙子洗澡、饿极了晚上睡觉做梦啃同袍的脚丫子、第一次出关就碰到了凉戎斥候、骑马骑的大腿内侧全是老茧,骁骑营骑卒第二日走路都是外八字。 讲述这些琐碎的事情时,肖轶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从肖轶的脸上,看不到悲苦,只有向往,仿佛边关是他的天堂一般。 楚擎知道,肖轶热爱边关,热爱边军,哪怕边关苦,哪怕边军穷,他依旧热爱,这个叫肖轶的家伙,天生就是一个军伍,一个纯粹的军伍。 楚擎也终于知道,肖轶为什么可以在隐瞒身份毫无背景之下年纪轻轻混到了五品奉车都尉,因为他热爱自己的职业,全身心的投入,为自己的“事业”奉献着,奉献一辈子。 江月生推门走了进来:“大人,吴王拜见。” 楚擎没好气说道:“他又来做什么?” “不知。” 肖轶询问道:“那末将先告退。” “没事,你待着吧。” 楚擎也是无心之语,根本忘记了肖轶和吴王的关系。 最主要的是,肖轶听到吴王来了,神色如常。 肖轶跑上角落里和福三一起看昌律去了。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肖轶和福三混的和亲哥俩似的,让江月生很是嫉妒,他是死活不明白,福三为什么从来不怼肖轶,总怼他。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肖轶从来不装b。 吴王很骚包,穿着蟒袍,双手插在玉带上,被探马带进来后,那表情,那走路的姿势,和跑亲戚家串门似的。 往那一坐,吴王四下打量一番,目光扫过肖轶和福三时也没停留。 “堂堂的千骑营大统领,班房岂能如此寒酸。” 楚擎翘着二郎腿:“那你资助个十万八万的,我重新修葺一下。” “你怎地开口闭口就是钱。” “说,找我什么事,我这忙着呢。” 昌承恪也不气恼,笑着问道:“本王怎么说也是当朝王爷,有吴王封号的王爷,你怎地如此不知尊卑。” “大哥,我是天子亲军,你什么个鸟样,天子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对将来一定会成为乱臣贼子的你表示出尊敬?” “倒也是。”昌承恪哈哈一笑:“真性情,本王欣赏你,好,待有朝一日本王夺得大宝,你也为本王统领亲军如何。” “你怎么不去印度玩蜥蜴去?” “蜥蜴是何物?” 楚擎懒得搭理这家伙,哈气连连。 昌承恪就和个精神病似的,拍了拍桌子:“来人,为本王奉茶。” 福三根本没动弹,门口的江月生装作没听见。 千骑营就这样,楚擎什么脸色,他们就什么脸色,除了黄老四,楚擎看谁不顺眼,他们也看谁不顺眼,毫不掩饰的不顺眼。 肖轶不了解这个情况,傻了吧唧的站起身提着茶壶走了过去。 昌承恪抬起头,突然愣了一下:“咦,本王为何瞧着你有几分眼熟?” 肖轶给昌承恪泡着茶,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是你儿子。” “本王还是你爹呢。”昌承恪没好气的看着楚擎:“你这手下怎地胡言乱…” 说到一半,昌承恪突然面色大变,又扭过头,望着肖轶:“你…” 肖轶微微一笑,乐呵呵的。 昌承恪腾地一下站起身,满面不可置信:“轶儿?!” 昌轶将茶杯放在桌上:“看,就说我是你儿子吧,还不信。” 楚擎:“…” 第681章 絮絮叨叨 楚擎也是这时才想起来,肖轶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吴王是他爹。 这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了。 肖轶的表现,根本不像是一个天潢贵胄,就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边军将领。 而楚擎呢,知道肖轶是昌承恪的儿子,也知道昌承恪来了,可还是下意识没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昌承恪的眼睛都红了,抓着肖轶的双肩,轶儿轶儿的叫着,肖轶则是傻乐着,挠着额头,有些尴尬。 “轶儿,你…你怎地在这里?”昌承恪不断的摇晃着肖轶的双肩,又惊又喜。 “轶儿你怎地这么黑了…轶儿你好狠的心啊,当年抛下父王偷了你娘亲的嫁妆…你怎地在千骑营衙署中…轶儿啊,轶儿轶儿轶儿轶儿啊…” 大昌当朝王爷吴王,那就和个精分似的,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楚擎彻底服了。 他是发现了,姓昌的就没一个正常人,一个比一个奇葩。 弹琴弹的和个深闺怨妇并且极度没溜的天子… 圣弟压哥又痛改前非的昌贤… 响马一样的太上皇… 幽禁京中的搅屎棍昌承晦… 现在又蹦跶出个吴王昌承恪,更奇葩了,和亲儿子共处一室半天没认出来。 吴王他儿子肖轶也不正常,见到老爹,只是笑呵呵的。 这个大型认亲现场,就很令人不解。 因为昌承恪不像爹,像被狠心甩了的前女友,这个絮叨啊。 “轶儿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当年怎就丢下父王跑了呢,轶儿轶儿轶儿轶儿啊…” 昌承恪已经情绪失控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福三这一看好歹是当朝的王爷,这么下去怎么成,站起身打开窗户,赶紧让大家过来看热闹。 “爹,孩儿这些年在边关,你知道的,孩儿自幼就想当将军。” 昌承恪抹着眼泪,哪里会想到,来一趟京中,竟然能见着消失十来年的亲儿子。 值得一提的是,肖轶逢年过节也会让人送信到京中或是涠江以南,就是告诉他爹他还活着。 这小子还留了个心眼,信件是托人送的,所以昌承恪也不知道这小子在边军。 “为父不管你这些年做了什么,做什么都不做了,不做了。”昌承恪都哭成泪人了,抚摸着肖轶黝黑的面庞:“和爹回涠江,回封地。” “那可不成。”肖轶正色的说道:“孩儿自幼就想当将军,当杀贼的将军,专杀您这种…专杀乱臣贼子,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混账话,你要气死为父!” 昌承恪一指肖轶:“你我父子多年未见,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我昌承恪的亲生骨肉,怎要去边军受那风餐露宿之苦,不准你回去!” 肖轶摇了摇头:“您那么多儿子,缺我一个不缺,少我一个不少,再说孩儿和您都十余年未见了,您这不也是逍遥快活着吗。” 昌承恪表情又变了,拧着眉,沉默半晌:“倒也是。” 楚擎:“…” 昌承恪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昌轶:“你在边军,是何品级?” “五品奉车都尉。” “哦?”昌承恪十分意外:“花了多少钱财?” 肖轶一脸自得:“砍人砍上来的。” “混账东西。”昌承恪怒其不争的骂道:“能花钱买的品级,砍人作甚。” “孩儿也无钱啊,再说边军可没这陋习。” “对,是极,边军与其他大营不同。” 昌承恪又突然面色一沉:“你这五品的奉车都尉,可曾在边军与旁人提及过父王?” “没。”肖轶面露笑意:“孩儿从未提及过。” “你要气死本王啊!”昌承恪一巴掌呼在了肖轶的额头上:“说,得说,得说啊,你得告知旁人,你是大昌朝吴王的幼子,自幼在当朝贤王昌承恪的教导下文武双全,我昌承恪将最喜爱的幼子送到军中,这一送就是十余年,夜夜以泪洗面,却不敢将你叫回,让你与军伍同吃同睡,这是什么,这是我一代贤王昌承恪的…” “你快歇会吧。”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哥,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要点脸行吗。” 肖轶深以为然:“楚大人说的对,爹你还是要点脸吧。” 昌承恪转过头,指着楚擎:“险些让你糊弄过去,轶儿为何会出现在千骑营衙署之中!” 肖轶解释道:“孩儿被追杀了。” 昌承恪神色微变:“老四派的人?” 江月生叫骂道:“少在那含血喷人,天子要杀的人会躲藏在天子亲军的衙署中?” “那为何轶儿在这里?” 楚擎耸了耸肩:“问你爹,不是,问你儿子去。” 肖轶没吭声,看向楚擎。 楚擎点头道:“他知道冯帅的事,被冯帅的人给抓到京中的,你和他说实情就是。” “放屁!”昌承恪不乐意了:“本王是自愿前来的。” 楚擎都懒得搭理他。 不知道谁在城郊冻的和三孙子似的。 肖轶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昌承恪坐下了:“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老父亲扭过头,深情的看着昌轶:“天意,这是天意啊,是老天爷,让父王与你在京中遇到,这是天意啊。” 肖轶面色也有些复杂,见到亲爹,要说不激动吧,假的,可激动吧,也激动不到哪去,因为他知道,老爹会活的很好,享尽荣华富贵,自己,也会为了理想而奋斗,可自己想要的,老爹给不了,也不允许他自己去争取,这才导致了十多年没见面。 “天意,就是天意,天意如此。”昌承恪感慨万千:“轶儿,这是天意,你我父子重逢,这便是天意,天意…让你回到边关后告知旁人,告知世人你是我昌承恪送到边关的,我昌承恪强忍悲痛教导你要为国杀敌,我一代贤王昌承恪遵从天意…” 肖轶二话不说,坐福三旁边继续学习昌律去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佩服的不要不要的,怪不得当年那么多文臣支持这老家伙,果然不是没原因的,这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啊。 满面鄙夷的楚擎刚要开口,突然发现昌承恪的眼底掠过了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似是…骄傲与自豪? 是的,就是骄傲与自豪! 楚擎确定了,昌承恪重度精分与恬不知耻的面孔下,隐藏着骄傲与自豪。 可他依旧无法看穿昌承恪,看穿这个嘴上嚷嚷着要夺位,却提前准备好了百万贯要送去边军的吴王。 不知不觉间,楚擎发现,眼前的这位王爷,似乎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复杂,都要矛盾,或者不是复杂与矛盾,只是自己看不穿,世人看不穿? 第682章 矛盾的王爷 昌承恪给肖轶带走了,说是要叙叙父子之情,这是人家的权利,楚擎没阻拦,也没资格阻拦。 父子二人离开后,楚擎就很奇怪。 “咱衙署里,有吴王的资料吗,关于吴王的底细什么的。”楚擎看向江月生询问了一嘴。 “有,关于吴王封地上的事,后库的竹简中记载的最为详细了。” 江月生的大脑就是一个移动硬盘,储存着大量基本上没鸟用的资料:“大人想知道什么。” “也不是想知道什么,就是比较好奇。”楚擎打着哈欠问道:“肖轶应该是十多岁出头就跑了,跑去边军从军,咱就算十五岁吧,十五岁之前,也就是十五年来,都是跟在吴王身边长大的,龙生龙,凤生凤,老王的儿子会钻洞,肖轶怎么歪成了这样,我还以为吴王的儿子都和昌承晦似的全是死变态,这肖轶也太正了吧,不像是吴王的儿子,像是冯帅的儿子。” 江月生表情有些古怪,坐下后开口道:“这吴王二十六个儿子…” “你等会。”楚擎吓了一跳:“吴王有多少儿女?” “儿子,二十六个,女儿,十八个。”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纯纯是个无情铁…他怎么那么能生,四十多个儿女?” 江月生倒没觉得奇怪,王爷吗,不生孩子干什么,一天天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这种情况很正常,世家门阀之中,一个爹造出一百来个儿女很多,只是楚擎从来不关注这种事情罢了,相比的话,老四这一点是有点拿不出手。 “虽说吴王儿女众多,却从未听说过哪个儿女声名不佳,女儿大多嫁人,嫁给了封地中的官员或是将领,而男嗣,年长的,不是大儒便是名士,哪怕年幼的,也颇有才名。” “不可能吧。”楚擎再次震惊了:“二十六个儿子,一个不孝子都没有?” 这种事,江月生自然不会胡说八道,除了京中,千骑营重点关注的就是涠江以南,尤其是吴王的封地,探马是最多的,所以关于昌承恪的信息也是最完整的。 江月生让人取来刚刚更新过没多久的吴王资料,放在了楚擎的面前。 楚擎本来就是闲着没事干,随意聊天打发打发时间,结果这一看,惊着了。 吴王的二十六个儿子,不但有大儒名士,还有官声极佳的官员,这种官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是百姓们点赞点出来的。 从儿女的素质就可以看出家庭教育情况,从家庭教育情况,基本上可以看出老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对啊。”楚擎满面困惑:“这也不像是个反王啊,像贤王,可问题是全京中的臣子,朝堂上的君臣,基本上都知道吴王想要夺皇位,这什么情况,难道大家误会他了?” 看昌律的福三一语道破了天机,三哥笑道:“少爷,想造反,和贤良,也不是一回事啊,历史上好多造反的开国皇帝,不也是有贤相贤臣贤王之称吗。” 楚擎恍然大悟。 是的,历史上很多开国皇帝,都是这个情况。 就说唐朝的开国皇帝吧,这位十个儿子六个穿越者,剩下四个带系统的明君,一开始也是皇子,最后不还是从三味书屋杀到了宣武门,登基后成了一代明君开创了大唐盛世。 楚擎无意识的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造反,和善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用善恶这两个字,同样无法界定昌承恪这个人。 要说善吧,八龙夺嫡的时候,昌承恪无所不用其极,黄老四和其他皇子的班底,大部分都被这家伙给坑死了,流放起步,诛九族封顶,就连陶若琳都说过昌承恪是个杀心极重的人,对他有威胁的,哪怕有丝毫威胁的苗头,都会被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干掉。 可要说恶吧,昌承恪的封地上基本上没贪官污吏,一开始有,都让他宰了,这也导致他封地上的百姓可以称之为安居乐业了,除此之外,这家伙也在乎边军,要不然也不会拿出一百万贯来。 不说善恶,降一级,说好坏,同样无法界定。 说他好吧,这家伙扶持了李家,李家就别说了,萧县大魔王李木,拉出去枪毙一小时都算法外开恩了。 可要说坏吧,昌承恪封地上的世家被他整的都夹着尾巴做人,纵观昌朝那么多世家,唯一比京中世家们还惨的,也就昌承恪封地上那些世家了。 渐渐地,楚擎想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差不多看透昌承恪了。 昌承恪,早在很多年前,甚至在八龙夺嫡以前,就为当皇帝做着准备。 子女教育问题、对待世家的态度、挂念军伍,善待百姓,从这些都可以看出来,昌承恪一直在严格要求着自己,严格要求着自己身边的人。 当皇帝,是他的终极目的,为了当皇帝,他可以做出任何事,任何好事,任何坏事,任何善事,任何恶事。 昌承恪,甚至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君王”的位置上看待问题,处理问题,就好比边关边军的事,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边军完蛋了,大昌朝也就完蛋了,所以他才会主动来到京中,所以才会配合冯洛,所以才会拿出一百万贯。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当皇帝! 当然,这家伙也无时无刻不在矛盾着。 他觉得黄老四是个匹夫,昌朝已是千疮百孔,早晚会被黄老四败坏完蛋,到那时候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到皇位了。 可他又想接到皇位的时候,没那么多烂摊子,所以也希望昌朝好。 可昌朝好,黄老四就会稳坐龙位,他就没机会坐上龙椅了。 总之,昌承恪就是这样,无时无刻,没日没夜,一直在准备着,为当一个皇帝可以做出任何事。 而当皇帝,就要治理天下,在乎百姓,在乎军伍。 所以昌承恪,在乎百姓,在乎军伍。 可这并不带昌承恪是善良的,因为他扶持了李家这种恶魔。 他明知道李家不是什么好人,依旧拉拢,依旧扶持,因为李家可以成为他当皇帝的助力,李家的带来的利,大于带来的弊,所以他可以允许李家做下恶事。 “不对啊。”楚擎抬起头看向江月生:“那当初萧县山林盘踞的那些杀人如麻的匪盗,又是怎么一回事,按照太上皇和老四的意思,昌家人不杀昌家人,昌承恪没办法造反,也不想造反,可那些匪盗不就是用来造反的吗?” 江月生解释道:“这事九王爷倒是和末将提及过,那些人,原本是要被李家人培养成死士的。” “死士,刺杀天子的死士?” “其实也不能说是死士,不过是一群盗匪罢了,算是刺客吧,昌承恪,想要让李家利用这些人刺杀大臣。” “刺杀大臣?!” “是的,忠于天子的大臣。”江月生苦笑连连:“九王爷说,吴王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登了基,便让这些人杀掉忠于天子的臣子,想来,他是不愿意背负骂名脏了手吧。” 楚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陶若琳对这家伙的评价,果然是无比精准的。 第683章 别离 肖轶晚上才回来的,依旧是那个阳光的大男孩,楚擎随意问了几句,问问吴王和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肖轶也没隐瞒,说是入宫了,入宫嘚瑟去了,炫耀去了。 昌承恪带着肖轶去找黄老四,说肖轶是他儿子,在边军服役,五品的奉车都尉,不用肖轶说楚擎也知道,昌承恪当时的表情肯定很得意。 找完了黄老四,这家伙又带着肖轶去了昭阳宫,和太上皇嘚瑟去了,说他昌承恪的儿子能文能武,单打独斗混到了奉车都尉,还要跟着楚擎去边关混,厉害吧。 楚擎听过之后,乐呵呵的,让肖轶去休息吧,明天天一亮一大早大家就离京,出发前往边关。 肖轶离开班房后,楚擎长叹了一声。 昌承恪是不是一个好王爷,人品如何,他不好下断言,但是想来,是一位好父亲的。 他知道,吴王带着肖轶入宫,不是为了炫耀的,而是为了让天子和太上皇知道,他昌承恪的儿子,在边军,要回到边军,要跟楚擎回到边军。 那么按照正常的发展,天子肯定会极力阻止这件事,不让肖轶跟着楚擎回边关,因为肖轶是吴王的亲生儿子! 自己的亲军,身边跟着老对头的亲生儿子,岂会安心? 这就是昌承恪的目的,让天子阻拦肖轶回到边关,肖轶不回边关的话,可能会跟着他老爹回封地,也或者会留在京中,最次也是其他大营,总之不管去哪,都不会去边关了,而边关,则是军伍战死率最高的地方。 这就是昌承恪的目的,一位老父亲的目的。 这一夜,楚擎几乎没睡,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心脏怦怦跳。 再过几个时辰,他就要离京了,去边关,风沙、血骨、刀剑构成的蛮荒之地。 到了边关,他天子亲军的身份,影响力,将会被降到最低,身边或许再也没有阴谋诡计,围绕的他的,应该都是最原始,最暴力的事物。 命,在边关不值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福三敲了敲门。 “少爷,卯时到了。” “哦,这就起来。” 卯时,早上五点,原本定的是辰时,也就是七点,辰时在北门外集合。 但是楚擎想早去一个小时,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会送自己,虽然没有约定,但是这个人,一定会送自己的。 洗漱,吃饭,正堂之外,已经站好了十五位探马。 这十五位探马,都是江月生精挑细选出来的,挑选了好久好久,脑子活络,身手够好,熟悉边关风土人情。 事实上,衙署之中每一个探马都想去,可只有十五人被江月生挑出来了。 江月生和这十五个人,每个人都分别谈过话,也不是谈话,而是嘱托。 二狗的嘱托很简单,只有一个要求,将楚擎活着带回来,哪怕这十五人都死光了,也要将楚擎带回来,要是楚擎没回来,他会亲手宰了这十五个探马,这是江月生第一次对同袍发狠。 如同往日要出去欺负朝臣和世家似的,楚擎没有多余的废话,冲着大家点了点头,走出了衙署,江月生紧紧跟在后面,他要送楚擎到城门处。 楚擎没有上马车,而是骑了马。 很多事就是这样,心心念念的想要做,却总是给自己找理由,直到有一天,无奈之下强行做了才发现,很多事,并不难。 就如同骑马,寒门书院被国子监的监生拆毁后,楚擎情急之下夺马飞奔,也终于找到了“以前”的感觉,骑马,并不难,就是有点磨裆。 十五个探马,加上肖轶,每个人背着两个包袱,一个装干粮,一个装衣物,马腹下面挂着兵器。 只有福三带着一个包袱,里面都是大额的银票,这些银票,楚擎在路上就会花销很多,用来购买大量的物资送去边关。 马儿踩在雪中,走的很慢,队伍沉默。 楚擎突然发现,京城,其实挺好的,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座城市了。 因为这座城市之中,有楚府,有户部,有皇宫,因为这座城市,距离南郊庄子不远,距离寒门书院不远。 楚擎不喜欢离别,所以并没有通知太多的人自己会在今日早上离开。 北门,已经拉开了,楚擎到了后,很困惑,问过之后才知道,宫中下的令,城门提前开,让楚擎等人走正门,不走侧门,有朝一日回来时,不管是什么时辰,也要开正门,不让走侧门。 楚擎没有觉得受宠若惊,只是觉得老四这人挺没溜的,他不是很在乎这种形式化的东西。 出了城,果然,一驾马车等在那里,碧华靠在车辕上,大脸盘子上写满了悲伤。 楚擎下了马,碧华敲了敲车厢,车门被推开了。 还没等钻进去,楚擎愣住了。 陶若琳的脸上,有泪痕。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陶若琳眼眶依旧含着泪,却露出了标志性的浅笑,招了招手。 “上来呀,愣着作甚么。” 楚擎钻了进去,刚要坐在对面,陶若琳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抱着我。” “哦。” 坐在了旁边,陶若琳突然将头埋在了楚擎的怀里,眼泪如同决堤一般,瞬间打湿了楚擎的前襟。 “你是我的骄傲,一辈子的骄傲…” 陶若琳,泣不成声的说出这句话,继续流着泪,继续不舍着,继续伤悲着。 哭了许久,陶若琳抬起头,眼泪早已模糊了那张绝美的面庞。 仰着头,望着楚擎,陶若琳慌乱地擦着眼泪。 “你走的远,我能做的,不多,可你记住,你一定要记住,当你需要的时候,我会在,永远都在,记住了么,楚擎,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楚擎用力的点着头:“我记住了。” “无论天涯海角,当你需要的时候,一封信,一个口信,哪怕你只是叫我的名字,我都会在,我会尽快的在,我会永远都在,记住了么?” “记住了。” 陶若琳再次将脸庞埋在楚擎的胸膛上,流着眼泪,不舍着,痛苦着。 楚擎紧紧抱住陶若琳,他知道,陶若琳在自责。 在英国公府,是陶若琳,擅自答应了冯洛。 因为陶若琳知道,楚擎,一定会答应。 第684章 天荒地老 陶若琳忍不住眼泪,也无法忍住哭声。 饮泣变成了痛哭,往日里总是挂着笑容的陶若琳,无助的像个孩子,紧紧抱住楚擎,指甲,甚至要扎穿楚擎的狐裘。 陶若琳从未想过,离别,竟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一刻钟前,她来到了这里,坐在马车上,心神很是恍惚,内心很是平静,平静的,如同麻木,她甚至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她总觉得这一切是个梦,不是现实。 可当碧华敲着车门说楚大人到了后,眼泪瞬间奔涌出了眼眶,陶若琳这才回过神,楚擎,是要走了,要离开京城,离开自己了。 陶若琳很少去京中,甚至和楚擎共度的时光都屈指可数,大部分时间,都在庄子里,偶尔去陶府,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居住在书院之中。 她很少去见楚擎,是因为觉得楚擎离自己很近,咫尺之间,想见,随时就可见到。 正是因为知道,随时可以见到楚擎,却也很少见。 可这一刻,知道自己无法随时见到楚擎后,她才反应回来,这是现实,必须接受的现实,不是梦。 这一刻,她自责着,自责为什么要擅自提楚擎答应冯洛远赴边关。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即便自己不开口,楚擎也会答应冯洛。 这是一个一定会发生的事实,可这一刻,陶若琳却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 若是自己,没有开口,若是楚擎,不会答应冯洛呢,自己,就不会与楚擎分离。 陶若琳从来没有自责过任何一件事,一件事都没有。 而现在抱住楚擎,陶若琳不停的自责着,自责着每一件事。 自责自己不珍惜、自责自己没有天天和楚擎腻在一起、自责自己没有与楚擎成婚、自责自己狠不下心与楚擎一同去边关。 陶若琳心如磐石。 即便万分不舍,她也无法同去边关,因为她要为楚擎守护着京中的一切,除了自己,她不放心任何人守护楚擎创造的一切。 可心若磐石的陶若琳,此时此刻却动摇了,紧紧咬着嘴唇,忍住哭声,也忍住想要说出同去边关的这句话。 “我都不知晓,何时变的离不开你,也未想过你会离去。” 陶若琳依旧将脑袋埋在楚擎的怀中,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一滴眼泪。 “与你相识之前,我以为自己无法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遇到你之后,我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很少,真的很少,不够,不够我独自回忆与思念。” “等你回来,你要背着我,走到哪里,都背着我,一刻不离。” “你是我见过,最傻的人,想你,见到你,便会笑。” “你也是我见过,最笨的男子,总是自寻死路。” “我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因为我遇到了你。” “我是我见过,最笨的人,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陶若琳抬起了头,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没有了那双狡黠明亮的双眼,双眼之中,满是悲伤。 “陶家庄子里,有人讲故事,故事中的你我,是侠客,是神仙眷侣,故事中的你我,很幸福,回来时,我们一起听。” 楚擎点头,他会去听,听过了,再让那些庄户讲出更多的故事。 “你说过,这世道,一步一个坎儿,你永远不知道,脚下的坎儿,会何时出现。”陶若琳搂住了楚擎的脖颈,双眼,恢复了几丝往日的神采:“就如同我永远不知道,溪边的碎石旁,会有哪个男子说钟情于我,我更不知晓,我会何时动情。” 楚擎依旧点头。 “你问我,为何总是笑着,因为你见不到我不笑的时候,因为没有你,我不想笑,见到了你,才会笑。” 楚擎还是点着头,不断的,缓缓的点着头。 “你知晓的,我这人,看人一向很准,在溪边的时候,我就看透了你,一看你便知,这辈子,你都会是我的人,对吗,我看人,还是很准的,对吗?” 楚擎还是点着头,不断点着头。 “我没有喜欢过别的男子,除了你,楚擎,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我怕我做的不好,让你觉得,被我动心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你不要这么想,成吗。” 楚擎开始摇头,擦拭着陶若琳脸上的泪痕。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的喜欢你,只有碧华,碧华是知道的,因为我张口闭口,都是你,你要相信我,不信,就去问碧华。” “去边关,回来,再娶我,最后,白头偕老。” 陶若琳再次紧紧将脸庞埋在了楚擎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渐渐安静了下来,止住了哭声,如同睡去一般。 这就是陶若琳的心意,她不需要楚擎改变什么,因为她会适应,适应不需要改变的楚擎,只要她改变就好。 两个人就是如此,或许,不会天天在一起,不会日夜相见,可就是彼此喜欢,不知不觉间,忽然之间,当别离到来时,才知道不知不觉与忽然之间,有多么的令自己心碎。 二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感受着怀中的彼此。 相识,相知,相爱,如同深夜划过的流星,不需要枯坐整晚,不需要虚度光阴等待,只要匆忙赶来,坐在了青草上,喘着粗气,匆匆忙忙的,恰好流星划过夜空,自己,也恰好仰望到了这一幕,不早,不晚,刚刚好,姗姗来迟,却并未迟。 不需要博学多才,不需要厅堂厨房,这些,都是世人的标准,相爱的标准,只是刚好,我不需要你的厅堂厨房,你也不需要我的博学多才,我就是你的标准,你就是我的标准,遇到那一刻,一切都注定了。 福三的声音,轻轻响起。 “少爷,他们来了,该走了。” 突然间,楚擎感受到了腰部有些发疼,陶若琳娇弱的身躯,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理解的力量,抱的更紧了,仿佛怕楚擎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我爱你,天荒地老。” 七个字,除了说记住了,楚擎只说了这七个字。 陶若琳渐渐松开了双手,很缓慢,缓慢的,仿佛静止一般。 如同上岸的鱼,缺乏了氧气,慢慢变的无法呼吸,陶若琳的双手,垂了下来。 “记住,我爱你,天荒地老。” 再次重复了这七个字,楚擎咬破了嘴唇,推开了车门,走入了风雪之中。 远处,不知何时,已是站满了送行之人。 第685章 城北,风雪,勇士 风雪之中,站了很多人,都穿着常服。 中州大地上,最尊贵的夫妇,肩头满是积雪。 太上皇与华妃出宫了,站在天子身旁。 为了送楚擎,昌承佑与昌敖,已经不在乎其他人是否会看破他们的谎言,看破两任天子不合的传言。 中州大地上,身份最为尊崇的父子,天子与太子,站在那里。 人们,似乎总是出双入对着。 太上皇,与华妃。 天子,与太子。 就连卫长风也与刑部尚书翟修站在了一起,而礼部尚书曹悟,则是和工部尚书刘勋并肩而站。 还有钟玉与公孙堂、谭忠平与谭尚义、南宫玺与南宫守、陶瑸与陶少章。 人们都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望着太上皇与天子,只要两任天子开了口,他们才可以走上前去。 可太上皇与天子,只是那么望着楚擎。 终于有人迈出了脚步,也只有这一人,没有看向天子,不在乎天子,原本,这人应该是最在乎别人脸色的。 邱万山,与一位略显无措的妇人走了过来。 老邱面色平静,走上前,扫落了楚擎头上的积雪。 “叫嫂夫人。” 如同命令一般,也宛如一个长,邱万山开了口。 楚擎弯腰,冲着邱万山的大夫人躬身施礼:“楚擎,见过嫂夫人。” 邱万山的大夫人,不美,但是也不丑,不高,也不矮,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达官贵人府中那种很普通的妇人,夫人。 见到楚擎向着自己施礼,很慌乱,连忙回礼。 邱万山终于露出了微笑,看向自己的夫人,很是得意。 “瞧见没,为夫说什么了,京中人见人怕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在为夫面前,在你面前,还不是一样躬身施礼。” 站在楚擎面的邱万山,很得意,挺起了胸脯,声音,也很洪亮,似乎要盖过风雪一般,哪怕,他身后远处还站着天子和太上皇,还有宰辅,有太子少师,有尚书,很多人,都比他身份尊贵,比他的品级高。 “早些回来,你还没来过愚兄府中,你嫂夫人,手艺很好,早些回来,来府中尝尝。” 邱万山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转过身,带着他的大夫人离开了。 这就是邱万山,他带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个楚擎从未见过的女子,来到了这里,叮嘱一句早些回来,让自己的夫人知道,自己,并没有吹嘘,这就够了。 邱万山不需要向世人证明什么,只需要让他所爱的人知道,楚擎,会对自己所爱的人,施礼,也会活着回来,来邱府中赴宴,仅此而已。 望着邱万山的背影,楚擎再次施了一礼,直到邱万山对天子行礼过后回到了城门之中,他才起身。 一声高吼,从城门上传来。 “万胜,边军,万胜!” 这一声高吼,声嘶力竭,楚擎抬起头,见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 冯洛,站在城头上,穿着有些宽大的甲胄,高举着长剑,矗立于风雪之中。 就如同在边关时,在边关城墙上,无数次为出关杀贼的好儿郎呐喊,冯洛再次喊出了万胜,一声又一声。 楚擎,承载了这位老帅的所有希望。 只有一人,却如同为千军万马送行一般,冯洛,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风雪,可以冰封冯洛瘦弱的身躯,可却浇不灭冯帅炙热的内心,与不屈的边军之魂。 老帅,将自己的旗帜,交给了楚擎,他坚信着,楚擎会去边关,将这面旗帜,重新插在那残破的城墙之上,迎风起舞,无惧风沙,永世飘扬。 太上皇迎风呐喊着。 “万胜,边军,万胜!” 穿着黑色长袍的天子,也如同凝望着边关的千军万马一般,高喊着万胜。 一个又一个朝堂重臣,有太子少师,有宰辅,有文臣,也有武将。 万胜,边军,万胜。 这些人,都看过了冯洛与边军来往的信件。 他们无法去边关,却担忧着边关,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 而风雪中的楚擎,就是他们的希望。 万胜,边军,一定会万胜! 在一声声万胜的呐喊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汇聚到了楚擎身后。 楚擎单膝跪地,行军礼。 身后的人,也是单膝跪地,行军礼。 足足半晌,楚擎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个人,再次行礼,躬身行礼。 又是半晌,楚擎直起腰,挺起胸膛,嘴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等我。 转过身,深深看了一眼车厢,风雪之中,似乎能听到隐约的哭声,楚擎,翻身上马,一行五十余人,翻身上马。 马儿抬起前蹄,迈向了北方。 远处,又是一匹骏马疾驰,马上的骑士,略显痴肥,肩上挂着很多包袱。 站在人群中喊着万胜,心中不断为楚擎祷告的陶少章,总觉得那匹骏马,有些眼熟。 楚擎的背影,消失在了风雪与黑暗之中。 天子与太上皇回到了马车中,回宫,准备上朝。 尚书与各位大人们,钻进了轿中,入宫,待朝。 城墙上的冯洛,走向了台阶,他能做的,都做了,这一刻,他终于可以做一些与自己有关,与冯家有关的事了,安葬长子冯弓的尸身。 太阳,冒出了头,风雪,渐渐停了。 京城,不会改变,不会因为少了一个千骑营大统领而改变。 君臣,不会改变,不会因为目送了远赴边关的勇士而悲伤或是担忧。 人们,总要做该做的事,试图让这个世道更好,或是试图让这个世道更坏。 城外,只剩下一辆马车了,陶若琳的马车。 眼泪干了,眼睛红着,陶若琳也要去做她该做的事,以往会做的事,回到书院中,教授学子们读书识字。 悲伤的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 未变,又何尝不是一种变化。 枯井一般的生活,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在庄子中睡大觉,变成了早起抄录文字。 带着孩子上树捉鸟,变成了与孩子们识文断字。 在卧室中,思考着世家与朝臣们的动向,变成了耳边充斥着百姓与学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一切,都是楚擎带给她的。 最大的改变,则是她要等一个人,思念一个人,虽无期,却满怀憧憬。 第686章 走了,又好像没走 千骑营大统领离开京中前往边关的消息不胫而走。 世家和朝臣纷纷打探,直到确定楚擎真的离开京城后,不知有多少人松了口气。 其实就连楚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以为永远干不倒的世家,早就将他怕到了骨子里。 这位千骑营大统领,与任何朝臣都不同。 世家们对付别人,无非就是抓到小辫子,然后往死里整。 楚擎满身都是小辫子,想要找他的把柄,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事实上,这些所谓的把柄,楚擎根本不在乎。 官职,宫中封的,和吏部以及其他衙署没关系。 名声,人家出道之前就已经达到顶端了,北市活畜生,京中万人恨,人家在乎吗。 什么门生、故吏、同窗、同年,不好意思,孤家寡人一个。 用钱财贿赂,不存在的,人家这小半年赚的钱,比好多世家一辈子赚的钱都多。 可要是贪财吧,楚擎也贪财,问题是这家伙贪完了财马上就花出去了,就和那钱是抢来的似的,不花明天就没了。 事实上,的确是抢来的,不花出去,也很有可能明天就没了。 打击名声,没用,钱财贿赂,有点自卑,那就用屡试不爽的结党营私这招吧。 这一点,在楚擎身上的确算是个弱点,这家伙也的确结党了。 问题是楚擎这个结党吧,就很特么令人无奈! 人家结党,大多都是利益交换,许诺官职,提携后辈,基本上算是一类人,要么带点血缘关系,要么有着共同利益,最次最次那也是上下级。 再看楚擎,这家伙的圈子可谓是无所不包,玩文的,人家有太子少师,玩武的,人家有云麾将军,兵部无人不敢给他爹面子,玩不要命鱼死网破的,人家有京兆府府尹,玩礼法,礼部尚书曹悟都他娘的投敌了,玩昌律,狗日的翟修上赶着热脸贴楚擎的冷屁股,玩阴险的,千骑营都归这家伙管,玩朝争,邱万山出手必死人。 这还好有个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世家才有一些喘息之机,要是没陶少章,他们都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让楚擎给整死了。 要问楚擎结党不,那肯定是结党的,问题是大家谁都想不明白,这家伙结党干什么? 别人结党,肯定是要争取共同利益的。 楚擎结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仿佛就是为了结党而结党,要是非要找出个理由吧,那就是整人,整朝臣,整世家,整人似乎成了这个小团体的共同“利益”,但凡楚擎整人,那些小伙伴和老伙伴们,撸袖子就上。 最令谁大家郁闷的是,就这些人,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楚擎要干嘛,反正楚擎干谁,他们就干谁,谁干楚擎,他们也干谁,大多数的时候,仿佛大家都是各干各的。 这一点世家是可有确认的,好多次这群嗷嗷叫的人上来就干,完了还不知道因为什么要干,就是那副先干了再说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楚擎给了他们多少好处,问都不问一声,一头雾水的,冲上来就干。 其他人倒好说,主要是楚擎这个结党,还有个几个成员,都姓昌,皇子昌贤,太子昌喻,加个皇帝昌承佑,完了前段时间又曝光一个野生皇子昌承言。 就这四个人,好的和楚擎快穿一条裤子了。 这才是让世家们觉得无解的地方,有时候晚上都闹心的睡不着觉,好多次都想着,去你娘的反了算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如今,楚擎可算走了,世家们,那叫一个开心,那叫一个高兴,都恨不得聚在一起大合唱来一首好日子。 他们鱼肉乡里、他们欺辱商贾、他们肆无忌惮、他们剥削百姓、他们挺起腰杆走路的日子,终于又回来了! 楚擎才走了一日,京中各处酒肆、茶楼、饭馆的营业额翻了翻的往上涨,甚至不少府中的下人都得了赏钱。 尤其是年轻的读书人,击掌相庆,他们终于可以去寒门书院闹事了。 他们要穿着儒袍,捧着纸笔,去寒门书院讨教讨教,看看寒门书院的先生,到底够不够格开办书院! 然后,这群读书人就傻x了,因为寒门书院新来个先生,教兵法的,姓冯,叫冯洛。 去别的书院闹事,最多丢人,去寒门书院闹事,丢命,不是可能丢命,是一定丢命。 年轻的读书人们,哑火了。 不少以前往死里祸害商贾的朝臣们,已经对寒门书院没什么兴趣了,他们将目光盯到了商贾身上,以前怎么吸血的,现在要加倍吸回来。 然后,这些朝臣也傻眼了。 商贾成立了个什么商会,这事,大家以前是知道的。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邱万山上了奏折,谈论了一下当今商贾和商税的重要性,然后又小小的提及了一下,天子应该派个人了解了解这个新的领域,年轻人优先,而且得是天子信任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姓昌,就是那种很年轻,在宫里天天没屁事干,最好出宫学点东西的人,问天子有没有人选。 老邱基本上就差给太子昌喻的身份证报出来了。 就这样,太子昌喻带着几个明明是户部官员非装东宫官员的年轻人,在商会大棚中成立了一个小班子,美曰其名,监督商会商贾交纳商税,实际上,已经拎着大砍刀等着朝臣送上门让他们放血了。 书院碰不得,商会不敢碰,那碰楚擎名下那些无比赚钱的作坊总成了吧。 世家们,尝试了一下,然后,发现了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作坊的份子分成了三份,千骑营一份,商贾们一份,这两份,他们是知道的,第三份,曝光了,宫中,太上皇与天子,占着最后一份。 这也就是说,谁动那些作坊,谁就等于是把手伸黄老四兜里拿钱。 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楚擎好像走了,但是,好像又没走。 因为即便这家伙走了,他所拥有的东西,依旧不是其他人能够,可以,敢去,觊觎的。 世家们还在自我安慰着,不管怎么说,楚擎是走了,至少没人找他们麻烦了。 事实上,他们又错了,千骑营的副统领江月生,在衙署门口放了个大箱子,叫做什么举报箱,只要百姓有冤屈,都可以往里面投信。 你不会写字,没问题,千骑营有会写字的探马。 你没钱去京兆府告状,没问题,千骑营出钱。 你怕告不赢,没问题,马大人是我们衙署大统领的至交好友。 你不会告,更没问题,你就说名,说名就行,我们千骑营衙署的探马帮你查。 别说你受冤屈了,就是你没受冤屈,你提个名,只要是朝臣,只要是世家,我们就整他,往死里整! 反正就是不要怕,只要你肯提名,大事,咱去朝堂上找天子,小事,咱去京兆府,大事小事解决不了,也没问题,咱千骑营衙署就是有钱,非但有钱,还可以贴告示,只要你说的事是真的,只要我们查实了,那就贴告示,谁家的谁谁谁,什么时候干了什么事,必须让全城的老少爷们都知道,反正就是整不了他也恶心他。 世家和朝臣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楚擎走了…还他娘的不如不走呢,至少以前没这个什么玩意举报箱,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第687章 能力平平 青州,距离京中不算远,叫州,只是一个县镇罢了,不比萧县大上多少。 青州县府哆哆嗦嗦的望着坐在正堂中同样哆哆嗦嗦的楚擎,心里哆哆嗦嗦的,腿也哆哆嗦嗦的。 正是因为距离京城不远,青州县令张广才哆嗦。 他听说过楚擎,知道这位千骑营大统领是个什么样的可怕人物。 两日一夜,一行五十余人,除了在驿馆休息几个时辰外,一直骑在马上赶路。 楚擎不断哈着气,给手吹热了,这才打开舆图。 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才找到东南西北,上面的字太小,还全是繁体字。 看不出个所以然的楚擎将舆图丢给了陶蔚然,瞅着依旧抖个不停的张广。 “你们青州的特产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 “大人稍等!” 张广一溜烟跑进了后堂,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千贯银票,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楚擎面前。 陶蔚然都看笑了:“青州特产是这银票?”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戏,戏子,你们青州的戏子,不是特别出名吗。” 张广抬起头,有些茫然。 福三直接给银票抓过来塞进袖里,沉着脸说道:“下不为例啊,还有吗?” 给自己包的和粽子似的昌贤从后堂走了出来。 “楚师,青州戏就是这里,之前您问过学生的,京中总是会上青州请戏子去京中,为一些高门大阀祝寿。” “那就对了。” 楚擎看向张广,问道:“你们青州,有多少个戏班。” 张广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三十六个。” “多少戏子。” “五百余人。” “去外地唱戏,多少钱。” 张广不知道楚擎问这个干什么,不过还是详细的回答道:“几百文到数贯钱不等,有的去的久了,就多要一些,去的地方远一些,也是如此。” “哦。” 张广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是因年关雇人说戏吗?” 楚擎没回答,而是皱眉问道:“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哪来的一千贯?” “扑通”一声,张广跪地上了:“下官非是贪墨,非是贪墨啊,是下官自己家中的钱财,家里有些余财,知道您来了后,下官贱内又筹措了一番,这才凑足了一千贯孝敬您。” 楚擎回过头,看向王通通,后者开口道:“青州县令张广,出自明洲张家,偏房庶子,资质平平,连考三年才获取功名,观政一年,花了钱财走的吏部的路子,外放到青州为县令,任期三年,无功无过,名下六家商铺,良田百一十一亩。” “不是贪官?” “不是,吏部考评为乙中。” “哦。”楚擎露出了笑容:“不是贪官的话,那这钱我就收的安心了。” 跪地上的张广瞠目结舌。 不是贪官,您应该把钱还给我才对吧? “快起来吧,地上凉。” 楚擎虚空双手向上托了托,张广这才站起身,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擎。 “这钱,我不能白拿你的。” 张广微微松了口气。 楚擎:“你给我十个戏班子吧,至少凑够一百人,过完年,正月十五吧,正月十五上路,去边关,这样咱俩就两清了。” 张广再次被刷新了三观。 你要我一千贯,还得让我找一百多个戏子去边关,完了这算两清? “放心,我不是白占便宜的人。” 楚擎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馕饼,丢了过去:“京中特产,特产换特产,你不亏。” 张广的三观,彻底崩塌了。 他终于知道昌京的人为什么如此惧怕这家伙了,这位千骑营大统领的底线,可谓是深不可测。 接着馕饼,张广壮着胆子说道:“大人,下官治下的戏子,都是百姓,下官不好强令,又是去边关,下官怕…” “告诉他们,在边关待够一年,一人给一百贯。” 张广面色剧变:“一年,一人百贯?” “是的。” “大人此话当真?” “我这么大个统领和你逗闷子呢。” 张广一咬牙:“三百人可好!” “三百人?” “下官斗胆,青州的戏子忙时务农,闲时说戏,虽是忙碌,却也大多困苦,若是…若是多多益善,下官愿挑选三百人前往边关。” 楚擎微微一笑:“好,多多益善,那就三百人,不过我可和你说好,得是会唱戏的,糊弄可不成。” “下官再斗胆。”张广额头都见汗了:“离开边关时,年满一年,当真…当真赏百贯吗?” “不,一个月给五贯,一年就是六十贯,也可以随时走,但是如果唱满一年,年终的时候,再给四十贯。” “好,好。”张广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很是兴奋。 楚擎不解的问道:“戏班子,有你的份子?” “大人说笑了,与下官无关。” “那你为何这么开心?” 张广一头雾水:“百姓可赚取钱财,下官…不应喜悦吗?” 楚擎点了点头,让这家伙退下了,准备休息了。 众人在县府睡了一夜,张广却是没睡踏实,一直守在班房,深怕楚擎又闹什么幺蛾子,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实在是守不住了,这才睡了一会。 结果等文吏给他叫醒的时候才知道,楚擎等人,已经离开了,天刚亮就走了。 张广吓的汗如雨下。 千骑营大统领走的时候,自己竟然睡着了没去相送! 也是为难张广了,不会骑马,用两条腿跑出去,死活没追上,到了县外的时候,楚擎等人早就没影了。 担惊受怕的回到县府,张广突然看到,书案上摆着一张银票,正是昨日他昨日给福三的那一千贯。 除了这一千贯,还有一份竹简,盖着千骑营大统领的印记和琅琊王的印记。 短短一句评语,京官视察下县都可以留下这种评语,入京述职的话,可以交给吏部。 评语只有一句话,能力平平,胜在爱民,已是难得,治一县百姓,绰绰有余。 张广望着失而复得的银票和竹简,激动的难以自持,先笑后哭,哭了再笑,和失心疯一样。 他不在乎别人说自己能力平平,甚至不在乎吏部会因为这个评语让他平步青云,他只是激动,激动天潢贵胄和千骑营大统领,竟然“懂”他。 靠着四书五经,治不了民的,所以他能力平平。 可正是因为能力平平,他挖空了心思想要让治下的百姓多赚一些钱,日子也能稍微过的好一点。 第688章 雷 楚擎的裆部已经麻木了,正兴元年到正兴二年,元日,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 二州七县,楚擎几乎没怎么停留。 自己过不好年,他也不希望别人过不好年,如果不是太过分的当地官员,楚擎基本不会入城,就算入城,也是包个客栈罢了,他包客栈,当地官府花钱。 难得的晴天,无雪,风也不狂,艳阳高照,官道旁,楚擎的脸蛋红彤彤的。 其他人正在烤火,楚擎照着陶蔚然的大屁股踢了一脚。 “大哥你那马都快瘦脱相了,不行和别人换着骑吧。” 陶蔚然挥了挥手,乐呵呵的说道:“不碍事的。” “我知道你有钱,你家业大,但是也不能这么奢靡吧。” “不是有钱无钱的事。”陶蔚然站起身:“那马不是下官的。” “不是你的?” “是啊,下官去萧县上任的时候,那马就拴在县府的马房内。” “李木的?” “应不是吧,若是李木的,当初抄家时就应该送入京中了。” “你倒是好运气。”楚擎瞅了眼陶少章的坐骑:“这马一看就是好马,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丢的。” 蹲下身,楚擎瞅着胖乎乎的陶蔚然,问出了困惑了几日的问题:“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突然跑来跟着我们上路了呢。” 要说这陶蔚然,其实是楚擎最想带去边关的人。 能够让萧县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走上正轨,足以见陶蔚然的能力。 可之前在衙署中,这家伙一听说要来边关,和投胎似的跑了。 结果出城的时候,这家伙拎着包袱骑着马又出现了,也不解释,跟着大家上了路。 “冲动,冲动罢了。” 陶蔚然还是那副胖乎乎笑呵呵的模样:“下官一时冲动。” 楚擎哑然失笑。 冲动这种事,一般都伴随着后悔。 这都上路五六天了,也没见到陶蔚然说后悔。 不过陶蔚然不解释,他也不想问,很多事就是这样,不管别人的动机和初衷是什么,对方做了,这就足够了,刨根问底没意思,想说的话,对方自然会说。 陶蔚然其实并没隐瞒什么,正如他所说的,冲动罢了。 他是个没梦想的人,自幼就失去了追逐梦想的权利。 那一日回到萧县后,他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被大魔王李木祸害的民不聊生的萧县,在他的治理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通过石料生意,家家户户都赚上了钱,一个赛一个的富裕。 自此,陶蔚然又没了激情,觉得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挑战,这县令,他做的没意思了。 赚钱,他有万贯家财。 当官,他可平步青云。 哪怕是当个县令,当个百姓都是刁民全是穷鬼的萧县县令,他也能易如反掌的扭转乾坤。 失去激情,没了动力,又无聊,所以才思考。 陶蔚然开始了思考,还有什么破地方能比萧县更穷,他想挑战一下。 可他死活想不出来,穷苦的地方很多,但是有些远,而且还是干县令的话,也没什么意思,主要是折腾,他不愿意走太远的地方,从东海来京中,都是坐在马车里一路睡过来的。 躺在床上,啃着猪肘子,陶蔚然继续无所事事。 胖子,不一定懒,但是陶蔚然肯定是懒的。 所以陶蔚然决定了,如果楚擎走的那天,他是自然醒起床的,那就骑着马收拾包袱去城北,找楚擎,一起上路去边关。 如果自然醒,过了时辰,他就继续混吃等死。 是的,陶蔚然就是这么决定的,和闹笑话一样。 就说陶蔚然挑日子这事,都挺玄幻的。 他根本不知道楚擎哪天走,他就是找了个楚擎最不可能离京的日子,过年头一天,想着是就是,不是就算了,看天意。 非但如此,他还得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去城北瞅一眼,碰到就上路,碰不到拉倒。 日子,时辰,还得是自然醒,得满足这三个几乎不可能满足的条件。 陶蔚然就是这么任性,然后那天他就睡到了自然醒,慢慢悠悠收拾包袱,写了辞呈书信,吃了早饭,骑着马,赶上了末班车,最后,就这么跟着楚擎来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也无关梦想或是理想,更没想过什么建功立业干出一番事业,就是觉得挺无聊的,瞎猜了个日子,蒙了个时辰,睡到自然醒,见到了楚擎,然后跟上,远赴边关。 肖轶往地上扔了几块木头:“大人,还有三日就要到黑沙镇,过了黑沙镇就算是出了旬阳道了。” “三日。” 楚擎点了点头,摊开舆图看了一眼。 出了旬阳道,基本就算到了边关的地界了,东北两个方向,都能到边关,一个东关,一个北关,马不停蹄的话,五日就算彻底到了目的地,边关十六镇,也是边军驻扎的地方,六大营将领和军伍们的亲族,大部分都在十六镇。 而楚擎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十六镇富裕起来。 十六有六处是靠着边关城墙,还有十处在望原城后方,军器监的衙署也在望原城中。 楚擎有些犯难了:“军器监虽然在望原城中,可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咱得找个据点。” “是如此。”地头蛇肖轶解释道:“粮草和军械,走的是折冲府,折冲府会让府兵将粮草与军械运送到各大营,与边关军伍有关的事,望原城几乎不会插手。” 楚擎又大致问了下关于望原城的情况后,大家也休息够了,刚要再次上马,突然见到官道之上有一人骑着瘦马往这边慢悠悠的走着。 像是个老头,穿着羊皮袄,身材单薄,无精打采的,马也是老马,挂着一个带着补丁的包袱。 要知道现在算是“过年”期间,官道上几乎没人,即便有人在官道上赶路,也是数人同行,再看着老头,就一个人,而且也不像是急于赶路的模样。 老头见到楚擎等人,略显畏惧,大家也没当回事,望着这老头骑着马走向远处。 可等到大家上马的时候,这老头又折返回来了。 虽只有一人,福三还是抓住了刀柄,其他人将这老头围了起来。 老头这次倒是不畏惧了,颇为惊喜。 “各位可是军爷。” 老头其实不是老头,四十岁左右,可能都不到四十,就是满面风霜,显的有些老。 福三皱眉问道:“你是何人,有何事?” “敢问各位,当真是军爷?” “回答老子的问题。” 老头翻身下马,冲着福三行了个礼,而且竟然是读书人的礼节。 “老生墨鱼,去年夏季,有一精通卦象的友人寻了小老儿,说是正兴二年年初,在黑沙官道,可遇一后生,小老儿与此人都显在卦象之中,遇了此人,老生可助这后生一臂之力。” 一群人哄堂大笑。 福三回头看向了楚擎:“就是个老骗子,少爷,打一顿吧。” 楚擎挥舞着马鞭,笑道:“稀奇,那你给讲讲呗,什么卦象啊,是不是给你点钱,别人就能原地飞升。” “震卦,说了你也不懂。” “老头你这专业能力太差了吧,好歹你得编一个吧。” “震卦便是雷卦。” “说的还像模像样的,雷卦,我看你像雷卦。” 众人哄堂大笑大笑。 墨鱼也不以为意,笑道:“那便是找错了人,叨扰了,告辞。” 转过身,墨鱼嘀嘀咕咕的说道:“雷卦,难不成要找的,是个让雷劈过的狗日的?” 众人,笑不下去了,下意识看向马上的楚擎。 第689章 既秦亦楚 被雷劈过的狗日的,恼羞成怒了,翻身下马,拎着鞭子就快步走了上去。 “大爷,您玩蜥蜴吗,穿女仆丝袜的那种。” 楚擎又变脸了,露着笑容,带着几分讨好。 探马们二话不说,齐齐抽出兵器给墨鱼围上了。 大家很了解楚擎,知道这小子坑人的时候都会先麻痹对方,笑呵呵的,然后再一挥手让大家上去圈踢。 事实上,楚擎还真不准备圈踢墨鱼,非但不准备,还有点心里发虚。 望着墨鱼那张饱经沧桑的老脸,楚擎心里真的是特别虚。 他被雷劈这件事,京中几乎是个人就知道。 所以对方能知道,不奇怪,也不排除对方了解这个信息后故弄玄虚,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也是江湖骗子惯用的伎俩。 但是,对方提了卦,卦象! 什么卦象之类的,也是江湖骗子惯用的伎俩。 问题是,楚擎身后跟着个小家伙,也被人“卦”过,也就是昌贤。 当初在宫中获得天牢体验卡的时候,昌贤就说过,有个道人私下给他算了一卦,说这小子将来会登基成为暴君,叫什么玩意殇帝,然后昌朝就被干翻了,来了个什么夏朝。 初听之时,觉得就挺玄幻的一件事。 可随着地位的提升,对昌朝有着更深的了解,楚擎才知道,如果自己没出现,历史,可能真的就如昌贤所说的那样,昌朝被亡国。 因为麒麟石,太子会死,那么黄老四肯定是要把麒麟石收回的,这也就是说,黄老四肯定也会死。 一旦老四和太子挂了,能够登基的只有两个人,昌贤,或者吴王昌承恪。 麒麟石是慢性致死,不是突然致死,黄老四肯定会在身体越来越差的情况下,将皇位传给昌贤,昌贤在太上皇的帮助下,大概率会登基。 太子死了,老爹死了,陈言一定会查清事实,最后搞清楚是麒麟石导致的,再将这件事告知昌贤,刚登基的昌贤,绝逼会派兵攻打吴王,一旦打了,事情就大条了。 昌贤攻打吴王不要紧,问题是边军弊病重重,没死的拓跋鹰,也一定会趁虚而入。 因为要调遣关内军去边关抵抗凉戎,原本能够轻而易举的平了吴王,导致涠江南侧的战斗变成了拉锯战。 估计这时候,东海瀛岛那群王八蛋也趁火打劫。 随着战火四起,对大举屠刀的昌贤,世家一定会心生不满,而那些被老四干的夹起尾巴的王爷勋贵什么的,百分百会跳出来,即便他们不想跳出来,世家也会蛊惑他们跳出来,最后,中州洗牌,昌贤成为殇帝,昌朝末代皇帝,昌朝完蛋。 楚擎觉得,事情八成会这么发展,因为昌贤虽然心态转变了,可是这种转变,是对老四和太子的愧疚,当他最在乎的人不在了,愧疚就会变怒火,滔天的怒火,登基为帝后,成为暴君的几率,简直不要太高,而成为了暴君,做事也就是无所顾忌,基本上就是走向亡国的唯一道路了。 要知道昌贤没遇到楚擎之前,他的好,是对太子,至于百姓,这小子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楚擎坚信事情一定会这么发展,因为自己就是昌贤说过的那个卦象中的“贵人”。 遇到了楚擎,昌贤了解了百姓,麒麟石被摔碎了,演武日干掉了拓跋鹰,京中世家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如果再补齐边军这块短板,说自己是扭转乾坤也不为过。 现在楚擎眼前这个老头,叫做墨鱼的老头,提雷劈,或许可能是骗子,但是提到“卦”,就不得不让楚擎慎重了。 墨鱼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带着几分狐疑:“你让雷劈过?” 楚擎腼腆一笑:“有幸被劈过一次。” “你不是好人?” 楚擎不明所以。 墨鱼还是那副狐疑的模样:“造了多少孽,才会被雷劈?” 肖轶大骂道:“老东西,你找死不成!” 如今在肖轶眼中,楚擎可以说是边军救世主了。 楚擎怎么当救世主,肖轶不知道,他只知道楚擎是受冯洛所托来到了边关,他相信冯洛,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对楚擎不敬。 昌贤拦住了肖轶,仰头看向楚擎:“楚师,学生能询问他一些事吗。” 很明显,“卦象”二字,也让昌贤心生波澜。 楚擎点头后,昌贤看向墨鱼询问道:“这位老先生,你说的友人,可是一位道人?” 墨鱼摇了摇头,没开口,也不知道是说不是道人,还是不愿意如实相告。 昌贤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是何人吗?” 墨鱼微微一笑,还是摇头,可这笑容的意思却很明显,根本不在乎昌贤是什么人。 楚擎弯腰施礼:“这位老先生,我叫楚擎,的确是被雷劈过,你找的,很可能就是我。” 墨鱼将楚擎扶了起来,轻声道:“昭者,至义,为三龙聚首,舍加身黄袍,至孝,为父享天伦,舍天下权柄,至善,为百万冤魂,舍山河万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遁去的一,既秦亦楚,既斐亦陶,秦斐,亦是楚陶,这便是老生友人所言,其他的,老生便不知晓了,只是让我等候一人。” “不懂。”楚擎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我亦不懂,只是依友人所言,待一被雷劈的狗日…在此处待一人,若是你,老生便同行。” 楚擎和昌贤对视了一眼,前者又问道:“你能干什么?” “精土木。” 探马们再次哄堂大笑。 这完全就是大刀面前耍关公,班斧弄门。 昌京下半年所有新盖的房子,不说九成九吧,至少八成八都和楚擎有关,在楚擎面前说盖房子,不是班门弄斧是什么。 楚擎倒是没笑,只是皱眉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要去哪,更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是听了一个友人的卦象,我还不是你的贵人,是你要助我一臂之力,成为我的贵人,是这个意思吗?” “非也。”墨鱼笑道:“若你是卦象之人,老生虽是要随行于你,却也要观瞧一番。” “观瞧什么?” “心、力。” “心力?” “不错,想要我辅佐与你,先要知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若是不配,老生自然与你分道扬镳。” “那我怎么知道你配不配呢?” 墨鱼指了指斜着眼睛望着他的肖轶:“连这种蠢货都可与你随行,老生为何不可。” 楚擎面露狐疑。 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自称老朽、老夫,若是普通人,称老汉,小老儿,这老生,还是头一次听。 想了想,楚擎转头看向福三,打了个响指。 福三会意,将一匹换乘的马匹牵了过来。 楚擎道:“你换个马吧,你那马跑的慢,我比较着急。” “好。”墨鱼也不为计较,换了马,众人再次上路。 其他探马们面面相觑,云里雾里的,这就让这来历不明的老头跟着了? 楚擎与福三并肩而行,悄声道:“盯着点这老东西,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直接攮死他。” “小的知晓。” 第690章 难兄难弟 京中,陶府。 陶少章望着眼前的枯树,郁郁寡欢。 陶府之内,也没有年节内应有的喜气洋洋。 一位老爷,一位少爷,整天沉着张批脸,虽然发了赏钱,该有的吃喝也都没缺,可下人们都开心不起来。 一拳打在了枯树上,陶少章一咬牙,快步走进了正堂中。 陶瑸正在喝茶,见到陶少章走了进来,没吭声。 “爹!” 陶少章咬牙说道:“孩儿想去边关。” 陶瑸露出了笑容:“好。” “您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陶瑸似是早有准备,站起身,弯下腰,从凳子下面抽出了一根长棍:“为父打断你的狗腿,你便可上路了,一路平安。” 陶少章:“…” 陶瑸坐下,双腿上放着长棍,继续喝茶。 “爹,孩儿在大理寺做这少卿,无甚意思,能入大理寺的案子,皆和世家有关,可和世家有关,千骑营都接了手,整日上朝,上差,如同行尸走肉,孩儿不愿虚度光阴,想去边关,助妹夫一臂之力。” 陶瑸都懒得点破自己的亲儿子。 那是千骑营抢你的业务吗,现在京中那些年轻的世家子,一犯事,都直接跑大理寺自首去了,深怕千骑营找他们麻烦,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陶瑸放下茶盏,深深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开了口。 “为父知你自幼便志向远大,想要去边关,创一番功绩一展大志,可那边关,是何等的苦寒之地…” 陶少章打断道:“苦寒又如何,妹夫都可去,孩儿为何不可去。” “痴儿,痴儿啊,边关风沙之苦,常人难以想象,你虽有大志,更是有毅力,可你是我陶瑸的唯一男嗣,陶家光耀门楣,能否传承长久,陶家兴衰,可都在你妹夫一人身上啊。” “那孩儿也要去,孩儿虽…慢着,爹,您说在谁身上?” “在你妹夫楚擎身上啊。” 陶少章:“…” 陶瑸叹了口气:“所以,你不能去啊,边关本就千难万险,你再去添乱扯你妹夫的后腿,为父岂会同意。” 陶少章瞪着眼睛,很想问一问,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任你说破了天,为父也不会同意的,去吧。” “不!”陶少章那牛脾气上来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若您不同意,孩儿就长跪不起。” “哦。” 陶瑸端起茶盏,准备回卧室睡觉了。 陶少章低吼道:“这大理寺,形同虚设,孩儿辜负了大好年华,整日夜不能寐…” “哎。”陶瑸再次沉沉叹了口气:“起来吧。” 陶少章大喜过望:“爹您同意了?” “爹,教你个道理吧。” 走上前,将陶少章搀扶起来,陶瑸指着屋外湛蓝色的天空。 “你看,这天空,是何颜色。” 陶少章转过头,双眼一亮:“爹您是要说,这京中的天空,是蓝色的,而边关,黄沙遮日,是何等的苦寒,您担忧孩儿去了会…” 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陶少章顿时感到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站立不稳摔倒在了地上,疼的直吸凉气,和个煮熟的大虾似的。 陶瑸扔掉手里长棍,微微一笑:“为父是想告诉你,道理,听不进去,那便打折你狗腿。” “老匹夫,你…” 陶少章躺在地上,疼的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陶瑸打着哈欠,回卧房午休去了。 陶少章足足疼了好久,这才稍微缓过来,挣扎着站起来后,气的火冒三丈。 捡起长棍当着拐杖,陶少章想哭。 还有什么比被自己亲爹不信任更令人心痛的事情呢? 有,被老爹给了一棒子! 刚从书院回到府中的秦安走了进来,搀扶住了陶少章,心疼的直落泪。 “何苦,少爷这是何苦啊。” “这老匹夫,暗算我!” 秦安蹲下身,一边查探伤势,一边说道:“楚大人远赴边关,不知多少人牵肠挂肚,您是如此,书院中的大小姐,也是如此,您以为,大小姐不担忧楚大人吗,可大小姐却从未像您这般,老奴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一点,您不如大小姐,因为大小姐知道,得护着楚大人的书院,还有南郊。” 陶少章疼的呲牙咧嘴,也没反驳。 秦安继续说道:“您是大理寺少卿,在朝为官,可大小姐却是一介白身,真要是出了事,不还得靠您别拖后…不还得靠您在朝堂上周旋吗,您说是吧。” 陶少章嘴上虽然不吭声,可心里还是认同这个道理的。 这话倒是不假,以往有人在朝堂上攻讦楚擎的时候,自己永远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见谁干谁,可问题是…大家好像不是太领情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奇怪啊。 叹了口口气,陶少章彻底绝了这个心思了,可心里还是堵得慌,想出去透透气。 叫了书童,也没办法骑马了,只能钻进马车里。 可上了马车,陶少章又不知道该去哪,呆坐了半晌后,交代道:“去南郊,我想去南郊看看,就去大棚吧,看看妹夫的大棚可还安稳。” 马夫点了点头,扬着马鞭,马车缓缓驶出。 出了京,来到南郊大棚,陶少章杵着长棍,蹦蹦哒哒在大棚外面溜达。 虽说刚过了年,百姓却不见少,都在排着长队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工作。 见到南郊大棚也是一片祥和,陶少章更闹心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用武之地。 刚要回到马车上,突然发现远处有个家伙,也从马车里跳了出来,似乎是见到了自己,蹦蹦哒哒的跳了火来。 陶少章的怒火,终于被点燃了。 “好胆,竟敢学本官!” 刚骂出声,陶少章发现是个熟人,南宫平。 南宫平也杵着个拐杖,瘸的是右腿,蹦蹦哒哒的。 既然是熟人,瘸了左腿的陶少章,也蹦蹦哒哒的迎了上去。 二人蹦跶到对方面前,都有些尴尬。 陶少章低下头:“南宫公子,你这腿?” 南宫平俊脸一红:“摔着了。” “哦,那南宫公子可得好好修养。” “陶大人,你这腿是?” “额…也是摔的。” 二人陷入了沉默,脸都有些发红。 越是不说话,二人越是尴尬。 尴尬,持续了将近半分钟。 二人,同时抬头,异口同声。 “敢不敢?” 二人又愣住了,再次异口同声。 “敢!” 陶少章彻底激动了:“今日如何?” 南宫平一脸决绝:“现在如何!” “好。”陶少章浑身都激动的直哆嗦了:“愚兄身上有三百文,你有多少。” “几千贯吧。”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哪来这么多钱财。” “之前楚大人给的,说平日要和商贾应酬,随身带些零花钱供我花销。” 陶少章一脸戒备之色:“你也有个妹妹?” “没有啊。” 就这样一个瘸了左腿一个瘸了右腿的难兄难弟,互相搀扶着,鬼鬼祟祟的,去大棚后面的马棚找马去了。 不得不说,这也就是陶少章碰到了没有官身不上朝的南宫平,要是换了其他人,任何一个人,就是死都不带和陶少章同行的,也只有南宫平才不是那么太了解陶大少的“能力”。 第691章 风为伴沙为舞 此时楚擎一行人,已经到了金戈镇,算是来到了边关的地界。 金戈,军镇,关内粮草与军械的中转之地。 残破的城墙斑驳老旧,黄沙已经摧残了这座老城百年不止。 军镇没有县令或是知州,只有守将,既是守将也同时下辖一处折冲府,官职为折冲府都尉。 楚擎一行五十余人,这些人来到城外后,自然会惊动金戈镇的最高行政长官薛夔。 薛夔身穿黑色甲胄,身后二十名折冲府府兵,从南门而出。 童归打马上前,骑在马背上朗声开了口,没提琅琊王昌贤,只说了楚擎的官职,千骑营大统领、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子。 童归根本没下马,因为即便不提宫中的品级,在兵部的职位他也是高于薛夔的。 薛夔四十上下,身材矮壮,五官倒是寻常,就是眼睛小,有点像是老鼠眼。 快步来到楚擎面前,单膝跪地。 “末将薛夔,见过监正大人。” 在边关,楚擎这千骑营大统领和勋贵身份,没什么价值,只有这个监正,才勉强和边军搭点边。 楚擎身体前倾趴在马背上,似笑非笑,没有让薛夔起身。 以楚擎的身份,自然不需要拜码头,就是拜,也不需要拜一个小小的折冲都尉。 既然不拜码头,那就要立威。 楚擎凝望着薛夔,想要知道薛夔有没有这个资格让他立威。 文臣,并不全是坏人。 武将,也并不全是好人。 而边军,更不是所有武将都是如冯洛那般忠肝义胆。 薛夔,出自旬阳道薛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边关,自然吃边军,吸食人血的世家,就有这薛家。 薛家不是什么大族豪门,传承不过五十余年,可这薛夔,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关内大部分的军械和粮草,先经金戈镇,才绕望原城,这就是说,粮草如了边关后的第一道手,过的是薛夔这。 薛夔不贪,不要粮饷,不要军械,但是却吸血。 边军穷,按理来说是无血可吸的,可事实上,人心要是坏起来,恶魔都要颤栗。 薛夔要的不是钱,而是“功”。 根据肖轶所说,边军每年都有斩获,即便不开战,派遣精锐出关追杀一些凉戎游骑兵探马,也算是功劳。 这功劳,不说边关的将领们看不看的上,总之以他们的傲娇劲,是觉得不太拿得出手的。 但是话分两头说,也能报功,慢慢积累呗。 在薛夔眼里,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功劳,他都要去了,每年都会去望原城报功,说是他薛夔带着麾下斩杀了多少多少人,每年再让望原城奏报到京中兵部。 边军将领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白白将军功给薛夔,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薛夔可以要来粮草。 薛夔的路子不在望原城,而是在兵部,按照千骑营打探来的消息,薛夔曾夸口,才能要来粮草和物资,开口,是情分,不开口,是本分。 这才是楚擎犹豫要不要拿薛夔立威的缘故,冒领功劳! 薛夔低头单膝跪着,半晌也没听到动静,抬起头,这才看到楚擎似笑非笑的模样,以及不怀好意的目光。 “大人,末将…” 楚擎把玩着马鞭,微微颔首:“起来吧。” “是。” 站起身,薛夔面色微变,目光落在肖轶身上:“是你这叛徒!” 肖轶学着福三的模样,双眼望天。 “薛将军。”楚擎抚摸着胯下的军马,幽幽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本统领,本统领这个天子亲军,带着一个叛徒,随行?” 薛夔汗如雨下:“末将不敢。” 楚擎哈哈一笑,薛夔壮着胆子说道:“末将可否为大人牵马。” “好啊。” 薛夔二话不说,走上前去,牵住了楚擎手中的缰绳。 此举,无疑是有拍马之嫌,其实已经不是拍马了,而是卑微的讨好了。 即便是大人物的家将护院,也不会牵马,牵马的一般都是仆人。 薛夔怎么说也是五品折冲府都尉,本身就是带着麾下军伍出城,如果就这么牵着马入城的话,有损威望。 楚擎依旧前倾着身体,打量着薛夔。 矮壮皮肤黝黑的薛夔,目不斜视,额头带着几丝汗液。 楚擎不喜欢这样的将领,真心不喜欢。 他喜欢冯洛,如同一根刺破苍穹与黑暗的标枪,宁折不弯。 他喜欢谭忠平,大大咧咧,却也有着细腻的一面,将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 他也喜欢肖轶,天真,乐观,为了心中的正义,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 他唯独不喜欢薛夔这样的人,随时可以卑躬屈膝,曲意奉承拈手即来,这样的人,不应是边关将领。 不说薛夔贪功的事,单单是有着武将的皮文臣的肉,就让楚擎满心厌恶,军人,不应为别人牵马,哪怕是他楚擎也不行! 金戈镇的城门,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关上了,最底部早已被黄沙掩埋。 其实像这种边军军镇,是应落门的,早开晚落。 可正如楚擎当初说过的那番话,如果外敌打来,闯入了边关,一扇破门,又能阻挡什么。 这就是边关,这就是军伍,从不做无意义的事,他们没有那闲工夫,也没有那闲力气,他们会将所用的功夫,所有的力气,都用到边关城墙外,将敌贼斩杀在边关城门之外就好。 入了城,放眼望去,皆是杂乱无章的矮房。 这些矮房,只有一个字,破。 那些木质的矮房,墙壁上的纹理已经模糊,久远的岁月剥落了墙壁的皮层,一座座矮房,毫无章法可言,狂风将破烂的窗户吹的猎猎作响,不堪入目的旧颜,写尽了这座古老军镇的沧桑。 金戈镇城内的行人,很少,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人都身有残疾,应是退役老卒,没人行走,只是坐在门外,望着漫天风沙。 城里,来了一群陌生人,骑着骏马,挎着长刀,衣着不凡,可对金戈镇的百姓来说,内心不起丝毫波澜。 守备将领薛夔,总是带一些衣着华贵的人入城,他们已经习惯了。 这些人,来了走,走了又来,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装束,唯一不变的,只有漫天的风沙,镇子里的百姓,早已麻木。 萧条、衰败,只有这两个词,可以形容金戈镇。 守备府,姑且将楚擎眼前的建筑物称之为守备府吧,不是建在城镇中间,而是建立在靠着北门的位置。 这么做,明显是古怪的,可是在边关,却在正常不过。 边关的一切,都是为了边军服务,为了战争服务。 建在靠近北门,是因为可以最快知晓前线的消息,也能最快知道,外敌,是否打了过来。 建筑很高,却不大,算是衙署,没有围栏,只有拒马,深深插入黄沙之中的拒马。 拒马之后,是五米多高的石头与木头混合的建筑,阁楼有瞭望台,两名军伍望着北侧,数十年如一日,他们的工作,只是望着北侧,等待狼烟升起。 这就是楚擎到了第一座边关军镇的印象,残破、衰败、萧条,人们,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在边关,死在边关,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沉默麻木着离开这个世界,一生,与黄沙相伴,与狂风为伍。 第692章 变不了的规矩 那些跟随薛夔的军伍们,已经散去了,探马与禁卫们,安置好战马,站在了守备府外。 楚擎、福三、昌贤、陶蔚然、童归、肖轶,以及一路上沉默不语只是观察的墨鱼等人,进入了正堂,地上满是砂石的正堂。 楚擎坐在主位,看着五品的薛夔忙活着,泡茶、关窗、擦拭书案。 没有言语,没有露出讨好的笑容,薛夔用行动来表示他的谦卑。 茶水奉上,楚擎吹了吹茶叶,轻声开了口。 “日后,边军的粮草,本官来操办吧。” 正在掩门的薛夔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静止,又继续忙活手里的工作,直到两侧大门留下一道缝隙又用纱网罩住后,这才走了回来。 面对着楚擎,低着头,薛夔咬着牙,不吭声。 楚擎放下茶杯:“怎么,不同意?” “末将斗胆,敢问楚大人,要在边关停留多久。” “为什么问这事?” “若是楚大人待个三年五载,那粮草之事,自然交于楚大人统辖。” 话音一落,童归一拍桌子:“大胆!” 昌贤对童归摇了摇头,楚擎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活,短时间,我做不成?” “末将并非此意,而是,边关有边关的规矩。” “规矩,你定的?” “边关定的。” “边关是谁。” “边关,是让所有人遵守规矩的人。” “这规矩,我能改吗。” “改变规矩,就是改变边关。”薛夔抬起头:“大人若是能改变边关,您就是规矩,改变不了,您就得遵守规矩。” 这次连昌贤都听不下去了,冷笑连连:“你可知在京中,莫说正五品的武将,就是郎中,侍郎,楚大人也拿下了数十人!” “你说的,是京中。”薛夔面如常色:“这里,是边关。” 楚擎满面好奇:“你的意思是,我杀不了你?” “可杀,随意杀,杀了末将,边关,依旧是边关,规矩,依旧是规矩。” “那我如何改变边关?” “恕末将直言,您,改不了。” 楚擎也不气恼,兴趣浓厚:“那好,你说说,中转金戈镇的粮草,这活,你是如何做的,若是本官做不了,继续前行。” “十五日后,关内大量粮草,抵金戈,十担米,末将,可要来三担。” 楚擎霍然而起:“你他妈想死?” 福三已经抽出了腰刀,童归也站起了身。 薛夔依旧面无惧色:“您,至多要来两成。” “我能要来几成,是我自己的事。”楚擎来到了薛夔面前:“但是你只能要来三成,就足以让本官宰了你。” 薛夔比楚擎挨上很多,仰着头,脸上闪过一丝讥讽:“那楚大人以为,应要来几成?” “原本,朝廷以为凉戎要开战,紧急调拨了粮草,让各地屯兵卫辅兵和青壮将粮草运来,这么大个事,你敢弄虚作假!” “十担粮草,辅兵一路吃食,占三成,损耗,占一成,末将要来三成,不对吗?” 楚擎打了个响指,福三来到薛夔身后,一脚踹出,薛夔跪倒在地。 “吃食,三成,损耗,一成,一共四成,减去你能要来的三成,还剩下三成,哪里去了,你吃了?” 楚擎蹲下身,伸出手,福三将短刀千机递了上去。 “边关十万军卒,少了三成粮草,薛夔,本将若杀你,不是因为你贪墨了三成,而是因为,你太狂了,当着本官的面,就敢说你只能要来三成。” 望着寒光闪烁的短刀千机,薛夔摇了摇头:“三成,边军,还要对下官感恩戴德。” “你是否…得了什么绝症。”楚擎反倒是不生气了,极为好奇:“这么急着求死?” “不想死。” “不想死,只得三成?” “想死,得六成。” “谁让你死。” “旬阳道,边军。” “旬阳道的谁?” “仇家。” “边军的谁?” “所有边军。”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仇家为何杀你,边军为何杀你。” “仇家今日给了末将六成,明日就会杀我,边军今日得了六成,可明日连三成都没有,也会杀我。” 众人面面相觑,楚擎看向门外,福三喊道:“王通通。” 王通通迅速跑了进来,楚擎吐出了两个字:“仇家。” “仇家,家主仇昊存,原工部右侍郎,七年前告老还乡,门生故吏遍布旬阳道,仇昊存之子仇智,任旬阳道桐城知州。” 楚擎居高临下的望着薛夔:“你的意思是说,送往边关的粮草,仇家,会截留三成?” “是。” “朝廷运送给边军抵抗凉戎的粮草,仇家会截留三成?” “凉戎打,下官索要六成,不打,三成。”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好人吗?” “不是。” “该杀吗?” “不该。” 楚擎转过身,走回了凳子旁坐下,再次开口:“应杀吗?” “应。” “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大人需三年时间,适应边关的规矩,这三年,您执掌粮草军械调度,三年以上,您现在可杀末将,不足三年,您就不能杀我。” 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楚擎,会待多久。 楚擎说,他要夺权,夺薛夔运转粮草的权,名正言顺,因为有圣旨。 薛夔没说行与不行,而是问楚擎要待多久,从而,引出了边关的规矩,旬阳道的仇家。 楚擎不是傻子,没人是傻子,都明白了薛夔的意思。 薛夔与仇家有旧,或者是合作多年,所以能要来三成,即便是三成,边军也会感恩戴德。 楚擎如果去要,只能要来两成,如果待够三年,适应了这里的规矩,会要来三成,仇家,可以给他面子。 而薛夔,可以要来六成,一担米不少,但是他得死,因为要和仇家撕破脸皮。 撕破了脸皮,仇家会杀他。 非但仇家会杀他,边军将领,也会杀他,因为撕破了脸皮,以后,薛夔一成都要不来。 “适应规矩,就得弯腰,我不是一个喜欢弯腰的人,更不是一个喜欢对世家弯腰的人。” 楚擎从怀里拿出了圣旨:“这个,可以不弯腰吗?” “可以,但是要不来粮草。” 楚擎将短刀千机拍在了桌子上:“加上这个,可以不弯腰就要来粮草吗?” “可以,但是只能要来一次。” “那我怎么样才能不弯腰,每次都要来粮草。” “改变边关的规矩。” “如何改变。” “您改变不了。” “哦。”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拉出去打一顿吧。” 童归就等这句话呢,和福三一起冲了上去。 第693章 古怪的将军 薛夔被拉出去圈儿踢了,一群探马将他围在中间一顿踹。 薛夔不喊疼,只是护着脑袋,满身风沙,鼻青脸肿。 楚擎,则是听着肖轶讲述着仇家的情况。 按理来说,大军的粮草,谁截留谁就是抄家灭族的罪。 可事实上,仇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第一点,路途遥远,因为要靠人力运送粮草,别说青壮和辅兵在路上吃了两成,就是吃了一半也不是没出现过,不算正常,但是也不算无法理解。 第二点,损耗,这个损耗,可不是说被人吃的,而是与天气和地理有关。 路途越远,损耗就越多,比如下雨了,很多粮食就潮了发霉了,走山过桥,车马不慎丢到水里山下,很常见。 第三点,无人点验。 那么多粮草,路上根本没人点验,只有到了某个城镇,官员或者督粮的官员才会点验交接。 最早的时候,楚文盛就是督粮官员,统管押运粮草的青壮和辅兵。 并不是说从京城调拨的青壮会一直将粮草运送到边关,需要交接的,每走一段路程,就会换人,换下一个州府组织的青壮去接手粮草,继续往目的地运送。 如果是年初,或者年中,百姓就属于是服徭役了,无条件的去运粮。 可年底的话,就需要给酬劳,即便不给酬劳,也得管吃喝,这也就是说,押运粮草的百姓,不但路上要吃,交接的时候,也会带走一些粮食,作为回去的“路费”和吃食。 昌京到边关,押送粮草的队伍要交接六次,六个州府组织人手,也要进行六次点验,最后的终点是旬阳道,也就是仇家的地盘。 在这个期间,中转的当地官员,难免会对粮草伸手,你贪一点,我偷一点的,就好像一个蛋糕,被每个人都偷偷的吃了一小口,到了最后,可能这个蛋糕只剩下一半乃至三分之一。 如果真的是凉戎打来了,当地官员没这么胆量,可实际上凉戎不打的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中州,所以按照老规矩,大家都要吸边军的血。 朝廷会怒吗,会,但是没办法查,因为繁琐的程序以及世家之间的勾结与官官相护,再一个是没有完善的监督制度。 当地官员就说遇到意外了,下雨了,山崩了,百姓们吃的太多了如何如何的。 你要说我们贪了,那也行,下次我们不运了,不说我不运了,说百姓不愿意运了,总之你想追责,我就有一百个借口一千个理由。 而当粮草运送到旬阳道的时候,粮草少了大半,仇家也会进行最后的点验,那么之前吃蛋糕的人,就会让仇家作假,让最后点验的仇家为他们遮掩。 最终,就剩下这三成了,十车粮,路上损耗了五车,边军应得五车,可实际上,只得三车。 肖轶说了一下情况后,忧心忡忡:“旬阳道虽是靠近边关,却无需给边军将领们颜面,根深蒂固,想要从他们口中夺粮,难。” 疲惫至极的楚擎打了个哈欠。 到了他这个位置,加上经历的很多事,早就想通了。 什么法啊,律啊,公道啊,并不是适应所有人。 即便到了后世,这种事也比比皆是,普通人难以相信,也无法相信事关性命的粮草物资,竟会有人贪墨,竟然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去贪墨。 事实上,这种事情太多太多了,如果没有的话,骇人听闻这四个字的成语也就不会出现了。 昌贤笑道:“肖将军,若是别的事,楚师或许会烦恼,可要说这世家,在楚师眼里,不值一提。” 王通通自告奋勇的提议道:“大人,不如今夜末将带着几名兄弟前往旬阳道查探一番。” “不用了。”楚擎摇了摇头:“我来边关,不是为了对付世家的。” 众人微微一愣,他们还以为,楚擎对世家很是“钟爱”,最喜欢整世家了。 其实楚擎已经腻了,或者说是厌烦,和世家斗来斗去,你来我往,早已厌烦,在京中是这样,来边关,又是这样,对于这个仇家,楚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没兴趣,不代表不解决,只是楚擎已经不愿意用那种特别伤脑筋的方法去做事了。 泡什么妞,用什么方法,到了什么地界,就穿什么鞋,如今来到了边关,楚擎喜欢用最干脆,最原始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仇家在他眼里,已经是冢中枯骨了。 转过头,楚擎喊道:“带进来。” 童归将满脸鲜血鼻青脸肿的薛夔和拖死狗一样托了进来。 楚擎笑道:“千骑营大统领、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子,来边关,杀个五品的将军,很容易,呼吸一般容易,因为从我离开京城那一日时,朝堂上的君臣就知道,我会杀人,会杀很多很多人,臣子与世家们,不在乎的,只要我的刀,不挥向他们,他们,不在乎的,给我一个让你活下去的理由吧。” 薛夔抬起头,虚弱无力的擦了擦嘴角鲜血,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惧色。 “那我给你一个吧,给你一个多活几日的理由。” “大人请说。” “今日起,我便是你的账房,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办什么公务,我就看什么公务,我要知晓,你每日在做什么,知晓粮草的事是怎么运转的,学会之后,我再宰了你。” “好。”薛夔站起身,面无异色:“那下官这就为大人们准备吃食。” 童归面色古怪的看了眼楚擎,后者微微点头。 薛夔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将地上的护肩捡了起来,轻轻的扫落了上面的黄沙,佩戴在了肩膀上,挺起胸膛,走出了正门去叫人准备吃食了。 望着薛夔的背影,楚擎微微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大家怎么看?” 童归吐了口口水:“冒功,该杀。” 肖轶面色有些复杂,似是想说什么,但是陶蔚然微微叹了口气:“这边关,哪里有那么多是非黑白。” 楚擎深以为然,觉得事情,可能未必想千骑营探马们了解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也不能看表象。 可转念一想,冒领了厮杀在前线的军伍们的功劳,这能有什么苦衷,既得利者,能有什么苦衷,更别说,这薛夔也是出身世家。 第694章 银票、刀剑、鞭子 都到边关的地界了,楚擎也不急于去城关六大营或是望原城。 想要适应环境,先要了解环境,边关的环境,就是军伍。 楚擎总觉得薛夔哪里不对头,他想了解,深入了解了解。 薛夔为楚擎等人准备了住处,靠近城墙的两处相邻院落。 很破旧,墙壁残缺,屋内一些老旧的木质家具,书桌斜着,木床硬着,窗户呼扇着,楚擎坐在凳子上也栽楞着。 不是薛夔不想讨好楚擎,而是在金戈镇已经没有更好的住处了。 军镇,这就是军镇。 最早的时候,边军会轮休,金戈镇全是军帐,算是一个“基地”。 到了四五十年前,边军军伍已经开始将亲族安置在这里。 而最近这几年,大部分军伍亲族都离开了,去了望原城,或是去旬阳道,能留在这里的,只有折冲府的府兵以及退了役老卒。 饭是粥水,里面有风干的肉干,热腾腾的馕饼是自己带的,加上一些酱菜。 楚擎有些好奇,好奇薛夔是真的没条件,还是装作没有条件。 王通通出了屋,消失在了夜色中,半个时辰后回来了,确定了。 薛夔的确是没有条件,这家伙吃睡都在城外的军帐中,也是酱菜,粥水,肉干。 楚擎是个喜欢听建议的人,当然,主要原因是他比较懒。 所以给小伙伴们都叫来后,楚擎开了口:“大家发表发表意见,搞明白这里的运作方式后,是直接取代了薛夔接管这里,带着人回旬阳道找仇家要物资,还是怎么样?” 自从离开京城后的童归就比较活跃,率先开口:“要我说,直接宰了那冒领功劳的薛夔接管这里算了,此处折冲府只有七百余名府兵,非是边军精锐,怕甚。” 楚擎没吭声,童归根本没说到点子上。 肖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薛夔这人,末将听说过,在骑射营中。” “骑射营的军伍对他什么评价。” “月初,或是季初,无人提及,月末,或是季末,同袍们就开始念叨此人。” “因为月底薛夔就会将粮草送去?” “是。” 楚擎沉默了。 边军,真的是一群苦命孩子,后世的打工仔要是工资少发十块钱,都在群里问候老板全家,要是少发一百,敢和老板掀桌子。 再看边军,少发了多半,多年来一直忍着。 昌贤问了一个极度白痴的问道:“既边军粮饷总是拖欠,为何还要从军?” 说他白痴,因为两点,第一点,这不是一个皇子应该说出口的问题,第二点,福三回答他了。 “不从军,做什么,还有,你以为边军汉子稀罕那少的可怜的俸禄吗。” 肖轶看了眼没给昌贤好脸色的福三,很佩服。 三哥别说怼皇子了,天子他都怼过。 正如福三所说,真要是为了俸禄,谁在边军混,给达官贵人当护院或是当佃户都比这强。 很多老卒即便面临诸多不公,依旧不愿离开,不是为了钱。 离开了边军,离开了军帐,他们无所适从,他们已经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活,也习惯了和同袍们同吃同睡,在军中,没有尔虞我诈,大家都一起吃苦,一起遭罪,谁也不比谁强,当饿的前胸贴后背,当寒风瑟瑟浑身发抖时,他们会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安慰着自己,自己是为百姓,为国家把守着边关。 对外人来说,边关是酷寒之地。 可对很多老卒来说,这是他们的乐土,不是因为什么事,而是因为人,因为同类。 “大人,若是只是为边军拿回那应有的粮草…” 陶蔚然笑呵呵的开了口:“下官倒是有上、中、下三策,您要听哪一策。” 肖轶看向老司机福三:“三哥,为何大人要听下策,还有,兄弟我也看过不少书,就说这谋士的上中、下、三策,为何当主子或是上官,总要听下策?” 福三反问道:“你想升官吗?” “自然是想的。” “那好,三哥我有三策,保你升官。” “说来听听。” “先说上策,你每日闻鸡练武,一日练九个时辰,苦练杀敌本领,再看一个时辰的兵法,连续五年,五年后,你必然是军中熟读兵法的骁将,还怕混不出头吗。” 肖轶瞠目结舌:“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中策,你快马加鞭回昌京,找你爹,让你爹想法子,保你升官。” 肖轶不吭声了。 “下策。”福三乐道:“就是老老实实在边军中混着,熬资历,稍微勤勉一些,你选哪个?” 肖轶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下策吧。” 楚擎都听乐了。 三哥这总结太到位了。 这就和要考清华北大似的,上策,放下手机,卸载所有游戏,就看书,就复习,一天学习十六个小时,一年之内什么都不干,只学习,肯定能考上。 中策呢,改一下国籍,北大不知道,清华嘛,只要你会说汉语,呵呵。 所以说,什么上中下三策,其实就是哪个适合自己,真要是能用上策,那也没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甭搭理他俩。”楚擎看向陶蔚然:“你说你的。” “那下官也说这下策吧,下官不知边军风土人情,却知晓一些军伍的性情,军伍,最是排外,若是楚大人想要改变这边关的规矩,就要让边军认可大人,信任大人,独木难支,只靠大人与殿下的名头,边军怕是口服心不服。” 顿了顿,陶蔚然继续说道:“其实想要改变边关的规矩,天时地利人和,大人都占了,圣旨、银票、冯帅的信件,加之您的身份,这规矩,不是不能改,可要改之前,得让军伍们相信您,愿意跟着您改。” 楚擎哑然失笑:“军伍待遇都差成什么样了,他们怎么会不改。” “就是因为差到了极致,他们才怕。” 楚擎神色微变。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边军们已经从失望变成了绝望,自己的初衷肯定是好的,但是边军未必会信任自己,正是因为已经绝望了,所以才极为戒备,不愿意改变,不是不愿意变好,而是怕变的更差,因为这个更“差”,就是谷底了。 楚擎皱着眉:“那你说,该怎么让边军信任我。” “花钱,大笔大笔的花,砸死他们!” “还用你说!” “大人别急啊。”陶蔚然收起了笑容:“钱,要花,人,要杀,左手银票,右手刀剑,银票让边军接纳您,刀剑,让边军信任您,您的腰上,还得缠着鞭子,这鞭子,要抽向军伍,您得忍着心里难受,抽出去,抽在军伍身上,不是他们犯了错,而是他们笨,认死理,挨几鞭子,总比受一辈子苦强,抽醒他们,银票,一个人用,刀剑,另一个人用,鞭子,再找一个人用。” 楚擎有些听懂了:“银票,我知道怎么花,鞭子,我也知道该怎么抽,但是这刀剑,砍谁?” “边军要砍谁,砍不得,不可砍,您便砍,让他们知晓,他们做不了的事,您能做。” 楚擎恍然大悟。 这一刀,看来得尽快砍出去了。 看了眼陶蔚然,楚擎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给萧县治理的那么好了,多多少少涉及到了心理学了。 第695章 无人持鞭 陶蔚然不了解边关的情况,但是了解人心。 老陶又是一顿猛如虎的分析。 按照这胖子的意思,那就是边军虽然苦,但是咱不能心软。 只花钱,边军拿你当冤大头,甚至还怀疑你目的不纯。 所以得震慑这群骄兵悍将,怎么震慑呢,要么,你能打,要么,你领兵作战厉害。 楚擎这两点都不具备,所以得威风,耍威风,钱,不能随便乱花,不能让边军把自己当冤大头,得玩心眼。 肖轶挺不开心的,他觉得陶蔚然给边军形容的和市侩的市井之徒一样。 可肖轶又不能否认这件事。 因为如果哪一天大营中来个大人物,手里挥舞着银票,说给大家花,大家肯定以为这小子脑袋有病,嘴上或许会吹捧着,讨好着,心里都将这小子当个纯纯的冤种。 童归也挺不乐意的,毕竟也是出自边军,觉得陶蔚然作践边军了。 可他还无法反驳,边关,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军伍之间就是如此,不拿出真本事,哪怕对边军好,军伍至多说你是个善良的冤种,不会发自内心的尊敬。 至于同样出自边军的福三,倒是觉得陶蔚然的分析很到位,自家少爷不是来讨好边军的,而是要改变边关的情况,这种改变,需要所有边军去信任自家少爷,尊敬自家少爷,愿意跟着自家少爷一条路走到黑,只是当个散财童子可不成。 银票、刀剑、鞭子,不能都放在一个人手里,这就是陶蔚然的观点。 银票,自然是放在楚擎手里了。 刀剑,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昌贤身上。 昌贤对楚擎就俩字---特么信任。 小胸脯拍得邦邦响,昌贤道:“楚师,您说杀谁,学生就干谁!” 一声声楚师,不是白叫的,昌贤这“干”字,就深得楚擎真传。 楚擎颇为欣慰:“阻挡我改变边关的人,统统宰了。” “包在学生身上了。” 刀剑、银票,都有了归属,剩下的,则是鞭子了。 楚擎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童归别过了头,他不想得罪人,不是怕得罪人,而是对边军下不了手。 肖轶低下了头,他现在还挂着个“叛徒”的身份,别说抽别人了,他不挨抽就不错了。 楚擎又看向了陶蔚然。 陶胖子多奸诈啊,拍了拍自己的大肚皮:“大人,您看下官,长的像能服众的样子吗。” “倒也是。”楚擎都乐了:“你也忒特么胖了。” “大人,这鞭子,可不是谁都能用的。” “什么意思?” 陶蔚然突然一捂肚子:“下官突然腹痛,哎呀,哎呀哎呀。” 一说完,陶蔚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跑出去了。 楚擎也没多想,掏着耳朵,想着这鞭子交到谁的手中合适。 正没个头绪的时候,陶蔚然又跑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刚刚在院落外,听到几个军伍说您。” “说我,说我什么了?” “说您是个小白脸,还说您欠打,您不收拾收拾他们?” 肖轶皱眉道:“谁说的,听清楚了吗?” 童归霍然而起:“是军伍,还是将军?” 福三直接掏出了短刀,杀气腾腾:“都得死!” 陶蔚然一直注意着大家的神情:“下官说笑呢,无人背后编排您。” 楚擎哭笑不得:“你脑子进风了吧,乱说这事干什么。” “可惜了。”陶蔚然微微一笑:“若福三兄弟不是您的护院就好了。” “什么意思?” “若是有一人,如福三兄弟那般,听到有人说您,嘴中吐出了都得死这三个字,那此人,就应持鞭,助您改变这边关的规矩。” 楚擎哈哈大笑,冲着福三抱了抱拳,童归和肖轶则是一脑袋问号。 笑过之后,楚擎也有点犯难了。 陶蔚然说的不错,这个持鞭的人,首先,不怕军伍,说白了,就是愣头青,只要对自己不利,翻脸无情见谁干谁,和藏獒似的。 问题是,身边还真没这样的人,也不能说没有,胆子大的,官职不够,身份够的,又瞻前顾后,这活太得罪人了。 一时之间,楚擎苦笑连连。 当时离京之前还想着,要找些什么样的人才过来,结果最钟意的南宫平,还可能被南宫玺软禁了,而且也没考虑小皮鞭儿这事。 其实军中有这样的官职,行刑的武将,叫做法曹,或是军司法,折冲府、屯兵卫、边军,不一样的叫法和职务。 陶蔚然指出的问题就在这,恩威并施,不能让别人将他当冤大头。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处理第一个问题,官员关中粮草这件事,解决完了这件事,再说其他的吧。” 挥了挥手,大家各自睡去了。 楚擎躺在床榻上,浑身不得劲儿。 他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上一世不是,这一世也不是,但是这破木板床,真的是太令他难受了。 最近边关这边没什么雪,但是冷,干冷干冷的那种冷,盖着满是土腥味的破被子,楚擎突然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 有钱有个屁用,福三包袱里揣着的银票,都够造反起义的了,结果自己还不是要睡破木板床,根本没地方买生活物资去。 这一夜,楚擎来回折饼儿,听着狂风猎猎的声音,睡的极不踏实。 第二日一大早都不用福三叫,腰酸背痛的楚擎自己就醒来了。 薛夔已经命人送来了饭食,很粗糙,一通粥水,一盆贴饼子,桶盖一掀开,一层黄沙就覆在了上面。 楚擎苦着一张脸,一口沙子一口粥,一口饼子一口口水,感觉满嘴都是土腥子味。 同样闹心的还有昌贤,这位锦衣玉食的皇子殿下,望着落满砂石的木碗,死活没办法下嘴。 他以为赶路就是这辈子最苦的日子了,没想到这苦日子才刚到。 本以为昌贤和楚擎就够郁闷的了,谁知还有比他俩更矫情的人,陶蔚然。 陶蔚然咬着下嘴唇子,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抬头看向肖轶。 “金戈镇,有酒肆或是茶楼吗?” 肖轶都听乐了:“有窑子。” 陶蔚然颇为意外:“还有这等风雅的地方?” “有啊,一会本将拿沙石给你堆个娘们,你把玩去吧,本将给你多留几个窟窿。” 众人哈哈大笑。 肖轶一口将碗里的粥水喝干,又将嘴里的黄沙吐了出来,擦了擦嘴,露出了爽朗的笑声。 楚擎突然有些羡慕,羡慕肖轶,羡慕肖轶这个纯粹的边军,能够乐在其中。 有的人,在灯红酒绿中哀怨着,顾影自怜,矫揉造作。 有的人,在逆境中享受着,坚韧着,再是黑暗,亦能以自身为光。 肖轶,无疑就是后者。 第696章 招魂铃 刚吃过饭,薛夔来了,脸上还带着伤,走路一瘸一拐的,千骑营探马打人,尤其是打楚擎要打的人,从来不留手,照脸奔,哪疼踢哪。 “大人。”薛夔行了一礼:“边关夜里风大,沙重,您受罪了。” 话,是关心的话,可薛夔,仿佛公事公办一样。 楚擎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 “说吧,每天你都要忙些什么,关于粮草调度的事,和我讲讲。” “无甚忙碌的,等候桐城送来书函,末将确认后,带着兄弟们将粮草运来,各大营的将军会派人过来取走。” “不用点验?” 薛夔苦笑了一声:“桐城,给多少,末将,取多少。” “这就是我想要干掉你的原因,边军挨饿受冻,等着你要来米面下锅,你和条狗一样,人家给多少,你拿多少。” 薛夔的脸上闪过一丝潮红之色,不过只是一刹那罢了,没有开口辩解。 楚擎从桌子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仍在了薛夔的胸甲上:“来,呲个牙给我看看。” 薛夔低个头,不吭声。 楚擎笑道:“五品的将军,怎么能没血性呢,来,呲个牙。” 福三已经摸向了腰后的短刀,只等薛夔发怒。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薛夔依旧站在原地低着头,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模样。 楚擎又捡起了一块小石子:“你不是喜欢贪功吗,在边军面前,一定是耀武扬威的模样吧。” 石子指甲大小,楚擎这次用了力,照着薛夔的脸上就狠狠扔了过去,他就看看这家伙发怒的样子。 薛夔,依旧没有发怒,因为石子砸福三脸上了。 楚擎都傻了:“卧槽,怎么…” 福三一脸幽怨,像右侧移了一步,还低着头,看了看地面,似乎…是在测算距离,似乎…是在想,不足五步的距离,这都能扔偏? 楚擎百口莫辩:“三哥,我不是故意的。” “小的知道。”福三强颜欢笑道:“您哪次都不是故意的。” 听这话就知道了,福三早就破案了,没说上次,而是说哪一次。 哪一次,代表不止一次,也就是除了李森那一次,登月楼那一刀鞘,三哥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楚擎叹了口气,暗暗诧异,是不是福三的脸有问题啊,怎么回回都这样? 懒得继续刺激薛夔,楚擎道:“带我去你折冲府溜达溜达。” “唯。” “出来几个人。”福三喊了一声,探马和童归带的禁卫们都跑了出来。 楚擎说道:“不用跟着那么多人,你们自己在金戈镇溜达溜达就行,四下打探一下,关于薛夔这家伙的事,有没有什么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类的破事,正好多给我找几个宰了他的理由。” 薛夔依旧没吭声,只是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就带着福三以及王通通,加上昌贤与五个禁卫,一行人走向了城外。 出了院落,楚擎扭头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薛夔:“走我前面。” 薛夔不问为什么,照做。 众人继续走,楚擎笑着,可说出的话,却杀气腾腾。 “我不喜欢别人走在我后面,怕别人杀我,昨夜,两名探马去了桐城,知道你妻儿老小都在桐城居住,我在边关,不管是在金戈镇,还是在望原城,或是在任何地方,被刺杀了,探马杀你全家,受伤了,探马杀你全家,哪怕是觉着有人会杀我,探马依旧会杀你全家,我出任何问题,都会杀你全家,懂了吗。” “末将谨记。” “继续领路吧。” “唯。” 边关的风沙,既冷又硬,可这并没有让楚擎的心也变的冷硬。 之所以说出这么一番话,只是因为冒功的事。 那些边关将士,冒着生命危险出了关,用命去搏杀,宰了凉贼,割下首级,却让眼前这个黑矮子贪了功劳! 这才是楚擎动不动就说要杀薛夔的缘故。 金戈镇,与昨天一样,依旧是那么的破败,坐在房屋前的百姓们,苍老,佝偻着个腰,双目无神,他们唯一享受的,可以享受的,只有空中的阳光。 这世界,对边关这地界,不公平。 春日,太阳露出头,却黄沙漫天。 夏日,大地炙热,仿佛天地都是一个巨大的烤炉一般。 秋日,狂风猎猎,风沙吹的睁不开眼睛。 冬日,雪中沙,沙中雪,站在室外,皮肤就会出现一道道微不可见的血口子,奇痒无比。 这里,不能再差了,再苦了,相比夏秋冬,也只有初春,他们可以坐在外面,晒着太阳,风沙小一些,虽然冷,却比其他三季强上不少。 清脆的铃声响起,很悦耳,楚擎侧目。 矮房,一个裹着羊皮袄的消瘦老者将一串铃铛挂在屋檐下。 见到楚擎望了过去,薛夔提醒道:“大人莫要望去,招魂铃,看了,不吉利。” “招魂铃?” “是的,那老鬼的孙儿,在边军,从军时,割破了手指,用血滴在铃铛上,若是战死了,到了诞辰,将铃铛挂出来,他孙儿的魂魄听到了声音便会归家。” 楚擎心情复杂的哦了一声,继续走着。 福三叹了口气:“少爷,您以后听到这铃声,莫要望过去,看了,会被附身的。” 楚擎哑然失笑:“金戈镇这么大,那照你这么说,以后走路都得低头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响起铃…” 说到一半,楚擎神色微变,望着在前面低头领路的薛夔,问道:“金戈镇,总能听到招魂铃的铃声?” “每日。” “每日?!” “是。”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从昨日见到薛夔后,只要是行走在外面,这人,总是低着头,从来没有目视前方过。 也正是因为薛夔走路的样子很古怪,低着头,像贼一样,才让楚擎对其印象差上加差。 “金戈镇,不过六百多户,家家户户都有战死的将士?” 薛夔依旧低着头,边走边解释:“不,只有百余户。” 楚擎这次倒是没有生气,不解的问道:“百余户,为什么每日会听到铃声。” “家里人,想。” 一句家里人,想,楚擎瞬间破防。 是啊,子孙,战死了,想,想的很,就挂了招魂铃,希望子孙的英魂,可以回来,回到家中,哪里还能等到诞辰,每日想,日日想,想了,就挂上铃铛,每日,也能听到铃声。 见到楚擎站在原地,薛夔转过头,还以为楚擎怕神鬼之事,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大人莫要担忧,其实便是望了过去,也是无碍的,招魂铃,子虚乌有的事,末将在金戈镇待了这么多年,也从未见过什么异常。” 楚擎皱着眉头:“你不信招魂铃可招魂?” “末将不信。” “那你为何走路总是低着头,不敢望向房屋下面的铃铛。” “末将若是不低着头,大伙,便知晓招魂铃无用,他们也就…没了念想。” 楚擎沉默了许久,再次迈步向前,轻声道:“与本官,并肩而行吧。” 第697章 未曾改变 薛夔下辖的折冲府就在城外,不到一里路,残破的木栏,围着残破的营帐。 楚擎没有去质问为什么营外无人站岗,黄沙席卷的室外,站上一刻钟都容易被黄沙埋住脚面,没必要遭这罪。 走进军帐之中,举目四望,除了黄沙,便是营帐,十余座营帐,没马棚,没有兵器架,甚至没有营旗,点将台,被黄沙埋了小半。 正常的营帐应是白色,这里的营帐,五颜六色,打满了补丁,仿佛一个不规则的气球,或者一个臃肿腐肉,微微蠕动着,风声未停过,晃动也未停过,就好像营帐随时都会被狂风卷入空中一般。 “大人,点将吗?” 楚擎摇了摇头:“我只是军器监监正,不需要点将。” 望着那些满是补丁的帐篷,楚擎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福三注意到楚擎的异色:“少爷,您怎地了?” “如果边关战事吃紧,折冲府的府兵也要去边关登上城墙,所以他们,也是边关的将士,也是边军,而边军,住在这样的帐篷里,满是补丁的帐篷里,我每多待上一秒,就多能理解冯帅一分。” 薛夔犹豫了一下,问道:“楚大人,您不喜这种军帐?” “是的,帐篷,含有砂石的粥水,缺吃少喝,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可楚大人不觉得,您说的这一切,极为令人沉醉吗。” 楚擎眯起了眼睛:“沉醉?” “是啊。”薛夔露出了一种楚擎从未见过的笑容,迎着风沙,轻声说道:“边军最大的敌人,不是凉贼,而是黄沙、狂风、破败的城墙、冰冷的吃食、满是缺口的刀剑、打着补丁的军帐,这一切,都令每一名军卒沉醉其中,因为,万胜的边军,战胜了这些敌人,他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忍受着一切,战胜着一切,所以,边军知晓,他们,是万胜的,是无可战胜的,正是您讨厌与不喜的事物,造就了万胜的边军,万胜的边军,可以击溃任何敌人,凉戎、反贼、任何外敌。” 这是薛夔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这么多字,黝黑的面庞,带着几分红晕,不是激动,只是骄傲与自豪。 这也是第一次,楚擎认可薛夔所说的话。 让边军讨厌的一切,也是让他们沉醉的一切,因为这些痛苦,造就了他们的强大,还有什么敌人,比边关的一切事物更加凶狠? 所谓的反贼、乱民、外敌,一切的一切,谁还强的过边关的艰苦? 边军,战胜了边关的“艰苦”,他们甚至认为自己战胜了“天”,那么人,又有何惧? “魂儿。”楚擎喃喃的念叨着:“魂儿,边军的魂儿。” 他终于知道,冯帅口中的魂儿,是什么了,这就是边军的魂儿,边军魂! 坚韧,勇敢! 战天斗地,百战百胜! 楚擎凝望着薛夔,以一种平等对话的姿态,请求道:“我想点将,不,不是点将,只是想看看他们,可以吗?” “唯。” 一声唯,薛夔就如同向别人展示他最珍爱的宝物一般,小跑了起来,大声吆喝着,脸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神采。 没有六百人,折冲府,至少这里的折冲府,不是满编的。 老卒,出现了,沉默,无声,快速列队,没有人看向楚擎等人,只是眼帘低垂。 昌朝官军折冲府府兵,甲胄,不是全身甲,而是极为繁琐的布背甲,里侧是衫,大臂有绑臂,为半臂,小臂是宽大的袖口,手腕处用线绳勒紧,黑色长裤,裤口也是扎紧的,除了舟师水卒外,各大营都差不多是如此,不同的是外罩甲,也就是实战甲,战时所穿的甲胄,分别是细鳞、锁子、皮、马、步兵五种甲。 不同的实战甲,也分兵种,分战场。 只有二百余人,四排,穿的是常服,没有罩甲。 这些折冲府府兵,很瘦,看着没有丝毫精气神可言,面庞都是黝黑的,皮肤极为干燥,仿佛每一寸都布满裂痕。 楚擎没有小瞧这些折冲府的府兵,哪怕这些府兵都很瘦,一点都不壮,哪怕他有一种可以单挑过任何一个府兵的错觉,他也丝毫不敢小瞧这些府兵。 他不知道这些府兵杀没杀过人,他只知道,这些府兵,一直在这里,忍受着风沙,过着最艰苦的日子,直到今时今日,他们,沉醉这里,沉醉让他们战胜一切的这里。 楚擎看向身侧的薛夔:“为何不是满编?” “吃空饷。” 薛夔,真的如同得了绝症一般,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给楚擎找宰了自己的理由。 楚擎却笑了,因为他知道,薛夔能在这些府兵的面前说出“吃空饷”这三个字,就代表,这空饷,不是他一人吃的。 “好,吃吧。” 楚擎明白,吃空饷在边关,应该是无罪的,因为即便是吃空饷,这些军卒,也“吃不饱”。 满编六百人,二百人吃了空饷,也就是一个人,领三个人的粮饷,可朝廷真的能将三个人的粮饷运送过来吗? 答案,自然是不,拖欠、少发,甚至是置之不理,这空饷,吃的不理亏,理亏的,是朝廷,因为即便是吃了空饷,军卒,也没有得到他应得的粮饷。 楚擎的目光扫过府兵们的面庞,这些面庞,苍老、麻木、显得有些呆滞,极为无神。 鬼使神差的,楚擎问道:“如何可让这些府兵的眼里,有光?” 薛夔再次低下了头:“改规矩。” “我能改吗?” “您改不了。” 依旧是昨日的问题,依旧是同样的答案。 楚擎却微微一笑:“我改给你看好不好。” 薛夔低着头:“好。” “你相信我了?” “不。” “那我就改给你看。” “好。” 楚擎哈哈大笑,转过身,走向了营外。 薛夔这位五品将军,竟然对麾下的府兵拱了手,脸上带着几丝亏欠,随即快步追上了楚擎。 是的,薛夔是觉得有些内疚。 昌京,关内,总是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了,就要列队,就要点将,就要折腾这些本就很累的,活的很累,在风沙中很累的军伍们。 大家,也都习惯了,薛夔,也都习惯了,可依旧感到愧疚。 这同样也是楚擎不喜欢薛夔的原因之一,这人,太“装”了,总是一副波澜不惊装深沉的模样。 可薛夔,并不深沉,他只是麻木了。 当年,有一位姓昌的将军,也如楚擎这般,大言不惭着,说要改了规矩,最后,就那么夹着尾巴跑了。 即便这人跑了,大家,同样期盼着,因为这人,曾是他们的同袍,曾经是他们的一员,知道他们的苦楚,虽然跑了,却拥有了改变规矩的力量。 等啊等,等啊等,只是等着,可一切,都未变过。 又是一位姓昌的将军,如上一个同袍,更加年轻,也是如此,说要改规矩,最后,他离开了,说为了改规矩,必须离开。 大家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到了消息,那人,黄袍加身,边军,欢欣鼓舞。 依旧等,等啊等,等啊等,那位同袍,再也未回来过,再也未传来任何消息。 边军,不伤心,因为他们经历过一次失望。 大人物,就是这样,说话,如同放屁,放过了,把大家当傻子耍过了,就消失了。 只有一位大人物,虽然没有说要改规矩,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改,一定要改,因为他没有夹着尾巴跑掉,他,叫冯洛。 可冯洛,还是走了,被当初说要改规矩的那位同袍,留在了京中。 京中,是那么远,远的,让边军们无法想象是何等模样,只知,那座城,会改变人心。 从前,那么仗义的同袍,胸脯拍的震天响,可回了京中,再无音讯。 大家怕,绝望着,怕冯帅,也会被那座城改变。 大家又等,等啊等,什么,都没等到,只是如以往那般,又来了个人,更加年轻,要看军伍,要改变规矩,大言不惭着,叫着,吹嘘着,想来,过些时日,又要回到那座改变人心的城市吧。 第698章 边关泪 回到破败的小城中,招魂铃清脆的铃声,传入耳中。 楚擎,低下了头,不再东张西望,内心,很紧张,怕别人会看出来,看出来招魂铃,是骗人的。 薛夔微微侧目,不过也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楚擎罢了,心中,未起波澜。 回到院落,坐在木凳上,楚擎凝望着薛夔,开口道:“说说吧,为何冒功。” “升官。” 楚擎眼中又浮现出了几分怒意:“薛夔,本官警告你,本官,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升官。” “你真的很想死?” “不想。” “那为什么不辩解?” “无甚可辩解的。”薛夔就如同一个认了命,认罪伏法的罪犯,只是低着头,重复着:“无甚辩解的。”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好,那我来说,边军将领,让你冒功,对不对,只有你升了官,才有资格和仇家等世家们谈判,和大人物们谈判,你升了官,才有资格为边军们争取应得的利益。” 这是楚擎唯一能想出来的理由,也是唯一觉得合理的解释。 薛夔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了一瞬,似是想笑,又憋了回去。 楚擎皱起了眉头:“我说的不对?” “不对,边军提起末将,骂娘,恨末将,贪了他们的功劳。” 楚擎霍然而起,一把抓住了薛夔的脖领子:“我他妈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贪功冒功!” 他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不,应该是说,楚擎如同百爪挠心一般,迫切的需要一个解释。 “末将,是薛家偏房,庶出。” “我知道,接着说!” “不受重视,幼年,入边军,想要杀出个前程。” 楚擎松开了手,坐回到了凳子上:“一口气说完!” “那时不知,入了边军,就走不脱了,前程,杀不出来,搏不出来。” 薛夔转过身,从挂炉上拿出茶壶,放在了炉火上。 “同袍,战死了,马上的凉贼首级,落在末将的面前,末将那时,是卒,骑卒。” 如同叙述着别人的事情,薛夔平静的往炉火里添了几根木柴。 “无人瞧见,末将心生贪念,便将凉贼首级,挂在了马腹下,贪了同袍的功劳。” 捅了捅炉火,薛夔看向福三:“兄弟,金戈镇,无茶。” 福三进了屋,取茶叶去了。 “其他薛家人,瞧不起末将,说末将,是丘八,杀才,末将心里有火,因为知道自己,是偏房庶子,多年后,遇到了个姑娘,就娶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男娃,是一个战死的兄弟的骨肉,女娃,是末将的,一家,三口子,那时,末将是小旗。” 福三将茶叶递给薛夔后,后者继续说道:“桐城,得住在桐城,金戈镇,不是娃娃该住的地方,婆娘他们就去了桐城,可活不起,因为末将是庶子,丘八,杀才。” 将茶叶倒进了茶壶着,烧热了水,又给楚擎泡了茶,薛夔露出了笑容。 “末将,心眼多,心眼,也坏,见到同袍混的惨,想着,自己为何也要惨,便捡凉贼的首级,换凉贼的首级,用钱,用粮,换军功。” 薛夔的笑,蔓延到了整张脸上:“俩娃娃,胖了,不再面黄肌瘦,当时末将想着,怎么,也得贪,贪军功,贪到六品,只有到了六品,俸禄,才是有望原城发放的,六品的将军,俸禄,他们得发的足,不敢少,有了俸禄,末将那婆娘,才穿的暖,娃娃,才吃的饱。” 茶水泡好了,薛夔也止住了笑容。 “这就是您要的解释,末将,小人也,贪功之贼,就是如此。” 楚擎望着手中的茶盏,久久不语。 理由,这就是理由,一个不难猜测的理由,贪功,是因为心眼多,小心眼多,因为,是个小人。 不是因为什么忍辱负重,不是因为什么和其他将领串通,更不是因为什么常人无法理解的原因,只是如此,小人,小人也。 这个心眼多的小人,见了太多的招魂铃,见了太多的娶不到婆娘战死沙场的袍泽,见了太多无人照顾的孤儿寡母,他不想活成这样,因为他有老婆,有孩子。 所以,他要升官,升到至少六品,才能拿足额的俸禄,用这些俸禄,养活妻儿老小,仅此而已。 “把甲胄脱下来。” 楚擎抬起头,命令似的口吻。 薛夔没问为什么,解开甲胄,露出里衣。 “脱光。” 薛夔,脱掉了里衣。 “裤子,也脱掉。” 不少人探马和禁卫走了出来,薛夔面如常色,脱下了裤子。 楚擎的眼眶,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几道。” “忘记了。” “数。” “唯。”薛夔低下了头,看着腹部一指长的伤疤:“一。” 望向了大腿膝盖处的伤疤。 “二。” 望向了少了尾指的右脚,薛夔抬起头:“算吗?” 楚擎咬着牙关:“算。” “三。” 转过头,薛夔的姿势有些滑稽,伸手,摸向后背。 他的确忘记了,忘记了身上究竟有多少条伤疤,最初,他只是疼,下雨疼,刮风疼,几处疼的地方,几处伤疤,到了后来,全身都疼,无法数了,也懒得数了。 昌贤走了过来,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三、四、五、六、七…七…七!” 所有人都沉默了,八条伤疤,一个少了脚趾的右脚。 楚擎站起身,弯下腰,捡起薛夔的甲胄和衣服,仔细的抖落了上面的黄沙。 黄沙,似乎永远抖落不掉,就如同薛夔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疤,也永远无法愈合一般,更如同,干冷的边关,无时无刻不摧残着薛夔的身躯一般。 伤口,愈合了。 可见了风,便疼。 这些伤疤,就是薛夔能够堂堂正正说出自己是小人的缘故。 楚擎为薛夔穿上了衣服,穿上了长裤,佩戴好甲胄。 薛夔只是静静的站立着,如同一个人人摆弄的木偶,麻木的木偶。 “我不杀你了。” “谢大人。” 楚擎拍了拍薛夔的肩膀:“愿每一名边军,都如你这般,小人,小人也。” 只因这一句话,薛夔终于忍受不住,失声痛哭,突然跪在了地上,双手,捧着脸,失声痛哭着。 可薛夔,却不知为何而哭,或许,是忍的太久了吧,也或许,是只有哭,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楚擎只是轻轻拍打着薛夔的肩膀,不停的拍打着。 哭声、铃声、风沙声。 统领、皇子、小人也。 这便是边关,边关泪。 第699章 文与武 昌贤红着眼睛,乖巧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 这就是昌贤为什么喜欢跟在楚擎屁股后面的缘故,总是能有所感悟。 早在来金戈镇之前,大家就知晓薛夔贪功之事。 除了肖轶与福三外,所有人都觉得到了之后直接宰了这家伙算了,接管金戈镇,统筹粮草调度之事。 可楚擎一直默不作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倒是见了薛夔之后,总说要宰了这家伙,可事实上,只是说,并没有马上动手。 这就是昌贤学到的道理,不是每个人,都会脱光了让你看到伤疤与荣誉,也不是每个人,会无缘无故的与你坦露内心。 活在这个世道,活在边关,苦衷二字,不难写,难说。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奇怪,没苦衷的人,总是将他的苦衷挂在嘴边。 有苦衷的人,从不开口,默默承受着世人的无解。 薛夔,贪功是真的。 薛夔,为国杀敌,也是真的。 贪功,律法不容,应治罪。 可薛夔贪功,楚擎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不贪功,薛夔,怎么活,妻儿,怎么活? 楚擎理解薛夔,换了八大营,换了其他折冲府,换了任何一个足额发放粮饷的大营,这个身上六条伤疤少了一根脚趾的汉子,断然不会贪功。 而楚擎有所不知的是,薛夔第一次贪的功,贪的凉贼首级,是他战死同袍砍下来的首级,而薛夔现在养育的男孩,视如己出,也是那位战死同袍的子嗣。 很多事,说不清的,大家读书少,不懂什么圣贤的道理,就知道得艰难的活着,耍些小心眼,做到仁义二字,尽量照顾好家人,这就够了,至于死,边军的汉子,没人怕死。 上阵杀敌,自己的本分,吃的就是这碗饭,他们可以骂娘,骂朝廷,甚至骂天子,因为他们杀敌了,因为君臣少发粮饷了,所以他们敢骂,因为朝廷亏欠他们的。 当有一天不敢骂了,是因为他们觉得朝廷不欠他们了,因为他们没好好杀敌,退缩了,胆怯了,不是一个真正的边军,那时,他们也就不敢骂了。 骂,才对,不骂,错的离谱。 “明日,桐城。”楚擎将满面风沙与眼泪的薛夔扶了起来:“我想证明,证明一些事,向你证明一些事,规矩,改不改,先不说了,至少,得把六成的粮草要来。” 薛夔露出了笑容,脸上很脏,但是这笑容,发自肺腑。 他不相信楚擎能要来六成,但是他依旧开心。 大人物,喜欢豪言壮语,牛皮吹破了天,胸脯拍的震天响,这是大人物的通病。 可楚擎,和他见过的其他大人物不同。 因为其他大人物,嘴上从来不让步,第一次说什么,往后,就吹嘘什么,定的标准,很高。 楚擎也吹嘘,要改规矩,但是让步了,降低了标准,先从粮草开始,这种让步,薛夔第一次见。 院落内,小伙伴们再次聚集,只不过有了新成员加入,薛夔。 “我不要听上、中、下三策,我只听解决办法,要来六成粮草的办法。”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薛夔的身上:“你是地头蛇,教我,怎么要来六成粮草。” “末将不知。” 薛夔又低下了头,有些脸红。 昨日,楚擎问过怎么要来六成粮草,他也说不知,但是没有脸红。 今日,他脸红了,因为昨日,他看不到尊重,今日,他看到了尊重,楚擎对他的尊重。 “敢问大人。”依旧是陶蔚然开口:“文的,还是武的?” 楚擎笑意渐浓,他就知道,陶蔚然这胖子没好心眼。 “本官现在走的是高端路线,先说文的吧。” “文的。”陶蔚然微微一笑:“骗。” “骗?” “冒充关中商贾,京中商贾,高价收粮,将剩下那三成粮,收了。” “你这个骗,不是,你这个文的,本官很喜欢。”楚擎来了兴趣:“继续说。” “薛将军先要来三成粮,剩下的,咱们见仇家人,高价购买,给了钱,得了粮食,杀人,夺回银票。” 楚擎没有太听明白:“怎么杀,怎么夺?” “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夺,便怎么夺,探马杀,探马夺,金戈折冲府的军卒,将粮草运回来。” “不可!”薛夔下意识开口说道:“若是军伍去运粮,岂不是让仇家知晓了。” “是的。”陶蔚然笑的很阴险:“就是让仇家知道,是军伍运的粮,是楚大人,杀的人,仇家,不敢声张的。” 薛夔神情微动,听明白了弦外之音。 仇家卖的粮,是官粮,见不得光,即便告状,他怎么说,说倒卖官粮被劫了? 陶蔚然继续说道:“这买卖,只能干一次,所以若是干了,不如干一次大的,仇家有多少粮,大人,就买多少粮。” 薛夔还是摇头:“可日后,再有粮草,仇家依旧会刁难边军。” 楚擎笑道:“短期内,不会再有粮草送到边关了,而下一次粮草运送过来的时候,我向你保证,桐城,已经不是仇家说了算的。” 薛夔神色一变再变,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冲着陶蔚然拱了拱手:“敢问这位大人,这文的,都要杀人,武的,又要如何?” “薛将军莫要叫大人,本官不过一个小小的县令罢了,还是已经请了辞的县令,莫要那么客气,叫一声陶兄即可。” 薛夔瞅了一眼比自己至少小一轮的陶胖子,没吭声。 “上山,扮匪,劫粮。” 陶蔚然一开口,薛夔都笑了:“扮山匪,劫粮?” “不错,我家大人,不跪着要粮。”陶蔚然指了指童归的长刀:“靠这个,便不用跪着了。” “话虽如此,可若桐城让折冲府剿匪呢,倒是不用跪着,可只能在山里,在山里,不用跪着。” “真特么麻烦。” 楚擎一把抽出福三身后的腰刀,拍在了桌子上:“靠这个,不跪着,能要来粮吗。” 薛夔点了点头:“能,得去山里。” 楚擎打开包袱,取出来官印:“靠这个,能要来粮吗。” “能,得跪着。” 楚擎将千机放在了官印旁:“这两个,加起来,能要来粮吗!” 薛夔都被绕糊涂了,下意识点了点头:“能,得去山里跪着。” 楚擎:“…” 第700章 人与规矩 还是那句话,楚擎厌恶了斗世家,要是体量比较大的世家,他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一个边关旬阳道的仇家,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别说跪着,他直接上去噗嗤噗嗤攮仇家人两刀也是屁事没有。 最后,楚擎选择“文”的。 他要的,不是六成粮,他要仇家所有的粮! 选择文的,算是骗,主角肯定是要挑选有经验的人。 一脚踹开另一个院落里的破门,楚擎大喊了一声:“华文华武,别尼玛睡了,起来办事!” 付保卫和付永康兄弟二人,躺在破床上,睁开了眼睛对视一下,耷拉着脑袋起来了。 出京之前老爹交代了,事事听楚擎的,要不然回去一人打折两条腿。 其实楚擎也是没想到,竟然真的能用上这兄弟二人。 自从出了京,这兄弟二人就完全是个小透明一般,骑在马上,也不说话,和要奔丧似的,到了地方,别人干什么他们干什么,很老实。 来到楚擎面前,付保卫耷拉着死鱼眼:“大人,叫我们干甚。” “来活了,做你们最擅长的事。” 付永康双眼迸发出了光彩:“刺杀凉戎大汗?” 楚擎:“…” 付保卫更夸张,面露凝重之色:“难道凉戎打来了,要我兄弟二人在三军之中夺帅?!” “让你俩去演戏,靠,还刺杀大汗,三军夺帅,你们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演戏?” 哥俩对视一眼,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惑。 楚擎懒得多说,回头瞅了眼陶蔚然,示意陶胖子和这二人解释。 出了屋,楚擎又和大家补充了一下计划的细节,大致就是黑吃黑,等薛夔收到了三成粮,付家哥俩去桐城,高价购买仇家的存粮,有多少买多少,在城外交易,交易的时候,探马们出来给仇家的人全宰了,然后折冲府的府兵加上探马,再雇点人,争取一次性给粮食都运回来,让仇家吃个哑巴亏。 这个计划几乎没有任何难点,唯一的变数就是付家两兄弟,毕竟是陶蔚然提出来的计划,陶胖子接连三天,都在和兄弟二人对戏。 第四天的时候,如薛夔所说,桐城来了人,仇家的人,顶着个八品主簿的名头,横的和什么似的,将一摞子竹简扔在了薛夔的面前。 楚擎藏在屏风后面偷看了一眼,这位叫做仇野的八品主簿,很嚣张,在五品武将薛夔面前很嚣张,丝毫尊敬都没有。 三言两语几句话,让薛夔盖上印章,明日派人去桐城拉粮。 一切都如薛夔所说,三成,只有三成,关内运送来的粮草,损耗了七成,就剩下三成了,仇家,至少贪了三成。 仇野钻进了轿中,带着一群狗腿子离开后,薛夔开始吹哨子叫人了,虽然只有三成,可这三成也足足近四万石。 昌朝一石米相当于五十三公斤,按照战时配给,一个军卒一天的口粮两斤左右,这一点倒不夸张,军伍作战可没什么肉蛋之类的吃食,而且不算野菜和其他食物,饿兵难披甲,如果是真打起来,仇家倒是不敢贪,没打起来,贪的理所当然,好像这粮草,是运给他们仇家一样,这是一种病,得治。 要说这次的粮草运送,少吧,其实并不少,这只是第一批,因为第二封国书的原因,之后的粮草不用筹备了,日常补给就行,再一个说是十万边军,如果不算三道折冲府的话,实际上只有六万多不到七万。 想要一次性将粮食运回来,至少要六七千人,不可能金戈镇出人,薛夔只需要通知几个大营就行,各大营会车马将粮食拉回去。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转眼到了七日后,各大营已经领走那三成粮草了,楚擎上马赴桐城。 同行只有十余人,主角是付家二兄弟,楚擎扮演管家,福三和童归扮演护卫,王通通带着三个探马俩禁卫扮演随从。 金戈镇距离桐城并不远,快马半日的路程,桐城也很破,不过怎么说也是城,该有的,一样不少。 六米来高的城墙上,站着昏昏欲睡的守卒,进出城的百姓很少,正值午后,城门郎蹲在城门旁,缩着个脖子,躲避着冷风。 也没人出入,楚擎等人引起了城门郎的注意。 楚擎特意带人绕了一圈,绕到南门,城门郎站起身,身后跟着两个守卒,也不知道是当地屯兵卫的辅兵还是衙役。 众人骑在马上,来到城门外,楚擎小声叮嘱道:“居高临下,趾高气扬,世家子,世家子,记住了,千万别露出马脚。” 付保卫和付永康二人既没回头也没吭声,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眼看着城门郎走上前来,兄弟二人微微拉了下缰绳。 “你们是…” “啪”的一声,话还没说完,一马鞭直接甩城门郎脸上了,这一鞭,又快,又准,主要是狠。 城门郎身后那俩守卒都傻了,城门郎惨嚎一声,捂着脸钻心的痛。 付永康叫道:“领路,大爷与二爷,要见仇智!” 不止是守卒傻了,楚擎都傻了。 其中一个守卒话都不回说了:“你们,你们…” 付永康眯起了眼睛:“问,你就得死!” “仇大人…” “再废话,仇智,也得死!” “我…” 付永康又扬起马鞭:“一刻钟内,见不到仇智,全都得死!” 楚擎:“…” 捂着脸的城门郎,鲜血从指缝流了出来,疼的哇哇乱叫。 “叫你娘个蛋!” “啪”又是一马鞭,依旧快准狠,正中城门郎的额头。 城门郎疼的晕厥过去了,两个守卒何曾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吓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付永康扬了扬马鞭:“领路!” 俩守卒二话不说,赶紧弯腰伸手,随即一路小跑在前面领路。 楚擎都看呆了。 付家的家教,可以啊。 这哪是世家子,这比世家子他爹都世家子,太嚣张了。 就这样,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入城了,没出示任何凭证,就两鞭子,几个死字,守卒一个字都不敢问。 入了城,百姓渐多,不说车水马龙,来往的行人也不少,店铺林立,虽是靠近边关,却少见风沙。 桐城不大,事实上,古代的城池都不大,大多数的城池甚至只有一平方多公里,周长不过四公里,昌朝亦是如此。 桐城最早建立时,本就是作为一个粮草中转站,比大多数的小城的面积要大一倍有余,东南西北四条路,中间是知州府,一城,九百余户,六千余人。 靠边关,土地地力不行,耕种的土地少,百姓自然也少,其中不少都是边军的亲族。 算不得萧条,也算不得富饶,这就是桐城,不好,也不坏,该有的,都有,酒肆、茶楼、饭庄,不该有的,也有,赌档、青楼、牙行。 城不大,规矩却不少,立规矩的人,叫仇智,仇家族长仇昊存的长子,从四品的知州,不掌管边军粮草,可边军的粮草,都得从他手里过一遍。 大规矩,楚擎暂时改不了。 一个小小知州的规矩,楚擎说什么也要改一改,连规矩带人,一起改。 第701章 剧本 原本桐城不是城,更没有知州府。 作为边军的后勤补给中转,桐城丁口不断提升,加之本地士族自己掏腰包修成纳户,慢慢就变成了桐城,也有了知州府。 世家就从来不干赔本的买卖,从荒凉之地变成了桐城,就是为了争取利益,共同利益。 如果没有桐城,就没有知州府,没有知州府,就没有官员,没有官员,就没有为他们争取共同利益的代表,所以才有了桐城。 桐城的官员,基本上都出自仇家,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来往的商贾,居住的百姓,调任的少数官员,都要看仇家的脸色行事。 最早,边军是不用看仇家的脸色,慢慢的,边军也怂了。 边军的怂,不是怕,而是迫不得已。 将领们,懂战阵,懂杀敌,但是似乎总是玩不过文臣和世家。 首先是粮草调度,边军给仇家脸色看,仇家就会换着花样让粮草以及军械出问题。 这是其一,其二是军伍的亲族有不少居住在桐城,很多将领不怕仇家找自己麻烦,可是却怕仇家找自己亲族的麻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世家在京中有“人”。 这些人,可以上朝,可以进入议政殿。 文臣的主张,无非是军伍的天职只有守国门击外敌,不能干涉任何当地内政,如果他们想,可以换着花样给边军泼脏水,事实上,即便是天子,也忌惮军伍干涉地方政务。 而可以给边军代言的兵部将领们,早就被文臣压的死死的。 总之很多原因,导致边军,导致这些为国征战的的军伍们,被当地世家百般折辱。 天高皇帝远,太上皇和黄老四或多或少了解这个情况,可都没办法快速解决。 在守卒的领路下,众人来到了知州府外。 原本有两名守卒,一名引路,一名撒丫子跑去通风报信。 到了知州府外的时候,一身紫色官袍的仇智已经站在门口了,身后十多人,有衙役,也有官员。 仇智长的很白,不是皮肤白皙的白,而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既瘦又白,官袍里面仿佛是个骷髅架子似的,四十岁出头,五官寻常。 见了官袍,自然知道这家伙是谁,楚擎上下打量一番,啧啧称奇,世家果然是世家,都在边关混,其他人晒的和个炭似的,这家伙竟然这么白,应该是基因问题。 还没等下马,仇智带着所有人都迎了上来,一边走,还一边在付家二兄弟脸上扫视着,似乎有些困惑。 到了跟前,仇智率先施礼开口:“下官,桐城知州仇智,见过楚统领。” 付家二兄弟台词都背的滚瓜烂熟了,结果让仇智这一句话,整的心里咯噔一声。 楚擎也是如此,面色微变。 自己被认出来了? 可下一秒,楚擎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仇智等桐城官员,是冲着付家二兄弟施礼的,不是冲着某个人,而是冲着俩人的中间,似乎他也不知道该向谁行礼。 付永康回过头,看向楚擎,面带询问之色。 这家伙的头脑,不足以应付被修改后的剧本。 付保卫不愧是当大哥的,倒是有几分机智,恶声恶语的问道:“哪个狗日的是楚擎,大爷不知晓你说的是谁。” “千骑营大统领。”付永康小声提醒后,还瞅了眼楚擎。 楚擎都想给付老二一鞭子了。 仇智满面狐疑:“你们不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楚擎这一看付家二兄弟指望不上了,微微一笑:“仇大人,你认错人了,我家的二位少爷姓曹。” “什么?”仇智瞬间变脸,大骂道:“除了那千骑营那大统领,竟还有人胆敢如此嚣张,鞭打城门郎!” 一看仇智变脸,身后六个拿着水火棍的衙役跑了上来,将楚擎一行人给围了起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 付保卫打了个哈欠:“是你这小小知州,是你们小小仇家,得罪不起的人。” 要说别的事,付家哥俩未必能干成,但是装x,尤其是那种特别欠揍的装x,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仇智瞳孔微缩,望着付家哥俩,反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就在刚刚,守卒跑来说来了一伙外地人,二话不说就给了城门郎两鞭子,特别嚣张。 外地人,嚣张! 仇智的第一反应就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中州各地的世家都有成员在京中,仇家又怎么会不知楚擎来边关了,这才马上换了官袍带着小弟们跑出来迎接,结果谁知道竟然不是楚擎。 可不是楚擎吧,眼前这些人,的确是挺嚣张的。 小小的知州,小小的仇家,小小的… 其实很多时候,骂人未必需要带娘字,说小小二字,侮辱性加倍。 可仇智还真不敢生气,因为一般能说出小小二字的人,那肯定是见过世面的,一般都是深不可测的人。 楚擎翻身下马,面带微笑:“仇大人,我家的两位少爷,远道而来,无他,只是为了和您谈一笔买卖。” “买卖?” “可否,入衙详谈。” 仇智面露戒备之色:“你等究竟是何人。” “曹。” “哪个曹?” “礼部的曹。” 仇智神情微动:“曹悟曹大人?” 楚擎笑而不语,似是点头了,也似是没动。 这一招,他和邱万山学的。 果不其然,仇智连忙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快入衙,快快入衙。”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要是礼部尚书的人,仇智不敢轻易得罪,若是冒充的,试探一番就可。 付保卫和付永康二人翻身下马,其他人也是如此,仇智虽还有些戒备之心,可也深知真要是曹悟的人,他的确得罪不起,只得先摆出了笑脸。 就这样,众人顺利了衙署之中。 都说官不修衙,桐城的知州府却非如此,外面看起来倒是寻常,入了衙,倒显得很是气派,正堂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漆墨味道,应该是才修了不久。 进了正堂,仇智也没敢坐主位,连忙让文吏端茶递水。 众人落座,仇智看向付家二兄弟:“二位曹公子,与礼部曹大人是…” 付保卫斜着眼睛:“我爹。” 仇智面带困惑:“可听说曹大人,只有一子。” 付永康:“我们是小娘养的。” 仇智恍然大悟,小三儿的孩子。 不过仇智依旧是半信半疑,不知道礼部尚书曹悟的私生子跑这来干什么。 付保卫按照陶蔚然教他的台词,大大咧咧,开门见山。 “购粮,你仇家有多少,我曹家,买多少。” 第702章 意外之“喜” 购粮二字一出,仇智的脸上山过一阵不自然的神色。 “曹公子有所不知,桐城四周多是荒地,这粮食,年年歉收,倒不是不给曹大人颜面,可本官亦是无可奈何,二位公子多担待,怕是要白白劳碌了一趟。” 付永康没好气的说道:“谁要买桐城的粮,我们要买你仇家的粮。” “我仇家的粮?”仇智强颜欢笑道:“家里倒是有几亩薄田,可即便是有余粮,那也都接济了为国征战的边军们,哪里来的粮食出售。” 楚擎满心鄙夷。 仇家嘴脸可见一斑,明明吸食边军的血,还不往吹嘘自己大仁大义。 “明人不说暗话。”付永康开门见山道:“大爷知道你截留了边军的粮草,你仇家,也私藏了不少官粮,大爷买的就是…” “混账话!”仇智面色剧变,冷声打断道:“曹公子,本官给曹尚书颜面,不追究你鞭打了城门郎一事,你却敢在本官面前血口喷…” “混账话!” 付永康来了个“反打断”,伸手入怀,五张十万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仇智愣住了,望着眼前的银票,眼里满是贪婪之色。 别说仇智了,就是京中的一些世家子,见到了这五十万贯,也得哆嗦一下。 理智终究战胜了贪欲,仇智吞咽了一口口水,可语气,却带着几分讨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曹公子,你这是何意?” “你的粮,有多少,我要多少,不够,大爷再加钱就是。” “本官是真的没有余粮,本官没有,桐城没有,仇家,也没有,官粮之事,更是子虚乌有。” 仇智的双眼,都快长银票上了,嘴硬,但是身体很诚实。 楚擎笑着插口道:“仇大人,我们从涠江一路赶来,受了不少苦,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涠江?!” 楚擎,继续笑而不语。 仇智脸上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本官听闻曹大人,乃是两袖清风的清官,倒是夫人的家里产业颇大,这五十万贯,随手便拿了出来…” 说到这里,仇智装模作样的轻轻给了自己一耳光:“是本官多嘴多舌了。” 话是这么说,可仇智一副等待解释的模样。 意思很明显,曹悟虽然是礼部尚书,但是挺穷的,完了为人还抠搜的,哪来的这五十万贯,又为何买粮。 其实这种态度,已经从侧面证实了很多问题,至少是上钩了,动心了,要不然也不会进行试探。 不得不说,陶蔚然太了解世家子是什么德行了,剧本设计的很巧妙,付家兄弟照本宣科就成。 “大爷的爹爹,自然是两袖清风的清官了,不过这钱,却不是爹爹给的,而是…” 付保卫说到一半,老二付永康完美接戏:“大哥,莫要多言。” 付保卫没好气的说道:“怕甚,这仇智又不是什么好鸟,说了又如何。” 仇智挨了骂,却不生气,等待下文。 可惜,没下文了,因为付家兄弟得等仇智开口。 见到兄弟二人不吭声,仇智,果然如陶蔚然所料,就和也背了陶蔚然的台词似的。 “听闻,礼部尚书曹大人,与京中千骑营楚擎楚大统领交好,而楚大统领,不日即将抵达边关,又听闻,这楚大统领,最是不喜贪官污吏,而曹大人要购粮,购买官粮,这…说不通啊。” “那楚擎算个什么狗东西,我爹岂会与他交好。” 付永康冷笑道:“那杀千刀的狗日的,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仗着几分圣宠,在京中比我兄弟二人都嚣张跋扈,待有一日失了势,老子扒了他的皮。” “不错。”付保卫接口道:“仗着是个什么统领,我爹只好委曲求全,若不是统领,老子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他娘的害我们兄弟二人遭受着风沙之苦。” 楚擎的笑容有些牵强,他怀疑这兄弟二人说的是真心话。 是不是真心话,不知道,但这是陶蔚然给的台词。 果不其然,见到这兄弟二人敢这么骂楚擎,骂的还这么难听,戒心虽未全消,却也减轻了几分。 可仇智还是困惑:“曹大人要购这粮,究竟为何?” “你就说你卖不卖吧,卖,组织人手,走水路,运过去,越快越好。” “水路?!”仇智神色微变:“莫非是运送到涠江以南,吴…” 付家兄弟二人又不吭声了,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 仇智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不是曹悟买粮,而是吴王买粮。 曹悟拿不出五十万贯来,可吴王能拿出来。 仇智的面色一变再变。 那吴王是什么人,就差脑门子上刻着造反俩字了,高价买粮,能理解。 而曹悟,想来是吴王的人,只是假意与楚擎交好罢了。 仇智已经开始脑补了。 前礼部左侍郎周有为,就是吴王的人,被拿下了。 而作为周有为上官的曹悟,也是吴王的人,这就说得通了。 付永康按照陶蔚然教他的台词,给予了最后一击。 “仇知州,你也别跟我们兄弟二人在这装疯卖傻,知道你截留了官粮私自售卖,卖谁不是卖,我们兄弟二人,给的价高,你这卖粮,是杀头的营生,我们兄弟二人买粮,也是杀头的营生,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出个价,不缺钱,你若是再装疯卖傻,我们走,日后,你可别后悔。” 就陶蔚然这编剧功底,还有对人心的拿捏,不能说登峰造极,至少也是登峰造个极吧。 不错,仇智死不承认,就是因为这是杀头的事。 可吴王买粮干什么,不也是要做杀头的事吗。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装。 站起身,仇智来到付永康面前,像是为兄弟二人添茶水,可实际上,却是想要看看这五十万贯银票是真是假。 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昌朝通用,货真价实。 这一点,也被陶蔚然料到了,所以付永康再次伸手入怀,又是五张十万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 仇智倒吸了一口凉气,茶壶差点没掉地上。 “好!”仇智一咬牙:“你们要多少!” 楚擎露出了笑容。 鱼儿,上钩了,陶蔚然的计划,也算是成功了大半,就等选择个日期来到城外交易,最后黑吃黑完美收官!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衙役突然跑了进来,满面慌张之色。 “大人,不好了,有个自称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风尘仆仆的家伙一脚踹在了衙役的屁股上。 “仇智何在,你这狗官,在路上就听闻你鱼肉百姓无法无天,本官今日就将你…” 话说到一半,这满面怒火的人,见到了楚擎,面露错愕:“妹夫?!” “你是何人?”仇智一脑袋问号:“你妹夫又是何人?” “本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少章一指楚擎,喜出望外:“哈哈哈,他正是本官妹夫,疾恶如仇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仇智,你死定啦!” 楚擎破口大骂:“陶少章,你妈了个…” 第703章 失控 正堂之中,很安静。 被楚擎骂了一句,直接从外面冲进正堂的陶少章反应过来,似乎有点不对劲。 福三摸向的腰后的千机,默默的叹了口气。 三哥觉得,自家少爷这次的边关之行,难度系数已经开始直线上升了。 付家二兄弟也懵了。 仇智倒是不懵,因为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散乱的脚步声传来,十多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了进来,要将陶少章围在了中间。 陶少章赶紧跑进去,躲在了楚擎身后,想了想,又躲福三身后了。 这时候,陶家大少不犯傻了,知道福三比楚擎能打。 楚擎那叫一个气啊。 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之敌是世家,结果特么的是自己大舅哥! 仇智面色阴沉如水,望着楚擎:“你真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我…我要说我不是,你…” 陶少章挥舞着拳头:“我妹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千骑营大统领,你还想动粗不成!” 楚擎强迫自己回想着陶若琳的绝美容颜,不断深呼吸着,要不然,他怕自己手刃了陶少章。 福三已经抽出了短刀,看了眼der呵的陶少章,想明白一件事。 怪不得陶若琳嫁不出去,就是长的再漂亮,架不住他哥这么坑啊。 要是光一个坑货,也就算了,仨人凑一起了。 付永康傻了吧唧的看向楚擎问道:“楚大人,咱还演不。” “好哇,你果然是楚擎!” 仇智吹胡子瞪眼:“看来你早就盯上我仇家了。” 陶少章冷哼一声:“你配吗。” 楚擎转头骂道:“你特么能不能闭嘴。” 陶少章:“哦。” 看向仇智,楚擎试探性的问道:“你衙署里,有多少衙役?” 仇智一咬牙,低吼道:“抓住他们!” 这些衙役,虽然叫衙役,可都是仇家的护院或是家丁,见到老板发话了,拎着水火棍,慢慢逼了上来。 楚擎本来是带着一些探马和禁卫的,但是按照计划,他们先入知州府,其它人以购买吃食为名,散开,去城里转转,打听打听仇家的势力。 这也就是说,正堂里,只有楚擎、福三、陶少章与付家二兄弟,而衙役越来越多,还有听到叫骂声跑来的文吏和一些官员,少说也有二十多号。 眼看要动手了,楚擎大喊一声:“先抓住仇智!” 仇智,就站在付家二兄弟旁边。 擒贼先擒王,楚擎的判断,很正确。 但是不正确的,是付家二兄弟。 一看衙役们拎着水火棍冲进来了,付家二兄弟面无惧色,很熟练,熟练的令人心疼,直接抱着头,蹲地上了,这也就导致,仇智第一时间跑到了门槛处。 陶少章大叫道:“你们要反天!” 福三护着二人不断后退,他很清楚,其中几个衙役并不是泛泛之辈。 仇家是旬阳道的大户,靠近边关,许多边军老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边军,成了这些世家的护院以及家丁。 福三要保护楚擎和陶少章,很难放手一搏。 其实要是换了往常,福三绝对会第一个出手,只是现在他下意识的有些怕了。 这种怕,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生理上的,总怕砍着砍着,后脑勺再挨一下。 付家兄弟二人已经挨上揍了,一群衙役拎着水火棍就敲了上去。 不过就是几棍子的事,大家一看这兄弟二人都抱头蹲下了,也不反抗,没有继续痛下杀手。 楚擎大喊道:“姓仇的,你想被抄家灭族不成!” 仇智见到狗腿子们已经将楚擎三人围到了角落,冷笑连连:“是你楚擎,想要置我仇智于死地!” “我只是想骗你点粮罢了。”楚擎尝试着用沟通的方法解决问题:“咱都是文化人,打打闹闹的,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要是真给我弄死了,你仇家人一个都跑不了,不如咱相忘于江湖,怎么样?” 仇智面色阴晴不定。 如果真给楚擎怎么样了,仇家,的确是完了。 可要是给楚擎放走了,仇家,也一样完蛋。 在仇智的认知中,楚擎就是专门搞他们仇家的,自己,也早就被盯上了,据说京中那些世家,什么郎中、侍郎、寺卿,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仇智下了狠心,横竖都是死,不如掌握主动权,说不定还有周旋的余地,先拿下再说。 一把抓着起了抱头蹲在地上的付永康,仇智从衙役手中夺过了长刀。 “楚大人,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若是鱼死网破,楚大人的友人…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说罢,仇智将长刀架在了付永康的脖子上。 楚擎一看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叹了口气:“那你砍死他俩吧,我瞅他俩也来气。” 这是实话,眼瞅着打起来了,付家二兄弟,竟然直接抱头蹲地上了,还不如陶少章呢,至少陶少章举起了个凳子。 其实按理来说,楚擎应该怕来着。 可事实上,楚擎丝毫不怕,反而很冷静。 不是觉得仇智不敢杀自己,就是很冷静,可能是这种场面见多了,也可能是其他别的原因。 冷静的楚擎继续尝试沟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出京的,可不止我们十多个人,还有,刚才随行的人,你抓不到的,就在城中,知道我出了事,五日,不,三日吧,三日之内,我的随从就会带着边军平了桐城,信不信。” “信,本官,当然信!” 仇智胸膛起伏不定。 楚擎说的,他何尝不知道,只是如今骑虎难下。 楚擎继续说道:“再说了,你刚才也没承认你截留官粮了啊,对不对,你只是问问我要粮做什么,我也没有你的把柄和证据,就是想整你,也得先搜刮证据啊。” 陶少章犹豫了一下,他想说“我有”来着,忍住了。 眼看仇智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被拎着后脖领子的付永康弱弱的开了口:“二弟,他们,是不是要杀咱啊?” 付保卫:“好像…是吧。” “那怎么办?” “忍住,爹说,不能动粗。” “可姓楚的死了,咱回去,还不是一样被爹打死。” 仇智一刀鞘砸在了付永康的后脑勺上:“给本官闭嘴!” “你敢打我大哥!” 同样被拎着后脖领子的付保卫,怒了,回手就是一个肘击。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传来后,是一篷鲜血,场面,彻底失控了。 第704章 旋转跳跃 让楚擎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华文华武,动手了。 在楚擎眼里,这就是两个痴呆儿,不是傻不傻,就是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感官上是这样的,思维和普通人不一样。 而楚擎也从来没想过,两个痴呆儿会打人。 他更没想过,两个痴呆儿,居然这么猛! 付家兄弟二人被围在中间的,付保卫是第一个出手的,见到大哥被打了,反手一个肘击,击中了薅他脖领子的衙役脸上。 付保卫出手后,付永康也动手了,同样是没回头,一个头槌,反向头槌,后脑勺砸仇智的脸上了,接下来,二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能打的人,楚擎见过,但是像哥俩这么能打的,赤手空拳这么能打的,他只见过一个人,太上皇! 兄弟二人就和太上皇附体了似的,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抡起胳膊就打,是的,抡,学名叫做王八拳。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付家兄弟的王八拳之下,没有一合之敌。 没等衙役狗腿子们反应过来,已经抡倒了两人。 正常人出拳,拳骨对人。 哥俩出拳,那是“盖”人,两条胳膊,就好像无情的大摆锤,竖着的大摆锤,盖一个,倒一个,倒一个,骨裂一个。 原本是被包围的二人,给楚擎一种错觉,好像就如这二人,是包围了其他二十多人一般。 衙役和那些家丁反击了,长棍落在了兄弟二人身上,依旧无法阻止无情大摆锤。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嘴上啊啊啊啊啊的叫着,两条胳膊就和要抡出火星子似的,没有任何一个头盖骨可以阻挡他们的拳头落下。 这一秒,楚擎怀疑,这兄弟二人就是天生神力,很莽。 可下一秒,楚擎知道,这兄弟二人绝对学过功夫,只是被王八拳这种平淡无奇的招式给深深的掩盖住了。 衙役用的是水火棍,砸在兄弟二人身上,不痛不痒。 但是仇家的家丁,有几个却是带着刀的,而且这几人,很明显就是退役的边军老卒。 边军杀人,往往用的是最快最狠的方式,一击毙命。 冷冽的刀光,趁着乱,劈向了付永康的面庞。 付永康的王八拳,有一瞬间的停顿,只是停止了那一刹那,紧接着,两条胳膊继续轮,不过却是反向的抡,就是一边退,一边抡,朝后轮。 刀光,擦着付永康的鼻尖落下。 这名出手的家丁,出现了短暂的愣神,他甚至不知道付永康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后退躲过。 即便是后退,即便是两条胳膊朝后抡,一名衙役也倒了血霉。 这个倒霉催本想举起水火棍偷袭付永康来着,棍子都举起来了,下一秒,眼看着就要敲在付永康的后脑勺上,可付永康突然后退了,又朝后抡了,一拳头,盖再了他的额头上。 就这一瞬间,衙役感觉整个世界都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什么都听不到了,倒在了地上。 出刀的家丁刚要再劈,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劲风,没等他转过头,身体侧飞了出去,砸倒了一人。 出手的是付保卫,刚刚同样抡着王八拳的付保卫。 只不过付保卫“变招”了,变成真正的大摆锤! 王八拳,是两条胳膊划圈上下抡。 刚才,付保卫是这样的,现在,他是自己开始旋转了,攥着拳,伸长胳膊,然后就开始转圈,整个人,就如同一个木有感情的蔡依林,旋转,跳跃,大摆锤。 付永康如同一个陀螺,拳头碰到人,就能将人抡飞。 整个正堂,像是被龙卷风扫过。 付家兄弟二人,一个上下抡,一会前,一会后,一个,转圈抡,速度还贼快,势大力沉的拳头,砸谁谁倒,碰谁谁飞。 福三都惊着了,楚擎则是咧着大嘴,目瞪口呆。 二十多个人,有拿刀的,有拿棍的,结果被这兄弟二人如同风卷残云一样,放个屁的功夫,抡倒了一多半。 正堂里很多狗腿子都是滥竽充数的,一看兄弟二人这么猛,手里的武器都有点拿不稳了。 福三见到这些人吓破了胆子无人能对楚擎构成威胁,面色一冷,杀进了战团。 三哥这一上,场面开始了一面倒。 可就在这时,更多的人冲了进来,守备,真正的军伍,桐城的守备军,人头密密麻麻,想要冲进来。 还好,人肉大摆锤付保卫转着圈迎了上去,新加入的守备军一时之间人仰马翻。 楚擎也站不住了,捡起一根水火棍,还是想要擒贼先擒王,准备抓住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的仇智当人质。 一看楚擎上了,陶少章举着凳子也冲了上去。 楚擎抓起了仇智,低头满哪找刀。 陶少章一凳子砸在了一名瑟瑟发抖的文吏身上,见到门外冲来那么多人,一咬牙,也学着付保卫的模样,开始转圈抡胳膊。 别管陶少章坑不坑,有事是真上,之前在京中的时候,被李家人诬陷了,也是撂倒了好几人。 上,是真上,但是坑,也是真坑。 陶少章打架有个习惯,那就是闭眼。 他的第一拳,正中一人后脑勺。 刚捡起刀直起腰的楚擎,差点没被这一拳抡出脑溢血。 陶少章还是闭着眼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抡到了谁,完全就是乱抡。 付家二人已经堵住了门口,守备根本进不来,本身地方就小,这兄弟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旋转,一个上下抡,将门口堵的死死的。 福三正在收割人头,但凡有战斗力的,一刀砍在大腿上。 楚擎头晕目眩的抓起了仇智的头发,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后,大吼一声:“都给本官住手,敢进来,老子宰了仇智!” 场面太混乱,根本没人听到他在喊什么。 福三护在了楚擎身边,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将千机递给楚擎,随即也抓住了仇智的头发。 楚擎一看没人鸟他,手起刀落,满是鲜血的耳朵掉在了地上。 仇智哇的一声痛呼了出来,撕心裂肺。 楚擎再次高喊了一声:“都给老子住手!” 捂着耳朵的仇智大喊道:“住手,快住手,快给本官住手。” 付家兄弟二人赶紧退了回来,陶少章也停下了了,转了半天圈的他走路都有点发飘,双眼也无法对焦了,转了这么久,还是闭着眼睛的,他就打到一个人,楚擎。 楚擎喊道:“华文华武,护在两边,先离开这里再说。” 兄弟二人不复往日里痴傻的模样,一人捡起一把刀,严阵以待。 陶少章还在那犯迷糊,付永康连忙抓住了险些摔倒的陶少章。 就在这一刻,还是晕晕乎乎的陶少章突然嘟起了嘴。 正当楚擎不明白陶少章为什么要卖萌的时候,“哇”的一声,陶少章,吐了。 而且,还是吐在了付永康的脸上。 付永康刚才抡了半天王八拳,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一吐,正好吐他…反正很恶心。 满脸满嘴都是呕吐物的付永康,整个人呆住了,如同被雷击了一样。 “二弟。”付保卫喊了一声,正好转头,而付永康,也下意识转过了头,看向自家大哥,再然后…他也嘟起了嘴。 “哇”的一声,又吐一个。 付永康也愣住了,一秒钟过后,第三个“哇”声出现了。 福三也有点忍不住了,紧紧咬着牙关,太特么恶心了。 付家兄弟二人弯着腰,吐的稀里哗啦的,都快吐虚脱了,手中的刀都掉地上了,面色煞白煞白的。 陶少章终于缓过神了,直起腰,使劲揉了揉眼睛敲了敲脑门,一挥拳头:“妹夫,咱们杀出去吧!” 强忍着恶心的楚擎,瞅瞅手里的短刀,再瞅瞅陶少章,这一刻,他真想亲手捅死大舅哥。 第705章 力挽狂澜 问,两个特别能打的人,如何快速失去战斗力? 答,吐的稀里哗啦的时候。 闭眼,旋转,跳跃的陶少章,精准无误的让付家二兄弟丧失了战斗力。 楚擎想弄死仇智,但是在弄死仇智之前,先弄死陶少章。 因为不止是付家兄弟二人吐的直不起腰来,福三都紧紧咬着牙关,脸上满是潮红之色,估计也快忍不住嘟嘴卖萌了。 唯一生龙活虎的,只有陶少章一人了。 就连楚擎,后脑勺都挨了一下,有点晕,陶少章打的。 瞅着陶少章,楚擎咬牙切齿的吼道:“说,你他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愚兄不放心。”陶少章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来帮妹夫你。” 楚擎:“…” 这该死的温柔,让楚擎死活下不了狠手。 正堂之外,满是军伍,当地守备军,也就是本地屯兵卫的辅兵,不算正规军,但是却也算是军伍。 原本,楚擎很冷静。 但是自从陶少章出现后,他就冷静不下来了,觉得自己一直徘徊在鬼门关之前。 照着还在干呕的付家兄弟二人的屁股,一人一脚。 “捡起刀,先离开!” 兄弟二人还在那干呕,瞅了瞅满是呕吐物的长刀,不断摇头,他们拒绝兵器,拒绝这么恶心的兵器。 楚擎割掉袖子,紧紧将千机的刀柄缠绕在手上,这是福三教他的。 “姓仇的。”楚擎回手一耳光抽在了疼的哇哇乱叫的仇智脸上:“如果今天我们离不开桐城,你一定会死,现在,让你的走狗都滚开!” 捂着耳朵的仇智哪敢不从,福三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大喊道:“滚开,都滚开,快滚开。” 正堂的辅兵们面面相觑,有一个领头的小声说了句什么,众人这才散开,神情戒备。 付家兄弟二人互相搀扶着,刚刚那一吐,基本上就虚脱了。 陶少章捡起一根长棍,比比划划着:“都不要过来,都不要过来啊,敢过来,本官和你们拼啦!” 就这样,福三押着仇智,慢慢跨过了门槛。 汗水模糊了楚擎的双眼,手中的短刀准备随时刺出。 一步一步走出了正堂,一步一步走出了衙署,可楚擎丝毫不敢放松下来,因为又来了很多辅兵。 楚擎知道,即便自己亮出身份也没有任何意义,这些人,都是仇家的狗。 转眼之间,已有近百人围了过来,童归带着探马和禁卫们赶到后,纷纷抽出了兵器,将大家护在了中间,楚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可事情,依旧没有解决,就连百姓都围了过来。 这些百姓,都是军伍亲族,虽然不是仇家的人,可个个胆大的很,在那看着热闹,看那兴奋的表情,恨不得让双方赶紧大打出手。 眼看着终于退出了衙署,马匹就在眼前,突然一个穿着甲胄的中年人走了过来,看向仇智。 “仇大人,这群人,不能离开。” 仇智大叫道:“滚开,孙周,让你的人滚开。” 孙周不为所动,看向楚擎等人:“你们,谁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 楚擎望向这个壮硕的汉子,后者见到楚擎往来,施了一礼。 “下官孙周,桐城屯兵卫掌旗。” “你认识我?” “敢在桐城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也只有楚大人了,如今这边关,谁不知晓楚大人来到了边关。” 说完后,孙周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军伍们散开,张弓拉箭。 四面八方,跑来了更多辅兵,将那些百姓驱散开,转瞬间,周围再无百姓。 仇智吓坏了:“孙周,孙周你他娘的要做什么,放他们离开,本官还在他们手里。” “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不知为何,挟持了知州仇智,仇家人,不知楚大人身份,杀害了楚大人,而我屯兵卫的辅兵,则杀了知州仇智仇大人。” “你…你说什么,你要让本官死?” “仇、孙…”孙周露出了冷酷无情的笑容:“仇孙二家,可不止你仇家才能做这知州,截留官粮的罪名,就拜托大人顶了这个罪了。” “你敢,我仇家与你孙家不共戴天,你敢,你敢!” “仇大人,千骑营大统领来到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以为,放了他们,你就能活吗,不,你不能,我们也不能,谁都不能,与其这样,末将迫于无奈,也只好如此了。” 说完后,孙周抬起手,近二百辅兵将箭矢对准了楚擎等人。 眼看孙周要下令,远处疾驰而来了一辆马车。 辅兵们连忙散开,驾车之人一拉缰绳,马车停在了楚擎等人的旁边。 满身浴血的南宫平刚跳下来,愣住了:“楚大人?” “南宫平?” 手握一把长剑的南宫平虽然意外,却看出来情况不妙,直接拉开车门,十分粗暴的从里面拽出了几个老头一共五个人,都被捆的严严实实。 孙周定睛望去面色大变:“阿爹?!” 南宫平照着一老头的脑袋就是一脚,如同一个疯子一般,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孙周,让你的人滚开,要不然,杀你全家!” 说完后,南宫平根本不待孙周吭声,长剑落下,一个老头的五根手指齐齐被斩断。 “大伯!”孙周怒吼一声,目眦欲裂。 谁知南宫平探着身子进了车厢,怀里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 南宫平依旧是那副狞笑的模样,将手上的鲜血,抹在了熟睡的婴儿额头上。 孙周惊呼出声:“广儿?” “孙周,我叫南宫平,我从不说假话,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老弱妇孺,一个都不放过!” 一语落毕,南宫平一脚孙周大伯的后脑上,惨叫的老头晕厥了过去。 再次举起长剑,南宫平看向孙周,孙周肝胆欲裂:“放下兵器,让行,快让行!” 辅兵们再不犹豫,连忙将长弓背到背上。 南宫平明显受了伤,却咬牙忍着:“楚大人,您先入马车。” “一起走,一起上马走!” 楚擎知道,马车进不了这么多人。 “走”字落下,楚擎转过身,千机刺中了已经毫无价值的仇智心口上。 微微一拧,抽出千机,仇智双眼再无一丝一毫的神采,躺在了地上。 孙周大吼道:“放了我的亲族!” 南宫平抱着婴儿,竖起长剑,指向孙周,微微一笑:“你,来换他们。” 孙周根本没有任何犹豫之色,快步跑了过来。 可谁知刚跑到南宫平面前,南宫平突然劈出了长剑。 长发散落,孙周止住了脚步,额头到胸口,飞射出了血箭,满面不可置信之色,倒在了地上。 一剑劈下,南宫平就没再停手过,又是长剑掠过。 孙周的爹,大伯,几个孙家长者,全部被他抹了脖子,只剩下怀中的婴儿。 所有人都吓住了,不知所措,所有辅兵都是如此。 南宫平一把将长剑插在沙地上,大吼出声。 “老子叫南宫平,千骑营大统领楚擎门下,恩师只诛主犯,从者不究,数三声,放下兵器,跪倒在地不予追究,三声过,不跪者,诛杀九族,凌迟处死,千刀万剐!” 南宫平狼一般的血红双目扫过所有人。 “一!” 兵器接二连三的掉落在了地上。 “二!” 所有辅兵,全部跪下了,低着头,瑟瑟发抖。 南宫平看向车厢内极为震惊的楚擎,终于露出了笑容,如同一个阳光大男孩:“楚大人,您怎么也在这?” “那,那个…还是我叫你大人吧。” 第706章 没脑子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守护天使的话,那么楚擎的守护天使,一定是南宫平,至少今天一定是南宫平。 楚擎望着跪倒一片的辅兵,如梦如幻。 童归道:“大人,先出城,此地不宜久留。” 楚擎深以为然:“先离开再说。” 陶少章傻了吧唧的问道:“可此地已经没了知州与…” 福三冷声道:“再多嘴多舌,老子宰了你!” 陶少章不吭声了。 他知道,自己的大妹夫管福三叫三哥,这家伙,凶滴很。 南宫平大喊道:“老子先送楚大人出城,你等回军帐之中,三日后,自有官员接任,统统给老子滚回去!” 跪倒一片的辅兵们如蒙大赦,看都不看过来,兵器也不敢捡,狼狈不堪的跑向了南侧。 南宫平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将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递给了身旁探马。 “送回去,孙家大宅旁的一处红色矮房,这孩子是我抢来的。” 楚擎一头雾水,但是没多问,赶紧让人上马,火速奔向城外。 十多人,终于有惊无险的出城了。 楚擎心里有很多疑问,陶少章和南宫平怎么一起来了,南宫平又是怎么挟持了孙家的老东西们? 夜中飞马狂奔半日,眼看进了金戈镇,众人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回到了熟悉的院落,众人该洗澡的洗澡,该洗澡的洗澡,该洗澡的还是去洗澡。 付家兄弟二人泡在木桶里,死活不出来,眼神惊恐。 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或许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洗过了澡,天色快放亮,楚擎这才疲惫不堪的来到了隔壁院落。 南宫平等候多时,给楚擎泡了杯茶,很恭敬,至于陶少章,睡觉去了。 坐在昏暗不明的火烛旁,不用楚擎问,南宫平开口解释了起来。 这二人一路赶来边关,快到桐城时在城外歇脚,遇见了一些百姓,随意聊着,就聊出了关于仇家和仇智的事,说仇家与孙家在桐城鱼肉乡里。 之后二人就来到桐城,找了家客栈住下了,陶少章私下打探,看看这仇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用陶少章的话来说,就是搜集“罪证”,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碰瓷任何一个坏人。 二人是分头行动的,南宫平打探出了关于仇家截留边军粮草之事,但是知道陶少章做事冲动,就没有告诉陶少章。 除此之外,南宫平还知道仇家和孙家是桐城两大家族,仇家势力比较大,遍布旬阳道,而孙家则是地头蛇,双方也不对付。 南宫平很清楚楚擎的为人,知道楚擎早晚会得知仇家截留粮草的事,也一定会对仇家出手。 正是因为如此,南宫平就想了一招挑拨离间,想要挑拨孙家和仇家,双方反目成仇之后,楚擎也好办事。 南宫平编了个身份,投了拜帖,想要接触了一下孙家,同时告诉陶少章先按兵不动。 孙家大院就在城中,南宫平在孙家做客,和孙家几个老东西虚与委蛇,管家跑了进来,说知州府打起来了,屯兵卫都去了。 南宫平第一想法就是陶少章没听他的劝告,跑去知州府闹事了。 一想到屯兵卫都动了,很有可能会杀人灭口,南宫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几个老头子劫持了,还干掉了好多孙家的护院家丁,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误打误撞,救了楚擎的狗命。 楚擎听过之后,感慨连连。 陶少章有多坑,南宫平就有多飒,还好是二人结伴来的,要是光陶少章一个人,自己今天铁定挂了。 听过了前因后果,楚擎气呼呼的站起身,踹开了卧房门:“别尼玛睡了,起来!” 陶少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怎地了?” “还特么怎地了,起来!” 楚擎觉得自己是该好好教育教育大舅哥了,这也太坑了,不扭转一下三观,以后早晚让这家伙坑死。 南宫平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走出了房门,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于陶少章,南宫平也是一言难尽,非但不讨厌,反而有些敬佩。 昌贤也住在院子里,听到了声音,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裹着被子的陶少章走了出来,不情不愿的坐下,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没有啊。” “没病你跑到知州府闹事去。”楚擎实在是压不住火了,大骂道:“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我们。” 昌贤挥舞着小拳头:“害人精!” “初见你,愚兄太过惊喜,不知晓你们冒充旁人。” 陶少章刚刚已经从童归的口中了解了事情原委,低着头:“是愚兄的不是。” “大哥,你以后做事能不能用点脑子。” 昌贤狐假虎威:“没脑子!” 楚擎骂道:“你闭嘴。” 昌贤:“哦。” “愚兄…我…”陶少章抬起头,竟然露出了笑容:“我是没脑子的,对不住。” 楚擎气的够呛:“知道自己没脑子,你还笑?” 陶少章不吭声,又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从干李家的时候开始你就这样。”楚擎指着陶少章骂道:“三番五次跑去萧县,我特么都怀疑,萧县大魔王李木怎么没弄死你呢,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就不怕他弄死你?” 陶少章摇了摇头:“不怕。” “我知道不怕。”楚擎冷笑连连:“你的确不怕。” 这句话,楚擎是信的,如果陶少章知道怕字怎么写,也不会这么坑了。 “陶少章,我告诉你,不,我警告你,如果以后再做什么事,不和我商量,从此以后,咱俩不是朋友了,记住没有。” “那…”陶少章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还娶大妹吗。” “废话,当然娶。” “那我还是你大舅哥。” 楚擎:“…” 叹了口气,楚擎满心无奈,嘟囔道:“就和有病似的,不怕死的人见多了,你这种人,我是第一次见。” 陶少章傻乐着。 楚擎也被气乐了:“我采访采访你呗,你当初,为什么要去萧县。” “因为没人去。” 楚擎微微错愕,短暂的错愕之后,是困惑:“你真的不怕死?” “我说了,我没脑子的。” “你知道会死,还去,这是没脑子?” “京中,好多人,有脑子,都很聪明。”陶少章低着脑袋,淡淡的说道:“可聪明人,不去萧县啊,我没脑子,所以,我就去了。” 第707章 无法理解 楚擎凝望着陶少章,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很了解对方,对陶少章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 陶少章,出自诗礼传家的陶家,为什么懂仵作的事? 明明知道去萧县会死,为什么还是三番五次的去? 陶少章,真的傻吗? 抬起头,望着楚擎,陶少章依旧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笑着说道:“你不会懂,因为你是聪明人,聪明人,不懂的,愚兄笨,没手段,没脑子,所以只能去萧县,三番五次的去萧县。” “三番五次?”楚擎面色微变:“你故意的,故意激怒李木,让他对你动手?!” “不知,没想过,但是不怕,不怕死,因为…” 陶少章顿了顿,脸色有些发红:“当时只是想着,若是李木杀了我,杀了大理寺少卿,李家,一定会倒下,君臣,不会坐视不管,京中的世家,朝臣,都知晓李木不是好人,可却没人去萧县,我只想着…去的了话,若是真的丧命萧县,君臣,就会对李家动手了吧,毕竟,愚兄是大理寺少卿,朝廷命官。” 楚擎沉默了许久,随后站起身,给陶少章倒了杯茶。 “你怎么会精通验尸,也就是仵作的事?” “愚兄害死过人。” “害死过人?!” “是的。”陶少章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爹爹入京前,我陶家,只是…” “我知道,那时候你们陶家,种地,读书,什么都不是。” “对,什么都不是。”陶少章露出了笑容,怀念的笑容:“在陶家村,爹爹教授我和大妹四书五经,无人打扰,也看不到这世间的丑恶。” 说着说着,陶少章的笑容有些变了味道。 “六天,下了六天大雨,田地都毁了,爹爹带我们投奔永州的故友,路上,遇了流民,流民,又将大妹和碧华冲散了。” 楚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之后呢?” “之后,见了很多惨事,世家与官员,用一捧米,换命,几家几户的命,爹爹看不过去,要去阻拦,我不让。” 楚擎满面意外之色:“是你爹阻拦你吧?” “是愚兄阻拦爹爹,我说自己都顾不上了,何必招惹是非,爹爹打了我。” 陶少章将苦涩的茶水灌进了嘴里,继续道:“不止一次,爹爹,见不得那些脏事,每次,我都拦,因为我怕,流民的命,不是命,我们也成了流民,怕丢了命,我怕死,怕爹爹得罪了人,我们陶家,我,怕我们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爹爹忍不下去,说朝廷已经征辟他好多次了,他要入京,入京为官,管这些脏事,恶事,我说好,当了官,再管。” “再之后呢?” “之后来到京外,却进不去,因为我们陶家也成了流民,萍儿…” 说着说着,陶少章的眼里就流出了眼泪:“萍儿,是秦伯在路上认的干女儿。” “秦安秦大爷干女儿?” “是,也是流民,秦伯的干女儿,爹娘都走散了,身边就一匹马,好马,好多人要抢,她说那是她爹马,不卖,马会带着她找到她爹,她靴子里藏着刀子,谁抢马,她就拿出刀子要杀人,萍儿对愚兄很好,到了京外,萍儿被抓走了,给了十文钱,我还是未拦着,我和爹说,第二日城门就开了,去找故友,马上就能当官,当了官,还怕找不回萍儿吗,第二日…” 陶少章已是泣不成声。 “第二日,爹入京了,大儒陈究带着爹,去了那刑部管事的府中,见了萍儿,萍儿的尸身。” 楚擎面色大变:“死了?” “投井死的,身上都是鞭痕。” 陶少章止住了眼泪,笑道:“很俗套的故事吧,妹夫见笑了,其实,愚兄也不记得萍儿长的是何模样,也未有什么感情,只是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愚兄,也是个虚伪的人。” 楚擎摇了摇头,心情沉重。 “他们说,萍儿是投井自杀,我信,爹爹却不信,秦伯夜里,抓了那主事的管家,打断了他不知多少根骨头才知晓,萍儿是活活撑死的,那主事丧心病狂,让萍儿吃油,强往嘴里灌着,还用鞭子抽,死前,喊着,说陶大哥,说愚兄我,一定会去救她的,喊着喊着,就被撑死了。” “我去寻了仵作,要验尸,仵作不肯,我央求了许久,仵作怕招惹是非,我便拜师,学仵作的本事,学了三个月,可三个月后,萍儿的尸身,早就腐了。” “愚兄是个虚伪的人,不是为萍儿讨个公道,我连萍儿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只是见秦伯望着我的眼神,失望着,绝望着,仿佛看一个陌生人,看一个冷血的人。” 陶少章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愚兄没脑子,真的没脑子,也没手段,不如妹夫,不如尚语,总是要等,等来等去,人就死了,尸体,也腐了。” 陶少章的表情很诡异,望着自己的手掌:“见了脏事,就好像手上有一根刺,想要拔掉,马上拔掉,等不及的拔掉,每次见了脏事,都是如此,愚兄只想着鱼死网破,若是再等,萍儿的冤魂,就会来梦中找我。” “愚兄知晓,你们都觉得我没脑子,爹爹也这么说,愚兄觉着,没脑子,也成,没脑子的人,就可以鱼死网破,就可以同归于尽,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陶少章依旧望着手掌:“妹夫,你去过萧县吗。” “没有。” “愚兄去的时候,萧县的百姓,身上也有鞭痕,开山采石时,被抽的,我总告诉自己,要有脑子,三思后行,等一下,再等等,偌大个昌京,那么多朝臣,岂会不管呢。” “愚兄就等,等了许久。”陶少章哈哈一笑:“发现京城中,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越多,枉死的百姓也就越多,我问爹爹,如何能杀了李木,爹爹说,我这么蠢,怎么不去和李木同归于尽。” 再次摊开手掌,陶少章喃喃道:“就好像一根刺,总想要拔掉,迫不及待,急不可耐,没脑子的人,是这样的,因为聪明人,太多太多了,被聪明人害死的萍儿,太多太多了。” “妹夫啊,你不懂的,你也是聪明人,你比旁人,都聪明,与你说不通,见了刺,就要拔掉,哪怕血肉模糊,哪怕丢了性命,也要拔,一时片刻都等不了,等的话,蚀骨灼心,夜不能寐,举目四望,都是聪明人,我等不了聪明人的。” “聪明人…”楚擎声音有些沙哑,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是理解不了,依旧生气,依旧觉得陶少章脑子有问题,但是说不出来。 “愚兄,丢了萍儿,连萍儿的马,都丢了,在萧县时,马被偷了,我还是想着,等等,等扳倒了李家,将萍儿的马找回来,就这样,又等了,马,找不回来了。” 陶少章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冲着楚擎施了礼,回卧房了。 楚擎呆坐着,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他是不懂,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懂了。 见到了不堪入目的事,不管不顾,不用脑子,不考虑任何事情,就要上去管,就要上去鱼死网破,这就是白痴的行为。 陶少章,真的脑子不好使吗? 楚擎觉得应该不是。 只是陶少章懒得用脑子了,因为用脑子,就要等,一等,就变成了聪明人,变成了聪明人,就麻木了,就习惯了。 或许,这才是陶少章最怕的事情吧,怕变聪明,因为聪明人,会思考,会麻木,会视而不见。 京中的李家,萧县的李木,不正是因为聪明人太多了,才会如此张狂吗。 如果多几个陶少章,每日都要傻了吧唧的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李木,还敢这么这么张狂吗? 如果这个世道,很多很多陶少章,见到了不平事,什么都不思考,命也不要了,敢去用命唤一个公道,哪怕做法再傻,再蠢,想来这世道,会少了许多坏人吧。 “楚师。”昌贤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惑:“您说,陶大人他…” “我也不知道。”楚擎摇着头,不断摇着头:“如果是你,你是他,会命都不要的独自一人,去桐城知州府大骂仇智吗?” “学生…学生不会吧,这么做,无异于取死。” “是啊,我也不会,所以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他,我们,只是一个见到了不平事,先是观望,再权衡利弊的聪明人。” “可楚师您依旧在救人啊。” “是的,我在救人,陶少章在坑人,聪明人想要救人,救的比他多,笨蛋坑人,坑的比我多,可…” 楚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陶少章,似乎没救过什么人,一直在坑人。 “学生懂了。”昌贤面露敬佩之色:“正是因为陶大人,才会有许多像楚师您这样的人出现。” “是啊,勇气,很傻的勇气,这种勇气,不在乎生死,只在乎…睡的安稳吧。” 楚擎说完后,依旧困惑着。 是的,这辈子,楚擎永远无法理解陶少章,能够理解陶少章的人,或许只有同类了,这应该是一种心理疾病。 伸出手,望着手掌,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不平事,在陶少章的眼里就是一根刺,必须拔掉,哪怕知道拔不掉,哪怕知道越拔,扎的越深,依旧要拔,不拔,就不舒服,蚀骨灼心,不管不顾的拔,夜不能寐,这绝对是一种心理疾病,见了刺,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陶少章,有脑子,却不敢用,时间久了,就变的傻了,变成习惯了,做什么事,都不敢用脑子,慢慢的,就真的不用脑子了,我理解不了,你也理解不了,但是这样的人存在着,却是一件好事。” 昌贤突然问道:“楚师,学生似乎懂了,懂了为何当初师娘和父皇说,一定要让陶大人做大理寺少卿,又要父皇保证,保证护着陶大人的性命。” 一声马儿的嘶鸣声传来,穿着里衣的陶少章突然冲了出来。 “是马儿叫,马儿在叫,你们听到了吗,是萍儿!” 楚擎和昌贤一头雾水,陶少章已是夺门而出。 二人走出去后,发现陶少章正在搂着陶蔚然的坐骑,开心的像个孩子。 “看,是萍儿。”陶少章转过头,欣喜的大叫着:“萍儿告诉我,没脑子,是对的,萍儿原谅我了,原谅我了。” 望着一人一马,楚擎还是无法理解,昌贤亦是如此。 陶少章的行为,无疑是不可取的。 没脑子,会害死很多人,甚至比敌人,更加令人可恨。 楚擎不恨陶少章了,也不生气了,因为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原谅陶少章,而陶少章,也没资格让萍儿原谅他。 抓着楚擎的衣袖,昌贤的脸上,还是迷茫着,无法对陶少章进行一个准确的评论。 摸了摸下巴,楚擎笑了:“我们只要不做萍儿就好,以后,离他远点,这家伙,真的会害死人,不过你师娘,真的太聪明了,大理寺少卿,必须是个笨蛋,越笨越好!” 昌贤点着头,深以为然。 “楚师,听说您最早就与陶大人熟识,那时候的他,也这么笨吗。” 楚擎面色剧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走到今天,做了那么多事,回到最初的原点,户部,李家,突然莫名其妙的狠下心想要睡个安稳觉,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坑货! 第708章 孩子的归属权 楚擎觉得陶少章是个精神病,但是也不气了,回屋睡觉去了,今天真的很疲惫。 刚睡上一会,被骂声吵醒,隔壁有人吵起来了,准确的说,是陶少章要干陶蔚然,一群探马们拉着,一边递兵器一边拉着。 陶少章一夜没睡,和叫做萍儿的马“唠”了一夜,冻的哆哆嗦嗦。 陶蔚然起床后,见到陶少章和个变态似的,就问他为何搂着自己的马。 就这一句话,陶少章急眼了。 不是因为陶蔚然说这是他的马,而是因为见到了陶蔚然的体型。 一想到陶蔚然那肥胖的身躯将“萍儿”从京城骑乘到了边关,又瞅着瘦的和狼狗似的马,陶大少急眼了。 一群探马在那喊着“赶紧打啊打啊打啊”的劝着架,陶蔚然这个恶寒啊,因为陶少章说这马叫“萍儿”,阴阳怪气的讽刺着陶少章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俩人就在那骂。 陶蔚然连官身都不要了,还能怕一个什么大理寺少卿,尤其是得知了这位大理寺少卿有多么坑人后,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各种人身攻击。 楚擎出来后,一人给了一脚,最终决定尊重孩子的选择权,萍儿跟谁马就归谁。 萍儿用她的大脑袋拱了拱陶蔚然,归属权定了。 但是陶蔚然说这种马他见多了,骑着就是当个代步工具,不稀罕,总之,上赶着的,不是爱,都是过客。 陶少章这次没急眼,心碎了,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望着讨好陶蔚然的萍儿,感觉窗外有千纸鹤,天空是蔚蓝色… “谁再拿这个马说事,就给老子滚,滚回京中!” 楚擎一脚踹翻了凳子,吼了一句后,探马和禁卫们略显失望的散开吃饭了,叫了一上午,俩人也没打起来。 薛夔带着一群人拎着粥桶来送饭,见到了楚擎后,施了一礼。 老薛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没有主动问昨日在桐城的情况。 不是不在乎,也不是觉得办不成。 对这位老边军来说,只有粮草到了各大营的营帐内,事才算办完,不管前期如何顺利,后期总会出问题,这种事,他经历过太多太过了,边关就是这样,总是令人失望,再到绝望,最终变的没有期望。 蹲在凳子上,楚擎没什么食欲,端着木碗看向薛夔。 “你怎么不问我事情顺不顺利?” 薛夔今日没穿甲胄,而是穿着羊皮袄,袖着手,蹲在了楚擎面前,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人主动提及,想来是仇家中计了。” 这一丝笑容,不显激动,就像是捧个场给个面子。 “没。”楚擎一脸晦气:“穿帮了,当场就穿帮了,知道了我千骑营大统领的身份。” 薛夔还是笑着:“办不成就办不成吧,再想其他的法子,大人莫要灰心,若是仇智少智,也不会做这么久的知州了。” 楚擎扫向角落,陶少章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大口喝着粥。 打了个哈欠,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仇智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大人也莫要…” 薛夔一半,神色突变,声音提高了八度:“仇智死了?” “嗯,孙周也死了,孙家除了妇孺,全死了。” 薛夔彻底傻了,吞咽了一口口水:“孙…孙周也死了?” “嗯,身份穿帮了,然后就给他们全干掉了。” 说完后,楚擎跳下了凳子,回屋找东西去了,留下薛夔一个人呆若木鸡。 足足过了半晌,薛夔霍然而起,大喊道:“仇智与孙周死了,这二人死了?” 探马和禁卫们根本没鸟他,薛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呆傻的状态,突然跑出了院落,找人打探消息去了。 众人吃过了早饭,楚擎召开第三次全体会议,商议关于接管桐城的事情。 陶少章自告奋勇的举起了手,众人冷目望去,楚擎都怕这次全体会议变成了圈踢会议,圈踢陶少章的会议。 叹了口气,楚擎也不知道该说这件事了。 陶少章有病,病的不轻,类似于一种道德洁癖,有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应激反应”。 这种应激反应会在瞬间将智商降低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水平线上,然后生理会驱动心理,身体血液循环加速,大脑关闭部分功能,感性替代理性后变成一个坑逼。 这是楚擎临睡前想出的结论。 这种应激反应很常见,就如同女人见到了包包,几万块钱的包包,哪怕每个月只有几千块的工资,她也会刷信用卡去买,买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外人无法理解,但是女人就很开心,冲动消费过后,也后悔,但是下次继续冲动。 也比如有些边军老卒,见到凉人,第一想法就是拿出刀子冲上去捅人,哪怕是在关内,哪怕是在和平时期,这就是一种应激反应。 而事实上,陶少章也是古代文人一种常见的典型代表。 之前楚擎就听说过很多无能官员的事迹,哪哪的地方官员,什么都治理不明白,天灾人祸降临了,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官员哈哈一笑,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一声唯有以死效君王后,跳入井中一了百了。 但是楚擎无法否认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被陶少章影响了,陶少章,应该影响了很多人,只是这些人,包括自己,从未发觉过。 瞅着讪笑的陶少章,楚擎既好气又好笑,自己原本在户部之中,本想躺平来着,结果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家伙整的挺热血,开始尝试性的搞李家,最后走到这条作死的不归路上。 陶蔚然开始分析局势了,看向楚擎说道:“大人,仇智已死,孙周亦死,桐城应马上派人接管,用雷霆手段,查获仇家截留的粮草位置,迅速运到边关各大营,以免夜长梦多。” “不错,谁能去?” 南宫平开口道:“楚师,学生去吧。” 楚擎乐了:“怎么你也叫上楚师了呢。” “您年前不是同意了叔父说是年后拜师么。”南宫平略显羞涩的笑道:“学生知晓恩师是一诺千金之人,虽未拜师,确有师徒之实,学生就斗胆改了口。” 楚擎摸了摸鼻子,其实他想拜南宫平为师。 别的事,楚擎不知道,聪明,南宫平肯定是聪明的,但是聪明人,他见了太多,南宫平不是这群人里最聪明的。 至于什么四书五经,楚擎不在乎,除了自己,大家都读这玩意,福三这几天已经开始进行昌律总结了,总结完之后就准备学四书五经了。 朝堂智慧,暂时看不出来,南宫平也没官身。 但是要说当机立断,这小子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说拔剑就拔剑,丝毫犹豫都没有,上一秒和孙家人还天南海北的唠,下一秒直接拔剑,该捅捅该抓抓,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三言两语之间,大家把事情定下了,主要是陶蔚然和南宫平商议。 陶蔚然觉得南宫平完全可以去桐城暂时主持大局,将粮草找出来运送到边军大营中。 边军忌惮仇家,不是忌惮仇智,而是忌惮仇家在京中的“关系”,武将如果和地方官员闹掰了,兵部就会被弹劾,边军就会被泼脏水,实际上桐城那些辅兵,根本不值一提,二百来个守备辅兵,在边军眼里屁都算不上。 这边刚商量完,薛夔跑了进来。 桐城和金戈镇距离不远,已经有军伍的亲族跑来通风报信了,所以薛夔知道了昨日的事情始末。 薛夔进来后都没先对楚擎行礼,四下看了一眼,随即跑到了陶少章面前,满面敬佩之色。 “你就是南宫兄弟吧,果然是条好汉子,本将佩服,佩服至极。” 陶少章微微一笑:“本官陶少章。” 薛夔一脸鄙夷:“原来你他娘的就是陶少章。” 说完后,薛夔又转头寻找着生面孔,见到南宫平,跑到后者面前。 “你就是南宫兄弟吧,果然是条好汉子,本将佩服,佩服至极。” 台词都没换,一个字没换。 陶少章很郁闷,他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又被鄙夷了,怎么和在京中一样,总是被无缘无故的鄙夷? 第709章 杀向望原城 薛夔现在看楚擎的眼神都变了。 千骑营大统领,掌管探马,说白了就是告密呗,偷偷摸摸,狗狗搜搜,悄咪咪的那种办事风格。 加上楚擎年轻,又带点小白脸的意思,所以在薛夔这种边关武将的眼中,不说轻瞧楚擎吧,总之是觉得尿不到一块。 殊不知,在阴差阳错之下,楚擎“立威”了。 在边军眼中,什么是狠人,敢砍人才是狠人。 楚擎知道自己来边军混最大的短板就是“狠”不起来,再狠能狠过常年杀敌的边军将领吗,狠不过。 但是边军将领敢杀仇智与孙周吗,不敢。 边军不敢杀的人,楚擎杀了,无意之中,楚擎获得了“认可”,薛夔的认可,而薛夔,正是典型的边关将领,他的感观,可以代表其他边关将领。 现在薛夔都有些不敢直视楚擎了,总觉得楚擎比当年两个姓昌的家伙狠,而且是那种阴狠的狠。 一开始楚擎说要杀薛夔,薛夔不怕。 因为在边关,能杀薛夔的将领太多太多了,但是没人敢杀仇智和孙周。 之前那俩姓昌的玩意,嘴上叫的凶,和当地世家以及文官破口对骂,每次都抄刀子,但是每次都不敢捅,和世家骂了半天,就是个嘴炮,最后一生气,骑着马出关找凉贼撒气去了。 公允点来讲,太上皇和黄老四不是怂逼,而是因为他们那时候只是皇子,做任何出格的事,都会影响他们登顶皇位。 这就是陶少章口中的“有脑子”,瞻前顾后,要是太上皇和黄老四没脑子的话,桐城也就不敢截留边军粮草了,当然,太上皇和黄老四也不会登基称帝。 不管怎么说,楚擎是唯一一个,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的家伙。 现在这一声“大人”,薛夔叫的是心服口服。 楚擎没注意到薛夔心理上细微的变化,只是让南宫平赶紧带着金戈镇的府兵前往桐城。 当楚擎将一张一万贯银票拍在薛夔的胸口上,薛夔更加敬畏了。 钱是用来雇人的,雇桐城老少爷们帮着运粮。 薛夔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也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银票,甚至有些心疼。 一万贯,雇佣百姓运粮,太阔气了。 薛夔不知道楚擎有多少钱,他就是觉得,楚擎能随意拿出一万贯,那么至少身上有十万贯。 他觉着如果楚擎真有十万贯的话,绝对可以在边关混的开,只要这十万贯能花到边军身上,楚擎可以在边关横着走,大家见到楚擎,都得管他叫大哥。 事实上,楚擎没有十万贯,他只有一千万贯。 薛夔和南宫平,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陶蔚然不忘了提醒,一不做二不休,人都干死了,直接给仇、孙两家抄了算了,捎带脚的事。 除此之外,陶蔚然还以楚擎的名义写了封奏折,说仇家和孙家是如何如何害人,并且要抓了仇家余孽,送到京中交给兵部和刑部发落。 南宫平用刀,陶蔚然用脑子,彻底收拾了首尾。 粮草,追回来了,第一步,终于踏出去了。 楚擎的目光,望向了北方,下一站,望原城,边关最大的城池,边关边军的核心之地,那里,才是他一展手脚的地方。 陶少章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妹夫,愚兄该做点什么?” 楚擎张着嘴,想说您能不能骑着快马死回京中,可到底没狠下心说出口。 就几个时辰前,楚擎都怀疑这种鸟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除了有个绝美的妹妹,几乎没有任何意义。 可实际上,楚擎根本不知道陶少章对他的意义有多大。 没有人知道,楚擎不知道,陶少章也不知道,除了一个人,那就是暗自窥视着一切的三哥。 三哥又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小眼神在楚擎和陶少章身上不停的打转。 楚擎没注意到薛夔态度上的改变,但是福三注意到了,所以三哥思考了关于陶少章存在的意义,最终,他总结了四点。 第一,在户部的时候,是陶少章改变了自家少爷,在不知不觉中,将一种“勇气”灌输给了自家少爷,从此之后,楚擎走向了不归路,一骑绝尘,无法自拔,专门搞官员,搞世家。 第二,陶少章如果没在朝堂上坑曹悟,其他世家也不会被千骑营所震慑,正是因为陶少章给曹悟弹劾了,其他人一拥而上,礼部尚书险些下台。 也是直到这时,京中世家才发觉楚擎已经拥有了搞倒尚书的能力,不敢在明处使坏了。 第三,如果陶少章没来边关搅局,南宫平就不会大杀四方,用陶蔚然的法子,用计谋得到了粮草,换了是在京中,这个法子合适,遵守了规矩,因为京中是不允许见血的。 但是在动不动就抽刀砍人的边关中,在这种没规矩的地方,这种计谋是上不来台面的,即便得到粮草,不愿意动脑子的将军们也不会有太多感触,而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手段解决问题,会让边军产生认同感,认为楚擎与他们是同一种人。 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陶少章代表的是一种勇气,一种古代文人无脑坑人的勇气,福三知道,这种人,大有人在,坑别人,也坑自己,从不同的角度上来看,坑人,这个否定不了,但是从初衷上来看,他会在无形之中改变很多人,警示很多人。 福三此时正在思考一个连他也有些迷茫的问题。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陶少章这种人的存在,所有人都瞻前顾后,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这个世道会变成什么样,会不会变好不知道,但是一定会变的越来越坏。 第二日下午,童归骑着快马回来了,汇报了一下桐城的最新进展,粮草,找到了,就被仇家放在粮库,很多,除了朝廷运来的粮草,还积压了一些陈粮。 这就是世家,吸了血,将这些粮草发卖,卖不掉,就烂在粮仓里,不在乎这些粮草能救多少边关将士的命。 除了粮草,桐城已经被南宫平全面接管了。 南宫平,食言了。 他说只要那些辅兵不放下兵器就不追究,食言了。 当金戈镇的折冲府府兵接管了屯兵卫后,南宫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所有有品级的,只要不是底层军伍,全宰了,知州府的官员也没幸免,装上了囚车,一名京卫带着十多个府兵,押送京中问罪。 用南宫平的话来说,但凡能升官的,都是孙家的亲信,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十一人,一个都没杀错,抓了二十多人,也没一个是冤枉的。 一手刀,一手钱,这一套,南宫平用的娴熟无比。 刀砍向辅兵,钱给百姓,桐城已经开始将粮草运向城外了,也有人通知边关各大营去领粮。 这是楚擎知道的事,他不知道的,则是他的名字已经开始传向边关,传向边军了。 京里,来了个人,叫楚擎,管粮草,管军械,到了桐城,宰了仇智,宰了孙周,拿了粮,发给边军,并放出话,谁他娘的再贪边军的粮草,仇智和孙周就是下场。 最后一句话,不是楚擎说的,是南宫平说的,假借楚擎的名义说的。 七日后,南宫平和薛夔回来了。 南宫平的儒袍上依旧带着血,不像个读书人,像个侩子手。 薛夔身上没带血,眼眶中带着泪。 朝廷下发的粮草,一粒米都没少,不止没少,还多出来不少,都能吃到边军嘴里,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薛夔代表边军,感谢楚擎。 楚擎翻着白眼:“吃粮算个屁,本官要让边军都吃上肉。” 就因为这一句话,薛夔对楚擎的好感和敬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觉得楚擎好像偷摸喝酒了。 第710章 莫名其妙的墨鱼 送别楚擎的时候,薛夔恋恋不舍。 因为楚擎很豪爽,雇佣桐城百姓运粮,只花了两千多贯,楚擎说剩下的不要了,拿着花去吧。 就这一句话,薛夔暗暗怀疑,楚擎身上可能不止十万贯,至少得有…二十万贯,没二十万贯,说不出来这种话。 一行五十余人,骑在马上,赶往望原城,到了望原城后,楚擎这个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就算是走马上任了。 就连老天爷都赏了面子,连日来的狂风终于停歇。 骑乘在马上,楚擎习惯性的将身子前倾,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 童归并不推荐这个姿势,好心劝告楚擎,这样时间长了会腰疼。 楚擎不在乎,疼不疼无所谓,帅是一辈子的事,他觉得这个姿势很帅,实际上在别人眼里像白痴。 速度不快,马儿迈着蹄子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墨鱼夹着马腹,战马快行几步,与楚擎并肩而行。 “楚公子。”墨鱼开口唤了一声。 楚擎侧目,面带困惑:“你是谁?” 墨鱼:“…” 一拍额头,楚擎顿时想了起来:“差点忘了,半道上还捡了个老头。” 楚擎不是装的,他是真忘了队伍中还有墨鱼这么一号人。 墨鱼岁数其实并不大,三十多不到四十,就是长的老,主要是太没存在感了,自从加入了楚擎的作死小分队后,不言不语,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然后就是暗戳戳的观察着楚擎,像个偷窥狂一样。 对于墨鱼的身份,楚擎一开始有些好奇,忙着忙着就忘了有这么一个大活人了,毕竟队伍里五十多人。 侧目望着老头,楚擎知道,这老头的身份肯定不简单,问过,不是没问过,但是对方什么都不说。 南宫平昨日回来后,也留意了一下墨鱼,和楚擎达成了一致,老头不简单。 不简单是因为墨鱼身上的矛盾之处。 就这老头,扔田里,绝对是个干农活的好手,看手上的老茧和黝黑的肤色就知道。 可墨鱼的眼睛很亮,这不是一个半辈子务农的庄稼汉该有的眼神,而且墨鱼手上的老茧,不止是掌心,还有指肚,指尖等处。 这也就说明,墨鱼不止会抡锄头,应该还会抡点别的东西,至于抡什么,通过手上的老茧看不出来,但是通过眼神能够看出一件事,这家伙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楚公子,你有多少钱财。” 墨鱼一开口,都给楚擎整乐了。 知道这老头不是普通人,而且长的也老,楚擎还是比较尊重的,开口回道:“和你有鸡毛关系。” “买条船,海船,东海的船。” 楚擎这次是真的乐了:“你在北关,和我唠北海的磕。” 墨鱼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你买船,渡海,去墨家村,将老汉的亲族接来,老汉墨鱼,助你建功立业。” “你可真是个老可爱。” 楚擎终于发现比自己还没溜的人了,乐呵呵的说道:“我给你捋一捋啊,你看对不对,首先,我带着小弟们,来边关,走半道,碰到了你,对吧。” “是。” “你说有人给你算过卦,让你在边关等一个帅小伙,说这帅小伙人好嘴又甜,长的帅气又有钱,乃是一国重臣,奸邪克星,百姓希望,少妇少女的梦中情人,对吧。” “非也,只说让老汉让等一个被雷劈过的狗日的。” 楚擎:“…” 墨鱼明显是个缺乏耐心的人,皱眉道:“楚公子,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跟了我们快半个月了,白吃白睡,屁都没放过一个,我不知道你是谁,你甚至不知道要找的人是不是我,然后现在你一开口,就让我买船,给你家属接来,你当我是陶少章呢。” 陶少章没好气的说道:“连我都不会上这当。” 福三瞅了眼陶少章,发现这小子还挺自视甚高的。 南宫平骑着马来到了楚擎身旁,面露不喜之色:“你说你的亲族在东海以东,需跨海而行,你莫非是瀛狗?” 楚擎哈哈大笑。 这就是他喜欢南宫平的原因,什么瀛人,就是瀛狗。 听到“瀛狗”二字,一行人中唯一懂这种小语种的福三,面带狐疑尝试交流一下:“汪,汪汪?” “老汉,汉人,汉家血脉。”墨鱼没有任何幽默细胞,望着楚擎,微微摇头:“老汉,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们这群人。”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还不喜欢你呢,是你死皮赖脸的跟着我们好不好。” “老汉友人,说日后,族人会有灭顶之灾,遭受万千苦楚,虽会光耀门楣,却也损失大半族人,若是想要化解此劫,便要寻这被雷劈的狗日的,助他一臂之力,若不然,你以为老汉愿与你同行。” “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你当我是二啊。” 楚擎斜着眼睛:“我这么和你说吧,姑且,算你说的是真的,你那友人的卦象,也是真的,我就是那个被雷劈的狗日…被雷劈的帅小伙,就算我是吧,可你得求着我,求我解救你的族人,对吧。” “算是如此。” “那对呗,你得求我,让我帮你,问题是,我凭什么帮你啊。” “凭老汉姓墨。” “你怎么比我还能装,我还姓楚呢。” 楚擎随手一指:“不是我和你吹,就我现在身边这群人,个个身怀绝技,这个,看着没,京中娱乐行业总嫖把子,福三。” 福三冲着墨鱼微微颔首:“叫我三爷就成,莫要客气。” “这个,京中北市散打王,南宫平,人送外号拔鸟无情剑,说捅谁就捅谁。” 南宫平挠了挠头,自己怎么就无情了? “这个,京中皇宫太子保安队队长。” 童归指了指自己:“大人是说我吗?” “这个,大理寺少卿,昌朝第一坑逼,陶少章。” 陶少章:“坑逼是何意,妹夫可是在夸愚兄?” “这两个,华文华…不是,你俩叫啥来着?” “大爷付永康。” “二爷付保卫。” “对,中州王八拳正宗传人,还有那个,看见没,肖轶,边军第一反骨仔。” “还有这个,看见那小比崽子没,昌贤,大哥祭天,法力无边,江湖外号,圣弟压哥冷面狂魔。” “还有那家伙,那胖子看见没,萧县大魔王二代目,当初…” 墨鱼淡淡的说道:“都不如老汉。” “是,他们吹牛b都不如你。” “他们,可平灭凉戎?” 楚擎微微一愣:“你能?” “不能。” “那你跟我搁这吹什么。” 墨鱼露出了自傲的笑容:“可老汉,能助你平灭凉戎。” 风停了,人楞了,所有人齐齐看向墨鱼,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随后…是震天的哄堂大笑声。 楚擎没笑,只有他一人没笑,凝望着丝毫不像开玩笑的墨鱼,心里咯噔一声。 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墨鱼,定不是一般人。 “福三。” “少爷,怎地了。” 楚擎面色凝重:“拿出一贯钱,让他去医馆买点药吃,早治疗,早康复。” “哈哈哈哈哈。” 大家乐的更欢乐了,这次楚擎笑了,笑的前仰后合。 第711章 入城 本来只有楚擎几个人笑,后面的探马和禁卫们听到笑声,不知道为什么笑,但是觉得大家笑了,他们不笑不好。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五十多人嘲笑墨鱼一人。 墨鱼叹了口气,愈发觉得那卦象,错了,姓楚的这鸟人,太不着调了。 其实这事真不怪楚擎,墨鱼算是自报身份了,说了,“我墨家”如何如何的。 但是吧,楚擎不是不知道墨家,知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可以豪不夸张的说,就手工业这块,小到小商品批发,中到机关陷阱,大到攻城器械之类的,墨家人就一句话,那是老太太醒大鼻涕,手拿把攥,相当的专业了。 问题是“我墨家”这仨字,在楚擎耳朵里,在其他人耳朵里,那就是“我赵家”“我钱家”“我孙家”是一个意思的。 墨鱼说的墨家,是先秦百家中的墨家。 楚擎听的墨家,是…老墨他家。 所以,楚擎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哈哈大笑,然后墨鱼就觉得楚擎挺没溜的,同时心里感到挺悲哀的,没想到如今墨家都没落成了这样,没人在意。 墨鱼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再观察观察吧,实在不行,去望原城打点零工,存存钱,看能不能买条小渔船啥的,运气好了渡海去给家里人接过来。 楚擎乐够了,觉得墨鱼可能精神不好,大手一挥,众人一夹马腹,赶向望原城。 如今的楚擎,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屌丝,他现在已经进化了,变成大屌丝了。 小屌丝是什么,就是来个陌生人,你好哥们,交个朋友,好啊好啊。 大屌丝是什么,大屌丝已经不随意交朋友了,想当朋友,得有这个资格。 老墨家的墨鱼,不知根不知底儿,要不是说了雷卦,楚擎都不会带着这家伙上路。 众人走的是官道,来往的车马越来越多,有百姓,有商贾,也有军马飞奔而过。 边关,实际上有三个关口,而望原城可通东、西、北三关,是边关中枢之地。 楚擎等人,并未引起过多的注意,望原城官道,几十数百骑着军马的人,多了去了。 夜色堪堪降临,楚擎等人,终于到达了望原城。 勒住了缰绳,楚擎仰望着望原城的城墙,目眩神迷。 如果说边关是抵挡凉戎唯一也是最后一道防线,那么望原城,就是昌朝最后的希望。 边关,不是没有被攻破过,昌朝国祚百年,凉戎的铁蹄曾三次踏破城关,凉戎骑兵穿过了边关,却永远没有攻下过望原城。 望原城,就是昌朝最前线也是最后的堡垒。 外族骑兵会穿过边关,但是望原城也会集结兵力打回去,将失去的,再夺回来。 雄立在黄沙之上的望原城,没有经历过风花雪月的繁华,只有数不尽的刀剑血泪,青黄色的城墙,最高处并不是平整的,高矮不一, 望原,并不是中州最雄伟的城池,但却一定是最伟大的城池。 中州,只有望原城,只有这一座城,是军卒建立的! 一面城墙,万块砖石,如果没有那些历史,城,只是城,有了那些历史,便成了传奇。 同样是十二座城门,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一大门,两小门,十二个城门,与十二月份相合,楚擎走的是南门,距离近了,心潮澎湃。 这古朴的城墙,仿佛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已经屹立在这了这里,虽说经过了百年的修葺与加固,可还是如同被岁月重压的有些佝偻,城墙上布满了无数裂痕,几处丛生的杂草,不算点缀,算是污迹,试图向世人诉说这座城只是一个雄伟的躯壳。 是的,这座城,只是一个躯壳,如果没有边军,就是一座躯壳,雄伟的躯壳。 可因为有了边军,望原城才有了骨肉,屹立边关。 即便要入夜,进出的百姓依旧很多,城门都是军卒,一大门两个小门,三十六人把守,盘查入关百姓,城墙上每隔三十步便有一步弓手,左手长弓,右手准备随时抓向背后箭筒里的箭矢。 楚擎能够看的出来,这些军卒,是真正的精锐。 都说八大营是边军精锐,回到了京中,精锐中的精锐。 可这些八大营的精锐,比边军,少了一股劲儿,这种劲儿,绷着,准备随时杀人,或者随时被杀,有这股劲的军卒,就是边军,哪怕是新卒,亦是如此。 入城,需先下马,无人有特权,哪怕是天家也得下马,这是当初冯洛定的规矩,便成了望原城永恒的规矩。 楚擎不喜欢规矩,更不尊重规矩,但是他要尊重冯洛。 很多不应下马却下了马的人,同样不尊重规矩,但是他们必须尊重冯洛。 冯洛不在边关,但是他的旗帜,永远插在了边关的每一个角落。 五十余人,齐齐下马,探马和禁卫的动作整齐划一,腰挎长刀,风尘仆仆。 城门郎抬头往来,随即竖起胳膊,两个呼吸后,城墙上,人影憧憧,多了一些步弓手。 角楼里跑下来一人,一身黑色皮甲,极为壮硕,快步来到楚擎面前。 “可是千骑营大统领,军器监监正楚大人的队伍。” 楚擎来到这人面前:“正是本官。” 田海龙行了军礼:“末将骑射营游击将军田海龙。” 楚擎面色有些诡异:“哪个龙?” “潜龙在渊的龙。” “你这名起的,挺抗揍啊。” 楚擎竖起大拇指,望着长的和熊瞎子似的田海龙,觉得对方胆子很大。 要知道龙这个字,可不像后世那么常见,随便洗个澡就能被一条龙给服务服务。 在古代,在昌朝,叫龙,是忌讳,因为龙是代表天家的,要是普通老百姓叫什么什么龙,不说被满门抄斩吧,大家都会觉得这人脑袋有病。 昌律没记载不能起带龙的名,就和律法上没写不可以出门倒立着走到一样,不写,但是大家都知道不能这么干,谁干,谁脑子有坑。 “马帅已在轩辕馆等候多时,楚大人,请随末将来。” 不待楚擎开口,田海龙已经转过身,走向城中了,态度说不上亲切热络,也说不上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楚擎之前倒是问过肖轶望原城的情况,最早的时候,老昌家都有个习惯,皇室子弟哪个不争气,或者天子看谁不顺眼,直接扔到边关边军中,眼不见心不烦,是死是活看天意。 最早是这样的,到了后期,太上皇和黄老四是自愿来的,不是被发配的,他们就喜欢砍人,就喜欢骑马,喜欢骑马砍人,然后跑边关来了。 而当时昌敖和昌承佑就的府邸就叫轩辕馆,专门给皇子居住的,也分人,要是来混日子的,就去轩辕馆住着,天天屁事不干,不过太上皇和黄老四一直在边关,住在军帐里。 至于田海龙说的马帅,自然是如今边关的扛把子马如敬。 楚擎倒不意外马如敬在等着自己,毕竟边关的将领们都知道自己来了,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对于这位马帅,楚擎没什么期待值,珠玉在前,边军心中的边关大帅,楚擎心中的边关大帅,只有一人,英国公,太子少保,寒门书院兵法先生,冯洛! 第712章 下马威 望原城注定不是一座可以繁华的城池,但是楚擎死活没想到,城内,竟如此破败。 在雄伟的城墙内,放眼望去,一片萧条。 人,很多,来往的百姓,军伍亲族,即便入了夜,依旧人来人往,可建筑,多是矮房,连成一片,毫无章法可言,乱糟糟的,像是城中村。 店铺,是有的,但是这些店铺不是“卖”,而是“收”,收皮草、牲畜等物。 酒楼和客栈,也是有的,灯笼中的火烛忽明忽暗,两层小楼,门可罗雀。 望原城有很多军伍的亲族,谁会在这里做边军穷鬼的生意,不少铺子,都是边军亲族们开的。 马儿由王通通牵着,楚擎背着手,四下打量着。 人声鼎沸不假,可这鼎沸之声,大多是骂娘的声音。 肖轶之前和他说过,望原城该有的,都有,没有的,也有。 是的,都有。 就娱乐行业,有,青楼和赌档,开在一起,直接给望原城这个行业给垄断了,青楼一家,赌档一家。 青楼的二楼站着俩胖老娘们,说是老鸨子吧,穿的花枝招展的,说是妓家吧,岁数还挺大,那长相和身材,能从事着行业,估计是花钱走后门了。 赌档也在街边,挂着帘子,最是嘈杂,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楚擎来到青楼外面的时候,震惊了,他看到了牌匾,就俩字,相当的直白了---妓院,连名都没有,简单直接,很粗暴。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头上的黑胖娘们挥舞着和抹布似的手绢,扯着嗓子叫道:“那小白脸子,对,就是你,别干看着,来啊,上来拱两下子啊,赶紧的啊,便宜,包你不吃亏。” 楚擎一脸恶寒,田海龙回过了头,脸色带着几分说不上鄙夷还是什么意味。 “楚大人,喜这风月场所?” 楚擎干笑一声,抬头瞅了瞅那俩黑老娘们,他死活没办法将风月两个字和头上那俩大姨联系到一起去。 “望原城,说是兵城也不为过,若是楚大人想女人,可来错地方了。” 说这话的时候,田海龙带着几分排斥感,好像对楚擎一行人的到来,很排斥。 初来乍到,楚擎没多说什么,这种情况,他意料到了。 刚到金戈镇的时候,薛夔也对他很排斥,但是没有像田海龙这样表现在脸上,而是隐藏在心底。 见到楚擎不吭声,田海龙又说道:“听闻,楚大人在桐城,斩杀了孙周与仇智二人?” “嗯,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宰了。” 田海龙脸上闪过一丝异色:“那不知朝廷,不,应问楚大人,可是留了人手在桐城?” “没啊,怎么了。” “没留人手?”田海龙面色一沉:“那日后边军粮草调度,谁来统辖。” “留了人,该贪还是贪,不留人,没人敢贪,这才对。” 田海龙侧目看了眼楚擎,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这一丝轻蔑,被楚擎身旁的昌贤看在了眼里。 昌老二顿时不乐意了,小眉头一皱,刚要开口,福三对他摇了摇头。 如今三哥已经进化到了可以帮楚擎教育昌贤的程度了,低声说道:“少爷曾说过,先当孙子再当爷,先穿袜子再穿鞋,先穿鞋子再穿袜,那不是袜,是鞋套。” 昌贤不明所以:“鞋套是何物?” 福三也不理解鞋套是什么,就是本能的,完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陶少章。 昌贤顺着福三目光望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陶少章眨了眨眼:“看我作甚?” 没人搭理他,嫌和他说话掉价。 望原城的确是兵城,没有知州府,只有帅府,大帅府。 大帅府和京中的京兆府很像,一座大大的正堂,外面被拒马拦着,正堂后面是大院和几处班房。 旁边就是轩辕馆,轩辕馆叫馆,也是院,不过最前面是个小楼,应该是多年没有修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两层小楼,像是瞭望塔,从下面穿过后就是一座院落,和个小衙署似的。 田海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说道:“知晓楚大人会带不少随从,轩辕馆周围三处院落,可让大人的随从落脚。” 楚擎怎么听这话怎么不对劲儿,什么叫做知道我会带很多随从? 看了眼田海龙面无表情的侧脸,楚擎确定,这家伙瞅自己不是不顺眼,而是…很不顺眼啊。 楚擎依旧没当回事,边军吗,要是上来就嘘寒问暖搂搂抱抱摸摸搜搜的,反倒是让他觉得不像是边军军伍。 原本没当回事的楚擎,刚迈过门槛,愣住了,这次,他得当回事了。 因为进入院落可以看到正堂,正堂之中,摆着几张长桌长凳,明显是要宴请人的,也就是要宴请楚擎。 问题是,桌子上就几盘酱菜,一个酒盅,一个酒壶。 凡事都有个规矩,如果没酒壶,楚擎可以理解为还没上酒。 有了酒壶,意思就是大家就喝这么多,一人舔一口,不对,五十多人一人舔一口都不够,闻闻味儿行。 快步走到了正堂,楚擎沉下了脸。 是的,宴请他楚擎,在他下榻的轩辕馆里,说不过去,因为从现在开始,他才是轩辕馆的主人,没有去别人家宴请主人的说法。 这是其一,其二是酒盅,酒盅有酒,证明了楚擎的猜测,一人舔一口。 这也就算了,酱菜,黑乎乎的,旁边摆着馕饼,三张。 一人三张饼,一盘黑乎乎的酱菜,一个酒盅,就这些。 楚擎抬起头,看向了主位。 主位桌子上,没有酒菜,而是摆着一双官靴。 田海龙面无表情:“楚大人海涵,马帅这几日要巡营,无法亲自前来。” 仓啷一声,长剑出鞘,南宫平眯起了眼睛。 “你胆敢羞辱恩师!” 已经站在田海龙身后并掏出短刀的福三摇了摇头,觉得南宫平还是有点落了下乘,想要宰人,弄那么大动静干什么。 要说楚擎不生气,肯定是假的,刚刚田海龙说马如敬等候多时,结果根本就没“等候”,这也就算了,还放着一双官靴,你好歹放个头盔也行啊,整俩破鞋在那是几个意思? 见到大妹夫被羞辱了,陶少章今天居然没有生气,而是走到主位前,hei-tui,一口口水,吐在了官靴了。 想了想,陶少章又hei-tui了一声,吐在了另一个官靴的靴子里。 拎着靴子,陶少章笑吟吟的来到了田海龙面前。 “怪不得京中不少朝臣想着边关换帅,是应换,马如敬年岁已高,记性不好,出门在外,竟然连靴子都忘记穿了,还不快去给你家大帅把靴子送去,堂堂大帅,连靴子都不穿,成何体统。” 楚擎颇为意外,这读过书的人,骂人是不带脏字的,这可比你家大帅老年痴呆恶心多了。 田海龙面色阴晴不定,陶少章又慢悠悠的开了口:“忘记靴子,事小,就怕日后他老人家,忘记了脑袋丢在了哪里。” “你他娘的敢威…” 话没说完,福三手中的千机已经顶在了田海龙的咽喉处。 这次轮到陶少章意外了,很感动,心里暖呵呵的,大妹夫的护卫,竟然为自己出头,果然是一家人啊。 福三当然不是为陶少章出头。 田海龙骂陶少章他娘,那就相当于骂他家少爷的老岳母了。 一直走在后面的肖轶神色大惊:“大人,莫要冲动。” 田海龙微微扭头,先是错愕,紧接着满面恨意:“原来是你这狗日的叛徒!” 肖轶看向楚擎:“大人,偶尔冲动,并不无可。” 第713章 恶少 气氛剑拔弩张,望着手握短刀的福三,田海龙倒是没什么惧色,也不知道是不怕死,还是觉得福三不敢真的下手。 “在边关,望原城。”田海龙果然是不怕死的,望着楚擎,脸上带着几分不屑之色:“楚大人,杀一个五品游击将军,你,有这个胆子吗。” “我就很奇怪。” 楚擎坐在了凳子上:“你们这些边军,面对世家,面对文臣,屁都不敢放一个,为什么一个个在我面前,就敢这么嚣张?” 这话一出口,大家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难道楚擎,比文臣和世家好欺负吗? 不应该啊,文臣和世家都这么怕楚擎,怎么边关将领就不怕? “还有。”楚擎很困惑,面色很认真,语气很郑重:“你为什么这么狂呢,怎么敢这么狂呢,打个比方啊,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东海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子楚擎,现在给你捅死,然后传信给京城,说你田海螺意图谋反,让我直接宰了,你觉得朝廷会信天子亲军,还是会信你的袍泽?” 田海龙神色微变,楚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边军很团结,我要是宰了你,可能走不出望原城,你肯定是这么想的,但是呢,我就说我看你不顺眼宰了你,谁敢动我,谁要是动我,以后你们边军一粒米别想拿,我就和旬阳道,和边关三道的官员以及世家们勾结,就吸你们的血,就整你们,往死里整你们边军,你能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小海螺,告诉我,如果我和世家勾结,你能有什么法子?” 田海龙的额头渗出了汗水,面色一会黑一会白的,和要表演变脸似的。 楚擎对福三挥了挥手,三哥放下了短刀。 “我终于知道文臣和世家为什么搞他们了。”楚擎笑着看向大家:“特么的是我的话我也搞,就是贱的!” “你…” “我什么我?”楚擎耸了耸肩:“老子大老远跑这来,就为了看你们和我玩下马威来了,回去告诉马如敬,他是边关大帅不假,但是在我眼里,他屁都不是,他马家二十七口都居住再京城,一封信,一句话,我让他马家一个月之内灭门,不信,让他试试,滚吧。” 老司机南宫平自告奋勇:“恩师,这差事交给学生就好,保证办的漂漂亮亮,马家的蚯蚓学生都得斩成三段!” 陶少章叫道:“蚂蚁都给他拍死!” 田海龙满面怒色,却敢怒不敢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冷哼,走了。 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 昌贤小声说道:“楚师您别和这些杀才置气。” “一,以后不准你管军伍叫杀才,或者丘八。”楚擎轻抚着额头:“二,我没有生气,马如敬,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坏人,坏人,当不了边军大帅的。” “可他如此欺辱您,学生心里,他就是恶人。” “你不懂,将心比心,如果我是马如敬的话,京中突然来了个天子亲军,还是军器监的监正,我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滚回去的。” 说到这里,楚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边军,难道没听说过自己吗,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排斥,按理来说,他们应该觉得自己和他们是一条战线的才对啊。 昌贤不解的问道:“可您为何不将冯帅的亲笔书信给他们看?” “给了又能怎么样,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讨好谁的。”楚擎站起身,笑着说道:“让大家先安顿下来吧,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我出去转转。” 一听楚擎要去转转,众人都要跟着一起去,楚擎没同意,只让福三和南宫平跟着自己,其他人想转转可以,自己找地方转去。 楚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一览望原城的全貌了,因为他的蓝图,有一半都在这座城中,早些做完事,也能早些回京中玩腿去。 出了轩辕馆,楚擎突然露出了笑意。 “少爷,您心情很好?” “好,非常好。” 楚擎乐呵呵的,心情真的非常不错,哪怕知道马如敬要赶自己走,哪怕自己可能会遭受一些边军将领的敌视。 之所以心情好,是因为楚擎有一种大展拳脚大有可为的畅快感。 边军将领,他没放在眼里。 要知道在京中做事的时候,朝臣,世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顾忌这,顾忌那,前怕狼后怕虎的。 可在这座城中,他没有敌人,望原城,就好像一个空白的画布,可以随意瞎姬霸画,他要按照自己顺手的,想要的,擅长的方式,去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了。 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听到了争吵声,循声望去,只见路中间摆着好多牛车,几个军伍与一些百姓正吵闹着什么。 福三眼尖:“少爷,是那个田海龙。” “走,过去吃瓜。” 仨人快步走了过去,周围已经围了几十个百姓,两个带着几个仆从的华服年轻人,正在与田海龙大声叫嚷着。 福三推开人群后,楚擎开始吃瓜。 俩年轻人,应该是出身不凡,不像是边关的人,皮肤很白皙,一胖一瘦,二十多岁。 那刚刚还十分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田海龙,满面苦涩,脸上带着几分哀求。 “张少爷,吴少爷,还望给本将几分薄面…” 话都没说完,胖子张少爷一掐腰:“你有个什么薄面,少爷我今日就将这马车摆在这里了,如何。” 瘦子吴少爷也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张家,吴家的铺子,要撤掉,货物这几日就要收上来,谁管挡不挡在路中间。” 这俩人说的货物,大多都是羊皮牛皮,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都放在牛车上,二人都有铺子,专门收皮货的。 田海龙急了:“这六家铺子在城中,好端端的,怎地还要撤了呢。” “你管我们为何扯掉,不赶紧扯了铺子跑掉,万一那…” 张少爷说到一半,吴少爷赶紧给他打了个眼色,打断后,掐着腰叫道:“姓田的,少在这和本少爷扯皮,每个月,我们两家的钱可没少交到大帅府。” 田海龙满面无奈之色,低声下气的说道:“夜里,倒还好,明日大帅要回城,带着骁骑营的一些军卒,你们挡在路中间,车马如何通过?” “谁管你。”张少爷坐在了车辕上,仰着脑袋叫道:“我老爹可是京中的监察使,田海龙,你要是活腻味了,言语一声,回到京中,保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没错。”那吴少爷附和道:“我吴家在京中,都是门生故吏,要祸害你,祸害你们这些丘八,反掌观纹一般容易,赶紧滚,莫要在这里耽误买卖。” 田海龙没有生气,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那明日白日,能否…” “你他娘的再不滚,少爷我可真要收拾你了,莫说收拾你,吴家给你边军送去的粮米,日后也要断掉!” 吃瓜的楚擎一听到“粮米”二字,来了兴趣,带着福三和南宫平走了过来。 田海龙回头看到是楚擎,猛皱眉头,又是重重哼了一声。 “呦,生面孔。”吴少爷斜着眼睛看向楚擎:“你是哪个?” 楚擎好奇的问道:“你刚刚说的粮米,是何意,你们贪了边军的粮草?” “与你有甚关系,滚开。” 田海龙心乱如麻,低声道:“楚大人,莫要招惹是非,这望原城,有许多边关的规矩,还望…” 话没说完,那嚣张跋扈的吴少爷突然面色大变,尖叫道:“你管他叫什么,他…他他他姓什么?” 田海龙还没吭声,扑通一声,张少爷双腿一软,直接坐地上了,指着楚擎,全身都打着哆嗦了,说话也说不完整。 “是,是,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 吴少爷如同白日见鬼,突然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画卷,只看了那么一眼,随即又猛然看向一头雾水的楚擎。 下一秒,一声刺透耳膜的惊叫声传出! “啊!!!” 吴少爷直接将画卷扔到了空中,然后,抱着头,和个疯子似的,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捂着眼睛,啊啊啊的叫着,狂奔不止。 这家伙跑的速度很快,明显是疯了,根本没看到脚下的石头,被绊倒,整个人飞了出去,额头撞在了旁边的门框上,落在地上,彻底晕了过去。 所有人,都懵了。 而坐在地上的张少爷,竟然直接尿了,一边尿,一边用双手支撑着往后退,和见了无比恐怖的情形似的。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楚擎咧着嘴,这才看到,飘落到地上的画像,竟然是自己,至少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一脑袋的问号的楚擎迈出一步,刚要捡起画像,张少爷腾的一下站起身,直接跪地上了,咣咣咣就是开始磕头。 “楚大人饶命,楚大人饶命啊,与本少爷…不不,与小的无关…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张家吧,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与张家无关,是我的错,大人您杀我,别灭了我张家啊,大人,我知错啦!!!” 周围所有人,都呆滞的看向楚擎,看向同样很呆滞的楚擎。 望原城两大恶少,张少爷,吴少爷,见到楚擎后,一疯,一尿,一晕,一跪。 张少爷,依旧在磕着头,头破血流,泪如雨下。 “咕咚”一声,望着地上画像的田海龙,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马帅,很有可能…犯了一个大错! 第714章 昌京大魔王 问,一个京中的老牌家族,想要培养出一个侍郎,哪怕是左侍郎,除了工部的左侍郎,需要多久。 答,不是时间的事,钱、人脉、机遇,利益交换,经营人设,很繁琐,投入很多很多,甚至要投入整个家族的资源。 再问,一个侍郎,能带给一个家族多少利益。 再答,数不胜数。 最后问,一个侍郎,如何快速下台。 最后答,放出风声,说他看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不顺眼。 是的,一个侍郎想要下马,想要被灭门,甚至是想要被诛九族,只需要跑到楚擎面前说四个字,来,快搞我。 最后,楚擎一定会如他所愿。 就连楚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他给京中世家和朝臣们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直接或是间接的拿下了多少官员。 楚擎虽然不记得,但是受害者记得! 绝对可以算的上是大人物的郎中,已经没必要计算了,因为他们知道,这对楚擎来说,就是野怪。 只算侍郎级别的吧,広海尚全家套餐、李文礼全家套餐、周有为全家套餐,这些是入狱的,还有直接死了的,章松陵、吴仕勋,这是单人体验套餐,还有一个全家vip豪华版的,也就是整个衙署被一锅端的,鸿胪寺,一百多个官员,从寺卿到文吏,全部拿下,就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了。 这还不算一位皇子,也就是雍王昌承晦,传闻在登月楼要刺杀楚擎,现在被软禁在宫中,生死不明。 从侍郎到寺卿,就连尚书,楚擎也没放过,礼部尚书曹悟,就是楚擎迈向尚书级别的第一块经验石。 大家历历在目,当时大理寺少卿第一个出马,都给曹悟弹傻了,曹悟竟然也出来要弹劾自己,可想而知他心理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不过提起曹悟,谁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一声,因为这是楚擎魔爪中唯一的幸存者。 大家都夸曹悟,要不说曹悟是尚书呢,厉害就厉害在这,第一时间,投敌了,也因此逃脱了楚擎的魔爪。 曹悟投敌后,看着还没被搞,但是觉得应该要被搞的刑部翟修,也选择投敌了! 两位尚书投敌,大家也就不说什么了,合理接受的范围之内,混到尚书,都不容易,谁敢和楚擎嘚瑟。 可真正让他们闹心的,宰辅,南宫玺,竟然也开始和楚擎眉来眼去了,朝堂上就差大吼一声他和楚擎狼狈为奸了,每次都向着千骑营说话。 最让大家无法被治愈的,是国子监,国子监祭酒,身败名裂了,据说是自缢在了牢中,也是拜楚擎所赐,整个国子监都臭了,又是一个全家桶豪华尊享版的套餐。 搞文臣,捎带脚的,整世家,整完了世家,可能也是一时兴起,又给一位王爷弄天牢里面了,最后可能以为没什么挑战了,开始干仕林了。 当大家以为楚擎唯独会放过兵部的时候,他们发现自己又想错了。 楚擎,明显是个有着远大目标的年轻人,侍郎和尚书都搞过了,兵部都属于是小怪了,楚擎果然没动兵部,直接查英国公了。 去了两次英国公府,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一件事,大昌朝所有军伍视为神明的冯洛,国公爷,跑寒门书院教书去了。 这就是楚擎大半年来的功绩,大到王爷国公、中到朝臣世家以及外宾、小到商铺商贾,全搞了一遍,那是毛都没放过一根啊,如同蝗虫过境。 大昌朝的正兴元年,下半年,整整下半年,不知多少人是在噩梦中度过的。 当他们知道楚擎要去边关时,一封封书信,被快马送到了边关。 那时,京中的书馆卖的最畅销,最贵的,是画像,楚擎的画像。 一封封书信,以及楚擎的画像,被送到了边关三道,送到了边关,所有世家,都知道了,京中大魔王要来了。 这才是张少爷与吴少爷要撤掉店铺的缘故,他们的老爹和长辈们在书信里写的很清楚,楚擎搞人,不分身份不分缘由的,老爹们说不清楚为何会被搞,但是他们知道如何避免被楚擎搞,那就是跑,有多远跑多远,只要不在一座城中,离的越远,越安全。 除此之外,信件统一写了最重要也就是最后一句话,如果没跑了,被楚擎抓着的话,别连累大家,你就说没我这爹,你自己去死吧,为了家族,牺牲你自己一个人就好。 而作为当事人的昌京大魔王楚擎,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弯下腰,无视还在磕头的恶少,将画像捡了起来。 “画的还挺帅呢。” 楚擎乐了,对自己的画像很满意。 一旁的田海龙,又惊又俱,小心翼翼的开了口:“楚,楚大人,你认识他…他们家的长辈吗。” “你傻吧,你看我像认识吗。” 楚擎翻了个白眼,一脚给还在磕头的张少爷踹到在地:“你怎么有我的画像?” 张少爷连忙又爬起来跪地上了,跪的板板正正的。 “我…小的,小的有。” “我知道你有,我问你,你哪里来的我的画像。” “都…都有。” “都有?” 张少爷磕磕巴巴的说道:“张,张家、刘家、吴家、王家、李家…” 说到一半,张少爷又进行了总结:“在边关的世家子,都…都有。” 楚擎还是一头雾水:“你们拿我画像干什么?” “说…说见着您,跑,跑的越远越好,要是被,被您抓着,就,就死在您面前,死,死无对证。” 本来,楚擎是听明白了,结果这小子来了个死无对证,反倒是不明白了。 南宫平似乎是听明白了,哭笑不得的问道:“你们都是京中世家子吧,家里长辈说,见到楚大人,就跑,跑不掉,就死,以免连累你们的家族?” “是,是如此。” 田海龙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楚擎,心里砰砰砰的狂跳。 这家伙…不会是给昌京屠城了吧? 楚擎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没好气地说道:“是的,我的确很讨厌世家,给你们一夜的时间,给我滚,离开望原城,明白吗?”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张少爷一脸不可置信:“大人,大人您要放过我们?” “你是不是傻,什么就放过你们,就是看你们不顺眼,离我远一点,明白吗。” “好,好太好了。”张少爷如蒙大赦,又要磕头,结果突然面色剧变,突然大叫道:“不,不可能,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会灭了我们满门,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楚擎:“…” “你别做梦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少爷我不会连累家族的!” 张少爷突然暴吼一声,随即一脑袋撞向车辕,然后整个人,晕过去了。 楚擎再次陷入了呆滞,看向比他还呆滞的田海龙:“这小子,究竟犯什么罪了?” 田海龙已经不敢直视楚擎的双眼了:“没,没犯什么罪啊,他…他挺好的。” “那怎么还自裁了呢。”楚擎一脸狐疑:“那个田,你叫田什么来着?” “恩师。”南宫平提醒道:“是田海龙。” 楚擎乐了:“我差点记成田海螺了。” 田海龙:“我可以去改。” 第715章 报数 五日前,望原城发生了一件怪事。 城里的店铺齐齐关张,就好像凉戎马上要攻破城关打来似的,很多店铺连货物都不要了,东家带着人骑着马就跑了。 田海龙很不解,找人问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望原城没有知州府,就一个大帅府,谁当大帅,谁管军政大权,想要在望原城开铺子,可以,不收税金,交粮,交了粮,送到边军大营中,这是当初冯洛定下来的规矩,边军缺的东西太多太多,最缺的,就是粮,粮永远不够吃,永远吃不够。 想要出关或者入关的商队,倒是交钱,不过有粮最好,这就是边关的规矩。 一看商贾们都跑了,田海龙怎能不慌。 马如敬这个大帅,几乎不在望原城待着,都在边关帅帐中,田海龙跑去后大致说了一下情况,马如敬也很懵,可事情都发生了,让田海龙看着办就行。 马如敬几乎不管望原城的事,田海龙管。 田海龙愁坏了,意外一件接着一件,桐城的粮,到位了,两次,因为孙周和仇智被杀了。 按理来说,田海龙是应该高兴的,来了个军器监监正,将边军的粮要回来了。 可田海龙又高兴不起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杀人立威,这种事,他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有的人,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身份,杀几个世家子,给边军谋谋福利,到了最后,受不了边关之苦,跑了,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们这些边军,一切回到当初,该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甚至还不如以前。 有的人,没这个能力,来了就是混日子,混些资历,要几个军功,又走了。 都是过客,都不属于边军,更不属于边关,田海龙不喜欢这样的人,尤其是前者。 所以在田海龙的眼里,楚擎就是这样的过客,年轻,白白净净的,笑呵呵的,加上他特殊的身份,导致田海龙很讨厌,很排斥。 千骑营的骨干,都是探马,边军探马,曾经黄老四的亲军。 不管是探马还是亲军,都是边军。 砍人为生的边军,成了专门告密的操蛋玩意,田海龙很不喜,这也就是说,千骑营不止招京中文臣们膈应,边军也膈应他们,以前,都是好汉子,现在,都成趴墙根的下流货。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田海龙搞明白了一件事。 世家与商贾,为什么跑,因为眼前这个看起来很不着调的年轻人。 让在望原城混的世家谈虎色变,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些嚣张跋扈的世家子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敢提! 楚擎一个眼神,福三蹲下身,噼里啪啦就是六个大嘴巴子,给张少爷扇醒了。 没等张少爷反应过来,楚擎就说了一句话:“半个时辰内,望原城,所有世家子,所有商贾,来轩辕馆,只给你们半个时辰,明白了吗。” 刚醒来的张少爷一时没反应过来,福三又是正反手两个大嘴巴子,前者吐出一颗后槽牙,这才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楚擎背着手走了,带着福三和南宫平走了,百姓和军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很是敬畏。 直到楚擎三人走远,田海龙这才一把给失魂落魄的张少爷拉了起来,急吼吼的问道:“那小…那楚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你们如此惧怕他?” 张少爷腿肚子还在那转筋呢,吞咽了一口口水,随即哭嚎出声:“田将军救我!” 田海龙还一头雾水呢:“救你?” “是啊,救我,救我吧,念在往日的交情,救救我吧。” “楚大人会杀你?” “会,会啊,当然会,你不知京中的传言吗,世家子,世家,朝臣,上朝的臣子,谁多看他一眼,谁…谁就得死!” 田海龙张大了嘴巴,觉得张少爷是被打傻了。 再说楚擎仨人,在望原城中溜达,南宫平望着破败不堪的矮房,微微摇头。 “恩师,这望原城,占地广阔,却是如此…” 南宫平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望原城很大,人也多,但是太破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看着林立的矮房就能知道情况有多差。 “我觉得不错。” “恩师的意思是?” 楚擎哭笑不得,总觉得恩师二字怪怪的,听起来很别扭。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如果望原城极为繁华,那就代表已经发展成到了一个难以“修改”的程度。 正是因为破败,因为萧条,反而可以大展拳脚。 就好比店铺,破的就剩一间矮房了,推倒,一天都用不了,推倒后就可以重建。 最令他满意的是,望原城的人口并不少,近一万户,七万人左右。 七万人,至少四到五万劳动力,试想一下,这么多劳动力可以创造出多少奇迹。 这才是楚擎最开心的地方,他有钱,望原城有劳动力。 有钱,有人力,有不值钱的地,有这三点就足够了。 转了一会,千篇一律的矮房、凹凸不平的沙地、苦中作乐的百姓,以及一张巨大且空白的画纸,可以随意挥洒墨汁的画纸。 望原城很大,一时半会逛不完,楚擎又回到了轩辕馆。 刚到门口,楚擎乐不可支。 轩辕馆外,跪着二十多人,老少都有,明显不是望原城的百姓,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来。 田海龙也在,带着几个军卒,面色复杂。 就在刚刚,他大致问了一下,问了一下楚擎是“何许人也”,最后,得到了答案,一个让他血压蹭蹭往上涨的答案。 昌京,世家克星,朝臣杀手,手上一笔笔血债,那都算不清了。 原本,田海龙以为楚擎是仗着天子亲军的身份,为了立威,干掉了孙周和仇智。 现在,他明白了,就孙周和仇智之流的,对楚擎来说,可能就是捎带脚顺手干掉了,毕竟从种种传言来看,这位千骑营大统领的日常消遣就是杀世家子,一天不杀几个,可能就浑身不舒服,就好像一日两餐必须吃一样。 听到了脚步声,二十多个跪着的世家子和商贾都转过了头,都看过画像,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就这一眼,众人动作整齐划一,开始哆嗦了。 田海龙连忙迎了上去,露出了一种他极为不擅长而且看起来很丑的讨好笑意。 “楚大人,您…回来啦。”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搭理田海龙,来到一群世家子的面前,打了个哈欠。 “从左到右,报数。” 商贾们面面相觑,没明白什么意思。 然后福三和南宫平二人,一左一右,抡起胳膊就扇,一人两个大嘴巴子,最后在中间汇合了,正好是个单数,俩人又朝着中间的张少爷,一人给了俩嘴巴子。 田海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716章 提问 “一…” “二…” “三…” “二十二…” 挨了两个嘴巴子,以及挨了四个嘴巴子的世家子们,终于明白报数是什么意思了,老老实实的报了数后,还在那跪着。 楚擎抱着膀子:“从左到右,自报家门,做的什么产业。” 最左侧的世家子愣了一下,反应慢半拍,南宫平扬起手,啪啪又是俩嘴巴子。 捂着脸的世家子终于明白了,连忙说道:“赵…赵炎忠,赣西赵家,我赵家做,做…” 南宫平再次扬起手,还是俩嘴巴子。 “恩师没有多余的功夫听你放屁,没问你叫什么!” “是,是,赵家做皮货生意。” 楚擎面露失望:“滚吧,以后望原城不允许你赵家人踏足,来一个,宰一个。” “真,真的吗?”姓赵的世家子喜出望外:“小人能走了?” 回答他的是第三套大嘴巴子,捂着脸的赵姓世家子连滚带爬的跑了,鼻青脸肿,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快活啊~~~ 田海龙面色大变:“大人,他们若是走了…” 福三微微看了眼田海龙,后者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人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一一说了自家的产业是干什么的。 “孙家,做酒水营…” “滚。” “多谢大人!” 南宫平赏了俩大嘴巴子,赵姓世家子捂着脸,喜气洋洋的跑了。 “雷家,做皮货营生的。” “滚!” 啪啪俩大嘴巴子,又走了一个。 “吴家,做畜牧…” “留下。” 姓吴的世家子身体一瘫,如丧考妣。 “刘家…” “滚!” 啪啪… “张家…” 啪啪… 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就这样,走了十八个,挨了两套大嘴巴子的十八人如同劫后余生,跑的飞快。 剩下四人,瘫在原地,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四个人,名下有铁匠铺的、畜牧场的、走边关贩马的,还有一个是马车行的。 楚擎让福三掏出一贯钱,扔到四人面前。 “别说本官占你们便宜,一贯钱,你们四个人分,从此以后,你们的买卖,姓楚了,听明白了吗。” 田海龙彻底震惊了,这他娘的就是明抢啊! 果然,其中一个岁数最大的老头,顿时急了,望着地上的一贯钱,目眦欲裂。 “楚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这老头眼睛都红了,低吼道:“你打小人,可以,但是你不能折辱小人!” 一语落毕,老头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了三百多贯银票。 “您要我们的产业,怎么还能给钱,是我们给您钱才对,您不能不讲理啊!” 老头这一开口,其他三人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拿出了全身上下的银票,那叫一个义愤填膺,要是楚擎不收这钱,他们都敢拼命。 田海龙咧着大嘴,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好吧好吧,那本官就勉为其难吃一次亏吧,下不为例啊。” 楚擎打了个哈欠,背着手回去了,福三则是开始骂骂咧咧的收银票。 给了银票,又领了俩嘴巴子,最后这四人离开了。 就这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在边军混了十多年的田海龙,三观彻底崩塌了。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商贾早都跑了,福三和南宫平正美滋滋的分赃,你一张,我一张。 田海龙吞咽了一口口水:“这钱,为何是你们分?” 福三没搭理他,南宫平笑呵呵的说道:“不过两千多贯罢了,恩师看不上的,这种小钱,都是随手给我们花销的。” 田海龙再次震惊了:“楚大人一月的俸禄是多少?”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谁他娘的知道,我家少爷一次俸禄都没领过。” “什么,京中也拖欠俸禄?” “千骑营所有探马的俸禄,都是我家少爷发的,按年发,已经发到了正兴五年,怎地?” “提前发了四年…”田海龙头晕目眩,他也想去千骑营混了。 没再搭理田海龙,福三和南宫平勾肩搭背的走了。 田海龙撒丫子就跑,他觉得应该和马如敬汇报一下这个情况,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回来一趟,他这个望原城的游击将军,降不住新上任的军器监监正,而且田海龙觉得,估计马如敬也未必降的住,这就不是碳基生物能降的住的人物。 望原城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没有宵禁,田海龙刚走,王通通带着一群探马们出来了,化整为零,换上了常服,走向了四面八方,按照楚擎的吩咐,开始进行“市场调研”。 轩辕馆正堂里,楚擎又给小伙伴们召集了起来,进行名为“边关是我家边关爱我我爱它”的内部领导第四次碰头会。 作为会议主持人的楚擎率先开口:“既然到了地方,就该干活了。” 众人点头。 楚擎:“目前来看,望原城的大小政务,都是由田海螺统管的。” 众人点头。 楚擎:“这样不对,很不对。” 众人还是点头。 楚擎:“虽然我不喜欢文臣,但是让一个将军主管一城的政务,肯定是不妥的,尤其是事后涉及到咱们要做的事,肯定会有交集,产生分歧,不配合,甚至排斥咱们的做事方法,都会引起矛盾。” 陶蔚然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将这统管政务之权,拿捏在咱们的手中?” “不错。” 楚擎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来回巡视着:“如果我把这望原城的政权要来,谁能接手?” 毫无意外,陶少章第一个接手,然后,没人搭理他。 见到自己被无视了,陶少章挥舞着手臂:“妹夫,妹夫我啊我啊。” “陶少卿,请你先闭上你那张批嘴,谢谢。” “哦。” 见到除了陶少章没人自告奋勇,楚擎哑然失笑。 他知道,能干这活的人很多,但是大家都有顾忌,边关的民风太彪悍了,要管理的不是普通百姓,是退役的军伍,以及军伍亲族,大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不敢轻易开口。 “这样吧,我问大家一个问题。” 楚擎想了想后,继续说道:“如果你们是千骑营大统领,城东失了火,城西有民变,城南有军伍闹事,城北城门倒塌,同时发生,要处理这四件事,需要八百人,每个地方至少需要二百人,你们手里四百人,如果你们是千骑营大统领,会怎么办?” 第717章 三哥的答案 四个门都出事,大事小事都有,就一半的人手。 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楚擎就是想知道大家会站在什么角度上和立场给出一个答案。 楚擎率先看向陶蔚然,陶胖子低头思考,陶少章第一个开口:“我知道我知道,妹夫,我知道。” 楚擎很是无奈:“那你先说吧。” “八百减四百,还缺四百人。” 楚擎吼道:“本妹夫问你怎么办,不是问你算学题!” “哦。” “恩师。”南宫平开口了:“失火,事虽大,可城东建筑并不密集,至于这城北的城门倒塌,也不是什么大事,民变,军伍闹事,这两件事,应先行处置。” 算是标准答案吧,回答的中规中矩,但是楚擎最想知道的是陶蔚然怎么想的。 其实当楚擎看向陶蔚然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肖轶不赞同南宫平的想法,开口道:“军伍闹事,非同小可,边军军伍可是带着刀弓,若我说,这四百人,皆去城南,军伍之事,不可小觑。” 肖轶的想法不能说不对,只能说他对边军很了解。 陶蔚然还是没开口,陶少章又举手了。 楚擎很是无奈的说道:“你的答案要是和南宫平一样,你就别说了。” “不一样不一样。” “那你说说吧。” “愚兄觉着,四门之事,都莫要去管。” 楚擎哭笑不得:“什么意思?” “四门同时出事,岂会是巧合,定是有人暗中谋划,若愚兄是妹夫这千骑营大统领,散出探马,查探是否有兴风作浪之人,民变、失火、军伍闹事、城门倒塌,都是非同小可之事,怕是有人要捅破了天,故意掩人耳目,备不住是调虎离山之计。” 楚擎收起了笑容,其他人也纷纷侧目。 之前的时候,楚擎很奇怪,陶若琳为什么要向黄老四举荐她大哥成为大理寺少卿。 前几日,楚擎明白了,因为陶少章身上有一股子傻气,这种傻气包含着常人难以拥有的勇气。 现在,楚擎又有了新的感悟,陶少章能当了一年多大理寺少卿,并不是靠卖萌混到今天,别的不说,就考虑问题这个刁钻角度,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是的,四门同时出事,哪有这么巧,八成是有人要搞事情。 不过这并不是楚擎想要的答案,再次看向了陶胖子。 陶蔚然还是在思考,面露沉思之色。 楚擎耐心的等待着,大家也看出来了,楚擎很重视陶胖子的意见。 都在等着,半晌后,陶蔚然终于开口了。 “大人,下官觉着,此事,不应操之过急。” “继续说。” “你若是强行夺了这政务之权,即便做成了事,也会让旁人以为您行事太过霸道,不如…先让边军碰壁可好。” “碰壁?” “下官知晓您身怀千万贯,可边军不知,下官知晓将会有大量商贾赶来,边军亦不知,不如就冷眼旁观,看这边军将领如何处置,若是做的对了,可省下您不少的心力,若是做的错了,虽说您会蒙受些损失,却也可让边军知难而退,到了那时,无论你如何行事,边军都不好再插手。” 楚擎双眼一亮:“不错,上赶着不是买卖。” 众人也纷纷点头。 陶蔚然虽然年岁不大,但是考虑问题,往往都是从人心方面开始的。 正如他所说,如果楚擎夺权,不是夺不来,但是会引起边军反感,只有让边军吃了苦头,知道他们不是这块料,到时候自然会请楚擎出手,到了那时候,也会心服口服的配合。 “就这么办。”楚擎哈哈一笑:“我宣布,此次有奖问答活动,优胜者为陶胖子。” 陶蔚然腼腆一笑:“大人谬赞了,福三兄弟还未开口呢。” 其实陶蔚然就是谦虚的随口一说,福三打着哈欠都快睡着了,估计根本没用心听,而且这种事,福三从来不参与的。 福三使劲揉了揉眼睛:“问我?” 陶蔚然笑道:“福三兄弟,若你是这千骑营大统领,四门皆出了事,你该如何做?” “四门都出了大事,我该如何做?”福三想了想,浑不在意的说道:“交给副统领去做就好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陶蔚然都拱起了手,自愧不如。 楚擎竖起大拇指,第n次感觉三哥跟着自己实在是太屈才了,这要是当官的话,三哥当个宰辅都绰绰有余。 三哥没在意大家敬畏的眼神,继续打着哈欠酝酿睡意。 最终,楚擎拍板定下,将来拿下了管辖民生的大权,陶蔚然负责指挥调度就好了,至于即将到来的商贾们,也由陶蔚然来负责接洽沟通。 有奖问答环节嘛,肯定答对了有奖,奖励就是这个,干活! 没有人问楚擎负责什么,也没人问自己负责什么,因为大家知道,楚擎就是个没计划的人,想一出是一出,想到哪做到哪,初到边关,千头万绪,碰到什么解决什么,到时候自然会忙碌起来。 该洗澡洗澡,该睡觉睡觉,大家都去休息了。 楚擎虽然疲惫,却没有马上回卧房,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王通通带着探马们回来了。 楚擎的神色有些紧张:“打探清楚了吗?” “是。”王通通露出了笑容:“这田海龙,是个好汉子。”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啊。” 楚擎喜欢昌朝,喜欢中州,但是不喜欢昌朝的官员。 走出昌京那个看着繁华却败絮其中的烂泥塘,来到边关,楚擎怕自己会失望,再一次失望。 幸运女神终于眷恋了他一次,望原城中主事的田海龙,是个好汉子。 好汉子代表的意思很多,王通通知道,楚擎问的是官声,人品,行事作风,一句好汉子,足以说明一切。 “不过大人,边关如今的大帅马如敬…” 王通通犹豫了一下:“似不是好相与之人。” “什么意思?” “擅权,武断。” 楚擎皱起了眉头:“打听到了什么,细说一遍。” 第718章 阴影 世人提起边关大帅,哪怕不是昌朝人,脱口而出的就是英国公冯洛,心里想的也是这个人。 哪怕冯洛已经在京中,可百姓、军伍、臣子,提起大帅,都知道说的是冯洛。 可实际上,如今的边关大帅是马如敬,原涠南三道都护大将军马如敬。 冯洛被“扣”昌京后,黄老四火速上任,任命马如敬成了边军大帅。 马如敬也是老军伍,不是出自世家或者将门,就是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累积军功,最终成了都护大将军,和他岁数差不多资历差不多的袍泽,不是战死就是一身伤病退役了。 要说这马帅不够格成为边关大帅吧,也不是,主要是冯洛的功绩太耀眼了,把守边关一辈子,战绩先不说,就说冯洛与军卒同吃同住,数十年如一日,从来没享受过,军伍吃什么,他吃什么,军伍住哪他住哪,一辈子的心血,还有冯家的家产,所有的一切,都奉献给了边军。 马如敬上任后,很快发现边军对他和对待冯洛不同,这种不同,不是肉眼可以察觉的。 边军,任何一个边军,对待冯洛是从打心眼里尊敬的,可以这么说,哪怕冯洛说要带着大家造反,带着大家干死姓昌的,估计八成以上的边军都会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而对待马如敬呢,也恭敬,但是这种恭敬,是上下级的那种恭敬,你是大帅,你最大,我听你的,仅此而已。 恰恰这种严明的军纪,是冯洛打造出来的。 马如敬心里应该是不舒服了,感觉自己被区别对待了,所以上任后,大刀阔斧的开始改革,很多之前冯洛定的规矩,都让他给改了。 比如轮休制度,冯洛在任的时候,各大营是有轮休的,必须轮休,这种轮休极为自由,想去哪去哪,只要按时回大营就行,边军服役超过三年,都能够享受这种待遇。 到了马如敬这,取消了,也能休,但是得告假,而且不是按从军年限算的,是按品级的。 这也就是说,哪怕你在边军混了十年,你不是将军,只是个小旗,十年小旗,俩字,不特么行,可要是你是个将军,哪怕是刚调来的,只待了一个月,俩字,特么行! 还有很多人性化的规矩,都被马如敬给改了。 用马如敬的话来说,就是要铁血治军,一切以战争为本,战备为主,不得有任何松懈。 除此之外,王通通还打探到一些事,一些千骑营原本就知道,但是现在知道的更详细的事。 黄老四让马如敬过来,是为了分权,分冯洛的“权”,冯洛在任时,权利太过集中,边军大有一种只知冯洛不知道老四的意思。 这个权不是军权,而是军心,边关,冯洛的话就是圣旨。 老四授意了马如敬,要分散这种“权”和“军心”。 马如敬的确是这么做的,授予六大营主将很大的自主权。 可事实上,马如敬换了三个主将,这三个主将,都曾是他的班底,原本都护将军府的亲信。 这也就是说,马如敬分权了,将权利分给了自己人。 “知道了,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楚擎说完后,王通通行了礼,带着探马们出去了。 福三坐在了楚擎面前,给后者泡了杯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笑道:“有话说就是了,怎么了?” “少爷,您是不是觉着这马如敬,不是什么好鸟?” 楚擎没吭声,但是态度已经表现出来了,没说马如敬不是好鸟,不过也没说是好鸟。 “少爷,小的给您讲个事儿吧。” “嗯,什么事。” “五六年前吧,那时候您还在老家,您记得吧。” 楚擎苦笑一声,别说五六年前,十个月以前的事,他都有点不太记得了。 福三继续说道:“那时老爷还统领捉狼军,边军最精锐的大营,武卒、骑卒、弓卒,皆有,有一年您过诞辰,老爷就告了假,要入关给您庆祝。” 楚擎心头一暖:“有印象,怎么了。” “路途遥远,告了两个月的假,可捉狼军没了主将可不成,就来了个将军,暂统捉狼军,那将军,还成,人也不错,叫蓝韧山。” 福三又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道:“名声不错,是个爱兵如子的将军,可来了后,待了十几日,人就变了。” “变了?” “是啊,捉狼军的兄弟们,瞧不上他,总是拿他和老爷比,这个不如老爷,那个不如老爷,因为不如老爷,都不服他,渐渐的,人就变了,这蓝将军开始换着花样折腾兄弟们,也不算折腾吧,就是按规矩办事,可越是这样,兄弟们越不鸟他。” 楚擎神色微变:“三哥你的意思是,马如敬也是这种情况,来到边关后,一直活在冯帅的阴影里?” “小的也不知,但是觉得应是这样的,那马如敬,小的听说过,南关总和番蛮打,打了大大小小数百次,虽不是提的上嘴的战役,可马如敬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了。” 楚擎哑然失笑。 马如敬统辖涠江南三道的折冲府和南军,打的是番蛮,都是一群部落山林野人,打输了,不是什么大事,打赢了,也是无关痛痒的局部战役,可边关不同,边关要么不打,一旦打,影响的就是国家存亡。 福三叹了口气:“少爷,小的也不知道谁好谁坏,就知晓能在军伍里混上几十年的人,都是好汉子,马如敬是老帅,即便不如英国公,即便心里有着一些您看不顺眼的想法,可都是为了国朝将脑袋别腰带上的好汉子,军伍,就是这样的,小的有句话,怕说了您生气,小的能说吗?” 楚擎用桌子上的砂砾砸了下福三,乐呵呵的说道:“这辈子,无论你做什么事,对我做什么事,我都不会生气的,记住这句话,咱俩不是主仆,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如果不是你不想再从军了,我早就管老四给你要个武职了。” “少爷您对小的可真好,那小的可说了啊。”福三憨笑一声:“边关,边军,没您的敌人,哪怕您看不顺眼,再是不顺眼,他们都不是您的敌人,边军,就是这欠揍模样,不管是军伍还是大帅,不是他们坏,不是他们有心眼,只是…只是他们被害了太多次,害着害着,就绝望了,就不会信任别人了,少爷,小的是知道您的手段的,您别把他们当敌人,当朋友,您相信小的,当他们也将您当朋友的时候,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为您挡刀子。” “我懂,所以,我才来到了边关,为了给他们挡刀子,为了让他们少挨刀子。” 第719章 他楚擎,配吗 北关,骁骑营帅帐。 马如敬,浓眉大眼,花白的胡子长及胸口,国字脸,皮肤黝黑,就这长相,至少都是个从三品以上的武将。 坐在书案后,马如敬花白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望着刚刚快马而来禀告的田海龙。 “大闹桐城,杀了孙周与仇智?” “是。”田海龙苦笑道:“这人,倒是霸道。” “你如何看。” 看了眼马如敬阴沉的脸色,田海龙微微摇了摇头:“大帅,此子,末将看不通透。” “京中,亲军,统领,监正…” 身材高大的马如敬站起身,在帅帐中来回踱着步,半晌之后,驻足。 “望原城的商贾,每月交粮接济儿郎们,他却将人赶走,当着你的面赶走…” 田海龙面色微变:“大帅您的意思是?” “霸气外漏,找死!” “大帅是说,他是故意当着末将的面,将人赶走,故意给末将难堪,给您难堪?” 马如敬没吭声,坐回到了书案后,眯起了眼睛,冷笑连连。 田海龙恍然大悟:“末将懂了,在城中时,他让那护院,踹了张少爷的屁股,这哪是踹张少爷的屁股啊,这分明是踹您的老脸啊。” 马如敬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踹本帅这张老…这张脸。” “可这人,不好惹,末将打探了,天子亲军统领,在昌京世家口中,素有疯狗之称,看,必死,咬,必死,就是提,都不敢提。” “传言大多不可信,天子脚下,岂会有这种人,再者说,这是边关,不是昌京。” “大帅,三思后行,这人的身份可是天子亲军。” 马如敬摇了摇头:“身份,不重要,他在边关做什么,也不重要,这些,对本帅,都不重要。” “那什么对您重要?” “边关没有他,对本帅很重要。” 田海龙面露崇拜之色,马帅这犊子扯的是越来越高大上了。 想起当时世家子屁滚尿流的模样,田海龙忧心忡忡的说道:“大帅,不如观望几日,他毕竟是天子亲军。” “天子亲军?”马如敬脸上满是轻蔑之色:“田海龙,你的脸上,有龙吗,他楚擎,脸上刻着擎天玉柱吗,你,不是龙,他楚擎,也不是擎天玉柱。” “大帅的意思是?” “过几日,本帅回城,与他会会,这边关,不是昌京,是边军的地界,他只有两个选择。” “哪两个?” “要不,滚蛋走人,要不,跪下当狗。” 田海龙没吭声,他觉得真要是动了楚擎,走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但是他还没法说,因为他知道马如敬的性子,越说,他越要跟你对着干。 眼看马如敬眼中都冒充了冷光,田海龙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他不过是监正,管的是军械与粮草,大帅,还是…三思后行吧。” “这监正,是个体面活,就是不知这人,体不体面。”马如敬呷了口茶:“那便如你所说,观望几日,他若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是不体面,本帅,帮他体面。” 田海龙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注意到田海龙脸上的无奈之色,马如敬再次皱起了眉头:“这京中,来了不止多少人,以往也没见你如此担忧,今日这是怎地了,那楚擎,难不成生了三头六臂?” “倒不是,就是末将觉着,这位楚大人,看不透,和其他人不同,离城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几个桐城的兄弟,询问了一声,他们说这位楚大人,是来改变边关,改变边军的,您觉着…” “改变边关?”马如敬哈哈大笑,语气中满是讥讽之色:“他凭什么,他有什么依仗来改,他楚擎,若是有百万贯,可以改,他有吗,他若是得了天子的授意,天子让他可随意行事,那他可以改,他有天子授意吗,便是无钱,无天子的授意,他若是请求过英国公,想要自愿来边关,英国公同意了,那也成,只要有英国公的信件,证明英国公信任他,也可以改这边关,可他有这信件吗,他请求过英国公吗,他若是有个皇子的身份,皇子来到边关,可以改,他是皇子吗,他不是,他什么,都没有,他又凭什么改!” 霍然起身,马如敬愤怒的说道:“本帅,花了无数心血,才让那些铺子开在了望原城中,他楚擎,几个时辰,便将所有人赶走,他以为他是谁,难道,他也能让商贾在这望原城开几家铺子不成,他配吗,他以为他是本帅,世家会给他这个颜面吗,笑话。” 越说,马如敬越是愤怒,怒极反笑。 “好,军器监监正,好,好一个监正,明日,你去寻他,告知他,本帅,欣赏他,将望原城,交给他镇守,告诉望原城中的族老,对其唯命是从,本将,要让他知道知道,这边关,这望原城,除了本帅,除了我马如敬,无人可以治理好,没了商贾,什么都没有,本帅看他如何收场!” “大帅!”田海龙急了:“本就没了商贾,若是任由他胡闹,我等的心血,岂不是要付之东流。” 一听这话,马如敬恢复了理智,坐回去后,面色阴晴不定。 “倒是如此,不说别的,单单是城西那三十多处院落,便是本帅亲自带人盖起来的,上好的木头屋子,可花了不少钱,足有一百六十多贯。” 田海龙刚要点头,突然想起轩辕馆门口福三和南宫平分账的画面,面色有些古怪。 沉思了片刻,马如敬有了决断。 “让他折腾,既是统管粮草,统管军械,本帅就让他统管,还有,民生政务,就交给他吧,望原城一片欣欣向荣,就让他折腾,折腾够了,便是本帅不赶他走,城中的百姓,也会赶他走!” 田海龙有些犹豫不决,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好,明日便去寻他。” “还有一事。”马如敬正色道:“本帅,是光明磊落之人,在边关,在望原城,素有威望,威望无二,你莫要与和其他人说本帅有意刁难他,若是说了,百姓不知要如何欺辱他,本帅,不屑做这种事。” 田海龙瞅了眼马如敬,到底还是忍住了。 望原城那些刁民,就知道换了大帅,姓马,连马如敬全名都不知道,你还威望无二呢,咋寻思说出来的。 马如敬又露出了笑容:“对了,你刚刚说,那些商贾都跑掉了,不知货物是否带走,若是没带走,发卖了,如果能卖个几百贯,换了粮,咱们不失为捡一个大便宜,哈哈哈哈。” 田海龙,再次想起了福三和南宫平坐地分赃的场面。 想想当时的情景,再抬头看了看马如敬,不知道为什么,田海龙就觉得,马帅和楚大人的格局,差的,好像不是一点半点。 第720章 一百贯与一千贯 田海龙并不是马如敬的嫡系,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说句公道话,马如敬没有嫡系。 更准确的说,边关大帅没有嫡系。 嫡系、班底、心腹,类似于这种词语,不适用于边军。 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着,边军,为了让边军更好,只有这一个目标。 哪怕是马如敬从南关调来的那三个将军,也不愿意说自己是大帅的嫡系,因为这样做的话,会被其他边军瞧不起。 田海龙将楚擎的情况禀告给马如敬,只是一种工作上的正常程序,了解了大帅的态度后,阿螺心里有些不踏实,他觉得马如敬轻瞧楚擎了。 夜里骑着军马,回到了望原城,天色渐亮,在帅府中小睡了半个时辰后,来到了轩辕馆外。 田海龙又恢复了勇气,恢复了望原城“代理执政官”应有的勇气。 马如敬有一句话说的不错,这里是边关,不是昌京,楚擎再狂,也得按照这里的规矩办事,不能胡作非为,而且做什么事,必须经过他,经过马如敬,经过边军的同意,不得损害边军的利益才行。 可勇气,在见到福三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福三正在和陶蔚然蹲在正堂外面赌钱,石头剪子布,一把一百贯。 每当福三和陶蔚然露出石头,或者剪子,或者布的时候,田海龙都心惊肉跳。 一次,一百贯,那就相当于,一次,一支旗营整整三个月的俸禄。 福三脚下,已经摆满了银票,十来张,面额最小的都是一百贯。 南宫平在旁边练剑,见到田海龙来了,微笑着喊了一声“田将军”。 田海龙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地上的银票,突然有一种冲动,捡起银票就跑的冲动。 福三转过头,打着哈欠,斜着眼睛看向田海龙:“干甚?” “本将寻楚大人。” “我家少爷还没醒。” 田海龙哭笑不得:“这都卯时了,怎地还未醒来。” 路过的探马们面色古怪的看了眼田海龙,那眼神,极为莫名。 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田海龙面带困惑。 赢了一千多贯的福三没好气的说道:“我家少爷平日午时才会醒,午时后你再来吧。” “午时?”田海龙一脸不可置信:“日上三竿…楚大人平日不上朝吗?” 福三都乐了:“少爷为何要上朝。” “他不是千骑营大统领吗。” “千骑营大统领也不用上朝啊。” “那平日要入宫奏明天子要事,该如何?” “想去就去了,白日的禁卫,巡夜的宿卫,守殿的太监,都认得我家少爷。”福三挥了挥手:“你问这么多干甚,有事午时后再来吧。” 田海龙半信半疑。 白日禁卫,巡夜宿卫。 这也就是说,楚擎,想入宫就入宫,白天晚上,随时可以去。 其实这种事,他倒能接受,毕竟是天子亲军吗。 问题是还带个守殿的太监… 什么是守殿的太监,就是说皇帝在某个宫殿睡觉后,门口杵着的太监。 那么这也就是说,这位楚监正,拥有可以随时入宫,并且随时给天子从床上薅下来的权利? 能有这种权利,已经从侧面证明了这位楚大人是天子的心腹亲信。 不过田海龙倒也没多震惊,天子亲军吗,入宫汇报肯定是要事,能有这种特权也不是无法理解,总不可能闲着没事就如同找天子吹牛b吧。 “这位兄弟,本将有要事与楚大人详谈,还望通报一声。” 福三一把抓起银票塞在了怀里,面色不善:“你听不懂人话吗,老子说了,我家少爷要午时后才醒来。” 其实平常楚擎也不会起来的这么晚,拥有良好的作息,只不过昨夜睡太晚了。 田海龙怎么说也是游击将军,虽然品级五品的,可其实按照他的资历,多年前就可以胜任四品了。 边军的将领就是这样,混到了一定品级,已经不在乎官职了,他们需要留在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如果升任四品的话,就需要去六大营当副将乃至是主将,无法住持望原城的政务。 田海龙也是边军将领中少有的文武双全之辈,他也好,马如敬也罢,包括其他人,都认为他顶着个游击将军的头衔主管望原城一应事务才对,官职无所谓,要适合才对。 作为边军的老资历,被福三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田海龙脸上浮现几分怒意。 “小子。”田海龙摁向了腰间的刀柄,面色不善:“昨日,你就威胁过本将一次,本将懒得与你一般见识,可若是再在本将面前犬吠,小心,你脑袋搬家,别忘了,这里是边关。” 陶蔚然连忙站起身,拦在了两人中间。 陶胖子是识大体的,而且也是个老好人,不愿意招惹事端,赶紧伸手拦住了福三。 “福三兄弟莫要和他置气,真要是给他宰了,还得去埋尸,一大早埋尸,不吉利的。” “你他娘的…” 田海龙再也压不住火了,现在他不想干福三了,想干陶蔚然。 蔫坏的陶蔚然嘿嘿一乐,躲在了福三身后。 一群探马和禁卫围了过来,似乎准备随时一拥而上。 田海龙面色微变,他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凝望着福三,田海龙面色阴沉:“你们,当真不想活着离开望原城了!” 福三抱着膀子:“是你,真的想被抄家灭族吗。” “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你是谁。” “那咱打个赌好不好,就赌一千贯的,老子能让你抄家灭族,你信不信。” 一听“一千贯”这仨字,田海龙顿时矮了一截。 他不觉得福三能赢,但是,他也没有一千贯,没钱,让他感到自卑。 这种自卑,就如同一台保时捷911打特价,只卖八千块,转手就能卖八十万,但是…自己兜里没有八千块。 “好!”一咬牙,田海龙吼道:“好,本将就看看,你如何将老子抄家灭族。” 福三乐了,冲着远处招了招手:“老二,有人闹事。” 昌贤跑了过来,斜着眼睛看向田海龙:“就你啊?” 福三抽出后腰的千机,递到了昌贤手中。 “田将军,我知道边关的规矩。”福三笑的很诡异:“这样,咱再赌一百贯的,只要你能让老二手中的兵刃掉在地上,就算你赢,如何?” 田海龙也露出了笑容。 他觉得,今天很有可能发一笔横财,一千一百贯的横财! 第721章 还钱 短刀千机刚被昌贤拿到手中,还没抓稳,田海龙突然动了。 毫无征兆,也没说赌不赌,田海龙突然抽出长刀,一刀劈下。 昌贤也是练过的,但是呢,肯定不是田海龙的对手,而且本身就没抓牢,千机被劈飞,划了两圈,掉在了地上。 昌贤捏了捏发疼的虎口,知道自己已经帮福三坑人完毕,走回去继续啃馕饼去了。 田海龙很是得意:“一百贯,到手了,小子,还有这一千贯,你要怎么输。” “是的,你赢了。”福三捡起千机,乐呵呵的说道:“接下来,该你抄家灭族了。” “什么意思?” “给你介绍一下,刚刚那孩子,叫昌贤,大昌朝二皇子,琅琊王,昌贤殿下。” 田海龙哈哈大笑:“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天潢贵胄。” 蹲地上啃馕饼的昌贤回过头,摘下腰间的麒麟玉坠,挥舞了一下,笑的很灿烂。 田海龙,如遭雷击。 “你对皇子举刀…”福三嘿嘿一乐。 田海龙面色剧变:“皇子为何…为何会…慢着,本将不知晓他的身份,你…你坑本将!” 福三把玩着千机:“不错,就是坑你,如何,再给你开开眼,这刀,名为千机,当今天子御用兵刃,一把万民,一把千机,一长一短…” 田海龙的表情,呆滞了。 因为这把刀,他知道,刀把上,有着一个梅花标志,边军大匠锻造的。 陶蔚然乐呵呵的说道:“这也就是说,你拿着长刀,劈向了手持天子御用兵刃千机的二皇子琅琊王殿下。” 福三一伸手:“输你一百贯,你输老子一千贯,等于输了老子九百贯,拿钱,要么拿钱,要么诛九族,你选一个。” 田海龙整个人都愣住了,已经听不到福三在说什么,脑海里,就出现了几个关键词。 天子御用兵刃、千机、皇子、殿下,以及九百贯、九百贯,和九百贯。 吞咽了一口口水,田海龙望着得意扬扬的福三,脸上再无刚刚的傲气,小心翼翼的问道:“能…能选抄家吗?” 福三破口大骂:“他娘的穷鬼。” 田海龙很自卑,没钱,让他自卑,低着头,望着脚尖,开始第n次怀疑人生。 跟在楚大人屁股后面的小崽子,竟然是皇子? 他昨日还以为是个书童呢,结果竟然是天潢贵胄,书童一样的天潢贵胄? 这一瞬间,田海龙突然想到了昨夜马如敬对他说的话,那楚擎想改边军的规矩,他有这个资格吗,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是皇子吗? 是的,楚擎不是皇子,但是有一个皇子,和他娘的跟屁虫书童似的,跟在楚擎身后。 福三依旧伸着手:“给钱,快点的,老子最烦赖账的狗日的。” 自卑的田海龙,突然无法接受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背负巨额债务的现实,额头都渗出了汗水。 换了别人,可能就厚着脸皮说两句好话了。 可田海龙,做不到,而且,他很怕。 不是怕福三,是怕这件事传出去。 要是让边军兄弟们知道他赖账,得被笑话一辈子。 “慢着!”田海龙突然抬起头:“不对,不对不对。” “又你娘的怎地了。” “千机,老子知晓,的确是天子惯用的短刀,可为何在你手中,你是何人?” “你是不是傻,老子管楚大人叫少爷,你说老子是何人?” 田海龙一脸不信:“你是护卫?” “废话,不是护卫,难道是你姐夫!” “既是御赐之物,为何天子兵刃在你手中。” “天子赠与我家少爷的时候,少爷就给老子了,你有意见。” “好啊!”田海龙终于找到“漏洞”了,哈哈大笑道:“你们可算被本将抓到把柄了,御赐之物,竟敢轻易转交给别人,这是大罪。” 下一秒,周围传出哄堂大笑之声,昌贤捧着肚子,乐的都快抽过去了。 田海龙四下望着,很懵逼,他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 福三没乐,而是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田海龙。 田海龙恼羞成怒:“你看什么!” “你是不是得了脑疾?”福三一脸鄙夷的说道:“天子将这把刀赠给少爷的时候,老子就在旁边,当着天子的面,少爷就将刀给老子了,天子连个屁都没放,你他娘的管什么闲事。” 田海龙长大了嘴巴。 他终于,听明白了。 刚才,他忽略了一个“字”,赠送的赠字。 刀,不是御赐,而是赠送。 天子,将刀,赠送给了楚大人,而楚大人,似乎不太愿意要,随手,交给了眼前这个家伙。 田海龙,再次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又一次,他想起了昨夜马如敬说的话。 那楚擎,想改变边军的规矩,他以为他是谁,他得到天子的授意了吗,天子让他改了吗! 是的,天子授没授意不知道,但是单说赠刀这事吧,怎么听,怎么透露着一股子楚大人很嫌弃天子的意思? 眼看福三都准备让田海龙写欠条了,肖轶拎着个包袱走了出来,气呼呼的叫出了声。 “姓福的,这包袱怎地湿了。” 福三转过头,没好气的说道:“连夜赶路,汗水浸湿了,晒晒就成,叫什么。” “这他娘都是冯帅的亲笔书信,三十七名将领,三十七封书信,湿了,还怎么看。” 没等福三开口,田海龙双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随即腾的一下冲了过去,一把夺过包袱拆开,里面,果然都是信件,而且看信奉上的字迹就知道,的确是冯洛亲笔所写。 田海龙,顿感天旋地转。 他是知道的,冯洛,不愿意写字,很少写字,连军令,都多是口述。 而这一次,竟然写了三十七封,边军掌着实权的将军,一人一封,冯帅,亲笔所写。 艰难的转过头,田海龙脸都白了:“你们…楚大人…冯帅,冯帅同意楚大人来边关,还亲笔,亲笔写了书信?” 哄堂大笑声再次响起。 田海龙还是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看脚尖。 肖轶笑呵呵的说道:“是冯帅求楚大人来的。” “什么?” “楚大人本是不想来的,但是楚大人未过门的妻子,擅自替楚大人应了下来,楚大人这才来到了边关。” 田海龙,第三次想起了昨夜马如敬所说的话。 楚擎,他凭什么要改边关的规矩,冯洛,同意了吗… 这已经不是冯帅同不同意的事了,而是冯帅…请人家来的! 这一刻,田海龙发现,马如敬,真他娘的是个预言家! 这次,田海龙没有看向脚尖,而是发着颤音,瞅着肖轶,突然莫名其妙的,并且哆哆嗦嗦的问道:“楚大人,不会真有一百万贯吧?” 田海龙不信,不相信这么巧,不相信马如敬说的话,全中! 回答他的,是第三次哄堂大笑之声,每个人,都笑的乐不可支。 一个探马走了进来,冲着福三喊道:“三哥,京中那些商贾来了,三百多人,一起来的,已经到了城外,说是一共凑了二百五十万贯,要入城见楚大人,不知道这钱该如何花。” 福三破口大骂:“他们想死了不成,当初说好了至少凑足三百万贯开作坊,怎地少了五十万贯。” “三哥,人家说了,这是第一批,过几日还来人的。” 田海龙已经麻木,终究,又看向自己的脚尖。 马如敬,还真他娘的是个预言家! 这一刻,田海龙决定了,他准备跟着楚擎混,至于大预言家,去他娘的吧,这老东西,险些害死边军! 转过头,田海龙看向了福三,口气温柔的,如同面对多年不见的情人,笑的,那叫一个谄媚。 “三哥…您饿吗?” “去你娘的,还钱!” 第722章 给你一座城 田海龙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现在考虑的不是九百贯的事,而是别的事。 商贾,什么商贾?! 书信,什么书信?! 皇子,什么皇子?! 预言家,狗日的预言家马如敬! 信息量太大,田海龙的脑子不够用了。 一旁的福三斜着眼睛,面露寒光。 中州大地上,还没人可以欠他钱不还! 眼看福三准备再坑一下田海龙的时候,陶少章走了上来:“田将军,京中来的商贾到了城外,楚大人叫来的,还望行个方便,好叫他们入城。” “商贾,二百五十万贯…” 田海龙和刚回魂似的,下意识叫道:“二百五十万贯,这些商贾是何人,莫不是将国朝赋税都带来了吧?” 就这一句话,直接暴露田海龙的“眼界”了。 “他娘的。”福三骂了一声:“算了,九百贯不要了,坑你的钱,都辱没了老子的身份。” 福三是真不准备要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就这田海龙,活这么大都未必见过九百贯银票长什么样,有这时间,他不如继续和陶蔚然玩剪刀石头布,投资小,见效快,回报还高。 田海龙还是没反应过来,可陶蔚然根本不解释,前者只好叫来一个军伍,去将城外的商贾们带来。 军伍走后,田海龙开始询问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发现了一座金矿,楚擎一行人,根本不是他想的简单,可根本没人鸟他。 福三继续和陶蔚然玩剪刀石头布了,昌贤啃着馕饼与南宫平请教剑术,肖轶正在晒信,唯独闲着的王通通坐在那脱了鞋抠脚丫子,至于陶少章,其实也闲着,但是搂着一匹马,一边摸着马头一边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温柔,目光如水,和个死变态似的,田海龙没敢过去,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不正常。 当然也有俩人比陶少章更嫌,付家二兄弟。 田海龙怀疑陶少章不正常,但是他可以确定付家俩兄弟是真的不正常。 俩人往那一坐,瞅着天空,咧着嘴,一左一右,一刻钟没动弹,和傻子似的,估计下雨了都不知道往屋里跑。 瞅了一圈,田海龙找到“目标”了。 一个坐在石凳上昏昏欲睡的黑瘦老头。 田海龙走了过去,施了一礼:“这位老兄,本将田海龙,有礼了。” 墨鱼扭过头,瞪着死鱼眼,没吭声。 “老兄如何称呼。” “墨,墨鱼。” 田海龙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你也是楚大人的属官?” “不。” “楚大人的友人?” “不。” “那你是?” “墨,墨鱼。” 田海龙坐在了墨鱼面前,现在他可不敢小瞧任何人了,试探性的问道:“本将,想向老兄打探一些事,可以吗?” 墨鱼面无表情:“你问。” 田海龙面色一正:“刚刚他们说的商贾,二百五十万贯,是何意?” “二百五十万贯?”墨鱼神色大变:“谁有二百五十万贯!” 田海龙:“…” 墨鱼搓着手:“二百五十万贯,都够买几艘海船了。” “墨兄,你不知商贾之事,本将就不问了,倒是琅琊王殿下,为何来到了边关?” 墨鱼一脑袋问号:“琅什么王?” “琅琊王。” “什么琊王?” “琅琊王!” 墨鱼皱了皱眉头:“琅琊王是什么?” 田海龙气的够呛,觉得墨鱼在耍自己。 不过已经三观无数次崩塌的田海龙还是压下了怒火,继续问道:“那墨兄,可知楚大人因何来边关,可是天子…天子终于要…” 顿了顿,田海龙紧张极了:“天子,终于要改善边关窘境了吗?” 墨鱼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田海龙没催问,他感觉墨鱼在犹豫,犹豫着是不是告诉他这种“秘辛”。 沉迷了片刻,墨鱼一脸狐疑:“永平帝,还没驾崩吗?” “永…”田海龙霍然而起:“老东西,你他娘的耍本官!” 永平帝,老四他爷,太上皇他爹,的确是驾崩了。 而墨鱼只记得上次离开中州时,当时的皇帝,也就是永平帝,都七十多了。 老墨很无辜,望着暴怒的田海龙,十分不解。 “这位将军,何出此言,老生何时戏耍于你。” “好,还跟本将装疯卖傻是不是,想来你是个文臣吧,有能耐,报出性命。” “老生不是官。” “那你是谁。” “墨,墨鱼。” 田海龙眼眶微微一跳,第n次,忍住了怒火:“你是楚大人的什么人?” “旬阳道,官道,碰到的。” 田海龙一头雾水。 一边看热闹一边抠脚丫子的王通通哈哈大笑:“没错,这老头是我家大人在半道上捡来的,你问他有个屁用。” 这一次,田海龙实在是压不住火了,怒目扫过,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狗日的,莫要欺人太…” “甚”字没说出来,田海龙顿时露出了笑脸,那叫一个卑微,突然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跑到了石桌旁。 “肖兄,肖兄弟,本将帮您。” 肖轶已经将信件铺好了,开始晒银票,全是一万贯的,好几十张,和信件放在了一起,上面有些水迹。 福三回头喊道:“看好银票,这狗东西没见过世面,小心偷了银票。” 就说让人急眼这种事吧,福三绝对是专家,田海龙果然没忍住,破口大骂:“你当我是何人,老子五品游击将军,岂会做这种下作之事!” “那你还钱,九百贯,快,游击将军大人。” 田海龙,又看向了自己的脚尖,不吭声了,敢怒不敢言。 肖轶毕竟心软,叹了口气:“田将军,千骑营有个副统领,叫江月生,也是被福三兄弟瞧着不顺眼,整日记吃不记打,反正你还是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省的日日丢人。” 不得不说,连肖轶这种外人都看出来二狗在千骑营天天丢人现眼。 田海龙开口,正堂房门被推开,打着哈欠的楚擎起床了。 见到田海龙也在,楚擎笑着挥了挥手:“早上好,阿螺。” 扭头,转身,施礼,动作一气呵成,田海龙行军礼,那叫一个恭敬。 “马帅有令,即日起,望原城一应政务,暂由楚大人统管。” 所有人齐齐侧目,看向田海龙,怀疑这家伙傻了。 楚擎指了指自己:“望原城交给我了?” “是。” 田海龙面色复杂,原本,马如敬虽说是有这个意思,但是并不是全部放权,可现在,田海龙想要知道,楚擎来望原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723章 为所欲为 田海龙不是傻子,虽然将民生政务之事交给了楚擎,但是他会跟在一旁,光明正大的观察着,试图搞明白这些昌京佬的来意,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他可以随时介入收回“权利”。 本来田海龙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已经从侧面了解到了楚擎等人的底细,这个“权”,他还是愿意主动放的。 他不相信楚擎带着皇子,带着很多钱,又叫来一群商贾,跑到边关就是混资历的。 见了正主楚擎,田海龙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他知道,接下来该“谈判”了,他,代表边军,代表边军的利益,所以,他想要知道楚擎代表什么,来到边关,又是什么目的,是不是真的准备改变边军现状,实现当年那两个皇子一文不值的诺言。 昌贤和南宫平赶紧取来了吃食,放在了桌上。 楚擎拿起筷子,乐呵呵的看向田海龙:“坐,别那么客气。” “多谢大人。” “吃了吗?” 田海龙吞咽了一口口水:“吃了。” 没吃,肯定是没吃,不但没吃,还没睡,自从楚擎到了望原城后,他是一口水都没喝,从望原城再到骁骑营,从骁骑营折腾回望原城,一刻都未休息。 “你刚刚说,马帅,将望原城,交给了我?” 楚擎啃了一口馕饼,眼底闪过几许狐疑之色。 “是,马帅知晓大人是军器监监正,既然督管粮草与军械,想来是熟悉民生治理的。” 楚擎微微一笑,没吭声。 他觉得这马如敬能将望原城交给他,只有两个原因,要么,是有大局观,要么,是有脑血栓。 看似喝着粥,楚擎心里满是戒备。 如果边军消息灵通,知道他是楚擎是什么人,冯帅不会写了那么多“推荐信”,昨日,马如敬也不会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这也就是说,边军的消息极为闭塞,对他楚擎,对他千骑营,根本不了解,最多就是听说过一言半语没往心里去。 既然不了解他楚擎,又将望原城交给他治理,那肯定是脑血栓了。 可马如敬若是脑血栓,也不可能当这个边军大帅。 按理来说,边关大帅是没权利委任其他人统管望原城的,但是这里是边关,大帅就是边关这些城镇的最高行政长官,虽然名义上不是如此,但是事实上就是这样,要不然也不会让一个五品游击将军当“知州”。 田海龙这个游击将军是边关土著,熟知当地情况,倒是无可厚非。 可楚擎,名义上只是军器监监正,和民生不挂钩,算是边军后勤大总管,名义不挂钩,际上也不挂钩,因为他不是本地土著,根本不了解当地情况。 这和白宫请石家庄庄主去华盛顿治理美国有什么区别,再说了,石家庄庄主也没那个时间啊,上下班也怪麻烦的。 那么试想一下,不是大局观,也不是脑血栓,又为什么让自己统管望原城? 楚擎放下碗,露出了笑容:“好啊,那就多谢马帅信任了。” 田海龙神色微变。 这位楚大人,果然有着“不小”的目的,竟然轻易就接手了。 转过头,还是有些没睡醒的楚擎打着哈欠,冲着陶蔚然打了个响指。 陶胖子走来后,楚擎笑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望原城的知州了。” “好。”陶蔚然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继续找福三送温暖输钱去了。 陶胖子有点生气,往那一蹲,对福三叫道:“你他娘的能不能赢快点,就你这磨磨唧唧的劲儿,一月都赶不上我陶家一日赚取的钱财。” 福三骂了声娘,第一次赢钱赢的这么闹心,一次一千贯,根本赢不完! “大人的意思是…”田海龙皱着眉头:“让他来主管望原城政务,非是您?” “是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敢问大人是何事?” “暂时没想到。” 田海龙又有点压不住火了,他总觉得楚擎,总觉得楚擎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耍自己。 “敢问大人。”田海龙指着蹲地上的陶蔚然:“此人是何官职,姓甚名谁。” “陶蔚然,原昌京下县萧县县令。” “只是区区县令?” 楚擎笑意渐浓:“怎地,觉得一个小小的县令,治理不了你这望原城?” “是。” “走着瞧,怎么样?” “不。”田海龙摇了摇头,面露凝重之色:“望原城,是边军心血,不敢让大人随意折腾。” “你刚刚不是说马帅将这知州之权交给我了吗。” “是不错,可未说交给一个小小的县令。” 福三输了一把,开始玩心理战术了,看着陶蔚然乐呵呵的说道:“那家伙说你小,小小的,陶蔚然小小的。” 陶蔚然:“…” “总之是不成的。”田海龙觉得楚擎太过儿戏,连连摇头。 陶蔚然站起身,来到楚擎身后,袖着手:“那不如打个赌如何,一百万贯。” “百万贯?” “张口便是百万贯。”田海龙满面讥讽之色:“你以为你是何人,是涠江首善付家,还是京中宰辅南宫家,或是东海海商世家陶家,就不怕牛皮吹破了天么,大言不惭。” 几个古怪的眼神望了过来,有南宫平,也有付保卫以及付永康。 不得不说,边军虽然消息闭塞,但是田海龙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越是穷的人,越喜欢了解有钱人的相关资讯,别的事不知道,昌朝最有钱的几个人,他倒是很清楚。 陶蔚然没计较,乐呵呵的。 “不如这样,先将望原城鱼龙混杂也最是贫困的城南交于我打理,如何?” “城南多是军卒亲属,你有这个本事吗。”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 “笑话。”田海龙也没上当,冷笑道:“今日便是你说破了天,本将也不会同意。” 看向楚擎,田海龙摇头道:“还望大人三思,若是大人主政,下官断无二话,可若是换了旁人,就是末将点头,马帅也不会应允。” 陶蔚然笑道:“大人,您看,昨夜我便说了,这些军伍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好吧。”楚擎叹了口气:“那只能用强的了。” “强的?”田海龙面色微变,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陶蔚然冲着外面的探马喊道:“买回来了吗。” “急什么,早上才去的。” “你要买什么?” “地、房、铺…” 陶蔚然还没说完,走进来一个探马,背着两个装满契约的大包袱:“回来了回来了,城南九成的地,都买下来了,只有百十多户不愿卖,估摸着要坐地起价。” 田海龙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把城南…” 楚擎耸了耸肩:“没错,有钱,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第724章 高见 田海龙每次怀疑人生过后,都以为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怀疑人生,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会继续怀疑…继续怀疑…继续怀疑…怀疑到了怀疑人生。 楚擎没搭理怀疑人生的田海龙,因为探马带着三百多人来到了轩辕馆外,走进来十多位商贾,都是舟车劳顿疲惫不堪的模样,风尘仆仆。 年龄不一,身材不一,长相不一,进来后,站在楚擎面前,整整两排,恭敬的行了礼。 田海龙顾不得和陶蔚然争辩,站在了旁边,想要知道楚擎究竟要耍什么把戏。 楚擎目光扫过,开口问道:“付家的人来了吗?” 之前陪着付家二兄弟前往南郊大棚的护院走了出来,正是身材壮硕魁梧的华文武。 “大人,小的华文武,付家边关之事,由小的主事,老爷交代了,小的要以您为马首是瞻。” “好,休息一日,明天去六大营外溜达溜达,尽快将镖局开起来。” “是。” 田海龙急了:“大人,为何要在大营外面开设镖局?” “不行吗?” “非是不行,只是…”田海龙苦笑不已:“军伍都是苦哈哈,即便得了粮饷,也无太多余财托镖局送回关内亲族,更何况路途遥远,所花销的钱财,军伍也拿不出来。” 楚擎没吭声,陶蔚然也没搭理他,只是对着华文武说道:“那边这样定了,镖局,就开设在大营百步之外。” “慢着!”田海龙面色一冷:“大营外,岂能建立…” 福三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钱!” 精准、迅速、一击致命,田海龙不吭声了。 陶蔚然看向商贾们,开口问道:“央成书舍的人来了吗?” 一个老头走了出来:“老朽在。” “每个大营,去六人。” 田海龙又忍不住了:“楚大人,你莫非是要在六大营之中安插人手?!” 福三:“还钱,现在就还,你他娘的不还,老子明日就让探马将你欠钱不还的事传遍边关!” 田海龙后退一步,低着头:“楚大人,您继续说。” 楚擎打了个哈欠,示意让陶蔚然安排。 看向老头,陶蔚然交代道:“边军军伍,半辈子都将功夫花费在了为国杀敌的本事上,大多不识字,派去的这六人,代笔,为他们书写信件,再送去镖局,可是懂了。” 毫无意外,田海龙依旧不长记性,只不过这次却是心头一暖,不可置信的问道:“楚大人,您的意思…是寻了人帮关中的军伍代笔书写信件?” “是的。”回答他的是陶蔚然,陶胖子笑着说道:“关中许多边军亲族都说,入了边军,就当没了这个人,三年五载没有音讯也是寻常事,楚大人说,这可不成,至少,得有书信往来,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的儿孙还活着,还在为国把守边关。” “可军伍没有多余的钱财雇代笔的先生,更没有钱财交于镖局。” 华文武笑道:“这位将军说笑了,我平安镖局,哪里会收边军钱财。” “平安镖局?”田海龙神色激动的叫道:“涠江,涠江首善,是付家的平安镖局?!” “将军过誉了,正是付家的平安镖局。” 田海龙满面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楚擎:“楚大人竟与付家熟识?” “额…”楚擎讪笑一声:“不算太熟吧。” 一听这话,蹲在远处看热闹的付永康不乐意了,大叫道:“楚大人,您不能这么不仗义,我爹将他视若珍宝的两个亲儿子,也就是我们哥俩交到您手中,你还说与我们付家不熟?” 华文武瞪了兄弟二人一眼:“大少爷,二少爷,楚大人赏咱付家脸,让你们跟着历练,莫要胡说八道。” 一刻钟前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怀疑人生的田海龙,依旧…再次怀疑了人生。 望着蹲在地上和俩受气包似的付家二兄弟,田海龙惊呆了。 就这俩奇珍异兽,竟然是平安镖局的两位少东家?! 难怪,难怪异于常人,看着像个大傻…看着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原来是付家两位少爷啊! 相比其他“有钱人”,田海龙和边军,很了解平安镖局,因为很多退役的军伍,都去当了镖师,而跑镖这个行业,几乎被付家给垄断了。 田海龙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望着楚擎,有点要泪奔的节奏。 “楚大人仁义,可…可即便不花销钱财便能送去书信,这代笔的…” 田海龙还是意动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这代笔,花销几何?” 陶蔚然回道:“每个代笔的先生,每月六贯钱。” 田海龙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每个月单单是书信,边军就要花销二百余贯!” 楚擎很是鄙夷的说道:“你怎么那么多话,不是你花,这钱是我花的,和你们边军没关系。” “每个月,您来花销这二百余贯?” “是的。” “扑通”一声,田海龙身后的一个随从跪倒在地,一额头磕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楚大人公侯万代,小的陈六,代边军三万关中子弟给您磕头了。” 邦邦邦又是三个响头,陈六感动的不要不要的,都有点想认干爹的冲动了。 “大人。”田海龙叒急了:“大人,您有这钱,怎能便宜了外人,您把钱给末将。” “你会写字?” “会。” “你给三万多关中子弟代笔?” “是。” 楚擎大骂道:“你特么就是给笔写出火星子你也写不完,滚蛋,别在这添乱。”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您听末将一言。” 一想到二百多贯便宜了一群臭老九,田海龙哪里还能站得住,回头一脚给陈六踹倒在地。 “陈六,你想给家里写信?” 陈六爬了起来:“是。” “那你听本将的话吗?” “听。” “好,听话,咱不写。” 陈六:“…” “老六,你想啊,一个月,便是二百余贯,一年,便是两千多贯,两千多贯,买了米面给大伙吃,岂不美哉。” “高见。”陈六佩服的五体投地:“大人真他娘的高贱!” 楚擎照着田海龙的屁股就是一脚:“老子警告你,再插一句嘴,滚出去!” “大人,末将是为您着想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您可不能这么败家啊。” 楚擎叹了口气。 自己这种阔佬,真的无法和这些穷鬼们沟通啊。 “我有钱,有很多很多钱,但是这钱,一文都不会给边军,我怎么花,是我的自由。” 楚擎示意让田海龙坐下:“边军穷,不是没有原因的,现在,你开始闭嘴,你运气很好,陶蔚然,看你还算顺眼,我三哥,以前也也听说过你,所以,你有机会陪在我们身边,为了你自己,为了边军,只看,不说,只学,不想,有一天,你会感谢你自己的,所有边军,都会感谢你的,懂了吗?” 田海龙摇了摇头:“不懂。” “那你滚吧。” “但是末将可以学。” 第725章 给的太多了 田海龙到底还是安静了下来,嘴闭上了,但是心脏怦怦跳。 陶蔚然继续交代商贾们该干什么。 每说一句,田海龙就有种想要大吼大叫的冲动,但是忍住了。 “李家掌柜,你带的人手最多,作坊,就在城南,地都买下来了,五日之内,将城南推平重盖,地契给你,算是楚大人的份子,占三成,三成不多,你知道的,一点都不多,你李家占了个大便宜,但是有条件,至少雇佣六百人,六百人,不管男女老少,必须是边军的亲族,每月的俸禄,要比昌京南郊大棚高出四成。” “于东家,知道你常年出关,和一些凉戎部落交好,莫要怕,楚大人让你来是有原因的,一个月内,畜牧场围上,去草原上,买马,买羊,有多少,买多少,多买母马,母羊。” 这一次,田海龙又没忍住,可“慢着”两个字还说出来,楚擎开口了。 “对了,还有猪仔,谁负责运送猪仔的?” 一个中年人站了出来:“大人,是小的,我王家…” “你爱谁谁,五千只猪仔,六百成猪,走桐城,再运送到望原城外,提前将地围好,鸡、鸭、鹅,都分开,知道边关不好养,但是尽力给我养,那五千只猪仔,只要是公猪,尽快养大,养大了之后,配种,配过后,全阉了。” 田海龙胯下一凉,望着楚擎,很是惊恐。 这楚大人…忒狠了吧。 先让公猪配种,配完之后,再全咔嚓了,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就没考虑考虑那些公猪的感受吗? 陶蔚然又吩咐了几句,有开作坊的,有开客栈的,还有搞“物流”的,连青楼都有,甚至还有戏班,而且戏班是直接去大营里进行“巡演”。 田海龙总想插嘴,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又开始憧憬了。 望原城,将会有酿酒的作坊,酒水,再也不会缺了。 可问题是,本来粮食就少,再酿酒,岂不是吃的更少了? 望原城,也会有青楼,真正的女子,而不是又胖又黑的老娘们。 可问题是,边军本就没多少余财,再去青楼,那一个月不是白干了吗。 望原城,还会有戏班,戏子们,去大营,让军伍们也享受享受大人物们的乐趣。 可问题是,苦练杀敌本领的军伍们,接触了太多他们不应接触的事物,会不会没了严明的军纪? 还有很多很多事,都让田海龙患得患失着。 不过有一件事,田海龙看出来了,至少看出来一部分,楚擎,将要彻底改变望原城,让望原城,变成一座真正的城池。 即便如此,田海龙依旧患得患失着,望原城,是兵城,哪怕都是百姓,可一旦有一天城关被破了,这些百姓就会变成辅兵为支援的关中军争取时间,如果望原城真的变了,兵城,就不算是兵城了,彪悍的民风,也会不复存在。 半辈子都待在边关的田海龙,困惑了,他不知道按照楚擎的想法,是好,还是坏,他分辨不出。 可田海龙终究没有插嘴。 他想的最多的,不是以后,而是现在,现在的边军,真的太苦了,少吃几口粮食,尝尝酒水的滋味、看几场戏、存点钱吃上几两肉,想来,应是无伤大雅的吧。 不得不说,田海龙还是看轻楚擎了,而且领悟能力也不够。 楚擎说他很有钱,有很多钱,但是不会给边军,一文钱都不给。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在田海龙的耳中,就带点楚擎是来赚钱的意思了,或者说是打造一座真正的城池。 格局不同,认知不同,矛盾也会无法调和。 这才是楚擎让田海龙闭嘴只看不说的缘故,需要达成一致,就要开拓眼界,了解一些以前不曾了解的事物,提高了认知,才会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想要开阔眼界,必然要无数次的崩塌三观。 第二日发生的一切,让田海龙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将事情想的还是太过简单了。 一张张告示,贴在了大街小巷。 陶蔚然站在大帅府外,扯嗓子喊开了。 老子来望原城,就干三件事,雇人,雇人,还他娘的是雇人! 每日工钱,二百文到六百文不等,要求,活着,会喘气,至少有一条胳膊在。 就这样,城南,真的被推平了。 那些原本居住在城南的居民,推的最卖力,因为他们怀里揣着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因为他们怀里揣着的这些钱,都足够去旬阳道买个更大的院落了。 城南外,开始运来一车车砖石。 楚擎的身边从来没有闲人,曾经说过懂土木的墨鱼,成为了城南工地的总指挥。 楚擎要盖楼,很多很多楼,分为一期、二期、三期、一年之内,盖三期,可容纳两万住户的房子,同样贴出了告示,这些院子和楼,名为边弓。 百姓们不知道边弓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规模,就如同再建一座城似的,就将这未来“小小的城”称之为边弓城。 田海龙听说“边弓”这两个字后,偷摸躲在卧房里哭的死去活来。 边,边关的边,弓,冯弓的弓。 为了边军,冯弓就如同一支一往无前的利箭,射向了草原,最终,这位冯洛的长子,这位足以称得上是边关中年将领第一人的果毅营主将,命殒关外,尸体,残缺不全。 因为这“边弓”二字,田海龙彻底打消了疑虑,甚至找了马如敬,说一切,都很“正常”,因为田海龙要赌,赌楚擎,会改变边关,就算改变不了,至少,也可以改变望原城。 田海龙不允许任何人阻止楚擎,哪怕是如今的边军大帅马如敬都不行! 甚至有时候看向了楚擎,田海龙有种错觉,楚擎,与从小励志要改变边关的冯弓,像,像极了。 整座城都动了起来,哪里都是人,哪里都在推房子,哪里都在盖房子,好像所有望原城的百姓都疯了似的,推起自己的房子,比谁都卖力,没办法,楚擎给的太多了。 人,还是不够。 金戈镇的折冲府军卒来了,撸起袖子就开始一起干。 田海龙气的够呛,这都属于私离营了,犯了军纪。 薛夔就一句话,有钱不赚王八蛋,不想让老子麾下的军伍赚钱,好,你自己去说啊,看他们劈不劈死你这个狗日的。 田海龙是老资历,更是杀人如麻的将军,一听薛夔这句话,登时不乐意了,一封书信,又来了三千多边军,撸起袖子加油干,还是那句话,楚擎,给的太多了。 第726章 找麻烦 望原城,一天比一天夸张。 或者是说,楚擎的想法,一天比一天夸张。 望原城,已经没有闲人了,田海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粮食,越来越少,百姓,几乎都快没有粮食吃了。 不过田海龙只担心了半日,因为源源不断的粮食送来了。 送粮的人,叫做于奇,当朝宰辅南宫玺府中的管事。 这几日跟在南宫平身后学城市规划的田海龙,很恭敬,对当朝宰辅家中的管事很恭敬,也很感激。 于奇说了,这些粮,是南宫家从边关三道各处买来的,钱,不要,说是拜师礼。 田海龙依旧很感激,但是有点怕,怕楚擎和世家似的,再高价卖粮,将给百姓的钱,最终赚回去。 南宫平说了,他家恩师不会卖,送的,干活就给,白吃。 田海龙觉得南宫平这个年轻人说话太飘,这么多粮,白给,楚擎是傻子不成。 于奇走了,走的时候,冲着南宫平喊了声少爷,说老爷说了,少爷您要是在边关干不出个名堂,丢了我南宫家的脸,回去打折你另一条腿。 田海龙算了半天,南宫平,叫南宫平,南宫玺,叫南宫玺,当朝宰辅的管事,管天天和自己勾肩搭背的南宫平叫做少爷,那南宫玺是南宫平的… 没等田海龙回过神来,又是一批运送粮草的车队来了,长长的望不到边。 田海龙神色大变,难道是朝廷又以为凉戎要打来了,调集了关内粮草? 答案很快揭晓了,领头的叫陶四十一,东海陶家的管事之一,就是第四十一个管事,管陶蔚然叫大少爷,说是家主见到陶蔚然的信件了,调集了一些粮草过来,也省的陶蔚然太过忙碌,本来就瘦,再累坏了。 田海龙终于知道楚擎为什么狂了。 付家的两位少东家… 南宫家的少爷… 陶家未来的家主… 就这些人,要不是带个昌贤,田海龙都怀疑楚擎是不是要收买边军然后举旗造反了。 相比付、南宫、陶四人,田海龙觉得天家果然还是老样子,毛正事不干,就说那琅琊王昌贤吧,一分钱不拿,整天咋咋呼呼的,和他那老爹以及爷爷一个笋塞,比谁都能说,光剩下说了。 城南已经推平了,“边弓城”开始建造,当第三次告示出来后,田海龙再次陷入了沉默。 告示写着大白话,可容纳两万人左右居住的边弓城,只给军伍亲族居住,包括退役军伍,每个月,十文钱,只要十文钱,只要签了书约,每个月交纳十文钱,可以住至少三十年。 消息如同长着翅膀,飞出了望原城,源源不断的边军赶来。 这些,都是离营的军伍,不要钱,待的也不久,因为无法待久,骑着马,飞奔而来,什么都不为,就为抗一根木桩,搭一块砖石,掐着时间,算着路程,莽足了劲儿以最快的速度多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随即再次骑上马,回营。 每个回到大营的军伍,挺起了胸膛,骄傲的告诉袍泽们,他们去了望原城,干了几个时辰的活。 扛过一根木桩的,满嘴炫耀,大家都喊老大。 推了一车砖石的,洗澡水都有人烧好,还得有袍泽给他按着肩膀不停的说着辛苦了。 要是能够和军器监监正的贴身护卫三爷说两句话,哪怕是远远看了一面,这名军伍就是大营里最靓的仔,主将都得迫不及待的过来询问三爷长什么样子。 一时之间,楚擎的大名传开了。 各大营,无人不知,京中,来了个军器监监正,也是天子亲军千骑营大统领,传言,这人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有一天在京中数钱,烦躁的很,数不过来了,却突然听闻旁人说边关很穷,楚大人闲着没事,就带着一群世家门阀之子,挥金如土,楚大人说,他最看不得穷鬼,看着就闹心,所以就想花钱,让这些穷鬼开开眼界,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钱”。 骁骑营,帅帐。 马如敬暴跳如雷。 “混账,统统都是混账,胡闹,成何体统!” 马如敬一把扫落了桌上的纸笔,大骂道:“田海龙是饭桶不成,这望原城,如今可谓是乌烟瘴气,城南,城南居然被推平了,那楚擎以为他是谁,狗胆包天,如今各大营,人人都在谈论这个楚擎,甚至还有人说,是冯洛拜托他来的,一派胡言,冯洛都未拜托过本帅,那楚擎何德何能,竟敢给自己的脸上如此贴金!” 副将低着头,不吭声。 副将叫刘望,他没去过望原城,但是营里的兄弟们去过了,大兴土木,百姓们干的汗流浃背,人人都赚了钱,人人都有粮吃,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推倒了,又不是不重新盖,而且就算不盖,人家也是给了钱的,刘望不知道马如敬有什么可怒的。 “大帅,听田将军说…” 边军就是如此,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刘望苦笑道:“田将军说,是您将这望原城的统辖之权交出去的。” “放屁,本帅说让他丢人现眼,到时候自然会被百姓骂跑!” 帐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戎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马如敬怒意顿消,喜出望外:“缨儿怎地来了?” 被唤作缨儿的女子身材高挑,只是肤色不白,却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眉毛虽有一道疤痕,平添几分英气。 “爹。”马缨手里抓着马鞭,快步跑到马如敬面前:“怎地了这是,刚到账外就听到您在叫骂。” 马缨长发及腰,披散着如云的秀发,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英气十足。 昌朝就没有女将军,马缨自然也不是边军将领,只是自幼不好女妆好戎装,天天穿个盔甲到处溜达。 马如敬任边关大帅后,就将为数不多的亲族带到了边关,不过不住在望原城,而是住在旬阳道,距离说远不远,隔三岔五的,马缨就来看望马如敬这糟老头子。 马如敬老来得女,子嗣只有这一女,对马缨极为宠爱,而马缨也不是那种陶瓷娃娃一般的千金小姐,手上的确有功夫,善用一把白刃红缨枪。 用的是白刃枪,又是将门虎女,边军私下里很佩服,称她为白虎女,马缨对兵法一道也懂不少,能文能武,所以在边军各大营,不少将军也都对其钦佩。 “爹,谁惹您了,您和女儿说名儿,女儿教训他,给您出气。” 马如敬哈哈大笑:“在这边关谁敢招惹为父,就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 “爹,我都听说了,是不是京城来的那个监正,就在望原城,女儿去帮您教训教训如何。” 马如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思考片刻:“也好,若是为父去了,倒显得有些以大欺小,好,那缨儿便去看上一看,楚擎先不说,见了田海龙,好好教训一顿,这混账东西,岂能让那楚擎如此胡作非为。” 副将提醒道:“大帅,那楚大人,似乎不在望原城,回了桐城。” “他去桐城作甚?” “不知。” “那何人在望原城主事?” “一个叫做三爷的家伙。” 马缨一脸厌恶之色:“三爷,好大的口气,爹,女儿这便去望原城,好好让那三爷知晓知晓边军的规矩!” 第727章 女骑 望原城变成了大型施工现场。 满哪都是人,满哪都是灰尘,满哪都是关内送来的工料,满哪都是外地人。 人们大多不习惯改变,脱离自己原有的生活习惯,很不习惯。 但是如果有足够利益的话,一切问题都不存在。 除了利益,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人们积极的去改变,未来! 楚擎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他要将望原城变成什么模样。 可即便是田海龙,即便是普通的百姓,都发现了一些事情。 他们,胖了,即便干了很多活,也胖了。 为什么胖,因为吃的多,吃的好,吃着肉了。 关中的物资,运输到望原城,价格会成倍的涨。 可这些物资,还是源源不断的送来,仿佛不要钱似的。 每天都有车队来,每天都有车队走,大量的物资,堆放在了城外。 人们都在暗暗猜测着,这位新来的军器监监正,是不是给国库的赋税偷了,这已经不是花钱如流水了,而是花钱如放海。 大金主楚擎,并不在望原城,如今京中阔佬小团伙中,说了算的叫福三,大家都管他叫三爷。 今天,三爷手里捧着论语,迈着八爷步,身后跟着王通通,在城北溜达着。 福三已经懒得和别人打招呼了,因为所有人,都在和他打招呼,福三很烦。 城中百姓见到福三后,低下头,行着礼,喊一声三爷。 如果三爷对某个人微微颔首的话,这个人就会兴奋的尖叫起来,尤其是一些老娘们,恨不得马上原地给三爷生个孩子。 就如今城里这些老娘们吗,一骂男人就会拿福三举例,看看人家三爷,喝个茶,桌子上拍的都是一贯银票,那才是个爷们! 一边走,一边甩着马鞭,福三很无聊。 他不习惯没有自家少爷的日子,很不习惯,因为要动脑子。 动脑子,福三倒不是很排斥,主要是现在看书的时间少了。 最近福三在看《论语》,京中大儒亲笔抄录的。 以前,福三看过,但是是跟包管家看的,现在再看,果然是温故而知新。 王通通笑道:“三哥,望原城这场面,和那时候南郊像,像极了。” 福三从怀里掏出了论语,没吭声。 因为他知道,少爷绝对不是想要再打造一个大集,或是什么封地。 前几日在金戈镇的时候,楚擎总在看舆图,不是关内舆图,而是关外草原的舆图。 所以福三知道,楚擎来边关,花钱也好,盖房子也罢,包括弄作坊什么的,都是顺手的事,绝对没太放在心上,因为如果真的放在心上,就会亲力亲为,那么看舆图,不言而喻。 除了舆图,楚擎一直在了解边军将领,了解军伍,了解甲胄,了解兵器等等,甚至还看了一刻钟冯洛写的兵法。 一边走,一边看,福三来到了城外。 现在只有城北一点都没动过。 三哥喜欢这里的空气,喜欢这里的安静。 找了个小土坡,福三蹲了上去,继续看《论语》。 王通通也认识几个字,他也看。 二通很佩服三哥,不少探马都佩服三哥,所以大家总希望向福三看齐,下意识的模仿福三。 “三哥。”王通通好奇的问道:“最近看您不练刀法了,总是看书,在京中,看书有用,可是在这边关,总是看书,不成吧。” “不。”福三指了指《论语》说道:“这上面写了,君子不器。” “君子不器?” “是的,除了少爷,三哥我最佩服的便是孔子他老人家。”福三将拳头捏的嘎嘣嘎嘣响:“他老人家说的君子不器,便是说真正的汉子,是不屑用刀兵的,不用器具,用拳头,活活打死敌人。” “原来如此。”王通通双眼满是小星星:“难怪三哥看书,原来这论语是兵法啊,那这句呢,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死在他老人家手里的短命鬼就和流水一般,昼夜不停。” “三哥大才,孔子万胜。” 王通通话音刚落,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驰而来,快到二人面前时,马上骑士一拉缰绳,骏马人立而起。 只见这骑士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正是大预言家马如敬的掌上明珠马缨。 马缨满面煞气:“你二人看模样就知是边军,为何不穿甲胄,不在营中。” 福三回过头,没吭声,继续看论语。 王通通则是站起身,皱起了眉头:“与你何干。” “你不知晓本姑娘?” 王通通看到了马腹下挂着一柄白刃长缨枪,面色凝重,右手摸向了腰后的短刀。 其实探马原本的短刀不是插腰后的,而是斜插在左侧,方便迅速抽出,只有三哥将短刀横插在腰后。 后来大家觉得三哥这种造型很飒,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右手摸向腰后短刀,身体前倾,尤其是有时会不经意的扭头看向身后,十分神秘与警觉,就如同身后会随时出现个敌人偷袭一样,就三哥这个造型,千骑营所有探马都在模仿。 不过三哥的短刀也好,千机也罢,都比普通短刀短一些,和匕首差不多,正好后腰能藏住,可千骑营探马的短刀多出来一截,如果体型比较瘦的话,在后腰横插短刀就和腰间盘突出似的,没三哥那个范儿。 一看二通这造型,马背上的马缨秀眉微皱:“你们不是边军?” “千骑营,莫要惹事。” “原来你二人就是千骑营的鹰犬。” “啪”的一声,马缨一抖马鞭,冷笑连连:“本姑娘找的就是你们千骑营的人。” 王通通抽出短刀,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侧目看向福三:“三哥,小弟学的像不像。” 福三没搭理他,站起身,斜着眼睛看向马缨。 三哥觉得二通像是像,就是问的话有些多有,他打架的时候,从来不问这种屁话。 福三淡淡的问道:“你为何要寻千骑营的麻烦。” “与你无关,姑奶奶心里不痛快,想寻谁的麻烦就寻谁的麻烦。” 王通通面露戒备之色,他能看出来,这娘们,不太好惹。 第728章 秃然 三哥也看出来了,马缨就差左脸写着找茬右脸写着挑衅了。 “姑奶奶心情不爽利。”马缨冷声道:“小心拆了你们的骨头。” 福三微微摇了摇头:“姑娘,奉劝你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马缨颇为意外:“你这丘八,还识文断字?” 福三笑了笑,没吭声。 马缨一脸鄙夷:“不知从哪里听别人说来的,看你那模样,就是个吹嘘之辈,那你可说说,这话,是何意。”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福三收起论语:“就是说,你自己心里不痛快,莫要向他人动粗,姑娘心里不痛快,也就莫要寻千骑营的麻烦。” 马缨愣住了,紧接着笑的花枝乱颤。 和碧华不同,马缨是真正读过书的,熟读四书五经。 一旁的王通通却是满面佩服之色,他虽然不懂,但是他大受震撼。 足足笑了半晌,马缨面带轻蔑之色:“敢在本姑娘面前班门弄斧,笑掉大牙,你可知姑奶奶是何人?” 福三摇了摇头,表示没兴趣。 马缨一把抽出马腹挂着的长枪:“速速告诉姑奶奶,那三爷在哪里,还有那楚擎,姑奶奶今日扒了他们的皮,让他们日后听到姑奶奶的名字就要吓的鬼叫。” 福三微微一笑:“子不语怪力乱神。” “何意?” “孔子他不想说话,并用怪力将人打的神志不清。” 一语落下,福三的神色变了,从腰后摸出千机,冷笑道:“想扒我家少爷的皮,老子,就先扒了你的皮!” “好胆!” 马缨一踩马镫,整个人都高高跃起,手中是枪,用的却是刀的路数,力劈华山。 福三迅速后退,长枪砸在地上。 碎石飞溅,王通通反应慢了一些,狼狈躲开。 福三面露寒光,这鬼女人,竟然一出手就是杀招! 王通通也看了出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眼看马缨抖枪杀向福三,心生一计,袖中无柄匕首甩出,正好擦过那枣红骏马的屁股。 马儿惨叫一声,吃痛不已撒开蹄子就狂奔了出去。 二通很坏,知道在边关混的都爱马,听到了战马叫声,势必要回头,而福三也可以瞬间抓住这个战机制服对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也如王通通所料,刚要再逼向福三的马缨下意识转过身,一看坐骑狂奔而来,花容失色,竟然没有动地方,扔掉长枪,想要试图用双手阻拦。 虽然距离不远,可这骏马极为健壮,又是吃痛暴冲,岂是人力能够拦下的。 伸出手要阻拦,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大脑甚至都没思考。 等马缨回过神,知道自己拦不住的时候,已经晚了。 眼看骏马高速冲撞来,马缨甚至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刻,福三动了。 粗壮的手臂,抓住了马缨的长发,然后…直接薅着她的头发给她拽了回来。 简单,粗暴,但是直接有效。 因为用力太猛,马缨失去重心,就那么倒在了福三的怀里。 骏马飞驰而过,马缨斜着身子,仰望着福三的下颚,以及那条充满故事的伤疤。 马缨大脑一片空白,天地间都安静了,脑袋,钻心的痛,看什么东西都有点模糊,只有眼前的那张冷峻面容是那么的清晰,是那么的冷峻,角度,恰到好处。 最要命的是,福三怀里的《论语》,露出了多半。 马缨的心神,有些恍惚,第一次被男人搂在怀中,霞飞双颚,后脑,还是有些疼,不知为何,但是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第一次体会。 福三的眼神,如同恒古不变的万年寒冰,也如同刺破苍穹的利箭,望着远处疾驰飞奔的骏马。 转过头,福三皱起了眉头,怀里依旧搂着马缨,看向王通通,沉声道:“那,是一匹好马,日后,莫要伤马,宁战死,勿伤马,马,是无辜的。” 这一刻,马缨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福三。 三哥那唏嘘的胡茬、坚毅的目光、充满着故事伤疤,粗壮的手臂,温暖的胸膛,让她有些迷醉。 当然,马缨并不知道,福三垂下的右手手掌,掉了一缕头发,而她自己的后脑勺,也秃了一块,和鬼剃头似的。 马缨看什么的确模糊,只有看福三清晰,因为后脑勺嗡嗡的,半个巴掌的地方,都被薅秃了。 可这种感觉,对马缨来说,是那么的新奇,那么的令人…无法言述,加上后脑勺稍微有点疼,脑袋晕乎乎的。 当然,现在别说福三了,就是搂着她的是史莱姆,她也觉得史莱姆很帅。 福三微微张开手掌,一片头发掉落再了地上。 “你…”马缨羞红了脸:“你叫什么?” 福三没吭声,然后,就…松手了。 毫无征兆,毫无防备,马缨直挺挺的趟在了地上。 “你!” 马缨又羞又怒,福三却是淡淡的说道:“快起来吧,头发都摔掉了。” 躺在地上马缨满面迷茫,连忙坐起身,突然感觉到后脑勺不疼了,只是一片冰凉,然后,伸手去摸,触感…就很秃,挺秃然的。 马缨面色煞白,使劲的捂住后脑勺,如遭雷击,不知所措。 福三终于动了,伸出了手:“我很敬佩你,起来吧。” 有些茫然,无法接受秃了一片的马缨抬起头:“敬佩我?” “是的,你明明那么弱,还如此努力的不知死活,想要找我家少爷的麻烦,三哥,很敬佩你。” 马缨有些呆傻的望着福三,有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福三倒是没吹,王通通觉得马缨是高手,三哥可不这么觉得。 用长枪,都是大开大合的路数,福三善用短刀,干的就是这种用长兵器的,只要近了身,自己被碰几下,死不了,距离近,贴着对方,对方没办法发力,可要是对方挨自己一下,非死即残。 所以在三哥眼里,马缨就很弱,一个很弱的人,还是女子,要找自家少爷的麻烦,无疑是自寻死路。 仰着头的马缨,又皱起了眉头。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没有刚才那么…那么的耀眼了,就在刚刚那短短的一瞬,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眼前这个男子一般。 当然,这是因为马缨现在后脑勺疼的那股劲过去了,大脑已经恢复了运转功能。 第729章 三哥的会议 福三到底还是没将马缨拉起来,学着楚擎的模样打了个响指,手捧论语,带着王通通走了。 马家第一次来望原城找茬,铩羽而归,三爷碰到了,楚大人没碰到。 碰到三爷的马缨,获得了鬼剃头的成就。 直到福三和王通通都入了城门,马缨这才反应过来,丢了个大人,千骑营的麻烦没找到,自己还被“摔”没了一大片头发。 马缨就很想不通,这怎么摔倒了,头发还能摔丢呢。 不管怎么说,马缨铩羽而归了,她毕竟是女子,不敢再去找麻烦,先给头发整明白再说吧。 福三回到城内,迅速收起论语:“骑着快马去桐城,寻少爷,马如敬那老狗,盯上少爷了!” 王通通不解,但是已经开始模仿福三的他,深知“我虽然不懂但是我也不问的道理”,迅速跑走了。 福三判断出来了,马缨,就是马如敬的闺女。 都姓马,用枪,对上号了。 王通通跑走后,福三叹了口气。 其实从十日前田海龙要说要将望原城交给楚擎打理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福三虽然不在边关,但是对边关的事情很了解,每年都有一些精兵悍将从边关调入八大营,只要有时间,福三都会抽空去给这些从边关回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让他们请三哥吃花酒,聊来聊去,肯定绕不开边关,提及边关,也会提到马如敬这个新上任的边关大帅。 通过很多事,福三没有去主观的评判马如敬,在他眼中,新上任的大帅,只能是两种人,第一种,是比冯洛强的人,第二种,是比冯洛差的人。 马如敬今年六十五,就是往死了说,最多也就能干十年。 冯洛用了一辈子,经历了太多太多战争,成就了冯帅的威名。 而马如敬就是能力再强,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十年内超过冯帅。 所以接触过太多将领的福三知道,马如敬,会活在冯帅的阴影里。 马如敬想做,并很难做成的事,一旦被别人做成了,就会心里产生一种极为排斥的情绪。 这是福三可以确定的,所以他清楚,马如敬为什么会针对自家少爷。 从第一件事开始,也就是杀了孙周与仇智开始,马如敬,就要刁难楚擎,因为马如敬也想杀这二人,可杀不了,他杀不了的人,楚擎杀了。 回到轩辕馆,福三让探马们给所有人都召集回来。 一个时辰后,坐镇大帅府的南宫平与昌贤、监督商贾的陶蔚然、筹建各大营外镖局的付家二兄弟、主抓城南外盖房子相应事务的墨鱼、在城里巡防以免宵小滋生事端的肖轶都被叫回来了。 大家齐聚一堂,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是楚擎给大家叫回来,未必能是什么正事,但是福三给大家叫回来,就一定是出事了。 放下论语,福三沉声说道:“马缨,谁知晓他的底细?” “马缨?”肖轶不解的问道:“可是有白虎女之称的马帅之女马缨?” “就是这娘们,刚刚在城北见到了,独自一人,骑着马,带着长枪,来寻少爷的麻烦。” 房门被突然推开,田海龙面色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外。 刚才他正在门口蹲着和俩探马吹牛b,见到小头目们接二连三的回来,知道是出事了,但是福三根本没叫他,也没注意到他,门被关上后,这家伙就蹲在窗户下面偷听。 田海龙很苦恼。 觉得自己被排斥了,被排斥在了这个小团体之外,这让他很是伤心,很难过。 福三勾了勾手指,田海龙乐了,赶紧进来找了个凳子坐下。 昌贤恶狠狠的说道:“敢寻楚师的麻烦,这马如敬的大帅,做腻了不成!” “不错!”南宫平更加激进:“一会我就给叔父书写一封信件,弹劾兵部,弹劾马如敬!” 田海龙苦笑道:“马帅非是寻常将领,就算弹劾了…” 倒不是田海龙收了马如敬代言费,而是事实就是这样。 能坐边关大帅这个位置的,全国朝数不出五个人来了,资历够的,除了马如敬外,只剩下当初统辖捉狼军的不败名将楚文盛,以及另一名中州双雄也就是柱国将军秦罡,剩下的几个云麾将军,倒是能来,但要说镇得住边关的骄兵悍将,肯定很勉强,几乎不可能,官职也不够。 “马如敬算个屁。”付永康一拍桌子:“他娘的断了边军的粮草,我付家,不送了!” 田海龙的脸一下就白了。 陶蔚然阴恻恻的说道:“停了土木,告知百姓,边关大帅马如敬,不许百姓赚钱。” 田海龙的脸更加苍白了。 昌贤更狠,小脸满是狠厉:“旧事重提,说鼓噪边军假借凉戎之手开战的事,就是马如敬主导的,诛他九族!” 田海龙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肖轶也提出建议了:“若不然将冯帅的信件送出去吧,联合其他将领将马如敬赶出边关,就算赶不走,也让他威望大失。” 最近主持着万人项目突然有了归属感的墨鱼,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让老生盖房子,去营外,截杀了他!” 众人微微侧目,觉得这老头是真能吹牛b,跑人家大营门口刺杀边关大帅,你凭什么,凭你老,还是凭你不洗澡? 田海龙没搭理墨鱼,但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屋里这群人,好像真能给马如敬制的服服帖帖的,而且还是换着花样制。 福三摇头说道:“边关的事,在边关解决,闹到昌京,掺和到朝臣,非是我家少爷所愿。” 南宫平皱眉道:“三哥的意思?” 福三没解释,看向田海龙,沉声道:“我们,能信任你吗?” 田海龙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边关,边军的利益,永远是这些边关土著将领最重视的事情,优先边关大帅,优先于马如敬。 虽然现在田海龙还是没搞明白楚擎要做什么,但是望原城的改变他是看到了。 百姓,变了,这群狗日的刁民,已经询问酿酒作坊什么时候卖酒了。 要知道十日前,这群刁民连饭都吃不饱,现在他娘的一天都开始吃三顿了,还想着喝酒,膨胀的不像话了。 以前,见到了粮食,哪怕是十几车,田海龙都得让军卒护着,能高兴的一夜睡不着。 现在,城里满哪都堆的是粮食,他都嫌占地方影响通行。 关于这件事,田海龙就很想不通。 大家计划了快一年,才想到一个办法,让朝廷将粮草运来,还是担着杀头的干系,结果还被截留了不少。 结果呢,结果楚擎来了,运来的粮草,比朝廷运来的都多,完了还有肉和活猪等家禽。 所以田海龙就想不通,朝廷,怎么还没一个千骑营大统领有钱? 田海龙甚至怀疑,天子给楚擎派来,改善一下边关,是不是准备要和凉戎前面开战了,类似于临死之前吃顿好的? 第730章 黄沙之上 田海龙,是值得信任的,虽然他很穷,虽然没见过世面,可是他依旧值得信任,因为他半辈子都在边关打熬,日日夜夜都想改善边军。 别人相不相信不知道,天天怼田海龙怼的最狠的福三,却是相信的。 相信田海龙的福三开口了。 “我们相信你,那你可以信任我们么?” 田海龙下意识想要点头,可终究是忍住了,看向大家,苦笑了一声:“你们,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这是田海龙一直以来的疑问,他想不通的事太多太多了,最让他困惑的就是楚擎的动机。 这世间,真有人会花费几十万贯甚至百万贯,跑到边关这破地方送钱吗? 虽然很多事都发生在眼前,可田海龙还是觉得无法相信,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几十万贯,楚擎这伙人,已经往望原城里扔进了几十万贯了! “不知道。”福三摊了摊手,这个动作,让大家想起了楚擎:“少爷做事,从来没计划…不是,少爷做事从来不将全盘计划告知旁人。” 陶蔚然突然开口道:“田将军,你们边关密凉戎国书之事,你知道,是谁识破的吗。” 田海龙低下了头。 这件事,大家心照不宣,但是从来没人主动提及过,也不敢提。 “是楚大人识破的。” 田海龙猛然抬起头:“楚大人?” “不错,从第一封凉戎战书送到京中后,楚大人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抽丝剥茧,最后查到了冯帅的头上,也就是那时,我家少爷才知晓了一个人。” “谁?” “冯弓。” “冯将军?”田海龙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悲伤。 “楚大人说,冯弓,可以不死的,但是,他又必须死。” “你什么意思!” “前几日在金戈镇时,我问楚大人,在京中逍遥不好么,为何要来到边关,楚大人便讲起了冯帅的事,提及到了边军的魂儿,也提到了冯弓将军,提到最多的,便是从未与楚大人见过面的冯弓,大人说,冯弓这种人,他听说过,我也不知楚大人是什么意思,楚大人只是说,冯弓这种人是个有脑子的傻子,假如边军的事情败露了,难免会让君臣误以为边军密谋造反,所以冯弓才会赴死,因为他是冯家长子,冯帅年事已高人又在京中,即便是造反,他又能得到什么,可冯弓正值壮年,边军威望无二,所以他死了,他必须要死,因为一旦你们边军密谋的事情暴露了,君臣也不会误认为冯家想要造反,边军要造反,冯弓用死,来护着你们边军的荣耀,确保不会有人怀疑你们造反,这也是为何冯弓说死前要将尸身运到京中的缘故,为了打消京中的疑虑,与其说楚大人是受冯帅所托,不如说是为了做冯弓未竟之事。” 顿了顿,陶蔚然正色道:“我陶蔚然,相信楚大人会帮冯弓将军完成一生所愿,因为冯帅,更因为冯弓,我们被楚大人带到了边关,我们来到这里,都是为了帮助冯弓完成一生所愿,田将军,你呢,你会帮助我们吗。” “我会!” 田海龙用力的点着头,强忍着泪水,不断点着头。 一直以来,田海龙都以为冯弓是用死,来逼着冯洛同意大家密谋的事。 可这一刻他才知道,冯弓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死,为了护着大家,所以才会去死。 陶蔚然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田海龙拱了拱手说道:“楚大人,是个急脾气,望原城,不会停下,任何人阻止,都不会停下,不止是望原城,还有六大营,那么接下来,田将军就要将六大营的主将叫来了。” “六大营主将?” “不错,楚大人,要给他们一个差事。” 田海龙批脸一垮,军器监监正给六大营差事,这叫什么事,没这规矩啊。 ………… 桐城,知州府。 楚擎翘着二郎腿,没好气的骂道:“你能不能有点正事,十二岁,才他娘的十二岁,你让你儿子跑望原城工地搬砖去?” 薛夔乐呵呵的给楚擎泡着茶:“一日二百文,足足二百文,早知如此当初怎地也要多生几个。” 老薛不止让他儿子跑去搬砖,给他家婆娘和几个亲族也叫去了,这也就算了,连金戈镇折冲府的府兵都让他弄去了,还美曰其名怕楚擎人手不够,实际上就是“占便宜”去了。 望原城人手不够是真的,薛夔想要让大家赚钱,也是真的。 “大人。”很是殷勤的薛夔试探性的问道:“其实这望原城的差事,用不了那么多人,不如这样,您给其他人都撵走,让我们金戈镇的兄弟们干,如何,慢是慢点,但是我们可以少要一些工钱,有这便宜,怎能便宜了望原城那些刁民。” 楚擎算是服了:“现在全望原城好几万人都在干活,你们金戈镇才二百多军卒,二百人干几万人的活,得干到猴年马月去?” “诶呦,大人您这话说的,这不是给您节省些钱粮吗,你这钱每日和流水似的花出去,末将看着都心疼。” “你那是心疼吗,你那叫眼红。” 薛夔嘿嘿一笑,没吭声。 他是真心疼。 钱这玩意是有数的,楚擎花没了可怎么办,所以他想着活可以慢点干,只要钱都让他手下的弟兄们赚到就行。 “你要是不怕被望原城几万百姓活活打死,那也成。” 楚擎说完后,薛夔乐不出来了。 没错,真要是楚擎同意了,等于是金戈镇二百多个军伍抢了望原城五六万百姓的饭碗,被活活打死,那是一定的。 闹心扒拉的叹了口气,薛夔好奇的问道:“大人,您大老远的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连护卫都没带上几个,这要是在路上出了点什么事,以后兄弟们上哪再去找第二个冤大…第二个楚大人您这样一心为国的军器监监正去。” “对了,说正事。”楚擎竖起两个拿手指,剪刀手:“两件事。” “您说。” “桐城,拆了。” 薛夔没反应过来,不是很理解楚擎的意思。 “变成边关转运站,所有工料石料,百姓,全部迁到望原城,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金戈镇,开始修路,北通望原城,南通桐城。” 边关不止桐城,不止望原城,也不止六大营以及边关城墙,黄沙之上,狂风之下,皆是边关,而楚擎的目的,就是改变边关,改变黄沙之上,改变狂风之下。 第731章 书中的道理 将桐城变成“转运站”,百姓全迁到望原城? 薛夔不敢同意,这种事,也不是他能同意的。 但是,楚擎拿出了皱皱巴巴的圣旨,睁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授予了薛夔一个新的官职,边关第一转运站站长。 薛夔就没听说过“站长”这词,但是圣旨都拿出来了,他只能跪地谢恩。 这就是楚擎来的目的,圣旨,得他亲自念,出京之前,他找黄老四要的,大致意思就是可以任命三道军器监的属官。 当时敬仪殿的黄老四根本没当回事,让孙安随便取了个八手圣旨给了楚擎,让楚擎自己看着办,想任命谁,瞎姬霸念就行,但是有一个要求,必须楚擎亲自念,得有仪式感。 本来楚擎是挺当回事的,感觉老四很仗义,结果上路之后楚擎才看到,这圣旨是他娘的一封抄家的圣旨,日期是黄老四刚登基等会,抄了一个吴王的亲信府邸。 然后楚擎就不是很当回事了,什么仪式感之类的,一点都没有,能亲自跑来念圣旨,已经算是很给老四的面子了。 授予了官职,让薛夔开始做“市场调研”,大致意思就是花多少钱,才能让桐城百姓自愿迁到望原城,十日之内给出答复。 交代完毕后,楚擎上了马,带着人回望原城了。 马不停蹄赶回望原城,走的南门,延绵不绝的“工地”中,墨鱼站在木台子上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着。 楚擎远远望了一眼,暗暗诧异。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懂盖房子。 其实一开始楚擎就是随口一说,因为真的没人手可用了,唯一懂盖房子这种事的只有南宫平,半开玩笑的交给了墨鱼,还想着要是这家伙吹牛b,直接让南宫平顶替掉,谁知墨鱼连图纸都不画,上马之后直接安排人力分工,像模像样的。 事实也证明了,墨鱼如果回到京中的话,可以直接给刘勋踹下去顶替工部尚书。 入了城,回到轩辕馆,大家都忙去了,唯独福三,坐在外面的石凳上读《论语》。 见到楚擎回来了,福三赶紧放下书泡茶叫人弄吃食。 “你忙你的就成。” 见到福三跑前跑后的,楚擎也有些哭笑不得。 按理来说按照三哥的身份,不用亲自伺候楚擎,但是交给别的人,哪怕是昌贤南宫平,福三都不放心,总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轻信。 楚擎拿起《论语》,有口无心的问道:“学的怎么样了,有感悟吗?” “有,小的感悟太深啦。” 一提起论语,福三来劲了:“怪不得都说读书好,还说什么大道至简,小的可算明白了。” “那你说说,有什么感悟。” 福三一挥拳头:“孔子他老人家,其实就想告诉世人一个道理,就一个简单道理。” “什么道理。” “拳头大,就是道理。” 楚擎震惊了:“你看了快十天论语,就悟出这一个道理?” “是啊,论语十二卷,一万一千七百余字,就这一个道理,拳头大,就是道理。” “论语有这么说吗,上面说打打杀杀了?” “没啊。” “那怎么还说拳头的事了呢。” 福三乐呵呵的说道:“您看啊,孔子他老人家周游列国,靠的是什么?” “嘴啊。” “,您这可就说错了,是靠一张嘴,可实际上,孔子他老人家还带着护院呢。” “护院?” “对啊,他老人家有七十二贤徒,不少膀大腰圆之辈,还有很多野人,门人三千,您想啊,要是他老人家平日出门讲道理没带着七十二贤士,也没三千如同死士一般的弟子,谁听他讲道理,您说对吧。” 楚擎沉默了。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至于是哪里不对吧,又一时说不上来。 要是眼前突然出现个社会大哥,身后跟着七十多人,他还有三千多忠心小弟,那这个大哥和自己讲道理的话,自己是听啊,还是听啊? 这么一想,楚擎觉得好像真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孔子没有那么多弟子和拥趸,那么各国君王,还有那些达官贵人,真的会将孔子他老人家敬若上宾吗? 要知道那时候的世道可是乱的很,天天打仗,靠“仁义”治理地盘,治理封地,不是说不对,但是得先有地盘啊,地盘是从哪来的,靠说仁义让人家赠你的? 就说这孔门十哲之一的子路,最早就是混社会的,带着雄鸡帽,拎着剑,四处找事,不服就干,那真的是生死看淡了。 直到子路有一天碰到了孔子,按照大家的说法,是子路最开始总是挑衅孔子。 值得一提的是,孔子的身高,大多记载是九尺六寸,也就是两米二一,就算不按照汉朝按照春秋时期的尺寸,那也是一米九出头,足蹑郊菟说的就是孔子,意思是在野外抓着过兔子,比兔子跑的都快,还有“厄于陈蔡”,孔子带着一群小弟断粮了七天,同伴有饿死的,有生病的,唯独孔子还能“弦歌不绝”。 体力,能抓到兔子,耐力,能七天不吃饭,力气,抬起城门栓,身高还至少一米九十多,这完全就是个六边形战士啊。 楚擎觉得,如果自己有孔子他老人家这样的身体素质,靠嘴去感化别人,好像挺麻烦的,没有用拳头省事。 按照史书的说法,面对子路的挑衅和找茬,孔子很有素质,大致就是各种点化,开口仁德闭口善良的,混社会没出息,得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最后,子路就豁然开朗了,就顿悟了,就穿上儒服拜师了。 就这事,楚擎一直认为挺玄幻的。 子路后来就一直追随孔子,而且还是战死的,公元四百八十一年战死的。 两边开片呢,结果子路的帽子突然掉了,然后子路就说暂停,要给帽子捡起来接着打,敌人当时相当的懵逼了。 子路说,自己是名师之徒,得顾及形象,君子死,冠不免。 敌人哪吃这一套,最后就给子路干死了。 自从跟着孔子混,勇武过人的子路还是好勇斗狠。 从这件事上来看,子路真的“改”了吗? 改了,应该是改了,跟着孔子之后,他很尊敬孔子,但是性格方面呢,依旧是该打打该干干。 那么该打打,该干干的子路,当初真的是被孔子用“嘴”感化的吗? 楚擎不是很相信,就子路这种社会人,别说孔子,估计就是鸣人用万花筒写轮嘴都感化不了。 看向福三,楚擎觉得还是别想这件事了。 这东西,谁说的准呢,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利贝瑞,儒家看论语,学会了仁义,三哥看论语,悟出了还是拳头好使,也说不上谁对谁错。 “说正事。”楚擎往嘴里灌了口茶:“这几日没出什么事吧。” “马如敬要寻您的麻烦,前几日来了个婆娘,叫马缨,马如敬的独女。” 楚擎面色微变:“干什么来的。” “没进来城,小的碰见了,她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头皮都摔秃了,灰溜溜的跑了。” “头皮都摔秃了?”楚擎哈哈大笑:“这是磕哪了,怎么还给头皮磕没了呢。” 福三也跟着乐,没吭声。 “没事,见着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楚擎没当回事,见到福三合上论语,又拿出了一本书,再次震惊了。 三哥给论语读通后,竟然开始看《女诫》了! 第732章 上门找茬 奔波了几日的楚擎掏出圣旨,和扔抹布似的扔在一旁,准备干点正事了,写几封信,给老爹,给太上皇,给陶若琳,给邱万山和老卫等人,告诉大家,自己一切还好。 谁知刚要提笔落字,一个探马跑了进来。 “大人,城北,来了骁骑营的人,领头的自称枭智,骁骑营主将归德将军,带着十余人,让您出去迎接。” 楚擎转头看向福三:“龟德儿是几品的?” “从三品。” “军器监监正,是几品的?” “正四品,不过您是东海三道的军器监监正。”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少爷,这不是几品的事,这是找您麻烦来的,马如敬的帅帐就在骁骑营,枭智…” 福三一拍额头:“小的想起来了,是马如敬的义子,马如敬只有一女,不过早年间收了个义子,马如敬来到边关后,将他义子枭智从南关调来的。” “哦,原来是干儿子啊,百家姓有姓枭的吗?” “不知,就听闻过这一个人。” 楚擎冲着探马挥了挥手:“告诉他们,本官换上官袍,大礼去迎接。” 探马愣住了:“大人,那姓马的何德何能,您亲自…” 福三扭头:“滚。” 探马:“哦。” 探马走了,楚擎继续写信。 福三太了解楚擎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归德将军,就是太上皇和天子,自家少爷也没说大礼见过谁。 楚擎继续写信,福三则是开始研究《女诫》了。 楚擎抬头,面带不解:“三哥,你为什么看《女诫》啊,之前不是说要看四书五经吗。” “小的觉着吧,四书五经也得看,但是没有《女诫》重要。” “什么意思。” “您想啊,将来您回了京,再见到那些酸儒,吵来吵去的,也吵不出个是非,您说昌律,他们说礼法,您说礼法,他们就说昌律,怎么吵,也都是他们熟悉的事物,所以小的就想,四书五经,他们读过,读了几十年,小的又笨,怎么学也是不如他们的,可他们没读过《女诫》啊,他们没读过,小的读过,他们说礼法,小的就说昌律,他们要说昌律,小的就说《女诫》,给他们制的死死的。” 楚擎竖起大拇指:“三哥,道理我都懂,但是《女诫》里面有教怎么骂人吗?” “倒是没有,通篇废话,胡说八道,多是教妇人规矩之类的屁话。” “那你能学到什么?” “怎么学不到。”福三嘿嘿一笑:“开卷有益,和文人骂起来,可不能张口他娘的闭口狗日的了,不斯文,得从女戒入手,就说之前咱碰到那龚承安吧,若是这老小子死而复生站在小的面前,小的就不能说你娘的了,而是说,龚大人,您如此出言不逊,想来,不是您的根源,而是您娘啊,是您娘不尊女德,没给您教育好,您娘连儿子都教不好,更别说妇德了,妇德都不守了,八成,您娘和除了您爹之外的…” 福三嘿嘿一乐,他觉得《女诫》真是一座宝库,还未被士林以及文人挖掘过的宝库。 “少爷,尤其是这其中的《夫妇》与《敬顺》,妙的很啊,京中的那些酸儒,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为何要娶三妻四妾,他老娘为何是大妇,他爹为何没那么多姬妾,还有和离的,那是夫婿的缘故,还是夫人的缘故,这都是小辫子啊,抓到小辫子就可以辩的他们哑口无言。” 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不是怎么的,本身文人就不研究昌律,三哥研究,文人更不研究《女诫》了,三哥也研究,到时候再稍微看看四书五经,将来哪里还会有对手,别的事不知道,但是昌京,说不定中州大地所有读书人,都没看过《女诫》,同样是骂娘,福三已经进化到用文言文去骂了。 再次竖起了大拇指,楚擎继续写信,福三继续看书。 又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探马跑了进来,笑的很鸡贼:“大人,急了,城门外那个枭智急了,在城外不断催促,问您怎么还不去。” “说我闹肚子,让他再等一会。” “卑下这就去。” 楚擎和福三相视一笑,继续忙活自己手里的事。 其实原本楚擎是应该拜望马如敬这位边关大帅的,于情于理,都应去。 从官职上来讲,两人没有隶属关系,楚擎这个军器监监正,属于是文职,吏部特批的,不过从人情上来讲,来到边关混,拜拜码头,人之常情。 可马如敬给路走窄了,楚擎来的第一日,马如敬就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留了一双破破烂烂的靴子摆在桌子上,想要告诉楚擎,任何从昌京来的人,来到边关的人,都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也是针对孙周和仇智之死给楚擎一个态度。 本来楚擎的心是热的,脸也是热的,奈何人家给了个冷屁股。 他没那么贱,既然马如敬不上道,就没必要给面子了。 这就是冯洛的个人魅力。 任何见到冯洛的人,心中,就有一个具体的形象,边军大帅的具体形象。 如果这双靴子是冯洛留下的,楚擎不敢有任何记恨。 可惜,不是冯洛留下的,如果冯洛会这么羞辱别人,也不会成为人人敬佩的冯帅。 这也就是说,在楚擎的眼中,马如敬这个边关大帅,照着冯洛差远了,既然不如冯洛,他楚擎,凭什么给你马如敬的面子? 又过了片刻,正堂外传来了吵闹声。 楚擎抬头望去,露出了笑意,找茬的,来了。 一行十多人,都穿着甲胄,领头的是个高瘦的汉子,面容阴沉,看甲胄颜色就知晓是马如敬的义子枭智。 不过让楚擎略微诧异的是枭智身旁的人,竟然是个“女将军”,英姿飒爽,带着虎头盔。 这二人身后,跟着正好十人,都是军伍,没有品级,穿着布甲,可看那气势和走路的姿势,必然是骁骑营的虎贲之士。 常年骑着马训练和杀敌的骑兵,走路姿势和普通人不一样,楚擎能够看出来。 王通通带着两个探马,拦不住这群人,眼看这群人都闯到正堂外了,四面八方,走出了一个又一个抽出了短刀和长刀的探马与禁卫,三十余人,转瞬之间,就将这群人给包围了。 枭智,终于止住了脚步,目光望向正堂。 楚擎也正好看去。 目光,在空中碰撞,空气焦灼,危险,又迷人。 还有四道目光,也碰撞在了一起。 三哥,与突然脸色一红的马缨。 楚擎,打了个哈欠。 三哥,掏了掏耳朵。 楚擎,继续写信。 三哥,继续看《女诫》。 第733章 试一试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高。 这就是枭智的感觉。 周围,是三十多个已经抽出兵器的探马与禁卫。 枭智缓缓抽出的剑鞘中的长剑,遥遥指向正堂里书案后的楚擎。 马缨没带惯用的长枪,也是带着一把佩剑,斥声叫道:“军器监监正楚大人,好大的官威。” 楚擎都懒得抬头。 自己的官威,大吗? 至少自己没有将靴子丢在别人的宴席上,更没有让任何人跑城门口迎接自己。 王通通看向正堂,只要楚擎微微点下头,他就敢带着人将这十多个军伍大卸八块。 “住手,都给我住手。” 刚得到消息赶回来的田海龙冲进轩辕馆后,大喊道:“放下兵器,这是干什么,都放下兵器!” 探马和禁卫们没人搭理他,田海龙连忙拦在了枭智与马缨面前,满面苦涩。 “枭将军,你这是何意,来了望原城,为何不先知会一声末将。” 枭智将长剑插回了剑鞘,满面轻蔑之色:“为何要知会你。” 田海龙瞳孔微缩,露出了冷笑。 他的品级,肯定是没枭智高的,但是论资历,论军功,枭智拍马难及。 骁骑营算是六大营中最精锐的军伍,因为只有这一支大营全是骑兵,要知道一个骑兵的花销就赶得上八到十二个寻常军伍了。 而原本骁骑营的主将,应该是田海龙来担任。 只不过田海龙知道,能练兵的将军很多,可识文断字,能主持望原城政务的,只有自己,这才没有接任骁骑营主将的这个职位,反倒是便宜了枭智。 不说枭智军功如何,本事大不大,为人可是跋扈的很,仗着是马如敬义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是令人讨厌,田海龙也看不惯,但是双方没起过冲突,没什么意义的事。 田海龙比较大度,可枭智却非如此,倒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历来不爽田海龙。 望原城就是再穷,那也是城,枭智同样认为自己允文允武,一开始他是想当这望原城的“知州”来着,结果却成了骁骑营主将。 除此之外,枭智也很看不惯马如敬将田海龙当心腹对待这件事,一遇到什么问题就问田海龙。 最主要的是,田海龙从未私下对马如敬说过为马如敬“卖命”这种话,一副他只给边军边军卖命的模样。 可谁都知道,田海龙不是不给边军大帅卖命,卖,只是能卖的这个人,离开边关了,同样是边军大帅,马如敬,还没这个资格。 “田将军。”枭智很高,比田海龙高了小半个脑袋,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是不是在望原城待的久了,忘了这边关的规矩。” 听到“规矩”两个字,楚擎终于站起身,在福三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现在楚擎就听不得两个字----规矩。 尤其是从边关将领嘴上说出来这两个字,他感觉很刺耳。 冯洛,从来没说过定下什么规矩,但是他的一言一行,就是规矩,冯帅,也不认为这是规矩,认为这是魂儿,边军的魂儿。 楚擎,也终于知道边军为什么越来越完蛋,就是因为不懂魂儿的意思,以为这魂儿,是规矩。 “你就是弱智吧。”楚擎站在台阶上,抱着膀子,学着枭智的模样,居高临下。 “本将,姓枭,不姓若。” “哦,小弱智。”楚擎歪了歪头,探马和禁卫都散开了。 “你就是楚擎?” 楚擎没回话,只是望着枭智。 “本将问你,你是不是楚擎。” 楚擎摇了摇头:“不是。” “放屁,你就是楚擎。” “你知道还问,还有,你能不能有点素质。”楚擎皱眉:“你早上喝开塞露了吧,素质怎么这么差。” “听闻,你有钱。” 楚擎微微一笑:“把听闻去掉,本官,就是很有钱。” “好,好啊,有钱便好。” 枭智哈哈一笑:“既然有钱,又来了边关,听说,你还是个善人,那楚善人,将钱交给边军吧,如何。” 来到边关后,第一次,楚擎三观尽毁。 “你听闻我有钱,然后来找我,管我要钱?” “不,不是要你的钱,而是让你将钱,交给边军,如何。” 枭智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知晓你想要为边军做些事,不过边军,虽然穷苦,却不需要别人可怜,楚监正若是有心,将钱,留下就好,边军,自然知道该花销在何处,这钱,边军不白拿,若是你知情识趣,想要什么,言语就好,我们边军,自然会双手奉上,军功、资历、策勋,这些外物,不是你们京中人最看重的吗,我们边军,不在乎的,算是…算是买卖吧。” “不是,哥们,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 楚擎真的是惊呆了:“你的意思是,我将钱给你们边军,然后,你们可以给我功劳,边军的功劳?” “不错,站在城墙上,看着就好,本将的骁骑营,去突袭凉戎部落,砍下的脑袋,算在你身上。” 楚擎沉默了,脸有些发红,发烫。 冯家满门忠烈,他想要帮冯家将传承给续上! 跑到议政殿中,连忽悠带骗,从老四手里要来圣旨! 嘴皮子都磨破了,凑足了千万贯! 年都没过,出城,上路,日夜不停的赶路来到边关。 在桐城,险些丧命。 这一切的一切,为了这一切的一切,在对方眼中,竟然以为自己…是用钱买官声,买资历,买军功的,而且还是从边军手里买? 福三很困惑,他第一次从楚擎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抬起头,楚擎的内心恢复了平静,目视枭智。 “马如敬,知道你来吗?” “大胆。”马缨柳眉倒竖:“竟敢直呼边关大帅名讳。” “边关大帅马如敬…”楚擎微微侧目,面色很古怪:“他是歌姬吧。” “你胆敢说大帅是歌姬!” 枭智怒不可遏,再次将长剑抽了出来。 楚擎慢条斯理的从玉带上抓出了天子亲军的腰牌,长绳,绕着手指,不断转着圈。 “来啊。”楚擎笑的很戏谑:“我叫楚擎,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勋贵,四安县男,当然还有一个身份,千骑营大统领,天子亲军,千骑营大统领。” 指着自己的脖颈,楚擎满面鄙夷:“捅这里,弱智将军,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你…” 几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指着自己的脖颈处。 “我叫昌贤,琅琊王,当朝天子第二子,有胆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我叫南宫平,当朝宰辅,是学生叔父,这位将军,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我叫陶少章,大理寺少卿,家父太子少师陶瑸,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我叫付永康,这是我兄弟付保卫,涠江付家的付,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我叫陶蔚然,应是无官无职了,不过家姐是尚云道陶家家主,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我叫肖轶,你是知道末将的,家父是当朝吴…算了,说了丢人,劈这里,脖颈,你试一试。” 一个又一个人走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脖颈处,面色,极为戏谑,报出了名号,报出了出身。 枭智手握长剑,汗如雨下,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功能。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抽在了枭智的脸上。 “威胁本官妹夫!”陶少章甩了甩手掌,双目阴冷至极:“你想死,还是,想要让马如敬死,或是边军所有人,为你陪葬?” 枭智勃然大怒,可下一秒,瞬间化为勇气的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人动,身边的人,依旧指着自己的脖颈处,脸色,也依旧是那么的戏谑。 周围的人,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敢动,丝毫,不敢动! 第734章 快笑啊 这个世界人,很多人不怕死,但是其中肯定不包括枭智。 可枭智身边有一个人,她不怕死,不,应该是说,她不相信自己会死,那就是马缨。 仓啷声传出,长剑出鞘,直指楚擎眉心。 福三反应很快,一把将楚擎护到了身后,千机出现在了手中。 挽弓拉弦之声传来,禁卫抽出了长刀,童归一声令下后连忙将昌贤“抱”到身后。 “这里,是边关。”马缨满面冷笑:“姓楚的,你以为搬出长辈的名头,老娘就会怕你么,边军,就会怕你吗。” 楚擎都被气笑了。 搬出长辈的名头? 如果没你爹,你算个什么东西! “缨妹,不可!”枭智吓了一跳,赶紧将马缨手中的长剑夺了下来。 别说真伤着人,就是拿这剑对着别人,都是死罪。 事实还真是如此,昌贤刚刚找好角度,只要他站在长剑面前,就可以治马缨一个大不敬之罪,用剑对着天潢贵胄,基本上就可以和全家一起报团领汤喝了。 不少箭矢对准了马缨,她身后的骁骑营军伍也齐齐护在她的身旁。 “神气什么。”马缨娇斥道:“来了边军,不遵守规矩,搬出长辈的名头,呸,谁会怕你们。” 楚擎凝望着马缨,都懒得一般见识。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 很多家境殷实的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整日觉得她很厉害,她老爹他老娘很厉害,天老大,她老爹老二,她老三。 其实这种情况,并不能全怪这个女人,主要原因还是家庭环境的事,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她老爹的事。 老爹天天和闺女吹牛b,你爹我在外面多厉害多厉害,谁都不怕,谁也不敢得罪自己如何如何的。 其实这很正常,无伤大雅的事,哪个老爹不希望自己在闺女眼里就是超人一般的存在。 殊不知,这种长时间的灌输和潜移默化,导致闺女真将老爹当成超人了。 事实上,马缨就是这种情况。 马如敬也经常和她吹牛b,在边关这地界,他这边关大帅就是土皇帝,对外宣称实际上只有七万左右的边军,都归他管,在边关,他闺女可以横着走,天子都要仰仗他为昌朝把守边关,这也导致了马缨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楚擎对马如敬是越来越失望的,闺女都敢这么胆大包天,当爹的可想而知。 马缨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冲着楚擎喊了了一句后,又转头看向枭智,面色很是鄙夷。 “还说你帮我教训教训这群胆大妄为之辈,原来你也是个软脚虾,丢人现眼。” 一听这话,枭智顿时面红耳赤,又羞又怒。 “谁说我怕他们了。”枭智色内厉荏的叫道:“我是怕连累其他人,他们…他们…” “我们怎么的?” 楚擎狐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刚刚枭智这一声“缨妹”,叫的很是肉麻,和特么舔狗似的。 一咬牙,枭智叫道:“这里是边关,马帅说了算!” “马帅多你娘个蛋!”福三大骂道:“边关离京远,不归朝廷管,还是你他娘想造反。” 马缨柳眉倒竖:“你胆敢辱骂我爹,我爹是边关大帅!” “大帅又怎么样,是无人可取代,还是见了王爷不跪拜,快,快快,给你爹叫来,看他多厉害。” “你,你好大的胆子。” “老子好大的胆子?”福三冷笑连连:“《女诫》有言,阴阳不同性,阳以刚为德,而阴以柔为用,男女品行相异,男子以刚强为贵,女子以柔弱为美,看你这模样,舞刀弄棒,横行无忌,非男似男,再看这个枭智,像男似女,听了我家少爷和几位公子的名号,吓的都快尿了裤子,呸,边军,你们算什么边军。” “你…你…你…” 让三哥一顿连击输出的马缨,指着福三,都快脑溢血了。 旁边的楚擎都惊着了,《女诫》里面,还教rap和押韵了? 原本还有些怂了的枭智,见到心仪已久的马缨被如此羞辱,彻底丧失了理智,再次拔出了长剑,然后,毫无意外的被福三一脚踹在腹部。 这一脚,如同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一支支利箭射在了枭、马二人身后军伍的脚下,军伍一个愣神,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拔出兵器,肖轶已经动了,如同虎入羊群,连出三拳,都带上残影了,拳拳面门,一拳轮到一个。 肖轶打人,是想救人。 早就迫不及待的付家二兄弟等半天了,第一时间合体,疯狗王八拳杀入中间,敌友不分,连肖轶都要避其锋芒。 田海龙一咬牙,抽出长刀,刀背对敌,连劈带砍,本来就心有犹豫的军卒们瞬间被解决掉了大半,再次一个愣神,付家两兄弟疯狗王八拳的无差别攻击已经袭来。 要么说边军都是狠人,也不动弹了,干脆一闭眼,让付家两兄弟生生抡倒。 军伍们也不傻,知道这满院子的人,谁都得罪不起,他们不怕死,但是怕连累其他边军兄弟。 陶少章也闭上了眼睛,举起拳头就要冲,楚擎眼疾手快,一脚给陶少章踹出一米多远。 陶大少睁开眼睛了,大骂道:“谁,是谁偷袭本官!” 田海龙估计是憋了好几年的气了,眼看被福三踹了一脚的枭智想要起身,对着后脑勺就是势大力沉的一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怒火冲昏了头脑的枭智,被田海龙直接干后脑勺上进入强迫冷静的状态,也就是昏迷,而军伍们,则是根本不想动手,心里知道好歹。 但是还有一个被怒火冲昏头脑的人,她想动手,她就是马缨。 没有人愿意打女人,不是怕她爹,而是真不愿意打一个女子。 可正是因为没人搭理她,马缨挥剑便刺向了楚擎。 福三一拉一扯,化解了危机。 拉的是楚擎,给楚擎拉开了,避开了剑锋。 扯的是马缨,扯在她的鹰头盔上。 盔甲掉在地上,马缨如云一般的黑发散落在了腰间。 刚要再次抢攻的马缨略微一慌神,就是这一慌神,救了她的命,如果她再攻向楚擎,绝对会被数支利箭穿心。 就在这一刻,福三没出手,而是用嘴,化解了危机。 “大家快看,这娘们是个秃瓢,哈哈哈,愣着干什么,大家快笑话她啊。” 楚擎等人没反应过来,但是一直很给三哥面子的探马和禁卫们,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个浮夸,他们根本不知道三哥是什么意思,但是,笑就对了。 马缨如遭雷击,下意识的迅速捂住后脑勺。 福三捧腹大笑,表情十分到位。 “哈哈哈哈,秃瓢,是秃瓢,哈哈哈哈。” 不得不说,满院子数十号人加起来都没福三更了解女人,福三不但对男人狠,对女人更狠,往往都是一招制敌,就这一句话,外加刺耳的笑声,造成了成吨成吨的伤害。 马缨再次陷入巨大的恐慌与无助,愣了那么一两秒,“哇”的一声,痛哭出声,扔掉长剑,捂着后脑勺,直接跑了。 福三见人跑了,不笑了,看向楚擎。 “活捉舔狗一只!”楚擎一指地上晕倒过去的枭智,大手一挥:“圈踢他,往死里踢!” 众人一拥而上。 “田海龙!” 楚擎吼一声,田海龙赶紧回道:“末将在。” “刚才,是谁先动的手。” “马缨!” “宾果。”楚擎打了个响指。 马如敬,少爷我可算逮到你了。 第735章 踏平轩辕馆 在边关,圈踢边关大帅的义子,后果会是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会死的很惨。 但是这个后果,正是楚擎想要的,他已经懒得和别人互相试探了,他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边关。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晕厥的枭智被踹醒了,又被踢晕了,再次被踹醒,再次被踹晕,死去活来,鼻青脸肿,满面鲜血,满身大脚印子。 刚才有多狂,现在就有多惨。 楚擎很满意,探马们配合的是愈发有默契了。 圈踢这种事,精髓就在这个“圈”字上面,围成一个圈,互相搂着肩膀,稳住重心,用右脚踹,能用上劲儿。 见到踹的差不多了,一声“停”后,楚擎面色凝重。 圈踢边关大帅的义子,不是目的,目的是给他干爹引来。 陶蔚然说过,楚擎是个急脾气,是个没耐心的人。 陶胖子分析的很对,楚擎喜欢一步到位,边关,不是他的归宿,他不会待很久,他要回去玩腿,没那么多时间耗着,所以要兵行险着。 “三哥。” “少爷您说。” “我刚才入城的时候,城南有个台子是吧。” 福三也没留意,看向墨鱼,后者点了点头。 楚擎从童归手里要来长刀,交给了福三:“我的命,交给你了。” 福三不懂,但是也没问。 楚擎回过头,看向同样面色十分凝重的众人们:“谁的箭术最好?” 童归和几个探马举起了手,不过田海龙却看向了肖轶。 肖轶满面傲色:“末将是弓营副将。” 楚擎面露犹豫之色:“我能把命交给你吗?” 肖轶单膝跪地:“末将,为楚大人赴汤蹈火!” 楚擎凝望着这个准备将一辈子奉献给边关的男人,发出了灵魂拷问:“如果,我是问如果,如果我和边关大帅马如敬,同时都掉水里了,你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 肖轶抬起头,乐了:“就是您不掉水里末将也不愿意救他啊。” 楚擎:“…” 福三深深看了眼肖轶。 这小子,有前途啊。 楚擎一咬牙:“好,所有人,佩戴甲胄,兵刃,一刻钟后,去城南工地慰问。” ………… 哭的梨花带雨满脸大鼻涕的马缨骑着马飞奔出城,她现在就一个想法,找他爹,然后给刚刚轩辕馆中所有的人剁成肉酱,尤其是那个脸上到刀疤的家伙,她要亲手宰了福三! 一路飞奔,闯进了骁骑营,到了帅帐外,马缨翻身下马冲了进去。 “爹!” 这一声爹,包含委屈与怒火,哭的稀里哗啦的。 正在打瞌睡的马如敬睁开眼,面色大惊,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缨儿,这是怎地了。” “爹…”马缨一头扎在了马如敬的怀里,眼泪瞬间打湿了马如敬的胸膛。 “缨儿是怎地了,快说,快说,是谁招惹了你,枭智呢,枭智这混账去了哪里,为何没有护卫!” 老来得女的马如敬是真的惊着了。 自从马缨学会走路后,这还是第二次哭成这样。 第一次哭的时候,还是十多年前。 早在当边关大帅前,马如敬来过边关一次,探望一个老友,也就是十多年前,马缨还小,胆子也肥,带着几个随从,非要去草原上策马狂奔一番。 当时马如敬头一晚和老友喝酒喝多了,起床后才知道闺女跑出关了。 要不说点背的时候放屁都砸脚后跟,出关嘚瑟的马缨果然出事了,碰到了一伙游骑兵,二十多人,凉戎斥候。 见到马缨是女子,看穿着又觉着不是普通人,就想将她擒来,一番苦战后,马家的随从死的死伤的伤,马缨自幼习武,虽然才十岁出头,随身带着匕首,下了马和一群凉戎人比划一番,划伤了一个斥候,见了血,这些斥候就想要了这丫头的命。 弯刀都砍额头上了,马缨的断眉伤疤也是这么来的。 之所以没死,是因为一伙边关军卒杀到,十多个人,领头的人还未到,箭先至,这才堪堪救了马缨一条狗命。 就那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的马缨哭了好几天,今日这是她第二次哭成这个熊样。 马缨这一次哭的比上一次还惨,话都说的断断续续的。 “爹,女儿不想活啦。” 就这样,马缨一边哭,一边添油加醋的讲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到了马缨嘴里,就是楚擎三番五次的挑衅,尤其是他身旁的那个护卫,用她没头发的事笑话他。 不过马缨也不是傻子,将楚擎的小团队成员都说了一遍。 马如敬听的是又惊又怒,可爱女心切,哪里还顾得了其他。 中年丧妻,再未续弦,对于自己这位独女,马如敬可以说是捧在手里不敢揉捏,含在嘴里不敢嗦乐,视若珍宝,如今受了这么大委屈,别说什么皇子和宰辅侄儿,除了天子外,不管是谁,他都要给闺女出这一口恶气。 “来人!” 大吼一声,副将刘望走了进来。 “叫上本帅的亲卫,携刀弓,本帅,今日要打断那楚擎的狗腿!” 刘望刚才一直在账外,知道事情经过,也听到马缨说了楚擎的狗腿子们都是何许人也,面露犹豫之色,可又知道马如敬的性子,微微的叹了口气,出帐吹哨子叫人去了。 每个上了品级或者独领一军的将军都有亲卫,更何况是边关的大帅。 马如敬的亲卫不多,只有一百二十人,都是边军中的熊罴之士。 几息之后,知道大帅之女被欺辱的亲卫们牵着马列队了。 他们只知道自家大帅的闺女被侮辱了,却不知楚擎的来历,各个杀气腾腾。 马如敬与还不停抹着眼泪的马缨并肩走了出来。 边关大帅已经换好了甲胄,手持长枪。 刚要开口,一群鼻青脸肿的骁骑营军伍跑了过来。 这些人,正是刚刚陪同马缨和枭智前往望原城的倒霉催,不过唯独没有枭智。 “大帅…” 一个军伍跑了过来后单膝跪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楚大…军器监监正让…让卑下给您捎句话。” 怒不可遏马如敬抓起马鞭就抽在了这个军伍的肩膀上。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军伍挨了一鞭子,咬着牙,生生没有叫出声。 刘望猛皱眉头,蹲下身问道:“那楚擎,说了什么了?” “说…说大帅的义子,有些…有些欠打,他帮…他帮大帅教训几日。” “什么?!” 马如敬火冒三丈,大吼道:“上马,踏平轩辕馆!” 第736章 大王小王 此时望原城城南外,楚擎蹲在木头搭建的台子上,身后是堆放的连成一片的工料,高价从关内拉来的工料。 两万多百姓汗流浃背,喊着号子,在墨鱼的指挥棒下,有条不紊的为楚擎的画卷不断着墨。 今日,百姓们干的格外卖力,因为他们听说冤大头亲自过来监工了。 楚擎只是蹲在木头高台上测着距离。 一百五十步外,有一处矮房,墨鱼平日在那里休息。 而高台下面,也有一处塔楼,比木台高了一米多,也是墨鱼让人建盖的,老墨的视力很好,站在三米多高的塔楼可以见到整个“施工工地”。 楚擎身边只有一个田海龙。 老田紧张的不行,总想要试图劝说楚擎,可每次刚要开口,都被楚擎用极为阴冷的目光制止住了。 其实楚擎也很紧张。 今日,他是故意的,没有和任何人提前商量。 其实楚擎做事历来都是这样的,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所以他会随着变化而改变计划,有的时候,因为某个不经意的变化,脑子里就迅速想出一个计划。 不说这样好还是不好,总之是给别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人们总想要准备周全,可这世间上的事,哪能准备的周全。 之前当探马冲进正堂说枭智来了的时候,当楚擎知道枭智是马如敬的义子的时候,这个计划就冒出来了,并且迅速成型。 他要让边关知道,让边军知道,让马如敬知道,他楚擎来到边关,是做事的,谁都不能阻拦,谁阻拦,谁敢耽误他早日回京玩腿去,谁就是他的生死大敌。 他要让马如敬当着所有人的面,认怂,服软! “下去吧。”楚擎扫了眼台子下面站着的童归和一众禁卫与探马后,回头对田海龙说道:“你是边军的将领,没必要和我一起犯险,下去吧。” “大人,何苦,这是何苦啊。” 田海龙不傻,他知道,楚擎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给马如敬引来,给盛怒的马如敬引来。 他不知道楚擎要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位满手王炸并且还是天子最信任的人,来到边关,将要和边关的无冕之王边军大帅分出大小王,而且很有可能会见血。 田海龙下了台子,可却没有离开,而是一咬牙,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从一名禁卫背上抓起了长弓以及两支箭矢,背着弓,抓着箭,走向了百步之外的矮房,那里,是肖轶伏击的地方。 这一刻,田海龙在楚擎身上押上了一切,性命,以及边军的荣耀。 边军,太苦了,他甚至心里隐隐希望,楚擎与马如敬的争锋,前者,会占上风。 大家不是不相信马如敬,就如同当初相信昌敖与昌承佑一般。 可一年多了,边军,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直到最近,边关,有了改变,因为楚擎的到来。 这种改变,越来越多,越变越好,田海龙不希望马如敬阻止这种改变,不希望任何人阻止。 马家父女,与百二十名亲卫,比楚擎预想之中的来了早了片刻。 入城后去了轩辕馆扑了空的马如敬等人,虽只有百十多人,可这些骁骑营的精锐自南门而出,声势惊人,高头大马狂奔而至。 楚擎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水,不过却直起腰,挺起胸膛,面色平静。 木台上,只有楚擎一人,马如敬一马当先,骑术惊人,猛的一拉缰绳,胯下黑色战马人立而起,其他骁骑营精锐亦是如此,转瞬间,便将木台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骁骑营军卒的到来,引起了远处正在上工的百姓们侧目不已,齐齐望向了这边。 殊不知,这些马如敬亲卫也是满面诧异之色。 他们光听说过望原城城南大兴土木,什么人山人海、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之类的,说的很夸张,他们也觉得很夸张。 现在亲眼见到了才知晓,来过这里的同袍们还是保守了,太保守了。 这哪是人山人海啊,这简直就是人海人山啊,怪不得刚刚入城时城里空空荡荡的,满街道就是一群光着腚蛋子满哪跑的娃娃们,很少见到成年人,原来都跑这里来了。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骁骑营军卒们,不由得看向了楚擎,眼神,带着几分敬畏。 没别的,就是想到了一个很直白的问题,雇这么多人,一天得花多少钱啊。 这种敬畏,来自穷鬼面对有钱人时的血脉压制。 就如同屌丝天天骂有钱人开着宾利可哪泡妞没正事,可当这个屌丝和开着宾利的榜一大哥相对而坐时,对方微笑着喊一声哥们,屌丝都得满脸堆笑诶一声,然后吹嘘好几个月。 马如敬也注意到了人海人山,虽然心中惊讶,可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哪还顾得上这些,越是见到百姓多,他越是生气,因为这些百姓,都是由楚擎发工钱! 马如敬身材壮硕高大,骑在马上,几乎和楚擎平齐了,声音阴沉如水:“你就是楚擎!” 楚擎微微施礼,笑的像个大暖男。 当然,楚擎不是站在这当暖男的,他深知一个道理,暖男暖男,越暖越特么难,他只想当渣男,当一个渣了马如敬的男人。 “马帅,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啪”的一声,马鞭抽在了楚擎的脚下。 这一鞭子,如同惊雷,带起了一道残影。 楚擎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马如敬瞳孔微缩,他没想到楚擎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 楚擎笑着,心里,骂着娘。 这和定力没关系。 鞭子甩的太快,着实吓了他一跳,现在心里还砰砰狂跳,之所以面如常色,是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楚擎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已经收回去了,所以其实就是他还没来得及被“吓一跳”,等他刚要“吓一跳”的时候,已经完事了。 “两件事。”马如敬仰着头,淡淡的说道:“一,赔罪,跪下,向缨儿赔罪,二,交出一个人,让缨儿,割了他的舌头。” 马缨娇斥道:“把人交出来,姑奶奶活剐了他!” 楚擎笑了,哈哈哈大笑。 马如敬面色如常,只是安静的等着。 骁骑营众多军卒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楚擎笑了好久,这才止住笑意,看着马如敬,如同望着天字第一号白痴,以及天字第二号白痴。 不说赔罪的事,就说三哥吧。 在京中的时候,福三见谁怼谁,连天子都怼过,老四那夜都要主动自报身份了,结果让福三怼的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即便是天子,也没敢当着他的面说要割了三哥的舌头,非但没说,以后见到福三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别的不说,就老四这气度,的确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楚擎收起笑意,凝望着马如敬,觉得这老家伙是疯了。 你一个边关大帅之女,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以为你是谁,别说你,即便是老四,他敢说,老子,就敢反! “马帅,你想要三哥的舌头?”楚擎挠了挠下巴,很认真的问道:“你怎么不去吃大便?” 第737章 老预言家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马如敬倒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神色,脸色还是很平静。 当然,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大便是什么意思,如果楚擎说让他去吃屎的话,估计已经急眼了。 “天子亲军,三道军器监监正,皇子、世家子…” 马如敬下了马,望着楚擎,似笑非笑:“楚擎,呵,楚擎,本帅问你,你以为,边关,对昌朝重要,还是,你楚擎,对昌朝重要。” “边关。”楚擎打了个哈欠:“边关比我重要,但是,在君臣眼中,楚擎,比你重要,你,不是边关。” 一听这话,马如敬眼眶暴跳,走上了台阶,来到楚擎面前。 马如敬很高,这么大年纪的人,得有一米八多出头,比楚擎稍微高了一些,居高临下。 这种身高,在古代,在昌朝,无疑是巨人了,居高临下的望着楚擎,马如敬桀桀怪笑。 “本帅,现在打断你的狗腿,你能如何。” “你碰我一下…”楚擎朝着身后指了指:“就有人能射爆你的狗头。” “哦?” 马如敬的目光越过楚擎,望向了至少百五十步外的矮房。 “难怪身侧没有护卫,原来是埋伏了弓手,难怪你面向西侧,难怪你见本帅上来后,侧移了一步。” 骁骑营骑卒也都下了马,依旧将木台围的水泄不通。 “四周一览无余,只有那处矮房,倒是好算计。”马如敬突然笑了,满面傲色:“可这距离,少说,也有百多步,本帅不信,不信你楚擎,有这种神射手。” “那你试试喽。”楚擎笑容灿烂:“边关大帅,意图谋反,袭击天子亲军楚大人,楚大人随从,射爆了逆贼的狗头,事情,只会这么发展。” “不,不会,只有一支软踏踏的箭矢,掉在木台外面。” 马如敬平静的面孔下,隐藏着滔天的怒火,可口气,还是平淡的。 “莫说你,便是边关,六万边军中,能在如此距离命中头颅,这种弓手,屈指可数。” 马如敬收回了目光,凝望着楚擎:“不,只有一个人,他可在如此距离,射中本帅的头颅。” “哦,谁?” “弓营,副将,边关第一神射手,奉车都尉肖轶,可惜,他不在边关,即便在,也不敢射本帅!” 楚擎:“…” 马如敬继续说道:“还有一人,或许,有这箭术,可这人,岂会将箭矢射向本帅。” 楚擎对另一位神射手没什么兴趣,耸了耸肩:“人还是别将自己看的太高了,世事无常。” “是吗。”马如敬转头望向了台子下面的骑卒们,大声叫道:“这楚擎楚监正说,世事无常,儿郎们,你们说,本帅视为己出的边关神射手田海龙,会将箭矢射进本帅的脑袋上吗。” 下面的骑卒们哈哈大笑,如同听到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楚擎没笑,神情很呆滞。 望着马如敬,他算是服了。 这老头,真他娘的是个预言家。 没埋伏那么多射手,就一个,肖轶,弓营副将,至于另一个视如己出的家伙,老田是自愿去的… 骁骑营的骑卒们哄堂大笑,不过除了楚擎,还有一个人没笑,马缨。 马缨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在轩辕馆的时候,好像有个家伙自称叫肖轶,除此之外,当时田海龙,好像也对枭智大打出手了。 想到这,马缨花容失色,刚要开口提醒,马如敬却突然动了,大手一伸,抓向了楚擎的肩膀。 就在此时,两声刺耳的破空之声传来,两支箭矢,一支,射向了马如敬的脚下,一支,直接射向了他的大腿处。 马如敬能坐上边关大帅,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电光火石之间,竟然突然暴退两步。 第一支箭矢插在了二人之间的地面上,第二支箭矢擦着马如敬的大腿而过。 马如敬大惊失色,台子下面的亲卫也彻底慌了,连忙冲了上来。 “有弓手伏击,保护大帅!” 楚擎依旧站在那里,抱着膀子,淡淡的说道:“边关大帅,要靠麾下军伍护着,真是笑话,要知道当年冯帅站在城外与凉戎大汗相谈时,只身一人,冯帅可没让麾下护着他,此等胆魄,马如敬,你没有。” “滚开!”一听这话,马如敬一把将身旁的几名亲卫推开,面色又羞又怒。 亲军们还想将马如敬护起来,却被这位边关大帅连踹带踢的都赶了下去。 楚擎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之前福三和楚擎分析过,马如敬,活在冯洛的阴影中。 所以楚擎可以百分百确定,马如敬,一定会中计! 是的,马如敬中计了,他不允许自己不如冯洛,更不允许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楚擎,还要亲卫护着。 台下的马缨,将手中长枪抛了上去。 抓住长枪,马如敬满面傲色。 “没想你这后生麾下,竟有如此箭手,倒是轻瞧你了。” 一抖长枪,马如敬冷声道:“既然知晓了你埋伏弓手,这暗箭,就非是暗箭了,避过去,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这一点楚擎倒是相信,暗箭伤人暗箭伤人,不暗了,就伤不到人,知道矮房处有神射手,马如敬也一直盯住那个方向,想来以他的身手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躲避的。 “楚监正。”马如敬单手持枪,枪尖对准了楚擎:“今日,你,你跪也要跪,不跪,也要跪,你那随从的舌头,本帅,取定了!” “是吗。” 抱着膀子的楚擎,好奇的问道:“你很能打?” “马家枪法,天下无敌!”马如敬满面豪情:“我马如敬,天下无敌!” “哦,那我就放心了。” 见到肯定是要动手了,楚擎叹了口气,随即打了个响指,一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马如敬是不是天下无敌,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这次是天上来敌。 一直趴在高塔上的福三从天而降,三米来高,如同苍鹰掠空,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马如敬的后背上。 猝不及防下的马如敬差点没来个恶狗扑食,落地的福三又如猎豹一般飞扑上去,将马如敬扑倒,二人翻滚在地。 木台下面所有人大惊失色,可当他们要冲上来的时候,福三手中的短刀,已经横在了马如敬的脖子上。 二人依旧倒在地上,马如敬在下,福三在上,后者跪压在前者后背上,左手抓住了马如敬花白的头发,右手的千机,横在了马如敬的咽喉处。 福三露出了笑容:“听闻,您想要小的舌头?” 千机刀刃,闪烁着福三嗜血的双瞳,马如敬,老脸煞白,自己,竟然被擒住了?! “放开我爹!” 马缨打呼一声,又是一支利箭袭来,射飞了她的鹰头盔。 福三扭头,露出了绅士般的笑容。 “秃瓢,小的这厢有礼了。” 马如敬暴怒大喊:“你有这胆子敢在边关袭…” 话没说完,一道血线飞出,马如敬额头飞出的血线。 福三依旧跪在马如敬的后背上,面色平静:“下一刀,咽喉。”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冲着福三打了个响指。 福三缓慢的站起身,来到了楚擎身后。 马如敬暴跳如雷,很是狼狈的爬了起来,随即脚尖一挑,钢枪在手。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想要马上将楚擎和福三千刀万剐。 “我,有能力杀了你,可我却放了你。”楚擎微微摇了摇头:“谁知边关大帅被饶了一条命后,又将军器监监正击杀,啧啧啧,边关大帅,好气度,传出去,这边关,这中州,所有人知晓了,呵。” “你…” 马如敬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再一次,被楚擎抓住了心理上的弱点。 第738章 左手昌律右手刀 楚擎已经摆好了造型,负手而立,面容戏谑。 福三右手握着千机,左手掏出了昌律。 左手捧着昌律,右手抓着短刀,福三朗声开口道:“礼,我家少爷远道而来,你却将靴子留在轩辕馆中折辱少爷,法,你的义子枭智,打着你的名号,闯入望原城大帅府,皇子面前亮出兵刃,德,我家少爷事已是警告过你,莫要碰他,少爷埋伏了弓手,你却执意而行,恩,我将你制服在地,随时可以取你性命,少爷却放了你,你已是无礼,更不占法,不修德,难不成,这恩,你边关大帅的名声,也不要了吗!” 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句句诛心,马如敬气的哇哇大叫,却不敢再如刚刚那般喊打喊杀。 长枪一指福三,马如敬暴怒之下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怒吼道:“哪怕是偷袭,中州可制服本帅者,不过一二人罢了,你究竟是何人!” 楚擎介绍道:“他叫段坤,吃定你了。” 马缨直接跳到了台上,手中抓着长剑:“爹,您不需丢这个人。” 马缨满面冷笑:“我爹,大人大量,不与你等一般见识,可我马缨,是妇人,见不得爹爹受辱,怒急之下,便对你们动了手。” “秃瓢。”福三微微一笑:“你想死,可以,莫要连累你爹!” 马如敬这个老不要脸的终于反应过来了:“不错,马缨对你们出了手,本帅,来不及阻拦,而本帅的亲卫,又要护卫缨儿,乱象之中,取了你们的狗命,楚擎,你又能如何!” 楚擎面色一沉,怒极反笑:“马如敬,你特么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见到楚擎终于露出了怒色,马如敬哈哈大笑,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一个眼神,骁骑营军卒抽出了长刀,个个不怀好意,就等马如敬或是马缨一声令下,他们就冲上去将楚擎和福三剁成肉泥。 可就在此时,将楚擎和福三包围的骁骑营军卒们,突然发现,自己,也被包围了。 远处,走来了密密麻麻的百姓,数不胜数,走在最前面的陶蔚然,就这么带着无数百姓将骁骑营军卒包围了。 这些百姓肩膀上,还扛着工具,面色不善。 刘望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楚监正,你敢裹挟民意!”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从来不敢说自己是聪明人,但是对付这些军伍,他还是能够猜透对方的意图的,军伍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套,一急眼,不管不顾动刀子。 所以他提前交代陶蔚然了,一旦双方亮出兵刃,迅速告知百姓他们的冤大头金主要被宰了,一旦被宰了,就没人发他们工钱了。 如果这是裹挟民意的话,那就算是吧,楚擎不在乎。 刘望冲着四周大喊道:“乡亲们,我等是骁骑营军卒,大帅在此,边关大帅马如敬马大帅在此,速速退开。” 百姓不为所动,还是围了过来,不过听到马如敬的名字后,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围了过来。 见到百姓只是围着,刘望松了口气,就连马如敬也是如此。 楚擎傻眼了,他们还以为百姓会一拥而上圈踢这些军卒呢。 见到楚擎面色呆滞,马缨那叫一个得意。 童归带着探马和禁卫们跳了上来,手握长刀,将楚擎护在中间,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马如敬冷笑道:“在边军面前亮刀子,找死!” 童归面露轻蔑之色。 在天子亲军头领和禁卫面前亮刀子,还你娘的诛九族呢! 正如刚刚马缨所说,马如敬如同没事人似的,迈步来到了台下,翻身上马,骑在马上就那么看着。 “缨儿。”马如敬丝毫没将童归等人放在心上:“知晓你见不得为父受辱,那便,给为父出一口恶气吧。” “女儿明白!” 马缨无官无职,却直接喊道:“骁骑营听令!” 百二十名骁骑营军卒握紧长刀,全都看向了副将刘望,准备随时上台火拼。 刘望急的不行,骑虎难下,这命令,他不敢下,可不下,自家大帅就下不来台。 “听令,卸了他们的刀。”刘望一咬牙,指着台上的福三:“将此人,抓到小姐面前,楚监正…莫要伤了他!” 马如敬猛皱眉头,马缨也是如此,刚要开口叫骂,百姓中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一个长的和地缸似的胖老娘们。 因为是百姓,骁骑营骑卒也没拦着,只是看着这个胖老娘们。 这老娘们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直接来到刘望面前,一脚揣在了刘望的大腿上。 军伍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刘望面如土色。 “狗日的刘望,你哪来的颜面下令,你一月赚的俸禄,还没老娘几日在这郊外赚的多,剁了那楚大金主,你给老娘发工钱!” 这老娘们泼的很,一边骂,一边抬腿踹,刘望不断后退。 “闹甚闹,闹甚闹,滚回去,军伍的事,与你无关,快滚回去。” “好呀,姓刘的,老娘给你这狗日的生儿育女,一天好日子没过上,你叫老娘滚,好,老娘这就带着一双儿女滚,滚的远远的。” “别,别别别。”刘望顿时怂了,黝黑的面庞羞红羞红的,顾不得丢人,赶紧抓住了胖老娘们的手臂。 谁知没等刘望给他家婆娘劝好,又出来好几个百姓,有拎着拐杖的,有直接动手的,还有连骂带用指甲抓的,目标都是骁骑营军伍们。 “陈大,给老子滚回来,这军伍,不做了,他娘的受气,来城南上工,一日二百文呢,不比你那鸟军伍强,听爹的话,把甲胄脱了…” “哎呀,你是要气死为娘啊,为娘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喂大,和你爹马上就要搬进弓城住大房子啦,你这不孝子,老娘不要你这不孝子啦…” “二弟,糊涂啊,那京中的阔佬八辈子碰不到一回,你要砍了他,兄弟赚谁的钱去,三弟你莫要糊涂啊…” “李太伯,那不是你家老小吗,李太伯,李太伯快来啊,你家老小要砍杀了三爷,你快来啊…” “狗日的,哪呢,老子活活掐死他…” 场面,彻底陷入了混乱,楚擎与马如敬,都是始料未及。 只有陶蔚然笑的很阴险。 第739章 大型认亲现场 混乱的场面就持续了一小会,可这么一小会,马如敬带来的百二十名亲卫,少了三分之一,足有近四十人,副将刘望都被他家的胖媳妇揪着耳朵抓到了一旁。 边军就是这样,边关,太苦了,他们的亲族跑到这里跟着他们吃苦受罪,边军心里知道,所以对老娘,对老爹,对婆娘,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直系亲属不在场的,也有亲戚在,这三十多个骁骑营军卒,别提多丢人了,让七大姑八大姨围成一圈,吐沫星子都快喷他们脸上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已经上升到让祖宗蒙羞的高度了。 不是他们无组织无纪律,主要是乡里乡亲的都认识,喷他们的不是老婆孩子就是长辈,十几口子给自己围中间,别说跑回去了,动都不敢动一下。 违反了军令,最多被抽两鞭子,而且他们本来也不想动手,但是要是和乡亲们闹掰了,那就成数典忘宗了,亲儿子都容易改姓。 可即便如此,也只有不到四十人,马缨身后,还站着七八十人,他们的亲族可不在边关,而是在关内。 马如敬又羞又怒,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马缨不为这个小插曲所动,竖起长剑,刚要开口让大家一拥而上,意外,再次出现。 一个八品的武将突然愣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叫喊出声:“三哥?” 一脸跃跃欲试准备火拼的福三皱起了眉头,望向了这位八品武将:“你他娘的是谁?” “你是…你是三哥吗?” “老子就是福三,你是哪个狗日的。” “您真是三哥!” 八品武将喜出望外,竟然直接将刀插进了刀鞘,跑了过去。 “三哥三哥,我是牛四儿啊,牛犇,牛犇,我兄弟,京中的宿卫,和您有过命的交情,当年您还教过我马术咧,小弟没去成捉狼军,陌刀耍不动,您还和犇哥打了小弟一通呢。” 福三露出了笑容:“原来是你这狗日的!” 福三的笑,很假,因为他揍过太多太多的人了,根本记不清谁是谁,而且牛犇他老娘很能生,生了八个,六个都在边军。 没等牛四跑过去,又是一声喊。 “亲娘诶,这人竟是捉狼军的三爷,楚大将军麾下的福三,是捉狼军的三爷!” 又是一个军伍喊了一声,随即快步跑了过去。 “三爷,俺大哥在京中的差事,还是您给找的。” 单膝跪地,这汉子直接行军礼了,满面感激之色:“俺叫土球,大哥早些年来过信件,大哥一家老小都是您照看的,土球一辈子不敢忘记您的恩情。” 再一次,场面进入了混乱的状态,福三的身份一曝光,又是至少二十多人将刀插进了刀鞘里,乱糟糟的跑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童归等人面色戒备,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福老三,是我,是我啊,怪不得瞧着眼熟,当年一起在关外袭杀铁狼部,还是你将战马借给了我跑回关内,这才找医官把命给捡回来的…” “三哥,俺婆娘和老爹就在京中,来了信了,说于将军拜托您给他们找的工上,在什么南郊大棚,日子美滴很…” “福老三,哈哈哈哈,来了边关竟然不知会老子,你他娘的怕老子没钱请你喝酒是也不是…” “狗日的,抖起来了,穿的人模狗样,都没认出你来,我们骁骑营斥候欠你三十一条命,来了边关,这命,还你…” “福三兄弟,是我啊,原来果毅营的掌旗…” 楚擎咧着大嘴,望着如同众星捧月的福三,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开片来了,还是认亲来了,三哥当年在边军,人缘,这么好吗? 到了现在,马缨身后,已经少了一半的人了。 马如敬气的嘴唇子都哆嗦了,哪能想到,制服自己的家伙,竟也是在边军混过,而且看这模样,名号特别的响亮。 不过和马如敬不同的是,马缨却是满面异色,不再是刚刚那副喊杀喊打的模样,目光凝望着福三,双眼之中满是狐疑和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 福三哈哈笑着,拍拍这个,踹踹那个,嘴上骂骂咧咧的,被围在中间,好不热闹。 “都给本帅住嘴!” 马如敬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吼了一声。 围着福三的骁骑营军卒,齐齐回过了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随即,不约而同的单膝跪地。 其中一个品级最高的七品武将低着头喊道:“大帅,末将恕难从命,福三兄弟,对末将有救命之恩,您要舌头,就切了末将的舌头吧。” 这人话一说完,身旁同样单膝跪地的军伍,都将长刀刀鞘解下,放在了地上后,随即摘下了肩甲,露出了肩头。 他们没说什么,但是态度,已经表明了,宁可挨鞭子抗命,也不会对福三出手。 “张射虎!”马缨身后的一个黑脸汉子大喊道:“你他娘的是不是边军,竟敢抗命!” 张射虎低着头:“福三兄弟虽不在边军去了楚大将军府中当了护院,可他依旧是我们边军的兄弟,这刀,老子拔不出!” “你他娘的还敢…”黑脸汉子突然面色微变,猛然看向楚擎:“那福三,去了楚府,楚大将军的府…这人又被称为少爷,难道他是…” 黑脸汉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楚大将军之子?!” 周围一片低呼声,第三次,场面,又乱了。 以黑脸汉子为首,又出来二十多人,直接跑了过去,单膝跪地。 “见过楚大少爷…” “见过楚少将军…” “见过楚少将军…” 二十来人,很恭敬,不是装的,发自内心的恭敬,但是恭敬的是楚擎的爹,中州双雄之一的楚文盛。 楚擎连连拱手,虽然搞不清楚状况。 现在,马缨身后,人少的可怜。 马如敬已经凌乱在了风中,这一刻,他怀疑一件事,昌京的君臣,是不是派这小子来夺权篡位的,这怎么哪哪都他娘的是熟人? 其实不止是马如敬,楚擎也一头雾水。 他有所不知的是,当年楚文盛率领的捉狼军,并不是六大营之中的任何一支大营,都是弓骑手,带点机动部队那意思,实际上算是成建制的斥候,哪里开片,支援跟不上,捉狼军就马上赶去支援,不打仗的时候,就在关墙外,在草原上如同猎人一般绞杀落单的部落,也因此才有了捉狼军的称号。 其他边军,很少出关,就算是打,打的也是守城战,只有捉狼军,很少回关,以战养战,就在草原上如孤狼一般主动袭杀凉戎。 楚文盛回京后,捉狼军的军伍们,要么就是被太上皇领走了,要么就是调到其他大营当将领,即便是普通军伍那也是混的很不错。 眼看着马缨身后都快没人了,又是一个二五仔惊呼一声:“既然是楚大将军之子,那就是说,咱骁骑营换的马蹄铁,就是楚监正鼓捣出来的?” 马蹄铁,楚擎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可这人一喊,马缨身后那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最后的体面,最后的几个人,都去给楚擎行军礼了。 战马对边军,尤其是对骑兵,就如同亲人一般,而有了马蹄铁,意义不言而喻。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马如敬阵营最后的那些歪瓜裂枣,也齐齐跑去给楚擎行礼表示谢意了。 这一刻,如同光杆司令一般的马如敬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这姓楚的小崽子,就是昌京的君臣派来夺权的,他娘的一步一个套啊,绝对算计好,绝对绝对是算计好的! 第740章 不做人了 有认亲的,有行礼的,还有寒暄的,马缨一个人站在木台子右侧,孤零零的。 马如敬也孤零零地,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楚擎给耍了的小丑。 他之所以排斥楚擎,是因为楚擎不是边关的人,不算“自己人”。 可现在这一看,他娘的楚擎要是不算边关的人,谁算? 被老婆挠的满脸花的刘望走了过来,抬着头,小心翼翼,声音都发颤了。 “大帅,那楚…楚监正,是楚大将军之子,掉…掉了一根毛,谁…谁也活不了。” 这话说的,“谁”也活不了,自然包括了马上的马如敬。 马如敬大怒:“本帅会怕他!” 话,气势很足,但是声音,小的和蚊子似的,身旁刘望都没听清楚。 楚文盛的大名,马如敬以前没听说过,来到边关后,听说了。 刚来边关的时候,他也想过,能不能压住这群骄兵悍将,后来觉得,如果连自己都压不住的话,那全中州,只有三人能当这边关大帅。 第一个,是太上皇,不过太上皇能压住,是因为他的身份,可听闻太上皇已经被天子给幽禁在了宫中,所以不可能成为边军大帅。 第二个人,叫做秦罡,边军都说,如果秦罡是边关大帅,凉戎八辈子都打不进来。 但是秦罡如今成了柱国将军,掌管京中八大营卫戍皇宫,也不可能来边关。 第三个人,是最有可能来边关的,这人,叫楚文盛,边关流传着一句话,说假如楚大将军成了边军大帅,凉戎在十年之内,绝对会绝种绝根,一根羊毛都不剩下的那种,不是因为楚文盛善攻还是善守,就是因为他是楚文盛,他叫楚文盛,他一定会让凉戎绝种绝根,每一个边军都深信着。 传闻冯洛回京之后,就想举荐楚文盛来边关成为大帅,不过京里一直没动静。 边军,可以不知道新上任的边关大帅叫什么,但是有两个名字,每个人都知道,连望原城的百姓都知道,楚文盛,与秦罡。 秦罡善守,守国门,谁也打不进来。 楚文盛善攻,不守,只攻,攻的敌贼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刘望说的一点都不假,马如敬也不得不承认,真要是动了楚擎,楚文盛都不用带人,就一个人来到边关,然后叫唤一嗓子,就会有无数人冲进骁骑营帅中,将新上任的边关大帅剁成肉泥! 可马如敬,是要脸的,他不承认楚文盛比自己强,之所以比自己强,是因为自己在边关待的时间太短!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可惜,要脸,得有实力,带来的狗腿子,都跑去认亲了。 马如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目光落在了马缨身上,心中,有了最后一丝慰藉。 至少,自己视若珍宝的亲闺女,没有“投敌”,还抓着长剑,坚守着,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啊,幸甚,幸甚。 现在的马如敬绝对算是骑虎难下了,今天这个人,他丢定了,继续找楚擎的麻烦,找楚文盛唯一男嗣的麻烦,他估计那些认亲的人都不能乐意,而且一旦这事传出去,八大营中曾经混过捉狼军的人,能跟他拼命,可要是直接走吧,他无法忍受丢这么大个脸。 眼看如今只剩下一个闺女坚守立场的马如敬犹豫不决,马缨突然冲了过去,冲向了福三。 不少人面色大变,还好马缨停在了五步之外,紧紧握着双拳。 “十三年前,一支捉狼军的斥候,八人,城关东侧六里!”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后,马缨眼睛都不眨一下,直直的盯着福三。 “鬼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福三双眼望天,一副根本听不懂的样子,可抬头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眼马缨右眼眉毛的伤疤。 这一眼,让马缨心神大震:“你知晓的,你一定知晓的,那八人中,领队的,是何人?” 福三打了个哈欠:“你打不打,不打赶紧滚。” “说,你说啊,领队是何人!”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包括楚擎也是如此,不知道马缨在那鬼叫什么。 就连马如敬也神色突变,双目如炬凝望着福三。 福三依旧是那副欠打的模样,没吭声。 马缨眼中泪花闪烁,大叫道:“你是捉狼军军伍,岂会不知,那人腹部有一道伤疤,救了我之后,我惊吓过度,我无意划伤的!” 福三完全就是本能的,纯粹的身体反应,手臂向下一挡,挡在了左腹部位置。 马缨手中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如遭雷击:“就是你?!” 福三扭过头:“谁他娘的知晓你说什么。” “是你!”马缨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当初你和我说的,说要我苦练杀敌的本事,最好练枪,女子练枪,马家枪,用了枪,敌贼近不得身,还说要我快快长大,长大了,与你一起扫平凉戎,就是你和我说的!” 眼看马缨一边喊叫着一边冲了过来,福三露出了罕见的惊慌模样,见到这娘们都快跑到面前了,三哥一咬牙…跑了,就那么直接跳下了木台子,跑了。 “你给我回来!”马缨眼泪一串一串的往下掉,发疯似的追了上去。 马如敬已经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他的内心,竟然很平静。 最后一丝体面,都没了,阵营之中,唯一坚守着立场的亲闺女,跑了,追着别的男人跑了! 场面,很尴尬,骑在马上的马如敬,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刻,连楚擎都可怜马如敬了。 要是自己出门带着一百多个小弟和亲闺女找场子,然后,小弟认亲去了,亲闺女,跑了,这叫什么事啊。 福三还不敢跑远,就绕着木台子跑,担心有人再伤着楚擎,完了马缨还在后面撵,一边跑一边哭,这也就算了,还叫。 “你就是那人,就是你,前几日见了你,就觉着你的味道无比熟悉…” “你骗我,你说女子也可以成将军,你还说带我报仇,灭了凉戎,你站住啊…” “站住,给我回来,我找了你好久,站住…” “我总是梦到你,找你了好久好久,你给本姑娘站住…” 马如敬想找百姓借个铲子,然后下马,挖坑,给自己埋了,从此再也不见人。 俩人,不多,就俩人,他马如敬堂堂的边军大帅,就想找两个人麻烦,一个,叫楚擎,是不守规矩的军器监监正,一个,自称三爷,是监正的狗腿子。 然后呢,叫楚擎的这家伙,是楚文盛之子,亲戚遍边军。 再然后呢,叫三爷这个家伙,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 马如敬微微抬起头,看向木台子上面的楚擎,正好楚擎,也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又迅速错开了目光,都挺尴尬的。 马如敬,是真尴尬,楚擎,是替他尴尬,即便他做梦都想让马如敬难堪,可现在这场面,连楚擎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就在这时,远处跑来个鼻青脸肿的家伙。 这人,满身污迹,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跌跌撞撞。 “义父!” 被圈踢了一顿的枭智,眼泪横流,见到了马上的马如敬,狂奔而来。 “义父,义父您要为孩儿做主啊!” “扑通”一声,刚刚被关在大帅府的枭智终于跑出来了,知道骁骑营的军卒来了,连忙赶来。 “义父,就是那人!”眯缝着眼睛的枭智看不清,见到楚擎被围住,想当然的以为楚擎“认罪伏法”了。 指着楚擎,枭智痛呼出声:“义父为孩儿做主,那人,百般折辱孩儿,打断他的狗腿,宰了他的九族!” 马如敬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台子上的军伍们,纷纷捡起刀,站起了身,满面冷意。 九族,自然包括老爹。 楚擎的老爹,叫楚文盛,边军心中的三大神灵之一! 枭智,竟然要宰了楚大将军?! 这些军伍们,沉默着跳下台子,慢慢走了过来,杀气腾腾。 其实不少军卒都在猜测,猜测就边关如今这情况,马如敬干不长,一旦马如敬走了,楚大将军说不定就回来边关,成为新的大帅。 张射虎大手一挥:“对楚大将军不敬,兄弟们,干他!” 下一秒,场面第五次陷入了混乱,而在边军素来不招人待见的枭智,也迎来了第二次圈踢。 马如敬屁都没放一个,不断拉扯缰绳,将位置让出来。 这一刻,连马如敬都有些庆幸了。 刚刚他还在想,要是强行揍一顿楚擎,这些军伍,会不会抗命。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是抗命不抗命的事,如果自己真要是用“强”的,自己也很可能被圈踢,要知道当年捉狼军在关外救的各大营边军,可不是几十人几百人。 枭智,再次晕过去了,被踹晕的。 晕倒之前,他见到自己的梦中女神,在哭,在追着一个男人跑,如同平日里的自己,舔而不得,很贱的样子。 第741章 追与跑 枭智还在挨踢,又晕过去了。 马如敬也想晕过去,因为他的大脑做不出任何指令,任何可以让他不尴尬的指令。 带来的狗腿子,帮着楚擎揍枭智。 亲闺女,追着楚擎的狗腿子满哪跑。 你就跑吧,你喊什么,当着几万百姓的面,又是梦着人家又是找了十三年,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尴尬的马如敬,就眼珠子能动,随着一边哭喊一边追福三的马缨移动。 突然之间,马如敬双眼一亮,猛然看向台上的楚擎。 “好,算你运气好!”马如敬突然大喝一声:“既然你那护院救过本帅小女一命,本帅大人大量,今日,就放你一马!” 楚擎面无表情:“你搞错了,福三没救过你闺女,你该怎么办怎么办,来啊,继续,互相伤害。”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就给马如敬一个台阶下了,可惜,这老头面对的是楚擎。 马如敬也不是个要脸的东西,一梗脖子:“错,就是他救的。” “不是。” “是!” “不是!” “你…” 楚擎耸了耸肩,呵呵一乐,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爹!” 马缨追到了第七圈,死活追不上,气的花枝乱颤。 “爹,抓住他,就是他,我认得他。” “缨儿!”马如敬来精神了:“快告诉那楚监正,是不是那家伙救了你。” “是他,是他,就是他。” “哈哈哈哈。”马如敬得意极了:“楚监正,听见没,就是他救的,本帅今日放你一马。” 楚擎根本不吃这一套,刚要开口,远处走来俩人,正是暗箭伤人的肖轶与田海龙。 马如敬,再次呆住了,望着背着长弓也挺尴尬的田海龙,大脑一片空白。 “田海龙!”马如敬大吼道:“是你他娘的刚刚射了老子?!” 田海龙眨了眨眼睛,那演技,可谓是出神入化,大惊道:“什么,是大帅您,刚刚台子上面的居然是您,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老东西!” 楚擎哈哈大笑,马如敬胸口一阵发闷,又想急眼了。 马缨抓着马如敬的裤腿:“爹,爹,快抓住他,抓住他,给女儿抓住他呀!” 楚擎笑的更大声了,很刺耳。 马如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都不知道该骂谁了。 “走,先回营!” “不,要走你走,我要抓住那人,我有好多话要和他说。” “先回去。” “不!” 楚擎笑的都喘不上气了,马如敬越听这笑声越觉得自己血压高,胸膛起伏不定,最后还是忍下来了。 “好,楚监正,就这样说定了,既然你的护院救了小女一命,本帅不与你计较了,日后守着规矩便是。” 楚擎翻了个白眼,刚要骂,马如敬又喊道:“什么,你说敬仰本帅,多谢不杀之恩,大可不必,要谢,谢你那护院吧。” “我尼玛…” “小的们,回营!” 一拉缰绳,女儿都不要了,也不管骁骑营的军卒跟没跟上,马如敬直接跑了,离开这个伤心地,尴尬地。 好多没凑上手踹着枭智的军伍们,只好冲着楚擎躬身施礼,随即快速上马离开了。 马缨,继续去追福三了。 马如敬走了,带着军伍们走了,给他闺女留下,还有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枭智。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 这干儿子,感情是个消耗品啊,看都不看一眼? 叹了口气,楚擎终究还是心软,枭智怎么也是边关的将领,人是跋扈了点,可毕竟是个有品级的将军,有些于心不忍了。 转过头,楚擎吩咐道:“地上凉,给他架起来吧,带回大帅府,关好了,养几天继续揍。” 王通通嘿嘿一乐,带着俩探马去抬枭智了。 楚擎就很不懂,现在这些探马也不说“唯”了,自己一吩咐什么事,都是嘿嘿一乐,也不知道和谁学的,贱兮兮的。 尘埃,终于落定。 边军大帅与军器监监正的争锋,就这么戏剧化的收场了。 百姓们吃瓜吃的很过瘾,扛着工具继续干活去了,他们又有谈资了,谈论刚上任一年的边军大帅今天是多他娘的丢人现眼。 楚擎坐在了台子上,望着继续奔跑继续追的福三以及马缨,哭笑不得。 陶蔚然来了,田海龙也来了,肖轶也是如此,加上童归,都坐旁边。 “谁和我说说,那马缨是怎么回事,三哥当初救过他?” 田海龙不断摇头,一副唏嘘的模样,刚要开口说,突然面色微变:“救过小姐的人不是捉狼军的好汉子吗,福三兄弟…曾经是捉狼军的人?” 没等楚擎开口,田海龙突然一拍额头:“楚大人姓楚,捉狼军是楚大将军的嫡系…” 田海龙面露震惊之色:“楚大人是楚大将军之子?!” 肖轶倒吸了一口凉气:“楚文盛楚大将军之子?!” 楚擎叹了口气,懒得吱声。 童归哈哈大笑,还好之前他没去背着弓埋伏,要不然就看不到这出好戏了。 田海龙和肖轶的面色都变了,激动的不要不要的,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怎么怎么仰慕楚文盛,刚到边军就听过楚文盛的大名,什么当初边军六大营就没人不想去捉狼军的如何如何的。 “打住,都打住。”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先解释那个马缨是怎么回事。” 田海龙,再次变成一脸唏嘘的模样:“能自由出入城关的,只有捉狼军,小姐十三年还是十四年前,跟着马帅来过边关,年纪小,闯了祸,跑出了边关,被凉戎游骑兵抓到了,生死之间,刀都砍眉毛上了,捉狼军…慢着…” 田海龙一脸惊容:“当初救下小姐的是福三兄弟?!” “说正事,别一惊一乍的。” “哦,对,对对,总之,那人被小姐刺了一刀,小姐也是无意的,吓着了,之后小姐总派马家的人来边军打探,想知道那个救命恩人是谁,不过捉狼军没人说,捉狼军的好汉子们就是如此,救的人多了去了,大家都没当回事,可大帅带着小姐来到边关后,就各大营的问,可捉狼军都解散了,也无人知晓。” “原来如此。”楚擎觉得应该还有点细节上的事,如果只是单单救了一命,这马缨怎么要死要活的。 “对了,小姐平日里总是提及,说将来嫁人,一定要嫁给当初救她命的捉狼军汉子,那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 楚擎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 “绿珠,碧华,这是见过的,主要是还有好多没见过的,三哥他…他的命运太多舛了。” 童归满面羡慕的神色:“末将也想舛舛。” 楚擎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露出了笑容。 自己最大的短板,其实老爹他,早已给自己补上了。 一声大吼传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狂奔的福三,大喊大叫。 “别追了,我家少爷说了,小娘子只是过渡,半老徐娘才是归宿,滚开,莫要追了!” 楚擎瞠目结舌。 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放屁!”楚擎站起身破口大骂:“什么半老徐娘,那叫御姐!” 第742章 消失的灾民 昌京,敬仪殿。 不管老四人品怎么样,至少是个勤勉的皇帝。 天还未亮,老四已经来到敬仪殿处理政务了,再过一刻钟就会到议政殿上朝。 心烦意乱的看着奏折,黄老四不断摇头。 一旁候着的孙安大气都不敢喘。 老太监知道老四心烦,因为这才春末,两处下县降了冰雹,受灾高达千余户。 望了眼殿外的天色,老四合上奏折。 “虞县的灾民,昨夜到了吧。” “是,前一日江月生入宫,说最晚昨夜就到,现在应是齐聚京外了。” 黄老四捏了捏眉心:“一会待朝时,去寻卫长风,让户部调拨一些钱粮交于礼部,莫要在朝堂上吵吵闹闹了。” 不知从何时起,昌承佑这位天子突然发觉朝臣们每日上朝都在浪费时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争吵,都在互相推诿。 很早以前,老四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但是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因为已经习惯了,很多年前,几十年前,甚至是刚开朝的时候,朝臣们就是如此。 可现在,老四又不习惯了,他觉得朝臣都没正事,这么大个国家,要处理的政务不知有多少,可每日在议政殿中决定的事情,少之又少。 “也寻一下曹悟,叫他将灾民定要妥善安置。” 老四微微叹了口气。 提到安置流民与灾民这件事,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楚擎。 “若是楚擎还在京中该有多好。”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 老太监深以为然。 就安民这种事,楚擎是行家,一个南郊大棚,一个南郊庄子,从去年秋季开始,经常有灾民跑到京外,结果还没调整好表情哭出来,全被领走了,领到城南去了。 这也是元日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的事,接连好几个月,礼部就没安过民。 南郊庄子那群人,就和强盗似的,天天有人在官道上堵着,像劫道的,见到衣衫褴褛的人,给俩馒头一袋米,直接拉走,房子装修好了,锅碗瓢盆什么都有,装满温水的水桶都准备了,去了就让睡觉,第二天吃饭,一天三顿,晚上继续睡,然后第三天开始干活,修路、去作坊、盖房子,人还总是不够用,最奇葩的是,南郊那群刁民,竟然还天天盼望着天灾,因为有了天灾,才有流民,有了流民,才有人力。 要是别人说这话,京兆府得派武卒全抓起来至少治个妖言惑众的罪,可现在,没人敢动南郊庄子的刁民们,妖言惑众是真的,第一时间安置流民,也是真的。 礼部都空跑了好几趟了,各地官府传来消息,多少多少流民赶往京中,户部调了钱,礼部选好人,跑去城外等着,一等就是好几天,毛都没看到一根,一问之后才知道,那些流民走半道就被领走了,领去了城南。 以前礼部不想安民,百般推脱,现在是安不到了,都没流民搭理他们。 曹悟基本上算是没事干了,之前刚过完年的时候又来了一批流民,他还不放心,特意跑去南郊庄子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看,哭笑不得,就那些流民,比他小舅子都胖。 可惜,如今南郊庄子已经扩建到了极致,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这也就是说,再来流民的话根本没地方安置了。 黄老四支着下巴卖萌,双眼一亮:“要不,再升升楚擎的爵位,封地大了,就有地方继续建盖房屋安置流民了。” “陛下,南郊周围的地,都是私地,没办法封赏了。” “是啊,难,你说朕,为何就学不来楚擎那巧取豪夺的本事,若是他在京中,定是有手段将南郊附近的地都抢来。” 孙安干笑一声,不好接这个话。 越是想,老四越是烦躁:“楚擎此去边关,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也不知身边的人手是否够用。” “陛下您勿要忧虑,那萧县陶蔚然,虽只是县令,却能力出众,尚书令南宫大人的侄儿南宫平,虽不为官,却允文允武,加之大理寺少卿也去了边关,楚统领定会早日办成事回京的。” :“陶蔚然与南宫平,朕是见过的,都是少年俊杰,有他们随行,确是如你所说,可助楚擎一臂之力,只是那陶少章…” 没继续往下说,但是能看出来,连天子都知道陶少章是个什么样的坑货了。 “哎。”叹了口气,黄老四闹心扒拉的说道:“也不知老十何时能回来。” 老太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 自从楚擎走了之后,黄老四总是提楚擎,有的时候,叫楚擎,有的时候,叫楚卿,现在,开始叫老十了,而且叫的越来越顺口。 作为天子近侍,孙安知道黄老四每天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但是唯独没派人去调查这件事,甚至没问过刚回京的楚文盛,关于楚擎的身份,其实还有诸多疑点,可太上皇也好,天子也罢,仿佛就是认定了楚擎是“老十”的这个身份。 孙安没什么发言权,但是他觉得楚擎如果真的是天潢贵胄,绝对是喜闻乐见的事。 接触不多,可老太监能看出来,楚擎对皇权不是太敬畏,就是表面恭敬,而且也分场合,可又不得不承认,懒是懒,惹祸也是惹祸,一旦要做事,绝对做的漂漂亮亮的,每次做事都做老四的心坎里了。 就连孙安都觉得,如果真要是坐实了楚擎姓昌,对老昌家以及朝廷,乃至昌朝,都是好事。 小太监走了进来,说是曹悟有事禀报。 黄老四很奇怪,马上上朝了,这个时间点曹悟找自己做什么? 挥了挥手,让小太监给曹悟带进来。 一进来,曹悟着急忙慌的行了礼,开口道:“陛下,出了事,怪事。” 黄老四眉头一拧:“说。” “灾民,受了灾的灾民,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黄老四满面诧异:“莫不是又让南郊的人带走了?” “昨夜臣就在城西等着,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几千个大活人,一个都见不到,期初臣也是如此想的,会不会是被南郊的人领走了,连夜去了南郊,询问了不少人,都未见过有灾民。” “查!” 第743章 搞命 钟县官道上,五十多架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打头的一辆马车,虽是朴实无华,周围却有不少护卫,护卫打着一杆大旗,上面写了“平安”二字,随行的二十余护卫,皆是平安镖局的镖师 “消失”的灾民,有一部分人,就在这些车马上。 周大头就是灾民中的一员,坐在马车上,小心翼翼,有些手足无措。 这辈子,他第一次坐马车,脚都不敢踩实了。 半个月前,济州受灾,鸡蛋大小的冰块砸穿了不少房子,紧接着又开始下雨,祸不单行,山还塌了,周围几个村都受了灾。 周大头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以给里长家放牛为生,就跟着乡里乡亲们一起跑到了昌京,想着至少能从官府那混点粥水喝。 可谁知到了官道上,一群自称是四安镖局镖师的汉子在那守着,告诉大家,去萧县,萧县有吃的,管够,深怕大家不信,这些镖师们还发了不少米。 萧县距离昌京不远,大家也没多想,吃了米,跟着镖师往萧县走。 结果快到萧县的时候,镖师又变卦了,说萧县没地方安置他们了,再往北走,去陈亭,陈亭能安置。 陈亭距离萧县至少百多里,大家肯定不能去,准备回昌京。 然后镖师又说,只要去了陈亭,一人发三百文。 大家觉得镖师拿他们当傻子呢。 谁知镖师和变戏法似的,掀开牛车上的布帘子,里面全是钱,一串一串的铜钱,有一个算一个,一人发了五十文,并且保证,到了陈亭,再给二百五十文。 大家半信半疑,可怀里那五十文是实实在在的,最主要的是,一路上总有车马送来吃食,正儿八经的白面馍馍。 走了两天,好不容易到陈亭官道了,那些镖师走了。 正当大家觉得自己被骗了的时候,一个穿着甲胄自称叫谭少将军的人从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县令。 那谭将军素质很差,跳到马车上,一脚踹翻了几口箱子,里面全是钱,一人可以领取二百五十文。 知道真有钱可拿的时候,大家欢天喜地。 得了钱,足足三百文,一路上还有白面馍馍吃,大家觉得赚翻了。 那没素质的谭将军开口了,问大家还想要钱不,大家点头,谭将军说那好,去魏县,到了魏县,一人再给二百文。 这一次,大家信了,毕竟已经到手三百文了。 再次上了官道,大家走啊走,走啊走,累的和死狗一样,好多人突然意识到离昌京是越来越远了,这可怎么回去啊。 没素质的谭将军骑在马上,让大家再走十里路,大家只能信。 过了十里路,一匹匹快马赶来,冲着岁数不大但是素质极其低下的谭将军行礼,然后将一个个包袱和箱子扔在了大家面前。 好家伙,煮熟的鸡蛋,肉干,香喷喷的馕饼,每个人都能领一个包袱。 大家又有劲了,继续向着魏县进发。 好不容易到了魏县,大家也终于领到钱了,那叫一个美滋滋。 结果谭将军走了,说什么要接下一批苦力去,大家就很懵。 又蹦跶出来了一个人,自称什么户部右侍郎的管家,很斯文的一个人,亲切的问着大家,还想不想要钱了,大家说想,这管家说那就继续往北走,进了旬阳道,再给五百文。 有人想吃鸡蛋和肉干,有人想要钱,反正大家就是继续往北走。 不过这管家带着人记录着什么,还不停的询问,是不是为了赚钱哪都能去,爹娘儿女在哪,有没有人照顾,想不想有个房子有地种如何如何的,问的大家不明所以。 又走了好几日,终于到了管家说的目的地,旬阳道官道。 大家都累坏了,脚上全是水泡,这一次大家是反应过来了,不能再被骗了,这都快干到边关去了。 可惜,他们还是没经受得住糖衣炮弹。 一架架马车又出现了,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这次没好言好语的商量,直接给他们扔马车里了。 有人哭喊,有人叫骂,可一进马车里,都没声了。 周大头也是如此,十七岁的年纪,长的壮,还想反抗,挨了六个大逼兜子,然后被扔进了马车里,进了马车,傻了。 还是四个包袱,进去四个人,一人一个。 拆开包袱,五百文,外加一张书约,好多人不识字,但是外面有人解释,什么桐城中转站雇工,每日工钱二百文起步,不用马上签,先去桐城,到了桐城,一人再发一贯钱。 一贯钱,周大头活这么大都没摸过一贯钱。 好多人也没摸过,想摸一摸,最后就老实的待在马车里了。 第一次坐马车的周大头,很紧张,一辆车里四个人,大家相互交流着。 这一问才知道,好多人不是一起来的,有一个人提前两天到了陈亭,等了两日才跟着大家一起来的。 提前两日到的这家伙,是个精瘦的汉子,老光棍一个,庄稼汉,种不了地,遭了灾,是第三批被“骗”到陈亭的,停留了两日。 这家伙是个老司机,心眼多,一路上得了不少钱,想着爱咋咋地,反正钱在怀里揣着,总不能还抢回去吧,真要是想抢,一路上也不可能给这么多吃食。 就这样,周大头就一直坐在车中,听天由命。 就在几个时辰前,又一架马车跟上了,就是打头的那一辆,里面,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周大头刚才把身子弹出去望了一眼,正好车里那女子也探出了脑袋。 周大头发誓,这女子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要不然,马车旁边岂会有那么多镖师护着。 周大头还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皇妃啊,这么漂亮的人儿,一定是皇妃。 刚过旬阳道,大家被拦住了,一个自称是什么知州的人,带着不少辅兵,要什么路凭。 很嚣张,很跋扈,那知州有些胖,色眯眯的。 周大头害怕,他怕官,官员总是能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再治他们的罪。 结果那车中带着面纱的女子下来了,说她是什么搞命夫人,还提了个人名,叫楚什么。 那知州吓的裤裆都湿了,最后带着人从城里搬来了大量的吃食,还有酒水。 周大头不敢偷看那女子了,果然是搞命夫人,连知州都怕被搞没了命,太厉害了。 可周大头不知道的是,他不是第一批被“骗”到边关的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批,源源不断的流民和灾民,都被“骗”去了边关。 第744章 齐聚一堂 此时的望原城大帅府中,六大营中的五大营,或是主将,或是副将,都在,二十多人,唯独骁骑营没来人。 骁骑营主将其实也在,大帅府后院柴房里关着呢,今天早上刚挨了顿打。 毕竟是主将,楚擎很给面子,亲自动手打的。 田海龙和肖轶就很不理解,马如敬明显是认怂了,为什么还不放枭智,而且隔三岔五揍一顿? 威慑,为了威慑,这才是楚擎的目的,不是想打人,就是威慑。 一千万贯,这个数字,都可以成为造反的启动资金了,要是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一步到位。 楚擎不允许任何人打这笔钱的主意,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和外人说有多少钱的缘故,随着时间的推移,外界也会慢慢猜测出计算出他身怀至少数百万贯,现在隔三岔五揍枭智,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谁打钱的主意,这就是下场。 二十多个将领齐聚一堂,都是五大营的人马,陶蔚然以楚擎的名义下了帖子,都很给面子,带着随从过来了。 楚擎与陶少章、肖轶三人走了进来,这些正在互相耍嘴皮子的高级将领们齐齐止声,转头望向了楚擎。 楚擎的大名,他们听说过了,连边关大帅都铩羽而归。 大家目光很复杂,有的,带着几分亲近,有的,则是带着几分狐疑,也有带着几分诧异的。 不管怎么说,楚擎都是楚文盛之子,光是楚文盛这三个字,就能保证楚擎在边关横着走了,可大家尊敬的是楚文盛,而不是楚擎,是给楚文盛面子。 这一点,楚擎心里清楚。 来到书案前面,楚擎微微一拱手,面露微笑。 其实楚擎心里有点紧张,真的有点紧张了,就这二十多人,足可以代表边关所有边军了,想要做事,做任何事,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无疑是事半功倍,可要是镇不住场子,寸步难行。 略显紧张的楚擎朗声开口道:“有道是边关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郭德…不是,我楚擎,代表昌京扶贫小团队的各位成员,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到望原城,多谢。” “楚监正。” 一个面白无须的汉子开了口,说不上热络,但是还是笑着:“兄弟们都是粗人,听不懂那些高深的,你就说什么事,能办的,兄弟们尽量办,不含糊,办不了,兄弟们也不强答应,你直说就是。” 说完后,这汉子看向楚擎身旁的肖轶,脸一沉:“he-忒,叛徒!” 肖轶乐呵呵的对楚擎说道:“末将的上官,游击将军张成孝,马弓营主将。” 又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笑道:“大少爷,我叫牛仁,姓张的是南关来的,甭听他放屁,兄弟我是咱边军老人,当年跟着楚大将军杀过凉贼,咱是自家人,有事,言语就成,说半个不字,我牛仁头给摘下来。” 一听在和老爹共过事,岁数也有五十多了,楚擎连连点头:“好,就凭着牛将军这话,酒水作坊开了,怎么说也得给你灌桌子下面让知晓知晓我楚家的威风。” 牛仁哈哈大笑,笑的直拍桌子,几个将领也是如此。 笑了片刻,牛仁面色一沉,看向肖轶:“hei-tui,叛徒。” “楚少爷,你要是能搞来酒水,兄弟我带着锐士营的儿郎们,跟着你上刀山都成。” 开口的将领没穿甲胄,穿着布衣,长的极为魁梧,身上那肌肉都快撑爆了衣服似的,脸上都全是肌肉,都快穿模了。 大家又是一阵笑骂,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给面子,说什么要是能弄来酒水,大家就在里面泡澡。 肖轶低声说道:“锐士营主将杨保北。” 杨保北看向肖轶:“呸,叛徒!” 楚擎哭笑不得,这肖轶,也太招人恨了吧。 其实对于肖轶打小报告这件事,楚擎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按理来说,楚擎挺讨厌这种人的,不合群,和陶少章很像,为了心中的正义,死教条。 可来到边关后,楚擎知道了很多细节上的问题。 首先,肖轶也是被忽悠了,他的上官,也就是马弓营主将张成孝傻比呵呵的忽悠肖轶,说是要造反。 如果不说造反,而是照实说的话,说是大家就是为了骗朝廷粮草,为了和凉戎开战,肖轶未必会跑到京中打小报告,退一步讲,肖轶也是为了边军好。 这几天楚擎也在寻思这个事,现在来看,主导这件事的都是边关“老人”,也就是冯洛带起来的将军们,那么马如敬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擎认为这个可能性很高。 如果说马如敬也被下面的将领给欺瞒了,伪造国书等等,那这个边关大帅已经不适合担任这个职务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性,那就是马如敬也参与了。 可马如敬才上任一年,又是从南边关来的,没理由跟着大家干这种掉脑袋的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楚擎提起了正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小弟我来边关,是当监正的,军器监监正,负责粮草以及军械,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这活,不好干,大家心里都清楚,所以,需要大家配合,大家帮我将这活干好2。” 张成孝半开玩笑的说道:“楚监正,你是监正,我们是将军,我们要是帮你干了这活,那还要你做什么,有你没你,没差别啊。” 楚擎走了上来,突然一脚给张成孝旁边的花盆架踹翻在地。 “你他妈以为你很幽默是不是?” 楚擎这脸变的,可谓是猝不及防,一指面露怒色的张成孝,大骂道:“老子是给你们搞粮草搞军械的,老子不来,你们穷八代,老子来了,你们都算是祖坟喷火了,换个人,谁他娘的愿意搭理你们这群穷鬼!” 这一脚以及一声骂,不说是给场子震住了,至少让大家面色复杂。 被马如敬从南关带来的几个将军,面露怒色,却没吭声,一些大半辈子待在边军的将军,看着楚擎,倒是有些意外,张成孝则是又羞又怒,霍然而起。 楚擎抱着膀子:“怎么的,想急眼,你碰我一下,我让你全家陪葬,信吗。” 第745章 扶贫工作 张成孝咬着牙盯着楚擎,没敢吭声。 其实他真不是给楚擎难堪,要不然也不会应邀前来。 要知道他算是马如敬的嫡系,前段时间南郊的事,早就传遍边关了。 骁骑营官方说法是楚擎不守规矩,边关大帅马如敬亲自带着亲卫去望原城南郊教训楚擎,结果最后发现楚擎的护院曾经救过马缨一命,马如敬就说算扯平了,很大度放了楚擎一马。 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当时好几万百姓看着呢,尤其是离的远的百姓,没听到说什么,就知道两边人快要干起来的时候,马如敬带来的人都跑楚擎那边去了,看样子,似乎是大家一起要围殴边关大帅。 事实究竟如何,百姓不清楚,可这些将领们哪能打探不出来,说的直白点,那就是马如敬怂了,一听说楚擎是楚文盛之子,怂了,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将军们,都有傲气,哪都硬,嘴最硬。 毕竟是从南关来的,张成孝不想承认他怕楚文盛,就是很矛盾的一种心理,明明很怕,但是呢,又不想表现出来很怕,所以这才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意思是老边军可以给你面子,怕你爹,但是我们南关来的兄弟们可不怕你爹。 可惜,这个比他装的不够珠圆玉润,楚擎直接翻脸了。 “我可以对边军的任何将领,任何军伍,哪怕就是个普通军卒,我都能管他们叫兄弟,当兄弟对待。” 楚擎转过身,走回了书案前,一脸不屑的说道:“可你们南关的军伍,才来边军一年多,一年多,在我眼里,还不算真正的边军,真正的边军…”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是他们,是他们这些大半辈子在边关摸爬滚打流血流汗的爷们,我楚擎敬佩的爷们,你们南关的将军…呵,等哪天真打起来,先向边关爷们证明你们不是怂货再说,等到了那一天,张成孝,就是你一口口水吐我脸上,我都管你叫声兄弟。” 楚擎话音一落,正堂内的老边军们彻底“疯”了,呜嗷乱叫,激动的都快脑溢血了。 “说的好,楚少爷,将门虎子,看着没,这就是楚大将军之子,他娘的一句话说老子心坎里了…” “楚少爷,就你这一句话,顶朝廷放的一万个屁…” “没错,什么时候在边关混个十年八载,再跟老子跋扈不迟…” 就楚擎一句话,带着明显挑拨离间味道的一句话,让正堂分为了两个派系。 其实楚擎不想这么做,但是又必须这么做。 边军内部也分派系,也有内斗,分为南北两个阵营,这一点让楚擎挺感慨的,都穷成这样了,还斗呢。 可事实就是如此,天桥下的叫花子乞讨的还有抢地盘的呢。 边军们原本最希望楚文盛或是秦罡上任当大帅,结果来的是个南侧的马如敬,而且马如敬来了后还直接提拔了两个主将,大家心里不舒服。 没有人怀疑南北两个派系在战场上不会生死与共一起杀敌,也没有人怀疑北边军和南关军在战场上不将后背交给对方,可事实上就是如此,现在不是在战场上,是在关墙后,没有争权夺利,因为也没什么权或者利可争,就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其原因,只有一个,大家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干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闲的。 天天喝风吃沙子,往那一杵,凉戎也不打来,毛事都没有,一看闲得要死,唠嗑吧。 可大家都认识十几年几十年了,袍泽婆娘屁股上长几颗痣都知道,还有什么可唠的,想了想,就唠新来的那群南关的将军们。 这一唠,就开始埋汰人家了。 说什么南关的这些将领都是业余的,在南边的时候,一打仗就是几千人上万人追着几百个用木棒子的野人砍,完了还他娘的输了几次,啥也不是,呸。 最后,就这么形成两个派系了,人多的土著们,也就是北边军,人少的外来户,也就是南关军。 北边军呢,嫌南关军不能打,完了破事还多,就是一群少爷兵。 南关军呢,嫌北边军都是穷鬼,要知道他们以前在富饶的南关时,生活水平那是相当的高了。 楚擎也是了解过这些破事后,才使了坏水。 就和张三与李四吵架一样,王五想要和张三做朋友,该怎么办? 好办,让王五去找张三,然后跟着张三一起骂李四,很快,俩人就能成为朋友。 这就算是一种“认同”,楚擎要做的事,单靠他老爹的威名是不成的,还需要边军对他认同,认为他是真正的自家人。 楚擎也很清楚,想要让所有边军,所有将领都支持自己,无条件,心服口服的支持自己,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无异于天方夜谭。 两害取其轻,土著边军人多,楚擎选一边,那必须是老边军,而且还得踩一捧一。 楚擎的目的达到了,屋内的不少将军都将他当成了自己人,也正如楚擎所说,他们认为不在边关遭罪个十几二十年,都不算是真正的边军将领,楚擎是自己人,那是因为楚文盛,南边军算什么,才来一年,不算自己人。 目的算是达到了的楚擎看了眼张成孝:“要不,你现在出去,回去告诉马如敬,什么事都没听出来,你自己走的,要么,老实坐着,听明白我要说什么,回去找马如敬交差。” 张成孝极为尴尬,明显是被楚擎说中了。 楚擎懒得继续搭理他,看向杨保北:“锐士营营外,说是有好多半死不活的树,是吧。” 杨保北点了点头:“是有几棵胡树,楚少爷问这事作甚。” “那就好,挖坑吧,带着你的麾下将士们,以大营为中心,挖坑,不是,挖井。” “挖井?” 杨保北先是错愕,紧接着乐出了声,又憋回去了。 其他将领们也想乐,觉得楚擎脑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楚少爷,你初来边关,不知这边关风沙…” 楚擎将一张千贯银票拍桌子上了。 “挖出来,这一千贯,是你们锐士营的了,随便花,挖不出来,只有五百贯辛苦费。” 杨保北霍然而起:“他娘的就是没井,老子也让小的们拎着水桶灌出来一个!” 楚擎:“…” 杨保北刚要伸手去抓银票,楚擎给抽回去了。 杨保北搓着手:“一言为定,真要是挖到了井水,这一千贯,楚公子可不要反悔。” “哈哈哈哈。”楚擎回头看向陶少章:“大舅哥,告诉他们,你妹夫在京中的外号是什么。” 陶少章满面傲色,与有荣焉:“活畜生。” “他妈当世范蠡!” 第746章 筹备 一个好的概念,并不等于好的实践,甚至无法实践成功。 还好楚擎钱多,还好这里的什么都不值钱。 挖“水”的事,敲定了,没有人相信边关能挖出井水来,楚擎也不确定。 但是楚擎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于,大家觉得地下没水,是因为没人这么干过。 “果毅营靠着山。”楚擎看向了牛仁:“牛将军,三日后,桐城会运送一批猪崽子过去,三天内,你麾下的将士,得建围栏,垒猪圈。” “猪仔?” “是的,石料自己想办法,先凑合一下,望原城的工料缺口还没补上。” 牛仁笑道:“那还围什么栏啊,直接送到军营里,甭管多少,一夜都吃没。” “牛将军。”楚擎叹了口气:“不是让你们吃的,是让你们养的,原本计划是让商贾和百姓养,但是人手真的不够用了。” “养这畜生作甚。” “当然是吃啊。” 牛仁又吞咽了一口口水:“那早吃晚吃都是吃,为何不当夜吃。” 其他将军们不断点头,表示赞同。 楚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失败。 原本他以为来到边关最难的事是如何获得认同感,以及如何令人信服。 结果现在他才看明白,最难的事,是关于边军整体智商水平线如何提高的问题。 楚擎举目四望,寻找着福三的身影,他觉得自己有些无法和这些将军们沟通了。 平常福三和楚擎都是形影不离的,结果自从被马缨缠住后,福三消失了。 依旧跟着楚擎,但是福三不跟在明处了,因为马缨到现在还没回骁骑营,一直在望原城中晃荡找福三,福三让田海龙放出了假消息,说三哥去城南搬砖去了,马缨已经在几万百姓中找了好几日。 “这个猪,得养胖,养大了,才能吃,没错,是给边军们改善伙食的,但是现在是猪崽子,猪崽子明白吗。” “明白。”牛仁依旧吞咽口水:“猪崽子才好吃,烤猪崽子,啧啧啧,香。” 众人齐齐点头,第二次表示赞成。 “大哥。”楚擎都快急眼了:“是,烤乳猪很好吃,但是得养大了再吃,养大了,肉多啊。” “它想长大,不也得吃东西吗,兄弟们都没什么吃食,拿什么养它。” “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怎么不明白。”牛仁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认真的问道:“这猪,是给边军吃吧?” “是。” “猪得吃东西,长大。” “对。” “长大了,兄弟们吃。” “没错。” “那多麻烦啊。”牛仁一拍双掌:“中间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吃猪,我们不用养,猪也不用大,就这么定了。” 楚擎咧着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了。 眼看楚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陶少章走了过来。 “一只猪,三百文。” 牛仁不明所以:“何意。” 陶少章:“养大一只,楚擎给你们果毅营三百文,少一只,你们赔楚擎三百文。” 牛仁又开始掰手指头了,低声嘀咕着。 片刻后,牛仁问道:“有多少只啊。” 楚擎想了想:“两三千吧。” “多少?”牛仁脑瓜子嗡的一下猛然站起身:“你说多少?” “两三千,前期两三千,怎么了?” “我的亲娘,老子还以为是两三只,你哪里来的那么多猪娃子。” “买的,让你们养的,改善边军伙食的,将来还有可能自给自足甚至发家致富的。” “这…”牛仁满面不可置信之色:“这种话可莫要乱说,真若是有两三千…不不,哪怕就是五白头,不,三白头,就是三百头,老子也十二时辰日夜不休顶着公猪配种,大猪生小猪,小猪变大猪,肉,都是肉啊。” 牛仁都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其他边军将领也是乱糟糟的,你问一言我问一语的,还有几个开始擦口水了。 不得不说,陶少章还是有点用的,至少和将军们沟通没障碍。 像这么重要的事,原本楚擎不想带着陶少章,可大家都忙着,陶少章就是闲不住,一哭二闹三上悠亚的,楚擎无奈至极,才给这家伙也带来。 “听我说,都听我说。”楚擎使劲拍了拍桌子,大家这才慢慢的安静下来。 看向众人,楚擎很是无奈的说道:“还有羊毛作坊,一旦烈酒作坊能够产酒后,会将烈酒送到关外,与凉戎换取羊毛,或者直接换羊。” 众人再次乱了起来,七嘴八舌,说楚擎此举带点资敌的意思了。 “闭嘴,闭嘴!” 楚擎已经没有丝毫的耐心了,气呼呼的叫道:“给钱,给铁器,给盐,给生活用品,军器,那叫资敌,给烈酒算什么资敌,凉人喝了酒,是更能打啊,还是更清醒,羊毛被剪下后洗掉油脂和再用弓弦弹成絮状,就能进行加工成为衣服,能够冬天保暖。” 道理,大家是明白的,可一想到酒水自己喝不上,就很闹心。 而且很多细节上的问题他们也想不通,酒水是用粮食酿的,粮食都不够吃,酿酒干什么,留下慢慢吃多好。 可大家也没办法说,因为后期的粮食,不是朝廷送来的,是楚擎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各个世家与商贾们送来的,和他们边军没关系,给他们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楚擎也懒得绕弯子了,直来直去,将要做的事,边军各大营能够配合的事,都说了一遍。 大多是一些军需作坊,和边军福利有关的事。 一群将军们也是听的一知半解,一个个嗯嗯啊啊的,做出一副明明没有听懂但是装作自己听的很懂的模样。 边军是朝廷的边军,不是楚擎的边军,这件事,楚擎分的很明白。 他可以尝试性的不去让边军受穷,享受应有的待遇,但是这些事不能带有个人色彩,强烈的楚擎色彩。 边关六大营,不是说就六支大营,而是六个“军”,每个军下面,还有不同的营,三道关墙,两个营负责一个,边关不是说七乘二十四小时每个关墙上面站着两三万人,而是营区靠近关墙,所以非战时还是比较闲的。 楚擎跟每个大营的主将或是副将都详细的交谈了一下,几乎算是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做,实在说不明白,只能约好过几天让南宫平或者陶蔚然去现场进行一下技术指导。 一直到了深夜大家才离开,楚擎都懒得留大家吃顿饭,一人给了一百贯就打发了,自己想吃点啥就买点啥去吧,楚擎多看他们一眼都容易少活一小时。 就一百贯,楚擎立马成了这群人心中的榜一大哥,名头直追楚文盛。 第747章 牛皮糖 一群将领们吵吵闹闹的走了,楚擎坐回凳子上,垂头丧气。 他能看出来,这群将军,就是捧场。 作坊也好,养殖场、畜牧场、挖水井之类的,这群人根本没往心里去。 这种感觉,楚擎有过。 上一世他追五大女神的时候,其中一个才一米六出头,计算机专业的,结果非要学什么散打,还要去比赛。 楚擎就一直对这个妹子说,她一定行,肯定行,加油吧,努力吧,你怎么样我都陪着你。 但是心里呢,楚擎根本不以为意,他就是馋人家身子,顺着人家说,哄着玩。 楚擎能看出来,这群将领们就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的确是如此,将领们并不觉得楚擎的异想天开会成真,望原城盖房子是盖房子,送粮草是送粮草,至于什么养猪换马弄冬衣,尤其是打井,天方夜谭一样。 他们相信楚擎可以改变望原城,但是不相信有人能改变边军。 这群人也是闲着没事做,知道楚擎有这个好心,不愿意打击他,听之任之了,但也仅限于此,出工不出力,毕竟不好让楚擎热脸贴着冷屁股。 “大妹夫。”见到楚擎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陶少章问道:“怎地了,这些边关将领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楚擎抬头望着昌京平头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陶少章刚要再问,房梁上突然跳下来个人,吓了二人一跳。 正是在房梁上趴了一下午的福三,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福三略显犹豫的说道:“少爷,要不您想个法子给马如敬赶走吧。” “就是马如敬走了,他闺女也不带走的,你总是躲来躲去也没用啊。” 福三暗暗骂了声娘。 其实他可以不用躲的,就这种牛皮糖一样的女人,他见过太多了,越骂,越是痴情,再一个是马缨身份特殊,她老爹马如敬说是和自家少爷不对付吧,但是也没完全撕破脸皮,真要是给马缨刺激了,又等于是给楚擎惹了麻烦。 陶少章抬头看向房梁,满面敬佩:“你在上面藏了一下午?” 福三根本没搭理他,最近总是看书的三哥领悟了一个道理,回答任何一句废话,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和严重浪费,尤其是和陶少章这种鸟人说话,要不是和自家少爷将来有亲戚关系,三哥早锤他了。 闹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田海龙捧着一摞子竹简走了进来,嘴里暗暗发苦。 “楚大人,统计不出来啊,太多了,这望原城的百姓名册,既乱,又多。” “靠!”楚擎叫道:“你没事少往南郊工地上跑,早就做出来了。” 既然接手了望原城,楚擎就必须要给户籍统计出来,可望原城中能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就一个田海龙闲着。 楚擎现在急需统计名册,有大用。 一生气,楚擎骂道:“一天天就知道摸鱼,明天做完城南的百姓名册后,后天你不用来了,我换人,真是耽误时间。” 田海龙一脸委屈:“那末将后天还得来。” “啊?” “明天做不完城南的。” 楚擎:“…” 陶少章这次没自告奋勇了,其实一开始楚擎就想让陶少章做,可陶大少又不是傻子,就是出苦力的活,来回对比来回写,他觉得这活辱没了他的身份和才华。 一看田海龙不顶用,楚擎再一次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陶少章。 “大舅哥。”楚擎甜蜜的喊了一声,陶少章直摇头,死活不想接这个差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户籍名册的事还没找到人接手,又是一个人冲了进来。 “三哥,可算找到你啦。” 一身戎装的马缨兴冲冲的跑了进来,福三瞬间躲在了陶少章的身后。 “三哥三哥,你最近去了哪里,人家找你找的好辛苦。” 陶少章赶紧让开,马缨一进屋,眼里就没别人了,那双大眼睛都快长福三身上了。 这几天很忙碌的楚擎也没搞明白,就是前几日在南郊俩人绕着木台子跑了几圈,之后马缨就要死要活的粘上福三了,当时私下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马缨哭着跑走了,谁知道第二天又出现了,满哪找福三,比之前还热情。 见到福三是真的不愿意搭理马缨,楚擎给出了专业性的意见。 “三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别让这疯女人耽误咱兄弟干大事。” “小的明白了。” 楚擎对马缨是丝毫好感都没有,不是因为马如敬,而是因为这丫头太无法无天,和个精神病一样,最主要的是你还没人家陶若琳长的漂亮,没人家聪明,没人家腿长,没人家腿长,没人家腿长腿长腿长,仗着你爹罢了,有什么好嘚瑟的。 清了清嗓子,福三站在了满面笑意的马缨面前。 “马大小姐,当年救你一命,不过是恰巧遇到罢了。” 福三面容冷酷,继续说道:“又随口一说,说你从军做女将军之事,莫说带你杀凉贼,便是我如今不过也是区区护院罢了,日后,莫要再纠缠我了。” 马缨的笑容有些凝滞:“可你说过,要带我去草原杀凉贼的啊。” “老子逗你罢了。” “那你还说,我练好了枪法,将来也找像三哥你这般顶天立地的汉子。”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福三到底还是急眼了:“莫要整天纠缠老子,看见你就烦。” “可…”马缨小心翼翼的望着福三:“有没有一种可能,三哥你…你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怕拖累我。” 头一次,有史以来头一次,三哥都无言以对了。 楚擎看不下去了:“妈了个贝贝,马小姐,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都这么大的人了,和个疯子似的,满望原城抓我三哥,你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三哥天天光躲你了,搞的见不到三哥我都不敢出门了。” “可…可他答应过人家啊。” 楚擎无奈至极,他是死活想不通,之前在南郊,福三到底和马缨说什么了,本来就是救命之恩,结果俩人鬼鬼祟祟的说了句什么后,马缨跑了,再回来,那就和牛皮糖似的,都快拿个大喇叭告白了。 “不是,他到底答应你什么了?” “三哥说,不喜欢秃瓢,等人家头发长出来的时候,再出现他眼前。” 看向福三,楚擎更懵了:“谁教你这么说的?” 福三指了指陶少章:“他说的,说这么说的话,定会摆脱这个鬼女人。” “大哥,你是昌京总嫖把子,陶少章活这么大,估计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你问他?” 陶少章急眼了:“乱说,谁说愚兄没碰过女人的手。” “你碰过谁的。” 陶少章嘿嘿一乐:“你未过门的妻子。” 楚擎:“…” “少爷,陶少章当日信誓旦旦的模样,小的就信了他的邪。” 福三叹了口气,低着头:“而且小的,小的也从未拒绝过任何女人,那些女人,都对我说,若是想她们了,便去寻她们,她们就站在原地等着小的,不会烦我,也不会打扰我的。” 楚擎:“可恶,又让你装到了!” 陶少章:“本官也听着来气!” 第748章 狼烟 楚擎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没工夫,也觉得自己没资格对三哥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烦躁的要死。 “户籍名册,户籍名册。” 楚擎拍了拍桌子:“谁能写,田海龙写的太慢了,走南郊大棚的路子,先将户籍名册整理好,边弓小区建盖好,统一…” 说到一半,楚擎突然看到眼前给自己端茶倒水的家伙。 “诶,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呢?” 马昂哭丧这个脸:“大人,我是马昂啊,户部的…” “哦,对对对对。”楚擎一拍额头:“我记得带个冤种…不是,我就记得带着个人才来的,对,就是你,马昂。” 马昂如同被求婚的一百六十斤老娘们,突然一捂嘴,满脸幸福:“大人说…说下官是人才?” “哎呀,就是你,马人才,这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呢。” 马昂都快流出幸福的眼泪了。 其实他哪也没去,就是天天跟着童归和一群禁卫混在一起,主要是楚擎也没多看他一眼过。 “你可真调皮,这么大个人了,还和我玩躲猫猫。”楚擎站起身,拍了拍马昂的肩膀:“好了,去大帅府,帮田海龙将户籍名册都统计出来。” “这就去。”马昂没二话,直接跑了。 高端人才小马同志可不管什么累不累的,只要不闲着就行。 也不怪楚擎没注意到他,这家伙出京的时候也没穿儒袍,一行五十多余人,他又总和禁卫与探马混在一起,楚擎差点都忘记这么个人了。 千头万绪,楚擎刚想着要优先解决哪件事的时候,探马突然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大人,狼烟起…” 楚擎面色微变:“江山北望?” “是边关城墙,城墙点燃狼烟了。” 众人面色大变,纷纷跑出了屋外。 狼烟,西北侧,滚滚狼烟冲天而起。 马缨花容失色:“是西关!” 不用楚擎做任何吩咐,所有人都跑向了马棚,直奔西关。 所谓狼烟,其实并不是狼粪制作的,而是秋季寻一些适合的甘草和药材,就是艾蒿以及其他植物的根茎和草叶,晒干后再制成燃烧用料。 也并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哪哪一点狼烟,几百里外都能看到。 烽火台的烟囱大小、高度,包括砌烟囱的泥土,都极为讲究,而且烽火台之间的距离也是详细计算过的,一处点燃,另一处也点燃,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有的时候碰到下雨或者起雾,狼烟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还是得靠骑兵传令,骑在马上扯着嗓子大吼。 出了城,大家不断夹着马腹赶往西关。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出望原城前往边关的方向,若是走路,感觉不到风沙,可马儿奔驰,骑在马上,风吹打在皮肤上如同针刺一般隐隐作痛。 没有人说话,策马狂奔着,也不管什么队形不队形了,每个人都心急如焚,想要知道边关为何升起狼烟,每个人都是满心困惑。 如今可是初春,饿了一冬天的凉戎,兴兵叩关并不是没可能,可为何草原上一点风声都没有传来? 按理来说烽烟起,和楚擎这个监正没多大关系,可实际上,当烽火燃起时,和边关的每个人都有关系。 越来越多骑着马的人追了上来,田海龙、肖轶、就连墨鱼都从城南赶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田海龙和肖轶是老边军了,骑术自不用说,能追上来实属正常,可墨鱼是在城南,竟然也能追了上来,等于说起步至少晚了一刻钟,由此可见这位长的和老头似的但不是老头的老头,骑术惊人。 守西关的是锐士营与马弓营,两个大营的营区连绵数十里,马弓营在里,锐士营在外,楚擎等人到了的时候,马弓营营区几乎已经没人了,都列队赶往了边关城墙。 在锐士营外没有停留,大家直奔西关城墙。 滚滚浓烟越来越近,路上满是向着西关飞奔的骑兵,数以千人。 依山而建的古城墙已经映入眼帘,马上的楚擎顶着风沙,遥望着中州大地最为宏伟的屏障。 如同一条苍老却依旧壮硕的长龙,连绵起伏,卧在黄沙之上,矗立在天地之间,无论经历几度辉煌,无论多么老旧斑驳,百年前便在,百年后,亦在,无论中州大地的主人是谁,它一直都会在那里。 马儿无法放肆狂奔了,快到城墙下时,至少万人的军伍已经四面八方而聚,军卒源源不断的赶来,锐士营有一万两千人,不满编,就驻扎在城墙之下,这支大营没有骑卒,骑卒是外围的马弓营,人数也不多,七千五百人左右。 锐士营的弓手,至少三千人,已是跑到了城墙上,手持长弓,其他步卒居于城门后方,马弓营已经骑着马列队了,在锐士营后方,一旦城门大开,需要骑兵出击,步卒将会让到两侧。 西关城墙依一座矮山而建,长达七公里出头,看似两个大营有两万多人,可要防护将近七公里的城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知道凉戎虽善游击骂战,可同样有攀墙的绳索,除了几处城门外,每一处城墙都要严密防守。 城墙下面很乱,不同的军伍来回穿梭着,大喊大叫着着,布防,进入属于自己的位置,虽乱,却不慌。 楚擎跑向城墙后,看向了北侧。 半里外,正是大量的凉戎骑兵。 福三第一时间准确的判断出了人数:“三千人,至多三千人。” “只有三千人?” 肖轶和田海龙都是神射手,目力过人,齐齐点头,的确是三千人左右。 纯外行的楚擎不由问道:“只有三千人,就点燃狼烟兴师动众?” 肖轶和田海龙都没回答,前者突然拉住一个匆忙路过的将领。 肖轶大声问道:“出了何事?” 被拉住的是个六品武将,刚要开口,看清楚肖轶长相,面露诧异,又露出了笑容:“肖将军?” “是我,出了何事?” “he-tui。”将领一沉脸:“叛徒!” 肖轶:“…” 田海龙连忙问道:“说,到底出了何事。” 这将领明显是认识田海龙的,指着凉戎的方向解释道:“半个时辰前,金狼王大帐的二王子率兵前来,来的很突然,草原上未传出任何风声,人不多,三千左右,来了后迅速靠近城关下,放了一通箭又跑开了,聚在那里。” 第749章 古怪 正如这名将领所说,三千多凉戎人,人数不多,不是兴师动众,策马奔腾,来了城关下面就射了一通箭,和个精神病似的,射完了就跑。 城墙上的守卒也有弓兵,倒是没大意,也闪了,就两个倒霉催中了箭,不是什么大伤,主要是很懵。 通知了上官,锐士营副将带着人上了城墙,然后这群凉戎人又窜过来了,还是射了一通箭,射完就跑。 不过这次除了箭,还有一封战书,并不是金狼汗王下的战书,而是金狼王帐下的二王子阿勒根哒下的战书,代表他的银鹰部族。 银鹰部族不是一个部落,或者单独一个部族,而是五大部族,草原上势力比较大的部族,除了银鹰部,还有其他四部,这四部都是跟着银鹰混的。 而作为金狼王大汉的第二个子嗣,阿勒根哒基本上就可以说是代表金狼王了,而金狼王,代表整个草原凉戎,阿勒根哒下战书,很有可能就代表着凉戎真的要打过来,这才是点燃狼烟兴师动众的缘故。 城墙下,出现了一大堆穿着甲胄的将领,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边军大帅马如敬,身后则是锐士营主将杨保北与马弓营主将张成孝。 到了战时,军伍见到上官是不用行礼的,见到大帅也是如此。 军伍们早已布好了防,长弓手严阵以待,城墙人几乎没有间隔,城墙下的锐士营步卒也列好了阵。 马如敬等人是从另一个楼梯台阶上来的,没注意到楚擎这伙人,眺目远望,城墙上的守将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 双手按在墙头上,马如敬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脸上带着思索之色。 楚擎等人快步走来,马如敬转头,满面不喜:“你为何在这里?” “见过大帅。”楚擎正儿八经的施了一礼。 马如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楚擎还主动行礼,主动行礼不说,还挺恭敬的。 不止是马如敬,其他将领也是如此。 只有福三洞若观火。 三哥很清楚,但凡不是在城墙上,但凡周围不全是杀气腾腾的军伍,自家少爷别说恭敬行礼了,看都不带多看一眼马如敬的。 本来想给楚擎撵走的马如敬,见到前者当着这么多人面行礼,没计较,继续望向那三千凉戎骑兵。 楚擎可不傻,找茬也要分场合的,风险性太高,没必要继续和马如敬嘚瑟。 “大帅。” 楚擎语气依旧恭敬:“这三千凉戎骑兵,您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连“您”字都用出来了,原本还皱着眉的马如敬突然觉得楚擎这小子,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马如敬本来就是比较注重颜面的人,周围那么多将领,楚擎如此给面子,老马也不好再黑着脸了。 其实说句老实话,马如敬也不愿意继续找楚擎茬了,不,应该是说老马都有点怕楚擎找他的麻烦了。 楚擎的背景,要干的事,马如敬都清楚了,要不是楚擎这么年轻,他都怀疑是朝廷君臣安排楚擎过来夺他权的。 “战书。” 两个字落下,副将刘望将战书递给了楚擎。 说是战书,其实就是个羊皮纸,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 楚擎低头一看,乐了:“这俩比字写的还不如我呢,哈哈哈。” 包括马如敬在内,所有人都看向楚擎,如同看着一个弱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的出来? 楚擎有些尴尬,没吭声。 不是楚擎心大,而是他真的没当回事,就三千人,至于吗,大惊小怪的。 其实这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在这些将领眼中,边关无小事,事出无常必有妖,而在楚擎眼中,就三千来人,直接打开城门弄死他们就完事了,草原上一览无余,也不怕有伏兵,连大帅都亲自来了,弄的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都看向了战书,田海龙皱眉念道:“草原木亲是我们凉戎好男儿的土地,睁开眼青望去,草原之外的土地,也是我们的,在夜免的反星之下,月亮的照耀下,凉戎勇耳善战的男人们,都会成为有着锋利料牙的狼,从今天开始,青草之上,不会再有一个汉狗,多在城墙之后发斗吧,草原上最勇猛、最无位、最小勇善战的金狼王帐下…”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写的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错别字怎么这么多,到底什么意思?” 福三:“任何出关的汉人,他都得干死。”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说完后,楚擎还是有些不解:“这也不是战书啊,这不就是威胁不让出关吗。” 田海龙解释道:“偶有出关的汉人商贾商队,凉贼并不会劫掠。” “为什么,因为劫掠了,杀了人,就是挑衅大昌朝,这不是金狼王大汗想看到的事。” “不是总发生这种事吗,也没两国开战啊。” 楚擎还真听说过这种事,草原上也并不是所有部落都真心实意给金狼王卖命,至少私下里也有劫掠汉人商队的事情发生,尤其是秋季,马上过冬了,不少小部落没多余的物资,一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哪还管什么金狼王的命令,成群结队的给汉人商贾劫了后再全宰了,最后扬长而去,边军这边没办法去报仇雪恨,都不知道是谁干的,金狼王大帐那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查,就算查,也无从查起。 不管怎么说,至少名义上,昌朝和凉戎目前是互不侵犯,大家表面上过得去,暂时算是和平,虚假的和平,哪怕所有汉人,所有凉戎人都知道,双方早晚有至少一次大战,你死我活的大战。 可现在,和平被打破了,被金狼王家的老二阿勒根哒打破了,不是战书,却说不让汉人出关了,抓着一个宰一个。 这就和后世似的,一个普通的岛国人说他要干掉漂亮国,见到一个老美就弄死一个,没人会当回事。 可要是这个人是岛国首相的儿子呢,而且这个儿子还是军中将领呢,那这基本上就等于是宣战了。 而现在,大家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令人很是想不通。 三千多凉戎,散开了。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里衣的人,手上套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抓在一个凉人手里,猖狂的笑声传了过来,那骑士一夹马腹奔了过来。 第750章 人质 城头上,弓卒摸向身后的箭囊。 凉戎骑士近了,马如敬面色突变:“是阿勒根哒!” 其他将领也认了出来,无不变色。 楚擎的脸色也变了,很紧张,当然也很兴奋,大喊一声:“射死他!” 马如敬差点呼过去一个大逼兜子,怒目而视。 还好弓卒们见到只有一个人。 还好弓卒们没有挽弓拉弦。 还好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知道如果上官下令的话只会一个字“射”,而不是射死他。 马如敬大骂道:“闭嘴,再叫嚷滚下去!” 楚擎缩了缩脖子,讪笑一声。 转过头,楚擎又翻了个白眼。 装你大爷! 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长的不高,很矮,都快长方了,很壮,但是特别矮,骑在马上,目测也就一米五左右,长的有点像潘子,四十多岁,穿着羊皮袄,要不是特别壮,根本不像是什么二王子,就像个普通的牧民。 如果放到昌朝,不太准确的说,二王子都可以算得上是边关六大营之一的主将了,绝对是草原上的高级将领。 只要马如敬一声令下,这位在边关犯下笔笔血债的草原高级将领会被万箭穿心。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阿勒根哒不是傻子,他也没得绝症,不是来送死的。 那么原因,自然是阿勒根哒马后的那个倒霉催,应该是人质,这种事,以前发生过。 人质的里衣早已是破烂不堪,因为双手被绳索困住,又连接着马腹,马儿狂奔,他根本追不上,几乎是趴在地上被拖行而来的,距离即便不远,脸和身体也是血肉模糊。 大家都看出来了,就是这个人质,才会让这位草原二王子有恃无恐。 使劲拉了拉牛皮绳,人质终于爬起来了,脸上满是鲜血与污迹,阿勒根哒哈哈大笑着,人质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马旁,哭喊着出了声。 “我是孙敖杰,孙家二少爷,孙家二少爷啊,孙记的少东家,救我,快来救我。” 马如敬一拳头砸在了城墙上,其他几个将领也是满面苦涩。 楚擎不明所以:“孙家是干什么的?” 田海龙骂了声娘,开口道:“旬阳道孙家,在京中人脉很广,许多子弟都是朝臣,名下有不少商队,出入边关的商队,孙家的商队,大多往返草原。” 楚擎听明白了,但是听明白之后,更迷糊了。 没等继续开口问,城墙下的阿勒根哒仰头大喊道:“三百车粮食,拿三百车粮食来换,要不然,宰了这汉狗,派五百名军卒送出来,就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哈哈哈哈。” 孙敖杰哭喊道:“寻我爹,快寻我爹,换,换我的命,都他娘的听到没有,换…” 一鞭子抽在了孙敖杰的脸上,阿勒根哒调转马头,大笑着,猖狂着,得意着,在楚擎目瞪口呆注视下,就这么离开了,返回到了那三千凉戎骑兵位置。 楚擎愣住了,彻底的愣住了。 抓了个什么狗屁孙家二少爷,一个二王子,草原高级将领,独自一人到城下,城头上几千边军,就这么看着,看着这家伙毫发无伤的离开了,而且对方,还索要三百车粮食,最重要的是,要三百车粮食的人,刚刚下了战书! 楚擎面色莫名的看向马如敬,没有轻易开口。 他想不通,但是知道肯定有隐情。 马如敬的表情,同样很恼怒,却流露出了几许无奈之色。 “去!”马如敬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将东关的孙尧叫来,告诉他,他的儿子,被捉了!” 刘望叹了口气,对随行的手下点了点头,后者快步跑走。 楚擎看向身后的田海龙,低声问道:“孙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家…”田海龙面色很是复杂,大致解释了一遍。 人质孙敖杰就是管理孙家商队的,常年出入边关,边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出入城得给钱,给边军的小金库,用这些钱给边军买粮食。 孙家会将一些瓷器,酒水,乃至数量不多的盐铁送到关外,卖给各个部落,就连金狼部族都接触过,除此之外,孙家在旬阳道还有大量的田产,边军粮食总是不够吃,所以会不间断的从孙家那里买粮。 除此之外,孙家还有在京中当官的,以前边军也和孙家起过摩擦和冲突,结果每过几个月,兵部就被弹劾了,就是去年夏季发生的事,兵部又让人送来信件给边军们喷一顿。 与此同时,不断有军卒跑上来补充信息,原来孙敖杰是五日前带着商队出城的,拉着一批酒水以及少量的盐铁,应该是去某个部落换皮货,昨日就应该回来的,结果没成想被草原二王子抓住了,成了人质,出城的商队有百多人,现在看来,应该是只有孙敖杰一个活口了。 “就因为一个世家子,而且还是往关外卖盐铁的世家子…” 听过之后的楚擎,再次看向马如敬,脸上满是浓浓的失望之色。 田海龙悄声说道:“大人,不单单是如此,果毅营的战马,都是孙家供应的。” 肖轶也补充了一些信息,包括煤炭、一些军需等等,大致就是孙家属于是边军的“共建单位”,边关极度缺少物资,而孙家算是一个物资供应商。 边军有收入,不是没有,从世家身上赚的,出入边关有商队的世家身上赚的。 军人,哪能玩的过生意人,赚的这些钱,又回这些世家身上了,因为需要物资,大量的物资。 楚擎经常搞世家,但是都是在京中,对世家的认识,还是有些片面了。 朝廷虽然总是拖欠边军粮饷,或是少发,但是该调拨的钱还是会调拨的,这些钱就是用来购买物资的。 古代运输并不发达,比如说一车粮二百文,不贵,但是要拉到边关就很贵了,可能需要的钱一贯都不止。 那么直接将钱送到边关,就可以节省八百文。 可问题是边关就一个大城,望原城,还没什么物资可卖,边军想要购买大量物资,就需要去旬阳道买。 这是一方面,朝廷除了给钱,也会下条子,下政令,让距离最近的旬阳道,将物资送过去。 问题是旬阳道的官员和世家都是一伙的,如果边军得罪了他们,就会被“整”,这种“整”,才是让边军既愤怒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冯洛极力想改变这种事,也托人去京中告了不少次状,可世家不是一家一姓,楚擎在京中,斗那么多世家,最怕的就是这些世家联合起来,一个世家不可怕,一群世家才让他闹心。 这也是为什么南宫玺说他暗中帮了楚擎大忙的缘故,如果没有南宫玺的话,世家早就联合了。 能在京中代表边军的,只有兵部,而兵部在六部之中,也就能欺负欺负工部了,可想而知,即便是冯洛在边关的时期,也没办法改变这种事情。 而这也是为什么黄老四痛恨世家的缘故。 原本还挺愤怒的楚擎,露出了笑容。 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专业,对口啊。 露出笑容的楚擎,蹲下了身,打了个哈欠,耐心的等待着。 童归也抱着刀蹲了下来,叹了口气:“就是为了五百车粮,兴师动众,这叫什么事。” 福三乐道:“你以为凉贼,真是为了五百车粮?” “不为粮为什么?” “杀人。” 一旁的楚擎微微一愣,侧目看向福三。 童归不解:“什么意思?” 福三不吭声了,还是那句话,三哥拒绝和蠢蛋说话,聪明人,一点即通,蠢蛋,解释再多也没用。 楚擎也想问,但是怕被三哥鄙夷,没好意思开口。 第751章 圈套 凉戎人也不是整天就知道砍人的傻子,和大昌朝打了这么久,两边的情况,互相都知道。 边关被孙家拿捏着,对方肯定知道,不知道的话,也不敢玩这么一出。 楚擎有些理解马如敬了。 他能看出马如敬很愤怒,额头上的青筋都直蹦跶,每个将领都是如此。 可是他们无能为力,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让孙敖杰挂了,孙家一定会怪罪边军,然后物资方面就会拖拉,天高皇帝远,朝廷根本管不了。 冯洛以前经历过这种事,被世家刁难了,什么都没说,大儿媳妇,也就是冯弓的老婆,带着二百多个军伍去了旬阳道,直接给刁难边军的知州宰了,还宰了十多个世家子,走之前放火烧了两处宅子,几乎可以说是给刁难他们的那个世家灭门了。 可实际上,并未解决任何问题,于事无补。 死了一个王家,蹦跶出来一个李家,边军可以杀,但是需要承受怒火,承受朝廷的怒火,承受朝臣们的攻讦,说边军无法无天,说边军干涉地方政务。 而这些朝臣,都出自世家。 如果马如敬不管孙敖杰死活,如果马如敬带着人灭了孙家满门,结果,依旧会如当年那般,被攻讦就不说什么了,旬阳道,将再没有人和他们做“生意”,也会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延军需物资,很多很多麻烦事,都拿捏着边军。 福三也蹲在了地上,陪着楚擎,除了田海龙和肖轶,昌京佬都蹲下了。 这群蹲下的人,很显眼,马如敬侧目看了眼,其他将领也是如此。 马如敬凝望着楚擎,面色很古怪。 他刚刚听到了肖轶和田海龙解释孙家的事,所以凝望着楚擎,似乎是在告诉楚擎,看,这就是边关,这就是边军,就是这操蛋的世道,让我们流汗,让我们流血,也让我们流泪,却又不得不忍着,憋着。 如同心意相通,如同真的知道马如敬凝望着自己的原因,楚擎微微笑了,点了点头。 楚擎,或许看懂了马如敬的目光。 可马如敬,却不懂楚擎的笑容。 大家,都在等待着,等着孙家家主孙尧。 这是边军的尊严,他们不会马上将粮食运出去交换人质,所以,要等孙尧。 等孙尧来了,答应补上粮食,他们才会让人将粮食运出去。 帮着孙家救人,不是因为怕孙家,至少,他们不愿意这么承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上万军伍,守在城头,守在城门后,不是因为开战了,而是因为一个或许是战书的战书,以及要等一个世家家主。 孙尧终于出现了,大胖子,很胖很胖,带着一群随从,满面焦急之色,无军伍阻拦,穿着华服,匆匆跑到了城墙上。 “马如敬!”六十岁出头的孙尧保养的很好,脸上泛着幽光,一边跑一边大喊道:“救老夫儿子,救他,粮,我孙家补上,救他!” 田海龙勃然大怒:“胆敢直呼大帅名讳!” 孙尧根本没理他,直接跑到了马如敬的面前。 至于田海龙,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大致意思就是,老马,看,虽然我田海龙前段时间用箭射了你,虽然我现在站在楚大人旁边,可我田海龙,依旧拿你当大帅啊。 没等马如敬开口,孙尧又趴在了城墙上:“杰儿,杰儿在哪,杰儿在哪里,杰儿,莫怕,爹来了,爹来了啊,爹马上就让边军的丘八救你,莫要怕啊。” 大喊了几声,孙尧回头冲着马如敬叫道:“还愣着作甚,换粮,快,用粮将杰儿唤回来。” 被一个区区世家家主大呼小叫着,马如敬的脸上却没有怒火,只是淡淡的说道:“三百车粮,不多。” “我孙家补上,一定补上,多补五十车,时日内就送来,快去救人。” 马如敬突然伸手指向城外的凉戎人,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本帅,话还未说完,三百车粮食,阿勒根哒却要五百军卒将粮是送出去,你可知为何?” “何意?” “银鹰部,不缺粮,阿勒根哒,也不缺粮,他亲自来,又说三百车粮要五百军卒护送,你以为,他真的是要粮吗?” 早就急疯了的孙尧哪里思考这些,大叫道:“莫要说这些无用之话,快将人救回来,快啊!” “孙尧,本帅告诉你,五百人出城后,会发生什么。” 马如敬脸上依旧没有怒色,有的,只是无比的沉默与冷漠。 “一日后,草原便会传开,骁勇善战的草原二王子,将边军耍的团团转,将边关大帅,将本帅,耍的团团转,先是下了似是而非的战书,让我边军,成了惊弓之鸟,再用一个区区世家子,吸引了五百边军出城,三千携长弓的银鹰勇士,屠戮了五百边军,事情,只会这么发展。” 蹲在墙边看热闹的楚擎神情微变,不少将领也是如此。 当然,只有福三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马缨满面崇拜:“三哥,都让你说中啦。” 福三扭过头,扣着墙皮。 楚擎吸着凉气回头看了眼福三,果然如三哥所说,凉贼,是为了杀人! 马如敬,已经将话说透了,这事,就是个陷阱,草原二王子,就是挖坑设套来的。 楚擎也不得不对马如敬刮目相看了,马如敬不愧为边军大帅,这智商水平,应该是不差三哥太多。 马如敬将他的猜测一说,张成孝吸着凉气,随即开始拍马屁了:“大帅说的不错,还好大帅赶来,若不兄弟们可就中了凉贼的奸计了。” 楚擎面露鄙夷,他刚见到张成孝就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好鸟,拍马溜须之辈,自己果然没看走过眼。 “半车!” 就在这时,孙尧突然说道:“死一个边军,老夫,赔你边军半车粮食。” 楚擎目眦欲裂,可谁知张成孝竖起三根手指:“三车,死一个边军,三车粮食。”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一刻,他心中有了一个名单,黑名单,上了名单的人,都得死,张成孝,是名单上的第一个人。 可愤怒过后,是错愕,无比的错愕,因为楚擎见到,包括马如敬在内,所有将领,都面无常色,仿佛,早就习惯了一样。 楚擎如坠冰窟,将士的命,难道,只值三车粮食吗? “两车!”孙尧梗着脖子叫道:“给我儿换回来,五百边军出城,若是都被杀了,我孙家,赔你边军千车粮米。” 马如敬没吭声,张成孝哈哈大笑:“那好,说定了。” 楚擎猛然站起身,可谁知张成孝却突然将头盔戴在了脑袋上,一挥手。 “马弓营的兄弟们,跟老子一起,出城,换粮!” 楚擎呆住了,彻底的呆住了。 张成孝,竟然,要亲自去,这明明是个圈套啊,亲自去,这不是赴死吗? 肖轶,弯腰,施军礼,田海龙亦是如此。 马如敬,低着头,不言不语,拳头,却死死的攥着。 还是福三,福三依旧面如常色,因为他知道,今天,谁也出不去,因为,自家少爷在这。 马缨双眼一亮,蹲下来,贼兮兮的悄声问道:“三哥,你有猜到什么了。” “离老子远一些。” “三哥~~~” “滚!” 第752章 这儿子不要也罢 是的,张成孝亲自去 他知道这是陷阱,但是他不怕死,非但不怕死,还觉得挺高兴,能得来粮。 就算是圈套又怎么样,五百边军精锐,又不会被三千凉戎顷刻杀光,一旦动了手,城门就会打开,支援很快就到,就是看天意的事,死了,边军得辆车粮食,不死,也给了孙家面子不得罪他们。 有人要抢这送死的活,被张成孝骂了,这边关,是他马弓营守的,这种事,当然是他这个主将亲自去,送死,他亲自去。 马如敬依旧不言不语,望着远处的凉戎,目光,苍凉,无奈,以及悲哀。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可理智告诉他,草原二王子,一定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个计,他必须中。 因为如果不中,孙家,旬阳道,将会“害”了更多的边军,害的,不是五百边军,而是无数边军。 可中了这个计,肯定会死人,五百边军,能回来几个? 这种事,马如敬经历过,才上任一年,就经历过了,这也导致冬季,冻死了二百多个边军。 眼看张成孝都点齐了人马,走下了楼梯,楚擎终于动了。 来到孙尧面前,楚擎歪着脑袋,笑的很灿烂。 “你是谁?”见到楚擎穿的是儒袍,孙尧皱眉:“不是边军?” 楚擎没有看向孙尧,而是目光越过他,看向了孙尧身后的一个中年人,三十多岁,面容和孙尧有几分相似。 “你叫什么?” 孙尧身后的中年人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回道:“孙仪。” “和孙尧,是亲戚关系?” “鄙人叔父。” “你这鄙人在孙家说话,好使吗?” 孙仪一头雾水,看向了马如敬,马如敬也不知道楚擎闹什么幺蛾子,其他人也是如此。 恰好,那草原二王子,再次策马狂奔,后面拉着血肉模糊的孙敖杰。 二王子阿勒根哒倒是没开口,知道老爹来了的孙敖杰大喊出声。 “爹,爹快救孩儿,快让边军丘八救孩儿,快啊。” “杰儿!” 孙尧再次来到城墙边,泪如雨下:“这就去,为父这就让他们去,我的杰儿啊,杰儿你受苦拉,该死的凉戎不讲诚信!” 楚擎也走了过来,站在孙尧旁边,趴在墙头上,双手支着下巴,笑嘻嘻的开了口。 “我叫楚擎。” 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大喊大叫的孙尧,几乎静止了,甚至忘记了呼吸。 马如敬等人,还是不知道楚擎要干什么,可孙尧,却发了抖。 如同触电一般,发着抖,孙尧猛然转过头,望着楚擎,瞳孔张到了极致,如同白日见鬼。 楚擎笑容依旧,笑的人畜无害:“认识我吗?” 孙尧如同到了岸上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大饼脸,煞白煞白的。 “老夫…我…小人…小人听…” 楚擎开心的笑了:“听过就好,听说,你孙家最大的官,是你大哥,太常寺,少卿,对吧。” “不,不不不,不是他,不…” “啪”的一声,微笑的楚擎,一耳光抽在了孙尧的脸上:“太常寺少卿,对吧。” “扑通”一声,孙尧跪下了:“楚大人,儿子,小人不要啦,您,您放过小人一马吧。” 这一幕,彻底让马如敬以及其他边关将领们傻了眼。 楚擎蹲下身,摇了摇头:“救子心切,我理解,也没说你怎么样,何来放你一马之说。” “小人错了小人知错了,儿子,不要了,小人不要这儿子了。” 说完后,孙尧咣咣咣就开始磕头,身体依旧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蹲在地上的楚擎轻声说道:“一个少卿,太常寺的少卿,对了,吴仕勋,知道吧,你大哥的上官,太常寺寺卿,也寻过我的麻烦,现在…哦对,死天牢里了,不对,是千骑营大牢,也不对,在哪死的来着?” 楚擎回过头,看向福三。 三哥面容冷酷:“刑部大牢,二狗去给曹琥他们安置住处的时候,顺道去的刑部大牢给吴仕勋宰了。” 孙尧的裤子,湿了。 他大哥,只是太常寺少卿,而正卿,的确是死了,得罪楚擎后,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他知道,所以,他的裤子才湿了。 楚擎抬起手,摊开手掌。 福三抽出千机,放在了楚擎的手中。 “一车米,你配吗?” 楚擎轻声说完后,左手抓住了孙尧的头发,右手中的千机,缓慢的刺进了孙尧的胸膛之中。 很慢,慢的,让孙尧无比痛苦,可却一动不敢动,双目之中,依旧是无比惊恐的神色。 探马和禁卫们,悄声无息的站在了孙家人的身后,手中,已经抓住了刀。 马如敬大惊失色:“不可!” 所有边军将领都是神色大变,可却无人阻拦。 孙尧,死了,身子一歪,躺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一扇。 楚擎甩了甩千机上的鲜血,站起身:“搭把手。” 三哥弯着腰,和楚擎,一人抓着手臂,一人抓着胳膊,二人喊着“一二三”,抬起了孙尧,然后,又将孙尧的尸体扔下了城墙。 楚擎挥舞着手臂,笑的和个孩子一样:“孙敖杰,快看,是你爹,你爹死啦。” 喊完后,楚擎转过身,来到早已吓的魂不附体的孙仪面前。 “两个选择,一,孙家,诛九族,因为通敌,诛九族,二…” 楚擎回过头,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王通通身上,随即继续对孙仪说道:“他叫王通通,第二个选择,二通,与你一起回旬阳道,回你孙家,将你孙仪的妻女,老爹,老娘,你所有在乎的人,都带到望原城,从此后,你就是孙家家主,以前,每个月给边军多少,以后,每个月给三倍,少一粒米,我杀你一个亲族,少一粒米,我杀一个,出来混的,都讲诚信,我也是如此,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杀光之后,我会带着千骑营,去旬阳道,再杀孙家所有人,让你亲眼看着孙家人,一个一个在你面被抹脖子,懂了吗。” 孙仪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懂,懂,小人懂,小人绝不敢,绝不敢…” “五日,只给你五日时间,五日之内,见不到你全家,见不到你家的男女老幼妇孺,我亲自去旬阳道,还有,将旬阳道,所有世家的底细,书写成册,交给二通,懂了吗,孙家家主。” “懂,小人懂,小人若是敢…” 没等说完,楚擎转过头,冲着面容莫名的马如敬微微一施礼。 “大帅,现在,该如何呢?” 马如敬如同憋了三十年的电车老痴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射,给老子射死二王子,开门,骑卒,追杀凉贼,将他们的脑袋,给老子带回来!” 一声“唯”字,震天动地。 第753章 大头兵 城门落下了,边军将领们嗷嗷叫着,大声骂着娘,让马弓营骑着马赶紧出去杀凉贼。 马如敬也在骂,楚擎印象中那个总想要装儒将的老家伙,不断催促着快些拉扯绞盘。 箭已经射出去了,可惜,草原二王子就是腹部中了一箭,调转马头就跑。 楚擎还是冲动了,要是没有将孙尧的尸体扔下去,还能争取一些时间,要是让田海龙或是肖轶拿了弓,今天就是耶稣来了也救不了阿勒根哒。 楚擎也急的不行,那么大个城门,还分里外两层的,里面是向外开,外面是往下落,就这么一会,三分钟过去了,外面的城门还没落实。 战马似乎感受到了边军的急迫感,打着响鼻,红着眼睛。 阿勒根哒和三千凉戎骑兵,已经开始往北侧跑了,眼看连尾灯都瞅不见的时候,马弓营的骑兵们终于追了上去。 站在城头上的楚擎,和疯了似的大呼小叫着。 “上,上啊,快上,追上他们,射死他们,往脸上射,兄弟们,射死他们!” 福三也跟着嚎叫着:“边军万胜,兄弟们干死他们!” 一匹匹快马冲出了城门,张成孝一马当先,烟尘滚滚。 今天,是楚擎来到边关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不是杀人让他开心,而是他做了一件终于可以让所有边军认同的事,自己喜欢做的事,专业对口,老本行。 其实这种事对楚擎来说,就是专业的,可以这么说,楚擎碰到世家,那就是祖传牛皮癣,专治老中医,一物降一物。 城门已经好久没打开过了,不少步卒都跑了上来,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有些混乱,大家人挤人,望着城关外, 知道出去追挑衅的凉贼后,一个个都兴奋的难以自持,大呼小叫着。 o(* ̄▽ ̄*)ブ ╰(*°▽°*)╯ φ(゜▽゜*)? 还有伸着脑袋排着队往前看的。 (?(?(?(???) 楚擎激动的够呛,可惜,就放个屁的功夫,马弓营骑卒与凉戎游骑兵都消失在了地平线中,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追上后,是否有斩获,最主要的是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二王子阿勒根哒,那小子长的就欠揍。 童归匆匆跑了上来,哭笑不得:“大人,墨鱼也去了。” “啊?”楚擎满脑袋问号:“他追出去干什么?” “他没想追出去,他就骑着马在下面等着,马弓营的骑卒们狂奔出去,他的马也跟着跑出去了。” “他那是啥马啊,太坑了吧。” “陶少章那母马。” “哦,那我就了然了。” 啥人骑啥马,只能怪墨鱼倒霉,挑错了马。 “那不对啊,陶少章的马,那怎么还谁都能骑呢。” “大人,那马是名驹,并不是谁都能骑。” 楚擎较上真了:“陶蔚然骑过,三哥骑过,你也骑过,连昌喻都骑过,对,王通通也骑过,怎么就不是谁都能骑的,还有谁不能骑?” “那马不让陶少章骑。” 楚擎:“…” “楚监正。”马如敬来到了楚擎身后,微微叫了一声。 楚擎回过身,笑容灿烂。 马如敬面色有些尴尬,压低了声音问道:“孙家,当真不会再刁难边军?” “不知道。” 马如敬急了。 楚擎补充了一句:“大不了我杀他们全家。” 马如敬苦笑连连:“若是杀人可行,你以为本帅拎不动刀子。” “咱俩不一样,我是世家克星。” “克星?” “大帅。”童归笑呵呵的说道:“昌朝的世家,提起活畜…提起楚统领的名号,就无人不怕。” 马如敬下意识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听到楚擎的名字,孙尧直接尿了。 消息比较闭塞,并且对京中世家也不是很感兴趣的马如敬,皱眉问道:“你杀了很多世家子?” 一听这话,楚擎不乐意了,连忙说道:“诶,这话可不能乱说,都是一些世家子先惹我的,我可没主动找他们麻烦,而且就是那么几个世家子,就那么几个,屈指可数。” 童归都没好意思吭声。 关于鸿胪寺,你是只字不提啊。 马如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淡淡的说道:“但愿如你所说,若是孙家再刁难边军,你便是害了儿郎们,还有,这孙家,可不只是孙家,与旬阳道的官府,私交深远,这世家种种,相互牵连,便是连本帅,都要三思而后行。” 楚擎呵呵一笑,没吭声。 童归也乐了。 在楚擎面前谈世家,也够没自知之明的。 马弓营追出去了,少说也有五千人,如今是白日,城关外视野开阔,倒也不怕出了什么事,领军的张成孝也不是傻子,真要是发现意外或是被伏击的话,就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楚擎也等待着结果,和一群昌京佬们靠在城墙边上,望眼欲穿,暗自为马弓营的骑卒们祈祷着。 见到楚擎总是面带忧色,福三笑道:“少爷,这凉戎游骑兵,悍勇是不假,可一旦没了斗志开始奔逃,便是乌合之众,战力大打折扣,您安心便是。” 一旁的马缨连连点头:“三哥说的对。” 福三根本没搭理她,至于远处的马如敬,则是装作根本没发现亲闺女也在这似的。 要说自己闺女和个牛皮糖似的粘着别人,换了任何一个父亲都得急眼。 可马如敬还真没办法急眼,因为他比谁都了解,当年救闺女的那个捉狼军军卒,在女儿心里占了多大的分量。 前段时间马如敬也打听福三了。 不问不知道,这一问,马如敬才发觉这小子不简单。 当年福三名义上,是楚文盛的亲卫之一,算是捉狼军的一员,可实际上,独掌一支小营。 这支小营的人数不多,只有三百多人,但是名头很吓人,陌刀营! 如今边军已经没有陌刀营这个编制了,就说现在吧,六大营,有步卒,有骑卒,有弓营,也有混编的,大家都说自己厉害,都在争第一,可如果陌刀营还存在的话,他们也争,争第二,争取排在陌刀营之下。 所谓陌刀,说的通俗点,是步卒,但是可以抵挡骑兵,陌刀很长,很重,连人带马一起砍,得是力士才能耍的动,而且这种武器造价不菲,军中大匠耗费很长的时间才能打造出来,制作工艺十分繁琐。 下了马,是陌刀力士,上了马,则是捉狼军的校尉,凭着福三当初的战功,绝对可以奏报兵部奏报朝廷,就太上皇当政那会,福三的军功混个勋贵都不成问题,因为光是草原上有名有号的贵族和将领,福三连杀带抓的不下十余人。 这还是大致了解了一下,细节问题,马如敬也不好过多打探,弄的好像找女婿似的,不过哪怕只是知道一部分事迹,马如敬也突然觉得什么张成孝啊、田海龙之流的,突然不是太香了。 楚擎看向福三,笑着问道:“很少听你说边军的事,闲着也是闲着,讲讲呗。” 福三憨笑道:“没什么可讲的,就是个杀才罢了,老爷说打谁,小的就去打,大家打,小的也打,只是个普通军卒罢了。” 楚擎没当回事,信以为真,心里想着,那时候的福三毕竟没升级,估计就是个普通的大头兵。 第754章 追击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草原上也并不全是青草。 马弓营的骑卒们,驰骋在黄沙之上,策马狂奔。 背着长弓的骑卒们,如同刑满释放人员见到了开业三周年免费大酬宾的洗脚城,嗷嗷叫着往前冲。 五千骑卒,声势惊人,如同洪流一般。 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只有一人,脑瓜子嗡嗡的,他叫墨鱼。 这一切,原本和老墨没关系,墨鱼只是见到狼烟升起来了,然后赶快跑回城内大帅府,听闻楚擎等人全来城关了,焦急万分,以为凉戎打过来了,赶紧找了匹马寻思看看什么情况。 马棚里就剩下一匹马了,叫萍儿,名义上是陶少章但是总被陶蔚然骑的名驹。 自从知道是陶少章的马后,大家都不乐意骑它,嫌这叫萍儿的母马晦气。 墨鱼也没多想,上了马就撵了过来。 撵上来了,了解什么情况后,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墨鱼就在城门后面等着,等楚擎下来,等事情解决完了,大家一起回望原城,他正好想着和楚擎研究研究能不能给他点工钱,墨鱼准备存钱,存钱自己买船,他总觉得楚擎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之后意外就发生了,城门大开,骑卒都冲了出去,墨鱼就在城门后面,然后,就被“挤”出来了,如同第一次在早高峰期间乘坐北京地铁十三号线的小白,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最坑的是,萍儿也和人来疯似的,任由墨鱼如何拉扯缰绳,只是不管不顾的死命往前冲,跟随大部队冲出了城门。 跑出了二十多里,墨鱼就是现在这个状态了,脑瓜子嗡嗡的。 凉戎游骑兵的逃跑路线并不是直线,而是七拐八拐的,一会往左侧跑,一会往右侧跑。 游骑兵也不是傻子,分散而逃活命的几率大,这也就导致了,逃跑的一方和追杀的一方,两方人马都分成了无数小股部队。 别人都是骑着马,人想去哪,马走哪。 墨鱼是骑着马,马想去哪,他骑着到哪,很佛系。 萍儿不愧是名驹,直接来了波反客为主。 不知不觉间,非自愿出城追击的墨鱼,发现自己身边就十多个骑兵了,追的是五个游骑兵。 墨鱼已经反应过来了,胯下这匹马,可能带点妨主的意思,如果他现在独自往回跑,很有可能出现意外,比如不小心碰到绕圈跑的游骑兵。 作为墨家当代钜子的墨鱼,还是能够分辨的出东南西北的,眼看着奔向西侧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大家追的那五个游骑兵,是明显故意往西跑的,这也就是说,距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除此之外,五个游骑兵开始放慢了速度,似乎是要故意被追上一样。 果不其然,眼看双方越来越近,游骑兵们突然齐齐回头挽弓拉弦,骑在马上,五支利箭带着破空之声袭来。 马弓营的骑卒都是精锐,知道游骑兵不会坐以待毙,第一时间压低了身姿。 人会躲,可马不会,登时有两匹军马被射中了,马上的骑士被狠狠的甩了出去。 游骑兵这一还击,就再也没停下过,尤其是居中的一个家伙,都长方了,射术惊人,第一支箭射出来后,再次取箭,动作一气呵成,连射三箭,第一箭和第二箭都射中一匹军马,第三箭则是贴着墨鱼的头皮擦过,射在了他身后一名骑卒的肩膀上。 这人射了三箭,同伴们射了两箭,两次还击后,十一名骑卒,损失了五人。 其中一个骑卒大喊道:“是草原二王子,兄弟们擒住他!” 射术惊人的,正是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极为悍勇,刚刚在城关时就中了一箭,一路奔逃,却像丝毫未受到影响一般,挽弓拉弦箭箭不落空。 骑卒这边六个人,加上墨鱼,六个人,游骑兵一人未损,五个人。 墨鱼可不是军卒,暗暗叫苦,举目四望,发现周围根本没有其他骑卒,想要调转马头跑,可萍儿又开始不听话了,或许是看到了“同伴”被射中,眼睛都红了,卯足了劲儿往前追。 萍儿倒是名驹,问题是它可能没意识到骑它的家伙是个废物。 阿勒根哒是故意往西侧跑的,他也没想到边军今天竟然这么狠,不顾人质死活也就算了,直接给人质他爹弄死了,这是一点后路都不给他留啊。 阿勒根哒死活想不通,这也不像是马如敬等人的作风啊,人质不要就不要呗,你给人质他爹弄死干什么? 其实今天阿勒根哒,正如马如敬所说,不缺粮食,也不为了粮,是为了杀人,为了刷名望,之所以要杀人和刷名望,因为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金狼帐篷的高层通过商贾们已经知道边军假借他们的名义下了国书给昌朝朝廷,作为主战派的阿勒根哒,想要找个场子。 第二个原因,金狼大汗年事已高,不少贵族和王子们已经开始暗中筹备了,而阿勒根哒也是如此,他需要获得更多人的支持,想要让大家知道,他不但有勇,也有谋,要将边军耍的团团转,要在新的一年里打响第一枪来个开门红。 可惜,人质根本没用,因为对方直接买一赠一了,连人质他爹都扔下来了。 计划失败,阿勒根哒当机立断,跑! 而且阿勒根哒很鸡贼,不和大部队一起跑,专门往回绕,果然追兵越来越少,眼看身后就十来个骑卒,开始反击了。 被认出了身份,阿勒根哒丝毫不慌,就剩下六个骑卒,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人大胆,必然艺也高,呜嗷叫了一嗓子,身旁四个同伴齐齐调整马速调转马头,抽出了马腹下的弯刀。 骑兵和骑射是两个概念,骑兵主要是冲锋,骑射则是利用高机动力不断蚕食对方有生力量。 马弓营的精锐也好,游骑兵也罢,能射,也能砍。 一看对方放慢了速度抽出了弯刀,马弓营的骑卒控制距离再次射出了箭矢将一名游骑兵射下了马。 马这种生物四个蹄子,不是两脚直立的人可以原地转圈,往回跑是有弧度的,即便想要拼刀,那也得双方接触。 这一点就对边军骑卒们极为有利了,两次机会,射箭的机会,第一次射到一人,第二次再中一匹草原马的屁股。 一名游骑兵被甩在了地上,刚爬起来,骑卒已经抽出了长刀,借着战马的速度,手起刀落,一颗人头滚落在了黄沙之上。 自此,骑卒这边六人,阿勒根哒四人。 双方,将要短兵相接。 第755章 老实人 阿勒根哒作为草原二王子,骁勇善战肯定不是吹出来的,凉戎和汉家这边不同,后者只注重血统,但是前者,血统越是高贵,也越要有着匹配身份的勇武。 说的再直白点,凉戎这边就是拳头大就能收获尊敬,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 就好比死鬼拓跋鹰,能成为异姓王子,正是因为特别能打,这种能打,已经可以让别人忽视他的血脉了。 阿勒根哒,同样能打,四名游骑兵,五名骑卒外加一个混进来一个奇怪的老东西,如同彗星撞地球,冲撞在了一起。 老墨鱼惊慌失措,萍儿根本不受他控制,跟着其他骑卒战马就冲了上去。 下意识,完全是下意识的,老墨鱼抱着脑袋,趴在马背上,都不敢睁开眼睛了。 金铁交鸣之声传来,闭着眼睛的墨鱼感觉自己似乎与一个背着镰刀的穿着斗篷的家伙擦肩而过。 萍儿放慢了速度,墨鱼终于睁开眼睛了,少了三名骑卒,身旁,只有两匹战马,马上两个骑卒,红着眼睛。 远处,是两个调转马头的游骑兵,刚刚双方接触的那一刹那,那一处黄沙之上,躺着四人,两个游骑兵的尸体,两个被劈到马下的骑卒。 都是职业军人,穿上甲胄的那一刻,双方就是生死大敌,不需要任何言语,不管对方是什么二王子,还是普通军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二次冲锋开始了,这一次,墨鱼死死的拉住缰绳,萍儿,也终于没有跟上去凑热闹。 这一次不是错身而过,四匹战马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阿勒根哒左手拉住缰绳,右手弯刀连劈带砍。 两名骑卒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愿意用自己的命,两条命,去换一个二王子。 可惜,阿勒根哒的勇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势大力沉的弯刀,竟然将一名骑卒手中的武器劈落在地,没了武器的骑卒也被另一名游骑兵劈在了肩膀上,可伤人的游骑兵,也被长刀刺穿了胸膛。 最后的赢家,唯一骑在马上的人,是阿勒根哒,弯刀劈在了骑卒战马的头上,马儿吃痛人立而起,骑卒想要控马,却被阿勒根哒撞在了地上。 骑卒连忙爬起来,想要去追马,阿勒根哒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没用弯刀,而是再次抽出了羽箭,一箭射出,射穿了骑卒的小腿,箭囊里的羽箭,都被射了出去,如同连珠炮一般,几名骑卒都被射中了,却不是要害处。 阿勒根哒要他们活着,只有活着的汉军,才能证明他草原二王子的勇武。 射空箭囊的阿勒根哒转过头,望向了瑟瑟发抖的老墨鱼。 他怎么会看不出,看不出墨鱼根本不是军伍,因为这家伙连兵刃都没有。 狰狞一笑,胯下草原战马迈蹄狂奔,墨鱼神色大变,想要拉扯缰绳让萍儿跑,可这马毕竟被陶少章骑过,那不是一般的坑,大大的马眼掠过一片血色,鸣叫了一声,竟然也直接撞了过去。 二马相撞,阿勒根哒也挥出了弯刀。 老墨鱼还是条件反射一般,一捂脑袋趴在了马背上,第二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阿勒根哒本来就没想杀墨鱼,想着生擒,一刀挥空,大手一抓,直接给墨鱼从马背上甩到了地上。 扑倒在地上的墨鱼连滚带爬,刚跑出几步,又心神大惊之下摔倒了,转过身,不断用双手往后支着倒退,老脸煞白,狼狈不堪。 阿勒根哒满面鄙夷之色:“无胆子的汉狗。” 骂了一声,阿勒根哒翻身下马,抓着弯刀,面露狞笑。 正在此时,又是三匹战马疾驰而来,二人同时望向南侧。 老墨鱼的心,沉到了谷底,来的,竟是三个凉戎骑兵。 三个凉戎骑兵,呜哩哇啦的叫了一通,阿勒根哒也呜哩哇啦的回了一通,四个凉戎人哈哈大笑。 都下了马,慢慢围上了墨鱼,脸上满是嗜血的残忍之色。 老墨鱼双腿都开始哆嗦了,坐在地上试图往后退,大叫道:“你们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啊,我不是边军,老生不是边军。” “汉狗,就要死!” 阿勒根哒转动着弯刀,舔了舔嘴唇:“你,值多少钱?” 墨鱼不断摆手:“别过来,求你们了,别过来,我已经十几年没杀人了,求你们不要过来啊。” 阿勒根哒哈哈大笑,将墨鱼说的话翻译给同伴们听,哄堂大笑之声不绝于耳。 其中一个游骑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叽哩哇啦叫了一通。 阿勒根哒大笑道:“他说,站着,让你打,打一日一夜,都可以。” “别,别这样,我不打人,我也不想杀人的。” 老墨鱼,竟然被吓哭了,那模样,要多怂有多怂。 远处被射穿小腿的骑卒破口大骂:“狗日的莫要说你是边军的人!” “老生不是,不是边军啊。” 墨鱼左手擦着眼泪,右手不断摇摆着:“别,求你们别过来了,放了我吧。” 阿勒根哒不笑了,望着狼狈不堪的墨鱼,脸上满是鄙夷之色。 他已经不想活捉墨鱼了,因为即便是他,也瞧不起这老家伙,哪怕很有可能是个官员,他也想宰掉,这种弱者,不配活着。 眼看双方只有五步之遥了,阿勒根哒已经举起了弯刀。 就在此时,老墨鱼大吼一声:“放过我吧,求求你们啦!” 这一声大喊,震耳欲聋,阿勒根哒懒得和墨鱼磨叽,刚要迈步将弯刀刚要劈下,老墨鱼,突然动了,还在抹眼泪的左手,再次一挥,像是摆手,也像是求饶。 阿勒根哒,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因为墨鱼的手腕处,似乎射出了几道流光。 阿勒根哒确定了,自己,没有出幻觉。 因为倒地之声从身后传来,一名游骑兵,捂着脖子,嘴里吐着鲜血,仰头便倒。 众人面色大惊,墨鱼却突然爬了起来,老泪纵横。 “为何,为何还要逼老生杀人,为何啊,啊!” 一声“啊”,墨鱼突然一甩胳膊,又是一道流光,倒地之声再次响起。 “妖法!” 阿勒根哒面色大变,连连后退,墨鱼反倒是不退了,流着泪,委屈的不行,慢慢往前走。 “你们不是人,是畜生啊,为何要逼老生开杀戒啊。” 这一声哭喊过后,老墨鱼一脚踢出,就好像脚尖有块口香糖似的,什么都没踢到,可一个酱紫色的小圆球射了出来。 射在了另一名游骑兵的身后,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传出,回过头的游骑兵,双目圆凳。 阿勒根哒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未知的恐惧。 他的同伴,如同一个大号的海胆,侧脸,以及后背,密密麻麻的黑针。 “为何,为何啊。” 墨鱼,还在哭嚎着,仿佛一个无助的孤寡老人,然后,又一挥手,最后一个凉人,阿勒根哒,倒了。 他的右脚,插着一根袖箭,扎穿了脚掌。 “你是畜生啊,天杀的畜生啊。” 老墨鱼迈着颓废的步伐走了上来,又一甩手臂,一根顶端闪烁着银光的细线,套在了阿勒根哒的手腕上。 下一秒,五指,断了四根,挂着血珠的细线,缩回了老墨的袖子中。 老墨鱼哭着,喊着,来到了疼的快要晕死过去的阿勒根哒的面前,如同一个被强拆房子的孤寡老人,眼泪止不住的流。 “为何,为何要逼老生呢啊!” 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机簧摩擦声,墨鱼的腰前挥洒出了一片银光。 下一秒,阿勒根暴露在外的皮肤,再无一块好肉,发出了震天的嚎叫之声。 老墨鱼哭的不行了,踉踉跄跄的,然后,捡起地上的弯刀。 动作很麻利,手指很稳,不管死没死,除了阿勒根哒外,所有凉戎游骑兵,又被补了一刀,咽喉处,快,准,狠,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几具尸体上,还滴落了老墨委屈的眼泪。 远处几名被射残的马弓营骑卒,不断的吞咽着口水,面露呆滞,以及惊恐。 “你们都是畜生啊,禽兽不如啊!” 天地间,只剩下老墨鱼的哭诉和满腔悲痛,举起弯刀,委屈的墨鱼准备给阿勒根哒一个痛快的。 第756章 呜呜呜 夜色将至,终于有骑卒回城了,趾高气扬。 楚擎站在城墙上,想要高呼,想要欢迎回城的勇士们。 可他却注意到马如敬的神情一直没放松下来,楚擎面色微变,苦笑连连。 他知道马如敬有些担忧。 五千余人出去追杀游骑兵,回来的,也会有五千余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逃兵也好,溃兵也罢,就是五千个骑兵一窝蜂的冲出去,都容易误伤到自己人。 深深看了眼马如敬,楚擎摇头苦笑。 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可作为边关大帅,马如敬,真的是铁石心肠吗,看着手下的军伍们一个个奔赴沙场,即便胜、首胜、大胜,可当知晓有军伍牺牲后,心底,真的不会泛起丝毫波澜吗。 默默的叹了口气,楚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将军,如果自己成了将军,带兵的将军,那自己一定会疯掉。 是的,胜了,一场毫无悬念的追击战,只要不中伏,不可能败。 一捆捆弯刀,一匹匹战马,一张张长弓,都被送进了城内,军伍们豪迈的挺起胸膛,炫耀着手中的战利品。 马如敬缓缓的松了口气,这位老将,只需要在城门上看一会,便知晓已经回来四千余人了,几乎人人都有战利品,这也就是说,伤亡不会太高,斩获却很多。 其实原本凉戎游骑兵不应该这么弱的,可惜,他们今天准备玩阴的,用三千人,阴五百军卒,想着当五百军卒出来的时候后,一通乱箭,再冲锋乱砍一番,杀了多少是多少,就在边军的眼皮子底下,再嚣张的策马离开。 谁成想,边军的精锐骑兵直接追出来了,人数众多,加上本来就是昌人的地盘,诸多原因,导致这些凉戎游骑兵根本没有任何斗志,被追着追着,又追散了,组织不了有效的反击,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 大部分骑卒都回来了,还有约莫五百多人未归,马如敬以及楚擎等人的神经,又绷紧了。 马如敬让副将刘望问了一下,没回来的,是主将张成孝带着的一批人,一直追击二王子,途中追丢了,怀疑是走了西侧,这才带着人又跑去了西侧,至于是否抓到二王子,大家也不知道。 楚擎也有些担忧,可突然,脑子嗡的一下,想起一件事。 “墨鱼,墨鱼怎么也没回来?” 楚擎这一开口,田海龙赶紧下了楼梯去问。 大家也不认识什么墨鱼墨虾的,根本没注意到。 站在城墙上的楚擎,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 虽然和墨鱼没什么交流,虽然认为这家伙来历有些诡异,虽然对其身份有所怀疑,虽然这老头…楚擎是一无所知,可毕竟是团队成员之一,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了,说没感情是假的,当然,主要是这老头盖房子也厉害,真要是出了个好歹,城南那么大个工程,南宫平和陶蔚然都未必短时间之内能接手。 马如敬见到楚擎大呼小叫的,走了过来皱眉问道:“怎地了?” “墨鱼,我的人,也追出去了。” “你的人?”马如敬面露不喜:“你的人为何出城追击。” 楚擎没吭声,不好意思说。 马如敬冷哼道:“你的人是死是活,本帅不管,可却若是耽误了边军追击,军法处置。” 楚擎还是不敢吭声,心虚。 就墨鱼那身子骨,的确是个拖累,如果报了身份,说不定边军还真得保护他。 “真是不知所谓!” 又骂了一声,马如敬继续看向城外。 眼看大地要彻底陷入黑暗,城墙上已经点燃火把的时候,数百骑卒出现在了西侧方向,速度不快,队形有些散乱。 马如敬大大的松了口气,五千余人,折损不到三百人,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他能接受。 任何一种战争形式,哪怕是追击,基本上是不存在什么零伤亡的,敢说零伤亡的,尤其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的大战,出现零伤亡,完全是扯淡,还是那句话,别说几十万几万,就是几千人撒丫子往前跑都容易出现死伤。 但凡小说中出现几万人互殴,又说男主一方是零伤亡,建议作者存点钱,买张演唱会门票,亲眼看看一万人是个什么概念。 最后一批回来的,正是张成孝的队伍,只不过打头的,不是张成孝这位主将,而是一个长的和老头但是却不是老头的老头,而且这老头还一副刚刚死了老娘的模样。 军伍有一个规矩,大胜之后,如果擒了敌方主将,也就是首功者,走在最前面,第一个入城。 今天,墨鱼享受了这份殊荣,但是,他并不想要这份殊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泪都快哭干了,倒是他胯下那匹叫做萍儿的马很骚包,大大的马头来回甩动着,如同走着盛装舞步,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得意与狡黠之色。 看清楚领头的是墨鱼,楚擎和马如敬都很懵。 楚擎不知道首功之人走在前面的这个说道,但是他能看出来,老墨鱼有点被众星捧月的意思,周围的边军,呈扇形护在他周围,墨鱼后面还跟着一匹马,上面有个人被五花大绑,被固定再马背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凉戎战俘。 楚擎不懂,马如敬懂,他不认识墨鱼,但是见到这家伙没穿甲胄,那肯定是楚擎的人。 这一点,他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楚擎的人在最前面,就连骑在马上的张成孝都落后五步的距离。 众人连忙跑了下去,最后回来这批军卒也入了城,纷纷下马。 墨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见到了楚擎,立马下马冲了上去,眼泪又飙了出来。 “楚擎,楚擎啊,楚擎楚擎楚擎啊。” 老头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一头扎在了楚擎的怀里,泪珠子瞬间湿润了楚擎的肩头。 楚擎一脸嫌弃,但是却没推开,面色一冷,看向张成孝。 “你们欺负老子的人了?” 刚要和马如敬汇报情况的张成孝,面色很古怪,指了指哭哭啼啼的墨鱼,又指了指自己,张着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墨鱼哭的更大声了:“不是人,猪狗不如,他们都是畜生啊!” “张成孝!”楚擎一把推开墨鱼:“老子的人,你也敢动!” “楚擎!”马如敬大吼一声:“你的人又如何!” “大帅!”张成孝也喊出声了,声音比马如敬还大:“阿勒根哒是楚大人部将擒的!” 墨鱼:“呜呜呜~~~” 第757章 军报 张成孝这一开口,身旁的军卒齐齐点头。 楚擎一脸你们tm在逗我的表情。 墨鱼,生擒了草原二王子? 再提伤心事,墨鱼抹着眼泪,看着楚擎,无辜的要死:“我不是故意的。” 楚擎木然的点了点头:“额…我信,故意的话,你也擒不住对方。” 刚才在城墙上的时候,楚擎也问过肖轶和田海龙二人,草原二王子阿勒根木是个什么来头,田、海二人详细的解释了一下。 就这个草原二王子,但凡是边军,就没有不想干掉他的,最近几年还算消停,往前数个七八年十来年,只要是边镇被烧杀掠夺,十次里面至少有五次是这家伙干的,手段极其残忍,而且是打一枪换个地方,抢了就杀,杀了就跑,消停两天继续回来,很狡诈,不过狡诈归狡诈,勇武也是真的,并且十分残忍,六亲不认。 别看着家伙长的矮,个头和潘子似的,可却是毫无人性,狠起来自己人都干。 前几年带着不少人掠夺了一支商队,运送酒水的商队,人杀了,酒抢了,结果分赃的时候急眼了,就为了点酒水,给不少自己人都宰了,要知道随行有不少人可是他的家人,连家人都宰,凶狠程度可想而知。 当时随行有三百多人,十多个他的亲族,一急眼,宰的全是家人,反倒是看热闹的其他人一刀没挨,就说这人狠不狠吧。 现在一听墨鱼给这矮冬瓜擒住了,楚擎就很不理解,墨鱼也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啊? 三言两语,张成孝将情况说了一遍。 张成孝是马弓营主将,比较有格局,对于普通游骑兵,丝毫兴趣没有,只追领头的阿勒根哒。 机会千载难逢,难得开一次门关,时间紧,任务重,张成孝怎么说也是弓马娴熟的主将,自幼从军,骑术惊人,然后,不出意外的就出意外了,他追丢了。 策马狂奔,风沙滚滚,八千多人你追我赶,哪能分得清谁是谁,凉戎分散而逃,距离那么远,张成孝也无法断定谁是二王子。 要是换了凉戎追昌人,很好判断,昌人这边的主将肯定带着很多亲卫,军伍也会下意识的向主将靠拢,凉戎正好相反,自己跑自己的,谁管谁是二大爷,各自安好各自幸福吧。 张成孝也不是第一天出来闯码头的,和阿勒根哒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家伙很奸诈,突然想到追击敌军的时候,有一小伙游骑兵往左侧跑了,随即索性赌一把,带着人追向了西侧。 张成孝的运气很好,追上了,到了地方的时候,也见到二王子了。 二王子的运气也很好,弯刀都快抹过他的脖颈了,张成孝出现了。 但凡张成孝来的晚两三秒,哭哭啼啼的墨鱼已经杀人灭口了。 和墨鱼同行的骑卒,都受伤了,都是重伤,但是没死,不幸中的大幸,张成孝等人一问发生了什么后,都吓着了。 哭哭唧唧的墨鱼一个人,干倒了四个,包括草原二王子。 张成孝不知道墨鱼是怎么干倒的这四个凉贼,其他受伤的骑卒也不知道,光知道墨鱼搁那哭,坐地上往后退,大喊着不要啊不要过来啊,完了凉贼就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再完了…墨鱼就开始哭哭啼啼的捡起弯刀补刀,一边哭一边杀,哭的声音很大,剁凉贼脖子的时候也很使劲。 张成孝讲过之后,楚擎等人听的都直吸凉气,还是觉得有些无法置信。 一旁的墨鱼和个犯错了的孩子似的,低着头,满脸彷徨无措。 不过张成孝还讲了一件事,就是墨鱼回来的时候,神神道道的,念着什么违背祖训、避世躲灾、前车之鉴之类的,大家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楚擎给刚赶来没多久的陶蔚然打了个颜色,后者秒懂,勾肩搭背的给墨鱼带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老墨头的心房好探探底。 楚擎好奇极了,这墨鱼,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听着和精神分裂似的呢?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抓了一条大鱼,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 阿勒根哒的右手少了四根手指,被药布裹着,眼看着还流血不止,马如敬直接让人将长刀烧红,随即贴在了伤口上。 焦臭的味道传来,楚擎有点生理不适,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周围的将领满面恶寒,这家伙居然馋了? 一声惨嚎,阿勒根哒醒来了,几个军士将这家伙弄走了,不用马如敬吩咐,抓这家伙唯一的价值就是情报,任何情报,任何关于凉戎的情报,问完之后看心情,心情好了,送到京中报个功,心情不好的话,就地宰了扔到城墙外。 虽然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甚至可以说是无惊无险的追击战,依旧有很多繁琐的事情要处理,包括治疗伤员等等。 马如敬去了大帐,楚擎也跟了进去。 对于寸步不离的楚擎,马如敬什么都没说。 楚擎想知道边军遇到战事后大营是怎么运转的,倒不是他想当将军,而是多了解一些事情也有好处。 马如敬也并未排斥他,权当这是个透明人,该忙什么忙什么。 准确的战损报上来了,伤了二百一十五人,战死十九人。 战马牵回来八百多匹,弯刀一千六百九十余把,长弓也是一千五百多把。 歼灭了多少敌人,没办法具体统计,三千人的凉贼,应该是至少干掉了一千八百人,放跑了一千多人,没法追了,天黑后一旦深入草原,被伏击倒是可能性不大,主要是怕碰到别的部落,毕竟是游牧民族,鬼知道哪个部落满在草原上瞎溜达就碰到了。 战损、斩获、伤员救治,还涉及到文书工作,马如敬提起笔,回头看向坐在下首打哈欠的楚擎。 “孙家之事,如何写?” 虽然语气生硬,可马如敬能这么问,已经算是一种示好了。 如果他想坑楚擎,直接照实写就完事了。 楚擎打了个哈欠,不在意的说道:“照实写。” “照实写?” “嗯。”楚擎继续打哈欠。 马如敬来气了,冷笑道:“那就写,边关军器监监正,动用私刑,不…极刑,众目睽睽之下,竟行凶将孙尧杀害,还胆敢大言不惭说要诛灭孙家满门九族,欲以孙仪亲族为质,详细的将城墙之上的事情书写一遍,如何,如何。” “别。”楚擎连连摆手:“太麻烦了,不符合我人设,你直接写我看孙家不顺眼,杀了家主,抓了所有孙家人,谁不他听话宰了谁就行了。” 马如敬:“…” 望着哈欠连连的楚擎,马如敬冷声道:“这可是给兵部的奏报。” “是啊,我知道啊。” “你以为你爹楚文盛,能压得住,就不怕,有人捅到天子那里?” “给天子的啊。”楚擎乐了:“那更好写了,直接说我给所有孙家人全宰了吧,省的以后真杀了,又都多写一次,怪麻烦的。” 第758章 钜子 本来对楚擎稍微改观一点的马如敬,又觉得这小子不顺眼了。 无他,太能装了。 马如敬侧目看了眼楚擎,都懒得吭声了。 还看孙家不顺眼就给宰了,给人全家都宰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天子是谁,你当天子是你哥呢,你想宰谁他都惯着你? 老马还是比较厚道的,提笔落字,写了孙家是通敌,军器监监正楚擎与孙尧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如果楚擎不反抗,很容易被杀死,算是自保,而边关六万多人可以作证,都是亲眼看到的,孙尧先动的手。 不过马如敬却不知,他这么写,毛用都没有,别说天子不信,兵部的将领也不信,按照大家对楚擎的了解,还被迫自保,世家的人不小心念了他的名字都成天成宿的担心的睡不着觉,谁敢和他争论,和他动粗? 陶蔚然跑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楚大人。” “问出来了?” 陶蔚然刚要开口,注意到了马如敬,施了一礼:“可否退避片刻,学生有话与楚大人交谈。” 马如敬都惊了,咧着嘴,望着陶蔚然,足足半晌,突然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本帅是边关大帅,这里,是军帐!” 陶蔚然眨了眨眼:“学生知晓啊。” “你…” 楚擎赶紧给陶蔚然拉了出去:“别搭理他,岁数大了,脾气不好。” 马如敬气的是吹胡子瞪眼。 陶蔚然不是故意的,他是有意的。 他知道马如敬一直想要刁难楚擎,所以才故意气老头,要是运气好的话能给边关大帅气死,楚擎的边关计划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出了军帐,陶蔚然吐出俩字:“墨家!” 楚擎不明所以:“我知道他姓墨啊。” “钜子!” “锯子?”楚擎挠了挠头:“什么意思?” “墨老…墨先生,墨家,当代钜子!” “当代钜…”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诸子百家,墨家,墨家掌门人,钜子,墨鱼是墨家钜子?!” “是。” 楚擎双目圆瞪:“一人力阻四国之战的墨家?!” “是。” “诸子百家中最能打的墨家?” “是。” “擅长机关术的墨家?” 陶蔚然无语道:“是,就是您说的那个墨家。” “他之前怎么不说?” “他说了,他是墨家的人。” “他什么时候说了?” “初见时便说了,之后也说过很多次。”陶蔚然提醒道:“然后您说,别和您提世家,你就认识如家和什么七天。。” 楚擎凌乱在了风中:“那家伙长的又黑又瘦,居然是墨家钜子?” 就楚擎现在这个状态,比知道黄老四是天子的时候还震惊。 老四的身份,是楚擎原本就慢慢猜测出来的,所以并不算是太震惊,有个接受期,现在一听说墨家钜子是墨鱼,不止是震惊,主要就是…震惊。 “我墨哥人呢?” “回望原城了。” “怎么回去了呢。” 陶蔚然苦笑不已:“杀了人,有了心魔,墨先生说,墨家先祖有训,墨家已是凋零,为各国所不容,若想传承,不可再招惹是非,隐居避世,更不可将墨家机关术暴露于世人眼前,此举,必会为墨家招来杀身之祸。” “他是用墨家机关术抓的凉贼?” “应是如此,没详细追问,总之墨先生很是担忧,怕为墨家招惹杀身之祸。” “他都多少年没出门了,村儿里没通网啊,他说的是先秦的时候吧。” 陶蔚然面色有些复杂:“墨家提倡,不,是崇尚非黑即白,墨家尚贤之说,与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皆不为世人所容。” 摇了摇头,陶蔚然继续说道:“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楚擎不是太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墨家在战国时期,不太准确的形容,那基本上就属于是暴力团伙了。 他不知道墨家的主导思想都是什么,却知道墨家崇尚的就是个“绝对”,好的,推崇,不好的,弄死。 尤其是治国方面,只要是有能力,甭管是杀鸡的还是跳舞的,都可以上位,不问出处。 而这种思想,明显是触碰到了特权阶级的核心利益。 加上墨家子弟出门都是人人带刀佩剑,一言不合就开片,还精通土木以及机关术,战斗力很强,到了最后,虽说墨家思想是维护“底层劳动人民”的理论,但是这种想法带上“死不旋踵”这四个字,善和贤就变了味道。 无论是对统治者来说,还是对底层人民以及封建社会的安定来讲,都是太过于理想甚至有些危险,这也是墨家凋零彻底淡出世人视线的主要原因。 “这是个人才啊。”楚擎苍蝇搓手了一下,笑道:“可时代都变了,现在又不是战国时期,而且墨家肯定也不想再像当年似的传播…等等。” 楚擎皱着眉:“这也就是说,墨鱼之前说的是真的,避世,去了东海的某个岛上繁衍生息,墨家人都在那边?” “想来是如此,墨先生多次提及过此事,来到中州,便是因想要将亲族接回来。” “怎么接?” “海船。” “那他是怎么来的?” “友人,墨先生说,友人寻了他,算了一卦,说是墨家二十年后便有灭顶之灾,若想化解此劫,便来寻雷卦卦象中人,也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被雷劈的狗…总之应是楚大人吧,说是只要助您一臂之力,您自会派遣海船将他墨家亲族带回中州,墨家也必然会发扬光大,同时也是他那友人去墨家隐居的岛屿将墨先生接了过来,跨海到了尚云道,一路乘坐马车至旬阳道后,那友人便离去,之后墨先生就一直在等候。” “原来是这样啊,可我人搁北边关呢,怎么跑东海三道弄海船去。” “我陶家倒是有,不过倒是觉着,也不急于一时,大人,这墨先生,对您有大用,不如先了结了边关之事,再谈其他。 “那倒是。”楚擎嘿嘿一乐:“别的不说,这老头盖房子挺厉害的,先给房子都盖好了再说吧。” 俩人正聊着呢,旁边的军帐中传出了马如敬的大骂之声,什么饭桶、废物之类的。 楚擎二话不说,带着陶蔚然钻了进去,准备吃瓜。 第759章 消息 瓜不怎么好吃,张成孝被喷了一脸口水,主要是因为一个硬骨头,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嘴巴很硬,张成孝和一群军伍用尽了手段,阿勒根哒就两句话。 第一句话,有刚你就弄死我。 第二句话,早晚有一天我们弄死你们。 社会小哒哒已经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了,还是那么嘴硬。 楚擎和陶蔚然站在角落,有些失望,他们还以为是多大个事呢。 其实撬开别人嘴巴这件事,大道至简,能疼就行。 楚擎也是在千骑营混了一段时间后才领悟的这个道理,人的忍耐力是有极限的,只要超过了那个点,触碰到了那个点,强烈的去刺激了那个点,那就和开闸了的洪水一样,直接泄了,问什么说什么,大致意思就是击溃生理或者心理防线,这才是审讯的关键技术。 好不容易抓到这么大一条鱼,结果撬不开嘴巴,马如敬就很窝火。 鱼是很大,价值也很高,但是能利用的时间很短。 如果阿勒根哒交代情报,比如一些靠近边关的部落在什么位置,有多少人,哪里的水草肥美等事情,不说马上去偷袭这些部落吧,至少心里有数。 可其实就算问出来也没什么大用,如今昌朝与凉戎,表面上还过得去,真要是偷袭几个部落,很容易引起纠纷甚至是更加难以预料的后果。 本来就窝火的马如敬,见到楚擎、福三、陶蔚然三人,更窝火了,因为这三人站成一排,在角落,抱着膀子,乐呵呵的,神情和动作都是一模一样,明摆着就是来看戏的。 很多事吧,他都有个慢慢习惯的阶段,说来也怪,窝火归窝火,马如敬现在都懒得骂楚擎了。 自从上次城南木台子全体投敌的事件出了后,马如敬天天想着楚擎,怕楚擎在边关惹是生非让他难堪。 可以这么说,马如敬是一天不见楚擎就得难受,见了楚擎就得难受一天。 挥了挥手,让张成孝将人带过来。 等了片刻,阿勒根哒被押进来了,很惨。 被摁在地上双膝跪着的阿勒根哒,一点人样都没有了,赤着个膀子,后背血肉模糊,右手还少了四根手指,脸上和脖子和被开水烫了似的,全是燎泡。 “问你什么,便答什么,本帅,给你个痛快。” 坐在书案后的马如敬开了口,可阿勒根哒根本不吃这一套,笑出来了:“,这一天,不会太久,草原上的勇士,会杀了你,用你的头颅,当做酒壶,你有多少家人,就会杀多少家人,杀够一百个,杀够一千个。”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老马头要是主播就好了,家人们可算有用处了。” 福三听不懂,但是不耽误他跟着乐。 马如敬果然被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到阿勒根哒面前:“本帅,将你千刀万剐,你信是不信!” “草原勇士不怕汉狗。” 马如敬抽出了腰间佩剑,张成孝连忙上去阻拦:“大帅,大帅莫要被他激怒,若是杀了他,反倒是中了他的计。” 阿勒根哒的确是求死,求速死,哈哈笑道:“老狗,没有胆量的老狗,你杀我啊,来啊,杀我啊。” 张成孝叫道:“大帅,现在不可杀,问过再杀啊!” 其实这并不是马如敬沉不住气,而是真的挺着急的。 阿勒根哒越快开口,对边军就越有利,如果再墨迹一会,阿勒根哒被抓的消息传开,无论这家伙再吐出什么消息,价值都会大打折扣。 楚擎看热闹,觉得马如敬沉不住气,其实他不知道的是,马如敬想要问清楚一件事,阿勒根哒为什么会以他自己的名义下战书,现在开春了,草原凉戎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 要知道凉戎如果真有大动作的话,前期都会集结,筹备粮草,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得知各部落的行军路线以及粮草位置,边军就能马上出击,占尽先机。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马如敬是那种典型的事事都往坏处想的人,这才是他沉不住气的缘故。 陶蔚然看向楚擎:“大人,能否让我试试?” “你和从容冷静的马大帅说去。” 陶蔚然走了过去:“大帅,可否让学生问问他。” 马如敬挑了挑眉:“如何问?” “先带进来一些凉贼战俘,可好。” 马如敬不知道陶胖子打的什么主意,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了,对张成孝打了个眼色,让他去带几个战俘进来。 对于战俘问话这种事,马如敬是真的不擅长,而且脾气也暴躁,不适合这种事,最主要的是楚擎在那看热闹,挺碍眼的。 很快,鼻青脸肿身上带伤的战俘被押进来了,十多个人,不少将领也走了进来。 陶蔚然站在了阿勒根哒的身后,直接给袍子撩起来了,随即再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的裤子脱了,就剩一条里裤,脱完后,上手就要扒人家阿勒根哒的裤子。 “你要干什么!”阿勒根哒吓了一跳,想躲,结果因为被绑着,站不起来,脑瓜子直接杵地上了,崛起了屁股。 陶蔚然呵呵一笑:“你还挺配合。” “哇哇哇,你要干什么,滚开,滚开,汉狗!” 别说马如敬和一群将领们了,连楚擎都傻眼了,陶胖子,口味这么重吗,而且,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不得不说,陶蔚然的演技太好了,一边扒阿勒根哒的裤子,一边笑着说道:“其他凉人可是看着呢,一会本官行完了好事,将他们放走,用不了三五日,这事,就传遍草原,赫赫威名的金狼王二王子,被一个汉人给…嘿嘿。” “不信,我不信,你不敢!” 陶蔚然一把扯掉阿勒根哒的裤子,用行动回答了后者。 感觉到陶蔚然都摸到自己后腰了,阿勒根哒,终于屈服了。 “滚开,快滚开,你们问什么,我说,我说,快让这个被苍鹰啄瞎眼睛家伙滚开!” 陶蔚然没动地方,乐呵呵的。 “你说嘛,不耽误的。” 一群人看向陶蔚然的眼光,很古怪,极为古怪。 福三哈哈大笑:“算老子一个。” 一说完,三哥也给裤子脱了。 阿勒根哒,彻底崩溃了。 “今年,今年,凉戎勇士,要攻打城关!” 第760章 梦 大家都看出来了,陶蔚然找到了不怕死的二王子弱点,纷纷慷慨解裤,阿勒根哒都吓傻了,嘴巴连珠炮似的将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只为了求死,求速死。 其实阿勒根哒何曾不怀疑大家是吓唬他呢,可他赌不起。 在凉戎人的文化中,勇士们战死后,会升入天国。 但是估计天国可能房价高吧还是其他政策问题,不是说谁想进就能进的,有门槛的,必须达成四个成就,翱翔、信仰、无畏、无暇。 翱翔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走过很多路,类似于很有见识阅历。 信仰,顾名思义,必须是信这事,你得信啊,信有天国,你不信我能让你进来吗,对不对。 无畏大致就是头铁的意思,撸袖子上去就干那种。 最后一个无暇,必须是没有屈辱,没有污点。 陶蔚然和福三裤子都脱了,真要是霍霍他一下,别说去天国了,就是投胎,估计八辈子都治愈不了内心的阴影。 恰巧,恰好,陶蔚然比较了解凉戎的风俗和文化,所以,正好拿捏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陶胖子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呢? 答案只有一个,闲的。 陶胖子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过目不忘,看什么书几遍就记住了,大把的时间没地方浪费,他大姐就找了好多书,或者没鸟用的手抄本连羊皮纸都有,然后给陶胖子看。 眼看四个成就都达成要进入天国了,最后一个无暇要被陶蔚然整走,阿勒根哒屈服了。 值得一提的是,既然屈服了,那第二个成就无畏也没了,所以说宗教这种事吧,真的说不清楚,至于能不能上天国,去过的人也没回来和大家说过,谁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屈服的阿勒根哒竹筒倒豆子一般撂底儿了。 凉戎,的确准备夏末初秋的时候和昌朝开战,起因,就特么很奇葩! 今年六十岁高龄的草原大汗,半个月前突然做了个梦,梦里,一只金鹰…真正的金鹰啊,不是动画片那个金鹰啊。 就是这个金鹰,很大,比杨过的那个鹰都大,在大汗脑瓜子上面盘旋,盘旋了片刻,飞向了南侧,也就是边关的方向。 是的,就是这么一个梦,什么寓意都没有,可能就是老头岁数大了休息不好,睡个回笼觉就梦着了。 但是呢,大汗悟了! 这个梦,他就理解为是他们信仰的神灵化身,是这个金鹰,然后金鹰飞去了昌朝的地盘,所以,翻译过来就是金鹰让他们干昌朝,跟着金鹰一起来,去昌朝,干他们。 没错,大汗就是这么理解的。 更奇葩的是,大汗给这么梦讲出来后,所有金狼王大帐的贵族们,觉得就是这个意思,干昌朝! 按理来说吧,以凉戎如今这个状态,并不适合打昌朝,人口是差不多够了,可军需物资未必能跟的上,并不足以维持长达数年的国战。 要知道凉戎即便踏破了城关,那也得深入昌朝腹地,不是说你打破了城关,然后全昌朝所有人都说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踏破了城关,昌朝十二道都归你们了,哪有这种好事。 凉戎得层层推进,给昌朝十二道都推过去,才算是彻底占领了中州。 而在这个过程中,凉戎很难做到以战养战了,最难就是开头,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因为边关三道最穷,兵力最多,战线拉的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当然,话分两头说,昌朝这边也不咋地,穷的都快得尿毒症了。 问题是昌朝有纵深啊,打下来边关三道有可能,凉戎想要彻底占领昌朝,没有任何可能性。 更奇葩的事情,出现了。 凉戎所有高层都认为,这些,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受到了“神”的指引,神,会为他们解决所有问题的。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总之贵族们都同意开战,但是大家并不认为六十岁高龄的大汗能够坚持到胜利,包括大汗这老头自己也这么想的,最终流露出了口风,在开战后,谁能拿下边关,就把位置传给谁。 而想要拿下边关,就得成为先锋军。 想要成为先锋军,需要获得很多部落的支持。 想要获得支持,得有威望。 这才是阿勒根哒跑边关嘚瑟缘故,为了刷威望,这家伙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假借人质坑边军,只是第一步。 可惜,就这第一步,他碰到了楚擎,楚擎给人质他爸爸扔下来了,然后墨鱼给他擒了,最后陶蔚然要将这个刚烈的汉子变成肛裂汉子。 所有人听过之后,都傻了,即便是马如敬这位边关大帅,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一个梦?”马如敬三观逐渐崩塌:“就因为一个梦,要全族攻昌?” 只有楚擎没太多的表情,虽然觉得挺奇葩,但是很快就接受了。 还是那句话,宗教这种事,没法说,比这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都比比皆是。 见到陶蔚然、福三和一群将领们给裤子提上来,记吃不记打的阿勒根哒又嚣张起来了。 “我们草原的神,会保佑我们,会帮助我们的,杀光你们,杀光汉狗。” 马如敬冷笑连连:“你们凉戎,打的起吗,打的过吗?” “以前,我们会思考,但是,现在不用思考,所有人都知道,边关换了个大帅,中州双雄不在这里,威风凛凛的冯洛不在这里,换了一个只会打野人的大帅,我们一定会赢的。” 马如敬:“…” 阿勒根哒是真不怕死啊,还在那絮叨:“在你的统帅下,边军,吃不到肉,喝不到酒,骑士们,没有马匹可以骑。” 马如敬又给长剑拔出来了。 “你这个汉人大帅,不行的,每当你们汉狗的商人,告诉了我们你又有什么举措后,大家都会开怀大笑,哈哈哈哈。” 马如敬给长剑举起来了,一群将领赶紧过来拦住。 阿勒根哒笑的愈发猖狂了:“商人们说,你们汉人的钱,都让你花在错误的地方,在你的统帅下,边军一日不如一日,我们在不打,你们就会饿死了,哈哈哈哈,你是一个蠢货大帅!” 马如敬疯了,十多个将领,差点就没拦住。 楚擎看向旁边的福三,笑声说道:“三哥,记得回京的提醒我,写几本书卖卖,回忆录吧,以马帅的名义写回忆录,绝对卖爆。” 陶蔚然来了兴趣:“大人要著书?” “嗯,《暴躁大帅在线治军,一年到头啥也不是》,对,还有《每天一个边军受穷小技巧》,以及《大帅一思考,凉戎就发笑》,哈哈哈哈。” 第761章 原因 楚擎可以对天发誓,他现在对马如敬,真没什么偏见。 主要是架不住凉戎埋汰马如敬啊,楚擎都不愿意用带有偏见的目光去看待马如敬,可凉戎,根本没将马如敬放在眼里,这就不怪他楚擎了。 最丢人的事也就莫过于此了,不是自己人说你坑,而是敌人说你是“友军”。 一群人给阿勒根哒整走了,马如敬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楚擎三人憋着笑,这个瓜,吃的挺爽。 马如敬气的不轻,就留下一句话,明日,所有人去望原城大帅府商讨此事,然后气呼呼的走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现在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阿勒根哒说的是真的,但是从现场来看,应该不会撒谎。 一群将领们心事重重的离开了,但是脸上并没有太多担忧的神色。 军伍们,为战场而生,每个人都知道,早晚会与凉戎有一场大战,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打就打呗,能怎么的。 毕竟是还没有经过证实的消息,将领们也没有告诉下面的军伍,大家该干嘛干嘛,倒是基层军伍们很开心,斩获不少。 楚擎一看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带着大家赶回了望原城。 骑在马上,回想起五千骑卒冲出城门的画面,楚擎热血沸腾。 这就是边关将士,非战时,看着让人讨厌,就比如那个马弓营主将张成孝,这群将领们有小心眼,耍着并不聪明的小心眼,骂骂咧咧的,还没有太多的自知之明,可遇到战事时,一往无前,策马狂奔,无论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无惧无畏的冲杀着。 能义无反顾的为国征战,大笑着从容赴死,这样的军伍,哪怕有再多的毛病,再多令人不爽的地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如果看着不爽,大可以自己去试一试,喝狂风,吃黄沙,骑在马上,冲向敌人,做不到,就不要轻瞧别人。 回到望原城,刚到大帅府门口,楚擎正好见到墨鱼拎着包袱往外走。 楚擎赶紧下马拦了过去。 “干嘛啊去这是?” 墨鱼低着脑袋,嘴里吐出了一个字---肘。 “肘哪去啊?” “回去。” 大家面面相觑,楚擎哭笑不得的给墨鱼拉回了正堂,将后者摁在凳子上后,亲自泡了茶,随即挥了挥手,让一群吃瓜群众都出去,只留下了福三。 关于墨鱼的事,楚擎知道自己了解的并不准确详细,耐下心的问道:“盖房子不是盖的挺好的吗,我看你干的热火朝天的,这怎么还突然走了呢。” “墨家,不杀人。”墨鱼抬起头,本来就长着一双死鱼眼,现在都带点生无可恋的意思了。 楚擎乐不可支:“就因为杀了几个凉人,至于吗。” “你不懂。” “我知道我不懂,所以才问你啊,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墨鱼又不吭声了。 楚擎笑道:“你别和我说什么墨家祖训或者你爹你爷爷告诉你,不能开杀戒,要尊重生命,人人平等,或者墨家人得低调,要不然就容易遭天谴之类的屁话,真要是这么说,议政殿得死一半人。”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少爷,出自《大宗师》”福三开口道:“皇帝死了,叫崩,安葬的地方,是陵,享受黄肠题凑,王宫权贵死了,是薨,趟的地方是冢,士大夫是卒,躺下地儿叫墓,百姓死了,就是死了,就叫坟,小小六块薄板子里,满是道不尽的凄凉,死就死了,这是天命,也是天意,很正常的事,这老东西不是因为杀了人才这样的。” 楚擎再次震惊了:“你都开始看《大宗师》了?”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才看没多久,从陶胖子那里要来的。” 楚擎竖起大拇指,表达了自己敬仰之情后,再次看向墨鱼。 “不是,老墨,你到底要说什么,直白点说,行吗,你知道我的,虽然饱读诗书文采斐然,但是比较直来直去,你说大白话。” “那凉贼,死有余辜,他若不杀我,我亦不会杀他,可我出世,我墨家出世,不是为了杀人。” “那为了什么?” 墨鱼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快没耐心了:“墨鱼,实话告诉你,我就是那个被雷劈的狗日的,也就是雷卦中的人,你找的,就是我,懂吗,我就是那个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既然是来找我的,就应该相信我,咱们一起解决问题,好不好,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看你矫情,有屁快放,要是不愿意说,那就赶紧走,别在这耽误我的时间。” 要不说人的这个心理就挺怪,刚才墨鱼是真准备走了,可被拉回来之后,楚擎一说这种话,他反而开始解释了。 “出世,是因要灭族。” “就是你那朋友说你们墨家二十多年后要被灭族这件事呗?” “不,墨家村,诞生的孩子们,丧了神智。” “神智?” 初听之下,楚擎没反应过来,愣了那么一两秒后,表情突然极为古怪,试探性的问道:“你们墨家村,有多少人口?” “五百余人。” 楚擎使劲揉了揉眉心,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近亲结婚! 近亲结婚,产下的后代,有几率诞生出先天心智不全的婴儿。 皱着眉头,楚擎问道:“你们栖息的那座岛上,只有你们墨家村吗?” “不,很大,群岛,多是蛮人,非是中州蛮人,而是未开化的野人,非是汉家血脉,墨家,不与其通婚。” “明白了,如果你们不回中州,后代都会都变成陶少…都有点傻,对吗,可你今天又是怎么了,为什么又不干了?” “墨家不为朝廷鹰犬。” “也没说让你们给朝廷干活啊。” 墨鱼伸手入袖,将一个极为精巧的装置放在了桌子上。 “乾坤弩,十步之内,可穿甲胄。” 伸手入怀,墨鱼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有一个圆球。 “崩雷,内藏十二支墨针,勾环击发。” 挽起裤腿,墨鱼又从靴子里又掏出了一个竹管。 “墨火,水泼不灭。” 就和机器猫附身似的,墨鱼宽大的袍子中,掏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是杀人的物件,防身所用,亦可杀人。” 墨鱼凝望着楚擎:“墨家机关,连弩车、转射机、籍车,可攻城略地,可争霸天下,若为你效命,你必会想方设法命我为你打造机关,我如此做了,必会让朝廷君臣知晓,知晓之后,我墨家下场是何?” “下场?”楚擎还是没听懂。 “墨家灭门。”墨鱼低下头:“为朝廷鹰犬,墨家,必会灭门,朝廷得墨家机关术后,墨家,再无价值,狡兔死,走狗烹,朝廷,历来是这般的,这也是为何初见你时,我只说精通土木,却未提及墨家机关术流传了下来。” 楚擎哭笑不得。 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墨家钜子好不好。 第762章 肘 楚擎大致听明白墨鱼的意思了。 无意之间,暴露了墨家机关的存在,用来杀敌的,都是墨家的祖传本事,那么这也就是说,墨家极为擅长的攻城守城器械,都流传下来了。 那么这些器械,朝廷会重视吗? 答案是肯定的,朝廷,君臣,一定会重视。 但是历史上无数次证明了一件事,朝廷,不讲理! 当你有好东西的时候,大家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抢来,占为己有,而为了确保别人不得到这样的好东西,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干掉你! 这就是墨鱼担心的问题。 刚刚在草原上的时候,墨鱼用了这些杀人的小玩意干死了三个凉戎人,制服了阿勒根哒,远处有几个军伍看到了,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传开,那么墨鱼最担心的事情,也会发生。 “明白了。”楚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对福三说道:“取一百贯银票来。” 福三哦了一声,去了后堂,片刻后拿着一百贯银票走了出来。 楚擎将银票放在了墨鱼的手里,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相识一场,感谢你帮我盖房子,以后有缘再见吧。” 墨鱼神色微变,望着手中的银票:“你不留我?” “不。”楚擎摇了摇头:“不留。” 他知道墨鱼的担心,更知道墨鱼的担心无不道理。 别说在封建社会,就是后世,呵呵,什么专利保护之类的,就是个笑话。 就说海外吧,只要有什么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面世了,那甭想了,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吧,上面的人心情好了,给你俩钱,你再签个什么协议,活着的时候不准提这件事,要是上面的人心情不好了,直接弄死你,再将专利占为己有,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 这种事,楚擎听说过太多太多了,别说很多高精尖的东西了,哪怕是个游戏,只要能赚钱,直接三板斧,高薪给你的技术人员挖过来、让投资方撤资、市场打压最后收购。 打个再直白的比方,关乎人心人性。 小区门口有个乞丐,智商不健全,突然有一天,发现这人可以预测彩票号码,每一期都预测的很准,你会怎么样? 接到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然后自己一夜暴富,夜夜暴富。 可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这个乞丐和别人接触了,和邻居接触了,和别人玩的挺好,你会怎么样? 稍微有点人性的,会和乞丐说,咱俩才是好朋友,你可不能和别人交流接触啊,大家都是坏人,他们是为了你的预测能力,不怀好意,你离他们远点,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没人性的,会直接给乞丐软禁了。 这就是人心,试问如果杀了这个乞丐,自己就能获得对方预测彩票的能力,那自己会杀人吗? 会的,一定会的,想方设法干掉对方。 因为自己不同了,自己现在坐拥豪宅出门就是豪车,拥有了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么,一定会干掉对方,一部分是贪念使然,更多的,是不想让别人得到乞丐,变的和自己一样富有,这就是人性。 墨家在战国时期就特别能打,人能打,技术也过硬,不知多少人想要得到墨家的机关制作工艺。 墨家凋零,真的是因为其非黑即白的思想理念吗? 肯定是有一部分这样原因,但是不排除墨家技术不外传导致了外部恶意打压,一句话,得不到的,就要毁掉! 我要是造不出核武器,我给你那边能造出核武器的全弄死,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楚擎毫不怀疑,如果将墨鱼送回京中,一定会享受极高的待遇,朝廷甚至直接给个工部侍郎的官职都不是没可能。 之后,朝廷君臣会花费巨资不计成本的将所有墨家人接到京中,让他们享受最好的生活和待遇。 但是,但是但是,如果有一天,墨家人突然说,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朝廷,会让他们走吗? 不,不会,非但不会,还会让人看着他们,软禁! 除此之外,朝廷会想方设法挖空墨家的技术,如果墨家不给,那么翻脸的时候,到了。 即便将墨家的技术都搞到手了,墨家人可以离开吗? 不可以,因为墨家人如果离开了京中,离开了昌朝,那么就有可能会让外敌得到墨家技术。 那么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那就是干掉所有墨家人!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人心。 楚擎以前看过很多穿越小说,谁谁谁一穿越了,马上发明火药,然后发明大炮,皇帝都直呼内行,和他称兄道弟。 纯粹是放屁,如果自己是皇帝,那就直接绑了,往死揍,将什么火药啊,大炮的配方交出来,交出来之后还不算完事,继续往死揍,会什么,都得说出来,反正就是天天毒打,用尽各种办法,哪怕这个倒霉催掏出了所有会的技术,依旧打,依旧往死里打,因为大家不信,也不确定这个倒霉催是否真的给会的那点东西全交代出来了,最后看实在问不出来什么了,直接弄死,一了百了,这才是现实。 看着手中的一百贯银票,墨鱼很感动,站起身,冲楚擎行了一礼。 “多谢楚大人成全。” 楚擎面露笑容:“一路上注意安全。” “好。” 一声“好”字落下,墨鱼拿起包袱和桌子上的“小物件”,就这么走出了正堂。 楚擎叹了口气,继续揉着眉心。 五秒钟过去了,十秒钟过去了,直到半分钟过去了,楚擎…装不下去了。 抬起头,看向福三,楚擎傻了:“卧槽,真走了。” 福三点了点头:“都上马了。” “靠,不应该是他一看我如此通情达理为他考虑,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最后不管不顾的纳头便拜从此为我效命吗?” 福三没吭声。 他觉得自家少爷想多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追回来啊!” 楚擎,到底还是暴露了,撒丫子就跑出了正堂。 果然如福三所说,墨鱼那叫一个毫无留恋啊,已经骑马跑了。 “来人,快来人,给那老登赶紧追回来!” 楚擎大呼小叫了一通,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了。 是的,他是装的,装“大度”,装“谅解”,装“共情”,因为,他以为墨鱼会被感动,然后从此踏上了自己的贼船,小说不都这都这么写的吗? 楚擎理解墨鱼,也知道对方的难处,问题是…这老头很厉害,自己舍不得啊。 第763章 凿壁偷光 十多个探马,到底给墨鱼追回来了,不,应该是押回来的。 瞅着被推回来气呼呼的墨鱼,楚擎就很尴尬。 还不如刚才直接不让对方走呢,让对方走了,又让人给追回来,完了还是十多个探马和抓贼似的,可想而知墨鱼多生气了。 “你言而无信!”墨鱼低吼了一声,双眼都快喷火了:“朝廷鹰犬,果然都是口是心非之辈。” “三个月内,让人给你亲族接来,五百族人,一人一千贯,五十万贯银票就在这里,你的族人到了尚云道后,拿着钱想去哪里去哪里,隐于市井之中繁衍生息,朝廷的人谁也找不到,只有你墨鱼一人,从此以后跟着我混,生死由命。” 说完后,楚擎将一摞子银票拍在了桌子上:“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墨鱼冷笑一声:“告辞。” “你他妈…” 墨鱼直接给银票抓在了手里:“城南工料不足,老生还需重新谋划一番,早日为楚大人将房子建盖出来,告辞。” 楚擎:“…” 墨鱼走了,背着手,怀里是鼓鼓囊囊的银票。 楚擎没好气的骂了声娘。 他就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田海龙低声问道:“楚大人,要不要派人暗中盯着他,别再溜掉了。” 不用楚擎开口,福三直接怼。 “你他娘的拿了千骑营大统领五十万贯银票,敢跑?” 田海龙明显比江月生的悟性要高,根本不吭声,回屋睡觉去了。 坐回了凳子上,满面疲惫的楚擎看向福三。 “三哥,你说要是老四得知了墨家的存在,真的会…会像墨鱼担心的那样吗?” “不好说,不过墨家,的确是讨打。” “什么意思?” “登月楼您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了。”楚擎笑道:“就是我拿刀砸…不是,是咱俩被伏击的地方。” “登月楼就是墨家建盖的。” 楚擎恍然大悟,终于知道福三说的“讨打”是什么意思了。 登月楼是文德皇帝当政期间建盖的,那时候有个自称是墨家弟子的人,来到京城,接手了这个活。 提起墨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机关术,只不过当时那名墨家弟子说墨家机关术已经失传了,就剩下盖房子的本事了。 然后墨家弟子就给文德皇帝盖了个五层登月楼,算是交了个完美的答卷,结果这名墨家弟子那个贱啊,盖完之后直接跑了,文德皇帝给的官职也不要。 这事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墨家弟子跑京中用文德皇帝刷名望来的,告诉世人他们墨家人盖房子很厉害。 要不你就别让人家推荐你,别接这个差事。 要么接了这个差事,干完了你就好好当官。 结果这墨家弟子偏不,诶,就是玩,就是嘚瑟。 从文德这俩字也看出当时那皇帝的确是挺大度的,这要是换了太上皇或者老四执政,就是找遍天涯海角也得弄死这个操蛋玩意。 楚擎分析了一下,大致明白墨家的心态了,患得患失。 不想被遗忘,想告诉世人,他们还存在着,而且依旧很厉害。 可又不敢说自己太厉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太厉害的话,会让墨家遭受横祸。 “三哥,你了解墨家机关术吗,真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么,摧城拔寨无往不利?” “不知。” 福三摇了摇头:“有的传言九分真一分假,有的传言夸大其词,一份真九分假,不过那草原二王子,骁勇善战,还有三名凉戎贼子在身侧,听回来的军伍说,顷刻间就被墨鱼放倒了,想来,应是很厉害吧。” 楚擎深以为然,二王子厉害不厉害他不知道,但是四个大活人,让墨鱼给弄死了三个制服了一个,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墨家机关术名不虚传。 “等一会边关将领们合计合计凉戎是不是真打过来这件事后,我得再和我墨哥好好聊聊。” 楚擎想想就心疼,五十万贯,五十万贯啊,半包袱大额银票就这么花出去了,也不知道值不值。 打了个哈欠,楚擎又道:“马上天亮了,睡不了多久,我就在书案上趴一会得了,要不然睡床上没一会再起来,更难受。” 福三将窗户关好后,见到楚擎趴在了桌子上,坐在角落里,点燃了一支火烛,又开始看书了。 现在楚擎已经不问福三看什么书了,因为三哥涉猎的很多书,楚擎都没听说过。 刚爬下没一会,田海龙又回来了。 “大人。” 楚擎抬起头:“怎么了?” “末将睡不着,心里想着凉戎要打来这事,睡不着。” “你睡不着找我干什么?” 田海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唉声叹气的坐在了凳子上。 眼看着望原城一天天变好,眼看着楚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而且也在边军之中有了威望,田海龙已经开始觉得楚擎有可能改变边关了,可谁知凉戎要打过来。 像楚擎这种地位的人,绝对会回到京中,就算他不想回去,天子也会将他召回去,楚擎一走,那么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改变,还有憧憬的一些事情,都会化为泡影。 一想到这件事,田海龙就心里堵得慌。 可见到了楚擎,田海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田海龙就很尴尬,看了眼福三,没话找话:“福三兄弟颇有匡衡之毅力。” 福三扫了眼田海龙:“匡衡是哪个鸟?” “可知凿壁偷光的典故,这名为匡衡的人,酷喜读书,可家境贫寒,听闻财主家里有许多藏书,便去了财主家里上工,不要工钱,只要有书可读就成,财主欣然同意,让他住在家里,匡衡到了夜晚,想要读书,可又买不起蜡烛,夜晚时,就用凿子凿穿了墙壁,借着隔壁财主家的光亮读书。” 福三皱着眉头:“夜里凿壁,借光读书?” “不错,后来,这人便成为一个极有学问的人。” 福三发出了灵魂拷问:“那为何这个匡衡的人,白日不读书,偏偏夜晚偷光读书?” “额…”田海龙想了想:“白日他不是要在财主家上工吗,哪有时间读书。” “他晚上读书读几个时辰?” “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吧。” “白日上工,夜晚至多睡三个时辰,三个时辰,都用来读书,他不用睡觉的?” “额…” 福三继续问道:“他借住于财主家里,无非就是睡在马棚或是柴房,马棚四周空荡荡,那一定是住在柴房里,柴房紧挨膳房,财主家到了夜里,膳房无人使用还要点燃火烛成,可不点燃火烛,匡衡如何偷光,既然隔壁膳房无人,又点燃了火烛,他为何不去隔壁膳房读书,若不是膳房,便是偏房,所有偏房都是主子居住的起居卧室,墙壁都被凿穿了,主子还敢用他,再者说了,西汉时期大户人家的房屋,都是单房,哪有隔壁之说?” “这…”田海龙傻眼了,福三的问题,他是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楚擎扭过头,到底还是没忍住:“三哥,您最近又开始看什么书了?” “《史记》。”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您又学到什么了。” “质疑。” 楚擎:“…” 估计福三是嫌田海龙打扰他看书,合上手中的书,开始进行全方位降维打击了。 “也不知你是如何混成将军的。”福三满面讥讽之色:“没事多看看书,整日人云亦云,不说卧房,单说西汉时期的民房,皆是土墙,那么厚的土墙就是凿穿了,火光也是微弱不可见,还读书,读个屁。” 田海龙梗着脖子叫道:“你又未亲眼见到,你怎知是假的。” “是未亲眼见到。”福三冷笑一声:“但是你说的这个凿壁偷光的鸟人,最终混成了丞相,可这家伙是个杀千刀的贪官,贪了四万亩的良田,汉成帝即位后,将其贬为庶民,民间骂声一片。” “啊?”田海龙彻底懵了:“你知道这人?” “废话。” “那你刚刚怎说不知?” “老子就想先看你卖弄一番,丢人现眼过后,再他娘的狠狠地笑话你。”福三再次翻开了手中的书页:“还凿壁偷光…” 楚擎哈哈大笑。 第764章 中州第一预言家 田海龙灰溜溜的走了。 他能比二狗聪明一些,知道继续待下去可能要遭受成吨成吨的打击,回屋自己闹心去了。 楚擎趴了不到两个时辰,六大营的将军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然后很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楚擎趴桌子上呼呼大睡,将军们都轻手轻脚的。 其实最开始吧,光是张成孝和杨保北几个将军来了,见到楚擎趴在那睡觉还没起来,就轻手轻脚的。 都是爱憎分明的性子,昨天要是没有楚擎,可能要死不少弟兄,楚擎直接给孙尧弄死了,“手下”墨鱼又生擒了草原二王子,一条龙服务,最后陶蔚然又慷慨解裤让二王子开了口,都是楚擎这群人扭转乾坤。 所以可以这么说,如果昨日楚擎没去,大家绝对会吃很大的亏。 人们都有个从众效应,又来了几位将军,一看张成孝和杨保北等人坐在正堂里轻手轻脚的不敢吭声,他们也不说话,鸟悄的。 将军们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先来的对着后来的做出了“嘘”的手势,完了他们还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吵到楚擎,总之就是看别人不敢吵闹,他们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 如此诡异的一幕,就这么出现了,等马如敬带着刘望来的时候,本来就一夜没睡的他,更闹心了。 他在边关待了一年多都没这待遇,楚擎才来一个月不到,趴大帅府的正堂书案后呼呼大睡,二十多号将军,大气都不敢喘。 大步迈过门槛,马如敬走到书案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楚擎吓了一跳,嘴上还挂着口水,猛然直起腰,这才看到边关将领们都齐聚一堂了。 仰着头,望着面沉如水的马如敬,楚擎双眼慢慢对焦。 “额…老马头?”楚擎揉了揉眼睛,慢慢回过神来。 马如敬的脸黑的和锅底似的,一指旁边的位置,楚擎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身,嘟嘟囔囔的。 “和鬼似的,一个个走路都没声呢。” 众人:“…” 刚要找个地方坐下,楚擎略显不满,嘀咕道:“开会为什么要来我这里?” 马如敬是发现了,不是错觉,更不是偏见,是这小子真的一开口就欠揍。 大帅府,名义上是人家马如敬待的地方,隔壁轩辕馆才是楚擎待的地方,不过楚擎的随从比较多,再一个是这里采光好,所以大家就盘踞到这了,算是鸠占鹊巢。 望原城和六大营的直线距离,基本上是一致的,而且平常商议军情上的,来的就是大帅府。 再说了,大帅府大帅府,也不是统领府,楚擎问的话,的确是有点欠揍。 还是那句话,一天不见楚擎,就闹心,见了,闹心一天。 马如敬虽然做不到心平气和,但是努力让自己无视楚擎。 按理来说,边关战事,和楚擎没关系,但是呢,这种重要会议,最好是楚擎在场。 因为楚擎还有另外两个身份,军器监监正,以及千骑营大统领。 真要是凉戎有所动作,楚擎在场的话,可以写信后让探马送往京中。 不过马如敬不知道的是,楚擎还想着刚把信写完,看看有没有什么军报,让边军顺道给捎回京中。 “阿勒根哒所言之事,你等如何做想。” 马如敬说完后,目光扫过众多将领,没人吭声。 楚擎揉着眼睛,看向众多将领,发现这群穷哥们挺逗的,一个个和没睡醒似的,吊梢个眼睛瞅着大腿膝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真没什么可想的,大家觉得阿勒根哒说的是真的,昨夜军帐里二十多个人,裤子都脱了,给阿勒根哒围成一圈,一个个滴了当啷的,这家伙敢不说实话吗。 既然是实话,研究怎么应对就完事了,还问大家如何做想,放那没用的屁。 不得不说,冯洛即便走了,很多东西却留下了,包括一种边军的“风格”。 以前的时候,如果知道了什么风吹草动,冯洛给大家叫了过来,一拍桌子就是一句他娘的可算要干架了,然后大家就呜嗷一顿乱叫,别的不说,斗志和军心首先就起来了,然后冯洛就开始带着大家憧憬,能不能趁机灭了凉戎的根儿,大家能杀多少人,抢多少好东西,憋了十几二十年,可算能好好干一场了,最后再是商量计划,大家各抒己见,气氛很热烈,各自吹嘘着,恨不得马上带兵杀出去。 再看到马如敬这,磨磨唧唧的,上来就问,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大家觉得真的假的,是真的吗,为啥是真的啊,要是真的,可咋整,大家有啥看法,有啥看法,到底有啥看法啊。 就这种马如敬的“风格”,这些将领们很不适应,也不是太喜欢,弄的挺正经的,说那么多干什么,干就完了呗。 见到没人吭声,马如敬又开口了。 “本帅倒是觉着,未必是真。” 正在喝茶的楚擎差点没喷出来。 这老头,这么乐观吗? 将领们也齐齐看向了马如敬,哭笑不得。 马如敬分析道:“不说阿勒根哒所言,单说草原如今的动向,各部族栖息之地,并没有调动的风声传来,你们别忘了,金狼王大帐虽是草原之主,凉戎贵族亦是同意攻我大昌,可贵族麾下的各部族,并不团结,凉戎大汗梦见了那神鹰,便召见各部贵族,这些人,赞同攻昌,可等到贵族和各头领回到部落时,这些人,当真能说服麾下各个部族吗?” 老头这么一分析,大家也反应过来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凉戎的组织架构很复杂,正常来看的话,是头领听贵族的,贵族听大汗的,第一次开会,大家呜嗷乱叫说要攻打昌朝,可开完了会,头领和贵族们回到部落,还有很多头头脑脑,这些人,会同意吗? 打个再简单的比方,老四给六部尚书叫来了,说太上皇他爹给他托梦了,让他干凉戎,六部尚书觉得可以干,也同意干了,然后回到各衙署,结果属官们开始分析实际情况,钱不够啊,兵不够,什么都不够,几个尚书们一寻思,好像确实不太好打,然后第二次去敬仪殿开会,意见可能就不同了。 事实上,这种情况经常在凉戎那边出现。 就近五六年,凉戎传出过好多次风声,要干昌朝,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马如敬毕竟是大帅,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 “本帅想了一夜,又看了近几个月来的军报,分析了草原上的动向…” 马如敬摇了摇头:“因为一个梦,各贵族与统领被草原大汗召见,欲开战,本帅,是信的,可若是真兴师动众全族攻我大昌,本帅,倒是觉得不过是那阿勒根哒一厢情愿罢了。” 众将连连点头,就连楚擎都觉得老马头说的有几分道理。 古代通讯不发达,通讯基本靠吼,草原那么大,上一次开会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其他部落距离那么远,就算是不想打,也未必会去金狼大帐表明态度,即便是想表明态度,也未必会那么快,所以阿勒根哒没准真是一厢情愿。 见到众将已经开始附和了,马如敬微微一笑:“要知道,草原信奉的神五花八门,除了金鹰,还有金狼银狼,若是小一些的部落,信奉的是草原之神,那草原大汉真若是想以梦见一只金鹰为由开战,不少部落,怕是反而不会同意。” 大家哈哈大笑,就信仰这一块,草原这边的确挺复杂的,都记不全他们究竟有几个神。 这么一笑,不少人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马如敬也是如此,笑道:“就算开战,那也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说到这里,马如敬顿了顿,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对了,倒是可以用咱们边军擒了他们草原二王子为由,这可比什么梦中金鹰这狗屁理由顺耳的多。” 大家再次爆发出了哄堂大笑的声音。 笑了没两声,一个军伍突然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大帅,西关军情,凉戎使者至城墙下,说要与大昌兴刀兵而战。” “什么?”马如敬霍然而起:“当真要打?” “是,那使者还说,边军抓了草原二王子,金狼王大汗,要报仇雪恨。” 马如敬:“…” 一旁的田海龙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帅这张破嘴,就和开了光似的,忒准了。 第765章 交人 马如敬都意识到不对劲了。 最近自己这张嘴,是怎么一回事捏? 最震惊的肯定是田海龙,因为马如敬的一系列预言,他都在场,而且最近跟着楚擎混,知道老马头这张批嘴有多厉害。 报信的军伍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遍。 大半个时辰前,金狼王帐来使者了,很直白,很嚣张,直接来到城门下面喊话。 守门的军伍一看就那么几个人,也没射箭,站在城墙上开始交流。 边军问,你们这群瓜兮兮干嘛来了。 凉使就说,干嘛,干你! 边军又说,你脑壳有饼哦,大白日滴,讲什么鬼话。 凉使说,俺们金狼王讲话了,就不得意你们那损塞,瞅你们老不得劲儿了,干你们,必须干你们,嫩死你们,等着啊。 边军就很懵,大喊道,装疯迷窍了不是。 凉使又说,就问你们,你们是不是给俺们金狼大帐的二小子干了,赶紧放人,不放人,就拥务这二小子,俺们高低嫩你们一下子,不信是不是,等着啊,整死你们,就你们中州那嘎达,一堆一块的,全都扫平,你就看俺们金狼王好使不好使吧。 边军听明白了,大骂出声,再叫,老子一巴掌惨你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看你那哈搓搓的模样,日嫩先人,惹毛老子下起砍死你个龟娃子。 然后凉使就骑着马跑了,简而言之,代表金狼王宣战来的,不是很正规,但是凉戎历来这个熊样。 大致就是这么个事,守门的边军与凉使进行了长达一刻钟的交流,对方的意思就是不放人就开干,因为边军抓了草原二王子,还砍死那么多金狼王勇士,金狼王说什么也得和边军干一架。 大家听过之后,面色复杂的看着马如敬。 这老小子别的不说,就和凉戎那边心意相通这件事,不服都不行。 这件事,可算确定了,这次来的是金狼王代表大汗的使者,不是什么某个部落的使者。 大汗基本就相当于昌朝这边的皇帝了,说出来话,必须做到,要不以后出去混都跌面儿。 马如敬眉头拧了起来,坐回凳子上,面露沉思,半晌之后,目光扫向所有人。 “诸将,如何看。” 楚擎差点骂娘。 一出事就问大家怎么看怎么看,我们能看明白,还要你当什么大帅。 田海龙叫道:“大帅,打便是,奏报朝廷,府兵集结,六大营枕戈待旦。” 张成孝点头道:“不错,兵贵神速,边关如今粮草虽不充足,却也够支持到夏末,既要打,不如马弓营先行出城,断了几处凉戎水草肥美之处。” 肖轶也发言了:“应出城两支大营,分散击之,草原外围有十余部落,奇袭之,各个击破,避免凉戎集结更多人马。” 一群将领们挨个发言,就是老规矩,打个提前量,先出城,趁着凉戎还没集结,能干死多少是多少,到时候再打守城战,占地利的优势。 马如敬耐心的听着这群将领们放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屁,等彻底安静下来后,老马头突然看向楚擎,鬼使神差的问道:“楚监正,你是如何看待此事?” 将领们啧啧称奇,不知道马如敬为什么突然问楚擎? 是考校? 还是培养,或是…刁难? “我怎么看?”楚擎皱着眉头,面露思索之色,沉默半晌后,抬起头:“我没太看明白。” 马如敬:“…” 一群将领们很是无语,不过本来就没指望什么,估计马如敬问楚擎,无非就是看看朝廷能不能保障后勤工作。 眼看着大家要继续掰扯这事,楚擎看向报信的军卒,问道:“凉使,说的是扫平每一处昌朝土地?” “是。” “这话,是凉使一上来就这么说,还是双方和个泼妇似的吵架后,才这么说的?” 军伍十分困惑,不太明白楚擎的意思。 “我这么问你吧,凉使刚到城门的时候,说草原二王子是不是被边军抓了,对吧。” “对。” “然后凉使问放不放,不放就打,是这个意思吧?” “是。” “最后两边人就骂起来了,越骂越急眼,临走之前,凉使说,金狼王一定会带着凉戎勇士们扫平昌朝每一处土地?” 军伍当时是在场的,回忆了一下,答道:“是…吧。” 楚擎再次陷入思考,马如敬问道:“有猫腻?” “不是猫腻不猫腻…” 楚擎措了措辞,不太确定的说道:“姑且说原本金狼王大汗就想攻打咱们,但是没料到阿勒根哒被咱们抓了,使者刚到的时候,只是让交人,说不交人,就打,因为咱们违反了双方立下的誓约,他能说这话,代表凉戎那边,并不知道咱们已经撬开了阿勒根哒的嘴巴,通过阿勒根哒知晓,凉戎准备全族攻打咱们。” 马如敬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难道…这凉使要传的话,非是全族攻我大昌,而是为了逼迫咱们交出阿勒根哒,即便打,也非是国战!” 田海龙下意识说道:“应是如此。” 马如敬望着极为看重的田海龙:“有何依据?” 田海龙:“因为是大帅您这么说的。” 阿龙没依据,他就觉得马如敬的那嘴挺厉害,既然老马这么说了,八成就是这样。 楚擎尝试进行分析:“凉戎如果集结兵力,边关不可能收不到风声,现在没有集结兵力,代表各部落还没有达成一致,就是说,全族攻打边关这事,没定下来,但是,突然出了阿勒根哒这事,金狼王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足够攻打边关的凉戎游骑兵,对吧,那么那使者说再不放人,马上打,我觉得会不会是就金狼王以及死心塌地跟着金狼王混的几个部落进行小规模的战役?” 众多武将面面相觑,又发觉楚擎说的挺在理。 正堂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还是老难题,信息不足,没办法进行准确的判断。 而且还有个可能性,就是金狼王那边在吓唬边军,为了逼迫给阿勒根哒交回去。 “那个,我说假如啊。” 楚擎再次开了口:“假如,咱们先动手,也是派精锐小股部队,袭击几个部落,看看金狼王那边的反应,怎么样?” 马如敬瞬间领悟了楚擎的意思:“若是假的,将计就计,试探一番,若是真的,打便打,趁着凉戎还未集结人马,先出手为上!” 张成孝略显纠结:“可若是凉戎不想打,我们先行袭击了凉戎部落,会不会反而让金狼王骑虎难下,不得不全族攻关?” 沉默许久的福三,开口了,看向张成孝:“你怕凉戎?” “放屁,老子岂会怕他们?” “你不敢打?” “你说谁不敢打?” 福三很是困惑:“既然边军早就想打,又不怕打,凉戎是吓,还是真准备打,与你们奇袭草原部落有何关系?” 张成孝老脸一红,反应过来了。 福三默默的叹了口气,对楚擎悄声说道:“少爷,这边军的将领,果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尤其是从去年开始。” 要问怎么通过一句话恶心两个人,三哥必须是专家。 马如敬怒目而视,张成孝大叫道:“你看不起本将?” “嗯,是的。”福三双眼望着天花板:“也只有马帅才能要你这样的主将。” 又是一句话,同时恶心了两个人。 第766章 光速打脸 一时之间,疑云重重,大家纷纷猜测凉戎的意图。 楚擎又开始打哈欠了。 他觉得任何一件事,但凡出现了多选,那就甭废脑筋了,就干两件事,准备着,以及调查情况,等到选项变成一个后再全力以赴。 一会猜打,一会猜吓,打是大打,或小打,吓是真吓,又觉得是假吓,这么多选项,反而让大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六万多边军,动就大费周章,不动又怕耽误军机。 楚觉得这事挺恶心人的,按照他的想法,直接出城,干就完了,看看对方的反应。 马如敬和一群将领们开始激烈的商讨猜测了起来,楚擎翻着白眼出了屋,准备和福三吃饭去了。 楚擎这边刚出了正堂,探马过来禀报,城南来了车队,两千余人,领头的自称绿珠。 说完后,探马将一份物资清单交给了楚擎。 “绿珠可算来了。” 楚擎露出了笑容,连忙让探马将人带过来。 探马走后,楚擎开始翻看清单。 除了工料外和人工外,还有一份特殊的名单,二十多人。 楚擎等的就是这二十多人。 福三招呼马昂去架锅了,因为三哥知道绿珠带着“好吃的”来了。 正堂里一群将领们还在商议,毕竟是专业的,很快就有了决议,采纳了楚擎的建议,机动力最强的马弓营两日后出关,袭花木部,距离边关最近的凉戎部落。 花木部三千多人,妇孺千人左右,十日前探马确定过一次这个部落的位置,先袭了再说,看看金狼大帐那边的反应。 决定这事后,大家开始研究细节上的问题。 这种军事会议,耗时很长,所有事情都要考虑到,一时半会是不可能散会的。 楚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前院蹲地上耐心的等待着,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绿珠来了。 对于这个真正意义上命运多舛的女子,楚擎心里是敬佩的,亲自到门口迎接。 一路乘坐马车的绿珠,舟车劳顿,面色有些苍白,下了车后,连忙施礼。 楚擎哈哈大笑:“都是自家人,别这么客气。” 就这么一句“自家人”,搞的绿珠霞飞双颚,下意识看了眼楚擎身后站着的福三。 护送绿珠来的是八名平安镖局的镖师,见到了传说中的千骑营大统领,一个个满面敬畏之色。 楚擎虽然官职高,可架子并不大,尤其是对普通人从不耍官威,翻着白眼一挥手,让镖师们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他没时间搭理这群镖师。 不少探马都走了出来,见到是绿珠,一个个很是热络。 绿珠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喜欢这群探马们,仿佛家人一样,千骑营,探马们,福三,楚擎,赋予了她新生,赋予了九娘新生。 原本绿珠是落后半步的,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说了别客气别客气的,你跟在我后面,我和你聊天还得扭头。” 绿珠也算是个社会人,而且还是官方认定的女企业家,知道楚擎不在乎这些小节,快走了两步,与楚擎并肩而行。 “这么远,怎么还亲自来了?” “大人您需要的工料、人力、牲畜,价值高昂,途经一些州府,奴怕路上有人刁难。” “行,来就来吧,正好看看我大昌朝的大好河…不是,是瞅瞅大昌朝最穷的破地方是个什么鸟样。” 绿珠掩嘴一笑,周围探马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和绿珠讲述着边关有多苦。 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惊动了正堂中的马如敬等人。 老马抬头望去,见到来了个年轻女子,顿时面露不喜之色。 “胡闹,大帅府,岂容女子出入!” 马如敬不重不轻的哼了一声,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周围将领苦笑连连。 这还真不算是马如敬找茬,虽然这里不是军营,但却是大帅府,商议军机之处,楚擎完全是拿这当他自己家一样,马如敬其实已经很大度了,并没有说什么。 当然,他也不能说什么,因为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楚擎和个散财童子似的大把大把的撒钱,都撒在望原城了,整个望原城都动了起来,百姓们就没有不赚钱的。 楚擎改变了一座城,将大帅府当做临时据点,谁也说不出二话,不少将军都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多钱,还花在望原城中,花在百姓身上,别说居住在大帅府了,就是骑大帅脑瓜子上满哪溜达都不过分。 但是有一说一,楚擎给一个女子带进来,的确说不过去了。 当然,其他将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他们也没关系,也不是他们的府邸,只是好奇,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了,都在抻着脑袋往外看,其实也不是好久没看过漂亮姑娘,是大部分人活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将领们不在意,但是马如敬心里就不得劲了。 大帅府,名义上是他的,楚擎,属于是“暂住”他家,然后给个年轻女子领他家里来了,不合适。 田海龙最近投敌的倾向越来越严重,笑道:“大帅莫要恼怒,楚大人必是风流少年,此处又不是军营,往日里贩夫走卒与商贾们也是偶有出入。” 马如敬没好气的说道:“本帅大人大量,懒得与那小儿一般见识,若是此地是军营,本帅定会将他军法处置。” “那是那是,楚大人还是心里有数的,岂会将女子带入军营。” 马如敬哼了一声:“谅他也不敢,若是敢将女子带入军营,本帅怎么也要抽他几十军棍。” 话音刚落,楚擎带着绿珠走了进来。 “马帅,和你说个事,她叫绿珠,明天让人带她去六大营旁边转一转。” 大堂之内,沉默了那么一两秒。 “啪”一声,马如敬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楚擎,你欺人太甚!” 楚擎很懵逼。 怎么了,我就欺人太甚? 一群将领们算是服了,给堂堂边关大帅,逼的竟然口出“欺人太甚”这四个字了,可想而知马如敬得多闹心了。 一指楚擎,马如敬大骂道:“女子入军营,就凭你这句话,本帅都可将你军法处置,竟敢说去军营转一转,她以为她是谁,是皇妃,还是诰命夫人不成,那军营,是她想转便转的吗!” 楚擎面色莫名。 马如敬的消息,这么灵通吗? 绿珠微微施礼:“小女子张二美,宫中册封五品宜人,见过大帅。” 马如敬:“…” 第767章 超级加倍 一群将领们看着马如敬,吸着凉气。 老马,嘿,神了,最近这破嘴,一说一个准。 马如敬瞅着绿珠,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其实即便是皇妃和诰命夫人,也没随意出入军营这说法,但是实际上,昌朝真有不少皇妃或者诰命夫人前往军营。 因为这些皇妃和诰命夫人的夫家,都是将军,如果夫家战死了,宫中册封诰命夫人后,她们就会带着仆从来到军营,也会拉着很多物资,不是规矩,是情义。 夫家生前和军伍们是袍泽,战死后,这些诰命夫人来到军营中,一旦军营收了这些物资,就代表军营中的将军们,将会照顾孤儿寡母,以后要是受了欺辱,这些军伍就会动刀子。 所以马如敬才说出这么一句话,然后,就很巧,绿珠不是诰命夫人,但是却是宫中册封的五品宜人。 大家互相都熟悉,也没听说过谁家婆娘被册封了,所以都知道,绿珠肯定不是边军家属。 气急败坏的马如敬指着楚擎叫道:“混账东西,五品宜人又如何,军营重地,岂是妇人可随意进入,你要是敢带她进去,本帅扒了你的皮!” 楚擎很是无奈的说道:“能不能听我说完,绿珠…张二美是有正经事的。” “正经事?”马如敬冷笑连连:“边军大营的正经事,只有两个,上马杀人,下马救人,这妇人,难不成是冲锋陷阵的好手,还是说,她懂岐黄之术,笑话,本帅警告你,若是你再胡搅蛮缠,老夫现在就军法伺候!” 楚擎有点要急眼的意思,绿珠却丝毫不慌,毕竟连天子她都见过了,心平气和的说道:“大帅莫要恼怒,小女子前往军营…” “住口!” 感觉楚擎就是给自己找难堪的马如敬,环视四周将领,怒道:“若是这妇人进了哪个大营,所有军伍,每人十鞭子!” 一语落毕,马如敬冷冷的盯着楚擎:“要是这妇人能进任何一个军营,本帅,收拾东西走人,这大帅,你来当,做不到,老子的名字倒这写!” 楚擎叹了口气,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继续打脸老马了。 田海龙最近一直研究马如敬的“大预言术”,突然神色微变:“大帅,难道她真懂岐黄之术?” “笑话,女子,岂会是郎中。” 田海龙看向绿珠,满面期待之色。 绿珠微微摇头,对田海龙笑道:“这位将军,小女子的确不懂医术。” 田海龙面露错愕,大帅的大预言术,难道不灵了? 绿珠又道:“不过小女子虽然不懂医术,但是府中,有二十六名郎中,皆擅刀伤,这些人,已是签了书约,三年之内,会在边关各大营外设医馆坐镇,不收钱财,小女将他们一路从京中带到了边关,愿走大帅府的户录,分到各大营中,为将士们诊断病症伤情,便是因此,才想去各大营瞧上一番,看这医馆设在哪里合适,不过要是大帅…不愿的话,那便算了。” 大堂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一群将领们,先是面露大喜之色,然后下一秒,齐齐看向一脸懵逼的马如敬。 就这群将领,都开始替马如敬尴尬了。 来吧,还愿吧,刚才谁说要是入了军营就滚犊子来着? 一群人都替马如敬尴尬,唯独田海龙面如常色。 马帅,果然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失望,就这嘴,一次比一次灵。 马如敬木然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女张二美。” “哈哈哈哈哈。”马如敬那就和川剧变脸似的,突然绕过书案走了过去,朗声大笑:“初听你这名字,本帅便知是女中豪杰,尤其是这样貌,与本帅小女马缨有几分相似,见了便倍感亲切,快坐,快坐快坐。” 一边说,马如敬路过右手边张成孝的时候,还一脚给这家伙踹到了一旁。 “张姑娘快坐,快快请坐。” 绿珠神情波澜不惊,就那么坐过去了,微微一笑。 人家二美姑娘什么场面没见过,侍郎她都拿菜刀追着砍,就是连天子都见过了,一个边关大帅,绿珠还真没太当回事。 绿珠被册封后,按照规矩,宫中是要赐府邸的。 本来这个程序就挺古怪的,开朝头一遭,一般的册封,都是妇凭夫贵才获封的,但是绿珠原本的夫家,坟头都被南郊大集施工队推平盖房子了。 礼部尚书曹悟也挺懂事,知道绿珠是跟着楚擎混的,最后就直接弄了个“张府”。 五品宜人的府邸,是可以聘请一些人的,不是雇,就是聘,有劳务合同,以后你就跟着张府混,按年签,不是苦力或是下人,类似于“顾问”,待遇比较不错。 有了这个特权后,绿珠就让二狗搜集了京中所有郎中的信息,挨个挑选,能被钱打动的、没什么后台的,好欺负的以及医术比较好的,最终就挑出了这二十六个倒霉催。 一开始绿珠没说去边关,和他们说去“外地”,具体有多“外”,没详细说,但是钱给的特别多,这二十六个倒霉催也有觉得不对劲变卦的,然后绿珠就和他们讲述了一下她是跟谁混的,京中活…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一听这名号,这群郎中们怂了,后来一寻思,钱给的不少,半推半就的就来了。 边军缺的东西,太多太多了,粮、军械、战马。 可这些东西都能要来,紧紧巴巴都能过。 唯独医官,边军就俩,完了还是赤脚医生,就这俩玩意,天天病怏怏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军伍照顾他们。 边军本身就没钱,真懂医术的话,谁会在边军当医官,所以导致边军军伍受了伤,就是按传统,哪烂了就剁哪,哪流血,用烧红的烙铁烫哪,至于哪里不舒服,好办,挺着,多吃,多睡,多喝热水,等着自愈。 现在马如敬已经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丢脸不丢脸了,一看弄来了二十六个郎中,那就和知道了八十岁老娘怒怀六胞胎似的,高兴的够呛。 当然,他也选择性忘记了刚才说的要是绿珠能入营或者懂医术,楚擎当大帅他马如敬滚蛋这句话。 一听绿珠说二十多个郎中就在大帅府外面杵着呢,马如敬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将领们也是如此。 他们去抢人了,在奔跑的过程中,已经开始骂娘了,并且带着几分准备随时兵戎相见的意思。 第768章 富婆 二十六个郎中,二十六个倒霉催,站在风中,瑟瑟发抖,身后是一排摁着刀柄防止他们随时逃跑的镖师。 马如敬带着一群将领跑出来后,给这群胡子花白的郎中们围了起来,和要挑保熟的西瓜似的。 大家很满意,因为就这一群老头子,加起来基本上都快一千五百岁了。 马如敬搓着手,不断搓着手,咧着大嘴都能看到后槽牙。 一群将领们已经开始撕吧了,六个大营,二十六个郎中,没法平均分,就看一会谁拳头大。 “好,好的很啊。” 马如敬不搓手了,掐着腰,哈哈大笑:“从此以后,你们便是边军的医官。” 一个岁数最大的老头,哆哆嗦嗦的问道:“真…真的要待满三年吗,老朽…老朽…” “哇”的一声,旁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居然直接哭出来了。 “不活啦,不活啦,那张姑娘明明说是去陈城,可结果将老夫带到了边关,带到这国朝的边关,骗人,这分明是骗人啊。” 马如敬楞了一下,众人面面相觑。 就这一群纷纷面露苦色的郎中们,不是自愿来的? 这一下,大家有点麻爪了。 如果不是自愿来的,就算强行留住,会真心实意的治疗军伍吗? 就在这时,绿珠走了过来。 “给姑奶奶我憋回去!” 一声厉斥,绿珠掐着腰骂道:“谁若再敢哭哭啼啼,打断你们的狗腿!” 绿珠这一喊,哭泣的倒霉催一抽鼻子,看着脚面,委屈巴巴的。 绿珠冷笑道:“既然来了,不待够三年,就莫要想着回去,敢偷跑,别怪姑奶奶我翻脸不认人。” 俏目扫过二十多个倒霉催,绿珠掐着腰说道:“也别说我不讲江湖道义,待满三年,离开时,再赏你们一人二百贯,除此之外,你等亲族,后辈,皆可入寒门书院求学。” 倒霉催们齐齐抬起头,面露喜色。 “真的吗,老朽家中有也孙儿,也可入学…” “老夫儿子已是束发之年…” “听闻寒门书院又聘请了几位大儒…” “若是后辈可入学,又能再得二百贯,三年而已…” “都给我闭嘴!”掐着腰的绿珠又吼了一嗓子:“话,姑奶奶我放这了,都是在京中那地界讨饭吃的,你们写封信问问南北二市的商贾和街坊,打听打听我绿珠,你们在边军待满三年,我说到做到,你们要是敢跑,或是出工不出力,别怪我翻脸无情,烧了你们的医馆,撕了你们的医书,打断你们的狗腿,给你们的子孙都抓边关从军,还有这京中各处府邸,再无一人敢寻你们求医问诊!” 一群将领们闹心扒拉的,骂就骂,提边关从军做什么。 倒霉催郎中们敢怒不敢言,强颜欢笑的点着头,连说信的信的,一个个面露讨好的笑容,那叫一个谦卑,信是真信了,但是是被胁迫的,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受着了。 绿珠微微哼了一声,随即转身,望着目瞪口呆的马如敬,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大帅,您挑人吧,手艺不成的,我命人打断他们狗腿送回京中就是了。” 马如敬吞咽了一口口水,都有点不敢直视绿珠了。 这是…宫中册封的五品宜人? 这位宜人,张嘴打断别人狗腿,闭嘴撕了郎中的医书,这也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宜人啊。 张成孝吞咽了一口口水,拱了拱手:“这位姑娘,还未请问,你在京中,是…是…” 田海龙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按理来说既然绿珠是五品宜人,那应该是朝堂大臣或是勋贵之妻。 可这五品宜人一开口,明显是老社会人了,这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宜人啊,就看这群郎中那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八成就是被半骗半抢弄到边关的。 田海龙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寻思边军欠这么大个人情,大家先相互了解了解也好,看看以后有机会尽量给这个人情还了。 绿珠看出来田海龙的意思了,淡淡的说道:“这位将军,小女不过是京中寻常商贾罢了。” “商贾?” 田海龙更懵了,五品宜人怎么又成商贾了,而且还是女商贾? 张成孝来劲了,一拍胸脯:“妹子,本将叫张成孝,尽管说你是做什么营生的,本将在京中又不少亲朋好友,无论你是做什么的,明日就书写信件,照顾照顾咱妹子的生意。” 田海龙一脸鄙夷。 他太清楚楚擎的小团伙成员都是个什么来历了,他觉得就张成孝在京中的那些狐朋狗友,可能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而且大家都看出来了,张成孝明显是搁这装b呢,见到人家姑娘长的漂亮,跑这来刷存在感呢。 绿珠却露出了笑容:“多谢将军美意,小女是做工料生意的。” “工料,诶呦,这个行当可赚不上钱财,去年还听京中的兄弟说,这工料,都让个什么侍郎赚去了。” “是如此的,的确赚不上几个钱。” 绿珠也看出张成孝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这种人,她见过太多太多了。 “那成,过几日本将写封信,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营生,介绍给你,边军欠你个天大的人情,本将怎么也要还上,大妹子你说就成,你想做什么营生。” “做什么都成。”绿珠双眼满是狡黠:“总之不太想做工料了,这行当,每个月累死累活,还要被强行交出去五六贯呢。” “什么?”张成孝一拍胸膛:“谁敢强行让你交钱,说名字,这气,哥哥帮你出。” “钱庄。” “钱庄?” 张成孝愣住了,其他将领也是如此。 绿珠委屈巴巴的说道:“就是户部的钱庄,不讲理的,每个月都要收人家五六贯大钱,月月都是如此,心疼死了,张将军有法子帮帮人家么?” 张成孝一时没反应过来:“钱庄为何收你钱?” “人家也不知啊,很是欺负人的。” 张成孝刚要再开口,田海龙叹了口气,悄声说道:“钱庄存了钱,要收存户钱的,一万贯,收五百文。” 众多将领们全傻眼了,张成孝目瞪口呆,一边看着绿珠,心里一边盘算着。 越算,他越是觉得自己卑微。 眼前这大妹子存一万贯,钱庄收五百文,… 眼前这位阿姐存两万贯,钱庄收一贯… 眼前这位干娘存三万贯,钱庄收一贯半, 自己的亲奶奶应该是是存… 其他将领们已经不敢直视绿珠的双眼了,贫穷,限制了他们看姑娘的勇气。 唯独田海龙乐了,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老子就知道! 一个老头开口了,一副拍马屁的模样点着头:“不止呢,张姑娘每个月都要往城南花费不少钱财,单单是救济流民,听闻就花费了不下十万贯。” 一群穷逼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张成孝已经想要将脑瓜子插进裤裆里了,小心翼翼的问道:“做工料生意,这么赚钱么,不是…不是听闻京中工料行当,是个郎中说了算的吗?” “这位将军说的是章松陵吧。”绿珠甜甜一笑:“他去年年底时,让人家不小心用菜刀砍死了,现在小女子说了算。” 第769章 吃肉 从绿珠露面,到撸着袖子回后堂要给楚擎和福三做饭,不到半个时辰。 就这半个时辰,人设,立住了。 马如敬都准备和绿珠拜个把子了,昌京女商贾,掌管全京城的工料,救济灾民花费十万贯,一开口就是社会嗑,还是五品宜人,还砍死过一位侍郎,又不靠父家自己混到了今天,就这人设,老马一对比,发现马缨都不香了,就自己闺女,一天天疯疯癫癫的,目前来看,已经开始往赔钱货的路上使劲了。 一群原本好多年没见过女人的将领们,一看绿珠这么漂亮,本来还寻思展现展现男人的雄风,现在全都低着脑瓜子不看直视人家,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不配。 其实要绿珠是个男人吧,说每个月能赚多少多少钱,救济了多少多少流民,这群边军们未必会多想。 问题是绿珠是女子,没有夫家,却是五品宜人,有官身,完了还贼有钱,心地善良救济流民,又给边军弄来郎中,最最最主要的是,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去年砍死过一位侍郎,用菜刀砍死的! 以前,大家不知道女神是什么意思,现在,大致知道了,如果有女神的话,绿珠符合了一切前提条件。 漂亮、身材好、有钱、心地善良,最厉害的是,还杀过人,而最让他们满意的是,这姑娘老公死了! 但是,他们觉得自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自己不配。 配不配不知道,反正绿珠来了之后,双眼大部分时间都在福三身上打转,然后福三一直看着天,像是在思考人生。 再次回到正堂之中,将领们已经坐不住了,上午谈凉戎的事,大家都没什么积极性,现在绿珠带来一群郎中,大家已经吵的急头白脸。 原本说打凉戎,都说自己的大营全是虎贲,全是熊罴,可以第一个出战,大营之中随便挑出来一个人,都能单挑八个凉贼。 现在来了一群郎中,又说自己大营里全是伤病残将,都需要治疗,需要很多郎中坐镇,大营之中精挑细选八个人,加起来都未必打的过一个凉贼。 继续讨论着没毛用的屁话,楚擎蹲在膳房外面,流着哈喇子,他已经闻到肉香味了。 福三今天没怎么看书,看的不持续,就是看两眼,然后合上书,双眼望天,似乎遇到了什么困惑,再望着天空,渴望老天爷给他一个答案。 “三哥。”楚擎用肩膀撞了撞福三:“想什么呢,怎么绿珠来了,你一句话都不说。” “少爷,小的在想,女子…”福三面带困惑:“为何男子与女子的地位不同,明明都是爹生养,为何女子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事事都听夫家的,为何地位不如男子?” 楚擎讪笑了一声,觉得自己和三哥越来越没共同话题了,现在对方都开始研究社会学理论了。 “额…”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不造啊。” 现在就挠后脑勺这个动作,已经很少出现在福三的身上了,基本上都是福三开口后,听他说话的人扣赤后脑勺。 福三继续望着天空,脸上写着困惑。 楚擎乐道:“这事你得问陶胖子,他读书多,问陶少章也行,他也总读书,读书都给脑子读坏了。” “不,小的觉着,还是自己看,自己思考吧,不能总听别人的。” 福三低下了头,望着地上的黄沙,喃喃道:“小的觉着,人得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别人告诉自己什么,自己就信什么,就像您说的,这世道是如此的操蛋,小的就想,身体已经是被别人支配了,若是连脑子,连想法,都被别人支配的话,那人还活着做什么,身体被别人控制,脑子也被别人控制,还不如死了算球。”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笑道:“你说身体被控制,我理解,身份尊卑,这个我懂,但是你说脑子被控制是什么意思,谁控制你脑子了。” “这世道啊,您看啊,大家都说读书人清高,官员厉害,谁好谁不好,都这么说,是个人都这么说,说的多了,不都信了吗,别人说什么,自己信什么,那不是控制了自己的脑袋了吗。”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神情莫名的望着福三:“大哥,你不会又开始升级了吧?” “小的不懂您的意思。” 楚擎没吭声,苦笑连连。 他听明白福三的意思了,就是所谓的独立思维和人格,而不是舆论机器塞给自己什么情绪,自己就要进入到什么情绪当中,打工啊,赚钱啊之类的,肉体被支配着也就算了,如果连精神也被支配,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没有自己的想法,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大家什么样,自己就什么样,大家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那么就如同三哥所说,不如死了算球。 想到这,楚擎突然回忆起后世的媒体,啊…自媒体,以及各种专家整科普。 标题吸睛,比如某某六十岁大爷被人抡着膀子狂殴,然后大家义愤填膺,要求严惩施暴者,闹的沸沸扬扬,恨不得组团就干死施暴者。 最后发现,打六十岁大爷的是个八十岁老头,那是他爹,教训儿子呢。 楚擎很好奇:“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事?” “刚刚绿珠说,那些郎中若是出工不出力,就将他们如何如何,还要将他们的儿孙抓到边关从军。” “是啊,怎么了?” “绿珠不了解边关,不了解边军,就如同朝廷不知道边关有多苦,边军流了多少血一样,朝廷不是不知道,装作不知道,他们装作不知道,百姓就真的不知道了,这样不对。” 福三再次抬头望向了天空:“少爷,您说,有没有什么法子,让百姓们知晓,边军都是好汉子,让百姓们提起边军,都夸赞着,让人们都想从军,都想保家卫国,若是能做到,大昌朝,一定会是从古至今最强大的皇朝。” “对,这才是根本问题。” 楚擎深以为然:“我记得去年你就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国家,连百姓都不愿意从戎,那么这个国家也快完蛋了。” 福三望着楚擎:“少爷,您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那您能想到法子吗。” 楚擎老脸通红:“那个,先说我聪明这事,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你别说,更别当着陶若琳或者是邱万山的面说,对,还有陶蔚然,反正别说这样的话了。” 干笑一声,楚擎又耸了耸肩:“做不到,我也想不出这个法子,提高军伍待遇,改变世人的看法,不是我说了算,是朝廷说了算。” 福三攥紧了拳头,意难平:“不成,得让天下人知道,知道边军都是好汉子,知晓边军的好汉子,流了多少血,战死了多少人,如何流血,又是如何战死的,凭什么京城里的那些杀千刀过着好日子,不在乎边军的死活。”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 问题就是出现在这里,人们,瞧不起军伍,叫丘八,叫杀才,可这个问题,又该怎么解决,改变世人对军伍的看法,自己,能解决吗? 锤了锤后脑勺,楚擎笑道:“我尽量,但是不保证,成吗。” 福三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不断点着头。 楚擎也仰头望着天空了,喃喃自语着:“信息,舆论,舆论…报纸,纸?” 又使劲挠了挠后脑勺,楚擎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了,为毛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不都说穿越者是全能吗,要是换了其他穿越者,这时候航母都快造出来了吧。 “纸…报纸…” 楚擎开始抓耳挠腮了,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刚要豁然开朗,一声声猪崽子的叫声传来。 楚擎霍然而起,神情兴奋:“终于能吃到一顿肉啦!” 至于造纸与报纸的事,楚擎又抛到九霄云外了。 第770章 预言规律 陶蔚然怀里抱着个猪崽子,昌贤也是如此,加上一个童归,仨人一人整了个猪崽子,乐呵呵的跑了回来。 都认识绿珠,热热闹闹的打了个招呼,随即又开始生火,架烤炉。 正堂正在开会的将领们,又被吸引注意力了。 望着童归刚宰好的猪崽子,田海龙吞咽了一口口水:“楚大人日日都说等着这批猪崽子,说要吃烤乳猪,想来,这烤乳猪,一定很香吧。” 一群将领们纷纷点头,都快要流哈喇子了。 马如敬现在就听不得“楚大人”三个字,来气了:“凉戎都快打来了,你们还想着吃,成何体统。” 说完后,老马头不争气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外面已经开烤了。 瞅了眼最近总是和自己“离心离德”的田海龙,马如敬觉得自己是有必要给阿龙来一堂思想教育课了。 “你们看刚刚那琅琊王怀里的猪崽,虽是瘦弱,却极力逃脱,极力抗争,见到同类被宰杀了,便不停的叫着,双眼带着怒火,似是要将那琅琊王拱倒一般,便是连猪崽,都知晓抗争,知晓不可苟且偷生,这…是个知道抗争的猪崽啊。” 马如敬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辈军伍,更是要…” 话没说完,添着木柴的楚擎扭头大喊道:“开没开完会啊,要不吃完饭再谈啊,想吃就过来帮忙,别想着吃现成的。” 一语落毕,屋里的将领全跑出去了,徒留马如敬一人暗暗骂娘。 倒不是这群将领们没正事,而是他们真的好久没吃过肉了,就算是有肉,也是给下面的军卒们,再说凉戎的事都谈完了,干就得了,谁乐意搁这让马如敬灌鸡汤。 三个烤架子,三头收拾好的乳猪,大锅也端上来了,猪下水泡饼子,都开始帮忙了。 在屋里骂娘的马如敬,望着那个大呼小叫的身影,眼底略过几许无奈。 转过身,马如敬望着正堂墙壁上挂着的四个大字----止戈为武。 这四个字,是冯洛写的。 望着那有些歪歪扭扭不算好看的四个大字,马如敬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出片刻,肉香扑鼻,一群将领们都老老实实的围在烤架旁,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马如敬也走了出来,蹲在了楚擎旁边。 “哪里来的?” “边关三道养猪的少,大多都是从京外运来的。” “京外?”马如敬略显错愕:“就为了一口吃食,路途遥远,要花费多少钱财,奢靡无度,岂能如此奢侈。” “老马啊老马,咱能不能有点格局,光是头一批就有四百二十头,我有病啊,就为了一头猪,让几千人折腾过来。” “四百余只?” “嗯,之后会源源不断的送来。” 杨保北乐道:“大帅,之前楚少爷提过了,小猪变大猪,大猪变小猪,养好了,兄弟们都能吃到肉。” 略显震惊的马如敬瞅着楚擎,不解的问道:“都是你出的钱财?” “你以为呢。” 马如敬皱着眉头:“来边关,你究竟带了多少钱财。” 楚擎呵呵一乐:“那我能告诉你吗。” 马如敬神色突变:“看你三缄其口的模样,难不成,有百万之巨?!” “你好歹是大帅,能不能别一股子小家子气。” “二百万贯?” “还是小家子气。” 马如敬震惊了:“不会是三百万贯?!” 楚擎翻了翻烤乳猪,已经懒得开口了,觉得和马如敬聊钱,跌份儿。 谁知马如敬却是又突然满面鄙夷之色:“总不能是千万贯吧,笑话,你若是有千万贯,我马字倒过来写!” 一听这话,旁边的田海龙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确定了,楚擎应该真有一千万贯,因为这话是马如敬说的,错不了,至少一千万贯! 阿龙已经有经验了,马如敬每天说过那么多话,不一定每一句都准,但是一旦夹杂几个关键词,比如笑话、不可能、我不当这大帅了、本帅不信、马字倒过来写之类的,基本上八成就能预言成功了,只要马如敬再流露出一脸不信满面不屑十分鄙夷的神情,那不用想,十成十。 除了田海龙,其他将领根本没当回事,一千万贯,天方夜谭。 楚擎哈哈一笑:“我要是有这一千万贯,你让我当两天大帅怎么样。” “笑话。”马如敬满面不屑之色:“国库都没有这么多钱,难道你将京中所有世家都抢了个遍不成,你若是真有这手段,这大帅之位,交给你又何妨。” 田海龙深深的看了眼马如敬,怀疑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的啊,早就不想干了,想提前退休回去养老? 哈喇子流一地的张成孝,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擎。 “楚监正,烤熟了吧,能吃了吧,本将看着,是熟了,是能吃。” “那你尝一口就完事了。” “仓啷”一声,张成孝竟然给佩剑抽出来了,楚擎赶紧叫道:“打住,咱讲点卫生好不好,谁知道你那剑都捅咕过什么。” 田海龙从童归手中要来了菜刀,迫不及待的割下来了一块,也不嫌烫,直接塞在了嘴里。 这一口肉,差点没给田海龙吃进贤者时间里,那表情,不忍直视。 给肉咽进肚子里,田海龙看向马如敬,面露佩服之色:“大帅说的不错,至理名言。” 马如敬一头雾水,什么就至理名言了? “这知晓抗争,有理想的猪崽,吃起来就是香!” 马如敬:“…” 一时之间,二十多人都开始上手了,楚擎大呼小叫了一通,不准用佩剑割肉,众人都恨不得直接探着身子用嘴啃了。 楚擎这边还好点,烤架子旁边都是斯文人,而且也不用他动手,昌贤和绿珠就帮着他割肉了。 马如敬也吃了两口,虽然恨不得直接给烤乳猪捧起来啃,依旧努力维持大帅的形象。 吃着吃着,马如敬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若是这凉贼再晚个三年五载打过来该有多好,说不定,这边关,真会让你小子…” 说到一半,马如敬老脸一红,继续啃肉。 一旁的田海龙叹息了一口。 三五年之后再打来,难,毕竟您老没说要是三五年之后打过来的话,您这马字倒过来写,要是加上这一句就好了。 第771章 争风吃醋 不但有肉,还有酒。 绿珠知道边关没什么好吃好喝,来的时候,不少马车里都放着酒水,主要是为了给她三哥解馋的。 到了南郊后,带来的百姓都交给陶蔚然和墨鱼了,吃喝的东西都运到了城里。 一坛坛酒水被搬上来了,边关将领们原形毕露,为了抢酒,差点没引发血案。 楚擎大骂了一声,谁他娘的再抢谁就滚出去,然后大家都老实了,老老实实的坐在烤架子旁,和个听话的小学生似的。 马如敬垂头丧气,愈发觉得楚擎是来夺权的,面对自己的时候,这群将领们都没这么老实过。 昌贤特别会来事,亲自拍开封泥,挨个给将领们倒了一碗,说是代表他爹敬边关将士的。 将领们一个个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楚擎猛翻白眼,就是吃顿饭,整的和表彰大会似的,他就讨厌这种事,吃饭吃一半,来了个什么领导,乐呵呵的,说一大堆屁话,完了大家还得强颜欢笑的附和着,表示自己很感动,很开心。 昌贤哔哔完了,坐在了楚擎身边,呵呵傻乐着。 “给你爹收买人心收买的不错,话也讲的很戳心窝子。” 昌贤腼腆一笑:“楚师也觉得学生讲得好?” “嗯,挺好,下次别讲了。” 昌贤:“…” 粮都不够吃,别说肉和酒了,这群将领们,那就恨不得一个个活活撑死在原地,甩开腮帮子就往嘴里灌往嘴里扔,几乎都不用嚼了。 福三坐在烤架子旁,手里端着满是缺口的破碗,望着跳动的火苗,没吃也没喝,思考着什么。 “三哥。”绿珠切了块猪肉,放在了福三的盘中:“你怎么不吃呀。” 福三略显的恍惚扭过头,望着绿珠俏生生的面庞,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三哥,你怎地了?” 福三突然问道:“你还嫁人吗?” “呀!” 绿珠俏面微红,京中工料女大亨略显慌乱:“三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福三正色道:“你若嫁人,不可事事皆听夫君,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派胡言,可是懂了。” 绿珠一头雾水,没懂,也不知道福三没头没尾的说这句话做什么。 福三继续道:“你莫要辜负了少爷的一片苦心。” “楚大人的一片苦心?” “这世道,操蛋的很,女子不如男,是男子的附庸,少爷看不惯,才让你成了五品宜人,成了商贾,成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若是嫁人,又与其他女人一般,没了自己的脑子,没了想法,便是辜负了少爷,若不想辜负少爷,就让这世间更多的女子知晓…”福三振臂一挥:“谁他娘的说女子不如男!” 绿珠睁着大眼睛,瞅着福三,云里雾里的。 “三哥,奴,奴不是很懂。” 福三也没指望她懂,就是最近看了《女诫》心生一些感悟,觉得女子活在这世上,太艰难。 不得不说,三哥能有这种感悟一点都不奇怪,如果不会有这些想法,也不会称为昌京总嫖把子四千少女梦。 “哎呀,看书真是一件美事。”福三露出了笑容,开始吃肉喝酒,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书没看过,心里就美滋滋的。 吃饱了正在打嗝的楚擎,觉得福三最近有些不对劲,所以暗暗关注着福三,一听三哥说出了这么一番言论,怀疑是不是又要升级了? 拍了拍肚皮,楚擎坐在了福三身边,看着绿珠笑道:“别听他胡言乱语,女子生在这世道,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快快乐乐一辈子,比什么都好。” 福三点了点头:“少爷就是心善,总是为别人考虑。” 就在这时,一道倩影跑了进来,人未进,声音先传了进来。 “三哥三哥,三哥你在吗,人家来寻你啦…” 刚喝上一口酒的马如敬又开始上火了。 马缨跑进来后,满面惊喜:“哪里来的酒水,快快,给本姑娘倒上一碗解解馋…” 话说到一半,马缨见到了福三,然后又看到了正在给福三切肉的绿珠,俏脸一沉。 “你是谁,贴着三哥那么近干嘛!” 绿珠微微抬头,风轻云淡:“你又是何人?” “本姑娘马缨,边军白虎女,我爹马如敬,边关大帅!” “哦。” 微微“哦”了一声,绿珠继续给福三倒酒。 结果这一幕看在马缨眼里,那叫一个火冒三丈。 “你个狐媚子,你究竟是谁。” 一听“狐媚子”这三个字,绿珠腾地一下站起身,快步来到马缨面前,冷笑道:“边关大帅之女,出口便是伤人之语?” 马如敬赶紧站起身:“缨儿,莫要胡闹,张姑娘为咱们边军带来了不少郎中,不得无礼。” “爹,可这女子贴着三哥。”马缨气呼呼的叫道:“像个狐媚子一样,不知羞!” “马大帅。”绿珠仰着头:“这就是你边军的待客之道么,小女千里迢迢送了工料与郎中,你马家千金,就如此肆意辱骂我?” 马如敬也知道绿珠不是逆来顺受的姑娘,肯定是个老社会人,赶紧给马缨打眼色。 “快些回去,莫要胡闹了。” “爹,您怎么还帮着她。” 眼看二女又要吵起来,田海龙来到福三身边。 “福三兄弟,这么多将领们看着呢,吵吵闹闹的,马帅的颜面挂不住,你去劝劝。” 福三调整好吃瓜角度:“与老子何干。” “因你而起啊。” “女子心仪老子…”福三皱着眉头:“我就有罪吗,难道被女子钟意,也是一种罪吗,若是罪,老子在京中的时候,早就被千刀万剐不知多少次了。” 田海龙:“…” 三哥根本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还开始看热闹了,另一边,俩女人都吵起来了。 “一口一个三哥,不知谁才是狐媚子。” “你是,你那模样就像。” “诶呦,我与三哥,相识数年,叫一声三哥,应有之意,你又结实了三哥多久?” “十四年,十四年前,三哥救过本小姐。” “三哥救的人多了,看你那模样,八成是心生了爱意,若是三哥救一个,便娶一个,那岂不是要娶几十上百个女子为妻。” “你乱说,他只救过我!” 要说吵架这事吧,马缨肯定不是绿珠的对手,对绿珠来说,这才是刚热身罢了。 绿珠不但嘴上不饶人,又故意盯着马缨的胸口看了几眼,随即又挺了挺自己傲人的胸脯,满面戏谑。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剑拔弩张,凝望着对方,如同高手对决,既决高下,也分谁的胸大! “好你个狐媚子!”马缨大怒,一把摁住了剑鞘,想要动手。 马如敬黑着脸:“够了!” “爹,你居然帮外人。” 看热闹的福三对一旁的田海龙说道:“我家少爷说过,这人的脑袋,很是有趣,分左边和右边,也叫左大脑和右大脑。” 田海龙一头雾水,没听懂。 马缨指着绿珠大骂道:“在边关你还敢和本小姐如此嚣张,小心撕烂你的嘴!” 绿珠面无惧色:“来呀。” 福三又对阿龙说道:“左大脑呢,少爷说是能够控制理智,你看那马缨,还想着让她爹给她做主,就是尚存几丝理智。” 田海龙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明觉厉。 马缨见到老爹不帮自己,气的花枝乱颤:“你这狐媚子,别让我再碰见你。” 绿珠轻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本姑娘是五品宜人,你动我一下试试。” 马缨再次按住了剑柄:“就是杀了你又如何,牙尖嘴利!” 福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右大脑呢,按照少爷的说法,就是控制冲动,血气。” 田海龙依旧不明觉厉。 当着这么多将领的面,马如敬有点下不来台了,大吼道:“缨儿,莫要再胡搅蛮缠!” “爹!” 马缨一跺脚,又气又无奈,摁着剑柄,想要动手,却又不是太敢。 突然好为人师的福三,看了眼身旁的田海龙:“观此模样,算是左大脑与那右大脑谈判,正如两军对阵,双方谈判。” 阿龙依旧不明觉厉中… 现在不止是老马下不来台,马缨也觉得自己下不来台了,眼看老爹脸色越来越黑,绿珠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再次使劲一跺脚,一转身,突然抽出佩剑,劈在了大门上,随即流出了眼泪,飞快的跑出去了。 田海龙下意识看向福三:“这是…” 三哥略显失望:“谈崩了。” 田海龙满面钦佩之色。 怪不得连楚大人都叫福三兄弟为三哥,三哥,是有大学问啊! 再看马如敬,丢了个大人,气呼呼的叫道:“缨儿这孩子,从小娇惯的不成样子,极不稳重不说,做事也是由着性子来,冒冒失失,哪里像是本帅的女儿,真是让本…” 田海龙面色剧变,下意识大喊道:“大帅,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第772章 缺人 马如敬是回过来味了。 只要楚擎在,自己绝对会丢人,但凡和这家伙有关的人或事,都会让自己丢人。 肉啃了,酒也喝了,丢人现眼完毕的马如敬带着一群拍着肚皮打着饱嗝的将军们走了。 楚擎也是服了。 这群将领们那就和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大骨棒子都嚼的嘎嘣响,一点残渣都没剩。 最近楚擎食欲也不怎么好,没吃多少,看着满地狼藉哭笑不得。 边军的将领们,都是好样的。 边军就是再穷,也不可能一丁点肉见不到,这些上了品级的将军们,真要是想吃肉,怎么都有办法。 可事实上,这些将军们的确很久没吃肉没喝过酒了。 如此穷苦的地方,以这些将军们的资历,稍微走动一下也可以调到其他大营,尤其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们,回到京中兵部任职也不是不可以。 可这群人为国征战的将士们并没有这么做,这也是为什么边军瞧不起八大营以及各地折冲府的缘故,他们从军,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把守边关,为了保家卫国为国征战的。 楚擎回到了正堂中,翻看了一下账目,带来了一千万贯,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 望原城中能干活的百姓,大部分都去郊外了,满打满算不到三万人,一个人平均按每日两百文工钱计算,一天不过六千贯,一个月往多了说也不过是二十万贯罢了。 楚擎有点后悔,自己好像太能装了,竟然一甩手给了墨鱼五十万贯银票,越想越后悔。 其实他现在对钱是真的没什么概念了,要不然也不能干出这种会让楚文盛以及黄老四活活打死的蠢事。 揉着太阳穴,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城里的铜钱不够用了,望原城唯一一家钱庄的铜钱不够兑换了,大量的百姓得了银票后,觉得拿着银票不安心,开始大量兑换现钱。 钱是换出来了,可问题是花不出去,钱需要流通,并不是放在百姓手里被藏起来就算富裕。 将大帅府的几个小伙伴们叫来后,商量一番,最终决定以千骑营和边军的名义,前往旬阳道找各个世家,用银票兑换铜钱。 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需,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不过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楚擎很清楚,自己带来的一千万贯,是用来流通的,只有钱流通出去,望原城才能繁荣起来。 暂时解决了这件事后,最近又开始暴瘦的陶蔚然回来了。 接连半个月脚不沾地的陶瘦子一进正堂就满哪找茶水喝。 要不说文人屁事多,都有茶瘾,几天不喝就浑身难受。 灌了两碗茶,陶蔚然开始诉苦了。 “不够,人不够,缺,哪里都缺人,太缺了!” 其实来之前,他都没想过自己会跟着楚擎做什么,就是觉得在萧县没什么意思了,挑个时间,骑着马,跟着楚擎来到边关,随遇而安,世界这么大,他想来看看。 有一说一,陶蔚然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当县令,只是过度而已,哪怕当知州,也觉得以自己的能力绰绰有余。 要知道地方官员来到京中,会想方设法留下,哪怕在六部之中当个小小的主事,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结交权贵,八面玲珑,早晚有一天会在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但是陶蔚然从来没这么想过,他就想随便镀镀金,然后再回尚云道,岁数再大点,最后当个知州。 不是陶蔚然没理想,只是单纯觉得上班离家近,挺好的。 不能说是没平台吧,陶蔚然觉得适合自己的平台应该很少,就现在自己这个年龄段,自己这个资历,很难一展大志,主要是也没什么大志。 就这么跟着楚擎来边关了,再然后,陶蔚然没想到楚擎这么没溜,边关唯一一座城池,楚擎,交给他了,随便折腾,钱,随便花,人,随便用,将望原城翻天覆地改造一番,几万人,随意调度。 换了别人,可能都怕了,每天胆颤心惊,怕出事,压力大,怕辜负了楚擎。 但是陶蔚然不在怕的,更不怕辜负楚擎,因为他知道,楚擎就是这个德行,说好听点,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的难听点,那就是甩手掌柜。 陶蔚然非但不怕,甚至还觉得没到自己的极限,人,人,人,就三万多人,根本不够他用的! 就这家伙,别说管理一座城,估计就是让他坐几天龙椅管理天下,他都不带拒绝的。 “两万,再来两万人。”陶蔚然恶狠狠的竖起两根手指:“楚大人,再找来两万人,边弓城,你说的城南商业街,城北住宅区,两个月内,都可初见规模,酒肆、青楼、饭馆,十二个作坊,夏末之前,夏末之前,皆可初见规模!”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像两万人吗。” “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陶蔚然眼睛都红了:“您想办法,必须给下官找到两万人!” “非得夏末吗,慢慢干呗。” “不,就要夏末。”陶蔚然渐渐冷静了下来,认真的说道:“夏末,初见规模,望原城可焕然一新,初秋,桐城百姓全部迁到城中,秋中,秋中之前,凉戎一定会打来。” “现在只是猜测,根本不确定凉戎会不会打来。” “下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凉戎打来,望原城可以保障边关三成军需,除此之外,关内调来的物资,望原城也会有大量人力可用,只要进了旬阳道,更是能够节省至少六日的时间,夏末,下官必须要在夏末之前将一切事情都做好!” 楚擎下意识点了点头,思考了起来。 虽说是个甩手掌柜,可楚擎还是尽力的去用自己不多的优势,规划着这种对他以及对别人非常重要的大事。 “别的先不说,铁匠铺的事,着手办吧。” 楚擎弯下腰从脚边捡起舆图,继续说道:“旬阳道九城二十一县,铁匠,包括铁匠学徒,八成,至少要八成,让千骑营的探马们去找各地知州,说一下凉戎可能会打来的事,再以军器监监正的名义,征召铁匠,购买铁料,战马,铁匠到位后,开厂房,挑选望原城中的百姓,至少一千五百人,当学徒。” “下官这就去办,那两万人…” “我给你想办法,尽量吧。” 陶蔚然满意了,美滋滋的离开了正堂。 要么说还是福三了解楚擎,开口问道:“少爷是想调集各大营的人马?” “不错,只是有点不合规矩,不过要是为了备战,也能说的过去,等马弓营袭了花木部落再说。” 第773章 出征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过,楚擎一大早,带着福三、昌贤、南宫平等人来到了西关城墙。 今天,是马弓营三千骑卒出关奇袭花木部的日子。 马如敬没有来,他需要坐镇东关。 花木部虽然距离城关比较近,但是骑着马的话,也需要半日多的路程,不到中午出发,到地方就是夜晚,夜袭花木部。 马弓营主将张成孝亲自带队,三千骑卒已经集结完毕。 骑卒们,没有喝什么壮行酒,也无酒可喝,更没吃肉,无肉可吃,同样不需要哪个躲在城关里的大人物特意早起来到点将台上给他们加油助威。 一切,都如同往常那般。 花木部有三千人左右,青壮千人,虽余下皆是老弱妇孺,可凉戎都是自幼长在马背上的,精骑善射,即便是个毛孩子,只要手中有弓,也会在二十步之内精准射穿一个人的头颅。 骑卒们都知道,三千人出关,不可能三千人全须全尾地回来,回不来的,也很有可能是自己。 可每个人,都“寻常”着,如同往常那般等待着鼓声响起。 奔赴沙场,是他们的天职,战死,只能说运气不好,死在战场上,是他们归宿,既然穿了甲胄,挎着长刀,为国家把守边关,马革裹尸便是唯一的归宿,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楚擎带着人到了后,心情有些沉重。 他见到了三千骑卒,正牵着马在城门下面吹牛打屁。 在这些精锐的脸上,只能看到一种不应看到的表情,轻松,是的,轻松,仿佛他们不是要去草原上和凉戎搏命,而是去郊游。 楚擎不喜欢这样,不喜欢这样的军卒。 就是因为从容赴死,不在乎生死,很多王八蛋才会管他们叫杀才,将生死不当回事的杀才。 军卒们,真的不将生死当回事吗? 不,如果脱下甲胄,如果解甲归田成了百姓,就是给他们钱,他们都不会去死,他们甚至会怕,会躲起来。 可他们穿着甲胄呢,挎着长刀呢,他们自称边军,为了国家把守边疆,哪怕一文钱不要,他们也会神色如常,面色轻松的去赴死! 楚擎不敢在这些军卒的脸上多停留一秒,他怕不小心记住了某个人的面孔,几个时辰后,这张刚刚有些熟悉的面孔,将会再也见不到。 让南宫平询问了军卒,得知张成孝在点将台旁边的“英雄冢”。 所谓英雄冢,就是一片墓地,很大,战死的边军埋葬之处。 边军若是战死在了关外,其实尸骨很难带回来,就算是带回来了,也要运送到关内,运送到亲族手中。 可很多边军都是孤家寡人,死了,便死了,尸首,都无人收,也只能埋葬在黄沙之下,至少,尸首还在关内。 坟包一座挨着一座,有的坟包,立着墓碑,有的,则是无名。 很多被带回来的尸骨残缺不全,也有很多,认不出面容,他们便是无名,生前无名,死后无名,无名碑,只有四字,边军之墓。 墓与坟,不同,坟,是百姓,墓,是士大夫。 但是在边关,虽是简陋的坟包,可战死的边军,带回来的尸骨,必须称之为墓,哪怕,没有墓的规格。 六个大营,三处城关,每处城关都有英雄冢,英雄冢旁边,有一处矮房,里面只有一张床,书案都没有,若是第二日出征,主将,或是副将,则要在矮房里睡上一夜,让战死的英灵们,保佑大军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军伍一边讲解着这个传统,一边带着楚擎等人来到了英雄冢。 点将台左侧空荡荡的,右侧是英雄冢,满是墓碑。 若是点将,点活着的勇士,也点战死的英灵,生或死,都是边军,生,出关而战,死,黄沙之下保佑袍泽。 岁数最小的昌贤脸色有些发白,抓着楚擎的袖子。 “英雄冢,那么多边军尸骨,住在矮房里,还要住一夜,将军们不怕吗?” 楚擎皱起了眉头,望着昌贤,声音有些发冷。 “他们生前,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死后,还会害我们不成!” 昌贤连忙松开楚擎的袖子,站直身体,冲着楚擎弯腰施了一礼。 “学生知错,不敢再说如此狼心狗肺之言。” 已经换好甲胄的张成孝,从远处走了过来,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坟包与墓碑。 还是那张看着有些不讨喜的脸,长的有些市侩,张成孝,还是那个张成孝。 可楚擎却是弯腰施礼:“张将军,必会凯旋。” 张成孝哈哈大笑:“多谢楚监正。” 二人不是朋友,甚至相互看着有些不顺眼,至少楚擎一直看张成孝不顺眼。 可楚擎无论再怎么看这位从南关调来的将军不顺眼,也必须要尊重对方,对边军尊重,也是尊重自己。 作为马弓营主将,张成孝并不需要亲自出征,事实上各大营的主将,多是游击将军,混到了这个级别,让副将带队,甚至让下面的郎将带队都是无可厚非。 可事实上,张成孝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在南关是如此,在边军也是如此,但凡出关,必会亲自带队。 这也是楚擎刚从田海龙那里听到的事。 就如同前几日明知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设计让五百边军赴死,他依旧要亲自带着人出关。 田海龙说,这就是边军的将领,不管是从哪里来,南关也好,各折冲府,乃至兵部调过来的,都是如此。 其他大营,如果是局部战役,小规模战役,郎将带队,郎将死了,副将上,副将死了,主将才上。 可在边军,主将先上,主将战死,副将上,副将战死,郎将上,郎将也战死了,指挥权继续往下传,传到小旗,传到普通军卒,直到战死最后一人。 这就是冯洛亲手打造的边军,品级越高,死的几率也就越大,因为只有这样,下面的军伍才会陪着将领们搏命,赴死,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在边关,在边军,每个人,都一样。 楚擎与张成孝互相对视着,二人,都不知该和对方说些什么。 巧的是,二人,也都对面前站着的人早已改观。 楚擎,敬佩张成孝这样的边关将领。 张成孝,也知道楚擎是真心来改变边关与边军的。 可二人,不熟,也没共同话题,依旧,看着对方不顺眼。 “感谢你,感谢所有边军。”楚擎再次拱了拱手,带着其他人离开了,前往城墙。 来到英雄冢,见了张成孝,楚擎只说了两句话,也只为了说这两句话,接下来,就是送,与等。 第774章 边军的生与死 上了城墙,楚擎双手摁住砖石,城门绞盘缓缓移动,鼓声越来越密集。 三千马弓营骑卒,翻身上马,没有列队,因为没有必要,疾驰半日,快到花木部时,下马休息一刻钟,不带口粮,只是休息,一刻钟后,再疾驰至花木部落,与死神搏命! 城关缓缓落下了,每名军卒的都张开了嘴巴,大吼出声。 马挂甲,卒披胄,赴黄沙,与子征战,与子同死。 弓马骑卒,边军功成,生守边关,死佑大昌。 奔黄泉,不回首,杀尽眼前敌。 手持功勋颅,震天撼地,慑不臣之贼,边军,万胜。 三千骑卒,卷起一片黄沙,奔赴出了城关,楚擎心里祈祷着,祈祷着出现奇迹,一日后,出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 望原城诸事繁多,即便是楚擎,也需要处理很多事情。 但是这两日,他必须会城墙上,等待着,祈祷着。 一声边军魂,道不尽的辛酸与悲壮。 楚擎想要留住这个魂儿,就要知道这个魂儿的全貌,就要亲眼看到,亲身感受这个魂儿! 马弓营三千骑卒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楚擎如同脱力一般,蹲在了墙壁旁。 昌朝的每个人,上至天子,下至百姓。 每个人,都知道边军年年在死人,年年有人战死。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仿佛,与自己干系不大,不,是与自己毫无关系。 当变成了习惯后,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边军,战死后,就变成了一组组数字,一组组听到之后转瞬便会忘记的数字。 又有多少人,还知道这些数字是为谁而出现的? 英勇的边军,又是为谁而战死的? 楚擎感觉到了一种羞愧,没来由的羞愧。 十五万英魂! 足足十五万英魂,昌朝国祚百年,关墙内外,战死了至少十五万英魂! 初听这件事的时候,楚擎什么感觉都没有。 边关,太过遥远。 边军,太过陌生。 再次想到这十五万英魂,想到初听十五万这三个字时的无动于衷,楚擎感到了羞愧。 突然间,楚擎想到了上学期间,上历史课,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突然听到了一声“三千五百万”。 三千五百万,自己茫然的抬起头,三千五百万,什么三千五百万,谁家这么有钱? 想到这件事,楚擎脸红的发烫。 “楚师。” 昌贤小心翼翼的望着楚擎,轻声道:“学生心里,堵得慌,楚师,您也是如此,对吗?” “是啊,应该是堵得慌吧。” 昌贤望着城墙上不断巡防的弓手们,小脸上带着很是莫名的表情。 “学生在宫中时,听闻父皇在边关时为国杀敌,热血沸腾,总是想要效仿,之后对入宫授学的大儒们提及此事,他们说…” 昌贤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继续说道:“大儒们说,边军,为国把守边疆是应有之意,既拿了朝廷的粮饷,穿了甲胄,挎了刀,便要为我大昌朝守疆扩土,这话,学生初听之下觉着有理,可当时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似是…似是…” “觉得他们很不在乎的样子,认为军伍保家卫国,是应该的,对吗?” “是,可学生又觉得不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我来告诉你哪里不对劲。” 楚擎轻声道:“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即便战死,也是命运,一个普通人,死了,官府会查,百姓会惊恐,会猜测纷纷,一个军卒战死在沙场上,大家会觉得正常,因为,已经习惯了,没有人觉得不正常,我也觉得正常。” 顿了顿,楚擎露出了愤恨的表情:“可有一件事,不正常,那就是朝廷吸军伍的血,军伍战死了,是正常,可朝廷给他们应有的待遇了吗,粮饷、抚恤、尊重,甚至是军功,都有人贪墨,而且贪墨的人,就是觉得军伍战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的那群人渣,军伍,不欠任何人的,他们甚至不欠国家的,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就知道有可能会战死,朝廷,官员,世家,觉得是正常的事,对,是正常的事,那我给每个人都抓到面前,我会给他们足额发放粮饷,不贪他们的功劳,还会尊重他们,战死后,抚恤一文不少,他们,敢从军吗,敢来到边关成为边军吗!” 昌贤的脸上,流露出了怒意,这种怒意,代表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京中的大儒,世家,官员,都认为是一件正常的事。 是的,正常。 拿了朝廷的俸禄,为国征战,没人逼你们。 但是,但是但是,有一件事,那就是俸禄、尊重、抚恤、军功,真的给军伍了吗? 不,没有给。 朝廷,没有给,大儒,世家,官员,都没有给。 即便没给,边军,依旧战死着,依旧“正常”着,依旧履行着他们的天职,依旧,赴死着。 这,才是不正常的地方! “回去告诉你大哥!”楚擎极为认真的看着昌贤:“老四这一代,我来努力,和他爹黄老四一起努力,改变不正常的事情,可这个世道,太操蛋了,我未必能成,他爹,也未必能成,如果,如果我和老四成不了,到了他那一代,当他成为皇帝时,必须,将这件事做成,记住了吗。” 昌贤站起身,重重的点了点头:“学生一定助皇兄一臂之力!” 说完后,昌贤攥紧了拳头:“若是我大哥做不成,学生打不死他!” 楚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点了点头:“但愿不用昌喻来做这件事。” 说完后,楚擎也站起了身,望着狂风席卷着黄沙的苍凉,心中那股郁结之气,无法疏散。 “少爷。”福三突然幽幽的开了头,没头没尾的说道:“这操蛋的世道,不给边军尊重,不欺辱边军,边军,都能抵御百年凉贼,若是给予了边军尊重,边军,定会扫平凉贼。” 楚擎微微一愣,思考了片刻后,面露恍惚之色。 他终于有些明白冯洛所惧怕的事情了,福三,一语惊醒梦中人。 边军勇猛吗? 答案是明摆着的,昌朝最勇猛,最善战的军卒,就是边军。 可朝廷薄待了边军多少年了? 即便被薄待,边军依旧勇猛。 可边军都是傻子不成,知道自己不被尊重,知道自己不被重视,心里,不会有疙瘩吗? 有,想来是有的,但是从未将这个疙瘩表露出来,不是怕朝廷知道,而是怕袍泽知道。 怕袍泽知道后,军心,魂儿,也就不在了。 所以每个人都忍着,每个人都怕因为自己,其他袍泽,忍不住了。 可边军们,又能忍受多久? 怕是没多久了,真的没多久了。 当无法忍受的时候,边军,不会再骁勇善战,不会再勇敢,不会再无畏的从容赴死。 这才是冯洛害怕的地方。 当边军无法忍受的时候,昌朝,也距离被凉贼踏破城关的日子不远了。 可要是朝廷重视边军,厚待军卒,尊重每一个军卒,那边军,没了疙瘩,不用再忍,他们,一定能成为,也一定是,中州大地上,最强悍的军卒! “记住。”楚擎分别看向了昌贤与南宫平,沉声道:“为战争而生,为和平而死,这就是军人!” 第775章 龙颜叕怒 昌京,敬仪殿。 黄老四今日没有批复奏折,而是下朝之后耍了会剑,大汗淋漓,全身臭烘烘的坐在了书案后。 望着堆满书案上的各道奏折,黄老四又不乐意了。 “秋要钱粮,冬要钱粮,春要钱粮,夏也要钱粮,开口就是钱粮钱粮,满篇只有钱粮二字,各道官员都是蠢货不成吗,庄稼欠收,赋税欠收,处处欠收,酒囊饭袋,统统都是酒囊饭袋。” 老太监看了眼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的黄老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黄老四大骂道:“你看什么,你也是酒囊饭袋。” “老奴知罪。”孙安二话不说,跪在地上,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令人有些心疼。 “果然是酒囊饭袋,愣着作甚,朕发了汗,还不快去拿水来。” 孙安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一边跑,老太监一边嘴里暗暗发苦。 老四如今有点奔着喜怒无常使劲了,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要给老四擦汗,结果非说什么朕就喜欢这大汗淋漓的感觉,结果进屋了,你又要擦汗,这是跟谁俩呢。 取来了水盆和汗巾,老四抹了把脸,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腋下,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磨磨唧唧的擦了汗,喝了茶,喷了会孙安解解气,还是得看奏折。 才翻开第一本,老四又不乐意了。 “这钱财,对老十来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为何在别人口中,就是难,难,何其难,难上加难!” 心情不好的老四,觉得总找个老太监出气没啥意思,骂骂咧咧的问道:“最近有没有弹劾老十,哪个臣子都成,有吗。” 老太监连连摇头:“陛下,自从楚统领离京后,千骑营设置了个什么举报箱,江将军每日都带着人守着,莫说臣子了,便是世家都不敢私下谈论楚统领。” “举报箱?” “是的,就是个木匣子,百姓可以检举,江将军说,楚统领出京前有言,他不在京中,千骑营惹不起朝臣和世家,但是可以收拾世家子,越年纪幼小的越好,抓到世家子,就往死里…往死里祸害,不打老的,只打小的,有重罪的,往死里整,有轻罪的,往重的惩,无罪的,往…往死里栽赃?” “什么,无罪还要栽赃?”老四神色微变:“这…这…这妙啊!” 孙安:“…” 老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嘛,千骑营,天子亲军,朕的亲军,看谁不爽利,栽赃就是了,妙极。” 孙安日常沉默。 他很想提醒提醒老四,千骑营这个天子亲军,整的人,似乎不是你黄老四看的不顺眼的人,而是人家楚擎看的不顺眼的人。 提起了楚擎,老四心情渐好,习惯性的问道:“老十走多久了。” 孙安微微一愣,面色古怪:“五十日?” “放屁!”黄老四骂道:“早上问的时候你还说四十九日。” 孙安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对啊,就是你早上问了,咱家说四十九日,你又问一遍,咱家还以为记错了呢,你知道你还问? 一看老四又有点准备拿自己撒气的意思,孙安赶紧说道:“虽说无人弹劾楚统领,不过一些世家,倒是私下议论他了。” 黄老四摩拳擦掌的模样:“谁,何人议论他了,又说了什么?” “说楚统领敛财无度,出京前,搜刮了一千万贯。” “日他娘,多少?”黄老四腾地一下站起身,变颜变色。 “一…一千万贯。”孙安小心翼翼的解释道:“说楚擎以再不刁难世家为由,讹诈了他们的钱财,结果离京后,楚统领倒是没刁难他们,千骑营却依旧刁…依旧盯着世家。” “该死的楚擎!”黄老四毫无征兆的就怒了:“他竟如此胆大妄为。” 老太监吓了一跳,刚才还老十老十的,这一下就该死的了? 黄老四,这次是真的怒了,竟然一脚踹翻了书案。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他胆敢明目张胆的在世家身上搜刮了如此多的钱财,一千万贯,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黄老四胸膛起伏不定:“朕虽不喜世家,可京中世家之中,也有不少当初助朕问鼎大宝的忠心之辈,这楚擎,竟如此大胆包天,私自,私自以千骑营大统领之名,讹诈了世家千万贯之巨?!” 孙安是真没想到黄老四居然真的发火了,而且他也看出来了,楚擎,似乎是碰到了老四的逆鳞。 之前千骑营弄世家,并不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如老四所说,不少世家都是从过龙的,可楚擎无差别攻击,都要了钱,是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数额实在是太大了,一千万贯,别说见过了,老四去皇陵上坟都没烧过这么多钱。 “孙安!” “老奴在。” “下旨,申饬一番,送去边军,这楚擎,真是胆大妄为,仗着朕的圣宠,真以为可以无所顾忌了吗,混账东西!” 孙安不敢犹豫,赶紧让门口的小太监取二手的申饬圣旨。 过了片刻,小太监将工具送来了,孙安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陛下,如何…如何写。” “如何写,你说如何写!”黄老四大叫道:“愧朕还以为得老十这兄弟如虎添翼,将他与承言二人看成朕的左膀右臂,与其推心置腹,可这楚擎,竟…竟然如此辜负朕!” 一拳头砸在了大腿上,黄老四破口大骂:“一千万贯,他娘的一千万贯,这狗日的离京之前,只给朕五万贯,就给五万贯啊,他还要不要脸了,就这区区五万贯,朕开心的接连几夜都睡不着觉,做梦都会笑着醒来,结果…结果…结果这混账东西竟然足足搜刮了一千万贯,孙安,你说,他是不是人,畜生啊,他有一千万贯,就给朕五万贯,才五万贯啊!” 孙安张大了嘴巴,即便跟着老四这么多年,依旧被老四这深不可测的底线折服了。 可转瞬间,孙安又悟了。 是的,老四是应该生气。 因为当时楚擎给老四十万贯的时候,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得,老四当时那个开心啊,还说了声“多谢楚哥”。 “申饬!”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狠狠的申饬,大大的申饬,现在就写。”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老奴,老奴如何写?” “就写…” 黄老四愣了一下,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这混账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不过朕,是天子,也该让他知晓知晓天子威仪了,好,朕说,你写。” “老奴这就写。” “千骑营统领、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男楚擎,德行有亏,骄纵无礼,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所谓臣,为君分忧者,朕自登基后,勤勉治国,膝下却只有二子,未行选秀之典,实乃朕之心中憾事,非是朕愿劳民伤财,而是太上皇这老货整日催促,朕自幼便是孝感天地之人,不愿徒增这老货烦忧,却知内库空虚,徒呼奈何,楚爱卿为臣,为君分忧,应有之意,不如赠朕钱财,了却太上皇之心愿,朕不是贪心之辈,百万贯便可,若是尚不够用,再命你派人将银票送来,不不不,是百万贯足矣,若是所需不足百万贯,朕自会将所剩钱财归还与爱卿,爱卿你为朕心腹之人,知晓朕从不虚言,说还你,便还你,谁不还…不不不,五十万贯亦够,实在不成,三十万贯,三十万贯,至少三十万贯,一口价,就三十万贯,不能再少了,你可是在京中搜刮了一千万贯,要知以前在花船时,你我共谋大事,还说三七分,朕七你三,这次只要三十万贯,并不算多,日后有了钱财,必如数奉还,三十万贯,说定了,多谢楚哥,钦此。” 孙安是咧着嘴写完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望着老四,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是申饬吗,这就是欠条吧? “三十万贯…”黄老四有些犹豫,看向老太监:“要不要,再写上这小子很有可能是朕的十弟,是兄弟的话…多要二十万贯,不过分吧?” 老太监不好意思接口。 就你这欠条写的,人家楚擎能给十贯都不错了。 第776章 边关儿女 等待的时间总是煎熬的。 楚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等马弓营骑卒回来时,自己的心情一定会很差,很差很差,因为一定有伤亡,哪怕只是一人战死,心情也会差到了极点。 可若是真的只战死了一人,他都要去烧高香了。 这就是边关的边军,永远不会有好消息。 粮饷又发少了。 营里又没吃的了。 哪个兄弟又病了。 凉贼又袭击了哪个边镇。 又,又,又,还是又,就连边军,都习惯了,习惯这么多“又”,习惯这么多“又”让自己麻木的坏消息。 “妹夫。” 一声轻唤,将楚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一身儒袍有些憔悴的陶少章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 “你怎么来了?” 望着眼前这个打架没赢过吵架没输过的昌京平头哥,楚擎满面困惑:“没记得带你一起来的啊。” “知晓今日边军出征,去了大帅府寻你,见你不在,就骑着马赶来了。”陶少章拍了拍裤腿上的沙子,问道:“担忧了?” 楚擎没吭声。 陶少章笑了笑:“要一直担忧下去,每一次,都要担忧,答应愚兄,成吗。” 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与你说件事吧,平日里,难以启齿,从未与外人说过。” 福三、昌贤、南宫平、肖轶、田海龙,瞬间蹲了下来,围成一排,竖起耳朵,他们就喜欢听难以启齿的事情。 陶少章不以为意:“见你在这里蹲坐着,便知晓你担忧,担忧将士们的安危,心里,不好受,对吗。” “是的,心里不好受。” “愚兄也难受,愚兄也担忧,愚兄,要永远担忧,你也要如此。” 笑了笑,陶少章继续说道:“愚兄要和你…和你们说的事,其实,就是关于你们对本官的看法,本官知晓,你们觉得本官傻,本官痴蠢,是吧。” 众人齐齐点头,唯独肖轶不由开口道:“就是看着傻,事没听说过,陶大人讲讲吧,让兄弟们乐呵乐呵。” 楚擎哭笑不得,感情陶少章自己心里也有数啊。 大舅哥露出了一丝苦笑:“为官也好,为兄长也罢,不管是你这小子的大舅哥,还是若琳的兄长,或是大理寺少卿,愚兄,只信奉一个道理。” “专挑自己人祸害?” “那是自然,专挑…胡言乱语,什么专挑自己人,愚兄要说的是,我陶少章,笨,却有自知之明,知晓改变不了这世道,管不了那么多人,管不了那么多事,所以改变不了这世道,可愚兄只能做一件事,那就是拒绝被这世道改变,永远,不要被这世道所改变。” 陶少章面露极其认真的神色:“记住愚兄的话,即便无法改变这世道,那也要拒绝被这世道所改变!” “无法改变世道,要拒绝被这世道改变?” “是。”陶少章扭头望着城门下的军伍,沉声道:“你担忧,是好事,就怕有一日,你不再担忧了,就怕有一日,你麻木了,习以为常了,到了那时,你已被这世道所改变,那些不平事,在你眼中,不过寻常,悲壮的将士们出征,战死,在你眼中,不过寻常,贪官无法,世家横行,在你眼中,不过寻常,到了那时,你就会变成如今你最憎恶的人,我陶少章,请求你,莫要变,莫要被这世道改变,哪怕如我这般,被旁人私下议论,被旁人,暗暗鄙夷,被相知相熟之人排斥,也莫要被改变。” 楚擎神情动容,猛然回忆起,第一次去陶府时,那不孝子陶少章顶撞老爹陶瑸,如同一头倔牛,死都要与李木周旋到底,哪怕有杀身之祸,也要彻查萧县账目。 陶少章…陶少章,拒绝改变的陶少章,拒绝被这世道所改变的陶少章! 楚擎站起身,郑重的朝着陶少章施了一礼。 “楚擎,谨记,当遵行!” “好。”陶少章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背着手,去远处的城墙溜达去了。 昌贤也好,南宫平也罢,都流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很多人,不,所有人,都认为陶少章脑子有病。 事实上,这家伙的脑子的确有病。 可有病的原因是什么,不提各种坑人的事迹,陶少章,只是因为不愿改变,肉中长刺了,就必须拔掉,哪怕血肉模糊,也要拔掉,因为他拒绝改变,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改变这个世道,但是底线,最后的尊严,则是不被这个世道所改变! 更难得的是,陶少章知道,改变,从细微起,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从一件件小事上,不经意的小事上,就悄然无限的被改变了,所以他才眼里容不得沙子,任何一件小事,他都不会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是再小的事。 楚擎看着周围的小伙伴们,振臂一挥:“我们,拒绝改变!” 众人也抬起了胳膊,用力挥动。 “我们,拒绝改变!” 来往的军卒们,投去诧异的目光,皆是如此,楚擎哈哈大笑,身旁的小伙伴们,也笑出了声。 拒绝改变,便是不忘初心。 再次看向地平线,楚擎呢喃着:“每一次,我都会担忧,担忧,便是我的动力。” 福三露出了许久未曾流露出的智慧小眼神,暗暗点头。 这一刻,福三又给自己布置了新的课业,那就是关于“人心”与“人性”,同样是人,同样是一个人不同的行为,天差地别,云泥之别,三哥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研究研究这个崭新的领域。 正当三哥要开始研究的时候,一道倩影从拐角处冲了出来。 “三哥三哥。” 马缨和个疯丫头似的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刚到地方,还四下看看。 “那狐媚子不在?”马缨得意一笑:“谅她也不敢来这关墙之上。” 福三叹了口气。 哎,女人就是老子研究学问的最大阻力,真是碍眼。 “三哥,你想我了没?” 福三点了点头。 “真的呀。”马缨喜出望外:“你真的想人家啦?” “我想你离老子远一些。” “三哥真风趣。” 福三转身,望向关外,懒得开口。 要说之前吧,不太愿意给马缨甩脸色,怎么说也是大帅之女,表面上能过得去就行。 可现在,福三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三哥给女人的温情,向来只有两次。 第一次,初见。 第二次,让女人了解自知之明是何意。 超过两次,三哥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楚擎看着嘻嘻哈哈的马缨,皱眉问道:“马弓营出关夜袭凉贼,你不担忧?” “担忧啊,恨不得混到马弓营中,一起去杀凉贼。” 福三一脸不屑:“你不怕死?” “不怕。” “那你去刺杀凉戎大汗吧。” 马缨笑嘻嘻的说道:“那不是送死吗。” “你不是不怕死吗。” “要是三哥能知晓凉戎大汗的位置,我就去,谁不去谁是小狗。” 楚擎半信半疑:“你真不怕死?” “怕啊。”马缨歪着脑袋,看向楚擎的时候,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楚监正知晓人家为何常年出入边关吗?” “为什么?” “等待机会。”马缨吐了吐舌头:“我武艺高强着呢,等到有朝一日来了机会,我一定会宰了凉戎大汗,哪怕是战死也不亏,那样的话,边关百姓再也没有如幼年的我那般,接连几年日日噩梦中惊醒。” 肖轶哈哈大笑:“要是能宰了那大汗,本将死上十次也够本。” 田海龙叫道:“那我死一百次,只要能宰了他,死一百次都成。” 这三个人说的话,楚擎都信,包括马缨,因为这就是边关儿女。 边关儿女,愿意付出性命,付出一次,十次,一百次,哪怕万劫不复,也不会犹豫,只要可保一方平安,不惜身,不惧死。 第777章 尘埃不落 楚擎已经习惯了边关的狂风,卷着黄沙的狂风。 但是他还没有习惯等待,习惯并不漫长却极为煎熬的等待。 还没有让马弓营的兄弟们吃上肉,喝上酒,听过戏,没有让军伍们觉得,边军,挺好的,可有些边军,却永远回不来了。 入夜,楚擎睡不着,也不敢睡。 闭上眼,就仿佛听到了厮杀声,听到了长刀劈开血肉,羽箭射穿头颅的声音。 裹着毯子,畏缩在角楼里,周围的小伙伴们陪伴着。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楚擎一夜未敢合眼,合眼便是厮杀之声,合眼便是满身浴血的将士们… 好不容易快熬到第二日中午,憔悴的楚擎眺望着地平线。 回来了吧,回来了吧,快回来了吧。 翻来覆去的念叨,如同一个毫无主见的妇人喋喋不休着。 锐士营主将杨保北登上了城头,望着疯魔一般的楚擎,望着流露出有些懦弱,有些像个娘们似的楚擎,叹息了一声后,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年战无不胜的楚大将军,也是如此,每逢将士出征,若是因公务无法亲自上阵,便和个没见过世面的初哥一般,焦急的在墙头上来回踱着步,絮絮叨叨,骂骂咧咧,惹人发笑。 可边军,就喜欢这样的人,喜欢真正关心他们的人。 很多大人物,来了边关,嘴上激昂,豪情壮志的站在点将台上,送着将士们出关征战,将士离开后,回到屋中,睡觉去了。 他们的关心,不是日夜守候,只是嘴上关心着,甚至不愿意多装上那么一时片刻,仿佛目送边军送死,已经是他们屈尊降贵了一般。 也正是这样的人太多太多了,边军,越来越寒心。 杨保北凝望着楚擎的侧影,多么希望,京中的那些大臣,都如楚擎这般,絮絮叨叨着。 视线尽头,终于出现了晃动的影子,慢慢变大,逐渐清晰。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远方。 楚擎的血液开始加速流动,紧张极了。 影子,很少,速度,很慢。 楚擎如坠冰窟,十余人,至多,十余人。 杨保北神色大变,惊恐出声:“怎地这么少?” 那十余骑,速度很慢,没有出城时那风雷一般的气势。 是啊,就剩下十余骑归来,哪里会意气风发,三千骑,只剩下十余骑,哪里敢意气风发。 楚擎身子一软,险些瘫倒在地,福三连忙搀扶住了楚擎。 就连三哥,也露出了骇然的神情。 三千骑,只剩下了十余骑,这怎能不让人惊恐。 人与马,越来越近了。 血,都是血,最前面的,穿着全身甲胄的,正是马弓营主将张成孝。 只是张成孝,趴在马背上,似乎,是受了重伤,看不清面容,可满身的甲胄,都是血,旁边的骑卒,每个人都是如此,仿佛在血海中泡了一夜。 城门,打开了,楚擎双腿有些发软。 在边关混迹了一年多的马缨,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 昌贤双目无神:“人,人都哪里去了!” “人!”昌贤大吼道:“谁来告诉本王,人都哪里去了,三千骑,为何只有十余人归来,人都去了哪里?!” 城墙上的弓手们,停下了脚步,紧紧攥住了拳头。 边军,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这个生死,是自己的生死,出关三千人,只有十二骑回来了,他们无法接受。 楚擎一拳头砸在了城墙上,跌跌撞撞的跑下城楼。 城门刚刚落下,楚擎飞似的跑了出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十二骑的速度依旧很慢,就连战马,都无精打采着。 或许连战马,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 楚擎如同发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满身浴血的张成孝,应是受了很重的伤,趴在马背上,慢慢抬起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分辨了许久,才看到是楚擎跑了过来。 略显缓慢的下了马,楚擎也跑到了面前。 “去你妈的!” 猝不及防,一拳,挥打了张成孝的脸上。 一拳挥出,楚擎又一把抓住了张成孝的甲胄,大吼道:“人呢,张成孝,人呢,为什么只有你们这十多个王八蛋回来,其他的边军兄弟们呢,他们人呢?” 挨了一拳的张成孝原本勃然大怒,可望着比他更怒的楚擎,望着眼眶中已经有些湿润的楚擎,张成孝突然乐了。 “后面呢。” “后你妈,我问你人…” 楚擎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大地开始颤抖了一般,如雷,密集的马蹄声,原来越近,密密麻麻的骑卒,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张成孝哭笑不得:“楚监正以为本将的儿郎都战死了?” 楚擎满面呆滞。 “少爷,先回城,莫要被战马撞倒。” 福三说完后,楚擎无动于衷,只是望着不断接近的骑卒们。 一看楚擎无动于衷,福三二话不说,直接给楚擎扛起来了,撒丫子就往城内跑。 楚擎没有挣扎,只是望着远处奔驰而来的骑卒们,用力的仰着头,多么希望,回来的人,和昨日上午那般,出去多少,回来多少。 一直被扛到了城墙上,楚擎才跳了下来,紧张的伸着脖子,往下望。 马弓营的精锐骑卒们,归来了。 每个人,都如同打家劫舍的山匪刚刚干了一票,战马后面捆的,是一些羊崽子,有活的,还有死的,不少骑卒,身上满是鲜血,没有战利品,没有马匹,只有羊崽子,和满是鲜血的布袋子,或挂在马腹下面,或扛在肩上。 骑卒们大呼小叫着,人人都是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福三的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骑卒的箭囊,都是满的。 张成孝走了上来,很是得意。 福三回过头,不明所以:“未打?” “打什么啊,花木部全是老弱,八十余人,一支箭都未射出去,去了之后便跪在了地上,丝毫不反抗。” 楚擎转过身,面露惊喜之色:“一人未死?” “都说了,未战,岂会死人。” “可你身上的血?” “他娘的花木部虽是无青壮,可这肥羊却是不少,诶呦亲娘,少说也有五六百头,活的不好带回来,宰羊宰的,溅了一身血。” 楚擎张大了嘴巴,望着满身鲜血的张成孝,下意识又问了一句。 “那你回来的时候,为什么趴在马背上,老子还以为受伤了。” 张成孝又开始哈哈大笑了。 宰了半夜的羊,累死了,趴马背上歇一会。 “不对!”福三突然开口道:“花木部靠近边关,为何全是老弱,部里的青壮没理由离…” 话未说完,军卒登上城楼。 “东关敌袭,铁狼部三万众,大帅命各大营牢守各关。” 第778章 送死的凉人 东关,狼烟滚滚。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正是因为无法预料。 花木部没有青壮,因为都来到了东关。 不止是花木部,金狼王大汗帐下阿那图铁狼卫,以及边关外围的一些小部落,都来了,足有三万余人。 边军斥候是在两个时辰前发现凉戎集结了三万兵力奔向了东关,而坐镇东关的马如敬当机立断,牛仁麾下果毅营弓手全部登上城墙,先锋营也已集结完毕,聚集于城门之后。 果毅营,大部分都是弓手,而肖轶最早服役的地方就是果毅营,也是果毅营的奉车都尉,只不过去年边军调动,又成了马弓营的营将。 马如敬并没有从其他大营调派人马过来协防,东关果毅、先锋两大营共计两万一千人马,打守城战,绰绰有余。 城头上的马如敬,面沉如水,周边都是手持大盾的亲卫。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古时候的名将们,大多不喜攻城战,也都尽量避免攻城战,因为攻城战的损耗是最大的。 很多将士们,将攻城战称之为“蚁附”,意为人们就像蚂蚁一样爬上翻云梯,再像蚂蚁一样被捏死丢了下来。 可蚁附攻城,回报同样很高。 古代战争很少有巷战一说,就算有,也是小规模巷战,一旦大规模战役中城门被攻破,几乎就可以定鼎战局了,守城的一方,无论是军是民,见到城门破,基本都会放弃反抗。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无论对守城的一方来说还是攻城的一方。 数千流矢自城头射下,冲在最前排的凉贼们,虽是顶着皮、铁、木等手盾,依旧有被射倒的人。 城墙上,果毅营与先锋营的弓手们,一刻不停地射出箭矢,每一次箭雨倾泻而下,便有凉人挣扎到地。 一旦中箭倒下,那便是必死之局。 因为倒了,会被无数人踩踏。 战斗来的快,从三万凉贼出现后,没有任何交涉,东关城墙之下,眨眼之间化为了修罗屠场。 马如敬站在最高处,并不需要亲自下令,他只需要思考。 思考为何铁狼卫会率三万众毫无征兆的打来? 需要思考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马如敬不担心城门被攻破,若是边军连三万人都守不住,大昌朝也不会延续至今。 可正是因为如此,马如敬才会困惑。 铁狼卫人数不多,由金狼王大汗麾下的万夫长大将阿那图率领,都是贵族兵,五千人左右,精锐中的精锐,可真正攻城的,都是一些草原外围的小部落,而这些小部落,只是扛着翻云梯不断冲锋,如同送死一般。 这才是马如敬最为困惑的地方。 一里多外,骑在马上的铁狼卫贵族兵们,竖起一面大旗,狼头大旗。 马如敬可以确定,凉戎大将阿那图一定在军阵中。 虽然没碰过面,但是他听说过阿那图,极为悍勇,逢战必身先士卒,说是金狼王帐下第一猛将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位猛将,今日不见身影,就连他麾下的铁狼卫们,也没有接近城墙。 冲锋的,只是其他部落的凉人,甚至很多攻城的凉人已经不能称之为游骑兵了,连盾牌都没有,仿佛只是普通牧民。 是的,就是牧民,两万人出头,想要攀登城墙,几乎没有太大的可能性,久攻不下,已经有不少凉人调头逃跑,后方的铁狼卫们终于动了,八千铁狼卫,策马散开,高速移动着,如同一张大网,但凡掉头跑向他们的凉人,都会被他们无情的弯刀划过头颅。 城墙上的马如敬瞳孔微缩,看向刘望。 “凉戎可有督战斩杀自己人的先例?” “极少。” 战斗依旧在持续着,翻云梯极为笨重,数十人才能推动,距离城门还有三百多步。 城墙上的弓手们如同无情的机器一般,一支又一支利箭从手中射出,组成了蝗虫一般的箭雨,无时无刻不在收割着人命。 马如敬心头的困惑越来越重,莫说三万人,便是五万人,十万人,都未必能够破了城关,这凉戎的主将,铁狼卫阿那图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凉戎的进攻还在持续,说是进攻,不如说是用命堆,用命来拉近与城墙的距离,而且翻云梯也少,就三架。 马如敬想不通,没有任何将领能够想通,眼前出现的一切,仿佛凉人故意送死一般。 骑着快马一路从西关赶来的楚擎等人跑上了城楼,刚靠近城墙,血腥味扑鼻而来。 城关之下,尸骨成堆,凉人踩踏着同伴的尸体缓慢的推着翻云梯前进,直到他们也变成一具尸体,任由族人踩踏。 如此触目惊心的一幕,直击内心。 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楚擎,面色煞白。 尸体,密密麻麻的尸体,就在城关之下。 昌贤个头不够,需要垫着脚,只是看了一眼,哇的一声开始干呕。 南宫平稍微好点,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却能站得住。 楚擎望着这世界上最残酷的一幕,也就是战争,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 福三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面大盾,保在了楚擎身旁。 众人所在的位置是城墙最高处,角楼旁,有遮挡,眼前可谓是一览无余,正是因为如此,大家也看的十分清楚。 风沙裹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黄沙之上,满是尸骨,触目皆是尸体,被踩踏的尸体,和将要变成尸体的人。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送死呢?” 楚擎在最短的时间内强迫自己适应了气味,适应了眼前的一切,快步跑到马如敬身旁:“马帅,为什么感觉这些凉贼是在送死?” 即便楚擎这个外行也看了出来,推着翻云梯的凉人,似是在送死。 马如敬没有回答,因为他回答不了。 楚擎再次看向城下,不由问道:“打了多久?” 刘望回道:“快一个时辰。” 外行楚擎微微一愣,望着城关下的尸体,略微恍惚。 打了快俩点,这也没死多少人啊? 翻云梯还是在缓慢前行着,楚擎极度怀疑,就算翻云梯到了城下,凉人就靠两万多人也无法踏破城关。 第779章 攻城 楚擎的确是个外行,而且也被一些影视作品和扑街小说给误导了。 冷兵器时代,攻城战也好,野战也罢,并不是分分钟就死几千上万,但凡看见某些字眼,什么是役,哪一国与哪一国的某某军团开干,刀光血雨,半日不到,战死十万二十万之类的,纯粹是扯淡。 尤其是攻城战,小的城镇,城周不过几里,守军撑死有个两三万人,而这两三万人里,最多三四千弓箭手。 哪怕是攻城战,弓箭手命中率比较高,但是射中并不代表能射死,守城弓手靠的是齐射,箭雨落下,而且攻城的一方还顶着盾牌,每一次齐射,是有敌人倒下,但是不是一倒就一片。 三万人相当于个什么概念,高中全校站满一个大操场,最多五千人,最多最多五千人,三万人,除去铁狼卫,至少也是四个操场的人,还得人挤人。 四个高中操场,满满当当的站着人,就算是校长扛着机关枪他也得扫半天。 就算不是攻城战,哪怕是野战,正儿八经的野战,打仗那种,贴身肉搏的野战,同样不可能短时间内很高的伤亡。 几万人打野战,干半天,就是半日,一边能死上两三千很正常,要是一边死五千人以上,属于是超额完成业绩了。 一整就说几万人对阵,眨眼之间就死万八千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双方站成一排,和敌人面对面,距离半米,一个人对一个人,双方主将大喊一声“开整”,大家同时将刀子砍向面前的敌人,这才有可能出现眨眼间死万八千儿的情况。 第二种情况,也是双方几万人站成一排,面对面,然后灭霸打了个响指,正好死一半。 所以楚擎就很懵。 他见着城关下的尸体很多,实际上,并不多,至少没他想象的那么多。 两三千具,这还是到了弓箭射程内打了快俩点的“成果”。 翻云梯是被推着过来的,不是说一窝蜂所有人都推,也够不上手,就是躲在翻云梯后面,几十个人,最多上百个人,一起慢慢往前推,其他人站在弓箭射程之外,前面的人挂了,他们再上。 除此之外,也有拿着大盾走在最前面的,可要是一旦被射倒,哪怕只是倒下,也容易被踩死,没人会特意绕开脚下的人,倒下,算你命不好。 除了盾牌,也有凉贼拿着长弓往上射,几乎射不到人,主要是想要起到压制的作用。 福三大致扫了一眼:“少爷,铁狼卫是凉人精锐,就是远处那些骑着马掠阵的人。” “有多少人?” 回答楚擎的是刘望:“铁狼卫不足万人,应该是七千人左右,其余的都是各个部落的青壮,共计三万人。” “三万人,打了快俩点一个时辰,就死这么点?” 大家望着楚擎,就很奇怪,似乎是在问,你以为呢? 其实在冷兵器时代,很多战役,尤其是攻城战,打上十天半个月,都未必死上一万人。 这种事是有数据支撑的,往前说,黄月英他老公,三国时期著名老赖诸葛亮,跑去北伐陈仓的时候,好几个月下来,就死了几千人,而且还是因为撤军的时候死的多。 至于什么血流成河,连护城河都染红了,不是扯淡,而是这个“河”字有些人理解的不对,河是护城河的河。 很多城池的护城河也就三四十米长,就这一段,五百人,最多五百具尸体就可以填满了。 不说黄月英老公,往后说,太平天国和湘军打仗的时候,攻打南京,打了好几个月,最后双方死了三四万还是四五万,没具体数字,但是绝对不会超过这个数字。 要知道当时南京城可是大城,还有围攻安庆,也是湘军和太平天国,打了一年多,整整一年多,也是五万人上下,而且双方加起来有几十万兵力。 这就是冷兵器战争,没有灭霸打响指,没有校长扛着机关枪,更没有一颗手雷崩飞一片,就是一箭一箭射,一枪一枪的扎,三千多弓手,一箭射出去,能射死五六十人,都比较算是运气好的了。 肖轶和田海龙两个神射手也找来了长弓,开始放箭。 按照这二人的段位,要不不射,一旦射了,绝对是射在高级目标的脸上。 可俩人挽弓拉弦瞅了半天,大部分凉贼,都和个牧民似的,甚至有人都没穿皮甲,要不持盾,要不持弓,要不是推着翻云梯,还有少数人手上什么都没有,是从尸体上扒拉下来的武器盾牌。 瞎放了几箭射死几个倒霉鬼后,田海龙看向马如敬:“大帅,末将觉着有些不对劲啊。” 马如敬露出了神秘莫测的表情。 是不对劲儿,本帅…都不对劲儿半天了。 之所以刚才没搭理楚擎,就是因为马如敬也没看明白今天凉戎玩的是个什么套路。 楚擎就挺失望的。 没有什么大场面,万箭齐发,喊打喊杀之声响彻天地。 就是一群der呵的凉戎推着翻云梯磨磨唧唧的往前拱,城头上的边军不断放箭,射死了一批,铁憨憨凉戎,继续补上,然后往前推,可能推了不到五六步,又死一批,继续换,总之,很墨迹。 楚擎不由得问道:“三万人攻城,城头上就几千弓手,要不要从其他大营再调来一些人?” 马如敬可算找到机会了,看着楚擎,满面戏谑的说道:“楚监正,你不是军伍,还是少开口为妙。” “少爷莫要担心。”福三说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分之,少则能逃之,城内守军足够,凉戎只有不足三万人罢了,打不进来,也打不上来。” 马如敬冷笑道:“莫说三万人,便是再来三万人,本帅也可保这东关固若金汤。” 话音一落,悠扬的号角声传来,视线尽头,密密麻麻的游骑兵快速奔了过来与铁狼卫汇合,人数众多,估计也有三万人上下。 马如敬都傻眼了。 就…这么巧呢吗? 根本没人搭理他,别说楚擎和田海龙了,就是旁边其他几个人,也对老预言家的神预言术波澜不惊了。 马如敬连忙回头大喊道:“换弓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果毅营步卒,背着箭囊接替了城墙上的弓手们。 要知道拉弓也是个力气活,就是普通长弓,军卒们最多可拉动二三十下,再多,气力跟不上。 弓手接替,马如敬面色阴沉如水:“凉戎调动如此多的兵力,为何一点风声没有收到!”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边军也有斥候探马的,只不过并不会太过深入草原。 而且凉戎援军还是三万人左右,事实上,凉人很多大一点的部落就有几万人,草原一望无垠,就是派出去几百上千斥候探马,一旦进入草原腹地,走上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碰到一个部落。 所以关于凉戎集结兵力这种事,提前量,边军这边一直打不好。 楚擎手搭凉棚,满心困惑。 凉戎是打鸡血了不成,说来就来,一批一批的,不正常啊。 第780章 铲除异己 不管死了多少人,也不管死的是谁的人,更不管死的快与慢,战争总是残酷的。 楚擎无法适应这种场面,也不得不适应。 来到边关,必须了解边军,想要了解边军,又岂会绕得开战争。 面对凉戎无疑是送人头的打法,最近对福三很佩服的田海龙开口了。 看着福三,田海龙问道:“凉戎有古怪,福三兄弟,你怎么看?” “老子不想看。”福三舔了舔嘴唇:“老子想下去干。” 楚擎猛翻白眼:“职业选手禁止参赛,别闹。” 看的出来,福三双眼散发出一种楚擎从没见过的光芒,这种光芒楚擎不熟悉,但是知道,福三在渴望战斗,渴望鲜血,就如同一直被关在笼子里的哈士奇见到了一个崭新的牛皮沙发一样,dna动了。 再次将目光投向城下,悠扬的号角声响起。 田海龙皱眉道:“收兵了?” 听到了号角声,城墙下的凉人们直接放下了登云梯,转头就跑回了铁狼卫的方向,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城头上的弓手们也终于有了歇息的机会,一个个骂骂咧咧的,嫌没杀过瘾。 楚擎伸着脑袋朝着下面看,不到千具尸体,五六百顶天了,其中一部分可能都是被自己人给踩死的。 死人,活的,不是,死人,真正的死了的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楚擎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不用马如敬这位大帅交代,果毅营主将牛仁接连下令,一块块巨石被绳索拉了上来。 大家都看出来了,凉戎现在还有五万兵力,绝对不是来旅游的,攻城战将会持续一段时间。 正因如此,大家才觉得困惑。 因为这种攻城战,没有任何意义,想要攻破东关,不说十倍吧,二三十万人才有可能,而且还得配备大量的翻云梯。 二三十万人,顺着翻云梯往上爬,就算二十个翻云梯,一次最多只能爬上来十来个人,还得是下面的人的脑瓜子插上面的屁股里,一个贴着一个,满打满算,最多十五人,而城头上站满守军,上来一个剁一个,都不用刀,直接长枪往外顶,这才是攻城战最难的地方。 攻城只有两种方法,要么,你走上面,要么,你走下面,没有第三条路。 上面是城头,下面是城门,只要不会飞,就这两条路。 而守城的方式就是活好花样多了,落石,滚油,城墙也分好几层,同样可以往外杵长枪,还有数人合抱的工具,可以将翻云梯推开。 可就五万人,五万多人,跑来攻城,毫无征兆,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楚擎是个纯外行,不能说担惊受怕的,但是见到凉戎阵营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不担心是假的。 福三则是耐心的给楚擎科普着守城战的知识,人数对比和器械使用,甚至还提及了概率问题,五六万人想拿下东关,这个概率基本上就等于陶少章在朝堂上弹倒邱万山一样,小于等于零。 当然,要是陶少章以队友的身份无意间给邱万山弹的抄家灭门了,这个就另算。 没给弓手们太多歇息的时间,凉戎那边再次传来进军的号角声。 一杆杆大旗竖了起来,肖轶目力过人,脱口叫道:“是银狼卫游骑兵!” “银狼卫?”楚擎不解的问道:“那不是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的狗腿子吗。” 是的,的确是阿勒根哒的部族,银狼卫不是一个部族,而是多个部落中挑选出最勇猛最强壮的勇士加入到银狼卫,就如同各地折冲府和各大营挑选精锐加入八大营一样。 可问题是,阿勒根哒还在西关押着,这家伙的小弟怎么跑来了? “知道了!”马如敬一拍砖墙:“阿那图,借刀杀人,不,不是阿那图,是草原王子那脱帖!” “瞅瞅这一个个破名起的,非主流文艺复兴呢。” 楚擎是一个名都没听说过,还得是福三现场翻译。 阿那图,铁狼卫万夫长,也就是铁狼卫的主将,应该就在军阵之中。 万夫长并不是说下面就一万个人,非得是一个不能多,一个不能少。 不过千夫长和百夫长倒是正好管一千个左右或者一百个左右,万夫长是管所有的铁狼卫骑兵,不管铁狼卫是有一个人还是一万个人或者十万个人,有多少都归他管。 铁狼卫是效忠草原大王子那脱帖的,连边军都知道,大王子那脱帖和二王子阿勒根哒不对付。 一提起兄弟相残相关领域的专业问题,小司机昌贤开口了。 “楚师,难道是那草原王子见到二王子被抓,命铁狼部借攻打东关为名,集结二王子麾下,趁机铲除异己?” “应是如此。”福三点了点头:“花木部就是忠于银狼部,也就是二王子阿勒根哒,马弓营扑了个空,花木部的青壮,正是被铁狼卫带到了东关,除了花木部,还有不少外围的小部落,这些部落,都忠于阿勒根哒的银狼部。” “这草原各部整的和贵金属批发似的,都分不清谁是谁,又金狼又银狼的。” 楚擎还是觉得不对劲:“那就不能收编吗,非得让他们来送死?” “只能送死。” 开口的是马如敬,老马头终于不预言了,开始进行专业性的分析。 “阿勒根哒虽是二王子,却历来受金狼王大汗的宠爱,凉戎人应是认为我们没有杀掉阿勒根哒,而金狼王大汗,应会想方设法将阿勒根哒救回去,一旦救回去,势必对大王子的地位产生威胁。” “明白了,老大带兵打过来,他老爹不知道。” 楚擎这次是真的听明白了,现在阿勒根哒被抓,他老爹也就是草原大汗肯定着急,说不定已经研究怎么给人赎回去了。 而老大一直看老二不顺眼,估计想着要是给老二弄回去的话,他这“太子”之位又会和以前一样受到威胁,既然有可能给人救回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老二的小弟们集结起来送死。 人死光了,老二就算活着回去,那也是光杆司令一个。 要是能让边军流点血,指不定边军这边一急眼就跟阿勒根哒宰了。 不管出现哪个情况,都对那个草原大王子有利。 这也是为什么冲上来的都是小部落的青壮,铁狼卫的精锐却一直没上的缘故。 目的,猜到了,众人则是苦笑不已。 边军竟然被人当刀用了,而且这刀,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不当,总不能直接给城关打开吧。 “那不对啊,阿勒根哒的小弟都是傻子吗,看不出来铁狼卫让他们送死?” “看出来也没办法拒绝,他们忠于二王子,即便是赴死,也必须接受征召。” 马如敬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凉戎草原这边,很多习俗和规矩都令人费解。 望着远处继续跑来前仆后继送人头的凉人们,楚擎面露沉思之色。 看来这草原凉戎,内部也不是很团结啊。 小司机昌贤又开口了:“马大帅,不如将阿勒根哒叫来,让他站在城头上,让他的部族和铁狼卫互相残杀去吧。” “殿下。”马如敬沉着脸说道:“战阵非是儿戏,莫要异想天开。” 田海龙也是苦笑道:“凉人又不是傻子,岂会被利用,再者说,这些送死的凉人,连兵刃都少的可怜…” 楚擎乐道:“没武器,咱可以支援给他们啊,狗咬狗去呗。” 众人:“…” 没人搭理楚擎了,也没人搭理昌贤了。 将军们都觉得这俩玩意太过异想天开了。 见到没人搭理自己,楚擎却眼珠子滴了咕噜的乱转,开始思考一些不太可能的可能性。 第781章 磨磨蹭蹭 城头上的楚擎,有些无聊。 望着一批又一批送死的凉人,感觉很无聊。 要是几万人,不,哪怕几千人,不不不,一千人,一千人一起上也行,问题是就百十来个,推着翻云梯,磨磨蹭蹭的往前拱。 楚擎就很无聊,十分无聊。 望着翻云梯,他无聊已经开始研究这个笨重的大家伙了。 其实很早之前,楚擎一直以为翻云梯啊,攻城梯啊,各种梯之类的,就是个梯子,好不容易搭在城头,结果守城的兵丁大喊一声“去你大爷的”,然后一脚给梯子踹倒,梯子上面十几号人全摔个屁墩儿。 实际上,梯是梯,攻城梯是攻城梯,翻云梯是翻云梯,不是一个型号的。 就说凉戎用的翻云梯吧,最下面是个底盘,两米多长,一米多宽,三排也就是六个轱辘,底盘旁边横出来六截圆木,后面能并排站四个人,两侧十二个人,十六个人合力往前推。 底盘上面呢,则是三层,和楼梯似的,也有护板。 但是今天凉戎用的是低配版的,没护板,加上城关带点u形,没什么死角可躲。 就这种翻云梯,一旦搭在城墙上,别说用脚踹了,就是拿脑瓜子顶也顶不开,古人没那么傻,影视作品中弄个破梯子就开始攻城,和真正的历史没关系,和剧组经费有关系。 所以楚擎就很奇怪,三架翻云梯,一路推来,累死了。 先不说推一路多费劲,就说这木头,楚擎很想不通。 草原不是没树,有,但是很少,而且这种树的木质根本达不到制造翻云梯的条件。 昌贤也诧异这事呢,仰着脑袋问道:“楚师,凉戎从哪里找来的圆木?” “不知道。”楚擎挠着额头:“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树木生长三要素,抽烟、喝酒、烫…不是,是水、土壤、阳光,草原上,光照没问题,但是水就不成了,草原和沙漠比邻,温带草原年平均降水量也不过二百到四百…反正你也不懂,大致意思就是,草原都属于是半干旱地区了,按理来说没什么树啊。” 楚擎转头看向福三:“三哥,草原有树吗?” “没,不过草原北侧,靠近雪山,传闻那里有很多树木,一年四季冰雪覆盖,凉戎的木料,应是从那里砍伐的。” 昌贤插口道:“那要一路推过来,多久,累死个人,还要组装这么大的翻云梯。” “组装不累,推来也不累,伐木累啊。” 站在城关上极度无聊的楚擎给田海龙叫了过来。 “派个人,去西关,给哈根达斯弄来。” “哈根达斯?” “阿迪达斯,不是,是阿勒根哒,给草原二王子弄来。” 本来楚擎是记得阿勒根哒这个名字的,结果又蹦出来个万夫长大耳朵图图,和个什么大王子哪吒还是哪脱来着,搞的楚擎糊里糊涂的。 “给他带来做什么?” “不知道,你先带来再说。” 田海龙有些犹豫:“此人虽是俘虏,身份却非同凡响,要不要和马大帅禀报一声。” “人是我墨哥抓来的,和老马有什么关系,让你办就办,赶紧的。” “好,末将亲自去。” 其实对于俘虏这种事,大家都不是很在意,能问到情报就问,问不到直接攮死。 自己人粮食都不够吃,谁乐意养个战俘。 而且边军不但穷,也狠,穷狠穷狠的,抓到战俘,哪怕是贵族,从来不和凉戎谈条件或者要是赎金,直接弄死。 田海龙下了城墙后带着几个军伍骑着马走了,楚擎继续无聊的望着那个似乎是移动了几米,又似乎一点没动的翻云梯。 墙头上的弓手们,依旧放着箭。 楚擎真的很失望,失望的不要不要的。 他以为战争,是那种分分钟死几千上万的,是那种看一眼就恐惧,然后又马上热血沸腾的,是那种恨不得提刀上马冲向敌人,是那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迈、英勇、悲壮的。 可实际上,就是几十个铁憨憨,吭哧吭哧的推着翻云梯,然后让边军射,边军射完后,铁憨憨们再跑过来吭哧吭哧的往前拱。 楚擎都恨不得整个绳子挂翻云梯上直接拉过来了。 突然间,楚擎想起个事,看向身旁肖轶:“对了,以往凉戎攻打边关的时候,没打下来的话,翻云梯这玩意,他们再推回去啊?” 肖轶哭笑不得:“自然不是,若是打不下来,收兵回草原,谁会将这么笨重的军械推回去,若是兵力少,边军便会主动追击。” “哦,这样。” 楚擎想了想,觉得影视作品啊,小说之类的,也太不细节了。 光拍摄大场面,几万人光着膀子互搏,也没说打完之后翻云梯是带回去啊,还是按照二手价格卖给守城方。 “对了,你去弄个十字架吧。” “十字架?” “就是一长一短,长的比人高一点,短的能固定住两个大臂那种,一定要固定好,再找几个猛男,就是满身长肌肉的那种,快点啊,一会我有用,再找几根绳子。” 肖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去办了。 楚擎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战争一打就是几个月,因为不是一刻不停的在打,有可能和上班似的,一天打八个小时,打完了安营扎寨,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第二天到点继续打。 楚擎看向福三:“以前你在边军的时候,和凉戎对砍,也这么慢腾腾的吗?” “岂会。”福三看了眼远处的马如敬,故意抬高音量:“当年小的从军时,边军的大…将们,都是血勇之辈,虽有守城,却也看敌方人数,衡量一二,往往会主动出击,杀他个人仰马翻,就说小的服役的捉狼军吧,落下城关大门,骑卒冲出去,左右两翼分散,外围打游击、断对方粮草、或是冲杀敌阵后方,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磨磨蹭蹭。” 楚擎嘿嘿一乐,大声问道:“那为什么现在这么磨蹭呢?” “不知道哇,听说从去年开始就变的磨磨蹭蹭了,好奇怪呀。” 马如敬转过头,气的吹胡子瞪眼。 楚擎冲着马如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很阳光,也很无辜。 其实并不是楚擎闲的蛋疼刺激人家老马。 而是刚刚楚擎听到了,马如敬和刘望说,采取被动防守的姿态,就这么耗着吧,什么时候凉人走了,什么时候算。 楚擎不懂战阵,但是他知道,京中将领都说,如今的边关大帅马如敬善守不善攻。 可边军,是一把利剑,靠守,永远解决不了边关的危机,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靠守是不成的,若是总这么守,谨小慎微的守着,边军这把剑,就会慢慢钝下来,不再锋利。 不锋利的剑,又岂会为国朝彻底根绝凉戎之患。 冯洛、太上皇、包括黄老四,都想过要深入草原彻底灭了凉戎的根儿,这三人没做到,楚擎自问自己也做不到,但是他不想让同样做不到的马如敬,将边军这把利剑变的越来越钝。 第782章 开播 磨蹭的战争,还在持续着。 被箭矢射倒的凉人,那一具具尸体,已经无法对楚擎造成任何冲击了,即便是昌贤都习惯了。 急脾气的陶少章都觉得墨迹,冲着楚擎嘀咕道:“为何不打开关门冲杀出去,将凉贼杀的人仰马翻。” “大舅子。”楚擎很认真的说道:“能问您个事吗,您小时候抓周,抓的是病例吗?” “病例是何意?” “药方。” 陶少章:“…” 楚擎是真心觉得陶少章脑子有病,能问出这么傻的话。 其实楚擎也不懂什么战阵,马如敬也好,张成孝也罢,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民生治理上的问题,可以有分歧,但是战阵上的事情,楚擎认为自己就是再在边关混个十年八载都未必有发言权。 很多事就是怕这样,外行指导内行。 “这样打虽然慢,但是咱们不会出现伤亡,出去的话,杀的是快,但是容易死人,以后别再说这些没屁用的话了。” 陶少章低着头,微微哦了一声,还好,这家伙没说出什么军人就是为战争而生,死就死了的这种欠揍话。 如果说了,如果被将军们揍了,楚擎一定不会拦着,挨揍,活该。 “楚师楚师,快看。” 昌贤叫了两声,昏昏欲睡的楚擎从角楼里走了出来,这才看到,铁狼卫那边居然开始支帐篷了。 “卧槽,这有有点过分了吧。” 楚擎大骂道:“搁这玩呢,郊游来了,还安营扎寨上了?” 马如敬等人倒是面如常色,见到楚擎大呼小叫的,对刘望打了个眼色。 刘望跑到角楼位置,对楚擎笑道:“若是楚监正公务繁忙,还是请回吧。” 倒不是赶楚擎走,而是就连马如敬都知道,楚擎在这没什么意义,楚监正你得将你的能力用到正地方啊,回望原城去,撒钱去,继续你的冤大…继续你的民生大计,望原城才是你应该坐镇的地方。 原本楚擎还真打算回去来着,因为福三和他描绘的场景还没出现。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攻城战,一旦翻云梯靠近城墙后,守城的弓手就会换上火箭,不是九九八能刷的那个,就是燃烧的箭矢,射在翻云梯上,包括落石等等,通过其他方式尽量摧毁翻云梯。 不过也得看天意,凉戎不是傻子,翻云梯用的木料被水浸泡过,未必能点燃。 除此之外,翻云梯靠近后,战斗也会进入白热化,凉戎游骑兵将会齐齐冲过来放箭压制城墙上的弓手,到了这时候,攻城战才算进入激烈的白热化。 不过对方想要借刀杀人,未必会出现这种场面,就是让阿勒根哒的部族送死,攻城是假,清除异己是真。 望着铁狼卫召集来的五万多人,楚擎越想越来气。 跑城关外面安营扎寨,都特么架上大锅了,太嘚瑟了。 收兵的号角声再次传来,推梯子的倒霉催撒腿就往回跑,不过铁狼卫那边也很聪明,游骑兵赶来了,来到弓手的射程之外,防止有人出来破坏翻云梯,一旦有人出来他们也会射箭。 城关大门的开关很耗时,不过军卒也可以用吊篮放下来,一次能放下来五六十人。 凉人明显要打持久战,都已经开始吃饭了,果毅营和先锋营的军伍也开始将吃食送到了城墙上。 角楼里,楚擎蹲在地上,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响,可当饭菜被拿上来的时候,有点懵。 馕饼,香喷喷的馕饼,夹着肉酱,有点像是肉夹馍,肉酱虽然少的可怜,可的确是带着点肉末,一筐一筐的送了上来。 粥水,筷子插进去不倒的那种。 还有两盆酱菜。 就这伙食,比普通百姓强多了。 楚擎皱起了眉头,跑出角楼这才看到,城墙上下的军卒们都是这吃食,并不是因为他是监正才享受特殊待遇。 看出了楚擎的困惑,肖轶递给前者一个馕饼,笑着说道:“战时,将士们总是要吃些好的。” 楚擎了然了。 他以为边军天天都这伙食,要是这样的话,不能说边军不苦吧,总之和他想的不一样。 一边吃,一边问,楚擎这才了解,边军不是天天打仗,也的确穷苦,就这种伙食都算是过年了,这也是为什么边军盼着和凉戎开干的缘故。 虽然馕饼很香,可楚擎心里却有些酸涩。 肖轶说,就今天这一顿,元日都未必吃的上,平日里,就是草饼和酱菜,有的时候连酱菜都没有,就是粮,米面。 米面压肚子,边军来了粮饷,钱都花在购买米面上了,哪敢购买绿菜或是肉食,吃一口肉,就少吃十口粮,一口肉不顶饱,十口粮才压饿。 “再等等吧,等那些猪崽子养起来,等关内的物资都运过来的时候,兄弟们就有肉吃了。” 这话,楚擎也只能和肖轶说,只有后者相信。 楚擎如果和其他边军说了,没人会信,因为说这话的人,有很多,说过了,也就说过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吃饱喝足,田海龙也带着独臂点赞二王子阿勒根哒上了城墙。 战俘阿勒根哒并没有遭受非人的折磨,边军不好这一口,就是关着,等什么时候马如敬或者哪个将军想起来这人后,直接宰了,平常的时候就是没事抽几鞭子,看看能不能问出点情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家伙也是运气不好,碰见谁不好,碰见了机关狂魔老墨鱼,右手四根手指全没了,就剩下一个大拇指,一抬手就和要给谁点赞似的。 面容枯槁的阿勒根哒被反绑着双臂,到了城墙上后,马如敬猛皱眉头,不知道楚擎又要搞什么鬼把戏。 不过老马也没开口,只要楚擎不添乱就行,说句心里话,马如敬是真不愿意搭理楚擎了,都怕折寿。 阿勒根哒被收拾这么多天了,还挺硬气,嘴里塞着块破布,被绳子勒紧不说,来来回挣扎着。 楚擎抱着膀子走了过来,福三伸手将阿勒根哒嘴里的破布拽了下来。 “汉狗,你们的头颅…” “啪啪啪啪”正反手四个大嘴巴子,福三抽过之后,又把破布塞回去了。 楚擎冲着肖轶打了个响指:“给十字架抬上来,固定在角楼旁边。” 谁都不知道楚擎要干嘛,不过还是照做了。 一长一短的木桩子被抬了上来,楚擎又将十字架固定在角楼旁边,还叫俩军卒扶着点,最后,则是将挣扎不已的阿勒根哒固定在十字架前面。 想了想,楚擎又找了个木棒子,让阿勒根哒劈开腿,下半身都固定好后,上半身倒是能稍微活动一下,可以弯腰。 阿勒根哒“呜呜呜”的叫着,脸上出现了惊恐不安的神色。 楚擎嘿嘿一乐,指着远处聚集的凉人:“大部分都是小弟,跑来送死的,所以我就很闹心,你给想个办法吧,让他们自相残杀,怎么样。” 福三又给阿勒根哒嘴里的破布拽下来了。 “哈哈哈,凉戎勇士们会…” 还是话没说完,楚擎一把给阿勒根哒的裤子扒下来了。 “要不,想办法。”楚擎一巴掌拍在了阿勒根哒的屁股上:“要不,边关昌凉直播间开业了,草原二王子在线上才艺,你选一个,是当着五万人的面丢人,还是给老子想办法!” 说完后,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福三带着一群演技极度浮夸的军伍壮汉们围了过来。 第783章 三十六部 草原上威名赫赫的二王子阿勒根哒,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一刻钟内,给我想出办法,要不然就当着你五万家人的面开直播,直播一些不能被播出的画面,快点的!” 阿勒根哒的泪水,从下巴处滴落。 “哭!”楚擎抱着膀子:“哭也算时间哦。” 肖轶冷冷的说道:“四年前,你带着银狼卫袭击荒柳镇的时候,怎么不哭上一哭,你将荒柳镇所有百姓的头颅穿在长枪上,一排排,一串串,那时候的你,很是得意吧。 楚擎也是冷哼一声:“犯下血债时,就应想到有这么一天。” 和福三在一起那么久,又执掌千骑营,关于凉戎的很多事,都或多或少的了解过。 两国交战,杀人,正常,冷兵器时代,不靠杀人靠什么。 可是凉戎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就如肖轶所说,四年前,阿勒根哒带领部族袭击了一处边关小镇。 那时候是凉戎大汉第一次很隐晦的表示愿意大昌和凉戎暂放刀兵,双方休养生息,可谁知才过了没几日,阿勒根哒就给荒柳镇屠了。 并不是所有的边镇都在关墙内,有十几处是在关墙外的。 不过这些靠近草原的村镇一般没什么人,都很荒凉,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出入草原的商贾车队会滞留一段时间。 而在城关最北侧,靠着一处山林,山不算高,翻了山也能进入城关,小规模凉人不乘马的话,加上点运气避开边关巡防的边军们,能混进来。 这么多年来,很多凉戎犯下的血债,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带领小股精锐翻山越岭绕过关墙,连烧带杀再跑回去。 这种防线上的漏洞,根本没办法做到万无一失,山不高,但是延绵百里,防不胜防,只能尽量在山脚下驻扎军伍。 单单是边军这边能够证实的,阿勒根哒这二十多年来,至少六次,通过这种方式来到关内,带着几百个人,杀完了就跑,每次都是挑人数不多的村子,屠杀的一干二净。 干这种事凉人很多,楚文盛的捉狼军,以及老四在边军时带领的亲卫,每次深入草原都是因为这种事,他们要血债血偿。 所以每个人都知道,阿勒根哒肯定活不了,既然被抓到了,早晚都得死。 现在见到这家伙竟然被楚擎吓哭了,没有任何人流露出怜悯之情。 哭这种情绪,人都有,畜生也有。 哭也并不能代表可怜,很多时候,就是一种无助和脆弱的表现,哭过了,脆弱无助过了,该什么样还什么样,边军,不相信眼泪,尤其是敌人的眼泪。 楚擎在计时,一刻钟,一秒不能多。 当然,他也没指望阿勒根哒能想出什么办法,所以一刻钟后,他会将这家伙的脑袋丢出墙外,成全铁狼部。 肖轶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一下,阿勒根哒见到五个边军壮汉已经开始商量谁先第一个来的时候,眼泪唰唰的往下流。 他不怕死,的确,敢翻山越岭跑关内杀人的家伙,怎么会怕死呢。 但是只要是人,肯定有怕的东西。 就比如不怕死的阿勒根哒,一想到自己被绑在木桩子上,光着大屁股,当着五万多同族的面,被… 一想到这个画面,阿勒根哒只有一个想法,求死,求速死。 可惜,楚擎不会让他死的,至少现在不会让他死。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哪怕入不了天国,化为风沙之下的恶鬼,我也不会放了你的!” 阿勒根哒冲着楚擎大吼大叫,多么希望边军给他一个痛快的。 “你这小舌头长肺管子上了,一开口就是个老炮啊。”楚擎拍了拍阿勒根哒的脸蛋:“还做鬼都不会放过我,你以为我会怕,少墨迹,再数一百个数,让你的部族回头干铁狼部。” 要说楚擎异想天开吧,是有点,但也不是没可能。 草原上不同部落之间也开片儿,砍起自己人也不带犹豫的,有的时候为了争夺水草肥美的草场,干死数百上千人都是寻常事。 这种事换在了昌朝,哪个将军带着一群小弟给另一个大营灭了,那绝对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在草原上,基本上算是比较寻常了,各部落之间的争斗,哪一次不见血。 倒不是金狼王大汗的统治力不够,主要还是地广人稀的问题,通讯也不发达。 值得一提的时候,历史上几次规模较大的战争,金狼王大汗并不是提前集结的兵力。 一拍脑袋,感觉在家待着没事干,打打昌朝吧,然后金狼王大汗就给附近的贵族们都叫来,一群蛋疼的家伙们就同意了。 最开始,就几个部落,可能七八万,可能十来万出头,然后就往南侧走,碰见哪个部落,收编哪个部落,被收编的部落,不打还不行,不打,他们的草场和族人,很有可能就会被能打的部落吞并,最后集结个三四十万人,可能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是很懵逼的跑到战场上,并没有提前收到消息。 值得一提的是,按理来说这样的军队,很难有战斗力,因为凝聚力好像不是太高。 可即便是楚擎也不得不承认,凉戎,真的很能打。 凉戎人的游骑兵,大多都是那种极为魁梧的身形,这种身形,不是强壮,没什么六块腹肌八块腹肌或者和玉米成精似的长了三十多块腹肌,就是大腹便便,看起来有点痴肥,可极为骁勇善战,哪怕是普通牧民,那也比昌朝的大部分壮硕一圈。 加上从小就长在马背上,善骑善射,骑着就能射,一直是昌朝百年来无法解决的边关大患。 最主要的是凉戎人还特别能生,和昌朝一样,同样是生育率低下,但是人家频率快。 茫茫无际大草原,睁开眼没事干,生吧,可了劲儿的生,不止他们能生,羊也能生,生更多的羊,养更多的凉戎人,养更多的凉戎人,放更多的羊。 五万多人,看着很多,可草原上真要是没了十几个部落,没了五六万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在金狼王帐中,可能就是个局部战役,很小的战役罢了。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楚擎一挥手,五个壮汉已经脱下了裤子,围成了一圈,尽力摆出如同死变态一般的表情,舔着嘴唇,吞咽着口水,迫不及待。 “时间到。”楚擎望着生无可恋的阿勒根哒,冷冷的说道:“再想不出办法,他们可就按f了啊。” “放我出去!” 阿勒根哒情急之下,大喊道:“地图,就是舆图,我绘制地图,杀了我,只要能杀了我,我绘制舆图,三十六个部落,我能记下来三十六个部落的位置!” 第784章 抢尸 阿勒根哒一求饶,要绘制舆图,连马如敬都坐不住了,将领们连忙围了过来。 马如敬双眼放光,其他将领们也都激动的够呛。 一激动,将领们纷纷将裤子脱了下来,牛仁大喊道:“绘,现在就绘,绘不出来,老子让你哭爹喊娘!” 楚擎都震惊了。 就这群将领们急吼吼的模样,知道的是逼着阿勒根哒标记舆图,不知道,还以为将领们真的准备按f了。 边军很少出关奇袭凉戎,主要缘故就是不认识道。 不是说去了就迷路,舆图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根本不知道各个部落的具体位置。 或许上半年打探到了位置,过俩月再去的时候,人家都搬家了。 游牧民族嘛,三天两头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都不用叫货拉拉,羊一赶,马一骑,扛着帐篷就能走,半日就能收拾完毕离开,边军就是去了也根本没地方找。 阿勒根哒说的三十六个部落,肯定是最新位置。 本来还觉得楚擎瞎胡闹的马如敬开口了,让一群将领给裤子都脱了,再给阿勒根哒围起来,等于是拿着枪怼他脑门子上逼他现场出卖同族。 楚擎都有点看不过去了,赶紧回到角楼中,就这画面,一个个滴了当啷的,要是换了小说中,写出来都容易被封。 老马头还有点小智慧的,吓唬阿勒根哒说边军抓了不少战俘,哪个部落的都有,他们也知道草原深处几个部落的位置,要是阿勒根哒敢乱说忽悠他们,和其他战俘口中的位置对不对,马上让阿勒根哒当着五万家人面开播。 楚擎猛翻白眼。 他还真没听说过边军抓到战俘了,这么久以来,就抓到一个阿勒根哒,至于前几日追击银狼部也就是阿勒根哒手下的时候,追到之后就攮死,根本没有活口带回来。 城墙里,先锋营的军卒枕戈待旦,城墙外,凉戎又开始推着翻云梯送死了,至于城墙上,光着大屁股的阿勒根哒左手标记地图右手点赞,就一个要求,他想靠着城墙,不想背对着大家。 楚擎蹲在角楼里,旁边肖轶和田海龙呵呵傻乐着。 从了这么多年军,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墙里备战,墙外顶着箭雨,墙上一群大汉光着屁股围着草原二王子,场面就很诡异。 一个个部落位置被标记出来了,阿勒根哒也如愿以偿的背靠着墙壁了,而不是背对着大家。 马如敬很满意,望着舆图,露出了笑容。 楚擎一直注视着阿勒根哒。 一开始这家伙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标记,可过了没一会,眼珠子咕噜噜的来回转。 楚擎心头一惊,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站起身。 可终究还是晚了,被松开手脚的阿勒根哒,大喊了一声草原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左手突然抓住墙壁,双脚一跳,直接跳下了城墙。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猝不及防的将军们一直盯着舆图看,哪里反应的过来,等大家探出头的时候,阿勒根哒已经从数米高的城墙上摔了下去。 楚擎骂了声娘,侧目看了眼略显尴尬的马如敬,其他将领也是看向马如敬,但是没好意思开口。 刚才就是马如敬答应了阿勒根哒的请求,让人将他从十字架上解下来,要不是如此,这家伙哪里有机会跳下去。 “标记几个了?” 楚擎看向牛仁,后者看了眼舆图:“十八个。” “能是真的吗?” 楚擎这么一问,没人吭声了。 本来大家觉着应该是真的,可没想到这家伙会自杀,要是存着必死的决心,那就未必会是真的了。 不过要说不是真的话,标记前几个的时候,是被“威胁”着的,那时候被绑着,应该是觉得自己死不了,不敢作假。 这也就是说,松绑之前画的前八个,可能性比较高,之后十个,未必是真的。 不过谁也无法确定这件事。 马如敬略显尴尬的说道:“死便死了,其实这草原部落的位置,就算知晓,边军也难以深入草原,凉戎大举进犯在即,边军不宜出关。” 一听这话,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 “屁股出气就是图一乐呵,放屁还得是看某些人那张披嘴。” 折腾了半天,又是脱裤子又是标记舆图的,给大家激动半天,搞来搞去,马如敬就根本没想着让边军出去“打猎”。 不准备出关偷袭那些“落单”的部落,那标记什么舆图? 远处凉戎突然传来了骚动,推翻云梯的倒霉催们,回头大喊着什么,过了没一会,凉戎那边彻底乱了,成千上万的凉人发疯似的冲向了城墙。 楚擎面色微变,大喊道:“有人认出了阿勒根哒的尸体了,他们要捡尸!” 不用楚擎提醒,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将领们不断大吼大叫着,楼梯下方的弓箭手们都跑了上来。 楚擎一直期盼的场面,也终于出现了。 无数凉戎人跑出了本阵,或是骑马,或是冲跑,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向了城关。 箭雨如同蝗虫一般射下,赶来的凉人却不管不顾,甚至很多人连盾牌都不用。 牛仁大吼道:“落石!” 直径超过一米的不规则石块被兜蓝吊到了城墙上,军伍迅速在城墙上搭好一条条滑木。 力士们喊着号子将大石推到了城墙上,石头并不大,借着重力,一块又一块的掉落,地面仿佛都开始颤抖了。 楚擎有些想不通,敌人还没接近,为什么要落石? 答案揭晓了,阻挡凉人前进,不规则的石头落下后,等于是阻断了敌人前进的防线,对敌人造成很大程度上的阻碍,这才是提前落石的缘故。 至于阿勒根哒的尸体,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变成老干妈香辣酱了。 眨眼间的功夫,便有不下百颗大石落在了城墙下,凉人们依旧冲锋要抢回尸体。 这就是冷兵器战争的无奈之处。 阿勒根哒的尸体肯定变成肉泥了,可后面跑来的凉人们却不知晓,估计只听到了前面的人的喊声,要抢回草原二王子的尸体,甚至可能还误以为草原二王子还活着,可他们却不知道尸体早就被石头砸的四分五裂了,这群人甚至不知道上“哪”去抢尸体,只是知道前面的人跑向哪里他们就跑向哪里。 一波波箭雨铺天盖地地射下,射死的很多,可冲上来的更多。 楚擎看的头皮发麻,无数人倒下,无数人冲了过来。 而且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凉人奋死也要抢回草原二王子的尸体。 就在这时,大家再次发现到了异常。 铁狼卫本阵,那些贵族兵,装备最精良的骑卒,不足万人,调转了马头,竟然准备离开了,对不断冲到城墙前面抢尸的同族,没有丝毫留恋。 这一刻,楚擎可以确定。 的确是借刀杀人的套路,确定阿勒根哒已死,铁狼部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就在这些贵族兵离开之前,大量骑兵突然散开,三百余人,极为狼狈的三百多人,被反绑着双手,推到在了军阵前。 这群人大声哭喊着什么,却距离太远,什么都听不到。 不少铁狼卫骑兵开始下马,抽出了弯刀。 一颗颗头颅,掉在了地上,三百余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尸首分家。 田海龙目眦欲裂:“是我昌人!” 第785章 认头 田海龙说的不错,被杀的,就是昌人。 之所以带三百多汉人来,本意是交换阿勒根哒的。 因为这是金狼王大汗的命令,他们必须来交换人质。 可是听命大王子的铁狼卫,岂会真的愿意将人带回去,这也导致他们露面后,一开始并没有说交换人质,而是不停消耗阿勒根哒的旧部。 等阿勒根哒的小弟们死光了,哪怕给人交换过去,阿勒根哒也再难威胁到草原大王子的地位。 而得知了阿勒根哒被摔死的消息后,铁狼部抓的三百多人质也没了任何用处,所以就这么杀了。 城墙上的众人,谁都不知道那三百多汉人是什么身份,又是铁狼部从哪抓来的。 可能够确定的是,的确是汉人,如果是凉人的话,铁狼部示威一般的杀这些人,没有任何意义,杀这些人,就是给边军看的。 铁狼部的离开,也导致了其他各部手足无措,拥挤着跑向城门,也就是后排的凉人,开始四处逃窜。 还是那句话,没办法进行即时通讯,跑在最前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后方本阵发生了什么。 城关外密密麻麻的凉人,如同被分开的潮水,冲的,继续冲,跑的,掉头朝着四面八方逃窜。 肖轶朝着马如敬大喊道:“大帅,落门吧,骑卒冲杀出去,杀了那群狗日的!” 马如敬面色阴沉如水。 作为大帅,马如敬不是没有血气,而是要考虑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那些汉人,是什么身份? 而且骑卒也没办法追出去,即便落了城门,碎石还拦在外面。 要冲杀出去,就要先宰光城墙下的各部落凉贼,杀完了他们,铁狼卫早就跑的没影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圈套呢,故意将边军引出去呢? 这个可能性虽然很小,可以说是没有,可马如敬依旧不愿意冒险。 箭雨还在覆盖着城关之下,尸体越来越多,逃跑的人也越来越多,马如敬沉默着。 楚擎则是询问着身旁的福三。 按照三哥的猜测,那些被杀的汉人,八成是商队,出关的商队。 冬季,商队没办法出关,所以到了春季后,商队出关是一个高峰期。 而凉戎的金狼王大汗,那个“梦”做的就很突兀,说想打就打,可能得了信的部落就直接撕破了脸皮抓了商队,也有可能是铁狼卫特意跑到哪里抓来的。 不管是不是商贾,也不管为什么出关,总之,这三百多人,是在边军眼皮子底下被屠杀的,这是铁狼卫赤裸裸的示威与轻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如敬沉默着,肖轶也不咋呼了。 都是混边关的,脑子热,也就那一会,转瞬间便知道自己也只能站在城墙上徒呼奈何。 阴影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上,本来这仗打的就莫名其妙的,可不管多么莫名其妙,至少己方没伤亡,多杀一个多赚一个,耗着呗。 可随着三百多汉人被无情的屠杀掉,这场仗,边军未死一人,未伤一人,却是如同吃了败仗一般。 商贾想赚钱,敢出关,怎么会没有被翻脸无情的凉人宰掉的心理准备。 可事是这个事,他们是在边军眼皮子底下被宰的,距离入城,距离回到大昌,不过两里地的距离。 翻云梯,终究还是没有完成它的使命,停留在了那里,不远,也不近,千具尸体,无人在意,无人关注。 随着铁狼卫的离开,意识到没有人可以逼着他们送死后,各个部落的青壮也开始奔逃。 那些关墙下的石头块子,原本用来阻碍凉人的,现在却成了阻碍边军追击的障碍。 挺操蛋的一件事,扔下石头,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城门被缓缓放下,战斗已经结束了,能射死的,都射死了,超出弓手距离的凉戎,可以追,即便边军清理碎石用上一刻钟哪怕小半个时辰,两条腿又能跑出多远,骑着战马的骑卒让他们先跑半个时辰,依旧能追上。 可没人关心逃跑的凉人,今天也不是真正的战斗,先锋营步卒清理碎石,果毅营跑去收敛尸骨。 楚擎和马如敬等人站在城墙下焦急的等待着。 尸骨很快被扛了回来,铁狼卫的弯刀很快,尸首分家,都是尸首分家,不止刀快,臂力也大,换了寻常人,做不到一刀枭首。 脑袋滚的满哪都是,血洒在黄沙上都是一种颜色,无头尸也无法说话,无法告诉大家哪个脑袋是他们的。 边军们扛着无头尸,拎着脑袋,回到了城关内。 昌贤别过脑袋,生理有些不适。 即便刚才在城墙上见了很多死人,可尸体至少还算完整,现在一颗颗脑袋就那么被拎了回来,很吓人。 楚擎觉得自己应该会生理不适的,可实际上并没有。 军卒将脑袋摆成几排,一颗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整整齐齐的放在了地上。 牛仁大呼小叫了一通,大家过来看脑袋,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也好辨别出这群人究竟是不是商贾,是商贾的话,又是哪一家的商贾。 死者为大,不可能让一群人一呼而上捧着脑瓜子放眼前瞅,拉起了一条红绳,让大家在红绳外面辨认,这么多人要是上去近距离辨认,怕再踢着或者踩着。 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楚擎都看傻了。 一群把守关门总和商贾们打交道的军卒们跑来了,和要套圈似的,抻着个脖子搁那瞅,乱糟糟的。 刘望指着一颗脑瓜子说道:“老牛,你看看第二排那个,是不是张家的东家啊,我记得他脑门上有颗痣…” “那是秽迹吧…” “小旗,小旗你给第二排右侧那脑袋拿来给本将掌掌眼…” 脑袋被送来了,血淋淋的,刘望吐了口口水在手上,然后使劲在脑瓜子上蹭了蹭。 “他娘的,果然不是,换一颗。” 一群军卒也开始辨认了,场面,更加诡异,以及,热闹了。 “那脑袋我认识,是个独眼,吕记的伙计…” “是是是,就是那脑袋,吕记的…” “诶呦,这个无头尸怕不是孙家掌柜的屁股吧,这屁股我认识…” “你他娘的凭着屁股怎么认出来的…” “怕私藏盐铁,陈记的人出关得脱光了…” 第786章 踌躇不决 场面既诡异,又滑稽。 军卒们纷纷辨认尸身,尝试性的将“头”归原主,正确率,可能都达不到百分之十。 这也是没办法事,能出关做生意的,都不是无名小辈,背后要不就是世家,要不是就是官员,总不可能拉着三百多具尸体挨家挨户的敲门,完了告诉人家说自己认,哪个脑瓜子是你儿子的,你儿子又应该匹配哪个尸体等等。 这玩意都是有数的,一个脑瓜子搭配一具尸体,张家给多了,李家就给少了,没这么办事的。 不过脑袋也没缝尸体上,大致按照规格分一下类,能通知多少人通知多少人,让家属过来认尸。 “楚师,学生觉得他们是咎由自取。” 昌贤已经缓过来劲儿了,指着那些脑袋说道:“既然敢出关,生死由命,与翻脸无情的凉戎贼子做钱财的买卖,命丧黄沙,凭什么让边军为他们收尸。”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楚擎想的比较多。 事情的确没有昌贤想的那么简单,首先这三百多人,不是所有人都是世家子,最多也就七八个,其余的,都是护院或是伙计,除了护院外,其他伙计可能都是下人,这些下人就是无辜的了,他们应该是有奴籍在身,主子让他们去哪,他们必须去,不去,就是逃奴,抓到了就会治罪。 除此之外,边军并不是不让所有商贾出关,因为很多商贾都是他们的消息来源,草原上的风吹草动,统治阶层变动,甚至一些部落位置等等,这些商贾会将这些消息带回来,对边军也是有利的。 最后,他们都是昌民。 最后这一点,也是最为重要的。 在边军面前,屠杀了三百多昌民,这件事,肯定是要奏报朝廷的,一旦传扬开,边军就会被架在火上烤。 民间、士林、朝廷,都会发声。 这种事,没办法解释。 即便说清楚前因后果,凉贼攻城,被利用的各部落青壮抢尸,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依旧没用。 人们只会抓着三百多汉民在边军面前被屠杀这件事,更甚至会出现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引导舆论。 事实上,这种事情出现过,总是出现。 出关的商贾被凉人杀了,背后的世家和官员攻讦边军,甚至利用朝堂上的影响力要求边军为他们的家人复仇,如果边军不派遣精锐深入草原为他们的家人复仇,他们就会将边军塑造成无能的饭桶形象等等。 三百多倒霉催的身份,被大致统计出来了。 马如敬回到军帐中,将所有将领都叫了过来。 老马似乎又长出了一些白头发,面容很是疲惫。 诸将也是沉默无语,谁也没想到,铁狼卫走了走了,临走之前还玩了这么一出。 现在面临的就是两种情况,要么,复仇,要么,不复仇。 不复仇,那就尝试说清楚这件事,凉戎可能要大举进犯,在事态明朗前,三城关要加固防守,没有多余兵力出关。 再者说了,铁狼卫是金狼王大帐的核心战力,放昌朝这,概念和禁卫差不多,就算得知了铁狼卫的位置,那也是距离金狼王大帐不远,去的人多了,犯不上,去的人少了,就是送死。 “奏报朝廷吧。” 马如敬口气略显复杂的说道:“若是朝廷怪罪,亦是无可奈何。” 的确挺无可奈何的,边军就是没人疼没人爱后娘养的,就一个兵部能罩着,问题是兵部在朝堂上没什么话语权,战时还好一些,除非确定凉戎真的要打过来,否则兵部的地位也就能比工部强点。 除此之外,真正令大家无奈的就是“狼来了”这件事。 之前就假借凉戎战书折腾过一次,这一次还说凉戎要打来,不说不知内情的臣子,就说天子,肯定也会再三确定这件事才会让朝廷应对。 由此也可以看出边军的自主权很低,出了事,奏报朝廷,想要搞点事,还得奏报朝廷,像太上皇、老四、楚文盛这种闲着没事干心情不好就带着人去草原上杀一圈的狠人,就这么三个。 牛仁作为把守东关果毅营的主将,气呼呼的说道:“大帅,这颜面,得找,找回来,末将请战,带五千精锐奔袭草原,杀我三百昌民,末将便让贼子十倍还之!” 把守东关有两个大营,一个是果毅营,一个是先锋营,果毅营是弓兵和骑兵混编,先锋营都是步卒,前者可以出关,后者却不行,毕竟都是步卒。 而且事是在东关发生的,牛仁想要给场子找回来,情有可原。 马如敬摇了摇头:“先奏报朝廷再议吧。” “大帅,这一来一回,便是一月之久,阿勒根哒标记的部落位置,应是准的,可要是再耗上些时日,怕是再扑了个空。” 老马沉吟了片刻,看向诸将:“你们如何看?” 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来,老马也动心了,在边军眼皮子底下,在他马如敬眼皮子地下,杀了三百多昌人,上任一年多,还是第一次发生,岂能不怒。 田海龙面色阴沉,吐出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不错,血债血偿,十倍还之!” 干将军的,要是没这血勇,也混不到主将副将,一时之间,都说要深入草原将场子给找回来。 要是阿勒根哒不标记这些部落的位置吧,大家就是激动也白激动,出了关纯粹瞎猫碰死耗子,可现在有了大致位置,这些位置八成也是真的,打个措手不及,未尝不可。 楚擎和福三站在角落,前者不想参与到这种决定到数百上千边军性命的话题,后者只是楚擎的护卫,二人都不愿意吭声。 帐篷传入隐隐血腥味,三百多昌民的尸首还在外面,血液未干,尸骨未寒。 马如敬面色阴沉不定,足足过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先将旬阳道几家管事叫来吧,快马去报,认领尸首。” 马如敬又看向了楚擎,口吻,带着几丝请求。 “楚监正,我等皆是粗人,旬阳道世家来了人,还望楚监正动之以情想晓之以理,非是边军无能,而是当时无法追击,城关非同小可,若有失,后果不堪设想,楚监正将前因后果与他们解释清楚。” 楚擎挠了挠额头,很是奇怪,这有什么可解释的? 见到楚擎不吭声,马如敬还以为楚擎不愿意接这个差事,也没催促,定下三日后,各大营主将前往望原城大帅府,商讨备战之事以及报复行动的可能性等等。 楚擎一直没吭声。 总觉得边军这种做事方式不对,可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上来。 第787章 老卒不再 两日一夜,楚擎的边关城墙行结束了。 概括来说,第一日,为马弓营的勇士们送行,等了一夜,勇士们扛着一群羊回来了,一箭没射。 第二日,涮羊肉都没吃上一口,狼烟起,玩了命的骑着马跑到东关,看了半天翻云梯,看了半个时辰阿勒根哒的大屁股。 回到望原城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刚回到大帅府,可算有个好消息了。 银票兑换成功,旬阳道的不少世家已经开始将大量的铜钱送到望原城中。 第二批民用物资送入望原城中,不是发放的,而是售卖的,以极低的价格进行售卖,下了工的百姓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抢购一空。 楚擎不是来发钱的,而是要打造一个蓄水池,在这个蓄水池里,钱财是用来流动的,通过各种物资来流动。 战事,不归楚擎管,但是望原城民生之类的事情,本来就是他想要改善的,如今有了进展,大帅府再次飘出了肉香。 楚擎让探马们将小头目们都叫回来,吃点肉,喝点酒,聊聊天,忙活了这么久,权当放松一下。 如同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中的那段时光,众人齐聚大帅府的前院中,架起了烤炉和大锅。 大家喝着酒,吃着肉,热闹非常,就连墨鱼都融入到了小团体中。 历来喜欢鼓捣些杂艺的南宫平,频频给墨鱼敬酒,想要套出点干货,可墨鱼这家伙对墨家机关术的事守口如瓶。 聊着聊着,难免聊到东关三百多昌民之事,陶蔚然沉沉的叹了口气。 “凉戎分散而居,茫茫草原,战则聚,休则散,胆敢在东关两里之外屠杀昌民,可谓是有恃无恐,可恨,殊为可恨。” 肖轶一口抽干杯中酒,擦了擦嘴,苦笑道:“边军将领,军卒,谁不想将凉戎斩草除根,可也正如陶大人所言,找不到,抓不上,这草原,就是凉戎的天然屏障,去的人少了,失了路,运气不好就中了伏,去的人多了,消耗的粮草又太多,往往空手而归,若不是因此,凉戎哪敢如此猖狂。” 楚擎不解的问道:“那捉狼军呢,不说当年捉狼军就是深入草原以战养战,就连金狼王大汗都怕被捉狼军掏着。” 这事,福三肯定是有话语权的。 三哥挺着胸脯说道:“捉狼军人数不多,满编不过万人,出关者,至多三千精锐,马快刀利,兄弟们身手又好,来如影去如风,找到一个部落,便全宰了,宰了之前,问清楚其他部落位置,兵力多,便躲,兵力少,便夜袭,奔驰于草原腹地,能杀则杀,不能则便烧,烧粮草,毁水源,提了捉狼军,凉贼便丧了胆气。” 楚擎点了点头,大致听懂了。 捉狼军在大规模战役中并不会大放异彩,牌子硬,主要是靠敌后,作战方式也很“聪明”,断粮草,毁水源,人多就跑,人少就打。 在边军眼里的难题,却也是捉狼军的优势。 草原太大,凉戎想抓不停运动的捉狼军也难,区区三千人,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号,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鬼使神差的,楚擎说道:“为何不重组捉狼军?” 这话一开口,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众人面色各异。 没在边军混过的,不由看向田海龙和肖轶。 田螺和阿轶的面色也有些奇怪,一时之间难以解释。 捉狼军的番号被取消,原因很多。 一部分老卒,被太上皇带回到了京中,成为了禁卫,还有一部分解甲归田了,至于剩下的那部分,倒是在边军之中,不过被分到了各大营成了老兵油子。 之所以解散捉狼军,是因为英雄没了用武之地,虽然大昌和凉戎并没有什么书面协议,双方握手言和从此称兄道弟共同发展共建中州和谐村等等,可事实上双方的确开始克制了,没有任何大规模的战役发生。 而捉狼军的战斗方式很血腥,就一个字---屠! 只要找到落单的部落,草皮都给你拔光了,到了太上皇执政期间,两个国家已经开始尝试性的进行通商,而捉狼军这种作战方式,对商贾们有很大的安全隐患。 捉狼军宰凉贼,凉贼抓不到,一急眼,宰商贾。 就好比太上皇上位之前,真就出过这种事,然后捉狼军就被弹了,被京中的几个文臣给弹了,而这些文臣都和出关的商贾有关。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边军不想要捉狼军了,冯洛也好,马如敬也罢,心里都清楚捉狼军的重要性,可楚文盛回京了,除了楚文盛,谁能镇得住捉狼军。 哪怕是冯洛都带不了这群真正的老杀才。 因为楚文盛这个捉狼军主将做的太出色了,只要是出关,十次有八次都是亲自带队,冯洛作为边军大帅,不可能干这活,他想干,身体也不允许,要知道一出关深入草原腹地,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多了半年都有。 说句难听的,捉狼军是由军卒组成的,但是行事作风,又和普通军卒有很大的不同,没那么多忌讳,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一切都以灭掉对方有生力量为主,信奉能杀就不打残,能打残就不放过。 见到楚擎望着自己,田海龙苦笑着说出了第一个原因。 “捉狼军虽是深入草原后以战养战,可极为耗费钱粮。” 楚擎瞠目结舌,其他人也是如此。 在楚擎面前,提花钱? 田海龙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很白痴的话,老脸一红:“无主将,除了楚大将军,六大营主将,谁敢说能镇得住捉狼老卒,更莫要说,捉狼军八千四百六十一人,如今边军之中,十之不到二三,无法重组捉狼军。” “哦。” 楚擎略显失望,继续喝酒了。 捉狼军,老爹亲自打造的一支精锐军卒,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其他都叫“营”,只有捉狼军叫“军”,人数不多,却可自成一军,何为军,极大自主权,出了关,大帅的命令都可以不用管。 就这么一支精锐,却要被遗忘在历史之中,如何不叫人唏嘘感慨,更何况,打造这支精锐的,还是楚擎的亲爹。 见到楚擎有些不开心,陶蔚然连忙岔开了话题,聊了一些望原城中的趣事,气氛再次热络了起来。 倒是福三,看着楚擎闷闷不乐的样子,悄声说道:“少爷,若是捉狼军可重组,您就能镇得住。” “拉倒吧。”楚擎哑然失笑:“再说了,就剩十之二三了,怎么重组。” 三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无声的叹息了一口,给楚擎倒了杯酒,二人各怀心事。 第788章 认领 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大家该忙什么忙什么。 楚擎几乎没出大帅府,一直在了解关于捉狼军的情况。 原本,楚擎对捉狼军这三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 可来到边关后,经历了东关三百余昌民被屠杀后,楚擎领悟了一个道理,一个边军谁也不愿意承认的道理。 冯洛也好,马如敬也罢,统帅着边军,统帅者昌朝乃至中州,甚至全世界上最职业、最吃苦耐劳、最骁勇善战的军卒们,靠着这些军卒,镇守边疆,凉贼,或许永远打不过来。 可镇守边疆,只靠镇守边疆,永远灭不了凉戎,解决不了边关威胁。 就是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谁都不愿意说,不愿意提出来。 守边关,或许永远不会输,但是也永远不会赢。 一大早,马如敬,六大营主将或是副将都来到了望原城大帅府。 楚擎正在锻炼身体,既然来到了边关,杀伐之地,必须要有一个好的身体素质。 这种事,他从来不会马虎。 不是像在千骑营的时候,没事就做一套广播体操那么简单。 如今楚擎做两套,两套广播体操,训练量足足加强了一倍。 众多将领齐聚一堂,楚擎也走了进去,站在角落当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马如敬一开口,楚擎想骂娘了。 “凉贼大举进犯一事尚未明朗,各大营,固守城关吧。” 没有说不报复了,但是一听这话就知道,历来谨慎的马如敬,终究还是不愿意冒险。 各大营主将毕竟比楚擎了解马如敬,听见老马这么说,虽是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微微叹息。 楚擎满面鄙夷之色,满面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靠,狼性呢,血气呢。”楚擎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正好让众人听的清晰:“犯我大昌者,虽远必诛呢。” 马如敬都被气乐了。 他知道楚擎埋汰他呢,可他并不生气。 别说是边军大帅了,就是活到这个岁数,很多道理,岂会不如一个年轻人看的明白。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是,这句话,很提气,很热血沸腾,说出来,都觉得脊梁挺直了几分。 可事实上,很多事不是一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打赢了,大胜了,有那国力,叫做虽远必诛。 打输了,叫穷兵黩武,叫祸国殃民。 就说隋朝三征高句丽吧,如果历史被改写,如果隋炀帝打赢了,他得比全家都是穿越者的李世民更出名。 所以这种事吧,不好说,得考虑实际情况。 马如敬其实还是挺大度的,懒得和楚擎置气,而且也是有事相求。 “楚监正,一会旬阳道的官府以及世家之人会来大帅府,与前几日亡在关外的昌民,沾亲带故,还望楚监正周旋一二。” 楚擎眼皮子一翻:“没时间。” 马如敬不乐意了:“如此小事,楚监正也不愿?” “小事,小事你自己说啊,你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最善与世家打交道吗。” “也对。”楚擎呵呵一乐,回头冲着福三说:“一会来一个砍死一个。” 正如那不可躲避的魔咒一般,三到五句话,楚擎任意三到五句话,老马的血压必须蹭蹭往上涨。 见到楚擎不愿意帮忙,马如敬也下不来台,老好人田海龙打着圆场:“楚监正的确是公务繁忙,末将与那些人说便是。” 马如敬冲着楚擎重重的哼了一声。 楚擎打了个哈欠,和福三同时抬头看着天花板。 原本对马如敬有些改观的楚擎,再次对这老头有意见了。 军伍,保家卫国,为国征战,不是当保姆的,世家愿意出关,死了就死了,怪的了谁,边军有什么可解释的,愿意打小报告打去呗,老四和朝臣牛b就直接给边军撤裁了,看谁能把守国门。 楚擎不是对马如敬生气,而是对这个提起来就犯恶心的体制生气,没道理的事,还解释,解释个蛋解释。 众多将领们又开始商议起关于备战的事情了,统计各大营粮草物资,合计怎么给朝廷写奏报,又墨迹了半个多小时,军伍跑了进来,来了仨人,带着一群随从的仨人,赵申志,兰平城知州,吕渊,旬阳道吕家幼子,还有个孙尚文,孙家掌舵人。 值得一提的是孙尚文,不是混旬阳道的,而是混拢北道的,拢北道大族。 都是边关三道叫得上号的人物,也是死在东关外那些倒霉催的家属,过来领尸体的。 马如敬让军伍们将人带到大帅府,田海龙去交涉。 楚擎越听越来气。 堂堂的边军大帅,不过一个知州,俩世家,你还得操心这事,怪不得边军越混越差,不嫌掉价儿吗,能有点正事吗。 楚擎甚至暗暗想着,要是自己成了边关大帅,就这群世家,你儿子死了,别说找我,老子不找你们赔点钱就不错了。 田海龙满面苦笑着走了出去,楚擎也懒得看马如敬搁这负能量,走出去后坐在了台阶上,和福三准备看看一个知州俩世家能有多嚣张。 家属都来了,正堂内的将军们也没心情开会了。 过了片刻,三个人被领进来了,配置还挺全,老中青仨人。 老的双眼通红,满面疲惫之色,身材消瘦,穿着华服,正是拢北道孙家家主孙尚文,孙记商号的大掌柜是他第四子,死在了东关。 中的,穿着官袍,兰平城知州赵申志,倒不是死者家属,不过几个世家都和他关系不错,过来询问情况的。 年轻的,长的很壮硕,不像世家子,像军伍,不到三十岁,穿着儒袍,浓眉大眼,吕家幼子吕渊,他三哥一个月前去了关外,带着百十来人,让铁狼卫给宰了。 三人刚进大帅府,年纪最长的孙尚文大呼出声。 “马如敬,为我儿报仇!” 尸首都不去认领,进来就让马如敬报仇。 田海龙都没拦住,这老头直接冲进了正堂之中,悲从心头起。 “边军,边军要为栀儿报仇,为我孙家报仇雪恨,告慰栀儿在天之灵!” 楚擎差点没乐出声,最年轻的吕渊也气冲冲的跑了进来。 “马大帅!”吕渊双目血红:“边军,收了我吕家的钱财,如今,我三哥却死在了关外,死在了东关两里之外,边军,要如何向我吕家交代!” 楚擎这次没乐,而是惊着了。 这是来认领尸体的,还是来要账的,边军,欠你们的? 第789章 遥想当年 老中青,三人往正堂一站,直视马如敬,就和要账的一样一样的。 兰平城知州赵申志倒是没开口,不过也没什么好脸色。 楚擎走了进来,暗暗摇头。 边军大帅当成这个熊样,也够丢人的。 上次在城墙上就出现过这种情况,楚擎还特意问过肖轶,冯帅在的时候,这些所谓的世家和官员敢不敢这么嚣张。 肖轶说一开始敢,但是敢之后可能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后来基本上就没人敢了。 其实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能说经历不同。 公允的讲,老马头在昌朝武将群体中,绝对能排进前十。 只不过南关与北关区别很大,在南关,打的都是野人,待遇也好,最主要的是世家特别多,世家子有不少在军中,影响力也大。 谁无年少时,马如敬当年也是个小爆脾气,平常出门兜里揣着四十多把刀,瞅谁不顺眼,什么世家子,什么官员,噗嗤噗嗤上去就攮死,爱咋咋地,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可岁月无情,世道残酷,小暴脾气的小马终究被磨平了棱角,变成了谨慎的老马, 暴脾气的小马,只有一个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会连累其他人。 谨慎的老马,则是有太多太多麾下军伍了,他一人嘚瑟,所有人跟着遭罪。 这也是马如敬的无奈之处,混了一辈子军伍,最不喜欢的就是世家和文臣,武将杀人用刀,世家和文臣杀人用脑子,就很恶心。 可在素有恶势力修正液、月野兔化身、世家克星之称的楚擎眼里,边军大帅马如敬就四个字,啥特么也不是,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竟然让世家给欺负到头上了。 本来楚擎都准备出声,可瞅着马如敬那既尴尬又生气,既生气,又不敢太生气的熊样,到底还是忍住了,不愿意多管闲事。 他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他楚擎只是个监正,不是边军大帅,老马愿意当孙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老马也并不是真的孙子,好歹也是边军大帅,冷哼一声开了口。 “乱军之中,如何解救你等亲族,莫要胡搅蛮缠!” “马如敬!” 孙尚文突然指向马如敬,那叫一个怒啊:“去年年中,你边军的新卒补不上来,若不是我孙家说破了嘴,各家换了奴籍,你边军哪里来的六千新卒!” 马如敬老脸一红,明显是理亏了,没吭声。 楚擎不明所以,看向身后田海龙。 田海龙低声解释了一番,原来边军一直不满编,想要征召军卒,就得在边关三道想法子。 昌朝是有服徭役和服兵役的这说法,强制性的,问题是边关三道忒穷了,人口也是最少的,不止是边军不满编,各地折冲府,辅兵的屯兵卫,都不满编。 要是强行征召的话,各地官府就会有各种借口。 什么没有青壮啊,全区当兵没人种地了,总之就是各种各样的理由。 当然,实际原因是大部分青壮都给地主家傻儿子打工,很多都是奴籍,世家们让给自己打工的百姓去从军了,谁让他们吸血。 最后还是马如敬亲自找了孙尚文,老马究竟怎么说服的孙尚文,孙尚文为什么要松口,也没人知道。 反正就知道老马给孙上文口松了,家大业大的孙家松口后,这才有了五千多将近六千新卒充入各地折冲府,完了大多还是老弱病残,折冲府又挑挑选选整了点形象还过得去的,弄到了边军。 楚擎听的都直咧嘴,感到十分不可思议,昌朝边军征兵,竟然也需要靠世家? “边军要的是精锐,不是老弱病,六千新卒有个屁用,能合成两千个三星老卒啊?” 孙尚文一提起“旧事”,年纪最小的吕渊也开始翻小账了。 “马大帅,我吕家,历来是照拂边军的,别家出入关墙,给数百不过千贯,我吕家,翻了番的给,不求别的,就求出了事,边军可接应一下,可如今,我吕渊的三哥,我吕家的三少爷,就死在关墙两里之外,尸首分家,如今尸骨未寒,马大帅,您不应给我吕家一个说法吗。” 这是亲属挂外面的,兰平城知州赵申志倒是没死亲属,可也顶着莫大的压力。 “大帅,兰平城三家,都有子弟在关外,如今下落不明,怕是生死难料,又出了东关之事,各家人心惶惶,如此可不是长久之计。” 斟酌了一二,赵申志拱了拱手:“大帅,非是本官多管闲事,可凉贼,殊为猖狂,边军不灭灭凉贼威风,大家心里这股气,出不去啊,就是不说报仇雪恨,至少,也将边关之外的商队安然带回。” 马如敬坐在书案后,估计心里在骂娘,可又真的没办法说什么。 事情,报信的军卒都如实说了。 可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怎么也算丢了个大人,这事传到京中,朝堂之上指不定如何骂呢。 “诸位。”马如敬到底还是好声好气的说道:“前几日,抓了草原二王子,相信你等也有听闻一二,根据这草原二王子所说,凉戎,或许会大举进犯,若是此时派遣骑卒进入草原腹地,不妥,大为不妥,铁狼卫,非是普通凉贼部落,聚于金狼王大汗身侧,便是寻到了,又要如何报仇雪恨,本帅,难不成还要让麾下儿郎赴死不成。” “哎,是如此啊。”赵申志是个明事理的人,叹了口气:“本官坐着边关的知州,已有十余载,遥想当年捉狼军尚在时,凉贼哪敢如此张狂。” “捉狼军?”早已是气急攻心的孙尚文大骂道:“那捉狼军的楚文盛,早就回京中享福去了,没这捉狼军,边军就没了胆气不成!” 话音一落,包括马如敬,所有将领,齐齐转头,看向角落的楚擎,再然后,大家开始为孙尚文暗暗祈祷了。 的确,原本只是看热闹的楚擎,事不关己,但是孙尚文,千不该,万不该,提了楚文盛三个字,还说被太上皇强行带回京中的楚文盛,是回去享福的。 楚擎也是叹了口气,都提老爹了,自己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了。 第790章 周旋一二 抬腿,迈步,来到三人前,再转身。 楚擎微微一笑,随即突然出手。 噼啪正反手俩大嘴巴子,呼在了孙尚文的老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两个大逼兜子,彻底给孙尚文呼傻了。 左移一步,楚擎面向了吕渊。 又是抬手准备给俩嘴巴子,谁知吕渊反应很快,下意识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吕渊面色剧变:“你是何人?!” 楚擎微微一笑:“我叫楚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原来你就是楚擎!” 最年轻,也是脾气最暴躁最冲动的吕渊,听到了楚擎的名号,面无惧色,只是重重的冷哼一了声,随即大步迈出,一伸头,侧着脸,闭上了眼睛。 “你还挺懂事。”楚擎呵呵一乐,噼啪,又是正反手两个大嘴巴子,吕渊屁都没放一个,揉了揉脸,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再次侧移两步,楚擎来到了变颜变色的兰平城知州赵申志面前。 一看楚擎连赵申志都要打,马如敬大惊失色:“莫要胡闹,赵知州是…” 话没说完,楚擎抬胳膊,正反手,俩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呼在了赵申志面前。 马如敬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申志,算是边军的“自己人”! 谁知挨了俩嘴巴子的赵申志,冲着马如敬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大帅勿忧,他们都被楚大人教训了,本官不挨这两下,旁人再以为楚大统领没有一视同仁。” 马如敬:“…” 一群将领们也傻眼了,这楚擎,在世家和官员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赵申志和吕渊肯定是认怂了,可岁数最大的孙尚文却不是如此。 何尝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的孙尚文,又羞又怒,左手捂脸,右手一指楚擎。 “你是千骑营大统领又如何,我孙家,不怕你,你敢打老夫,孙家与你没完!” 楚擎抱着膀子:“是吗,好啊,我千骑营一般都是先打人,再编织罪名,说吧,你想要个什么罪名?” 马如敬知道孙家在边关三道的能量,大喊道:“楚监正,莫要胡搅蛮缠,快对孙兄赔罪!” “赔罪?”楚擎皱着眉头转过身:“世家,有几个是干净的,本官一句话,千骑营,十日内,便可搜罗出孙家的罪名!” “放屁,孙家历来与边军交好,你莫要节外生枝了。” “与边军交好,就代表是干净的?” “是你在边关久还是本帅待的久!” 见到楚擎这么不给面子,马如敬也是彻底怒了,冷笑连连:“搜罗罪名,好啊,那孙家,里通外敌,与凉戎苟且,甚至在边城山林为凉贼通风报信指引入关路径,你千骑营,倒是去查啊,查的出来,本帅这姓氏,倒着写!” “扑通”一声,楚擎还没开口,面色煞白的孙尚文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面惊恐之色:“没,没有没有,那是…那是吴家,对,是吴家干的,我们孙家,孙家只是…只是…只是…” 所有人,懵了。 都看出来了,孙尚文这老家伙,心虚了。 屋内的将领,却没看向心虚的孙尚文,而是看向目瞪口呆的马如敬。 即便无数次领教过马如敬大预言书的田海龙,都吞咽了一口口水,面色复杂。 “靠,还有意外收获!” 楚擎回头大喊道:“来人,阿鲁巴伺候!” 一群探马跑了进来,摩拳擦掌。 马如敬双目呆滞,望着早已吓的神不附体瘫坐在地的孙尚文,下意识呢喃道:“你真与凉戎苟且了?” 孙尚文大脑一片空白,就一个想法。 你他娘的刚才说的是反话? 在马如敬的大预言术面前,任何宵小都无所遁形,是的,孙尚文会错意了,他以为,马如敬直接“指证”他了,加上千骑营大统领突然给他俩嘴巴子,下意识,就瘫了。 当他反应过来这件事的时候,身体已经腾空,四个探马,分别抓着胳膊腿,给他抬了出去。 将领们第一次听到“阿鲁巴”这个词,很好奇,听这名就知道是酷刑,千骑营专属酷刑! 院子里没有树桩子,可办法总比困难多,福三撸起袖子,直接给一个废弃的磨盘竖起来了,双臂固定好。 “来,兄弟们,朝这撞。” 四个探马,喊着号子。 “一,二,三,走你!” 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声从孙尚文的嘴里传出,所有人都是一脸恶寒。 难怪是天子亲军,就这种酷刑,绝逼是皇宫中的太监发明的。 楚擎大手一挥:“继续,撞完了绑起来吃泻药,吃完泻药往嘴里灌枸杞和大蒜,吃完继续撞,撞完继续吃,让他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说完后,楚擎回过头,望着哆哆嗦嗦的赵申志和吕渊。 “你们…不会也和凉贼有染吧?” “扑通”一声,吕渊直接跪地上了,赌咒发誓:“大统领,大统领大统领,学生,不,我吕家,断然没有,断然没有啊,若是有,天打雷劈五雷轰!” 赵申志在楚擎锐利的目光下,咬牙道:“若是下官与凉戎有染,愿被千骑营千刀万剐,九族,不,十族,皆是如此!” 扶着磨盘的福三乐道:“我替你十族谢谢你噢。” 马如敬那叫一个痛心疾首,指着阿鲁巴惨叫的孙尚文骂道:“本帅还当你是好友,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辈,我呸,叛徒!” 一声“叛徒”,所有将领都下意识看向看热闹的肖轶。 众多将领,异口同声:“he-tui,叛徒!” 肖轶:“…” 楚擎将腰牌摘了下来,随手丢给一个探马。 “去,彻查孙家,还有他刚才说的那个吴家,所有引路党,都查出来。” 说完后,楚擎又看向马如敬:“边关三道的折冲府,能信得过吗?” “能,折冲府三道的军伍,本帅都信得过!” 一旁的田海龙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这老家伙没说出若是信不过他就不当这个大帅了这种话。 楚擎对探马挥了挥手:“调查出所有凉贼引路党后,通知当地折冲府,将所有人都押入大牢。” 赵申志连忙插口道:“楚大统领,下官同去,此事非同小可,那吴家…” “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楚擎冷冷的打断道:“少一个人,我拿你的亲族凑!” 都快五十的赵申志汗如雨下,连连称是。 楚擎又看向了吕渊:“还有你,听说,你死了个三哥?” “学生,学生…”吕渊在楚擎的逼视下,吞咽了一口口水:“学生自幼便于家兄不合。” “哦,那你爹呢,你娘呢,他们,会不会很伤心啊?” “三哥,不不,吕信自幼叛逆,死了好,死了好啊,谁叫他擅作主张出关与凉戎做钱财营生,活该,学生早就看不下去了,我吕家也早就看不下去了,对对,还有,家父家慈,也早已与吕信恩断义绝!” “哦。”楚擎微微一笑:“可是…边军帮他收尸,忙活了好久。” 楚擎竖起三根手指:“辛苦费,不过分吧。” “不过分!”吕渊如蒙大赦:“三万贯,两日内,如数奉上!” 楚擎楞了一下,自己想说三千贯来着。 不过三万贯也好,反正哪都需要花钱,楚擎又看向满面复杂之色的马如敬,笑嘻嘻的。 “大帅,您觉得,下官这样与他们周旋的,如何?” 马如敬咧着嘴,眼前,是汗如雨下和如蒙大赦的知州与世家子,耳边,听的是孙尚文的惨叫声,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就死活想不通,为什么世家和官员,这么怕这位千骑营大统领? 当然,很多世家和官员也想不通,自家都传承数百年了,怎么就…全家下大狱了呢,不能够啊。 边军,的确是无法理解,因为楚擎在“圈里”的赫赫威名,是踩着一个又一个衙署,一个又一个官员,一个又一个世家造就出来的。 从楚擎出道至今,任何尝试与他交锋的人,无一活口,除了及时悬崖勒马直接投敌的礼部尚书曹悟。 第791章 不可能的欠条 关于凉贼总是能够从边城山林绕过边关布防之处这件事,边军一直想不通。 边军不是记吃不记打的蠢货,山林外围不敢说是铁板一块,可明哨暗哨,都有,也调集了折冲府的府兵和屯兵卫的辅兵。 但是凉贼的“运气”一直都很好,总是能够恰好找到防线漏洞。 现在,答案揭晓了,内鬼引路党。 六十多岁的孙尚文松口了,在阿鲁巴酷刑之下,他没坚持过两分钟。 满裤裆都是血的孙尚文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旬阳道,两大带路党,一个孙家,一个吴家。 两家都有商队,尤其是孙家,还是个双面间谍,一边帮边军打探消息,一边将边军布防和兵力等消息告知凉贼那边。 通过凉贼的消息,获取边军的信任,再将边军消息出卖给凉贼获得凉贼的信任,得知凉贼的信息后,再回来告诉边军。 楚擎就很好奇,孙尚文到底图什么啊? 望着地上疼的死去活来的孙尚文,楚擎是真的好奇了。 按理来说,孙家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 二十多年前,孙家其实并不是旬阳道数一数二的豪族,孙尚文接手后,才慢慢壮大,尤其是商队进账,谁看着都眼红。 草原上有很多“奢侈品”,皮货、牛角、一些雪山那边的木材以及药物等等,只有孙家能大量换回来发卖。 正常来想,孙家作为和边军交好的家族,良田万亩,孙尚文也儿女满堂,没必要再为了钱财干这种杀头的事。 可事实上,二十多年前,孙尚文就开始这么干了。 “看不出来啊,还跟我在这玩碟中谍呢。” 楚擎有些想不通,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出卖边军,难道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带路,这么多年来,凉贼屠杀了多少昌民吗。” 孙尚文也不知道是答不出来,还是疼的说不出话来,老泪纵横却不开口。 楚擎对这种老反骨仔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这种老东西,唯一的下场就是死! 实际上,孙尚文真的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他不缺名声,不缺钱财,什么都不缺,可就是愿意干这种游走在边军和凉贼之间的事。 似乎,他一个世家家主,将边军和凉贼耍的团团转一般。 似乎,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封信,就能主宰无数人的生死。 似乎,两边人都无比信任他孙尚文,令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感。 如果真要找一个理由,那或许就是刺激吧。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古代有,后世也有。 明明在大环境下,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但是很多大人物,很多小人物,因为他一句话,因为他某个没有动机的行为,都被他操控了命运,损人不利己,通过这种损人不利己,会获得空前的满足感。 所以说人心这种事,说不明白,精神病,哪里都有,尤其是人才辈出的阿卡姆那边,最多。 意外收获,绝对算的上是意外收获了。 谁也没想到,一次领尸,竟然揪出了内鬼。 再次回到正堂,马如敬有些失魂落魄。 刚才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的确是将孙尚文当至交好友。 初到边关时,边关三道的世家都不是很给他面子,虽也结交,却是那种嘴上结交。 只有孙家,孙尚文,与他推心置腹,说可怜边军,说边军太苦了,希望马如敬让边军过上像人的日子,二人,还饮过几次酒。 结果,马如敬被耍了,被孙尚文耍了。 坐在书案后,马如敬庆幸着。 庆幸今天楚擎在场,也庆幸他即便是喝酒,也从来没向孙尚文透露过军机要事。 当然,他也没什么可透露的。 楚擎也不忍心打击马如敬了,眼珠子一顿乱转,突然开口说道:“诸位,我突然有个想法。” 大家齐齐看向楚擎,竖起了耳朵。 他们很喜欢楚擎的“想法”,一有想法,就特别的刺激,很过瘾。 “凉戎那边,并不知道咱们揪出了内鬼,对吧。” 刘望双眼一亮:“我知道了!” 看向大家,刘望满面坏笑:“将这老畜生的脑袋砍下来,送给凉贼,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奸细被咱们揪出来了,吓他们一跳!” 楚擎:“…” 福三心悦诚服:“怪不得刘将军能够成为马大帅的副将。” 现在三哥埋汰人,已经不是精准打击一人了,而是力求一句话能同时恶心两个人。 “大哥,我是说让孙尚文再去一封书信,将凉贼引来,然后咱们将他们一网打尽,随便找个理由,找个诱饵,就说马如敬去哪里视察工作,身边没什么人,让他们从山林中绕过来刺杀老马,大家觉得怎么样?”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这样,不但能阴凉贼一次,还能报了前几日东关之仇。” 杨保北直接点了三十二个赞:“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这心,就是脏,一般人谁能想出这么阴损的…不是,楚少爷不愧为名将之后,名将之后,哈哈哈,将门犊子。” “那叫虎子!” 杨保北:“不错,不入虎穴焉得犊子!” 楚擎已经懒得吭声了。 就边军将领的文化水平,真的是令他无话可说了。 其实楚擎还真是想多了,能当上将军的,不读书不识字的,很少,只不过恰巧都被楚擎遇到了,杨保北算一个,云麾将军谭忠义算一个,外加一个他老爹自学成材的楚文盛。 “就如此办!” 很快从痛失好友的阴霾之中恢复过来的马如敬一拍桌子:“血债血偿,报仇雪恨,灭凉贼的威风!” 楚擎忍住了打击马如敬的冲动。 还血债血偿,还报仇雪恨,之前谈论出关的时候想什么来着,现在设圈套你倒是同意了。 这事就算这么定下了,还没等议论,绿珠站在了门口,像是有事要找楚擎。 一直想要删号重练的马如敬很稀罕绿珠,连忙笑道:“是张姑娘,可是有事,入内便是。” 绿珠走了进来,笑道:“大帅,小女是有事询问楚大人。” 楚擎:“怎么了?” “大人,第三批粮草送来了,是运入望原城,还是放在城南?” “有多少?” “三百车,具体多少并未统计,肉食较多,还有酒水。” 一听这话,将军们开始流哈喇子了。 马如敬也激动了:“边关,送去边关!” 楚擎猛翻白眼:“就这第三批物资,少说也值三五万贯,你给钱啊,给钱就送到边关。” “给,一定给,如今凉戎或要大举进犯,粮草多多益善。”马如敬喜滋滋的点着头:“日后富裕了,便给。” “免谈,没钱不行。” “本帅是边关大帅,你还不信本帅不成。” “不能说不信吧,基本上就是不信。”楚擎耸了耸肩:“别说你,就是天子亲自来了,没钱都免谈,打欠条都不好使。” 见到楚擎第n次不给自己面子,马如敬阴阳怪气的说道:“夸口之辈,莫说天子现身,更莫说是欠条,便是一封圣旨,你这监正都要跪下谢恩,感恩戴德的去拍马屁。” 一听这话,福三不乐意了,双眼望着天:“天子倒是想打欠条,我家少爷买账也算。” “诶呦,你以为你家少爷是谁,皇室宗亲吗,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如此夸口。”马如敬都被逗乐了,讥讽道:“若是天子给楚监正打欠条,本帅这姓氏,倒过来写,如何。” 田海龙又开始紧张的吞咽口水了。 天子…不会哪天真给楚大人打个欠条吧? 想到这,田海龙使劲摇了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天子可是一国之君,又不是没正事满哪借钱的丘八,岂会给臣子打欠条,无稽之谈。 楚擎却是神色大变,望着大预言术从未失败的马如敬,不免有些紧张。 靠,自己在京中讹了千万贯的消息,想来已经传开了,老四那穷鬼,不会真那么不要脸找人跑来管自己借钱吧? 第792章 保护与挨揍 将军们又开始研究上了,研究怎么设伏阴凉人一把。 楚擎则是蹲在正堂外面,时刻不忘记锻炼身体。 只要想锻炼,有恒心,有毅力,办法总比困难多,不用受场地限制,楚擎正在做眼保健操,算是小重量有氧运动。 福三蹲在一旁,没头没尾,自言自语的说道:“捉狼军,每人两匹马,一匹骑乘,另一匹挂甲。” “什么意思?” “小的说捉狼军出关后要乘两匹马。” “哦。” 楚擎继续做有氧。 古代可没近视眼镜,更没激光手术,对于视力问题,他一直很在乎,要是近视了,看腿都看不明白。 福三又自言自语道:“另一匹马,挂箭囊,身手好的,还挂着马朔,或是陌刀。” 楚擎侧目,没吭声。 福三:“千余骑,便能杀的凉戎心胆俱裂。” “不是。”楚擎皱眉道:“我这做有氧呢,三哥你别耽误我锻炼身体行不行,说什么的,怪怪的。” 福三嘿嘿一乐:“少爷,小的感觉您变了。” “变帅了?” “要是按照您以前的脾气,亲眼见到那么多昌民被屠,早就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点齐兵马上草原上杀个三进三出。” “我倒是想,冲杀个九进一出。” 楚擎哭笑不得的说道:“怎么你现在说话也拐弯抹角了呢,你想让我重组捉狼军,对吧。” 福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楚擎结束了有氧运动,看向福三,认真的问道:“三哥,你觉得少爷我,最擅长什么事?” “少爷擅长的…”福三有些困惑,试探性的问道:“投掷暗器?” 楚擎:“…” “少爷您是问最擅长的事,还是擅长的事。” “最擅长的。” “投掷暗器!” 这一次,福三用的是肯定句的口吻,而不是疑问句。 “脑子,脑子,明白吗,我最擅长的是,是用脑子。” 福三恍然大悟:“对对对,少爷您和陶大小姐、邱万山一般,擅长用脑子。” 楚擎凝望着福三,怀疑这家伙是在埋汰人。 自己和陶若琳以及邱万山,那是一个梯队的吗,和这俩人比起来,自己都算是没脑子好不好。 叹了口气,楚擎终究是吐露了心声。 “被逼的,走到了今天,都是被逼的,被逼着一路走了过来,我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力所能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力范围之内,我尽量去做些好事,能力范围之外,就不是做好事了,而是祸害别人,懂吗。” 楚擎摇了摇头:“捉狼军,是老爹一手组建的,我何尝不想重组捉狼军,可最基本的条件,卡的死死的,重组了,谁来当这个捉狼军的统帅。” “少爷您啊,您是老爷的独子,又有威望,小的保证,您一定可以的。” “不,我当主将,是害人,因为我不能打,我不懂兵法,除了我,也只有你了,你是老卒,我老爹混军伍的时候,最看重的人就是你,所有人都服你。” 楚擎望着福三,不断的摇着头:“但是,我不可能让你重组捉狼军,因为捉狼军出关,是主将亲自带领,五个手指头伸出来都有长有短,我不可能让你带着捉狼军进入草原腹地再次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我想咱哥俩在一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稳稳当当的,活到老死,这才对。” “哦。” 福三低下了头,轻声道:“少爷您对小的真好。” “咱俩是兄弟,对你好是应该的,就如同你对我好一样。” “可小的…做梦了。” “梦着什么了,也梦着金鹰了?” “梦见您了,梦见您穿着甲胄,威风凛凛,带着小的和兄弟们驰骋草原,杀的凉戎闻风丧胆。” “你这梦都属于是修仙的范畴了。” 楚擎苦笑连连,谁没一个将军梦,谁没将赵云赵子龙当过偶像,率领千军万,马万军丛中过,片缕不沾身,长剑一指,所向披靡。 可自己说的是真心话,混了这么久,领悟的就一个道理,超过能力范畴之外的事,千万别做,做了就是害人,陶少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做事,得靠脑子,靠心眼,就说陶若琳吧,全身上下长了五百个心眼,不一样不能打吗,还是女儿身,结果呢,结果能主导一个皇朝的皇位。 再看陶少章,空有一腔热血,却没脑子,加上陶若琳,兄妹俩有四百九十九个心眼,所以说,人得做自己擅长的事,要不然就是害人。 这操蛋的世道,救人都来不及,还上赶着去害人,那也只能让这世道更加操蛋了。 福三突然又露出了笑容,脸上写满了开心。 “小的相信,您一定会带着小的出关的,带着大军,杀的凉戎闻风丧胆。” 楚擎干笑一声,觉得福三想多了,外行指导内行,一向是他最厌恶的事。 可福三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自己的梦很准,就如同小时候梦见自己长大会妻妾成群,现在基本上就可以成群了,只是最近自己读书,发现书比女人有吸引力,因为读的书越多,女人越多,也正好印证了楚擎说过的话,自己的能力越大,女人的胸脯就越大。 二人正聊着天打发时间,后院传来了惨呼声。 楚擎略显困惑:“谁惨叫呢,听声音不像是那老叛徒啊?” “枭智,马如敬的义子。” 楚擎一拍额头,终于想起来这么个人。 “您之前不是交代了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今天…听声音今天应该是大打。” “别打了,赶紧给人放了吧,现在我已经不需要拿这家伙立威…额,打完今天的吧,有始有终,今天打完再放了吧。” “好。” 楚擎是真的差点忘了还有枭智这么一号人,其实不怪他,主要是马如敬也不提这事,没人提。 最开始,楚擎想的就是立威,告诉边军,告诉所有人,他千骑营大统领,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谁敢和他动刀动拳头,枭智就是下场。 可事实上,还是没有撒钱好使。 之所以没人提,就是因为楚擎的手段太吓人了,连马如敬想起来都害怕。 养活一座城好几万人,大兴土木,人人赚钱,每天花钱如流水,要不是这里是边关,大家都怀疑京中的君臣是不是准备迁都了。 关于这件事,马如敬也挺闹心的。 每次想要找人给他的义子要回去,就听闻又送来什么什么物资,哪的粮草又到了如何如何的。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楚擎如今撒的钱,和边军实际上没有太大的直接关联。 可问题是和边军家属有关联,以前拖欠粮饷,边军们骂声连连。 上个月朝廷又没拖欠了几日,骂的人却很少了,一部分军伍喜滋滋的,都有点看不上朝廷发的那点粮饷了,一被拖欠,哈哈大笑到,老子不差钱,老子婆娘,或者老子小姨子之类的,就在望原城上工,干几天,比老子一个月的俸禄都多,无所谓的事。 所以马如敬就很怕,怕找人去给枭智要回来,楚擎就翻脸,再一急眼走了。 现在枭智存在的意义,大致上就是和人质差不多,老马头的意思是你慢慢揍噢,但是咱可说好了,你人不能走,只要不走,随便揍,将领们基本上都这么想,挨揍你一人,幸福千万家。 至于枭智的个人感受,已经没什么人在乎了,边军么,得有奉献精神,又打不死你,怕什么。 要说马如敬真不在乎枭智,倒也不是,老马正是因为在乎,才不要人,也是一种无奈的保护。 第793章 军功傍身 关于设伏阴凉贼的事,定好了。 让孙尚文写信,派孙家人送到凉戎那边,大致内容是孙尚文可以将马如敬请到孙家赴宴,回城的路上路过边城山林,让凉贼提前藏在山林里,伏击边军大帅。 马如敬给楚擎叫进了正堂,难得询问了一下后者的意见。 看的出来,老马现在已经不排斥楚擎参加“军机要事”了,而且在不知不觉间,楚擎也有了话语权。 “挺好,这计划行。” 楚擎听过之后,想了想后,又说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再补充补充细节吧,这事不能急,孙尚文在凉贼那边的印象,应该是极为贪得无厌,所以在信中,不谈条件,让凉贼承诺,不,是提前给孙家一些好处,比如多少多少皮货,多少多少药材,要是有现钱更好,先给好处,再说伏击日期,给完之后,孙尚文才会派人当引路党。” “善。”杨保北连连点头:“本将说什么了,这读过书的人,心肠就是歹…就是计谋过人,哈哈哈,一箭仨雕,取信凉贼、坑他们一下,咱还能占点便宜。” 马如敬微微颔首:“与本帅,不谋而合。” 屋里根本没人搭理他。 自从楚擎来到边关后,马如敬这位边军大帅的威望是蹭蹭往下掉。 最终,大家都觉得这种阴损事,还是得楚擎来,一致认同应由楚擎来主导,让孙尚文怎么写,定哪一天的日期,设计路线等等,到时候让六大营最擅长步战的锐士营设伏就好,等于是楚擎为主,杨保北为辅。 内奸毕竟是楚擎两个大嘴巴子扇出来的,见到众人将这差事推到自己头上,楚擎也没拒绝。 该商议的也商议完了,马如敬和一群将领们却迟迟不肯走。 楚擎又跑门口蹲着去了,眼看快过中午了,这群人还是没走。 田海龙搓着手走了出来,略显尴尬:“楚大人,兄弟们来的早,午饭还未吃过,大家伙想着,是不是…” 楚擎猛翻白眼:“怪不得墨迹到现在,别做梦了,中午吃馕饼和酱菜。” 楚擎声音很大,正堂里的人听见后,没人墨迹了,二话不说,迈腿就走。 馕饼酱菜,哪个大营里都有,何必在这吃。 一群人出了大帅府后,张成孝阴阳怪气的说道:“楚监正,真是小气,又不差这几口酒肉。” 送大家出来的肖轶解释道:“诸位将军莫要误会,平日里,楚监正也是吃馕饼与酱菜的。” “此话当真?”马如敬皱眉问道:“明明不缺几口吃食,为何如此节俭?” “酒肉都是有的,只不过大部分都送去了城南与南郊,楚大人说,现在望原城物资太紧缺,谁辛苦,谁就多吃肉,他也没什么事干,对付两口就好,等物资充足了,他才要天天吃肉。” 一听这话,众多将领们面色复杂。 张成孝老脸一红:“倒是没看出来,这楚监正…” 一时之间,张成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有些佩服,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杨保北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楚大将军的种,像咱们边军的汉子。” 肖轶满面笑容:“这是自然,平日里…” 没等肖轶说完,杨保北打断道:“he-pei,叛徒!” 肖轶:“…” 众人上马,各回各营,各啃各饼去了。 肖轶略显郁闷的看了眼田海龙,后者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俩人回到了大帅府里。 开饭了,的确是馕饼和酱菜,只不过是绿珠主厨。 平常都是童归带着一群禁卫糙汉子们做饭,很难吃。 换了绿珠就不一样了,手艺很好,舍得放油,酱菜拌的香,馕饼也舍得用料,要不然楚擎也不可能天天这么“节俭”。 或许是在边关待久了,也或许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楚擎在潜意识中,让自己适应着边关的生活,尽量去体验边军的苦日子,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忘记一些事,也会为某些事做着准备。 吃着饭,蹲在楚擎旁边的福三,又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少爷,您知道吗,关内各大营,只有京中锋旗营曾经出关作战过,谭忠平谭将军,六千人,走的是捉狼军的路数,六千人出关,回关的时候,就剩下两千人了。” 楚擎往嘴里塞着酱菜,“哦”了一声。 这事他倒是知道,三年前,也就是太上皇刚登基的时候,算是一次大的危机。 那一次是真.八龙夺嫡,关内各道还出现了一些反叛事件,从南到北都有,凉戎大部队绕边城山,屠了十三处边镇,太上皇大怒,在根基未稳之下力排众议,锋旗营从京中调到边关,沿途集结各路折冲府和屯兵卫共计五万人,对外号称八万,出关后,大部队基本上没任何斩获,就是找到几个小部落罢了,仇没报上,损耗还极大。 还好锋旗营成了偏师,深入草原腹地以战养战,六千骑兵,最后回关就剩下两千人左右,光是凉戎贵族的脑袋就带回了八十多颗,斩杀敌贼上万。 当然,将军们都比较能吹嘘,谭忠平的军报应该有水分,折一半,准确数字应该是阵斩五千多人。 别看只有五千人,但是这是宰了的,不算打跑的,如果算上击溃的,得翻十倍。 “少爷,谭将军自幼没读过什么书,但是这一战,出关这一战,他谭家,至少三代都可以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福三嘿嘿一笑:“即便是这样,谭将军私下里还说,若是捉狼军出关,斩获定是锋旗营的三倍不止,损耗也更少,您要是能重组捉狼军,出关威风威风,楚府五代不愁。” 实际情况还真是这样,谭忠平虽然穷,也没读过书,但是在兵部特别硬气,文臣不愿意搭理他弹劾他,不是因为这家伙是个大老粗,而是有功劳傍身,就凭着出关作战这功劳,的确如福三所说,至少三四代不愁了,甭管换了哪个皇帝,都得记住这份功劳。 “您是老爷的独子。” 福三望着楚擎,很是期待:“得有军功傍身才成。” 探马跑了进来,挥舞着信件。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来信了,京中来信了。” 第794章 思念 楚擎霍然而起,一把夺过厚厚的信封。 京中来的信件,还是陶若琳来的信件。 楚擎抓着信件就跑回了卧房中,连福三都不让进。 信件,需要一个人看。 相思也好,杂事也罢,普通的一张纸,短短数语,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区区几字,能看上一日,思念时,便会展开,每个字,都代表着一些的回忆。 这就是信件,可到了后世,各种即时通讯软件,一天聊上几百条信息,各种表情,毫无意义,过了几天,全部删除,没有任何留恋。 字少的信件,会保存数年,反复的去读着,倒背如流也要读。 字多的软件,三两天便删,一目十行扫过,你好,有对象没,爆个照吧,早点睡,爱你哦。 信封很厚,楚擎紧张的用手在裤腿上抹了抹,这么厚的信封,不知写了多少陶若琳的思念。 慢慢的将厚厚的信纸拆了出来,楚擎傻眼了。 不是信纸,而是画纸。 一脑袋问号的楚擎,慢慢展开画纸,然后是满脸大写的懵逼。 一个字都没有,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将画纸摊开后,楚擎露出了笑容,哭笑不得的笑容。 一张画,陶若琳的半身像,惟妙惟肖。 最主要的是,这画,是出浴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种出浴图,侧着背,什么都没看到,却引人无限遐想。 一张画,胜过千言万语。 不得不说,两个人真的很配,楚擎能遇到陶若琳,一定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没有半个字,只是一幅画,美人出浴图,楚擎觉得,陶若琳了解自己,胜过自己了解自己,什么字都没写,却什么都说了。 一幅画,足以藉相思,而且这画,还很劲爆,老色批们最喜欢了。 望着画,京中的点点滴滴浮现在心头。 一刻钟后,楚擎将画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心情大好。 不止是因为画,还因为遇到了一个了解自己的女人,比自己都了解自己的女人。 将画放在了床头下的箱子里,楚擎背着手,哼着小曲走了出来。 福三见到楚擎笑吟吟的模样,好奇的问道:“少爷,大小姐给您写什么了啊,您这么开心。” “什么都没写,就画了副画,哈哈哈哈,陶若琳的全身像。” 快乐是需要分享的,楚擎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很劲爆的画哦,就是那种只能我看,其他人,谁看我就杀灭谁口的那种,哈哈。” 福三双眼又迸发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眼神,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看了眼楚擎,福三犹豫了一下,问道:“这画,是谁给大小姐画的?” 楚擎愣住了,笑不出来了。 福三又来了个二连击:“没听说碧华会作画啊。” 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额…”福三挠了挠头:“少爷,小的没吃饱,去吃饭了。” 挠着头的福三走了,三哥的这个问题,提的太尖锐了,楚擎一个人凌乱在了风中。 “嗯,对,陶若琳记忆超群,一定是对着铜镜,摆好了造型,然后记在脑中,最后凭着记忆自己画出来的。” 楚擎不断点着头,自言自语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别多想,就是这样的。” 脑补了一下画面,楚擎越想越觉得,真要是这样的话,陶若琳…好像有点der啊。 ………… 昌京,楚府。 “狗日的昌承佑,要不是你爹,老子一定弄死你!” 楚文盛骂骂咧咧的在吃着饭,眼前的肥鸡,仿佛是黄老四一般,吃的咬牙切齿。 成了寒山书院先生的包管家今日没课,特意回到了府里,站在旁边伺候着。 看了眼气呼呼的楚文盛,包贵生默默的叹了口气。 反正只要是回府,就能听到楚文盛在那骂,骂当今天子。 之所以骂,是因为宝贝儿子去了边关。 即便楚文盛回京后,太子少保英国公冯洛特意来府中和老楚解释过了,说是他请求楚擎去的边关,楚文盛还是将锅扣在了黄老四的身上。 按照老楚的理解,若不是老四让楚擎当什么狗腿子大统领,冯洛也就不会注意到楚擎,楚擎更不会查出一些事情,最后也不会离京去了边关。 楚擎是过年头一天走的,楚文盛是正月十五回来的,父子二人错开了。 “老爷,您就是骂出了花,少爷也都去边关了,前几日陈将军不是来信了吗,说少爷在望原城和个大爷似的,连马如敬都不愿意招惹他,全望原城,都指着少爷吃饭呢,您安心就是,少爷受不了屈的。” “去边关就受屈,那就是遭罪的地方。” 楚文盛一把将筷子扔到了桌子上,气哼哼的叫道:“擎儿细皮嫩肉的,和个娘们似的,能受的了那份罪吗,狗日的昌承佑,狗日的冯洛,狗日的边关,那可是老子的亲生儿子,边关,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包管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给老楚倒了杯酒后,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让虎子他们去边关护着少爷?” “让他们去作甚,到了边关,提我楚文盛的大名,谁敢刁难擎儿,活腻了不成。” 说是这么说,可楚文盛还是有些担忧,沉默了半响,喃喃道:“当初带虎子他们回京,是怕新君登基后刁难昌敖那老东西与秦罡,谁成想这昌承佑,倒也不算是狼心狗肺…” 思考了片刻,楚文盛点了点头:“也好,二百捉狼老卒,怎么也能护的了擎儿周全了,去吧,入夜后,寻虎子,让他们明日就动身,去边关,寻擎儿,告诉他们,擎儿掉了一根头发,老子锤死他们!” “成,入夜就去,老爷,那是带着家伙事,还是…” “带着吧,弩、陌刀、狼甲,都带着,就不写信了,让他们告知擎儿,混混日子回来就成,他老爹我年事渐高,最近也不知怎的,身体不爽利,下个床都慢慢悠悠的,更是华发丛生,看了郎中,怕是没几年活头了,平日吃饭食,至多半碗粥水,还巴望着让他在床前尽孝,让他早些回来吧,记下了吗。” 包管家一脸恶寒,点了点头,然后楚文盛又开始往嘴里塞肥鸡了,塞第三只肥鸡。 “南郊庄子养的肥鸡,就是香。”楚文盛用手背抹了抹嘴:“再取两只来。” 第795章 另一条路 最近楚擎有点上火,因为三哥越来越磨叽。 捉狼军怎么怎么样,捉狼军怎么怎么样,还是捉狼军怎么怎么样。 楚擎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除了说捉狼军,福三还开始讲道理了,最近看书新领悟的道理,关于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道理。 “少爷您看啊,凉贼,说打咱就打咱,想何时打,便何时打,反观咱昌朝,都是被欺负的狠了,才出关杀他娘的,是这个道理吧。” 楚擎捂着脑袋,无语的点了点头。 这也就是福三,换了别人天天和他这么磨叽,早就一个大逼兜子过去了。 可没办法,这是三哥,别说天天磨叽捉狼军那点事,就是天天逼着他看二零一七版的正义联盟,他也得受着。 “少爷,您明白小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明白明白,不就是主动权的事吗,大草原一望无垠,抓他们不好抓,打起来,咱们花的钱也多,比他们多,咱们还缺马,所以就成了他们想打就想打,不想打就不打,咱们永远是被动的,这么下去,不行。” 楚擎无奈至极:“道理我都懂,问题是捉狼军是精锐,而且领军的主将根本找不到,我不行,你呢,我舍不得,三哥,算我求你了成吗,咱别再磨叽这个事了,行不行。” “哎~~~” 福三长叹了一声,蹲在台阶旁边,望着蔚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小的这辈子,就没什么念想,就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想去草原宰凉贼便随时随地都能去,那…该有多好啊。” “演技还差点啊,有点浮夸了。” “少爷~~~” “三哥~~~” “少爷!” “三哥!” (;′⌒`) ┑( ̄Д ̄)┍ 二人相视无言,谁也说服不了谁。 都有各自的观点,福三认为,楚擎是楚文盛之子,要是没军功傍身,人生就是不圆满的。 而且在福三眼里,捉狼军就是无敌的。 经历过,就有发言权。 福三都宰了不知多少凉贼了,觉得也就那回事,一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无非就是比普通人壮硕一点算了,只要捉狼军组建起来,满大草原,都是军功,楚擎混一身军功,回了京城,也不辱楚府的名声。 至于楚擎,考虑的就很多。 捉狼军即便组建起来,那也无法左右大规模战役,也不能说无法左右吧,如果光是在草原上没头没脑的转悠见一个砍一个,的确是没什么意义,最多能打出威风罢了,除非开战,开国战。 在大规模战役中,捉狼军可以在敌后方进行活动,毁坏粮草等等,这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最主要的是,楚擎不想做这种事,做这种将数百甚至数千人送到草原腹地的事。 进入了草原腹地,那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运气好了,碰到小部落,三下五除二砍死,运气不好了,一旦出现任何意外,疫病、马力不够、没吃食、迷路,或者遇到极端天气,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还是那句话,外行人不做内行事。 楚擎觉得自己能够起到最大的贡献就是振兴望原城经济,从而改变边军的穷苦现状,只要能提高边军生活水平,就可以间接提高边军战斗力,这才是正事,至于组建精锐部队去草原上砍人,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少爷,要不这样。”福三一脸恳求的说道:“先问问马如敬,若是能将各大营的捉狼军老卒调出来,您就组建,如何。” 楚擎没同意,不过还是问道:“各大营,还有多少捉狼军老卒?” “不知,也没人统计过,捉狼军老卒服的不是兵役,随时可以解甲归田的,不过想来,应是不足千人了。” “那更没个玩了,就几百人,组建什么。” “少爷您再考虑考虑嘛。” “就是我同意,马如敬也不能同意啊。” “你问问,就问一次,成吗。” 楚擎实在磨叽不过福三了,叹了口气:“行吧,要是老马不同意,以后就别提这个事了。” 福三开心极了,站起身:“少爷最是英明。” “我能好奇的问一句吗,三哥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别说怀念以前砍人的时光,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不排斥砍凉贼,但是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福三沉默了,似乎是在措辞,过了半晌,开口道:“世人都以为,关内的军卒,没办法出关打凉贼,大家都这么想。”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草原那么大,怎么打,抓都不好抓。” “所以小的就觉着,要是捉狼军还在,边军也有钱财,捉狼军就可扩编,五千,一万,三万,五万,人数越来越多,能够出关作战的捉狼军越来越多,出了关,奔向四面八方,三千人,或是五千人为一旗,打上几年,想来,凉戎就不敢分散而居了。” 楚擎神情微动,接口道:“如果真有数十支捉狼军在草原上如同猎鹰一般狩猎,凉戎的小部落,的确是不敢分开。” “不分开,大军就好找了,一找一个准,草原上,都是捉狼军,都是探马和斥候,风吹草动,皆知,找到了位置,大军开拔,灭了凉戎主力,数十支捉狼军再分散围剿,用不了几年,凉戎再无喘息之机。” “我明白了!” 楚擎霍然而起,今天,可算听明白了。 福三在无意之中,不,是有意之中,指出了另一条路。 草原的指挥架构很奇葩,不打的时候,哪都有,打的时候,聚集在一起,聚少成多,如同溪流入海,组建成了主力部队。 可要是草原上有数十支,哪怕只有十支捉狼军,和狩猎一般袭扰着小部落,那么一旦打起来,凉戎根本无法短时间,甚至是无法聚集起来大部队。 说通俗点,就是各个击破,不给凉戎任何休养生息的机会。 除此之外,捉狼军还能担任斥候和探马,随时掌握草原上的风吹草动。 几千人,是孤军深入,几万人以战养战,那就不算是孤军深入了,都算是入侵了。 而福三的意思,就是将这种敌后穿插的特种作战,变成常规作战,变成一种常态。 楚擎再次坐在了台阶上,开始面露思索之色。 福三露出了无声的笑容。 他知道,自家少爷已经在思考可行性了,甚至,开始谋划应该如何重新筹备组建捉狼军! 第796章 庆幸 就重新组建捉狼军这件事,换了任何人,哪怕是天子,都干不成。 因为最大的问题就是钱,捉狼军比八大营都花钱,因为是深入敌方腹地作战,虽是以战养战,可配备的战马、兵刃、甲胄,都是最精良的。 要是天子,哪怕是边军,想要重组捉狼军,很容易,但是人数不能多,本来就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加上耗费钱粮太多,超过几千人,需要投入的物力和财力都是一笔极大的数字。 但是钱这个问题,在楚擎眼里,都没猜测是谁给陶若琳画画这件事让他闹心。 在卧室中独自待了半日,楚擎思考着可能性,可行性,风险,投入等等,最终,终于下定了决心,重组捉狼军! 想要马上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深入草原各自为战,无疑是痴人说梦。 但是楚擎知道,知道福三的意思,榜样的力量,开先河! 要走出的第一步,也就是重组捉狼军,人数不需要太多,几千人就可以。 只要这几千人,能够打出昌朝的威风,能够让边军,让朝廷看到“好处”,能够允许边军培养更多的捉狼军,那么这事就算成了。 想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楚擎躺在床榻上,越想越觉得靠谱。 第二天一大早,楚擎带着福三直奔骁骑营寻找预言家老马同志。 入了大营,楚擎刚下马,突然远处跑来个人影,怒不可遏。 这人穿着甲胄,鼻青脸肿,见了楚擎后就跑了过来,拔出长剑,一副拼命的架势。 福三面色一冷,抽出腰后短刀千机,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正是骁骑营主将枭智,两天前被放回来的。 枭智的运气很好,气急败坏下失了理智,眼看快冲到楚擎身边了,刘望和恶狗扑食一样给枭智扑倒,一群军伍们那就和打橄榄球一样,开始叠罗汉了。 楚擎估计就算枭智不被气死也要被压死了。 被压在最下面的枭智大喊大叫。 “滚开,统统滚开,本将要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啊啊。” 最后那几声啊,也不知道是急眼了,还是被压断肋骨了。 确定了,是快压断肋骨了。 倒数第二层的刘望也开始叫唤了。 “枭将军,啊啊啊,莫要,啊啊啊啊,冲动,啊啊啊啊,莫要冲动啊,压死老子啦。” 原本这段时间枭智都认怂了,可惜,坏就坏在了刚从旬阳道回来的王通通的身上。 两日前,楚擎去城南视察,二通听说楚擎要给枭智放走后,去了柴房,结果见到枭智这家伙嘴巴还是硬着,说什么以后定要给场子找回来,七尺大乳来日必当奉还如何如何的。 王通通一生气,直接给枭智敲晕了,然后将这家伙扒光后扔在了骁骑营门口。 要是没这事,已经彻底了解楚擎背景的枭智,未必敢抽出剑和楚擎拼命。 这边乱哄哄的,远处的军卒纷纷跑了过来。 枭智是骁骑营的主将,这里又是骁骑营大营。 关于枭智被楚擎各种侮辱各种揍的事,早就传开了。 一看自家主将被压住,仇家又敢就带着个护院跑到营中,那自然是没二话,一个个义愤填膺,一拥而上,然后将枭智压的更死了。 军伍们又不傻,关于楚擎的事,谁不知道。 别的不说,单单他爹是楚文盛这件事,骁骑营的军伍就得将楚擎当大爷似的伺候着。 有的将领,表面上叫大将,军伍背地里直骂娘。 有的将领,已经不是将军了,离开了,可军伍还将他当神一样敬畏着。 很巧,枭智是前一种,楚文盛是后一种。 三十多号人,最下面是枭智,枭智上面是刘望,刘望上面是一群壮汉,场面,就很壮观。 枭智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了,被压的,全身上下就眼珠子能动弹了。 “你运气针不戳。”楚擎走了过去,蹲在了悲愤欲死的枭智面前:“再靠近我半米,最多半米,三哥就会一刀捅进你的心口上。” “你…” 枭智光说出个“你”字,都觉得胸腔快碎了。 “小可爱,你以为你在大帅府遭受毒打,挨了那么多天揍,你义父马大帅不闻不问是不爱你了吗,不,他还是爱你的,不闻不问,是为了保护你。” 楚擎轻轻拍了拍枭智的脸蛋,笑道:“你不应该感到愤怒,应该感到庆幸,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对天子亲军千骑营大统领,也就是我,刀剑相向,解释不清楚,你会被治罪,第二件事,你挑飞了天子的御用兵刃千机,这是死罪,第三件事,你用兵刃,指向了当朝琅琊王二皇子昌贤殿下,这是诛九族的罪名。” 曲起中指,楚擎一个脑瓜崩弹在了枭智的额头上:“所以说,你不应该感到愤怒,而是应该感到庆幸,甚至可以吹嘘,剑指王爷,挑飞天子兵刃,不过就是挨了几天揍罢了,你觉得呢。” 动弹不得的枭智双目圆瞪,死死看着楚擎,可双目之中的怒火,已是消退了几分。 “你的确是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你是边军,看你长的傻傻的,脑子也不怎么好使,告诉你个事实吧,我掉一根汗毛,全望原城百姓,会将你生吞活剥,你碰我一下,边军老卒,会将你凌迟,要是你伤到我了,京中天子,会将你满门抄斩,不信的话,可以打听打听。” 说完后,楚擎站起身,背着手,带着福三走向了大帐方向。 是的,枭智的确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也的确很幸运。 如果他不是边军,如果这里不是边关,他早就死一百次了,都不用楚擎出手。 即便是在边关,楚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都关乎数万人乃至十几万军民,短短的一个月里,望原城,边关,不知不觉间,哪里都是楚擎的身影,哪里都有楚擎的痕迹,三道军器监监正,名至实归,楚擎做的,比任何一任监正都出色,比任何一任监正,做的都多,多的多。 帅帐外,马如敬望着漫步走来的楚擎,流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之色。 是的,楚擎嘴上不说,却比任何人都明白,马如敬不是不在乎枭智,而是在保护他。 如果楚擎没关押着枭智,没毒打了好几天,枭智这骁骑营主将,做不长的,甚至性命都难保。 就楚擎说的这三件事,一旦传回京中,枭智绝对没有好下场。 哪怕当事人楚擎不追究,可天子的兵刃,还有二皇子被剑指着,都关乎天家颜面,一营主将,天家颜面,孰轻孰重,更不要说,枭智还是主动找茬。 第797章 打赌 进了帅帐,马如敬坐回到了书案后,没什么好脸色。 “寻本帅何事。” 楚擎就和进自己家一样,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乐呵呵的。 “来看看您。” 马如敬微微一笑:“看过了,滚吧。” “老必登。”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何意?” “夸您老战功赫赫,来日必然登入天子堂位列国公之位。” “哦,原来如此。”马如敬恍然大悟,随即呵呵一笑:“倒是难得的好话,那本帅也愿你是个小必登。” 楚擎:“…” “究竟是何事。”马如敬没好气的说道:“本帅每日军伍繁忙,没闲工夫耗费在你的身上。” “您忙什么啊,忙着和哪个世家家主称兄道弟啊?” 马如敬:“…” 福三侧目看了眼楚擎,满面佩服之色。 少爷就是少爷,比小的进步都快,以前少爷是三到五句话才能戳别人心窝子,现在第二句话就可以了。 马如敬气的够呛,还没办法还嘴。 就孙尚文那事,都成马如敬为数众多的污点之一了。 “你到底有没有要事!” 马如敬吹胡子瞪眼:“没事就滚出去。” “有,怎么能没有呢。” 楚擎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在马如敬眼里,是越看越心堵。 其实俩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楚擎呢,知道马如敬也不容易,在冯洛的阴影下,从南关调来后就是个地狱级开局。 平心而论,马如敬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并不是说能干成冯洛那样人人信服,才算是厉害。 实际上,正是因为冯洛太出色,离开边关后,让边军重新接受一个新的大帅才是最难的。 马如敬没有让边军变的更好,但是却能让边军们接受了他,单单是这一件事,就很少有人能做到。 至于马如敬呢,同样知道楚擎是来让边关让边军更好的。 百万贯,至少怀揣百万贯,还是自己的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扔边关了,从昌京带来的人,包括绿珠姑娘,都是少年俊杰,都为了让边关更好而日夜不休的操劳着,当然,不包括楚擎,听闻这家伙每天要睡六个时辰左右。 楚擎知道,马如敬这老头,还成。 马如敬也知道,楚擎这小子,也挺不错。 但是,俩人瞅对方,就是不顺眼。 就是往那一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都想着让对方难堪,让对方出丑。 马如敬的执念尤为强烈,就想让楚擎出丑,然后好好笑话笑话他,好好报报这段时间以来的十几箭之仇 可惜,别说直接怼楚擎了,就福三这一关,老马头都过不去,闺女基本上都算是在三哥手里攥着呢。 现在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楚擎,心态还是很好的,提起了正事。 “大帅,捉狼军老卒,还有多少人在军中。” “捉狼军?!” 马如敬神情微变:“问这事作甚。” “问问。” “你不会想要重新竖起捉狼之旗吧?” 楚擎耸了耸肩:“就是一个想法,这不是先了解吗。” “哈哈哈哈哈。”马如敬放声大笑,足足笑了半晌,满面揶揄之色:“就凭你?” “我尼玛…” 楚擎是死活没想到,真的是死活没想到,都他妈千骑营大统领了,都跑到边关了,竟然,竟然…又听到这仨字了! 要不说攥着别人闺女的人,说话就是硬气,福三斜着眼睛怼道:“不凭我家少爷,凭你孙家家主至交马大帅啊?” “好胆,敢与本帅如此口出狂言!”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大帅莫怪,小的看什么知州啊、世家子啊、商贾之类的小人物,都这么和您说话的,小的还以为你就喜欢旁人这样呢。” 原本就楚擎一个人吧,马如敬就有点三高,加上福三,基本上都快折寿了。 马如敬一拍桌子,怒骂道:“早晚撕烂你这小小护院的破嘴!” 福三双眼望着帐篷顶。 天子也曾这么说过,老子都要怕死了。。 还真别说,换了别人,马如敬绝对找鞭子去了。 楚擎和他逼逼赖赖的,那是因为有那个实力,主要是钱多。 可福三,名义上只是楚擎的护卫,这么和边关大帅说话,那真是找死了。 但是,福三,是三哥,不,是三爷,就望原城里,哪个百姓不知道三爷的大号。 而在边军中呢,没人不知道捉狼军,知道捉狼军,就必须知道捉狼军中以“卒”的身份带着一群校尉和将军们冲杀的三哥。 当然最主要的是福三曾经救过马缨,救过马如敬的亲闺女,救了也就算了,马缨还给了三哥一刀。 就恩将仇报这事,福三给马如敬全家埋汰个遍,老马头都不敢急眼,急眼了,会被笑话一辈子。 “莫要做那白日梦了。” 马如敬冷笑道:“二百七十一人,只有二百七十一人了,捉狼老卒,不足三百人。” 福三面色大变:“怎地这么少,莫不是战…战…” 马如敬微微摇了摇头:“非是战死,解甲归田。” 福三大大的松了口气。 见到福三吓够呛的模样,马如敬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又看向楚擎。 “若想成军,哪怕是骑卒,也要至少五百人,捉狼军非是寻常军卒,需以捉狼老卒为根,六大营精锐为枝,骁勇之辈为叶,入草原腹地游杀作战,非是寻常的战兵之法,辨风、知水、善骑、寻迹、耐奔,诸多本事,需一一传授,难,难于上青天,难的,不是杀敌,而是存活,在草原存活,在草原无数部落中存活,夜不敢寐,骑不敢滞,无了粮,饿上三五日,都是寻常,还有马力,两乘,一骑,一换,需与战马心意相通,此中种种的本事,便是本帅也难窥三四,想要靠着不足三百人传说数千人从而成军…” 顿了顿,马如敬目露正色:“楚监正还是打消这痴妄吧。” “五百人,至少五百人,是这个意思吗?” “便是五百人,也需捉狼军精锐,身经百战者,那今剩下二百人,你哪里寻来。” 楚擎微微一笑:“钱能解决的事,就不是问题,要是我能找来二百人,你能让福三在其他各大营里挑选精锐吗。” “笑话。” 马如敬就是看不惯楚擎那副有钱就是大爷的模样,讥讽道:“好啊,那本帅给你十日的时间,若是你寻不来捉狼老卒二百人,又该如何?” “赔你十文钱?” 第798章 照实说 马如敬差点没被气的吐出一口血。 他一直关注着楚擎,所以知道这小子给那个叫什么萍儿的马吃的都是青草,从关内拉来的,没事还喝点果子酒,就这名驹一天的伙食都不止十文了吧。 “一万贯!” 马如敬冷笑连连:“若是你找不来,给本帅,不,给边军,一万贯如何。” “马大爷,你嘴里嚼着苏菲呢吧,一开口就想来放点血,一万贯,你怎么不带着骁骑营抢钱庄去。” “哈哈哈哈,楚监正,你以为本帅,不知你怀揣多少钱财吗。” 楚擎微微一愣:“你知道?” “百万贯,对不对,你足足有百万贯之巨!” 楚擎:“…” 马如敬一击掌,兴高采烈的说道:“果然被本帅诈了出来,你果然有百万贯。” 楚擎叹了口气:“算了,老马啊,我很诚实的告诉你,一千万贯,带了一千万贯来到了边关,真的,我这一次,真的很诚实。” “一千万贯?” 马如敬一脸老子信你个鬼的表情,一百万贯就够吓人了,还一千万贯,你还真乘十了。 “你要是有千万贯,本帅的姓氏,倒过来写。” 楚擎已经继续失去谈下去的欲望了。 要不是知道老马的神奇能力,他都以为这老家伙故意逗闷子呢。 马如敬见到楚擎不吭声,开始催促了:“怎么样,如何,你十日内,能找来二百捉狼老卒,本帅就任由你挑选六大营精锐,若是找不来,就给边军奉上一万贯,可好,敢不敢?” 楚擎苦笑道:“十日的时间也太少了,三十日吧,三十日行吗,我这就写信给千骑营衙署,只要能找到,哪怕是一人一个月给一千贯的俸禄,我都给他们弄来。” “一人一月一千贯?” 马如敬又有点看不惯楚擎暴发户的嘴脸了:“真以为有些钱财,军伍就任你驱使吗,真是笑话,莫说三十日,就是三十一日,你能集结二百捉狼老卒,本帅解甲归田,这大帅,让你来做,哼!” 楚擎愣住了,表情有些莫名。 马如敬冷笑道:“心里没底了是也不是,呵,若是没底,你就不是个好汉子,不是好汉子,就莫要与本帅打赌。” “不是,本来吧,我是挺没底的。”楚擎望着老预言家,表情古怪:“但是你刚刚就这么一说,说你输了就不干了,我突然觉得吧…没准…没准能出现点奇迹。” 马如敬一头雾水:“何意?” “没事,那就这么说定了,886。” 谈完了正事,楚擎转身就走,心情还挺好。 赌约就这么算是成立了。 马如敬觉得自己会赢,因为捉狼老卒既然解甲归田了,肯定是因为厌恶了军伍生涯,而且当时走的时候,是成批成批走的,就和约好了似的,即便他也得承认,这些老卒都是有本事的人,回了关内,上哪都能赚到钱财,既然走了,就不可能因为钱财再回来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马如敬这一方,属于是理性思考。 至于楚擎呢,也觉得自己会赢,倒是没什么事实根据,就是比较感性,比较相信老马同志的大预言术依旧坚挺。 出了帅帐,福三忧心忡忡:“少爷,这可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等着就是了。” “等着?” “是啊,预言魔法已经施展,我等凡夫俗子等着就是。” 哈哈一笑,楚擎准备带着福三回望原城了。 关于从哪来二百捉狼老卒,楚擎没去思考,因为很多事,思考不出个答案,等着就是,生活会给你答案,预言术也同样会给你答案,再离奇的事,也不是没在老马同志身上发生过。 至于帅帐中的老马,是越想越得意。 一万贯啊一万贯,一生一世花不完,花不完啊…花不完。 当然,马如敬肯定不会贪这个钱,是给边军用的,但是一想到能赢楚擎一次,老头就很开心。 账外的楚擎还没等迈出两步,王通通带着一个年轻人赶了过来。 “大人,军机要事,正寻您呢。” 被押的年轻人,正是孙家子弟,跑去凉戎那边玩碟中谍的,也就是送信的。 马如敬认识这年轻人,连忙让众人进来,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 “如何了,凉贼可是信了,能否中计?” 年轻人叫孙珂,也常年出关,而且经常给凉贼通风报信,用楚擎的说法,现在就属于是戴罪立功的阶段,事办好了,给个痛快的,事要是办不好,阿鲁巴酷刑伺候,伺候到死。 孙珂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道:“信,信倒是信了,只是…” 楚擎冷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凉戎人说…”孙珂小心翼翼看了眼马如敬,欲言又止。 马如敬是个急脾气,一拍桌子,骂道:“如何说的,照实说,若是有半句虚言,本帅让你尸首分家!” 孙珂吓了一跳,连忙原封不动的将接头凉戎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凉戎人说,要是绕过边关走边城山林,怎么也要挑选三百多凉戎勇士,可要是刺杀马如敬,没…没什么意思,即便得手,三百多人怕是很难回去,得不偿失,要是孙家…要是孙家能邀请到六大营主将或是副将其中一人去赴宴,这买卖,能做,若是只有…只有一个马如…只有一个您,他们不来,不过六大营主将副将,能去孙家赴宴的话,他们可以来,只是不能算骁骑营主将枭智在内,还说…还说汉人边军大帅马如敬,活着比死了好,就,就是这么说的。” 马如敬:“…” 孙珂连忙赌咒发誓:“大帅,一字不差,凉戎人如何说的,小人一字不差,不敢有半句虚言,说的都是真的。” “嗯,本帅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下次别说了。”马如敬探着头,大喊道:“来人,拖出去,抽十…三十…不,给本帅往死里打!” 楚擎想乐,没好意思。 福三也是,都替马如敬臊得慌。 俩人死死抿住嘴唇,低着脑袋,肩膀一怂一怂的。 第799章 都是真的 实际上真不是凉戎人认为马如敬是个废物,主要是他们害怕。 昌朝能打的,出名的,打过凉戎的,就那么几个人,楚文盛、秦罡、太上皇。 所以凉人就很怕,怕要是马如敬挂了的话,这仨人再过来火速接任。 先说太上皇,这老家伙脑子和得过什么大病似的,十足十的主战派,恨不得边关都不要了,就是扫荡,扫荡,再扫荡,玉石俱焚的扫荡,谁也别想好。 再说秦罡,如果冯洛将边关守的和大铁门似的,那么秦罡就是将边关守成了大钢门,凉戎八辈子都别想冲进来。 最后说楚文盛,对凉戎来说,这名是个禁忌,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如今不少凉戎青壮,提起楚文盛,那就和童年阴影似的,出了帐篷,要是没被楚文盛折腾过,他都不敢说自己是草原凉戎的勇士。 孙珂被拖出去了,楚擎和福三对视一眼。 马如敬丢人现眼完毕,咱哥俩可以撤退了。 老马头这个气啊,望着嬉皮笑脸的俩人,血压又开始蹭蹭涨了。 楚擎看向马如敬:“嘻嘻。” 福三看向马如敬:“嘿嘿。” 楚擎:“拜拜了您内。” 马如敬:“…” 眼瞅着楚擎和福三都离开帐篷了,老马大喊道:“慢着。” “咋的。” 马如敬深吸了一口气:“如何应对?” “什么玩意如何应对?” “凉戎不中计可如何是好。” 楚擎都算服了:“马大爷,那是凉戎不中计吗,人家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除了您,除了您那饭桶义子,就是除了您哥俩,谁去都成,哪怕去个副将,人家都愿意冒险。” 福三点了点头:“是的,说不定去个校尉,凉戎都会上钩。” 就补刀这一块,三哥一直拿捏的明明白白。 马如敬很是尴尬:“那说谁去赴宴?” 楚擎:“六大营,随便说哪个主将或是副将,都成。” 福三补充道:“除了在草原上家喻户晓的您和您那义子。” 历来以儒将自称的马如敬暴吼道:“老子知道!” 福三掏了掏耳朵:“知道便知道,喊什么,弄的好像您装作不知似的。” 马如敬再次深呼吸,瞅着福三。 但凡不是你救我闺女一命,但凡我闺女没给你一刀,但凡你主子没那么多钱,但凡你不是捉狼军老卒,但凡… 马如敬再次平静了下来。 没办法,太多太多的但凡了。 其实还真不是福三胆大包天,天子他都怼过,边关大将算什么,而且在福三眼里,马如敬还不算是个称职的边关大将,如果边军不是比以前还惨,福三对马如敬一定很恭敬。 马如敬也是发现了,自己这个边军大帅,那是让这俩玩意弄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个望原城大财主,根正苗红的边二代。 一个是功勋累累的捉狼老卒,边军威望不下于任何主将。 “滚吧!” 马如敬和赶苍蝇似的挥着手,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楚擎和福三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出了帅帐,楚擎终于放开了哈哈大笑。 福三也是乐不可支。 哥俩都看出来了,就让马如敬出丑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言语挤兑,这老家伙天天自己就出丑了,都成被动技能了。 “哎呀我去,这边关大帅让他当的啊,稀碎。” “谁说不是呢。”福三也乐得够呛:“凉贼,凉贼竟然不希望他死。” “可不是怎么的,上哪说理去,哈哈哈。” “狗日的小点声!”帅帐中传出了马如敬的咆哮声:“老子能听到!” 楚擎吓了一跳:“那我们走远点再笑话您哈。” 叫上了在门口候着的王通通,三人翻身上马,一路嘻嘻哈哈的往望原城赶。 殊不知,此时的大帐之中,鼻青脸肿说话有点大喘气的枭智,满面不甘之色。 “义父!” 枭智攥着拳头:“那姓楚的,欺人太甚!” 马如敬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义父,十三日,整整十三日啊,两天打一次,到了第五日,也打一次,还是一群人一起打孩儿!” 枭智眼泪都快下来了:“那姓楚的,姓楚的,没这么欺辱人的!” 马如敬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道:“那你要如何,打回来?” 枭智面色一滞,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怕没一户口本。 “不成,若是不压他一头,孩儿日后还如何统军。” 一咬牙,枭智低吼道:“义父,孩儿在边军,如今已是威望不足了,凉贼也知晓此事,不如…” 马如敬神色微变,一拍桌子,怒道:“混账话,已是说了多少回,绝了那念想,莫要再提,若是再提,莫怪义父抽你鞭子!” 枭智低下了头,脸上,依旧是不甘之色。 再说楚擎三人,回到望原城时,已是入夜了。 大帅府外站了一群人,少说也有二百来个,拎着包袱挑着担子,都是生面孔。 楚擎不明所以,进了大帅府后,童归兴冲冲迎了上来。 “楚统领,来了,来了来了,青州的戏班子都来了。” 楚擎一拍额头:“原来都是戏子们。” 忙活这么久,他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来边关的时候,路过青州,青州戏最是出名,当地父母官叫张广,当时约好,请青州的戏班子来边军唱戏。 让童归将领头的带进来,楚擎进了正堂,咕咚咕咚灌了一茶壶茶水,今天一直在笑话马如敬,嗓子都有点干了。 领头的被带进来了,岁数不大,带点小白脸的意思,长的挺娘炮,叫张朝,很恭敬,进来就施礼,低着脑袋,也不敢看一眼传说中的千骑营大统领。 青州距离京城不远,这些戏班子也总去京城唱戏。 就去年秋季到年尾的时候,青州各家戏班子的营业额直线下降,京中都没人请他们去唱戏,结果到了年初的时候,又来了波报复性消费,整的这群戏子就很懵。 后来一打听才明白怎么回事,营业额下降,是因为京中冒出来个千骑营统领。 京中达官贵人报复性消费请他们去唱戏,是因为这个千骑大统领离开京城了。 楚擎让王通通去卧室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都是纸张。 “别紧张,坐。” 楚擎是个没架子的人,指着凳子笑道:“知道你们总去京城,别听那些人乱说,什么我楚擎是世家克星,得罪我的人全被砍了脑袋,还有说什么我看谁一眼谁就死定了之类的。” 一看楚擎岁数也不大,还笑呵呵的,张朝胆子大了一些,露出了腼腆的笑容:“倒是…倒是听闻了一些。” “嗯,别当回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刚到凳子旁的张朝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第800章 唱戏与小说 楚擎就是开个小玩笑,不过他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他,要是在意,也混不到今天。 打开小匣子,取出了一张张写满“大纲”的纸张。 “三言两语,我和你说一下故事架构,然后你们排练排练,越快越好,去各大营巡演去。” “敢问大人,这巡演是…” “就是演戏,同样的戏码,去不同的大营演去。” 张朝连忙欠身接过纸张,低头一扫,一目十行的将那些歪七扭八的字那么一看,有些迷糊了。 “狂草,比较潦草,很草。”楚擎装的和真的似的:“像你们这种没文化底蕴的人,看起来是有点费劲,回去慢慢看。” “大人的字,果然…果然…果然,果然挺草。” 楚擎乐道:“边军不喜欢那些儿女情长的,咱直接上硬菜,最先排练那个什么,对,剑侠梁山伯与女魔头朱丽叶不得不说的故事之雪山山庄杀人事件。” 张朝更迷糊了,这故事,他头一次听说。 楚擎伸头看了一眼:“对,还有我最钟爱的,《边军狂少虐恋二十载之我怀了三胞胎后你还会爱我吗》,分两个回目,这是上半集。” 张朝吞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瞅着楚擎,满脑瓜子问号:“大人,这第一回目,小人都未听说过,这第二回目是…” “《会,就算你是dj我也会爱你》。” “弟…弟什么?” “dj,德一d,知诶j,相当燃的故事了,比博燃,就是…哎算了,你们自己回去看吧,都是我来的路上没事乱编…绞尽脑汁写出来的,你们回去看,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福三凑趣道:“少爷,小的还是喜欢您在路上说的那个,就是那个,您说特别火烧头颅的那个。” “哦,你说那个最烧脑的故事是吧,你要是愿意看,就让他们演。” 楚擎走了过去,在张朝手中的一摞子纸张里翻翻捡捡,最后抽出了三张纸。 “就是这个,不过这个大纲比较水,和他说的话,未免有凑字数的嫌疑。” “小的上次就听您说了,没听明白,叫…叫雷…” “雷雨。”楚擎将纸张还给张朝:“我三哥要看这个,你们回去后,抓紧时间排练出来吧,看看哪里不懂,现在就问。” 张朝低头看了下去,最后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不是哪里没懂,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问你话呢,哪里不懂。”楚擎斜着眼睛问道:“不是,你不会不认字吧?” “小的认字。” “那你念念,别想忽悠本官啊,本官可是读过书的。” 福三:“没错,我家少爷博学多才,我作证!” 张朝看着《雷雨》初版,磕磕巴巴的念道:“我…我命运多舛,我和我婆娘是…是二婚,她有一个风流倜傥的儿子被我老娘看上了,于是我娘与他儿子成婚,所以我娘就成了我的儿媳,我儿子就成了我的后爹,我管我娘叫娘,可是我娘得管我叫公公,我儿子管我叫爹,可我却得管他叫大父,可我还得管我婆娘叫奶奶,因为他是我后爹的娘,谁知没过几年,我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继父,他生了一个女儿,算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得管我叫兄长,但是也要管我叫…叫…叫爷爷?” 张朝咧着嘴,抬头望着楚擎,大脑处于死机的阶段。 “看我干什么,继续念,这个故事比较火烧头颅。” “哦,好好,也要管我叫爷爷,因为她也是我的孙女,结果不久前我跟我婆娘也就是我的奶奶生了个儿子,他是我继父的弟弟,所以我是他侄子我得管教他叔父,他是我儿子,又得管我叫爹,而且我是我婆娘的夫君,她是我奶奶,我是我奶奶的孙子,也就是说,我是我奶奶的夫君,同时也是我自己的孙子,这就是我,多舛的命运,让我迷失了方向,沉迷在这倒霉辈分中无法自…” 福三看向楚擎,满面佩服之色:“果然是火烧头颅,除了少爷您,谁还能想出这传世佳作。” 楚擎哈哈大笑,得意非凡。 别说三哥你了,我自己都没整明白。 张朝再次低头,眼中,有光。 他觉得自己碰到了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挑战了,就这男主的身世,都够他捋一个月了。 站起身,再次施礼,张朝恭敬的问道:“城南郊外一位自称昌二爷的公子哥,已是为我等寻了住处,今夜便可熟读楚大人的戏本,不知楚大人还有什么可吩咐的。” “额,演戏之后不准要票,也不能骂观众,还有…” 楚擎顿了顿,发现自己想多了,演戏,又不是写小说,哪那么多破事。 微微叹了口气,楚擎拍了怕张朝的肩膀:“该怎么演怎么演吧,挺好一个职业,比写扑街网络小说的强。” 张朝走了,福三好奇的问道:“少爷,您说的扑街网络小说是何意?” “随便说说的,这行可不能沾,谁沾谁闹心。” “为何。” “鸟大了什么林子都能钻。”楚擎坐在了凳子上,开始吐槽了:“我有个友人,你不认识,那时候你在边军,我在老家,我那友人就是写小说的,就是写故事,他就遇到很多奇葩,都恨不得上去邦邦两拳。” 胡说八道了一通,楚擎翻了个白眼。 上一世,他真有个朋友是写扑街小说的,挺蠢一个人,一天天der呵的,长个欠揍脑瓜子。 打着哈欠回到卧房,楚擎再次掏出陶若琳的画像。 展开后,楚擎突然之间有点不着急回去了。 他认为陶若琳将画像送来,并不是催促他回去的,应该,是让他安心办事吧。 将事情做好了,让边军胖胖的,壮壮的,才算做好了事情,才能挺着胸脯回去玩腿。 想到这里,楚擎露出了笑容。 是的,一定似的,陶若琳一定是这个意思。 想到陶若琳那绝美的容颜,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楚擎深情款款的轻声开了口。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画的,老子抓到你,灭你全家!” ………… 昌京,陶府,陶家二小姐陶仲媛突然打了个喷嚏。 除了陶仲媛,也有人打了个喷嚏,皇宫之中的天子近侍孙安。 老太监望着骂骂咧咧的老四,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朕去年要翻新韬武殿,楚擎都出工不出力,一个望原城,竟然投入了这么多钱财?” 江月生苦笑道:“陛下,望原城与边军息息相关,这治理民生一道,末将是不懂的,楚统领如此做,必然是有缘故的。” “买粮草,购战马,送去边军就好,为何要大动土木?” 黄老四骂了半天,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楚擎不仗义,有钱给外人,不给他。 不过嘴上虽然骂着,可心里,老四知道楚擎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可想是这么想,一回忆起楚擎离京前就给他五万贯,就特别特别特别的上火。 亲哥俩,咱俩九成九是亲哥俩,你有一千万贯,就给你四哥五万贯,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大局方面,黄老四知道楚擎做的是对的。 但是从屌丝心理来看,老四就心理特别不爽。 “算了算日子,楚擎离京也有月余了。” 老四突然露出了笑容,望着江月生:“楚擎,能从京中世家手中豪取千万贯,他是统领,你也是统领,假如,朕是说假如,假如你也如楚擎那般讹诈世家,能索要多少钱财?” 江月生满脸懵逼。 他怀疑黄老四想钱想疯了。 楚擎能要来千万贯,那是因为干倒了半数侍郎,到了后期都是一个衙署一锅端了,能是一回事吗。 见到江月生不吭声,黄老四很是失望。 到底还是咱老昌家的兄弟们厉害,外人…啥也不是,一千万贯都要不来,废物。 黄老四看向孙安:“朕的欠…申饬的圣旨,算算日子,快送到边关了吧?” “快马而去,应是这几日就到了。” 黄老四面露紧张之色。 老十,应该会给面子吧? 第801章 狼甲 楚擎只负责大局,说的再直白点,就是提供一个想法,然后花钱,细节问题,其他人会操办。 其实他并不想这么做,在外人眼里,未免有甩手掌柜之嫌,可问题是他也无能为力,没办法,谁叫他有钱呢,钱用来做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自己不遭罪啊,要不然遭罪赚钱干什么。 望原城的酿酒作坊终于开张了,酒水限量发售。 一大早开张的,中午消息传开了,午休的苦力们撒丫子往城跑。 不过城里也有上工的百姓,近水楼台先得月,百多坛二十三天"陈酿"售卖一空,楚擎过去闻了一下,很不满意,一口没尝。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总嫖把子三哥也不知单身二狗的怨念,楚擎不想喝,不代表百姓不想喝。 没买到酒的望原城百姓们骂骂咧咧的,就如同月初投了票却发现写手水了一个月一般,有点要急眼的征兆。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布庄开业了。 这是望原城的第一家布庄,正儿八经的布庄,市面上能见到的面料,都能买到。 要知道以前百姓买布,得是靠货郎,关内来的货郎,或是直接买成衣。 也是售卖一空,从关内拉来的布料,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内售卖一空。 楚擎自然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让钱流通起来,酿酒作坊开起来,先期最多收入支出持平,至于布庄,那完全是赔钱货。 不过这也是楚擎想看到的改变,以前的时候,望原城的百姓,那穷的和什么似的,一家八口晚上睡觉,就盖一个创可贴,现在买酒买布,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原本几处买卖不应该这么早就开起来,但是陶蔚然怕贬值,金钱贬值。 百姓们赚了工钱,却空有钱财花不出去,一定会出大问题。 边弓住宅区依旧如火如荼的干着,总工程师墨鱼被叫到了大帅府。 “墨哥。” 楚擎指着正堂角落里一处有些残破的盔甲:“能打造出来吗?” 蹲在地上的墨鱼瞅了半天,福三解释道:“狼甲,捉狼军的狼甲。” 所谓狼甲,算是捉狼军的制式装备,福三让探马们去六大营问了一夜,这才东拼西凑出来一套不算太完整的狼甲。 “这甲…”墨鱼这个老司机看了半天,神情很是古怪:“是甲吗?” 楚擎也是面带困惑的看向了福三。 探马们刚将所谓的狼甲各部件送来时,他也懵。 所谓狼甲,说是甲,不如说是“纸”。 样式和其他甲胄没太大差别,只是没有头盔,而且很轻,刚才他用指甲费劲巴拉的刮下来一块,结果发现就是压实的植物纤维。 福三也解释不清楚,他说狼甲就是这样的,楚文盛“发明”的,比普通甲胄的防护力还要强。 楚擎持存疑态度,所以才让人将墨鱼叫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鱼起初觉得这玩意就是个样子货,蹲地上摸了半天,突然叫道:“好甲。” 楚擎挠了挠额头。 是好假啊,还是好甲啊? 墨鱼激动了,冲福三要了千机,轻轻刺了几下,竟然刺不透。 楚擎很是困惑:“这不是纸做的?” “是。” 墨鱼三下五除二将狼甲拆卸成不同的甲胄组件,越看,脸上佩服的之色越浓,随即开始自言自语的念叨仿制的工序。 什么将纸张切割剪裁、大锤压实、垫衬牛皮,再浸泡如何如何的,看着简单,工艺极为繁琐。 楚擎也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狼甲,就是用纸做的,至少大部分材料是纸。 而且防御力并不低,刚才他也是走入到了一个误区。 纸张很脆弱,因为薄,但是要是将铁做的和纸张那么薄,同样不结实,一张纸很容易就切割开,但是一摞子a4纸呢,直接呼别人脸上,威力不亚于一个成年人的大逼兜子。 纸是用木浆做的,本质上来说,就是压缩压实的植物纤维,而纸又是压实的木头,木头能做盾牌和甲胄,纸张同样也能。 最主要的是,这种甲胄很轻,能够大大节省捉狼军和战马的体力,适合奔袭作战的捉狼军。 但是这种狼甲也只适合草原上骑射作战,箭矢几乎很难射透,但是要是近战厮杀,敌人用重兵器的话,这甲胄丝毫防御力都没有。 同时这种甲胄的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怕火,不怕水,要是遇到水,更为坚固,可要是遇到火,直接歇菜。 即便外层缝制了牛皮和铜片,纸张也浸泡过,可还是怕火,可以这么说,如果和凉贼对阵,对方不用弓箭,而是用打火机的话,狼甲就是个摆设。 一群凉戎人呜嗷乱叫的冲过来,手上拿着打火机,冲上来后不管不顾咔嚓咔嚓就是一顿点,穿着狼甲的捉狼军毫无还手之力。 除了纸张,还有其他填充物,某种浸泡过的布匹,看着轻,也薄,实际上里面分很多层。 墨鱼站起身,好奇之际:“这狼甲,何人所制?” “我家老爷。” 楚擎惊呆了:“我爹还具备这个技能呢?” 福三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不,老爷当年说过,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法子,是夫人教给他的。” “哪个夫人。” 福三下意识愣了一下,您有几个娘? 楚擎这才反应过来,夫人,那可不是自己的老妈吗。 脸上,满是加粗加黑的问号。 关于自己老娘,楚擎不是不好奇,只是不愿意多想。 他对老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潜意识里,也认为老娘应该是亡故了,若不然,岂会诞下他后就离开了,再无踪迹音讯。 之前在京中,倒是见到老四和孙安言辞闪烁,老娘和广德公主同名,之后他也打听过,广德公主“消失”的时间,是在他出生之前,时间也对不上,而且老爹浓眉大眼的,怎么会悄声无息的给国朝公主拿下。 福三期待无比的看着墨鱼:“墨先生,您能仿造吗?” “应是可以,只是这纸张,要耗费大量的…” 说到一半,老墨鱼都笑了。 浪费钱,在楚擎面前,不存在的。 “倒是能仿造,只是若是老生一人,不知要制到何时,楚大人要多少,又何时要?” 楚擎看向福三,福三竖起五根手指:“五百套足够,越快越好。” 楚擎:“五百套?” “少爷,捉狼军并不是人人都需甲胄,五百套足矣,草原奔袭,作战是次要之事。” 楚擎哦了一声,大致明白了。 在敌后方行动,打法比较猥琐,一般都是偷袭、放火、骚扰、绘制舆图、踩点之类的,正面作战很少,因为无法补充兵员,只有在必胜并且折损较小的前提下才会进行作战,穿狼甲作战的人,控制到五百之数就足够,其他人大部分带的是口粮与箭矢等物资。 “行,那就五百套吧,需要多少物资,多少人,写出来,我尽量给你调度。” 墨鱼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知道楚擎特意交代,肯定是急事,也没多问,找纸笔去了。 福三忧心忡忡的问道:“狼甲是有了,可捉狼老卒…” “三哥,相信我,当然,主要是相信马大帅,捉狼老卒,一定会出现的。” 第802章 一箭四五六七八雕 边军猛男将领们,召开了第三次扩大会议,讨论十分激烈,地点在大帅府,关于再次引凉贼上钩一事展开了争论。 将军们都说以自己的名义去赴宴,自己的威名在草原上如何如何,凉戎肯定派大量兵力来刺杀。 楚擎现在都不参加会议讨论了,但是不妨碍他看热闹,就坐在门槛处,支着腮帮子,看着大家急头白脸的。 马如敬也没吭声。 因为他已经被凉人强行剥夺参赛权了,通俗点来讲,就是当诱饵他都不配。 值得一提的是,完全和他没关系的陶少章也参与进来了。 眼看大家争执不休,楚擎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诸位大哥们,要不然这样,就说六大营主将都去孙家赴宴得了,这样的话,凉贼肯定能多派些人过来刺杀,咱们还能多杀几个。” 陶少章苦笑道:“妹夫,凉人并非是痴傻之辈,六大营戍守三关,各主将岂会同去赴宴,若真是发生此事,凉人定以为,各大营皆是酒囊饭袋,边军主帅,更是饭桶一个,毫无军纪。” 楚擎尴尬一笑,不吭声了,是这个理儿。 还真别说,陶少章在京中没少和凉人打过交道,而且大多接触的都是凉人商贾。 一般涉及到外商的案子,京兆府管不了,都是上报给大理寺。 将军们了解凉贼,是军事方面的了解。 陶少章更多是对凉贼心理上的了解。 “孙家的探子,接触的多是金狼、银鹰、铁狼卫三部,数日前被屠杀的三百余场面,这血债,记在铁狼卫的头上,最好,是能将铁狼卫引来。” 陶少章顿了顿,看向其他将领,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哪一支大营,哪一位主将,曾让铁狼卫吃过大亏被记恨上,便以此人为饵,那么便有可能将铁狼卫引来。” 将领们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可点头归点头,各大营还真没和铁狼卫照过面。 田海龙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下意识看了眼门槛上昏昏欲睡的楚擎。 “本将倒是记得,铁狼卫阿那图,与草原大汉义子,也就是小王子拓跋鹰相交颇深。” 福三乐了,指了指自己:“老子弄死的,不,老子让郎中弄死的。” 陶少章双眼一亮:“以我妹夫为饵?” 楚擎抬起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马如敬微微颔首:“不错,演武日拓跋鹰与凉使使团之事,早已传回了草原,若是以楚监正为饵,说不定,莫说是铁狼卫,连阿那图都有可能亲自赶来。” 众多将领第n次点头附和了。 要说现在大家最想弄死的人,肯定是铁狼卫主将阿那图,要是能给正主引来,最好不过了。 楚擎想了想,也没当回事,反正是诱敌深入,拿谁当诱饵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事,又不是自己亲自去。 “好,那此事便如此定计,今夜就让孙家人出关。”马如敬算是拍板了:“联络凉贼,放出消息,京中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成了三道监正,十日后,前往孙家赴宴。” 事谈完了,见到大帅府今天的伙食又是酱菜和馕饼,众多将领没什么兴趣,纷纷离开。 楚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眼看到了饭点,让探马们给小伙伴都叫来,他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众人来了后,随意找了位置各自坐下。 楚擎最先看向又胖回来的陶蔚然,吐出了四个字:“经济支柱。” 就陶蔚然这体型,就和与民生相关似的。 民生好了,这家伙就胖,百姓们穷,这家伙就开始暴瘦。 “经济支柱…” 陶蔚然思索着四个字,不太确定的问道:“就如青州的戏、萧县的石、尚云道的木?” “对喽。” 楚擎看向大家:“望原城,或是边军,得有经济支柱,就算是特产吧,一种能够让边军与望原城蓬勃发展的特产,不借助外力,自产盈利,赚关内的钱。” 众人开始苦思冥想。 楚擎试图为大家散发思维:“边关,什么最多?” 陶少章下意识说道:“黄沙。” 福三悠悠的说道:“你陶家买啊?” 陶少章挠了挠额头,有些尴尬。 楚擎哭笑不得。 福三尴尬挠额头的时候,带着点智慧的意思,陶少章一挠额头,显得傻了吧唧的。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陶少章笑道:“城中缺水,多日未沐身,头皮有些发痒。” “头皮痒?”福三极为认真的问道:“会不会是…陶大人快长脑子了?” 陶少章:“…” 就现在三哥这状态,见人就怼,不管你是谁,但凡有人说蠢话,他必须怼一下。 经济支柱还没想到,难题又被提出来了。 墨鱼苦笑道:“大人,狼甲一事,怕是要耽搁一段时间了。” “怎么的了呢?” “纸,需要大量的纸张,已是让探马去关内购买,可纸张制造不易,不说价格高昂,运输也极为困难。”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多少钱也要花。” 墨鱼摇了摇头,不是说弄不来,而是短期之内弄不来。 “不就是纸吗,这玩意有什么制造不…” 楚擎没说完,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灵光,好多事,似乎都串联到一起去了,自己好像在数日之前,想过一件事。 结果没等楚擎想出个所以然,陶少章又提出新的问题了:“妹夫,城南大兴土木,因为来了不少关内百姓,望原城的居民颇有怨言,认为关内的百姓,抢了他们的饭碗。” “怎么还能是抢饭碗呢,哪里都缺人,他们一个人还能干两个人的活啊。” “话虽是如此,可百姓哪里懂的这些,关内百姓赚了一些,他们就少赚一些。” 南宫平也是略显忧愁的说道:“楚师,此事是应尽早解决,城外的百姓已经划分成了两派。” 楚擎揉了揉太阳穴,这件事,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陶少章眼睛一横:“妹夫,需杀鸡儆猴,若是闹事,带头闹事者,应重惩,这种事,愚兄是专家,愚兄建议重惩,杀一儆百!” 楚擎看向一直扎根百姓群体中的福三:“三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 福三瞅了眼陶少章:“小的建议专家不要瞎他娘的建议。” 陶少章:“…” 楚擎拿出了小本本,开始记录。 百姓不合、划分派系、缺少纸张、无法仿造狼甲,望原城无支柱产… “业”字没写出来,楚擎突然一巴掌呼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有了,有了有了,所有事,都能解决了!” 兴奋的楚擎直接跳了起来,掐着腰,哈哈大笑 “没想到我楚擎楚大少,也有一日能想出一箭四五六七八雕的妙计,哇哈哈哈哈。” 第803章 腼腆的墨鱼 坐回了凳子上,楚擎和魔障了似的,开始自言自语。 “一硫二黄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不是,不对,这是合成火药的公式。” “一看二吃三开房…不对,这是追求真爱的公式。” “一…一…一什么来着。” 陶少章不明所以:“妹夫,你说什么呢,一什么?” “一个逼兜子呼死你,别打扰我!” 楚擎继续苦思冥想,终于有思路了。 “对对对,一分二浆三抄造,对!” 楚擎用力的打了个响指,看向南宫平:“你是不是最喜欢鼓捣些没用的东西来着?” 南宫平一脑袋问号。 “快,快记下来,一会我又要忘了,原料分离、打浆、抄造、干燥,就这四个步骤,第一步,原料分离,就是切碎、蒸煮、磨、筛选、漂白、洗涤,第二步骤是稀释,稀释浓度…” 楚擎还没说完,墨鱼插口道:“大人说的可是造纸术?” “别他娘打断少爷我天才般的思路!”楚擎骂了一声,又看向南宫平,赶紧将脑子里能想出来的东西全一股脑说出口:“抄纸的时候,要脱水,干燥、压光,压光之后…压光之后…” 楚擎傻眼了,又忘了。 墨鱼一副小心翼翼口吻问道:“裁切?” “对对对,裁切,裁切,然后选别,记住,一定要去除杂物,从箱子里流出,弄个循环的铁丝网,分布均匀,然后再…再…” 楚擎,又想不起来了,恼羞成怒,看向墨鱼骂道:“都怪你,非打岔,我又忘了吧!” 墨鱼叹了口气:“用网面移开湿纸,引到附有毛布的第二个滚轴之间,藉滚辘的压挤和毛布的吸水作用,将湿纸作进一步的脱水,并使纸质较紧密,以改善纸面,增加强度。” 楚擎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流程!” 再次看向用笔刷刷急着的南宫平,楚擎继续说道:“压榨后的湿纸,可能还有近半水分,所以得…得…” 墨鱼:“用烘缸进行烘干,经若干内通热蒸之发的圆筒表面,使纸干燥。”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然后…” 说到一半,楚擎突然面色一变,望着老墨鱼,满面狐疑之色:“你怎么知道?” 墨鱼挺无奈的。 楚擎神色大变:“你会读心术?!” “老生懂,懂造纸术。” “你懂?”楚擎傻眼了:“你懂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楚擎:“…” 一群人哭笑不得,谁也没想到,楚擎居然懂造纸术。 不过这个“懂”吧,也不准确,得靠人家墨鱼不断提醒他。 最逗的是,楚擎苦思冥想了半天的东西,人家墨鱼早就会了。 望着极为无奈的墨鱼,楚擎想骂人,但是怕对方卷款逃跑,想想还是算了。 “你怎么会懂造纸术呢?” “也不算懂,略知一二。” “哦。”楚擎略显失望:“就是理论上的砖家呗。” “墨家改良了造纸术,成效更快,耗费时日更短。” “你的意思是,比京中那些黄纸作坊的效率更高?” “改良后的造纸术,纸张为无色,既是白色,可大量制造。” “墨家果然够牛b。”楚擎竖起大拇指,第一次感觉到五十万贯没白花,只要墨鱼懂,这五十万早晚能赚回来。 墨鱼苦笑道:“大人,可这造纸需要大量木材,边关哪里来的木材。” “哈哈哈哈,这你就问对人了,这个不用你管,阿平,马上筹建造纸作坊。” “是。” 楚擎又开始掐腰嘚瑟了:“墨鱼啊墨鱼,我不止要造纸,还要整报纸,造纸术你会,但是另一个花活,你肯定不懂,阿平,继续记,楚师我今天好好教授教授你。” “是。” 楚擎掐着腰,得意的看了眼墨鱼,就和显摆似的,开口道:“再筹备个报馆,” 南宫平:“报馆是?” “你记就行,我怕我一会又忘了,大致就是刷水、刷墨、扑纸、拓印,首先是雕版,在刷墨,一定要均匀,铺上纸之后就不能移动了,随后是拓印,等等,我记得拓印之前,好像还有个步骤来着,是什么来着?” 墨鱼:“平刷点蜡,令其保持润滑。” “对,就是这个步…” 楚擎再次愣住,瞅着墨鱼,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就很尴尬。 片刻后,墨鱼略显腼腆:“楚大人你继续说,你哪里忘记了,我再补充。” “你特么…” 快步来到墨鱼面前,楚擎气呼呼的叫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墨鱼很羞涩:“都略知一二,略知一二,就一二。” “你怎么不起飞呢?” 墨鱼依旧羞涩:“也能飞。”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 楚擎看了半天,发现墨鱼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墨哥,鱼哥,鱼哥哥~~~”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无比紧张的问道:“您能和我说说,怎么飞吗?” “有翅膀就能飞。” “用你说!” 楚擎翻着白眼坐回了凳子上,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两件事,造纸,印刷,别问我了,问装逼鱼去。” 相比于楚擎那种无奖竞猜式的讲解,墨鱼就显得极为专业了,将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南宫平,包括工具,需要多少人手,谁负责哪一块等等,什么材料没有的话,可以用什么替代,无论是造纸还是印刷,明显是真正的老司机,而且有实际操作经验。 一群人都围在了旁边,听着墨老师讲解,满面崇拜之色。 楚擎就看不惯别人比自己还能装逼,扭头说道:“走,三哥,去骁骑营找老马头撒撒气…不是,找马大帅探讨探讨民生大事,这才是少爷我应该干的事,格局,得有格局!” 站起身,骂骂咧咧的,楚擎带着福三走了。 墨鱼根本没鸟他,依旧耐心的给大家讲解着。 楚擎刚走出去,昌贤追了出来。 “楚师楚师,学生陪您一起去。”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去做什么,找墨鱼学印刷术和造纸术去吧。” 回头瞅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墨鱼,楚擎酸酸的说道:“不就会点没用的吗,显摆什么啊。” 昌贤笑道:“墨先生就是再有大才,不还是听您差使吗,谁理他,学生就愿跟着楚师,跟着楚师能懂大学问,跟墨鱼先生学本事,了不起就是个匠人,谁稀罕。” 楚擎哈哈大笑:“就你这小嘴,和偷喝了尿检样本似的,哈哈哈。” 第804章 砍树 上了马的楚擎闷闷不乐的。 他觉得自从来到昌朝之后,一直在被剥夺应享有的权利,装b的权利。 在京中,b都让陶若琳和邱万山给装了。 好不容易来到边关了,又蹦跶出个墨鱼。 这就让楚擎觉得自己很废。 “墨家不是鼓捣家具的吗,怎么还能懂造纸术和印刷术呢?” 楚擎很郁闷,对于装b未遂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就死活想不通,凭什么其他同行出门就是新手三件套,土豆火药放大镜,闲暇之余就能弄出个自行车,进阶版则是热气球防弹衣,蒸汽动力拖拉机,出完六件套后,基本上就可以奔着航空母舰使劲了,结果到自己这,别说土豆了,连个坡忒头都没见着。 而且楚擎一直没想明白,后世的年轻人,出门就出门,兜里天天揣俩土豆子干什么,李世民提前给你打电话了,说好女婿你准备准备,出门随身带着土豆子,随时准备穿越? 深深的叹了口气,回忆“前世”,楚擎发现不管是古代还是后世,都挺操蛋的,什么行业都有门槛,无论是穿越还是装b。 就说穿越吧,以前,是个大学生就行,后来开始分科的,得理科生才行,直到最近几年,不是特种兵都不行,就是那种一个能打八个的特种兵。 “哎,如果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多好。” 骑在马上的楚擎,怨念很深:“出门的时候,我一定兜里踹四十多把枪,到站下车后,第一个给黄老四突突了。” 说到这里,楚擎突然发现自己挺想老四的,也不知道老四这事业搞的好不好,这要是再有哪个世家欺负老四,自己不在京中,老四天天得多上火啊,哎。 自言自语了一路,楚擎、福三、昌贤三人来到了骁骑营。 刚下马,楚擎突然看到营外一群军伍正在围羊圈,远处十几只羊崽子咩咩咩的叫着。 福三笑道:“应是前些日子马弓营突袭花木部时带回来的。” “好久没吃烤羊肉了。”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一会走的时候过去要两只,就说带回望原城做核检。” 昌贤不由问道:“楚师,核检为何意?” “不该问的别问,有关部门的上级领导安排的。” “哦。” 三人大摇大摆的进了骁骑营,直接来到大帐。 马如敬背对着门口,正在看挂着的大舆图。 听到了脚步声,马如敬转过身,见到又是楚擎和福三这俩小bk,微微哼了一声后,这才对昌贤走了个形式。 “见过琅琊王殿下。” 昌贤学着楚擎的模样,小大人似的背着手:“免礼。” 人家老马头根本就没施礼。 关于皇子来边军,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太上皇当年来边关的时候,还当过一段时间大帅,顶替冯洛,那时候冯洛的膝盖中了一箭,回老家休养去了。 老四也当过边军,和大家天天骂娘,一个锅里抢饭吃。 再往前推,一些不得势的皇子,都来过边关。 所以和这些爷爷老爹王叔叔们比起来,昌贤就是身份尊贵罢了,并没有什么让边军值得敬佩的本事。 大家一直信奉着一件事,想要在边军混的好,那就得能打!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边军又开始信奉一件事了,想要比能打的人混的更好,那就是你得有钱,比如某位监正大人。 楚擎瞅了眼马如敬身后的舆图,笑呵呵的问道:“老马同志又研究什么呢?” 马如敬坐下身,倒是没给脸色看,淡淡的说道:“若是铁狼卫当真敢来,人数不知,统军何人不知,本帅,有些担忧。” “这有什么担忧的,咱们设伏,等他们钻套里,弄死他们。” “战事非同小可,若是计划不周,便会有军伍丧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如敬望着楚擎,似乎是想教授些什么事一样:“为将也好,为帅也罢,一个念头,便是数千乃至数万人的性命,武将,与文臣不同,文臣犯了错,害的是百姓,可我边关将领,若是犯错,害的便是国朝,江山。” 顿了顿,马如敬再次站起身,转过头指着舆图。 “此处,为边城山林入口处,凉贼善骑射,不善步战,却又善抵御骑卒,本帅定计,以步对步,围之,剿之,楚监正以为如何。” “我不太懂,您拿主意就成。” “出了山林,一览无余,夜晚时辰,到了夜晚,军伍们视野受阻,本帅提前布置好火油车,以十二匹战马拉动,若是凉贼人数不多,便是敌明我暗,以箭矢袭之,再以铁枪逼之。”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见识马如敬布置战术。 一直以来,楚擎都不是很明白,他总觉得马如敬不咋地,可真要是不咋地,也不可能当了一年多大帅慢慢被人接受。 都说马如敬善守,至于怎么个善守法,楚擎也不知道,但是感官上来讲,就觉得马如敬不像什么名将名帅。 马如敬又说了一些布置,不敢说是天衣无缝,至少福三这个内行是看不出存在任何漏洞。 天时、地利、人和,都考虑到了,从哪里出,跑了的话,会从哪里跑,遇到什么意外,要如何应对,都很详细,可以考虑到的,老马都考虑到了。 楚擎对这些不懂,也不想懂,提起了正事。 “大帅,商量个事。” “何事?” “砍树。”楚擎主动上去给马如敬倒了杯水,结果发现茶壶里竟然不是茶水,而是略显浑浊的井水。 “砍树,砍什么树?” “等阴完了凉人,给边城山林的书都砍了。” 马如敬哭笑不得:“你去过边城山林吗?” “没有。” “怪不得能说出如此令人发笑的癫狂之语。”马如敬满面嘲讽之色,冷笑连连。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你见过五六万人砍树的场景吗?” 马如敬笑不出来了,脑补了一下,要是五六万人去砍树的话,边城山林,似乎…也不怎么耐砍。 “大帅,你想啊,边城山林根本算不上是天然屏障,是,凉贼无法骑着马大队大队的入山绕过关墙,但是这摆明了就是漏洞啊,防线漏洞,要是砍了的话,这漏洞不就没了吗。” “不错!”马如敬微微颔首:“将山林砍了后,凉贼的确是无法利用小股步卒绕过关墙,他们可以直接骑着马带着大队人马直接入关了。” 楚擎:“…” 马如敬一指门口:“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免谈,滚吧。” “我出钱,出人工,给你修城墙,一句话,干不干。” 马如敬冷笑一声,随即朝着外面喊道:“来人,奉茶。” 第805章 关于砍伐这点事 要是别人说修建城墙,马如敬能给这家伙镶墙里。 但要是这话是楚擎说出来的,马如敬一百个信。 原因无他,这小子有钱。 有钱人和穷人在一起,后者未必会想方设法坑前者的钱。 但是,如果一个有钱的冤大头和一个穷人在一起,那么后者,八成会想坑一坑。 因为有钱人是冤大头,天天撒钱,给谁撒不是撒,为什么不给自己撒点呢。 马如敬来兴趣了,笑吟吟的说道:“若是可伐,可修,那楚监正,愿意给我边军多少好处?” “告辞。” 楚擎直接起身,鼻子都气歪了。 “慢着慢着。”马如敬连忙挥手让楚擎坐下,满面笑容。 就从楚擎手中抠出点钱这事,都快成老马的执念了。 钱多钱少无所谓,主要是有成就感。 “本帅正好肚中有些饥饿,命伙房做些吃食,楚监正也正好吃一些,详谈,详谈,坐下来详谈一番。” “你们骁骑营天天啃大饼,没什么可吃的,想啃的话我回去啃我珠姐的大饼好不好。” 楚擎也不傻,知道这老头准备坑自己的钱。 “瞧楚监正这话说的,你是贵客,本帅自然命伙房做些拿手的菜肴。” “拿手菜肴?”楚擎都乐了:“那给我整个清炖鄂尔多斯大板砖,有吗。” 马如敬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菜?” “京中名菜,能做吗。” “应是做不了。” 楚擎:“黄焖叙利亚钢筋头,有吗?” “没…没有。” “辣炒阿根廷混凝土有吗?” “没有。” 别说做了,马如敬听都没听说过:“楚监正,这都是什么菜,为何本帅未曾听闻过。” “京中出了名的菜肴,硬菜。” 马如敬深以为然,光听这名就觉得挺硬的。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你这有啥?” “大饼。” 楚擎:“…” “哎呀,说正经事,正经事,伐林,铸城一事,详细说说。” “我出钱,出人工,伐了边城山林,但是给你补回来,补回来一段城墙,和东关连到一起去,都是社会人,别磨叽,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还未问,为何要伐林?” “这个就是涉及到了你的知识盲区,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 “本帅不需要懂,只需要问你,要如何补偿边军。” 楚擎一摊手:“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军伍端着茶盏走了进来,一看屋里有仨人:“大帅,这茶是奉给…” 马如敬一挥手:“楚监正不渴,滚吧。” “唯。”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没计较。 不是格局不同,而是观点和经历不同,所以才会有分歧。 边军,边军大帅,真的锱铢必较吗? 不,非是如此,军伍,最是豪迈,最是慷慨,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便是钱财,只要肯赚,都能赚到,而最贵重的,便是性命。 军人的豪迈,就是愿意将生命奉献给国家,给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抵抗外敌,百死不悔。 军人的慷慨,亦是如此,将最好的年华,最宝贵的岁月,奉献给了边疆,用血肉之躯,铸就钢铁长城。 楚擎要的,是长久。 可马如敬以及边军们,苦的太久太久了,他们心心念念,想的是保家卫国,他们被叫做丘八,被叫做杀才,双手鲜血淋漓,不知砍下了多少头颅,他们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更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箩筐,所以豪迈的他们,慷慨的他们,看不了太长远。 正如福三曾说的那句话,战死与明天,不知哪个会先到来,这就是军人最鲜活的写照。 站好今天的岗,今日用血肉之躯保家卫国,这就够了,谁会去想明天的事。 “大帅。”楚擎拱了拱手,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小子知道,知道你体恤边军,恨不得将中州大地上最好的都给边军,可事情,不是这么办的,我现在就将五十万贯银票给你,又能…” 马如敬一拍桌子:“一言为定!” 楚擎有点想骂人:“老东西,说好了啊,我要是给你五十万银票,我人可就走了啊,离开边关了,看谁给你们搞经济建设!” 马如敬双目圆瞪:“双喜临门?” 楚擎:“…” 楚擎是发现了,老马越来越不正经了。 “大帅,咱别闹了行不行,就算有了钱,你也会买粮草,从旬阳道世家手中买,然后呢,这几天是吃的痛快了,军伍们都在想,可算能敞开肚皮吃了,可算吃到肉了,可过几日呢,过几日大家就会想,哎呀,越吃,越少了,这可怎么办。” “你有越吃越多的法子,难道,你会妖术不成?” 楚擎算是服了,觉得自己真的无法和马如敬沟通了。 看向福三,楚擎很是无奈:“碳基生物的沟通方式已经不适合他了,三哥,咋整?” 福三面无表情,直接走到书案前。 “一万五千军卒,伐林,每日八十文工钱,一个字,干,两个字,不干,别说出三个字,干,还是不干!” “你当你是谁,用这种口气和本帅说话!” 马如敬满面怒火,一拍桌子:“本帅就说四个字,你又能怎样,来人,奉茶!” 楚擎:“…” “八十文,有点,有点少。”马如敬又紧张了,紧张的望着楚擎:“一…一百文,一日,一百文?” 楚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一百五十文吧。” 马如敬一咬牙:“那是七十文,不能再少了。” 楚擎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最多一百八十文,钱我还有别的用处。” “六十文,一口价,六十…” 说到一半,马如敬反应过来了,楚擎也懵了。 福三叹了口气,发现自家少爷总是能说出至理名言,就如同在京中时说的,和蠢货待久了,自己也会被传染。 楚擎:“额…” 马如敬:“额…” 楚擎:“六十文!” 马如敬急了:“你刚刚还说一百八十文。” 福三都看不下去了,对楚擎说道:“少爷,一百八十文就一百八十文吧,谈妥了就快些离开,小的怕待久了,会得病。” “得病,什么意思?” 福三瞅了瞅马如敬,又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楚擎连忙起身:“一百八十文,成交,告辞,三哥,老二,快走,现在,立刻,马上,gogogo。” 还真不是马如敬没脑子,主要是楚擎没按套路出牌,三哥说八十文,马如敬涨价到一百文,楚擎直接来了句一百五十文,给老马整懵了。 和楚擎这种阔佬打交道,还真不是老马所擅长的事。 第806章 裂开的楚文盛 楚擎仨人离开了,临走之前带走三只羊。 几个军伍不想给,福三直接将十贯银票呼军伍脑门上了,和用符箓封印僵尸似的,都给那军伍整对眼了,然后几个军伍又送了一只。 昌贤望着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 昌老二是发现,甭管是什么人,上到九五之尊边军大帅,下到贩夫走卒,只要和楚师打过几次交道,那就会越来越没正经样子,越走越歪,彻底被带偏。 来边关之前,他听闻新上任的边关大帅不苟言笑,初见时,是挺不苟的,结果最近发现,这大帅是越来越苟了,哪里还有个统管边军的大帅样子。 回了望原城,好手艺的绿珠三下五除二就给羊咩咩收拾干净了。 有好吃的,楚擎肯定会给小伙伴们叫来,搬上来几坛子酒,一边吃一边聊,伐林的事不急于一时,就由昌贤来负责和边军交涉了。 大家都是有正事的人,楚擎虽然没正事,可都聊正事,他也只能参与进来。 最有正事的自然是陶蔚然了:“边关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壤,那么多地都荒废着,若是能种植,边关将又是一副场景。” 南宫平深以为然:“可惜这土地了,无人耕种。” 老墨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插口说道:“老生那友人,周游天下,曾说过,便是荒地废地,也可种植农物,就是不知可种植什么。” 楚擎啃着烤羊腿,思绪飘到了东海尚云道。 也不知道老九和湖女哥们们混的怎么样了,要是能混出头,组建几支远航船队就好了,老墨鱼说的不错,只要是土壤,就一定能种农作物。 “等回了京,有机会一定亲自去一趟尚云道。” 楚擎擦了擦嘴,看向大家说道:“鱼哥说的不错,只要是地,就能种,将来去了尚云道,怎么也要打造一支远洋船队,将各种各样的农物种子带回来,到时候成立个农科院,专门研究农作物。” “格…对,格局。”福三乐呵呵的说道:“少爷就是有格局。” 楚擎微微一笑。 这种想法,他一直有过,任何一个领域,都不是单独发展的,而是齐头并进,就如同研究橡胶产业,研究明白了,是不是就能涉及到娃娃领域了,涉及到了娃娃领域,那是不是和人体工程学搭上边了,所以说就是这个道理,一花放,百家争鸣。 现在钱对楚擎来说,并不是问题,如果他想,将来回到京中后,会筹备各种学术领域方面的机构。 可问题是,人不够用,也没人可用。 大海航行靠舵手,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只能是浪费资源,严重浪费资源。 除了亲眼见到的,天天接触的,甭管多么德高望重,都没个信。 就和谭副院长似的,表面是高校副院长,可实际上是个艺术照爱好者。 这要是花大力气培养出个副院长,将这么重要的领域交给他负责,结果这家伙不好好研究学术,天天研究姑娘的睡前照片,这谁整的了。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楚擎现在只考虑两件事,破坏大自然,以及等待老马的预言实现。 “不提这些破事了,不用种地,依旧有办法让望原城的刁民们将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来,先生们女士们,举杯。” 气氛再次热闹了起来,大家开始谈着每日遇到的趣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望原城大帅府其乐融融,远在昌京的皇宫之中,老四愁眉苦脸。 军报,刚送到的。 上面详细的记录着关于金狼王大汗做梦的事,以及马如敬等人猜测凉戎会集结大军踏马叩关。 接连读了三次军报,老四沉声道:“孙安,你如何看。” 孙安不知道怎么开口。 咱家要是能看明白,当什么太监啊,当千骑营副统领好不好。 “老奴觉着…觉着,就是觉着这草原大汗,因一个梦便要大动刀兵,是否,是否太过儿戏。” “不,若是汉人,断不会如此,朕,更不会如此,一个梦罢了,关系到无数军民,岂会如此儿戏,可草原凉贼,极为信奉鬼神、神谕、梦境等事,因一金鹰之梦,挥兵逼关,不是没可能。” 叹了口气,黄老四道:“明日散朝后,召集各部尚书,军中将领,英国公冯洛,再议此事吧。” “老奴记下了。” “梦,只是因为一个梦,这金狼王大汗,糊涂了不成,真是可笑。”黄老四越想越来气,不由骂道:“为君者,岂可如此儿戏,朕也每日做梦,还梦到了老十突然跑回京中,就在夜里,入了宫,将百万贯银票双手奉上,难不成老十还真能回来吗。” 孙安摇了摇头。 能不能回来不知道,但是肯定不可能给你银票。 黄老四顿了一下,看向孙安,以不太确定的口吻问道:“孙安你说,会不会,老十真的会回来,给朕百万贯,这梦,万一是真的呢。” “老奴觉着,应是不会。”孙安很是无奈:“而且老奴记着世人都说,梦是反的。” “反的?”黄老四双眼一亮:“你是说,楚擎不会入夜带着百万贯银票给朕,而是白日里入宫给朕?” 孙安无声的叹了口气。 咱家就是没钱,要是有百万贯,直接呼你脸上,不为别的,就求你赶紧闭嘴吧,想钱想疯了吧。 就和有读心术似的,黄老四老脸一红:“哎呀,你不懂朕的苦衷,八成,心里会以为朕贪财,非是如此,而是朕…你不懂的。” “陛下,您说就是,老奴伺候您三十余载,您说了,老奴给您解解闷。” “罢了,说了,你也不知其中种种。” 孙安陪着笑:“陛下您说说,老奴没准懂呢。” “朕要钱,选秀,纳妃,充盈后宫,行房,诞下龙子…” 黄老四瞅了瞅孙安的下三路:“你懂啊?” 孙安傻眼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有病吧,非得追问这事,贱吗这不是。 老四叹了口气:“朕说了,朕,非是贪财之辈,若不是因此事,岂会心心念念的想着钱财。” 孙安深以为然,不断点着头。 是,您不贪财,您就是单纯的好色。 老四满面愁容:“其实这诞不诞下龙子倒是其次,朕主要是想要与妃子们行…不是,与妃子行房倒是无关紧要,主要是为了在诞下一些龙子,昭阳宫如此冷清,太上皇也能欣慰一番。” 孙安都不好意思揭穿老四,你那是要尽孝吗,你那就是好色! 不承认自己是老色批的老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老色批,发了会牢骚,继续看向军报,又开始愁眉不展了。 “哪里都要用钱,若是凉贼大举进犯,又是如此,哎。” 敲着桌面,老四喃喃道:“前些日子,南关的那些番人部落,又有些不安分了,要不要将楚文盛调过去镇守南军?” 孙安是知道楚文盛的本事的,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若是与凉贼开战,不如让楚大人前往北关,年前您不就是这么定下的吗。” “不错,南北皆有战事又如何,楚文盛楚武安,乃是朕的心腹爱将。”黄老四神情一震:“南关番人不安分,再闹,朕就让楚文盛坐镇,打的他们灭族毁根,凉贼猖獗叩关,朕便可遣武安重组捉狼军,杀凉戎个片甲不留。” 孙安都听懵了。 南北都有战事,您给武安调北关,再给楚文盛调南关…咋的,刚荣升的工部右侍郎能裂开啊? 其实也不是老四胡言乱语,而是思绪同样飘到了远方,所以才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是马上将军出身,如今听到有战事,而且可能是大战,怎能不向往。 可惜,他是皇帝,非是将军。 “朕这百战不败的将军,如今成了天子。” 昌承佑看向殿外的星光:“谁又能达朕一生夙愿,将凉贼断种绝根?” 第807章 无解 山林,原本无名,比邻边关,得名边城,边城山林。 边城山林四个字,通过这四个字,可以看出边军普遍…没什么文化。 边关城墙依山而建,依众多矮山而建,其中边城山林是占地面积最广也是唯一有密林的矮山。 山林就如同每一关墙一样,都有属于它的故事。 楚擎不是第一个想将边城山林全部砍伐的人,也不是第一个付诸于行动的人。 边关很多木料都是开采自边城山林,镇守边关的大帅、将军、皇子们,同样考虑过这个问题,考虑过边城山林是边关唯一的防线漏洞。 主要是实力不允许,因为他们没有实力,所以不允许。 真正意义上的大帅有两任,冯洛和马如敬。 冯洛担任大帅时间最久,思考过这个问题的时间也是最久。 最终作罢的原因有很多,大量的人力无法调动,一旦用六大营去伐林,就将面临三关守军锐减甚至是防御空虚的问题。 还有大量的铁器、物资消耗等问题,伐林之后,又要如何在短时间内修建城墙。 就如马如敬所说,树木砍没了,就没了阻挡凉戎骑兵的天然屏障,修建城墙是需要时间的,需要投入人力的。 而在这个修建的期间,小漏洞变成个大漏洞,一旦凉贼得知了消息兴师动众赶过来,边军没有任何防御依托。 本来就没人力,更没资源,冯洛最后也就作罢了。 这也是冯洛离任后为数不多的几大遗憾之一。 马如敬上任后,倒是想解决这个问题,做成冯洛没做到的事。 老马甚至还亲自测量过边城山林的地形,考虑着一边修建一边伐林,边关内侧伐林,重兵守在外侧,最后同样搁置了。 因为实地考察后,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 调集少部分边军进行伐林,防御空虚是一个问题,主要是沼泽太多。 边城山林不止有树木,还有沼泽,其间暗沟纵横,草墩浮在稀泥上面,一脚踏错就会不断下陷,越是挣扎陷的越深。 填平这些沼泽需要大量的石料,还要太多太多土木领域的专业问题,都需要考虑到,边关根本没有这样的人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专业没专业,所以实力不允许两任大帅接这个大活。 至于皇子们,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只有太上皇老敖头和老四。 可惜,俩人都着急忙慌回去夺皇位去了,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边城山林有两侧出入口,要是能够俯瞰来看的话,像是一个葫芦,两侧区域大,中间区域小,边军调派的折冲府府兵就在中间也就是山林深处以及内侧出入口安营,防御凉戎探马与细作通过山林入关。 此时的楚擎就带着一群人在关内山林外侧,身后百十多人。 除了千骑营的探马、禁卫这些京中带来的班底,还有果毅营精锐。 计划到底还是出了问题,大问题。 按照原本的计划,孙家汉奸以楚擎去孙家赴宴为名,将凉贼引来,出了山林后一网打尽,报屠杀三百余昌民之仇。 凉贼倒是同意了,但是没说谁会来,也没说要来多少人,同时还有个要求,接应他们的人,必须是孙尚文。 孙尚文就在楚擎身后站着,面无表情。 这个老汉奸已经接受命运了,他知道,无论这事成不成,他都得死。 他不是一次出卖边军了,而是出卖了十几年,光是当带路党就当了五次,其中四次都让凉贼屠杀了不少村落与边镇。 本来死定了的孙尚文,现在有了一线生机。 楚擎面色阴晴不定。 因为无解。 如果不让孙尚文去关外接应那些凉贼,对方一定不会中计。 按照凉贼的习惯,趁着夜色,骑着马入山林,将马拴好后,步行一夜,快出山林时,白日休息,到了夜晚钻出来。 设伏地点在山林入口,也就是楚擎现在所在的位置。 大家现在都很头疼。 如果孙尚文出了关,见到凉人就说是陷阱,骑着马的凉人直接跑。 无论在山林之中设伏还是山林之外,都不实际,孙尚文一见凉贼就继续当叛徒,追都追不上。 在关外包围,可行性同样不高,关外一览无余,凉贼发现大队人马,同样能迅速逃跑。 那么这也就是说,这事成不成,就得看孙尚文的人品了。 问题是,叛徒,有人品吗? 楚擎是真的犯难了。 太无解了,哪怕让人跟着孙尚文,一起去接应凉戎,威胁孙尚文说敢暴露就马上宰了他,同样没用。 因为即便孙尚文把事办成了,他也知道自己回来后必死无疑,反而不如直接告诉凉贼这是圈套,运气好的话,凉贼逃跑的时候还能给他也带走,至少能活命。 翻身下马,楚擎来到孙尚文面前,凝望着后者苍老无神的双目。 孙家,被抄了,所有人,都被押入了旬阳道几处知州府的地牢内。 孙尚文的直系亲属,即便没有参与到卖国之中,却都是知情的,甚至不少人为虎作伥,这些人,都难逃一死。 而孙尚文,经历了接连几天的阿鲁巴酷刑后,送入宫都不用作微创手术。 退一步来讲,他都这个岁数了,阿不阿鲁巴都没什么太大意义。 “宰了吧。” 楚擎看向身后的田海龙,恨恨的说道:“这老家伙,一定还会再次出卖咱们,出卖是一种习惯,与其放走,不如直接宰了,阴不了凉贼,也不能放跑这个汉奸。” 福三、南宫平、肖轶,就连童归,都表示同意。 大家都觉得孙尚文会再次出卖大家,因为不出卖,凉贼中计,他回来后一定会死,反而出卖大家,他才有一线生机。 福三已经抽出了千机,就等楚擎一声令下。 田海龙也是没了主见。 因为要阴凉贼,果毅营调了三千精锐,还有马弓营两千骑卒守在出口,引君入瓮,瓮中捉鳖,要是给孙尚文宰了,凉贼见不到这老叛徒,绝对不会入林中计。 “大人。”田海龙还是有着侥幸心理:“大好机会,轻易放过的话…” 同样是老边军的肖轶反驳道:“楚大人说的有道理,孙尚文这老狗,一定会再次出卖兄弟们,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宰了他!” “那三百余被屠杀的昌民,这仇,如何报。” “田将军,可若是这老狗又跑掉了,又怎么办。” 田海龙不敢反驳楚擎,但是对肖轶,却不用给面子:“老子愿意担这风险。” “你担什么风险,这老狗害死过多少军民,放跑了他,你夜里能睡的安稳吗。” 田海龙一看说不过肖轶,急眼了:“hei-tui,叛徒!” 肖轶:“…” 旁边的孙尚文双眼一亮,看向肖轶:“你也是叛徒?” “滚你娘个蛋!” 第808章 请君入瓮 眼看众人都拿不定主意,肖轶一咬牙,看向楚擎:“大人,不如这样,末将与这老狗同去,若是他有异动,末将便当场宰了他。” “那你呢,你杀了他,凉贼人多势众同样能宰了你。”楚擎苦笑不已:“因为一个叛徒,给你的命也搭进去,不值当的。” “末将,不惜命。” 说完后,肖轶转过身,冷笑望着孙尚文:“本将与你一起去,见了凉贼,你不可露出马脚,应卑躬屈膝,说楚大人明日就会去你孙府赴…” 自知必死无疑的孙尚文,还挺硬气,打断道:“你才当几天汉奸,不用你教老夫。” 肖轶一听这话,急了,一挺腰杆梗着脖子叫道:“本将的爹是吴王,你他娘和谁显摆呢。” “原来吴王是你爹?”孙尚文神情微变:“失敬失敬。” 楚擎:“…” 福三提议道:“少爷,给他俩都宰了吧。” 楚擎差点就同意了。 他也是没想到,这俩玩意还攀比起来了。 “三哥,你觉得呢。”楚擎问道:“要不要直接宰了孙尚文,阴凉贼这事就算了吧,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福三没吭声,似是思考,半晌后来到孙尚文面前。 “被铁狼卫杀了的那三百余昌民之中,有的你亲儿子,你就不想报仇?” 其实按道理来说,孙尚文应该是最希望凉贼都去死的人,毕竟他儿子被铁狼卫宰了。 凉贼翻脸无情,由此可见一斑,“合作方”的儿子也宰,也能看出来,凉贼那边就是利用孙尚文,根本没将这老家伙当回事。 当然,也有其他的可能,比如凉贼不知道孙尚文的亲儿子在商队之中。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儿子被铁狼卫宰了,这是事实。 低着头,孙尚文也不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擎也走了过来,皱眉说道:“老东西,以往当带路党的时候,凉贼没要求过特定的人,只要有你孙家当带路党就行,这次,却特意要求让你亲自去,想来,是阿那图率领铁狼卫亲自来,因为阿那图想为他小老弟拓跋鹰报仇,如果是铁狼卫来了,被我们干掉,等于是间接给你儿子报了仇。” “还有,就算你被凉贼带走了,逃之夭夭,你认为凉贼会如何对你,你都这岁数了,孙家的基业已经毁于一旦,这也就是说,你已经没了任何利用价值,去了凉贼那边,你同样会死,没利用价值的老废物,你以为凉贼会给你养老送终?” 楚擎冷笑连连:“所以你跑了,是死,回来,也是死,看似没区别,实际并不然,你将凉贼引回来,如果是铁狼卫的人马,我们可以为你复仇,除此之外…” 顿了顿,楚擎的表情有些诡异,轻声道:“我了解你这种人,很变态的人,如果这事做成了,一旦做成了,凉贼被你卖了,被你出卖了,敢入关的即便不是铁狼卫,也是草原上的贵族部落,因为你一个孙尚文,草原某一只贵族部落的精锐,全军覆没,只因为你孙尚文,因为你的出卖,被你孙尚文,玩弄于股掌之中,全军覆没…” 孙尚文抬起了头,双眼之中,满是一种诡异的光芒,嘴角,竟然勾勒出了笑容,期待的笑容, 楚擎说的没错,这种人,就是心理有问题。 不为钱,不为权,不为女色,而是通过极为变态的方式来满足内心的某种欲望。 “去吧。”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将凉贼引过来,我保证,如果阿那图亲自来了,我让他死在你面前,也答应你,给你个痛快,同时保证,你孙家,没有参与到你出卖边军之事的人,我会让人放了他们。” “若是阿那图亲自前来…”孙尚文的目光之中,终于不在是那种莫名的变态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仇恨:“老夫,能否亲自动手?” “我答应你,一言为定。” “好,老夫,定会回来让凉贼为老夫陪葬,一言为定!” 说罢,孙尚文转身进入了山林,一名伪装成随从的探马快步跟上。 望着隐入山林的二人背影,楚擎心里并没有底。 他不知道孙尚文是否会将凉贼引来。 这个老叛徒,是个很矛盾的人,寻求刺激,心理上的刺激。 可人都怕死,哪怕是溺水后见到一根稻草,即便知道于事无补,也想要抓过来,这是挣扎时的本能。 如果孙尚文没有回来,不但放跑了边关头号叛徒,还会折损一名探马。 “等着吧。” 忧心忡忡的留下一句话,楚擎翻身上马,带着人前往了山林附近的屯兵卫。 屯兵卫距离不远,不到五里路,说是屯兵卫,其实就是个营区,巡防山林的府兵驻扎在这里,八百来人。 别看这只有八百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原因无他,五年挨干六次! 就近五年,总有小规模的凉贼翻山越岭跑过来打秋风,尤其是秋天的时候,很多小部落缺乏物资过冬,多则七八百,少则百八十,扛着刀就偷摸溜进了山林里,走上一日再出来,运气好了,躲过巡防军卒,找几个小村落抢完了就跑,其中有六次规模不一的“打劫团”被他们碰着了。 像这种事,第一个收到消息的肯定是这处屯兵卫,第一步,点燃狼烟,第二步抄刀子,第三步,开干。 而且此处的军伍,大部分都是边军中有了伤残的军卒驻扎,身体多多少少都有点残疾,没办法继续在城关服役,还有一少部分,则是被发配过来的,罪臣亲族等。 楚擎带着人入营的时候,校尉早已在营外等候多时。 校尉姓皮,姓氏挺罕见,名就更古怪了,叫皮匹敌。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想的,这名要放后世,得让别人唠一辈子。 长的也不堪入目,和峨眉山的猴子似的,瘦了吧唧的,还有点三角眼。 不过能当巡防营的校尉,自然不能小觑。 “楚大人。”皮匹敌见到楚擎等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来到身穿甲胄的福三面前,皮匹敌连忙施礼:“早就听闻楚大人是年少俊杰,如今咱边关谁不知晓楚大人的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楚大人如传言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威武不凡,末将皮匹敌,见过楚大人。” 肖轶叹了口气,指了指楚擎:“他才是楚大人。” 皮匹敌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看向楚擎,面不改色。 “早就听闻楚大人是年少俊杰,如今咱边关谁不知晓楚大人的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楚大人如传言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威武不凡,末将皮匹敌,见过楚大人。” 说完后,皮匹敌又扭头看向肖轶。 “hei-pei,叛徒!” 第809章 复仇进行时 来到军帐之中,楚擎一路上哭笑不得。 其实就肖轶吧,边军们早就不恨他了,毕竟就是个误会,要怪也得怪张成孝,非忽悠肖轶说要叛乱。 本来要是单说叛乱,肖轶未必能马上动手跑出军营回去报信。 主要是张成孝这个小可爱非说边军勾结了吴王叛乱。 所以这事就很说不明白。 从大义上来讲,肖轶感觉边关要出事,跑回去警示朝廷,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但是从袍泽之情上来看,肖轶不相信同袍们,等于是给大家卖了,完了大家还不是要叛乱,边军心里肯定不舒服。 再从私人情感上来讲,不知情的肖轶回去后,不但给边军检举揭发了,还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给他爹也举报了。 楚擎给肖轶带回来后,本来大家都不生气了,边军汉子嘛,过去也就过去了。 结果肖轶坑爹不成,反倒是被他爹给坑了。 前两天京中来信了,吴王写的,写给马如敬,告诉马如敬肖轶是他儿子,多照顾照顾。 不写信吧,没事,一写信吧,肖轶的身份曝光了。 马如敬以前可是镇守南关过,知道吴王野心极大,现在一看吴王的儿子在边军混,事就传开了。 这也就导致,现在谁见肖轶都得呸上两口,还真不是因为肖轶,毕竟这家伙这么多年来立的功劳也不少,当二五仔之前,在边军的威望极高,呸两下子吧,也主要是因为吴王。 坐在了军帐主位上,楚擎看了眼乐呵呵的肖轶,想着如果是自己,早离开了,还混个屁的边军啊,谁瞅自己谁喊一声叛徒,都不够堵心的。 扭头看向福三,楚擎道:“肖轶这家伙心可真大,谁见着谁都呸两口,还能和个没事人似的搁那乐。” “吴王也是害人,写了信,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吴王之子,更讨厌他了。” 本来乐呵呵的肖轶听见俩人唠吴王,一挥胳膊:“我与我爹不共戴天!” 田海龙:“…” 楚擎哭笑不得:“看着没,这就叫情商,别的不说,阿轶这情商绝对够了。” “少爷,您总说情商情商的,这情商,究竟是何意?” “怎么说呢,就是情绪啊、性格啊,为人处世之类的,咱邱总,情商就很高。” 福三一知半解:“谁也不得罪,一旦得罪了,就往死里整?” “也不算是吧,就是说什么话,很高明,同样一件事,尤其是遇见很尴尬的事,不同的人,表现也不同,有的人表现的就很蠢,有的人,就能化解尴尬。” 敏而好学的福三恍然大悟:“明白了!” 田海龙和肖轶面面相觑,不是很懂。 不过肖轶美滋滋的,虽然不明白情商是什么意思,但是感觉楚擎应该是夸自己呢。 唯独南宫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叔父情商就挺高的,这老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打个比方吧。” 楚擎也是闲着无聊,干等着没意思,权当聊天解闷了:“大家想个尴尬的事情,高情商和低情商的反应就不同。” 看向田海龙,楚擎问道:“你这辈子碰到最尴尬,最难以启齿的事,是什么事?” 海螺想了想,双眼一亮,笑道:“好些年前巡营,吃坏了肚子,闹上了,走着走着,拉一裤腿。” “我怎么一点都不感觉你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呢?” 翻了个白眼,楚擎讲解道:“就这种事,低情商和高情商,反应不同,明白了吧。” 再次看向海螺,楚擎问道:“大家发现你拉裤子后,你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田海龙挠了挠额头:“就说吃坏了肚子,拉一裤子。” “你就这就属于是低情商了。”楚擎又看向肖轶:“是你,你会怎么做,避免尴尬,避免丢人,怎么不让大家笑话,该怎么说?” 肖轶苦思冥想了片刻,不太确定的问道:“谁他娘的拉我一裤子?” 楚擎:“…” 肖轶不太确定的问道:“这么说,高不高明?” “你这已经不是情商的事了,纯纯是侮辱别人的智商。” 田海龙看向福三,凑趣道:“三哥,是你,你又该如何说?” “呵。”福三抱着膀子,冷笑道:“老子这辈子从来就没干过丢人的事。” “还得是三哥。”楚擎竖起大拇指:“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高情商。” 这一次,大家都懂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瞎聊着,打发着时间,可每个人的眉宇之间,都带着一抹忧愁之色。 谁也不知孙尚文会不会回来,更不知道凉贼会不会中计,除此之外,还有一名探马跟着孙尚文走了。 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了,而且要等一日一夜,十二个时辰后,才能知晓答案。 楚擎也历来是这样的,当自己无可奈何的时候,不喜欢像其他人那样杂七杂八的想着,也不会叹气连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他只会嘻嘻哈哈的吹牛b,侃大山,说些没用的,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别人的注意力。 入夜后,皮匹敌带着麾下军伍送来了饭食。 大家胡乱的吃了几口后,果毅营主将牛仁来了。 都是熟人,没那么多客套,牛仁进来后冲着楚擎点了点头。 “安排好了,儿郎们就埋伏在山脚下,至于关外另一侧,待明日日出时,由张成孝带领骑卒堵住,只要凉贼敢出现,插翅难逃。” 坐下后,知道凉贼要孙尚文亲自引路的牛仁苦笑了一声:“万事俱备,兄弟们也准备好了,就怕到头来,那姓孙的老狗又给咱们卖了。” 楚擎也没办法让牛仁宽心,这同样是他所担心的事。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个赌,平心而论,即便不将凉贼引来,能揪出个二五仔,也算有收获,怕就怕凉贼没来,孙尚文也给放跑了。 真要是出现这种情况,估计这些各大营主将副将得骂半年的娘。 很多时候,内鬼比外敌更可恨,所以现在这情况就是用内鬼引外敌,最怕的就是外敌没来,内鬼也溜了。 “等着吧。”楚擎走上前给牛仁倒了杯水:“一会咱们都早些休息,明天白日养精蓄锐,能不能给那三百余昌民报仇,就看明夜了。” 第810章 近在咫尺 入夜,睡在军帐中,辗转反侧。 躺在床榻上,楚擎很是懊悔。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询问那名装作孙尚文随从的探马,姓甚名谁。 人是二通找的,不苟言笑的一个探马,有些木讷,楚擎就是看着眼熟,在千骑营也好,在边关也罢,从来没询问过姓名。 人,就这么去了。 楚擎不敢想,不敢想要是再被孙尚文摆了一道,那名探马会是什么下场。 这也是他一直不想重组捉狼军的缘故,决定别人生死,决定很多人生死的心情,并不好受。 半梦半醒,熬过了一夜,到了早上,楚擎坐在军帐外。 望着军营里的军伍们,从这些人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将要战斗的紧张感。 不止是果毅营,屯兵卫的军卒,下午的时候也会前往伏击地点。 楚擎没看到牛仁,询问了福三才知道昨夜根本没在营中休息,而是去了伏击地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快到中午时,军伍们带上了口粮离开了军营。 眼看天色快要暗下来,枯坐了一下午的楚擎站起身。 “走,我们也去。” 福三没吭声,田海龙和肖轶却是异口同声喊了句“不可”。 按照计划,楚擎一直在屯兵卫待着,再说这种事,和他一个“文臣”监正也毫无关系。 “离远点看着,又不凑过去,别担心。” 楚擎微微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走向了马棚。 肖轶和田海龙都知道拦不住楚擎,只好快步跟上,南宫平将马腹下的佩剑挂在了腰间。 设伏地点在山脚下,出山有很多路,如果孙尚文没反水,是应从西侧出来。 快到地方时,熄灭火把下了马,大家步行前往。 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到一个矮山的轮廓。 福三与童归,护在楚擎左右两侧,后面是探马和禁卫们。 天地间彻底陷入了黑暗,这也是楚擎刚“来”的时候经常吐槽的地方,因为没路灯,但凡去了郊外,没云稍微能好点,借着月色摸着黑,稍微有点视线,要是乌云遮月,那基本上就是闭着眼睛走路了,除非点火把。 火把自然是不能点的,楚擎都不由紧张了起来,又走了一会,肖轶低声道:“就在这里了,一里外,便是兄弟们藏身之处。” 楚擎瞪着眼睛瞅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黑咕隆咚的一片。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一里外不就是一处矮山吗,老牛他们来没来啊。” 楚擎都有点怕了,别一会凉贼从山林中出来时,田海龙或是肖轶哪个白痴再哈哈一笑,大喊一声凉贼受死,结果冲过去后,发现果毅营的人根本没来,大家会不会被凉贼一窝蜂砍死倒是其次,主要是也太尴尬了。 “大人放心,果毅营的将士,就在那里。” 肖轶顺手一指,楚擎望了过去,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田海龙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不错,有树草晃动,一看便知有大量伏兵。” 毕竟是两位神射手,视力肯定没问题,不过楚擎还是有点怕,扭头看向童归:“你能看着吗?” 童归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和个瞎子似的,点了点头。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 童归:“什么都看不到。” “看不到你点个屁头!” 楚擎又看向福三:“三哥,别人我都不信,我就信你,那是有伏兵吧?” “有的,不少人,分散而藏。” “那就好。” 楚擎松了口气,耐心的等待着。 一边等,一边看,还是漆黑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刚要再问一,肖轶神情一震:“山林中有火光。” “哪呢?” 田海龙也是极为激动:“果然来了!” “哪呢哪呢。” 楚擎急的够呛,所谓的火光,他是一点都没看到。 “少爷,是有火光,很微弱,藏好。” 福三一说藏好,大家赶紧趴在了地上。 大家待的地方是个小土坡上,视野还算开阔,大约过了那么一刻钟,楚擎也见到火光了,火把的火光。 火光越来越近,动一会停一会的。 在郊外走,不点火把,慢慢往前蹭倒是没事。 可如果是在山林之中的话,不点火把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撞树,各种撞树,然后迷路。 树叶繁茂,遮住了月光,没光亮,那完全是瞎子一样。 “近了,近了近了。” 楚擎再次紧张了起来,双眼之中只有那越来越进的火光。 下意识的,楚擎抓住了肖轶的胳膊,越抓越紧。 肖轶疼的直呲牙。 火光,终于出了山林。 的确是凉戎人,就三个,披着羊皮袄,将火把压的很低,狂风猎猎,火光昏暗不明。 楚擎也不傻,知道这仨人应该就是凉贼那边的斥候了,先行下山,看看有没有异常。 出了山林,弯腰压低火把的三个凉人,极为机警谨慎,竟然分成了三个方向,分别是东、南、西三侧。 眼看朝着东侧来的凉人越来越近,楚擎低声叫道:“我靠,不能走咱这来吧。” 没人吭声,谁也说不准。 要么说点背的话,放屁都砸脚后跟,楚擎都怀疑自己是乌鸦嘴了,那朝着东侧来的凉贼斥候,果然朝着大家的望向弯着腰往前走。 其实这也怪楚擎,非得挑个土坡,估计那凉贼斥候也是见到土坡了,寻思站个高处四下张望一番。 眼瞅着人越来越近,南宫平已经缓缓的将长剑抽了出来。 肖轶慢慢蜷起了双腿,准备随时扑出去。 五十多号人,被一个凉人斥候弄的紧张无比。 楚擎心里不断祷告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楚擎的祷告声,幸运女神终于眷顾了他一次,那凉贼探马,果然来到了山坡上。 楚擎心里连呼麻辣隔壁,他就在最前面,好巧不巧的是,那凉人斥候几乎就是走直线过来的。 快到山坡的时候,这家伙慢慢蹲在地上,来到最高处。 楚擎甚至都能够闻到一股子羊肉味,而且还是清炖的,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过也就两三米那么远。 凉人斥候慢慢蹲下身,肖轶都准备扑上去的时候,这家伙竟然转过了身,然后趴在地上,估计是姿势不舒服,还往后挪了挪。 就现在这情况,楚擎只要一伸手,都能给这家伙的羊皮靴子扒下来看看是多大码的。 这一刻,楚擎身后的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双方,近在咫尺。 楚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突然发现,这凉戎斥候的屁股还挺翘,估计在草原那边,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应该是没少练罗马尼亚硬拉。 第811章 夜战 狂风猎猎,天地间除了风声,就只剩下每个人听到的自己心跳声了。 凉人斥候也不知道是观察情况还是等什么呢,往那一趴,脚丫子对准楚擎等人,半天没动地方,火把也熄灭了。 这么近的距离,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尤其是趴着的楚擎,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一转头,绝对能发现自己,但凡这家伙刚才不是到了土坡上面就蹲下身转过去了,绝对会发现自己,发现土坡另一边趴着四十来号人。 楚擎在最前面,福三在他旁边,肖轶和田海龙,是比楚擎靠后半个身子,理论上,楚擎现在一伸手,就能给凉人斥候的鞋扒下来。 半分钟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足足过去了三分钟,凉人斥候还是没动地方,楚擎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睡着了。 凉人斥候当然没睡,瞪着眼珠子观察着黑暗中的风吹草动,看了一会,双腿双脚开始动了。 左脚,踢踏着,右脚,晃悠着,然后,给鞋蹬下来了。 当左脚的鞋子离开它应该存在的地方后,楚擎的脸,瞬间就白了,险些叫出声。 当右脚的鞋子离开它应该存在的地方后,福三赶紧悄声无息的捂住了楚擎的嘴巴。 这个凉人斥候,踩了一日一夜的马凳,又走了一夜的山路… 楚擎等人的位置,还是逆风… 羊皮靴,不透气… 楚擎觉得自己可能快呼吸道感染了,这味道,直冲天灵盖,他怀疑这个凉人也是穿越者,穿越之前,是插旗菜业的员工,没光脚丫子踩过二十年老坛酸菜,都腌不出这味儿。 风,更狂了。 楚擎,也更恶心了。 又是一阵大风,脏兮兮的羊皮靴,滚了一下,正好,滚到了田海龙的脸旁。 靴子口,正对着海螺的鼻孔。 楚擎微微转动目光,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靴子都快呼他脸上了,龙哥竟然还有心情嘟着嘴卖萌。 楚擎原本以为,今夜,大战,尸横遍野的场面,会刺激着自己的视觉与心灵。 现在他才知道,今夜不管有没有大战,就那一双脚丫子,一直在刺激着他的嗅觉和胃部。 放缓呼吸,死死咬住下嘴唇,楚擎的指甲都快扎进自己的手心里,这股味道,就如同加热的榴莲掉在了粪坑里,再用老陈醋泡了一夜。 这种味道所带来的伤害,他或许要穷尽一生来治愈。 让楚擎想要霍然而起活活掐死凉贼的一幕出现了,这家伙竟然开始两个脚丫子互相摩擦了,就和重度脚气病患一样,不断的摩擦着,摩擦着,摩擦着… 楚擎甚至都能听到脚皮掉在地上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味道,更加浓烈了。 风,也更狂了。 这一刻,楚擎暗暗决定。 今天,就是盘古来了也不好使,不管凉贼来了多少人,放过谁,也不能放过半米之外的搓脚大汉! 楚擎以为自己来边关,最大的危机是将军们的不信任。 后来,楚擎以为自己最大的危机,是平头哥陶少章。 现在,他搞清楚了,自己最大的危机,是一双脚丫子,凉戎脚丫子。 那双脚丫子仿佛会施展魔法一样,沙沙沙的声音,是那么的规律,伴随着让楚擎已经扁桃体发炎的味道,蹭啊蹭,蹭啊蹭。 楚擎越是满心怒火,那凉人斥候蹭的越快,味道也越浓烈。 就仿佛老天爷故意要看楚擎的笑话似的。 来啊,闻啊,把玩啊,抚摸啊,你小子不是喜欢腿吗,不是喜欢脚丫子吗,机会来了,赶紧使劲闻啊。 楚擎实在忍不了了,将手慢慢伸向福三的位置。 他要给千机接过来,然后活活攮死这个王八蛋。 还好,这凉人,又慢慢屈膝跪了起来,倒是没回头,伸手向后够靴子。 田海龙赶紧将靴子往前推了推。 穿上了鞋,再次点燃火把,凉人斥候屁颠屁颠的跑下了上坡,跑向了山林。 从始至终,他都没发现屁股后面藏了四十多个大汉,也不知道是说他幸运还是不幸了。 楚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田海龙依旧在嘟着嘴卖萌。 楚擎是顺风闻,田海龙那是羊皮靴都盖他脸上了。 “我…我…”楚擎喘着粗气,指着山林:“就刚才那个王八蛋,今夜,必须弄死他!” 大家蹲下身,连忙点着头。 又骂了声娘,楚擎注意到,其他两侧的凉戎斥候也从远处跑了过去,三人汇合后,再次钻进了山林里。 所有人都知道,凉贼,快出来了,既然斥候确定了外面安全,这些人,很快就会出来了,大战,在即。 没有人知道凉贼有多少人,来的又是哪一支部落的,每个人,都不由紧张了起来。 只不过紧张和紧张不一样,楚擎的紧张,是瞎紧张。 像田海龙和肖轶,包括童归这种老杀才,他们的紧张,是深怕凉贼来的少。 时间又一分一秒的过去,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大量的黑影,从山林里钻了出来。 楚擎兴奋了:“来了,果然来了,姓孙那老叛徒,还好没反…” 兴奋的楚擎,说不下去了。 因为亮起了很多火把,很多很多火把,数十支。 火把照耀下,一个又一个凶狠的面孔被映照了出来。 田海龙大惊失色:“至少三…三千人?!” 楚擎瞠目结舌,众人皆是面露错愕之色。 三千凉贼,竟然来了这么多。 要知道人数越多,越容易暴露,撤退也越难,凉贼绕过城关进入山林过来打偷袭,无数次,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有超过千人规模,即便是三年前袭扰了十三处村镇,堪堪千余人。 这一次,竟然来了三千余人。 要知道果毅营设伏才两千人,加上屯兵卫,也就两千五百人左右。 如果早知道对方会来这么多人,牛仁绝对会带半个营的人马过来。 伏击三千余人,又近乎于开阔地带,即便是伏击,想要将战损降到最低,唯一的办法就是人多,人越多越好,可事实上,伏击的边军,还没有凉贼多。 田海龙一拳头砸在地上:“是铁狼卫,有许多凉戎贵族游骑兵!” 话音刚落,无数箭矢,带着火光的箭矢,遮天蔽日一般,落向了山林外。 喊杀之声,震彻云霄,一匹匹战马,拉着被点燃的木车,迎面撞了过去。 一切,都出乎了预料 没出任何意外,果然是出意外了。 没人想到凉贼会来这么多。 楚擎也同样没想到,牛仁会在山林出口处动手。 战斗,开始了。 第812章 血与火 战斗来的极为突兀。 大意了,没有闪,大家只会笑笑,自己,只会略显尴尬。 可是在战阵上,大意了,没有闪,会死! 箭雨落下,便是数十具尸体。 边军的确训练有素。 从点燃箭矢倒射出,眨眼的功夫,夜空便被映红了。 拉着燃烧的车架,战马嘶吼,喊声震天。 夜,不再是任何人的掩护。 三千余凉人,错愕、震惊、愤怒,以及狰狞,不同的表情,同样是眨眼间的变化。 边军,不会去思考为何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只知道,牛仁下令了。 凉贼,也不会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中计了,他们只知道,抽出弯刀杀上去。 双方只有二百余步的距离,这种距离,弓手只有两次齐射的机会。 插在尸体或是地上的箭矢,将战场照耀的分毫毕现,火焰烧断了战马缰绳,四散并且燃烧的车架,更是映红了凉贼狰狞的面容。 果毅营的步卒,持盾,缓慢,却有序的前进着。 反观凉人,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散乱无章。 如同彗星撞地球,两个不同的民族,两个不同民族最骁勇精锐的勇士,如同这百年来数不胜数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交流,唯有杀。 这就是规矩,战场上的规矩,四个字,你死我活。 “杀!” 一声杀,出自牛仁口中,双方终于碰撞到了一起,这一声杀后,持盾步卒向前踏出,用肩膀牢牢顶住大盾,闪烁着寒光的长枪,从盾牌的间隙中狠狠刺了出去。 鲜血,与火光交织出了一种诡异的颜色,血中有火,火中,也有血。 火光经过鲜血的灌溉,燃烧的更加旺盛,鲜血被火光照耀的,更加刺目,妖艳。 血与火,是边关与草原,每个男人,每个勇士的功勋。 每一个功勋之下,都是尸骨。 牛仁站在后侧,手持长刀,再次喊了一声杀。 流矢如同过境蝗虫,刺耳的破空声传出后,凉人极乱的阵型,被短暂的切割开来。 几个呼吸之间,便有上数十具尸体倒下。 并不是所有铁狼卫都冲了上来,阿那图与牛仁那般,处于最后方,身旁,是上百名将他围成一圈的铁狼卫。 即便没了战马,凉人依旧是最好的射手。 挽弓拉弦,长箭射出,都是自双方后侧射出。 第三声杀,长枪军卒捡起地上的盾牌,迅速蹲在地上,将盾牌抵在了肩膀上,数百人,用盾牌形成了一个斜坡。 这个“坡”,在边军步卒之中,叫做夺命坡,登上此坡,便要去夺命,用自己的命,夺敌人的命。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手持长刀的果毅营步卒,随着牛仁的指挥棒落下,冲上了以盾牌组成的斜坡,高高跃起,越过了最前方持盾的同袍们。 刀是直刀,刀身长一米二,劈砍,鲜少用刺,单手握便可,对手腕力量要求极高,略有反曲。 踩着盾牌高高跃起的步卒们,却是双手握刀,跳跃,落下,双手劈出,血光飞溅,夺命。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会使用工具,使用工具,就可以更高效的进行杀戮。 刀剑,就是以一种代表着最为原始,最为暴力的工具,杀戮工具。 长枪收回,盾牌落地,随着步卒齐齐跃下将长枪之下的漏网之鱼劈倒在地,战场,敲响了最重的杀戮音符。 当这个音符响起后,则是鲜血与勇气对搏,直到战场上任何一方再无反抗,涂满鲜血的休止符才会出现。 空中再无箭矢,盾牌也没了意义,边城山林外的血肉磨坊,只有刀剑才是最有效的工具。 凉人的弯刀,同样锋利,战场,永远是原始的。 生死之间,没有你来我往,来不及猜测招式,顾不得去思考任何不切实际的战斗方式,一切,都凭着本能,本能,就是劈砍,甚至不需要格挡,任何格挡都是累赘,都会让自己加速跌落黄泉,只有劈砍,不停的劈砍,将眼前的敌人劈砍在脚下,一刻不停的劈砍,直到再无可以劈砍的敌人,或是自己倒下,再无劈砍之力。 这就是冷兵器战争,步入战场,手握兵刃,唯一能做的,可以做的,就是劈砍。 两千余边军果毅营勇士,对阵三千余凉贼铁狼卫。 双方,都是各自阵营中最精锐的勇士。 这不是斗诗文,更不是朝堂争锋,生死,只在眨眼之间,一线之间,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不搏命者,死,胆怯者,死,犹豫者,死,只有搏命,勇猛,一往无前,才有机会活着,活着,等待着冲向下一个战场。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倒下了,就再无意义,自己的血液,与其他人的血液,与狂风,与黄沙,结合在了一起,也如同狂风,如同黄沙,毫无意义,是那么的寻常,寻常的如同边关每一处黄沙之下,都浸染过鲜血。 火光映着血雨,冷刃折射出寒光,温暖的火光与温热的鲜血,冰冷的刀刃,与狰狞的面孔,交织出了边关最真实的悲壮之歌。 双方阵营之间,仿佛有一条线,一条无形大手刻绘的线。 双方,都在奋力越过那条线,前仆后继着,战场也不断扩大着,只有越过那条线,才能证明己方占据了优势。 一个人,从呱呱坠地,再到养大成人,需要经历无数的磨难,无论是在关墙之内,还是草原之上,生命很神奇,神奇到了初入这天地之间,娇嫩的如同花儿一样,经不起任何风浪,在天地之间,数年,十数年,数十年,不断蜕变,或是痛苦,或是快乐,成长着,改变着。 生命,也很古怪,古怪到,活着,要经历无数,无数的岁月,死亡,只是在刹那之间。 土坡上的楚擎,双目之中只有火焰与鲜血。 他无法辨识出,谁占据了优势。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经历战阵,没有直面死亡,却清晰,无比清晰的见证了战阵的残酷。 没有关墙,自己的血肉之躯,就是关墙。 没有制高点几乎没有任何风险的射出箭矢,唯一能够在杀戮的,只有自己的躯体,握着兵刃的躯体。 收割着生命,或是被收割生命,这就是战场。 没有任何多余的词语应该来形容战阵,也不需要赋予任何特殊的意义,只是赤裸裸的生死之斗。 所有的一切,都是战争结束后,文人,或者没有亲身经历过战阵的人们去形容,去赋予。 而真正经历这一切的人,不需要思考,也来不及思考,只是凭着本能,杀人,或是被杀。 “少爷!” 福三已经爬了起来,如同一个蓄势待发随时扑向猎物的豹子。 “铁狼卫主将,就在那里!” 顺着福三的手指方向望去,楚擎见到了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壮硕男人。 看不清楚长相,身材,也并不显得那么魁梧,被近百名凉人护在中间,不发一言,只是望着麾下的勇士们与死神不断跳着贴面舞。 楚擎没有任何犹豫,下达了命令:“绕过去,所有人绕到凉贼后面,放箭,杀了铁狼卫主将!” 战争,与每个人都有关,无论是天子,还是臣子,或者是百姓,以及千骑营大统领。 因为边军,果毅营的战士,正在战死,无论是否占据了优势,他们,战死了很多人,他们,是为了每个昌人而战死。 楚擎,无法无动于衷,哪怕身后只有不足四十余人,哪怕这四十余人,都是探马与禁卫。 楚擎,无法继续充当一个旁观者。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抛弃所有在战阵面前,在战死的边军尸骨面前,那些毫无意义的虚衔,三道监监正,千骑营大统领,手握千万贯的阔佬,所有的身份,都没了意义,唯一有意义的,就是加入这场战争,当有一天,回到京中时,楚文盛、陶若琳、黄老四,询问他时,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当边军战死的时候,你楚擎,在哪里。 我楚擎,奔赴了战场,这是唯一,唯一一个个楚擎,可以说的出口的回答! 啊 第813章 冷箭 因为是在土坡后,没有人发现楚擎。 因为是夜,附近无火光。 因为童归等人,背着箭囊。 因为绕过土坡,可以直达铁狼卫主将后方。 所有的条件,所有的优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楚擎,应该加入战斗。 楚擎不需要思考,因为他知道,让边军不再战死,减少战死的方式,只有加入战场,从敌人后方,加入战场。 四十余人,弯着腰,取出长弓,取出了箭囊之中的箭矢,如同悄声无息的猎人,穿梭在战场外围。 四十余人,正面加入战场,无法定鼎战局,除非迅速击杀敌方主将! 率领三千二百铁狼卫的,正是阿那图,草原上有着赫赫威名,曾与拓跋鹰生死与共的铁狼卫主将,阿那图,一个从战败小部落奴隶,经历过无数次战斗成为了贵族的草原传奇,铁狼卫主将阿那图。 魁梧的身材,站在亲卫中间,面无表情,披风猎猎作响。 帅,坐在帅帐之中,或是大军后方,考虑全局。 将,同样如此。 一个读过书的人,识文断字,出口成章,未必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 因为成为将军,必须具备战场智慧。 具备战场智慧的人,未必会成为将军,但是没有战场智慧的人,永远当不了合格的将军。 这种智慧,说不清,道不明,更像是一种反应,一种直觉,最为快速的反应,可最为准确的直觉,通过反应与直觉,在瞬间判断出形势,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这就是战场智慧。 边关六大营,主将副将十二人,都具备这种智慧。 果毅营主将牛仁,同样具备。 凉贼刚出山林时,按照计划,并不应该马上动手,而是任由凉贼再走出一段距离,他们再从后方杀出来。 但是,凉贼的人数太多了,多的超过了牛仁的预料。 三千余人,如果拦不住,化整为零后,对边镇来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所以牛仁下令了,下令进攻。 提前进攻,是因为牛仁做了最坏,也是最好的打算。 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哪怕是赢,也是惨胜,可一旦输,就是全军覆没。 赢了,自然是最好的。 可要是输了,凉贼,一定不会剩下太多的人马。 不多的凉贼,便会马上回头进入山林之中,逃之夭夭。 如果从后方现身,阻隔在了凉贼与山林中间,哪怕凉贼即便跑,也是朝着关内方向跑,而不是逃进山林。 这就是牛仁的战场智慧,宁愿没有进入伏击圈,也要确保自己一方哪怕是全军覆没,凉贼也会离开,回到草原,而不是化整为零的去边镇屠杀边关百姓。 阿那图同样具备这种战场智慧。 双方交战,没有任何交流,可又无时无刻不在交流。 阿那图,刹那间便知道了牛仁的想法。 昌军,要将他们打跑,打进山林里,将他们“赶”走,因为对方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有,就会断绝后路,让这次伏击,更加完美,将己方,一网打尽。 之所以不完美,不是因为昌军是饭桶,而是因为,兵力不够,明明是伏击,却没有必胜的把握,让这个伏击计划不完美,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兵力不足。 既然对方人数不足,自己为何,不死战? 既然进可攻,退可跑,自己为何,不死战? 阿那图平静的双眼下,不时掠过嗜血的光芒。 被火光驱散了黑暗,越过无数刀光剑影,越过无数尸体,阿那图见到了牛仁,那个站在后方,手持长刀,望向自己的边军主将。 阿那图确定,无比确定,能够组织并且主导这次伏击的,一定是六大营的主将之一,黑色的甲胄,虽无战旗,却用直刀,是步卒,最靠近边关山林的大营,那么一定是果毅营,主将,自然是果毅营,牛仁! 阿那图并没有感到任何懊恼,他只是庆幸,庆幸为了给自己的兄弟拓跋鹰报仇,带来了三千二百人,正是因为带来了三千二百人,对方,才会始料不及。 他要将牛仁的头颅,割下来,带回草原,献给自己的主子,草原大王子。 一声声刺耳的破空声,从后方传来。 千钧一发之间,完全是本能反应,阿那图曲腿蹲在了地上,身后,倒下了六具尸体,又一支箭矢,耳边擦过。 依旧是本能,完全是本能,阿那图一把拽过身旁的亲卫,挡在了自己身前。 下一秒,不足一秒,身前的亲卫,被射穿了头颅。 一把甩开尸体,阿那图大喊大叫了一声,亲卫们挽弓拉弦,放箭还击。 他们看不到敌人,却能大致猜测出方位。 黑暗之中偷袭的,正是楚擎等人。 田海龙与肖轶满面不甘之色。 阿那图虽然魁梧,但是身材并不高,若是再高那么几公分,或是他二人的位置再高一些,刚刚,一定会射死阿那图。 人数差距近一倍,又没有一次射杀主将,白刃战近距离搏斗,无疑是吃亏的。 眼看着童归等人要冲上去,用盾牌护住上半身的楚擎却是无比的冷静。 “等他们来,那些人并没有带多少箭囊,等他们来,等他们接近。” 楚擎放缓了呼吸,不断重复着。 “等他们,等他们来,近一点,再近一点,射死更多的凉贼,近一点,准一点,射死更多的凉人,慢一点,慢一点,近一点,准一点!” 这一刻,楚擎无比的冷静,哪怕自己身边只有四十余人,哪怕对方,有百余人,哪怕对方真的分出了近半的人手冲了过来。 体内的血流速度,不断加快,心跳,同样跳动的飞快,却极为有力,大脑,无比的冷静,肾上腺素不断分泌着,楚擎将千机接了过来,割断了袖子,缠绕在了刀柄上。 福三紧握长刀,与手持长剑的南宫平,一左一右的呼在楚擎两侧。 没有人说废话,说什么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说什么让楚擎赶紧跑。 边军的战死,与每个人都有关,楚擎不会走,大家知道,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离开,除非杀了阿那图! 蜂鸣之声传出,两支箭矢,从肖轶与田海龙的手中射出,两名冲来的凉贼,应声而倒。 五十余人,阿那图分出了近半的亲卫,来到了后方。 他同样知道,偷袭自己的昌人,人数不会多,如果人多的话,不会放冷箭,也不会没有第一时间冲杀过来。 越来越近了,那五十余人,越来越近了,身影,也渐渐变的模糊,冲入黑暗之中,寻找黑暗之中的敌人。 “干死他们!” 楚擎怒吼一声,所有人,冲了上去,正式进入这座血肉磨坊! 第814章 等等我 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莫过于战争。 最悲伤的事,莫过于战争中保家卫国的军人战死沙场。 最悲伤的事,只有这一件。 悲伤,不是自己喜欢的哪个明星偷税被抓后无法复出,自己哭的死去活来。 不是某个女主播的榜一大哥,被美颜开的更夸张的同行给撬走。 不是踢个破姬霸球被所有人骂,叫冤说自己养不起别墅养不起豪车。 不是被男友甩了后无病呻吟,天天在朋友圈写什么心里有个坟住着未亡人。 所有的事,都不是悲伤,真正的悲伤,仅此一件,战争之中,保家卫国的将士,为国捐躯,这,才是应该悲伤的事。 如果这世间,还有比军人战死更加悲伤的事,那么一定是,世人以为明星偷税被抓、养不起别墅豪车、无病呻吟这些事,这些破事,这些破事比军人战死更悲伤。 当这个世间出现这种事的时候,当世人因为这些破事而悲伤的时候,而不是因为军人战死而悲伤,那么因为这些破事悲伤的人,都应该去死! 所有人的悲伤,所有人的喜怒,所有人的幸福与难过,都建立在尸骨之上,无数先烈的尸骨之上,每个人,都是如此,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意外。 全天下,都应该为军人悲伤,任何一个军人战死,都应该悲伤。 可真正在战场上搏命的军伍,他们,从不悲伤,因为,他们不希望自己守护的子民,会悲伤会痛苦,他们会战死,正是因为要减少这个世间的悲伤,与痛苦。 不悲伤的边军们,叫张三,叫李四,叫王五。 很普通名字,很普通的军伍,很普通的,去赴死。 普通的李四,劈砍着直刀,他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上了盾牌组成的夺命坡,高高跃起,直刀劈了下去,砍下了凉贼狰狞的半张脸,继续前冲。 他相信身后的袍泽一定会跟住自己的。 每个人,都一往无前,只有一个方向,前进,劈砍着前进。 每个人,都如自己所想,不用管左右,不用管身后,前进就好,左右,有兄弟,身后,也有兄弟。 和李四最好的,是王五,王五就在右侧,冬季寒冷的时候,他们甚至挤在一个被窝里睡觉,骂着对方不洗澡满身臭味,幻想着存点钱,存不够的话,实在不行,俩人娶一个婆娘算了。 李四知道,王五就在自己的右面,护着自己的右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大喊大叫,沉默着,前进着,劈砍着。 豪言壮语,浪费体力。 大喊大叫,会被飞溅的鲜血呛住喉咙。 只有沉默,前进,劈砍,才是每个军伍要做的事情。 又是一个凉贼,被李四劈砍在了地上。 只是这个凉贼倒下时,身体撞在了他的膝盖上。 可撞的明明是膝盖,为何,左臂有些疼痛,也不是疼痛,就是觉得,麻木。 没等看向左臂,又来了一个凉贼,李四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发软,眼睛,似乎看不清了。 眼看弯刀即将落在自己的面门上,李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头撞了上去,肩膀,挨了一刀,应是不重,没伤到骨头。 以前,他被砍过,刀劈入骨的感觉,他体验过,没这么“轻松”。 将人撞倒,用直刀,狠狠插进了敌人的胸口上,微微向着右侧扭头,李四面色大变。 “老五,老五你他娘的人呢,老五,老五…” 李四,声嘶力竭,右侧的兄弟王五,没跟上来。 可李四,并没有扭头,因为边军冲杀时,尤其是冲杀在前排的步卒,不准回头。 这是一道很残酷的军令,哪怕是亲爹倒在了身边,也不准回头,没有军令,听不到鼓声,只能前进,只能劈砍。 李四,没有回头,咬着牙,想要站起来,身子一软,又栽倒在了地上。 “他娘的。”李四露出了不甘的笑容,因为有同袍,超过了他,砍的,比他还快。 一个满身鲜血的军伍,连滚带爬的扑倒在了李四的面前,搂着李四身体,泪如雨下。 李四如释重负:“还以为你他娘的被宰…” 突然见到王五的腹部插着一支短箭,李四又一脸晦气的骂道:“蠢的要命,竟被凉贼射中,怪不得跑的那么慢,你他娘的就是累赘。” 王五没有还嘴,不断点着头,搂住了李四的身体,泪如泉涌。 “有那么疼吗,看你哭的熊样子,就如…” 李四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 “就如月子…里的娃,一支箭而已…” “老子…怎觉着…” “兄弟,我是不是…” “记得床下…床…” 最后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完,床下,有个荷包,荷包里,什么都没有。 李四只是想临死之前,逗一逗自己的好兄弟。 他双眼之中的光芒,渐渐暗淡,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似是不甘心,似是苦笑,似是,告别。 腹部满是鲜血的王五,轻轻放下挚友的尸体,抓起横刀,擦干泪水,继续赴死,因为,他是边军。 李四的尸体,就倒在了那里。 尸体,已经没了左臂,齐根而断,肩膀早就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李四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丢了左臂,更不知,他的身后,有很多血,一条线,不规则,殷红的线,血线。 王五依旧冲杀着,劈砍着。 边军,从来不会因活着而高兴,因为活着,代表要埋葬死去的同袍,代表着会经历同袍死在自己怀中这种事,代表着回到营帐里大喊一声日你娘,却发现,自己忘记了,应该被骂的兄弟,昨日,战死了。 王五也倒下了,箭矢穿透了肠子,每走一步,每动一下,都疼的要命,即便战场上可以让疼痛这种“小事”,变的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鲜血与尸骨,会麻醉自己的身体,会麻痹自己的感官。 王五终究是趴在了地上,脸上,黏糊糊的,不止是血,还是汗。 想要翻身,他想看清楚,是谁接替了自己的位置,不知道是老卒,还是新卒。 最好,是老卒,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不能退的,退了,凉贼这群狗日的,会冲进关内的。 又是一具身体倒了下来,几乎,与王五贴着脸。 这是一个凉贼,二人,都受了重伤,都,命不久矣,脸,近乎贴着脸。 王五想要骂娘,骂晦气,死前,竟然见到一张凉贼的面孔。 两双快要失去生命色彩的眼睛,对望着。 敌人的面孔,似乎不是那么的可恨,不是那么的狰狞了。 如果二人能站起来,一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二人,都站不起来了,二人,都在等死,享受着杀声震天,鲜血四溅的战场上,生命中最后一刻宁静。 他们,杀不动了,也杀不了了,只是努力的扭着头,望着敌人,望着同样等死的敌人。 “我…” 这名凉贼,竟会说汉话,脸上带着无措,如同走失的孩子,眼角,也有泪光。 “疼…” “很快就好了。” 这是王五第一次与凉贼说话,最后一次。 闭上了眼睛,王五,战死了,死前,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李四这小子向来是跑的飞快的,得追上他才成。 兄弟,老四,等等我,我也来了,等等我,说好了,一起娶婆娘的,兄弟,等等我,等等我啊。 第815章 跑与追 厮杀依旧在持续着。 战场上,杀戮是永恒的主题,生与死,两种最悲壮却也是最单调的音符,组成了令懦夫闻风丧胆的旋律。 楚擎的耳边,同样响起由血与火交织的声响。 肾上腺素刺激着他的感官,喘着粗气,目眦欲裂。 身后,已经有人倒下了,每个人,都是熟面孔,都是从京中带来的人! 鲜血,染满了童归的衣甲。 那个在皇宫里整日无所事事的帝国顺位继承人的保安头子,用手中的长刀告诉世人,即便离开边军,即便成了京中武将,也哪怕有一日年老体弱,当自己的国家境内出现外贼时,他依旧是边军,保家卫国杀贼的边军。 承认自己是国人,最简单,最粗暴,最直白的方式,就是这样,将侵略国家,胆敢踏入国土的外贼,手持兵器的外贼,全部斩杀殆尽! 战争,不是军伍的事,是每个人的事,无论是边军,还是禁卫,或是大统领。 楚擎的千机,已经捅翻了两个凉贼。 “别他妈护着我,谁再护着我,给老子滚回昌京去!” 楚擎跪在一个凉人身上,将被福三挑飞兵刃的凉贼送去了黄泉路,鲜血喷溅了一脸,站起身后大吼了一声:“战阵,不用管我,维持好战阵!” 战场之上,杀人,很难,自保,难上艰难,若是还要护着别人,这个被护着的人,就该死。 楚擎不愿意做该死的人,因为往往该死的人,都会活的很久,该死着,慢慢就习惯了,好多大人物就是如此,被别人护着,护着护着,就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了,别人为自己而牺牲,天经地义。 福三如同一把利刃,一柄尖刀,一支勇往直前的箭矢,手中一把长刀,一把夺来的弯刀,弯刀护住周身要害,长刀索命。 肖轶和田海龙,都是猛将,双手握刀,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不停的攻击,不停的劈砍。 禁卫成扇形,互相照顾着,探马则是放冷箭,没有箭矢的,用短刀冲上前搏命。 楚擎也在队伍中,就在福三身后,无论冲的有多快,福三永远都在他前面。 这伙人的出现,一直吸引着阿那图的注意力,相比南侧的果毅营步卒,楚擎等人的骁勇,出乎了阿那图的预料。 禁卫,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探马,也都是曾经的边军,尤其是福三、肖轶、田海龙这种猛将,第一次在战阵上配合,默契无比,即便是铁狼卫的亲卫,近身后便被斩杀。 阿那图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他注意到了一个身影,隐约之间,猜测出了这人的身份。 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阿那图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抬手指了过去:“杀了那人,他就是昌天子的宠臣,为拓跋鹰,将复仇之火,倾泄到他的头上!” 话音落,阿那图解开了披风,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楚擎将一名大腿中箭的探马拉了起来:“还能打吗?” “怎么不能!” 探马低吼一声,单腿跳着,双目红着,紧紧握住短刀,战场之上,容不得休息,只要不死,就要杀。 受伤的人不多,倒下的人,也有。 楚擎早已是目眦欲裂,手臂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虽然不是冲在最前面,只是补刀,可直面生死的这种感觉,依旧让他有些无法快速适应。 刚拉起了一名探马,楚擎见到阿那图带人齐齐冲了上来,神色微变。 即便有福三、肖轶、田海龙三人打头,还是折损了十余人,本就人数少,对方又杀了上来。 福三大喊道:“那人是主将,八成是阿那图!” 南侧,杀着。 这里,也杀着。 战场上,只有一个血红的大字,杀。 唯有杀,才可活。 刚刚便有数十凉贼铁狼卫冲杀过来,众人还没有全部解决掉,又来了一批,大家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愈战愈勇。 步战,是缺少战马的昌军强项。 即便只有不到三十人,依旧结成了战阵,类似于锋矢阵,前锋张开的“箭头”可以抵御来自敌军两翼的压力,但进攻性略差,而阵型的弱点则是在尾侧。 楚擎就在阵中,最安全的位置,而箭头位置,由福三、肖轶、田海龙三人组成,探马在左侧,禁卫在右侧,受伤者,后退,处于楚擎身旁。 这种阵型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被冲散,一旦被冲散,便首尾难顾,最重要的,自然是箭头位置。 随着阿那图五十余人的加入,众人再次稳固战阵,不断压缩着互相之间的距离。 阿那图也不愧为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铁狼卫万夫长,奔跑之中,竟用牙齿咬住了刀柄,随即抽出后背长弓,再抓箭囊利矢,动作一气呵成,脚下丝毫不停顿,眨眼间便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如同要刺破黑夜一般,转瞬即至。 可这箭,射的不是福三,或者田海龙肖轶,更不是楚擎,而是最右侧的南宫平。 眼看利箭直奔面门,千钧一发之间,南宫平微微侧头,利箭擦破面颊。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这一箭射出后,双方终于接近。 只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阿那图率领的所有人,居然冲向了右侧,也就是南宫平的位置。 福三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怎么回事,扭头大喊道:“楚大人,快跑!” 南宫平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右侧跑。 这就是福三喜欢和聪明人交流的缘故,如果是陶少章,肯定会大喊一声你和我喊什么,我妹夫不是在你身后呢吗,你认错人啦。 南宫平就是聪明人,见到所有人都冲向了自己,顿时意识到自己被当成楚擎了,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跑,不但跑,转头之前还冲着阿那图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似乎是在说,来啊,追爹啊。 果然,阿那图带人追了上去,四十余人,全都追向了南宫平。 大家压力大减,连劈带砍,迅速削弱着敌方有生力量。 是的,认错人了,阿那图认错人了。 楚擎这一伙人,全都用刀,长刀,或是短刀,只有一人用剑,那就是南宫平。 南宫平岁数不大,穿着儒袍,像文臣,用的又是剑,而且武艺高强,出手时,不是边军那种大开大合,而是极为飘逸,浅黑色的儒袍,几乎没有什么血迹。 最主要的是,南宫平的剑法极为刁钻,多以刺、点为主,击击致命。 在凉贼眼中,这种剑术,很阴。 所以,阿那图以为南宫平就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别说凉人了,就是大昌朝这边,不少人也有个误区,千骑营大统领,一定是武艺高强之辈。 事实上也不算是误区,如果陈老九没有退位让贤,他的确符合外界对千骑营大统领的形象想象。 楚擎离京后,不少边关商贾都有他的画像,阿那图也看过。 但是在阿那图眼中,年轻的昌人长的都差不多,加上楚擎脸上满是血雾,所以,他误会了。 不过平心而论,他能比死鬼李森稍微强点,至少没把福三当成楚擎。 第816章 三尺青锋 阿那图作为铁狼卫的主将,不去压阵,甚至不带着人冲杀楚擎这边的战阵,而是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去追南宫平,这无疑是极为愚蠢的,极为失职的,就连楚擎这种外行,都不会犯下这种低级的错误。 可事实上,这种愚蠢与失职,只是边军无法理解。 历史上无数次证明,华夏大地的军人,为了保护百姓,宁可自己战死,宁可达不到战略目标,也要去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从冷兵器发展到热武器,华夏大地经历过太多太多次战争了,而这些战争中,很大一部分篇幅所记录的英勇事迹,都是关于军人们的选择与牺牲。 军人们牺牲,有的时候,并不是因为战之过,而是因为要保护身后的百姓。 正史、野史、近代史,都详细记录着这种关于军魂与选择的故事。 军人也有软肋,华夏军人的软肋,最大的软肋,就是百姓。 惨烈的抗战中,当日狗找不到华夏军人时,就会抓百姓为质,这种事,不知凡几。 而华夏军人,从古至今,不管读没读过书,不管懂不懂什么大道理,什么家啊,国啊,都不明白,但是只记得一件事,一件天经地义的事,那就是保护好百姓。 所以,楚擎这些人,都觉得阿那图的行为很白痴。 可阿那图这么做,在凉人看来,无疑是英明的。 在草原,如果不是同一部落,很少出现游骑兵保护“平民”的情况出现,昌朝开朝以来,昌军有限的几次深入草原时,游骑兵们会将一些拖后腿的老弱留下来,当炮灰,当阻力,拖慢昌军的行军速度。 与昌军的选择,截然不同,关墙之内,军伍,会让百姓离开,他们留下断后,而关墙之外,草原之上,凉贼,会让没有战斗力的百姓留下断后,他们离开。 从凉贼的角度看来,阿那图的决定,是符合他的自身利益的。 战斗,总要有战略目标。 就如同阿那图带人进入边城山林,为的就是干掉楚擎,去孙家赴宴的楚擎。 可现在他们中计了,阿那图只是观望了片刻便知道,边军不会退,即便人数相差千人不止,依旧会死战到最后一人,当边军死战到最后一人时,自己的麾下,还能剩多少人? 既然是圈套,想杀的楚擎,自然也不会去孙家。 所以阿那图只想取走牛仁的首级,歼灭一部分六大营之一果毅营军卒,再阵斩果毅营主将牛仁,离开,回到草原,为自己的战绩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关于阿那图的诸多传闻之中,有一点是极为一致的,那就是逢战必当身先士卒,带领亲卫冲进敌军阵营,斩杀地方大将鼓舞士气,这一直是阿那图惯用的战术。 而今天,阿那图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鼓舞士气,甚至不希望铁狼卫活下来的人太多。 这也是阿那图聪明的地方,知道了今天是圈套,那么昌军,肯定会有骑兵在山林出口处守着。 既然有守军,那么己方的人数越少,越安全,活着回到草原的几率也就越大。 而当楚擎等人出现后,阿那图放弃了牛仁的头颅,他要楚擎的脑袋。 此时的阿那图,可以说是已经不在乎输赢了,更不在乎铁狼卫还能剩下多少活口,甚至全部战死他也无所谓,只要杀了楚擎,割了头颅,再进入山林,人数越少,躲过另一侧边军守军的机会也就越大。 当阿那图彻底放弃自己的手下时,楚擎这边压力大减。 众人都担忧南宫平,越杀越勇,加之冲杀的凉贼见到阿那图带着人跑向了另一侧,而不是支援自己,斗志顿消。 片刻的功夫,五十余名凉贼便被斩杀殆尽。 不用楚擎下令,众人连忙追向了阿那图。 楚擎这边,追阿那图,阿那图,追南宫平,南宫平,则是绕到外围跑向了果毅营后方。 只要将阿那图等人引到牛仁那里,再斩杀了阿那图,战斗,就可以结束。 南宫平不是傻子,数十人,只要他跑的慢了,绝对会将他剁成肉泥。 因为是奔袭作战,又是进入关内,阿那图的亲卫都携带了大量的干粮,自然拖慢了不少速度,而且在草原上,出行都靠骑马,一时半会根本追不上。 阿那图眼看“楚擎”跑的和兔子一样,再次放箭。 南宫平险象环生,既要跑,还不能跑直线。 幸运女神,真的眷顾了一次楚擎。 如果阿那图没有追南宫平,而是带着人,冲杀福三的战阵,仅靠三十多人,未必能顶的了一时片刻,楚擎,也或许真的要命丧此处了。 可惜,福三喊了一声“楚大人快跑”。 可惜,南宫平立马跑了。 可惜,阿那图懂汉话。 可惜,福三还知道凉贼那边大部分贵族都懂汉话。 如果今夜胜利了,阿那图不是败在了铁狼卫不够勇武,而是败在了三哥无时无刻不在进化的智慧下。 太多太多的可惜,让阿那图,一步一步跌落深渊,现在就是他想回头干楚擎等人也晚了。 因为队伍最后方已经被福三他们咬住了。 都在追,都在跑,也都在交战。 战场上,就这么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 高价值目标,楚擎,和一群人撒丫子追另一个高价值目标阿那图,高价值目标阿那图,追一个和边军毛关系都没有的南宫平。 南宫平不是没牌面,相当有牌面了,他叔儿是当朝宰辅。 问题是,他的身份和边关,和边军,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越来越多的铁狼卫主将亲卫被砍倒在地,阿那图也注意到了后方到的情况,大声叫了几句,大部分人转头开始御敌,试图拖慢楚擎等人的速度。 至于阿那图,依旧追着南宫平。 越追,越气。 因为南宫平跑了一会后,见到阿那图没追上来,还不断挥手,就好像是在喊,你过来呀! 果毅营那边依旧在苦战。 他们根本不知道敌军主将被引开了,只要分出一部分人手接应南宫平,斩杀了阿那图,拎着阿那图的脑袋大吼几声,战斗就可以结束了。 这也是军人的悲哀,冷兵器时代军人的悲哀,边军的悲哀。 很多时候,战斗,牺牲,总是突然变的毫无意义。 因为大人物的某个念头,或是愚蠢的自作聪明,因为某个小插曲,因为预想不到的意外,性命,就这么白白的没了。 就比如铁狼卫,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阿那图抛弃了。 最宝贵的性命,不值钱,死了之后,更不值钱了。 尸体被踩踏着,被温热的鲜血覆盖着,主战场上,双方还在夺那条“线”,前仆后继,刀光血雨。 追随阿那图的亲卫越来越少,而自幼体力过人的阿那图,也不射箭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黑暗中奔跑,甚至甩开了仅存不多的亲卫。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宰了“楚大人”。 南宫平本就冲杀了一阵,体力消耗不少,又是一阵飞跑,渐渐不支。 距离果毅营,还有一段距离,南宫平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了笑容,也停下了脚步。 别说就一个阿那图,只要不超过五个人,他都敢拼一下。 眼看阿那图冲了过来,南宫平喘匀了气,竟然抱着剑,微微拱手。 “我辈读书人,携三尺青锋,斩害民之奸,诛犯国之敌,奢,代三百昌民,今夜,讨个天地公道,杀!” 一声“杀”字落下,南宫平手提长剑,狂奔向了阿那图。 这便是真正的读书人,屠我同族,必讨公道,以眼还眼,以血还血! 第817章 公道在手中 南宫平,字奢,曾与宰辅南宫玺笑言,有朝一日,他对昌京君臣彻底失望后,便仗剑走天涯,见不平事,杀之。 宰辅南宫玺哭笑不得,说南宫平若杀人,便莫要牵连南宫家。 南宫平说好,待有这一日,便改了名字,为南宫奢,以字为名。 南宫平,从不以读书人自居,混迹于市井之中,更不对外人表露当朝宰辅侄儿的身份。 这就是南宫平,困惑的南宫平,无助的南宫平。 困惑,是因为“读书人”这三个字,他认为的,和其他人认为的,不同,大大的不同。 何为读书人,三个字便可解答,为万民。 不为万民,做什么读书人? 即便不为万民,读了书,书里,也会教授你,为万民三字,而不是为当官! 无助,是因为南宫平知道,所有读书人,都将“书”,变成了一种工具,一种跻身于朝堂之上的工具。 还有多少人,多少读书人,读书的时候,想的,是为万民这三个字? 就如同考公务…不是,就如同参加科举似的,朋友会问,为什么要科举啊,很多人都会回答,是为了铁饭碗,大家习以为常,这就是正确答案。 可要是他回答,我是为了造福百姓,为了让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那么,他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所以说,这就是个很操蛋的事。 比操蛋还操蛋的,是绝望。 当这个家伙发现铁饭碗不是太香了的时候,见到身边的同窗们,经商了,赚了很多很多钱,住豪…住很大的府邸,开跑…乘坐很大的轿子,然后心里就不舒服了,衣服一脱,不干了,去经商了,或者利用身上的衣服敛财。 这就是比操蛋更操蛋的事,绝望。 你到底想怎么的? 我们把你当做可以为我们主持公道的人,当一个精神上的支柱,然后你把这个支柱当跳板,那你科鸡毛举啊,你一开始就当商贾好不好? 又想有身份,又想赚钱,还要清高,要形象,还不想为老百姓办事,有这么好的职业吗? 还真有,当公…当官! 这就是南宫平内心的猛虎,择人而噬的猛虎。 读书人,都变了,南宫平,这个不说自己是读书人的真正读书人,当得起这三个字,君子六艺,无一不通,可仗义执言,可持剑斩贼。 长剑与弯刀碰撞在了一起,南宫平虎口发麻,手中长剑险些脱手,连退数步。 能统管铁狼卫的阿那图,在草原上有着赫赫威名,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阿那图用的弯刀,弧度更大,也更长,闪烁着夺人双目的寒光。 游牧民族多为骑兵,在骑兵作战中,短兵相接相互交错,多用于劈砍两个动作,而剑是双刃,劈砍、格挡,很容易折断或卷刃。 刀却是单刃,可用刀背格挡,用刀刃劈砍。 除此之外,刀背很厚,格挡起来不易折断,刃部的锋利也可得到保护。 借助马速与冲锋的力量,弯刀更易杀敌。 两人一触及分,南宫平占先手,一剑刺出,阿那图用刀挑开后顺势下劈。 这一击下劈,势大力沉,南宫平不但侧身,还要举剑格挡。 高下立分,南宫平虎口以及手臂都有些发麻,阿那图步步紧逼。 以剑挡刀,不占优势,原本南宫平以为对方即便是猛将,也是战阵上的猛将,却未料到,对方反应极为迅速,连刺几剑,均被格挡。 眨眼之间,二人便交锋数次,南宫平且战且退,苦苦咬牙坚持。 接连劈空几次,阿那图越打越急,深怕南宫平再次转身跑掉,越劈越狠。 本就消耗不少体力的南宫平,呈现出一副难以招架的神情,额头满是汗液。 眼看又是一刀劈来,南宫平一咬牙,侧身躲过,一副以命换命的凶狠模样,收臂后长剑划过阿那图的胸口。 鲜血喷洒而出,阿那图却是战阵老将,如此近的距离,不是刺中要害部位,只是划过,见了血,也不是致命伤。 下一刻,阿那图手中弯刀又自下而上挑过,南宫平猝不及防,腹部到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浅黑色的儒袍,被彻底划开。 南宫平捂着胸口,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后退几步突然摔倒,想要再爬起来,却似乎用不上力气。 黑色儒袍的腹部位置,出现了大片血迹,南宫平想要挣扎起身,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阿那图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回头看了眼拼杀依旧的后方,这才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南宫平的面前。 蹲下身,阿那图一脚踢飞南宫平身旁的长剑,反手抓出弯刀,半跪在地上,反握弯刀,高高举起。 “你的头颅,我要带回草原。” 话音落,阿那图的笑容,凝固了。 一把短刀,插在了他的胸口上。 南宫平连滚带爬的起来,掐着腰,如同小人得志一般。 “杀人,靠脑子的,蠢货!” 阿那图低着头,望着胸口上只剩下握柄的匕首,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他刚刚,明明劈中对方了,对方,也倒在地上起不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偷袭自己,插在胸腔上的匕首,又是哪里来的? 南宫平这个得意啊,一把给儒袍扯烂,拍了拍垫在儒袍里面的胸甲。 “蠢货,小爷的胸甲穿在里面,哈哈哈哈,没见过吧!” 笑声一落,南宫平脚尖一提,再次抓住了佩剑,连刺四下。 阿那图倒在了地上,后腰,双腿脚踝,都被刺中,刺穿。 南宫平撕下袖子,摁住腹部的伤口:“楚师说过,读书人的心,都脏,见识了吧。” 再次提剑,寒光划过阿那图的咽喉处。 “我说了,我要为那三百余昌民讨个公道!” 南宫平捡起地上的弯刀,一刀剁在了阿那图的脖子上。 远处,火光依旧旺盛,两个战场,楚擎等人,与铁狼卫亲卫缠斗,果毅营,已损失至少三分之一的军卒,不断冲杀着。 满地的躯体,或动,或不动。 动的,被能够站起身却无再战之力的同袍,搀扶起来,咬着牙,向着后方走去。 不能动的,任由厮杀双方不断践踏。 牛仁早已是血灌瞳仁,即便知道人手不足,可亲眼看到麾下儿郎死伤无数,再也按捺不住,斩马大刀挥出便是人头滚滚。 边军,都在苦战着,凉贼,也是如此。 大家,还是再抢那条已经毫无意义的“线”。 “贼酋已诛,头颅在此,边军,万胜!” 拎着阿那图头颅的南宫平,出现在了土坡之上,放声大喊,一手人头,一手火把。 越来越多的人,互相搀扶着,站在了土坡上。 楚擎、福三、童归、肖轶、田海龙,探马,禁卫,几乎人人带伤。 “贼酋已诛,头颅在此,边军,万胜!!!” 第818章 千疮百孔的心 铁狼卫主将,也就是万夫长,刚刚非要分头行动的阿那图,被分头了。 战场并不大,土坡位置也很显眼,果毅营将士大喊着“万胜”,一声高过一声。 拼杀的凉贼,不少人望向后方,空空如也,压阵的阿那图与贵族兵们,不见了踪影。 斗志,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肉眼可见的消融着。 边军喊着万胜,可手上没停,斗志更加高昂,一刀快过一刀。 战局已定,蹲在山坡上筋疲力尽的楚擎,仰着头,望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突然觉得,阿那图挺顺眼的。 因为只有一颗人头,带点死不瞑目的意思,这样的凉贼,才是好凉贼,要是没死,还有身体,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童归受伤了,冲的太快,夜太黑,摔倒了,小腿划到一截断刃上,正在用水囊清洗着伤口。 大家依旧再高喊着,为果毅营的将士们助威,见到越来越多的凉贼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喊的更起劲儿了。 眼看着几乎所有凉贼都放下兵刃了,果毅营步卒依旧冲杀,无论对方是否投降,依旧劈砍。 这就是边军,不需要战俘,贼,连苦力都不配,既来之,则安之,正如三哥所说,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安葬在这里吧。 楚擎突然很奇怪:“凉贼,大多听不懂汉话,他们只是见到边军士气高昂喊着万胜,猜测到了他们的扛把子被宰了,对吧。” 一旁的福三,一边楚擎是否受伤,一边解释道:“是,所以才想要投降。” “那要是一开战,没诛杀对方敌将,直接让边军喊万胜呢,凉贼会不会傻了吧唧的放下兵刃?” “这种下作的事,黄老…天子干过,有用了那么两次,之后就不好用了。” 福三见到楚擎没受伤,就是身上脏兮兮的,如释重负,笑着说道:“所以那些凉贼,才会转过看向后方,见没了主将,有人放下兵器,没了斗志,旁人即便看不到,也会知晓是真的,斗志都没了,哪有抵抗之力。” “哦,原来如此,还有个疑问,既然都大面积投降了,为什么不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等给他们绑好了再杀,那多省事啊。” “这事,太上皇干过,不忍兄弟们折损,欺骗凉戎,放刀不杀,收了兵刃后,又给凉贼砍死,干过几次,后来凉贼也不信了,说是宁死不降,虽没了斗志,却也想反抗一二。” 楚擎哭笑不得:“果然都是老昌家的种,这种没品的事,爷俩都干过。” 说这话的时候,楚擎都没意识到,他能问出这个问题的动机是什么,能有这种动机,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下这小子的遗传基因问题。 有斗志的凉贼,是狼,没斗志的凉贼,已经称不上是贼了,连羊都算不上,战场上,出现了一面倒的屠戮。 楚擎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是的,胜利了,南宫平手上那血淋淋的头颅,就是证据,可这一战,果毅营两千多人,折损了有多少,五百,八百,还是过半? 楚擎没办法数,尸体,都是红的,战场上,都是残肢断臂,他也不敢数。 肖轶和田海龙正在满哪捡箭囊,有了箭矢,往前跑几步,见谁反抗的最激烈就射谁。 南宫平喊的嗓子都嘶哑了,坐在了楚擎的身边,面色有些苍白。 腹部伤的不重,当时南宫平是控制好距离的,已经止住了血,一想到自己斩杀了敌方大将,嘴角不由上扬,美滋滋的。 南宫平一直都有几个愿望。 去南关,最偏僻的地方,当个县令也成,宰几个天天闹事抢劫南关百姓的番人。 来北关,骑着马,独自一人,捅死几个凉戎游骑兵。 或是去东海,杀几个瀛狗。 再不济,精通土木的他,去工部任职,用工部的工料,好好给流民们盖个房子。 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一半了,因为南宫平知道,楚擎每次提起瀛人都是一副恨不得将瀛岛一把火全烧了的模样,所以他知道,早晚有一天,楚擎会去东海。 楚擎转头望向南宫平,眼神有些古怪。 南宫平,似乎很喜欢战阵,沉醉其中。 但是这种沉醉,不是嗜血,具体是什么,楚擎也说不好。 不管怎么说,南宫平立了首功,值得嘉奖。 “回去后,让老马同志给你报功,独自一人阴死…不是,是光明正大阵斩凉贼万夫长,铁狼卫大耳朵图图,不辱你南宫家门楣。” 都知道阿那图是凉戎那边的猛将,换了昌朝这边,几乎可以和谭忠平这种狠人画等号了,竟然让南宫平独自一人给弄死了,大家刚刚也不由追问起了细节。 最后得知,南宫平不但装死,还将胸甲垫在了里面,感觉就很奇怪,觉得阿那图死的挺憋屈。 不过一码归一码,换了别人,未必有那胆量,南宫平不但要控制好距离被划一刀,还要控制好位置,并且演技过关,最主要的是距离与位置的掌握,这种花活,军伍肯定是做不成,再猛的将军也做不成,只有南宫平这种自幼练剑的高手才有把握。 南宫平俊脸一红:“学生不敢邀功,若是报功…” 南宫平的目光,望向了战场,又看向了果毅营后方的伤兵残将,幽幽的叹了口气。 楚擎也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想到,阿那图不但亲自来了,还带着三千余精锐。 “等会,孙尚文!” 楚擎霍然而起,焦急的大叫道:“孙尚文那老叛徒呢,还有刘宝,探马,扮做他随从的探马,刘宝去了哪里,刘宝呢?” 从一开战到现在,哪里都是血肉横飞,谁会注意到这种事。 军卒战死,楚擎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但是那个叫做刘宝的探马,却是因他放走孙尚文才扮做随从入了山林。 眼看着战斗都快结束了,一个满身鲜血的家伙从战场方向跑了过来。 这家伙身上就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刀上还挂着几片碎肉。 脸上也是血,甚至都看不清身上穿的究竟是什么衣服了。 快跑到地方的时候,这人呲牙一乐。 “大人,俺回来啦。” 福三不太确定:“刘宝?” “三哥,是俺。” 刘宝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笑呵呵的说道:“俺和那老狗都在后侧,一打起来,俺就给那老狗捅死了,捅死后就跑,也没凉贼顾得上追俺,见到兄弟们都在厮杀,俺就上去帮帮忙。”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你心可真大。” “敌贼来了,得宰了他们,不宰他们,跑到关内欺负乡亲们,不成的,宰了才成。” 刘宝这句话,何尝不是这场战斗每个亲身经历者的心声,何尝不是军人的心声。 边军,很少在战前鼓舞士气,因为每个军人都知道,不能退,只能冲,只能杀,因为退了,不冲,不敢杀,背后的百姓,就会遭殃。 万胜的声音,再次响起,战场上,几乎已经没有活着的凉贼了。 可这万胜的声音,并无兴奋之感。 活着的人,未必开心,死去的人,未必痛苦。 对边军来说,对很多边军来说,死去,代表一种解脱,这种解脱,会告知世人,自己,保家卫国,不辱边军之名,而活着的人,却要亲手埋葬同袍,为袍泽,收敛尸身。 战争中的军人,无论幸存,还是战死,他们永远都要承受着痛苦的魔咒,经历的战争越多,心,就越是千疮百孔。 第819章 臂膀 出卖边军多年的老叛徒,孙尚文,死了。 屠杀三百二十七名昌民的阿那图,死了。 胆敢进犯昌朝国土的铁狼卫精锐,也死了。 该死的,都死了。 可不该死的,中州大地上最不该牺牲的,边军果毅营将士,战死了。 副将陈文勇,丢了一个耳朵。 三名校尉,战死,一名校尉,丢了半只胳膊。 八名小旗,一共就来了八名小旗,八名登上“夺命坡”的小旗,冲锋的小旗,全部战死。 七百六十四名军卒,战死,伤,三百六十九人。 这一役,伤,三百七十一人,这三百七十一人中,一百二十人是重伤,浓烟被点燃,绿珠从京中带来的郎中,迅速从西侧跑了过来。 果毅营将士们,战死七百七十五人,这个数字,还在增加,楚擎紧紧抓住马鞭,郎中们瑟瑟发抖,手忙脚乱的救治着伤者。 一共折损千余人,过半。 全歼,歼灭凉贼,三千二百零一人,包括铁狼卫主将。 全歼! 阵斩敌方主将! 这两句话,两句应该让军伍们欢呼的话,在折损过半面前,是那么的暗淡。 完好无损的军伍们,沉默的收敛着袍泽的尸体。 或跪,或趴,跪在血泊之中,趴在折断的兵刃上,为袍泽们,拼凑着不完整的尸身。 这种事,边军们是擅长的。 吃在一起,住在一起,袍泽们的屁股上长了几颗痣,都一清二楚,半颗头颅、一只断臂、哪怕一根手指,他们能都知道属于哪一具尸身。 可他们,是在收敛着袍泽的尸首。 谁又能想到,这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握着长刀敢于宰杀凉贼的勇士们,一个个,哭的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楚擎想要插上翅膀,飞会昌京,再将朝臣,每一个朝臣,都抓来,扔到地上,让他们看看,边关,究竟发生了什么,边军,究竟做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楚监正。” 蹲在地上的牛仁,冲着楚擎挥着手,楚擎快步走了过去。 牛仁满身血污,斩马刀,就放在脚下,虎头盔,碎裂了。 碎裂的虎头盔,似乎是在诉说着牛仁这位果毅营主将,刚刚冲的有多勇猛,又是如何在鬼门关前徘徊。 “楚监正。”牛仁露出了极为苦涩的笑容:“多谢。” 楚擎汗颜无比,羞愧的,想要寻个地缝钻进去。 “我…” 蹲下身,楚擎无法说出第二个字。 “果毅营,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楚擎死死的低着头颅:“昌朝百姓,欠您,欠每一个军伍,欠每一个战死的英灵,欠每个边军,天大的人情。” 眼泪,滴落在了血水之中。 楚擎,终究还是流露出了懦弱与不堪的一面。 因为身后,两个军伍正在争论,哭着争论。 “这是老虫的胳膊,真的是他的胳膊,给我吧,给我吧,我缝上,能活着回村,少条胳膊,我没法向老虫他爹交代的…” “胡说,老虫胳膊哪里有这么粗壮!” 伍长,想要抢夺断臂,却被军伍死死的拉住裤腿。 军伍跪下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伍长破口大骂:“疯求了哇,老子说不是,就不是得。” 军伍,只是那么跪着,满面哀求,死死抓住伍长的裤腿。 无助的军伍,泪如雨下。 “莫要哭哭啼啼,寻就是了,仔细的寻,缝了贼人的胳膊,老虫梦里卷死你!” “我找不到兄弟的胳膊了,兄弟的尸身,少了一条手臂,我没法交代的,兄弟少了条胳膊,到了下面,用不了刀,没了右手,用不刀了,会被笑话的,会被笑话的,会被笑话的…” 军伍哽咽着,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会被笑话,会被笑话的。 楚擎也在流泪,无声的流泪。 那军伍,又何尝不知道这条胳膊不属于老虫。 可他真的找不到了,战场上,找了一圈又一圈,断臂,有很多,他不敢捡,怕捡了其他袍泽的,捡走了,其他兄弟到了下面,独臂,怎么还能用的了刀。 可老虫,也不能没胳膊,军伍无助的哭泣着,他只想找一条胳膊,哪怕是凉贼的,缝上,至少,让兄弟有个全尸,让兄弟到了下面,还能拿的住刀。 没人读过书,读了书,也不可能当边军,更没手艺,只会用刀砍人,到了下面,连胳膊都没了,砍不了人,会被笑话的。 战场上,总是能够传出哭声。 人是会崩溃的,哪怕是最勇猛的边军。 胜利的鼓声,激昂,却也让军伍们,接近崩溃的边缘。 每一次激昂的鼓声响起,就代表,他们要去收敛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的尸身。 他们不会因为敌人的凶残而恐惧,只会为这一刻,活下来,为活下来而恐惧。 战死了,便解脱了。 活着,也要经历更多的痛苦与折磨。 楚擎的眼泪,仿佛开闸的洪水,止不住,也擦不尽。 “回去吧。”牛仁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张有些发黄的帕巾,有些不舍的递给了楚擎:“擦擦脸,干干净净的回去,回望原城,大胜,可得准备好酒水和肉食,明个,我就带小的们去好好吃上一顿。” 楚擎望着帕巾,有些出神。 牛仁老脸一红,明显是误会了,解释道:“闺女的,要不然本将哪里会揣这物件。” 楚擎面色苍白:“令媛她…” 楚擎有些怕,怕又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心碎的故事,每天都在边关发生,仿佛每个军伍,心底都埋藏着令人心碎的故事。 长叹了一声,牛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无言,便是心碎。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与凉贼有关?” 牛仁微微一愣:“何意?” “令媛她因何亡故?” “你他娘的,谁说老子闺女亡故了。” “啊?”楚擎一脸懵逼:“那您为何长叹一声。” “十多年前嫁人了,他娘的,果然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年到头,就来看本将一次,提起这不孝女就他娘的堵心。” 楚擎:“…” 福三撇了撇嘴。 整了半天是嫁人了,瞅你那熊样,还以为亡故了。 “少爷,回去吧,您都两天两夜未踏实休息了。” 楚擎的确是身心疲惫,回头再次望向战场。 痛苦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楚擎终于还是离开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疯掉。 第820章 灭贼之术 骑在马上,血腥味,慢慢消散了。 狂风依旧,黄沙依旧。 楚擎的双耳,轰鸣作响,面色,也是极为苍白。 来的时候,四十一人,回去的时候,三十七人,还有九人带着伤。 一名探马,三名禁卫,四具尸身,被福三、田海龙、肖轶、童归,放在身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袍泽之情,生死不变。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八个字,不停的在楚擎的脑海之中盘旋。 刚刚在战场上,边军收敛尸体时,便轻声念叨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停的念叨着。 楚擎一直以为,这八个字,与爱情有关。 今日他才知晓,这八个字,是袍泽之情。 意为袍泽之间的生死之约,举刀立誓,生不离,死不弃,战场之上,共赴生死,荣辱与共,这才是这八个字真正的含义。 风声,渐渐小了,吹打在脸上,有些麻木,楚擎顿感天地之间一片漆黑,身子一歪,险些跌落下马。 紧紧拉住缰绳,楚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脑海之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张张痛苦无助的面庞,果毅将士的面庞。 也浮现出那一具具不应战死的尸身! “边军…”楚擎几乎是咬着牙,怒吼道:“捉狼一日不成军,我楚擎,一日不归京!” 一拉缰绳,胯下战马狂奔南侧。 楚擎再次大喊出声。 “捉狼成军,必取金狼王头颅!” 这一刻,楚擎将素未谋面的金狼王大汉,恨到了骨子里。 你想交好,便交好,你做了个梦,便要大举攻伐我的国家,我大昌朝,在你眼中算什么? 楚擎暗暗发誓,他要让金狼王大汗,为他的梦,付出代价,所有凉戎贵族,都要付出代价,哪怕他倾尽所有,包括时间,与性命。 他要让世界上所有人,所有种族,所有国家,都知道,谁惹大昌,便要被毁其宗庙,夷其社稷! 战马狂奔,一刻不停的狂奔,楚擎不断夹着马腹,望原城,终于到了。 没有洗漱,没有吃任何东西,回到卧房,反锁房门,楚擎将自己脱光了,脱的一丝不挂,钻进了被窝中。 他要好好睡一觉,当这觉醒来时,他要想,想尽一切办法,让望原城,更好,让边军,更好,当边关军民都好起来的时候,他要让草原“坏”,让金狼王大帐中的所有贵族,都“坏”到求死不能。 躲在被子里,楚擎瑟瑟发抖。 四千多具尸体,其中七百多人,都不应死的,真的不应该死的。 死死的闭住眼睛,楚擎强迫自己入睡。 福三来到门外,轻轻推了下房门,知道被反锁了,叹了口气,坐在了台阶上。 “妹夫,妹夫他未受…” 陶少章跑进了院子,话没喊完,被众人狠狠瞪了一眼。 陶少章连忙凑到福三身边:“仨儿,妹夫他无碍吧。” 又来了很多人,昌贤、陶蔚然、绿珠、墨鱼,王通通,都聚了过来。 按照原本的计划,楚擎,今日早上就应回来的。 大家一直守在轩辕馆,焦急的等待着,一直等到了现在,见到不少人身上带着伤归来,这才跑到大帅府,询问楚擎的情况。 福三压低声音将情况说明了一下,大家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即便波折不断,至少,楚擎安然无恙。 挥了挥手,让大家都散去,福三告知大家,自家少爷得睡上一日一夜,别在这吵吵闹闹了。 众人也知道楚擎需要休息,虽然担忧,却也各自忙碌去了。 唯独一人没离开,墨鱼。 老墨坐在了福三身旁的台阶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福三斜着眼睛,学着楚擎的经典语录:“你瞅鸡毛。” “福三兄弟,能和老生说说,果毅营的猛士们,不不,边军的猛士们,都是如何与凉贼作战的?” “你问这事做什么?” “老生…”墨鱼尴尬一笑:“老生怀里还有这楚大人赠予的五十万贯银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你就给我,明日我给少爷。” 墨鱼:“…” 福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心烦意乱。 “初次上战阵,见了那么多尸身,见了那么多战死的兄弟,少爷他…” 福三再次叹了口气,回忆起当年自己初次上战阵时,也是这般,接连做着噩梦。 回忆着,便从边关,回忆到了京中。 福三又露出了笑容:“我家少爷,是绝顶的好人,好汉子。” 墨鱼好奇的问道:“楚大人武艺高超,战阵无双?” “不,我家少爷没练过一日武。” “那为何称之为好汉子。” “好汉子是…”福三摇了摇头:“少爷今日又哭了,就如同去年在京中时,见到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时,泪珠子往下掉,能哭,就是好汉子,试问昌京,那么多达官贵人,见了流民,谁会哭,会哭的,才是好汉子。” 墨鱼面露沉思之色,半晌之后,脸上又呈现出一种极为犹豫的表情。 “马勒戈壁!”窗户突然被推开,光这个膀子的楚擎怒吼道:“让不让人睡觉了,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福三连忙站起身,满面歉意:“少爷,小的这就带这老家伙离开。” “没说三哥你,说姓墨的这个鸟人!” 楚擎就如同失心疯了似的,指着墨鱼大骂道:“你来做什么,耽误老子睡觉了。” 墨鱼没有恼怒,站起身,来到窗户旁。 “楚大人,老生,也曾经历过杀伐,我曾经,也目睹过亲族战死,我曾经…” 楚擎翻着白眼:“你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曾经穿过人山人海?” 墨鱼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是。” “是你妈个头,你到底要干毛!” 墨鱼一咬牙,如同下了天大的决心一般:“老生墨鱼,愿以墨家机关之术,助楚大人,灭贼,灭,凉贼,大人以为如何!” “你,助我灭凉贼?”楚擎冷笑一声,道:“鱼哥,你喝茶不?” 墨鱼:“…” 福三关心道:“少爷,您两日两夜未睡的安稳,先歇息一阵,起来再谈吧。” 楚擎没搭理福三,凝望着墨鱼:“你有办法,灭凉贼?” 墨鱼重重点了点头:“是。” “你要是跟我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第821章 军器 重组捉狼军,楚擎有信心,来源于自己的经济实力,以及马如敬大预言术。 可要说彻底灭了凉贼,楚擎不是没想过,奈何实力不允许。 连八大营各主将名字都叫不全,还灭凉戎,这纯属是拜登憋屁,有心无力。 穿上衣服,强忍着疲惫与身体不适,楚擎带着墨鱼来到了正堂之中。 原本墨鱼还有些犹豫,因为不忍。 可现在见到楚擎满身污迹与血水,愈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卦象中那雷劈的狗日的,果然就是这…狗日的。 亲自泡了茶,极度疲惫的楚擎精神有些恍惚,还是强忍着露出了舔狗一般的笑容。 “鱼哥,刚才你说的灭凉戎,怎么个灭法?” 墨鱼微微一笑,面露傲色,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藉车。” “姬车?”楚擎略显狐疑:“你这车,是正经车吗?” 墨鱼再次吐出两个字:“三床!” “床也不是正经床吧?” “还有射机。” “射谁?”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墨啊,你说的灭凉戎,不会是想快活死他们吧。” “藉车外部包裹铁皮,固定于泥土之下,可投射炭火的,由多名力士操控,制此车,城门不失!” 墨鱼霍然而起,一背手,接着说道:“射机,转射机,固于城墙之上,机长六尺,由力士二人操纵,经连弩车改良,不间断射出箭矢,敌军,顷刻之间便能灰飞烟灭。” 楚擎大致听明白了,满面佩服的神情,竖起大拇指:“鱼哥大才,赶紧造,造出几十辆,固定到城墙上,然后我给草原大汉写信,让他将人都带来。” 福三接口道:“少爷,您得多写几封,给各个部落都写,让他们挑个日子一起过来。” “对,是得挑个日子,让他们站成一排,然后将鱼哥可以灭凉戎的高端武器摆好,将所有凉戎都干死在城门之下。” 福三:“少爷,他们能来吧?” “那肯定能来啊,送死,不得上赶着来吗。” 墨鱼:“…” “你还有事没,没事我回去睡觉了啊。” 楚擎满面嫌弃之色,他还以为墨鱼能制造个火箭筒ak47之类的,再不济,你研究几颗核弹也行啊,整了半天,还是冷兵器,冷兵器也就算了,全都是守城用的。 守城还用你啊,边军守百十来年了,又是姬车又要射谁的,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大型守城器械,完了还要固定在城关上,耗时又耗力不说,主要是凉戎很有可能快打过来了,谁有功夫整这斜撇子事,这边安装呢,凉戎那边送货上门了,城门大开,太冒险了。 “慢着。”墨鱼脸都黑了:“还有三床!” “你提床,我更困了。” “弩,三床弩,三弓床弩!” 楚擎不是太敢兴趣:“要还是守城的,我回去睡觉了啊。” “可攻可守!” “是受还是守?” “守!” “说说。” 这一看不拿出点真本事楚擎转头就要回去睡大觉,墨鱼直接给家底掏出来了。 “用料少,制作迅捷,威力巨大。” “成本小,制作快,效果好?” 楚擎半信半疑:“你就说,能不能移动吧。” “可,可移,箭矢以硬木为杆,以铁片为翎,儿臂粗细,百步之内,可穿三马五人,同射三箭…” 顿了顿,恢复自信的墨鱼再次露出了傲色:“最妙的是,这三床弩,可射踏橛箭,矢如长枪,射出后,钉入到城墙之中,若是齐射后,成排成行的踏橛箭便会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 “好杀器!”福三露出了激动神色:“有此大杀器,便可射在凉人帐篷上,借着踏橛箭,军伍便能爬到帐篷顶端,再突然一起跳下来,吓凉贼一大跳。” 墨鱼:“…” 楚擎叹了口气:“这个虽然靠谱,但是好像是攻城用的,鱼哥,你能不能给我整点马上就能硬起来的那种,可以迅速武装边军,便于携带,远距离击杀,安全又无隐患,快速,无痛的那种。” “有,臂弩!” 楚擎挠了挠额头:“一个人能用不?” “可。” “能射多远?” “三百余步。” 楚擎的眼睛亮了:“能射死人吗?” “废话!” “换箭需要多久?” “三息!” 楚擎一拍大腿:“请展示你的才艺。” “长三尺二寸,弦长二尺五寸,射三百三十步,入榆木半箭,张弦时,月优强弓,若是力士,可同射数箭,二人配合,一人背负弩床,屈膝跪地,另一人上箭拉弦,攻坚、设伏、厄守、突围、相持,皆可用,百人者,五十弩,对战百人,三百步,可射五至六次…” 墨鱼再次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神情:“百敌,十不存一。” 楚擎半信半疑。 一方一百人,两百人开干,自己这边用五十个这玩意,咔咔咔一顿射,对方跑到面前的时候,能死九成? 福三问出了关键问题:“造一个,需耗费多少钱财。” “所需用料,虽不常见,却也并非难事。” 墨鱼看向楚擎:“楚大人需要多少。” “边军有六万多人…” 楚擎想了想:“先给我来三万套吧。” 墨鱼一拱手:“楚大人洗漱一番去歇息吧,老生告退。” “等会等会,急什么啊。” 楚擎赶紧拉住真准备要走的墨鱼:“你就说造价多少吧,需要多久。” 墨鱼没好气的坐下后,大致算了一下:“调配千人与老生,若是用料足够,月余,可制百余架。” “一个月才能弄出来一百个,限量版啊,还是收藏用的?” “你若是能调来万人,用料足够,一个月,可制千架。” “原来如此。”楚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要是能调来十万人,一个月,能制造出一万个?” “不错!” 福三:“那我家少爷,要是能调来百万人,就可制造十万个?” “是极。” 楚擎:“那我要是调来千万人,就能造百万个。” 墨鱼满面狐疑:“你能调来千万人?” “废话,跟我搁这水字数呢,要是能调来一千万人,我还用你,一千万人站成一排往前走,直接给草原上的草皮全薅秃了好不好。” 吐槽吐吐槽,楚擎对老墨还是比较信任的,直接问道:“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万贯,买用料,尽量给你安排更多的人,你先造,怎么样,五十万贯够吗?” “够了,够了够了。” 墨鱼眉开眼笑,他就喜欢跟着这种豪气的老板混。 楚擎话锋一转:“毕竟是五十万贯,不能打水漂了吧,你能造出来吗,造出来,好用吗。” 墨鱼将胸脯拍的震天响:“军阵之事,老生岂会戏言。” “不是不信你,就是毕竟涉及数额太大,五十万贯,都赶上一道赋税了,你说是吧。” “倒也是。” 楚擎再三确定:“你确定好用,能造出来,是吧?” “若制不出来,老生,提头来见。” “好!”楚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五十万,无所谓的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之前不是给你五十万贯银票吗,你先用着,造好了,能用,我再还给你。” “啊?”墨鱼傻眼了:“先用我自己的钱?” 楚擎猛皱眉头,面色不善:“你不是说能造出来吗,也肯定好用吗,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还是说,你不信我会还你钱?” 墨鱼冷笑连连:“难怪遭雷劈!” 楚擎:“…” 第822章 接旨 接了新的差事,墨鱼走了。 大家都知道“办事流程”,楚擎拍板,需要什么东西,找陶蔚然,望原城没有的,绿珠负责让人从关内各道调过来。 楚擎回到卧房后,总是耳鸣,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第二日快到中午时,马如敬带着六大营主将,包括他那倒霉催义子枭智,都来到了大帅府。 一进大帅府马如敬就哈哈大笑着。 “大胜,楚家小子,还不快将酒肉搬上来。” 马如敬虽然大笑着,可提起这“大胜”二字时,眼底,满是悲伤之色。 可这种悲伤,老马同志不能流露出来,不能流露出来分毫。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正经人也不当副院长。 所谓慈不掌兵,并不是说不把麾下的性命当回事,而是要将悲伤,将痛苦,将很多应该表露的情绪,深深隐藏在心底。 这也是为何楚文盛一直是将,太上皇却从未想过让他当帅的缘故。 楚文盛,太“真性情”了。 手下的儿郎莫说战死,哪怕只是一人受了伤,他都得连夜带着人去草原上屠几个部落撒撒气。 与其说楚文盛是捉狼军主将,不如说是社会大哥。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文盛在边军才如此受爱戴。 见到十多个人吵吵闹闹的走了进来,福三赶紧跑过去,挡在众人面前:“我家少爷还在休息。” 牛仁笑骂道:“睡到三竿还在日,可真是个懒鬼。” 田海龙哭笑不得:“牛将军,那叫日上三竿还在睡。” 马如敬略显鄙夷道:“怕是六大营主将加起来,都没楚家小子睡的久。” 话虽是这么说,可马如敬不由压低了几分声音,其他主将也不再吵闹,众人进入了正堂之中。 按理来说,大家是来找楚擎的,楚擎在睡觉,就出来个护卫,完了这护卫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极为失礼。 可大家,都习惯了。 仿佛很正常的一件事,而且大家从来没将楚擎当军伍看,更没将福三当下人看。 即便嘴上不说,大家心里也都承认了,楚擎这个监正,做的太出色了,该他做的,做了,不该他做的,也做了,撒钱,上阵,立功,这样的监正,大家还怎么好意思挑理。 至于福三,有几个副将按资历,都得叫声三哥,其他将军们,哪怕是马如敬,也都被三哥怼习惯了。 众人落座,马如敬笑道:“庆功宴定在何时?” 福三难得给马如敬主动倒了杯茶:“就在半个时辰后,酒肉管够,少爷昨日睡前交代的,还吩咐陶胖子命人将酒肉送去果毅营。” “好,好啊,难得你家少爷有心了。” “应该的。”福三笑道:“大帅过誉了,都是我家少爷分内之事,少爷毕是三道军器监监正,统管军器筹备…” 顿了一下,福三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对了,大帅,小的险些忘记问了,军器监监正,也负责上阵杀敌吗?” “自然不是,上阵杀敌,与你家少爷这文臣监正有何关联。” “哦,那就是我家少爷多管闲事了。”福三露出了憨笑:“那建立新城,与监正这官职,有关吗?” “也是无关,不过你家少爷为民谋福祉,算是做了善事。” “那开办医馆呢,也是三道监正的统辖之事?” 马如敬有些奇怪,福三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回道:“非是如此,倒是承楚家小子的情了。” “哦,也和我家少爷没关系啊,那揪出内鬼呢,和三道监正有关吗?” 老马有些不乐意了,这属于揭他伤疤:“你今日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自然无关。” “哦,原来如此。”福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自言自语道:“战事,与少爷无关,新城,与少爷无关,揪出内鬼,同样无关,开办医馆,亦是如此…” 顿了顿,福三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正色问道:“那我家少爷这三道军器监监正,统管什么?” 马如敬有点懵,一时没反应过来。 福三突然一拍双手,乐了:“对,统管庆功宴啊,建新城,善名声,揪内鬼,办医馆,这都不是正经事情啊,少爷唯一的正经事情,得是给大帅您举办庆功宴啊,懂了懂了,小的懂了。” 马如敬:“…” 福三笑容一收,悄声问道:“大帅,我家少爷,是不是,欠您不少钱财啊?” “福三!”马如敬终于反应过来了,破口大骂:“早晚有一日,本帅撕烂你那张破嘴。”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转身上门槛上坐着去了。 马如敬这个气啊,他就说嘛,今天这小子怎么好心好意的主动给自己上茶,感情是在这等着自己呢。 现在的三哥,怼人已经不具备任何“含妈量”了,而是开始拐弯抹角的损人。 望原城撒钱,调人开办医馆,运送物资,上阵杀敌,揪内鬼,完了还得自己掏腰包给你们弄酒弄肉,欠你钱啊? 一群将军们也是老脸通红。 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好好吃一顿的。 结果让福三这么一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这个不好意思,就只有那么一两秒钟,反正是马如敬张罗大家来的。 其实福三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听着“庆功宴”这三个字,很刺耳。 昨天楚擎也的确交代陶蔚然了,组织百姓,将酒肉送去果毅营,而且还特意吩咐,青州来的戏班子,不用排练了,从今夜开始巡演。 楚擎恨不得将所有的,最好的,都给将士们。 可他又知道,边军,需要的并不是酒肉,或是什么娱乐活动,而是结束战争,结束这场长达百年,没完没了,打打和和,早就应该结束的战争。 一想起昨夜的尸横遍野,又想起楚擎骑马狂奔泪如雨下的模样,福三站起身,再次回到马如敬面前。 “捉狼军,将捉狼军名单交给我。” 语气,很生硬,马如敬却没有恼怒,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二百捉狼老卒,你家少爷,找来了?” 福三没吭声。 马如敬缓缓说道:“别说本帅刁难你家少爷,捉狼成军,也是本帅希望见到的,不过嘛,你家少爷如同商贾那般斤斤计较,不如,本帅今日也斤斤计较一番如何。” “计较什么?” “十万贯,让你家少爷为边军再购买十万贯米粮,各大营捉狼老卒的名单,交于你家少爷,如何。” “想要十万贯,呵。”福三一脸不屑:“你先写好欠条书约,再看我家少爷同不同意。” “代你家少爷松口了?”马如敬反唇相讥:“这欠条,本帅可不敢写,当初,也不知是谁说的,便是天子借钱,都要打欠条,哈哈哈哈。” 一群将领们哭笑不得,刚要打趣,一个军伍突然跑了进来。 “大帅,京中的公公来了,就在门外,要楚监正接旨。” 第823章 关于圣旨这点事 听到京中来了圣旨,而且还是公公带着圣旨来的,众人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之色。 一年到头,宫中也会来圣旨,只不过都是兵部的骑卒顺道带过来的,没什么正事,别天嘴,画大饼。 可这次,却是太监亲自送来的,不由让人担忧至极。 众多将领连忙整理整理衣衫,准备一同出去接旨。 福三嘴上骂骂咧咧的,跨过门槛,结果却没有走向后院卧房,而是直接出了大门。 马如敬等人连忙追上。 “混账东西,怎地不去叫楚擎!”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我家少爷睡觉呢。” “睡什么睡,来了圣旨,还不亲自接旨。” 福三突然愣了一下,智慧的小眼神再次散发出光芒。 老四要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定然会让千骑营探马来送信,为何会是圣旨? 转瞬之间,三哥想到了无数的可能性,最后,他用了排除法,得到准确答案后,脸上露出了鄙夷之色。 马如敬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叫你家少爷。” “说了睡觉睡觉呢,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福三斜着眼睛自言自语:“应是讹诈钱财的事传出去了,老…天子八成是来借钱的,这圣旨,说不定就是欠条。” “什么?” 马如敬气的够呛,大骂道;“到了何时还胡说八道,还欠条,疯了不成,若是欠条,本帅这马字,倒着写!” 一旁的田海龙吞咽了一口口水。 天子,不会那么没溜吧? 福三没再继续搭理马如敬,自顾自的往前走。 马如敬一看福三脑子进水了,连忙让牛仁去叫床,叫楚擎起床,谁知老牛刚到门口,却被守了一上午的昌贤和童归给拦住了,和福三一样,楚擎在睡觉,除非自然醒,谁也不能靠近卧房。 这给老牛气的,一个童归倒是无所谓,主要是琅琊王也在,红着眼睛,谁敢打扰楚擎睡觉他就和谁拼命,牛仁只好连忙回头去找马如敬, 到了大帅府外,一排车驾停在外面,手捧圣旨的太监,岁数没那么大,焦急的踱着步。 老太监姓胡,胡潇,楚擎刚出道的时候,俩人还有过一面之缘,外庭掌令太监,当初差点没让禁卫拍死楚擎。 胡潇满面是汗,心里七上八下的。 因为这圣旨,不用出来接,他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也就是孙安,孙安说,他老板的老板的老板的老板,也就是天子,要让他将这个圣旨亲自交给楚擎,不用整那些没用的,跪着啊,接旨之类的,直接把圣旨塞给楚擎就行,问问楚擎啥意思,到底能不能借,而且老四也放狠话了,要是不能借,就他娘的恩断义绝,以后回京别去皇宫找他玩。 结果刚才到了地方后,守门的军伍一看是京中来的公公,赶紧进去通报,胡潇拦都没拦住,他想进去吧,还不敢,因为到金戈镇的时候,他打听过了,现在大帅府说了算的就是楚擎。 他还不敢贸然进去,人家楚擎没让他进,他要是直接进去了,楚擎再上去噗嗤噗嗤攮他两刀,都没人给他出头。 才过了一年多,二人的身份早已是天差地别。 楚擎好几次入宫,都见着胡潇了,只不过他没认出来胡潇,他觉得太监都长的一个德行,小太监,中年太监,和老太监,模样都差不多。 好几次楚擎入宫,胡潇躲在远处,藏在柱子后面,也不敢主动上去打招呼,因为自卑,特别的自卑。 在宫中混,哪能不知道外朝的事,就去年下半年,走到哪都能听到楚擎这个名字,今天给哪个郎中弄大狱里了,明天干死了哪个侍郎,后天哪个尚书认怂了,大后天在登月楼给某个王爷一顿削,大大后天,一锅端了哪个衙署,大大大后天,又带探马围了国公府… 所以胡潇既自卑,不敢主动打招呼,他觉得自己不配。 外朝的事,他是听说的,但是皇宫中的事,好几次他是亲眼所见了。 见到楚擎在敬仪殿里,和天子唠嗑,完了“含娘量”还挺高,要不就是去昭阳殿找太上皇喝酒,去皇宫就和去自己家似的,一玩就玩到大半夜,太监们还得去开宫门。 有一次胡潇亲眼所见,楚擎入了宫,满哪溜达,最后他娘的居然坐在花坛旁边睡着了。 睡了小半个时辰,伸了个懒腰,正好见到有太监去敬仪殿给天子送茶点,然后这家伙竟然拦住了太监,从食盒里面挑挑拣拣,吃了两口又给放回去了,最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就出宫了,和跑皇宫里面喝下午茶似的。 所以胡潇就很怕,进去吧,没通报,人家没同意你进,直接给自己捅死,没地方说理。 按照胡潇听过的那些传闻,他真觉得自己不是瞎想,传闻之中,楚擎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主儿,动不动就噗嗤噗嗤攮死别人,侍郎都一批一批的下去,别说他一个太监了。 可不进去吧,那军伍冲进去就呜嗷乱喊,说京里来了个死太监,要楚监正出去接旨。 福三和一群将军们出来了,没等心里七上八下的胡潇开口,三哥皱眉道:“就你啊?” 胡潇迅速搜索着楚擎的身影,马如敬也开了口:“可是给楚擎楚监正的圣旨?” “是,不知楚大统领?” “本帅马如敬。”马如敬回头,正好看到牛仁跑了过来,却没有楚擎的身影。 牛仁赶紧跑出府门,满脸堆笑,一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了五十文,递给胡潇:“楚大人昨日上战阵,受了些伤,至今昏迷不醒,无法接旨,公公见谅,还望公公见…” “什么?” 胡潇的脸,瞬间白了,六神无主:“楚统领竟然受伤了?” 此时此刻,胡潇觉得自己死定了,回到京城,回到宫中,天子一问,自己说楚擎受伤了,那不用想,暴怒的天子绝对第一个干死自己撒邪火。 牛仁一看对方也不接“巨款”,小声问道:“天子竟派公公亲自宣旨,不知这圣旨…” “这…这…” 这了半天,胡潇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牛仁反倒是吓到了:“这圣旨,究竟是何内容。” 胡潇下意识说道:“申饬。” “申饬?!” 牛仁面色大变,马如敬等人也是如此。 田海龙心里咯噔一声,脱口道:“难不成是是旬阳道的世家,找人去京中告了状?” 马如敬快步走了过来,朗声道:“果真是如此,是那些世家,多嘴多舌?” 胡潇根本没听到上一句,就听到了个世家,本能的点了点头。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这就是老四的欠条,因为楚擎之前从世家手里讹了千万贯,老四,眼红了,然后给他折腾过来。 一看太监点头,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圣旨,太监亲自送来,而且明说了是申饬的圣旨,还是因为世家! 马如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跪倒:“旬阳道几大世家之事,与楚监正无关,是本帅擅作主张,若问罪,本帅承担。” 田海龙也立马跪在了地上,其他将领都是如此。 “不错,旬阳道世家之事,因我等而起,也是边军军伍杀的人,与楚监正无关。” 七嘴八舌的,大家都开始主动背锅。 唯独福三没吭声,回头望着一群将领,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京中的时候,少爷总将一个词挂在嘴边,叫什么来着,对,逗逼! 胡潇,反倒是傻眼了。 马如敬低着头,朗声道:“这位公公,楚监正受了刀伤,无法接旨,边关大帅,马如敬,代楚监正接旨。” 胡潇现在就想赶紧进去看看楚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赶紧摊开圣旨,一字一句的念了出声。 “千骑营统领、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男楚擎,德行有亏,骄纵无礼…” 马如敬,叹气连连,其他将领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 “所谓臣,为君分忧者,朕自登基后,勤勉治国…” “未行选秀之典,实乃朕之心中憾事,非是朕愿劳民伤财,而是太上皇这老货整日催促…”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什么鬼? “朕不是贪心之辈,百万贯便可…” “说还你,便还你,谁不还,谁是狗…” 除了福三,每个人的都仰着头,咧着嘴,神情呆滞。 “一口价,就三十万贯,不能再少了,你可是在京中搜刮了一千万贯,要知以前在花船时,你我共谋大事,还说三七分,朕七你三,那一次,算朕不是人,欺骗了你,但是这次,朕说还你就还你…”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 除了福三面色如常之外,田海龙,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马如敬,佩服的五体投地。 还他娘的,真是欠条啊,而且还带点道歉信的意思。 “三十万贯,说定了,多谢楚哥,钦此!” 胡潇嘴里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大帅府外,寂静无声。 足足过了半晌,马如敬目瞪口呆的问道:“这圣旨,是咱昌…咱昌朝的天子写的吧?” 胡潇望着马如敬,如同望着一个白痴。 第824章 预言发动 短短的一封欠…不是,短短的一封道歉…不是,短短的一封圣旨,信息量很大。 大帅府外,跪在地上的将军们,就很迷茫。 就这一封名义上是圣旨非说是申饬却带点道歉的意思并且和承诺书格式差不多的欠条,让大家意识到了几个问题。 第一,最明显的问题,天子,的确是他娘的在打欠条,口气还特别的卑微,并且是以第一人称书写的。 第二,楚擎,三道监监正,千骑营大统领,居然…居然从京中搜刮了千万贯跑边关撒钱来了! 第三,杀伐果断火速登基的天子,好像欠楚擎点啥,不,不是欠,就是给大家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琅琊王一边喊着杵尸杵尸一边面露讨好笑容的模样,就很…怎么说呢,就很贝戋,字里行间都透露出这种感觉。 迷茫、错愕、震惊,再到接受。 大家突然觉得,楚擎脑子应该是有点什么大病。 这已经不是天子宠臣了,谁宠谁都有点不好说了,就楚擎这“圣恩”,还揣着一千万贯,跑边关来干什么,在京中享福好不好,就你和天子那交情,要个国公当当,不难吧,脑子没病,跑边关来遭这罪,还亲自上战阵,不是有病是什么? 胡潇卷起圣旨,看向众多将领,小心翼翼的问道:“楚大人,究竟受了什么伤?” 这一刻,胡潇无比确定,楚擎的“伤势”,决定他的阳寿。 福三走了过去,一把夺过圣旨:“拿来吧你。” 胡潇面色一冷:“这圣旨是给楚大人的,你是何人,狗胆包…” “老子叫福三!” “原来您就是三爷啊。”胡潇瞬间变脸,随即,从怀里掏出十贯银票,赶紧递给福三。 一群将领都看傻了。 他们就听说过别人给太监塞钱,没听说过宣旨的太监主动给别人塞钱。 其实还是边军消息滞后,再是一个不怎么关注京中的缘故。 如今的京中,上至朝臣下至贩夫走卒,谁不知道,狗腿子千骑营大头目楚擎身边有个狗腿子,叫福三。 这家伙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擎曾在不同的场合,公开的场合,管这个叫做福三的狗腿子为“三哥”,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俩人,好的和亲兄弟似的,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甚至从千骑营以及兵部传出了一些传闻,谁要是惹楚擎,未必会死,但是谁惹楚擎身边的福三,那么楚擎一定会让他死! 而且京中所有大户人家的下人,无论是奴仆、护院、丫鬟、管家,都以福三为榜样和偶像,当护院当成福三这个身份状态,基本上已经是该领域的天花板级别了。 福三皱着眉,斜着眼睛看向胡潇:“就他娘十贯,你折辱谁呢?” 一伸手,福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摞子银票,得有十几万贯。 马如敬等人的表情,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意外神色。 现在就是福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皮卡丘他们都不意外了。 胡潇满面尴尬之色,福三弹了弹十贯银票,到底还是揣袖子里了。 “算你识相,我家少爷无碍。” “此话当真?” “老子说无碍就是无碍。” 胡潇如释重负:“那便好,那便好啊。” 一群将领们站起身,如同集体意识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了面色煞白的枭智。 枭智吞咽了一口口水,满后背冷汗。 就这群主将副将这么多人之中,就一个人得罪过楚擎,枭智,马如敬算半个。 枭智大闹大帅府的细节,大家都清楚。 原本大家还觉得楚擎有点阴险,故意让枭智用剑指着琅琊王,险些就成了诛九族的大罪。 现在一回想起来,大家发现楚擎是真他娘的仁义啊。 要是枭智没剑指琅琊王,而是楚擎挺着胸脯在利剑面前晃一晃的话,这事再传回京中,枭智,绝对活不过俩月。 连“被害者”枭智都突然发觉,楚监正,是真他娘的仗义啊! 就这背景,就对天子的这份宠爱…不是,就天子对他的这份恩宠,才打自己半个月,才两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太仗义了。 大家,都觉得枭智的运气是针不戳。 可下一秒,所有人,又齐齐看向了马如敬。 老马同志,已经开始在心里计算了。 自己的姓氏,现在到底是正的,还是反的? 这么多次马字倒过来写,应该是…五五开吧。 到了此时此刻,马如敬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这张嘴,有点不太对劲儿啊。 现在一回想起来,自己说过的话,好像都“灵验”了,准的吓人! 琅琊王的身份、楚擎的钱财、欠条,还有内鬼的事,一桩桩,一件件… 想到这,马如敬略显迷茫,口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喃喃自语的。 “今年年关之前,凉贼,必灭,要不然,我马如敬的姓氏…” 马如敬看向大家,挑着眉头,口气中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倒过来念?” 一群将领们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田海龙满面欣慰。 您可算说句有用的了。 胡潇小心翼翼的望着福三:“三爷,我…老奴,老奴能否看看楚大人?” 其实还有一件事,胡潇听说了。 天天在敬仪殿候殿的小太监告诉他的,年关过后,天子已经不称呼楚擎为楚卿或者那小子或是狗日的了,而是称呼为老十! “睡着呢,没起来,起来再说。” “哦,好,好好,老奴在门口候着。” 福三翻了个白眼:“进来等着吧。” 就如同大帅府真正的主人一般,福三团吧团吧圣旨塞进了怀里,回到了正堂外面,继续坐在门槛上耐心的等着。 三哥不鸟胡潇,一群将军们可不敢这么干,要知道太监虽然是奴婢,却是天家的奴婢,对传圣旨的太监不敬,可大可小。 大家赶紧给胡潇带入正堂,田海龙也亲自斟了茶。 众人再次落座后,有点尴尬。 原本是来开庆功宴的,这是规矩,也是传统,不管战死了多少人,大家虽然心里都悲伤,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聚在一起。 可现在,气氛就很尴尬了。 全都闭嘴不吭声。 他们怕,怕一开口,弄出任何一点动静,都会吵到后院卧房中的楚擎。 在京中,从各个世家手中豪取一千万贯,都要扔在边关,花销给边军,就这一件事,大家觉得再怎么宠着楚擎都不为过。 和楚文盛无关,和官职无关,和天子也无关,就这一件事,足以说明一切了。 大家之所有佩服冯洛,是因为冯帅生生将冯家偌大的家业,将一个豪族,折腾的一穷二白,都接济给边军了。 冯洛就折腾一家,还是自己家,最多折腾出个二三十万贯。 楚擎更狠,折腾几十家,生生折腾出一千万贯弄到边关。 田海龙给心神还是有些恍惚的马如敬倒了杯茶,贱兮兮的笑道:“大帅,您这嘴,末将是服了,回回都让您说中,神了。” 马如敬颇为得意,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不是夸自己呢。 可要是摇头吧,老马同志真心觉得自己这张批嘴神了。 田海龙看向大家,面露佩服之色:“楚大人也是厉害,文能治理民生,武能上阵杀敌,果然是将门虎子。” 这一夸起楚擎,大家顿时七嘴八舌的附和着。 牛仁第一个表示赞同:“昨夜见了凉贼竟有三千余众,顾不得诱敌深入,只能在山林之外提前动手,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本是抱着与儿郎战死沙场的心思,谁知楚监正非但就在那土坡上,还敢带着随从绕到那阿那图身后直捣黄龙,若不然,哎,我果毅营,欠楚监正一个天大的人情。” 张成孝也苦笑道:“最初,也是看着楚监正心中不爽利,跋扈的很,可却有跋扈的资本,这望原城,一日一变,皆因楚监正。” “没错,还有咱军营外的医馆,郎中们也都去了,明日就可为将士们诊治。” “那些粮草,都是楚大人命人送来的…” “据说城里来了戏子,这几日就要去营中唱戏…” 一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都是美滋滋的模样,给楚擎夸的和无所不能似的。 老马同志又不乐意了,气哼哼的说道:“瞧你们说的,仿佛他是神仙一般。” 田海龙笑道:“不是神仙,赛神仙,说的事,没说的事,都做到了。” “呵。”马如敬冷笑连连:“他还说三十日内找来二百名捉狼老卒,他做到了吗,不也是夸了海口却成了没影的事吗。” “诶呦,大帅,您还真别说,楚大人掌管千骑营,又与兵部交好,没准真能寻来。” “他能寻来个屁,卸甲老卒,岂会再从军,若能归来,为何要卸甲,要是能找来,我马如敬的姓氏…” 一个军伍匆匆跑了进来,满面激动之色:“大帅,南门来了二百军卒,竟是…竟是当年的捉狼军悍卒,说是要寻楚大人!” 所有人,再次目瞪口呆了起来,木然的看着马如敬,嘴巴咧的大大的。 中州第一神预言家,谁要是说不是老马,这群将军们都得拼命。 马如敬的错愕,只有那么一刹那,随即猛然低下头,死死的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喃喃自语,语速还极快。 “年关之前,凉贼必灭,年关之前,凉贼必灭,年关之前,凉贼必灭…” 田海龙提醒道:“大帅,得加上您的姓氏。” “对,对对对,是如此。” 马如敬十分紧张,再次开始喃喃自语,。 “年关之前,凉贼不灭,我马如敬的姓氏倒过来,年关之前,凉贼不灭,我马如敬的姓氏倒过来。” 其他将领哭笑不得,觉得马如敬都魔障了。 两边打了一百多年了,说灭就灭,你就是再神预言也不可能实现啊,太异想天开了。 足足念了四五遍,马如敬这才睁开眼,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突然乐了。 “诶,若是年关前,凉贼,真的被斩草除根,岂不是本帅的功劳,哇哈哈哈哈。” 众人:“…” 第825章 老卒至 楚擎终于睡醒了,揉着眼睛,推开卧房后就打了个喷嚏。 难得好天气,抬头望着艳阳,双眼有些无法对焦。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应该是昨夜凉着了,有些发低烧。 昌贤和童归迎了上来,楚擎强颜欢笑:“睡够了,别担心,没事。” 昌贤大大的松了口气。 昨夜,童归与他说了战阵上的事。 楚擎这种素人,不但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尸体,还亲上战阵,之前又是两日未怎么休息,加之拼杀许久,身心疲惫,怕是要修养好久才能缓过来。 有的时候,精神上刺激要比肉体上的疼痛更加难愈。 童归是老军伍,见过太多太多新卒崩溃。 初上战阵,崩溃。 下了战场,噩梦连连,崩溃。 习惯了战场,渐渐麻木,却也是崩溃的前兆。 战阵,就如同一个撒发疾病的传染源,即便下了战场,余生也仿佛再也没踏出那修罗场半步,一辈子都活在修罗场中,也留下了永生都难以治愈的创伤与心灵上的伤疤。 即便睡了十个时辰,楚擎依旧感觉身体如同灌铅似的,一边强打精神洗漱,一边听昌贤说刚刚发生的事情,马如敬等人来了,以及圣旨。 说到自称捉狼老卒的二百军士刚入城,快要被带来时,楚擎呆若木鸡。 哪怕笃定老马同志的大预言术真实有效又可靠,还是有些发傻,觉得不可置信。 发傻过后,撒丫子冲出了月亮门,他要亲自迎接这些人。 路过正堂的时候,大家见到楚擎醒来了,连忙追了出去。 胡潇一看正主醒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跑的比谁都快。 要不是头昏眼花,楚擎都想跑到南门去接。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重组捉狼军。 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率领捉狼军,更不知道捉狼军重组之后要做什么。 他只知道,这个符号,一定要有,捉狼军这个响彻关墙内外的符号,必须要有,是符号,也是旗帜,令凉贼闻风丧胆的旗帜。 胡潇跑了出来:“大人大人,您无碍就好,无碍就好啊。” 楚擎转过身:“你sei啊?” “老奴胡潇,胡潇啊,守宫门。”胡潇满面堆笑,不但笑,还特别卑微:“您贵人多忘事,就是…” “哦~~~”楚擎猛然想起来了:“去年夏天六月十二日辰时三刻皇宫西墙宫门听信広高智一面之词非要让护卫轮着棍子拍死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胡潇目瞪口呆。 这家伙的记忆力…这么好的呢? “除此之外,还有你这个死变态,在每次我入宫的时候,总是躲在殿柱后面偷窥老子,我特么还以为你要刺杀我,故意在花坛旁边装睡觉,结果你足足偷窥了我半个时辰,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胡潇一脸懵逼。 咱家…要刺杀您? 福三已经摸向腰后的千机了,胡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您误会,大人您误会啊。” 胡潇眼泪都都快吓出来了,口不择言的辩解道:“老奴这不是怕您吗,怕您翻旧账,京中都说您睚眦必报胡搅蛮缠六亲不认那就是个活…但是,但是老奴知道,都是外面瞎说的,您误会啦,楚大人老奴哪敢啊。” 楚擎猛翻白眼。 本来他没想怎么样,结果胡潇和贯口说的说了一大堆,他反而想给这死太监俩嘴巴子了。 还好,南侧出现了大队骑兵,楚擎双眼一亮,紧张的不要不要的了。 差不多二百人,骑在马上,速度并不是很快,王通通跑去南门将人带来的。 楚擎无比的期待,传说中的捉狼军,边关最骁勇善战的捉狼军,来了! 可随着这二百名捉狼老卒骑着马溜溜达达看清楚全貌后,楚擎眨了眨眼睛,有些呆萌。 这…就是捉狼老卒? 二百骑士,穿什么的都有,有穿…就不先说穿的了,就说马吧。 马匹十分统一,风格一致,瘦,完了还老! 先不说人,光说马,那一个个瘦的和脱相了的哈士奇似的,有气无力的,就这种马,拉磨都费劲。 楚擎可以拍着胸脯说,即便他现在混成了千骑营大统领,要是在京中,想要搜刮到二百匹瘦成这熊样的马,很难! 马就算了,毕竟马匹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可是人,那就更寒颤了,还不如马呢。 先说穿着,穿什么的有,有挂着披风的,也有没挂着的。 挂着披风的,那不像披风,像面口袋,上面全是补丁,什么颜色都有。 没挂披风的,同样穿什么的都有。 明显是护院打扮的短装… 满是补丁圆领窄袖子的帽衫… 和要去马戏团应聘似的花色马裤… 脏的根本看不出是儒袍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儒袍… 就这群人,这二百多人,要不是骑马,楚擎都意外旬阳道哪闹灾,跑来一群流民。 的确是像逃荒的流民,每个人都扛着个大包袱,马背挂着,马腹下面插着,大包小裹,不知道的还以为货拉拉开昌朝来了,成立个马拉拉公司。 其实,这些都无所谓,楚擎能接受。 解甲归田的老卒吗,日子未必过的能有多好。 马,也就算了,衣服,还是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人… 楚擎都直搓牙花子。 领头的,也就是和王通通骑马并肩而行的家伙,长的贼瘦,又瘦又黑,和个竹竿似的,完了还巨丑,百十来步的距离,其实都没看清楚容貌,但是就这么远,都能看出这家伙的丑了。 还有其他的老卒们,高的、矮的、瘦的,就是没有胖的,或是壮的,大部分都是又矮又瘦。 边军的日子,已经很苦了,但是果毅营,包括其他大营的步卒,虽然不强壮吧,但是往那一站,就给人一种杀伐之气,外形看不出,气质却能看出来,一看就是沙场上的老卒,悍卒。 再看这二百多人,别说悍卒了,卒都不像。 感官,第一印象,让楚擎十分失望。 就这些人,他不信是捉狼军。 别说捉狼,他觉得捉哈士奇都费劲。 谁知马如敬神色激动,脱口叫道:“果真是捉狼老卒,无双的猛士!” 楚擎不由扭头看着老马。 马大爷,您是不是对猛士这二字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楚擎知道自己是外行,也知道很多事不懂。 但是这二百人,就给他一种感觉,一种他可以单挑五六个的感觉。 王通通见到楚擎出门迎接,连忙回头喊了一声什么,再然后…就乱套了。 二百捉狼老卒连忙翻身下马,乌泱泱的跑过来,那叫一个乱啊。 没队形,有跑的快的,有跑的慢的,还有呜嗷乱叫的。 领头那个黑瘦的家伙,第一个跑了过来,激动的那张丑脸都充血了。 跑过来后,全都单膝跪在了地上。 “末将,擎字营副尉,林骸,见过少将军!” “捉狼军,擎字营,见过少将军。” 楚擎一脸困惑的看向福三:“擎字营?” 第826章 未雨绸缪 捉狼军,是有一个擎字营。 捉狼军本身就不是六大营的编制,是楚文盛一手建立的,而捉狼军几个小营,都是他起的名,其中一个营,最骁勇善战的五百多人,就是擎字营,看名字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楚擎露出了很复杂的笑容,很复杂的强颜欢笑的笑容。 “额…那个,那个兄弟们不要客气,起来,快起来吧,那什么,地上凉。” 自称林骸的人,也就是带头的,激动的和见到战区失联十八年的小姨子似的,站起身后,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望着楚擎,憨笑着,傻乐着。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差不多,站起身后,围成了一个扇形,都垫着脚看楚擎,笑容,很憨厚,很傻。 看着和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林骸,楚擎就很奇怪,这家伙虽然丑,但应该岁数不大,年纪轻轻的,怎么混成副尉的?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肖轶也很年轻,同样混成了奉车都尉。 场面再次开始乱糟糟的。 按理来说,虽是卸甲老卒,可毕竟是曾经的精锐,结果往这一聚,就和要抢鸡蛋的老头老太太似的,无组织无纪律。 人来的太突然,楚擎一点准备都没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而且一肚子的问号。 “那什么。”楚擎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兄弟们,咱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客气了,旁边是轩辕馆,地方够大,屋子也有不少,你们先去安顿一下,先吃饱喝足再说,我马上让人送去饭食。” 楚擎喊完后,众人连连点头说好,很憨厚,也有点拘谨,你推我搡的,乱糟糟的去大帅府旁边的轩辕馆了。 林骸没走,乐呵呵的,突然见到了福三,笑骂道:“狗日的。” 福三双眼望天,轻哼一声:“毫无素质可言。” 素质这俩字,是他前几天跟楚擎学的。 现在三哥已经开始走高端路线了。 “没想到竟是你这丑鬼。” 牛仁哈哈大笑,走了出来,狠狠的拍了拍林骸的肩膀。 杨保北和两个副将明显也认识林骸,都围了上来,对林骸嘘寒问暖了一番。 楚擎一看这情况,放下最后一丝疑虑,的确是捉狼老卒,只是这形象,这精神面貌,这气质,这…这也不像有战斗力的样子啊。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来到了正堂。 林骸已经卸甲了,但是面对一群将军们的问候,善意的问候,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总是盯着楚擎看,也不是盯着看,就是好像带点随时等楚擎吩咐的样子。 大家都很好奇,好奇捉狼老卒怎么还回边关了,都在问。 林骸却哈哈笑着,一会说是杨保北他婆娘给大家叫来的,一会又说大家回来转一转,嘴里没一句实话。 众人也看出来了,林骸应该是和楚擎有话要说,都走入了正堂,楚擎也借故给林骸拉到了旁边。 “林将军…” 楚擎刚叫了声林将军,林骸连连摆手:“少爷莫要如此,折煞末将了。” “哦,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老爷让我们来的,来护您周全。” “老爷是…”楚擎一头雾水:“我爹?” “对。” 楚擎看向福三,福三笑道:“应是老爷担忧您,才让虎子来的。” “虎子又是谁?” 林骸:“末将,大家都管末将叫虎子,在京中犯了事,秦二少爷帮着末将疏通,又给末将改了名儿。” 楚擎越听越迷糊:“秦二少爷?” “柱国将军秦罡秦大将军家的二少爷,秦麒。” 见到楚擎一头雾水的模样,林骸解释道:“新君登基后,老爷怕这新君清除太上皇的嫡系,会对老爷以及秦罡秦大将军不利,便就让擎字营的兄弟们卸甲回京,以防不测。” 楚擎面色微变。 自己的爹,还有这脑袋呢? 林骸继续说道:“还有些兄弟去了其他各道,未雨绸缪,京中就我们这二百来人,大部分给安排到了其他将领的家中,顶着个护院的身份平日里混吃混喝,末将和一些擎字营的兄弟,全年被老爷安排进了柱国将军府中,最近这些时日,一直跟在秦二少爷秦麒身旁。” 楚擎揉了揉脑门,十分意外。 话,他听明白了,捉狼军之所以解散,就是因为骨干以及大部分老卒都解甲归田了。 现在再看,不是解甲归田,而是让自己老爹弄回了京中和其他州府之中,因为怕老四上台后清除太上皇的班底。 越往深了想,楚擎越是觉得老爹的胆子可真大。 将边军最精锐的捉狼军调回京中,而且大部分还去了其他各道,如果老四真的要对以前跟着太上皇混的秦罡或是老爹下手的话,这些捉狼军军卒,绝对会将京城闹个天翻地覆,倒不是说反,但是一定会见血,杀出京城亡命天涯。 事是听明白了,楚擎还是困惑:“林将军,你带来的这些人,真的都是捉狼老卒?” “是,都是最善战的兄弟。”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随便问一问,他们,都是捉狼老卒吗,有没有拖家带口来的,给亲属也带来的?” “大少爷您说玩笑话了,都是天不疼地不怜野草一样的浪荡军伍,若是有亲族,老爷也不会将他们叫到京中。” 楚擎极力掩饰脸上的失望之色。 他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问题是,捉狼老卒的形象也太差了点吧。 一时之间,楚擎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总不能直接开口说要不你们去草原上宰几个凉贼让少爷我试试活吧。 “行,正好一会有庆功宴,一路赶来辛劳至极,先好好吃一顿再说。” “庆功宴?”林骸神色微动,看向福三:“与凉贼作战了?” 福三嘿嘿乐道:“少爷上战阵了,动手宰了三个凉贼…” 三言两语将昨夜的事情一说,林骸竟然眼睛红了,两秒钟过后,泪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掉。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楚家,终于有后啦!” 楚擎:“…” 望着长的和弗莱迪似的林骸,楚擎鼻子都气歪了,照你这意思,之前二十多年,我不算是我爹的种呗? 福三又补充了一句:“少爷欲捉狼成军,六大营以及边关折冲府,还有二百七十一名老卒,加上你们,近五百人,再举捉狼大旗。” 一听这话,林骸哭的更厉害了。 第827章 仗义的老四 福三给林骸带走了,去了轩辕馆。 楚擎脑袋隐隐作痛,身体还是如同灌铅似的,刚到正堂,见到胡潇正低眉顺眼的杵在那等他。 走了上去,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不是传圣旨的吗,圣旨呢。” “让您那护院带走了。” 屋里的人一看楚擎唠圣旨了,连忙竖起耳朵,满脸八卦之色。 大家依旧处于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状态之中,总想搞明白楚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楚擎背对着大家,没注意到正堂里的吃瓜群众,揉着太阳穴说道:“直接说,言简意赅,天子到底什么,圣旨上写的什么?” “额…” “额你奶奶个腿,问你话呢,圣旨上面写什么了。” 胡潇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挑拣了好听的先说:“所谓臣,为君分忧者,朕自登基后,勤勉治国…” 楚擎不耐烦的骂道:“我特么抽你信不信!” 胡潇一缩脖子:“信!” “他勤不勤勉,我能不知道吗,说紧要的,别帮他吹牛b。” 楚擎猛翻白眼,离京之前,孙安跑去了千骑营,让楚擎入宫,帮忙修一下床,修一下韬武殿的床,说是天子给床睡坏了。 当时楚擎还奇怪,那床可是实木的,就是黄老四天天在上面跳蹦床也跳不坏啊。 后来还是陈老九给出了答案。 老四在上面跳蹦床,肯定是跳不坏的,但是架不住老四和一群妃子在上面蹦跶。 “楚大人,陛下的意思,就是…就是…” “你再多墨迹一个字,我马上抽你!” 胡潇言简意赅吐出俩字:“借钱!” “我就知道!”楚擎破口大骂:“黄老四这臭不要脸的,老子之前就想过,这臭不要脸一旦听说我了讹了一千万贯,会不会动心思,果然!” 胡潇都想给自己耳朵堵上了,正堂里的将军们也是直吸凉气,当着太监面骂天子臭不要脸,楚擎和新君,到底啥关系啊? 楚擎骂了一会,斜着眼睛问道:“借多少啊?” “三十万贯。” “他怎么不去抢钱庄!” “大人,陛下,陛下还要老奴给您带句话。” 楚擎皱眉:“带什么话?” “陛下说您要是不借这钱,以后您回京…” 正堂里的将军们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以前老四也来过边军,大家对当今天子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这是个杀伐果断的人物,估计,是软硬兼施,圣旨虽是借条,可让太监传的话,应该就是威胁之言了。 “陛下让老奴一字不差的转达,陛下说您要是不借这钱,就他娘的恩断义绝,以后回京别去皇宫找他玩。” 屋内众将:“…” 楚擎喜出望外:“一言为定!” 胡潇:“…” “好像谁稀罕似的。”楚擎都被气笑了:“有本事你让他去找太上皇,别让太上皇非要我入宫喝酒去啊,吓唬谁呢,没有,爱咋咋地,别说三十万贯,三万贯我都不给,三十贯我还能考虑考虑。” “陛下料到您会这么说了,他还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啊,一次性把话说完了,要不然我真抽你了。” “说,说,老奴这就说,陛下说,您要是借了这个钱,给您主婚,在皇宫之中主婚,给您和陶家大小姐主婚。” “真的假的?”楚擎震惊了:“老四真这么说的?” “是,老四就是这…不是,陛…” “到底是不是?” “是,陛下就是这么说的,三十万贯银票,昌朝各处钱庄通用,只要您能给,陛下就让太上皇给您主婚,昭告天下,在皇宫中办。” 楚擎彻底激动了。 只有皇族子弟才会在成婚的时候在宫中举办婚宴,大昌朝开朝这么久,从来没有破过例,老四能这么说,的确是太“仗义”了,为了自己,竟然打破先例。 想到这,楚擎感动的够呛。 老四,可算办了件人事了。 “好,一会就让福三给你三十万贯银票带回去。”楚擎面露正色:“听我说,我谢谢他,因为有他,温暖了边关,回去转达给陛下,还有这三十万贯,不用还了。” 胡潇面色古怪的望着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楚擎,目光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带点可怜那意思。 楚擎喜滋滋的。 其实他倒不是很在乎这种事,主要是考虑陶若琳。 但凡是个女人,谁不渴望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 非皇族子弟在宫中办婚宴,谁会有这种殊荣,还有什么地方比皇宫之中办婚宴更气派。 “老四真仗义啊。” 楚擎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别的不说,老四在这种事上,绝对是一口吐沫一口痰,能说出来,就一定会这么做。 即便是天子,让非皇族子弟在宫中举办婚宴,估计肯定会有朝臣以及世家包括一些酸儒埋汰老四,可老四,依旧愿意这么做,俩字,特么仗义! 福三正好跑了回来,楚擎心情特别好,连忙说道:“快,给这死太监几个赏钱,京中不都是传圣旨的太监要塞钱的吗。” 福三哦了一声,从怀里套出了一张十贯钱银票,递给了胡潇。 胡潇瞪着眼珠子。 这十贯钱,瞅着这么眼熟呢。 “怎么的,是不是不给我楚擎面子,给你你就拿着。” 胡潇连忙陪着笑收了。 楚擎又对福三说道:“取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贯银票,给他,让他带回给京中。” 胡潇连忙提醒倒:“大人,是三十万贯,三十万贯整。” 楚擎:“刚才不是给你十贯了吗。” 胡潇:“…” 本来他觉得楚擎有点可怜,因为叕被天子坑了。 现在他突然觉得,活姬霸该! 福三面带不解:“少爷您真借啊?” “不是借,是给,哈哈哈。” 福三更困惑了。 这也不像是自家少爷的脾气啊。 楚擎得意的说道:“老四说了,将来回京,我和陶若琳的婚事,在宫中举办,宫中,太上皇主婚,哈哈哈,非皇族子弟,是不能在宫中举办的,史无前例,怎么样,老四仗义吧,不知道到时候得顶着多大压力。” 福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可紧接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三哥,再次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黄老四这鸟人,不像是什么仗义人啊。 宫中… 非皇族子弟… 而且为何要太上皇主婚? 福三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微微看了楚擎一眼,但是什么都没说。 在没有掌握切实证据之前,三哥从来不妄下断言。 福三又跑回了卧房,数了一大堆银票,扔进包袱里,交给了胡潇。 给胡潇打发走后,楚擎来到了正堂。 “哈哈哈,老马同志。” 楚擎十分得意:“怎么样,是不是二百捉狼老卒来了,按照约定,边城山林,可以伐了吧。” 马如敬干笑一声。 别说伐木,伐我都成。 第828章 诸多苦楚 楚擎坐在正堂里,心里喜滋滋的,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大家都望着他,楚擎奇怪道:“都看着我干什么?” 马如敬清了清嗓子:“本帅历来说到做到,六大营中,不过二百七十一人罢了,无需通报兵部,不过你这捉狼军,却也非是领着朝廷的粮饷…” 顿了顿,马如敬看着楚擎,又确定了一边:“粮饷不用边军发放了吧。” “不用。” 楚擎回答的斩铁截钉。 是不是边军负责,不也总是被拖欠俸禄吗。 不过他也知道,这事赖不得马如敬,是朝廷太狗。 马如敬又询问了一下关于伐林的事,楚擎也没个具体计划,还没和小伙伴们商量呢,是个怎么样的章程,现在也拿不出来。 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通过了,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无论是重组捉狼军还是伐林。 最主要的是和他们没多大关系,捉狼军老卒,就剩下二百多人了,每个大营里都有,好几处折冲府也有,虽然都是悍勇无双的猛士,可捉狼军不是靠单打独斗的,与其在他们的大营里浪费人才,不如让楚擎接过他老爹的那杆大旗,将来能不能闯出名堂,总得给人家一个机会试试。 至于伐木的事,大家也不懂,不过却都喜闻乐见,毕竟楚擎是开工钱的,反正军伍们闲着也是闲着,只要能够确保万无一失,没人有意见。 马如敬略显感慨的说道:“如若这捉狼军再次成军,深入草原,斩了金狼大汗与几位王子,边关,又能安生不少年。” 大家七嘴八舌的瞎聊着,等着一会开饭。 楚擎有些心不在焉,身体不太舒服,而且总是伴随着耳鸣,明显是发低烧了,也没休息好。 坐在楚擎旁边的田海龙苦笑道:“金狼王大汗,这人七老八十还不安分,竟因一个…” “人妻?”楚擎微微一愣:“哪有人妻?” 田海龙不明所以:“末将是说那凉戎大汗七老八十。” “哦。”楚擎满面失望之色,锤了锤后脑勺。 其实这些将领们齐聚一堂的次数很少,平常也没什么战事,也就是楚擎来了后,才总往大帅府跑。 聚在一起,难免聊到正事,现在一看楚擎这么“豪横”,要关系有关系,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都知道机会千载难逢,开始想着占便宜了。 “楚监正。” 马如敬难得好言好语:“捉狼军一事、伐林一事,本帅与诸将,都紧着你来,边关倒是有一难题,不知楚监正能否协助一二。” “什么难题?” “征召军卒一事。” 田海龙插口说道:“是啊,边军若是满编,应是十二万人有余,每一关二营,四万人,可如今,虽是号称十万边军,却只有半数。” “一直征不到兵吗?” “不错,各大营,多是老卒,便是四十往上的军伍,少说也有两万余人。” 楚擎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边军的人口老龄化这么严重吗? 转过头,楚擎看向福三,不太确定的说道:“我记得之前包管家提过边关的事,说边军的军伍,后代们都可以从军,类似于军户,是这样吧。” “七八年前倒是如此,也没个政令。” 福三蹲在了椅子旁边,略显无奈的说道:“除此之外,这边军多是光棍汉子,谁会嫁,会嫁,哪里有钱财去娶。” “这可不行,人怎么能不成家呢,婆娘都没有,人生是不完整的。” 肖轶笑道:“要什么婆娘,有兄弟就成,婆娘话多,和兄弟们从军一辈子,多美。” “这叛徒说的对。”田海龙哈哈笑道:“过冬的时候,兄弟们都挤在一个被窝里,有兄弟就够了,吃住在一起,亲如兄弟,一帐之中,谁屁股上长几颗痣,大家伙都一清二楚。” 楚擎一脸无语。 这也不是人口老龄化啊,这怎么听着像是人口老零化啊。 掏出小本本,楚擎低头将边军婚配问题记录了下来。 田海龙神秘兮兮的说道:“兄弟们,本将倒是有个法子,可让兄弟们娶上婆娘。” 众人竖起了耳朵:“说说。” “欲解这难…” 楚擎猛然抬起头:“哪有御姐?” 田海龙眨了眨眼睛,很困惑。 楚擎再次使劲敲了敲太阳穴,都出现幻听了。 田海龙继续说道:“要我说,兄弟们凑凑钱,几个人娶一个婆娘算了。” 一群人哈哈大笑,都说成。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朝廷,真的亏欠边军良多,天下人,都亏欠边军的。 想起昨日那尸横遍野的战场,那些战死的兄弟们,想来,多是没娶过妻子的,更无后代,不知这些人里,又有多少是家中独子。 随着将军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安静倾听的楚擎,发现边军真的是有太多太多令人心酸的苦楚了。 除了婚配,甚至很多人与家中断了联系,四五年没有书信来往都是寻常。 前几日,平安镖局的镖师们,已经开始将军伍们找代笔先生写的信件运回关内。 都是穷苦出身,四五年没联系,而这四五年里,他们的家人,长辈,不知是否还在,年年有灾,天灾,人灾,年年灾。 当初在京中救济灾民时,就有很多流民的后辈从了军,也有守边疆的边军。 受了灾,人都没了,地方也换了,信件,能到吗? 还有昨日战死的那些果毅营军卒,家中得知了这噩耗,又会是怎样一番悲痛的场景。 越是想,楚擎越是觉得心烦意乱。 抬起头,楚擎对马如敬说道:“奏报朝廷的军报,可否加上我的署名,提及厚待战死军伍一事。” “好,这样最好了。” 马如敬知道,如果加上了楚擎的署名,兵部也好,朝廷也罢,不敢糊弄。 外面的酒菜也终于布置好了,摆在花园中,将军们勾肩搭背的出去了,嘴上笑着,说要好好吃一顿,可谁又不是强忍着悲痛,想着昨日战死的那些袍泽们。 楚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揉了揉有些耳鸣的耳朵,轻轻吐出了两个词:“捉狼军,墨鱼。” “少爷您的意思是?” “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了,要是如老马同志所说,捉狼军能够去草原上干掉金狼王大汗就好了,而墨鱼说的那个神臂弩,真有他说的那么神奇,以后边军,就不会战死这么多人了。” 叹了口气,楚擎骂道:“昌朝建国之后,从来没有主动招惹哪个国家,或者侵犯邻国的国土,周围的国家,怎么这么贱呢,还有瀛贼,东海瀛贼。” 第829章 庆功宴 几张大圆石桌,众将纷纷落座,再站起身共同举杯,庆,战死英灵解脱,祝,早日投胎,来生不再做边军。 楚擎瞬间破防,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低着头。 天天说不想当边军的,是边军。 日日说边军最苦的,是边军。 嘴上挂着懊悔的,也是边军。 可战死沙场,抵御外敌,冲的最猛,死的最多,最义无反顾的,还是边军。 边军,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就如同这些将领一般,他们早就将边关,当成了家,将袍泽,当成了亲人,若是还有来生,楚擎相信,他们一定还会选择来到边关,成为边军,为国征战,豪迈赴死! “真他妈虚伪!” 楚擎忍着眼泪骂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福三给林骸也叫来了,陶蔚然等人也都回来了。 都看出楚擎心情不好,尽量挑一些开心的事情聊。 其实也没什么开心的事,大家都在忙碌,尤其是陶蔚然和墨鱼,都是身兼数职。 林骸不但长的吓人,还是个沉默不语的汉子。 刚才见到楚擎的时候,倒是挺能说,和一群陌生人,反倒是只顾着吃喝。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边军不比京中,虎子你以后就与我同时伴在少爷身侧。” “要的。”林骸擦了擦嘴,惜字如金。 举起杯,敬了楚擎,林骸又看向福三,气呼呼的说道:“当初你他娘的还说狗富贵,互相望,你去了楚府跟着老爷与大少爷,怎地不和老爷说说,让老子也去楚府。” “虎子啊,以后多看看书吧,那叫苟富贵,勿相忘,什么互相望。” 林骸挑了挑眉:“老三,怎地…怎地你和变了个人似的。” 福三没吭声,自顾自的吃着。 他觉得这种事,和林骸说不明白。 就如同以前包管家让他读书似的,他觉得这是下三滥的事。 可现在福三悟了。 读书,就是为了对付下三滥的! 楚擎再次抽干酒,露出了笑容。 发生的,已经过去了,即便自己再怎么悲伤,事情也已经无法挽回了,打起精神,在边关拼尽全力做一些可以改变这里的事情才是正事。 “来,兄弟姐们门,干了这杯酒,祝大家,活到死!” 一群人哭笑不得的举起了杯子,绿珠也是掩嘴娇笑。 绿珠,喜欢和大家待在一起,不会因为她曾经的身份,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也不会因为是妇人的身份,无法和大家坐在一起吃喝,她更喜欢楚擎说“兄弟姐妹”这四个字,喜欢自己和其他人一样,被楚擎当做兄弟姐妹。 绿珠太了解男人了,一道目光,简短一句话,不经意的小动作,都能让她看出男人是心中所想。 所以她才知道,楚擎,以及他身边的人,是真的将她当做了自己人。 放下杯子,楚擎看向团伙新成员林骸:“林将军,差点忘了问你,你多大了。” “末将今年二十有三。” 一群人面面相觑,楚擎也是懵了:“二十三,之前在捉狼军,你什么品级?” “致果副尉。” 楚擎惊着了:“从七品?” “是,耍刀耍的好。”林骸露出了吓人多过憨厚的笑容:“老爷也提携,混成了武将。” 楚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家伙是一年多前离开边军的,就算两年,这也就是说,二十一岁成了从七品武将? 福三看出楚擎的困惑,解释道:“虎子十四岁便从了军,砍了八年凉贼,算不得快。” “十四岁?!” 福三笑道:“这家伙自幼便长得丑,爹娘都嫌弃,送到屯兵卫,又来了边军。” 林骸骂道:“你他娘的俊。” 福三叹了口气。 老子明明不俊,却为何总是有女子缠着自己呢,真是烦恼至极啊。 楚擎是发现了,边军果然各个都是人才,他原本以为肖轶就够厉害的了,没想到林骸更猛,十四岁就从军。 不由得,楚擎倒是想多了解了解林骸了。 “林将军,看你的意思,这一年多,三哥一直没找过你?” 对于楚擎对福三的称呼,林骸倒是不意外,京中谁不知道楚擎的大名,知道楚擎,也就知道福三了。 “这狗日的,在京中时倒是总去寻其他边军老卒,却从未寻过我们这些捉狼军的袍泽们。” 福三斜着眼睛说道:“那时千骑营的狗腿子无处不在,鬼知道有没有人盯着楚府,若是我寻了你们,让千骑营知晓捉狼军都在京中,害了你倒是无所谓,害了老爷和少爷,你担待的起。” 林骸恍然大悟,自罚一杯。 福三也跟着喝了一杯,绿珠赶紧给福三倒满,谁知这时,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三哥,三哥三哥你在哪呢。” 马如敬长长的叹了口气,继续吃喝,一群将领们调整好角度,准备看老马同志丢人现眼。 马缨就和脚上安了弹簧似的,快步跑了进来,目光一扫,见到了福三。 绿珠故意又给福三夹了菜,马缨气的够呛。 走了过来,马缨一指绿珠:“又是你这狐狸精。” 绿珠根本不鸟她。 “你!”马缨又一副蛮横的模样看着福三旁边的林骸:“闪开,本姑娘要坐在这里。” 楚擎猛皱眉头,林骸却不知马缨是谁,连忙起身让开。 楚擎转身将凳子拉了过来,放在了自己旁边:“林将军,坐,咱哥俩好好喝点。” 林骸受宠若惊,赶紧坐下。 马缨落座后,眼珠子都快长福三身上了。 “三哥三哥,你最近在忙什么呀,总是见不到你。”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白日看书写诗,晚上逛窑子。” “啊?”马缨花容失色:“三哥你竟是这种人?” “玩笑话罢了,老子岂会是这种人。”福三哈哈一笑:“谁他娘的会没事看书写诗,老子只爱逛窑子。” 马缨又乐了:“三哥不会是这种人的,再说望原城哪里有这等风月场所。” 楚擎呵呵一乐。 是,三哥不是这种人,特么的三哥在京中,都快成该行业的品牌形象代言人了。 墨鱼坐了过来,楚擎满脸堆笑:“咋地了,鱼哥。” “楚大人,神臂弩一事,有些难办。” “什么?”楚擎一甩手,筷子叼在了嘴里:“难办,难办就别办了!” 强忍住掀桌子的冲动,楚擎叫道:“姓鱼的,你玩我呢,给了你五十万贯预付款,现在你和我说难办?” “楚大人别急,先听老生慢慢道来。” “还慢慢道来,我那么多期盼,那么多遗憾,你知道吗。”楚擎鼻子都气歪了:“做不成,我拿你当箭矢,直接给你射墙上,射城墙上。” “弓弦,没有弓弦啊。” “弓弦?” 墨鱼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将军们,悄声说道:“楚大人,你能不能给老生,要来八千张强弓?” “哦,早说啊,原来只是要八千张强弓啊。”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一指月亮门。 墨鱼:“何意?” “你给我死出去!”楚擎破口大骂:“边关一共多少张强弓,给了你,你变高达守城啊,日内瓦还钱,五十万贯还给我!” 第830章 诸事 墨鱼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他就知道,这五十万贯,早晚哪来的回哪去。 见到楚擎又是失望又是气愤的模样,陶少章都看不过去了。 虽然陶少章一直都很坑,但也是真的关心楚擎,连忙说道:“妹夫,不谈此事,不谈此事了,愚兄说些开心的事吧。” “开心的事?” “昨日南郊又打起来了,六起,六起殴斗事件,望原城的百姓和关内来的百姓打起来了。” 楚擎更来气了:“你特么管这叫开心的事?” 陶少章笑道:“可是前日发生了八起,相比前日,昨日少了两起。” 楚擎七窍生烟。 不是你妹腿长,少爷我高低邦邦给你两拳。 提起这事,陶蔚然也是叹气连连:“楚大人,此事拖不得了,关内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如今已有六千之众,许多活计都是分开做的,长久以往,若是发生械斗,后果不堪设想。” 楚擎揉着眉心。 之前就提过这事,只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最近都开始动上手了。 在楚擎的眼里,百姓一直都是弱势群体,所以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愈演愈烈。 望原城,边关,哪里都需要人,需要大量的人力,如今上工的百姓,并不满足楚擎需要的人力。 可百姓不懂这些,以望原城刁民的角度来看,他们虽然收了工钱,可也是改善自家的家园,而关内来的百姓,就是抢饭碗的,活未必会好好干,还拿着那么多的工钱,一个人多干了一份活,他们就少赚一份工钱。 而从关内百姓的角度来看,他们千里迢迢跑这来边关大开发,却不受本地人待见,自然也是一肚子气。 “颁布律法吧。” 楚擎叹息道:“张贴公告,颁布律法,上工的百姓太多了,如果被有心之人教唆裹胁的话,会出大乱子,强令律法,从边军挑选百十人,探马领头,行武卒差役之职。” 楚擎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好像只有陶少章没什么正事干,当然,还有付家二兄弟。 不过相比付家二兄弟,楚擎觉得还是陶少章来干比较靠谱。 “大舅哥,这事你来负责吧,将昌律相关规定都写出来,一字一句的写出来,一旦触犯,不留情面。” “强令?”陶少章皱着眉头:“若是强令,怕有不妥。” “我知道不妥,可现在破事太多了,顾全大局吧,凡事有挑事的百姓,必须严惩,而且要让所有百姓,都知道律法内容。” 陶少章有些犹豫,沉默了半晌道:“愚兄以为,挑选一些边军使武卒与差役之职,倒是可以,只是这颁布律法,以及让百姓熟知律法,大可不必。” “为什么?” “愚兄窃以为,这律法,其实与百姓无关。” 楚擎哭笑不得,没等开口,陶少章说道:“百姓无需将律法倒背如流,本就每日为吃食操劳,哪里有闲工夫知晓律法,这昌律,应是差役、武卒、官员倒背如流才对,因他们是操使这律法之权,若是他们熟读,善用之便可。” 大家面色复杂的看着陶少章,楚擎也是颇感意外。 百姓,不需要熟读律法,执法者才需要? 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楚擎突然觉得陶少章这一番话极有道理。 那么厚一本昌律,谁有时间背,而能够行使律法之权的人,才应该倒背如流,用律法,严格要求自己,要求自己之后,才能去行使。 连执法者都没搞明白,张口就是请配合工作,一出事就是与我无关得向有关部门反应,这不是扯淡吗。 “还有这强令,未必可行。”陶少章低着脑袋,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边关虽然民风彪悍,却也淳朴,讲律不讲情,即便解决了纷争,也是一时之功,动其情晓其理才是长久之策。” 楚擎点了点头:“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把事情解决了就行。” “好,愚兄尽力而为。” 原本楚擎还有些不放心,现在却觉得陶少章应该能解决好。 就这一番见解,执法者才是最应熟读律法并且遵守律法的人,让大家觉得这个大理寺少卿的确不是酒囊饭袋。 提起了正事,大家一边吃,一边商讨手头需要解决的问题。。 “大人。”绿珠开口道:“三关六大营外,已是建盖好了医馆,您何时去提字?” “提字?” 绿珠一看楚擎这模样就知道不了解行业“规矩”,解释道:“医馆,是您让奴开办的,毕是营外医馆,需挂匾,奴也是听那些郎中们说的,既是悬壶济世,便要按祖宗规矩来,除了挂匾,还要当地族老写红联,郎中们说这些都是规矩,缺不得。” “怎么事这么多。”楚擎回头看了眼,不以为意的说道:“随便找个将军,字写的好的,不,各大营的医馆,谁是主将谁来写就完事了。” “那药铺呢,过几日,城里的药铺也要开办起来,您不提字?” “我提什么字,你写吧。” “好,您说些什么,奴写了就是。” 楚擎没太当回事:“一般都写什么?” “若是药铺,多是祈人间无疾,宁药架生尘。” “好高的逼格。” 楚擎给古代郎中们点了个赞,看看这格局,听听这话说的,宁可药架子上全是灰尘,也希望无人生病,祈人间无疾,宁药架生尘,再看后世,言简意赅就一句话,满二十八送鸡蛋,靠! 都是些小事,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就能做主了,楚擎将小本子拿了出来,扫了两眼又看向昌贤。 “老二,最近的花销支出,统计出来了吗。” 昌贤仰着头,略显尴尬的说道:“楚师,关内百姓三五日便会来上一批,少则数十人,多则千人,学生…学生还未算出。” 楚擎有别的事交代昌贤,目光又扫了一圈,注意到了埋头吃喝的马昂。 “小马,这事交给你了,统计百姓每日工钱花销。” 马昂面带难色:“下官,下官对这算学,不是很精通。” 闲着没什么事干的肖轶自告奋勇:“大人,末将来做吧。” 楚擎半信半疑:“你还懂算学呢?” “懂,怎地不懂,就是您说的那乘法,末将都懂,琅琊王殿下在来边关的路上教授末将的。” “是吗,你真会算?” “这有何难。”肖轶笑呵呵的说道:“一个人上工,每日是百五十文钱,两日便是三百文,十日就是三千文,十人,上了十天的工,便是三千乘以十,再乘以十,如此统计就好。” “哦,你还真懂啊。” 楚擎刚要交代下一件事,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皱着眉:“你这算学,是昌贤教给你的…还是放高利贷的教给你的,是特么这么算的吗?” 肖轶也迷糊了,看向满脸尴尬的昌贤:“不是吗?” 昌贤叹了口气,没好意思吭声。 “以后关于统计钱财的事,谁也不准找肖轶,都记住了吗。” 众人哭笑不得的点着头,楚擎也懒得说肖轶了,扭头看向林骸,说起了自己最在乎的事情。 “林将军,这捉狼军重组,你有章程吗。” 林骸放下碗筷:“不知少爷您重组这捉狼军,是为了驻守边关,还是为了深入草原,若是入草原,是为斩杀敌酋,还是为了绘制舆图?” “可不单单用在凉贼身上。”楚擎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再往大了猜,格局打开。” “不止是因为凉贼?”林骸双眼一亮:“南边关,入林,杀番蛮?” “再往大了猜。” 林骸略显困惑,想了想,不太确定的问道:“东海,绘制瀛岛舆图?” “再往大了猜。” 林骸神情剧变,随即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造反?” 楚擎破口大骂:“我让你往大了猜,不是让你往死了猜!” 第831章 避雷指南 毕竟还有不少将军在旁边的石桌上混吃混喝,楚擎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以捉狼军为骨干,不断扩充,用训练捉狼军的方式训练更多的边军,从而掌握与凉戎战事的主动权。 一群人听的云里雾里的,虽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觉得楚擎有些异想天开。 不是说扩充,或是训练更多的捉狼军没有可能性。 而是这种化整为零游荡在草原上打游击的战术有点扯。 要知道决定战争走向的,往往还是靠数量,靠双方摆明车马的开片儿。 没人否认捉狼军的战斗力,可即便是楚文盛时期,严格来讲,捉狼军在任何战役中几乎都没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捉狼军在边军之中,更多的是代表的一种符号,一种血气。 就好像哪个部落在关外嘚瑟,城墙上军伍大喊一声,小bk你等着啊,捉狼军一会就出来干你。 那么这个部落的酋长和牧民,撒丫子就得跑,说是谈虎色变闻风丧胆也不为过。 可要是一群部落,成规模,数万人,甚至十几万几十万来了呢? 城墙上的军伍大喊一声,小bk们等着啊,捉狼军一会就出来干你们,那么没人会当回事。 凉戎害怕捉狼军,就没有不怕的,但是只是怕捉狼军找到自己头上,而不是怕捉狼军能把凉戎斩草除根。 换了后世,捉狼军就类似于专门执行斩首行动的小股精锐。 而楚擎提出来的,打造更多的小股精锐,这就有些矛盾了。 要是能训练出更多的精锐,数以万计,数以十几万计,那也不是去草原上以战养战打游击啊,完全就是摆明车马横推了,直接莽穿草原就完事了。 林骸虽然没说什么,可楚擎能感受出来,大家不信任自己。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个外行,只是有这种想法,觉得可行,数万精锐,化整为零,就在草原上捣乱,毛毛虫不咬人膈应人,没办法将凉贼斩草除根,可却能让凉贼各个部落不厌其烦,乃至持续流血,这种以战养战的骚扰战术,如果能够达到战略目标,那么各部落就是一盘散沙。 对于别人诧异的目光,楚擎早已习惯。 为林骸倒了杯酒,楚擎也不苦恼,笑着说道:“不着急,走一步看一步,先将兄弟们安顿好,再去六大营将人都聚起来。” “好。” 墨鱼小心翼翼的看着楚擎,插口问道:“那老生的弓弦,该如何解决?” “我不是给你五十万贯了吗,自己想办法去。” “这…” 墨鱼急了:“老生如何想办法,望原城没有用料,关内即便有,时间来不及,况且人手本就不足,我墨家机关术,可不是寻常人等随意制艺,况且许多不可外传的秘艺,需要老生亲自操制,况且神臂弩…” “你搁那开火车呢,况且况且的。”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就问你能不能搞。” “能。” “没弓弦,能不能。” “不能。” “还钱!” “勉强能。” 楚擎:“…” 墨鱼一咬牙:“不如这样,老生,先制出一具神臂弩,大人过目后,再商谈此事。” “那也行,先搞个小样吧,真要是比长弓好使,我再给你想办法。” 福三旁边的马缨好奇的问道:“神臂弩是何物?” 根本没人搭理她。 马缨一噘嘴,看向福三:“三哥,神臂弩是什么呀,弩箭么,很厉害吗?” “马白虎。”楚擎皱眉指了指马如敬那一桌:“你坐那桌行不行,别耽误我们谈正事。” “本姑娘不喜和陌生人坐在一起饮酒,要你管。” “那是你陌生的爹好不好。” “本姑娘坐哪里,凭自己喜好。” 楚擎嫌马缨在大家说话不方便,转头朝着马如敬喊道:“谁家闺女,要不要了,不要我们就直接砍死了啊。” 马如敬气呼呼的喊道:“缨儿,陪为父饮酒,莫要与某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在一起。” 楚擎抱着膀子乐道:“你那陌生的爹叫你呢。” “我想和三哥坐一起!” 福三翻着白眼:“三哥不想和你坐一起。” “三哥~~~” 福三望着楚擎:“少爷,那句话是如何说来着,叫犊…犊…” “什么犊?” “想起来了。”福三一拍额头,瞅着马缨:“滚犊砸!” 马缨使劲一跺脚,闹心扒拉的去找她那陌生的爹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好歹也是大帅之女,天天上赶着,也不觉得丢人。” “有些女子就是如此,见到了心仪的男子,便不在乎世俗的目光。”陶蔚然一副自己是专家的模样凑趣道:“怎么说呢,就好比,好比这,死猪不怕开水烫。” 福三接口道:“开水越烫她越浪。” 三哥和陶胖子相视一笑,举杯共饮,如同寻到了知音一般。 林骸满面错愕之色:“她是马大帅之女?” 福三满脸嫌弃的点了点头。 林骸的眼珠子来回乱转,一会看看福三,一会又瞅瞅不断给福三夹菜的绿珠,又回头望了望马如敬身边生闷气的马缨,满面古怪。 福三斜着眼睛:“你看什么。” “老三你娶亲没?” “没,怎地了。” 林骸很是奇怪:“这许久未见,你怎地还能受女子喜爱了呢?” “老子长的俊。” 林骸来兴趣了:“老三,传授兄弟几招吧,兄弟虽然长的丑,可你也俊不到哪去,为何你能受女子喜欢?” 福三嘿嘿一乐:“你真想学?” 林骸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不止是林骸,陶蔚然、陶少章、肖轶,就连楚擎都来了兴趣,唯独昌贤自顾自的吃着菜。 对琅琊王来说,女人,他现在是没有,但是他自己知道,将来绝对不会缺,只是现在不怎么感兴趣罢了。 最近一直在看书的三哥比较好为人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要说如何俘获女子芳心这事,其实我也不知,总是有女人,莫名其妙的就扑上来,我也很是苦恼。” 楚擎都看不下去了:“你好好说话,咱还是兄弟。” “少爷,小的真不了解女人,也从未花心思了解女人,不知女人喜欢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的知道,女人不喜欢什么。”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准备听听避雷指南。 “抠门!”福三嘿嘿一乐:“不少女人最讨厌的事,就是抠门。”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这倒是没错,男人抠门的确是挺…” “慢着。”说到一半,楚擎突然愣了一下,面色古怪的看着福三:“你这门,是正经门不?” “是啊,少爷您以为呢?” “额…没事,我随便问问。” 众人嘻嘻哈哈的聊着,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身体有些不舒服的楚擎提前退场了。 回到卧房之中,楚擎再次从怀里掏出了小本本。 盘腿坐在床榻上,楚擎突然想感谢冯洛。 是冯帅让他来到边关,做一些比斗世家更加有意义,更加能够实现人生价值的事情。 将小本本上关于伐林、造纸作坊两件待办事宜划掉后,目光又落在了捉狼军三个字上。 揉着眉心,楚擎喃喃自语。 自己要如何做,将凉贼斩草除根,自己,能做到吗? 第832章 胆边生毛 昌京,议政殿。 黄老四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喋喋不休的群臣,面无表情。 就老四这皇帝,当的挺随便的,很不走心。 刚登基的时候,老四不佩戴玉冠,天天瞪着一双死鱼眼,弄个面瘫脸往那一杵,和谁欠他三十万贯似的。 老四还觉得自己这样挺有性格,挺酷。 后来发觉有时候朝会时间太长了,他想打哈欠都打不了,又给玉冠带上了。 最后就变成这个情况了,有时候佩戴,有时候不佩,全看心情了,这皇帝当的是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除此之外,天气热了,龙袍里面啥也没有,就光着,和随时要突然站起身一抖怀儿给大家看个好东风一样。 照例,议政殿内,又吵了起来。 只不过今天不是文臣们互喷,而是和兵部武将互喷。 而文臣之首站的也不是南宫玺,而是吴王昌承恪。 自从年前入京后,昌承恪就再也没离开过,大家也不知道这老东西打的什么鬼主意。 武将一般不愿意招惹文臣,今天之所以对喷,是因为凉戎开战一事。 双方参赛选手分别是代表文臣的太仆寺,以及代表武将的兵部。 代表太仆寺的,正是太仆寺寺卿白修齐,而代表兵部的,则是云麾将军谭忠平。 先说文臣参赛选手,太仆寺寺卿白修齐今年五十一,很少参加朝堂互喷争霸赛,职业生涯一共二十一战,拥有二十一战十八败的丢人成绩。 为数不多的三场胜利,都是喷兵部喷赢的,其他负十八场,都被其他衙署的文臣给ko了,不是点数输掉,就是直接被ko。 而代表兵部将领们参赛选手,则是云麾将军谭忠义,战绩为十六战,三平,八负,五胜。 而谭选手职业生涯中的五胜,都是最近取得的,去年下半年跟着楚擎小团伙参赛获取的胜利。 所以这两位业余选手,可以称得上是菜逼互叨,其精彩程度与博人传不相上下。 二人之所以满嘴喷着吐沫星子,起因正是因为凉戎开战一事。 兵部代表谭选手的观点是,马,战马,越多越好,越多越好的战马,迅速送到边关,武装边军。 文臣代表白选手的观点是,边军军报虽然送到了朝廷,可二王子阿勒根哒并不能代表凉戎,凉戎是否要全面开战尚未定论。 二人此时手段百出,谭选手因为特殊的人生经历以及个人素养等缘故,主要攻击方式以对方女性亲属为主,包括但不限于各种脏器以及行为描述,并不间断的进行毫无证据的个人猜想,已经逐步开始想要和对方选手亲属进行貌似某种不记名的暧昧关系。 白选手寸步不让,正努力爬到道德制高点上,以道德攻击等方式咬文嚼字让谭选手听的云里雾里,持续发动逼逼赖赖的技能。 随着比赛进入并不精彩的白热化阶段,裁判方黄老四及时开口,阻止了正准备和白选手沾亲带故的谭选手。 “都给朕住嘴!” 里面啥也不穿如同一个变态似的裁判方冷哼道:“军国大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裁判方之所以提前介入,是因为裁判方亲属,素有准备造反的大反贼之称的吴王昌承恪正在偷着乐。 裁判亲属昌承恪最近总是上朝,每次当臣子们撕破脸皮吵吵闹闹的时候,就会表现出一幅我想乐,但是我忍着,还得让你老四看出来的模样,没错,我就是笑话你。 这一点,其实老四还真比不上人家吴王。 吴王在封地,不能说是土皇帝吧,至少也是个土皇帝,治下从来没有文武不和的事。 最早刚去封地的时候,昌承恪最见不得文武吵闹,一吵闹,他就觉得伤心,都是为了封地治理,自己人这么骂来骂去的,也让他心寒。 后来伤心心寒的昌承恪,就给天天只知道逼逼赖赖的文武们非自愿性强迫消失了,包括亲属陪同一起消失。 所以昌承恪笑话昌承佑,是有资格的。 不过有一说一,昌承恪的封地就那么点,名义上就是一个州府,影响力最多一个道,老四研究的是整个国家,没太多可比性。 而太仆寺寺卿白修齐平常就是个躲被窝里闷屁吃的小角色,别看是寺卿,真没什么影响力,主动跳出来,是因为太仆寺管马政的。 谭忠平一开口就是六千匹战马,就是给白修齐俩腰子卖了也凑不出来。 一急眼,白修齐冲着老四说道:“陛下,凉人开战一事,尚未有定论,去年年关就说要打,可后来还不是成了戏言。” 几个知道内情的老臣无声叹气。 去年,就是边军那群杀才自导自演的,涉及到英国公,陛下体恤冯洛没计较这事,可这一次,开战的事情是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亲口所说,可信度极高。 “战马倒是其次,粮草,折冲府的府兵与屯兵卫的辅兵,都要调集,牵一发动全身。”白修齐满面苦涩:“若是再如去年一般,兴师动众后又是不打,关内哪能经得起如此折腾。” 这老家伙说的倒是在理,不是不愿意折腾,就怕白折腾。 这也是狼来了的后果,现在搞的大家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了。 “江月生何在。” 黄老四叫了一声,最近被强制要求上朝的江月生出班:“末将在。” “边关千骑营,可有消息。” 江月生心里直骂娘。 正常来讲,这种事除了军报,边关三道的探马也会传来消息。 问题是三道的探马现在都听楚擎使唤,完了楚擎还懒,有事也不传信,江月生想要了解边关的事,还得去兵部看军报,而不是通过以往千骑营传递的消息。 “陛下,千骑营…千骑营探马得知的消息,与军报所书,几乎一致。” 之前被三哥怼了小半年,二狗也学聪明了,同样放了个没味的屁。 就在此时,文臣之中走出一人,也是老臣,缓缓开口道:“昨夜,老臣的友人传来一些书信,与边关有关,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有关。” 开口之人,是正儿八经的京中军器监监正,唐友吉。 缓缓拜倒,唐友吉朗声开口道:“三道军器监监正,千骑营大统领楚擎,私自插手边关军务之事,初到边关便动以私刑,斩杀桐城屯兵卫掌旗孙周,及桐城知州仇智,除此之外,旬阳道,孙、吴两家,共计七百二十六人,皆被拿下大狱,至于这插手军务之事,则是边关各营的将军们如今已是对楚监正极为不满,却碍于官职无可奈何,导致边关人心惶惶,本就有外敌顾虑,楚监正又是插手军务,老臣以为若不处置,极为不妥。” 唐友吉这话音一落,文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面色剧变。 有倒吸一口凉气的,有面露惊恐的,还有下意识哆嗦一下的。 众人齐齐看向唐友吉,心里直骂娘。 有病是不是,说粮草和战马的事呢,你他娘的提这扫把星干什么,没事找事呢吧! 第833章 积善之家 唐友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本来就有外忧,如今正在边关混的楚擎,基本上已经算是内患了。 没和朝廷商量,干死了边关桐城的知州和屯兵卫的扛把子,等于是桐城职位最高的文武全都被他弄死了。 没和朝廷提前说一声也就算了,过去这么久,还是没吭声。 这算什么,目无法度,滥用私刑,开朝到现在就没这么嚣张的,朝廷任命的官员,你弄死了也不开个口解释一下? 除此之外,还给边关三道的两大豪族都抓了。 更重要的是,外行使唤内行,现在凉戎可能真的要打,楚擎一个外行在边关比比划划的,不像话。 黄老四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头一沉,有些狐疑。 他太了解楚擎了,而且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担忧,以楚擎那挨千刀活畜生蛮不讲理天不怕地不怕以及不愿意借钱,和不愿意借钱,加上不愿意借钱的性子,八成会和边关的将军们起冲突。 而且他也了解边军,一些资历老的,倒是不担心,毕竟楚文盛的名号在那摆着,可马如敬以及几位南关调过去的将军,未必会卖楚文盛的颜面。 至于砍了桐城知州仇智以及屯兵卫掌旗孙周,老四倒是信。 因为他知道仇智和孙周都出自世家,而楚擎收拾世家,历来是不惯臭毛病的。 至于这孙、吴两家都被抓,黄老四也信,还是那个原因,世家吗,楚擎专治各种世家。 可问题是,楚擎为什么要剁了这些人? 而且剁了之后又抓了那么多人,不奏报朝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黄老四是相信唐友吉没胡言乱语。 包括其他臣子,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他们相信楚擎能干出这种事,唯独就是挺闹心的,大家过日子过的好好的,唐友吉你提这丧门星干什么,多晦气啊,一提楚擎这俩字,大家心里都哆嗦,深怕老四一急眼就给楚擎召回来继续为祸京中。 “陛下,老臣以为,兹事体大,滥用私刑先不言谈,单单是与边关主将不合一事,就应尽快处置。” 黄老四微微颔首。 从专业的角度上来看,以楚擎的身份和背景,加上不借钱的操蛋性子,真要是和众多将军起了摩擦,那些将军还不敢将他怎么样,后果,的确是不堪设想。 倒不是不相信楚擎,而是边关是国门,容不得马虎,如果楚擎真的指手画脚,而凉戎又真的要打来,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出问题。 谭忠平不乐意了,斜着眼睛开口问道:“敢问唐监正,你那友人姓甚名谁,如何知晓边军之事,难道也是军伍,若是军伍,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奏报朝廷,而是以书信的方式只是转告与你,若不是军伍,难道是世家中人,可世家中人,为何知晓边军之事?” 虽然喷人输多赢少,但是谭选手的成长也是肉眼可见的,这话问的很有水平。 唐友吉微微哼了一声:“是何人,与谭将军有何关系,难道本官会胡说八道不成。” “哦,原来如此,唐监正自然不会胡说八道。”谭忠平微微一笑,自顾自的说道:“昨日,本将在边关的友人也传来书信,说京中有位姓唐的大人,与旬阳道吴家连襟,还说这吴家的子弟来到京城,必先拜会这位唐大人。” 唐友吉面色大变:“少在那里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谭忠平的心态还挺好,笑呵呵的说道:“本将是云麾将军,岂会岂会胡说八道,吴家家主吴玄琨的幼女就在京中,许配给了唐家,这唐家…究竟是哪个唐家呢?” 唐友吉神情是一变再变,张着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了。 君臣听明白了,怪不得唐友吉要出来手撕楚擎,原来旬阳道那个被全家拿下大狱的吴家,和这老家伙是一伙的。 其实楚擎早在刚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就给京中写信了,只不过没给千骑营和老四写信,而是给邱万山和谭忠平等一众能上朝的友人写了书信,详细说了一下在边关都干过什么事,尤其是邱万山,几乎每发生任何一件或许会对他造成不利的事情后,都会将前因后果写在信中让人回到京中送给邱万山。 “不错,吴家幼女,的确与本官长子是为夫妻,可本官提及此事,却非是因此缘故,即便与吴家非是姻亲,知晓楚统领滥用私刑,插手边关军务,亦会禀明陛下。” 谭忠平到底不是职业级的,望着唐友吉那义正言辞的嘴脸,苦思冥想应该怎么怼他一下。 再说唐友吉,其实这老家伙要不是因为迫不得已,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弹劾楚擎,别说弹劾,提都不想提,嘴里念出这俩字他都想跳个火盆用艾草往身上使劲拍一拍。 可现在楚擎在边关搞事,已经涉及到他自身安全问题了。 在京中,唐友吉没什么根脚,产业都在边关三道,他唐家和吴家,可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吴家现在全被抓了,还是旬阳道其他世家写信告诉他的这事。 所以唐友吉就很怕,怕吴家将他唐家侵占田产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说出去。 换了别人,都不会当回事,但是楚擎就不同了,这家伙最会小事化大,大事化死,死化诛九族。 这么多世家,这么多朝臣,谁不侵占田产,这都是正常操作好不好。 这就和不遵守交通规则似的,抓着就抓着了,了不起三分罚二百。 楚擎就不同了,要是被这家伙抓着,别说抓着,就是怀疑你违反交通规则,砰砰砰,三枪罚两万,这谁受得了。 听闻了楚擎的确在边关和将军们闹的不和,加之其他一些破事,这才站了出来。 “谭将军,你也曾从军于边关,文武不和的后果,想来,你比本官要清楚。” 对付谭忠平这种不职业但是想冒充职业的业余选手,唐友吉是真的不带怕的,步步紧逼:“还是说你敢作保,楚统领,没有插手边军事务,没有与边关将军们不合?” 谭忠平哑口无言。 这话他可不敢说,按照他对楚擎的了解,八成真像唐友吉说的那样。 眼看谭忠平屁都放不出来一个,唐友吉再次朗声说道:“陛下,旬阳道孙、吴二家在边军之中,享有盛名,陛下有所不知,这两家十余年来,多次将战马、粮草送入边关,名下商队,亦是在草原之中打探消息传给边军,可谓是对朝廷忠心不二,积善之家,如今莫名其妙的被楚统领以不知名的罪名拿下大狱,说不定,边军正是因此才对楚统领大为不满。” “哦?”老四极为意外:“这孙、吴二家,竟对边军有如此大的臂助?” 不少臣子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表情有些古怪,难道世家克星楚擎搞错人了? 就在此时,文臣之中,户部之中,一道和没睡醒似的目光望向了谭忠平。 目光,来源于殿堂级选手,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老邱刚刚正在魂游天外,想着一会下朝了去哪家馆子吃点什么好,结果听到了楚擎俩字,强忍着睡意勉强听了一会,还以为多大个事,他都懒得出手,继续魂游天外。 谁知谭忠平这么不中用,邱万山暗骂了一声废物,这才不情不愿的出班了。 “陛下,老臣觉着唐监正所言有理,倘若此事属实,楚统领,罪不可恕。” 邱万山一开口,唐友吉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其他臣子们也是默默叹了口气。 没跑了,唐友吉死定了,得,又要落下去一个监正。 第834章 不同人不同命 别说臣子了,就连老四都知道邱万山的习惯。 这家伙要是搞别人,一般都是直接夸你,爱你,爱你爱的不要不要的,然后温柔一刀,扎你腰子上。 唐友吉面色发白。 明明邱万山是“支持”他的,可唐友吉还是小心脏怦怦跳。 他不是没想过邱万山会帮楚擎说话,只是他没想过,邱万山上来就绝杀,宣布了他的死刑。 纵观邱万山那么多次出手,只要是帮谁说话,不用想,这家伙绝对离死不远了。 你看人家邱总是左右横跳,实际上人家就是玩你,诶,不先整死你,就玩你,挑拨你,撩你,对你抛媚眼,然后…弄死你。 “陛下,这孙、吴而家,为积善之家,对边军大有臂助,可谓是国之栋梁满门忠肝义胆之辈,更为难得的是,名下商队将凉戎动向打探清楚后告知边军,可楚统领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这二家拿入大狱,臣以为…” 邱万山看了眼唐友吉,然后以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孙、吴二家,对边军大有益处,担着性命打探凉戎人的消息,而楚擎却将两家拿下,会不会…会不会是这楚擎,通敌了?” 君臣,全都傻眼了。 即便是知道邱万山总爱习惯性的左右横跳,还是被这番话给惊着了。 楚擎,通敌,你怎么不说黄老四通敌呢? 大家觉得邱万山应该是疯了。 唐友吉也傻眼了,根本不知道邱万山要做什么,反正就是心里慌,慌的要命。 自从邱总开始重出江湖后,大家都有一种共识,都不用邱万山说什么罪名或者拿出什么证据,只要“帮”你说话,那你一定要完蛋。 邱万山看向老四,自顾自的说道:“陛下,除了通敌,臣想不出楚擎有何理由拿下孙、吴二家,二家被拿下,只有凉戎得利。” 黄老四都懵逼了,他怀疑邱万山一大早喝酒了,这扯的是什么犊子? 邱万山依旧有一搭没一搭的进行极不走心的表演:“若是当真通敌,那就是乱臣贼子,理应诛之,不止是楚擎一人,任何与其有关联的,都要拿下大狱,严查,不可放过一人!” 说完后,邱万山看向唐友吉:“唐监正以为,本官,说的是吧。” 唐友吉大脑都宕机了:“是…吧?” “那便好。” 一语落毕,邱万山施了一礼,回班了。 回到班中的时候,邱万山还面无表情的瞅了一眼脑子空白的唐友吉。 就这事,从出班,到回班,邱万山都没用脑子,一点脑子都没用。 看唐友吉那一眼,邱万山就一个意思,信息差,害死人啊,小吉吉,你等死吧。 或许是连老天爷都不愿意让邱总多等了,正当满朝君臣一头雾水的时候,小太监跑了进来。 “陛下,边关急报。” 黄老四神情微变,就等着军报呢:“传!” 邱万山再次看了眼唐友吉。 小吉吉,你运气可真好,但凡你晚弹劾半个时辰,你全家都能活。 邱总已经猜测出军报的内容了,因为千骑营探马的信件昨夜才送到邱府。 军报被送了来,孙安接过后放在了老四的案头。 老四一目十行的看过之后,猛然看向邱万山,这个恨啊,气的够呛。 他终于知道邱万山玩什么把戏了。 之所以能玩出这个把戏,绝对是因为楚擎给邱万山写信了,怪不得这家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整人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原来早就知道原委了了。 而老四生气的点,就是老十给个外人写信都不搭理自己,他就很伤心。 臣子们都看着老四,好奇军报写了什么。 羡慕嫉妒恨的老四狠狠瞪了一眼邱万山,这才没好气的说道:“通敌的,是孙、吴二家。” 轻描淡写一句话,群臣再次陷入懵逼之中。 黄老四接着说道:“楚擎查出了孙吴二家通敌,铁证如山,用计,诱草原铁狼卫入关,三千二百凉贼,皆被斩杀,贼子头颅,数日后送入京中,其中包括了铁狼卫统军大将阿那图。” “嗡”的一声,大殿炸开了。 阿那图与铁狼卫,即便是文臣们都听说过,加上前段时间军报所言屠杀了三百余昌民,结果这才放个屁的功夫,让楚擎给弄死了,脑袋都送来了? 邱万山强忍着哈欠出了班,看向面如土色的唐友吉,演技极为浮夸:“哎呀,唐监正,通敌的竟不是楚统领,而是你那姻亲吴家,这可如何是好,与吴家相关之人,都要被拿下大狱严查,这…这…哎呀。” 邱万山十分不走心的长叹一声,适时提醒一下老四该让殿卫给唐友吉拖下去后,回班了。 一群臣子们看着邱万山那熊样,气的够呛,都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果然,唐友吉被玩了。 老四也是很无奈,挥了挥手,孙安直接给殿卫叫进来了,将几乎已经失去语言功能的唐友吉架了出去。 至于文臣们,则是摇头叹息。 唐友吉你说是不是贱,你得有多贱啊,非得提楚擎这俩字,怎么样,是不是现世报,真他娘的晦气。 老四心情挺复杂,要说开心吧,肯定开心,血债血偿,不但揪出了奸细,屠杀三百昌民的凶手铁狼卫,十倍还之,而且楚擎还亲自上阵了,军报上面说,包括马如敬在内,都为楚擎请功。 可他还是有点不开心,因为老四觉着楚擎不爱他了,抓出孙家奸细是十几天之前的事,斩杀铁狼卫,是四天之前的事。 这也就是说,楚擎早就给京中写信了,写给了邱万山,却没搭理他黄老四。 邱万山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天子怎么想,他都不是很在乎了,爱咋咋地,反正我就是不犯错,谁也挑不出毛病。 刚才要不是谭忠平太废,他都懒得出班,而且即便是出班,他也没用脑子,就是个信息差的事,这事换了谁都能干,当然,除了陶少章,所以老邱觉得自己出班就为了特意整一个唐友吉,实在是有辱自己逼格。 闹心扒拉的黄老四下结论了。 “楚擎虽是三道监监正,统管军器之责,却也是千骑营统领,捉拿不臣,应有之意,分内之事,如今边关三道容不得半点马虎,朕欲赐楚擎边关三道先斩后奏,稽查捉拿之权,诸卿以为如何?” 群臣皆惊,都是变颜变色。 按照黄老四的意思,那岂不是楚擎想在边关三道抓谁就抓谁,而且不用事先通报朝廷? 换了别人,大家可能不说什么,可楚擎是什么人,真要是圣旨送过去了,那边关三道有一个算一个,世家们还能存活多少,那还能有幸存者了吗? 以前在京中折腾,还能有点顾忌,这去了边关,边军都得受他驱使,这还得了? 南宫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连忙出班:“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倒不是和老四唱反调,而是南宫玺怕楚擎闹的太大,别凉戎没打过来,边关三道的世家先反了。 老四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早就看边关三道的那些世家不顺眼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连根拔起,省的凉戎真打来的时候有人闹乱子。 “老臣以为,如今凉戎人或会大举进犯,若是楚统领有这三道生杀大权…倒不是老臣不信任楚统领,而是楚统领历来…历来疾恶如仇,倘若大动干戈…” 黄老四看着军报,不耐烦的打断道:“还有一事,便是连朕都知晓这铁狼卫大将阿那图,边关血债,多与此贼有关,立首功者,应赏,朕看,礼部拿出章程,首功者获封县子吧。” 一群臣子们面面相觑。 赏是肯定得赏,县子其实都有点低了,可问题是楚擎本来就是县子啊。 南宫玺哭笑不得:“陛下,楚统领本就获封县子之身了。” “谁说首功是楚擎。”黄老四抬起头:“军报所言,首功者南宫平,是爱卿你那侄儿,独自一人阵斩阿那图,楚擎亲笔所言…” 低下头,黄老四再次看向军报,念道:“南宫平勇不可当,与阿那图大战三…三个时辰?” 老四想骂人了,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继续念道:“身受刀伤九…九十余处?” 众臣:“…” 暗暗骂了一声娘,老四合上军报,没好气的说道:“总之,这首功者是南宫平,获封县子吧。” 南宫玺吓的汗都出来了:“老臣那侄儿,那侄儿,可还安好?” “安好,九十多刀,刀刀避过要害,修养两日就成,南宫爱卿回到府中后,去封书信吧。” 南宫玺现在比老四都闹心。 这还去什么书信啊,中了九十多刀,送点饺子皮过去得了,都不用剁馅儿,直接包,楚擎就是再想给南宫平报功,也不能写的这么夸张啊。 老四有些心烦意乱,问道:“对了,南宫爱卿刚刚说的是何事,楚擎这先斩后奏之权,怎地了?” “老臣以为,楚统领疾恶如仇,捉拿乱臣贼子,先斩后奏,为王先驱,必不负圣命,老臣附议。” 说完后,南宫玺回班了,得意的扫了一圈群臣,喜滋滋的。 哎呀,哎呀哎呀,没官职,直接封了个县子,这找谁说理去啊,没地儿说理啊,哇哈哈哈哈,就问你们羡慕不羡慕。 心情复杂的老四一挥手,宣布散朝了。 刚散朝,太子少师陶瑸突然走了过去,十分紧张,轻声问道:“陛下,敢问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军报…军报可曾提及,犬子是否也立…立了战功?” 黄老四瞅着老陶,差点乐出声。 你家那玩意什么个熊样你这当爹还不清楚吗,好意思开口问,还陶少章上战阵,你不想让楚擎活了是不是? 南宫玺转过头,满面鄙夷之色。 就你家那犬子,还战功,他配吗? 陶瑸一看老四那表情就知道没戏了,满面失望之色,闹心扒拉的离开了议政殿。 其实关于南宫平与陶少章跑去边关这件事,南宫玺和陶瑸都挺闹心的。 一个被打折了左腿,一个被打折了右腿,俩人都心思这俩玩意总不能单腿蹦跶去边关吧。 还真别说,难兄难弟碰见了,正好一人折条腿,互相搀扶着就蹦蹦哒哒的去边关了。 去都去了,也追不回来,俩老头天天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陶瑸是担心自家犬子别给好女婿坑了。 南宫玺则是担心自己的好大侄儿别被楚擎给坑了。 现在,一家欢喜一家愁,南宫平竟然直接成了勋贵,至于陶少章,目前信息尚不明确,不过陶瑸可以确定一件事,自己的好大儿在边关,目前应该不是在坑人的路上,就是正在坑人。 第835章 思考与发笑 昌京太远,议政殿太高,君臣端坐云端,这些人与事,都与边关毫无关联。 边关军民,如今只想着一件事,三道军器监监正楚擎。 楚擎病倒了。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到了整个边关。 原本热火朝天的南郊,百姓们扛着圆木,垂着头,数万人,安静的可怕。 望原城内,那些刚刚建盖起来,林立的店铺,原本每夜都有下工的百姓过来看上两眼,憧憬着当这些店铺开业后,大家应该采买多少多少东西,赚了钱,好好吃几顿。 可如今,人们只是沉默的走着,路过着。 从关内来的百姓们,天天在骂,这一次,望原城的刁民们不还口了,低着头,唾面自干。 这些从关内道来的百姓在骂,不但骂望原城的百姓,也骂军伍。 他们说在京中的时候,楚擎救济流民,斗世家,整治商贾,每日忙的脚不着地,却从来没有病过,对京中北市百姓、底层百姓、流民们、小民们来说,哪怕生活暗无天日,可楚擎与千骑营就是一道光,当他们被黑暗彻底笼罩时,楚擎就会带领千骑营出现,驱散黑暗带来光明。 尤其是从京中楚擎封地调来的一千多人,对他们来说,楚擎是恩人,恩人即便再忙碌,也没病倒过。 可来了边关,做那么多事,那么多那么多和百姓有关的事,竟然还要上战阵,杀贼,做了很多不应去做的事,都是因为边军,因为军伍,人也就病倒了,边关害的。 边关六大营中,本来就沉默的军伍们,更加沉默了。 好多人,总觉得楚擎与他们没多大关系,至少,现在没多大关系,因为楚擎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望原城。 可望原城,似乎停摆了,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与楚擎有关,所有的憧憬,期望,随着楚擎病倒,许久没有露面后,望原城的百姓恐惧到了极致。 骁骑营帅帐之中,马如敬流露出了一种少见的无奈之色。 众多将领,齐聚一堂。 田海龙低垂着头颅,眼中难掩担忧。 “六日,整整六日了,楚大人每日都喝汤药,几乎从未下床过,不见好转。” 杨保北一拳头砸在了腿上:“也不知是哪个狗日的传出的消息,难怪这几日麾下儿郎们闷闷不乐,伐林一事耽搁下来,儿郎们就指望着这事赚些钱财贴补家里。” 一直看楚擎不是很顺眼的张成孝叹了口气:“亲族在望原城的军伍们,不是为了赚取工钱,亲族赚的工钱,已是足够花销,而是…” 顿了顿,张成孝即便不愿承认,也喃喃说道:“都在担忧着楚监正,人们已经不在为工钱而欣喜了,他们都说,楚监正会将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带给大家。” “是啊。”牛仁摇头叹息道:“每夜来到营中的戏子们、每隔三日送来的肉食、还有营外的郎中,都是楚监正带来的,兄弟是怕楚监正有个三长两短,这…” “牛仁!”马如敬抬起头,怒目而视:“少在那胡说八道,楚家小子,命硬着呢!” 这还是马如敬头一次骂边关老资历牛仁,就连枭智都重重的哼了一声。 “本将就事论事,以往,倒没看出如何,可自从那楚擎病倒之后,统领南郊建盖房屋的墨先生整日守在大帅府外,上工的百姓似是无事可做,还有那姓陶的胖子,店铺也不管了,作坊也不顾了,百姓们整日聚集着,不知要做些什么,长久下去,会出乱子的。” 杨保北微微摇了摇头:“会出什么乱子,虽说不少差事都停滞了,可工钱还是照样计算,五日一发,昨日刚刚发过。” 马如敬望着书案上空空的茶杯,目光幽幽。 他突然怕,很怕。 猛然间,想起当初自己所说的话,边关的规矩,边关的模样,谁能改变? 冯洛变不了,他马如敬也变不了,楚擎想改变,痴人说梦! 可现在的确是变了,每日都在变,润物细无声,不知不觉的变了。 直到这几日,很多事情,大家应做的事情,突然就停住了,这才知晓,早就变了,正是因为变了,随着楚擎的病倒,大家开始无比的担忧,担忧回到以前,担忧边关依旧是那个边关,沉闷,苦楚,让人想逃,却不敢逃的边关。 深吸了一口气,马如敬看向田海龙:“平日里,你与楚擎走的最近,现在你来告知本帅,楚擎,究竟要做什么!” 这句话,问的很奇怪,楚擎要做的事,都做再明面上,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楚擎要做什么。 田海龙不是傻子,一听这话便知晓马如敬的意思。 “伐林,得木料,木料运至望原城,打造军器、建盖作坊…” 没等田海龙说完,马如敬站起身,取来了纸笔,沉声道:“继续说。” “这作坊,其中至关重要的便是用在造纸。” “造纸?”马如敬满面诧异的抬起头,其他将领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前些日子楚监正与墨先生合力想出了造纸之事,听闻,一旦造了出来,这纸张极为便宜。” 田海龙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一大张,数十张,才几文钱。” 一群将领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监正说,一旦这造纸作坊建盖起来,望原城就会将大量的纸张卖出,是长久之计,解决望原城百姓民生的长久之计,边关山林虽然能砍伐光,可不但要砍,也要种,至于细节如何,末将也不懂,楚大人也说不是一日之功。” “好,好。” 连说了两个好字,马如敬唰唰唰的记着:“还有呢。” “边弓城十二处…”田海龙回忆了片刻,不太确定的说道:“楚大人说那叫小区,总之,就是十二处小区,其中八处,军伍亲族可居住,剩下四处,服役过三年的边军,可居住,不需钱财,无需钱财居住,房子,就是军伍与其亲族的,除此之外,还要不断建盖,说是还有什么二期,二期要建盖十八处。” 马如敬再次震惊了:“非是发卖?” “军伍与军伍亲属,不需花销钱财就可居住。” 其他将领们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低头记下,马如敬开口道:“继续说。” “移树搬草。” “何意?” “楚监正已经命人在望原城附近围建了养马场,欲将成树与边关山林的草皮…末将也不懂,总之楚大人的意思就是将树木花草移种到养马场内,近些时日大量马匹被送了过去。” 马如敬开始紧张了:“这些马匹,可是供养边军的?” “是,楚大人说不但要将马匹运来,还要大量繁殖,想办法解决土壤草地问题,争取解决边军缺少战马的难题。” 将军们面面相觑,随着田海龙将他知道的事情,将楚擎一部分蓝图描绘出来,将领们都陷入了沉默。 马如敬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开始乱转了,面露沉思之色。 很早之前,楚擎决定以后回京出本书,老马同志的回忆录,叫做《大帅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第836章 无法触发的技能 即便是田海龙,也只是知道楚擎的一部分计划。 就这一部分计划,让将军们的大脑都开始充血了。 这一刻起,他们比望原城中的百姓还要担忧楚擎。 原因无他,楚擎给的,太多了! 马如敬将所有事情都记下后,沉默了许久,问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本帅问你,若是楚擎当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些人,琅琊王殿下、陶蔚然、墨鱼、南宫平等人,他们,会离开边关吗?” “会!” “为何如此笃定?” “这些才俊,皆是楚大人带来的,楚大人刚病倒时,大家还各司其职,可直到前一夜,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守在了卧房外。” 枭智不解的问道:“即便楚监正出了事,可如今撒下了大笔钱财,耗费了无数精力,他们为何不留下,这可是楚擎一直以来的谋划。” “原本本将亦是如此想的,这些人,皆是楚大人至交,按道理来讲应是会如此,可前一夜陶蔚然却说,倘若楚大人再不好转,便强行用马车将楚大人带回京中,末将便提议若如此就早日操办,毕竟边关苦楚不宜养病,不如让楚大人先回京中养病,他们留下来,继续做应该之事。” “陶蔚然如何说?” “陶胖子说,要是楚擎不在,他们做什么都没意义,这世道,要改的规矩太多,要改的地方太多,楚大人去了哪里,他们便去哪里,若是楚大人不在边关,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空中楼阁,没了楚大人,早晚都会化为泡影。” 马如敬面色复杂的问道:“其他人又如何说辞?” “皆是沉默无言,可末将看来,都是如陶胖子那般如此想的。” 望着马如敬,田海龙正色道:“大帅,陶胖子所言极是,如今边关改变,并不是因为楚大人不惜钱财,而是因为…因为…” 想了想,田海龙斩铁截钉:“因为他是楚大人!” 马如敬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的,原本,大家都以为边关和望原城的改变,是因为楚擎不惜钱财。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原本总是刁难边军的三道世家,如今屁都不敢放一个,天天躲在宅邸之中,听说不少家族子弟都被送走了,家主也早就写好了遗书,就等着千骑营去抄家。 除了世家,兵部也不像以往那般隔三岔五送来军报,询问边关防务。 还有朝廷,每过一月都有礼部与户部的官员跑到边关叽叽歪歪,前者询问民生治理,后者询问钱粮之事。 现在,来是来了,前几天就来了,礼部来了个郎中,来了之后就送钱,给各个将军们送钱,希望他们找楚擎给这些官员说点好话,送完了钱撒丫子就跑了。 户部的官员也来了,也不问朝廷送来的钱财花在了哪里,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以楚监正的弟子自称,警告边军们照顾好楚擎,要不然京中的户部全体同僚,会弄死他们! 就连三道的地方官员,也整天往边关跑,见不到楚擎,只能找将军们,陪着笑,讨着好,询问边关需要什么,哪里遇到困难,他们就是砸锅卖铁割腰子也要帮着解决。 起初将军们还很不解,这怎么就变脸了,至于吗,还要割腰子? 那些官场老油条苦笑着回道,帮着如今有楚擎罩着的边军解决问题,不过没个腰子罢了,可要是没解决问题,容易没一户口本。 也是直到最近,马如敬和将军们才发现了一件事。 边关,真的变了,边军,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相反,原本他们需要看脸色的人,现在,要看他们的脸色,原因,只是因为两个字---楚擎。 “不能如此下去了!” 马如敬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扫过账内十余位将领。 “草原最近并未传来任何风吹草动,军务虽重,却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明日起,诸将与本帅,坐镇望原城,刚刚田海龙所言之事,皆是重中之重,那该死的陶胖子等人不管不顾,我等却不能冷眼旁观,建盖房屋、伐林、作坊、马场诸事,拖不得,我等暂且接手,待楚擎病愈后,再将差事交还他们。” 一听这话,将军们傻眼了。 田海龙咧着嘴,觉得老马同志最近有点飘啊。 自从楚擎到了望原城后,阿螺天天和跟屁虫似的跟在楚擎后面,即便如此,别说楚擎交代下去的差事了,很多时候楚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都听不懂,什么卧草,沙避,娶你马弟,各种专业术语,听都费劲,更别说做了。 望着将军们,马如敬强颜欢笑道:“我等卫戍边关,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民生治理罢了,又有何难,本帅这边将差事交于你们,难道咱们这些沙场老将,还不如一群嘴上无毛的少年人吗。” 众将齐齐点头。 是的,我们真的不如那群嘴上无毛的少年人。 马如敬继续鼓舞士气:“只要楚家小子在望原城一日,百姓的工钱照样发放,田海龙刚刚也是说了,非是难事,钱,无需担忧,人,亦有,我等还可调动边军,天时地利人和,皆占…说不定,我等接了手,比那楚擎等人做的还要好。” 说完后,马如敬突然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钱,不用操心,陶蔚然按时发放,人呢,望原城那么多百姓,调动些边军也行。 这么一想,马如敬突然有了该死的胜负欲,咧嘴乐了:“好,咱们边军,就让那楚家小子刮目相看,让他知晓知晓,咱们边军可不比这些京中来的阔少爷差上多少。” 田海龙犹豫了一下:“大帅,末将觉着,觉着若是接手,倒也非是不可,楚大人早就说过,边关,是大家的边关,不能光靠他一个人,若是各大营将军愿意施以援手,最好不过,只是…只是好多活计,便是末将都看不懂。” “笑话,怎就看不懂了,又不是让你科举。”马如敬露出了强大的普信男微笑:“本帅自幼文武双全,天文地理无一不晓,各位又是军中猛将,皆是允文允武之辈,区区小事,何难之有,大家安心便是,若是做不成,本帅的马字倒…” 帐内十六位将军们异口同声,大喊道:“大帅慎言!” 马如敬丝毫不尴尬,哈哈大笑:“本帅说的是,做不成,本帅的姓氏倒过来写,你等真是蠢货。” 将军们齐齐一愣,紧接着马屁如潮。 “大帅英明!” 田海龙瞅了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并且越来越不着调的马如敬,默默的叹了口气。 就瞅你如今这个没溜的状态,感觉就有点够呛。 除此之外,田海龙觉得关于大预言术,应该不是主动触发的吧? 第837章 国与家 第二日,轩辕馆后院。 福三坐在卧房外面的台阶上,支着脑袋,思考着一些无法与别人讨论的问题,关于人性与哲学的。 陶蔚然又瘦了。 就楚擎病了这几天,陶胖子肉眼可见的消瘦。 蹲在福三面前,陶蔚然就很好奇。 “我们都很担忧。”瞅着福三,陶蔚然无比好奇的问道:“为何在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担忧之色。” 福三翻着白眼:“因为老子知晓,少爷定不会出事的。” 花园里有很多人,都很憔悴,全都是撂挑子不干了的各个甩手掌柜。 墨鱼也在,正在用刨子刨木桌。 之前楚擎说过,大家在一起吃饭,在一张桌上,热热闹闹才吃得香,石桌太小,大家总是分两张桌子。 所以墨鱼就用工料弄了个大木桌,而且还是能转的那种,两层,很高端。 绿珠满额头是汗的煎着药,跑前跑后,就她一个女子,这种细发活,绿珠不放心别人来做,福三都不行。 南宫平正在奋发图强。 阿平就是这样的人,善于寻找自身不足加以改进。 上次差点没打过阿那图,草原上这样的猛将不知凡己,所以阿平开始鼓捣一些毒药了,涂抹到匕首上,准备下次再见到草原猛将时,争取一见面就能给对方阴死。 昌贤正在看舆图:“要不下午带人抄了这个旬阳道的刘家吧,给楚师冲冲喜。” 王通通双手双脚的赞同,童归却皱眉说道:“殿下,您莫要忘了您的身份,您是琅琊王,岂能胡闹,就抄一家,侮辱了您的身份,楚大人病了许久,多抄几家吧。” 昌贤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在千骑营特供舆图上找着目标。 付家兄弟则是大眼瞪小眼,俩人比谁不眨眼的时间最长,输一次给一万贯。 一开始付永康输了六次,但是身上没钱,先欠着,让付保卫回京后找他爹要去。 付永康越战越勇,连赢七次,现在反倒是付保卫输了一次。 付永康兴奋的叫道:“给钱给钱,你输啦。” “老子没钱,回京之后找我爹要去。” “好,继续,开始!” 肖轶在旁边瞅着兄弟俩,有些狐疑,这俩人好像是一个爹吧? 卧房里,又传来楚擎的咳嗽声,福三连忙轻轻推开门。 楚擎并不是昏迷不醒,而是身体特别虚弱,下床都费劲。 根据郎中的诊断,那就是多发汗就好,将井水烧热,多喝,多尿,多排毒。 福三给了郎中一个大逼兜子之后,郎中只好捂着后脑勺开了方子。 根据楚擎的自我诊断,应该身体一直没修养过来,所以才会大病一场。 年前出京,一路骑马来到边关,那时候身体就有点不舒服。 边关风狂,沙多,每天要操心好多事,即便睡觉,梦里也会想着。 上了战阵,疲劳至极,见到了那么多果毅营将士阵亡后,生理和心理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刺激,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汗,风一吹,这才病倒了。 楚擎知道,自己就是缺乏休息。 可其他人不这么想,要知道在古代,伤寒很容易死人。 像楚擎这种情况,睡着睡着就睡没了的,太多了。 很多穷苦老百姓,身体疲劳不堪还要为了生存劳作,身体情况越来越差,最后就没什么事先挂了,这才是大家忧心的缘故。 大家都在轩辕馆守着,除了陶少章。 只有陶少章依旧奋斗在一线。 他不是不担忧楚擎,相反,他无比担忧,可即便担忧,也觉得要将事情做好,觉得这才不负楚擎重托。 至于其他人,不是没这么高的觉悟,而是生气,愤怒,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千里迢迢跑来,刚到这,马如敬和一群将军们就想来个下马威,然后是刁民们闹事,这个不配合,那个猜疑,还有人总想占便宜。 明明是来改善边关的,改变边关的,可某些边军,某些刁民,仿佛觉得这事天经地义一般。 就楚擎带来这些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之辈,就墨鱼都是如此。 所以大家撂挑子了,不是猜忌吗,不是找事吗,不是不配合吗,还给楚大人折腾病了,去你大爷的,老子还不干了,爱咋咋地。 其实这还真不是大家小心眼,而是很多事观点不同,高度不同。 大家知道楚擎的目的是什么,说是扶贫都不为过。 可边军与边关百姓太苦了,苦到了小心翼翼,哪怕是面对一些美好的,善意的,依旧小心翼翼,即便接受了,也怕,怕都是水中月,怕是海市蜃楼,所以才斤斤计较,所以才会试探,才会猜疑。 面色苍白的楚擎裹着被子,坐在床头上。 “没事,就是有点发烧,养几天就好了。” 福三走了过去,给楚擎倒了杯水,乐呵呵的说道:“小的知道。” “大家还在外面呢?” “是,有些担忧,小的说您没事,他们不信,不想离开。” “嗯,就当休息了,即便不上工,也要按时将工钱发出去,望原城的百姓,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在边关,每一家,每一户,都有长辈帮助过边军抗敌保家卫国,他们,也是边关,也是边军的一员。” “小的记下了,少爷您安心就是。” “好。” 楚擎没再多说什么,他也知道,大家都很累,都极为疲惫,休息休息也好,总不能因为自己要做的事太多,让大家疲于奔命同样累倒了。 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楚擎浑身发软,再次躺在了床上。 闭着眼睛,思绪飘到了城关之上。 那些英勇奋战的将士们,不应该由他来帮助,由他来守护,他也没这个资格守护,帮助将士们的,守护将士们的,应该是所有人,君臣,百姓,所有人。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可以改变边关的现状,可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人心。 人,不应该分三六九等。 可人,也要分三六九等。 不是士、农、工、商,而是军、民、工、商、臣、君! “金字塔,没了顶端,依旧是金字塔,可没了底座,就是碎石,就是废墟,就连房屋,也是先有砖,才有房。” 楚擎喃喃自语着,有一句话,他一直不敢讲出来,怕被喷死,怕被上门查水…水字数。 人们都说,没有国,哪有家,可这句话,对吗? 一个强大国家,才能庇护无数的小家,这一点,楚擎不否认,可前提是什么? 国与家,虽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可两者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国家是共同体,由数万万个小家组成,没有小家,又何谈国? 没有溪流长河,海在哪里,没有树木,森林在哪里? 国家的强大,是建立在每个幸福的家庭基础之上,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国强大,但是一个个小家却破败不堪,国家的强大,应是建立在小家的安稳之上! 胡思乱想着,楚擎再次陷入了沉睡,临睡之前,只有一个想法。 原本,他认为自己无力改变一个国,自己,太渺小了,也做不到。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能力改变一个家,小小的家,却是无数个,千千万万的家,这个小目标,应该不难达到吧? 第838章 关于钱的烦恼 福三将房门轻轻关上走了出来,马如敬带着一群将领们来了,去了正堂。 众人也不知道马如敬干什么来了,过去后,一个个满面嫌弃的模样。 马如敬是发现了,啥人找啥人,就楚擎的小团伙中,除了绿珠,就没一个懂礼数的。 福三这群人还没进去,就在门口瞅着,弄的老马更尴尬了。 刚坐下的老马同志,只能站起身,来到门外率先看向陶蔚然。 “本帅问你,这段时间,望原城内诸多事务,为何放手置之不理了。” 陶蔚然没好气的说道:“大帅哪只眼睛看见我置之不理了。” “楚监正将望原城民生之事,皆交于了你,这几日,你却天天在轩辕馆中无所事事,还敢狡辩。” 陶蔚然刚要反唇相讥,福三看着前者,略显责怪的说道:“大帅说的有道理,陶胖子,去做你该做的事,若不然这朝廷俸禄,岂不是白白拿了。” “我何时拿朝廷俸禄了?” “哦,朝廷不发放你俸禄,那便是边军大帅发放于你,快去做事吧。” 陶蔚然:“边军大帅也没发放啊。” 福三骂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既然是边关将军,大帅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成了边关将军?” “哦?”福三一头雾水的模样:“那大帅为何有颜面呲着大牙训斥于你?” 陶蔚然眨了眨眼睛,很困惑:“不知道啊。” 马如敬破口大骂:“本帅早晚撕烂你们的嘴!” 福三呵呵一乐。 这老家伙学聪明了嘿,老子还没损完呢。 马如敬气的够呛。 他是发现了,有时候福三比楚擎还气人,楚擎埋汰别人吧,一般都是直来直去,福三拐弯抹角的不说,演技还贼好。 田海龙苦笑道:“陶贤弟,我等也知晓你担忧楚大人,可望原城数以万计的百姓,如今虽是上工,可这工上的大不如前,城南的百姓,已是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陶蔚然抱着膀子呵呵一乐,指了指墨鱼:“那可与我无关,城南一直是墨先生统管的。” 马如敬知道墨鱼不普通,要不然大家也不可能管这老头叫“先生”,语气不敢强横。 “墨先生,民生一事非同小可,数万百姓清闲,如何是好?” 墨鱼打了个哈欠:“老生累了。” “累了?” 墨鱼指了指自己的少白头:“大帅觉着老生,今年四十有几?” “你才四十多么,本帅还以为你已是年过五十。” “三十七!”墨鱼气呼呼的叫声:“老生今年三十有七,却如同半百老人,知晓是为何吗,辛劳所致,操劳过度,楚擎给了老生五十万贯,都不敢随意驱使老生,你还想驱使我?” 还真别说,墨鱼从来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在楚擎面前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而且他对边军大帅这个官职,没有任何概念,他也不屑去了解这是个什么概念,老子不管你是大帅还是将军,老子只需要知道你们绑一起都没楚擎有钱就够了。 马如是敬确定了。 楚擎身边的人,就没一个会好好说话的。 不由得,马如敬看向了昌贤。 昌贤小脸一仰,拍了拍腰间挂着的玉佩。 意思很明显,小爷我是琅琊王,让我干活,宁配吗! “可你们,总得有要做事的人吧。” 马如敬的目光再次巡视着,落到了付家二兄弟身上。 付家二兄弟挺起胸脯,马如敬赶紧给目光错开,略显诧异。 楚擎从京中带来俩傻子干什么? 扫了一圈,马如敬的目光落在了肖轶身上。 肖轶根本就没看他,马如敬冷哼一声:“呸,叛徒。” 阿轶一脸懵逼。 啥玩意啊,我看你了吗你就骂我? 最后马如敬看向了低头瞅着匕首的南宫平。 感觉到了马如敬的目光,南宫平抬起头,皱着眉,陷入了思索之色。 像马如敬这种身材高大的人,用带毒的匕首,捅在哪里才能一击毙命呢? 刚要开口的马如敬,总觉得南宫平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心里发慌。 一看都摆烂了,老马同志倒是不失望,因为本就做好了打算。 “既然你们如此消极怠工,那你们手中落下的差事,本帅与诸位将领,就先接手吧,待楚擎痊愈后再议。” 一听这话,陶蔚然等人瞠目结舌,望着马如敬,面色极为古怪。 “噗嗤”一声,付永康直接乐出了声。 马如敬脸色一黑:“你笑什么。” 付永康懒得搭理马如敬,付保卫忍着笑嘀咕道:“你们接手,连傻子都听乐了。” 付保卫瞅了瞅自家大哥,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太对。 陶蔚然苦笑道:“大帅,下官不求诸位将军助我等一臂之力,只求…只求你们别捣…” 马如敬面色一沉:“只求什么?” 福三呵呵乐道:“只求你们别将差事办的圆满,办的比陶胖子和南宫平更快,更好,更让我家少爷满意,真若是如此,我们多丢人啊。” 马如敬:“…” 眼看马如敬又要急眼了,田海龙连忙打圆场:“三哥,陶贤弟,大帅以及诸位将军们也是一片好意,若是可以的话,不如就让马帅坐镇大帅府,诸位将领也是有闲暇时间,百姓们更与诸将熟识,耽误一日,不知要白白耗费多少钱财。” 陶蔚然乐道:“谁在乎钱财,花销光了,去世家哪里讹…取便是了。” “诶呦,陶贤弟,即便如此,这边关三道的世家也是有数的,哪能取之不尽,前几日听闻,单单是工料和百姓的工钱,楚大人就花销了近三十万贯,虽不是我等的钱,可我等看着心疼啊,这钱,总是能花光的,不可太奢靡无度的。” 绿珠开口了,笑吟吟的说道:“田大人所言极是,其实每日楚大人也是担忧。” 一听这话,马如敬来兴趣了:“哈哈哈,楚家小子还说不在乎这钱财,怎么样,担忧了吧,这花钱如流水,如何不担忧,还装硬气。” “大帅误会了。”绿珠笑容不变:“三日前,京中送来了三十余万银票,皆是京中南郊诸多作坊与陶家庄子产业的份子,楚大人说这钱越花越多,很烦恼,太多的银票花不出去了,所以才担忧。” 将军们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回正堂了。 他们不想和这群昌京阔老们呼吸同一片空气,因为自己不配。 马如敬呲着牙,半晌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了。 他也想有这样的担忧,有钱花不完的担忧,太他娘的可气了! 老马同志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看明白了。 怪不得这群人肆无忌惮的摆烂,原来人家有这个资本啊,越摆烂,钱越多,这上哪说理去。 还真别说,年后京中与各道的作坊,已经开始盈利了,加上陶若琳主持大局,除了一部分钱继续投入修路之外,都让人送到了边关,深怕楚擎的钱不够花。 第839章 自以为是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陶蔚然和福三两个坏种,直接答应了马如敬的请求,接手民生大事,然后大家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乐乐呵呵,坐等这群将军们丢人现眼。 马如敬也看出来了,这群狗日的就等着看笑话呢。 越是这样,老马同志越是被激起了那该死的胜负欲。 回到正堂,大马金刀往书案后面一坐,马如敬开口了。 “张成孝何在!” “末将在。”张成孝连忙站起身来到中间。 “本帅命你,即日起,统管城南作坊之事,尤其是那造纸作坊,招收百姓入工,越快越好。” “得令!”张成孝一挺胸膛:“末将必不负大帅众望!” “枭智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前往城北,督管马场一事,限期十日,马场必要建盖完毕!” “末将得令!” 马如敬满面踌躇,再次一挥手:“牛仁何在。” 老牛站起身走到了中间:“末将在。” “本帅命你,督管城南建盖之事。” “末将得令。” “杨保北何在。” “末将在。” “本帅命你,负责伐林之事。” “末将得令。” “刘望…” “陈布生…” “得令…” “得令…” 马如敬一边翻看着小本本,一边下达命令,在场十多位将领,都站起了身,纷纷得令。 一时之间,正堂之内的众人气势如虹。 福三和陶蔚然站在门口,乐的前仰后合。 昌贤和南宫平面面相觑,俩人都觉得这群将军们脑子有点病。 福三的和陶蔚然的笑声,太刺耳了。 笑吧,也就算了,主要是这俩人笑的特别夸张,一个捧着肚子,乐的都喘不上来气了,一个身体都开始后仰了,差点栽倒,完了还不是正经的哈哈哈大笑,而是嘎嘎嘎和鸭子似的怪笑。 田海龙也得令了,但是一听到身后的笑声就知道,白扯,通通都是白扯。 原本还志得意满的马如敬暴跳如雷。 “狗日的福三,你他娘的笑什么!” 一向以儒将自称的马如敬,最近个人素质修养方面开始直线下降。 福三拱了拱手,强忍着笑意:“大帅安排的面面俱到,可谓是天衣无缝,何止是天衣无缝,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儿啊。” 马如敬没搭理福三,而是看向陶蔚然。 在马如敬眼里,福三就是个护院,懂鸡毛民生,在那乐,估计就是故意捣乱呢,可陶蔚然也笑,这就说明自己的安排,或许,有那么一丁点的小瑕疵。 “陶蔚然!”马如敬沉声问道:“你又何故发笑?” “笑大帅安排的天衣无缝!”陶蔚然拱手抱拳:“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马如敬意识到不对劲了,因为外面的昌贤和南宫平正在交头接耳,一边嘀咕,一边还望自己身上指,不间断的传出什么脑袋、驴、进水之类的。 马如敬听的断断续续的,不明所以。 难道是说驴脑袋里面有水吗,这是何意? “够了!”马如敬一拍桌子:“本帅对你等三番五次的纵容,莫要不识抬举!” 福三耸了耸肩:“大帅,说您安排的是天衣无缝,怎就不识抬举了。” 要是真能被边关大帅吓到了,陶蔚然当初就不会跟着楚擎直接整章松陵了,陶胖子依旧拱着手:“大帅一席话,学生拨云见雾,早就如您这般操办,这望原城民生之事,哪能拖到现在。” 马如敬额头上的青筋都一凸一凸的。 他知道这俩人肯定是说反话,但是自己又没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一肥四儿呢? “大帅。” 老实人肖轶走了进来,叹了口气。 马如敬刚想来口大浓痰,后来一想这群人里就这么唯一一个老实人了,挑着眉问道:“本帅的布置,可有纰漏?” “大帅,末将以为,您的布置,倒也不算是有纰漏之处。” “那是何意?” “纰漏算不上,只能说是毫无可取之处哇!” “哈哈哈哈哈。”福三乐的更开心了。 肖轶转过头,冲着福三和陶蔚然眨了眨眼睛。 不得不说,姓肖的越学坏了。 本来吧,在肖轶心底,觉得自己是边军的一员,即便和楚擎等人厮混,最后大家还是要分道扬镳,楚擎等人回京城,他肖轶继续留在边关。 可这段时间肖轶天天就很闹心。 他当兄弟看的边军们,张口就是he,闭口就是pei,一见面就是he-pei的,时间长了,心里能没火气吗。 随着跟着楚擎等人经历了很多事,开阔了视野,格局也不同了。 现在一看马如敬等人上赶着过来捣乱,肖轶忍不住了。 别的事也就算了,望原城都是大家的心血,马如敬上来就比比划划的,辜负了大家的心血就不说什么了,主要是一捣乱,那么多百姓和边军也跟着白耽误功夫。 所以肖轶的心态也慢慢转变了。 我好歹也是反王昌承恪之子,你们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吧,尤其是你马如敬,带兵打仗咱没的说,民生这一块,你就是个弟弟,你一个弟弟在这逼逼赖赖的,连我都忍不了了! 眼瞅着马如敬准备喷自己了,肖轶开口道:“大帅,末将敢问,谁负责伐林一事?” 一个副将转头:“是本将如何。” 肖轶问道:“你用何物来伐木?” “自然是斧子。” “哪来的斧子?” 副将愣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刘望开口道:“本将统管作坊之事,包括铁匠作坊,命铁匠作坊开工就是了,打造伐木负责,送去边关山林。” “哪来的铁料?” 刘望也愣住了,四下看了看,没人吭声。 副将梗着脖子说道:“谁说只有斧子才可伐木,直刀亦可。” “诶呦。”陶蔚然走了进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直刀当然可以,劈坏了也不心疼,反正边关多的是兵刃,实在不行,用牙齿咬也行,只是学生有一事不解,砍伐过的木料,如何运到望原城。” 枭智冷哼道:“问的是屁话,自然是用马匹。” “战马啊,哪来的啊?” “自然是营中战马,绑住圆木,拉…” 枭智说不下去了,因为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么干的话,战马一定会损耗过大,来个几趟,马就废了。 张成孝冷笑道:“损耗便损耗了,养马场操办起来,不愁战马。” “你用什么养殖战马?” “水草。” “哪来的?” “边关山林之中…” 张成孝也说不下去了,看向副将,气呼呼的说道:“徐将军,你可要尽快操办,将山林树木伐了,若不然,本将无法弄这马场。” 副将看向刘望:“那得让老六先给斧子弄出来。” 刘望不乐意了,瞅着杨保北叫道:“杨将军,你也听到了,打造伐木的工具,需要铁器,大帅刚刚让你负责桐城物料运转之事,得加快啊,莫要耽误本将的要事。” 杨保北更不乐意了,回头看着牛仁:“物料每日都要,麾下儿郎还要守关,老牛,你从南郊先给我调三千人去桐城。” “放屁!”牛仁破口大骂:“南郊边弓本就人手不足,如何调给你,老子还想着管郭青借些人手。” 叫做郭青的副将哭笑不得:“末将的人手要去建盖造纸作坊。” “没树造个屁的纸!” 伐木的副将更不乐意了:“那是我的缘故吗,没斧子,用什么砍!” 紧接着,场面,愈发不可收拾了起来,屋内将领们已经开始互喷了。 “人都借给你了,如何运石…” “运个屁石,先紧着转运物资…” “那铁匠如何安排,还要生火…” “你看老子作甚,去问德子…” “为何问我,我要统计民册,明日让城南的百姓点卯…” “点你娘个蛋,几万人你如何点,不如让骁骑营军伍去数…” “骁骑营还要去金戈镇…” “你去金戈镇顺便将那些铁匠带来…” “铁匠是我们果毅营的…” “你不是建盖房屋的吗…” “啊,老子还以为是统管铁匠的…” “我才是统管铁匠的…” “放屁,你是拉石料的…” “拉石料的是老子…” 一群人吵闹不休,互相对喷,争论不止,场面已经彻底失控了。 书案之后的马如敬,头发是哗哗的掉啊,别的就不说了,他现在都忘了谁负责什么了。 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老马同志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门槛处,再次响起了刺耳的嘎嘎怪笑之声。 福三一边笑,还一边回头看着昌贤和南宫平。 愣着干什么,快笑话他们啊。 昌贤和南宫平,也开始了捧腹大笑。 第840章 病愈 肖轶就提出了两个问题,成功的引起了将军们的内讧。 功成身退的肖轶退出了正堂,满脸坏笑,和福三以及陶蔚然一起看笑话。 这也就是楚擎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就怕外行指导内行。 外行就和键盘侠似的,最擅长口嗨,总是以自己极度匮乏的认知和知识去看待各种专业的事情,完了还死太监就嘴硬,瞎逼逼一通,害人害己耽误事。 “都给老子住嘴!” 马如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众多将领们终于停止了争吵。 争吵,停止了,将领们,也成功的忘记了自己应该负责什么事来着。 望着急头白脸的将军们,马如敬脑瓜子嗡嗡的,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能当上边关大帅,马如敬肯定不是浪得虚名,脑子至少还是有的。 目光越过门口吃瓜的家伙们,马如敬站起身:“同去城南,先去南郊,知晓了各处如何运转再做谋划!” 肖轶神情微变,暗暗点头。 马如敬这个判断和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只有了解了,才可以施手去做,而不是凭空想象瞎指挥。 福三和陶蔚然勾肩搭背的让开了道路。 “胖子,他们竟然敢直接去看墨鱼的差事了,哈哈哈,少爷总说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地狱,什么地狱来着?” “成功开启地狱难度,三哥,打个赌吧,五日,五日他们就得被百姓们恨不得撅了坟。” 墨鱼幽幽的插口道:“至多三日!” 三人都没注意音量,马如敬恨不得拼命了,不过还是忍了,他准备把活干好之后,再狠狠的笑话回来,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昌京佬们知道,他马如敬以及手下的将领们,不是浪得虚名,他不但要干,还要干的更加出色! 马如敬有这想法的时候,彻底忽略了一个事实。 他或许可能比大家干的更出色,但是不会永远出色,因为硬性门槛太高,卡的死死的,他没钱! 出了正堂,上了马,一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城外。 福三已经开起了盘口,大家纷纷下注。 关于马如敬等人什么时候灰溜溜跑回来认怂的日期,可以下注的日期分别是三日、五日、七日、十日。 没人下七日和十日,都下三日或五日。 一直没什么钱的肖轶一咬牙,天道酬个卵勤,就要一夜暴富,他就下一日,一赔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众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笑话马如敬这些门外汉,后花园的卧房也被推开了。 面色已经有些红润的楚擎走了出来,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少爷!” 福三转头,连忙迎了上去:“您能下床了?” 一群人瞬间围了上去,喜出望外。 楚擎的精神状态明显是好转了,虽然不如之前那般,可已经不是病怏怏下不了床的模样。 伸伸胳膊抻抻腿,楚擎甚至还做了半套动作比较剧烈的阻力对抗训练眼保健操,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太大问题了。 “我饿了。” 一声我饿了,众人连忙跑去了后厨,转瞬间便取来了各种吃食。 就坐在门槛上,楚擎一边喝着粥,一边听众人七嘴八舌的将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听过之后,楚擎也是哭笑不得。 “也好。”放下碗筷,楚擎颔首道:“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你们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总有一天会离开,可边关建设却永远不会停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们也要接手的。” 说完后,楚擎看向陶蔚然:“盯着点吧,搞砸了之前,马上出手制止。” “记得了,大人安心便是。” 喝了碗粥,楚擎摸了摸肚子:“大病初愈,好好吃一顿吧,派个人给我大舅哥叫来,弄两只羊,今天吃清水涮羊肉,大家也好好休息几天。” 见到楚擎的确是好转了,大家如释重负,叫人的叫人,找羊的找羊。 楚擎则是询问了一下福三,关于林骸去见捉狼军老卒的事。 林骸这几天一直都在各大营溜达,没回来过,福三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是这两天就有消息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陶少章回来了,嘘寒问暖了一通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陶少章这几天是真的吓坏了。 他觉得除了楚擎之外,也没人敢娶自家妹子了。 望着湛蓝的天空,陶少章露出了笑容。 大妹,兄长我“再”次为你守护住了你的人生幸福。 羊被宰好了,墨鱼献宝似的和童归将可以转的木桌抬了出来。 楚擎乐得够呛:“你还真整出来个能转的圆桌啊?” 不是玻璃桌,木头的,还能折叠,楚擎喜出望外。 他真心觉得大家在一起同坐一桌吃饭才热闹,不是家人,更似家人。 绿珠带着几个探马又弄出了一些小菜,铜盆被端了上来,羊肉片也是。 要说做个菜吧,大家不擅长,但是刀工,都是行家,虽然是片不是羊肉卷,可也薄薄的,烫一会就熟。 楚擎有口无心的说道:“转这圆桌,可是有讲究的,要是领导,也就是上官在,上官不转,别人转就是失礼。” “那只有楚师可转。”昌贤拍马屁都快成本能习惯了。 “不是,我就是说这个事,而且真要按照身份来看的话,只能你这个琅琊王来转。” 说到这,楚擎突然回忆起上一世的事。 当初他也是追六大女神的时候,和其中一位吃家宴,吃的那叫一个憋屈,都不敢转桌子,深怕女方老爹嫌弃,而且还有不少女方家的亲戚,都是搞教育和出版工作的,机构叫什么人民出版还是什么代表人民出版之类的。 当时女方说他老爹是什么教育出版社的,家里亲戚也是,其中几人还是专门给小学生课本画插画的,其他的则是搞教材审核的,这群王八蛋满嘴情怀,结果一画画就是瀛贼战机、自由每一天那边的星条旗,还有小孩子裹裤,全都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分手后,楚擎听说这群人一起出去旅游,结果一车人都掉山沟里了,车还炸了,一个个尸骨无存,户口本直接全部注销。 陶少章转动着桌子上的圆盘,笑着说道:“这桌子好,回京后,墨先生给我陶府也制一个。” 楚擎打趣道:“那我去你家吃饭的时候,你爹在,我都不敢转桌子。” 昌贤接口道:“学生陪着您一起去,论身份,学生可比陶师高的多。” 陶少章哈哈大笑:“倒是这个理。” 楚擎酸酸的说道:“天潢贵胄就是有特权,千骑营大统领去了你陶府吃个饭,为了下半身…不是,为了下半生幸福,我连桌子都不敢转,要我也是个天潢贵胄就好了。” 看向陶少章,楚擎问道:“要是你陶家女婿,不止是千骑营大统领,还是天潢贵胄,我能在你爹面前转桌子吗?” “妹夫是天潢贵胄又怎地了,呵。”陶少章微微一笑:“别说转桌子,你转我爹都行。” 楚擎:“…” 第841章 三七分 望原城南郊,早已是变为了大型施工场地,连绵不绝的四层筒子楼拔地而起,横平竖直井然有序。 一根根圆木堆的如同小山一样,无数石料通过墨鱼制作的滑竿来回搬运着。 边弓城小区一期基本已经建盖完毕,就等着墨鱼验收,不过因为楚擎病倒之后,老墨天天在轩辕馆或是大帅府摆烂,百姓们只好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看似忙碌,实则都在闲着,只是不想表现出很闲着的模样,要不然这工钱拿的亏心。 因为还有很多工程都提上了日程,一部分人力被调集到了城内和城北,南郊工地最近并没有多少人,基本上都在运送工料和平整路面,墨鱼不出现,也没人敢继续施工。 马如敬带着小弟们来到城南时,正值刁民们吃午饭。 一架架马车将各种吃食运送了过来,每隔五十米就支着几个大锅,香喷喷的鸡汤是现熬的,甚至还有些绿菜,米饭管够,大饼随意吃,酱菜都是一桶一桶往这送。 马如敬等人路过的时候,不停的吞咽口水。 “百姓每日的吃食都是如此?”马如敬转过头,望向了田海龙。 马上的将军们都齐齐看着海螺。 阿螺知道大家的意思,笑道:“关内会将物资运送到桐城,再送至金戈镇,金戈镇已经变成了运转物资之处,清点后便会送来,除了工钱与工料外,百姓的吃食等,每日也花费不少。” 第一次来“视察”的马如敬也没想到,这里的伙食这么好,感慨万分:“要知连边关将士们也吃不到这些,莫说吃,便是能吃饱就算是美事了,这楚擎,如此不惜钱财,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少家…” “底”字没说出来,马如敬又想骂娘了。 他突然想起刚刚绿珠说的那句话,楚擎这段时间很闹心,因为钱花不出去了,出不敷入。 其他人是第一次过来,田海龙不是,轻车熟路,给大家带到了工地中间的“售楼处”。 售楼处是楚擎的叫法,久而久之大家就这么传开了,所谓售楼处就是个两层小楼,墨鱼平常画图纸、吃住、交代差事,都在这里,占地不大,各个工头每天需要过来汇报工作。 售楼处比较简陋,毕竟不需要真的售楼,不需要找一群托再弄的花里胡哨的,连样板间都没有,就是青砖围个墙院,里面有一处瞭望塔,下面则是两层小楼。 众人将马匹拴好,走进了院中。 入了院,进了屋,马如敬傻眼了。 沙盘,很大的一个沙盘,正是边弓城沙盘。 “天助我也!” 马如敬哈哈大笑:“有了这沙盘,便知晓这房屋是如何建盖的,又要建盖成什么模样。” 跟在后面的田海龙没吭声。 他觉得马如敬就是欠教育。 倘若只是看个沙盘就能给房屋造出来,大家也别守边关了,回京中在工部谋个差事多好。 墨鱼做的沙盘模型很精细,尤其是细节,连树木都有,全是用木头刻出来的,还分了不同区域。 沙盘上除了筒子楼外,还有一个写着边保衙门的建筑,看模型的话,比周围的筒子楼还要占地广阔一些。 别的,大家都懂,至少他们自以为很懂,但是这个边保衙门他们就看不懂了。 马如敬一挥手:“去,将管事的工头叫来,本帅有话询问。” 田海龙跑出去了。 工头有很多,小工头九十个,大工头三十个,三星工头十个,但是他知道应该把谁叫来。 过了片刻,田海龙将一个消瘦的汉子叫了进来。 一群人一脑袋的问号,来者竟是边关山林屯兵卫的校尉皮匹敌。 马如敬那脸拉的和阿凡提骑的那小毛驴似的:“你为何在此处!” “末将在此处上工啊。” “胡闹!” 马如敬怒不可遏:“你下辖东关屯兵卫,来此处上工,卫中八百军伍,何人统管!” “兄弟们也在此处上工。” “什么?”马如敬气的吹胡子瞪眼:“皮匹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然…” “大帅莫怒,听末将说明原委。” 乐呵呵的皮匹敌也是个老油条,在边军混了二十多年了,他来边关的时候,马如敬还在南关骑门坎子刮蛋子呢。 而且皮匹敌是沙场老将,别看只是个校尉,以前是跟着秦罡混的,论资历的话,不比牛仁、杨保北他们差多少。 除此之外,皮弟儿统管的边关山林屯兵卫,别看大部分都是辅兵,可全都是真正的滚刀肉。 边关山林的第一道防线就是此处屯兵卫,五年挨干六次不说,很多老卒都是其他大营伤残后退下来的,随便挑出来五个人,都未必能凑出来六条胳膊。 “大帅,南郊的上工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多了,出了不少乱子,楚大人就让陶大人治理这些事,陶大人是文人,他娘的一群刁民听不懂好赖话,陶大人就要寻些军伍兼个差役,在城内外巡防,末将这才带着兄弟们过来上工,也是拿工钱的,除了巡防,闲来无事也出出力气。” “那变成山林谁来巡防。” 皮匹敌一指枭智:“骁骑营。” “骁骑营?” 马如敬看向自己成天der呵的义子,满头雾水。 枭智略显尴尬:“边关山林一战,屯兵卫折损了九十余人,末将就想着将骑卒调至关外守着山林,遇敌便要骑卒示警,屯兵卫也好修整一段时日。” 马如敬满面古怪之色。 其实按道理来讲,边关山林入口处的面积不大,靠百八十个骑兵来回巡视就行,而山林这一侧的出口,相比之下就比较广阔。 所以应该让骑卒把守入口处防患于未然,而不是靠步卒巡视山林。 只不过边关的战马很少,加上在关外的风险也高,以前皮匹敌提过这事,靠着东关的骁骑营主将枭智不干,都不愿意让手下吃亏,这事闹到了马如敬那,老马同志衡量了一下,最后发现还是让步卒守着性价比比较高。 结果现在枭智这家伙竟然主动接手了边城山林的防务? 马如敬拧着眉,望着历来不愿意吃亏的枭智:“为何?” 枭智老脸一红,尴尬的说道:“袍泽之情,应有之意。” 马如敬再次问道:“为何?” “额…屯兵卫日夜操劳,骁骑营骑卒多出了不少人手,可帮…” 马如敬冷声打断:“本帅打断你狗腿信不信?” 枭智一缩脖子:“屯兵卫七百人上工,所得工钱,三成归骁骑营。” “都他娘的胡闹!” 马如敬再次进入了暴跳如雷的状态,怒吼连连。 第842章 无头苍蝇 马如敬这一骂,将军们面色各异。 有低着头不说话的,有幸灾乐祸的。 前者,都是和楚擎已经有了初步合作的。 就比如皮匹敌,带着小弟们过来维持秩序,顺便上上工,一个月不少赚。 还有杨保北,已经将轮休的军伍们调来了。 至于后者幸灾乐祸的,倒是想让楚擎用点他们营中的军伍,问题是楚擎没同意,现阶段没同意。 再说骁骑营,骁骑营的军伍都是骑卒,一个步卒都没有,而且也不守城墙,天天闲的是脑袋疼鼻子酸浑身难受腚眼子干。 按理来说,骁骑营这么闲,完全可以加入到望原工程大改造之中。 问题是枭智拉不下这张脸,再一个是他觉得楚擎未必能同意。 所以就曲线救国了,接了皮匹敌的差事,让皮匹敌带着人来赚钱,他分三成,win-win。 就如今边关这局面,百姓赚钱都赚飞了,各大营军伍,小旗,副将,主将,谁不眼红。 楚擎没来的时候,他们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风,喝北风,平常饭都吃不饱,也没什么太多的训练,人手有的是,就是没事干。 楚擎来了,哪哪都缺人,虽然是军伍,可昌律并没有要求说军伍必须天天待在营中,只要防务不出岔子,军伍是可以自由调动的,就说在南关的时候吧,军伍还要种地的,只不过边关这边没个种罢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楚擎给钱,来人就给钱,只要手脚健全能干活的,统统去上工,统统给钱。 再者从职责上来讲,楚擎是三道监监正,职责范围内,打造军器等等,同样可以调动军伍,只要各营主将同意就成。 马如敬也知道这个情况,就算凉贼打来,也不是裤衩一下几十万人从天而降,肯定是有风吹草动的,所以按照实际情况来对待这件事,部分军伍过来上工,不是不可以。 他闹心就闹心在没人和他说这事。 总是被楚擎打脸,马如敬发现自己唯一的底牌就是“人多”,他就等着楚擎求他借人呢,谁知陶蔚然和墨鱼他们,直接越过了马如敬,不让中间商赚差价,与厂家源头直接沟通。 其实公允点来讲,也没必要和马如敬说,黄老四登基后,将边关大帅的权利不断细致化,各大营主将都有着很大的自主权,非战时,各大营主将是可以调动麾下军伍的,至于愿不愿意和边关大帅打招呼,就看互相给不给面子了。 气呼呼的瞪了枭智一眼,如今已经彻底接受楚擎的马如敬,懒得计较这种事,再一个是没办法计较,真要计较起来的话,各大营军伍得骂死他。 “罢了,再有此事,需先禀明本帅,你等可知晓了。” 众将嘻嘻哈哈的应承着,马如敬指了指沙盘上的边保衙署,看向皮匹敌:“这是何意?” “边保衙署啊。” “废话,本帅认的上面的字,本帅问你,这是何意。” “哦,您是问这衙署是做什么的啊。”皮匹敌恍然大悟,随即微微一笑:“末将不知。” 马如敬:“…” “末将真是不知。” 皮匹敌走向堆满图纸的书架,找了半天,取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马如敬。 “大帅,前几日墨先生说,这里面记载了关于边保衙门的事宜。” 马如敬没有马上接手,看向牛仁:“南郊土木建盖之事,你来统筹,看看吧,究竟是何意。” 牛仁也没多想,接过小册子后翻开第一页,面色微变。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牛仁脸上的表情是一变再变。 众人都看着牛仁,很好奇这边保衙署是做什么的。 足足过了半晌,牛仁抬起头,面露困惑:“谁识字?” 杨保北破口大骂:“不识字看了那么久作甚!” “不是本将不识字,而是…” 牛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就彻底不认识了。 马如敬也是服气了,一把将小册子夺了过来,大家纷纷围着观看。 结果这么一看,大家全都是一个想法了。 谁识字? 众人齐齐看向田海龙,阿螺很是无奈:“望原城每日的要事既多又繁杂,虽是总伴在楚大人身侧,可对这边保衙署一事,也只是听过只言片语,不知其意。” 信心满满的马如敬,碰到了第一个难题,楚擎要在这里弄个衙署,叫做边保,然后,大家就很懵。 深吸了一口气,马如敬坐在了木凳上。 “看看,都看看,本帅就不信了,我等皆是人中翘楚,岂会被个区区衙署难倒,知其名,不知其意。” 田海龙瞅了眼马如敬,默默的叹了口气。 你也别人中翘楚了,你还是赶紧捏捏自己的人中清醒清醒,然后回去找陶胖子认怂吧,何必非得在丢人现眼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呢。 吐槽归吐槽,田海龙还是盯着小册子看,想要看出个一二三。 小册上大部分都是数字,什么三四四九六七八之类的,完了还有各大营的名称,除此之外则是大量的公式,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公式,最后几页是日期,一年之后的几月几月,两年之后、三年之后、五年十年之后如何如何的。 牛仁瞅了眼马如敬:“大帅,要不,你给末将换个差事吧,将南郊土木之事,交于其他兄弟们如何。” 老牛是第一个认怂的。 马如敬让他负责南郊盖房子的事,筒子楼都盖好了,沙盘上标注下一步就是搞这个什么边保衙署,结果他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是干什么的,怎么盖? 主要是这个小册子太吓人了,上面好多数字都带着“贯”字,几十万贯,几百万贯,老牛觉得自己不配干这个活,但凡涉及钱财超过五百贯的,他都不配,干砸了倾家荡产都赔不起,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并不耽误他觉得这个什么衙署很高大上。 枭智皱眉说道:“涉及钱财,会不会是掌户部之责?” 张成孝发表了不同意见:“本将觉着,应是发放边军俸禄之处。” “断然不是。”杨保北摇头道:“俸禄由兵部下发,这边保衙署,应是掌…掌…掌军器之责?” “掌军器,为何建在城外,周围皆是百姓。” 一群人开始进行凭空猜测了,说什么的都有。 一看这群外行们胡咧咧,皮匹敌不由插口道:“墨先生说,此衙署关乎边关所有军伍婚配、抚恤、居宅、子女识文断字等事。” 马如敬神色剧变,“啪嗒”一声,给小册子合上了,就仿佛这是个潘多拉“盲盒”一般。 “额…”马如敬老脸发红:“不如,咱们再找些别的事做吧。” 众将齐齐点头,小鸡啄米一样,深以为然。 军伍找对象、福利待遇、住房,还有孩子上学,就这些事,大家想都不敢想,也不敢说,谁要是说能解决,大嘴巴子上去往死抽。 但是,要是楚擎研究这种事的话,没人敢质疑。 一看边保衙署竟然是解决这么多大事的,就是给马如敬八个胆子他都不敢碰。 出师未捷,脸先丢,但是马如敬并不气馁,他就不信,自己这群才高八斗允文允武的边军将领们,不可能一件自己能做的正事都找不到! 马如敬看向田海龙:“这里,有没有…有没有与军伍相关的事。” 已经丢了一次人的马如敬,比较谨慎,觉得先找点专业对口的工作分配一下为好,先来个开门红。 “有啊。”田海龙乐了:“墨先生前几日让人搭建了一个作坊,说是要制一些军器,末将带您去看看。” “好,这个好,这个好啊,这个本帅懂,大家都懂,哈哈哈哈。” 前几天给墨鱼打过下手的皮匹敌,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马如敬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突然想到一些好笑的事,与大帅无关,大帅莫要恼怒。” “哼!” 第843章 没人比我更懂 老马同志等人的目的地叫做天工坊,门口有探马把守,一处占地很广阔的院子。 一看有探马站岗,老马同志那该死的胜负欲已经突破天际。 “若说这民生一道,本帅和楚擎等人算是平分秋色。” 马如敬露出了神秘而又强大的普信男微笑:“可军器一道,没有人比我更懂!” 众多将领们深以为然,要知道在南关,树高林深,需要入山战斗的军伍,都需要用一些改良过的军器,马如敬的确很懂。 依旧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田海螺满心槽点。 你再是懂,能比墨家钜子懂? 守门的探马见到是马如敬,俩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情愿的让开了。 马如敬气的够呛,怒视两个探马,意思好像是在说,愣着作甚,开门啊。 俩探马直勾勾的望着马如敬,意思好像是在说,你没长手啊? 老好人田海龙赶紧走了过去,结果一推门,发现里面反锁了。 门后传来了一声叫喊:“暗号!” 田海龙懵了,还有暗号。 将领们也面面相觑,里面是什么机密啊,居然还要暗号? 估计是里面没听到外面的声音,门内探马大喊道:“暴躁大帅在线治军。” 门口的左侧探马回道:“一年到头啥也不是。” 马如敬终于急眼了,抽出佩剑就要捅死这个探马,田海龙等人赶紧拦住。 “狗日的楚擎!”马如敬暴跳如雷:“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俩探马对视一眼,嘿嘿一乐,赶紧快步让开,这大帅,果然挺暴躁的。 门从里面被推开了,要求对暗号的探马们略显困惑。 马如敬也是被劝了好一会,这才将佩剑插回去,血压蹭蹭往上涨。 重重哼了一声,马如敬这才带着将领们走进了院内。 谁知刚迈过门槛,外面俩探开始马交头接耳。 “暗号让他们知晓了,往后换一个吧。” “换哪个?” 左侧探马挠了挠后脑勺:“大帅一思考?” 右侧探马:“凉戎就发笑。” “好,就这个吧。” “仓啷”一声,佩剑又被抽出来了,俩探马撒丫子就跑。 “反了天,反了天了。”马如敬气的浑身都哆嗦了:“千骑营这群狗日的,楚擎那狗日的,气死偶了!” 老马同志的嘴都气瓢了,一开口都带点文艺复兴那意思了。 一群将领们算是服了,果然什么人带什么兵,是人是鬼都能给大帅添添堵。 马如敬还要骂,突然见到院子中摆着一个很大的箱子,比人都高,足足高出半个身子。 “这是什么军器?” 自诩为砖家的马如敬来了兴趣,快步走了上去,只见这车厢一般大小的箱子外裹一层铁皮,前面是密密麻麻的射击孔。 将领们也围了上去,一边摸一边看。 最后,大家得出了一个极为一致并且惊人的结论,这玩意,能射东西,至于射什么,大家就不知道了。 “懂了。”马如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物件…可以射箭。” 说完后,马如敬朝着守门的探马招了招手:“过来,本帅有事询问于你。” 探马走了上来,有些不情不愿。 “图纸何在。” 探马略显困惑:“大帅要图纸是?” “本帅命人打造此物就好,不需要那墨鱼了。” “噗嗤”一声,探马笑出了声,随即狠狠抿住嘴唇。 马如敬破口大骂:“你他娘的笑什么。” “卑下突然想到一些好笑的事,与大帅无关,大帅莫要恼怒。” 探马忍住笑,摇了摇头:“没有图纸,墨先生说用料不够,先搁置着。” “这还需什么用料,本帅问你,这是不是可以放箭。” “应是。” “那本帅就知晓了。” 马如敬绕着半成品转射机走了一圈,不断颔首:“此物,应是多人使用,是也不是。” 探马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倒是如此,墨先生说过。” “射的,应是大箭,是也不是。” “是。” “通过这眼孔射出,是也不是。” “是。” “果然如此,多人共用,射的大箭,通过这眼孔射出…”马如敬哈哈一笑:“不过如此,原来是让人藏在这大盒子里,向外射箭。” 探马咧着嘴,望着马如敬,惊恐莫名。 注意到了探马的目光,马如敬楞了一下:“不对吗?” “这…” “不是你说多人共用,射大箭,通过这眼孔射出,本帅理解的不对吗?” 探马没好意思吭声。 对,理解的太对了,简直就是起夜级李姐。 这名探马岁数比较小,不是曾经的边军,也不是楚擎身边的核心小弟,所以还没有被彻底带歪,见到边关大帅距离丢人只有一线之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大帅,虽卑下不知此物如何打制,可却听墨先生说,固置于城关之上,机长六尺,由力士二人操纵,不间断射出箭矢,敌军,顷刻之间便能灰飞烟灭,有十台这转射机,千余游骑兵,三息之内,十不存一。” “千人,三息,损九成?”马如敬哈哈大笑:“笑话,那墨鱼,当他是谁,真若是能制出此物,还何须我边军好男儿步入沙场,站在城关上看着就成,真是笑话,大言不惭之辈。” 探马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用,而且还是半成品,没吭声。 “原来这墨鱼也是夸口之辈。” 马如敬哼了一声后,田海龙说道:“大帅,墨鱼先生,的确是懂得军器制造,非是夸口之辈。” “你懂什么。”马如敬满面傲色:“军器一道,没有人比本帅更懂,这世上,除了精通机关术的墨家,还有谁比本帅更精通此道,那墨鱼以为他是谁,敢如此夸下海口,他以为他姓墨,就真是墨家子弟了吗,笑话,简直就是胡吹大气。” 田海龙楞了一下。 诶,这次没说姓氏倒过来嘿,竟然直接预言成功了? “额…”探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大帅,墨先生…的确是墨家子弟。” “啊?”马如敬傻眼了:“那姓墨的,当真是墨家嫡系子弟?” “也不算是嫡系子弟。” “不是嫡系,还敢班门弄斧。”马如敬又猖狂的笑出了声:“本帅说了,没有人比我更懂军器之…” 探马:“他是墨家钜子。” 马如敬:“…” 院子里的气氛,很尴尬,众多将领们,触电一般将触碰转射机的手掌抽了回来,和怕被赖上似的,连连后退。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足足十几秒,马如敬突然大手一挥:“走,下一家!” 第844章 女商贾 出了院门,马如敬给海螺一顿喷,责怪田海龙知晓墨鱼的身份还不主动和他说。 其他将领们也是苦笑连连,墨家竟然又出山了,而且还是个钜子。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狮子头,墨家的大名谁不知道,没想到楚擎竟然给墨家钜子带到了边关,一时之间皆是感慨万分,感慨过后,便是庆幸。 墨家最精通机关术,墨家子弟当年在战国时期大放异彩,靠的就是守城的军器,现在墨家钜子能给边军打造军器,何其幸也。 喷了一通田海龙,马如敬驻足,刚要开口,牛仁哭丧着脸说道:“大帅,就当末将求您了,南郊的差事,您交给别人吧。” 老牛,是真的不敢接手了。 本来他以为就是盖房子,结果听了一下那个什么边保衙署,彻底断绝了心思,刚刚又得知负责南郊的事,竟然是墨家的当代钜子,老牛都开始自卑了。 他觉得别说接手,就是哪怕脑子里划过这个想法都得遭报应。 接手墨家钜子的活,这得是多不要脸啊。 马如敬叹了口气,表示理解,其他将领们赶紧将脑瓜子插在了裤裆里,深怕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老马同志让自己上。 还好,马如敬已经放宽了对自己的要求。 来之前他的想法是,他等了三十天,就是想等一个机会,他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他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边关军民,他失去的脸皮,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现在,马如敬仅仅要求找个事干,哪怕是一件事,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件楚擎小团伙成员可以做的事,他带着其他将领们,也能做,什么事都行,不求让楚擎高看一等,就是等回去的时候,别让这群王八蛋肆无忌惮的嘲笑他。 举目四望,马如敬很是茫然。 看着看着,马如敬突然注意到远处一排刚建好的院落,门外,竟然有两名禁卫和两名探马守着。 马如敬赶紧将目光错开。 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 田海龙der呵的笑道:“大帅,那院落里,都是关内来的人,末将没见过,不过听陶胖子说过,都是商贾,等望原城里的铺子都开张了,他们会去做钱财营生。” “商贾?”马如敬不解的问道:“那为何有人守着,还是由禁卫与探马一起守着?” “末将不知,不过想来,应是身份不凡极为重要的商贾吧。” “身份不凡?” 马如敬双眼一亮,眼珠子开始滴里咕噜的转起来,随即露出了笑容:“没有人比本帅,更擅与商贾打交道,本帅坐镇边关,望原城商贾也是本帅治下,好,那就去见见那些商贾,让他们知晓知晓,日后遇到了什么难事,不需寻那楚擎,寻本帅亦可,本帅虽是边关大帅,却也不是端架子耍官威的人,哈哈哈,走!” 一群将领们跟在后面,觉得马如敬有点魔障了,什么事都想和楚擎争一争,有意义吗。 依旧是二五仔田海龙心中暗暗吐槽。 您可不是最擅与商贾打交道吗,一打交道就变年轻,一打交道就便年轻,让世家的商贾们欺负的和孙子似的。 众人来到院落门口,俩禁卫俩探马,先施礼,然后很是困惑。 年纪最长的禁卫不解的问道:“大帅与诸位将军,是要?” “本帅要与此院落之中的人商谈一番。” “啊?” 四个人面面相觑,面色很古怪。 马如敬冷笑道:“姓楚的小子,还有他身旁那群人,整日就知偷奸耍滑,诸多事务,本帅接手了。” “噗嗤”一声,禁卫没忍住,乐了。 马如敬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 他,习惯了。 禁卫连连施礼:“大帅莫恼,只是卑下突然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与您无关。” “少废话,开门。” 禁卫点了点头,刚转过身,突然愣住了,回头看着马如敬,面色有些尴尬。 原本已经心态很平和的马如敬,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还有暗号是不是!” “没,没有。” 禁卫吓了一跳,赶紧砸门大喊道:“开门。” 听见里面的声音,禁卫急忙又喊道:“少废话,快开门,大帅就在外面。” 门被推开了,马如敬露出了笑容:“谅他们也不敢再有什么欠打的暗号。” 说完后,马如敬走了进去。 田海龙微微的叹了口气。 没什么欠打的暗号,那禁卫,为何刚刚要大喊一句“大帅就在外面”呢? 众人刚要跟进去,禁卫连忙伸手拦住:“诸位将军,最好,最好还是大帅一人进去,诸位将军再外面等候吧,院内的居住的…居住的人易受到惊扰。” 一听这话,早就吃了好几次亏的将军们连连点头,不跟着了。 马如敬略显狐疑,也懒得追问,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大家就在外面等着,禁卫又给门关上个了,搞的大家无比的好奇。 紧接着,院落里突然传来了惊呼声,不,应该是惊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完了还是女生,声声刺耳,并且伴随着极为泼辣的怒骂声,什么老扒灰、老乌龟、登徒子之类的。 俩禁卫和俩探马,同时嘿嘿一乐。 大家看出来了,这四个王八蛋,故意的! 将军们都傻眼了,田海龙一脸呆滞:“竟是女商贾?” 禁卫也有点懵:“什么商贾,都是妓家,楚大人要在望原城中开设几家青楼。” 禁卫刚说完,大门直接被踹开,马如敬老脸通红。 又羞又怒的马如敬指着禁卫大骂道:“里面怎全是女子,为何全是女子。” “妓家啊,楚大人要在望原城中开设几家青楼。” “妓…”马如敬瞠目结舌。 张成孝双眼都放出幽光了,连忙问道:“青楼几时开,大帅,那些妓家样貌如何?” “大帅,大帅您快说句话啊,样貌如何,屁股大不大?” “多少人,一夜要花多少钱财?” “大帅…” 一群将领们激动了,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都给本帅住嘴!”马如敬气的都哆嗦了:“你等皆是为我大昌朝把守边关的国之栋梁,岂能每日想着如何留恋烟花之地,满脑子都是狎妓之事。” 一群将领们低着脑袋,闹心扒拉的不吭声了,不想狎妓想什么,想着怎么陪您一起丢人? 一指坑逼田海龙,马如敬叫道:“田海龙,你告知本帅,此时你想的是什么。” 田海龙很老实:“狎妓。” “狎你娘的蛋,我等好男儿,守边疆,击外敌,百死不悔,不枉世上走一遭!” 田海龙瞅着一脸伟光正的马如敬,暗暗嘀咕。 百死不悔,不枉世上走一遭…老马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是…刚刚在里面已经狎过了? 第845章 杀千刀的卖国贼 马如敬带着一群将领们落荒而逃。 跑出了百步远,马如敬的心,更茫然了。 盖房子盖房子他不成,军器军器不敢搞,研究个商贾…研究个…这玩意更不能研究了。 “都给本帅想,想楚擎那混账东西,还在忙碌些什么,快想!” 作为马如敬的嫡系义子,枭智小心翼翼的说道:“大帅,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楚监正的差事,您做不了啊。” “你在狗叫什么!”马如敬都气昏了头了:“枭智,你为我马如敬义子,又是军中猛将,竟会说出如此动摇军心之言,莫要再胡乱狗叫!” 枭智低头:“孩儿知错。” 历来看枭智不怎么顺眼的吐槽大王田海龙心里暗爽。 狗不叫,父之过,哈哈。 一看这南郊就没自己能插手的地方,马如敬一咬牙:“走,西郊,畜生场!” 枭智好心提醒道:“是养殖场!” “给本帅闭嘴!” 将领们纷纷无言叹息,只好上了马,跟着马如敬继续丢人。 就现在这情况,除了马如敬,所有将领都放弃了,就连他的头号狗腿子枭智和二号狗腿张成孝也是如此。 不是边军未来保障,就是墨家机关,谁能玩的转,妓家倒是能玩的转,问题是马如敬不让大家玩啊。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跟在马如敬后面,闹心扒拉的来到了西郊。 西郊围起来了很多地,唯一开始运转的只有养猪场,里面三百多头猪崽子和五十多头成猪。 这里的养猪场只是过度,随着更多的猪崽子送来,将要送去果毅营旁边,让果毅营的军伍们养着,这些是之前楚擎牛仁商量好的。 养猪场并不大,一排排猪圈连在一起,众人下马后,马如敬大喊道:“何人是管事的,滚出来见本帅!” 正好是顺风,众人鼻尖满是恶臭。 “墨家机关,衙署建盖,还有那妓家,本帅…”马如敬咬着牙立下了g:“可这畜牧之事,本帅,一定会做成,做不成,本帅的马字…倒过来写!” 连g带预言,马如敬已经开始叠buff了。 眼看养殖场里跑出来个满身猪血的汉子,牛仁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面色大变:“大帅,不可!” “有何不可!”马如敬已经被气昏了头:“本帅非但要做,还要亲自做。” “可这养殖场的活计,需要…” “莫要多言,本帅心意已决。” 养殖场的管事跑出来了,精瘦的汉子,三十多岁,穿着皮围裙,上面全是血。 “诸位将军这是?” “本帅马如敬,边关大帅,你的东家,也就是那群挨千刀狗日的,偷奸耍滑,今日起这养殖场,本帅说了算。” 管事一头雾水:“您说的说了算是指?” “这里所有的人,莫说是人,便是猪,都要听本帅号令!” 管事的满面钦佩之色。 大帅就是大帅,不但要管人,猪都得听你号令,咋的,你们是同类可以进行语言交流啊。 “不就是养猪吗,没有人比本帅更懂养猪,养这种痴蠢的畜生,本帅最是擅长,没有人比本帅更懂,没有人!” 一旁的田海龙连连点头,然后又瞅了枭智一眼。 枭智破口大骂:“你看本将作甚!” 管事的望着怒气冲冲的马如敬:“小的敢问,大帅您说的号令,是要养猪么?” “不错,本帅亲自养!” “噗嗤”一声,管事的没憋住乐出了声。 马如敬的怒气值,瞬间达到了顶点。 怎么谁见着自己都能“噗嗤”一声呢? “大帅大帅大帅。”田海龙赶紧拦在马如敬面前:“升斗小民,升斗小民,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马如敬倒是没动手,冷冷望着管事:“你,是不是要说大帅莫恼,只是你突然想起了一些好笑的事,与本帅无关。” “不是啊,就是觉得大帅您不行。” “你…” 管事是从昌京南郊庄子来的,面对一群将领们,那是丝毫不带怕的。 要知道去年,天子和一群朝臣们都去了,太上皇也总去溜达,什么将军啊边关大帅之类的,这群楚擎封地上的刁民早就免疫了。 “本帅不但要做,还要亲自做,不但要亲自做,还要比你这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做的好!” 马如敬回过头望着诸将:“本帅,驻守着国门,把守着边疆,面对千军万马眉头都不皱一下,今日就让你们瞧瞧,我马如敬,还有你等,不比那楚擎差!” 众多将心头就俩字---呵呵。 牛仁微微的叹了口气:“大帅,你还是先问问这养殖场每日的需做什么吧。” “无论做什么,本帅也能手到擒来。” 一转头,普信男的笑容挂在了脸上,马如敬望着管事:“说,需做什么,本帅,现在便做。” 管事:“公猪配种。” 马如敬:“…” “推着公猪屁股配种。” “额…” “配母猪,看着配。” “这…” 管事:“配完了,咔嚓,给公猪阉了。” 马如敬倒吸了一口凉气。 管事:“今早刚来了二十头成猪,您要亲自配是吗,那您是先配啊,还是先阉啊。” “你可否是在说笑?” “岂会说笑,阉了后,公猪便不会乱跑,吃了睡,睡了吃,长了一身肥膘,宰了吃肉,肉多。” 众将领们,齐齐后退一步。 他们觉得这差事,太损阴德了。 要不,你就让公猪别配,直接阉了。 先配,配完了马上阉,这不是畜生行径吗。 管事转身走了到了猪圈旁,拿出一把模样怪异的小刀,递到了马如敬面前。 “大帅,这刀,刀宽背厚刃儿飞薄,杀人不见血光豪,紫微微,蓝洼洼,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您看……如何!” 马如敬望着满是血迹的小刀,吞咽了一口口水:“你等…你等…你等好残忍呀!” ………… 大帅府内,楚擎正听着探马们的汇报,乐不可支。 “老马竟然直接闯入小姐姐们居住的院子里,这老流氓这么不要脸吗。” 探马想起当时的场面,也是乐不可支。 王通通走了进来:“大人,兄弟们查到了一些事,关于旬阳道吕家的。” “吕家?” “是,吕家家主吕敬曾是国子监教授,教授监生画艺,声名颇高。” “继续说。” 虽然楚擎人在边关,可也一直让关内探马留意京中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鸿胪寺、瀛贼使团等事,一直极为关注,只不过都是单线联系,千骑营给他来信,他不给京中写信。 “国子监编撰画艺精要,编撰后,抄录后与诸多监生习艺,可这精要之中,多是赞美瀛贼之语,京中的兄弟们打探了一番后,察觉到这吕敬竟师从一个瀛人,画艺精要也并非出自吕敬之手,而是其子与其之作。” 楚擎捋一半天:“礼部让国子监的教授写教材,这家伙是个走狗,与瀛贼苟且,拜师过瀛贼,完了朝廷交代的工作,交给了他自己的儿子与徒弟二人?” “是,还涉及到了一个妇人。” “这人是做什么的?” “虽是妇人,却与国子监一些教授相熟,传闻颇通画艺,画艺精要似是这妇人定稿。” “哦。”楚擎挥了挥手:“旬阳道吕家,都抄了吧,卖国贼汉奸走狗,一个别放跑,还有那个妇人也别放过。” “那京中的画舍,要封了吗?” “画舍叫什么名。” “华清池…不对,清华池,也不对,哦,对了,叫庆华苑。” 楚擎乐道:“和个洗浴中心似的,听这名就知道是藏污纳垢之所,让江月生带人去,直接点了吧。” “唯。” 王通通离开后,楚擎乐出了声。 刚才午休了一会,做了个噩梦,自己好像活到头了。 福三开口问道:“少爷,您笑什么?” “没事,就是觉着自己在作死的道路上一骑绝尘。” “少爷您都这身份了,谁能伤的了你?” “键盘侠呗,我一拳能干死十个的那种键盘侠。” 福三哦了一声,他虽然不懂,但是也不问。 第846章 执念消散 入夜,马如敬带着十多个将领们灰溜溜的回来了。 门口的肖轶开心的不得了。 他赢了,一日不到,这群人铩羽而归,回来认怂了。 肖轶一挥拳头,三哥说的果然对,天道酬个卵勤,就要一夜暴富! 就这一次赌局,他赢了三千多贯。 这就是肖轶太穷了,全部身家压下去才也二百多贯,要不然赌金能翻十几倍。 正堂里,楚擎正在与福三一起练字。 将领们耷拉着脑瓜子,不好意思走进去,马如敬也是老脸通红,最终叹了口气,走进正堂之中。 除了养殖场,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折腾了一日,无从下手,期间军伍也寻了他们,说楚擎醒来了。 楚擎抬起头,微微一笑:“大帅。” 放下笔,楚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给马如敬倒了杯茶。 见到楚擎这么客气,马如敬满面狐疑,目光又扫向了桌子上的纸张。 “闲暇无事,练练字,写写对子。” 楚擎将茶杯递了过去,马如敬看向对子。 “人教教人不教人事,猪狗不如不如猪狗?” “随便写写的。” 马如敬摇了摇头:“你这字,写的不怎么样。”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的字写的不怎么样,所以才不会让别人看,自己随便写写罢了。” 楚擎面色复杂的接着说道:“可有的人,写的字好看,很好看,好看的想要万世师表,可每个字,每一笔一划,都应被诛九族,抄满门!” 马如敬皱着眉,不知楚擎说的是何人。 楚擎坐在了凳子上,笑吟吟的问道:“听闻大帅今日视察望原城各处施工之地,怎么样,还满意吗?” 马如敬站直了身体,微微拱手,老脸虽红,却是满面正色 “本帅马如敬,再不插手民生之事。” 楚擎脸上毫无意外之色,淡淡的说道:“大帅言重了。” 马如敬也坐在了凳子上,脸上臊得慌。 离开养殖场后,马如敬再也不敢夸口了,带着谦卑的学习之心,又去了好多地方。 在养殖场的时候,马如敬大骂楚擎丧心病狂,让公猪配种后再阉割,简直就是没银杏了。 之后管事的解释道,楚大人已经是很善良了,至少阉割之前让公猪配一下,因为只有阉割之后,猪肉才没有腥臊的味道,长的也快,上膘那是蹭蹭的。 除此之外,他还取来一本楚擎亲自撰写的“养猪秘籍”,关于养殖的基本常识,字字千金,母猪如何产后护理,怎么上膘,阉割之后如何快速增肥等等。 马如敬读过之后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并且亲眼见识了阉割与没有阉割的公猪区别后,无话可说。 一群将领们都没吃饭,死皮赖脸的混了一锅野菜炖猪肉,猪肉是阉割后的,一句话,那小味儿挠挠的。 离开了养猪场,马如敬等将领们再也不敢说什么他们要接手了,又去了城中酿酒作坊,一问之下才得知,酿酒作坊用的不是望原城的粮食,而是关内世家运送来的。 如果楚擎直接伸手管世家们要粮,世家肯定不能干,一次两次行,时间长了谁也不会一直吃亏。 所以楚擎将酿酒作坊的份子分给了世家们一部分,想要赚钱,就要将粮食送来酿酒,再将酒水发卖到望原城以及关内。 让世家给边军送粮,他们不会干。 可为了赚钱,他们会将粮食送到酿酒作坊酿酒,而实际上还是望原城的百姓得了实惠,因为他们可以上工,可以赚钱。 随后又去了正在建盖的铁匠铺,叫铁匠铺,实际上就是个露天的大广场,关内的铁匠已经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并且在望原城的百姓之中挑选学徒。 这些学徒,几年后都可以变成优秀的铁匠,而这些铁匠,则是专门为边军服务的,教授他们的铁匠可以走,可是这些铁匠学徒,都是望原城的百姓,他们不会走,他们会永远为边军服务。 马如敬等人也终于清楚为什么每次和别人说要接手的时候,对方总是“噗嗤”一笑。 “铁匠铺”需要大量的铁料,而购买铁料的钱财,通过酿酒作坊、商铺税收、造纸作坊等良性循环,并且铁匠铺一旦步入正轨后,第一件事就是“翻新”。 逐步将边军的一些制式装备进行回炉重造,在这个期间会有大量损耗,损耗的钱,楚擎先行垫付,当边军全部换装后,铁匠铺已经可以通过其他城中“收入”渠道维持。 望原城中,望原城外,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事情,有的亏钱,有的赔钱,但是从长远来看,边军与望原城百姓,都是占着最大的便宜,每一处都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每一处产业之间,也都或多或少都有着关联。 马如敬和众多将领们后怕不已,如果自己插手,任何一个不是楚擎小团伙成员之外的人插手,都容易让楚擎的所有计划出现偏差甚至是导致不可挽回的错误。 马如敬不傻,相反,他比很多人都聪明,只不过因为身份和性格等缘故有些自大罢了。 不傻的马如敬,以及所有将领们,其实也能接手,让不同的产业各自运转,不说比陶蔚然和南宫平等人强吧,至少可以勉强运转。 可这些产业,相互有着关联,牵一发动全身,周密的计划,细致到每个人的工作,物资运送、钱财投入、人员分配等等,环环相扣。 所以,马如敬不敢插手了,任何人都不敢插手了。 虽然只是看到冰山一角,可大家已经被楚擎的庞大蓝图惊着了。 他们也在不经意间问清楚了边保衙署究竟是何意。 六大营将会调派大量人力投入到望原城和边关建设之中,楚擎只给三分之二的工钱,剩下三分之一,全部投入边保衙署。 而边保衙署,则将钱财投入到望原城和边关的各行各业之中,这些钱将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当这些钱不需要继续积累的时候,也就是三年左右的时间,将会“回流”。 这些钱,会用到边军六大营军伍退役之后的生活保障,婚娶、住宅、生子、育儿育女等等等等,边军会退有所依,老有所依。 随着服役的年限越久,享受的福利待遇也就越多,最低标准是三年。 除此之外,战死,伤残的军伍,无论服役几年,哪怕就是服役一天,也会享受最高的一个“档位”。 那就是全家老少皆会受到妥善的照顾,老人,边保衙署会养老送终,孩子,会抚养到十六岁,在即将开办的寒门书院中入学。 读到十六岁,并且安排差事。 悟性高的,会送到昌京寒门书院“进修”一年,一年之后参加科考,悟性普通的,会进入到各行各业,即便是学渣,也依旧有保障,可以选择进入边军,从伍长做起。 楚擎的计划,甚至延伸到了边关之外。 马如敬回城的时,路过了几处大帐篷,里面都是戏子。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些戏子其中半数人,三个月后要离开,回昌京,去各道,唱戏,巡演。 楚擎已经预支了钱财给他们,不给世家唱,不给达官贵人唱,只去各处村镇,各处县城。 戏里主人公,都是军伍,都是边军,楚擎要通过这些戏子,让世人知道,边关,是个什么模样,边军,又是一群什么样的好男儿,在边关中,这群好男儿,究竟牺牲了多少。 楚擎,将所有都安排好了,将所有能想到的,都去逐步完成。 望着相比将领们显得极为青涩的面庞,马如敬露出了微笑,微笑,变成了大笑,大笑,变成了狂笑。 笑着笑着,马如敬就流下了眼泪。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到死之前,都追不上冯洛了,追不上昌朝边关唯一的边军大帅。 可现在,马如敬知道,自己,已经追上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远远超出。 冯洛做不成的事,他马如敬,做成了。 因为边关,来了个年轻人,叫楚擎,携千万贯,聚少年英杰,聚望原,为军伍,为万民。 几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当人们提起边关时,提起早已是大变了模样的边关时,都会提起楚擎的名字,是楚擎,令边关变了模样。 而提起楚擎时,大家就会想到,楚擎改变边关时,在任的大帅,叫做马如敬! 这,就够了。 马如敬心中的那份执念,那份煎熬,那份不甘,烟消云散。 “马如敬。”马如敬再次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大礼:“谢,楚监正。” 正堂之外,十余名将领们齐齐施礼。 “我等,代边军,谢,楚监正。” 楚监正整了整衣衫,对着正堂之外徐徐拜倒。 “楚擎,代昌朝万民,谢,诸位将军。” 第847章 神臂弩 楚擎与马如敬的争锋,昌京佬与边军的争锋,终于彻底划上了一个句号。 这种争锋,为了颜面也好,为了其他也罢,没有赢家,只是话语权之争罢了。 马如敬等人走了,走之前,当着楚擎的面,告诉六大营主将,三道军器监监正,在不影响军务的前提下,可随意调派六大营军伍。 楚擎也终于可以放开全力在边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马如敬等人走后,激动的、准备发愤图强的、满腔雄心壮志的楚擎,将小伙伴们都叫来了,齐聚一堂,再次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回屋睡大觉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林骸也被叫来了,六大营的捉狼老卒已经被抽调出来,四百七十一名捉狼军老卒在望原城外建立了个临时的营区,支起了帐篷,由林骸率领,等待完全没想好该怎么安排这群人的楚擎安排他们。 第二日,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一直笼罩在百姓心间的阴云,驱散了,随着楚擎的“痊愈”,随着陶蔚然、南宫平、昌贤、墨鱼等人再次出现,百姓们,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再次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天天带着人“普法”的陶少章突然发现,百姓之间的对立,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是的,的确是消失了,人们不再计较从哪来,无论是从哪里来,现在,大家都在这里,改变着这里的一切。 楚擎病倒后,大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们争的,其实并不是工钱。 楚擎病了,大家不开工,却依旧拿着工钱。 拿着工钱,反而忧心忡忡,是因为他们害怕,怕边关的改变就此停下,从而知道了自己真正在乎的,并不只是钱,而是未来,憧憬的未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越来越多的军卒被调到了望原城周围,关内也来了越来越多的百姓。 半个月后,边弓城一期终于建盖完毕,两班倒的墨鱼也给神臂弩做出来了,亲自扛着神臂弩来到了大帅府让楚擎验货。 正堂外,肖轶正在和福三讨论一个哲学问题,楚擎坐在台阶上打着瞌睡。 “昌朝百姓,人人都富起来,人人都和世家子似的,吃得饱,穿得暖,怀里都有着几万贯甚至几十万贯…” 肖轶哭笑不得:“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刚才肖轶问福三了一个问题,问三哥这辈子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福三从怀里掏出了《昌律》,那表情,就如同从业至少十五年以上的文臣,满脸的家国天下,说他最大的梦想是所有底层百姓都如同世家子一般,吃喝不愁,人人都是“万贯富翁”,甚至不用上工,天天就享受。 “怎地是痴人说梦了。”福三反驳道:“数月前,边关穷的成什么样子了,现在再看城里的刁民,日日盼着城中铺子开起来好去花销钱财,少爷能让边关百姓富起来,为何不能让天下人富起来。” “不是这个道理啊。”肖轶想了想,说道:“兄弟我的意思是说,人人腰缠万贯,国朝皆是人上人,那底层的活计,谁来做。” 福三楞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思考过,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 楚擎也蒙了。 是啊,各个都是百万富翁,那不等于各个都是穷人了吗,全都有钱,那谁干最底层的工作,没人干最底层的工作,大家都有钱有个屁用。 正待楚擎觉得这种事很不现实的时候,福三一拍大腿:“邻国去干!” 楚擎:“…” 要不说进化后的三哥,脑子运转速度快达到人类极限了:“少爷,您觉得小的这法子成不,都有了钱财,都是人上人,没人做底层的活计差事,就让邻国去做。” “给你三十二个赞。” 楚擎竖起大拇指,满面佩服之色,这个解决方案,一点毛都没有病。 肖轶乐道:“邻国也就凉、瀛二贼,还有高句丽,高句丽不知晓,不过这凉贼和瀛贼,谁要他们,狼子野心,驯不服的。” 楚擎深以为然:“凉人,我其实接触的并不多,不过瀛贼,这个民族的确是个十分可怕的民族,有一说一严守一,这个民族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民族了。” 肖轶反驳道:“大人,这话末将可不敢苟同,末将觉着,论坚韧,还是咱中州儿女最是吃苦耐劳,就说咱边军吧,冬季冷的打颤,兄弟们挤在被窝里,一声苦不叫,夏季热的全身湿漉漉的,也无人叫屈。” “你们这算什么,要知道瀛贼在五千多度的高温里,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肖轶没听懂,刚要问,墨鱼走了进来,背着一把大弩。 楚擎赶紧迎上去,面露兴奋之色:“搞出来了?” 墨鱼一巴掌拍掉了楚擎的胳膊,得意的就和儿子差一分险些考中清华的老父亲似的,别提有多骄傲了。 福三和肖轶也围了上来,后者哭笑不得:“这弩,看着很是寻常,只是大了一些罢了。” 墨鱼背着的弩,的确很大,弓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要说和普通的弩有什么区别的话,除了大之外,就是前端有个铜环,半圆形的,被固定住了,看着也不是很精巧的样子。 墨鱼没搭理肖轶,将神臂弩放在了石桌上,轻柔的抚摸着,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 “这弩,原本应是二人操使的,老生思量许久,又改良了一番,一人便可用。” 楚擎没见过弩,但是瞅着石桌上的这玩意,感觉…就挺水,如同一把长弓中间绑着个木盒子似的,的确像肖轶所说,看不出来有多厉害。 见到楚擎一脸狐疑,墨鱼傲然一笑:“肖将军,尝试拉动此弩就知晓厉害了。” “好。” 肖轶单手抓起神臂弩,然后扯动弩弦,直接扯出了个满月。 墨鱼傻眼了,肖轶不解的问道:“之后要如何?” “额…” 墨鱼又看了看福三:“你来。” 福三很懵,不知道墨鱼究竟是什么意思,接过神臂弩,然后也扯出了一个满月。 墨鱼:“…” 正好南宫平走了过来,过来看热闹了。 墨鱼双眼放光:“换人,换人换人,南宫公子来试试。” 南宫平一脑袋问号,照做了,将弩弦扯出一个满月。 大家齐齐望着十分懵逼的墨鱼,不明所以。 “这…”墨鱼望着那满月弓弦,突然有些怀疑人生。 楚擎皱了皱眉,突然暴吼:“日内瓦退钱,五十万贯,还给我!” 第848章 半自动 差点被祸害成濒危物种的墨家钜子墨鱼,很尴尬。 楚擎的吐沫星子都快喷他脸上了。 墨鱼瞅了瞅肖轶,看了看福三,最后望了望南宫平,目光又落到楚擎身上,打着商量问道:“要不,你来试试?” “我?” 楚擎从南宫平手里夺过神臂弩,结果一拉,弩弦纹丝不动。 墨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大大的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包括楚擎在内,人人都是大力士。 “怎么样,楚大人,如何?” “好意思问我。”楚擎扔掉神臂弩,破口大骂:“日内瓦还钱,老骗子!” 墨鱼目瞪口呆:“拉不动也要还钱?” “废话,就是因为拉不动才让你还钱,你个老骗子!” “我他娘的…” 墨鱼是真被逼急眼了,直接爆了粗口。 还好福三反应了过来,一拍额头,连忙大喊道:“来个人,快,探马。” 一群探马们跑了进来,福三将神臂弩捡起来,随手丢给一名探马,让探马拉使用一下。 探马费了半天劲,脸红脖子粗,这才拉了个半圆。 楚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拉的弧度越来,穿透力也就越高,所以说…” 墨鱼调整好表情,露出了久违的得意神色。 楚擎:“所以说这破玩意一般人根本拉不动,日内瓦,还钱!!!” 墨鱼气的脑门子都开始发青了。 他真的很想给楚擎解释一下,不是一般人拉不动,是只有你拉不动好不好? 懒得多说的墨鱼,一把夺过神臂弩,竖着朝下,将半拉脚丫子伸进铁环了,双手合力往上拉,堪堪拉出了一个满月。 楚擎第二次恍然大悟,兴奋的叫道:“原来如此,拉的越远,射的越远,有了这个铁环,用脚尖踩住,就可以双臂用力,加上背部和腰间的力量。” 楚擎这次是终于明白了。 普通的长弓,极为耗费体力,或者说是臂力,即便是边关的军伍,专门守城墙的,拉满月,最多七八次,拉的越满,射的越远,射的越远,越强劲。 而且很多时候,拉了满月后还要瞄准,不是拉了满月就射的。 神臂弩厉害就厉害在体力节省这一块,弦更长,更大,满月的弧度更大,除此之外,用脚踩住,拉到满月后,后面的卡簧会扣住弩弦,用一次力就行,而且还比拉长弓消耗的气力更少,却射的更快,更快,更强劲。 这也就是说,一个普通军伍如果在一分钟用尽全身力气只能用长弓射出五六箭的话,用神臂弩可以射出十箭左右,体力消耗却不到长弓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墨鱼哈哈大笑:“不错,拉了满月,还可以固定住弩弦,不知要节省多少力气,这神臂弩,如何。” “这铁环…”楚擎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破口大骂:“就一个铁环,你也敢要五十万贯,日内瓦还钱!!!” “去你娘的。”墨鱼终于怒了,一把将神臂弩扔的老远:“老子不干了!” 楚擎赶紧拉住墨鱼。 墨鱼气呼呼的说道:“老子说不做就不做,除非你求老子留下。” “不是,你走之前先把钱还给我啊。” 墨鱼:“…” 楚擎耸了耸肩:“开个小玩穴,至于吗,带弩箭没,演示一下。” 墨鱼暗暗骂了两声娘,从包袱里取出一支弩箭。 正常的弩箭很短,墨鱼取出来的比普通箭矢还要长三分,也更粗大。 福三迫不及待的将弩箭搭好,对准了假山。 勾动卡簧,破空之声响起,弩箭射出,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弩箭几乎射进了一半。 周围皆是倒吸凉气之声,墨鱼看向楚擎,得意扬扬:“还要老生还钱吗?” 楚擎略显失望:“哦,那就…五十万贯先寄存在你那里吧。” 墨鱼:“…” 楚擎走到假山旁,双手抓着弩箭,拔了半天也没拔出来,回过头:“还拔不出来呢…” 福三接口:“日内瓦,还钱!” 墨鱼叹了口气,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开始考虑要不要将五十万贯银票还回来,就因为这根本花不出去也不太敢花的五十万贯,他天天被骂的和孙子似的。 楚擎费了半天劲也没拽出来,拍了拍手,冲着墨鱼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那我下订单了啊,先来一万套,行不行。” 墨鱼微微一笑:“才要一万把神臂弩,不如要三万把吧。” “诶呦,这么快呢,那多久能交货?” “老生算一算啊。” 墨鱼一副埋头思考的模样,半晌之后正儿八经的问道:“楚大人着急吗?” “当然着急了。” “那好,老生不眠不休给您打制,约莫着…二三十年吧。” “我尼玛…” “张口就是一万之数,你当老生是神仙不成!”墨鱼气哼哼的说道:“想法子弄来三千张强弓,只要弓弦,制绞筋所用,一万之数就莫要想了,月余内,八百之数应是有的。” 说完后,墨鱼提起裤腿,从靴子里面又抽出一个极为精巧的小弩,放在了石桌上。 楚擎凑了上来,指着工艺明显有些不同的小弩问道:“这是什么?” “鬼头大刀。” 楚擎一脸你特么在逗老子的表情:“这尼玛不是弩吗?” “知道你还问!” 楚擎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没发现,您还挺幽默。” 墨鱼抓起小弩,转过身对准了房柱,随着噗噗噗如同一阵又快又响的连环屁声音传出,房柱之上,射进了五支手指长短的弩箭。 楚擎双眼放光:“连射的?” “与转射机相同,只是更加小巧,若是将转射机打制出来,固于城关之上,凉贼寸步难进。” 楚擎赶紧走了上去,满面震惊之色。 按照墨鱼的说法,这个什么转射机,也是连射的,等于是将这个小弩上面的匣子放大了数十倍,要是固定在城墙上,千军万马冲过来,噗噗噗噗噗一顿射,至少能扫倒好几排,这都可以说是冷兵器中的机关枪了,完全算的上半自动武器了。 想到这,楚擎激动了,叫道:“转射机,就要转射机,赶紧整,能弄多少弄多少。” 墨鱼笑吟吟的问道:“怎么样,此物,不凡吧。” “不凡,不凡不凡,太厉害了。” “不凡就好,既然楚大人欣喜,那便…”墨鱼突然一拍桌子:“日内瓦,加钱!” 楚擎:“…” 墨鱼也不知道日内瓦是什么意思,他就觉得这仨字不是什么好词儿。 第849章 丢人的东西 要说对墨鱼没期待,肯定是假的,不止是楚擎,知道墨鱼身份的人,都很期待。 可楚擎和大家不同的地方是,他比较有“见识”,冷兵器就是玩出花花来,还能呲水怎么的? 关于这神臂弩,楚擎虽然拉不动,但是福三和肖轶,包括南宫平,用了都说好,五星好评。 一看专家们都棒棒的,楚擎开始下单了。 神臂弩先来五百个,转射机能整多少整多少,楚擎自顾自的在那下着单,墨鱼权当他搁那放屁,弦都没有,他上哪造去。 “赶紧弄啊,那五十万贯就是我的订金,多退少补,快点的。” 墨鱼根本懒得搭理他,气呼呼的走了。 老墨知道,楚擎见识了神臂弩的“威力”,自然会去说服将军们弄来弓弦。 墨鱼走了后,大家就如同得了新玩具的孩子,都想射两下子。 南宫平算是半个行家,毕竟这小子从小就爱鼓捣一些没用的,拿着神臂弩看了半天,最后满面钦佩的得出了结论,和楚擎得出的结论惊人的一致-----就是多个铁环罢了。 见到一群人在那稀罕这玩意,楚擎有点不乐意了。 “都起开。” 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从南宫平手里接过神臂弩,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拉弦,拉了半天,差点没拉出脑溢血。 “这是人用的吗,怎么弩弦这么紧?” 大家都不好意思吭声,别说福三、南宫平、肖轶轻松能拉满月的人了,就是普通探马,基本上也能。 肖轶是个老实人,笑道:“楚大人,您气力不够,除了您,都能拉起来。” “放屁,不是我的事,是墨鱼没弄好,我都拉不开,估计普通军伍也拉不开。” 肖轶哭笑不得,他觉得是个人就能拉开。 见到肖轶那欠揍的模样,楚擎正好看到昌贤和童归等人回来了,回头一指:“那谁,童归,你让你旁边小崽子过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拉开。” 昌贤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肖轶:“…” 将神臂弩丢给昌贤,楚擎说道:“拉拉试试。” “哦。” 要不说人家血统就是正,都不用别人说,自己都知道用脚踩着,小脸憋通红,然后,拉出了一个接近满月的弧度。 楚擎都傻眼了:“你一个皇子,没事练还练块儿?” 昌贤费了半天劲,终于给卡簧挂上了,瞅着楚擎,傻笑着。 昌老二的确是皇子,问题是他是黄老四的儿子,昌敖的孙子,就血统基因这一块,出生就占优势,加上这小崽子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小小的人儿,力气比普通人都大一些。 众人想笑,不敢。 楚擎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怀疑人生之中。 自己,就这么弱吗? 不能啊,自己每天都有锻炼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直持之以恒啊。 一脚给神臂弩踹倒,楚擎骂骂咧咧的给看热闹的探马和禁卫都轰走了。 坐在石凳上,楚擎拉了个大批脸:“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真得增肌了,连个小崽子都不如。” 看向福三,楚擎很奇怪:“三哥你这身材,也不壮啊,怎么那么大力气?” 福三憨厚一笑:“小的以前是捉狼军耍陌刀的。” “是,我知道你耍刀的,平常也练练石锁什么的,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光看你读书来着,怎么那么大力气?” 福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一听“耍刀”这俩字,他就知道楚擎对陌刀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楚擎陷入了思考。 自己如今这锻炼强度,一天得做到多少次眼保健操才能拉的动神臂弩? 想了半天,楚擎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靠眼保健操的话,估计给眼眶搓出火星子都够呛,还是正儿八经的练练吧,要不然以后万一哪天再上战阵,走两步就喘,也太丢人了。 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天天耍两下陌刀,真长气力吗?” 福三点着头,很确定的点着头。 “行。”楚擎给王通通喊了进来,让二通去找把陌刀过来。 二通犯难了,如今昌朝各大营,就没有哪个军伍用陌刀的,福三说营外林骸那群人可能有,让王通通过去问问。 眼看到中午了,绿珠过来做饭,楚擎双眼一亮,非要让绿珠过去拉两下子。 绿珠根本拉不开,楚擎哈哈大笑,冲着肖轶叫道:“看着没,看着没看着没,是不是墨鱼的事,除了少爷我,别人是不是也拉不动。” 绿珠不知道楚擎什么意思,一撸袖子,还扎了个马步,然后在楚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拉开了,虽然弧度不大,但是肯定比楚擎强了一点。 楚擎立马冲着院外刚上马的王通通大骂道:“快点的,给老子将陌刀找来。” 本来还心情大好的楚擎,下定决心,不说六块腹肌,至少能拉动神臂弩也行,要不然都辱了楚府的名声。 绿珠这边刚去后厨做饭,马缨又来找福三了,见到桌子上摆着神臂弩,挺好奇的,走了过去后直接拉开了,很轻松。 楚擎低声骂道:“她手可真贱。” 马缨这边刚拉完,陶少章正好回来吃饭了。 楚擎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舅哥,快去拉拉,拉两下子。” 陶少章一头雾水,也没多问,用脚尖一踩,轻而易举拉了个半月。 楚擎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 自己的嘴,比马缨的手还贱。 福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爷,您是绝顶聪明的人,拉不拉的动这弩,没人笑话您的。” “不是笑话不笑话,我爹是沙场上的名将猛将,我好歹也是将门虎子,连个破弩都拉不动,这算什么事啊。” 其实楚擎真没这么不堪,就是大病初愈,气力不足。 当然,在他最佳状态下,估计也就能比绿珠强点,强点有限。 肖轶一看楚擎较真了,好心说道:“楚大人,福三兄弟说的不错,我们都是战阵上的老杀才,您和我们比什么啊,没的比。” 楚擎一指乐呵呵看热闹的陶少章:“那他呢,他是文臣,他怎么能拉的动?” 陶少章微微一笑:“愚兄平日里也练拳的。” “你还懂拳法?” 陶少章俊脸有些发红:“不敢说是拳法,就是平日在府中,总是打树。” 楚擎哭笑不得:“做题做的啊?” 第850章 陌刀执念 二通回来了,给林骸也带回来了,后者扛着一把大刀。 楚擎正在和大家吹牛b呢,一回头,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你们管这玩意叫刀?” 楚擎吓了一跳,林骸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像刀,但是和楚擎认知中的“刀”绝对不一样,因为他没见过刀刃二米二二,刀身一共二米七一的“刀”。 林骸将陌刀往地上一杵,比他都高出半截。 楚擎一脸懵逼的望着福三:“这真是陌刀?” “是,也有短的。” “短的多短?” “比林骸这个长一拳吧。”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比这个还长,那长的多少?” 福三伸了伸胳膊,觉得不够,跳到了石凳上,大致比划了一下,目测估计都快三米了。 “不可能吧。”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质疑福三,将近三米的兵器,这也不符合人体工程学啊。 其实昌朝的陌刀并没有个统一制式,福三说的最短,并不是实际最短的,一米五多点的也有,但是捉狼军不屑将这种长度的刀称之为陌刀,因为宫中的仪刀就这长度,叫做陌刀不如叫仪刀。 楚擎走了过去,都没敢单手接,双手握住的,晃了晃,心里有逼数了。 至少六十斤,至少至少六十斤。 他觉得这玩意不适合上阵杀敌,适合放后院天天做卧推和有氧。 楚擎一直都是那种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性子,瞅着林骸道:“你耍两下子看看。”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立马跑开,让出了场地。 林骸双手握刀,点了点头,楚擎也快步让开了。 低呵一声,林骸将陌刀扛了起来,身子一矮,腰马合一,肩膀一抖,借着全身的力量将陌刀横挥了出去划了半圈。 一转身,再一矮身,又将陌刀抗在了肩膀上。 楚擎皱眉看了半天:“这就完事了?” 林骸有些困惑:“大人的意思是?” “就一招啊?” 福三解释道:“陌刀就这一个把式,步战的把式,骑在马上,用不了的。” 楚擎刚要吐槽,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那可不是吗,就这玩意,六七十斤,两米多长,专治各种花里胡哨,直接横砍出去,绿巨人挨一下也得大喊一声哎妈呀老疼啦。 楚擎终于确定了,福三的气力,就是这么练的。 这哪是天天耍刀啊,这完全就是给个杠铃带身上,随时练有氧。 瞅着再次被杵到地上的陌刀,楚擎犹豫了。 还是循循渐进吧,先从广播体操开始,上来就整这么生猛的,容易运动性损伤。 肖轶要过了陌刀,竟然也能耍两下。 楚擎看着更来气了,福三骂道:“边关力气大的人,多了去,像我家少爷这样的,你再找出第二个来啊,显摆什么,有本事,姓肖的你和我家少爷比试比试别的,比比我家少爷精通的。” “哪的话,兄弟可没显摆。”肖轶连连摆手解释道:“就是军中把式罢了,不敢和楚大人比划什么,再说了,兄弟我也不擅暗器啊。” “是谁!”楚擎霍然而起,瞅着一群人破口大骂:“谁特么和肖轶说老子擅长暗器了?” 福三神色微变,赶紧悄声说道:“少爷,小的觉得应是陶少章给您出卖了。” 楚擎刚要骂,突然想起自己偷袭“福三”的时候,陶少章根本没在场,所以唯一有可能出卖自己的家伙就是被害人! 瞪了一眼福三,楚擎一咬牙:“就练陌刀了,谁说都不好使,今天开始,少爷我就练陌刀,还有,姓肖的你少在本少爷面前显摆!” 楚擎一生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土块,扬起手就砸了过去。 结果因为太使劲,土块直接捏碎了,往后一扬,呼了福三一脸。 三哥眼睛都睁不开了,楚擎也掉了一后脖领子土灰。 揉着眼睛的三哥都服了。 站您前面不行,后面也不行啊! 楚擎很是尴尬:“三哥,我不是故意的。” 福三强颜欢笑:“小的知道,每次您都不是故意的。” 楚擎:“…” 端着一大盆炖猪肉的绿珠,完美的让楚擎逃脱了尴尬的境地。 “快吃饭,大家快来吃饭,别提这些美妙的误会了。” 一群没正事的人,嘻嘻哈哈的将能转动的木桌搬了出来,围坐一起开始胡吃海喝,好不热闹。 一边吃,楚擎也问起了正事,看着林骸:“你那边怎么个情况了,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就是兄弟们都在猜测,您给大家伙聚到一起,是要命我们办什么差事。” 楚擎咬着筷子问道:“能训练出更多的捉狼军卒吗。” 其实对于捉狼军,楚擎心里也没谱。 原本是无比期盼的,结果后来一看林骸带来的这群人,就那形象,就那身材,就那气质,他觉得果毅营的将士们随便挑出来五十个人都能干挺林骸那二百人。 “训练捉狼新卒?”林骸放下碗筷,犹豫了一下:“您要多少新卒?” “你这四百多人,最多能训练多少?” “这话末将也不敢胡说,训练新卒的法子,都是老爷传授的,我们未必能成。” 楚擎之前找福三打听过这事,楚文盛组建捉狼军的时候,总是拿着个小本子,按照本子上的内容训练新卒。 那时候福三认的字不多,以为是楚文盛编撰的练兵纪要,最近三哥的文学水平突飞猛进后才知道,那小册子绝对不是楚文盛写的,他偶然间看过几次,笔迹娟秀,女子所写。 经过楚擎和福三的猜测,应该是楚擎他老娘交给楚文盛的,至于女子为什么会练兵,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楚文盛肯定是写不出那种字的。 “总之试试吧。” 说完后,楚擎对王通通说道:“明天一大早,给我屋子里那些东西都搬到捉狼老卒的营区里。” 林骸神情微动:“您和兄弟们同吃同住?” “你们是我楚擎叫来的,我楚擎又是将门虎子,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应有之意。” 楚擎哈哈一笑,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住的不习惯我再搬回来。” 林骸:“…” 拿起筷子,楚擎开始往嘴里塞肉了,多补充补充蛋白质,明天耍刀去。 第851章 募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朝堂也是江湖。 楚擎一直认为,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上炮送礼。 所以对于身体素质这一块,他一直没有太过注重,没有说一穿过来就天天踩木桩、扎马步、手掌下面一把飞刀来回旋转之类。 之所以现在奋发图强,就是因为楚擎觉得,自己早晚会出关。 既然重组了捉狼军,虽不是主将,可所有人都将他当做重立捉狼军大旗之人,接过了老爹楚文盛的衣钵。 可哪有不跟着麾下一起战斗的主将,楚擎他早晚得出关,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骑着马去草原上宰几个凉贼,这是传统,也是规矩。 涉及到这种事,性命关天的事,不好好锻炼身体,自己死了也就算了,成了累赘连累其他人,这是丢老爹的脸。 楚擎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第二日,来到了城北捉狼老卒临时驻扎的营区。 骑着马,来到营外,四百七十一名捉狼老卒早已等候多时。 明显不是各大营那种军纪严明的将士,一个个呜嗷乱叫着,兴奋的挥着拳头,有喊大少爷的,有喊少将军的,还有喊楚大人的,乱糟糟的一片。 楚擎大手一挥:“兄弟们辛苦啦。” 众人哈哈大笑,一拥而上,各个满脸都是谄媚讨好的笑容,有抢着过来牵马的,有从三哥手里接包袱的,还有拍马屁的。 除了林骸外,楚擎谁也不认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满嘴“三字经”的和众人迅速打成一片。 捉狼军老卒们,乐的更开心了。 因为楚擎满嘴骚话,比六大营最老的兵油子还油,一会说过两天青楼开张了带大家去舒缓舒缓身心,一会又说哪个老卒长的和个娘们似的,就不怕晚上其他袍泽挤他被窝,还说咱捉狼老卒就是比边军六大营的军伍顺眼,六大营的军伍加起来连捉狼老卒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原本不少老卒还在猜测,猜测“少将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什么的都有,老卒实际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被楚文盛叫到京中的,一种是一直留在边关的。 在京中的,以林骸为主,所以他们都知道关于楚擎的传闻,倒不是特意打探过,而是但凡在京中混的,甭管是朝臣还是贩夫走卒,就没人不知道楚擎这俩字。 所以林骸等人就很佩服,一群京中老卒就告知边军老卒咱的大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那什么郎中、侍郎、尚书,还有衙署,都是打包一起往大狱留送的,听的边军老卒一愣一愣的。 而边军老卒这边呢,消息很闭塞不知道京中的事,可他们知道边关的事啊。 在边关,楚擎也是今年年初的风云榜头号人物,出道三部曲,先宰世家适应适应边关生活,再刺激刺激马如敬让大帅丢人当日常娱乐,最后干点正事上阵杀个敌方主将什么的。 两边人这么一唠,突然就觉得,少将军好像比老将军都厉害,楚文盛在战阵上总是乱开无双打出赫赫威名不假,但是其他事,基本上都不精通,再看楚擎,可以说是多才多艺了。 就这样,大家猜测纷纷,少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觉得,少将军是那种儒将,爱兵如子,疾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有人觉得,自家大少爷应该是那种绝顶聪明的人,就如同三国时期的借贷大王诸葛亮。 还有人觉得,楚擎一定是战阵猛将,要不然哪能做的了这么多大事,文武双全的战阵猛将。 大家就问林骸,林骸说他看不透楚擎。 最后众人们按照自己的臆想,去将楚擎不断丰满,按照心中的想法,为楚擎打造人设。 现在,大家亲眼看到了楚擎,从营外进入到营里,短短几分钟,所有人终于“看清楚”楚擎了。 楚擎,就是楚擎,都猜错了,大少爷也好,少将军也罢,或是楚大人,都不能准确的形容楚擎。 这人,就应该是这样的,让大家最顺眼,最舒服的那个人,仿佛大家相识了无数年,从一开口满嘴骚话就知道,这是“自己人”,绝对的“自己人”。 楚擎没有他这个身份该有的架子,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没资格与任何一个人摆架子,不管这些人看着像不像军伍,也不管他有多么怀疑这些人究竟还有没有战斗力,他都不敢端架子。 这处军营里的每个人,都曾经追随着他老爹在草原上杀贼,都为国家出生入死过,所以他楚擎,没资格摆架子。 林骸看着虽然木纳,却也是个贴心的人,支起来一个单独的大帐,供楚擎日常起居。 入了大帐,林骸带着另一人走了进来,名起的挺吉利,叫宋忠,五十来岁,腿脚有些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也是边军捉狼老卒中资历最老的老大哥。 这还是宋忠第一次见楚擎,进来就单膝跪在了地上,神情很激动,嘴里连说像,像的,非说楚擎长的像楚文盛。 楚擎就很无语。 他和老爹的确长的有点像,就是缩小了一号,从身材到五官,都缩小了。 让宋忠站起来后,与林骸二人落座,楚擎也准备提正事了。 望原城与边军,民生治理也好,经济发展发展也罢,都需要一个初期的时间来建设,该交代的事情,他都交代完毕了,陶蔚然、南宫平、墨鱼,指挥调度游刃有余,就连昌贤也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了。 唯独捉狼军这件事,其他人无法插手,楚擎知道,这件事需要自己亲自操办,至少也要亲自监督,其他人谁都不能接手,不是信不过大家,而是涉及到太多问题了。 “以训练捉狼军的方式,训练新卒,在边关三道,征召两千人吧。” 楚擎一开口,林骸与宋忠相视苦笑。 老实巴交的宋忠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后,这才说道:“少将军,无论您重组这捉狼军是为了什么,杀敌也好,谋朝…为朝廷谋划军伍大计也罢,兄弟们断无半个不字,您怎么说,兄弟们就怎么办,可训练新卒,不说能不能成军,就是成军,少说也要个一年的光景。” “老宋说的对。”林骸接口道:“少爷您开口,刀山火海,我们这四百来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没二话,新卒就是来了,成了军,都是外人,您用着也不放心。”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为何不从六大营中挑选精锐充入捉狼军。” “不,边军本就一直不满编,从六大营调拨人手,无异于拆东墙补西墙。” 楚擎目光看向林、宋二人:“老卒兄弟们为我爹,为边军,为朝廷,为国家,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楚擎舔着脸将大家召回,重组捉狼军,不敢再要求你们上阵杀敌,只希望你们,为国朝培养出更多的捉狼精锐,四年前,捉狼军让凉贼闻风丧胆,四年后,也要如此。” 说完后,不等大家再提问,楚擎让二通走了进来:“告知陶蔚然,发布募兵公文,再给海螺叫来。” “唯。” 第852章 兵刃 楚擎尊重身边每一个人,包括任何一名捉狼老卒。 但是尊重归尊重,有些建议,不能听,自己有些想法,即便说了,大家也不理解。 挥了挥手,让林骸和宋忠退下了,楚擎枯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跑出去耍大刀了。 营区里,捉狼老卒聚在一起,大家纷纷猜测,楚擎所说的训练新卒究竟是何意。 虽然乱糟糟的也不训练,更看不出来是职业军人,可有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没人过来主动问,没有任何一人。 楚擎来了,他们可以一窝蜂的跑出去迎接,嘻嘻哈哈,热热闹闹的。 但是进了营区,进了大帐,楚擎将事情通知下来了,不管大家有多么的不解,也不会去问,这也是规矩,要么,照做,要么,离开,不解归不解,可老卒们更清楚,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解惑的,而是为了听令的。 楚擎不知道这些捉狼老卒平日里是不是要训练,或者干别的事情,秉持着一贯作风,先观察,观察清楚了,再决定过不过问,决定过问之后,要不要插手。 楚擎站在大帐后面,望着比福三高快半拉身子的陌刀,犯愁了。 “这玩意,咋耍啊?” 福三将陌刀搭在肩膀上:“少爷,若是在草原上,几乎没兄弟用陌刀,沉,耗马力,也耗体力,当年捉狼军…好像只有老爷能在马上耍的动。” “真的假的。”楚擎来兴趣了:“我爹在草原上骑着马,怎么耍的动,咋耍的啊?” “老爷说,他的草原他的马,他想咋耍就咋耍。” 楚擎:“…” 三哥一抖肩膀,沉甸甸的陌刀抓在双手之中,吐气开声,陌刀自上而下,先挑再抡,成扇面挥出一阵寒光。 “就这一个把式,这一个把式练好,以步对骑,人马俱碎。” “看着是挺简单。”楚擎走了过去,双手接过陌刀,使劲往上提了提,差点没失去重心。 看着福三,楚擎有些狐疑:“当年我爹是怎么挑选用陌刀的将士啊,是不是有体能测试什么的?” “将陌刀往地上一扔,谁能耍的动,就要谁。” 楚擎哭笑不得。 老爹这方法可够简单粗暴的。 慢慢将陌刀倾斜,楚擎重心都开始不稳了。 福三连忙扶住楚擎的后腰:“少爷,您得将身子压低,双脚踩实了,要不用不上劲儿。” “哦,好。” 楚擎按照福三的方法站好了,倒是双手将陌刀抓了起来,刀尖冲前,可支持不了太久的时间,最多三到五秒,陌刀前侧就得砸地上。 接连坚持了几次,楚擎肩膀已经开始疼了,将陌刀往地上一扔说道:“我先来几个波比跳热热身,要不容易伤着筋。” 楚擎蹦跶着,福三则是开口说道:“少爷,您要是真想统军,得有个副将。” “你来。” “小的可不成,很多时候,这副将,就是得罪人的活,多是严明军纪统管军法,有这副将,才能镇得住骄兵悍将,要是光有老兄弟们,您的话就是圣旨,可若是扩充,免不了有不长眼的,这时候就得副将收拾他。” 楚擎停了下来,大致明白福三的意思了。 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福三,的确是不适合做这个副将,毕竟大家很了解福三,三哥太仗义了,哪怕新卒不知,久而久之也会听老卒提起。 喘了几口气,楚擎犯难了:“那你觉得,谁合适?” “少爷您觉得陶少章成吗。” “陶少章?”楚擎乐不可支:“这家伙玩侠盗猎车手都得等红绿灯,怎么镇得住军伍?” “您还记得,陶胖子曾经提及过关于持鞭之人吗,小的觉着,陶少章就是持鞭的那人,六亲不认。” “到也是,毕竟现在就是个过度,让陶少章掌管营中刑法与纪律的话…” 楚擎思考了片刻,觉得也行,毕竟陶少章天天闲的没事做,一旦新卒补上来了,是需要个六亲不认的主儿镇场子,要是让老卒收拾新卒,难免影响袍泽之情。 刚要拿出小本本记下来,楚擎回头喊道:“林骸,叫个人,去城南,将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叫来。” “末将这就去。” 交代完了,楚擎也热够身了,撅个屁股捡陌刀,竖起来后,呵呵哈嘿一番,堪堪将陌刀横着握在手中,双肩又开始哆嗦了。 福三看见楚擎额头都开始流汗,于心不忍了,开口道:“少爷,要不您还是练个别的吧,练个轻的,这陌刀太沉了。” “轻的?”楚擎将陌刀竖起来,擦了擦脸:“什么轻的?” “暗…”福三连忙改口:“俺也不知。” 楚擎:“…” 福三讪笑一声,险些给“器”字说出来。 面对被害人,理亏的楚擎还真不好计较这个事,翻着白眼再次双手抓起了陌刀。 这一次,他倒是坚持了六秒,算是极限了。 要说陌刀沉吧,不至于十秒都坚持不了,主要是要双手抓住,不但要保持重心,还得保持身体平衡,最后才能学会发力将陌刀挥出去,看着简单,非是一日之功。 福三聪明就聪明在这,知道自己说的再多不如让楚擎自己体验,能耍的动,固然好,真不是这块料,自家少爷就放弃了,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不过有一点福三想不明白,想拉神臂弩,练拉弓多好,耍什么陌刀啊。 实际上楚擎真不是为了拉神臂弩,而是知道自己早晚得骑着马去草原上溜达一圈。 出去宰敌贼,肯定要有个兵刃吧。 再者说了,他是将门虎子,人们一提起哪个名将大将,就比如说吕布,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想那小温侯吕布,飘零半生,善克野爹,使的是一手方天画戟如何如何的。 提起这些名人,肯定都提上兵器。 楚擎可不想以后别人一提自己,直接来一句,千骑营大统领,善用一张别天嘴,说谁谁哭,喷谁谁死。 除此之外,名将的武器都比较独特稀少,提起来也好听,关二爷,青龙偃月刀,过五关斩六将,张翼德,黑脸的汉子,丈八蛇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唯独就没听说过哪个名将用大路货的,说出来也不好听啊,关二爷,善用水果刀,过五关捅六将,张翼德,红彤彤的大板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就很跌份了。 楚擎两辈子几乎就没摸过兵刃,就前几天摸过横刀,完了就是千机,千机是匕首,横刀大大路货了,除此之外,他就用过炉钩子,真要是用炉钩子,那更不好听了,千骑营大统领,战争猛将,善用一根炉钩子杀敌,捅谁谁就混合痔? 短刀吧,不怎么好听,长刀吧,太大路货了,马槊吧,得骑马用,大锤之类的,又不符合他的身份,而且楚擎觉得锤子这种兵器太忌讳了,容易造雷劈,就雷劈这种事,他是够够的了,最后就觉得用陌刀挺好,主要是帅啊,顺不顺手是一时的事,帅才是一辈子的事。 一咬牙,楚擎再次抓起了陌刀,继续阻力对抗训练。 第853章 副将之职 大舅哥和海螺是一起到营区的,见到楚擎的时候,这家伙正靠在帐篷上学死狗,呼哧带喘的,满身都是汗水,裤子都湿了。 楚擎终于可以坚持五秒了,姿势很标准的双手握住陌刀,整整五秒。 如果不要求姿势标准的话,他可以坚持十秒。 田海龙很是不解:“楚大人,您这是怎地了,汗水都浸湿了长裤?” “汗水湿长裤,名将第一步。” 陶少章望着地上的陌刀,哭笑不得:“你又不是武将,练陌刀作甚。” 楚擎拍了拍裤腿站起身:“为了有个好身体,主要是练腰,腰部发力。” “练腰是何意?” 楚擎扫了眼陶少章,嘿嘿一乐,没解释,走进了大帐之中。 众人落座,楚擎率先看向田海龙:“阿螺,本官要募兵,边军募兵,这事你负责吧。” “募兵?” “挑一些人扩充捉狼军,挑剩下的充入六大营。” 田海龙苦笑一声:“大人,边关三道不比其他地方,边军,征不来兵的。” “为何?” 田海龙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还是楚擎专业对口的问题,世家。 想要募兵,就得通过当地官府,而当地官府,好的和世家都快穿一条瑜伽裤了。 世家子和商贾之子,自然是不会从军的,而底层的百姓之子,大部分都是给主家也就是世家们上工或是种地务农。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好多人都是隐户,边军一管当地官府要兵员,官府就让一群老弱病残过来,随便挑出来十个人加起来能五百多岁,不像是要参军,像是让边军帮着养老送终。 官府也不是不配合工作,配合,但就是整活,要不就是人不够,人够了不达标,达标了送去没几天,又说没人种地了。 楚擎听过之后,确定问题就出自世家身上。 世家就是这样,韭菜都没了,他们割谁去啊,怎么可能让韭菜参军。 海螺的面色有些莫名:“大人,末将知您向来雷厉风行,尤其是这各道世家,更是不放在眼中,可募兵一事,非是一朝一夕,而是年年都要募兵,即便您今年募到了兵,明年,后年…” 楚擎皱眉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怕我走了之后,又是以前那个鸟样,世家和当地官府该不配合还是不配合,是不是。” 田海龙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 他就是这个意思,他相信世家们会给楚擎面子,因为不给楚擎面子,留下的,可能是一群隐户,失去的,没准就是满门了。 可楚擎又不是一直在边关,所以田海龙就有点私心,想着楚擎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大人,您能来边关,是边军之福,末将谁都不佩服,就佩服您,尤其是您整治世家的手段,可谓是六亲不认无所不用其…额…正义凛然手段光明,您看…” “不用多说了,本官懂了。”楚擎露出了笑容,随即大手一挥:“本官,只争朝夕,谁他娘的管明年后年,你们边军的事,自己解决吧,我就扩充一下捉狼军就行。” 田海龙傻眼了,他还以为楚擎要从根儿上解决这个问题,结果…只争朝夕? 楚擎没多说,呷了口茶,没办法和田海龙解释。 问题的根本,不是出自世家,而是出在朝廷上,这个问题不是能在边关解决的,又不是只有边军六大营不满编,各道屯兵卫、折冲府,除了八大营外,哪个营都不满编,当地官府和世家勾勾搭搭搞事情,普通百姓也不愿意让自家孩子从军,宁可去种地也不愿意从军。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除了朝廷政令之外,还需要改变人们对军卒的看法。 楚擎从不考虑自己如今触不可及的难题,又看向了陶少章:“大舅哥,有兴趣当副将吗。” 陶少章双眼一亮,要知道谁小时候没个从军梦,上阵杀敌,名声赫赫,名垂青史。 没有任何犹豫,陶少章直接开口说道:“没有。” “靠,你不问问这个副将是做什么的吗?” “做什么的愚兄也毫无兴趣。” 楚擎诧异不已:“你不是一直闲着没事做吗,当捉狼军副将呗,也不用一直当,统管新卒军纪、赏罚,捉狼军这么出名,你直接就当副将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不是,不小心就千古…也不是…” 楚擎看向福三:“那话咋说来着?” “遗臭万年?” “对!”楚擎回头望着陶少章:“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名垂千古了,你就不想试试?” 嘿嘿一乐,楚擎坏笑道:“大舅哥,你不会是没信心吧。” “笑话,愚兄自幼熟读四书五经,却也闲暇无事时练练拳法,说是允文允武也不为过,官拜大理寺少卿,年少成名…” 陶少章挺了挺胸脯,满面傲然之色:“所以,愚兄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楚擎:“…” 陶少章叹了口气:“捉狼军边关闻名,草原之上谈虎色变,愚兄一介文人,当这副将,闹不好便会耽误了妹夫你的大事,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楚擎露出了笑容,又发现了大舅哥一个闪光点,那就是有自知之明,难得的自知之明。 即便陶少章天天闲的蛋疼迫不及待的想找点事做发挥发挥余暗,可却在“诱惑”面前把守本心,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做不成的差事,宁可闲着,也不会要来耽误别人。 “你放心,不需要你上阵杀敌,和你在大理寺的专业差不多,赏罚分明就行,我也不瞒你,说白了,就是得罪人,唱黑脸得罪人。” 陶少章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那就更不可了,妹夫你也知晓,愚兄最不善的事就是得罪人,若是让愚兄广交好友还差不多。” 楚擎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大舅哥,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我这么和你说吧,这活,除了你,别人干不了,当帮我一把,怎么样。” 陶少章微微一愣:“除了我,别人,都不可?” “是。” “当真?” “当真。” “哈哈哈哈。”陶少章笑的那叫一个得意:“大妹夫啊大妹夫,你可算知道愚兄的能耐了,原来你也知晓愚兄比那陶蔚然、南宫平、墨鱼等人,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不是,我的意思是除了你,大家都没时间。” 陶少章一拱手:“大妹夫你先忙,愚兄告辞。” “你等会,给俸禄的,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该娶婆娘了,就当存钱娶婆娘了,好不好。” “俸禄?”刚要转身的陶少章挑眉问道:“多少?” “一个月,十五贯钱,怎么样。” 没少研究算学的陶少章伸出一根手指:“再加一个零。” “好。”楚擎直接拍板决定了:“十个月,十五贯钱。” “成交!” 福三则是望着陶少章,欲言又止,他想建议建议陶少章去骁骑营外面的医馆一趟,先别当什么副将了,抓紧时间看看脑子才是正事。 第854章 体面募兵 如今的楚擎在边关有绝对的话语权,三言两语将事情定下了,边关三道,募兵! 军器监监正,实际上没有募兵之权。 可楚擎没的“权”多了,有那权,他也不干那事啊,干的就是不归他管的事。 告示最先贴在了望原城的大帅府外,随即是各处施工场地。 边军,募兵了。 望原城已经好久没有贴过募兵的告示了,因为没意义,能参军的,都去了,不愿意参军的,就是给募兵告示贴他脑门上人家也不带去的。 可这次的募兵告示,写的就很…另类。 你想一夜暴富吗? 你想娶妻生子吗? 你想光宗耀祖名垂青史吗? 来吧,参军吧,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响应时代的召唤,接受命运的征召,边军,等着你。 三千人,前三千人入伍,可享受全家赋税全免,俸禄足额发放不拖不欠,从军三年分发边弓高档住宅区大户型坐南朝北全景大平层一套。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个村,我在下一个村等你,人生机遇只有一次,朝廷政令即将下发,待遇从优,当兵光荣,战功、居宅、爵位、娇妻美妾在等你,在向你招手哦,来吧,我们相约边军大营。 落款是大昌朝四安县子、千骑营统领、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楚擎。 告示一出,百姓们纷纷打探。 要说是马如敬,包括朝廷写这募兵公告,狗都不带瞅一眼的。 可落款是楚擎,就楚擎这俩字,代表的就是人品,坚硬的人品,望原城百姓谁不知道,新来的监正大人,一口吐沫一口痰,说到做到,爵位就不用想了,肯定是和军功挂钩的,一年到头也没听说哪个边军封爵了,可这个俸禄足额发放不拖不欠,以及发房子,就让大家很动心。 尤其是这只有前三千的名额,让不动心的人百姓们,都有点暗暗动心了,总会去想着,要是晚去了,会不会没名额了? 当然,百姓们根本不知道,楚擎这次募兵只募三千人。 与此同时,边关三道的千骑营探马也全部被召到了城外捉狼营军帐之中,一百多人,单膝跪地。 楚擎揉着发酸的肩膀,坐在书案后,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探马们。 探马们都不是京中探马,但是对这位第一次谋面的大统领,极为恭敬。 别的事不说,就说一件事,楚擎给大家的粮饷,一年不到,涨了三次,除此之外,每个道的千骑营衙署,每月会得两万到五万的“活动资金”,只要是关于工作的事,随便用,不够用再去京中要,就是这么阔气。 以前探马办事,出差啊之类的,都是靠两条腿,一个月到头,别说存钱了,不往里搭点就不错了。 再看现在,不愁吃不愁喝,出门都得骑马,楚擎强制性要求的,因为他对钱不在乎,他只在乎效率和速度。 “废话我不多说,五日内,边关三道,所有隐户,给本官彻查清楚,让当地官府明着查,你们暗中查,官府敢包庇,名字送到京中千骑营衙署,吏部下条子,弄他们!” 楚擎就一条指示,众人齐吼一声唯,随着楚擎大手一挥,大家各自散去。 不得不说,自从楚擎上任后,千骑营探马的工作方式都变了。 以前是爬墙眼,猫墙根,只言片语的分析,一字一句的偷听。 现在就是一脚给府门踹开,直接见家主或者官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听说过我们大统领没,听说过是吧,大统领发话了,想知道你家里几口人,每人几亩地,地里几头牛,赶紧说,现在,立刻,马上,我们核实,少说一根牛毛,大统领灭你全家! 随着探马们离开,福三赶紧站到楚擎身后,用力的捏着楚擎的肩膀。 楚擎哎呀呀的叫着,疼的满脸是汗。 “少爷,您忍着点,把筋肉揉开了就好,要不然晚上您睡都睡不安生。” 这几日楚擎天天耍大刀,拿刀的姿势对,也能坚持个十来秒,就是挥不动,使出扯丝袜的劲儿都挥不动。 “三哥,那个…要不然,我不耍陌刀了,耍个锤子吧。” “您不是说锤子不好看吗,举俩大锤子,不符合您的身份,一般耍锤的,都是擂鼓的。” “倒也是,那我再坚持坚持。” 楚擎不是没恒心没毅力的人,主要是这陌刀太费劲了,这都练了一周了,不能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吧,只能说是进展一点都没有。 关于福三说的发力,腰马合一,他能听懂,就是做不出来。 林骸走了进来,见到楚擎又是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劝说道:“少爷,要不然您练双刀吧,末将就擅双刀。” “拉到吧,双刀只适合弗莱迪你这种长相的人耍。”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前天林骸就提过这事,楚擎一听双刀这俩字,觉得挺酷,然后就让林骸给演示了一番。 砍的是稻草人,林骸两把横刀耍的上下翻飞,都舞出一团刀光了,眨眼的功夫,稻草人就剩下个脑袋了,看着都吓人。 楚擎都不敢像,这刀法太变态了,砍稻草人都这么血腥,别说砍人了。 而且他也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还是陌刀好,陌刀就一击,专治各种花里胡哨。 见到楚擎还是不愿意放弃,林骸无奈,提及了正事:“少爷,您清查隐户后,是要下强令募兵吗?” “先从旬阳道来,看看那些世家愿不愿体面,他们要是愿意体面,自然好说。” 楚擎冷笑一声:“要是不愿意体面,少爷我就帮他体面。” 林骸傻乎乎的问道:“怎么帮?”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下次少爷说这种事的时候,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低情商才会问怎么帮,高情商一开口就暖少爷一整天。” “情商是何意?” “老子是高情商,聪明人,你是低情商,蠢货。” “原来如此。”林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别听三哥胡说。”楚擎哭笑不得:“两边不耽误,探马该查查,咱一会动身,带上几个兄弟,去旬阳道徐家一趟。” “少爷咱去旬阳干什…”林骸问到一半,面色微变,随即正色道:“末将,暖您一整天!” 楚擎:“…” 第855章 少年强则国强 京中,曹府。 曹悟毕竟是礼部尚书,散了朝后不用回衙署,习惯性的回到府中吃顿午饭,再午休一会,看看心情再决定回不回衙署上差。 刚吃过午饭,管家说平安镖局的一个镖师来了,从边关而来,带来了一封书信,千骑营大统领亲笔所书。 曹悟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让人将信件取来,关好房门后这才展开信纸。 的确是楚擎亲笔所写,通篇大白话,格式也不对,可姿态极为谦卑。 开篇是问候之语,曹大爷亲启,曹大爷您好,曹大爷您吃了没。 看着第一行字,就这歪歪扭扭的字,就这如同市井之徒所书的敷衍之语,着实让老曹既好气又好笑。 可接下来的内容,却让曹悟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京中那么多人,您是我第一个亲笔写信的人,哦,对,除了我爹,哦,还有陶家大小姐,差点忘了,还有兵部谭将军,以及邱侍郎,还有,额,总之,我都没给天子写信,就给您写了。 曹大爷,您是了解小子的,我这人真的没念过什么书,知道不少大人认为我就是个粗鄙不堪运气比较好的混账东西,可我再是混账,再是不在乎,也有牵挂的事。 我知道英国公冯帅去了寒门书院,也有其他人照应着,可我还是不放心,不放心的,不是寒门书院,而是教育一事。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或许也不理解,要是不理解,就当是我代表很多很多混账东西和您说的心声吧。 我这辈子就这熊样了,幼年时期不好好读书,看不进去四书五经,浑浑噩噩的混着,怪不了别人,挨打要立正,这世道就是这么操蛋,自己没本事,就得被欺负,就得挺着,挨着,给东家上工,给主家种地,给老爷们放牛,没办法,谁叫咱没出息,随便混混,这辈子就过去了。 我楚擎运气好,生在楚家,可有很多运气不好的人,当韭菜,当苦逼,一辈子没出人头地的机会,什么我们都能忍,就是明天突然死掉了,也没什么遗憾的,本来就没什么可期望的,可孩子,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后代,这是我们唯一的寄托唯一的希望了。 我们什么都能忍,再苦再累,再被欺辱,都能忍,可唯独不能忍的,便是我们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我们都这么苦了,这么累了,为什么我们的后代还要遭罪,不,不是遭罪,而是受到荼毒,在最美好的年纪,最纯真的年纪,不应受到荼毒。 少年强,则国强,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世家的私塾、各道的书院、京中的国子监,不是天下人的未来,至少不是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的未来。 私塾、书院、国子监、以及寒门书院的学子,会去兵部,会去吏部,会去礼部,会去各个衙署,去很多很多他们学以致用的衙署。 他们去了兵部,便是精忠爱国之士,保家卫国,守一方安定,兵锋之盛,威服四海。 他们去了鸿胪寺,便要扬我昌朝国威,一言之辩,重于九鼎之宝,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 他们去了吏部、礼部,以身作则,上对君、下对民,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昌朝,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地方,烂了,烂透了,我楚擎,改变不了太多的事,因为太渺小,所以才给您写这封信,给礼部尚书曹悟曹大人您写这封信,我改不了,您或许也改不了,可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子孙,可以改变,只需要我们为他们指明一条我们实在走不下去的路,让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改变的道路。 可现在,世家、朝臣,在阻止我,阻止大家,阻止想要改变的人,因为他们的眼中,只有权利与钱财,只有自己与家族,他们甚至将这种观念,灌输给学子们,当这些学子们有一天去了兵部,便不再是忠君爱国之人,当这些学子们去了吏部与礼部,便是只记私心之人,当他们去了鸿胪寺,便是勾结外地的叛徒,而这些人会身居高位,我们的孩子会身居高位,早已是被灌输了不应被灌输思想的孩子,到了那时,后代就如同疫病一般,将这世界上最恶毒的毒药,传播给更多的人,传播给他们的子孙,我们的子孙。 它可以杀了我,我会挣扎。 它可以杀了升斗小民,升斗小民未必会挣扎。 可它不能去碰我们的后代,碰我们的子孙,我不会接受,升斗小民也不会接受。 它可以荼毒我,可以欺辱我,可以将我踩在泥里不断羞辱,不断压榨,但是荼毒我的孩子,我绝不会忍受。 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强,则国强,杀人灭国,未必用刀,有的东西,比刀还可怕。 读完了最后一个字,曹悟将信件放在了书案上,面色复杂,带着几许困惑。 他不知楚擎要干什么,要拜托他干什么,他甚至不知楚擎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楚擎不是升斗小民,可口气,却如同一个升斗小民,一个无奈又愤怒的升斗小民。 曹悟虽身为尚书,却不是那种不染烟火端坐云端之人。 他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一回事,底层的百姓,很多百姓,已经麻木了,这世道,让他们麻木,祖祖辈辈,都是这么麻木的活着,可楚擎说,麻木的百姓们,有逆鳞,有无法容忍的逆鳞,那便是儿女后代,会被荼毒的儿女后代。 这“荼毒”,又是何意? 将管家叫了进来,曹悟皱眉问道:“最近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与千骑营有关之事。” 管家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听闻前几日,千骑营火烧了一处书院,似是教授画艺的书院。” “为何?” “不知,因是千骑营动的手,言官不敢张扬,而苦主入了大狱。” “苦主?”曹悟冷哼一声:“虽说楚擎性子乖张,千骑营也有不妥之处,可拿了那么多人,这些人里,当真有苦主吗,公道、律法,公道重,还是律法重,若是律法重,千骑营岂会猖狂到今天,若是那些所谓苦主没了公道,为何朝臣、世家、天子,容忍到今天。” 管家苦笑无言。 还真别说,但凡千骑营抓的人,绝对有问题,看着像是苦主,可哪个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千骑营虽不遵律法,却找回了公道,这也是为什么世家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缘故。 曹悟还是不明白,不明白楚擎写的这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在此时,一个下人突然跑了进来。 “老爷,出事了?” 曹悟神色微变:“何事?” “千骑营又开始拿人了,从今早开始,去了京中所有书院,抓了不少先生,数十人。” “是何罪名。” “与各国使节有染,大部分都是私下里与瀛人使团结交,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曹悟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次看向信件,终于明白了楚擎的意思。 下人又开口说道:“就连寒门书院,也有两名外聘的先生被抓了。” “什么,寒门书院也有先生被抓?” “听说是因编撰书册时,似是隐约赞扬了瀛人,京中不少大儒,已是聚集在一起,想要入宫找天子寻个公道。” 曹悟花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教书就好好教书,为何这些教书的大儒们要赞扬瀛人,难道他们不知道瀛贼在东海三道屠杀了多少百姓吗? 沉默了许久,曹悟突然霍然而起,怒不可遏。 “这些所谓的大儒名士,难道他们还欲让学子们,让后辈们,忘记瀛贼在东海三道犯下的笔笔血债不成,取官袍,老夫入宫面见天子!” 第856章 气盛年轻人 “书香门第?” 骑在马上的楚擎,望着徐府金光闪闪的牌匾,似笑非笑。 骑了半日马,楚擎带着一群小弟们来到了旬阳道徐家府外。 根据“线人”密报,徐家在旬阳道中,是最抗拒百姓从军的世家。 在长久以来对世家的战斗之中,楚擎学会了一个道理,一挑多的情况下,就抓着最大的那个往死揍,从而起到威慑作用。 楚擎这群不速之客二十多人,都骑着高头大马,还身佩兵器,门子见到后吓的够呛,楚擎报了名,就俩字,姓楚名擎,门子撒丫子跑进了府里,四十多步的距离,摔了三次。 王通通将水囊递给了楚擎,苦笑说道:“大人,这徐家,这徐家…徐家非比其他世家,冒然动了的话,怕是要…要遭受攻讦。” 别说楚擎不搭理他,就连福三都没吭声。 早在来边关之前,楚擎就将最靠近边关的旬阳道世家全了解个遍。 财大气粗旬阳道第一豪族孙家、良田无数传承百年的吴家,没一个好玩意,都是里通外敌百死莫赎的叛徒,唯独排在孙、吴两家后面的徐家,千骑营一直没找到任何罪证。 也不是说没罪证吧,就是在旬阳道,哪怕在天下各道,徐家这种世家,很另类,很奇葩。 徐家家主徐世卿,七十多岁,当年的太子太师,是太子太师,不是太子少师,干到六十多,退了,当了一辈子大儒名士,道德方面,几乎是没有任何可以指摘之处。 不过太子太师徐家和太子少师陶家,还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都是搞教育文化事业的,陶家天天晚上奏乐,叮当响,穷的,要不然陶少章也不可能因为一匹马高低想要干死李家。 徐家不同,徐家是既有名声也有钱,奴仆无数,良田数不胜数,这也就是徐世卿退了,要是没退的话,老头的影响力不比欺世盗名的死鬼龚承安差上多少,而且也远离京中权利核心圈,就在旬阳道杵着,家族子弟也有不少朝中为官,更是门生故吏遍天下,太上皇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徐师。 不缺钱,钱是正道来的,徐家祖祖辈辈奋斗了一百来年,从建朝的时候就扎根旬阳道,良田也好商队也罢,赚的钱,挑不出毛病。 权利呢,也不缺,不得罪人,也没人敢得罪徐家,想办个什么事,一句话,朝廷不少官员都得开绿灯。 名声更是如此,野生大儒多得是,就和专家似的,是人是狗都敢说一声自己是专家,可徐世卿属于是官方认证的大儒。 楚擎找上门,就因为一件事,募兵! 边关至少三分之一的兵源都是从旬阳道招来的,而旬阳道中,最抗拒让百姓从军的就是徐家。 每年朝廷和边军征兵,徐家第一个出来唱反调,因为是豪族,加上身份地位,当地官府和不少世家就以徐家为首,各种闹幺蛾子,导致边军很难征上兵。 其他世家不乐意让百姓从军,是因为怕没韭菜可割,可徐家唱反调就毫无意义,因为和徐家没太大关系,雇的百姓没有隐户,边军征不征兵也涉及不到徐家任何核心利益,就好像是为了唱反调而唱反调一样。 所以想要解决征兵的事,徐家是楚擎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 当然徐家在楚擎面前是不是个坎儿,得见了才知道。 片刻后,一个年轻人前呼后拥的走了出来。 年轻人也就二十二三岁,有着昌朝读书人显著的特征,文质彬彬,却很是瘦弱,不过相貌却极为英俊,符合昌朝普遍审美观。 楚擎趴在马背上,无意识的转着手中的马鞭,似笑非笑。 少年人面色阴沉,快步走出了门槛,施礼。 “学生徐天辰,见过楚统领。” 王通通悄声说道:“徐天辰,徐家幼子,坊间传言,此子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虽是年少,旬阳道士林之中,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在京中也颇有才名,最是受徐世卿宠爱。” “哦。”楚擎上下打量着徐天辰:“现在做大的不出来,让小的出来顶啊,叫托尼出…不是,叫徐世卿出来。” 即便知道楚擎的大名,徐天辰脸上不但没有畏惧之色,反倒是升腾起了几分怒意。 “楚大人来此,究竟有何贵干。” “多贵我都干一…不是,我谁也不干,就干徐世…” 楚擎一敲脑袋,来的路上灌了一肚子风,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给你爷爷叫出来,本官有事相谈。” “家主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是吗,什么时候病的。” “刚刚。” 楚擎冷笑连连,这种理由,他听的多了,自己一来就病了,糊弄傻子呢,当着自己的面说刚刚病倒,这摆明了是不给面子啊。 其实还真不是徐天辰撒谎,他爷爷真的是刚刚病倒的。 本来好好的在屋里喝茶呢,门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去,说千骑营活畜生大统领楚擎来了,亲自来的,然后徐世卿“嘎”的一声,抽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喝茶呛着了还是吓着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行,病就病了吧,那本统领就在这等,何时醒来,让他何时出来见本官。” “楚统领。” 要不说是年轻人呢,年轻人不气盛那能叫年轻人吗,徐天辰可谓是初生人犊不怕虎,微微哼了一声:“我徐家,可不是楚统领可随意撒野的地方。” “大胆!” 林骸唰的一下抽出双刀,就等楚擎打个眼色然后他就下马灭了徐家满门。 徐天辰依旧面无惧色:“若是楚统领有事与我徐家相谈,学生便可做主,家主,不方便见客。” “诶呦,你能做主啊。”楚擎给福三打了个眼色:“宣读他的权利。” 福三回忆了一下,随即朗声说道:“徐天辰,现在本查查代表千骑营宣读你的权利,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为你的刑部证供,你也有权在我家少爷与你相谈时请一位…请一位…” 福三有点忘词儿了,看向楚擎,后者提醒道:“律师。” “对,你有权在我家少爷与你相谈时请一位绿尸在场,现在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徐天辰一脸懵逼。 什么鬼? 第857章 恭喜你 楚擎瞅着徐天辰和自己同样年轻的面孔,很奇怪。 大昌朝,竟然还有世家子不怕自己的? 按道理来讲,自己身上应该带着灼伤光环啊,但凡世家子靠近自己三米以内,就应该立马马上捂着眼睛大喊哎呀妈呀晃瞎本少爷的狗眼啦才对。 下了马,来到了直视自己的徐天辰面前,楚擎开门见山:“边军,要募兵,最先在旬阳道募兵,你徐家,再敢多事,我就会亲自带着人来查案,来你徐家查案,你知道本统领去世家查案的后果吗。” 徐天辰冷哼一声:“敢问楚统领,是何后果。” 楚擎回头看向狗腿子们:“告诉他,本统领查案的后果。” 福三:“私藏军器,意图谋反!” 王通通:“栽赃嫁祸,手段百出!” 林骸:“杀你满门,抢你婆娘!” “我是说查案!”楚擎大骂:“不是说犯案!” 三人没吭声,他们觉得楚擎查案的方式一直和犯案没多大区别,每次查案都得犯案。 “哈哈哈哈。” 徐天辰大笑数声,随即面色一冷:“楚统领,你以为我徐家,会怕你不成!” 楚擎面露困惑,凝望着徐天辰。 世家子不怕自己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没遭受过社会毒打,一种,是真的问心无愧的。 前者,他见过好多,后者,他不相信有这种人。 直视楚擎,徐天辰淡淡的说道:“楚统领,无需多言,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楚擎神色微变,微微眯起了眼睛,双眼渐露寒光:“什么意思?” 徐天辰:“…” 楚擎回过头,看向一群没文化的狗腿子,大家面面相觑。 徐天辰朗声道:“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楚擎皱眉:“你搁这跟我水什么呢?” “知你是天子宠臣,仗着圣恩胡作非为,可你莫要忘了,这天下,是百姓的,强令募兵,可谓暴政,这旬阳道,靠边关,民不聊生,相比乾正十年,十户不存一二,今年募兵,明年也要募兵,年年募兵,募了百姓为兵,穿了甲胄,为过杀敌,可朝廷却拖欠粮饷,妻儿老小都养不活,从的是什么军,回去告诉马如敬,去年,他在旬阳道募不来兵,今年,亦是募不了来兵,有我徐家在,你边军,无兵可募,也告知朝廷,告知天子,连粮饷都要拖欠,还有何颜面募…” “你找死!” 楚擎面色剧变,一声“找死”二字,福三突然翻身下马,一脚将文弱的徐天辰踹到在地,右手闪烁着寒光的千机,已是抵在了徐天辰的脖颈处。 探马们齐齐抽出短刀,迅速将徐家下人围了起来。 徐天辰身体瘦弱,想要起身,却被福三再次踹了一脚,腹部火烧火燎的疼,死死咬着牙关。 楚擎面色复杂。 他终于知道徐家的态度了,也终于知道徐家为什么总是在边军募兵的时候捣乱。 因为不齿! 不齿朝廷的做派。 楚擎对福三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也大骂朝廷的不作为,骂朝廷的不要脸,骂朝廷的无能,他甚至比徐天辰还要激进,曾想过大昌朝直接推倒重来算了,都烂到根子上了,直接来个大破大立得了。 可随着接触了很多人,早已心如死灰的邱万山、忍辱负重的马睿、因国库没钱愁白了头发的卫长风、为了让国朝恢复荣光甘心舍弃天下至高权利的太上皇、总是大大咧咧吹牛b却比谁都恐惧的黄老四、还有身为女儿身想要改变国朝却极为无奈的陶若琳、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陶少章,以及,满腔热血老泪纵横的冯洛等人。 太多太多的人,都看到了朝廷的弊病,绝望了,死心了,却从未放弃过。 是的,哪怕绝望,哪怕身处最幽暗的深渊,嘴上都着说放弃了,都说麻木了,可当一缕微光照耀下来,哪怕转瞬即逝,他们依旧会奋不顾身的挣扎着,搏命着,不惜身,不在乎生死的去想要做些什么,即便遍体鳞伤,只要有一缕光,一缕微光就够,他们会重燃希望,万死不辞,抛头颅洒热血,百死不悔。 这就是昌朝,让人又爱又恨的昌朝,楚擎,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他也唾弃朝廷,唾弃那些金字塔顶端的人。 可这个朝廷,也是他楚擎,是他四安县子、三道军器监监正、千骑营大统领必须维护的信仰,要改变,必须维护,不维护,是因为恨,恨了,就无爱,不爱这个国度,又要如何改变? 楚擎蹲下身,轻声道:“你可以辱骂制度,但是,你不能辱骂天子,因为会死,不是我会杀你,而是你会羞愧至死,在你还骑门槛子刮篮子的年纪,当今天子,满身伤疤,浴血奋战,就在草原深处,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七次,七次,每一次,随从不到千人,最少的那一次,只有三十人,他带着人,去草原,四面皆敌的草原,斩杀敌酋,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七次中,有五次,都是为了边军与边关百姓讨个公道,以血还血,以眼还眼,徐天辰,你还没有资格指责天子,更不要说什么让边军无兵可募,边军,是边军,朝廷,是朝廷,边军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你有资格评断的。” 站起身,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少在我面前说那些大道理,边军若是成器,为何不斩灭凉贼!”徐天辰红着眼睛大吼道:“边关百姓,多少人死在了凉贼手里,开朝百年,输多胜少,有何颜面募兵!” “啪”的一声,马鞭结结实实的抽打在了徐天辰的肩膀处。 楚擎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禁声,再多说一个字,本官现在就宰了你。” “好啊,你有本事…” “住口!” 一声大吼,满头华发的徐世卿冲了出来,面色慌乱,迈过门槛的时候,险些摔倒。 “楚统领,楚统领勿怪,老夫徐世卿,辰儿口不择言,还望楚统领赎罪。” 楚擎抬头,皱眉望向了徐世卿。 如同风一吹就倒的身子骨,白胡子飘荡在胸前,要不是神色焦急,虽然瘦弱,却也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没等楚擎开口,徐世卿冲着孙儿大骂道:“每日就知胡言乱语,还不快向楚统领赔罪!” “不!”徐天辰一把推开千机,挣扎着站了起来:“孙儿无罪,为何赔罪!” “你…混账,混账透顶!” 见到正主来了,楚擎懒得再和小字辈多说废话,加上心情也不是很好,开门见山道:“徐师,本统领也不兜圈子了,边关数日后开始募兵,清查各世家隐户,青壮兵役,谁也不可逃,你徐家若是再唱反调,别说我楚擎不讲情面!” 说完后,楚擎探过身轻声道:“徐大爷,一朝天子一朝臣,太上皇早已退位,他那一辈的皇子,也早就失势了,你所谓的士林名声,在我眼中一文不值,你京中的好友,你敢提名,提一个,我抓一个,所以,识趣一点,听懂掌声,不是,听懂就点点头,要不然,没准某一天,说不定就有几百凉贼入了关,不小心,屠了你徐家!” “你说什么?” 徐世卿面色剧变,可谓是目眦欲裂,他没想到,楚擎竟然敢如此威胁他。 楚擎冷笑不已,努力营造着自己的恶人形象。 很多事,很多道理,说不通的,尤其是和文人。 六大营如今不满编,凉贼很大几率会打来,就算不打来,随着边军老零…老龄化越来越严重,募兵之事不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事,说了,徐家也不懂,或是不信,不如直来直去来硬的。 小的脾气冲,没想到老的更冲。 怒不可遏的徐世卿怒极反笑:“好啊,那老夫,就看一看,哪个凉贼,能入关屠了我徐家!” 一语落毕,徐世卿看向自己的孙儿:“辰儿,莫要等半个月后入京赶考了,明日就去,去京中,若是哪一日听闻噩耗,听闻徐家被凉贼灭了满门的噩耗,去宫中,寻天子,问问当今圣上,这边军,究竟是什么样的饭桶,竟会防务如此疏忽,让凉贼钻了空子!” “好,孙儿今日就起身。” “慢着。”楚擎突然愣了一下,看向徐天辰,表情古怪:“你无功名在身?” “是又如何,虽无功名,我辈读书人亦不怕你千骑…” “早说啊,没功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 楚擎哈哈一笑:“恭喜你,成为了正兴二年第一名加入边军的有志青年,来人,绑走!” 第858章 二代们 楚擎等人走了,福三的马背上绑着呜嗷乱叫的徐天辰。 徐家人都疯了,家主徐世卿呆立在了风中,身旁全是揉着腿躺在地上的下人。 他们想拦,没拦住,让探马们一顿揍。 楚擎走之前说了,很直白的说了,徐天辰就是人质,边军顺利的募到兵员,他就给徐天辰放了,募不到,徐天辰就一辈子待在边军营中吧。 楚擎不读书,但是他对昌律很了解。 昌朝虽有府兵,但是采取的却不是府兵制,而是类似于征兵制。 征兵以“道”为单位,各州府有权征召青壮入伍,只要年满十六岁,就可以加入各处屯兵卫,挑选后充入折冲府,不管需不需要补充兵员,只要不是家中独子,都得去官府报备,名义上不分贵贱,除非你有功名或是有残疾,要不然必须报备,官府也有权利征召其入伍。 这也是很多百姓愿意去京城扎根的缘故,因为京中附近三道,从不征兵,八大营一直满编,很少征兵。 这也就是说,既不是独子,又没有功名的徐天辰,是需要到官府报备的,而且边军,是可以将这个人直接带到边军从戎。 昌律虽然这么写,但是没什么意义,因为各地官府根本不给力,不需要募兵的地方,满哪都是青壮,需要募兵的地方,怎么都征不上来。 不管怎么说,徐天辰被楚擎带走了,从徐家的文曲星小少爷,直接成了光荣的边军一员。 福三嫌徐天辰太吵,一个大逼兜子给这小子呼晕了。 一行人骑着马回到了捉狼大营,正好望原城也有一百多青壮报名参军了,楚擎也没多想,让陶蔚然接手了,从明天开始,新兵训练,该怎么练怎么练,徐天辰敢跑,抓着就揍,别打死别打残就行。 至于徐家会不会服软,楚擎不在乎,他不在边关也就罢了,既然在边关,谁敢搞小动作,他就弄谁。 回到大营中,楚擎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很大胆并且极为刺激的想法。 给王通通叫了进来,楚擎急吼吼的说道:“边关三道,所有世家,年满十八的,没功名的,并且最受宠的,尽快调查出来,调查出来后,拿着我的腰牌,要求参军,告诉那些世家,募兵结束后,给人放回去,只要募兵能顺利就把人放回去,若是不让世家子参军,那就公事公办,直接带着当地官府的差役绑人!” 王通通双眼放光了。 这活,这么刺激么? “卑职这就去办。” “对了,告诉宋忠,和老宋说,世家子来了不需要任何区别待遇,新兵该怎么训怎么训,其他主动参军的百姓之子,人数不多就在这个大营里练吧,合适的留在大营中看看能不能成为捉狼新卒,不合适的,交给田海龙,带去六大营。” “卑职记下了。” “行,去办吧。” 二通走了之后,楚擎苦笑了一声:“这徐家,还有徐天辰,倒是奇葩。” “是啊,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徐天辰虽是长了张讨打的嘴,可提及朝廷不要面皮的事,倒是真的。” 楚擎点了点头,他又何尝不知,若是单独辱骂朝廷,他不穿这身官袍,说不定会喜闻乐见,可穿了这身官袍,要和大家携手改变这个操蛋的世道,就必须维护一些事情,不是维护朝廷,而是维护朝廷中的一些人,包括天子和一些臣子。 夜了,楚擎没有早早去休息,而是跑到大帐后面,继续耍大刀。 过了片刻,营里热闹了起来,戏子们来了。 除了六大营,还有捉狼营,都有戏子晚上过来唱戏。 大营外面搭了个台子,不止是捉狼老卒,下了工的百姓也会赶过来,累了一日,晚上看上大半个时辰的戏,望原城也没宵禁,看舒坦了回去睡觉,这一天过的,美滴很,虽然白日苦累,却也着实赚了不少钱。 楚擎没什么兴趣,福三却总是回头张望着。 楚擎放下陌刀,笑道:“你想看就去看,不用陪着我。” “少爷您多心了,小的不是要看戏,是怕那姓马的疯丫头跑来,最近这几日,她总是各大营转悠看戏,怕她见到我。” 楚擎哑然失笑。 这事他还真听说了,自从十多个戏班子开始去各大营唱戏后,马缨就成了资深票友,骑着马满哪溜达,不看重复的戏曲。 “其实这大帅之女马缨,也挺可怜的,跟着老爹在边关,风吹日晒的,还不如其他世家的闺女了。” 福三没吭声,他就觉得马缨单纯是有病,那么多将军看不上,非招惹自己,不是有病是什么,这不自甘堕落吗。 “不说这事了,”楚擎擦了擦汗问道:“今天戏子们唱的什么啊。” “老人与法海之鲁迅漂流记,就您写的那个大和尚与一名伪装成老者的俏丽蛇妖的恩怨情仇,最后水漫金山道,俩人打累了,遇到一个叫鲁迅的人,一起在海上漂流,这故事兄弟们都喜欢看。” “喜欢就行。”楚擎再次抓起了陌刀,吭哧吭哧的练着。 毕竟练了好几天了,楚擎觉得自己距离善用陌刀的名将距离,差不多只有三四十年了。 很多事情,要看天分的,这话一点都不假。 楚擎深有感触,怪不得老爹挑选陌刀营军伍的时候那么简单粗暴,直接把刀往那一扔,谁能抓起来挥出去就选谁,这种兵刃对体力有着太苛刻的要求了。 放下陌刀刚要休息,远处传来哭喊声。 楚擎皱了皱眉,福三跑走了。 过了片刻,三哥回来笑道:“是那姓徐的小子,被关在帐中大吵大闹,兄弟们嫌烦,踹了一顿,又不老实,想跑走,兄弟们抓到了,又踹了一顿。” 楚擎哈哈大笑,他很像去看看徐天辰鼻青脸肿的样子。 “少爷,您刚刚和二通说,给世家子都抓来,真要这么做啊?” “什么叫抓,这是有法可依,有律可考,是客客气气的给人请来,请人家世家们配合工作的,明白吗,别乱说。” 福三还是不解:“小的倒是知晓您的意思,只是一群少爷兵,倘若真来了军营,再闹的兄弟们不安生。” 楚擎摇了摇头,其实关于这“少爷兵”三个字,不应该是侮辱人的,包括富二代,官二代,同样不是侮辱人的意思。 一九三二年的时候,航校成立,学员中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少爷兵,没有一个普通人,林徽因的弟弟林恒就是其中一员。 这个学校一共培养了十六期学生,一共毕业一千七百多人,一千七百多人,一千七百多富家子,都奔赴了战场,而最后,没有任何一人生还,一千七百多人,没有任何一个活着走下战场回到家人身边。 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便是这些先烈,一千七百多人,归国华侨有之、名门望族之子有之、富商之子有之。 我们的身体,飞机与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这就是航校的校训,而每个学员,毕业的学员,也都做到了,没有任何一人例外。 世界航空史上,第一位与敌人飞机对撞同归于尽的英烈,也在其中,而这一千七百多位英雄先烈,他们牺牲时,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三岁。 那个时候人们提起富二代、官二代,只有敬佩,那些驾驶着飞机的英烈们,诞生于优渥的家庭,牺牲于战火之中,永存于蓝天之下,名留青史。 再看和平时期的富二代,大部分也和飞机挂钩,甚至还和火箭挂钩。 “昌朝的世家子,真的那么不堪吗?”楚擎靠在帐篷上,低声呢喃道:“世家,我真的是改变不了了,可年轻的世家子,他们…” 慢慢的,楚擎双眼之中,有了光,那个大胆且刺激的想法,渐渐开始延伸,延伸成了一个他也无法确定答案的计划之中。 “不错!”楚擎双眼放光,大笑道:“陶蔚然、陶少章,昌贤,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还有皇二代,都是二代,他们就可以为国朝奉献一切,其他世家子怎么就不能!” 三哥一点既透:“少爷您说的不错,世家子,也有好多正经人,还有付家二傻,平日里,也提及愿和边军兄弟们上阵杀贼。” “三哥你自己都说是付家二傻了,咱说富二代和官二代,没说傻二代,他俩不算。” “哦。” 第859章 面目可憎之人 捉狼军大营之中,加上楚擎居住的帐篷,一共三十七个。 除了楚擎的帐篷外,每个帐篷可居住十二到十六人。 此时的徐天辰,鼻青脸肿,人是下午来的,揍是入夜捱的,现在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这顶帐篷里有八人,三名老卒,五名新卒,徐天辰就蜷缩在帐篷角落里,满耳,都是不堪入目之语。 帐里的捉狼老卒有三人,岁数最大的叫也不知,得有五十多了,老卒都管他叫六爷,黑瘦的汉子,不但黑瘦,还矮,贼兮兮的,一边抠着脚丫子,一边嘿嘿乐着,和两名老卒谈论着刚刚的戏曲,说唱戏的女戏子屁股大,不像蛇妖,像猪妖。 另一名老卒笑骂道:“你他娘的就是在京里待的久了,见了不少姑娘,狗日的好命,我们这些兄弟可没那福气,大将军说不让我们去,就得在边关缩着,几年没见过娘们了,莫说猪妖,就是头母猪,老子看着都流口水。” 三个老卒嘻嘻哈哈的随意聊着,张嘴他娘的,闭嘴狗日的。 徐天辰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腿,满面鄙夷之色。 怪不得这些厮杀汉只敢躲在关墙之后,天天只知女人,毫无沙场男儿应有的模样。 其他四名新卒都是望原城的百姓之子,知道捉狼军大名,满面都是崇拜的神色,不过三个老卒却不鸟这四名新卒,权当是空气。 其中一个看着有些木纳的年轻人壮着胆子问道:“军爷,您能给讲讲当年捉狼军…” “滚!” 还没说完,刚刚还笑呵呵的六爷突然一边脸,冷声道:“你们还未穿盔佩甲,老子管不上你,你们也莫要烦老子们,待成了军伍,再来和老子搭话。” 这一声大骂,四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顿时如同鹌鹑一般,赶紧跑回到自己的床铺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徐天辰猛皱眉头,望着继续唠女人的三名捉狼军老卒,嘀咕道:“等本少爷去了京中,非要寻些长辈,狠狠弹劾边军一番,如此散漫,如何保家卫国。” 明明是轻声呢喃一句,远处背对着他的六爷,如同听到了一般,慢慢转过头,望着徐天辰,露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笑容。 刚挨了两顿社会毒打的徐天辰下意识低下头错开目光,可俊脸却红了,示威似的又抬起头,想要不甘示弱,却发现六爷又将脑袋转回去了。 众人开始睡了,火把依旧在营外燃烧着,帐篷内的火烛熄灭了,鼾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猎猎狂风之声。 徐天辰依旧蜷缩在角落里,心里突然特别发慌,饿的,晚上他还未吃饭。 营里没有人限制他自由,但是不能出营,靠近营门就有人抓他,抓着就是一顿踢。 徐天辰紧紧咬着牙关。 爹爹与家主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最晚,最晚明早,家里人就会将自己接走,待自己走了,去京中,与楚贼不共戴天! 很多时候,挨揍比打人还要消耗体力,眼皮子有些睁不开的徐天辰,慢慢睡了,抱着腿就那么睡了,造型瞅着挺可怜的。 熟睡后,脑袋一歪,躺在了床铺上,徐天辰惊醒,见到没惊动其他人,轻轻的躺在了硬木板床榻上。 这一躺,徐天辰眉头猛皱,床板太硬了,极为不舒服,可眼皮子直打架,迷迷糊糊的又睡了。 睡了醒,醒了睡。 睡是因为困,醒是因为饿,就这样,来回折饼儿的徐天辰,在边军大营之中度过了第一夜,准确的说是上半夜。 与此同时,折饼儿的还有楚擎。 楚擎的居住条件肯定比徐天辰强多了,床铺很柔软,就是浑身上下脑袋疼,晚上练大劲儿了。 大帐之中有两张床,他和福三一人一张,白天的时候放到屏风后面,晚上拿出来睡觉。 楚擎来回折腾,福三歪着脑袋看书。 翻来覆去睡不着,楚擎问道:“三哥,又看上女诫了呢,怎么不看史记了。” “少爷,小的…小的只想好好看书,不想那么多女子纠缠与我,看看书中有没有什么法子。” 福三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透露出桃花运不断的三哥对单身狗的无限殷切向往。 这就是楚擎基本上算是和陶若琳定了亲,要不是他肯定都开骂了。 “你总这样也不是回事,男人早晚得成亲。” 楚擎犹豫了一下:“不是少爷我老古板,就你那些相好的,大部分都是…都是特殊从业者,马缨的话…” 看了眼福三的脸色,楚擎笑道:“你别怪我多管闲事啊,马缨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总体来说,还不错吧。” “少爷您这么一说,要是真没的选,也真是要成亲…”福三略显无奈的而说到:“大帅之女的话,也能勉强凑合吧。” 楚擎一看三哥也不是很挑剔,连忙坐起身,乐道:“真的啊,要是真成亲的话,让你选一个,能选马缨?” “少爷您说了算。” “大哥,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问我干什么,得问你自己,哦对,差点忘了,还有个煤气…还有个碧华,碧华是不是也看上你了?” “应是如此,与小的相熟久的女人,总会莫名其妙的看上小的,真是恼人。”福三憨笑道:“小的不聪明,您聪明,您要是觉得谁好,小的就娶谁。” “我就是随便聊聊,不过要我说的话,我觉得马缨比碧华能强点,碧华吨位太重了,还是马缨吧,怎么说呢,自幼习武,簪缨世族,老爹是大帅,算是名门之后吧,不过凡事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咱这情况和条件,你也知道,真要是成亲了的话,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不会给人娶到家里,再瞧不起人家吧?” “少爷您这么一说…”福三挠了挠头:“是感觉这疯丫头配不上小的啊。” 楚擎笑骂道:“你可真不要脸。” 福三认真的说道:“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我福三是少爷您的护卫,就这身份,那是一般人能配得上吗。” 楚擎哈哈大笑,笑了半天,突然发现福三没跟着乐,然后他就很无奈的发现了,三哥可能真觉得区区大帅之女,配不上他。 刚要问问三哥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帐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二人连忙跑了出去。 不少老卒都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手里拎着兵刃。 林骸从徐天辰的帐篷里走了出来,大喊道:“无碍,无碍无碍,都回去接着睡。” 福三乐道:“虎子定是半夜巡营,又吓着谁了。” 楚擎打了个哆嗦,晚上睡觉突然一睁眼,冷不丁看见林骸那副尊容,黑灯瞎火的,是挺吓人。 后半夜,营中的徐天辰,无眠,再次蜷缩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这世间,这世间…”徐天辰抱着膀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怎地有如此面目可憎之人?” 第860章 淡定淡定 第二天一大早,两桶米粥、一盆酱菜、三筐饼子被送到了军帐之中。 早上起来也没什么跑操之类活动锻炼,现在还未成军,很多事没定下来,并没有什么军规条例,到点起床就行,众人开始吃早饭。 徐天辰起来的时候,肚子咕咕叫,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作为徐家最受宠的小少爷,这小子可谓是自幼锦衣玉食,完了还有点洁癖,看着那么多双筷子进入了其他人的嘴里,再插进酱菜盆里来回搅和,徐天辰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饿,但是他认为自己是有气节的人,不吃一粒米,不吃楚贼的一粒米,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楚擎的,他坚决不吃! 陶少章已经开始上岗了,虽然穿着一身儒袍,腰间却挂着佩剑,正好来到了军帐之中。 几个老卒是知道陶少章的,知道这小子是楚擎的大舅子,连忙站起身问好。 陶少章装的和个人似的,挥了挥手,笑呵呵的说道:“诸位莫要多礼,莫要多礼,哈哈哈。” 见到角落里蜷缩着的徐天辰,陶少章看向六爷问道:“这人便是徐家的小少爷?” “是,昨日下午老三扔来的。” “哦,就是他啊。”陶少章脸上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他昨夜听说这事了,这小子,瞧不起边军。 走了过去,大舅哥笑着问道:“为何不吃饭食?” 见到陶少章穿着儒袍,徐天辰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本官陶少章,大理寺少卿,亦是军司法。” “陶…陶少章?”徐天辰面露困色:“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 “不错,正是本官。” 徐天辰面露惊喜之色,连忙站起身施礼:“陶兄,学生旬阳道徐家徐天辰,陶兄,陶兄你怎么在这里,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两家长辈算是同行,徐天辰爷爷徐世卿是曾经的太子太师,陶少章他爹陶瑸是太子少师,两家都可以说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虽然距离远没接触过,不过都混一个圈子的,听说过对方的名声。 陶少章微微一笑,拍了拍徐天辰的肩膀:“先去吃些东西,听闻你昨夜便没有用过饭食,莫要饿坏了身子。” 望着陶少章那温柔的笑容,徐天辰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陶兄,救小弟!” 话一说完,徐天辰的肚子不争气发出了咕咕的响声,俊脸又红了。 “陶兄,小弟…小弟不喜与其他人同食。” “原来如此,好说,等愚兄片刻。” 陶少章说完后,转身走出了营帐。 徐天辰老老实实的等着,满面期盼之色,他是真的饿了,饿坏了。 过了片刻,陶少章回来了,拎着个食盒,里面也是馕饼与粥水。 陶少章的长相,是那种正儿八经的文人,和徐天辰很像,都是特别英俊,只不过陶少章属于是那种成熟的英俊,脸上挂着温柔大哥哥一般的笑容,亲自将食盒掀开。 “快吃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徐天辰感动的眼睛都红了,顾不得其他,顿时狼吞虎咽了起来。 三口两口,一碗粥喝进去了,陶少章又帮徐天辰盛了一碗,还不断叮嘱着慢点吃。 抬起头,徐天辰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温柔的陶少章,让他想到了他的娘亲。 眼看食盒里的粥水见底儿了,徐天辰突然愣了一下,因为食盒最下面,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来回蛄蛹着。 陶少章笑容依旧,轻声道:“还合胃口吗?” “这…”徐天辰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痉挛,面露惊恐之色,指着食盒那没见过来会晃动的东西:“这是…这是…” “虫子啊,愚兄…”陶少章的笑容,渐渐变了味道:“蛆虫,愚兄,特意在粪桶里挑拣出来的。” “哇”的一声,徐天辰直接吐了出来,这一吐,一发不可收拾。 陶少章哈哈大笑,直起腰,满面不屑之色。 瞧不起边军,你配吗,本官的妹夫都要亲上战阵几经生死,莫说皇子以及尚云陶家之子以及宰辅侄儿,就是普通边军,伤疤纵横功勋累累,哪个不比你身份高贵,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一脚踹翻食盒,陶少章面色一冷,回头看向六爷:“他既不愿吃,那就饿上两日吧!” 六爷嬉笑着点头,陶少章这才背着手离开。 至于徐天辰,则是脸色煞白的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关于徐天辰的遭遇,楚擎不知,但是能料到,而且不感兴趣。 此时的楚擎就如一个资深推销员,一大早就来到了骁骑营帅帐之中,桌子上摆着神臂弩,心里已经想好说辞了。 马如敬面色红润,滋遛滋遛的吸着杯中的茶水。 楚擎是刚到的,皱眉望着书案后的马如敬,总觉得这老家伙有点不太对劲。 自己一进来,对方非但没恶声恶语满脸嫌弃,还轻声说了声“坐”,完了就在那吸溜茶水,好像有什么喜事一般。 “楚贤侄今日寻本帅,因何事啊。” 马如敬微微一笑,放下茶杯,乐呵呵的。 一听“楚贤侄”这仨字,楚擎满面恶寒:“马大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怪呢?” “怪?”马如敬哈哈大笑:“怪就怪在你这小子还不坏,差事办的真不赖,本帅是心情大快啊,哈哈哈哈。” “卧槽。”楚擎惊恐莫名,回头看向福三,悄声问道:“最近听没听过什么传闻,这老东西怎么这么开心?” “不知啊,他都这岁数了,能有什么开心的事?”福三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说道:“莫不是,快要抱孙子了,不能啊,那马缨,这几日小的也没见到啊。” “啪”的一声,马如敬,到底还是怒了:“欠打的东西,再胡咧咧,老子抽死你们。” “对喽。”楚擎一击掌:“这才是我熟悉的暴躁老马同志。” 马如敬:“…” 老马同志算是服了。 这段时间,他心情真的特别特别的好,上任一年多,就这段时间心情最好。 因为有楚擎,因为楚擎带来的人,因为这群人做的事,边关,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朝着好的方向改变着,单单凭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超过冯洛了,做出了冯洛想了几十年,却从未做到的事。 所以,他对楚擎也改观了,并且还无数次的告诫自己,楚擎,是个有本事的人,平日里还是莫要计较了,嘴巴毒就毒吧,少年人口无遮拦罢了。 当然,想是这么想,楚擎和三哥一开口,直接破防暴击。 望着楚擎那嬉皮笑脸的模样,马如敬深吸一口气。 淡定,淡定淡定,没必要和这小子置气,淡定,一定要淡定! 楚擎见到马如敬又变成了自己熟悉的那个老马同志,提起了正事:“大帅,有个事求您,您给办一下呗。” “好啊。” 马如敬又露出了笑容。 他不止告诫自己别和楚擎生气,也做了一个决定,甭管楚擎有什么要求,都答应,哪怕再离谱也答应,毕竟这小子是个有想法的人,并且能将想法付诸于行动,都是对边关,对边军有利的,无论再离谱,再异想天开,自己都会同意。 “您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楚擎挠了挠额头:“那行,给我整三千张强弓吧。” “啪!” 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马如敬暴怒:“你他娘的怎不去兵部抢!” 第861章 人比人 马如敬已经彻底放弃了,觉得自己面对楚擎和福三,这辈子是淡定不下来了。 听听,张口就是三千张强弓,全边关才多少强弓,最多八九千! 这都是往多了说,给楚擎三千张,剩下三关六营,用什么,用弹弓子啊? “马大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朝你肾反射区猛攻了啊。”楚擎满面狐疑:“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急眼归急眼,老马知道楚擎要三千强弓不可能是自己射着玩的,就是射到死也射不完三千张强弓啊。 气呼呼的老马问道:“你要强弓作甚。” “换装。” 楚擎说完后,福三将神臂弩放到了马如敬面前。 刚刚进来的时候马如敬就看到了,他认识这玩意,听马缨说过。 原本吧,马如敬挺反感马缨天天往福三身上凑,很掉价儿。 可后来老马同志突然发现一件事,马缨天天贴福三,而福三天天和楚擎寸步不离,通过自己闺女,能够第一时间获取到楚擎的最新动向。 神臂弩这事就是如此,马如敬知道墨鱼弄了这玩意,但是马缨一天天der呵的,光知道神臂弩是墨鱼造的,不知道墨鱼想要大规模制造的话需要弓弦制成绞筋。 老马用手指扒拉扒拉,没好气的问道:“你需要的是弓弦?” “对喽,您一看就是行家,就是要弓弦。” “为何不问兵部要?” “您也不是不知道朝廷的办事速度,奏报给兵部,兵部又的上折子,天子同意后,可能还涉及到出钱的户部和有存货的工部,几个衙署一商议,不知道商议到猴年马月去了,少说三个月之内没动静。” 马如敬满面揶揄之色:“你不是在京中有着偌大的名号啊,诶呦呦,你楚大统领的颜面,京中衙署还不给吗,三个月,凭着原来楚大统领的颜面,还需要三个月啊。” 楚擎苦涩一笑:“小子倒是十多日前给京中写信了,兵、户、工三部都写了,问他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加急办理一下,不过就算给面子,至少也要两个月之后了,而且我要的多,要了五千弓弦。” “诶呦,莫说两个月,就是三个月能将五千弓弦要来,本帅这马字都…额,总之是不可能的。” 这次马如敬学聪明了,没有主动触发技能,因为他现在都算不过自己的这马字应该正着念还是倒着念了。 楚擎叹了口气:“大帅,这神臂弩,比长弓好用…” 马如敬打断道:“非是本帅不知这道理,没有人比本帅更懂弓弩,瞧上一眼就知晓厉害了,可六大营本就强弓不多,若是给予你了,如何防守边关,楚监正,不如你派人去各道购上一些吧,六大营,是断然无法予你强弓的。” 楚擎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好吧,那再等等京中的消息吧。” “莫要痴心妄想了,单单是去年,本帅索要强弓、刀剑、战马,光是书信就写了十余封,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军器一事,非同小可,连本帅这边关大帅都要不来,莫说你一个军器监监正了。”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站起身:“那行吧,我再想想别的办法,您歇着吧,拜拜了您内。” 闹心扒拉的楚擎带着福三离开了,准备去望原城找陶蔚然和绿珠商量商量。 二人走后,马如敬一副哭笑不得自言自语的模样:“五千弓弦,亏你说的出口,真要是那么好索要的,还要本帅这边关大帅作甚,难不成本帅的在兵部的名头还不如你这毛头小子吗。” 知道楚擎是好意,马如敬回头取过纸笔,准备再给兵部写封信,不管怎么说,催一催也好,至少也要入秋之前凑齐,不能寒了楚擎的心。 唰唰唰的写着,马如敬写了好几封,都是兵部交好的将领,甚至还给工部尚书刘勋写了封信,好话说尽,不求别的,别说五千绞筋三个月送来,就是两千上好绞筋四五个月内能送来就成。 这边信刚写完,刘望走了进来:“大帅,京中兵部急报。” “兵部来的急报?”马如敬面露困惑:“又出了何事,速速念来。” “末将刚刚看了,不是军情防务要事,而是什么绞筋弓弦。” “原来如此。”马如敬摇头苦笑:“定是给楚擎回绝了。” 刘望面色古怪,摊开信纸,再次扫了几眼,道:“兵部说,五千弓弦是没有的,最多只有一千五百余数…” 马如敬幸灾乐祸的说道:“这楚擎在京中兵部,混的也不怎么样啊,哈哈哈哈,不过能要来一千五百弓弦,这楚擎在京中,还是颇有人脉的。” “额…末将还没念完,兵部说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余数,但是他们可以现拆,将八大营军营之中的长弓库存清理一下,尽快将弓弦送来,差不多能凑够六千到七千,不够的话,他们再想办法,争取二十日之内送来。” 马如敬:“…” 老马同志目瞪口呆。 不对啊,刚才本帅,也没说姓氏倒过来念啊,这现世报也太快了吧,这自己怎么还掌握不好规律了呢? 老马心态有点崩,不死心的问道:“八大营卫戍京中,长弓说拆就拆,怎么可能?” “末将起初也觉得不对,不过信上说是尚书省宰辅去了兵部,原本兵部只想着按照楚大人索要的数额给足,可宰辅南宫玺南宫大人亲自去了兵部,说绞筋弓弦多多益善,少于七千,还说什么要弹死兵部的饭桶们。” 马如敬:“…” 老马同志悟了,彻底悟了,刚刚还以为楚擎高估了他自己的“颜面”,现在他听明白了,楚擎是对他自己的“颜面”一无所知啊,宰辅都亲自跑过去催单了。 “大帅,信上还说,户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也去了,也说收到了楚大人的信件,要是兵部拖拖拉拉,工部和户部也要弹死他们,这军报是兵部右侍郎写的,最后说让您给楚大人说说好话,弓弦肯定尽快送来,只多不少,让楚大人下次有事直接给兵部去信就好,莫要再给宰辅与其他各部尚书去信了。” 马如敬低着头,持续怀疑人生。 自己去年写了十多封信,连根毛都没要来,结果到楚擎这… 长长的叹了口气,马如敬是发现了,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兵部那群狗日的,太你娘的区别对待了吧! 马如敬突然抬起头,乐了:“对,对了,本帅险些忘记了,既然楚擎在京中如此吃得开,连宰辅都要给几分薄面,快写信,索要粮草,多多益善,要粮,要米面,谅京中也不敢不给本帅颜…不敢不给楚贤侄颜面。” “大帅,过几个月再说吧。”刘望满面苦涩:“这十几日来,关内天天往这运粮,六大营都没地方放了,不过要点面粮还成,兄弟们说天天吃米,都有点吃腻了。” 马如敬一脸的懵逼。 边军,竟然吃米吃腻了? 刘望一拍额头:“险些忘了个事,听闻旬阳道肥县那边闹了灾,没什么收成,好多兄弟都是肥县那边的,要不要让锐士营拉点米粮过去接济接济乡亲们?” “这他娘的…”马如敬使劲揉着眉心。 边军…竟然能接济百姓了,这叫什么事啊! 看了眼不停怀疑人生的马如敬,刘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能说什么,只能说大帅没见识呗,楚擎带着一千万贯银票来,一天几万十几万地往边关三道砸,大量求购各种物资,那可不是给兄弟们吃撑着了吗。 第862章 可怜的儿子们 从楚擎怀揣着一千万贯离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钱应该怎么花了。 怎么花都行,就是不能自己花! 这一点,楚擎心中有数。 千万贯之巨,从世家手中讹过来的,一旦私用,便会成为把柄,别人攻讦自己的把柄。 所以在来的路上,楚擎就让探马们去各道寻世家大量求购粮食。 新粮陈粮,只要价格不离谱,有多少要多少。 这也是为什么边军能够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获得大量粮食的缘故,正好最近是一个高峰期,世家与当地官府都将粮食准备好了,络绎不绝的运送了过来。 换了别人求购粮食,如此大量的求购,非但不能便宜,还得被宰一刀。 可楚擎是谁,这家伙就是靠救济灾民强行买粮出名的,欠条往那一拍,京中哪个世家和商贾没被他削过。 这一次楚擎还算干人事,至少用钱买粮,而不是用白条,哪个世家还敢提价,再者说了,卖谁不是卖,少赚点就少赚点吧,钱无所谓,命才是最重要的。 粮这东西吧,最值钱,也最不值钱。 要是遇了灾,多少钱都买不来。 可寻常的时候,一万贯能养活数千人。 边关三道至少半数的存粮都运边关来了,怎么可能不会让边军吃撑着。 绿菜、肉类,楚擎不敢说,但是米面,肯定是管饱的。 与此同时,敬仪殿中的黄老四,思绪也飘向了边关。 江月生坐在绣墩上,将如今边关的情况说了一下,昨夜从边关来了个探马,和江月生汇报了一下楚擎那边的情况。 “粮草问题,就算是解决了,看来朕当初执意让楚擎去边关是对的,很是英明的决定啊,朝廷征粮,难上加难,可楚擎,却轻而易举的解决了。”黄老四哈哈一笑:“不错,朕叫楚擎去边关,就是为了解决此事的,好,好的很啊。” 江月生都懒得吭声。 提起楚擎,老四就眉开眼笑。 胡潇回来了,带着三十万贯银票,实际上只有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贯,他往里面搭了十贯。 这几天老四已经开始研究选秀的事了,一想起来就美滋滋。 自吹自擂了一会,黄老四收起了笑容,问起了另外一件事:“楚擎人在边关,为何如此关注京中大儒与各家书院之事?” “末将不知。” “是否与边关军伍有关?” “末将不知。” 黄老四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什么?” “末将…”江月生满嘴苦涩:“什么都不知道。” 黄老四满面怒其不争的模样,不过也没怪江月生,因为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老四是了解楚擎的,知道这小子就没有“汇报”工作的习惯,连他这个天子很多时候都后知后觉,更别说江月生还是楚擎的属官。 挥了挥手,让满嘴不知道的江月生退出去了。 二狗一走,黄老四敲了敲御案,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楚擎命千骑营彻查京中大儒名士,又拿了不少与瀛人有染之人…” 看向孙安,黄老四不太确定的说道:“倒也不是通了敌,只是与京中瀛人有些私交罢了,楚擎为何要大动干戈?” “老奴也看不明白,就是觉得…觉得楚大人是否,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不,这种事,他断然不会小题大做,离京前,楚擎不止一次说过昌朝早晚要与瀛贼一战,灭国之战,想来,是未雨绸缪吧。” “那近日朝堂上弹劾楚大人的奏折?” “留中吧,取纸笔来,朕写一封书信,询问一番。” 孙安刚将纸笔取来,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 “陛下,京中大儒陈孝广求见。” 黄老四不耐烦的说道:“就说朕操劳国务,改日吧。” 小太监走了,孙安则是苦笑道:“陛下,要不要让江将军再彻查一番,这些所谓的大儒名士,三天两头入宫,总是烦扰您。” “京中这些大儒名士,多是欺世盗名之徒,不见就是了,无碍的。” 提起笔,黄老四笑道:“老十这次给了朕三十万贯,朕怎么也要帮他遮掩的,京中大儒,朕还不放在眼里,在朕的眼中,真正的大儒,也只有陶、徐、周三家,只要这三家不与朕唱对台,其他…” 说到一半,黄老四面色微变:“徐家…是不是就在旬阳道?” 孙安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 黄老四写不下去了,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望着孙安:“老十他…不会那么不开眼吧。” “应该不会…吧?” ………… 望原城,大帅府,楚擎揉着肩膀,望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世家子,总觉得自己现在扮演着一个反派。 三十多个世家子,不少鼻青脸肿的,有一个算一个,茫然,且无措,大多都是面露恐惧之色。 楚擎哭笑不得,看了眼二通:“揍他们了?” “没啊,是他们的爹娘揍的。”王通通嘿嘿笑道:“有侵占田产的,有私下收售奴籍的,还有欺压百姓的,什么罪名都有,一查一个准,大人您说的真对,世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将罪证扔他们爹娘的脸上,按您说的,要不,让这群狗日的来边军混一段时间,募了兵再放回去,要么千骑营查他们,让他们自己选,这群狗日既无功名也未去当地官府报备募兵籍本,起初都不愿来,爹娘一起动手打的,绑起来扔到了马车上,卑职就给让他们带回来了。” “我去,爹娘打的啊。” 楚擎乐不可支:“世家果然是家族至上,为了家族利益,说不爱你们就不爱你们了。” 站起身,楚擎走了过去,刚迈出两步,“扑通扑通”三十多个世家子,全跪地上了,紧接着,有几个人哭出了声来,这哭声就如同会传染一样,两三个一哭,其他人也都哭了。 一时之间,大帅府满是抽噎之声。 “诶,也是可怜。” 楚擎望着这些近乎被爹娘抛弃的可怜孩子们,终究有些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将他们带到院里吧,每人十军棍,再送到捉狼大营里,都是年轻人,别打的太轻,狠点揍。” 哭声,戛然而止。 王通通搓了搓手:“唯。” 一群探马和禁卫们冲了进来,有抓着脖领子的,也有架着膀子的,遇到反抗直接一脚踹倒,拽着裤腿拉出去,满大帅府都是哭声。 楚擎回到座位上,打了个哈欠。 福三笑道:“少爷,您说这事也怪,就这群世家子,平日里娇惯的不像样子,干了不少畜生不如的脏事烂事,就因为爹娘惯着,可要说骄纵吧,一听说咱千骑营要查他们,马上就给儿子交了出来,也不知说是爹娘疼他们还是不疼他们。” “肯定疼呗,哪有不疼儿女的爹娘。”楚擎怼了怼手上的茧子:“就是权衡的事,募兵最多到秋季,估计这些爹娘想着让孩子当个人质,募兵结束了就给孩子带回去了。” “少爷您要这些人质作甚,世家还敢跑了不成,小的觉得以您的威名,要不要人质都无差。” “不。”楚擎摇了摇头,露出了莫名的笑容:“现在看是人质,说不定这三十多人里,备不住能出几个人才,再是不堪,至少他们读过书,识文断字,世家的精英式教育,肯定要比普通百姓强不少,能不能结出果,又结出什么样的果,等等看吧。” 说完后,楚擎冲着外面大喊道:“打狠点,力微,饭否,让本官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使劲!” 第863章 皮实的新卒 挨了爹娘揍,再一人捱上十军棍,三十四个倒霉催世家子被扔到了马车上,送到城外捉狼大营,卸货,陶少章接手。 原本应该是林骸接手的,但是这个丑家伙对新卒没有任何兴趣,连八大营的精锐他都懒得挑,更别说一群百姓之子和公子哥了。 禁卫探马们都是行家,没伤筋动骨,就是为了让楚擎听个惨叫声。 要么说世家子就是世家子,一听楚擎就为了“声儿”,那叫的一个比一个惨,都没挨打呢就开始叫。 从这一点上来看,大多数世家子还是比较识时务的。 边军,募不到兵,但是千骑营插手的话,效率就很高。 望原城是最踊跃的,因为楚擎小团伙们已经流露出风声,边军待遇肯定要改,边保衙署就是为了这事成立的,全名边军保障部,只要从军三年,在边军从军三年,除了不帮你生孩子,其他的基本都管了,从军年限越长,享受待遇也就越多。 单单是望原城前前后后就召来了八百余人,经过挑选,有四百多人合格,加上世家子,不到五百人,捉狼大营这边挑挑拣拣的,留下了不到三百人,其他五百人让田海龙带到其他大营里了。 楚擎不满意,很不满意,拿到千骑营清查的隐户名单后,再次一挥手,这一次,不是王通通带队了,而是昌贤带队。 昌老二相当蛮狠了,骑着马,到了各处县府、知府门口,就喊一句话,日内瓦,本王琅琊王,募兵! 边关三道,昌贤基本上跑了个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六千多青壮,陆陆续续的赶来了。 依旧是捉狼营先挑,加上老卒四百多人,又精挑细选了五百多,终于凑够了一千人。 林骸可算有点兴趣了,捉狼,暂时成军,至于那五百多新卒会被淘汰多少,能留下多少,未知数。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朝廷的弓弦和绞筋送来了,兵部来了个郎中,亲自带人送来的,姿态很卑微的拜见了楚擎,上来就套近乎,非说是从小被楚文盛揍到大的。 楚擎还以为这家伙是个马屁精,结果一问福三才知道,真是这么一回事,这家伙四十多了,以前是个边军的一个校尉,跟着秦罡混的,但是特别仰慕楚文盛,想加入捉狼军,三天两头去烦楚文盛,然后三天两头挨揍,挨完了揍,回到大营中,又得被秦罡踹一顿,毕竟这家伙是秦罡的人,想要跳槽,还没跳成功。 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草原上,各个部落开始聚集了,看这架势,是有点想要兴师动众的意思。 不过这些和楚擎都没关系,他现在除了耍大刀练腰之外,就是待在军营里看新卒被收拾。 此时的楚擎正坐在刚搭建的旗台上,歪着脑袋看一群世家子在那一脸奔丧模样的列着队。 今天,严格来说是新卒们第一天从军,穿上了布甲,手持木刀,学习列队。 这大半个月,世家子正好八十人,每天就是在军营里待着,没人管,到点睡觉到点吃饭,可以满地打滚,可以叫嚷,可以哭,可以喊妈妈再爱我一次,就是不能走,抓着就揍,老卒们都懒得找棒子,围起来就是圈儿踢。 要说这些世家子里,最硬气的当属徐天辰,逃跑记录遥遥领先。 来的最早,跑的次数也是最多的,七次,足足七次,每次都没成功,基本上就是三天一跑,当天抓着当天揍,养两天伤,继续跑,继续抓着继续揍。 就连楚擎都被惊动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有毅力。 平常也就算了,今日算是新卒训练第一天,所有世家子都出来歪歪扭扭的列队了,唯独徐天辰,也不换布甲,更不拿木枪,一瘸一拐的杵在营帐旁边,一副爱爱咋地的模样看着热闹。 前几天徐家派人送了信,内容楚擎看过了,徐世卿让徐天辰再忍两天,他已经派人去京中告御状了,楚擎将信交给徐天辰后,这小子猖狂大笑,说楚擎要倒霉了,然后就很倒霉的被福三、林骸、宋忠以及六爷四人圈踢了一顿。 楚擎望了过去,乐道:“这都揍皮实了啊。” 福三:“兄弟们不愿意和他见识,真要是想打他,早就哭爹喊娘了。”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每次抓到徐天辰,打是打,但是没下死手,也没往疼的地方招呼,要是连个细皮嫩肉的世家子都收拾不了,也别捉狼了,捉鸡吧。 徐天辰的确有点爱咋咋地的样子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开水越烫他越浪。 头几次挨揍,的确是疼的死去活来,后来挨打的次数多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能咋的,你们这些丘八杀才,可以束缚少爷我的肉体,却关不住我这颗向往自由的心灵! 徐天辰年少成名,不是傻子,他知道,最多就是打他个十七八顿的,不敢将他怎么样,怎么说也是徐家幼子,最受宠的小少爷,哪怕楚擎赫赫凶名,也不敢真的将他打残打死。 还真别说,相比半个月前,徐天辰的气质有着明显的改变。 之前威武不屈吧,但是一看就是那种公子哥的威武不屈。 现在也不能说是威武不屈,就是带点,带点滚刀肉那意思,见到老卒路过,脖子一仰眼珠子一斜,张口就是你看什么看,有本事打我啊,然后老卒就叮咣给让他一顿揍,挨完揍,拍拍裤腿,继续原地一杵斜着眼睛看老卒。 新卒都列好队了,虽然歪七扭八,至少站成了十排,七十九名世家子,一排八人。 第一日,军司法会告诉所有新卒军法条例。 陶少章穿着一身儒袍,手上捧着一本抄录好的军法条例,刚站到世家子面前,眉头一皱,注意到了旁边一副没事人模样似的徐天辰。 楚擎本来都跳下旗台了,准备亲自教育教育徐天辰,结果见到陶少章看了过去,就有点好奇,不知道大舅哥能不能镇得住这群世家子。 “徐天辰!”陶少章冷声道:“你为何不列队。” “本少爷不从军,你们休想!”徐天辰大喊道:“有本事,你们接着打我啊!” 陶少章露出了邪魅狷狂的笑容,随即走向了楚擎,嘿嘿一乐。 没等楚擎开口,陶少章跳到了旗台上,扯着嗓子大喊道:“所有营中新卒听好,今日中午,你们的饭菜减半,你们没有犯错,犯错的,是徐天辰,他是你们的新卒同袍,因他不守军纪,因他是你们的同袍,因他说有本事就不给你们饭吃,所以,你们中午的饭菜,减半!” 楚擎都傻眼了,大舅哥编瞎话那是眼都不带眨的啊。 福三瞅了眼楚擎,低声道:“少爷,您这大舅子,可真不是人。” 楚擎瞅了瞅福三,又瞅了瞅陶少章,突然有些犯嘀咕了。 这家伙不会和三哥似的,也开始觉醒神秘血脉了吧,这也太损了。 第864章 驯 果不其然,骂声连连。 所有新卒都扭头看向有些呆滞的徐天辰,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啊。 “姓陶的,你放屁!” 经过最初的错愕,活这么大头一次被污蔑的徐天辰一声怒吼,撒丫子就冲向了旗台。 毫无意外,一双四十三码大脚丫子正中这小子的胸口。 福三的正蹬腿踹出后,徐天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陶少章呵呵一乐,蹲在了徐天辰面前,轻声开了口。 “三息之内,入列,若不然,晚饭,也要减半哦。” “你…” 徐天辰一抬手指向了陶少章:“少爷我不怕你们,饿就饿着,与少爷无关。” “好,有胆魄,你这不怕死讨打的贱样子,倒是与本官妹…” 楚擎微微咳了一声。 陶少章:“与本官‘妹’有丝毫相似之处。” 恶心完了徐天辰,陶少章重新回到了旗台上,一字一句的将军法念了一遍。 世家子骂了一会徐天辰也就作罢了,半顿饭而已,本身就管饱,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可很顶饱,都没当回事,少吃半顿怕什么。 陶少章扫了一眼这群天真的小可爱,忍住了笑意。 念完了军法,腰插两把长刀的林骸上场了,扯着嗓子开口了。 “陶大人,是营中军司法,亦是副将,而老子,叫林骸,车骑校尉。” 露出了恐怖的笑容,林骸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日后,你们就知道老子的厉害了。” 一语落毕,林骸挥了一下手,营外牵进来了数十匹没有套着马鞍的战马。 “驯马,骑上它们,一刻钟之内,不准掉下来!” 捉狼老卒们,从营帐里走了出来,每个人,都拎着一根布棍,满面不怀好意的笑容,和个死变态似的。 所谓布棍,就是将布条沾水后拧成棍状,顶端系成死扣。 不少世家子会骑马,没当回事,至于不会骑马的,则是叫苦不迭。 二十五人一组,营内右侧被围其了不少围栏,这些没有马鞍的战马被牵进了围栏之中。 楚擎有些不明所以,看向福三:“第一日,教他们骑马?” “少爷您瞧热闹就成,这些马,嘿嘿,精挑细选的。” 一看福三那笑容,楚擎就知道这群世家子和新卒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原本在老卒抓着缰绳的时候,这些战马很老实,缰绳解开后,那完全就是哈士奇成精放飞自我了。 一个长的矮壮的世家子被林骸一脚踹进了围栏里,没等这倒霉催的反应过来,战马迎面奔了过去,一脑袋将这家伙拱倒在地。 这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围栏中。 的确是精挑细选的烈马,各大营中最烈的烈马,说是和军伍主人心意相通也不为过,有缰绳,极为乖巧,没了缰绳,那就直接回归本性了。 大营之中的各处围栏里,人仰马不翻,处处惨叫,还有好多不愿意进围栏的,布棍没头没脑的抽了过去。 那些新卒们别说驯马了,骑都骑不上。 “都他娘的是废物吗!” 林骸双手摁在刀柄上,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就你们还想上阵杀敌,连匹马都驯服不了,无能,废物,饭桶,爹娘养你们,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套马,用绳索套马,那战马是你爹还是你娘,难不成是你未过门的媳妇,你跑个屁…” “啊哈,哭了,竟然哭了,诶呦,应该请个画师给你这怂样子画下来,送到你婆娘手中,你有儿子没,给你儿子看看,看看你这德行…” “抓住鬓毛,死死抓住,对,撅起你的屁股,好好练,过几日被撵出大营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可以去青楼谋生…” “世家子,诶呦,世家子就是厉害,摔下来,疼都不喊一声,原来是晕过去了,来人,扔进水桶中…” “好小子,厉害,本将佩服,抱住你的马,多抱一会,一看就知你是个种地的穷小子,这辈子没准就这一次能摸到马的机会,别光抱着啊,快亲它几口,若不然以后可没机会了…” 楚擎都傻眼了。 这林骸的素质,也太特么差了吧? 不止是林骸骂,老卒们也是如此,素质教养和林骸不相上下,骂的那叫一个难听,一边骂一边用布棍抽。 围栏打开,一脚踹过去,将新卒踹进去后,要不骑在马上坚持一刻钟,要不被摔晕抬出来扔水桶里,丝毫不讲情面。 一时之间,军营内遍地哀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五百来人,就三十多个“挑战成功”了,晕过去的直接被扔进水桶里了。 边关本来就缺水,楚擎觉得老卒们有点浪费资源,不过也没开口说什么。 当楚擎以为今天就是“折腾马”的时候,老卒们的底线再次刷新了他的想象。 水桶很快就不够用了,林骸再次大吼了一声,没骑明白马的人,开始抬水桶了,三到五个人一组,肩膀挨着肩膀,随着老卒们一二三四的喊着,他们就一二三四的抬着。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新卒都累成了狗,至于水桶之中,那些摔晕过去刚醒来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每当其他人抬起水桶的时候,不管他往哪看,都能看到一双双满是怒火的双眼。 最近开始向着滚刀肉方向转变的徐天辰,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陶少章走了过去,满面温柔大哥哥的笑容。 “徐公子,本官知晓你是好汉子,所以特地为你用了心。” 没等徐天辰反应过来,两个老卒直接架起了他扔进了围栏里,紧接着,五匹战马被赶了进去,再然后,就剩下徐天辰如同少女见到蟑螂时的受惊大喊了。 围栏之中,一共六匹战马毫无规律的横冲直撞,徐天辰连滚带爬,每当靠近边缘想要跳出来的时候,都会被老卒给一个大逼兜子呼回去。 楚擎看的心惊肉跳:“别给这小子玩死了。” 旁边的老卒嘿嘿坏笑着解释道:“少将军安心就是,这些战马,都是老马,驯过的,瞧着骇人,只会撞,不会踩的,保准出不了事,骑营的新卒都得有这么一训。” 楚擎四下张望了片刻,这一观察,发现真是这么回事,看似性子烈的军马,不会踩踏这些新卒,只有新卒站起来的时候,才会撞过去,而且是用脑袋供,看着吓人,并未用力,更不会用马蹄踩踏或是蹬出去。 “卧槽,这谁研究出来的,也太损了吧,缺大德了啊这是。” 福三略显尴尬:“老爷。” 楚擎:“哇哦~~~” 第865章 我退 短短的一个半时辰,当擂鼓的声音传来时,对新卒来说,如同天籁之音。 五百多新卒,没有一人站着了,不管是百姓之子还是世家子,都躺在了地上,满身汗水。 水桶之中的新卒,也就是最先晕倒的那些人,已经不羞愧了,因为他们一直在水桶中,几乎没耗费什么体力。 可当林骸大吼了一句话后,他们恨不得再次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今日新卒所用的水,无论是洗漱还是喝,都要用这些水桶里的水。 所有新卒们,彻底傻了,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想想,就胃部翻腾。 普通的百姓之子还好点,在边关,更脏的水他们也喝过,可那些世家子,恨不得活剥了水桶之中的“难兄难弟”,如此污浊的水,怎么下咽,这和喝别人的洗澡水有什么区别? 他们,原本是抗拒的,可这一上午早已筋疲力尽,汗流浃背,身体极度缺水。 楚擎扭过头,这种训练新兵的方式,他闻所未闻,说句老实话,有点变态了。 不过楚擎依旧没说什么,他选择相信林骸。 与其说是相信林骸,不如说是相信老爹。 如果单纯只是没有意义的瞎折腾满足恶趣味,草原之上的凉戎也不会对捉狼军闻风丧胆。 林骸就如同一个变态似的,哈哈大笑着让老卒将水桶带到营区后面,说是给大家熬粥去了。 大部分老卒嘿嘿坏笑着,说他们一定帮这些小白脸新卒们熬上一锅有味道的粥水。 楚擎总觉得哪里不对,趁着新卒休息的时候,和福三来到了营区后方。 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哭笑不得。 满眼大白屁股,老卒们正在用那些水桶里的水洗澡,至于熬粥的水,则是用的干净水。 楚擎不解,看向福三:“这是为什么?” “草原上若是寻不到水源,饥上两三日都是常事,露水、马血、雨水、满是泥污砂砾的脏水,见了水都要喝,早晚都要喝。” 楚擎恍然大悟,林骸他们,训的不单单是身体素质。 目光有些迷离,楚擎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老娘,到底是何方神圣,非但会练兵,还精通一些涉及到心理学的东西。 回到了旗台上,楚擎望着那些已经爬不起来的新卒,开口问道:“这么个练法,明天还能起来床吗?” “能起来,怎地起不来,就是疼,浑身疼,可明日还得练,往更疼了练。” “这么练不休息的话,不怕给身体练垮?” “少爷您安心就是,会歇息的,只是这歇息,得让他们以为是自己争取来的。” 楚擎似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 望着哀嚎的新卒们,楚擎看出点门道了。 捉狼军杀敌的本事,先不说,想要孤立无援的在草原上深入敌后,必须要有远超于常人的毅力和一颗极为强大的心脏,如果猜的不错的话,林骸的训练方式,不,应该说是老妈的训练方法,不单单是强化这群倒霉催的肉体,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 新卒们都懒得爬起来或者坐起来了,就那么躺着,徐天辰也在其中,他是最惨的,再次打造了新卒记录,被马头拱倒次数最多的记录。 大约休息了多半个时辰,水和饭食被一桶桶一盆盆送上来了。 结果分餐的时候,所有人,再次大骂起了徐天辰。 的确少了一半,每十二个人围成了一圈,平常都是这么吃的,可今天,足足少了一半的饭食。 本来吧,大家一开始骂两句,倒不是很在乎。 可经过一上午的折腾,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 谁知饭食刚放下去,拎着布棍的老卒们站在了这群倒霉催的身后。 平常的规矩是老卒们先动一下筷子,他们才能吃。 结果今天老卒们没坐下来,新卒们即便饥渴难耐也不敢先吃。 美美的冲了个澡的林骸又出现了,大吼道:“我退!” 新卒们面面相觑。 林骸再次大吼:“我退!” 老卒们大吼:“我退。” 林骸:“我退!” 新卒们反应过来了,林骸喊完,他们也跟着喊道:“我退!” 林骸:“我退,妻女,被贼子凌辱,百般凌辱。” 新卒们面面相觑。 一根根布棍狠狠抽在了新卒的后背上。 林骸再次大吼:“我退,妻女被贼子凌辱,百般凌辱。” 吃痛不已的新卒们只好跟着喊道:“我退,妻女被贼子凌辱,百般凌辱。” 林骸近乎咆哮:“生我育我的爹娘,被贼子乱刀加身,刀劈入骨,皮开肉绽,死不瞑目!” 新卒们面色有些发白,眼看着布棍被高高扬起,只好跟着大喊。 “房屋,烟火四起,褓中婴孩,乱马践踏!” “房屋…” “爹娘死,孩儿死,妻儿死!” 新卒们的脸色变的极为莫名,还是跟着喊道:“爹娘死,孩儿死,妻女死!” “爹娘,会肠穿肚烂,鲜血喷溅,死不瞑目,妻女,被撕破了衣衫,光着腚摔倒在地,任人凌辱,子女,嚎啕大哭!” “爹娘,会…” 楚擎皱眉不已,不知道林骸喊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明显感觉到了这些话引起了新卒们的强烈不适,心理上的不适。 这一次林骸没有再次喊出声,目光,扫过每一名新卒,随即露出了阴森恐怖的笑容:“你们爹娘,孩儿,妻女,为何死,告诉本将。” 老卒们高高举起了布棍,大喊出声:“因,我退!” “我退!” 林骸再次大喊出声,老卒们依旧跟着喊着,新卒,面色莫名的跟着喊着,可喊声,不由的变小了。 我退,爹娘死,妻女辱,孩儿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喊到声嘶力竭,喊道声音沙哑。 足足喊了数十遍,林骸这才大吼了一声“吃”。 新卒们顿时狼吞虎咽了起来。 楚擎十分不解,不知道林骸让大家喊这么多次负能量的东西干什么,蹲在旗台上,也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可吃着吃着,楚擎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声音,大吼的声音。 我退,爹娘死,妻女辱,孩儿哭,我退,爹娘死,妻女辱,孩儿哭… 一遍又一遍,不断的在脑海中重复着,越是不愿意去想,越是重复的厉害,仿佛一个魔咒一般。 楚擎抬起了头,望着啃着馕饼的福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第866章 文曲星 毫无意外,新卒没有吃饱。 没有吃饱的新卒们,开始问候徐天辰全家。 非但没有吃饱,他们还收获了成吨成吨的暴击伤害。 林骸再次大喊出声。 我们是废物。 我们是饭桶。 我们是毫无用处的米虫。 我们是上了战场就会屁滚尿流的废物。 我们是杀不了贼只会抢饭吃的饭桶。 我们是躲在关墙之后的怂货、懦夫,米虫! 林骸大喊一声,新卒们就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跟着喊一声。 林骸哈哈大笑,说以后每天起床后,所有新卒就要喊一遍,睡觉之前,喊一遍,吃饭的时候,也要喊,我退,爹娘死,妻女辱,孩儿哭。 饭吃完了,新卒不让回军帐,就在原地盘膝坐着打瞌睡,大部分老卒回帐中午休去了。 坐在旗台上的楚擎直搓牙花子:“这会不会太有点侮辱人了?” 没等福三开口,陶少章微笑着说道:“屈辱,当爆发时,会化为力量,无穷的力量与信念。” “屈辱化为力量?” 楚擎深深看了一眼陶少章,若有所思。 这话,他不敢苟同,不否认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很多时候,屈辱,会变成仇恨与敌视,更多的,则是逃避与放弃,每天被如此羞辱,这些新卒又有多少人可以坚持下去? 摇了摇头,楚擎刚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突然神色微变。 捉狼军,就是以这种方式百中挑一?! 关于训练新卒这件事,楚擎不太了解,但是去过别的大营,问过一些主将或是副将。 沟通最多的就是牛仁与杨保北这种传统型武将,二位老将说,训练新卒最重要的就是灌输何为家国,为何要穿戴甲胄保家卫国,灌输新卒忠君爱国的思想,荣誉感等等。 楚擎觉得没问题,但是见到捉狼老卒的训练新卒方式,就很懵。 这都不是毒鸡汤了,这完全是叠负面buff呢。 林骸这家伙就和个死变态似的,休息都不让新卒休息消停,开始起外号了。 双手分别按在两侧长刀刀柄上,和个大螃蟹似的来回走,以各种极为侮辱人的含义给新卒们起外号。 第一个被起外号的是死狗一般躺在地上的徐天辰,徐逃,意为这家伙是最能跑的,并且林骸很认真的告诉所有新卒,他敢打赌,若是上了战场,徐天辰一定是逃兵,第一个逃跑的逃兵。 楚擎挥了挥手,觉得徐逃这名字很酷,还是叫徐小跑吧,然后,徐天辰就被改了名。 还有甲饭桶、甲大腚、乙废物、丙蠢、丁懒… 也是难为林骸了,楚擎出道这么久都没给别人起过这么多外号,林骸在半个时辰内,几乎给所有新卒都起了外号。 不但起了外号,林骸还和大家讲解了一下,为什么新卒前面都带个甲、乙、丙、丁,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动脑子,这些新卒在他眼里无关紧要,用不了几天,就会屈辱的、狼狈不堪的、丢光祖宗颜面的离开捉狼新卒大营,或是哭哭啼啼的被世家们带走回去继续过米虫一样的生活,也会有少数咬着牙硬撑下来的废物,同样无法留在捉狼营,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达标,都是废物,哪怕坚持到最后,依旧不达标,最多被送到其他大营之中。 林骸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真理”,这里所有人都不配留在捉狼营,最后,都会离开,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留下,因为他们不配,不配,还是不配。 所以都是甲乙丙丁,不会有人记住的甲乙丙丁,毫无意义的甲乙丙丁,饭桶、废物、蠢货,只是他们在捉狼新卒大营中一个暂时的代号罢了。 未时到,鼓声再起,陶少章也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根很长的马鞭,呜呜渣渣的大喊列队列队。 新卒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了起来,依旧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一次,徐小跑没有原地杵了,咬着牙,犹豫再三,加入了队伍。 旗台上看热闹的楚擎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已经开始屈服了。” 原本楚擎还有些不确定。 捉狼军训练新卒肯定是没问题的,可是训世家子却是头一遭,用训练普通新卒的方式去对待这些世家子,未必能成。 现在楚擎确定了,自己想多了,老卒不会区别待遇,在他们眼里,都一样,都是废物,什么世家子,什么达官贵人之子,统统都是废物,不会因你家境贫寒而可怜你,因为你是废物,不会因为你养尊处优而讨好你,因为你是废物,总之,都是废物。 正当新卒们以为又要进入围栏中与战马亲密接触的时候,陶少章大喊道:“趴下!” 新卒面面相觑,老卒们拎着重新浸泡过水的布棍走了出来,新卒们赶紧原地趴好,见到布棍,已经产生本能反应了。 陶少章扯着嗓子大喊道:“不准交谈、不准妄动、除了眼睛,哪里都不准动,给本官统统趴好!” 楚擎看向福三:“这又是个什么花活?” “小的也不知,当初老爷就是这么练的,一个半时辰,不许动,一直趴着。” 楚擎不明所以,没等再深想,一声惨嚎传出。 老卒六爷突然甩出了布棍,结结实实抽在了一名富家子的屁股上。 这名富家子趴下后有点不太舒服,想要换个姿势,所以挨了一棍子。 一看真的不能动,其他新卒都老实了,什么姿势都有,好多人的脸都贴前排新卒的鞋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越来越多的新卒忍不住了,稍微扭动一下身体就会遭受无情一棍,直奔屁股。 若是发出惨叫,屁股再来一棍。 烈日直直的照射了下来,虽然只是趴着一动不动,可不少新卒,已经被汗水浸湿了衣衫,苦苦咬牙坚持着,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突然,传出一阵怒吼。 “有本事就打死小爷!” 徐天辰猛然站起了身,攥着拳,咬着牙,双目血红。 “今日辱我,来日必当百倍奉…” “还”字还没喊出来,陶少章淡淡的说道:“所有新卒晚饭减…” 也是“半”字没说出来,徐天辰迅速爬下:“我错了。” 陶少章嘀咕了一句什么,继续拎着鞭子开始巡视了。 楚擎乐不可支:“没看出来啊,这小子这么滚刀吗。”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许多新卒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后背火烧火燎的疼,全身仿佛无数小蚂蚁在爬着,越是不让动,越想要动一下,难受至极。 当然,也有动的,然后遭受了无情布棍。 徐天辰又是突然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大喊道:“有本事打死小爷!” 陶少章:“晚…” “我错了。”徐天辰迅速爬下。 陶少章暗暗骂了一句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徐天真再次突然爬起来,和个猴子似的连挥拳带踢踏腿,大吼道:“打死小爷吧,小爷不怕你们!” 陶少章刚张开嘴,徐天辰又赶紧趴下:“学生知错。” 楚擎霍然而起,指着徐天辰大喊:“大舅哥,这小比崽子耍你呢,故意装b站起身好趁机活动活动身体。” 陶少章愣了一下,紧接着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了徐天辰的屁股上。 徐天辰疼的闷哼了一声,随即露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冲着陶少章挑衅似的呲牙一乐,很是得意。 楚擎都气乐了:“文曲星下凡就这死样子?” 第867章 百战而死 无比煎熬的一个半时辰,终于过去了。 不管是边军还是各大营,哪怕是八大营,其实并不是每天都训练的,哪怕是新卒也是如此,一般是每十日,训三日,最多不过五日,甚至有的屯兵卫一个月都训不上一日。 但是捉狼军没这规矩,三个月之内,几乎日日训练,但是三个月之后就不用训了。 因为三个月后,楚擎会带着他们去奔赴战场,去草原上宰杀凉贼,战场才是最好的学校,比任何训练方式都要快速有效,也从而验证新卒们到底是人才,还是耗材。 随着太阳落山,新卒第一日,结束了。 如果说上午是肉体上的折磨,下午,则是心灵上的煎熬。 就连望原城和边关三道的百姓之子们,也想放弃了,更别说那些世家子。 趴在黄沙之上,全身都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炙热的黄沙,灼烧的日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身体,还有老卒们无情的布棍,林骸百般的羞辱,所有的一切,都令他们无法忍受。 不说世家子,单单说那些响应号召从军的百姓之子们,回到大帐之中,满是愤恨之色。 他们是为了学杀敌的本事,为了练刀,练骑术,练弓术,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被战马撞的四下奔逃遭受老卒无情的嘲笑,更不是为了趴在黄沙之上被林骸等人百般羞辱的。 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从了军,而是成了小丑,被老卒们随意欺凌羞辱的小丑。 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新卒们回到军帐之中,紧紧咬着牙关,那些以往想要讨好的老卒们,在他们眼里,如同十恶不赦的恶魔。 胸口、后背、屁股,没一处不疼,可这些身体上的疼痛,却不及内心上的屈辱。 老卒们,依旧在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语,抠着脚,躺在床榻上,聊着女人,聊着废物,聊着饭桶,聊着他们今天用布棍抽了多少的小丑新卒们。 徐天辰,艺名徐小跑,躺在床榻上,像一个蛆似的趴在床上,高高撅起屁股。 这个姿势,引来了老卒们无情的嘲笑。 可徐天辰不在乎,因为只有这样,用脸和膝盖贴着床,将身体拱起,前胸和后背才会舒服一点,若不然,碰到床就是火烧火燎的疼。 一名新卒凑了过来,有点发胖,白胖白胖的,蹲在了徐天辰的床榻旁。 “徐兄,久仰大名。” 白胖小子面露讨好的笑容:“小弟胡申志,久仰徐兄大名。” “胡?”徐天辰歪过脑袋,挑了挑眉:“绿柳县县府胡砯是你什么人?” “家父。” “离小爷远点,滚,小爷不与贪官之子相识。”徐天辰脸上满是厌恶之色,把脑袋转过了另一侧。 胡申志也不生气,揉着后腰又跑到了另一侧,满面讨好的笑容:“徐兄徐兄,既都是被强行抓来了,你我命运相同…” “谁与你命运相同,还有,小爷不是被抓来的,小爷是…小爷是想看看那楚贼能将小爷如何,滚开。” “哎呀,徐公子,同是…” 没等胡申志说完,徐天辰转过头冲着六爷喊道:“老六,老六,这胖子密谋逃营,还要拉着本少爷一起逃。” 胡申志目瞪口呆。 没错,这是徐天辰今天刚学到的,和陶少章学到了。 正在抠脚丫子的六爷都被气乐了:“你他娘的管谁叫老六呢。” 徐天辰嘿嘿一笑:“少爷我看其他老卒都叫你老六。” “你他娘的再喊一句老六,老子扒了你的皮。” 虽是骂着,六爷却是一副哭笑不得模样走了过来。 胡申志早已是吓的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肥胖的身躯已经开始发抖了。 六爷照着胡申志的小腿轻轻踹了一脚:“想要攀关系,莫要在营中,滚床上去。” 胡申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床上。 “你这小子,就是讨打。” 六爷坐在了床榻旁,使劲给了徐天辰的屁股一巴掌。 徐天辰疼的呲牙咧嘴:“老六,你就可了劲儿的打,过几日,小爷的爷爷去了京中,狠狠弹楚贼一本,到了那时候,你们都跟着倒霉。” 六爷也不气恼,揉着膝盖,呵呵乐道:“小子,你怕是许久没去京城了吧。” “何意?” “老子就是从京中被唤来的,你的家世,陶大人也和我说了,教你个乖吧,日后再说楚贼楚贼,在老卒身旁说,要么,会打你,要么,会笑你。” 徐天辰扭了扭屁股:“怎地呢?” 六爷伸了伸腿,继续揉着膝盖:“你口中的楚贼,是我家少爷,称少爷的老卒,是京中来的老卒,你说我家少爷要倒霉,京中老卒,会笑你,你说我家少爷要倒霉,边军老卒,会打你,打你的老卒,是边关老卒,称少爷为少将军。” 徐天辰嬉皮笑脸的问道:“有何区别,为何有的笑,有的打?” “你说,你爷爷会去京中告御状,爷爷我就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爷爷,会入宫,也会见到天子,天子,会和颜悦色,说是彻查此事,给你徐家一个公道,你爷爷,感恩戴德,说两声天子圣明,被宫里的阉货恭敬的送出宫,去了友人府中,等候着,最后,你徐家家主会成为京中笑柄。” 徐天辰神色微变:“你可知我徐家家主是何人,岂会沦为笑柄,谁敢笑话他?” 六爷似笑非笑:“龚承安,总该听过吧,国子监祭酒,与你徐家名声,与你徐家家主比起来,又如何。” “这…” 徐天辰明显是知道龚承安的,而且也知道龚承安的下场,哑口无言。 “朝臣、世家、百姓,都会笑话你爷爷,笑话你爷爷不自量力。” “笑话又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不错,正是因公道自在人心,你徐家家主才会被耻笑,被耻笑自不量力。” 徐天辰梗着脖子叫道:“那楚贼不过是善于邀买名声,欺世盗名罢了,得意的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小爷早晚让他生不如死。” “是啊,少爷他,得意不了一世的。” 六爷低下了头,微微叹了口气:“你小子说的不错,少爷他,得意不了一世的,我们这些杀才,上的是战阵,刀光剑雨,可在京中,又何尝不是战阵,更加险恶的战阵,稍有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少爷他…是我等眼中的勇卒、悍卒、百战之卒,可百战的归宿,便是战死,少爷未变过,也从未停过,从爷爷我听闻少爷在京中的名声起,少爷就一刻都未停过,在京中厮杀,杀到了边关,日后,定会杀到草原上的,百战,百战,百死而战,百战而死…” 抬起头,六爷凝望着徐天辰:“少爷,会死,当捉狼老卒全部战死后,他会死,但是小子你要记得,记得爷爷今日说的话,徐家家主,世家家主,还有无数朝臣,他们,你们,没有这本事杀了我家少爷,你爷爷,他不配,没资格,昌朝,不配,也没资格,少爷会死,但是,绝对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六爷的目光,渐冷,露出了森然的笑容。 “再有一次,再在我陈初六耳边说一次,说对少爷不利,我陈初六,先杀了你,在提着刀,去徐家,杀你爷爷,杀了所有姓徐之人。” 第868章 小跑的失落 望着六爷从未展露过的森然笑容,在这位真正的百战老卒逼视下,徐天辰终究还是不敢再出言揶揄一番。 扭过头,继续撅着屁股装蛆。 他丝毫不怀疑六爷所说的话,他也毫不怀疑六爷,包括每一位捉狼老卒会这么做,他们,会誓死守护着楚贼。 六爷,这些老卒,让他想到了一个词---死士。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词,转过头的徐天辰却是紧紧皱着眉头。 如此多的老卒对楚家忠心耿耿,难道天子不知吗,朝臣不知吗,若是知晓,应该彻查才对,既然没有彻查,那么,不知这如今欺世盗名的楚家保藏着什么祸心。 想到这里,徐天辰暗暗决定,自己逃出生天后,一定想办法让京中的君臣知晓楚家的真面目。 六爷刚刚回到床榻上,陶少章带着两个老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册子。 “诸位,想必今日你们也见识到了捉狼卒的练兵是何等的艰苦,若是想离开,报上名字,离营也好,调往其他大营也罢,将名字报上来,本官一一记录。” 几位新卒面露大喜,胡申志不由叫道:“此话当真?” “呵。”陶少章没好气的说道:“你等以为这边关的米粮如此充盈吗,与其让你们白吃白喝,不如送去其他大营。” “好,好哇。”胡申志连忙起了床:“我走,我是要走的,胡申志,陶大人快记下来,胡申志,旬阳道绿柳县人士。” 陶少章还真就在册子上一笔一划写了胡申志的名字,其他五名新卒一看,顿时兴高采烈,其中三人都围了过去,还有一名是百姓之子。 除了百姓之子,两个世家子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另一个百姓之子,则是想要前往其他大营,任何一支大营都行,只要离开捉狼新卒大营就成。 陶少章满面遗憾之色,叹了口气,一一记录了下来。 徐天辰本来也想要登记名字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本能的觉得哪里不对,他不相信姓陶的这么好心。 果然,陶少章合上册子,目光望向了满面狐疑之色的徐天辰。 “徐小跑,你不愿离开?” 徐天辰眉头紧皱:“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陶少章微微一笑:“你若是离营,本官不与你计较,可你若是不离,却对本官如此不敬,军法伺候。” 一听陶少章这么说,徐天辰哈哈大笑:“果然有猫腻,军法就军法,小爷才不上当,打就是了,正好小爷今日晒了烈日脊背发痒,打两棍子止止痒,快些,打完了小爷还要歇息。” 六爷和一群老卒们哈哈大笑,死猪见多了,上赶着让开水烫的死猪还是头一次见识。 陶少章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竟然真的没与徐天辰计较,带着两个老卒离开了,去了下一个军帐。 大舅哥一走,徐天辰明明已经确定了陶少章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水,可心里,还是有些不甘。 若是真的让人离开,自己岂不是白白错过这找回自由的机会? 徐天辰站起身,说是想要小解,装模作样的离开了营帐。 一出营,小跑同学躲在了阴暗处,望着远处的陶少章等人背影,侧耳倾听。 陶少章刚从另一个营帐里走出来,正在与老卒小声交流着。 “这六人,送去骁骑营吧,目力极好,可善骑射。” “大人,丙帐的赵广之是个难得的人才,虽自幼养尊处优,却力大惊人,若是送到锐士营…” 陶少章微微摇了摇头:“赵广之是世家子,世家子从军,天方夜谭,走便走吧,反正募兵结束后也要送走,凭本官妹夫的声名,谅那些世家也不敢在募兵之事上横加阻挠。” 徐天辰面露惊喜之色。 原来真的可以放自己走。 想到这,徐天辰再也顾不得当尾随痴汉,连忙跑了上去。 “陶大人,陶大人陶大人,小爷…学生反悔了,学生也想走。” 陶少章和老卒们转过头,前者似笑非笑:“你刚刚不是说还要留下吗。” “不留了,不留了不留了,想娘亲,想的紧。” 徐天辰满面讨好的笑容:“陶大人帮学生也记上,劳烦您了,多谢陶大人。” 陶少章脸上露出几丝遗憾之色:“真的不再想想么,若是从军,便可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不了不了,学生才疏学浅,老老实实考取功名就好。” 嘴上说着,徐天辰心中暗暗冷笑,姓陶的,真以为小爷傻不成,还好偷听了你们谈话,若不然,不知要被你们欺辱到何时。 陶少章见到徐天辰去意已定,终究将徐天辰的名字记录在了册子上。 小跑同学大大的松了口气,又是施礼又是拍了两句马屁,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往军帐走。 结果快到军帐的时候,徐天辰又是驻足,再次隐入黑暗之中,继续当尾行痴汉。 不得不说,这小子心眼太多了,哪怕是已经偷听过一次,还是得再三确定一番。 躲在黑暗里,跟着陶少章走了好几个营帐,的确听陶少章和老卒们一直议论着明日将这些“逃兵”怎么送走后,这才确定了自己将要恢复自由身。 回到了军帐后,徐天辰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麻了,一口气能喷五个楚擎不费劲,躺在床上,还露出了笑容。 一想到明日就能离开,徐天辰恨不得高歌一曲。 刚要闭上眼睛睡上在这破地方的最后一觉,小跑同学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 虽然嘴上说瞧不起边军,可并不代表包括捉狼军。 徐家是旬阳道大族,岂会没听闻过捉狼军的大名。 徐小跑瞧不起边军,是因为觉得边军总是龟缩在城中,而边军那么多大营小营,只有捉狼军常年外出作战,说不钦佩,是假的。 现在就深处在捉狼军大营之中,自己,说不定也能成为捉狼军的一员。 想到这,徐天辰心中满是古怪诡异之感。 傲气,徐天辰肯定是有的,别说同辈人,就是一些长辈,他都觉得不如自己。 若是真的离开了,难道这辈子,都要背负着个“逃兵”的名声? 即便不愿从军,百般抗拒,可一想到自己主动放弃了,怕这辈子,都会感到遗憾,第一日,我徐天辰,竟只熬了一日就放弃了… 徐天辰,自然是不愿意从军的,更想离开,可不想主动放弃离开,他想要被大家承认,承认他可以成为捉狼军一员,到了那时,当大家求着他留下,认可他的能力,知道他的厉害时,他再离开,狠狠的羞辱这些老卒才对! 咬着牙,徐天辰满面犹豫之色。 过了许久,小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没意义的,这么做,丝毫意义没有,想来,不管自己坚持了多久,那些老卒,也未必会正眼瞧上自己一眼,既如此,为何还要耗费时间。 扭过头,望着已经熟睡的老卒与新卒们,徐天辰心中再无兴奋之感,心中,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些许的失落。 第869章 离开军营 这一夜,小跑同学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天色微亮鼓声响起时,才浑浑噩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下意识的,想要抓起床铺下的甲胄,可快要抓到木刀时,五官,逐渐扭曲。 他恨。 恨被强行绑到了这里,更恨,在老卒们的耻笑中离开,如同懦夫一般离开。 越是想,小跑同学越是觉得屈辱。 其他新卒,已是兴高采烈的跑出了营帐。 徐天辰死死咬着牙关,天人交战。 枯瘦的手掌,拍在了徐天辰的肩膀上,轻轻拍打了三下。 六爷敲了敲膝盖,有些吃力的蹲下了身。 “小子,莫要多想了,走吧,你们这些世家子,不适合从军。” 望着六爷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徐天辰咬着牙说道:“我…我不甘!” “知你不甘,可你,想差了一些事。” “什么事?” “你以为,你等以为,这军,想从就从,定是如此想的,瞧不起,看不上,瞧不起杀才,看不上我们这群丘八,想着,我们就是一群目不识丁的厮杀汉,从军,辱没了你们的身份,对么。” 徐天辰没有开口,却已是默认了。 六爷笑道:“所以说,你们想差了呦,我等,也看不上你们的,因为袍泽之情,我们要的袍泽,是守护江山,守护百姓的袍泽。” 六爷站起身,坐在了徐天辰的身旁,淡淡的说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守护江山,守护百姓的,这辈子,六爷我只骄傲着一件事,那就是老子是捉狼军的一员,不以杀人为荣,以成为边军为傲,为何傲,因为老子,是精挑细选的,老天爷,给我陈初六精挑细选到了捉狼军中,证明我陈初六,有资格,有本事,有资格守护大昌朝的江山,有本事守护我大昌朝的百姓。” “六爷…” 这是徐天辰第一次称呼陈初六为六爷,极其认真的说道:“小子,嘴巴臭,小子知道,可小子,可我徐家,虽说不愿百姓从军,可遇到战事时,我徐家,第一个捐粮,捐物,我徐家,不比你们军伍差什么,我们,也忠君爱国,也尽绵薄之力。” “是啊,六爷知道,知道你徐家是好样的,捐钱,捐物。” 六爷站起身,再次拍了拍徐天辰的肩膀,走出了军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都是穷苦人,没钱,更没物,可我们,也在捐,捐唯一能捐的,那就是命,捐的命,为国捐命,为国,捐躯,我们,也只有命了,将命捐出去,捐给国朝,捐给百姓,日后,莫要说你捐物捐钱的徐家,比捐命的边军,厉害,世人称赞你们,可我们这些厮杀汉,会笑,笑话你们,可笑之极。” 六爷走了,可最后留下的这一句话,徘徊在了徐天辰的脑海之中。 捐命,捐命,为国捐命,为国捐躯。 为国捐躯,这四个字,在徐天辰的脑海之中,徘徊不散。 徐天辰的嘴唇,开始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都说军伍贱,贱命一条,不重生死,大不了一死… 可军伍,还有什么,他们,也只有命了,唯一的命。 他们,将唯一拥有的东西,捐了出去,捐给了国家! 这一刻,徐天辰满面羞红,懊悔着,懊悔着自己说出徐家,捐了钱财,捐了粮草。 钱财,粮草,与命相比,又如何,何足挂齿? 正是因为边军赴死,不断捐着命,他们,才被世人看成了贱命一条,可这命,当真贱吗? 是命贱,还是钱财贱,粮草贱? “啪”的一声,徐天辰狠狠一耳光抽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一刻,他满心懊悔,懊悔自己说出了让自己后悔终生的一番话。 他竟然能说出他徐家,也捐过! 白胖子胡申志跑了出来,兴奋的叫道:“徐公子,走啊,还等什么,外面已是点卯了,小心晚了走不出去。” 徐天辰再次看向床下的甲胄与木刀,死死攥着拳,想要去抓,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手。 胡申志快步走了过去,咋咋呼呼的叫道:“徐兄,你还在磨蹭什么,机不可失,衣衫都还给大伙了。” 徐天辰深吸了一口气:“老卒,送了吗?” “送了,就在外面呢。” 徐天辰神色微变:“老卒相送?” “哎呀,也不是送,笑话呢,那样子,可气的很,骂大家是逃兵,是懦夫呢。” 徐天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 既然老卒骂,嘲笑,那…逃兵,真的要逃了,逃离这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大营。 见到徐天辰还在墨迹,胡申志也是个热心肠,直接拉住了前者,将浑浑噩噩的徐天辰拉出了账外。 果不其然,五百多人,竟然有四百多“逃兵”,世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在队列之中。 留下的,只有不到百人,都是百姓之子。 那留下的不足百人新卒,这些头一日还被整的叫苦不迭的新卒们,高高挺起了胸膛,被老卒勾肩搭背的搂着,一起哈哈大笑着,用足恶毒的语言,嘲笑着逃兵们。 留下的新卒,满面傲色,骂的,比老卒还要难听,还要大声。 站在队列之中,徐天辰扭过头,望着那些已经和老卒“狼狈为奸”的新卒们,突然,有些羡慕。 这一刻,他也想,想和老卒们,勾肩搭背,让老卒知道,他也敢为国捐躯,在和这群丘八们,狠狠嘲笑着逃兵! 低下了头,徐天辰的眼眶,湿润了,强忍着泪水。 这一刻,他是那么的不甘。 他知道,自己离开后,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回来了,再也没机会,搂着那些为国捐躯的老卒肩膀上,大声骂着娘,大声,侮辱着新卒,挺起胸膛,说自己,也会为国家,捐了命! 身旁的逃兵们,虽然被羞辱着,可丝毫不气,兴奋的不可抑制,他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徐天辰,满面羞红,他不想和周围的人站在一起了,他感受到了屈辱,不耻为伍,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耻辱,如同藤蔓一般,爬满了全身,腐蚀着每一寸身体,击碎了他所有骄傲。 再次抬起头,转过头,望着那些昨日还背地里骂着老卒的新卒们,望着那些以后,可以面对任何人都能拍着胸膛说自己敢为国捐躯的新卒们,徐天辰的指甲,狠狠扎入了手心之中。 大营外的拒马被拉开了,老卒们的嘲笑声,依旧响彻在耳旁。 挺起胸脯的新卒们,哈哈大笑着。 队列,散了,营外,一架架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逃兵们,兴奋的跑出了营区,跑向了马车。 徐天辰被汹涌的人群推着,行尸走肉一般出了营区。 转过头,捉狼军的老卒与新卒,是那么近,近在咫尺,却又那么远,远在天边,触不可及,这辈子,都无法触及了,这辈子,都无法说自己亦可为国捐躯了。 那些马车,还漆着字,写着各府的姓氏。 逃兵们,喜极而泣,一拥而上。 马车车门,被推开了,一张张丑恶的、满是伤疤的、拎着布棍的老卒,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了,每一个逃兵,都傻眼了。 “哇哈哈哈哈哈。”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陶少章猖狂的笑声。 “狗日的,还想跑,跑你娘个蛋,哈哈哈哈。” 陶少章如同一个死变态一样,笑的前仰后合,笑的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猖狂,那么的嚣张。 “所有逃兵,训练,倍之而练,饭食,减半而食!” 逃兵们,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哭了,都哭了,眼泪,断了线的流了下来,不少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们,被耍了,从地狱,到天堂门前,只瞥了那么一眼,只有一眼,然后,再跌入地狱。 徐天辰也傻眼了,望着狂笑不已的陶少章,大脑一片空白。 “你…你…你昨夜明明…” 陶少章笑的更得意了,都快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当老卒是什么,连你一个饭桶暗中窥视都不知,算什么老卒,哈哈哈哈,徐小跑,你中计啦,饭菜减半,饭桶,徐饭桶,哈哈哈哈!” 徐天辰又羞又怒,突然一脚揣在了身旁胡申志的屁股上。 “都他娘的怪你,刚刚非要拉着小爷跑出来,若不然,小爷岂会中计!” 大吼大叫的骂着,可徐天辰的眼中,却不经意间掠过了一丝莫名,一丝莫名的庆幸之色。 带有这种庆幸之色的人,不止徐天辰,还有许多,许多世家子,这些世家子,大骂着,可心里却百味杂陈,有苦涩,有无奈,也有,几分释然与庆幸。 旗台上看热闹的楚擎,撮着牙花子:“这也是老爹想出来的?” “不是。”福三悄声道:“少爷,您这大舅哥,也太…太…” “太特么贱了!” 福三深以为然,不断点着头。 “这王八蛋。”楚擎都开始来气了:“为了耍新卒,竟然给马车特意漆上了各家族的姓氏,这也太…太…” 福三:“太他娘的贱了!” 第870章 父与军儿 逃兵们,回去了。 马车是假的,车中的老卒是真的。 自由是假的,训练量加倍是真的。 这些假的与真的,或许,需要逃兵们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衣衫,被收回去了,新卒们,穿着裹裤,连甲胄都没有,开始在营区内跑圈了,一个个,如丧考妣。 而没有“中计”的新卒们,坐在远处,和老卒们勾肩搭背,他们今天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哈哈大笑着,尽情嘲笑着这些逃兵懦夫们。 林骸站在旗台上,大吼出声:“说,你们是什么?” 跑圈逃兵:“逃兵。” 林骸:“说,你们是什么?” 跑圈逃兵:“废物。” 林骸:“说,你们是什么?” 跑圈逃兵:“饭桶。” 林骸大手一挥:“继续。” 跑圈逃兵:“我们是逃兵,嘿呦嘿嘿呦呦嘿。” “我们是废物,嘿呦嘿嘿呦呦嘿。” “我们是饭桶,嘿呦嘿嘿呦呦嘿。” 我们是… 嘿呦… 一边跑,一边唱,一边骂,骂自己,很来劲,很带感。 在老卒的无情布棍下,逃兵们穿着裹裤,汗流浃背,跑了一圈又一圈,上气不接下气,生不如死。 越来越多的新卒体力耗尽,趴在地上死活起不来,胡申志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第一个掉队的,任由布棍抽在屁股上,无论如何都爬不起来。 陶少章拎着马鞭跑了过去,弯着腰大吼道:“是否无法坚持,是否跑不动了,快,告诉本官!” “大人,我…我…” “放弃,快放弃,放弃吧。”陶少章指着营门大喊道:“爬过去,离开这里,快,快快快,离开大营,离开这里,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了,快爬过去。” “我,我…” 哇的一声,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直接哭了。 陶少章依旧大喊:“对,哭着爬过去,快爬,离开这里,放任你离去,无人阻拦,快爬啊!” “老子偏不!” 胡申志突然大吼一声,竟然直接双手撑地爬了起来,随即拼了命的追上队伍。 营区之中,也只剩下陶少章的大吼声了,满满的正能量。 “你是废物,无需坚持的,废物,快走,跑出营,无人拦你,证明给大家看,你就是废物…” “放弃吧,快放弃吧,你不适合从军的,你是世家子啊,混吃等死的世家子,何必坚持…” “趴着,莫要起来了,趴着,死狗一样的趴着,没人怪你,因为你就是死狗…” “哭,对,大声的哭,大家快看,朱县大族朱家大少爷哭啦,大家快看啊…” “何必呢,你本就是逃兵,是懦夫,一辈子都是逃兵,都是懦夫…” “所有人听令,原地坐下,休息…” “哈哈哈,休你娘个腚,耍你们呢,给本官起来,继续跑…” 楚擎看的都直吸凉气:“三哥,大舅哥他就不怕晚上睡觉被新卒攮死?” “少爷您说的是,要不,给平日里陪伴陶少章的老卒撤掉吧,要不然新卒不好下…不是,是多增调两名老卒,别再让新卒得了手。” 楚擎翻了个白眼,三哥差点给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陶少章满哪跑,满哪喊,不断给新卒们“加油打气”,满满的正能量,暖了逃兵们一上午。 新卒们,都快被玩成神经病了,眼瞅着林骸真的让休息了,这群呼哧带喘的新卒们,依旧跑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彻底消失了。 最后还是一群老卒们一拥而上,将队伍拦了下来。 老卒们,嘴上骂骂咧咧的,尽情嘲笑着,可迅速提来了水桶,蹲在地上,用清水刷洗着逃兵们的脚底板,嘴上骂着,手上,一丝不苟着清洗着,再用木杯中的清水一点一点的倒在他们的嘴里。 确定双脚没有磨坏,补充了水分,老卒们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死狗一样的逃兵新卒们,就那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想要这辈子再也不要起来。 没有人说话,因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徐天辰也躺在地上。 他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很贱,自己,竟然生出了想要留在捉狼军大营中的想法,不是贱是什么?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鼓声响起,原本还是死狗一样的逃兵新卒,发疯一样冲到了营帐旁,准备吃饭。 他们,真的饿极了。 可他们忘了一件事,军司法的威严不容侵犯,说是饭菜减半就减半。 这一次,没人骂,因为是自找的,自己,吃了猪油蒙了心,竟然相信了军司法的鬼话,真的以为获得了自由,活该,纯纯的贱! 依旧是令人不适的喊声,我退,爹娘死不瞑目,妻女被凌辱,儿女撕心裂肺的痛哭… 大喊了三遍,新卒这才狼吞虎咽了起来。 旗台上的楚擎给林骸叫了过来:“折腾了一上午,饭菜减半,体力能跟得上吗。” “陶大人说,上午练的狠了,中午不能多吃,末将觉得对,吃的多了,下午才会出事。” 楚擎微微一愣:“你是老军伍了,你说这话,我认同,可大舅哥他怎么也懂?” “诶呦,少爷您真别说,陶大人是行家啊,就上午闹的这么一出,对军心大有臂助。” 楚擎更加困惑了,陶少章懂练兵,这怎么可能? 原本吧,楚擎不应该多想的,老话说的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除非这疑人姓陶名少章。 “陶少章再出主意,你和老宋,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成。” 楚擎继续埋头啃馕饼了。 上午跑步,累腿,下午,不折腾腿了,折腾胳膊和后背,箭术。 要知道在别的大营,需要入伍很久才会接触战马和弓箭,但是在捉狼军大营里,没那么多时间培养精锐,要的就是效率,上来直奔主题,行不行,几天就能看出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陶少章,也隔三岔五的整花活,今天拾掇这个放弃,明天提议人模狗样的拿着小本本问有没有愿意离开的,不管如何花样百出,已经没人信他了,觉得这家伙满嘴鬼话。 即便如此,陶少章依旧侮辱着新卒们的智商,一次又一次。 楚擎很不理解,感觉陶少章多多少少有点恶趣味。 直到过了十多天,一个自称绿柳县县府胡砯的官员来到了营外,拜见楚擎。 胡砯散尽家财,手里捏着十二万贯银票,想要换回他儿子胡申志。 跪倒在地,胡砯哀求连连。 胡申志是他的独子,就这么一个大胖儿子,他愿意用家财,甚至是乌纱帽,将胡申志“赎”回去,而且绿柳县的青壮,大部分都参军了。 楚擎将胡砯扶了起来。 胡砯,让他想起了老楚,想到了自己的老爹,为了儿子,甘愿放弃一切。 给林骸叫了过来询问了一番,胡申志,表现不怎么样,体力体力不行,毅力毅力很差,最主要的是这胖子死活不见瘦,特别能吃,这种废物,早晚得被踢出去。 接了十二万贯银票,楚擎让人将胡申志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捉狼老卒们,也的确看不上胡申志。 在陶少章的陪伴下,胡申志满面狐疑的走了过来。 见了大胖儿子,胡砯泪如雨下,大呼一声“志儿”。 可谁成想,白胖子胡申志竟然突然后退一步。 “志儿,志儿你怎地了,是为父,是为父啊,我可怜的志儿,这才过去月余,你,你竟然…竟然痴肥了些许?” 老父亲有点懵,因为他那胖儿子,的确是又胖了一圈。 胡申志没有出围栏,而是皱眉走了过去,伸出手,直接掐在了老爹的脸蛋上,使劲捏了捏。 “你…真是我爹?” “志儿你这是怎地了,怎么连为父都认不出来了?” 胡申志哈哈一笑,随即猛然扭头看向陶少章,大胖脸蛋子上满是得意之色:“陶大人好手段,竟然连我爹都被收买了,想骗我出去,没门!” 楚擎咧着嘴,就连三哥都傻眼了,只有陶少章似笑非笑。 “老匹夫。”胡申志一指老爹,哈哈大笑:“连你亲儿子也糊弄,莫要异想天开了,就是死,军爷我都不会踏出营区一步,你死了这条心吧,哈哈哈。” 大笑几声,胡申志撒丫子就往回跑。 胡砯,整个人都傻了,大脑一片空白:“志儿他…他疯了?” 楚擎也傻了,看向大舅哥,满脑袋问号。 陶少章微微一笑:“妹夫是不是以为愚兄整日兴师动众的吓唬他们毫无意义,现在可是知晓为何了吧。” “你故意的?!” “不错,愚兄知晓妹夫你应是有所筹谋,世家子便是这谋划中的重要一环,所以想方设法将世家子留在军中。” 说完后,陶少章看向胡砯:“你儿子不愿走,赖不了别人,军营重地,莫要逗留,回去吧。” “这…这…”胡砯急的又要哭出来了。 陶少章摇了摇头,叹息道:“胡砯,本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你平日里,私吞了不少田产,虽不是恶贯满盈之辈,却也是昏庸官员,恶行不少,你胡家,更是毫无根基,你若不幡然醒悟,他日必定身陷牢狱,到了那时,又如何庇护你儿胡申志,与其如此,不如让胡申志在军中历练,他识文断字,脑袋又灵光,他日离开大营,若还是愿从军,在六大营当个小旗卓卓有余,四书五经熟记于心,边关将军不会让他亲上战场,至少这辈子,可安然无忧,如何决断,你自行考虑吧。” 楚擎将银票递了过去:“本官知道你虽无能,也有恶行,却未犯下天理难容之罪,本官与千骑营,不查你,只要你不再违律便好,胡伸志是走是留,你说了算。” 胡砯沉默了许久,半晌后,后退一步,整了整衣衫,双膝跪倒,声音沙哑。 “谢…谢二位大人成全。” 楚擎与陶少章露出了笑容。 胡砯猛然站起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冲着营内大喊了出来。 “志儿,志儿,为父,为父就在家中等你,你要好好活着啊,为父,为父想你,志儿…” 胡砯声音越来越小,垂下了头颅,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轻声呢喃着。 “志儿…志儿,为父想你,为父想你…想你啊,想你啊。” 军营之中,一个肥胖的身躯,蹲在地上,泪如泉涌。 爹,孩儿,孩儿也想您,您,可要保重啊… 第871章 为人难 老父亲胡砯走了,楚擎心情有些复杂,同时也觉得好笑,这胡申志,真就被大舅哥吓傻了,老爹亲自来接,能走不走,要是以后知道了实情,不知道会后悔成什么样子。 刚回到营中,楚擎突然听到饮泣之声,挑了挑眉,福三循声走了过去,在旗台后面将满面鼻涕眼泪的胡申志揪了出来。 楚擎望着被福三踹过来的胡胖子,满面不解:“你藏那后面哭什么?” 胡申志一抽一抽的,低着头不说话,陶少章则是叹了口气。 福三照着胡申志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逼兜子:“少爷问你话,聋了不成!” “大人,我…”胡申志的目光越过楚擎,望向了营外渐行渐远的马车。 楚擎突然神色微变:“你是故意不离开的?” 胡申志又低下了脑袋,微微点头。 “为何?” “我…” 楚擎很是不解:“你刚刚知道可以走,对吗?” “是。” “为何不走?” “我…” 没等楚擎再逼问,陶少章拍了拍胡申志的肩膀:“回帐中歇息吧。” “是。” 胡申志看了眼楚擎的脸色,这才转身撒丫子跑走了。 楚擎一头雾水,陶少章摇头苦笑:“倒是心眼多的孝子。” “什么意思?” “胡申志之父胡砯,不过是区区县府罢了,政绩平平,又无根脚,虽说没有害民之恶,却有欺民之行,算不得大罪,却也是为官贪婪,终其一生再无高升可能,莫说高升,便是留任几年都不确定。” 楚擎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二通和我说了,要说这胡砯贪,还真就不是大贪,贪的钱财,也都送给上官与世家了,为了保住官位,不算什么好人,却算不得恶人,只能说是一个无奈的无能官员吧。” “是如此,其子胡申志,虽说识文断字熟读四书五经,却不是什么少年俊杰,便是在营中诸多世家子中,也无人瞧得起他。” 楚擎似是想到了什么:“胡申志留在营中,是为了攀关系?” “想来是如此的,在营中,胡申志极力讨好徐天辰等大族之子,愚兄最见不得这种人,便让老卒留意了一下,询问之后才得知,胡申志所为,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父胡砯。” 陶少章再次叹息了一口:“这胡申志,平日不出绿柳县,也从未仗着其父官职为非作歹,来到营中,曲意奉承其他世家子,就是为此缘故,交一些好友,达官贵人之子,若是有一日他父丢了官职,或是胡家被旬阳道的官员与世家刁难,他便能哀求这些世家子保他父亲胡砯,这才是他不愿离营的原因,若是离了营,倒是可以回去逍遥,可早晚有一日,他爹官位不保,他胡家也没了下场。” “原来如此。” 楚擎坐在了旗台边缘上,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难怪不离开。” 望着那一排排营帐,楚擎不由想到了刚出道的自己。 为了保老爹,为了保楚府,自己也甘愿做那曲意奉承的谄媚之徒。 而胡申志老爹胡砯,愿散尽家财甚至不要官袍,也不想让胖儿子在营中遭罪,可一听说胖儿子在营中虽苦,却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则忍着思念之苦与莫大悲痛转身离去。 爹为儿,放弃所拥有的一切。 儿为爹,甘当营中世家子的牛马。 陶少章背着手离开了,去巡营了。 楚擎的思绪,飘回了京中。 也不知老爹如今过的如何,是否思念着自己? 营帐之外,胡申志慌乱的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调整好了表情,弯下腰,掀开帐篷,露出了舔狗一般的笑容。 变色龙一般,大营围栏旁,如同弱智一般大骂亲爹老匹夫。 旗台后面,蹲在地上泪如泉涌,见了亲爹却不敢说言上一声思念,怕老爹真的给自己带出军营。 胡申志进了帐篷,卑躬屈膝,小跑走向了躺在床榻上的徐天辰。 “徐公子徐公子。”胡申志跑了过去,满面堆笑:“上午练这箭术,累坏了吧,小弟给你捏捏肩膀可好?” 徐天辰眼皮子一翻:“滚!” 要说这营区里,胡申志最想攻略的自然是徐家文曲星徐天辰,只要能攀上徐天辰的关系,旬阳道再无世家或是官员敢刁难胡砯。 可惜,徐天辰根本不吃这一套,想讨好的可不止一个胡申志,他对谁都不假以辞色,包括老卒。 六爷给靴子一甩,笑骂道:“丙胖子,给军爷按按腿。” “来了来了。” 胡申志迅速跑了过去,蹲在床旁,强忍着六爷和踩过老坛酸菜似的脚丫子酸臭,笑呵呵的当个足疗师。 六爷低头望了眼胡申志略微有些颤抖的双肩,眼中满是笑意。 练了一上午的弓,谁的肩膀不酸痛,胡申志同样如此,可却极力隐忍着,老卒们都看出来了。 最里侧床榻上的徐天辰,满面鄙夷之色。 一名老卒笑骂道:“给六爷揉了腿,你这胖子不亏的。” “不亏,不亏不亏。” “往后就有你的好处了。” 胡申志依旧笑呵呵的:“懂,我懂的。” “你懂个屁懂。”老卒照着胡申志的后背轻轻踹了一脚,枕着双臂继续歇息了。 歇息的时间很短,去掉吃饭的一刻钟,只有半个时辰,鼓声再次响起。 新卒们迅速跑了出来,整齐列队。 不管心里如何想,至少,他们的身体习惯了,除了一人,徐天辰。 徐天辰和个盲流子似的,打着哈欠,横晃着,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溜溜达达的进入了队列之中。 这不是徐天辰第一次装b,而是每天他都这么装b。 第一次装的时候,陶少章拎着鞭子要干他,徐天辰问,擂鼓十二声,八声出营,四声之内列队,他正好是第十一声进入了队列,有问题吗?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每天他就是那个欠揍的另类。 这也就是碰见陶少章了,换了任何一个人,楚擎、福三、林骸、宋忠,任何一个老卒,一天得揍他八遍。 第872章 风雨欲来 短短的一个多月,徐天辰都快成兵油子了,当然也没少挨揍,被老卒揍,天天斜着个眼睛,看谁都不顺眼,一挨揍,直接抱头,躺在地上,身体一蜷,爱咋咋地,反正没人敢真的将他揍残揍伤,就是皮肉之苦罢了。 新卒之中,徐天辰永远是那个最靓的仔。 这家伙不愧被旬阳道士林称之为文曲星下凡,诗词不知道,但是军法的空子,钻的比谁都溜。 旗台上望着滚刀肉一般的徐天辰入列后,楚擎让福三给六爷叫了过来。 腿脚有些残疾的陈初六跑了过来,喊了声大少爷。 “不是少爷我说你,岁数都这么大了,怎么总是不听人劝呢。”楚擎拍了拍旁边,示意六爷坐上来,没好气的说道:“望原城也不远,骑着马一刻钟都不到,去医馆看一下,里面的郎中都是真正的名医,至少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缓解。” “诶呦,都是老伤,无甚可看的。”六爷笑呵呵的说道:“少爷您每日那么多公务,总是惦记卑下,卑下这老脸都没处放。” 楚擎嘿嘿笑道:“要不这样,其实五十岁不算老,城里不少寡妇,我让陶蔚然给你多留意留意,好歹成个亲,将来也有人养老,娶个胖婆娘,没事还能给你揉揉腿。” “诶呦诶呦,少爷您可莫要这么说,卑下都这个年纪了,还娶什么亲,莫要祸害好女子了。” “那你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辈子不是白活了吗。” “好着,好着呢,和兄弟们在一起,好着呢,死了黄土一埋,哪里需要谁来养老送终。” “靠。”楚擎使劲用肩膀撞了一下六爷,笑骂道:“你不会是想让本少爷给你养老送终吧,那可不成,我不吃这亏,不行不行,高低让陶蔚然在城里给你找找。” 福三凑趣道:“成,少爷您放心,今夜我就入城和陶胖子说这事。” “嗯,明天吧,明天正好去要民籍,和陶蔚然说说这个事,关于让老卒加入青岛阿姨单身群…不是,关于给单身老卒牵线搭桥这事,让他上点心。” 六爷嘴上拒绝,身体却挺诚实,嘿嘿直乐。 楚擎又指向队列之中的徐天辰:“六爷,那小子怎么回事,我看他三天两头挨揍,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打皮实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兄弟们就这点能耐,要不是陶大人交代莫要伤着他,早就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虎子不是说再过个把月去草原吗,要是您同意这些世家子跟着去,到时候是骡是马也就瞧出来了。” “这事我再考虑考虑吧。” 想了想,对徐天辰比较感兴趣的楚擎问道:“我看最近的训练,弓马、骑术、刀棒,这小子甚至能和老卒比划两下,是训练刻苦,还是天赋异禀?” “都有吧,若说刻苦,和旁人大致无二,若说天赋,从小山珍海味的吃,身子骨也壮实。” “是个好苗子?” 六爷摇头苦笑:“得走,早晚得走,这小子嘴上不说,兄弟们能看出来,憋着一股劲,苦练杀敌的本事,想着何时能压过老兵一头,到了这一日,他涨了威风,人就走了。” “这样啊。” 楚擎倒不意外,也没什么失望之色,因为本身就没抱太大希望。 “其他世家子呢,有真心愿意留下的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己,终究太过异想天开了。 “小鸡崽子成婚,操蛋,折腾这么久,还是没人愿意留下,感情白养了一群废物,靠。” ………… 边关欲静,而京中不止。 楚擎欲静,而朝臣与大儒不止。 边关虽远,却不是无法触及,亦不是无主之地,更何况本就有朝臣与世家打探边关与楚擎的消息。 楚擎不在江湖,江湖依旧有他的传说。 千骑营大统领不在京中,京中依旧让他占据着头条。 千骑营彻查各处书院,拿下数十名大儒名士。 楚擎强令募兵,世家豪门之子被带入边关边军从戎。 不经朝廷允许,望原城大兴土木。 边城山林为边关“天然屏障”,楚擎强令砍伐。 金戈镇城门皆拆,变成屯粮之地。 桐城百姓十之七八,被“强行”迁入望原城。 一封私信,索要绞筋与弓弦,依旧是没过问朝廷,兵部却拆了六大营的长弓。 一桩桩,一件件,都与楚擎有关,都与朝廷无关,都是楚擎私自“胡作非为”,都是朝廷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做的。 一时之间,京中民间、士林,口诛笔伐。 至少那些所谓的文臣和士林是这么说的,也不由的第n次习惯性的代表了“民间”和“百姓”。 不过除了半个月前千骑营彻查各家书院后,不少大儒入宫求见天子外,朝堂上并没有臣子弹劾楚擎。 可很多朝臣都知道,有些人,该出手了,他们一直在等待着。 看楚擎不顺眼的人,有很多,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不知凡几。 但是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让这些不断观望等待时机的人隐藏在暗处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一位老者入京,“讨楚”一事,各世家,各朝臣,再次看到了希望,开始频繁的私下会面。 老者姓徐,徐世卿,国朝读书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要说中州大地上出名的大儒有很多,但是位列前三甲的,就有徐世卿,剩余两位是太子少师陶瑸、曾国子监祭酒龚承安。 三大名儒,一个不明不白的死了,一个投敌了,就剩下最后一位徐世卿,入京了,走上了当初龚承安的老路。 一时之间,京中沸沸扬扬,原来是徐世卿最宠爱的幼子徐天辰被楚擎强行带到了边关从军。 消息一传出,满城哗然,惊讶于楚擎的胆大,也震惊于这家伙长久以来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林府,正堂。 林府的老爷叫做林珝,兵部右侍郎。 兵部尚书并不在京中,而是去了南关,暂时坐镇南关,算是接替了马如敬的位置。 这也就是说,名义上,兵部的扛把子是右侍郎林珝。 不过这是名义上,实际林珝在兵部很不招人待见,别说战功赫赫比他资历老的秦罡,就是几个云麾将军,也不拿他当回事,尤其是云麾将军谭忠平。 林珝不招人待见的原因,是因为这家伙和文臣走的近,很近,战功平平,也打过几次仗,无功无过,但是善于钻营,脸皮也厚,这才混到了兵部右侍郎的位置。 此时的林珝,额头上青筋都凸了出来。 往日里各个将军不把他当回事也就算了,今日在兵部衙署之中,谭忠平,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他。 起因还是和楚擎有关,前几日将绞筋与弓弦送去了边关,也没人有异议,包括林珝。 今天林珝下了朝,在班房中喝茶呢,谭忠平一脚给门踹开,张口就骂。 说是昨日在柳河看到了林珝和几个文臣在一起,而这几个文臣,都和京中一些大儒私交颇好,最近呢,士林都在喷楚擎,所以谭忠平就怀疑林珝要勾结外人弹劾楚擎。 还真别说,的确是这样,那些文臣与林珝私下见面,就是为了打探打探边关那边的情况,再一个看看能不能多搜集一些关于楚擎的把柄。 林珝虽是武将,却也是八面玲珑之辈,得罪楚擎,那肯定是不敢的,可卖世家个情面,也没什么顾忌,好多边关那边发生的事,都是这家伙告诉的文臣与世家。 当着那么多将领的面,谭忠平不但骂,还动了手,一脚给桌子踹翻,上去就要干林珝。 谭忠平那是什么人,兵部平头哥,全京中,就四个人能压得住他,昌敖、黄老四、柱国将军秦罡,以及楚文盛。 兵部右侍郎,谭忠平都没放在眼里,踹翻了桌子后,还好冲进来一群人给谭忠平拉走了。 颜面大失的林珝越想越气,平常虽然互看不顺眼,谭忠平却从未主动找过他麻烦,今日这是怎么了? 管家走了进来:“老爷,监察使刘尚拜见。” “刘大人来了,快,快请进来,不了,本将亲自去接。” 第873章 密谋 刘尚,五十出头,朝堂老资历,虽然是个监察使,却是半道出家,原本是国子监教喻,在士林之中以刚正不阿著称,后被举荐为监察使。 身穿六品官袍,外表看起来不苟言笑的刘尚被林珝亲自带进了正堂。 楚擎去边关之前,刘尚与林珝二人没什么交流,天天上朝能碰到,但是没什么交情。 不过自从楚擎去了边关没多久后,刘尚开始主动拜会林珝了,一般都是询问边关的情况。 林珝也不傻,能看出来刘尚想要弹劾楚擎,一直在搜集把柄,要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接近他。 对于这种事,林珝喜闻乐见,卖给世家和文臣们一个好,说点无关痛痒的边关消息,也算是结识一些人脉了。 这也是为什么谭忠平今天在兵部急眼的缘故,要知道在兵部之中,将军们都不喜欢文臣,而林珝却是另类。 双方落了座,二人客气了一番,上了茶水,刘尚这才道明了来意。 “林将军,老夫近些时日已是拜会了不少朝中重臣,欲在朝堂之上弹劾千骑营统领楚擎。” 林珝哑然失笑,不是很看好。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随着楚擎在边关做事越来越出格,士林之间议论纷纷,世家和不少朝臣肯定坐不住了,早晚会弹劾楚擎。 知道是知道,林珝依旧觉得这事成功率很低,不说其他,就是天子那关都过不去。 刘尚开门见山:“明日,老夫与其他朝臣弹劾时,林将军可愿助我等一臂之力。” 林珝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刘大人莫要说笑了,本将虽也看不惯那楚擎,可楚家在兵部之中遍是好友,不提此事,就说刘大人等,若是弹倒了楚擎,倒也罢了,可若是那楚擎毫发无伤,本将如何自处,楚擎这人睚眦必报,出手历来狠辣,莫要再提,莫要再提了。” 意思很明显,你觉得你行,你就上,反正我肯定是不行。 刘尚微微一笑:“若是以往,正如林将军所说,未必能伤的了楚擎分毫,可旬阳道徐家家主徐世卿徐师,已是入京,如今士林、文臣、世家,同仇敌忾,还怕那楚擎再次侥幸逃脱吗。” 林珝不由的点了点头。 这事,他倒是知道。 同仇敌忾这个词用的,很精准,首先是世家,都被楚擎坑过钱,早就暗中磨刀霍霍了,其次是朝臣,大家都看出来了,千骑营做事越来越猖狂,尤其是那个什么举报箱,不整他们,就整他们的子孙,搞的大家都想搬家了。 大家心里都憋着气,也都在磨刀霍霍,可谁也不敢动手,因为没有丝毫把握,出手肯定是要死人的,但是九成九的概率是谁出手谁死。 所以现在就是个很诡异的情况,都想整楚擎,都想整千骑营,可没人愿意带头,都想着观望,就等谁出头后,大家一拥而上,但是呢,谁也不傻,因为打太平拳,还有活命的几率,第一个动手的,牵头的,一旦失败,绝对没好下场。 林珝呷了口茶,神色莫名:“刘大人的意思是,明日你弹劾了楚擎,其他朝臣,便会附议?” “非是本官弹劾楚擎,而是林将军。” “什么?” 林珝差点没一口将茶水喷出来,没等开口,刘尚笑眯眯的说道:“如今你兵部尚书,坐镇南关,足有一年之余,天子,应是无召回之意,可这京中兵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能总是空着,难道林将军,就不想更进一步吗?” 林珝瞳孔微缩,顿时明白了刘尚的意思,苦笑连连:“本将在兵部,虽说素有威望,可正是因为为人刚正,也得罪了不少同僚…” 刘尚打断道:“若是朝中文臣,京中世家,士林,都推举林将军你为兵部尚书呢?” “这…”林珝的双眼,流露出了一种莫名的色彩,脱口问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老夫的话,林将军还信不过吗。” 林珝终究没被欲望吞噬了理智,狐疑问道:“为何要我来弹劾楚擎?” “楚擎在边关肆无忌惮,惹的天怒人怨,可说来说去,都是军务,若是我等弹劾,他的党羽,必然会以军务之事为其遮掩,可本就是兵部右侍郎的林将军弹劾,楚擎党羽,自然哑口无言。” 为面色阴晴不定的林珝添了些茶水,刘尚继续说道:“欺压世家,却打着募兵的名义,若是林将军说,募兵,应是当地官府登记造册主持此事,伐边城山林,更是未经兵部允许,林将军再提及伐了山林,边关防务便会空虚,就断了楚擎的后路,之后,便是老夫与各位文臣出手,千骑营彻查各家书院,大肆拿了京中名士大儒,早已是惹得天怒人怨,加之天子顾忌徐世卿的名声,这一次,楚擎插翅难逃!” 说完后,刘尚站起身,朝着林珝施了一礼。 “楚贼,国贼也,若不除,国朝不宁,明日朝堂之上,林将军仗义执言后,老夫与三十七位文臣,必会附议,再罗列罪状,无论事成否,入秋前,我等会上书天子,拟兵部尚书为南关大帅,荐林将军为兵部尚书。” 林珝的心脏砰砰狂跳,兵部尚书,六部尚书之一,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一旦成了尚书,那谭忠平,还不是想怎么搞他就怎么搞他! 深吸了一口气,林珝终究不是白痴:“其他人,倒是无畏,可户部侍郎邱万山,朝堂若有人攻讦楚擎,他必会出班,这人…本将倒不是怕他,只是…只是本将…本将不想与邱万山多费唇舌。” “这邱万山,的确是难缠的紧。”刘尚露出了笑意:“可我等,早已应对之策。” 林珝没吭声。 他毫不怀疑,那么多下大狱的、挂了的、失踪的,那些朝臣,那些世家,每次出手的时候,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说一声早有应对之策,然后应对着应对这就…下大狱了,挂了,失踪了。 刘尚不经意的说道:“除了这户部右侍郎邱万山,还有你兵部的云麾将军谭忠平,以及京兆府府尹马睿,楚擎一众党羽,这一次,都要问罪!” 林珝双眼一亮。 谭忠平!!! 林珝到底还是来了兴趣:“计将安出?” 第874章 磨好的刀 对楚擎,林珝不但没兴趣,也没那胆子。 活的好好的,招惹这家伙干什么,这不是纯粹脑子有病吗。 可在兵部混,最重要的就是颜面,今天谭忠平扫了他的颜面,他哪能不记恨。 而楚擎,和谭忠平关系很好,如果楚擎倒了,谭忠平又有何惧! 刘尚凝望着林珝,开始分析形势了。 “先说这邱万山,边军募兵一事,户部调拨了钱粮,操办此事的,便是邱万山,这人有私心。” “这倒是路人皆知,楚擎要募兵,邱万山自然会鼎力相助,可又不是中饱私囊,如何成为把柄?” “募兵,应在边关三道,可邱万山告知了新上任的萧县县府,在萧县之中也寻了一些青壮送去边关,不合律法。” 林珝微微点头:“倒是不合,只是却也算不得大错。” “不错,算不得大错,可只是为了让邱万山出班辩解罢了,他出班,需自证清白,而自证清白时,老夫等人,便会出手,让那邱万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何意?” 刘尚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我等,早就暗中谋划多时,林将军有所不知,那邱万山,道貌岸然,实则不堪至极,七年前,他前往虬城缉税,与虬城知州狼狈为奸,贪墨了税银四万贯,同行的户部主事陈孝康想要揭发此人,却被邱万山寻了人将其杀害,尸骨,抛入荒郊野岭,成了一桩悬案,月余前,老夫命人寻到了陈孝康的家眷,已是入京,可为人证,当年亲眼目睹邱万山带人去了客栈将陈孝康抓走,自此下落不明,家眷打探许久,在山林一猎户口中得知,林中见了一具尸骨,身穿衣物,与陈孝康死前穿着一般无二。” “竟涉及到了命案!”林珝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是朝廷命官户部同僚,这邱万山,如此歹毒?” 林珝是真惊着了,没想到户部的侍郎,竟为了贪几万贯钱,杀了同僚。 “当年林将军还在福州大营,未听闻过此事,过了那么多年,除了户部,怕是也无人记得这陈孝康了,邱万山,也定然不会想到,陈孝康亲族已是暗中带入京中,千骑营探马遍布城中,不敢张扬,就在老夫府中,明日提及此事,天子必会让刑部彻查,到了那时,老夫会命人将陈孝康亲族送入宫外,恳求天子将陈孝康亲族带入殿中对峙,到了那时,任是那邱万山诡计多端也无用处,必死无疑。” 林珝的呼吸,逐渐变的粗重了。 他虽然从来没想过得罪楚擎,可即便他是武将也知道,想要搞倒楚擎,就得越过一座大山,邱万山! 只要邱万山倒了,楚擎就等于断掉一支臂膀,不,是断掉双臂。 哪怕天子再偏袒楚擎,邱万山犯的是命案,杀的又是户部同僚,下大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何不拖延几日,不如,再等上几日,本将私下查探一番,多增添一些楚、邱二贼的罪证,如何。” 林珝也不是白痴,毕竟涉及到身家性命,他肯定要私下打探一番,刘尚究竟联络了多少人,包括户部这桩陈年旧案,他总怕刘尚有所遗漏,再一个也是对刚结识不久的刘尚不是太放心。 不过要说疑虑重重,倒也不是。 毕竟刘尚找他好久了,一直在询问边关的事,而且在朝堂和士林之中也和很多文臣大儒走的近,基本上就快满哪大喊说他要搞楚擎了。 “不。”刘尚摇头道:“这就是为何老夫今夜寻林将军的缘故,千骑营无孔不入,流出风声,楚擎党羽必会有所应对,明日,我等便要与楚贼以及党羽,见个生死高下!” 林珝沉默不语,脑子里快速分析着局势。 京中早已是暗流涌动,世家、文臣、大儒名士们,不知暗中碰了多少次面,都在研究怎么扳倒楚擎,以前几乎没什么可能性,可徐世卿入京了,只要以募兵之事为由,的确有很大的成功可能性。 天人交战许久,林珝问道:“明日,我以兵部右侍郎之位,弹劾楚擎,弹劾楚擎边关军务之事?” “是。” “刘大人再弹劾邱万山,将其治罪?” “是。” “之后,便是众多朝臣,罗列楚擎罪状?” “是。” “无论成败,本将…你等可谋划让本将成为兵部尚书?” “是。” 林珝还是有些没信心,刘尚面色复杂:“林将军,你我虽相识不久,却神交已久,不如这样,明日,莫要全力发动,朝堂之上,我等先对邱万山提及陈孝康这个名字,看看那邱贼是何反应,若是有恃无恐,想来早已毁灭了罪证或是早就有了说辞,即便陈孝康亲族入京,他也会百般狡辩,那林将军就莫要纠缠了,全身而退,看我与诸多好友文臣与他周旋,可若是他惊恐不安,那么定是做贼心虚,我等便能全力一击,为国除贼。” 一听这话,林珝放下疑虑,再无犹豫之色,明日先看邱万山的反应再做打算,能全身而退,就不需要顾虑了。 “好!”林珝霍然而起:“本将,早就想要除掉那祸国殃民的楚贼了,也好,明日本将便在朝堂之上弹劾楚擎,为你等,为国朝,为百姓,讨个公道。” 刘尚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善。” 二人又密谋了一番,刘尚心情大好,非要和林珝饮上几杯酒。 这一唠,唠到了子时,二人都喝了不少,刘尚这才离开了林府。 林珝是将军,酒量很好,有几分醉意,却醉的不厉害。 回到了正堂中,林珝开始盘算了起来。 兵部尚书在南关已久,正如刘尚所说,天子并无将其召回的意思。 世家和文臣,并无决定谁担任兵部尚书的能力,可却能推动此事,一旦兵部尚书成了南关大帅,京中肯定也要选一人出任兵部尚书的。 有资格的,其实并没有几人。 秦罡有资格,当兵部尚书绰绰有余,可他是柱国将军,掌管京中八大营,掌管八大营,就不能当兵部尚书。 将一个个“竞争对手”排除掉,林珝露出了笑容,尚书之位的距离,似乎并不远。 第875章 第一回合 第二日,议政殿,百官上朝。 林珝一夜未睡,不停的想着说辞,反复研究着楚擎在边关的所作所为,寻找漏洞,思考着楚擎的党羽的应对等等。 直到天微微亮后,不停心理暗示自己的林珝,觉得一定会成功,成功牵头搞倒楚擎,搞倒邱万山,成为大昌朝下一任兵部尚书。 而且林珝很好奇谭忠平和其他将领们的表情,自己站出来弹劾楚擎后的表情。 其实刘尚找林珝,很对口,如果找其他人,任何一个非兵部之外的官员弹劾楚擎,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是林珝不同,林珝是兵部右侍郎,从专业的角度上来弹劾楚擎在边关的事,属于是专业对口。 终究还是个选择站队的问题,站楚擎这边,或是站世家这边。 林珝选择了世家。 也不能说林珝和楚擎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只能说楚擎从来没搭理过他,就和谭忠平玩的好,所以本来在兵部很猖狂的谭忠平更加猖狂了,最主要的是,谭忠平让他在兵部中颜面大失。 众多世家,他虽然交好,却也不是特别近,现在刘尚代表其他世家给他抛出了橄榄枝,又以兵部尚书为饵,他如何能不动心。 要是往常吧,世家们说能让他当兵部尚书,完全是扯淡,因为一国之尚书,即便是世家团结起来也未必搞的定。 可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一旦他将楚擎搞到,有了名声,“民间”、士林,加上世家支持,文臣大力支持,当尚书并不是痴心妄想,而且他也算是顺位接班人,世家要做的,只是让兵部尚书成为南关大帅就成,他就可以顺利接位了。 六部奏事,轮到兵部的时候,林珝出班。 “陛下,末将,有事要奏,事关边关,事关边关三道,事关边军,事关…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楚擎。” 一语落毕,群臣面色各异。 一群监察使中,刘尚的嘴角勾勒出了笑意,他,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势必要一击致命! 龙椅之上的黄老四不明所以。 “所奏何事?” “末将,弹劾楚擎,目无国法、扰乱军心、胡作非为,以及,欺压边关百姓。” “嗡”的一声,议政殿中炸了起来,群臣开始交头接耳。 “放你娘的屁!” 谭忠平大声骂道:“姓林的,你他娘的吃撑…” “住嘴!” 黄老四冷哼一声,气呼呼的谭忠平住了嘴。 看向低着头的林珝,黄老四眉头猛皱。 弹楚擎的,他见过,总是有人弹,可这些人多是出自世家的文臣,你一个兵部将领弹个毛? “楚擎,为军器监监正,不司募兵之职,是为其一。” 林珝才说了个“一”,果不其然,今天比较精神没打瞌睡的邱万山走了出来。 “林将军怕是忘了,楚监正不止是三道军器监监正,还是千骑营统领,如今草原凉戎蠢蠢欲动,募兵青壮,何错之有,若是忧国忧民防患于未然也是错,那楚统领,的确是错了。” 林珝下意识的看了眼文臣中的刘尚,暗暗钦佩。 果然是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老狐狸,邱万山所说的每个字,昨日都被刘尚料到了,一字不差。 不得不说,并不是所有文臣都是废物,很多大佬只是不愿意出手罢了,就如同刘尚,平日里不声不响,可并不代表他是个老六。 既然都被刘尚料到了邱万山的反应,那么林珝自然会按照刘尚教他的说辞继续演下去。 “邱大人所言极是,募兵,自是重要的。” 按照刘尚教他的说辞,林珝转过身,冷笑道:“可募兵,为何要在萧县募,本将听闻,邱大人明明是户部侍郎,却为这募兵之事极为上心,甚至亲自去了萧县,让萧县县府征募青壮,可有此事?” 没说罪名,但是意思明白了,邱万山多管闲事。 “本官的确是去了萧县,正如本官刚刚所言,草原凉戎蠢蠢欲动,早一日募到了青壮,也早一日固于边关防务,何错之有。” “好,邱大人果然是一心为国,可本将,为何还听闻,你以右侍郎之尊,见了不少下县乡绅士族,强令他们将其子孙送入边关从军!” 邱万山皱起了眉头,没有马上接口,而是犹豫了一下。 林珝步步紧逼:“邱大人倒是一心为国,那些乡绅士族之子,却与邱大人不沾亲不带故,送到边关从军,邱大人得了为国操劳之名,却不想妻离子散之人是何等的悲痛,你不是邀买声名又是什么!” 邱万山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凝望着林珝,似是在思考,为何林珝要针对他。 “陛下。”林珝转过身,朝着面如常色的黄老四说道:“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实为伪君子,强令乡绅士族之子从军,他却享了这声名,不止如此,说是为国募兵,可却是因楚擎…” “林将军。” 邱万山终于开口了,露出了往日那般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怎知,本官未将亲族送去边关。” “什么?” 林珝回过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本官,自得知草原凉戎欲叩关门后,便寝食难安,又知晓了边关募兵,前些时日,便令本官之子邱忠君火速赶往边关,弃笔从戎。” 群臣傻眼了,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邱万山有儿子。 当然,最傻眼的肯定是林珝,大叫道:“你何时有了儿子?” “本官有儿子,还要向你禀报不成。” “不可能!” 邱万山呵呵一笑:“不信,去京兆府查验一番便是,琼州人士,邱忠君。” “这…这怎么可能?” 邱万山的确没儿子,以前没儿子,但是去年有了。 这儿子很好,虽然邱万山就见过三次,但是,干儿子的功能很齐全,能当小白脸“赚钱”,能“演戏”,能“扔银票”,还能“改名”拍老四的马屁。 所以邱万山对这个儿子很满意,猜到了会有人攻讦楚擎以及他募兵之事,第一时间将儿子送边关“从戎”去了。 老子给自己儿子都送去了,让你们给儿子也送去,没毛病吧。 几乎不怎么上朝的马睿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不错,邱大人之子,的确去了边关,十日前,来了京兆府报备,文武双全的少年俊杰,一片忠君爱国之心,不提别的,单单说这名字,邱忠君,忠君爱国,义士也。” 说完后,马睿朝着邱万山施了一礼:“邱大人‘养’了个好儿子啊,羡煞旁人。” 邱万山回了礼,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第一回合,林珝打出了个miss。 第876章 后知后觉 说打出个miss也不准确,因为邱总这才算是刷了波名声,借着林珝的口耍了一波名声。 给儿子送到边关从戎,绝对会受到赞誉。 当然,对于这位私生活极为低调的邱侍郎,究竟哪来的儿子,大家也没办法深究,就算最后查到了是干儿子,可干儿子也是儿子,而且这儿子都认了一年多了,怎么也得有感情了吧。 邱总转过头,笑吟吟的望着林珝:“林将军,募兵,户部需调拨钱粮,本官虽不督管军伍,可钱粮调了出去,本官前往下县监督,顺便却劝说青壮从军,有何不可,你可要知晓,便是连本官至亲至爱万般不舍的儿子,都送去了边关从戎,听闻林将军,也有一子,文武双全,是为幼子,无官身,无功名,若是林将军将你这幼子也送到边关,那本官,任你辱骂唾弃,若不然…” 邱万山面色一冷:“本官忧心边关防务,连儿子都送去了,你却在朝堂之上指摘本官,你身为兵部右侍郎,有何颜面在本官面前提及募兵之事,有本事,你也将儿子送去!” 老四连连点头。 邱万山挺畜生啊,儿子都送去了? 林珝这一看剧本没接上,户部不少官员又讥笑不已。 本就恼怒,谁知谭忠平又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林将军,听闻你那儿子,将门虎子,便是去花船,一夜都要点上三四个小娘子,这么好的身子骨,得从军啊,哈哈哈。” 邱万山笑道:“那是要从军。” 丢了个大人的林珝又羞又怒,也不顾剧本了,嘴里吐出了三个字----陈孝康。 这陈孝康一出口,邱万山面色大变,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林珝的嘴角微微上扬,转头,见到户部众多官员,各个面色有异。 果然如此,刘尚说的一点都不假,邱万山,你死定了! 转过身,林珝朝着天子跪倒,林声开口。 “末将,弹劾户部右侍郎邱万山,目无国法,杀害朝廷命官,贪墨税银,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此等丧心病狂的贼子,应拿下大狱!” 邱万山失态了,极为慌乱,失声大叫:“林珝,你莫要血口喷人!” 林珝望向慌乱不堪的邱万山,脸上的笑意,更浓。 没想到这人人惧怕的邱万山,竟会倒在本将手中。 所有人都看出邱万山的不对劲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邱总的确很失态,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龙椅之上的天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满面失望之色。 原本,他以为这邱万山与老十是志同道合之人,谁成想,竟害过命,更贪过税银。 虽然现在没说有什么证据,可看邱万山的模样就能猜测出来,林珝绝不是空穴来风。 文臣之中,刘尚露出了奸诈的笑容,望着邱万山的背影,他知道,好戏,上演了。 邱万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叫道:“陛下,林珝,林珝他血口喷人,断无此事。” “你还敢狡辩!”林珝一指邱万山:“七年前,你可是去了虬城查税,是也不是。” 邱万山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躲闪:“我…我,本官忘记了,过去那么久,谁会记得。” 其实按理来说,揭发邱总罪证的应该是刘尚,但是剧本刚才出现了偏差,林珝也是被逼急了,这才将这件事抖落出来。 所有文臣都看向邱万山,不少人双眼放光。 幸福,来的这么快吗,姓邱的这个王八蛋,终于要被老天爷给收了吗? “不记得,好,你不记得,本将帮你记起来,七年前,你与户部主事陈孝康,同去虬城查税,陈孝康,你总该记得吧。” 户部所有臣子,面面相觑,卫长风则是一脑袋问号。 林珝心下大定,因为邱万山的表现极为慌乱,眼神闪躲,眼眶也不经意的抖动着。 林珝继续说道:“四万贯,足足四万贯,邱万山,你好大的胃口,陈孝康要揭发你这贼子的丑恶嘴脸,却惨遭杀害,你将尸骨抛入山林之中,到了现在还敢狡辩,你怕是不知道,陈孝康的亲族,已是入了京城…” 神情激动的林珝还没说完,邱万山,突然笑了。 刚刚还慌乱不堪的邱总,露出了笑容,很含蓄的笑容,那双原本不断躲闪的双目,满是揶揄之色。 “本官,贪墨税银,灭口,杀人抛尸…”邱总冲着林珝眨了眨眼睛:“是吗?” 一声“是吗”过后,户部之中,突然爆发出了狂笑之声。 有一个算一个,所有户部官员都在爆笑,尤其是户部尚书卫长风,捧着肚子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都很懵,龙椅之上的老四懵了,其他文臣也懵了,最懵的是林珝。 林珝,不知道户部官员为何笑,但是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户部之中走出了一个官员,四十多岁,相貌寻常,强忍着笑。 “林将军,下官便是陈孝康,七年前,的确与邱大人前往虬城查账,至于你所说的贪墨税银四万贯,更是子虚乌有,邱大人未入城,绕道临县,虬城的账,是下官查的。” “什么?” 林珝霍然而起,大叫道:“不可能!” 陈孝康忍着笑:“林将军,你这是,染病了,怎地胡言乱语?” “怎么会,不可能!”林珝猛然看向文臣之中的刘尚。 刘尚低垂着头颅,仿佛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不少文臣们暗暗叹气,倒也不是很意外。 我们都搞不到邱万山了,别说你一个兵部将领了,再者说了,你说的什么鬼,陈孝康就在那站着呢,编也编个像样点的好不好? “刘监察使!” 彻底慌了阵脚的林珝喊道:“你昨夜不是说…” “住口!” 刘尚喊了一声,快步出班,拧着眉叫道:“昨夜你让我去你府中赴宴,说是有要事相商,结果去了你的府中,你却说往年募兵,你会让亲信去各道收取钱财,再交给各道世家一些,都取一些好处,从而各地官府送去一些青壮,而今年楚大人募兵,丝毫颜面不给你,你怀恨在心,和许多世家怀恨在心,所以想要弹劾楚大人,还说要掌握了邱侍郎的罪证,老夫羞于你为伍,愤怒离席,呸!” “哦?”邱万山猛然看向群臣:“有人与林珝串通,敢在募兵之事上…这…国法何在!” 刘尚低头说道:“邱大人,下官不敢乱说,昨日,林珝就是如此说的。” “你…”林珝如遭雷击:“你放屁,明明是你…” “都给朕住嘴!” 黄老四大喝一声:“林珝,你污蔑老…污蔑楚擎在先,又胡言乱语说邱卿家贪墨税银灭口在后,究竟是何居心。” “陛下,末将,末将…”林珝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百口莫辩:“末将是被冤枉的,是,是刘尚昨日来到末将府中,说…” 邱万山打断道:“说让你弹劾楚统领,罗列罪名,污蔑楚统领,污蔑本官?” “是,就是这样。” “哈哈哈。”邱万山大笑三声:“你是兵部将领,刘监察使为何要与你勾结?” 林珝连忙辩解道:“因末将是兵部将领,是右侍郎,主管…主管各道募兵与边军防…” “胡言乱语,你是兵部将领,与监察使有何关联,监察使为何要弹劾远在边关的楚统领,还有,不说真假,就算是真,你为何要被刘监察使收买?” “因…”林珝说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可能,应该,估计,差不多就是…被抛弃了。 可林珝还是想不通,那么大个活人,就在户部当差,刘尚怎么会查错… 猛然之间,林珝神色大惊,一指邱万山:“你们是串通好的!” 邱万山的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可怜。 这脑子,是怎么当上兵部右侍郎的? 第877章 KO 邱总的演技,历来是极为专业的。 指着林珝,满面怒容:“串通,好一个串通,监察使,寻你一个兵部右侍郎串通,所为何事,你又为何中计,监察使只有监察之权,又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他说…”林珝早已是慌乱不堪:“不止是刘尚,还有其他…其他…” 林珝说不下去了,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因为除了刘尚,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谁一起密谋…不,不是密谋,就针对他一人,密谋,肯定是有很多人密谋的,但是绝对和刘尚无关,自己,被耍的彻彻底底。 “堂堂兵部右侍郎!”邱万山冷哼一声:“竟再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可笑,可笑之极。” 嘴上说着胡言乱语,可邱万山的眼睛,却眨了眨,有些…调皮。 “混账透顶!”黄老四怒斥道:“在朕的面前,在群臣面前,胡说八道,痴傻了不成,身为兵部右侍郎,岂是如此草包,来人,拖下去,闭门思过三月,谭忠平暂且接任右侍郎之职。” “陛下,陛下,末将冤枉啊,末将冤枉…” 殿卫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林珝拖了下去。 刘尚适时的跪倒在地:“陛下,老臣有事要奏,昨夜在林府之中,林珝说不少臣子与他私会,弹劾楚统领,因募兵之事,除此之外,还说往年募兵,京中臣子,各道世家,地方官员,都会从中…” “够了,朕会让千骑营彻查的。”黄老四面色阴沉:“还有那林珝,杖责十棍,朝堂之上怎如此之多的不知所谓之徒,散朝!” 一声散朝,老四气呼呼的走了。 邱总站在原地,面露淡淡的笑容,望着面色各异的文臣们,似乎是在说…来啊,还有谁要弹劾楚擎,通通站出来啊。 文臣们甚至不敢与邱总对视,低着头,连忙出了殿,满脸日了狗的神情,虽然料到了结局,但是没想到过程是这么的让他们闹心。 出了这破事,从此以后怎么拿募兵的事攻讦楚擎了,别说攻讦,估计就是提都不能提,谁提谁就会被认为往年募兵的时候利益均摊了。 邱总背着手走了出去,独自一人,只不过没有直接出宫,而是到了望德桥,臣子们也称之为鬼哭桥,被杖责的地方。 林珝已是被脱了裤子,被绑在了凳上,动弹不得。 见到邱万山走来,林珝声嘶力竭:“邱万山,你为何要害本将,你…本将与你不共戴天!” 有一句话叫做只有冤枉别人的人,才知道被冤枉的人有多冤。 邱万山走了过去,监刑的孙安微微一笑,带着行刑的禁卫们走出了几步。 蹲下身,邱总轻声道:“林将军,你的确是未得罪本官。” “那你为何要害老子!” “最近,士林中人,与不少文臣,暗中谋划,以募兵之事,欲对楚统领不利,加之徐世卿徐师入京,这群大人们,快要动手了。” 邱万山擦了擦官靴,继续道:“与其让他们日后合力攻之,不如…本官先动手。” “你…你究竟什么意思?” “总之…本官也是闲来无事,随意找些事做罢了,多谢林将军了,告辞。” 邱万山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喜欢和傻子打交道,所以没有再多解释,背着手,溜溜达达的离开了,任由林珝叫骂不休。 事,就是这么个事,主要就是邱总最近比较无聊。 如他所说,随着徐世卿入京,京中暗流涌动,不少人准备借着徐世卿的名头抱团攻讦楚擎,主要是拿募兵这事说事。 如今京中就如同一个火药桶,随时会被点燃,一旦点燃,楚擎可能要倒霉。 邱万山察觉到了这件事,前几天也是闲着无聊没事干,就寻思这事,后来一想,觉得楚擎在边关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就顺手解决掉算了。 刘尚,本就是邱总的人,只不过外人不知罢了。 至于谭忠平,也是邱总交代的,故意去兵部找林珝麻烦,让这家伙在兵部衙署颜面大失记恨在心。 紧接着,刘尚上场,代表其他文臣和世家,忽悠林珝,用募兵这事弹劾楚擎,再搞一下邱总。 林珝果然中计了,然后…这官就当到头了,天子说是闭门反省,可又让谭忠平接了他的职务,足以说明一切。 加上千骑营彻查往年募兵的事,林珝不下大狱就不错了。 十分闲的蛋疼的邱万山这么做,就是为了成为那个点燃火药桶的人。 别人点,会炸伤楚擎,邱总点,这火药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出了林珝这事,谁再拿楚擎募兵的事做文章,肯定会引起天子反感,这也就罢了,提起来,就会被怀疑。 事实上,世家们的确不敢再拿这事搅合了,藏于鞘中剑才能威慑别人,他们还没准备好,邱万山直接给剑拔出来了,然后拿应该杀人的长剑削了个土豆再塞回去,这把剑,已经没用了,募兵这件事,也无法大做文章了。 除此之外,关于伐林、大兴土木等等,都是兵部将领才有资格弹劾的,而兵部之中唯一可能、或许、有几率对楚擎造成威胁的,只有林珝一人,现在,则是没了,一人都没有。 这就是邱总全盘计划,吃饱了饭没事干想出来的计划,找了个好友,忽悠林珝,让林珝成为笑柄,点燃火药桶,谁也没炸伤,除了林珝,算是杀鸡儆猴,而这个月一直磨刀霍霍的世家与文臣们,再次缩了回去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做人了。 刚刚入京的徐世卿,估计再拜访所谓的好友们,谁都不愿意帮他了。 而关于邱总那个送到边关从军堵住悠悠众口的儿子,就是个义子,当消耗品用的,拢共就见过三次面。 出了宫,上了轿,坐在轿中,邱总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 六部九寺敢开口的,基本都整过了,除了…尚书省? 想了想,邱总觉得还是算了吧,杀鸡儆猴可以,但是没必要搞自己人了。 南宫玺这老家伙还算识趣,他侄子也在边关,就先放过尚书省一马吧。 掀开轿帘,随行的管家凑了过来,这段日子很是无聊的邱总问道:“明日再去打听打听,还有谁在四处联络欲对楚擎不利,把名字都记下来。” “是。” “记下些品级高的,林珝这种草包还是算了,不值得老爷我耗费心思。” 从这句话就能看出来,邱总挺不开心的,在他眼中,整林珝这种没什么头脑的家伙,都算的上是他职业生涯中的污点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放下轿帘,打了个哈欠,邱万山闭上了眼睛。 今天为了特意看林珝丢人,他都没在议政殿中开小差,有点缺觉。 第878章 贼首诞辰 关于京中发生的事情,楚擎根本不在乎。 他倒是知道京中那些所谓的大儒、名士、副院长、砖家叫兽之类的在喷他,更知道徐小跑他爷爷也跑京中告御状去了,但是,他还是不在乎。 因为他交了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贯保护费,黄老四把这个钱收了,就必须摆平这些破事。 楚擎在乎的,只有边关,草原,以及,金狼王大汗的诞辰,也就是这老王八蛋的生日。 老马带着他的老伙伴们刚走,刚刚商谈了一下关于金狼王大汗诞辰这件事。 每年到这个时候,商队是不允许出关的,当然,现在也没人敢出关。 但凡到了六月份左右这个期间,因为草原扛把子过生日,各部落就开始整花活了,能抢商队的,全抢了,送到金狼王大帐中当生日礼物,抢不着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拿脑袋,拿汉人的脑袋去祝贺,也有更狠的,跑到关墙之下耀武扬威的,要是能射死一些边军弓手,绝对会受到金狼王大汗的赞许。 马如敬开会的目的是为了让上工的军卒们都回到各大营中,加固防务,这个时间要持续一个月左右。 楚擎没有任何异议,有备无患,每年都这样。 可嘴上,是没有任何异议,心里,却满是怒火。 你过生日,就要抢我们,杀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都熟悉楚擎,见这家伙拧着眉头的模样就知道心里肯定不痛快。 大家心里也生气,但是无能为力。 没了军伍帮忙,很多事情都要改变计划,大家一一汇报着工作。 分别说了一下解决方案后,按照习惯,大家提起了目前遇到的困难。 陶蔚然略显无奈的说道:“水源,好多水井都旱了,童将军一直带着人挖井,可以说是没太大的进展。” “怎么能是没太大的进展呢。”童归不乐意了,纠正道:“只能说是一无所获吧。” 陶蔚然:“…” 楚擎问道:“锐士营那边呢,老杨和老牛不也是带着军士在挖井吗,有收获吗。” 陶胖子摇了摇头。 水源的问题很严重,一直以来都有这个困难,往年没有涉及到大动土木,虽然困难,却没造成太多的影响。 可现在大量百姓上工,无论是饮水问题还是土木工程,需水量提高了数倍,这个问题再不解决,很多事情都要搁置,包括好多工坊,尤其是造纸工坊,都需要大量的净水。 “多组织一些人手,找有树的地方挖,多派些人手去边关山林那边挖,往深了挖,肯定有水的。” 楚擎有些心不在焉,这种问题他解决不了,边关山林区域肯定是有地下水,但是距离望原城太远了,运输的成本太高。 揉了揉眉心,楚擎看向墨鱼:“造纸工坊怎么了,有困难吗?” “十日后便可造纸。” “哦,造纸和印刷出书,同时进行吧。” “出书?” “是的,字典,对,拼音也普及一下吧,过几天我将拼音教给你们,将拼音普及了。” 墨鱼不太确定的问道:“这拼音老生不懂,不过大人所说的字典可是《史籀篇》,或是《说文解字》?” 所谓《史籀篇》,是周宣王太史史籀所撰,用四言韵句编写了一部启蒙读本,可以说是字典的雏形,而《说文解字》,则是东汉许慎编撰的,全书共十五篇,收录的字数一万出头,完全是按照形体偏旁构造排序的,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字书之一。 “差不多就那意思吧。”楚擎面露正色:“一个字都不能少,想到的,都编撰出来,尤其是倭寇的‘倭’字。” “倭?” “就是瀛贼的意思。” 楚擎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作为穿越者的无奈,很多事情,解释不清楚的。 就比如后世的新华字典,这么权威的一本字典,能想到的字与词,都能找到,可惜,是在老版之中。 而新版的新华字典里,已经没有倭寇这个词了,老版有,新版却没有。 楚擎认为,新华字典不止是字典,也可以说是一部历史。 在老版的新华字典,倭寇一词,释义为十四至十六世纪对我国沿海地区进行武装掠夺的日本海盗集团。 上面很清楚的解释到,倭寇是指四世纪以来,日本武士、浪人和不法商人等,在我国沿海的确进行海盗活动,他们同我国豪富、地主、奸商勾结,以沿海岛屿为巢穴,武装走私,趁机抢劫,在明中叶时期,倭寇活动更为猖獗,解释的很详尽,一目了然,还有戚继光组建新军十余年前赴后继的血战,终于肃清倭寇等等等等,都有解释, 一个词,“倭寇”,代表了一段血淋淋的历史,而让人看到了这个词,就知晓了历史,对历史好奇,查阅更详尽的资料,了解先辈,了解英烈,激励自己,重视敌人,可现在呢? 现在一些新版的新华字典,竟然没了这个词! 何其胆大,直接从中华文库中删除了“倭寇”这个词,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和篡改历史有什么区别? 那么十几年后,几十年后,百年后,还要消失多少词语,消失多少历史,又会被篡改多少历史,被遗忘多少历史? 就如同抗日神剧一般,这已经不是娱乐至上了,而是娱乐至死! “你们他妈的有什么权利删除历史,艹!” 楚擎暗暗骂了一声,看向墨鱼,极为正色的说道:“编撰成书后,我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过目。” 墨鱼点头:“好。”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其他人还有事吗,没有事就去忙吧。” 没人吭声,但是也没人走。 楚擎哑然失笑:“杵着干什么,还不走。” “楚师。” 昌贤弱弱的开口问道:“您心情不爽利?” “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学生觉着,您是听了马帅说凉戎大汗诞辰一事后,眉头紧锁着,心情不爽利。” 绿珠给楚擎倒了杯茶:“奴也看出来了。” 大家纷纷点头,都看出来了。 “是啊,我心情的确挺不爽的,老牛说,持续几十年了,自从那老登当上金狼王大汗后,每年诞辰都会耀武扬威一番,各部落不是劫掠就是杀人。” 陶少章神色激动,厉声道:“那就冲出关门,趁他诞辰,突袭凉人,告慰英魂,以及之道,还治彼身,让这老贼,再不敢过这…” 陶少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诞,辰!” 大帅府正堂之中,鸦雀无声。 半晌后,福三面色奇怪的望着陶少章:“陶少爷,你最近…是不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第879章 饭桶永不变 屋中,众人面色各异。 大舅哥、阿轶、海螺、弗莱迪、小童同学,都是双眼放光。 昌老二、老墨、绿珠,面面相觑。 三哥、阿平,陶胖子,则是面露沉思。 最终,所有人齐齐看向楚擎。 还真别说,就陶少章今天真不是放了个没味的屁。 往年都是草原大汗过生日,过来耀武扬威,要是今年,去草原杀一通,别的不说,草原扛把子这生日过的,得老堵心了。 有人动心,有人担忧,有人苦笑不已,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是楚擎才能决定的。 没先说做还是不做,楚擎面色有些莫名:“老马不会同意的。” 陶少章:“那就捉狼精锐出关,不用六大营的人手。” 陶蔚然摇头道:“老卒,人手不够,若用新卒,新卒战死,那楚大人日后回到京中…” 话没说完,意思都懂。 新卒中有八十多个世家子,边关三道的豪门之子,而且都是家族之中最受宠的,战死那么一两个,两三个,甚至十几个,凭着楚擎的名头,倒是能遮掩过去。 可要是一旦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倒不是说大家怕那些世家,而是怕这些世家团结起来。 单独几个世家不可怕,可要是很多世家团结起来,不说将楚擎置于死地,肯定是麻烦不断的。 换位思考,自己的子孙被人带出关战死了,自己也会鱼死网破,甚至不顾家族利益的去同归于尽。 楚擎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很玩味的笑容。 “平民之子,就不是人,达官贵人之子,就是人呗。” 楚擎望着杯中茶水,幽幽的说道:“老百姓之子,战死,就战死了,世家之子战死了,世家,就得找我拼命?” 陶蔚然大胖脸一红:“下官非是此意。”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论身份,你尚云道陶家下一代家主,比他们都高贵,可你依旧来到了这里,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学生出关!”昌贤激动的小脸通红,挥着拳头叫道:“学生出关,与捉狼军杀敌,他们的身份再高贵,还能比学生高贵么,还能比楚师高贵吗。” 福三扫了眼昌贤。 他发现这小子算学和其他本事没学多少,拍马屁的功夫是蹭蹭往上涨。 楚擎看向林骸:“有什么想法吗?” 林骸露出了丑陋凶恶的笑容:“少爷您怎么说,兄弟们就怎么干,不过…” “不过什么?” “末将觉着,若是出关,就莫要带上新卒了。” “理由呢?” 林骸犹豫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问道:“少爷,末将敢问,这些新卒,早晚都要走吧?” “为什么这么问?” “先说那些世家子,虽是已经训了这么久,可无一人愿意留在营中,舍不得关内的繁华逍遥,既是早晚要走,是否出关,见不见血,宰不宰敌,末将觉着毫无意义,反正他们早晚也要离开。” “那其他新卒呢,那些百姓之子呢?” “不好说。”林骸看向陶少章:“陶大人觉着呢?” 一群人哭笑不得,这种事,问这个坑货干什么。 陶少章低着脑袋,自顾自的说道:“其他新卒,按宋将军与老卒们的说道,该练的,都练了,剩下的,也只有在战阵上才能看出能否成为捉狼精锐。” 抬头望向楚擎,陶少章重重的点了点头:“出关吧,打几个凉贼部落,宰一些贼人,战阵之上再看看他们,是否有资格成为捉狼精锐。” 林骸附和道:“不错,平日在营中,弓马皆精的新卒,上了战阵,屁滚尿流的比比皆是,在营中整日叫苦不迭偷奸耍滑,上了战阵,血勇一激,拼死杀敌护卫同袍的,亦是不知凡几,不上战阵,看不出是英雄还是草包。” 楚擎放下茶杯,点头表示听懂了。 倒是这样的情况,平日训练刻苦的,不代表能上阵杀敌,平日挺废的,不代表上了战阵不搏命。 再怎么训,也是在营区中训,不是决定生死的战阵之中,是精锐还是饭桶,没办法提早下结论。 “过个生日就来抢劫杀人,虽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可毕竟事关新卒老卒的性命,我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后,楚擎站起身,让大家各自回去歇息了,他则是带着福三与林骸回营了。 骑在马上,楚擎胡思乱想着。 他倒不是瞻前顾后之人,训练捉狼军,就是为了杀敌的,袍泽战死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若是怕袍泽染血沙场,那他也没必要重组捉狼军了。 马上的福三总是不经意的看向楚擎。 他知道,自家少爷有些失望,不,应该说是很失望。 别人不知,但是三哥知道,楚擎想要改变世家子,说不定可以通过这些世家子,改变世家,可惜,目前来看,世家子依旧是世家子,即便是被捉狼老卒训了这么久,体魄强健了,可心,还是那颗心。 回到营中,正好到了吃饭的时间,新卒们围坐一排,扯着嗓子大喊。 我退,爹娘死不瞑目,妻女被凌辱,儿女撕心裂肺的痛哭… 接连吼了好几遍,新卒们这才开始动筷子。 楚擎习惯性的坐在旗台上,望着全身上下脏兮兮却狼吞虎咽的新卒们,长叹了一声。 “tmd,白养了八十多个废物,一会告诉老宋,明天开始,往死里练这群饭桶!” 八十多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是往年老爹楚文盛带捉狼军出关突袭各个部落的时候,一旦深入草原,至少也是七百人,最少最少七百人,如果带出关的人数多,可战之力低于七百人,那么就会马上回关。 不是楚文盛有强迫症,而是草原上人数最少的部落一般都在千人左右。 七百人,可以组成三个大骑阵和一个小骑阵,四个骑阵,首先是可以互相策应掩护,其次是深入草原作战,需要携带大量的补给,无论是追击还是突袭,并不是所有人都上。 这些细节,楚擎也不了解,但是他知道,老爹能带领捉狼军打出这么大名号,肯定不是浪出来的,那么这个七百之数,就是最低标准,少三五个行,哪怕少七八个也行,但是要少七八十个,肯定是不成的。 也是赶巧了,边军老卒二百七十一人,老爹让林骸带来了一批,正好二百人,加起来是四百七十一人。 新卒呢,正好二百人,其中百姓之子是一百一十五人,世家子八十五人。 这也就是说,就算新卒中的百姓之子都愿意出关,还差八十五人,差了这八十五个世家子。 可要是从六大营中挑选人手,楚擎又有些犹豫。 捉狼军,是他重组的,而且他也准备一起出关,生死由命,险一起冒,是生是死都怪不了别人。 可一旦从六大营中挑了人,性质和意义也就不同了,那这次出关就算是“官方允许”的,出了任何事,边关要担责任。 越想越来气,越来气就越闹心,楚擎站起身,扯着嗓子大骂道:“吃你妈个大西瓜,今天晚上夜训,谁也别睡了,练到子时,给本统领往死里练!” 这还是楚擎第一次对新卒下令,气的。 第880章 无奈与怒火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 不是每个穿越者都能出门随身带俩土豆子,也有被雷劈的倒霉催只能靠着剽诗出道,还是半首半首剽。 也不是每个卖国贼收了钱就能逍遥度日,早晚有一天会被抓住,全家三代往上查,抓着一个就砍头一小时。 更不是每个军器监监正想打谁就打谁,只能生闷气似的躲在营帐后面耍大刀练腰。 双臂颤抖着抓着陌刀,楚擎不断深呼吸着,汗如雨下。 福三蹲在旁边,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兵书。 也不是算是兵书,是出京前冯洛给楚擎的,治军心得,就好像料到了楚擎会指挥军卒作战一样。 好几捆子竹简,楚擎连封皮都没看过,倒是福三占了不少便宜。 三哥一开始也没看,就是告诉田海龙和肖轶等人,说是冯帅给了楚擎好多兵书,也就是治军心得。 大家都流着哈喇子想观摩观摩,三哥同意了,但是得收钱,一刻钟一贯钱,最后赚了三百多贯。 其实还真不是三哥不拿冯帅的兵书当回事来谋私利,主要是他认为这些治军心得没鸟用。 兵法无非就是俩字,要么正,要么奇。 正为攻与守,奇就一个诡字。 而冯洛带了一辈子兵,出关作战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他的治军心得,其实说穿了就一个“守”字,和楚家的路子不同,三哥认为就是楚擎学了也没用,除非楚擎想当边关大帅,镇守边关。 最重要的是,三哥认为冯洛能将兵法心得赠予楚擎,那么让更多的人学习学习也没什么问题,发扬光大呗,他还能顺便赚点小钱。 二人自己忙自己的,楚擎这边正练的全身湿漉漉,陶少章来了,带着边关大帅兼职占卜师老马同志走了过来。 楚擎将陌刀扔在了地上,没好气的看着马如敬。 “捉狼军果然名不虚传。”马如敬笑呵呵的:“已到亥时,竟还在练刀。” 陶少章没好意思吭声。 平常是不用练的,今天大妹夫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新卒们吃饭吃的好好的,这家伙让大家训练去。 楚擎翻了个白眼,喊了一声马帅。 马如敬看向地上的陌刀,摇头道:“哪有如此不爱惜兵刃的。” 说完后,老马弯下腰,竟然单手就给陌刀抓了起来。 单手抓起来也就罢了,还单手比划上了,不是挥砍出去,而是如同用骑枪一般,连刺三下。 要知道使用重兵器,刺可比挥砍费力的多。 楚擎看的直吸凉气。 “卧槽,现在的老必登,卧槽,卧槽这老必登。” 如今才能堪堪抓着陌刀挥砍“半下”的楚擎真惊着了,马如敬都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竟然还有这气力。 耍了几下,马如敬将陌刀放在了兵器架上,笑吟吟的望着楚擎。 “怎地,心里不舒坦?” 楚擎猛翻白眼,他知道,肯定是马缨告密了。 刚才在大帅府开小会,马缨也在,不过没让进屋,让她在院子里杵着,大家离开后,这疯婆娘就缠住田海龙和肖轶,问他俩刚才大家谈什么呢,估计二人将陶少章提出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这娘们就找她爹告密去了。 楚擎接过福三手中的汗巾,擦了擦脸,没吭声,不想谈论这件事。 见到楚擎也不开口,马如敬自顾自的说道:“去年,本帅至边关,听闻了这草原上的习俗,凉戎大汗诞辰时,劫掠屠杀我大昌子民的习俗后,你可知,本帅如何了?” “跪地上求着凉戎大汗别过诞辰了?” 马如敬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 福三满面佩服之色。 看来自己是永远追不上少爷的脚步了,以前是两句话就能让老马急眼,现在一句话就能办到了。 挨了骂的楚擎呵呵一乐:“没求凉戎大汗别过诞辰了,那怎么草原大汗今年又过上了?” 福三嘿嘿直乐。 doublekill… 马如敬老脸一红,又羞又怒。 楚擎的意思是,甭管你马大帅是怎么想的,今年人家该过照样过,跑这装什么b呢,还你如何做想,你如何做想能咋的,不还是什么都没做吗。 讨了个没趣的马如敬长叹一声:“本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楚擎指了指兵器架上的陌刀:“我看您刚才耍的毫不费力啊。” 福三连连点头。 triplekill… 楚擎抱着膀子笑道:“对了,您今年都快七十了吧,马缨…好像才二十四五,这么算的话,您哪能无力啊,您这都是有力没地方使了吧。” 马如敬老脸红的不行。 福三一击掌。 quadrakill… “混账东西。”马如敬到底还是怒了:“少在那阴阳怪气,你以为本帅不想带着麾下儿郎去草原杀个天翻地覆吗。” “您还是拉到吧,别祸害军伍了。” 福三竖起大拇指。 芭比q… 楚擎也没别的意思,都知道马如敬善守,基本上没攻过,光被攻了,真要是带着大军出关,没了关墙可守,在平原作战,指不定战死多少人。 楚擎也不是针对马如敬,就觉得这老货挺怂的。 其实这事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但是为了加强防务,马如敬给上工的一万八千多军伍召集回去了,搞的陶蔚然那边好多事情都搁置了。 楚擎认为根本没必要,凉戎大汗过个诞辰,几大部落总不可能直接攻城吧,最多带着几千人过来耀武扬威一番,弄的大家枕戈待旦草木皆兵的,根本犯不上,说出去都丢人,好像多怕凉贼似的。 马如敬气的够呛:“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凡夫不可语道,哼。” 楚擎看向福三:“啥意思?” “马帅的意思是说他不学无术,您的高深道理,他丝毫听不懂,他无地自容,他自行惭愧。” 马如敬七窍生烟:“是你他娘的说的这个意思吗!” 福三嘿嘿一乐:“不是吗,小的读书少,大帅莫怪,小的以为就是这个意思。” “你…” 马如敬深深的吸了口气,不断平复着怒火。 淡定,淡定,自己是来谈正事的,淡定,淡定。 楚擎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一个边关大帅了,就是天子他都不给面子。 “您找我到底干嘛,有事说事,我这练腰…练刀呢。” 马如敬也懒得再讲什么心路历程了,开门见山:“出关,杀贼,扬我大昌国威!” 楚擎满面错愕,半晌之后,露出了笑容,欣慰的笑容。 马如敬也笑了,微微点头。 微笑的楚擎,开口了。 “你特么自己怎么不用去?” 第881章 主动出击 还真别说,要是楚擎下定决心带着小弟们出关的话,肯定要去央求马如敬同意这事。 可事出无常必有妖,他还没下定决心,马如敬知道这件事后,倒是先跑来“鼓励”他,楚擎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马如敬也没想到楚擎会是这个反应,满面狐疑:“你不愿去?” 楚擎抱着膀子,满面揶揄之色:“您先告诉我,为什么想让我去。” 马如敬面色一正:“扬我大昌国威!” 楚擎:“重新说。” “额…让凉贼知晓捉狼军再现,让他们谈虎色变!” 楚擎:“重新说。” 马如敬一副打着商量的语气问道:“那先下手为强呢?” “你问我呢?”楚擎有些不耐烦了:“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说。” 马如敬老脸一红,一咬牙:“本帅…本帅的诞辰也在当月,额…七十大寿。” “啥玩意?”楚擎楞了一下:“您也这个月过生日,过诞辰?” “是。”马如敬低着脑袋,一脸日了狗的表情:“本帅就诞辰就在月尾那一日,与…凉贼大汗同一日。” “噗嗤”一声,楚擎乐出了声。 福三和陶少章也没忍住,乐出了声。 楚擎实在是乐的不行了:“人家都是儿子的生日,妈妈的难日,您这是大汗的生日,大帅的难日啊,哇哈哈哈哈。” 马如敬的脸,更红了。 这事,提起来太尴尬了。 古人很重视诞辰,也就是生日,尤其是年长者,有地位的,更会大办特办。 马如敬两样都占了,既是年长者,又是边关大帅。 按理来说,边关大帅过生日,边关肯定的好好操办一番。 问题是,人家草原大汗也过生日。 那么问题来了,过生日的草原大汉,会默许各个部落跑边关下面嘚瑟,甚至很有可能会出现大规模的武力冲突。 那马如敬这个边关大帅的生日,是过还是不过呢? 凉贼那边在城下叫嚣,各个部落的游骑兵满哪打秋风,说不定还会有不怕死的向城头上射箭,完了边关大帅和一群将领搁那happybirthday? 可要是不过吧,更尴尬了,因为凉戎大汉过生日,边关大帅的七十大寿也不过了,传出去的话,都不够丢人的,好像马如敬多怕凉贼似的。 所以说这就是个很尴尬的事,过生日吧,没准就是怠慢军机,传出去不好听。 不过生日吧,那就是老怂包,人家凉贼大汗过生日,搞你的不敢过,传出去更丢人。 “没想到啊。”楚擎终于忍住了笑意:“您这边关大帅和凉戎大汗,竟还有这段孽缘。” 也是巧了,凉戎大汗的诞辰也是月尾,俩人撞上了。 陶少章好奇不已:“大帅,那去年您是…” 马如敬脸红的和猴屁股似的:“秘而不宣。” “那今年不声张便好。” 马如敬再次叹了口气:“想来,天子会派人来…” 话说一半,老马也没办法确定。 兵部那边是有造册的,按理来说他过七十大寿,兵部会告诉宫中,按道理,朝廷和天子,都会送来庆彰,但是他也不太确定,因为这是他的第一个七十大寿,去年六十九,反正是没有。 “您想的还挺好。” 楚擎是既好气又好笑:“为了您过七十大寿,让我们几百人出关,担着没命的风险,这话您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不,这诞辰,本帅不过,但是本帅,也不能让那凉贼大汗过舒坦了。” “哦,那我支持您,您就带着亲卫去草原上惹事吧。” “不不不。”老马同志嘿嘿一乐:“不需要你等以身犯险,只要随意找个小部落,竖起捉狼大旗,让草原,让凉贼,让那大汉知晓了捉狼军再次成军,他自然…哈哈哈哈哈。” 马如敬爆发出了大笑声,瞅那样,还挺得意的。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那大帅你让骁骑营扛着捉狼营的大旗去草原上逛一圈也成啊,为何让捉狼军去。” 马如敬面色微变:“捉狼大旗,你愿交于别人?” “不就是吓唬人吗,就给你们先…” “少爷不可!” 福三连忙出声打断道:“这捉狼大旗,是战死的兄弟们鲜血所染,老爷曾立过誓,非捉狼军卒,不可统掌大旗。” 看向马如敬,福三微微摇了摇头:“捉狼军出关,必要血洗草原部落,大帅莫要多言了,捉狼军,不做此等儿戏之事。” “听本帅讲完。”马如敬看向楚擎:“本帅最近也会出关。” “您也出关?”楚擎懵了:“您给凉戎大汗祝寿去啊?” 马如敬:“…” “不是,您出关干嘛去啊。” “兵分三路,本帅一路,田海龙一路,枭智一路,都是骑卒,本帅麾下两千精锐,田海龙麾下三千马弓卒,枭智麾下一千骁骑营骑弓手,分东、西、北三个方向,入草原。” 楚擎面色一冷:“就因为过个破生日,争个长短,你让边军出关?” “非是此意,不交战,只为绘制舆图。” “绘制舆图?” “不错,如今草原上各部落开始集结,若是攻昌,应是夏末,至多初秋,本帅三路精锐出关后,夜行日休,入了草原,分散而行,每五十人一伍,记录草原部落汇集之处,只行进五日,五日后,无论是否确定了凉贼各部落的位置,都要回关,回关后,在夏末之前,再次派遣精锐奔赴草原,将草原外围聚集的部落,各个击破。” 楚擎瞳孔微缩:“今年主动出击?” 马如敬苦笑了一声:“算不得主动出击,只是想着凉贼兵力集结之前,能否削弱贼敌一番。” “那不对啊。”楚擎也不是白痴,狐疑道:“要是咱们同时出关,你们是绘制舆图的,不想暴露踪迹,可我们捉狼军是要杀人的,这样的话,不还是让凉贼知道咱们知道了他们的动向和位置了吗。” “不,本帅要捉狼军出关,便是因此缘故,凉贼知晓,边军不会出关,只有捉狼军才会出关,为防捉狼军,他们势必会将人数不多的部落集结再一起。” 楚擎恍然大悟,马如敬原来是打的这个算盘。 捉狼军其实就是个烟雾弹,马如敬先派人去草原,将各个部落驻扎的位置记录下来,而凉贼一直有个习惯,要是多个部落集结,那就是人数少的地方往人数多的那边靠。 一旦捉狼军“重现江湖”的事传遍草原,怕被捉狼军偷袭,那些部落就会集结。 到了那时,马如敬就会准确无误的判断他们集结位置在哪里,然后派遣精锐骑卒突袭这些集结的部落,省的大军分散挨个抓了。 “没看出来啊。”楚擎倒是有些钦佩了:“您还挺损…不是,您还有这个谋略呢。” “敢是不敢,给个痛快话。” “额…” “你额个屁,究竟敢是不敢。”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明天我给您答复吧,我和小弟们商量商量。” 第882章 气势如虹 又详谈了一番,马如敬将他的全盘计划都告知了楚擎。 最后双方说定,楚擎第二日给马如敬答复,随后将老马同志送出了营。 回到军帐之中,楚擎让人将林骸和宋忠叫了过来。 情况这么一说,二人都觉得这事能干。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马如敬脑子还挺好使。 边军兵分三路,然后再化整为零,侦察地形和凉戎部落的位置,不暴露行踪,只绘制舆图记录位置。 捉狼这边出关,血洗一些部落,让凉贼那边知道捉狼军又出关了。 到了那时,估计人人自危,很多小部落就得提前往人数多的部落位置靠拢。 而在这个过程中,马如敬就会让边军在半路截杀他们,或是一网打尽。 其实这么打并不占优势,毕竟是平原作战,不是边关守城。 可实际上要是从长远考虑的话,马如敬很有战略眼光。 将一部分汇聚起来的凉贼打成一盘散沙,对日后的大战帮助极大。 并不是战果不战果的,而是让凉贼各个部落知道,边军出关了,人数还不少,所以他们也不敢像往年那般无所顾忌的掌握主动权。 因为不知道边军和捉狼军深入草原到了哪了,更不知道出关了多少人,说通俗点,就是怕被偷家,要是运气好的话,很多部落可能宁可得罪金狼王帐也不敢参战,只能躲在大后方“守家”或躲避边军。 除此之外,即便凉贼集结了,还要分出很多人手看守后方粮草,也是怕被绕后。 所以说,马如敬的这个计划,利大于弊,利多于弊。 楚擎重组捉狼军并不久,这也就是说,马如敬也是最近才想出这个计划的,抓到阿勒根哒知晓今年要打,随着楚擎重组捉狼军,老马同志这个预言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计划,作战计划。 “大家觉得怎么样。”楚擎率先看向福三:“三哥,你觉得老马这计划靠谱不?” 没等福三开口,陶少章激动的说道:“出关,杀!” “不是,你今天饭里伴万艾可了,怎么总这么激动?” 陶少章嘿嘿一笑。 本身最早说出关给人家生日添堵的就是他,现在马如敬又说了这么个计划,机会千载难逢。 “少爷您要是问小的,小的觉着倒是可行,只是…” 福三有些犹豫:“只是如今有半数新卒,本就军卒不足七百,那些世家子,更是带不走,小的觉得,若出关,便杀出个威风,可要如马帅所言那般,只是障眼法,辱了咱捉狼军的威名。” 楚擎哑然失笑,他明白,三哥的意思是要么别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找几个小部落出出气,没什么意义,直接深入草原,来无影去无踪,以战养战,打爽了再回来。 “老三。”一向寡言少语的宋忠说道:“新卒,不管是这世家子还是百姓之子,愿意上战阵的,少之又少,可当初你我,不也是这般吗,谁愿意上战阵搏命,从军,只是为了吃个朝廷粮饷,没别的活法,被逼无奈,可最后,咱不都成了战阵杀才么。” 福三呵呵一乐:“老子当初从军,就是为了上战阵,粮饷给不给无所谓,给刀就成。” 宋忠微微一愣,随即哭笑不得:“险些忘了,确实如你所说,当年捉狼新卒上千人,就你一个疯娃子,整日叫嚷出关砍人。” 楚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竖起大拇指,三哥就是三哥,工资什么的无所谓,就是图能杀个人什么的。 又看向林骸,楚擎问道:“弗莱迪你觉着呢?” “说不好。”林骸自己都乐了:“这事…末将不愿带新卒出关,十日八日随意找个部落练练手壮壮胆气,倒也成,可这些新卒,尤其是那些世家子,皆是怂货,想来是不愿上战阵的,别的大营也就算了,有不少老卒带着,可咱捉狼军,本就人少,兄弟们还要照顾着新卒,若是新卒拖了后腿误了事,大家伙都战死在草原上也不是没可能。” 楚擎又有点来气了。 说来说去,还是这八十多个饭桶耽误事。 陶少章似乎对新卒有些信心:“还是…问问这些新卒的心意?” 楚擎猛翻白眼。 从了军,上战阵,还得问他们乐不乐意,这叫什么事啊。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群世家子很多都是被绑来的,就没一个是主动来的,确实得尊重他们个人意愿。 这就和高中军训似的,小伙伴们正齐步走呢,教导主任突然扛着个火箭筒出来了,大手一挥,枪在手,跟我走,去大漂亮国那边一起活捉拜迷糊,gogogo。 换了谁谁不懵,世家子肯定不乐意,而且也没这个道理。 不像是那些主动从军的,军伍就得服从军令,敢不敢你都得上。 “行吧。”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让那八十多个歪瓜裂枣集合,我问问他们。” 话虽这么说,可楚擎一点希望都不抱,只是觉得陶少章好像对这群废物抱有幻想罢了。 几人走出去了,告诉巡夜的军卒们擂鼓,去将各个营帐中的少爷兵们全都叫出来。 怂归怂,但是却也被老卒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也就小半炷香的时间,一个个穿着甲胄跑了出来,迅速列队。 老卒们也出来了,举着火把站在四周。 楚擎带着福三走到了队列前方,斜着眼睛看向一张张长的就欠削的面庞。 “坐。” 世家子们动作整齐划一,盘膝而坐。 刚要开口,楚擎有些犹豫,看向陶少章,低声问道:“怎么问啊?” 陶少章微笑道:“开门见山便是。” 楚擎猛皱眉头,总感觉陶少章似乎对八十多个抱有很高的期望。 “行。” 楚擎转头,再次看向饭桶们,朗声问道:“过几日,出关,大家一起去送死…不是,去草原为国杀敌,你们愿意去吗?” 八十多个原本看着就很欠揍很废物的世家子们,一听这话,各个神情大动,竟没有慌乱之色,而是某种,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陶少章笑意渐浓,大声吼道:“告诉本官,入草原,为国征战,你们,愿是不愿!” 这一次,新卒们终于开口了,异口同声,可谓是气势如虹,齐齐大吼出声。 “不愿!” 陶少章:“…” 楚擎破口大骂:“不愿意你们那么激动干毛,整的好像愿意似的。” 右侧徐天辰嬉皮笑脸的说道:“大人,你们出关,我们不就是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吗,自然是心潮澎湃。” “倒也是。”楚擎叹了口气,难得没有发火,对满面失望之色的陶少章说道:“其实换位思考的话,他们本就不是主动来从军的,都是些年轻人,谁不是家里的宝,不愿就不愿吧,他们能坚持到现在,我已经很意外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样的,算了,别为难他们了,让老宋带他们跑圈去吧,跑到天亮,哦对,明天饭菜别忘了减半,还有,以后别用布棍了,用长棍,实木长棍,往死里揍。” 陶少章咬牙切齿道:“营里没那么多长棍,还是用刀砍吧!” 第883章 怕死 楚擎不在乎钱。 八十多个人能吃多少,这些人的伙食费用全算下来,都没福三“租阅”冯洛治军心得赚的钱多。 可一想到和八十多个废物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他就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不是愤怒,不是不甘,就是觉得恶心,反胃。 这种反胃,是因为楚擎第一次对世家子抱有希望。 是因为他看到了老卒花空心思磨炼这些世家子的他体魄与内心。 是因为他见到了陶少章每日睡的不到三个时辰,白日与林骸带着新卒训练,晚上巡营,甚至还要给不少新卒做思想工作,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 因为很多事,不是不甘,就是恶心,就是反胃,就是觉得因为自己一个想法,让陶少章、让林骸、让宋忠,让那么多老卒,跟着瞎折腾。 现在情况明了了,终究是错付了,花费了这么多心力,这些在家族中最受宠爱骄纵不成样子的世家子们,纯粹就是杰尼龟练仰卧起坐,这辈子是起不来了,谁在他们身上耗费心血都没用。 早知如此,就应将这些世家子关起来,多挑一些平民之子,成材率还高一些。 恶心,反胃的楚擎,将这些人交给了陶少章。 陶少章不愧是大理寺少卿,为人做官靠的就是三件事,公平,公平,还特么是公平。 所以,他就很不公平的,很有针对性的的让大家夜练,夜练八十多世家子,并且直言不讳的告诉世家子们,他就是想折腾这群人,就是看这群人不顺眼。 一直折腾到了天亮,八十多人死狗一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帐中。 苦难,才刚刚开始,只能休息一个时辰不到,又要晨练,而且饭菜还要减半。 今夜,完全就是折腾人,就连徐天辰这种滚刀肉,也再无力气装另类耍酷。 他原本以为捉狼军也不过如此,就是那点花样罢了。 可他现在才知道,捉狼军的老卒们以前根本就没用心,因为楚擎和陶少章的“生气”,老卒们用心了,所以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世家子几乎被练没了半条命。 气喘吁吁的躺在床上,徐天辰多想就这样躺一辈子再也不起来,身体完全被掏空了。 足足歇了好一会,躺在床上的徐天辰这才转头,看向揉着膝盖六爷。 注意到了徐天辰的目光,六爷没有像往日那般笑骂,面色很平静。 这种平静,让徐天辰感受到了一种陌生,一种疏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六爷转过头,继续敲着膝盖,和老卒们侃大山。 徐天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六爷看自己的目光,很莫名。 这种目光,让他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慌。 犹豫了许久,站起身,徐天辰来到六爷旁边,坐在了床榻上。 如同往常那般,嘻嘻哈哈着,叫了声“老六”。 本以为六爷会像往常那般给自己一个大逼兜子,可六爷只是转头微微一笑,继续和老卒们聊天。 “六爷。”这一次,徐天辰换了称呼:“你这是怎地了?” “无事。” “那你为何刚刚…” “刚刚怎地了?” 徐天辰也不知该如何说,这段时间以来,军帐之中唯有六爷正眼看过他,其他老卒,理都不理他,反倒是愿意搭理嘴甜任劳任怨的小胖子胡申志。 “六爷。”徐天辰不是傻子,苦笑了一声:“知道了,是因我不愿意和你们出关,对么。” “不,我知道你们这群世家子的德行,我也从未想过,你会跟着兄弟们上阵杀敌。” “那是…” “只是替少爷伤心,替陶大人伤心。” 徐天辰面露困惑之色:“伤心?” 六爷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淡淡的说道:“从你们入营那一日,到现在,每一名老卒,我,虎子,老宋,每一名老卒,每一名捉狼老卒,从未对你们抱有过任何期许,都知晓,你们早晚会离开,想方设法的离开,所以教授你们的,都是寻常的本领,六大营,各大营,都会教授的本事,弓马、刀术、旗号等等,可捉狼军的本事,我们未教授过,不想教,懒得教,因为知道你们早晚都要离开,烂泥,扶不上墙的。” 徐天辰低下了头,喃喃不语。 因为知道教了没意义,所以不教,他懂。 “原本,你们早就可以离开了,六大营已经征召了不少新卒,募兵之事,你等的长辈不敢阻挠,可少爷与陶大人却没有放任你们离开,不是因愿意折腾你们,你们这些世家子,在老卒,在百姓,在普通军伍里,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子,训训你们,找找乐子,权当消遣了,可你们这些世家子,在少爷眼里,在陶大人眼里,又算的了什么东西。” 六爷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是,千骑营大统领,天子亲军统领,天子最信任的人,陶大人之父,太子少师,你们这些人,在少爷和陶大人眼里算个什么东西,可他们依旧让你们留下了,因为这大营之中,只有他二人看得起你们,瞧得上你们,可你等终究还是让少爷与陶大人失望了,少爷还问过几次,问你,问你这人如何。” “六爷是如何回的?” 六爷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重要吗?” “知道了。”徐天辰低垂着头颅,默默走了回去,躺在床榻上,神色木然。 平常极为活跃的胡申志,一直在听着,凑了过来笑呵呵的说道:“徐公子就是徐公子,无论到了哪里,都要被高看一眼,就连楚大人与陶大人都是如此,小弟佩服。” “滚!” “哦。” 徐天辰微微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原本,他是想要证明自己的,证明自己不比老卒差什么,也曾想过,上阵杀敌,哪怕只宰杀一个凉贼,只要宰杀一个就够了,他就会大步走出军营,回到原本的生活,证明给所有人看,他能做到,只是不想做罢了。 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随着和老卒们混的愈发熟络,这才知晓,战阵,并非他想的那般模样。 捉狼老卒,哪个没有伤疤,哪个不是功勋累累,他们的战阵,在草原上,而不是关墙之上,他们的战阵,是九死一生,而不是躲在城墙上放箭就好。 还有新卒战死率,高的离谱,他打听了,当年云麾将军谭忠平带着六千人锋旗营出关,三个月,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一千多不到两千人。 这是对外宣称的人数,可实际上,只回来一千一百四十一人,就这一千余人中,三成带伤。 锋旗营,八大营之一,关内道精锐军卒,战死率过半,可谓是骇人听闻! 若是新卒去了关外,又能有几个活着回来? 就是因为知晓了这些事,知道这些详尽的数字,徐天辰,再无前几日那般想法,宰一个凉贼,证明自己,再趾高气扬的离开军营。 他,怕死! 第884章 外援 徐天辰刚闭上眼没一会,鼓声响起,所有人都跑出了营帐,迅速在旗台面前列队,列成方阵。 陶少章走了出来,拿着名册。 新卒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饥肠辘辘的他们以为到点吃早饭了。 “徐天辰,陈孝,周庭…” 一连念了八十多个名字,所有世家子的名字都被念到了。 陶少章合上名册,面无表情。 “午时,离营,去西南甲、乙二帐领取你们入营时的衣物。” 新卒们面面相觑,陶少章随意挥了下手:“散吧。” 新卒们没有散去,表情古怪,徐天辰乐呵呵的说道:“陶大人,我们可不会再中计了,你就是说破了天,我们都不会中计。” 一群新卒们嘿嘿直乐,一副当时大聪明的模样。 陶少章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午时,离营,过午时,逗留军中,疑似窥探军机,重惩。” 说完后,陶少章转身离去了,老卒们也都散去各自回帐。 新卒们,还是在那大聪明似的嘿嘿直乐,连说自己不会再上当了。 可有几个世家子,包括徐天辰在内,猛皱眉头。 老卒将饭菜端了上来,可林骸等人却未出现,而是进入了楚擎的账中。 饭菜没有减半,不但没有减半,也无人喊什么我退如何如何的了。 这一次,所有新卒都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 平日里,无论陶少章和林骸再怎么发脾气,可军令就是军令,说出来的话,一向是作数的。 而且饭菜减半这事,不是陶少章或是林骸说的,是楚擎说的! 都知道楚擎的身份,也是楚擎第一次下令,老卒们不可能不遵从。 那么这也就是说,他们…真的可以离营了。 世家子们,有些无措,互相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比上一次,今日,世家子们的脸上,没有出现惊喜,只是带着几分无措。 徐天辰走回了营帐旁,盘膝坐在了粥桶旁,默默的吃着饭。 其他人见到徐天辰开始吃早饭,面色复杂的回到了营帐外,拿着筷子,百感交集,他们应是喜悦的,却不知,为何喜悦不起来。 没有人如同往常那般你争我抢狼吞虎咽,只是那么默默的吃着,心里,有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 终于,有人笑出了声。 “少爷我可算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哈哈哈哈。” 开口的人,叫做虞郎,本身是个瘦弱的白面小生,如今却是皮肤黝黑,身子骨也健壮了几分。 虞郎冲着四周抱了抱拳,大声说道:“兄弟们,共患难一场,日后回了旬阳道,回了关内,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互相照应着,咱们这些捉狼兄弟…” 粥桶被踹翻,一名老卒捏着拳骨走了过去,冷笑连连。 老子警告你们,离了大营,谁敢以捉狼自称,老子,杀你全家。” 不少老卒都纷纷走出了军帐,阴冷的目光扫过新卒们,新卒们无一不低下了脑袋。 “废物一样的狗东西,敢自称捉狼,不要面皮了。” 老卒们骂了几声,再次返回军帐之中。 这就是老卒的待遇,用饭时,他们可以在军帐中,新卒只能在账外,无论春夏秋冬,狂风或是暴雨。 可今日,有新卒享受了老卒的待遇。 那些百姓之子新卒,被老卒们叫进了军帐之中,端着饭盆,片刻后,传出了骂娘和哈哈大笑的声音。 徐天辰紧紧握着拳头,望着账内,他听到了六爷的声音,听到了六爷夸赞一个新卒敲腿敲的好。 一顶帐篷,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账内的新卒,收获了一些徐天辰梦寐以求的东西。 账外的新卒,不,应是弃卒,被老卒抛弃,自我抛弃的弃卒,两个时辰后,他们将要离开,毫无意义的离开。 此时的大帐中,楚擎等人正在观看舆图。 事情定下来了,马如敬的计划,这个赌命的游戏,楚擎既然有了参与权,自然不会放弃。 人数肯定是不够的,经过半夜的权衡,到底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案。 付家二兄弟以及华文武,将要带领望原城内四十个镖师一起出关。 除此之外,肖轶、童归,分别带领十名探马和八名禁卫跟随。 四百七十一名捉狼老卒,百余名新卒,付家兄弟带领的四十名镖师,加上探马禁卫等人,东拼西凑凑足了六百多人。 战阵这种事需要配合,外援毕竟占少数,林骸觉得可行,只要这群人听令就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舆图已经被标记好了。 楚擎转过身,望着大眼瞪小眼的付家二兄弟,皱眉问道:“你们确定,真的愿意跟我出关?” 付保卫:“不愿意。” 付永康:“十分不愿意。” 楚擎猛翻白眼:“那你们还来?” 付保卫:“我爹说了,你去哪,我们哥俩去哪。” 付永康:“我娘说了,二弟去哪,我去哪。” 华文武赶紧抱拳:“大少爷二少爷自幼就不会说人话,大人莫要怪罪。” “怪罪倒是不怪罪,就是…”楚擎还是有些不放心:“我知道你手下那些镖师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辈,可走镖是走镖,出关作战是出关作战,那些镖师…他们会同意吗。” 华文武露出了笑容:“大人,您对付家的恩情,付家,平安镖局,无以回报,莫说出关,上刀山下火海,断无二话,老爷交代了,大昌朝,没剩下几个好鸟了,死一个少一个,而且我付家都上了您的贼船,若是您出了事,付家还要像往年那般,便是做些善事都要畏畏缩缩,跟着您,不但能光明正大的做善事,还能看谁不爽利就他娘的干谁,您可不能出事。” 付永康瞅着付保卫:“这家伙比你都不会说人话。” 付保卫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楚擎:“…” 付家兄弟是一大早入营的,楚擎考虑了半夜,也是三哥灵机一动想到的。 不能用六大营的人,和边军撇开关系,只能用“自己人”,那么除了探马和禁卫外,只有望原城那百十多号镖师了。 最后楚擎让人将付家哥俩连夜叫来,问问能不能带点镖师出关,结果这兄弟二人丝毫犹豫都没有,就说一个字,他娘的行! 所有事情,都定下了,楚擎再次看向感觉不是太靠谱的付家二兄弟。 “问你们最后一次,确定跟着我出关是不是,出了事,赖不了别人。” 付永康嘿嘿一乐:“我是老实人,你给我看胸脯,我给你钱…” 华文武照着付永康的脑门就是一个大逼兜子:“重说!” 挨了一个逼兜子的付大少爷,揉了揉脑门:“我是老实人,你给我勋贵武职,我给你杀敌。” 楚擎叹了口气,愈发觉得这俩玩意不靠谱了。 第885章 离别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关乎生死,关乎荣誉,关乎捉狼大旗。 包括三哥,没有人劝说楚擎不需要亲自出关犯险。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重组捉狼军,楚擎必须要经历这么一遭,至少要带领捉狼军出关一次,杀敌一次,至少一次。 每个老卒知道,楚擎自己也知道,这种事,不用讨论的,楚擎身边的人,也没有虚情假意之辈。 谁都知道,楚擎不善骑,不善弓,甚至一天刀法都没学过,光提陌刀来着。 可同样谁都知道,最不适合上战场的楚擎,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因为战阵需要的是勇气,而楚擎,则是有着所有人都敬佩的勇气。 从京中,到边关,楚擎永远是那个有着无上勇气走出第一步的人,就如同在边关山林下,红着眼睛,擒贼首,也如同在京中,用命去搏,去赌,搏一个安生睡觉的夜晚,赌一个百姓的公道。 出了大帐,楚擎准备回望原城和小伙伴们交代一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作死旅行。 刚出军帐,不耐烦的楚擎朝着一群世家子新卒们大骂道:“吃你大爷吃,赶紧收拾东西给老子滚。” 骂骂咧咧的了一路,出了营区上了马,带着一群人回望原城了。 捉狼营分为三个区域,俯瞰的话是个长方形,营区前方是训练的区域,中间是营帐,后方也有很多营帐,只不过不住人,有老卒把守,任何新卒都不准靠近。 风声传出来了,今夜楚擎将会带着老卒出关,奔赴草原。 老卒们拉出了一口口木箱子,很粗暴,一脚踹翻,里面的衣物和随身物品洒落了一地,都是世家子的随身衣服和物品等。 新卒们低着头,有些散乱的走了过去,寻找着自己的衣物。 而另一侧,老卒们前往了营区后方,当他们再出来时,已是取出了老旧的甲胄,多是纸甲,还有各种各样的兵刃,长刀,骑枪,短刀,长剑,弓弩等。 甲胄与兵刃,都有些旧,甚至可以说是破旧。 老卒们,依旧嘻嘻哈哈,骂骂咧咧,勾肩搭背,往日什么样,今日,依旧是什么样。 世家子们只是看着,面露动容之色。 难道这些老卒们不知,他们将要奔赴草原吗,这一去,生死难料,难道这些老卒们,不怕吗? 老卒们三五成群的回到了营帐中,路过世家子时,仿佛陌路一般。 回到了军帐中,抖落着甲胄,磨着兵刃,没有任何一个老卒紧张。 六爷没有兵刃,只有一把弓。 其他老卒也有用弓的,但是除了弓还有其他兵刃,只有六爷没兵刃,就一把长弓。 徐天辰默默的收拾着行囊,胡广志凑了过来。 “徐公子,小弟代劳,小弟代劳就成。” 徐天辰这次倒是没有骂一声“滚”,而是站起身,走向了六爷。 “六爷,你这是…牛角弓?” “猎弓,用惯了。” 徐天辰张了张嘴,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豫了好久,徐天辰轻声道:“六爷,小子我在旬阳道还有几分薄面,待日后你回了关,或是卸了甲,遇了难事的话,你来徐家寻我。” 六爷微微一笑,明显没往心里去,自顾自的紧着弓弦。 一想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个地方,说不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平日里对自己十分照顾的六爷,徐天辰有些不知所措。 人生中第一次,他感受到离别之苦。 这种离别,他有选择权,六爷,就在这里,走的,是他。 强笑了一声,徐天辰只想多和六爷说说话,因为他不知这辈子是否还能再见面。 “六爷,其他老卒都有兵刃,你怎地没有呢?” “只善射。” 徐天辰不解的问道:“不说捉狼老卒步卒、骑冲、马弓无一不精吗。” 六爷敲了敲自己的膝盖,自嘲一笑:“年轻时,步战,三五个人近不得身,便是虎豹大虫,也敢放手一搏,可这腿脚受了伤,也只能骑马拉弓了,步战,六爷我不成的,还不如你这些小崽子。” “你这腿,是凉贼伤的?” “婆娘伤的。” “您不是老光棍一条吗,何时有了婆娘?” 六爷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婆娘疯了,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六爷我原本是猎户,凉贼要袭咱边关,入了边城山林,我带着婆娘采药,被抓到了,婆娘被凌辱,折磨的没了人样,锐士营的兄弟们来了,我和婆娘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可婆娘却疯了,晚上发了噩梦,以为我是凉贼,用柴刀劈到我的腿上,没过几日,婆娘就吊死在了屋里头,我也没了奔头,便从了军,想着能杀一个凉贼是一个,老爷见我可怜,便让我入了捉狼军,所以才要从军,杀敌,从了军,杀了敌,便没老子这样的倒霉鬼了。” 徐天辰愣住了,望着六爷淡然的神情,足足过了许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六爷,你下次编故事的时候,好歹流下几滴马尿也成。” 徐天辰笑呵呵的继续说道:“知道你想看小子从军,看小子杀敌,可也用不着编这种故事,就是编,你编个像样的也好。” 六爷哈哈大笑,轻轻踹了徐天辰一脚:“当年老子用这故事,糊弄了不知多少新卒,到你这反倒是不灵了,这读书人的脑袋,是灵光。” 时间终于到了,外面传来了擂鼓之声,徐天辰深深看了眼六爷,弯腰施礼。 “六爷,您保重。” 六爷低着头,挥了挥手:“你也是,有缘再会。” 胡申志拎着包袱跑了上来,笑呵呵的递给了徐天辰,随即二人走出了营帐。 世家子们都背着行囊走出了营帐,没有人送,无论是老卒,还是那些百姓之子新卒,无人相送。 营外也没有马车,没人接,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楚擎,突然要带人杀向草原。 他们这些世家子,也突然要被赶出大营。 世家子沉默着,低着脑袋,默默的往外走。 这一刻,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否会被陶少章狠狠的戏耍一通,他们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开了。 可却没有欢呼雀跃,只是恍如隔世,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徐天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军帐,却不敢。 他怕这一回头,自己,会死。 因为他怕回头会看到六爷,看到六爷那张满是失望的老脸,看到老卒一张张讥讽的面容,看到这些老脸和面容后,他怕自己会热血上头,扔掉包袱,大步走回去。 不止是徐天辰,似乎很多世家子,都是这么想的。 迈出大营时,回忆,浮现在脑海之中。 杀才,丘八,杀才和丘八之中的杀才与丘八,正是捉狼军老卒。 这些老卒,对他们呼来喝去,骂骂咧咧,粗鄙不堪。 可也正是这些老卒,到了夜晚,用细针,为他们挑去脚上的水泡,大骂着他们脚臭。 陶大人说是饭菜减半,老卒们,就吃的少,将剩下的饭菜留下,在帐中,说吃不下了,不愿浪费掉,满面嫌弃的将饭菜给他们。 晚上想着爹娘,老卒又笑话他们,可笑话着,却也忍着睡意,和他们讲着军中趣事,冲淡他们的思念之苦。 这些老卒,粗鄙不堪的老卒,仿佛如同他们的父兄一般,严厉,却也溺爱着。 终于有人回过了头,一个又一个世家子,回过了头。 帐篷外,依旧没有人。 他们是留恋的,却不是留恋这里,而是留恋帐中的老卒们,那些一边打骂一边溺爱,却明知他们早晚要走,依旧照顾着他们的老卒。 老卒,很坏,也总爱骂人,训练时,还用布棍抽打他们。 可每个世家子都不怀疑,若是上了战阵,哪怕在千军万马中,这些看起来就讨厌的老卒们,将会将性命交给他们,也会护着他们的性命。 当自己离开大营后,这世上,还会在遇到“老卒”吗,这种…性命相交的人? 不,不会有了。 这一刻起,不会再有了,营区里,依旧空荡荡的,老卒,都在帐中,默默的等待着,他们不会相送的,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今夜出关,为国,捐躯。 第886章 屈辱的离开 徐天辰的双眼,空洞。 他突然有些向往,向往与老卒,和兄弟们驰骋沙场,那该是何等的快意。 徐天辰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离开这里,回到府中,长辈们嘘寒问暖,下人们曲意奉承,过几日,入京,赶考,为官,留在京中,直到慢慢老去,慢慢死去,或许,或许漫长的人生,每一个漫长的夜晚,都会后悔,后悔,自己踏出了大营。 他要走的路,只是无数人,无数世家子走过的路。 可还有一条路,赴死之路,却无人走过,他真的很不甘心。 紧紧咬着牙关,徐天辰的泪水,滑落到了黄沙之上,是委屈,也是屈辱,更是鄙夷,对自己的鄙夷。 他,还是怕死。 向往,却也怕死。 “我们走吧,以后,我们是好友。” 徐天辰低着头,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声。 这句话,是说给胡申志听的。 他历来是瞧不起胡申志的,贪官之子,毫无才学,只知拍马屁。 可他依旧愿意与胡申志做朋友,不是缺少朋友,而是他想要有个可以一起回忆的人,回忆在捉狼大营点点滴滴的人。 可没等迈开双腿,徐天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下意识的扭过头,徐天辰发现,胡申志并不在身旁。 这个马屁精,应该总是伴随自己身旁才对啊。 抬起头,徐天辰愣住了。 胡申志站在拒马后面,营区里,手上,没有任何包袱,也没换上常服,见到徐天辰望了过来,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挥了挥手。 “徐公子,您保重,小弟无法相送了,您勿怪。” “你…” 徐天辰如遭雷击,失声喊道:“你要留下?” 这一声喊叫,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走出营中的世家子们,纷纷回头,突然发现,不止胡申志一人,而是十余人,十余名世家子,都站在拒马后面。 “你…”徐天辰的脸上,浮现出了压抑不住的怒火:“胡胖子,你敢留下,你为何留下,你有何颜面留下?” “小弟知错。”胡申志依旧是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陪着笑,摆着手,不问为什么挨骂,只是说知错。 徐天辰,的确是怒了。 他感到了羞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羞辱,这种羞辱,让他无地自容。 一把扔掉包袱,徐天辰冲了回去,可碰到拒马的时候,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死活,不敢再靠上去,就仿佛碰到拒马,回到营区,就要坠入万丈深渊一般。 呆滞了那么一两秒,徐天辰更加羞愧了,也更加愤怒了。 “你这不知死活的蠢物。”徐天辰大声骂道:“你若留下,便要随着老卒出关,深入草原,九死一生!” “小弟知道。” “知道你还敢留下!” 胡申志露出了一丝苦笑:“不留下,小弟去哪里,说不定能混个军功,给我爹涨涨脸,日后,也少些人刁难他。” “回家,蠢货,回到家中,当你的…” 胡申志摇了摇头:“人各有志。” “你说什么!” 徐天辰,爆发了,一把推到了拒马,却依旧是不敢前进半寸:“你…你羞辱老子!” 这一声“老子”,带着无尽的屈辱。 是的,屈辱。 徐天辰知道,自己怕,怕死,所以离开。 可他一直瞧不起的胡胖子,弓马都不精的胡胖子,竟要留下,竟做了自己…做了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抬手一指,目光扫过其他十多位世家子,徐天辰冷笑连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现在强出头,待出了关,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诶呦。” 一个身材矮壮的世家子哈哈一笑,斜着眼睛,抱着胳膊,那模样,与营中老卒一模一样。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开口的叫闻自立,也是豪门之子,不过家世肯定是不如徐天辰的。 本是个风度翩翩读书人的闻自立,现在就和个市井无赖一样,一口痰吐在了地上:“少他娘的和老子咬文嚼字,你以为只有你念过书,好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都他娘的不立危墙之下,谁来把守边关,谁来开疆拓土,没捉狼老卒,没边军这些站在危墙下的军爷好汉子,你等还锦衣玉食,早他娘的尸首分家了,要滚赶紧滚。” 徐天辰何时被如此辱骂过,怒不可遏:“你胆敢辱骂本少爷,你姓甚名谁,报出名号,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子闻自立。”闻自立露出了一种极为猖狂的笑容,大声道:“捉狼军,新卒,闻自立,捉狼新卒,闻自立,捉狼新卒闻自立,就是老子!” “你…” 徐天辰气势顿消,张着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他有些羡慕对方,羡慕闻自立,羡慕他,可以自称“捉狼”。 闻自立原本是个知书达理的少年人,可如今,早已变了模样,那嘴巴,要多臭有多臭,喷完了徐天辰,又斜着眼睛看向其他面色各异离了营的世家子们。 “都杵着看个屁,要滚快点滚,陶大人说了,过了午时不滚,军法伺候。” “好你个闻自立,你莫要嚣张!” 一个世家子大怒道:“有本事你出来,少爷我打断你的狗腿。” 闻自立嘿嘿一笑,竟然真的绕过了拒马走了出来,一拍胸脯。 “想动手,来啊。” 闻自立一说完,那十多个留在营中的世家子也走了出来,捏着拳头,那不怕死的模样,和老卒们一般无二,极为神似。 “碰老子一下,你们可想好了,老卒们出来,会废了你们,捉狼卒,同袍之情,同袍,便是家人,受了辱,其他捉狼卒,百倍奉还,你们,敢碰老子吗。” 一个世家子冷笑连连:“你算什么捉狼卒,你平日里弓马不精,能否留下还是两说,得意什么。” “不错,老子弓马是不精。” 闻自立哈哈大笑,再次将胸脯拍的震天响,随即一脸狠厉之色:“但是我闻自立,甘愿把命交给老卒们,上了战阵,老卒,也会将后背交给我闻自立,我等为同袍,生死与共,为国杀敌,生死与共,无论是营内,还是营外,依旧生死与共,生死与共,同袍,生死与共的同袍,你们这些逃兵,弓马娴熟又怎样,还不是废物,还不是饭桶,来啊,试试啊,碰老子一下试试,有本事,你们上前试试!” 徐天辰等几个世家子,紧紧攥着拳头。 而此时,胡申志也站在了闻自立身边,还是那副讨好的笑容,可身上未换下的甲胄,是那么的刺眼,令这些世家子们无法直视。 徐天辰屈辱的泪水,再次滴落,转过身,走向望原城的方向。 徐天辰,似乎永远是新卒之中带头的那个人。 吃饭,他带头,训练,他也带头,挨打,也是如此,就连当逃兵,他还是带着头。 世家子们离开了,在闻自立等人的大声辱骂下,低着头,面红耳赤的离开了。 第887章 老卒,老卒 八十五个世家子,留下十四人,七十一人,背着行囊离开了。 七十多人的队伍,默默的走着,低着脑袋,向前走着。 望原城里,是有车马行的,他们要步行到平安车马行,雇佣马车和车夫,回到旬阳道各自家中。 沉默的走着,入了城门,许多百姓纷纷指指点点。 世家子穿的都是儒袍或是华服,与普通百姓从外表上就有很大差别。 望原城的百姓,是彪悍的,他们,不惧怕任何一人,包括世家子。 谈论的声音,响彻在世家子的耳边。 “这群后生就是捉狼营中的那些大少爷们啊…” “看穿着着,看那丧气样,定是被赶了出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楚大人和三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操心咱们都操心不过来,和一群世家的废物们耗费什么心思…” “坏了,得赶紧回去,我家老三还要从军,六大营都不愿去,就去捉狼军,得赶紧回去告知老三…” “亲娘诶,可不是么,捉狼军,光耀门楣的…” “捉狼军那是什么,百战之师,凉贼见了裤子都吓的湿漉漉…” “还好,还好给这些公子哥赶了出来,若是捉狼军有这些公子哥,那还是捉狼军了吗…” 世家子们,面红耳赤,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换了往常,他们早就勃然大怒。 可如今,他们恨不得将脸捂住。 因为即便是自己,也在厌恶着自己。 这一刻,他们终于想起老卒们偶尔提起的两个字---荣耀。 捉狼荣耀,捉狼的荣耀,说不清的,和杀敌无关,和保家卫国无关,在边关,捉狼,就代表着荣耀,只是如此。 路过的百姓们,还在讥讽着,声音,并不大,可在世家子的耳中,如同洪吕大钟一般。 “都给少爷我闭嘴!” 徐天辰终于忍受不住,转头冲着百姓们大喊道:“是少爷我要入京为官,非是被赶出来的,统统住嘴,少爷不是逃兵!” 百姓群中,爆发出了哄堂大笑之声,每个百姓的脸上,都是无比讥讽的表情。 入京为官? 这昌朝的官员,还少了吗? 这些官员,是能击溃凉贼,还是把守国门? 讥讽,赤裸裸的讥讽,笑声越来越大。 可真正让徐天辰等人觉得无比屈辱的是,百姓们,笑过也就笑过了,准备吃饭,或是吃过饭,继续上工,转过身,继续赶着路,不在谈论他们,仿佛他们他们,都是浪费时间的一件事。 他们的时间,很宝贵,没有闲工夫站在这里讥讽一群逃兵。 “我…” 一个走在最前面的世家子,突然驻足,回过头,紧紧握着双拳:“我…我想回去!” “陈江,你傻了不成。” 另一个世家子连忙叫道:“可是要去关外的,杀敌的,弄不好,不是死便是残,你江家三代嫡系中,只有两位男嗣,你就不怕你二弟夺了你的宠?” “争宠?”陈江伸出手,望着自己满是茧子变的极为粗糙的双掌,脸上,满是茫然之色:“我陈江,活着,便是为了争宠吗,可我是男儿,是汉子,应是军爷,是人人敬佩的军爷才对,我,我不甘啊。” 另一个世家子走上前,拍了拍陈江的肩膀,满面苦涩:“陈兄,小弟知你不甘,可战阵,并非我等擅长之事,留下有用之躯,同样可报效国家,这些刁民,笑便笑了,过几日,就忘记了。” “不,我无法忘记。” 陈江突然变了面色,满是狠厉的表情,一把卷起袖子,指着上面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痕叫道:“刚入营时,摔在了碎石上,老卒给我缝的伤口,他说这是功勋,好汉子的功勋,一辈子的功勋,给子孙后代讲吹嘘一辈子的功勋,那狗日的老卒竟还说谢谢我,说给新卒缝伤,是他的荣幸,少爷我,就是他的传承,他还给我讲了故事,将他为何从军的故事,老卒们都说,听了故事,便是传承,便是贴着后背的兄弟,是同袍,将来,他要把一辈子的本事交给我,可,可我…我还什么都未学到,他食言了…他…不…” 陈江突然狠狠握拳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泪流满面:“是我,是我食言了…是我食言而肥…” “是我,是我食言,我还骗他,说…说一言为定,日后,日后看到这条疤,日后…日后我的儿孙看到这条疤痕,我要如何说,我要如何说啊,要我如何与他们说…” 陈江一遍又一遍的哭嚎着,一下又一下的砸着自己的脑袋。 世家子们,都沉默着,听着陈江的哭喊。 “老子,决不食言!” 一声大吼,陈江,推开了面前的好友,快步走向城外,快步,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狂奔。 陈江,发足狂奔,眼泪随风滴落,哭声,也变成了狂笑之声。 “老子决不食言,老卒,老卒你个狗日的,老子要在战场上护着你,你他娘的给老子好好活着,把你一身本事,传授给我!” 世家子们望着陈江发足狂奔的背影,久久无语。 “坏了!” 又是一个世家子突然一拍额头,随即冲着周围连连拱手:“兄弟们,你们先走,我得回去报信。” 一个相熟的世家子不解问道:“报信?” “姓陶的那恶官,昨夜在营帐中,说出关时,楚大人定不会带着他,他要混进老卒中,一同出关杀敌,嘿嘿,姓陶的可没少祸害本少爷,本少爷岂能让他如愿,这就回去告知老卒,揭穿姓陶的,就是不让他如意,兄弟们你们先行一步,小弟去去就来,报这一箭之仇。” 说罢,这名世家子也跑了回去。 可这回去通风报信使坏的世家子,行囊,却扔在了原地,里面,还有很多银票和一些配饰玉佩。 “不成不成,爹爹交代过,得带着李宏旻一同回去,我得去寻他,和他一起走。” 又是一个世家子抱了抱拳,随即扔掉行囊,快步跑走了。 一个又一个世家子,扔掉了包袱,甚至连理由都不愿意去编了,转身,跑了回去,扔掉行囊包袱,跑了过去,发足狂奔,仿佛晚回去,便再也进不去那个让人做梦都想要逃离的大营。 转瞬间,走了十余人。 徐天辰转过身,弯腰,深深拜倒。 “诸位将士,万胜,凯旋!” 其他世家子,齐齐弯腰施礼。 “诸位将士,万胜,凯旋。” 第888章 故事与传承 六十余位世家子,弯腰施礼,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行了礼,徐天辰等人转过身,再次走向车马行。 他们,终究还是怕死,真的怕,怕到了骨子里,世家从小的精英式教育,和爹娘的骄纵,宠爱,让他们难以抉择,却又不得不抉择。 车马行与平安镖局紧邻,早有几名镖师等在那里,见到一群世家子走了过来,其中一名镖师快步迎了上去。 “诸位公子,陶大人今早已是交代过了,马匹准备好了,每人一匹,回了府中,再令下人将马儿送回来就成。” 徐天辰声音沙哑:“陶大人,今早…已是交代过了?” “是,陶大人和小的说,都是好少年,怎么也是在边军大营中待了许久,好少年,不乘轿的,也不兴乘马车,得骑马,骑着马回去,威风凛凛,让爹娘看看,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了,都变成了好少年,好汉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话音落,镖师们将一匹匹马儿牵了出来,正好八十五匹。 世家子们接过了缰绳,可却迟迟没有上马。 或许,他们不想上马,可却不敢,不敢留下,再去关外赴死。 或许,他们想上马,却没有颜面第一个上马。 他们的骄傲、自尊,一切的一切,早已被击的粉碎,到了现在,他们甚至不知自己还可以维护什么,余生,还可以维护什么,或许,自己这辈子最宝贵的机遇,已是被自己放弃了。 镖师们也不知道这群世家子是什么意思,也没多想,各自回去忙着了。 远处,又来了一驾马车。 赶马车的也是个镖师汉子,刚从捉狼大营那边过来。 汉子大喊道:“刘哥,老卒们的信件都取来了,今日就送出城吧。” 下了马车,打开车厢,汉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个包袱。 包袱上面写着地点,有旬阳道,也有其他各道的,都是老卒们的信件,写给亲族。 世家子们望着那些包袱,面色复杂。 捉狼军有个习惯,出征前,会留一封家书,放在营中,若是战死,大营副将会让大家凑钱,托镖局的人将家书送给亲族,多是代笔。 楚擎来了后,将这个规矩改了,让代笔先生们写,却不是遗书,而是告知亲族,出征了,说些好听的话,莫要担心,生也好,死也罢,该有的,都给亲族,不给,千骑营问罪。 镖师们分拣着包袱,其中一人喊道:“刘哥,陈家村送不了,就一封信,兄弟们一会也得去捉狼营,晚上随楚大人出关,你寻个别人吧,陈家村不远。” 被唤作刘哥的镖师走了过来,皱眉道:“陈家村就一封信吗?” “是,可一封信也得送,都是捉狼军的老卒,好汉子,不送可不成,这老卒叫…陈初六,得给这位军爷将信送去,写给陈家村里长的。” “陈初六,六爷?!” 人群中牵着马的徐天辰瞳孔微缩,走了过去施了一礼。 “学生旬阳道人士,路过陈家村,若是信的过学生,将书信交于我,我会送去,陈初六是老卒,与学生同一军帐,私交颇…学生历来仰慕六爷,定会将信件送达。” 镖师犹豫了一下,没多说什么,将信件交给了徐天辰。 因为要有不少镖师去捉狼营汇合,人手的确不够用了。 不少世家子听闻后,也说了自己去哪里,能顺手带过去的就顺手带过去,哪怕不顺路,他们也会多耗费些时间,这也是他们唯一可以帮老卒做的事情了。 二十多个世家子都得了信件,镖师们也拎着横刀牵着马赶往大营。 镖师们走了后,徐天辰看向手中的信件,这才发现,没有封泥。 鬼使神差的,他将信纸抽了过来。 徐天辰,只是想要多了解了解六爷,至少,若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他一定会妥善照顾六爷的亲族。 信,是写给陈家村里长的,寥寥数语。 小弟又要出征了,再归不知要何时,还是得劳烦您,去孤山陵,给小弟婆娘上柱香,放些果子,婆娘生前爱吃,再放些浊酒,婆娘疯了后,也爱喝酒的,若是小弟战死,会有抚恤,您把钱收了,请个道士去做个法,都说一尸两命不好投胎,您和道士讲讲,好好做个法。 就这么几句话,徐天辰头皮发麻,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摇摇欲坠。 六爷,说的是真的。 他的确有个婆娘。 打猎时,被凉贼羞辱了,而且那时,婆娘还怀着孩子,一尸…两命。 可六爷说这事的时候,自己,却嘲笑了一番,嘲笑六爷,编故事,编的…不真。 徐天辰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他以为,六爷只是随意编个故事,糊弄自己坚持下去,在捉狼军中坚持下去,就如同每个老卒都告知新卒他们为何从军,告知新卒,何为国仇家恨,何为保守家国,何为军卒。 徐天辰,以为这是戏言。 可这一切,都是六爷真正经历过的。 每个老卒,都会将他们参军的理由告知新卒,就仿佛一种传承,也是一种承诺,承诺上了战阵,会相互照应。 但是六爷,从来没和任何一个新卒说过为何要参军,直到今日。 徐天辰终于知道回帐时,六爷为何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是失望,不是鄙夷,只是…因无法讲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这个故事,六爷,一直想讲给自己听的,将最悲痛,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提及的故事,讲给自己听。 直到最后,知道自己要走,知道自己要离开,却终于将传承,将故事,讲了出来,讲给一个要走的人,讲给一个无法陪着他上战阵,无法在战阵上照顾他的人。 徐天辰如同虚脱一般,蹲在地上,痛苦的抱着头,泪如雨下。 他怕,突然很怕,怕在战阵上,没有人照顾腿脚不好的六爷。 这种怕,甚至超过了他对死亡的惧怕。 他很怕,怕六爷战死。 “您为何要把故事说出来,为何说出来,为何说出来啊!” 徐天辰死死的扯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哭嚎着。 恐惧,蔓延了全身。 故事,与传承,只有一次,讲述一次,传承一次。 六爷还说,自己这读书人,脑子就是灵光,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 可自己这个脑袋灵光的读书人,看穿了什么,看穿了无数军卒,前赴后继,保家卫国,百战而死,却只留下了世人的嘲笑,自己这样的公子哥的嘲笑吗? 第889章 准备出征 楚擎带着一群小伙伴们回到军营的时候,就很懵。 因为一群世家子新卒,和老卒们嬉笑怒骂,老卒正在给他们佩刀穿甲。 “这什么情况?” 楚擎站在旗台旁,八十多个世家子,都在。 是的,世家子们,都回来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回来,大部分,都是徐天辰带回来的。 在车马行门口,徐天辰和疯了一样,他说,谁不和他走,他就要干谁。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干了,二十多个世家子,鼻青脸肿,让他揍的。 除了说要干人家,还要干人家爹娘,干人家全家,他代表徐家,要打压其他家族,谁不回来他就打压谁。 徐天辰的确有这个资本。 作为旬阳道上唯一一家没任何把柄可抓并且算是第一豪族的徐家,想整谁轻而易举,而徐天辰则是徐家第三代核心子弟中的核心子弟。 最主要的是,这家伙深得兵法精髓,打压一批,拉拢一批,再团结拉拢的那一批,带着被打压屈服的那一批,一起合伙威胁不合作的那一批。 所以徐小跑同学,这个和疯子似的哭哭笑笑,留留走走,如同精神失常一般的少年人,将世家子们都带回来了。 这些世家子,都说是被逼的,可大部分都洋溢着笑脸。 他们的心,早已留在了这座大营之中。 走的,只是躯体,而徐天辰,将他们的躯体带回来了。 当然也有不愿意回来的,然后被揍,或者被威胁,总之,都回来了。 楚擎给林骸叫来后,询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可谓是哭笑不得。 “这家伙有病吧,他不是特别怕死吗?” 林骸也是一副无奈的模样:“这是怕死,可他说,死也要拉着其他人垫背,要死大家一起死。” 这种事,林骸经历过。 人心,既复杂,也简单。 不是大吼一声为国征战,大家就愿意为你卖命,更不是某个大人物嘉奖一番,自己就会神魂颠倒,人心就是这般,总要挣扎,总要犹豫,总要抉择。 “真他娘的耽误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这里是清华美…清华池呢。” 嘴上骂着,楚擎的嘴角,也不由的微微上扬。 这一刻,他是欣喜的,欣喜的想要放声高歌。 他为天地不管的老卒而哭泣。 他更会为新卒的加入而欢快。 人与人,应是平等的。 之所以不平等,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悲痛,当悲痛被世人见到时,世人,将会不再将悲痛带给老卒们。 这些世家子,便是见证悲痛的人,他们的父辈,长辈们,施加给边军的悲痛,将会由他们来扭转。 营帐之中,徐小跑眉飞色舞。 “哈哈哈,老六啊老六,你想不到吧,少爷我是有意为之,混入在那群逃兵之中,就他娘的要看看,谁是英雄,谁是狗熊,如何如何,是不是让少爷我给统统抓了回来,少爷我厉害吧。” 六爷浑浊的老眼眯缝着,嘴巴一直没合过,只是笑,笑的是那么的开心,如同一个孩子一般,任由徐天辰满嘴跑火车的吹嘘。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每一座军帐之中。 世家子们,拍着胸脯胡言乱语着。 就是想趁机去望原城中逛逛青楼… 去城里欺压欺压百姓… 劝说好友,假意“投敌”… 买点好东西,回来孝敬老卒… 赴死之前,总得快活快活一次吧,谁愿意走,就是吓唬你们这些老卒呢,哈哈哈,是不是舍不得,是不是很开心。 世家子们,没有一句真话,各种各样的理由,可老卒们,却没有揭穿他们,而是正儿八经的问着。 望原城的青楼,开张了吗。 城里那些刁民,敢反抗吗。 好友,带回来了吗。 买的好东西,在哪里。 老卒与新卒,勾肩搭背着,笑骂着,胡乱吹嘘着。 捉狼,终成军! 楚擎的大账中,陶少章蹲在桌子下面,呜呜呜的哭着。 当楚擎带着所有小伙伴进入帐中时,陶少章吓了一跳,冷不丁一起身,险些将书案撞倒。 “你干嘛呢?” 楚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桌子下面还藏了个人,一看是陶少章,刚要开口,发现这家伙眼睛红了,前襟也是湿漉漉的一片。 福三面色一冷:“是谁将你打哭的?” 陶少章:“放屁,谁敢打本官!” 三哥嘿嘿一乐。 他知道陶少章为啥哭,他只是想让大舅哥更丢人一点罢了。 军中,不应有眼泪,尤其是上阵之前,最忌讳此事,不吉利的。 好歹是自己大舅哥,楚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其实在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楚擎对陶少章的看法早已改观,当然,坑肯定还是坑的,只是他终于知道了出发点。 楚擎知道,大舅哥是个很纯粹的人,既纯粹,又简单,纯粹简单到了让别人以为这是个傻子。 就如同当初让陶少章当这副将和军司法一样,起初,陶少章是不同意的,楚擎说给钱,一个月十贯,陶少章说至少加个零。 楚擎说十个月,给十贯,陶少章就兴高采烈的同意了。 在别人眼中,陶少章脑子肯定有点什么大病。 可只有楚擎知道,陶少章,要的这个零,就是时间,不是钱,而是时间,从一个月,变成十个月。 因为大舅哥知道,一个月,什么都做不成,甚至来不及熟悉军务和军卒们。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而想要做好,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所以,他让楚擎加了个零,从一个月,变成十个月。 大舅哥是幸运的,因为他碰到了一个愿意去了解他的人,他的大妹夫。 可旁人不懂,旁人想到的,只是钱,这也是为什么大舅哥太简单,太纯粹,很多简单与纯粹,在太过精明人的眼里,变成了傻蛋。 坐在书案后,楚擎目光扫过众人。 “此去草原,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我走后,望原城一应事务,由陶蔚然来负责。” 陶蔚然走上前,施礼:“下官定不负大人重托。” 楚擎继续说道:“宋忠会留下,与五名捉狼老卒留下,捉狼军继续募兵,此事由陶少章负责。” 陶少章攥紧拳头:“愚兄也要随你一起出关杀敌。” 楚擎:“哦,好,关内物资之事,绿珠负责,尤其是关于神臂弩…” “慢着。”陶少章低吼道:“我说,愚兄也要随妹夫你一起出关杀敌。” “是,我知道,可以。” 陶少章有点懵:“我是说,我也要去,和你一起,去关外…” “你别搁这水了行不行,我知道你要跟我一起出关深入草原,一起杀敌,跟着大家一起去草原杀敌,是,我听明白了,可以,ok,没问题,因为我不让你去,你也得想办法偷偷跑到草原,可以可以,行了,别水了。” “大妹夫你真好。” 楚擎:“…” 第890章 征战 夜,西关,马弓营,英雄冢。 楚擎盘膝坐在地上,望着碑,面露笑容。 他的身后,是七百即将出关将士,捉狼将士。 行囊,已经放在了战马上,老卒们,一人二马。 第一次来西关英雄冢时,楚擎总会错开目光,下意识的错开目光。 这一次,他可以盘膝坐在这里,与长眠的勇士们,相饮相酌。 楚擎回过头,喊道:“徐小跑。” 面色有些发白的徐天辰应了一声,快速跑了过来:“在。” 楚擎指了旁边:“坐下。” 徐天辰吞咽了一口口水,坐在了楚擎身旁。 “怕?” 徐天辰梗着脖子说道:“不怕。” 楚擎将酒水洒在地上:“没什么可丢人的,第一次来的时候,琅琊王也怕,我对他说,这些英灵,活着的时候为我们而死,死后,还会害我们吗。” 徐天辰神情微变,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是的,怕,怎么会不怕,面前,是数以千计的坟墓,三尺之下,则是无数战死的英灵之骨,置身此地,岂会不怕。 可为什么要怕,活着的时候,为了保护我们而死,死后,亦会守护着国朝百姓。 拿起酒杯,敬英魂半杯,自饮半杯。 楚擎望着徐天辰英俊的侧颜,微笑着说道:“若是活着,你有老卒陪伴,新卒陪伴,袍泽陪伴,若是战死,他们,陪伴你,无论生,或是死,边军,永不孤独,活着,老卒护着你,战死,英魂在下面护着你,所以,不要怕,将这些话,告诉所有新卒,明白了吗。” “明白。”徐天辰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一次来英雄冢的时候,楚擎不是很理解,不理解出关的将领们,要在英雄冢旁边的木屋中待一夜。 边军告诉他,是因为将领们要和战死的兄弟们“沟通”,将出关的计划,告诉战死的兄弟们,这样的话,战死的兄弟们就会保佑大家,保佑大家凯旋。 捉狼军半个时辰后就要出关,楚擎来不及在这里待上一夜,所以只能来敬一杯水酒。 对于徐天辰,楚擎原本是厌恶的,不是针对徐天辰,而是好多世家子,几乎大部分世家子,他都厌恶,因为读了太多的书,用一种看似长远实际狭隘至极的目光,充满优越感的俯瞰芸芸众生。 他也从未期望这群养尊处优的世家子,真的愿意跟着大家出关杀敌。 之所以折腾这么久,他想着哪怕有一人,哪怕只有一个世家子留下,那就没有白费功夫。 可因为徐天辰,因为这个徐小跑,所有世家子都坐在自己身后,出关,赴死。 再次倒了一杯酒,楚擎笑着问道:“还怕吗?” 徐天辰的脸,有些发红,轻声道:“怕。” “还是怕?” “置身此地,不怕,想到…想到出关,有些…略微有些怕。” 楚擎哈哈大笑。 是啊,谁不怕,他自己,也怕,若是徐天辰说不怕,那一定是死鸭子嘴硬。 福三轻声道:“少爷,还有一刻钟。” “知道了。” 楚擎站了起来,转过身,弯腰,施礼。 施过礼,楚擎朗声开口道:“我楚擎,也未出过关,可我依旧要去,不是因为什么家国百姓,靠咱们七百来人,守护不了国朝的,更守护不了无数百姓,之所以要出关,是因为凉戎的大汗,贼首,过诞辰,每年他过诞辰的时候,凉戎各部落,就会来关墙之下耀武扬威,会试着穿过边城山林屠戮我大昌百姓,所以,我们出关,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让这凉贼大汗,将这个诞辰过消停了,你们存在的意义,我们出关的意义,也只有一个,就是让凉贼大汗日后再也不敢过诞辰,永远不敢,因为每当他快要过诞辰的时候,就会怕,会恐惧,恐惧我们捉狼军,去草原上以血还血,不,以血还血,不够,远远不够,我们将会化为凉贼最恐怖的梦魇,化为索命的厉鬼,出现在狂风中,出现在黑夜中,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将长刀,送入他们的胸膛之中,出征,万胜!” 所有将士,齐齐起身,举起兵刃,高吼出声。 “出征,万胜!” 又是一声声出征,万胜,响彻在天地之间。 关墙下的边军们,大声呐喊着。 捉狼军,出征了,时隔四年,捉狼军,再次出征。 西关城门四敞大开,七百将士,千余匹战马,如同狂涛怒卷,激起阵阵烟尘,冲出了城关。 楚擎一马当先,并未身穿甲胄,刀剑甲胄都在另一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之下。 除了烟尘,还有泪水。 不少新卒,紧紧抓着缰绳,眼泪夺眶而出。 这便是新卒,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愿意出关杀敌,将生死置之度外。 准确的说,是大部分新卒,都不愿意出关杀敌。 可他们还是出关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两样东西,生命,与自由。 当失去任何一样,人生几乎也走到了终点。 而从了军,这两样东西,会同时失去。 这就是军人,放下了人生最重要的两样东西,为战争而生,为和平而死,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无论为何从军,无论战阵上的本事如何,只要上了战场,就是这个世间最应被尊敬的人。 千余匹战马疾驰而去,城关之上,众多将领暗暗为勇士们祈祷着。 四年后,边军终于可以主动出击了,最善深入草原作战的捉狼军,出击了。 城关上的每个将领,每个军卒,都不断为捉狼军祈祷着。 捉狼成军太过仓促,领军将领,更是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经验的楚擎。 可战争就是如此,没有那么多天时、地利、人和,昌朝,需要以血还血! 莫说楚擎,就是连边关大帅马如敬也要亲上战阵,带领精锐深入草原绘制舆图,与田海龙、枭智,分成三队,为将来的大战抢来更多的先机。 夜中行军,不可太快。 快天亮时,大家将会到达目的地,第一个祭旗的凉贼部落,乃赤部。 乃赤部,一千余众,草原各部落游骑兵在草原外围的歇脚之处,凉贼在草原外围布置的前哨部落。 这种部落并不是总在固定一个位置,每隔几个月就会换地方,现在的位置,是死鬼草原二王子阿勒根哒标记出来。 而乃赤部的凉贼,便是捉狼成军后第一个需要用来祭旗的。 楚擎也不是傻子,柿子,得先挑软的捏。 第891章 偷袭 当初死鬼阿勒根哒标记出了很多部落的位置。 或许是老天爷都觉得边军太过委屈,送来了个迎男不敢上的二王子,也因此给楚擎一个重组捉狼军的理由。 乃赤部,并不是什么大部,甚至不是一个单独的部落,就在草原外围,但是这个部落从来没挨过揍。 不是因为边军出关少的,而是边军懒得搭理这个部落。 不太准确的说,乃赤部像是一个驿站,或是前哨。 该部落没有老弱妇孺,都是游骑兵,这些游骑兵用来监视昌朝边关的动向,除此之外,出关的商队,昌人的动向等等,都是这群乃赤部游骑兵汇报给各个部落的。 可以将这个部落看作是斥候营,也可以当做是草原凉贼放在前线的眼睛。 楚擎要做的,就是怼瞎这双眼睛。 疾驰了一个时辰,林骸下令,放缓马速。 夜间在草原上行军,很容易迷路,但是对老卒来说并不是太大问题。 放缓马速后,老卒们终于开始教授新卒真正的本事,第一个要教的,那就是辨别方向。 草原辽阔,没有高大的树木,但是有几种常见的植物可以用来辨识方向。 如今到了夏季,草原温度很高,尤其是白日午时左右,在这种特定的生态环境中,野莴苣就会因植物特性呈现出南北向生长。 老卒不知道什么叫做阳光直射面积,也不懂什么太阳斜射光增加光合作用,他们只是凭着经验知晓这种植物在越是干燥的地方越能准确辨识出南侧方向。 除此之外,还有麻头花等植物也具备这种特性。 最前面的楚擎猛翻白眼,三更半夜的你们和新卒讲植物特性? 随着老卒又讲解如何在夜间行军时利用什么姿势可以减少体力消耗时,楚擎这才恍然大悟。 新卒本就是第一次夜间行军,高度紧张,不止是第一次夜间行军,也是第一次上阵杀敌。 这种紧张的情绪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随着长时间枯燥无聊的行军,身体慢慢会放松下来,从而变的极为疲惫,甚至有可能在马上睡着,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失了马掉下去的可能性很高,导致摔伤等。 林骸让大家放缓慢速,就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老卒们讲解真正的“本事”,则是为了让新卒们集中注意力,慢慢适应夜间行军。 别说新卒了,楚擎都趴在马背上昏昏欲睡。 不过这家伙并不是因为高度紧张之后放松下来才疲惫,就是单纯的疲惫,昨天没休息好,让这群义无反顾离营的新卒们气的。 其实楚擎本来应该是紧张的,但是他已经上过战阵了。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跑的那么快,刀子抡的那么狠。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无数果毅营将士们战死,或许是因为他姓楚,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事,第一次,就那么莫名其妙的失去了,第二次,自然没什么太大的压力。 “少爷,您要是困顿了,小的用绳索给您固定好,您在马背上歇息一会,不碍事的。” 楚擎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随即看向身后的大舅哥。 大舅哥终于又获得了萍儿的欢心,趴在马背上,和个死变态似的,抚摸着萍儿的马头,轻声说着什么。 每当楚擎犯困的时候,都会回头看一眼大舅哥,一脸恶寒,就能清醒不少。 徐天辰也在虚心请教着身旁的六爷。 “老六,不都说咱捉狼军出征,每人两匹战马吗,我看也就一千匹出头啊。” 六爷嘿嘿一乐,抬高了音量:“过几日,你们这些新卒死的差不多了,我们不就一人两匹战马了吗,没准还会多出不少呢。” 新卒们连连骂娘,老卒们哈哈大笑着。 林骸虽然年轻,但是行军经验十分丰富,一会命大家放缓马速,一会又命大家加快速度。 楚擎知道,这是因为林骸怕新卒专注力和注意力不集中,放缓慢速,可以短暂的歇息片刻,加快马速,可以让大家绷紧神经保持专注力。 楚擎也在学习着,认真去听,去问,去分析着。 捉狼军很多本事,平日里都教不了,只有出了关,步入战场,才能现场教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行军也是有快有慢, 夏日太阳露头的晚,快到寅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北侧三里外,乃赤部的聚居地。 黑暗之中,众人自然是看不到的,林骸命大家全部下马,随即让三名老卒步行查探,其他人原地休整。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老卒回来了,确定无疑,乃赤部,三十九顶帐篷,四个马棚。 确定了位置,老卒和新卒们的反应截然不同。 老卒们已经开始从另一匹战马上抽出兵刃与箭筒,新卒则是急促的呼吸着。 三里之外,千余贼,比己方数多,凉贼,与自己不死不休的凉贼。 新卒们完全是出于本能的,下意识的,看向平日里与自己走的最近的老卒。 其实就连楚擎都没有发现,每个老卒,都会与一名新卒交好,就一名,没有人授意他们这么做,这就是传统,也是传承,而非规矩。 林骸将十余位老卒们都叫了过来,开始进行布置。 计划很简单,先做掉放哨的骑哨。 每个凉贼聚居地都有骑哨,这些骑哨会在聚居地一里到两里外不停的移动。 草原上视野开阔,没什么遮掩,骑哨不需要放出太远。 而想要打一场偷袭战,必须先解决六名骑哨。 六名骑哨,每二人一组,骑着马在聚居地周围晃荡,很警觉。 解决骑哨后,就可以迅速接近聚居地,先射火箭,点燃帐篷,随即围成包围圈,不断射出箭矢,最大可能性的消灭凉贼有生力量,当凉贼试图还击时,双方距离已经很近了,那时候就可以正面搏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短兵相接时,凉贼战力应该不足一半。 这种事,老卒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并不担心。 可对新卒来说,任何事都是第一次,难免紧张。 最重要的事,自然是第一步,解决骑哨。 这种事,不可能由新卒来做,林骸亲自上阵,负责东侧的骑哨,肖轶是神箭手,自告奋勇,没人有异议,还两名老卒与他同去,剩下一侧则是童归与两名老卒,童归射术不如肖轶,但也是万里挑一的神射手。 三人一组,算是双保险,一个箭术最好的负责其中一个骑哨,另外两个老卒负责另外一个骑哨。 要知道骑哨并不是待在原地的,运气好了,骑在马上打瞌睡,运气不好碰到尽职尽责的,骑着马瞎溜达。 想要不被发现,就得保持一定距离,距离越远越安全,可越安全,箭矢越难射中,三个人,每个人至多只有放出两箭的机会,而且一旦第一箭没射中,对方就会逃跑或是示警,第二箭更难射中。 这也就是说,两次,六箭,必须解决两名骑哨。 因为聚居地不大,九个人几乎要同时动手,除此之外,解决骑哨后,还要迅速去将尸体搬走,穿着凉贼服饰的老卒要快速换马伪装成骑哨以防万一,确定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或警觉后,大家才会靠近聚居地。 这就是捉狼军的常规战术之一,迅速、狠厉,搏命。 第892章 初战 九个人,三组,背着长弓与箭囊,趁着月色的掩护,压低身子接近骑哨,还有不足五百米的距离时,趴在了地上,慢慢向前匍匐着。 其实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天还未亮,却也有了几分光明,对老卒老说,不算优势,也不算劣势,在空旷的草原上,没有太多花招可用。 战斗,并非总是波澜壮阔的,捉狼军的战术更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很多时候,出关半年,战斗的时间只有那么十几天。 三里的距离,不长,走路也就十五分钟。 但是想要悄声无息的做掉骑哨,九个人需要在后半程慢慢爬,往返,至少需要半个多个时辰。 不用任何人下令,老卒带着新卒们喝水,吃干粮,放尿。 这是老卒强行要求的,没有尿也要放,必须尿。 因为只有全部放出来,上了战阵才不会尿裤子。 最尴尬的是,捉狼军放尿,还有姿势要求,要么,你弯着腰尿,要么,你蹲着尿。 而且只要是白日下了马,人不可比战马高,也就是说不能直起身子,无论干什么都得弓着腰,这是军令,哪怕认为周围再是安全也不行。 福三早已是换上了纸甲,解开裤子,弯着腰哼着小曲愉快的撒着尿。 三哥的dna动了,双目之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些血丝,这是对鲜血的渴望,正如同他当年从军一般,工资不工资的,无所谓,只要让砍人就行。 王通通猫着腰走了过来:“三哥,一会你在左还是再右。” 所谓左右,是以楚擎为中心,就如同将领的亲卫一般,需要在战阵上保护主将。 “随意。”福三转过身。 王通通嘿嘿乐道:“都是汉子,三哥您怎地还害羞了,还怕看啊,怕什么。” “怕你自卑。” 福三将身子转过来,二通低头一看,提着裤子跑了,换地方尿去了。 此时的楚擎整盘膝坐在地上,挑选兵器。 陌刀太沉了,还笨重,肯定不适合打这种偷袭战,而且就算普通战斗,他也耍不动。 在战阵上,很少有像黄老四那种酷喜装b的人用长剑和短刀的,毕竟战阵上的武器就是一寸长一寸强,越长越占便宜。 这也就是说,要么,弯刀,要么,长刀,要么,横刀。 楚擎挠着脑门,想了想,让人将禁卫们用的长刀要了过来。 倒不是他会用这种弧度很小的长刀,而是觉得这种刀比较好看,方便耍帅。 上阵嘛,总得有个兵刃,不可能拎俩砖头跑上去。 陶少章拎着一把长剑走了过来,激动的满脸通红:“妹夫,一会愚兄照应你。” 楚擎吓了一跳:“你特么一会离我远点!” 陶少章不乐意了:“信不过愚兄?” “呵呵。” “愚兄平日也练武的,打树!” 楚擎十分认真的问道:“你想让你妹子还没过门就守一辈子寡?” 陶少章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那愚兄去右翼,离你远一些。” 不得不说,就连陶少章自己都意识到一些事情了。 楚擎如释重负。 七百多将士,并不是所有人都参战,要留下二百人在后方策应,照看马匹和物资,原本陶少章应该负责这事的,但是这家伙死活不干,非说什么他是副将,是军司法,怕被新卒瞧不起。 倒不是陶少章胡搅蛮缠,的确有这个原因,新卒都上阵了,陶少章这个副将要是不上阵,难免被新卒瞧不起。 南宫平走了过来,坐下后说道:“楚师,一会学生护您左右吧,与三哥、二通保护您。” “好。” 对于南宫平的剑术,楚擎还是比较放心的,再一个这家伙有着间歇性的精神病,一受刺激就急眼,在自己身边也好看着点,要不然杀急眼了直接冲出去,出点什么事他不好与南宫玺交代。 南宫平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粘稠的液体倒在了佩剑上。 液体味道不是很刺鼻,还散发出一种清香。 楚擎问道:“这什么鬼?” “学生也不知,前些日子去边城山林伐木,听闻果毅营的军卒说林中有一株药草,马儿误食后会染疾,学生采了一些,磨成药汁,应是毒药,倒在剑上杀敌。” “不知道是什么你就往剑上倒?” 南宫平笑道:“楚师您不是说,人得有求知精神么,正是因为学生不懂,才想要知晓这毒物好不好用,若是好用,以后大量采集,涂抹到边军箭矢上。” 楚擎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是说过人得有求知精神,但是当时…当时他指的也不是这种事啊。 远处跑来三人,都是老卒,南宫平神情一震。 “得手了。” “这么快?”楚擎转过头,三个老卒跑来后,冲着众人点了点头。 不用任何语言交流,早已穿戴好纸甲的新卒老卒们,握着兵刃,弯腰开始跑向不同的方向。 三里路,一点五公里,也就是一千五百米,不远,但是也不近,不能骑马,而且并不是到了聚居地附近就打,需要短暂休息半炷香的时间。 骑哨被解决了,快速,无痛,一箭穿心,一箭穿颅,尸体被抗到了外围,穿着凉贼衣服的老卒骑在马上,假扮骑哨,天地间,依旧是那么的安静,除了众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乃赤部,寂静无声,凉贼们在帐篷中酣睡着,倒是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揉着眼睛出来出了帐篷在外面小解。 新卒们握着横刀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老卒气定神闲,默默的从箭囊中抽出了浸过油水的箭矢。 扮做骑哨的老卒们见到众人到了指定位置,终于动了,从马腹下面扯出了几个包袱,里面都是又短又细的火把,还未点燃。 一夹马腹,三名老卒从不同的方向冲向了聚居地,一支支火把被点燃了,被用力的投掷到了帐篷之上。 转眼之间,便有十多顶帐篷被点燃。 帐篷中的凉贼,从睡梦中惊醒。 跑回来的林骸大喝了一声,一支支点燃的箭矢射向了聚居地。 战斗,开始了。 第893章 不堪 从扮作骑哨的老卒将火把投掷到外围帐篷开始,到三十多支被点燃的箭矢射进聚居地。 从寂静无声的夜空,到火光四射的修罗场。 从睡梦之中,到噩梦降临。 十息,不,可能只有五息。 光明驱散了黑暗,也带来了杀戮。 老卒们换了箭矢,普通箭矢,如被死神诅咒的镰刀,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误的射中了跑出营帐的凉贼身躯上。 捉狼军没有补给,所以战斗时也带有楚文盛的个人强烈色彩,抠抠搜搜。 新卒没有射箭,只是等待着,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等待着,他们,还不配将箭矢射出去,因为深入草原后,只会越打越穷,物资越来越少,没办法给新卒们练手。 只有新卒证明了他们的能力,杀了人,抢到了物资,才可以肆意射箭,用他们自己得来的战利品去挥霍,可到了那时,他们更不会挥霍了,因为到了那时他们才知道哪怕是一支箭矢,都是无比珍贵的。 边军擅弓,抛射。 捉狼擅弓,近乎平射。 射术,是老卒们必备的技艺,长弓、猎弓、短弓、硬弓,老卒们就如同一支东拼西凑的杂牌军,就连弓也是五花八门,箭矢更是如此,要说唯一相同的,那只剩下夺命了,无论弓是什么样子的,矢是什么样子的,都可夺命。 从梦中惊醒,惊醒后,又回到梦中,噩梦之中,凉贼们大呼小叫着,惊恐的喊着凉话,冲出帐篷的人越来越多,试图找着掩护,分辨着敌袭的方向和人数。 优势已经开始呈现出来了。 凉贼暴露在火光之下,捉狼军卒却隐藏在黑暗之中。 五百人,分四个方向,快速的瞄准,射箭,收割着凉贼的性命。 凉贼很多帐篷都是用兽皮缝制的,含有大量的油脂,本就易燃,火光四溅。 扮作凉贼的老卒们早已将马栏拆毁,凉贼战马们惊慌四逃,聚居地内一片乱象。 凉贼终于反击了,将箭矢射向了黑暗之中,射向了四面皆敌的黑暗之中。 也终于有凉贼辨别了捉狼军的大致方位,冒着被利箭射穿头颅的风险,大呼小叫着,让同伴们拎着弯刀冲过来。 这也是捉狼军的无奈之处,凉贼不是傻子。 他们知道,如果敌人人数众多,早就利用骑兵冲锋的战术杀进聚居地,而不是利用箭矢这种并不高效的杀戮方式进行突袭。 已经有三五成群的凉贼乱叫着冲了过来,冲向了黑暗之中。 箭矢依旧在射着,没有射这些冲来的凉贼,而是隔断后方的支援,至于接近的凉贼,自然有老卒带领新卒前去应战,短兵相接。 蹲在地上的徐天辰,双腿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不止是他,所有新卒都是如此,不管是世家子还是百姓之子。 火光四射,乱箭穿心,有的凉贼尸体,身上还燃烧着火焰,风中带有一股令人胃酸倒流的焦臭味。 聚居地中如同修罗场,展现出了战争残酷的一面。 即便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贼,可他们依旧是人,几个呼吸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 每过去一秒,都有数个或是数十个凉贼倒在地上,惨叫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着。 二十余人,徐天辰在南侧,二十多名凉贼,提着弯刀冲了过来。 徐天辰的双腿,颤抖的更厉害了,哪怕他知道六爷在旁边,上百名手持长刀的袍泽在旁边,他依旧害怕,他也从未想过,当敌贼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候,他会怕的连双腿都无法站直。 六爷那浑浊的双眼,散发出了一种妖异的红光,缓缓将猎弓放在地上,一声不轻不重的“杀”字,出了口。 身旁老卒如同猛虎下山,沉默着,自黑暗之中奔出,冷冽的刀光,反射出了夺人双目震慑心神的杀意。 徐天辰挨了一脚,六爷踹出的,一脚,将他踹趴在了地上。 “杀!” 又是一声杀,徐天辰慌乱的爬起来,可长刀又掉在了地上,连忙弯腰去捡。 老卒早已冲了出去,可像徐天辰这样的新卒,却慌乱不堪,有的摔倒了,有的,直接弯腰吐在了地上,甚至有的吓的瘫坐在地上。 己方,还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可数以百计的凉贼,在火光之中,无比凄惨的倒在地上,这一幕幕冲击,让他们的身体如同灌铅一般,沉重,恐惧,无措着。 徐天辰终于抓起了刀,别人递过来的,胡申志递过来的。 胡申志同样面色煞白,胖脸蛋颤抖着,汗水从下巴上滴落,可却用一根布条将长刀系在了手掌上。 “徐…徐徐徐公子,杀,杀杀敌,杀敌。” “杀敌!”大吼一声,胡申志肥胖的躯体,刹那间有了无比的勇气,高举着长刀,冲了出去。 可只跑了没几步,重重摔在地上,因为他是闭着眼往前冲的。 徐天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一刻,他想退,想掉头就跑。 他已经闻到了血腥味,他甚至看到了那十几个凉贼,淹没在了刀光之中。 林骸,林将军,那个长相极为凶恶的林将军,手持两把长刀,冲的最是勇猛,高高跃起,两把刀同时劈出,下一秒,就是半截身子,一个凉贼的肩膀与身体分开了,鲜血与火光交织在了一起。 这一幕,让徐天辰与几位新卒在也忍受不住,趴在地上狂呕不止。 射箭的老卒,已经放下了长弓,手持索命的刀剑,冲向了火光。 火光,只是突袭的一种手段。 老卒亦是火,杀戮之火,吞噬一切的杀戮之火。 林骸如同一把尖锐的长刀,带着最骁勇善战的老卒们,一往无前,所过之处,腥风血雨,遍地残肢断臂。 这就是林骸的战斗方式,他的刀,最是快,也最是锋利,凉贼中最强壮的男人,在他面前同样会支离破碎。 除了林骸,则是深陷敌阵的肖轶。 这位王爷之子,原本是扮作骑哨,点燃几顶帐篷,放几把火,再跑回来,与老卒们一起冲锋。 但是肖轶没有选择这么做,他用的是一杆长枪,甚至主动暴露了自己,狂笑着,大喊着杀,手中长枪如同蛟龙入海,骑在战马之上,好似一阵狂风,哪里有凉贼聚集在一起,便冲向哪里。 火光旁,刀光剑影。 黑暗中,残肢遍地。 战场上,鲜血染红了黄沙。 第894章 永不退 战争,是勇者的游戏。 更是一个巴掌,这个巴掌,会将懦夫打回原形,狠狠的,无情的,让自诩为硬汉的懦夫,扇的抱头鼠窜。 老卒,便是勇者,猛士。 新卒,便是懦夫,至少,现在的他们,是懦夫。 他们没有与敌贼短兵相接,而是站在最后方,嘴上挂着呕吐物,双腿打颤,甚至想要闭上眼睛。 修罗场,意为死斗坑。 最原始,最暴虐,最血腥,在其中,角逐活下去的权利。 在这个过程中,身躯将会暴露在冷兵器前,用鲜血和骨肉为这个死斗坑点缀出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残酷之色。 恐惧之后,便是爆发。 不少新卒,爆发了,他们无法忍受自己湿着裤腿呕吐不止的站在原地,不是勇气的爆发,而是恐惧的爆发。 三十多名新卒,高举着长刀,狂奔向了老卒的身后。 他们,也要杀敌,或是被敌人宰杀。 这一刻,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不想再看下去了,与勇气无关,只是一种战场上必然会出现的一种情况,那就是参与,顺理成章的参与,顺理成章的去杀戮,或是被屠戮。 越来越多的新卒冲进了聚居地里,跌跌撞撞,磕磕绊绊,依旧是那么的狼狈,火光映红了他们狰狞的面容,自己,即便无法成为勇士,也不愿一直做这战场上的懦夫。 因为老卒们说过,战阵之上有一种人,比逃兵更可恨,那就是站在那里,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无措的看着,无动于衷的人。 这种人,比逃兵更可怕。 因为逃兵,只是逃兵,就那么逃了。 可站在那里不动的军伍,会让同袍以为,他们在照应,是自己坚强的后盾,自己,可以将后背交给他们。 而这种人,无动于衷的人,最是可恨,因为,他们只是看着,让同袍抱有期望,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 新卒们,不愿做这种人,他们已经当过一次逃兵了,他们,不愿再做战场上最被讨厌的人,哪怕步入战场,直面生死,战胜不了恐惧,那就带着恐惧而战,或是带着恐惧而死,他们已经受够了羞辱,侮辱,耻辱,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他们即便做不成老卒,也不愿再让老卒瞧不起他们。 徐天辰也想冲上去,可双腿,依旧如同灌了铅一般。 三十步外,满是残肢与尸体。 这些尸体,有一部分是林骸砍死的,尸体,几乎没有任何一具是完整的。 突然之间,这些尸体,动了,一个满身鲜血的凉贼,挣扎着爬了起来,左臂,少了一截,双目,血红,胡子上还挂着一些碎肉。 当这个凉贼站起身的时候,徐天辰身旁的不少新卒吓瘫了。 就连徐天辰也是如此,手中的长刀,掉在地上。 凉贼捡起了一把弯刀,如同感受不到断臂之痛一般,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这名凉贼,知道他活不了了,也跑不了了,一定会死,可死之前,他需要战斗,需要杀人,或是被杀,因为这是战场。 明明只有一名凉贼,可徐天辰身后,身旁,有三人,加上他一共四个新卒,足足四个新卒,手握长刀的新卒,却被恐惧支配住了身体。 凉贼,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恶鬼。 徐天辰,终于喊出了声,哭喊出声。 “老六,老六,贼,是贼,他没死,他没死,老六,六爷你在哪,六爷,快救我!” 六爷,就在身后不远处,与几名老卒,只是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名老卒,紧紧咬着牙关。 这,也是捉狼军老卒会教授的本事,他们无法出手,命,是自己的,需要自己搏,至少,对新卒来讲是这样的。 凉贼,越来越近,徐天辰想要转身就跑,可身体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了。 “噗通”一声,徐天辰也瘫坐在了地上,展现出了他最不堪的一幕,失禁了。 那断臂的凉贼,是那么的魁梧,赤裸着的上身,肌肉高高鼓起,一步一步逼来,让他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黑暗之中,几名老卒却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六爷终于开了口,大吼出声。 “我退!” 身后的老卒们也跟着大喊道:“我退!” 瘫坐在地的徐天辰,双眼出现了一丝恍惚,下意识的叫道:“我退!” 一声我退,徐天辰以及几名新卒,似乎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至少,大脑恢复了思考,嘴巴亦是如此。 “我退,妻女被贼子凌辱,百般凌辱。” 徐天辰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下一句,满是汗水的手掌,感受到了手中的长刀。 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一幕幕,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他们第一次喊出这两个字时,有着无尽的屈辱。 每日喊,每次吃饭时都喊,从屈辱,到不甘,再到想要证明什么,如同一个魔咒,他们,会退,退过之后,爹娘,妻女、子孙,会被凌辱,会被屠戮,每日,都要喊,日日,都要喊。 “我退,我退,我退!!!” 徐天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眼睛,慢慢变的血红。 “我退,生我育我的爹娘!” “被贼子乱刀加身,刀劈入骨,皮开肉绽,死不瞑目!” 一名新卒,突然紧紧抓着刀兵,慢慢爬了起来,嘶吼着。 “我退,房屋烟火四起,褓中婴孩,乱马践踏!” 又是一名新卒,将徐天辰拉了起来,右手,紧紧抓出长刀,死死的盯住慢慢接近的凉贼,大口大口呼吸着腥臭的空气。 徐天辰的俊秀的面容,慢慢变的狰狞。 一声又一声嘶吼,渐渐清晰,来自黑暗,来自四面八方。 “我退,爹娘死,孩儿死,妻女死!” “我退,爹娘,会肠穿肚烂,鲜血喷溅,死不瞑目!” “我退,妻女,被撕破了衣衫…” “我退…” “我退…” 一声声我退,从战场上,每一名新卒的口中喊出。 一声声我退,一声声在营中,形成本能反应,身体反应,无比屈辱的词语,响天震地。 “我徐天辰!”徐天辰终于冲了出去,双手握住长刀,狠狠的劈了下去:“永不退!” 这一声呐喊,如同冲锋号一般,一声声永不退,清晰,如同鼓声,融入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血液,他们的五脏六腑,化为了勇气,化为了军人刻在灵魂中的两个字---守护! “永不退!” “永不退!” “永不退!” 战场之上,充斥着“永不退”这三个字,一声声怒火,一声声呐喊。 “我退”,蜕变了,蜕变成了----永不退。 捉狼新卒,步入了战场,加入了这场勇者的游戏。 那名带给徐天辰和三名新卒无限恐惧的凉贼,死了,半个脑袋,被削飞了。 徐天辰,如同一只渴望鲜血的猎豹一般,义无反顾的扑向战场,身后,是三名新卒。 那个倒在徐天辰倒下的凉贼,赋予了某些东西,某些捉狼新卒背负一声的东西,与杀戮无关,而是守护。 不止是徐天辰,很多止步、懦弱、呕吐的新卒,大喊着“永不退”,义无反顾的进入了修罗场,变成了吞噬一切的火焰,杀戮,屠宰。 因为,他们不会再退,永远都不会退了,因为,他们要守护,守护自己的房屋,守护自己的爹娘,守护自己的妻女,守护自己应守护的一切。 新卒,永不退! 捉狼,永不退! 第895章 名将第二步 新卒与老卒,并非是指从军时间上的区别,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成长,主要体现在是否上过战阵杀过敌。 之所以很多时候新卒老卒与时间挂钩,是因为时间久了,经历的也就多了,战阵分很多种,歼灭战、顺风战、守城战,在捉狼军中,只有深入草原一次,经历了各种战阵后,才算的上是老卒。 边军的新卒,服役半年甚至一年才可以上战阵,即便上战阵,也是在城墙之上放箭。 而捉狼军,没有那么多时间,一起上过阵,杀过敌,那就是老卒,因为已经经历了。 有些大营,杀敌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军功。 而在捉狼军杀敌,是因为懂的了一个道理。 置身于捉狼军中,是没有军功的,因为捉狼军从来没有割脑袋带回去请功的习惯,杀敌,是因为不能退,是因为守护。 这个道理,需要在战场上才会懂。 五百余人,冲进了凉贼的聚居地,义无反顾的冲进了血与火的世界之上,立于生与死的界限之上,不退,守护。 就如同楚擎,其实他也应是新卒,只是早在京中的时候,他就懂的了这个道理,关于守护。 在京中,他要守护老爹,守护福三,守护楚府,守护流民,因为守护,他有了勇气,有了勇气,便无惧。 所以在战场之上,他也是无惧的。 楚擎在战阵中,可谓是一往无前,在他的刀下,没有任何凉贼能够过上一招半式。 因为每当他将刀提起来的时候,王通通和南宫平就冲上去,将楚擎指向的敌人砍翻,楚擎…根本动不上手。 上一次在边城山林,他至少还能捡尸或是补刀。 可上次身边的人少,这次身边全是人,都有意无意的保护他,他是丝毫机会都没有。 楚擎气急败坏,冲的更猛了,然后,敌人死的更快了,被他身边的人砍死。 捉狼军的人数虽少,但是老卒们配合极为默契,林骸带领着最善战的老卒,不断穿插,分割,所到之处,那就和恐怖片拍摄现场似的。 六爷和其他善射的老卒们,闲庭阔步,在外围将想要逃跑的敌人全部射倒。 肖轶更如同一个憋了二十年的老光棍冲进了女浴池一样,哈哈狂笑着,一杆长枪所向披靡。 楚擎知道老卒们应该很厉害,但是觉得未必能厉害到哪去,毕竟第一印象感觉就是一群逃荒流民,加上平日在营区里也不显山不露水的。 可当这群老卒出手后,楚擎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这些老卒,用的都是军中的路数,大开大合,和其他大营的军卒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是这些老卒的配合,结成的战阵,还有对战场上的反应,明显与普通军卒有着极大的差别。 当初在边城山林,果毅营步卒极为勇猛,一往无前。 再看捉狼老卒,冲锋的速度并不快,而且也不能说是冲锋,就是慢慢往前杀着。 十二人,或是十八人一个结成一个战阵,两侧有三个或者四个持盾的老卒,前方则是持刀,战阵与战阵的距离不远,最多二十步左右。 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配合,还有战阵与战阵之间的配合,达到了一种妙到毫巅的默契,这一点从推进的速度上就可以看出来,三个方向一起杀进聚居地。 看起来散乱不堪,如同散兵游勇,当进入聚居地后,如同一盘散沙的老卒们,在几个呼吸间就结成了战阵,二十六个战阵中,林骸带领的老卒不断进行穿插,后方的战阵,是切割,两翼的战阵交叉前进。 单单是这种战阵,其实对个人的战力要求已经不高了,捉狼军老卒通过这种战阵,将杀戮变成一种“工作”,高效配合的工作,每个人各司其职,说是老卒屠杀,不如说是利用阵型去屠杀,不疾不徐,不慌不乱。 楚擎知道,老卒们并没发挥出全部实力,因为即便是这种步战,老卒们都依靠着战阵,用这种最节省体力和高效的方式作战。 每个战阵中,会有两到三名新卒。 新卒们,依旧犯着新卒们应犯的错误,用力过猛。 他们的长刀,并不会一击致命,所以大多会将敌人砍的血肉模糊,白白浪费着体力,确定敌人再也爬不起来后,满面鲜血,红着眼睛的寻找下一个敌人。 战斗比预想之中结束的要快,本就是被突袭,又听到了草原上每个凉贼最恐惧的“魔咒”---我退。 他们不懂汉话,但是对“我退”这两个字却极为熟悉,当这两个字出现时,代表捉狼军来了。 捉狼军每次上阵时,都会带一些新卒,每一次,都会喊出这两个字。 夜间被突袭,火攻,听到了我退,乃赤部的反抗几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单单是意识到捉狼军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多少人还保持着斗志。 可捉狼军依旧没有停下,何为贼,必须死的,才叫贼。 锋利的长刀狠狠落下,哪怕是放下兵器跪在地上祈饶,依旧是一刀枭首。 所谓狗急跳墙,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这些事,在捉狼军老卒的眼里只是一个笑话,因为再跳墙,也是狗,再咬人,也是兔子,狼可捉得杀得,兔狗又算的了什么。 火光映红了捉狼军狰狞嗜血的面孔,如同恶鬼一般。 为守护国朝,守护百姓,他们甘愿化为索命厉鬼,展现出最残忍,最嗜血的一面,对敌人的一面。 楚擎终于捅死了一个凉人,不是砍死的,而是捅死的。 这个凉贼是从背后出现的,万中无一,心脏应该是长在了右边,被二通一刀刺中左侧胸膛,倒地后,竟然过了片刻又爬起来了。 福三护在楚擎前方,可不知为什么,总是下意识回头。 就是这种下意识的回头,及时提醒了护在楚擎后方的南宫平。 南宫平毕竟是经验不够,虽然护在后面,但是双眼观察的是前方和两侧,三哥出言示警后,楚擎可算找到机会了,一肩膀给南宫平拱开,用长刀狠狠劈出,劈在了凉贼的肩膀上,然后又捅了一刀,可算拿到了首杀,虽然杀的是个丝血。 “哈哈哈哈。”楚擎嚣张的狂笑着,觉得自己距离名将又近了一步。 第896章 战损 战斗基本上算是结束了,老卒们拿出水囊,用清水淋在布条上,绑在脸上捂住口鼻,开始补刀,但凡胸口和咽喉处没有伤口的,两个部位补上一刀。 浓烟滚滚,火光渐熄,天色终于放亮。 新卒们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旁边皆是尸骨。 不少新卒又开始呕吐了,全身上下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 可这一次,老卒却将他们搀扶了起来,露出了笑容,告知他们应如何打扫战场,坐在敌贼尸骨旁边,是大忌,很多新卒,都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的,因为尸骨,不代表没有活口,不代表不会有贼人装死,突然暴起偷袭。 冷兵器与热武器有很多共同点,都是兵器,都是用来杀人的,而想要杀人,就会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用其极时,战场上必然是无比血腥的。 焦尸、残肢断臂、不瞑目的双眼、凝固的鲜血、可怖的伤痕,无一不冲击着视觉。 老卒们早已习惯,新卒即便步入了战场,即便他们也参与其中,依旧感到强烈的不适。 可新卒依旧要被老卒带着打扫战场,寻找装死的活口,对着疑似装死的活口补刀,让本就千疮百孔的尸体变的更加恐怖。 楚擎已经退到了聚居地外围,蹲在地上,听着林骸汇报己方的战损。 两名世家子新卒战死,一名受伤,老卒之中,战死一人。 楚擎望着地上的黄沙,喃喃不语。 他知道,战阵之上,零伤亡这种事比中彩票还难,可心里还是不好受。 死了三人,两个世家子新卒,一个老卒,死了三人… 剿灭了一个千人的部落,这种战损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对楚擎来说,依旧是难过,伤悲的,他记不得捉狼老卒所有人的名字,但是那张面孔,是熟悉的。 即便对林骸等人来说,也是难掩悲伤,捉狼军人数本就少,还要深入草原,越打,战死的同袍就越会多,继续战斗的人就会越少。 “让受伤的那一名世家子回去吧,将战死的兄弟,绑在马背上,让世家子,将尸骨运回去。” 说完后,楚擎沉默着,直到一个腹部绑着药布的世家子新卒走来时,这才抬起头。 这名世家子的脸上满是血污,腹部被刺中了一刀,面色苍白。 “楚大人,学生,学生不愿回去。” 其实这种伤,并不算是重伤,已经用药布止过血了,让老卒将伤口缝合一下就成。 但是对捉狼军来说,这就是重伤,要是已经深入了草原,肯定是不可能让他回去的,但是刚出关,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要不然就是拖累,大家需要照顾他,而且运气不好的话,伤口恶化,还会危及生命。 “你叫什么名字?” “周平安。” 世家子们早就习惯了,直接说名字,而不是像以前那般,说是哪个道,哪家府邸。 楚擎露出了笑容:“你若还是愿自称捉狼军,那就回去,一边养伤,一边与宋忠宋将军一起,在捉狼大营中训练新卒,将你的故事,在战阵上的故事,告诉新卒们,帮我,帮你的同袍们,培养更多的捉狼新卒。” 并不平安的周平安激动的面色涨红,单膝跪在地上,大吼了一声“唯”。 战斗彻底结束了,老卒已经确定再无一个凉贼活口。 福三则是详尽的给楚擎讲解着这一次的战役。 打的很漂亮,解决骑哨后,火攻,凉贼大乱,老卒们射死了二百余人,老天爷也很给面子,帐篷燃了大半,老卒结成战阵冲进去后,凉贼能够反抗的不足半数,加之意识到了捉狼军,胆气丧失,不少贼子放弃了抵抗。 若不是这样,己方战损应该还会高一些。 看守物资的老卒们将战马牵了过来,林骸从包袱中取出了一块烙铁,烧红后,烫在了十几具尸体上。 烙铁的形状是一个狼头,滴着血的狼头。 这也是捉狼军的记号,告诉凉贼,捉狼军,来了。 老卒们开始埋锅造饭,就在聚居地外,百步外,则是凉贼尸骨,空气中还夹杂着血腥味与尸体的焦臭。 楚擎觉得老卒们是故意的,故意让新卒一边吃饭,一边能看到那些尸骨。 其实还真不是这样,只是一种习惯罢了,一旦深入草原,不能在固定的位置待的过久,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杀完了人,迅速吃饭补充体力,即便是要休息,也要离开战场。 林骸坐在旁边,嘴里叼着个大饼子,从靴子里拿出了一个名册,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将战死的老卒和回关的新卒划掉,楚擎好奇的望了过去。 林骸笑道:“出关将士们的名录。” 楚擎哦了一声,刚要继续吃,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有点想骂人,他觉得这小册子有点不吉利。 陶少章失魂落魄的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楚擎的旁边,满面自责之色。 “大舅哥,怎么了?” “我…”陶少章一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大腿上:“老卒战死时…就…就在愚兄身侧,愚兄见到凉贼爬了起来,却…却没及时,及时救他。” 看得出来来,陶少章是无比的自责着。 当时林骸在场,有一顶帐篷都快烧塌了,众人想着西侧冲杀着,结果谁也没想到,满是火光的帐篷中竟然冲出来个人,身上还染着火,举着弯刀就冲向了一名新卒,陶少章离的远,大喊了一声,老卒回过身给新卒推开后迎了上去,倒是将对方劈倒了,可因烟雾的事,也被另一个贼子砍在了额头上。 当时根本无能为力的陶少章,只是低着头,自责着。 楚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陶少章,这种事,以后还会遇到。 福三拍了拍陶少章的肩膀,这是三哥第一次,第一次主动安慰大舅哥。 大舅哥转头看向福三这个老杀才,三哥露出了笑容,轻声道:“不要埋怨自己,要学会指责他人。” 陶少章:“…” 林骸哭笑不得:“老三,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书?” 福三:“儒学。” 众人恍然大悟。 儒家经典,他们没看过,但是代表儒家经典的官员,他们没少接触。 第897章 老爹的传说 馕饼和肉干被泡软了,老卒们迅速的吃着,新卒们却难以下咽,毕竟不远处就是成堆成堆的尸骨。 乃赤部有很多战马,都是上好的战马,马棚刚刚虽然被毁了,可逃脱的不少战马又回来了,似乎是在寻找着成为尸体的主人。 换了边军各大营,绝对会将这些战马带回边关,但是捉狼军从来没有这个习惯,哪怕距离边关只有半日多的路程。 莫说战马,就是物资他们都不会捡取,本身可携带的物资就有数,现在几乎没用,深入草原后才会以战养战获取物资。 新卒们食不下咽,却被老卒们逼着吃,强行往嘴里塞也要咽下去。 乃赤部只是一个开胃小菜,专门为新卒准备的,捉狼重组成军后的第一站,接下来,才算是真正的深入草原。 吃过饭,休息的时间比较久,快一个时辰,毕竟只是草原外围,休息过后,勇士们再次踏上了征程。 一路向北,前往草原最深处,也就是金狼王大帐所在的区域。 这一次,大家无法疾驰了,随着越来越深入,必须行军速度,而且还要放出探马在前方以及外围。 马上的楚擎正在看舆图,行军两日后,大家要破坏一处水草牧场。 这个位置也是阿勒根哒标记出来的,水草牧场附近有六到九个部落,而且还是保守估计,大约两万人左右。 捉狼军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凭着七百多人去杀两万人,所以大家的任务只是破坏水草牧场。 这也就是说,大家需要绕过或是穿过诸多部落,一旦暴露,就会面临重重包围,即便得手了也要迅速离开,并且很可能会被追击,持续数日的追击。 破坏水草牧场主要就是水源下毒,以往捉狼军惯用的手法,大多是利用常见的巴豆、砒霜,以及腐尸等。 不过这一次墨鱼赞助了一种闻着就想吐的药丸,整整二十个包袱,每颗药丸指甲大小。 原本楚擎想出关之前让墨鱼多弄一些神臂弩的,但是时间太紧,只交货了五十把,老墨被一声声日内瓦退钱逼的没玩法,这才进入了边城山林,弄了好多毒丸,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都不是什么文化人,更不懂这方面的相关知识,没人知道这玩意好不好用,但是都相信墨鱼。 南宫平最近没少研究这东西,闻了一下,分辨出应该是有草乌和狼毒的成分。 “先水源投毒,再烧粮草…” 楚擎扭头看向林骸:“同时进行?” “不知,这地方末将也未去过,不亲眼观瞧一番,什么都说不准。” 楚擎点了点头,本身舆图就不详细,而且草原上的各部落总是换地方,的确有着太多的未知因素了。 在草原上,草场和牧场并不是一个概念,快到地方的时候,只派出视力极好的探马重新标记舆图,各部落位置、辎重地点、水源流向等等,将这些事情确定后,才能调整作战计划,包括事成之后的逃跑路线等等。 除此之外,也要夜间行军,因为不易暴露,即便暴露了,也能迅速逃脱,而且夜间的话很少有牧民在草原上晃荡,白日的时候,行军速度很慢,如果遇到比较有利的地形,也会进行修整与歇息。 收起舆图,楚擎趴在马背上,有些懊恼。 他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 原本吧,他以为自己会很“帅”。 来无影,去无踪,如闪电,似清风。 如同鬼魅一般,在敌人的大后方,不知道从哪就杀出来了,穿梭与战场之上,杀人、放火、劫掠,用鲜血与汗水铸就功勋,如同兰博一样。 可实际上,赶路,赶路,再赶路,快到地方的时候,偷摸爬过去,扔一支火把,下一包袱毒,然后…撒丫子就跑,和蟊贼似的,后面追着一群敌人,呜嗷乱叫,自己被撵的和狗似的。 趴在马背上的楚擎,很郁闷。 他不是向往鲜血与烈火,就是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 传说、传奇、人们口口相传,包括后世的影视作品,都会让人进入一个误区,那就是没有“生活”。 就说林骸现在说的事吧,提及当年从军时出关,十二万大军。 新卒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了。 额滴个乖乖,十二万大军,那不得刀枪如林,遮天蔽日啊,所到之处,定是寸草不生。 诶,不得,林骸没讲这事,讲的是“现实”。 说当年十二万大军去了草原,最闹心的事就是上厕所。 入了草原后,大将军下令,六十步就得挖出一个旱厕,正好那时候是夏天,哎呀我去,我都不想写了。 楚擎也不敢想那画面了。 是啊,十二万大军,一提到这个数,大脑里第一个想法,绝对是热血沸腾的事。 可实际上呢,实际上光是十二万人上厕所这个事就…很现实。 这年月也没个什么抽水马桶,上完了…就上完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的,总不可能让军伍们跑出好几公里外上厕所吧。 就算是掩埋,那也没个埋,埋来埋去,不还是翻那两块土吗,以翔埋翔啊。 “你快闭嘴吧。” 眼看着林骸依旧开始讲述细节问题了,楚擎骂道:“别搁这动摇军心了。” 的确有点动摇军心,一群新卒开始犯恶心了。 林骸嘿嘿一笑:“都是军中趣事,少爷不爱听,末将就不讲了。” “这叫趣事,你怎么不吃饭的时候讲?” “好,那一会末将造饭时再讲。” 林骸一脸憨厚,这家伙根本听不懂好赖话。 楚擎叹了口气:“大哥你讲点热血沸腾的事吧。” 楚擎是真的无聊了,就这么骑着马游荡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昏昏欲睡,哪怕刚刚杀完敌,见了那么多死尸,他依旧只打哈欠。 “热血沸腾。”林骸双眼一亮:“那就讲讲老爷的事。” 楚擎来劲了:“这个可以有。” 一听说是关于楚文盛大将军的,新卒们都围了上来。 要说以前吧,不提百姓之子,光说这些世家子,对楚文盛不了解,就知道是个工部侍郎。 可从了军,来了捉狼大营,哪能不知道一手将捉狼军建立起来的楚文盛,尤其是在边关的百姓之子,在他们眼里,楚文盛基本上就是战神一样的人物了。 楚擎也不由竖起了耳朵,老爹,一定很英勇吧! 第898章 九进九出 人总是有很多面,在朋友面前,家人面前,上下级面前,很多很多面,父亲也是如此。 如今的楚擎算是短暂的走上了楚文盛的老路,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对老爹,对老爹在边关时,率领捉狼军时,在草原杀贼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无所知。 相比新卒,楚擎更加好奇,当年老爹是如何带领捉狼军杀的凉贼闻风丧胆? 这些事,楚文盛从来没和他讲过,就连福三也几乎没提及过。 见到连楚擎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林骇清了清嗓子,随即如同夹着腚眼似的发出了浓厚的男中音。 “想当年,马革裹尸,在贼营中九进一出,狂风,卷着黄沙,黄沙,卷着狂风,狂风和黄沙,卷着…” 楚擎:“你特么好好说话!” “哦哦。”林骇嘿嘿一乐:“总之当年无数次深入草原,要不是老爷,兄弟们不知要死上多少次,每次总是老爷力挽狂澜,将兄弟们从死地拉了回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别拍马屁,照实说,深入草原,靠的是兄弟们的配合,一个人怎么力挽狂澜,我爹就是再能打,能一个人单挑几千人啊。” “诶,少爷,您这话末将可就不爱听了,你怎么知道老爷无法一人战千人。”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爹真能一个打一千个?” “不知道啊,没见过。” 楚擎:“…” “就说七年前,突袭草原北部四大贵族部落那一次吧,若不是老爷,兄弟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林骇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一次,兄弟们运气不好,碰到了黑魔王,少爷您知道黑魔王是什么吧?” “知道,沙尘暴,你继续说。” “刚屠了一个凉贼部落,辎重本来是足够的,足够我们再一路杀回边关,可谁知遇到了黑魔王,来的快,去的也快,是人也散了,马也惊了,人都顾不上,莫说粮草与辎重了,等黑魔王散去,兄弟们七零八落,战马十不存一,除了身上的干粮,辎重都丢没了。” 福三感慨万千的接口道:“那一次,还是兄弟们第一次碰到黑魔王,当时兄弟们的位置距离银鹰部只有二十里路,危机四伏,一旦被发现,便要四面皆敌,战马都没了,更是无法突围。” 楚擎不由问道:“最后怎么逃回来的?” “逃?”林骇哈哈一笑:“杀回来的。” 徐天辰撇了撇嘴:“草原深处,靠近银鹰部,连战马都没有,怎么杀回来,莫说冲杀,就说吃喝,连辎重都没有,怎么杀出来,靠什么?” 林骇卖了个关子:“你决然猜不到。” 楚擎好奇不已:“究竟靠什么回来的?” 林骇:“靠你爹。” 楚擎反骂道:“靠你爹!” 林骇纠正道:“不是靠末将的爹,是靠你爹,靠老爷。” 楚擎:“…” 林骇目光扫了下周围新卒们:“老爷,也就是大将军,让我等原地歇息,他一人一骑,去了银鹰部。” 周围新卒,无不面露震惊之色,就连楚擎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银鹰部是大族,至少三五万人生活在一起,老爹一个人杀进去抢物资抢马? 楚擎满腹狐疑之色:“就我爹一个人?” “不错,大将军说,他自己一人,就够了,银鹰部,不过尔尔。” “不可能吧,咱不带吹牛的。” “哎呀少爷,事关老爷,这种事,末将岂会添油加醋。”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真有这事啊?” “虎子没乱说,是有过这事,不止一次,老爷孤军深入救了大伙。”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老爹,这么猛吗? 林骇再次露出敬佩的神情:“那一夜,老爷独自一人,借着夜色,如同那百战百胜七进七出的赵云赵子龙,哎呀,哎呀呀呀,好生了得,当真是好生了得,就一人,只有一人,入了银鹰部,当年赵子龙不过是七进七出,老爷是九进九出,一夜,只是一夜,偷出来四十多匹战马,还有无数吃食,光是肉干就偷回来…” “你等会!”楚擎连忙打断:“啥玩意,偷回来?” “额,也不能说偷吧,只能说是…说是胆色过人,老爷本就身材魁梧,换了凉贼衣衫,又通凉贼之语,从入夜到天亮,嘿嘿,要不说老爷厉害就厉害在这,提起来谁不佩服,老爷每次不多偷…不多拿,拿的少,积少成多,一连摸进去九次,从不同方向摸进去,有马偷马,没马偷…没马拿吃的。”林骇满面佩服的看向周围面色古怪的新卒们:“就问你们,老爷神勇不神勇,厉害不厉害,试问,这天下间谁能做到,还有谁能做到。” 楚擎:“时迁。” 新卒们都没好意思吭声。 他们还以为楚大将军是杀进去的,结果是摸进去的,然后再偷出来,所以这事,就很偷摸。 “哎。”楚擎叹了口气:“以后这种事,你还是别讲了。” “为何?”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得…脑补一下这个画面,就挺和个蟊贼似的。 徐天辰明显是个见过世面并且较真的人,皱着眉头问道:“可就算大将军九进九出,他一个人又能带回多少战马,多少辎重,根本不够大家分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 林骇大笑了几声,随即流露出了真正的敬佩之色:“大将军,厉害就厉害在这,不错,战马与辎重,的确是不够,更不足以支持着兄弟们骑乘与吃食,你以为我等能安然回关,是靠着老爷偷银鹰部的辎重吗,当然不是。” 楚擎瞳孔微缩:“那是靠什么?” “第二夜,老爷又去十五里外的苍狼部偷了不少。” 楚擎:“…” “第三夜老爷去的是…” “行了,你快闭嘴吧。” 林骇张了张嘴,见到楚擎瞪了自己一眼,就没说第三夜的事。 第三夜,楚文盛再次摸进苍狼部,独自一人挟持了苍狼部的族长与其三个儿子,命苍狼部族长将战马和辎重送到聚居地外,老卒们上了战马得了兵刃,在苍狼部里杀的尸横遍野,最终扬长而去。 第899章 诗与敌 楚擎不想让林骸再胡逼逼下去了,影响老爹在自己心中的伟岸形象。 这是出关杀敌去了,还是发家致富去了。 很失望的楚擎,让一出关就破嘴闲不住的林骸别讲老爹的事了,还是继续讲十多万大军挖旱厕的事吧。 本来林骸这人挺寡言少语的,结果一出了关,那嘴就和借来的一样,叭叭叭叭的根本闲不住。 不止是林骸,好多老卒都有这毛病,出关后,话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尤其是刚刚砍完了凉贼后,鲜血喷溅了一身,往那一站,老卒闭上眼睛和进入贤者时间了一般,长吐一口浊气,就那表情,如同突然间满足了俗世的所有欲望。 刚才在战阵上,只有老卒和新卒冲杀了,镖师与禁卫以及他们们,看守物资。 楚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经过一场厮杀后,很多人都变了,尤其是新卒。 战场果然是最好的学校,骑在马上的新卒们,脸上那一抹忧色已经慢慢消散。 新卒蜕变成了三成新的老卒,而老卒仿佛鱼儿回到了海洋,唯一没变的,只有付家二兄弟。 付永康和付保卫骑在马上,俩人正在打赌,猜测着回关的时候还能活下来多少人。 本来他俩应该挨骂来着,猜这种事太不吉利,上纲上线的话,说是动摇军心也不为过。 问题是这俩玩意都猜对方肯定得死,老大说老二半个月内得死,老二更狠,说老大明天就得死! 给自己都搭进去了,大家也没好意思喷他俩。 七百余人,千余匹马,游荡在看似无主之地实际上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上。 时至正午,无遮无掩的草原上,宛如置身于火炉之中。 老兵从包袱中拿出了黄绿相间的斗笠与披风,楚擎惊着了,没想到这玩意还有迷彩伪装的效果。 这些遮阳的斗笠与披风很宽大,连成一体,不但可以遮住脑袋,还能遮住战马的一半身子,用的是破破烂烂的絮布编制而成,很轻薄,应该是涂抹了一些植物汁液混合的漆料。 楚擎带上后,觉得自己有点像是掉色儿的杰尼龟。 草原叫草原,并不代表全是青草,也有很多荒漠。 就如同专家叫专家,并不代表都是学者,也有很多叫兽。 草原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态环境,其中一种就是荒漠草原,属于是草原中旱生类型,气候等原因造成的荒漠化,放眼望去皆是黄沙,偶有几株旱生之物歪歪扭扭的杵在地上半死不活。 其实草原上也有山坡,或大或小,或高或矮。 行军到了快入夜时,探马寻到了一处山坡,视野比较开阔,众人开始进行短暂的歇息补充体力与食物。 星光灿烂,皎洁的月光照在草原上,天地间一片静谧,晚风轻轻的吹过,显得分外惬意。 夜晚是不允许有任何火光的,楚擎啃着干硬的馕饼,灌了口清水,躺在了略显灼热的沙地上,望着满天星斗。 本来对于草原,楚擎还是比较向往的。 辽阔无边的大草原,如同老天爷亲手织出来的绿色巨毯,赤着脚走在草地上,柔软而富于弹性的青草,轻轻刮着脚心,地与天,绿与蓝,相接之处,牛羊相互追逐,处处都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致。 现在他才知道,荒地,荒地,还是荒地,赶路,赶路,还是赶路,就很无聊。 “妹夫。” 大舅哥抓着水囊躺在了楚擎身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关中,可没有这般风景,愚兄此时想要赋诗一首。” “哦。”楚擎露出了礼貌的微笑:“你能离我远点吗。” 陶少章歪着头:“怕愚兄的文采盖过你一头?”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乃赤部一役,打的是火攻,偷袭战,其实有战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损失了两个世家子,一个老卒,他能接受。 但是有一个细节问题,战死的老卒当时就在陶少章旁边。 别的地方的老卒怎么没事,为什么距离陶少章距离近的老卒就不幸战死了? 楚擎终于知道老陶为什么不待见小陶了,怪不得妈见打,父见抽,妹妹见了往死搂,这家伙应该是自带霉运光环,和他离的近了,准没好事。 陶少章自然不知道楚擎心里在想什么,枕着双臂“啊啊啊”了几声,开始酝酿。 “狂风裹沙日斜阳,举刀飞马踏天涯,关内不知将军血,英魂埋骨随风去。” 吟完后,陶少章看着楚擎,颇为自得:“如何,愚兄这即兴之诗如何?” 楚擎:“谢洋是谁?” 陶少章:“啊?” 楚擎没吭声,闲的蛋疼的陶少章凑趣道:“妹夫也即兴赋诗一首可好?” 蹲在旁边的福三开始捧场了:“陶大人你这是自取其辱,谁不知道我家少爷文采斐然,在千骑营更有双绝之称,这双绝,一是诗词,二是暗…鞍前马后为国朝,满腔热血护百姓。” 楚擎:“…” 不少世家子新卒也望了过去,很难将一言不合就直接大逼兜子的楚擎将“文采斐然”四个字联系到一起。 一看这么多人望着自己,楚擎准备小装一下。 结果因为出道之后很少剽诗了,越是想,越想不起来,倒是能想个一首半首的,可也不应景。 草原,草原,草原… “青青草原我最狂。”楚擎讪笑一声:“我是dj沸羊羊?” 陶少章一脸懵逼:“这是个甚?” “你别管是啥,就问你是不是合辙合韵吧。” 福三一拍双手:“合!” 陶少章叹了口气:“妹夫这文采,看来是不如愚兄了。” 一群世家子们的脸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楚擎打了个哈欠:“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陶少章愣住了,不少世家子也开始反复念叨着,满面错愕之色。 楚擎哈哈一笑,刚要再剽几句装装杯,放哨的二通突然跑了上来,哑着嗓子叫出了声。 “大人,林将军,三十里外,敌先,两千余人!” 第900章 旗狼卒 如今算是刚入草原,发现两千余凉贼,可谓是林骸与老卒等人始料未及的事。 要知道北、东二侧,只有三处部落,都是如乃赤部这般前哨营地部落,北侧只有乃赤部,已经被全灭了,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成规模的凉贼出现才对。 王通通跑上来后,面色焦急:“一炷香,最多一炷香,便会赶来,马速不快,大人,林将军,如何应对?” 楚擎也没了主意,看向了林骸。 林骸以及福三等老卒,皆是面露困惑之色,周围的新卒们也紧张了起来,迅速跑到战马旁抽出了兵刃。 “不对头。” 林骸极为冷静:“若是奔着大家来的,必然是因发现了乃赤部的尸体,见了尸体,就知晓是咱们捉狼军的手笔,可既然知晓是捉狼军,只有两千余人,就敢追来,不对头!” 楚擎也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如果他们是奔着咱们来的,不可能托大只有两千多人?” “不错,少爷您想,乃赤部在外围,即便是尸体被发现,也不能这么快寻来,更不可能寻的这么准。” “这倒是。”楚擎望向西侧的方向,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两千多人,又占着高处地利,风向西,优势很足,林骸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卒们也没放在心上,反正杀谁不是杀,在哪杀不是杀,只要确定只有两千多人就好,怕就怕战斗开始后,会有源源不断的凉贼杀过来。 “上马。” 林骸下令了,对周围老卒说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先藏好。” 楚擎也赶紧上了马。 这一次他不准备迈出名将第三步了。 对战凉贼游骑兵,不是步战,就是来回射,你射我,我射你的,楚擎根本不善弓箭,丝毫用处都没有,不能说是个废物吧,只能说是个…没用的废物。 还是那句话,草原上没有太多的战术可用,利用地势射一波,然后上马后撤,不是逃,就是让敌人的阵型不断分散,在运动的过程中尽量消灭凉贼,然后兜一个大圈子,回到山坡上,借着马速进行骑兵冲锋,如果没意外的话,到了这时凉贼战损已经过半,最后再是骑战短兵相接。 对于这种事,捉狼军老卒很擅长,可以利用火把的亮光让敌贼进入他们预设的位置,一个字,杀就是了。 都上了马,手持长弓,背箭囊,安静的等待着。 足足等了半炷香,凉贼没出现,探马回来了。 “大人,林将军,凉贼去了东侧。” “怎么又跑东侧去了呢?”楚擎这心里和过山车似的,一会上一会下,去了东侧,就明显不是追自己的。 林骸和一群老卒们倒是不意外。 “果然不是奔着咱们来的。”林骸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凉贼是否点燃火把,战马挂的包袱大不大,可持刀。” “点燃了火把,腰间插着弯刀,包袱是有的,水囊有两个。” 楚擎不解:“怎么的呢?” “这些凉贼在追敌,追杀的人应该人数不多,若不然也不会点燃火把。” “追敌?”楚擎瞳孔微缩:“难道是追出关的军卒?” “不会,马如敬等人,去的是东、西两侧,深入草原后才会分开,人数众多,两千凉贼去追击,无异于取死。” “那他们要干谁?” “这…”林骸一时也说不准,福三插口道:“跟上去瞧瞧吧。” 楚擎也是好奇不已,总不能是凉贼大半夜喝多了出来飙马吧,而且这位置太靠外围了。 大家都没异议,楚擎和一群小头目一夹马腹,前方了东侧,大部队在后方,分成数十队,像连成一条线似的紧紧跟在后方。 王通通所说的这两千多凉贼,同样是在夜间行军,而且也的确是在追杀别人,追杀的是步卒,行军速度并不快。 点燃着火把,火光星星点点,很快就被楚擎等人追上了。 当想要一探究竟的黄雀追上螳螂时,蝉,也被螳螂追上。 楚擎等人不知道自己是黄雀,但是他们认出了螳螂的“身份”,金狼王帐下,旗狼族,而在关内,则将他们称之为旗狼卒。 夜,狂风,屠戮。 楚擎到了的时候,旗狼卒正在上演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为数不多的马车上,都被点燃,鲜血与烈焰,伴随着惨叫声,交织出了令人心惊的场景,旗狼卒骑在马上,放着火,弯刀屠戮着很多手无寸铁的牧民。 骑在马上的楚擎等人,是在一处山坡上,也是没想到上了山坡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 不是战斗,就是一场大屠杀。 “旗狼卒,是金狼王大汗帐下的旗狼卒,只有不同部落组成的旗狼卒才戴这种遮面纱。”林骸极为诧异:“他们在屠杀草原牧民!” 福三迅速着解释着旗狼卒的来历,不是部落,而是“奴从军”。 旗狼卒不是部落,而是一支由奴隶组成的军队,这支军队的成员,都是各部落骁勇善战的游骑兵,草原上各部落也有争斗。 有时候当一个小部落被吞并后,该部落的牧民以及青壮,为换妻儿等亲族活下去的权利,甘愿为奴,成为草原上身份最卑贱的战士。 这些奴从军被贵族所驱使,大部分都扮演着类似于炮灰的角色,他们的生死都掌握在贵族手中,可以被“交易”售卖,也可以成为贵族的弯刀吞并其他部落。 几乎每个大部落都有奴从军,金狼王大汗帐下也有,被称之为旗狼卒。 不过金狼王帐下的旗狼卒并不是普通的奴从军,十多年前,同样是贵族部落的拓跋一族联合了诸多部落,想要推翻金狼王大汗取而代之,最后惨败收场,而拓跋与几个部落一族最骁勇的游骑兵都从了奴从军,也就是金狼王帐下的旗狼卒,人数大约有五万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死鬼草原小王子拓跋鹰当年就是旗狼卒的一员,属于是“认贼作父”了。 旗狼卒几乎没有与昌军较量过,但是他们却常年作战,在草原上与“自己人”作战,任何在草原上胆敢质疑金狼王权威的部落,任何一个牧民,只要是凉人,旗狼卒就会在草原上追杀他们。 “难道是草原叛部?” 林骸脸上满是浓浓的困惑,战场之上,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可被屠杀的凉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几乎看不到任何青壮,人数也不多,千余人,毫无反抗之力。 福三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不,是叛部亲族,一定是哪个部落叛了,老弱妇孺提前跑掉了,旗狼卒才会追杀他们。” 第901章 惨无人道 虽说凉人与昌人势如水火,又是在草原之上战场之上。 可即便连楚擎以及一群新卒们,都是怒不可遏。 屠杀这个词,并不是因为实力悬殊导致的屠戮,而是虐杀,残忍的虐杀。 千余人,某个叛部中的老弱妇孺,无助的哭嚎着,奔逃着,跪地祈饶着,但是旗狼卒没有任何怜悯之心。 骑在战马上,掷出绳索,套住了牧民的脖子,然后加快马速疾驰。 孩童被驱赶聚集到了一起,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上百匹健壮的战马围着圈,孩童被烙铁烫在脸上,反抗的,则是要被一刀枭首,不反抗的,将来,或许会成为旗狼卒的一员,也或许被售卖,总之,他们会成为草原上命运最悲苦的人。 女性牧民的下场更为凄惨,被下了马的旗狼卒扑倒在地,在火光与鲜血旁,实施着畜生行径。 刺耳的尖叫声、夺目的弯刀寒光,这一幕幕无不刺激着山坡上所有昌人的心灵。 只有妇女与幼童能够活下来,妇女,会被凌辱,在这里被凌辱,抓回去后,还是相同的命运,直到有了身孕,诞下孩子,男孩,会成为奴隶,如果成为最强壮善战的奴隶,会加入旗狼卒,女孩,命运与她们的母亲相同。 至于老者,牧民老者,无论男女,都会被屠戮,弯刀滑过咽喉、绞索拖行,生命,被毫无尊严的践踏,战争,不属于老人,更不属于孩童,当老人与孩童出现在战场上,那么这就不是战斗,而是屠杀,赤裸裸,毫无人性的屠杀。 “畜生,该死的畜生,统统该死!” 趴在地上的小胖子胡申志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了地上,双眼满是血色:“该死,统统该死!” 不少新卒,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望着山坡下惨无人道的屠杀,恨不得冲下去,将旗狼卒宰杀的一干二净。 “这…”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入草原第二天,竟然看到了这么一幕。 福三告诉他,这种事,在草原上经常出现,弱肉强食,部落与部落之间,总是互相吞并,互相屠戮,大的,吞并小的,小的,吞并更小的,为了抢最肥美的草场,为了抢夺对方的牛羊或是女人,有的时候,可能只是为了几匹战马。 草原上没有律法,金狼王大汗就是律法,不被记录在书中,只是出现在大汗的口中。 而当金狼王大汗闭口不言时,草原上,就没有任何律法可言,各个部落之间,今日联姻交好,明日,或许就会翻脸抽刀。 即便金狼王大汗闭口不言,依旧会发生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因为草原太大了,各个部落太分散了。 “这样一个民族,一个自相残杀的民族,竟然成了昌朝的心腹大患?” 楚擎有些想不通了,一个弱肉强食,毫无团结可言,并且互相残杀,生活在如此贫瘠的草原上,没有律法,无法保证基层“百姓”生存权利,并且有着畸形野蛮文明与传统的民族,竟然没有灭亡,非但没有灭亡,还不断壮大,甚至成了昌朝的心腹大患? “妹夫,不对劲。” 趴在旁边的陶少章,望着远处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竟然没有像其他世家子那般悲愤,而是冷静的分析道:“草原外围只有乃赤这种探马营似的部落,没有小部落,如果是叛部的亲族,为什么会一路步行到草原外围?” 林骸解释道:“正是因为这里是草原外围,靠近边关,没有大规模的部落,所以他们才来这里,想要找到一个聚居地,算是在夹缝中生存。” “原来如此。” 楚擎也听明白了,叛部牧民,除了会被追杀,遇到其他部落,也会被吞并,而这里靠近昌朝边关,除了两国发生大战,否则没有部落会定居在这个区域,的确算是在夹缝中生存,往前,是边关边军,往后,是“同胞”,追杀或是想要吞并自己的同胞。 屠杀结束了,只有三百多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和百十个女人活下去,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变成了奴隶,而奴隶,都有特有的印记。 孩子的脸上被烙出了印记,女人也是如此,只不过后者的印记是在后背上,他们甚至连衣服都被强行脱了下来,双手绑在绳子上,胆敢再发出任何哭嚎之声,鞭子就会无情的抽打在他们的身上。 数百具尸体七零八落的倒在那里,死不瞑目。 草原上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大人,将军!” 胡申志紧紧攥着拳头,低吼道:“冲出去,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 六爷摇了摇头:“莫要出声。” “你们不去,那我去,我去和他们拼了,这群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啪”的一声,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抽在了胡申志的脸上,徐天辰面色无比的阴冷:“你想死,无人拦着,若是想要连累我们,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你个没种的家伙。” 胡申志骂了一声后,再次狠狠的用拳头砸在地上。 新卒们,都算是读书人,至少自诩为读书人,也知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可发生的一幕,已经不止是阵营、民族、对立面等事情了,而是一种亵渎,对生命的亵渎,这种屠杀,这种凌辱,这种行径,将为人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不断践踏着。 或许是老天爷见到了胡申志,见到了新卒们愤怒的面庞,意外,出现了。 火把,如同长龙一般,出现在了西侧,也是上千火把,上千人,上千战马,杀声震天,喊的不是汉话“杀”字,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喊的就是“杀”字。 旗狼卒大声呼唤着什么,随即迅速上马,眨眼之间,便有装束不同,武器不同的千余凉人,冲杀了过来,目眦欲裂,带着滔天的怒火,冲向了旗狼卒。 这一次,不是屠杀,而是战斗,真正的战斗。 “卧槽,现在的年轻…现在的凉人,卧槽…” 趴在地上的楚擎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入草原第二天,短短两日,两场战斗,一场屠杀。 第一场,大家倒是参与了,也是自己主导的,第二场,凉贼杀自己人,第三场,还是凉贼干凉贼,大家完全成了旁观者。 正当楚擎感慨万分的时候,西侧,也就是冲向旗狼卒的那群牧民身后,又是一条火光长龙,尾随后侧,杀声震天。 这群人,明显是在追杀牧民,因为冲向旗狼卒的牧民,开始回头放箭了。 楚擎使劲地挠着额头,捋了半天才捋过来。 旗狼卒,追杀老弱,牧民,过来干旗狼卒,而干旗狼卒的牧民后面,还有一群追兵… 第902章 不出意外就意外了 意外的情况接二连三,就连林骸等老卒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 大家直接坐在观众席上了,看着凉贼自己耗子扛枪窝里横。 “这是肿么个情况?” 面对楚擎的询问,老卒们也是面面相觑。 大家觉得,应该是分两个阵营,叛部,与旗狼卒。 旗狼卒追杀叛部中的老弱妇孺,叛部过来削旗狼卒,这个,能看懂。 但是叛部青壮后面紧咬着的游骑兵,大家就看不懂了。 这些游骑兵明显不是旗狼卒,最主要的是,追过来后,他们连叛部青壮和旗狼卒一起揍。 最后赶来的这群人是最少的,也就六七百人,但是极为悍勇,不是战斗力悍勇,而是…就很悍勇,明明人数最少,但是见谁干谁,和疯狗似的。 林骸,兴奋了,老卒们,也兴奋了。 他们是捉狼军,而捉狼军,从来不当老六,他们要雄起,要支棱,不当老六,不坐观众席! 楚擎侧目扫了一眼,不用问就知道这群老卒们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下面就是大乱战,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老卒们明显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然后等双方两败俱…不是,应该是要等三方三败俱伤后下去捡现成的。 其实楚擎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有脑子的人,都应该这么想,也应该这么做。 战场就和东北大乱炖似的,牧民、游骑兵、旗狼卒、叛部青壮,市面上常见的各种型号凉贼,都有,楚擎根本分不清哪伙是哪伙的,见面就干,牧民干旗狼卒,旗狼卒干追牧民的游骑兵,游骑兵则是连牧民带旗狼卒一起干。 林骸回头下达着命令,后方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各个摩拳擦掌,谁也没想到,竟然能碰到这种好事,大半夜瞎溜达,居然能捡这么多尸。 三千人左右吧,有骑兵,有步兵,还有没穿衣服的草原妇人,完全乱了套了。 凉人砍起自己人,那叫一个狠,鲜血四溅,就奔要害捅,别说楚擎,连林骸都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旗狼卒奴从军用的都是统一的弯刀,倒是好辨认,主要是后面来的这两批人,兵刃可谓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子流星,什么带钩儿的、带刃儿的、带尖儿的、带翅儿的、带峨嵋针儿带水字儿的,何止一个乱字,简直就是个乱字。 除了“热闹”,楚擎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下方的战场了。 骑马的,走路的,抱着脑袋跑步的。 砍人的,逃跑的,扑倒敌人上去咬的。 挽弓的,射箭的,挣开绳索抡锁链的。 哀嚎的,惨叫的,边砍人边狂笑的。 拧脖的,劈脸的,搂着敌人抠眼的。 整个战场都乱成了一锅粥,大家十分怀疑这群凉贼到底是怎么分辨敌友的,总不能是见人就干吧? 激烈也好,热闹也罢,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凉人倒在血泊之中,红着眼睛杀敌,如同面对杀父仇敌一般,看的楚擎都直吸凉气。 哪怕亲历过战阵,亲历过两次,也是看的头皮发麻。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数千人贴身肉搏,也或许是这群凉贼真的如同野兽一般无所不用其极毫无章法的搏命。 这种不死不休连牙齿都用上的战斗,无疑是最为血腥与原始的战斗。 “你不是要当英雄吗。”徐天辰抓着长刀,桀桀怪笑的望着身旁的胡申志:“去啊,冲下去啊,救那些妇孺啊,没人拦着去,去啊。” 胡申志胖脸蛋子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群老卒们也是骂骂咧咧。 还好没冲下去,这要是冲下去了,绝对死伤惨重,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两批凉贼。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按道理来说,骑着马的应该是利用马速进行冲锋,绕一圈,再回来冲杀,这才能发挥出骑兵最大的优势。 实际上却不然,那些骑着马的牧民也好游骑兵也罢,就和深怕敌人多活一秒钟似的,他们一秒钟都等不了,宁可翻身下马步战以命博命,也不想要让敌人在这个时间多活一秒钟。 这种混战,乱战,伤亡数字上升的很快,比两军摆明车马对垒的效率高多了。 人们和动物的最大的区别,就是会制造工具,制造了工具,便可以提升自相残杀的效率和速度,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刀都砍崩了,捡起弯刀继续砍,一拳打不死敌人,但是一刀能砍死。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尸横遍野,四处散落的火把将很多牧民车马的帐篷点燃了,战场之上一览无余。 “准备杀出去!” 林骸双眼红的如同野兽一般,两把长刀抓在手中,慢慢爬了起来,蹲下身子,如同一个嗜血的野兽。 老卒们也慢慢蹲在了沙地上,将长弓抓在手中。 老规矩,射,将最悍勇的,最出彩的,最强壮的,战场上最靓的崽儿们都射死,然后结成战阵,步战冲锋。 他们分辨不清这群凉人谁是谁,谁是哪个部落的,谁又是旗狼卒或是叛部,总之都是凉人,都是凉贼,全宰了就好。 其实老卒们完全可以再多等一会的,但是没必要。 凉贼本就拼杀了这么久,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一旦见到“新的敌人”出现了,精锐的捉狼军出现了,就算没有失了胆气,也绝没什么抵抗之力。 一个个老卒与新卒抓着兵刃,慢慢滑下了小山坡。 楚擎同样如此,陶少章、南宫平,所有人都在。 这场仗,没有任何输的道理,只要老卒们发挥正常,甚至能创造出奇迹,也就是零伤亡。 将箭囊里的箭矢都射空,还能站在原地的凉贼不会有太多,反抗拼杀的,更是少之又少。 人在拼尽全力搏杀的时候,体力并不能维持太久的时间,影视作品中,普通军卒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几个小时,甚至是一天一夜,纯粹是虞姬给项羽做绝育,扯姬霸蛋。 正常交战,是三军交替,不是空军、海军、陆军,常说的犒劳三军,是指前军,中军,后军,不同的方位交替进行战斗,不是让最前面冲锋的一直往前莽,体力根本不允许。 别说抡大刀了,就是普通人对着空气不停歇的使劲挥拳三十秒,那都累的和死狗上气不接下气,更别说肾上腺素高速分泌体力快速流失了。 所以说,捉狼军就是捡现成的了。 眼看到了百步的距离,捉狼军们已经在黑暗中露出了尖锐獠牙,挽弓拉弦,嗜血的目光看向了战场上依旧作战的凉贼。 陶少章激动的浑身直打摆子,身旁的林骸高举着右臂,深吸了一口气。 没等林骸轻声下令,陶少章用尽全力大吼道:“杀!” 一声“杀”,响亮至极。 但凡和陶少章沾边的事,不出意外的,就出意外了。 几乎是同时,西侧方向,出现了一排火龙,火把组成的火龙,如果每人只举一根火把的话,至少,有三千之众。 而陶少章的喊声,也成功的吸引了战场上各种型号的凉贼。 这一刻,楚擎的感觉,就如同刚工作了十二个小时坐着公交末班车到家门口,突然看到超人给自己贷款买的新车举了起来扔向了反派,完了还特么没砸着,砸着的,是刚付了首付的新房… 林骸当机立断:“撤,上马,跑!” 四个字,言简意赅。 楚擎也是言不简,但是意赅的大骂道:“姓陶的,就他娘的就知道你是个丧门星,喊你大爷!”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战场上打生打死的各种型号凉贼们,同时,几乎是同时,扭头,转身,举刀,冲了过来。 第903章 暴力摩托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 俩昌人掐架,见到一个瀛贼跑来要打太平拳,那绝逼是俩昌人先干死瀛贼。 同样的道理,俩凉贼掐架,见到一个昌人过来打太平拳,同样是要先干死昌人。 不是掐架俩人的仇恨没那么深,而是他们知道,来打太平拳的家伙,就是来一锅端的,不但要干死对方,也要干死自己。 不止是楚擎在骂,福三、南宫平,连林骸都骂上了,骂陶少章瞎叫唤。 陶少章装作没听见,撒丫子找萍儿去了,准备跑路。 其实这事怪大舅哥吧,也不是,他就是不大喊那么一声“杀”,老卒们也准备放箭了。 可要说不怪他吧,更不是,老卒放箭是放箭,本身大家就隐藏在黑暗之中,战场上那么乱,就算有人能反应过来,也无法警告同伴或者敌人。 所以这事,还是得怪大舅哥瞎叫唤,嗓门太大。 七百多人,撒丫子狂奔,上了马就夹马腹,跑向了南侧。 现在谁也不顾不得哪匹马是自己的了,抓着就上吧。 也是巧合,童归上的是萍儿,都快给马鞭抡出火星子了。 骑着军马的陶少章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轻点!” 童归一张嘴,灌了一口风:“你还有颜面骂我?!” 陶少章不吭声了,大家骑着马就开始狂奔。 倒不是大家怂,而是根本没必要打这一场仗,捉狼军很少正面作战,不是实力不允许,是人数和物资不允许,当年楚文盛训捉狼军的时候也不是为了正面作战。 又来了至少三千多凉贼,打是能打,但是肯定有损伤,而且一个闹不好,战损会很高。 捉狼军也不是不擅长正面作战,是从不打毫无意义的仗。 长眼睛都看出来了,这些凉贼是分“派系”的,都不用他们出手,自己都能先给自己人的脑浆子打出来,大家去拼命,根本没必要,没有任何战略意义。 他们是觉得没意义,可惜,凉贼觉得干昌人就很有意义,金狼王大汗过生日,昌人的脑袋很值钱。 凉贼很少有通汉话的,但是几乎每个凉贼,都能听明白一句汉话,那就是“杀”,当时要是陶少章喊一声“射”,或者干死他们,啥事都没有,千不该万不该,非要大喊一声“杀”。 马这玩意和车不一样,不是说一脚给油门踩油箱里,百公里加速多少多少秒,战马从迈开蹄子到狂奔,是需要一个短程的冲刺过程。 刚刚最后赶来的凉贼,有大约一里也就是四五百米的距离,而这群赶来的凉贼,本身就是保持着高速冲锋的速度,捉狼军滑下山坡的时候,挺快,问题是往上爬的时候慢,加上很多新卒吓的够呛,差点没摔下去,老卒还得回去拉他们,耽误了不少时间。 战场上的那些凉贼大呼小叫着,也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的,反正看那意思是应该是有“昌狗”,大家先干他们之类的。 而当三千多凉贼游骑兵到达战场的时候,捉狼军才上马。 像是矮山实际上就是个大土坡,能直接绕过去,凉贼游骑兵都没上土坡,就那么从两侧绕过去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大家被咬上了,最后侧的人,和追击的凉贼最前侧的人,也就百八十米,这个距离已经是拉到最近了,捉狼军的战马马速已经放开了,可还是很危险,要不是逆风,很容易挨箭。 楚擎想要张嘴继续喷陶少章,一张嘴就灌一口风,逆风而行,相当的刺激了。 他是实在没想到,来到草原第二天,就能享受一把捉狼军深入草原的待遇---被撵的和狗似的。 即便灌风,楚擎作为三道军器监监正、重组捉狼军、重新竖起捉狼军大旗的男人,他必须要在这一刻大喊出声。 “你们心里问候陶少章全家可以,但是不能问候他大妹子,可以问候他爹和他二妹,都他娘的记住没!” 楚擎迎风大吼一声,差点没呛着。 大舅哥扭过头,气的够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我妹?! 楚擎在捉狼军中毕竟还算是有威严的,所以陶瑸就倒了血霉了,大家都在骂陶瑸,光骂陶少章都不解气了。 各种型号的凉贼,只要能找到马的,都汇聚在了一起,然后,神奇的一幕,又出现了。 大家骑着马,继续干,一边追,一边干。 楚擎回头的时候,都傻眼了。 不少人是举着火把的,所以他看的很清楚。 凉贼,又干起来了。 “他们是不是出门吃错药了?” 没人能回答楚擎这个问题,大家都在压低身姿夹着马腹,扭着头看向后方。 老卒们也不断回头看向林骸,不用言语,大家都有默契,是在问林骸分散而逃还是怎么的。 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谁也没想到会出现意外。 正常打偷袭的时候,会留下一百到二百人守着物资和战马,就在作战位置不远处,如果是要四散而逃的话,最后会回到物资的位置,这二百人也可以作为策应或是接应,要是还要继续逃的话,就去一天之前的汇合点,以此类推,总是有办法重新汇合的。 问题是这一跑,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跑,如果分向四面八方的话,那么就没有了汇合的地点,容易走丢了,最后只能der的往南侧骑,回城关,因为大家刚出来两天,去前一天的汇合点,那就是乃赤部,再往前推一天,直接回家了。 这要是回去了,怎么说,说捉狼军重组后,第二天,看见一群凉贼掐架,想捡个便宜,然后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黄雀以及黄雀后的黄雀,自己就被撵回来了? 捉狼军外出作战无数次,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都没想到才出来两天,草原外围,同一个区域,竟然出现这么多凉贼,加起来都快上万人了。 本就是逆风,吹的脸生疼,黑夜中狂奔,楚擎不停的回着头,深怕噗嗤来一箭,再给自己射地上。 结果回头这么一看,楚擎傻眼了。 他刚才看到了追兵们又干起来了,骑在马上,和玩暴力摩托似的,不少骑兵靠近了,伸出大脚丫子就踹,要么就是抡刀子,但是人数并不多。 可现在再看,打起来的人更多了,单单是追在最前面数百名游骑兵,至少得有上百人再同时“暴力摩托”。 然后,更令他懵逼的情况出现了。 基本上没人追了,各种型号各种款式的凉贼,又掐起来了,还有人调转马头,杀了回去。 现在楚擎脑子里就一个问题。 到底,是因为点啥啊? 越来越多的人也发现这个情况了,拉着缰绳放慢马速,脑子里同样就一个问题。 因为点啥啊,到底? 第904章 战场第一坑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有的人,追着追着就开干了。 距离已经被拉开了,捉狼军倒是没散,凉贼自己又干起来了。 放慢马速的捉狼军再次聚集在了一起,拉着缰绳,战马打着响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个加粗加大的问号。 楚擎很想调转马头冲回去,抓着这群凉贼的脖领子大声问他们,因为啥,到底因为点啥啊? 这个困惑,存在每个人的心里。 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旗狼卒屠戮老弱抓捕妇孺,到牧民杀来,然后是后方追兵,再是最后三千余众给大家撵的和死狗似的。 其实前面这些情况,大家倒不是很困惑,有杀有救呗,问题是,三千余众,最后一批人,自己打起来了? 这就是大家想破头皮都想不出答案的困惑了。 如果他们本身是敌人,怎么可能一起赶来? 如果不是敌人,为什么现在又打起来了? 楚擎四下看着:“问,在什么情况下,大家能一起骑马赶来?” 福三接口:“与同伴追敌。” 楚擎:“问,在什么情况下,同伴一起追敌,追着追着,同伴们自己打起来了?” 机智如三哥,一语道破天机:“内讧。” 是的,只有一个可能性,内讧。 可因为什么内讧,一起追敌,就突然内讧了? 陶少章神色微变:“再回去,对,再回去,看他们厮杀时喊的是什么,辨别一番。” 楚擎困惑不解,这有什么可辨别的。 林骸也觉得陶少章是瞎指挥。 不过陶少章历来是固执己见的,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那就必须要做。 “来几个听得懂凉话的老卒,回去看看。” 说完后,也不管有没有人跟着,陶少章打马回头,控制着马速拉近距离。 几个老卒被楚擎交代过,尽量在战场上保护大舅哥,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 结果这么一跟,陶少章这么一领,毫无意外,那些原本都摆开架势的凉贼们,再次大叫着什么,冲了过来。 童归一夹马腹,看向楚擎:“您大舅哥,是真贱啊。” 楚擎叹了口气,没什么可说的,继续跑吧。 然后,就如同刚才那般,继续被撵的和死狗似的。 就有点像是,人家在处理家事,外人滚远点,胆敢接近,那就先干死你们。 陶少章脸色煞白的带着老卒们跑回来了,策马狂奔,众人既无奈又郁闷,只好继续逃。 楚擎再次大喊道:“老规矩,不准问候他妹,大妹子,二妹随便!” 陶少章:“愚兄…” 林骸大吼道:“住嘴,不准你再说话!” 福三:“一个字都不行!” 陶少章嘿嘿一乐。 本官虽没不知他们因何内讧,可至少知道了一靠近就挨揍啊。 和刚才一样,拉开距离后,彻底隐入了黑暗之中,凉贼不追了,继续内斗。 “我靠!” 楚擎都快要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不止是楚擎,每一个捉狼老卒,在草原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凉贼内斗,那是常有的事,就像刚才似的,或许是同一个部落,也可能是交好的两个部落,一个部落的老弱被屠杀,另一个部落过来救他们。 问题是最后出现的那批人,那批凉贼,明明是一起来的,也一起追杀自己,结果追着追着就打起来了,这就令人想不通了。 就算是像福三说的那般,内讧了,可为什么内讧,有想追的,有不想追的,也有刀剑相向阻止同伴继续追的? 不可能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刚刚所有人凉贼都在追,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就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响起,来源于两翼外围的探马。 现在这情况已经不用管暴露不暴露了,右翼的探马大喊道:“又是一伙凉贼,数十人,正在逃跑,东南侧。” “数十人,东南侧,逃跑?” 众人面面相觑。 福三恍然大悟:“东南侧,他们的位置比那些被屠杀的老弱在前,刚刚那些凉贼,似乎是在逼问那些老弱,难道他们是为了抓这伙人?” 楚擎当机立断:“肘!” 一语落毕,众人调转马头,前往了东南侧。 现在杀不杀凉贼,看不看热闹,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迫切的希望得到一个答案,这一夜,都快折腾到天亮了,迷雾重重,困惑重重,狐疑重重,问候陶少章全家重重。 奔向了东南侧,汇合了探马,加快马速,天已经微微亮了,果不其然,如探马所说,二十多人,都是游骑兵装束,大多是二人一乘,少战马,还有人带着伤。 陶少章神情大震:“可算轮到咱们追…” 楚擎:“你闭嘴!” 见到有了追兵,人数不多的游骑兵根本无心作战,也无法作战,很多都是二人共乘一骑,跑不快。 追,是因为需要一个答案,而不是为了杀人。 老卒们分开两侧,也就半炷香的功夫,超过了这群游骑兵,随即从侧翼绕到前方进行包抄。 眼看被追上,游骑兵下了马,二十五人,其中有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一个孩子,五六岁的样子,人人脸上满是灰白之色。 人数太少,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我知道啦!” 楚擎一拍额头:“这套路,我太熟了,迪士尼…不是,草原在逃王子,有保皇派和反叛派,有人保护,有人追杀,所以才会出现内讧,一定是这样的,扑街小说狗血剧情,我太熟了!” 大家听不懂楚擎在说什么,但是已经快速形成了包围圈,挽弓拉弦。 游骑兵下了马,不少老卒也下了马,抽出了长刀,准备随时扑上去。 骑在马上的林骸刚要开口,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狼骑兵面色大变:“昌狗?!” 一支利箭射穿了大胡子的头颅,仰面而倒,游骑兵们纷纷挥舞着弯刀,想要殊死一搏。 箭,是陶少章射出的。 谁也没想到,陶少章竟然精通箭术,而且射的这么准。 就连楚擎都惊着了,望着神情淡然的陶少章,没想到大舅哥还是个宝藏男孩。 陶少章满面傲色:“胆敢再说出这二字,杀无赦!” 大舅哥微微看了眼楚擎,略显得意。 想不到吧,好妹夫,本大舅哥的箭术能蒙…能射的这么准! 福三骑着马靠近了一些,操着半生不熟的凉话喊了一大通:“#@¥@#*(&)” 满面戒备的游骑兵:“#*(&)@¥。” “三哥。”楚擎不解的问道:“你这标点符…不是,你这凉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少爷,小的凉话也不精通,只会那么几句,问他们谁通汉话。” “他们怎么说?” “只有一人会汉话,很精通。” “谁?” 福三指了指远处那个被陶少章射死的大胡子。 林骸看向楚擎,悄声问道:“少爷,以后咱出关,能不带他吗?” 第905章 陶坑 大家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就想活活给陶少章掐死。 陶少章叹了口气,看的出来,他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了。 还好福三能够应付几句凉话,给一群老卒叫来,聚在一起开始研究。 “你字咋说?” “铁里卡。” “三个字?” “是,一定是,干甚怎么说?” “壁削吧?” “跑怎么说…” “追怎么说…” 一群人交头接耳的开始交流自己匮乏的凉语,墨迹了半天,最后选出了福三作为代表。 三哥大喊道:“铁里卡们@#¥@壁削,@!#¥*?” 还真别说,三哥这散装凉语,凉贼竟然听懂了。 游骑兵:“#¥@*&@!” 楚擎连忙问道:“他们说什么?” 三哥:“不知道。” 楚擎:“…” 福三能对付两句,问题是,他听不懂。 其实老卒们有不少会说凉话的,不是不精通,而是大草原上也有方言,好多部落的方言都不一样,而且当年捉狼军出关的时候,就楚文盛懂好多方言,出关的时候也会带着“翻译”。 楚擎这次就是跑草原上给金狼王大汗过生日添堵的,所以很仓促,也没从边军六大营中要相关领域的人才。 “除了那娘们和孩子,其他的都宰了吧,一会那些凉贼追来又要跑。” 林骸一说完,众人举起了长弓。 楚擎倒是没什么异议,眼看老卒们要放箭,中间那女子大呼道:“昌人汉话,我,我会,我听得懂。” 众人眉头一皱,草原妇人,通汉话,如此流利,这怎么可能? 楚擎再次拍向了自己那见多识广的脑门:“我知道了,你是公主,对不对,在逃公主,反抗草原金狼王大爷暴政的公主?” 带着面纱的妇人看不清面容,但是想来此刻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懵逼的。 妇人冲着周围准备殊死一搏的游骑兵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通,随即又看向楚擎。 “放了我们,我们绘图,绘制草原北侧贵族部落的图纸,你们昌人,杀了他们,偷袭他们。” 楚擎大喊道:“让你的人先放下兵刃。” 妇人旁边的游骑兵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 “奥尔罕说,弯刀是他们荣誉的象征,除非踏着他的尸体…” 话没说完,三哥一箭射出,妇人身边一个叫做奥尔罕的游骑兵倒下了。 然后,所有游骑兵,都放下弯刀,就很…怂,挺让人意外的。 “我们不是敌人,我们可以做朋友。” 林骸一口痰吐在了地上:“谁是你们的朋友。” 一挥手,老卒们拎着长刀走了过去,见到这群游骑兵真的如同待宰的鱼腩一般束手就擒,这才拿出了绳索,将所有人都捆的严严实实。 妇人的面纱也被摘下,三十岁上下,虽不是那种绝色,却也是容貌过人,不少老卒多看了两眼,草原上,很难见到这种肤白貌美大鱼嘴的妇人。 “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 林骸下了令,老卒将这些被捆的和julia似的游骑兵扛到了马背上,这才迅速上马离开。 毕竟二十多里外还有三千多抽风的凉贼们互砍,这里也不是问话的地方。 肖轶和那草原妇人同乘一骑,楚擎大喊着让肖轶问话,问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肖轶也是老边军了,自然知道怎么做。 搂住妇人固定住身子,肖轶冷声问道:“妹子,你成亲了吗?” 旁边的童归破口大骂:“你他娘的问点有用的,问她今年芳龄几何?” 肖轶:“你多大了?” 妇人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疾驰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太阳初升,众人这才停下,找了个高处,彻底确定没有追兵后,这才纷纷下马,探马也散出去警戒。 肖轶还挺绅士,将妇人轻手轻脚的搀扶了下来。 楚擎与林骸等人走了过来,前者问道:“问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问了,叫暮花,嫁过两任夫君,今年三十一。” 楚擎:“…” 暮花看楚擎像是领头的,再次说道:“放了我们,我可以绘图,绘草原北侧贵族部落的图。” 林骸紧皱眉头:“你究竟是谁?” 暮花不说话,只是望着楚擎。 楚擎抱起了膀子:“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公主,对不对?” 暮花挑了挑眉:“公主?” “在我大昌名侦探的面前,不要试图撒谎。”楚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一定是公主,可以带领人民反抗暴政的公主,对不对?” 暮花终于听明白楚擎的意思了,撸起了袖子,露出了小臂上一个狼牙似的纹身。 “十字绣啊?” 林骸哭笑不得:“草原东南侧,塔塔木部落的人,嫁到塔塔木部落的女子,手臂上会有这个标记,意为一辈子都是塔塔木的女子,塔塔木部落不大,五六千人,并非贵族部落,与金狼王大帐毫无关系,怪不得会汉话,塔塔木与关内商队通商,不少族人会汉话。” “额…”楚擎有些尴尬,随即突然再次拍了一下自己见多识广的脑门,回头猛的一指被童归旁边手足无措的孩子:“那他就是王子,对,他一定是王子,带领草原百姓,反抗暴政的王子!” 暮花似乎是在叹了口气:“咪哈汗是我娃。” “你娃?” 一次没猜中的楚擎还是不死心:“那为什么这些游骑兵要保护你们母子?” “他们不是保护我,是保护铁鹰的女人。” “战鹰?”林骸神色大惊:“草原四王子?!” “是的,昌人,我们可以做朋友。” 暮花神情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的男人,我最爱的男人,战鹰,阿勒威,他会带给牧民们安乐的生活,不愿再与你们昌人作战,草原上无数部落,会忠诚的追随他,他的父亲,残暴的大汗,知道了他联络了其他部落,要杀死他,所以他才逃跑,但是他并不会一直逃跑下去的,草原上,会有无数部落,追随他,与他推翻大汉的暴政…” 楚擎猛然一挥拳头:“果然被我猜中了,哈哈哈哈,就说是这样吧,本统领算无遗策。” 林骸也激动了:“四王子在哪里?” 暮花指了指远处,流下了泪水:“战死了。” 林骸傻眼了:“死…了?” 暮花又指向看热闹的陶少章:“他用弓箭,杀了我的爱人,杀了战鹰,四王子。” 陶少章:“我…” 楚擎再也忍不住:“mlgb,揍他!” “慢着,慢着慢着!” 陶少章一看福三都开始撸袖子了,连忙大叫道:“四王子虽然死了,可你儿子,对,你儿子还活着啊,他一定会接下他父亲的衣钵的。” 暮花看向远处的好大儿,低着脑袋喃喃道:“他并非是四王子的子嗣,而是我与塔塔木小酋长的子嗣。” “哦。”陶少章老老实实的蹲在了地上,抱住了脑袋,挨揍前还不忘看了眼暮花:“哼,水性杨花!” 第906章 一箭平内乱 陶少章到底还是没挨揍,非但没挨揍,大家还苦苦哀求着。 林骸都快哭出来了。 “陶大少爷,您回关成吗,就当末将求您了,末将不怕死,就怕连累大伙一起死啊,要不末将给您跪下磕一个吧?” 福三:“磕八个!” 童归:“十六个!” 楚擎蹲在地上,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自己当时喝了多少假酒,竟然同意带着陶少章这家伙一起出关? 事情搞清楚了,草原有个四王子,叫阿勒威,外号挺酷,也挺中二,叫战鹰,传闻箭术草原无双,连天上的老鹰都能射下来,所以就有了这个外号。 话说这个战鹰四王子比较仰慕汉家文化,而和昌朝商队接触最多的就是塔塔木部落。 这位草原老四没事就往塔塔木部落跑,想要了解汉家文化,一来二去的,就和塔塔木部落之花暮花勾搭在一起了。 最逗的是,草原老四不是个主战派,反而向往和平,前段时间他爹做了个梦,开始研究大举进犯昌朝了,老四就不是很想打,不止他不想打,很多部落,尤其是小部落,都不愿意打。 因为一旦打起来,小部落就是炮灰,而且并不是所有部落都信奉金鹰,老四了解这个情况后,就满哪联系小部落,大致意思就是大家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带点非暴力抗议的意思。 金狼王大帐那边就知道这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闹的,最后就下令干死草原老四。 草原老四的部落基本上就被剿灭了,然后就开始跑,寻思一边跑,一边收拢小部落,慢慢壮大,和老爹pk一下。 倒是找了不少小部落,但是这家伙纯粹就是个雷,去哪,旗狼卒追到哪,再杀到哪,路过了二十多个小部落,都被屠光了。 楚擎等人的困惑也揭开谜底了。 都是奔着草原老四来的,不管是旗狼卒还是其他部落,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来追杀他的。 草原大王子那脱帖非说他四弟要发动叛乱,反正什么传言都有,而对草原老四忠心的部落也不少,有的,是为了杀草原老四的,有的,是为了给他带回去和金狼王大汗解释清楚,也有的是来保护他的,总之抱着什么目的的人都有,但是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先找到草原老四。 所以就出现了这种情况,乱的和一锅粥似的,赶来的凉贼,哪的都有,有杀的,有救的,有想给他带回去的,还有来投靠他的,然后抱着不同目的的人见到快追上了,翻脸开干,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了,因为草原上最善射的老四,被陶大少爷给射死了。 “您就是上了桌的瓷器出了窑的砖,冲压完的钢化盆插了门的栓。”楚擎扭头,望着低着头和裤裆算账的陶少章,满面哀求之色:“看在丧帝的坟上,大舅哥,您回去吧,算小弟求您了,成吗。” 真的,真的是快成亲戚了,但凡没陶若琳这关系,楚擎早就动手了。 昌朝和凉戎打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史以来头一次,草原这边差点内乱,百年不遇出现一个爱好和平的战鹰四王子,就这么…被陶少章给射死了。 如果草原老四没死,不断收拢小部落,即便大昌朝不插手,也完全可以看热闹,看着草原内斗,可结果,捉狼军老六陶大少爷一箭就改变了历史,凭一己之力,将原本已经降低成普通难度的战争,射回了地狱难度。 陶少章也很委屈,可怜巴巴的说道:“愚兄哪里知道那人是草原四王子,他又没说。” “那你觉得呢,见到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昌人,第一句话说什么,说他是爱好和平人送外号战鹰的草原四王子现在想鼓起腮帮子一门心思想要干他爹求昌人照顾求昌人助他一臂之力大哥们快放下武器咱们快乐的做朋友?” 陶少章嘿嘿一乐:“他要这么说,愚兄也就不动手了。” “你还有脸乐?” 周围人也是唉声叹气,要是不知道这情况吧,也就算了,可闹心就闹心在知道了,知道草原险些内乱,千载难逢的机会,然后,陶少章就一箭平定了草原内乱。 童归小声的询问着福三:“这家伙不会是凉贼安插在京中的细作吧?” 福三叹了口气,很想点头,可事实上他知道,陶少章还真不是,因为他妹子当年满哪串闲话阻止了昌朝内乱。 见到陶少章死皮赖脸的模样,林骸也是无语至极。 看向楚擎,林骸如丧考妣的问道:“少爷,下一步怎么办?” 捉狼军,头一次这么灰心丧志。 本来都计划好的,破坏水草牧场,就是给金狼王添堵,能烧就烧,能杀就杀,和流窜犯作案似的。 可现在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斗志。 就是烧毁了十个水草牧场,干死了一万游骑兵,屠了二三十个凉贼部落,有什么用,能比得过一个草原王子点燃内乱战火来的过瘾? 捉狼军老卒们,从来没想过会被动摇过军心,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但是陶少章,成功做到了,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哎,听老弟一句劝吧,要是我们有幸不被你坑死,大家能平安回到京中…” 楚擎拍了拍陶少章的肩膀:“回京中,得了空你去放射科找个大夫认个干爹吧,蹭个ct给脑子拍个片子,再找个厨子借个炒勺,好好查查你那脑子里的淀粉粘稠度吧,有病,抓紧时间治疗吧,别耽误。” 长叹了一声,楚擎来到了暮花面前,没好气的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瞒住草原四王子的死讯,让你们草原继续内斗?” 暮花表情古怪:“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楚擎双眼一亮。 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可听暮花这意思,似乎是有门儿? 楚擎刚要威逼利诱一番,暮花冷笑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用你们汉人的话,叫做坐山观虎斗,可要是让小部落联合在一起,阿勒威要露面,旗狼卒、铁狼卫、金狼王大汗的走狗,都在抓战鹰,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战鹰的尸体,汉人,死了这条心吧。” 陶少章走了过来,期待的问道:“大妹夫,怎么样,如何,还有办法弥补愚兄偶然间不小心犯下的过错吗?” “没,四王子挂掉的事,曹操退房,瞒不住了。” “哦~~~”陶少章露出了大大的笑脸:“那就算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你离我远点。” “多远?” “滚!” 第907章 外语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先让暮花在舆图上标记一些贵族部落的位置。 其实标不标记意义不大,贵族部落都是草原精锐游骑兵,要是部落内的人口少于两万,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就是标记出来又能怎么样,别说打了,楚擎更没有他爹楚文盛那本事,挨个偷一圈。 蹲在地上的楚擎,觉得自己这趟草原之旅,似乎开始变的毫无意义了。 不管杀了多少凉贼,哪怕功勋累累,陶少章这一箭,都能全部抹杀,因为他平定了草原内乱。 望着远处der呵的陶少章,楚擎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迫切的想要想出一些事情,绞尽脑汁。 林骸蹲下身,轻声安慰道:“少爷,杀了就杀了吧,算了,咱们继续上路,本就是碰到的,无需可惜。” 说是这么说,林骸脸上还是布满了浓浓的遗憾之色。 楚擎没吭声。 只有福三知道,自家少爷并不是因为错失良机而懊恼,而是因为陶少章。 一旦回关,这件事传出去后,大舅哥就会变成千古罪人,无论是君臣,还是百姓,乃至边军,都会将这家伙恨到骨子里。 回到关内,陶少章别说做官了,做人都难。 站起身,楚擎气呼呼的来到了正在标记舆图的暮花身后。 “不行,你想办法,让草原继续乱下去。” 暮花转过头,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她觉得身后这个汉人疯了。 “我无法帮助你。” 楚擎冷声道:“你必须帮我。” “你凭什么以为我可以帮你?” “凭你是草原四王子的姘头。” 楚擎近乎不讲理的说道:“你了解我们汉人,也了解草原,草原老四,一定有计划,他被他老爹派的人追杀了一路,不可能没有计划,不可能没想过计划,他的计划是什么,他又是怎么想的,任何可以让内乱之火燃遍草原的想法,可能性,你必须告诉我。” “你疯了。”暮花站起身,看向大家:“你们的将军,是个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众人摇头叹息,觉得楚擎有些执着了。 暮花,不过是个小部落的普通妇人,顶了天的身份,就是一个草原王子的女人罢了,而草原上别说王子,就是普通的部落首领,十几个几十个女人都是常事,而且很多都是共享的。 “不,我没有疯,不要想着隐瞒。” 楚擎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很少见的色彩。 “我相信你是塔塔木部落的一个普通女人,但是你并不普通,对吗。” 楚擎慢慢逼近暮花,冷声说道:“四王子被射杀时,那些随从,那些游骑兵,只是愤怒,错愕,惊恐,却没有冲上来为他们的主子报仇,所以说,这些人,并不是四王子的随从,而你,是女人,一个普通女人,却能够命令这些随从,这在草原上,不正常,女人,不可能命令游骑兵,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我靠近你的时候,当肖轶在马上抱紧你的时候,那些被绑住的游骑兵,极为紧张,深怕你被伤害。” 暮花面色微变,神情极为不自然。 楚擎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反应了过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这里,靠近边关,是昌凉交界之地,你的部落已经被毁了,草原这么大,你和你的孩子,没有任何栖身之地,就算是要逃,也不应该往这里逃,除非你要投奔我们昌朝,可你们没有向南,而是向东,东侧,人迹罕至,只有雪山,一望无际的森林雪山…” 说到这里,楚擎突然伸出手,狠狠的捏住了暮花嫩的出水的脸蛋。 果不其然,如楚擎所料,那些被困住的游骑兵大急,喊叫着什么,这也印证了他的猜测,暮花对这些游骑兵,很重要。 “说,你到底是谁,你在他们眼里,为什么这么重要?” 暮花的目光有些躲闪。 “我说最后一次,不要再试图欺骗我,像我这种舔…像我这种男人,最了解女人了。”楚擎露出了笑容:“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告诉我,这些秘密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是谁,三围多少,为什么这么重要,平常是不是做器械硬拉,为什么会有蜜桃臀,你不但精通汉话,还说的这么流利,提起四王子,你的眼中并没有悲伤之色,说,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没有秘密。” “好。”楚擎指了指身后的陶少章:“他是我的大舅哥,算我的亲族,目前也算是半个家人,为了玩腿,不是,为了保护家人,我什么都做的出来,他射杀了四王子,可以说阻止了草原内乱,因为这个缘故,他回到我们的国朝,回到我们的国家里,将会成为千夫所指,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所以,你现在…” 陶少章眼睛瞬间就红了,动情大喊:“妹夫~~~” “滚!” “哦。” 陶少章揉着眼睛快步跑到了一旁。 “我会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你这种嘴硬的女人,我见过,很硬,扔焚化炉里,烧到最后,就剩下一张嘴,你可以嘴硬,但是,我会将你的孩子,你的亲生骨肉,带到我们的国家,你,继续留在草原上,或许会死,或许会运气爆棚活下来,但是不管你是死是活,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的孩子了。” “你带走他吧。”暮花脸上毫无惧色,直视着楚擎的双眼:“或者,你现在杀了他,没了娃,我还可以再生。” “是吗。” 楚擎打了个响指,王通通跑了过来。 “去,宰了那个草原崽子。” “大人,是一刀宰了,还是慢慢捅死?” 楚擎:“…” 王通通挠了挠脑门:“要不先砍断手筋脚筋吧,省的这婆娘反悔。” “你哪那么多废话,现在去宰了他。” 王通通从靴子中抽出短刀,福三摇了摇头:“少爷,让小的与她说吧。” “好。” 福三站在了暮花的面前,面无表情:“莫要再浪费我家少爷宝贵的时间了,我也了解女人,虽然不如少爷那般了解,所以我知道,一会你会尖叫着阻止,咱们直来直去,相信我,少爷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你们母子的安全,我们可以不杀你,可就算我们不杀你们,缺少马匹和吃食,你们活不了太久的,相信我,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带回关中,或是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暮花凝望着福三的双眼,足足半晌,表情有了变化。 “我可以相信你,对吗,你是一个善战的勇士?” “是。” “你会为我发下最毒的誓言吗。” 福三没有丝毫犹豫:“会。” 微微抬起手,暮花将纤细的手掌放在了福三的胸膛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草原上,女人,需要依附男人,依附强壮的男人,四王子拉住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告诉我,不要走,那里,会疼。” 暮花睁开眼睛:“你要发下最毒的誓言,将我的手,放在你的胸口,说我离开,它就会疼。”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放裤裆上行吗?” “好。” 楚擎:“…” 所有人,望着福三,佩服的五体投地。 暮花拉起了福三的手,走向了远处,足足走了数十步,像是要坦露实情? 林骸惊讶的合不拢嘴:“老三会妖法,为何女子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楚擎猛翻白眼。 什么妖法,他说过,像自己这种舔…自己这种男人,最了解女人了。 这个叫什么暮花的女人,不过是借驴下坡罢了,别说福三过去,就是弗莱迪过去,暮花照样会神神道道的搞这么一出,试图用什么誓言,赌咒,妄想将大家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就心安理得的享受大家的庇护。 这种女人,他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没有底牌,生生扯出几张苦情牌,只是男人不愿意戳穿罢了。 过了片刻,福三回来了,楚擎连忙问道:“这娘们是谁,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会刹著语。” 所谓刹著,就是常人对番蛮的称呼,金发碧眼的番蛮称呼,而边关这边一直有传言,说草原最北侧深处,有雪山,翻过了重重雪山,就会见到很多刹著人的聚居地。 “然后呢。” “没了。” “啊?”楚擎一脸懵逼:“她不应该是有个什么特殊身份吧,比如神女圣女啊,或者被哪个大部落的老大看上了,或者有个什么悲惨的身世,并且背负着重大使命吗?” 福三摇了摇头:“她幼年时与她爹去过雪山,在雪山脚下结识了一群战败的刹著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多,所以她懂刹著语,草原四王子想要进入雪山,寻找刹著人,拉拢刹著人帮助他对抗草原大汉,就必须带着她,只是如此。” “那她又是抓胸膛抓裤裆的,还发毒誓,原来就是会一门外语?” “那些游骑兵是不同部落的人,保护她,是想让她去雪山中,找刹著人,将刹著人带到草原上,杀了旗狼卒,为他们的族人报仇,暮花知道她们母子在草原上活不下去,想要让游骑兵保护她们到雪山中躲起来,她骗这些游骑兵,说她与刹著人的头领相识。” “只是如此?” “只有这样游骑兵才会保护她,因为她是这些部落残兵败将的唯一希望。” “那她为什么和你说实话,她就不怕没了利用价值,咱们抛弃她吗?” “她说中州大地,懂刹著语的人很少,昌朝,早晚需要她。” “靠。” 楚擎再次蹲下了身,用力的揉着头发。 这怎么就没一次按正常剧本发展的呢,跌宕起伏呢,引人入胜呢,高潮不断呢,都哪去了,搞了半天,就是碰到了一个平淡无奇会外语的女人? 第908章 谎言之躯 事情脉络捋清楚了,女人一旦开了口,那就彻底闭不上了,楚擎反复的追问了好久,最后得到了一个极为无奈的答案,这些不同部落的游骑兵保镖们,都被暮花给玩了,或者说是被草原四王子给玩了。 旗狼卒追杀四王子,途中屠杀了不少部落,这些部落的游骑兵,将金狼王大汗恨到了骨子里。 按照原本的计划,四王子与暮花前往雪山,翻越过雪山后,寻找刹著人,求助刹著人出兵草原,等四王子王者归来的时候,一呼百应,联合众多小部落,推翻暴政。 可实际上,这个四王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如今金狼王大汗年事渐高,到了黄土埋天灵盖的年纪了,能有几年活头也不知道,已经开始挑选继承人了。 草原老四在众多王子之中,几乎没有太大的核心竞争力,所以就经营出了一个人设,一个爱民如子为众多小部落发声的人设,其实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夺得大汗之位。 可即便小部落联合起来,也对抗不了其他王子,更别说金狼王大帐了,所以草原老四就想借助刹著人的力量,加上联合草原上的小部落,最终干掉竞争者,干掉老爹。 为了让这些小部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他就欺骗小部落的扛把子们,说他的女人暮花,和刹著人感情贼好,当年在雪山下救过某个“大部落”的首领如何如何的,只要大家联合起来,小部落联合,再和刹著人联合,干掉金狼王大汗,草原就会永远和平下去,他会带给人们安居乐业的生活。 那么试问,草原老四能打着刹著人的名头忽悠众多小部落,翻越了雪山,又怎么忽悠刹著人呢? 解决方案很简单,因为众多小部落就是他的底牌。 开局废物王子,小弟全靠骗。 所以这事就是草原老四玩空手套白狼,和小部落说,刹著人会帮他,所以小部落们会帮他,和刹著人,好多小部落帮他,所以刹著人也会帮他。 而且根据暮花所说,四王子的计划很“狗”,他会答应刹著人,一旦夺得了大汗之位,就会将雪山下的区域给刹著人作为聚居地。 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称之为“卖国”了,但是在草原上为穷苦牧民代言的四王子,就是这种鸟人,为了大位,可以将子民生存的土壤划分出去。 每个人,都是谎言之躯。 草原老四拿暮花当幌子,欺骗众多小部落。 草原老四挂了后,暮花只能继续这个谎言,只有这样,她才能带着儿子前往雪山,至于能不能翻过雪山,能不能见到刹著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活一天是一天。 大家围坐在一起,无言以对,感慨万千。 “看着没,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关内是这样,关外的草原也是这样。” 楚擎看着徐天辰等世家子,嬉笑着说道:“大人物随口一忽悠,屁民们打生打死,到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因为谎言而死。” 徐天辰嘿嘿乐道:“这是自然,我等这种世家子,还不是统领您一句话,就得被绑上马车为国征战。” “去你大爷的。” 楚擎笑骂道:“你才杀几个贼啊,就为国征战,好意思。” 其他世家子们哈哈大笑着。 出了关,除了袍泽,没有任何其他依靠。 新卒们,也收获了老卒们的尊重。 现在已经不用分世家子或是百姓之子,也不用老卒或是新卒,出了关,上了战阵,就是袍泽,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大家都笑骂着,吹嘘着,不分彼此。 楚擎脸上笑着,嘴上却是无声的叹息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关内关外,都是如此,小人物总是悲哀的。 傻傻的,天真着,大人物们一句话,就一句话,小人物就能上刀山下火海。 草原老四,经营着“仁”的人设,让无数小部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可实际上,这位草原老四不过是想要夺得草原上的至高统治权罢了。 那些相信他,信仰他,追随他的草原牧民、游骑兵们,都是他的棋子,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弃子。 关内关外都一样,小人物就是小人物,草原四王子一句话,小部落们跟着瞎折腾,最后都折腾死了,还以为自己为了理想,为了爱,为了和平而折腾,实际上就是草原老四觊觎大汗之位。 “少爷,游骑兵与暮花那娘俩,如何处置?” “游骑兵都宰了吧,暮花带着,她儿子的话,找个镖师,送回边关,交给绿珠,告诉绿珠安顿好,安顿在望原城吧,让军卒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监视着,不准离开视线。” “那暮花跟着咱?” 楚擎看向重新被标记过的舆图,半晌后,道:“带着,毕竟她对草原深处熟门熟路,就让付家二兄弟看着她吧,有任何反常的举动,直接宰了她。” 福三提醒道:“少爷,在付家二兄弟的眼里,可能旁人任何反常的举动,对他们来说都是正常的。” “也是,那就让…让大舅哥看着吧,权当废物利…权当人尽其才了。” 陶少章弱弱的说道:“妹夫,愚兄就在你身后坐着呢。” 陶大少拥有一颗很强大的心脏,不是厚脸皮,就是强大的心脏。 换了别人干出这么操蛋的事,早就以死谢罪了,但是陶少章还是那副爱咋咋地的模样,也不是爱咋咋地吧,就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悔过了,甚至可能还检讨了。 但是,但是但是,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很欠削,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就好像坑别人是天经地义一般。 这也是楚擎等人大家心堵的地方,陶少章从来没有主动过、有计划的、有针对性的去坑人,他从来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是无意的,一坑一个准,这就很令人闹心了,你根本没办法怪他。 楚擎懒得搭理这个坑逼,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下一站,水草牧场,认养一头牛,肘!” 第909章 福将 勇士们再次上了马,踏上征程。 但是这次上马之后,大家的斗志不怎么高昂。 这就好比买彩票似的,突然来了个陌生人,手里抓着一张彩票,一等奖,五百万,但是给两个选择,一,给这彩票拿走,二,认这个陌生男人当大哥。 然后大家就选五百万彩票了,开开心心兑了奖,结果过两天才发现,那陌生男人是主任。 大家现在就是这个心情,时隔四年,再次出关作战,杀出个捉狼军的威风。 然后就因为陶少章一搅和,草原内乱,没了。 暮花本来是要与陶少章一骑的,大舅哥为了赎罪,看管这草原妇人,谁知萍儿死活不让暮花骑它,可能是同性相斥的缘故。 暮花要求让福三和她同乘,三哥不乐意,很嫌弃。 最后还是肖轶与暮花同乘,上了马,阿轶和个苍蝇似的在那搓着手,挺开心的。 不是所有人都上马了,留下了几人,以及二十多名凉戎游骑兵。 暮花知道这些游骑兵的命运,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但是楚擎注意到了暮花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 默默的叹了口气,楚擎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暮花是个坚强的女人,早已见惯了生死,但是也并非一副铁石心肠,只是在这个操蛋的世道,弱肉强食的草原之中苟延残喘罢了,终归只是男人的附庸,塔塔木的小族长也好,道貌岸然的四王子也罢,包括他楚擎自己,只是在利用她。 暮花的儿子被一个探马带走了,送回关内,算是人质,至于暮花能起到什么作用,楚擎也不知道。 等到刚刚留下灭口的老卒们追上来后,大家全速前进。 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甘,不甘误打误撞的竟然解决了草原内乱,他们想要发泄,而凉戎的水草牧场可以成为他们发泄的出气筒。 当然,不是乱杀一通,主要是过去后搞些下三烂的,水里放毒以及放火烧粮草破坏马厩马栏等等。 狂奔了一日,夜色将至,捉狼军开始找歇息的地方。 只能歇半夜,从现在开始,就要夜晚赶路,白日寻找地方歇息了,而真正的困难也随之来临。 现在已经算是深入草原了,想要避人耳目,只能夜间行军,白日歇息,而白日的温度很高,物资和清水的消耗速度也快,从这时候起,大家就要节约食物,直到劫掠到新的物资为止。 落脚的位置依旧是一处高坡,视野比较开阔,夜间不需要看清楚草木,只要能看到火光就成,有火光,代表有凉贼。 众人铺好了粗布,新卒们揉着腰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啃饼子和肉干。 楚擎也在进食,陶少章凑了过来,见到前者还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陪着笑说道:“大妹夫还在生愚兄的气?” 楚擎摇了摇头,正色道:“上了战阵,斩获,你一定要有斩获,在保证安危的前提下,尽量积攒军功,懂吗。” 陶少章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楚擎的用心良苦,因为射杀了草原四王子,间接将草原内乱内斗扼杀在摇篮之中,这种事,瞒不住的,即便老卒和新卒不说,边关那边也早晚会得到消息,毕竟死的不是阿猫阿狗,而是个草原王子。 既然瞒不住,陶少章肯定会成为千夫所指,只有多立军功,才能尽可能让指责他的人闭嘴,当然,战死最好,但是楚擎怕回去之后玩不上腿了。 福三给楚擎递了块肉干:“少爷,您莫要忧愁。” 楚擎苦笑连连:“能不忧愁吗,估计回去后,都得有人说陶少章是细作。” “小的觉着吧,这事…这事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什么意思。” “您看啊,捉狼军出关,诛乃赤部在先,深入草原,途遇凉贼内斗,观望片刻,知晓凉贼贼首四王子阿勒威动向,此贼猖狂,竟胆敢在草原外围露面,您率捉狼军奔袭数十里,终追至贼首面前,命阿勒威束手就擒,欲活捉此贼押回边关,谁知这四王子困兽犹斗,大骂连连,还抽出了兵刃,陶大人后发制人,利箭穿颅,斩杀贼首,立得大功。” 空气,就很安静,楚擎咧着嘴,陶少章也是如此,旁边一群老卒们,撮着牙花子。 林骸吞咽了一口口水:“老三,这些年,你到底看的是什么书?” 福三嘿嘿一乐:“开卷有益。” “三哥!” 陶少章动情的喊了一声,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三哥兄弟,不错,不错不错不错,当时,就是如此,兄弟我是见那…” 福三打断道:“陶大人,您能否离我远一些。” “我靠。”楚擎赶紧对林骸说道:“快去,告诉所有老卒和新卒,统一口径,就这么说,一定统一好口径。” “得嘞。”林骸站起身跑走了,开始统一口径了。 楚擎瞅着陶少章:“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三哥磕一个吧。” 福三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少爷您别作践我了。” 陶少章:“…” 楚擎心情大好,觉得三哥回京后完全可以在朝堂上混了,即便不如邱总,至少比大部分官员强。 还真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考虑问题的角度和眼光太狭隘了。 说句恶心人的话,抛开事实不谈,陶少章是不是射死了草原四王子? 是的,王子不算贼首,谁还算,这是什么,是大功劳啊,换个说法,大舅哥非但不能被喷,还能成为“英雄”,受到军民敬仰才对。 陶少章傻乐着:“大妹夫,福三兄弟这么一说,愚兄倒是觉得…觉得愚兄是一个福将啊。” “你能要点脸吗?” 陶少章一指天空,正儿八经的说道:“不瞒大妹夫,其实出关一事,愚兄也是犹豫了好久,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这老天爷让愚兄与你一同出关,或许你觉得愚兄此言有些可笑,可若真是老天爷让愚兄与你…” “轰隆”一声,一声炸雷响起。 楚擎一脸懵逼,下意识抬起头,下一秒,密集的大雨从天而降。 雨,很大,如同依萍找她爹要钱的那一日。 转瞬之间,众人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林骸从远处跑来,遮着脑袋,大骂连连。 “少爷,换地儿吧,看看能否跑出雨云,若不然这一夜都歇息不成了,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出关那么多次,就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雨,真他娘的晦气。” 楚擎和福三,同时看向了满面无辜之色的陶少章。 陶少章:“这老天…” 楚擎与福三异口同声:“闭嘴!” 第910章 惊雷,惊魂 暴雨下的很突兀,雨幕很大,依萍她爸来了都得直呼内行。 新卒们叫苦不迭,老卒们咒骂连连。 草原一望无垠,下雨并不是整个草原地区都在下,只是局部下雨,若是白日,可以看到天空与大地通过暴雨水雾相连的奇特景象。 即便是出关多次的老卒,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雨,暴雨,又是夜间,难得一遇。 大草原上连个遮雨的地方都没有,大家很容易走散,无法点燃火把,连舆图都没办法看,携带的油布并不多,无法保存所有物资。 放缓马速高声喊着,人与马到无碍,主要是物资,物资中很多干粮,一旦浸湿了水就会发霉。 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李磊给倒立的韩霉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浑身湿漉漉的楚擎自从当上千骑营统领之后,基本上就没怕过哪个人,只要是同类,是碳基生命体,不是说怕不怕,至少没恐惧过。 现在他知道恐惧了,恐惧自己大舅哥。 他以为马如敬那张嘴就够厉害了,和大舅哥比起来,那就是个弟弟,弟中弟,老马同志在陶少章面前,连给后者提丝袜的资格都没有。 穿梭在狂风暴雨之间,楚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急剧下降。 老卒在捉狼新卒营的时候,什么都训过。 摸、爬、滚、打,刀、枪、棍、棒,吃、喝、拉、撒,都训过。 摸是半夜摸进另一个营帐中,偷一些指定的东西不被发现。 爬是扛着物资在规定时间内爬出去多远。 滚是失马,从马背上跌落后怎么形成本能反应保护身体。 打啊,刀枪棍棒等,自不用说,而吃喝拉撒,就是在尽可能不暴露的前提下进行行动。 唯独下雨这件事,一直没机会训,老卒们也没当回事,因为出关那么多年,就没碰到过这么大的雨。 楚擎不断回着头,这种疾驰速度,很容易出意外,随着一声声惊雷与电闪雷鸣,战马嘶吼出声,大大的马眼中布满了无措。 “下马,都下马,牵着马步行!” 楚擎不是专家,更不懂行军,他只是以一个外行人,普通人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牵着马步行,无疑是最安全的方式。 一群人大呼小叫着,所有人开始下马步行。 踩在泥泞的沙地上,低着脑袋艰难的先行着,每个人都在喊着什么,喊什么都行,不用在乎自己喊什么,也不用在乎别人喊什么,只要盖过雨声,盖过雷声,通过这种方法才能让袍泽们不要掉队。 刺目的亮光划破了黑夜,甚至让人有种闪电会劈在自己头上的感觉。 陶少章下意识的离了楚擎远一点。 楚擎在雨中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有脸嫌弃我?” 陶少章呵呵一乐。 他听过楚擎的传说。 惊雷一道接着一道,仿佛老天爷刚刚被婆娘赶出了家门一般,有气没地方撒,将怒火肆意倾泻在了人间。 楚擎嘴上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是怪老天爷,还是在骂陶少章。 出关三天,还不到三天,波折不断,仿佛冥冥之中连老天爷都不让他出关,当然也有一种可能,老天爷提醒他挖个坑,直接给大舅哥埋了,然后大家继续开开心心的进行草原之旅。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不少新卒落在了后面,楚擎转头大喊道:“拿出绳子,缠在腰间,缠在每个人的腰间,快,缠住!” 命令被一一传达下去,大家迅速拿出了绳索,系在了自己的腰间,继续前行。 牵着马在雨中前行,走在崎岖不平的沙泥中,既要拉住缰绳,还要照看物资,并且随时要关注身旁的袍泽,体力耗费是其次,心理上同样疲惫不堪。 行军打仗行军打仗,行军在前,打仗在后,行军不比打仗轻松。 古代行军打仗时,很多时候,朝廷集结了多少多少大军,就比如说是十万大军吧,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战场,结果呢,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看着看着就淡了,有多少无人能懂的不快乐… 总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古代也没什么高铁飞机,奔赴战场全靠走,走上几个月都是常事,路过山林,实在不愿意继续走的军卒,大半夜跑出去营地往山林里一钻,人没了,有的走半道上生病了,得不到照顾和充足的休息,人没了,过个盘山路,走个江河桥,一失足,还是人没了,十万大军,走了俩月,到了战场,发现就剩下七万人了,这种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就比如古代人打仗的时候“号称”与“宣称”,十万人,但是就是对外说是十五万,很多时候也不是吹,说不定一开始真有十五万,但是走着走着走丢了好几万。 所以说行军打仗,有的时候难的未必在打仗上,而是在行军上。 很多人喜欢雨,是喜欢在窗户后面看着雨,而不是置身于狂风暴雨中,当然卓别林与依萍除外。 明明只是雨滴,狂风叠了一层buff后,吹打在脸上生疼,有经验的老卒将湿漉漉的布条挂在了战马的马眼上,避免砂石和风云伤到战马的眼部。 老马牵着被遮挡住眼睛的战马,新卒却无法这么做,他们与自己的战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绝对的信任,尤其是萍儿,一副躺平摆烂的模样,陶少章使出了洞房花烛夜打树的力气,才能牵着萍儿一会快一会慢的走着。 陶少章满身是水,有雨水,也有汗水,扭头冲着林骸大喊道:“还有多久能走出去?” 林骸根本没搭理他。 谁也不知道雨云有多大,运气好了,下一步就能走出降雨的范围,运气不好的话,雨云就在你脑瓜子上面飘着,你走哪它跟到哪,不离不弃。 楚擎叫道:“陶少章,从现在开始,不准你说话,一个字都不准说出来,听到没有。” “妹夫莫要担忧。”陶少章还挺乐观:“愚兄坚信,我就是你的福将,很快就会走出去啦。” 话音落,又是一声炸响惊雷,粗大的闪电似乎要将这天地一分为二,黑暗的夜空都被照亮了,在这转瞬之间,楚擎,所有人,见到了二百步外,一支队伍,长长的队伍,少说,四五千人,就在二百多步外。 这一道闪电,不止让捉狼军发现了凉人,凉人,同样发现了捉狼军。 都是步行,都是满面错愕,大雨,依旧。 老卒新卒,都是大惊失色,只有福三,三哥面如常色。 看向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的楚擎,三哥提议道:“少爷,小的去宰了陶大人吧?” 第911章 异想天开 楚擎经过那不足一秒的错愕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总是出着意外。 不用楚擎开口,也不用林骸下令,所有人都抽出了兵刃。 这种天气,不适合战斗。 湿滑的路面,也不适合骑乘。 视野同样受限,对谁来说都是如此, 大家迅速解开腰间的绳索,黑夜,暴雨,遇敌只能近身搏杀,跑了,大家就会失散,弓箭也没太大作用,只能杀,近身搏杀。 老卒带着新卒迅速结成战阵,分散开战阵后,慢慢逼了过去。 又是一道划过天地间的闪电,亮如白昼,如同冲锋的号角。 眼看着老卒们已经迈开了步伐,最前头的楚擎大呼小叫。 “慢着,慢着慢着,先别出手!” 高声大呼着,老卒们也看清楚了。 并不是游骑兵,马少的可怜,只是牧民,大约四千左右的牧民,其中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可这并不能让老卒们放下戒心,在草原上,即便是最普通的牧民,也会骑马,会用弯刀,会开弓,两国无数次的战争中,牧民与游骑兵之间的角色,会来回转换,到了战时,这些看起来和关中流民似的人畜无害的牧民,同样会追随着他们的首领冲破关门烧杀抢夺。 暮花也在大喊大叫着,跑到了大家面前,不断挥舞着双臂,神情极为焦急。 老卒们看向林骸,林骸又看向了楚擎。 没等楚擎开口,暮花突然跑向了那群牧民,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着。 林骸放声道:“戒备!” 在这种天气这种环境,林骸的声音无法传出太远,老卒们一一回头大喊着“戒备”。 似乎是老天爷都想急于让双方血拼一般,惊雷一声接着一声,闪电一道一道,照亮了天地,照亮了双方紧张的面容,雷声如鼓,催促着双方尽快拼个你死我活。 暮花大喊大叫着,没有任何人授意他这么做,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要这么做。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老卒们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原本还诅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的老卒们,突然觉得这样很浪漫。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杀敌,或是被敌人杀死,倒在血泊中,战死关外,他们喜欢这样的死法,悲壮,浪漫。 暮花又跑了回来,如同被狗撵似的,跌跌撞撞跑到了楚擎面前,又是比划又是叫的。 “蓝旗、阿拉客、赤云,是蓝旗、阿拉客、赤云三部,三部的牧民,他们没有恶意,他们是可怜的牧民,是可怜的牧民。” 楚擎一把抓住了暮花的前襟,大吼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也不知道那些牧民打的什么鬼主意,让他们放下兵器,解牛刀、剥皮刀、弯刀,任何兵器,所有弓箭,都放在地上,放在地上后,后退五十步,所有人都是如此,若不然,我会下令冲锋,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屠光!” “他们没有恶意,没有敌意,他们被赶出了草场,你们要去的什稼旗草场,被旗狼卒抢夺了,占据了,他们是被赶出来的,青壮都被捉住了,没有勇猛的战士,他们只是一群老人与孩子。” “少他妈废话,按照我说的去做,告诉他们,放下兵刃,后退五十步,还有那些孩子,带着那些孩子过来,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人质,快,现在就去,要不然,我会下令,杀光他们!” 暮花张牙舞爪的想要推开楚擎:“你是恶魔,冷酷无情的恶魔!” “我是你大爷。”楚擎一把将暮花推倒在地,再次大吼道:“见不到孩子,见不到他们放下兵刃,我会下令杀光他们,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暮花狼狈不堪的爬了起来:“他们不会同意的。” “那就让他们死!” “你是恶魔!” 雨中的暮花再次大喊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擎后,跑了回去。 如果恨意与目光能换成刀子,楚擎早已千疮百孔。 此时此刻,楚擎已经懒得去问理由,去问原委,去问任何事情了。 什么旗狼卒,什么谁抢了谁的草场,什么谁被谁赶出来,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掌控以及掌握主动权。 草原上的事,他听的太多太多了。 不知多少边军来到草原上,心慈手软,见到老弱,流露出了善意,但是牧民们回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弯刀与狰狞的面孔。 草原之上四面皆敌,楚擎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老人与孩子。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并不认同这句话,但是在草原上,在战阵上,这句话一定是金科玉律。 现在这种情况,对捉狼军来说并不占优势,至少人数上处于劣势,很大的劣势。 禁卫与探马们已经将压箱底的神臂弩取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也没试验过杀伤力,至少比弓箭强,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距离很近,要不然弓箭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雨中的暮花,奔跑着,大喊大叫着,楚擎紧紧抓住长刀握柄。 他甚至连个计划都没有,只是一种本能反应,只是想要占据主动权,哪怕这个想法很异想天开,放下兵刃,将孩子送来当人质,不只是他,身边的人都觉得牧民们不可能满足这个要求。 事实上,牧民的确没有配合,他们不会将自己的生命与女子交给昌军。 暮花回来时,不断冷笑,不断摇头。 楚擎丝毫不意外,高高的举起了手。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从出现了各种意外后,林骸已经很少下令了,都是楚擎在下令。 “准备冲杀!” 楚擎大吼了一声,身边的人,转头大吼。 “准备冲杀!” “准备冲杀!” 楚擎再次大吼了一声:“神臂弩!” 五十把神臂弩,竖立在地上,搭上了弩矢。 “盾!” 老卒将为数不多的常盾顶在了肩膀上,组成人墙,站在了楚擎前面。 “行进。” 楚擎高举的拳头挥落。 第一声行进,百面大盾开始前行,前行三十步,神臂弩搭在了持盾军卒的肩膀上,两侧则是手持长刀的军卒们,林骸就和吃饱了撑的似的,两把刀耍着刀花,脸上挂着瘆人的笑容。 数十个战阵开始向两翼散开,闪电,照亮了捉狼军勇士们猩红的双目。 暮花银牙紧要,满面犹豫之色。 眼看双方不断接近,暮花再次拦在了楚擎面前,拦在了巨盾面前。 “住手,我会说服他们!” 楚擎推开面前的盾牌,一巴掌扇在了暮花的脸上,目光如刀。 “警告你最后一次,再耍花样,你,马上死,你的儿子,送去望原城的儿子,也会死!” 捂着脸的暮花不断摇着头:“我没有耍花样,我只是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会放过他们,他们同样不相信你,你们会割下他们的头颅,送回你们的国家,邀功。” “他们不敢战斗,对吗,他们以为,我们会离开。”楚擎绷紧的神情终于露出了笑容,再次大吼出声:“一刻钟之内,放下兵刃,后退五十步,将所有孩子送过来,不照做,我们将会杀光他们,暮花,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暮花再次跑走了,大呼小叫着。 楚擎无声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些牧民,果然是不想战斗的,被赶出家园后,一路漫无目的的流亡着,没有任何斗志。 “散开,手持神臂弩的禁卫与探马散开。” 雨势,渐渐小了,月亮,似乎也要冒出头来。 楚擎抬头望了眼雨幕,转头下令道:“当暮花回来时,手持神臂弩的军卒,射死他们的马匹,二百老卒,迅速上马散开,成扇形包围他们。” 童归出声问道:“若是他们答应了你的条件呢?” “我说了,射死他们的马匹。” “唯。” 第912章 放逐之民 雨势减小,雷声不再。 牧民没有将孩童送来,更没有放下兵刃,但是后退了,聚在一起,不断后退着。 暮花跑了回来,没等她开口,楚擎再次下令。 半数老卒纷纷上马,形成包围圈,游走在外围,紧接着,暮花听到了战马的嘶鸣之声。 牧民的马匹不多,七十多匹,全是老马,瘦弱的老马。 一支支儿臂粗细的长弩,穿透了雨幕,射在了这些老马的身上。 牧民们大惊,惊慌失措者,有,怒不可遏者,也有,虽然怒,却没有冲来拼命。 “你是无耻的骗…” “子”字没喊出来,楚擎大吼了一声“围”。 所谓的“围”,并不是指骑在马上的老卒将牧民围起来,事实上仅靠这些人,也围不住,而是要拉开距离,现在的雨势已经不会给战马们造成太多的阻碍,唯一的问题就是路面太过湿滑,可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老卒们拉开距离,准备冲锋,只等楚擎一声令下,借着战马狂奔的速度,将牧民冲的七零八落,尽量占取优势,随后采取步战。 楚擎用长刀指着暮花,声音之中丝毫感情色彩都没有。 “我说了,放下兵刃,交出孩子做人质,后退五十步,要不然,就杀了他们,你没有做到,他们也没有做到。” “不,他们没有兵刃,没有任何武器?” 楚擎面色一愣:“没有武器。” “你这个冷酷无情的骗子,他们被赶出了家园,他们甚至已经两日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没有吃食,没有兵刃,手无寸铁。” 暮花是凉人,自然是向着她的同胞,所以耍了心眼,她知道这些牧民根本无法作战,所以原本想要将捉狼军“吓走”,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 “手无寸铁吗?”楚擎半信半疑,对王通通打了眼色,二通迅速跑了出去。 “你最好不要骗我,如果我的手下发现任何一个牧民,哪怕在怀里藏了一把指甲刀,我都会宰了你!” 暮花脸上没有惧色,只是担忧与焦急。 楚擎冷冽的面容下,满腹狐疑。 近距离观察了一番的二通跑回来了,如暮花所说,没有兵器,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很多人都病倒了,这群牧民全是老弱,如同逃荒的流民。 楚擎与林骸,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也就是说,这些被赶出牧场的牧民,两日一夜没有吃过东西,更没有兵刃,即便打起来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太强的战斗力。 “难怪。”楚擎将长刀扔给了王通通,望着暮花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是你的同族,我身边的人,也是我的同族。” 暮花只是冷笑,不开口。 “我们会离开,让他们待在原地,一刻钟内,不准动,我们离开一刻钟后,他们继续赶路,明白了…”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了歌声,盖过了雨声的歌声。 楚擎听不懂,却感到了歌声中的凄凉与悲惨。 牧民们,唱着大家听不懂的歌曲,并不欢快,夹杂着雨声与哭声。 楚擎转过身,望着那些聚在一起,聚在马尸旁边的牧民,面色莫名。 暮花站在了楚擎身边,幽幽的开了口。 “他们被赶出了他们的家园,食物,武器,马匹,都被抢走了。” “他们以为,昌人会杀了他们,你不会这么做的,对吗。” “并不是所有凉人,所有牧民,仇恨昌人,仇恨你们。” “你是将军,将军,不应该用手无寸铁无辜者的头颅换取军功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你会兑现你的诺言,你们离开,放过他们,对吗,不会出尔反尔。” 楚擎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会离开,我们是捉狼军,不屑,也不在乎军功,别说是老弱的头颅,就算是精锐游骑兵的头颅,我们也不会割下来,但是如果有必要,我们会杀了任何凉人,与是否割下头颅无关。” “好,我相信你,可以给我一把刀吗?” “干什么?” “送给他们,他们的马儿,已经死了,被你们杀了,他们饿坏了,饿极了,可他们没有刀,一把刀,只要一把刀,哪怕是钝刀,求求你,给我一把刀,送给他们,让他们吃了他们的马,很多人,病了,他们病了,饿了。” 楚擎微微嗯了一声,王通通从靴子里掏出了短刀,递给暮花。 暮花接过短刀后,快步跑向了牧民们。 雨终于停下了,楚擎解开披风,疲惫至极。 虽然没动手,但是这一夜意外接连不断,身心疲惫。 拧了拧披风上的雨水,楚擎看向林骸问道:“草原上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吗?” 林骸摇了摇头:“偶有发生,抢地盘,相互吞并。” 南宫平插口道:“楚师,学生觉着,应与草原四王子有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擎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这些小部落才会遭殃。” 草原老四要“造反”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金狼王帐下的旗狼卒追杀草原老四,除了旗狼卒,还有一些草原大王子的人,包括没了主将的铁狼卫。 不管是要将草原老四干掉,还是带回去,金狼王和大王子,肯定发话了,干掉追随草原老四的那些小部落。 而草原一直都奉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那些投靠草原老四的小部落就会被清洗,青壮会被干掉,或者成为奴隶,老弱会被放逐,他们的帐篷、牛羊、马匹、铁器,吃的喝的,都会被抢走。 草原各部落势力划分很明确,越到深处,越是靠北侧,地理环境和水源以及草场越多,西侧就比较贫瘠,几乎没有任何部落定居。 而这些被放逐,或者逃亡的牧民,只能向西移动,在无人区中试图寻找栖居地继续繁衍生息。 这也就是说,不止是大家要去的水草牧场附近的小部落被屠杀和放逐,很多其他小部落也遇到了这种情况,被贵族部落、旗狼卒、铁狼卫,以及其他大部落所吞并掠夺。 楚擎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小人物,真的很难掌控自己的命运,无论是个体一个人,还是一个部落,跟错了大哥,就会家破人亡。 “原地休整吧,那些牧民既然没有武器,没有任何作战的心思,不足为惧,分出一部分人看守,其他人原地休整,补充体力与马力,同时清点物资,天亮后再出发。” 林骸点了点头,跑开交代去了。 楚擎看向南宫平:“去将暮花叫回来,问问她,是不是许多小部落都被清洗,问清楚。” “是。” 第913章 归与去 如南宫平猜测的那般,水草牧场附近的小部落,的确投靠了四王子,四王子逃亡的时候,他们收留过,所以被“吞”了,青壮成了奴隶,老弱被赶出了家园放逐,物资被抢走,只是带着一些铁狼卫与旗狼卒看不上的老马,身上连个铁片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楚擎不想管,他也管不了,只是有些闹心,需要重新布置作战任务更改计划。 水草牧场附近有很多部落,有大有小,现在被铁狼卫和旗狼卒占据了,都是精锐,很难下手,而且沿途会碰到很多草原“流民”,暴露的几率太大。 那些草原流民们聚在那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数十名老卒骑着马在外围看管着,只要这群凉人有任何异动,将会面临毫不留情的大屠杀,以他们的身体状况,对捉狼军没有任何威胁。 天色终于放亮了,物资也轻点完毕了,食物,八成都浸了水,馕饼、肉干、少量的茶叶、粗盐等等。 “少爷…”林骸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用弗莱迪说,楚擎也知道,没必要再冒险了,这种情况,只能回关了,回去之后补充物资,补充了足够的物资再出关。 当然,也不是非要回去,继续前进也行,以战养战,但是风险太大,强行进入草原,一旦遭遇强敌,或是找不到下手的目标,大家就会挨饿,体力都无法维持,更别说作战了。 很丧气的一件事,重组捉狼军,边关军民瞩目,出去溜达了一圈,灭了一个垃圾前哨部落,被追杀了半日,淋了场雨,灰溜溜的回去了,不够丢人的,最特么可气的是,还帮金狼王平定了内乱。 捉狼军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楚擎强颜欢笑道:“回去吧,反正也才出来四天,回去补充物资,配合老马同志的计划,只能半日补充物资,半日修整,待一天后再回来,快速行军。” “成,那末将交代下去。” 太阳冒出了头,楚擎站起身,也终于看清楚那些草原流民的惨状了。 大部分的人都睡了,睡在了泥泞不堪的沙地上,不是熟睡,而是昏睡,体力不支疲惫不堪导致的昏睡,四千不到五千人,紧紧挨在一起。 捉狼军就在不远处,这群人却能睡下,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或许他们早就放弃了对生的渴望,就算现在捉狼军高举屠刀,也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反抗吧。 三百多个孩子,不少老人连遮挡身体的衣物都没有。 楚擎见过流民,真正的流民,这些草原上的放逐之民,自生自灭的放逐之民,与关内的流民大致无二。 蹲在了地上,楚擎面露沉思之色。 陶少章坐了过来,问道:“大妹夫在想何事?” “理由。” “理由?” “是的,理由,给他们,或者是说给我找一个理由。” 陶少章不明所以,没等开口问,楚擎揉着眉心说道:“这些人,是因为相信了草原老四的谎言,相信了战鹰王子的谎言,以为草原老四会给他们带来和平,不会再与咱们昌朝人作战,对吧。” “应是如此吧。” “那么这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仇视咱们昌人,无依无靠的小部落,正是因为没有太强的作战能力,战时,要么是被强迫性的当炮灰,要么是运送物资,对吧?” “愚兄也不知晓,不过听林将军说,是如此的。” “他们,不仇恨昌人,应该也没杀过咱们昌人。” 陶少章越听越迷糊:“妹夫你到底是何意?” “你就说我分析的对不对吧。” “愚兄不知,愚兄只知,草原上,都是凉人,即便是牧民,老弱也好,妇孺也罢,当他们看到昌人,当他们吃饱了,喝足了,有了弯刀,一定会杀了昌人。”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再次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楚擎回头喊道:“暮花,过来!” 被肖轶看管着的暮花走了过来,面色很平静。 “我们要回去,很多吃食都粘了雨水,会发霉,无法长时间保存,如果我将这些食物给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暮花很是错愕:“你真的会这么做吗?” “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将食物给他们充饥的理由,如果你给不了我一个理由,那么我们会将这些食物带走,再扔掉,哪怕发霉了,烂在地上,也不会给任何一个凉人,哪怕他们全是老人与孩子。” “留下兵器。” 楚擎愣住了:“兵器?” “你们要回去,那么留下兵器吧。”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大舅哥坐在一起,就代表我俩智商是一样的啊,兵器给你们干什么,将来屠杀我们昌人?” “不,他们会回去,吃饱了,休息够了,回到牧场,用精良的兵器,你们留下的兵器,解救成为了奴隶的青壮,解救他们的族人,或许可以解救,或许解救不了,但是他们会尝试,他们愿意尝试,哪怕会死。” 楚擎哭笑不得:“我再把战马也留给你们得了呗。” “最好不过。” 楚擎:“…” 暮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做出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手势:“我答应你,他们一定会回去的,会尝试解救他们的族人,会为他们的族人复仇,他们虽然是老人,是女人,是孩子,但是他们一定会复仇,为自己的族人复仇,让仇恨之火,吞噬那些肮脏、该死、永远被诅咒的金狼奴从与铁狼卫,杀不死他们,也会咬下他们的血肉,挖掉他们的眼睛,复仇,一定要复仇!” 楚擎眯起了,凝望着暮花,足足过了半晌,又转过身,望着那些如同死尸一般的草原流民们。 暮花紧张极了:“你们要回去,食物,武器,战马,留下吧,留下吧,还有弓箭,我们要自相残杀,自相残杀的,你应该这么做,就这么做吧,让我们自相残杀…” 楚擎没搭理她,只是观察着那些草原流民,足足半炷香霍然而起,大喊出声。 “弗莱迪、阿平、阿肖轶、二通、小童同学、付家二傻…额二傻不用来了,六爷,都过来,进行作战可行性分析会议,快!” 第914章 投票 一群人围坐成一圈,楚擎双眼扫向众人。 情况,已经说明了,现在开始投票,是否可以相信暮花,相信这些草原流民会回到水草牧场夺回他们的家园。 林骸摇着头,满脸的不确定。 “少爷,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不过那草原娘们倒是说的不错,并非所有部落都仇视咱们昌人,只是…” 林骸嘴巴比较笨,措了措辞,继续说道:“边军出现在草原上,对牧民来说,如同外敌进入了自己的家园,拔刀相向是情理之中,可若非是边军,非是骑着马拿着刀子的军伍,只是昌朝商队,寻常的昌人,并非军伍的话,牧民们或许会用马奶招待昌人,载歌载舞。 楚擎点了点头:“不错,不少小部落,牧民,也是被压迫者,被金狼王大帐,被贵族部落,被大部落压迫,很多时候,不是人民想要开战,而是上位者代表了人民,需要人民开战,那你的意思呢,能否相信他们会杀回去?” “八成会如此,青壮,是每个部落的希望,牧民十分注重部落的传承,哪怕是再小的部落,当青壮没了,成为了奴隶,部落传承也就没了,他们若是吃饱喝足,拿了兵器,会抢回他们的家园与草场。” “那你就是投赞成票呗。” “是。” 楚擎又看向肖轶:“你怎么想的。” “末将觉着,不应犯险。” 天天和个战争狂似的肖轶摇了摇头:“末将不相信任何凉人,吃食,可以留给他们,反正都浸了雨水要发霉保存不下来,给他们也好,好多凉戎孩子都快饿死了,但是末将并不觉得咱们应趟这摊浑水。” “你不赞成?” “是。” “好,一票赞成,一票反对。”楚擎看向南宫平:“你呢,怎么想呢。” “学生觉得这事可以做,牧民并不是游骑兵,非是精锐,但是铁狼卫与旗狼卒是,暮花说去的人有五千之数,但并非会一直留在那里,看管奴隶至多千人左右,让牧民杀回去,我们再趁机宰了铁狼卫与旗狼卒。” “二比一。”楚擎看向福三:“三哥觉着呢?” “少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闹,你怎么想的。” 福三挠了挠后脑勺:“小的觉着,不妥。” “为什么?” “只是觉着…觉着利用妇孺,利用孩童,利用这些老弱当诱饵,让他们去送死,我们再渔翁得利,不是好汉子做的事,非是小的妇人之仁,只是若是这事传出去,待您回了京,那些酸儒与读书人,定会用此事做文章辱您的名声。” 要不说还得是三哥,考虑的已经不是战场上的事了。 “二比二。”楚擎看向童归:“小童同学呢,怎么看?” “干他娘的!” “二比三。”楚擎的目光又落在了六爷的身上:“你呢六爷,怎么想的?” “诶呦少爷,您拿注意就成,不过要是让我说的话,就是觉着,觉着老三说的对,咱是杀才不假,可也不能利用老人与孩子,您说是吧。” “那就三比三。”楚擎微微一笑,刚要继续开口,陶少章说道:“愚兄,还有愚兄啊,愚兄还未说呢。” “你可以说,但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反着来,你说继续杀,我就带大家回边关,你说回边关,我就带大家继续杀。” 林骸满面敬佩之色:“少爷英明!” 付保卫不乐意了:“大人,我们哥俩还没投票呢。” 付永康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我们哥俩也是人。” 楚擎:“…” 刚才都特意嘱咐了,付家二傻不用来,结果这俩玩意反倒是非要过来凑热闹了。 楚擎都乐了:“这么一说的话,你俩还能起到决定作用呢,现在三比三,你俩怎么说?” 付保卫神情激动:“大人你这么一说,二爷我岂不是要决定大家伙的生死?” 付永康也激动了:“二弟说的不错,咱哥俩可算抖起来了。” “大哥,那咱就杀回去吧。” “杀回去?”付保卫挑了挑眉:“我想回边关,望原城的青楼开起来了,大哥我还没去过呢。” “靠。”楚擎一脸无奈:“四比四。” “慢着。”付保卫连忙说道:“大人莫要轻下结论,且看我说服我大哥。” 没等楚擎开口让这俩玩意别浪费时间了,付永康直接摊开了舆图,伸手一指:“凉戎水草牧场在此处,两面山,相距九里,铁狼卫与旗狼卒盘踞在此,人数至多千余人,就算两千之众,牧场辽阔,必不会聚与一处,牧民杀回去,敌贼必然轻视,难免大意,不过即便大意,亦会重创牧民,他们必是精锐,虽说对阵牧民有赢无输,却也耗了体力,到了这时,捉狼军从此处,此处,以及此处…” 付永康接连指了舆图上的几个位置:“从这三处杀出,可截断他们后路,待亮出捉狼大旗,他们必然会被捉狼军威名所震慑,本就是鹬蚌相争,我等为渔翁,有心算无意,十成赢面,占了五成,上兵伐谋,攻心为上,除了捉狼大旗,还可竖起边军六大营的旗帜于矮山之上,让敌贼以为大军袭来,必然有胆小者脱阵,那么五成赢面,又要加上两成,若可指挥调度牧民,天时、地利、人和,可占其二,铁狼卫与旗狼卒仓促应敌,并不是全员上马,还有营地皆是牧民大帐,不利骑战,而步战,则是咱大昌军卒所善之事,再加一成,十成赢面,咱们占八成,怎就不可杀回去。” “哈哈哈。”付保卫狂笑三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大哥你说的不错,可二弟我不敢苟同。” “呀呀呀。”付永康和唱戏似的,连拍大腿:“二弟何出此言。” “大哥请听二弟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我等是为汉民,铁狼卫、旗狼卒、牧民,皆是凉人也,可在他们眼中,我等亦是外族,倘若捉狼军现身,牧民反戈一击又该如何,输赢是小,若是中了圈套,全军覆没也,此为豪赌,不可赌,战事,兵家战事,不可赌,不可赌呀。” 楚擎和一群人听的一愣一愣的,着实没想到,这俩玩意,竟然还懂兵法? 兄弟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大眼瞪小眼,带点斗气的意思。 付永康瞪着眼睛,再次开了口:“看你娘个蛋!” 付保卫急了:“老子警告你,莫要辱骂我娘!” “放屁,我骂自己娘。” “咱俩一个娘!” 楚擎大骂道:“都住嘴,要文斗,不要武斗。” 兄弟二人不吭声了。 楚擎也没想到,这俩玩意不说废话的时候,竟然能将战事分析的条条是道,着实是令人大跌眼镜。 不由得,楚擎是真想听听两个人的意见了,听起来好像还挺专业的。 “重说,重新说服对方。”楚擎当起了裁判:“不准骂娘,要不然我回京的时候让付老爷子削你俩,重新开始,艾克神。” “好,文斗。” 付保卫紧紧望着自家大哥,张嘴道:“杀回去,如果中计,出现了意外,不出意外的话,就会出意外了。” 付永康冷哼一声:“你这话说的,就和说话一样。” “你再敢和大哥顶嘴,大哥我可就忍不住了。” “你忍不住又如何。” “大哥我忍不住的话,就忍不住了。” “你忍不住,我也忍不住。” 付永康拍了拍付保卫的脑门:“老爹常说,要听长者言,我比你大,我是长者,你年轻,大哥我警告你,年轻人,不要太年轻。” “你虽比我大,可你却没我壮。” “我要是壮起来的话,一定比你壮。” 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 别人放屁,还能闻个味,这俩玩意,只能听个响。 站起身,楚擎沉声道:“我投杀回去,五比四,告诉大家准备吧,不是利用牧民当炮灰,而是一起杀回去,帮他们,抢回家园。” “少爷。”林骸略显不解:“为何要帮他们?” “不是帮他们,而是帮我们自己。” 第915章 利用绝望 如果陶少章没有一箭平定了草原内乱,楚擎一定会带着大家回去。 出关之前,他给自己定下了三个标准,安全,安全,还特么的是安全,怎么安全怎么来,军功、名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必须建立在活着的前提下。 可现在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即便下了封口令,按照三哥的说法,将陶少章塑造成了一个英雄的形象,可他还是不甘心,他重组捉狼军,既是为了向边军证明一些事,也是为了向捉狼卒证明一些事。 只是灭了一个乃赤部,还不足以证明他彻底重组了捉狼军,彻底将捉狼军的大旗竖起来。 楚擎投下了赞成杀回去的一票,至关重要的一票,不是因为牧民,而是因为一个女人,暮花。 让人将暮花叫来了,楚擎这次没有冷言冷语,面带笑容。 “一个问题,只有一个问题,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捉狼军上上下下,以礼相待,你的儿子,将会受到优待,与汉人无异。” 暮花全身湿漉漉的,大大咧咧的盘腿坐下,挑着有些中性的眉头:“你问。” “那些被放逐的牧民,为什么会信任你。”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你,一个凉戎女人,和一群汉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和一群昌军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你大呼小叫了一通,他们就听信了你的话,为什么。” “你还是怀疑我的身份?” “不是。”楚擎哑然失笑:“那么我重说吧,他们,已经绝望了,对吗,知道自己没有了活路,因为知道走下去,也是死,饿死,病死,累死,必死无疑,所以无所谓了,反正怎么都是死,死在汉人的刀下,同样是死,麻木,不在乎,无所谓,对不对。” “或许是这样吧。” “你管我要刀的时候,让他们割下马肉充饥,那时候,你有了一个计划,对吗。” 暮花皱着眉头:“什么计划?” 楚擎笑意渐浓:“你叫什么名字?” “暮花。” “用凉话,怎么说。” “暮花。” “好,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当时下着雨,你一直在跑,大呼小叫着,同时不断的喊着你自己的名字,为什么?” 暮花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异色,这一丝异色,被楚擎敏锐的捕捉到了。 楚擎哈哈大笑,已经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你为什么笑?” “我不是聪明人,但是我善于装傻,我看不透聪明人,但是我可以看透装傻的人,因为在装傻,一直是我我的强项。”楚擎收起了笑容,抬手微微指了指暮花:“你在牧民之中喊着你自己的名字,应该是告诉大家,你是谁,是谁救了他们,让他们记住你的名字,对吗。” “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想成为英雄,至少,也是要营造出一个英雄的人设。” 暮花再次问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水草牧场,并没有太多的兵力,对不对,只要我们留下吃食,留下一些兵器,这些人回去,解救了他们的族人,一定会将水草牧场抢回来,到了那时,你就是四个部落的恩人,救命恩人,所以,你要让他们记住你的名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会接着利用我们,当我们再次出关时,你知道,我们一定会带着你这个翻译,到了那时,你会想方设法让我们袭击一些你想要袭击的部落,在这个过程中,你会让我们解救更多的奴隶,更多的小部落,让草原上,传唱你的名字。” 暮花第四次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是战鹰四王子的女人,你见识到了一种魔力,一种凝聚人心的魔力,四王子用谎言,用可耻的谎言,将无数小部落,变成了他的棋子,他所利用的棋子,这个魔力,只是一个小把戏,救济救济一些小部落,小恩小惠,送一些物资,马匹,铁器,而你们塔塔木部落,常年和昌人通商,四王子送的物资,就来源于你们的部落吧,你也一定代表过他,向其他部落施一些小恩小惠,收获了感恩戴德和无数死忠,当然,最主要的是绝望,利用绝望,你们利用绝望,让小部落相信你们,相信四王子,你想变成四王子这样的人,哪怕你是女人,你想要试一试,成功了,你就有了很多底牌,我们昌人,会需要你,如果你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你依旧可以在草原上自立山头。”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你很擅长这个把戏,那二十多名游骑兵,誓死保护你的游骑兵,就是被这种把戏所蒙骗,所以我在想,到底是战鹰四王子,利用你,利用你这个懂得刹著语的女人,欺骗小部落与刹著人,还是…这个计划本来就是你提出来的?” 暮花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呼吸慢慢变的粗重。 “看来是我猜对了。” 暮花的神情变了,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我哪里露出了马脚。” “一部分,来源于经历,你这种女人,像我这种舔…像我这种男人,见过很多你这种女人,善于玩弄男人,这种经历,赋予了我一种极为准确的直觉,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本身就很古怪,一个女人,一个草原上的女人,保养的很好,注重自己的容貌,同时善于观察,最主要的是,会刹著语与汉话,全草原,可能只有一人,你同时精通三种语言了,一个草原女人,为什么要学习两种其他民族的语言,还有一件事,我不认识战鹰四王子阿勒威,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聪明人,一点都不聪明,如果他是聪明人,不会在只有二十多个同伴的情况下,面对七百多个捉狼军,出口就是一句‘昌狗’,事实证明,他是个笨蛋,因为他被射死了,可一个不是聪明人的笨蛋,如何让草原上无数小部落成为了死忠,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呢,我想不通,但是看着你,我有些想通了,对吗,暮花姑娘。” 福三,已经悄声无息的站在了暮花的身后,手中,不是千机,而是一根细绳。 利用一根细绳,三哥可以让最硬的草原汉子变成软脚虾,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吧。”楚擎身体后仰,双手支着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说出一个双赢的计划,给我足够的好处,我成全你,如果你没有计划,那么你已经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了,回到边关,我会找出来很多精通凉语的军伍。” 暮花终于开口了:“五百人。” 楚擎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三十日内,看守草原牧场的人,最多五百人,五百人,看守大约两千被绳索捆住的奴隶,两天只可以吃上一顿饭和一碗水的两千青壮。” “那就对了,不过五百人罢了,四千多牧民,吃饱喝足,有了一些兵刃,不可能打不过五百人,继续。” “我会尝试说服你,与我们同去,因为汉人希望看到我们自相残杀,刚刚我偷听了你们的谈话,我以为,你中计了。” “是你中计了,因为我让阿轶同学在远处观察你,观察你偷听我们谈话时的表情。” 楚擎微微一笑:“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计划,我们会轻而易举的杀了那五百人,最后,你会让我们放下戒心,彻底放下戒心后,接下来,你会煽动那四千多牧民以及两千多青壮,干掉我们,对吗。” 暮花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 “再然后,你成了解救奴隶的英雄,草原上传唱你的大名,你会率领小部落团结起来,推翻金狼王,对不对?” “不,就算团结所有小部落,也打不过金狼王。” “但是你有了底牌,无数小部落追随你,你就有了一张强大的底牌,利用这张底牌,你在草原上就有了一席之地,成立新的贵族部落,是吧。”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是这样的。”暮花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可惜遇到了你,你看穿了我。” “运气好罢了,我也见过很多绝望的人,但是我想的是,拯救他们,而你想的是,利用绝望,因为只有绝望的人,才会更容易被利用。” 楚擎站起了身,拍了拍屁股,回头大喊道:“徐小跑,滚过来。” 扛着长刀的徐天辰跑了过来:“大人,你能给我换个外号吗?” 一指暮花,楚擎笑道:“从此以后,她就是你的小妾了。” “啊?” “她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一时一刻不准离开,她就是你的小妾,你的女人。” 徐天辰瞠目结舌。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看热闹的林骸不明所以:“少爷,您这是?” “造星!”楚擎哈哈一笑:“捉狼军出关,首要任务更改一下,造星,草原女战神,解救万民于水火的草原女战神。” 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递给暮花,楚擎笑道:“去,告诉那些牧民,我们,都是你的手下,听你号令,一会,我会让人将食物送过去。” 暮花大大方方的接过了披风,巧笑嫣然:“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在乎草原内乱,无数牧民死去吗?” “不在乎。” “那我需要的东西,你一定能给,去吧。” “好。” 系上披风,暮花走向了那些牧民。 楚擎拍了拍徐天辰的肩膀:“当我说杀了她的时候,两刀。” 徐天辰轻轻点了点头:“一刀咽喉,一刀胸膛。” 一旁的六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916章 鬼女人 楚擎真的不是一个聪明人,如他所说,他只是能看出谁在装傻,因为装傻一道,正是他所擅长的。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暮花是个聪明的人,聪明的草原女人,可惜,她大呼小叫的在牧民面前喊着自己的名字,终究还是暴露了,让原本就疑窦重重的楚擎,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老卒们不精通凉语,但是不代表听不懂,大致也能分辨出来一些含义。 楚擎授意老卒“分析”暮花对牧民喊话的内容,连猜带蒙,就是暮花在告诉那些牧民,她会尽量保证大家的安全,为那些牧民要来吃食等等,还告诉了牧民们她的名字。 楚擎见过绝望,太多太多的绝望,所以他知道,当很多人有了坚定的信仰时,并不是突然就有了这个信仰,而是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哪怕只是一缕微光。 暮花,正是利用牧民们的绝望,就如同战鹰四王子,利用众多小部落的绝望,带给他们希望,让自己变成了希望的具象化,具象化肉身。 只不过楚擎并不认为草原老四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一见到数倍之敌,在必死之境还敢大喊一声昌狗。 这种白痴,能在草原上收获这么大的名望,成为了希望的化身,只代表一件事,他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被利用却不自知的人,因为这种白痴,总是被别人利用。 而利用他的人,只有可能是暮花,这个不知什么缘故精通刹著语和汉话的女人。 如果大舅哥没有射出那一箭,草原老四即便翻越了雪山见到了刹著人,依旧会死,被暮花想尽办法弄死。 只留下三日的口粮,其他的,全部分给牧民们。 毫无意外,那些牧民,对暮花感恩戴德。 楚擎站在山坡上,望着那些对暮花施着大礼的牧民,无声的叹了口气。 徐天辰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大人,你昨日得知了草原四王子的事情后,让那鬼女人,想办法,想办法继续让草原内乱,那时大家都不解,觉得你异想天开,觉着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办法,那时你就看穿了她?” 楚擎耸了耸肩:“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聪明,只是不甘心胡搅蛮缠罢了,还看穿别人,我这人很简单的,一眼就会被看穿,虽然不是笨蛋,但也不是聪明人。” 一旁的福三嘿嘿一乐。 他知道,自家少爷最会装傻。 林骸用肩膀撞了撞福三:“老三你笑甚?” “你知晓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吗?” “知晓啊,怎地了。” “一年多前,京中都以为邱大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是如此啊,为何提起他。” “大家都觉得看穿了邱大人,所以觉得他不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被看穿的,聪明人,只会让旁人以为他是容易被看穿的人。” 林骸神情微动,大致明白了。 邱大人,一直在装傻,装作被别人看穿的模样,所以,屹立朝堂至今,从未露出过獠牙,至少一年多前,从未露出过獠牙。 想到这,林骸看了眼楚擎的背影,有些困惑。 少爷…到底是不是老爷的种啊,这和老爷也不像啊,到底是随谁呢? 吃食都送过去了,四千多人,都是老弱妇孺,没那么大胃口,还余下不少,楚擎并没有要回来,浸湿了水,最多能吃两日,从这里步行到水草牧场,半日一夜,明天一大早就能到。 徐小跑,也成了暮花的贴身保镖,楚擎警告徐天辰,贴,但不入,抓着就没收作案工具,军营之中,尤其是外出作战,最忌女子同行。 对其他老卒,楚擎放心,这群老卒就是嘴上耍耍流氓,出关作战那么多次,灭过其他部落的时候,从来没做过任何猪狗不如的事,但是对于这些世家子新卒,楚擎不是很放心。 除此之外,楚擎还让徐小跑、胡申志以及肖轶三人,尽快学习凉话,至少也要听懂。 捉狼军七百多人,也没多余的兵刃,不可能给牧民们,如果只是水草牧场那边真的只有五百守军的话,不用牧民上,捉狼军就可以拿下。 其实还是有点冒险,无法百分百确定牧民回去后不会倒戈一击,但是这个险,值得冒。 再次上了马,牧民步行,大家骑行,一起前往水草牧场。 这一次,牧民的眼中,有了光,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夺回家园的希望。 可这种希望,极为虚假。 想要夺回家园,就要宰了旗狼卒或是铁狼卫,而这两支草原精锐,都是金狼王帐下,杀了他们,和反叛没有任何区别,就算夺回了家园,金狼王大帐依旧会派遣大量精锐来血洗他们的家园。 不过这群牧民已经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本来就被流放了,和反叛没什么区别。 骑在马上,楚擎看向一旁的暮花,笑道:“我命人送回去的那个草原孩子,是你儿子吗,是亲生的吗?” 披着披风的暮花,已经换上了一套纸甲,有些宽大,却是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是。” “你知道如果我发觉你又欺骗我的话,会毫不犹豫宰了你吧?” “知道,我还知道,当草原内乱时,当你达到了目时,你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 楚擎摊了摊手:“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那我需要做什么,可以不死。” “你必须死。” “既然我必须死,为什么还要帮你。” 楚擎打了个哈欠:“因为你还没死,你这种人,只要没死,没彻底死亡,就会寻找机会,寻找任何机会活下去。” “那如果我嫁给你呢。” 陶少章阴森森的笑了:“那你会死的更惨。” 楚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而且我可能还会跟着你陪葬。” 肖轶拍着胸脯:“大人,为国捐躯罢了,末将不怕死。” 暮花扭过头,看了一眼肖轶:“我不会嫁给你,我受够了对傻子委曲求全。” 肖轶:“…” 楚擎乐不可支,回头指了指正在斗嘴的付家二傻:“那他们呢,他们和阿轶,你选一个。” 暮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赶紧收回目光。 付大少注意到了前方的暮花,翻着眼皮:“二弟,那草原丑女人看老子作甚?” “大哥你莫要看她,万一看上咱们可就坏了。” “是是,莫要望过去。”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暮花突然看向楚擎身后骑着马的福三:“如果我有选择的话,我会选他,我一定会选他。” 福三掏了掏耳朵:“老子看不上你。” 楚擎哈哈大笑:“想嫁三哥,你得从泰安坊排到南郊庄子。” 肖轶不死心:“老三那么丑,怎地就如此受女子喜爱?” 暮花微微一笑:“我喜欢他的眼睛,像天空,纯净,无暇,只有信守承诺的男子汉,才会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 福三耸了耸肩:“可惜,老子不会对你许下任何承诺。” “走着瞧。” 福三一翻白眼:“瞧你娘个蛋。” 楚擎笑的更开心了。 这个世界上能让三哥看上眼的女人,还没出生呢。 笑了一会,楚擎转头,定睛这么一看,第一次发现,三哥的眼睛,是挺深邃的,无时无刻不迸发着智慧的光芒。 而智慧的三哥很清楚,暮花,并不是真的看上了自己,而是通过接触看出领头的是自家少爷,可又知道自家少爷是聪明人,绝对不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同时知晓了自己正是对少爷无比重要的人,所以退而求次,才对自己耍这一套。 这种女人,三哥见的不要太多。 第917章 成长 捉狼军老卒也好,新卒也罢,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情况。 四千多牧民低着头走着,他们则是在两侧以及后方,如同护卫一般。 老卒的感觉很奇妙。 大部分老卒,从来没和凉人近距离接触超过五秒,因为一般五秒内他们就能解决战斗。 现在呢,则是一起赶路,而且可能还要一起作战。 牧民是否信任捉狼军不知道,但是捉狼军是不信任牧民们的。 因为徐天辰与暮花共骑一乘,徐小跑的靴子中插着一把短刀,为暮花准备的。 左手环住暮花的腰部,右手拉住缰绳,徐天辰觉得出关的挺美的,至少多了个“小妾”,虽然这个小妾活不了太久。 任由徐天辰环抱住自己,暮花似乎有些累了,轻轻靠在了徐天辰的胸膛上,吐气如兰。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徐小…徐天辰。” “徐小徐天辰,很古怪的名字。” “没有小,没有徐小,只有徐天辰。” 暮花娇笑道:“那为什么别人叫你徐小跑?” 徐天辰脸色一黑:“听错了。” “因为你小?” “放屁。” “还是因为你做过逃兵?” 徐天辰气急败坏的叫道:“莫要胡说八道,老子从未作过逃兵。” “是吗,为什么那位被称作少爷和楚大人的男人,唤你徐小跑?” “与你无关。” 暮花转过头,微微一笑:“为什么其他人,称呼楚大人时,是您,而你,称呼他时,是你。” 徐天辰呵呵一乐:“因为我不是一般人。” “我知道,所以他才会让你看守着我,他一定很重视你。” 徐天辰面色一滞:“是吗?” “可他又叫你徐小跑,我精通汉话,小与跑,不是好话。” 暮花笑意渐浓:“让人看守我,是因为那位楚大人,知道我很聪明,知道我诡计多端,我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可是却让你来看守我,你想没想过,假如,你没有看住我,会发生什么事,那么你一定会丢人,丢很大的人,会被其他人嘲笑。” “你一个草原女人罢了,我怎么会看不住你。” “我险些骗过了那位大人,骗过了所有人,我的厉害,你知道,他知道,但是他让你看着我,那么,他一定是信任你的,也或许,是想看你丢人,可我并不觉得他信任你,你是新卒,对吗。” “你怎么知道?” “刀柄,你的刀,很新。” 说完后,暮花像一个乖巧的猫咪,用头蹭了蹭徐天辰的脖颈,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抱紧我。” 徐天辰紧皱着眉头,望向了最前方的楚擎背影,面色莫名。 一旁的六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的叹了口气,一夹马腹,追上了前方。 来到楚擎旁边,六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打着哈欠:“怎么了?” “少爷,换个人吧,换个人看那草原女人。” “为什么?” “我…我也说不好,就是…” 楚擎脸上挂着一丝失望之色:“小跑这么快就中套了?” “那鬼女人嘴巴厉害的很,善蛊惑人心,徐天辰不是她对手。” “你确定?” 六爷犹豫了一下:“少爷,您还是换个人吧,换个老卒。” “你是确定徐天辰不是暮花的对手,还是怕徐天辰不是暮花的对手。” 六爷微微一愣,没太明白楚擎的意思。 “好吧,捉狼军每个带新卒的老卒,都算是监护人,六爷你说了算,不过,再给徐天辰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徐天辰真中套了,把他换下来,就当给他一次机会,徐天辰不止是新卒,他还是旬阳道徐家最重视的子弟,他要付出的,要学习的,要经历的,要比别人多,多的多,如果你真的想要培养他成才,那么就给他一次机会。” “成。” 六爷嘴上说着“成”,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在战阵上混了这么多年,六爷却看不透暮花这个草原女人,总觉得这女人,如同蛇蝎一般,所以怕,总怕徐天辰会被这女人算计。 六爷回去了,楚擎微微摇了摇头:“徐小跑,终究还是太年轻。” 他不知道后方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暮花和徐天辰说什么了,但是六爷能跑来想要换人,足以说明很多。 肖轶乐呵呵的说道:“楚大人,徐天辰好像和您岁数差不多。” 福三直接开怼:“那你为何管徐天辰叫徐小跑,管我家少爷叫大人?” 肖轶:“…” 福三:“你年岁比我家少爷虚长不少,为何才是个从六品的奉车都尉,我家少爷却是正三品的千骑营大统领?” 肖轶梗着脖子叫道:“那你还没有官职呢。” “老子若是想要官职,少爷一句话的事,四品不敢说,军中五品从五品,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肖轶哭笑不得:“那你还不是靠楚大人,若是靠着旁人,我还可靠我爹呢,靠着他,我也可成五品乃至从四品。” “靠你爹?”福三满面揶揄:“那莫说五品了,没准你还可当两天太子呢。” 肖轶不吭声了,暗暗骂了声娘。 楚擎哈哈大笑,三哥看肖轶还算是顺眼,这要是换了二狗的话,得被怼到怀疑人生。 五千多人慢慢悠悠的行着军,牧民们一路上极为沉默,暮花有的时候会让徐天辰策马穿梭在牧民中间,大声喊着话。 楚擎不知道暮花喊的是什么,但是觉得这娘们像一个想要连任的虚伪议员一般。 叫来些老卒,让大家“翻译”一下暮花喊话的内容,无非就是打鸡血,灌鸡汤,说她会带领大家夺回自己的家园如何如何的。 入了夜,寻了个山坡,楚擎下令开始休息,牧民在山坡下天为被地为床,捉狼军在山坡之上,出现任何意外,直接上马冲进去,屠光这些手无寸铁的牧民。 徐天辰刚盘膝坐下准备吃点东西,暮花枕在了他的大腿上,给小跑闹了个大红脸。 “那个弩,很大的弩,叫什么?” 徐天辰下意识的看向战马马腹挂着的神臂弩:“问这个做什么。” “好厉害,一弩就射穿了马儿的身体,以前没有听说过。” “神臂弩。” “哦。”暮花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道:“夜里很凉,你抱着我睡吧。” 徐天辰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不妥吧。” “楚大人不是说,从今往后,我是你的姬妾吗,你要照顾我,保护我。” 徐天辰哭笑不得:“我还会杀了你。” “杀了我之前,照顾我,保护我。” 徐天辰没吭声,不过还是解开披风盖在了暮花的身上。 远处的六爷,无声叹了口气。 第918章 烂泥扶不上墙 躺在包袱上,翘着二郎腿,望着夜空,楚擎觉得草原的夜空之中,繁星似乎要比关内多,多很多,星星点点。 这种景色,在后世是看不到的,或许不是因为天上的繁星少,或者什么大气污染之类的,只是人们已经很少仰望星空,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低头看着手机,看着键盘,下着几十g的资源。 也正是因为人们不愿意抬头看向夜空,星星也懒得出来了。 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原地等着你。 老卒带着新卒,新卒在成长,经历了不少事,新卒的区别已经显现了。 那些百姓之子,不用老卒在嘱咐,清点物资,栓好马匹,尽快入睡,恢复着体力。 而很多世家子,则是吹牛打屁,还有人双腿都已经麻木了,却依旧让一个草原女人枕在上面睡觉,苦苦咬着牙支撑,怕扰了佳人美梦,可却不知,佳人根本未睡,只是装作疲惫不堪楚楚可怜的模样。 这些,都是楚擎意料之中的事。 有的人,知道出了关,就是搏命,想要活的长久,就不能松懈。 有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改变,如同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就比如陶大少,陶少章躺在一旁,声音低沉:“都说,边军战死后,会化为星辰,化为夜空中的星辰,妹夫你看,好多星…” “真尼玛晦气!”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离我远点!” 一旁的福三暗暗叹息。 三哥这辈子都没佩服过什么人,除了自家少爷就是陶瑸了。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老陶究竟是有一个多么宽广的胸怀,竟然让陶少章活到这个岁数? 换了自己的话,早就大义灭亲删号重练了。 陶少章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呀,大妹夫怎地还在生愚兄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生谁的气,福三吗?” 福三一脸惊容:“陶大人怎知道小的惹了少爷呢?” 陶少章楞了一下:“你真惹大妹夫生气了?” “是啊,少爷嫌小的出关时,没一刀砍死您,省的带您出来祸害兄弟们。” 陶少章:“…” 楚擎竖起大拇指:“害得是你啊,三哥。” 陶少章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知那人是王子。” “不知道你还射人家。” “愚兄只是想要秀下箭术罢了。” “你是秀箭术吗,你那是秀智商呢吧。” 陶少章噘着嘴唇子,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说道:“愚兄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有异,愚兄也不想这样,你莫要再责怪我了,好不好。”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那妹夫你说,愚兄要如何做,你才肯原谅我。” 楚擎都快被气笑了。 其实这种事,他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发生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之所以总提这事,只是想让大舅哥长个记性罢了,自己不可能在这家伙身边陪伴一辈子,要是记吃不记打,早晚会害死他自己。 “大妹夫。”陶少章双眼一亮:“若不这样,愚兄想法子将二妹也嫁于你吧,你就莫要生愚兄的气了。” “腾”的一下,楚擎坐起身,破口大骂:“姓陶的,本妹夫设身处地的为你考虑,你竟然想害我,你那二妹是个什么死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陶少章随即猛的一拍额头:“倒也是。” 福三笑呵呵的问道:“陶大人,您是真觉得陶大小姐把您当亲哥,不敢弄死您,是吧?” 陶少章下意识一缩脖子,冷汗连连,又轻轻扇了一下自己:“是极,是极是极。” 楚擎冷笑连连:“你想死,可别带着我。” 不说陶若琳,就说陶家二小姐也就是小小姐陶仲媛,楚擎对这种女人历来是敬而远之的。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但是掌管千骑营,包括也从不同人的口中,尤其是昌老二昌贤,没少听说这丫头的事。 几句话就可以概括,岁数不大,野心不少,能力不够,胃口很大。 或许是因为大姐陶若琳起了一个不好的“榜样”,八龙夺嫡期间将各方势力,尤其是皇字头的几个王爷天潢贵胄耍的团团转,最终帮助了老四上位,导致陶仲媛这小丫头片子以为她能和她大姐一样,也能将天潢贵胄“掌握”在手中,所以经常入宫,想要接近太子昌喻,目的就是当个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 可笑的是,别说昌喻看出来了,昌贤也看出来了,估计老四都看出来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做人,总得有目标,可结果呢,结果这陶仲媛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想钓凯子,不是不行,你可着一个钓,结果这丫头倒好,一开始要钓太子昌喻,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得到了消息,知道太子要嗝屁了,又开始钓老二昌贤。 最招人恨的时,要嗝屁的太子,痊愈了,然后陶仲媛又不舔昌贤了,继续回去舔昌喻,这不是找死这是什么? 一个妞,泡俩男的,还是亲兄弟,还是皇室亲兄弟,来回的泡,陶仲媛是真知道黄老四念着恩情不愿意动陶家啊。 楚擎毫不怀疑,要不是因为陶若琳,要不是因为陶瑸,黄老四早就让千骑营弄个人为意外宰了陶仲媛了。 当然,还有一件事最让楚擎来气,那就是陶仲媛不待见他,没事还和陶若琳说什么他这个狗腿子大统领配不上她大姐。 女人这么作,可以,不是不可以,问题是你长的漂亮也行,和个生瓜蛋子似的,长相也就中上,要胸没胸要腿没腿的,破嘴还贼碎,自我感觉良好。 “还真别说,你们陶家,那真是两个极端,聪明的,和妖孽似的,傻的,和个大傻…和你似的,你和你二妹,是联起手来坑你大妹子啊。” 提起这位自家二妹,陶少章也是头疼不已:“其实愚兄也知晓,二妹仲媛她,原本爹爹是想让她嫁入谭府,嫁给谭尚义谭公子,可二妹却看不上他。” 楚擎和福三同时直撇嘴。 谭尚义看起来傻了吧唧的,可并不傻,只是在自己人面前不爱动脑子,看起来傻乎乎的,这小子将来绝对能混出名堂,说不定比他爹还强,那陶仲媛还没看上人家,陶府是没有镜子,还是没有尿啊,也不瞅瞅自己什么个熊样。 “我替谭老二谢谢你二妹了,谢谢你二妹不杀之恩,还好没看上。”楚擎直言不讳的说道:“要不然,她得将谭府一家老小折腾死。” 明明被埋汰的是自家二妹,陶少章也没有反驳,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的出来,大舅哥也知道陶仲媛是个作死小能手。 “二妹毕竟是愚兄的亲二妹,总是要嫁人的。”陶少章愁容满面的叹了口气:“早些嫁出去,也早些祸害别…额,早些去别人的府邸相夫教子。” 楚擎呵呵一乐:“没事你多观察观察那个暮花吧。” “为何。” “等你回京的时候,告诉你二妹,这个暮花最后死的有多惨,为她敲响警钟。” 陶少章转过头,望向了后方,若有所思。 楚擎还真没说错,两个女人,有一些相同的地方,都以为自己可以将男人戏耍的团团转,最后玩火自焚,当然,俩人也是不一个段位的,就陶仲媛,连给暮花提皮裙都不配。 六爷匆匆跑了过来,略显焦急。 “少爷,怕是撑不过三日了。” “怎么了?” “那该死的鬼女人,已经问起神臂弩的事了,何人所造,边军又有多少等等。” 楚擎猛皱眉头:“徐天辰告诉她了?” 六爷低着头,不言不语,沉默,便是答案。 “烂泥扶不上墙。” 楚擎恨恨的骂了一句。 第919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有一说一严守一,暮花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这种漂亮,不是昌人男子普遍审美观的那种漂亮,而是一种异族的野性美。 无暇却不是特别白皙带点小麦色的皮肤,立体的五官,修长的身材,加上一双善于撒谎撂屁儿的眼睛,很容易让榜一大哥们陷进去。 休息了半夜,再次上路,天地之间一片静谧,被徐天辰揽在怀中的暮花,讲述着她的经历,悲惨,却又坚强的经历。 作为草原上的女人,多么的身不由己如何如何。 百折不屈,她是多么多么的善良,如何如何。 有一颗坚强却又脆弱但是渴望爱与关怀的内心如何如何。 就这一套嗑,那就和要去参加好声音选拔赛似的,别说楚擎了,福三都听的直撇嘴。 三哥现在回京,去一趟柳河,随便找几个花船,能找出至少二十个更加悲惨的版本。 可惜,徐天辰不是楚擎,更不是三哥,那个曾经说要一刀封喉,一刀刺入心脏的捉狼军新卒,在一日半夜之中,已经被暮花编织的谎言蒙蔽了心智。 暮花转过身,倒骑着马,与徐天辰面对面,二人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望着有些羞涩的徐天辰,暮花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在草原上,女人,需要依附男人,依附强壮的男人,曾经有男人拉住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告诉我,不要走,那里,会疼。” 暮花摩擦着徐天辰英俊的面庞:“楚大人说,我是你的姬妾,你要保护我,照顾我,再杀了我,那么你就要发下最毒的誓言,将我的手,放在你的胸口,说我离开,它就会疼。” 徐天辰,终究不是三哥,没有询问能不能把手放裤裆上,虽然没有接口,可却不由自主的,微微点了点头。 暮花露出了笑意,紧紧搂住徐天辰。 楚擎和福三,没有在前面领头,而是带着面纱,在旁边,眼睛亮亮的,暗中窥视着。 楚擎猛翻白眼:“这是要马震啊?” 福三摇头叹息,以他多年昌京总嫖把子的经验,他可以极为负责的说,徐小跑,已经踏入了泥潭,踏入了自以为是清澈河水可以洗涤自己心灵实际上确实肮脏不堪满是泥泞的沼泽之中。 暮花与徐天辰并不知道楚擎和福三就混在老卒中窥视着他们,前者见到徐天辰脸色红红的,轻笑道:“你多久,没有碰过女人了?” 徐天辰感受着胸前的温暖,下意识说道:“我今年二十四。” 一句话,暴露了徐天辰母胎单身的事实。 楚擎摇头不已,一夹马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赶往了前侧。 “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这让我感到绝望,暮小姐…你马勒戈壁!” 福三追了上去,他在楚擎的脸上看到了怒火。 是的,楚擎的确是愤怒了,很生气,因为徐小跑让他很失望。 他以为徐天辰作为旬阳道豪族之子,一定是吃过见过,结果,他判断失误。 刚刚六爷说,徐小跑被暮花弄的五迷三道神魂颠倒的,楚擎起初还不信,这才过去多久,至于吗? 原本,楚擎以为徐小跑是故意的,故意装作被暮花给迷住了,然后将计就计,这样也可以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或是有没有其他的计划。 可惜,作为改邪归正的资深舔狗,楚擎一看就知道,徐小跑中招了,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眼神、吞咽的口水、无处安放的小手,都出卖了这小子骚动的内心。 怒其不争想要发火,却也知道,徐天辰的道行太浅了,在暮花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少爷,要不,按六爷说的,换个人看着那娘们吧。” 福三的眉宇之间也有着几丝担忧。 他知道自家少爷是个重感情的人,十分感性,重视徐天辰,并不是因为徐天辰是人才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而是因为这小子将那些离营的世家子带了回来,仅此而已。 “原本我是想着,给暮花弄个人设。” 福三不是很明白这句话。 “人设,比如草原女菩萨啊,草原女英雄,救万民与水火之中之类的,一旦这个人设立住了,就有无限可能,比如让她带领众多小部落,挑起内乱,咱们昌朝暗中支持帮助她,让草原内耗等等,不过她不是狗,而是狼,现在安分,但是一旦有了狼群,她就会变成狼王,狼王,很难控制住的,所以才让徐小跑尝试能否担任控制狼王的这个角色。” 福三点了点头:“原来您是这个意思。” “是啊,徐天辰是旬阳道大族之子,有身份,有地位,长的也和个娘炮似的,不能说政治联姻吧,一旦暮花羽翼丰满,徐天辰就可以代表边军,名为沟通的桥梁,实为暮花脖子上的绞索,当暮花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就干死她。” 福三回过头,望向了黑暗中马上那对狗男女,一时有些犯难了,出关这七百多人中,好像真没谁能胜任这个任务,当然,除了他自己。 “少爷,那将人扯了吧,换别人来,小的看徐天辰不成。” “不急,人总需要成长的,徐小跑也是如此。” 楚擎叹了口气。 原本他想着给暮花弄个人设,结果谁成想,暮花差点没给徐天辰弄的人设了。 计划是好的,也很宏伟,更加长远,不过如今第一步都没迈出去,能否顺利实施,还要一步一步来,楚擎不是好高骛远的性子,眼前将水草牧场抢回来才是正事,第一步,得走稳,将暮花的人设先立起来。 行军了半夜,天微微亮时,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水草牧场了。 牧民们很节省,将已经开始散发着霉味的干粮拿了出来,坐在地上开始果腹。 再步行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到达水草牧场,开始进行厮杀。 楚擎等人也在休息,林骸他们都围了过来。 “少爷,怎么个杀法,咱们上,还是让牧民上,牧民上,借不借他们兵刃与弓箭?” 楚擎也有点犹豫。 牧民太多了,就算借兵刃,也无法借太多,可要是捉狼军上吧,万一有伤亡怎么办。 “先派出探马吧,看看那边的布防、兵力等情况。” 王通通站起身,亲自带着人上马离开了。 暮花牵着徐天辰的手走了过来,笑的很明媚。 “楚大人,是在考虑如何进攻吗?” 楚擎斜着眼睛:“咋的?” “你们,督战,在后方,我,带人,杀进去,割下的脑袋,归你们。” “赤手空拳?” “赤手空拳!” 楚擎抱着膀子,满面戏谑之色:“你带头冲锋?” “是的,我会带着他们,夺回他们的家园。” “好啊,那我们就在侧翼和后方。” 徐天辰插口道:“大人,我也去。” “艹,傻比。” 徐天辰不解:“何意?” “夸你是个好人。” “大人谬赞。” 楚擎转过头,看向六爷,意思是,这新卒废了,六爷您换个别的新卒带吧。 六爷看着楚擎,沧桑的老脸上满是无奈,意思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新卒都有老卒带,这也没法抢人啊。 楚擎眨了眨眼,意思是,那怎么办? 六爷眨了眨眼,意思是,那能怎么办,怪我眼瞎呗! 徐天辰乐呵呵的说道:“那我这就穿戴甲胄,一会与暮花去战阵。” “嗯。”楚擎点了点头,满面鼓励之色:“去你的吧。” 第920章 绝望着跌落深渊 水草牧场,能够令部落不断壮大的神奇之地。 烈马、牦牛、草原羊,在牧场上随处可见。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远处,是一片片白色的羊群在吃草,数十匹烈马狂奔而过,在这里,可以感受到足草原牧场最为原始与纯净的气息。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说的,就是这里。 楚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牧民们即便是赤手空拳也想要抢夺这里,是他,他也抢回来。 因为这里是草原上最大的宝库,是可以令族群繁衍生息之地。 芳草碧连天,碧绿的草地,蓝的清澈的天空,牛羊,可以茁壮成长,养育牧民,养育出最强壮的战士,置身于此,心灵亦会受到洗涤。 这里有青草,有湖泊,有海拔并不高的群山,像是一幅由蓝天、白云、牛羊和绿色织就的画作。 天是蓝色,草是绿色,而楚擎的眼睛,是红色的。 骑在马上的楚擎不解,很是不解。 “这样的牧场,为什么会划分给一群弱鸡部落?” “距离边关太近。” 林骸笑道:“开国那些年,太祖也带着边军出过关,这里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打了数十次,就是为了抢夺这里。” “原来如此。” 如林骸所说,不是没有大部落或是贵族部落想在这里繁衍生息,而是不安全。 如果大部落五六万,乃至十几万的凉人在这里扎根,边军一定会出关干他们,这里哪都好,只有一点不好,距离边关太近。 昌朝很被动,出关作战的次数屈指可数,根本原因就是深入大草原后补给线太长,如果凉人不想打,帐篷一收,骑着马赶着羊,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人,直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昌军都没地方抓去。 这就是凉戎人最大的优势,纵深太长。 林骸说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不准确,没什么可争的,谁在这杵着谁挨揍。 贵族部落在这待着,昌军过来干他们。 昌军驻扎在这里,贵族部落来干他们 这里距离边关太近,大军行军,哪怕是步行,最多七八日就能到,说干就干,补给线也不用太长,所以大部落没办法在这扎根,反倒是便宜了很多小部落。 小部落,大多是牧民,边军不可能兴师动众的组织几万人跑这揍小部落,没什么必要。 楚擎真的很眼馋,眼馋的都快流口水了。 这地方,比望原城强了一万倍,要是能驻扎在这里,养上万匹战马、万只牛羊,绰绰有余。 可惜,他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更不会成为第一个这么做的人,因为一旦这么做了,就等于是向陶少章发起挑战,比谁的智商更低。 守不住,没有任何防御工事,更建不了城墙,就算给边军六大营都调派过来,同样守不住。 马上的楚擎转过身,望着远处越来越近,越跑越快的牧民们。 “不需要帮助他们,暮花不是要身先士卒带着他们夺回家园吗,满足她。” 捉狼军,成了看客,七百多人骑在马上,丝毫不担心牧民抢不回家园。 暮花的判断是正确的,留守在这里的,的确是铁狼卫,甚至都不到五百人,只有三百多人。 原本是来了三千多人,抓住了青壮,让他们成为奴隶,放逐了老弱,随即将他们的战利品带走,也就是牛羊以及其他物资,留在这里的,只有三百多人。 其实这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正常来讲的话,四千多人,哪怕手无寸铁,想要从三百多个游骑兵手中夺回牧场,很难,很难夺不回来。 但是被放逐的四千多人,竟然没有一人想着回来,想着回来将家园夺回来。 每个人都被放逐了,只是那么走下去,走向疾病,走向解饿,走向死亡,哪怕终点是死亡,他们也不曾回头,将家园夺回来。 好像所有人都在随波逐流一样,楚擎相信,不止暮花一个人知道,看守水草牧场的游骑兵不会太多,而且用不了几日,就连这三百多个游骑兵也回离开。 可这四千多人,就是继续往东侧走。 暮花出现了,说带领他们将家园夺回来,大家开始回头,开始夺回家园。 就因这一个女人? 是暮花太过聪明,还是牧民太傻? 牧民难道不知道,抢回来牧场,也守不住,大部落再来时,他们就不是放逐了,而是被杀。 楚擎思考了好久,直到四千多牧民红着眼睛冲进了草场惊动留守的铁狼卫游骑兵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暮花…”楚擎望着一马当先与徐小跑共骑一乘的女人,面色莫名:“暮花,将这四千多牧民,推进了深渊里,被放逐的牧民,或许会死,或许会活,但是不停的走,总有活下去的几率,可一旦回来,杀掉了铁狼卫,牧民,一定会死,他们将会被金狼王帐下的游骑兵,永世追杀,牧民何尝不知道这个结局,可依旧回来了,因为暮花,暮花给了他们虚无缥缈的希望。” 福三瞳孔微缩:“好狠毒的女人!” “是啊,只有这样,牧民们才会追随她,因为除了追随她,无路可选,而她的狠毒之处,在于煽动,咱们送给牧民的干粮,加上那些马肉,虽然不能果腹,但是让他们支持个三五天,应该问题不大,最少三天,最多五天,留守在这里的铁狼卫就会离开,牧民回到自己的家园,兵不血刃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园,可暮花,却让他们现在回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杀掉铁狼卫,杀掉铁狼卫后,无路可选,只能跟随她。” 六爷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战场上,那个挥舞着长刀的身影。 牧民们,已经冲进了牧场之中,三百多铁狼卫游骑兵,大声吼叫着,随即放箭,射倒了很多牧民,可是牧民,依旧前仆后继。 冲锋在最前侧的,正是暮花,而她身旁,则是捉狼军中唯一参战的徐小跑。 暮花的确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冲的最快,但是却在右侧,把控着距离,不会被弓箭伤到,更不会真的与铁狼卫交手,只是做戏,但是做的很真。 徐小跑已经不像个新卒了,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长刀所过之处,没有尸横遍野,只是护卫着那个他不应该真心护卫的女人,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女人。 步对骑,无异于取死。 但是四千多步卒,想要夺回家园的步卒,对阵三百多游骑兵,哪怕是精锐游骑兵,依旧没有任何悬念,从牧民们踏入牧场那一刻,从游骑兵们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应战的那一刻,结局,已经注定了。 牧民的结局,注定了,他们会被暮花,利用到死。 而楚擎,也决定了暮花的命运,这个女人,也会死。 “六爷。”楚擎转过头,望着六爷,欲言又止。 六爷不断叹着气,如同亲儿子背着自己偷偷考上清华一般,满面苦涩。 楚擎终究还是不忍心问出来。 因为他能看出来,六爷,是真的将徐天辰当成了他的“传承”。 福三问出了楚擎没有问出的那句话:“要是少爷下令杀了暮花,而徐天辰违抗军令,你如何自处。” 六爷咬牙道:“老子会宰了这对狗男女!” 第921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骑在马上的铁狼卫,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跑向了右侧,想要逃离,他们也终于认识到了现实,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牧民们,真的回来了,真的不怕死似的回来了。 楚擎没有开口,只是挥了下手,五百名捉狼军,一夹马腹,抽出长刀,将南侧出口堵住,阻杀那些逃跑的游骑兵。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五百支长箭几乎是同一时间射出的,平射,一百多名铁狼卫,失马了三成,五十把神臂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带着破空声,射穿了人,或射穿了马。 大家也是刚刚知道神臂弩的正确打开方式,弩箭可以回收利用的,所以大家已经喜欢上这个墨鱼出品的单兵杀器了。 不到五十人,面对五百捉狼军老卒,不到五十个仓皇而逃的游骑兵,面对再次挽弓拉弦的捉狼军,早已是心胆俱裂,死死拉住缰绳,似乎要投降。 捉狼军的刀下,没有俘虏,结局是注定的,林骸一马当先,上演了一场大型个人表演综艺,这,就是刀舞! 明明只是两马交错,鲜血飞溅,惨嚎出生,不是马头,就是人头。 什么人跟什么人,平日里在战阵上与林骸配合的老卒们,紧随其后,长刀划过,游骑兵掉落马下,都是致命伤。 高处的楚擎直咧嘴:“弗莱迪为什么每次上战阵的时候,都弄的这么血腥?”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小时候他爹总打他吧。” “原来如此。” 战斗结束,很快,快的没有任何值得水字…没有任何悬念。 牧民死伤了二百人不到,大多是被弓箭射到或是被马撞到了的倒霉催。 欢呼声响了起来,牧民们放声高歌,暮花骑在马上,在众人中间,不少牧民冲过去亲吻着她的靴子。 捉狼军回到山坡上,山下的歌声有多嘹亮,他们的面色就有多么的阴沉。 “这个狗崽子,他还在等什么!” 胡申志突然大骂了一声,其他新卒也是叫骂连连。 他们骂的,是徐天辰,唯一参战的徐小跑。 因为按照楚擎的计划,徐天辰应该一直待在暮花身旁。 徐天辰做到了,但是却没有将暮花带回来。 楚擎刚刚说了,胜利后,徐天辰不用将长刀插回刀鞘,如果暮花不回来,他就第一时间杀了这个草原女人。 楚擎也和暮花约定好了,夺回草原牧场,她留在捉狼军这边,作为“人质”。 但是暮花没有回来,享受着欢呼,享受着牧民们的赞扬和爱戴。 大家并不觉得失望,因为谁也没有信任过这个女人。 现在她脱离了捉狼军的掌控,身边有四千多牧民,被重重围在中间,如果捉狼军想要将她抓回来,势必要和这些捡起了铁狼卫武器的牧民们拼个你死我活,更不要说,牧民们还收获了二百多匹精良战马。 但是,大家对徐天辰失望,因为徐天辰在傻笑着,没有履行他的职责,将暮花带回来。 楚擎知道,暮花绝对怕死,如果徐天辰露出了敌意,露出了鱼死网破的敌意,暮花一定回来。 “收刀,换弓。”楚擎冷笑连连:“下去,我不想再看她假仁假义的做戏了。” 林骸露出了嗜血变态狂一般的神情:“少爷,杀光他们?” “不,做个姿态,暮花会回来的。” 林骸略显失望的哦了一声,吹了声口哨,又是五百人,握着长弓慢慢下了山坡。 果然如楚擎所说,暮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声呼喊了几句,随即带着徐天辰骑着马慢悠悠的赶了过来。 二人二骑,暮花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徐天辰也跟着傻乐。 楚擎用马鞭轻轻敲打着掌心,居高临下的望着暮花:“好玩吗?” 暮花冲着楚擎施了一个草原礼:“虽然你们没有出手帮助,但是我很感激你。”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徐天辰的脸上。 六爷动的手,满面怒意:“你他娘的在想什么!” 徐天辰愣住了,随即脸上满是恼怒之色,刚要发怒,突然注意到了新卒们异样的目光,而老卒们,那一双双无情的双眼,已经在打量他的周身要害处了。 暮花突然发疯一般撞开了六爷,尖叫道:“不准你打他,不准你们伤害他。” 如同护住小鸡崽子似的老母鸡,暮花张开手臂,将徐天辰拦在了身后。 徐天辰,又羞又怒,紧紧咬着牙关,异样的情绪,如同疯长的蔓藤,充斥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好演员,为你点赞。”楚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笑着对暮花说道:“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未来的草原女英雄,说说你的计划。”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们,你们所有人。”暮花大声叫道:“不准再伤害他,伤害徐天辰,他是勇士,保护我的勇士。” 徐天辰,一把将暮花揽在了身后,终于爆发了:“姓楚的,你究竟是何意,为何要羞辱我!” “大胆!” 六爷低吼一声,直接抽出了长刀,福三赶紧拦住了他,微微摇头。 “好久没人这么称呼我了。”楚擎甩动着马鞭,似笑非笑:“最后一次,从你的口中,最后一次喊出这三个字,如果你想再次喊出这三个字,可以,旬阳道,徐家,所有人,为你陪葬。” “你…” “男人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假戏真做,呵。” 楚擎翻身下马,冲着暮花勾了勾手指:“过来,告诉我,下一步计划,你的计划。” 暮花流下了眼泪,抱住如同困兽的徐天辰,轻声呢喃着什么。 徐天辰渐渐安静了下来,但是看向楚擎的目光,满是仇恨。 安抚住了徐天辰,暮花这才走向楚擎。 楚擎似笑非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突然闪过一丝错愕。 因为暮花背后的徐天辰,徐小跑同学,突然快速眨了三下眼,只有右眼,同时还对楚擎,吐了吐舌头。 吐舌头,这是一个很恶心的动作,男人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真的很恶心。 还好楚擎演技好,反应过,迅速掩盖住了双眼之中的错愕。 六爷则是一脸懵逼,紧接着咧着嘴,想要笑,又连忙闭上了嘴,险些一口气没呛死。 这一刻,六爷觉得生活又有了奔头,自己,有后啦! 楚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了。 如今的旬阳道第一世家,徐家,徐家教授子弟的是正经的四书五经吗,不会是《演员的自我修养》吧? 第922章 黑魔王的传说 人的心理很矛盾。 十几秒前,楚擎认为徐天辰就是个可悲的舔狗,没吃过,没见过,甚至还要与袍泽反目成仇。 现在,楚擎认为徐天辰就是个…死渣男! 抛开事实不谈,人家暮花妹妹,是不是为你而哭了,是不是装的和真的似的特别关心你,结果呢,结果你搁这玩人家呢? 这不是渣男是什么,死渣男,都渣到草原上了! 楚擎也不得不佩服世家精英式的教育了,之前他还问过,问过其他世家子新卒们,在旬阳道,徐天辰这个文曲星化身,平日里除了读书,去没去过花船零元购啊,养没养过小妾啊,吃没吃过,见没见过等等。 世家子们都说徐天辰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从来没有仗着世家子的身份零元购,更没有被称呼为旬阳道活畜生,也没被雷劈过。 所以楚擎真以为没吃过没见过的徐天辰着了暮花的道。 现在他才知道,这是演技大pk呢,就看谁先接不住戏。 “铁狼卫带着两千青壮,两千青壮奴隶,走向了北侧,青壮是步行,被锁链捆住,每两日只能吃很少的食物,追上他们。” 计划终究有些偏差,青壮奴隶已经被带走了。 暮花指着舆图,说出了她的计划:“只要你肯借给我们四百匹马,加上牧民们得来的战马,两个人可以骑着一匹马,一千人,一千人一定能追上他们,解救我的族人,如果你能借给我两百昌军,一定会将族人解救回来的。” 楚擎皱眉不已:“你跟我讲童话故事呢,铁狼卫和旗狼卒至少三四千人,一千人追击?” “不,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押送奴隶,二百人,最多三百人,一千人,足够了,青壮,部落的青壮,这些人,我必须要救回来,他们吃够了食物,喝够了清水,养好了伤,一定会成为草原上最强壮的勇士。” 楚擎看向老卒们,林骸点头道:“是的,押送奴隶,不需要太多人手,以前遇到过,也是一个大部落吞并了小部落,押送了一千多奴隶,只有不到一百人,虽然人少,可那些奴隶都很虚弱,吃喝,只够维持赶路的体力。” 说到这里,林骸笑道:“而且押送奴隶的,也都是些没地位的游骑兵,没甚武力,当年老爷只是让末将率二百人,就将那些押送奴隶的游骑兵宰杀了。” 楚擎哭笑不得:“我爹还挺仁慈呢,路过了还顺手解救草原奴隶。” 林骸不乐意了:“少爷您这是哪的话,老爷历来是仁义的,最见不得这些脏事,还说人不是用来买卖的,人活着,要有尊严,要不然哪里会管这些事。” 楚擎的脑海中,出现了老爹的身影,一片祥和,慈善,慈父形象,盘旋在脑海之中。 六爷连连点头:“虎子说的对,老爷是见不惯这种事,杀了那些押送奴隶的游骑兵,不忍那些奴隶受苦,就送他们上路了。” “啥玩意?”楚擎一脸懵逼:“上路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那些奴隶都宰了啊,老爷说,人不能为奴,得有尊严,所以杀他们的时候,给了他们有尊严的死法。”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什么叫…有尊严的死法?” “就是让他们跪好了,然后一刀抹了脖子,不痛的,一刀就死。” 楚擎:“…” 脑海中的慈父形象,荡然无存。 暮花咬着牙叫道:“你们不要在我的面前,讨论屠杀我的族人。” 楚擎照着暮花的脑门就是一个大逼兜子:“行了,周围也没有其他凉人,没必要和我在这装。” “你不准打她!”徐小跑还搁那秀演技呢,大吼了一声,然后挨了六爷一个大逼兜子。 楚擎:“滚尼玛的。” 暮花咬牙叫道:“我在乎他们,在乎我的族人。” “诶呦呦,还你的族人,你这人设都没营造出来呢,还族人呢。” 暮花冷笑连连:“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屠杀族人的恶鬼,血债血偿。” “你还挺入戏。” 林骸冷笑连连:“你知晓,老子口中的老爷,是何人吗?” “我不怕汉人,不怕任何汉人。” “楚文盛楚大将军,你应该怕他的。” 暮花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慢慢惊恐之色:“黑魔王?!” 楚擎一头雾水:“黑魔王是个什么玩意?” 肖轶肃然起敬:“你爹。” 楚擎:“…” 林骸满面傲色,望着暮花说道:“不错,就是被你们称之为黑魔王的楚大将军。” 暮花没来由的,完全是身体本能反应,竟然打了个哆嗦,看向楚擎,再无刚刚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面露惊容。 “你,你是黑魔王的子嗣?” 楚擎没吭声,他第一次听说黑魔王这仨字,也是头一次知道,老爹竟然也有外号,他还以为老爹只有个中州双雄的外号。 暮花极为紧张,紧张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液,望着楚擎,目光满是恐惧:“黑魔王,黑魔王也来到了边关,他要回到草原,他要回到草原是不是?” 楚擎来了兴趣:“你为什么会这么惧怕我爹。” 暮花的脸色极为莫名,紧紧抿住嘴唇,仿佛提起这个名字,都会被诅咒一般。 足足过了许久,暮花这才露出了惨笑:“草原上,没有人不惧怕他,或许,很多人会说,并不怕他,可没人,不惧怕他,哪怕是金狼王大汗。” “我去,我爹这么厉害吗,为什么你们都怕他?” 暮花心有余悸的说道:“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黑魔王的传说,他率领捉狼军,来到了草原最深处,传闻,捉狼军没有了食物,战马,也都受了伤,黑魔王一个人,一夜,只用了一夜,偷了六个部落,足足偷走了…” “行了,你特么快闭嘴吧,继续说你的计划。” 楚擎满脸大写的尴尬。 他算明白了,为什么连金狼王大汗都怕老爹,那能不怕吗,大半夜睡觉睡的好好的,第二天一睁眼,屋里连地砖都被起没了,鸡毛不剩,谁不怕。 不过楚擎不知道的是,正如上次林骸没说完的那些话。 第一夜和第二夜,楚文盛的确是挺“苟”的,化身时迁,一个人偷回了好几百人用的物资,包括吃食和战马,将物资放在马背上,一个人带着几十匹马将物资往回运,而第三夜,去了苍狼步,劫持了酋长,换了兵刃和更多的战马,然后…就撕票了,撕完了票,带着捉狼军屠了苍狼部。 从那以后,楚文盛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仗着比凉人勇士还强壮的体格子与大胡子,加上熟练的凉戎话,进入其他部落如入无人之境,大半夜总是劫持人家酋长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撕票,每次都擒贼先擒王,每次都将这些部落杀光,烧光,最后扬长而去,成了捉狼军的标准战术之一。 不过后来那几年,凉戎人也学聪明了,知道楚文盛从来不讲江湖规矩,即便交了“赎金”也会撕票,所以都不上当了,最后那两次,惯犯楚文盛差点没折人家部落里。 第923章 造星第一步 楚擎同意了暮花的计划,将各部青壮奴隶解救回来,同时派出一百七十名老卒与三十名新卒,借调了战马与武器。 不过楚擎没同意暮花亲自带人去追,他不相信这个鬼女人,这个女人,必须留在身边当人质。 暮花也提出了要求,她不去可以,但是必须派徐小跑去,徐小跑率领那些牧民,林骸,率领二百名捉狼军,一共一千人出头。 徐小跑与暮花惜别后,骑上了马,千余人追去了北侧。 这些人走后,捉狼军也开始安营扎寨了,水草牧场暂时是安全的。 陶少章就是闲不住,想去了解了解那些牧民,被楚擎制止住了。 “不准接触那些牧民,谁也不能去,尤其是你。” 楚擎说的很认真,有些严厉。 陶少章哭丧着个脸:“为何?” “因为有一天,大家会拔刀相向,我不希望任何人向我求情,也不希望任何人犹豫,无论是面对老弱,还是妇孺。” “哦。”陶少章低下头,心情复杂。 慈不掌兵,这四个字好说,不好听,更不好做。 很多时候,并不是对自己人,也是对敌人。 楚擎望着闲的蛋疼总想找点事的陶少章,没好气的说道:“交给你个活吧,特别重要的一个活,关乎捉狼军,关乎昌朝所有军伍。” 陶少章双眼亮了起来:“刺杀金狼王大汗?” “不,推翻黄老四,造反起义。” 陶少章吓了一哆嗦:“真的吗?” “你觉得呢?” “额…我觉得妹夫在说笑。” “是你先说笑的” “记录,写字,将捉狼军出关后的所有事情,记录下来。” 陶少章不解:“做什么?” “编撰成戏本,回关后,让戏班以这些戏本进行二次创作,让天下人都知道,出关作战的将士们究竟付出了什么。” “好。”陶少章重重的点了点头,明白了楚擎的意思。 “不过有一件事。”楚擎正色道:“其他的剧本倒是无所谓,但是演捉狼军的戏子,必须严格挑选,而且必须是我亲自过目。” “不过是唱戏的戏子罢了,这是为何?” “戏子大多很虚伪,既然要演捉狼军,必须严格把关,戏子最擅长的就是做戏,回关后,咱要捧的是戏,不是戏子,这一点要记住。” 楚擎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满面鄙夷之色。 就如同后世,发生了打人事件,全网愤怒,无数明星站出来,义正言辞,甭管是一线的还是十八线的,键盘都砸出火花了,瞅瞅那个嘴脸,愤慨的不要不要的。 半个月前你们想毛呢,出毒插画事件的时候怎么全都装聋作哑,连个屁都不放,不是天天经营人设吗,不是满哪说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吗,虚伪至极,这种行为和消费被害者有什么区别,还公众人物,真是令人作呕。 “哦对了,还有二次创作,也要监督。”楚擎提醒道:“二次创作的剧本,必须也由我先来过目。” 陶少章点了点头,不知道楚擎为什么特别重视这种事情。 楚擎当然重视,除了戏子,就属编剧最能扯,就比如后世的国产连续剧,演的是霍去病,结果呢,霍去病征战匈奴,原因竟是为了女人,为了爱情,为了给一个嫁为人妇的女人泡回来,何止是离谱,简直就是离谱。 安营扎寨后,南宫平负责带人警戒,大家驻扎在水草牧场的高处,捉狼军,无异于与狼共舞,马虎不得。 与牧民初见时,这些老弱妇孺,就是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可现在,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家园,有吃有喝,可以治疗伤势,可以恢复体力,他们依旧是牧民,可却成了强壮的牧民,可以随时上马作战变成游骑兵的牧民,人数也是捉狼军的数倍。 “如果牧民,任何一个牧民,胆敢攻击我们,哪怕只是丢一块石头。”楚擎望着暮花,阴恻恻的笑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暮花面无惧色:“我已经听够了你的威胁,我不怕你,不怕任何人。” “是吗。”楚擎笑的如同一个恶魔:“你很漂亮,在草原上,算是万中无一的漂亮女人,我会将你扔到最忠于战鹰四王子的部落,对,叫神草部落,据说那里都是最精锐的游骑兵,足足有五千人马,我再派人告诉神草部落,是你害死了战鹰四王子,你猜猜,他们会怎么对付你,会怎么对付你这个很漂亮的女人,应该不是直接杀了那么简单吧。” “五千人马?”暮花摇着头,依旧是面无惧色:“草原上,所有痛苦的事情,我都遭遇过,你威胁不了我的,五千人又能将我怎么样。” “五千人马。”一旁的福三打了个哈欠:“除了人,还有马。” 暮花愣了一下,随即突然打了个寒颤。 “阿轶。”楚擎回头喊了一声。 嘴里塞着馕饼的肖轶跑了过来,楚擎交代道:“徐小跑回来之前,你是这个鬼女人的监护人,不能让他离开你半步,不能让她离开你的视线,需要和牧民接触,必须提前告知我,明白了吗。” 肖轶搓着手:“明白。” 楚擎挥了挥手,让乐呵呵的肖轶给暮花带走了,吹了声口哨,一些头头脑脑都围坐了过来。 “关于暮花的计划,给奴隶们救回来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应该是救更多的奴隶,或者是利用我们以及青壮突袭其他的小部落,突袭那些忠于金狼王的小部落,或许会说服,或许会武力征服,不断扩大地盘,增加追随者,其实说白了,和贵族部落的做法一样。”楚擎目光扫过众人:“集美们,你们怎么看?” 陶少章第一个摇头:“这女人,不好掌控,这是草原,非是关内,待她羽翼丰满时,恐对我等不利。” 付保卫呲着牙:“宰了算了,这草原娘们太丑了。” 付永康:“二弟说的对。” 楚擎挠了挠头。 他只有一个大致的计划,但是细节问题,还没想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924章 团体出道 楚擎提倡民主,也喜欢集思广益。 “总是让徐小跑或是肖轶陪在她身边,不是办法,随着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我们的风险也就越来越高,大家想个办法,想个能牵制住她的办法。” 刚刚安排完岗哨的南宫平坐了下来:“楚师,您不是命人将他的儿子带回关内了吗。” “这种女人,当她的野心膨胀到了一定程度,当她所拥有的权利达到一定高度,所有人,都如蝼蚁,包括她的亲生骨肉。” 楚擎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贴身保镖”这种办法,只能维持的了一时,将来暮花的“事业”做大做强,这种方法没有任何作用,她一定会想办法摆脱受制于人的困境,事实上她现在就计划着这么干了。 “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想一想。” 楚擎最先看向陶少章:“大舅哥,你有什么办法没。” 陶少章面露沉思之色,足足半晌,抬起头微微一笑:“没有。”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 让大舅哥坑人,我痛击我队友时,这家伙的大脑满负荷运转,满嘴都是π=3.1415926535… 可要是让这家伙想正儿八经的事,出谋划策时,满嘴就剩下阿巴阿巴阿巴了。 “总之先学凉语吧,不能流利交流,至少也能听得懂他们说什么。” 众人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他们当然同意,因为学外语又不是他们负责的,是胡申志和肖轶干的活。 见到众人也提不出个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楚擎有些恼怒:“笨蛋,蠢货,一群笨蛋蠢货。”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擎还特意看了好几眼陶少章。 陶少章不乐意了:“妹夫你看愚兄作甚?” “你长的就像笨蛋,像蠢货。” 陶少章还挺好面子:“妹夫,你这话愚兄可就不爱听了,你从哪里看出愚兄长的蠢。” “呵。”楚擎没搭理他,叹了口气:“大家散了吧,几天没休息好了,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大早,让暮花和那些牧民们沟通,既然回了水草牧场,让他们送些牛羊过来,补充物质。” 水草牧场里有很多牛羊,还有很多野马烈马,并不是铁狼卫与旗狼卒好心,没有将所有牲畜带走,而是已经具备了资本家的思想,韭菜得一茬一茬来,不能挖根儿。 如果将牲畜全部带走,那就等于是将这处水草牧场彻底废了,断了根儿。 可要是留些一些,到了秋季的时候再来,幼崽牲畜会长大,会繁殖,他们又能“收割”一波,除此之外,幼崽牲畜也没办法赶回去,路途遥远,容易死路上。 按照他们的德行,留下一些幼崽,带走成年的,再派其他部落的牧民过来放牧,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些牧民们就算将家园抢回来,照样没吃没喝。 散会后,内心比较敏感的陶少章偷偷拉住了福三。 “老三,有个事,本官想要询问你。” 福三斜着眼睛:“干嘛。” “就是妹夫说有的人长的就…额,不是愚兄想问,是愚兄有一友人,他总是被别人说痴傻,愚兄代他问问,这人的相貌,真的能看出痴傻吗,痴傻的人,有何特征?” 福三正色说道:“长的痴傻的人,友人比较多。” 陶少章:“…” 南宫平没有走,善于思考的阿平坐在那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楚擎露出了笑意。 不是老卒们没脑子,而是特殊的经历让他们不是太善于思考,遇到任何问题,一刀砍过去能解决,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剁成肉酱。 而南宫平不同,除了间歇性神经病外,称一声少年俊杰也不为过。 没出声,楚擎安静的等待着,过了片刻,南宫平抬起头。 “楚师,学生虽不知道您的全盘计划,但是大概还是懂的,草原上,又不是只有一个女人,不,应是说,草原上,又不是只有暮花一个凉人。” 楚擎神情大动:“你的意思是,培养更多的吕敬…不是,培养更多的汉奸…也不是,是培养更多的凉奸,收买凉人,给予他们想要的,让他们引起草原内乱?” “是,您说的造星、人设,学生不懂,可若是借助您的力量,借助捉狼军,借助边军,借助昌朝的力量,让一个凉人在草原上占有一席之地,让他成为您的傀儡,并非难事,又为何非用暮花呢。” “不错,言之有理。” 这次,轮到楚擎陷入了沉思。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宫平的一席话,让楚擎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 造星也好造神也罢,谁也没规定必须是暮花才行,这就和经纪公司炒红一个素人似的,长的好看的人多了,主要是你得听话啊。 草原上,又不是只有一个暮花。 楚擎之所以走进误区,不过就是因为可以和暮花沟通罢了。 首先暮花是女人,从外表上来看,似乎是利用掌控,其次是无依无靠,最主要的是无障碍交流,精通汉话。 那么草原上不可能只有一个暮花精通汉话吧,如果能收买更多精通汉话的草原“素人”,暗中支持,扶持出班底,搞乱草原这一滩浑水,那凉戎大汗还过生日子,还要大举进犯昌朝,做梦去吧,只能天天灭火,哪还有时间扯这些没用的。 而且草原上现在本来就够乱的了,阿勒根哒挂了,铁狼卫群狼无首,四王子也挂了,加上旗狼卒满草原的拉仇恨,小部落苦金狼王大汗与贵族部落久矣,整个草原就如同一个火药桶,只要找到正确点火方式,那么昌朝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越是深想着,楚擎脑海中的计划,计划中的细节,越来越完善。 草原这么大,谁认识谁是谁的二大爷,甚至都不用收买凉奸,自己人都可以冒充,只要精通凉话就行。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楚擎激动了。 就这么干,捉狼军继续造星,只不过不是单人出道,而是团体出道,打造草原最具人气的凉奸,将并不团结的草原,搞的更加四分五裂一些,口号他都想好了,自由大草原,砍人每一天,为了自由,为了人权,走出家门,枪击吧! “学凉话。”楚擎振臂一挥:“所有世家子,全部开始学凉话!” 世家子们叫苦不迭,只有胡申志乐呵呵的,很开心。 “去找暮花,让她教你们,快!” 世家子们又乐呵上了,唯独肖轶闹心,一对一教学,没了。 楚擎嘿嘿坏笑着。 他已经想好了,就找草原上的坏种,就是那种下了地狱后,撒旦看一眼他聊天记录都得喊一声homygod的坏种。 第925章 现成二五仔 接连五天,暮花心力憔悴,所有世家子新卒都在让她教授凉语。 暮花知道,楚擎肯定是憋着什么坏水,但是她毫无办法,也无法拒绝,因为她现在还没有得到她需要的东西,在得到这些东西之前,她必须按照楚擎说的去做。 楚擎甚至允许世家子去和牧民们沟通,进行“实战”教学。 事实证明,这些牧民还算老实,虽然不热情,却也没有太大敌意。 世家子们进步神速,事实证明,这些接受过世家精英式培养的大少爷二少爷们,无论是悟性还是学习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 楚擎也没闲着,与老卒们制定着新的作战计划。 让暮花管牧民们要来不少帐篷,安置在了山坡上,楚擎就在军帐之中,望着舆图上标记神草部落的位置。 神草部落,五千人左右,几乎全是青壮,也是附近区域中非贵族部落战斗力最强的几大部落之一。 神草在草原凉语中,意为守护,守护周围各个小部落的牧民。 这支部落并没有什么悠久的历史,更不是代代传承,与其说是部落,不如说是一支大营。 五六年前,战鹰四王子组建的这个部落,就是将周围各个小部落中最强壮最善战的牧民召集起来,加入神草部落,而神草部落除了战时受到金帐狼王征召外,非战时,就是确保周围各个小部落的安全,防止被其他大部落劫掠。 不太准确的说,有点像是牧民组成的民兵自卫队。 因为是以战鹰四王子阿勒威的名义组建的,所以算是忠于草原老四的一支部落,死忠那种。 可惜,当旗狼卒与铁狼卫劫掠并放逐水草牧场周围的小部落时,神草部落,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因为旗狼卒与铁狼卫,都属于是“官方军队”,为了保护牧民和官方军队开打,就属于是反叛,事实上他们本来应该是被清洗的,毕竟追随草原老四。 估计是铁狼卫与旗狼卒这两条恶狗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才没对神草部下手。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楚擎碰见的大乱斗,其中就有不少神草部落的游骑兵,为了保护草原老四,或是为了给被放逐的亲族们讨个公道,与铁狼卫和旗狼卒大打出手,不过伤亡并不大。 “以现在咱们的物资和补给,肯定是不够用的。” 楚擎回头看向众人:“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说完后,楚擎看向陶少章,等待着后者说话。 陶少章叹了口气:“你以为愚兄会激动的叫一声杀光他们?” 楚擎一脸错愕:“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妹夫你…”陶少章很认真的问道:“愚兄在你眼里,究竟是有多么愚蠢,现在只有五百余人,去进犯十倍之敌,愚兄岂会说出这种话?” 楚擎很意外,大家也很意外,他们真以为陶少章会说出这种话。 没有成功侮辱陶少章智商的楚擎继续说正事:“按照暮花所说,这支部落里的游骑兵,大部分都是忠于战鹰四王子的,现在四王子挂了,部落中的游骑兵人心惶惶,如果能拉拢过来,再好不过。” 老卒们面面相觑,看的出来,并不是很赞同这件事。 楚擎继续说道:“铁狼卫与旗狼卒追杀四王子的时候,劫掠了这处水草牧场,放逐的这些牧民,都是他们的亲族,还有很多青壮,是神草部落游骑兵的兄长胞弟,除此之外,他们也怕被秋后算账,毕竟他们为了保护草原老四和亲族,与铁狼卫以及旗狼卒产生了不止一次冲突。” “可就算如此,对他们来说,我们也是外敌。” 肖轶摇着头说道:“他们与牧民不同,是精锐,如果知道了水草牧场有昌人,一定会与咱们战斗。” “不。” 角落了的暮花终于开了口:“如果对他们说,你们追随我,追随于我,他们就会将你们当成同伴,一起为他们的族人报仇。” 众人开始激烈的讨论,几乎所有人都不赞成这件事,就连福三也是如此。 信不过暮花是一方面,主要是风险太大。 神草部落那边可不是缺吃少喝,有兵器,有战马,真要是打起来,不能正面硬撼,捉狼军只能跑,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这个险,不能冒,冒不起。 眼看着没有人同意这个计划,连楚擎都动摇了,暮花又开口了,如同一声炸雷,石破天惊。 “神草部落的族长,是昌人。” “什么?”楚擎面色剧变:“是我们昌人?” “是。”暮花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神草部落最勇武的游骑兵,他们的族长,他们的头领,是你们昌人,你们昌人的边军。” “放你娘的屁!” 肖轶转身一把扯住了暮花的前襟,发怒之余不忘偷看一眼后者胸前的风景:“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再他娘的乱说,老子宰了你!” “放开她。”楚擎紧紧皱着眉头:“怎么回事,说。” 肖轶放开了暮花,然后又使劲的拍了两下暮花的屁股,气呼呼的叫道:“先教训教训你,看你再敢胡说八道。” 楚擎算是服了。 他第一次见到能将耍流氓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人。 “在你们的土地上,有一支大营,叫做贲勇营,他是贲勇营的校尉。” 楚擎一头雾水,老卒们则是满脸懵逼。 福三对楚擎解释道:“贲勇营非是边军六大营,而是关内冀州折冲府的一支大营,而且如今也不叫贲勇营,只是折冲府。” 楚擎更懵了:“冀州不是京城以东吗,都快靠近东海三道了。” “小的好像知道了。”福三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约么十二三年前,蓝韧山曾征召了不少关内折冲府的府兵,临时组成了几支大营,许多边军出关征战,这些关内的折冲府和大营就接替了边军守关,还有一部分军伍与边军同行出关作战,贲勇营应是其中之一。” 楚擎面色莫名:“而当时的贲勇营校尉,出关的时候,再没回去,跑到草原上混了,而且四五年前还混成了神草部落的头领?” 老卒们面面相觑,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凉人怎么会接受一个昌人做他们的部落领袖,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楚擎也觉得不可能,太扯了。 这就和青岛市黄岛区某街道某小区给拜老登聘来做物业经理似的,物业的人都疯了不成,请一个天天梦游的老家伙当经理,有钱没地方花了啊,别说干经理,干保洁业主都得投诉,怕他偷楼道里的鞋架子。 楚擎拧着眉:“你确定那人,是昌人,是昌军?” “是,附近的牧民,都知道,神草部落的游骑兵,也知道。” “他叫什么?” “努哈。” “汉名是什么?” “盛兆军。” 楚擎哭笑不得:“这还出了个现成的二五仔。” 第926章 雨神 一个昌人,汉人,昌军军伍,还是校尉,在草原这边混成了一个精锐部落的头领? 这种几率比陶少章带着付家二傻在草原上迷了路不小心走进了金狼王大帐捅死金狼王大汗再安全回到关中的几率还小,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暮花说的有板有眼,甚至还说可以将盛兆军叫来,与大家“面谈”。 楚擎同意了,让牧民去传话,随即让肖轶将暮花带了出去。 暮花一走,楚擎迅速下令。 “二通。” “卑职在。” “带五名探马,尾随牧民,探查神草部落,如果有任何异常,兵力调动等,迅速回来示警。” “唯。” 二通跑出去后,楚擎看向童归:“通知所有人,丢掉没用的物资,只留下弓箭、长刀、神臂弩以及两日口粮,全部上马,分散到一里外的位置,一旦神草部赶来,人数众多的话,大家离开这里。” “唯。” 楚擎又看向胡申志:“去告诉肖将军,看好暮花,出现意外,捅死暮花,不要有任何犹豫。” “唯。” “六爷。” “卑职在。” “带一名老卒两名新卒,前往北侧,接应弗莱迪和徐小跑他们,告诉他们,不要贸然回来,在十里外…” 楚擎指着舆图上的位置:“告诉等待消息,没有人去告诉他们这里安全了,迅速摆脱那些牧民,在这个位置等着汇合,如果还是没有消息,直接回关。” “唯。”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眼神变的无比坚毅:“如果那个叫盛兆军的家伙,玩些下三烂的,想要带着人偷袭咱们,那么就要让他长个记性,他知道咱们是捉狼军,一定会带上所有人,这样的话,他们的部落,应该没有太多兵力把守。” 福三神情一震:“少爷的意思,袭了他们?” “是的,先看他是否会来,又带多少人来,以及定在什么时候。” 楚擎露出了狰狞的笑容,甚至有些期盼会发生这种事情。 老爹,在草原上靠着偷…靠着勇武闯出了赫赫威名,虎父无犬子,他楚擎同样可以做到,不就是偷…不就是潜入吗,这种事,他也可以做。 要知道在上一世,楚擎也钻研过潜行以及潜入等相关技巧,而且大量观看了相关教材,什么搜查官啊,什么秘密潜入搜查官,什么制服潜入搜查官之类的,颇有心得,累计了大量的失败经验,以此为戒。 一旦神草部落兴师动众,那么捉狼军直接绕塔偷家,不管怎么说,总得干他一票,要不然都不好意思回关。 再次看向舆图,楚擎不断的想着出现意外后应该怎么应对。 暮花让牧民去送信了,一日后,送信的牧民回来了,说是神草部扛把子努哈,也就是盛兆军,并不在营地之中,过几天才会回来,回来后再给答复。 楚擎也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毕竟事关所有人的性命,他不断修改着计划,完善着计划。 舆图,也被他看的熟记于心,最终终于想到了一个万全之策。 首先,是故布疑阵,营帐不动,楚擎会带着福三以及少部分人,在半山腰暗中观察,如果盛兆军带来的人很多,杀气腾腾,那么就迅速示警,让人偷袭神草部。 其实水草牧场与神草部距离并不远,骑着快马,全速狂奔的话,用不了一日。 那么这也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捉狼军从水草牧场出发,去偷神草部老家,时间上不会太充裕,因为盛兆军一旦发现营区是空的,第一时间就会意识到不对,带着大队人马赶回去。 所以想要时间充裕,就得提前将人马布置好,布置在神草部落的附近,距离不能太近,容易暴露,也不能太远,因为要争取到充裕的时间。 这样倒是可以解决距离问题,但是又会遇到另外一个困难。 现在没人确定盛兆军和神草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心谈判,还是要大打出手。 最终楚擎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靠跑,以及喊。 水草牧场在山下,神草部落也是如此,附近区域的矮山很多,只要安排人手,骑在马上,每相隔五里左右,安排一名探马或是新卒以及老卒,用点,连成一条线,楚擎这边下令,见到事情不对头,马上让身边的探马骑着快马前方下一个位置,快接近时,大喊出命令,是撤退,还是进攻,然后就和接力似的,因为好多“点”都是在山上,这样就可以节省不少时间,每个人,每一段距离,节省的时间不多,但是一路上节省的时间大约会有半个时辰左右,利用半个时辰,提前埋伏在神草部落外的捉狼军,足以将这个部落彻底毁掉。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最后一次作战会议,楚擎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获得了众人的一致五星好评,甚至让人有了投票的冲动。 计划有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点将了。 楚擎有些犯难,看着帐中的与会人员,很犹豫。 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袭击神木部的带队人选,挑不出来。 林骸是可以胜任的,但是他带着人与徐小跑去解救奴隶了。 六爷也可以胜任,可惜老六去接应林骸他们了。 童归虽然是老边军,但是却未在捉狼军服役过。 南宫平根本不是军伍,没办法指挥捉狼军。 至于肖轶,aka嘿忒叛徒,没有参与权,无法服众。 付家二傻,呵呵,从长相上就失去了配偶权,以及领队权。 其他老卒,楚擎根本不了解,连名都记不全。 福三倒是行,但是三哥肯定不会同意,因为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楚擎,而楚擎需要坐镇这里,就看到时候是和盛兆军谈判还是逃之夭夭了。 眼看楚擎犹豫不决,陶少章开口了:“妹夫,愚兄来吧。” 一群老卒们连连摇头,汗都流下来了,他们不怕千军万马,就怕陶家大少。 陶少章没有先去说服楚擎,而是看向老卒们,面露笑容。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不成,但是即便不是军司法,不是副将,我陶少章,也愿与你们同行,与你们奔赴沙场,我愿意为你们断后,愿意为你们付出性命,愿意与你们生死与共!” 陶少章神情激动,动情的说道:“与你们同生共死,是我的荣幸,那么你们,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军内老卒们异口同声:“不愿意~~~” “哎呀。”陶少章恼羞成怒:“无非就是点了他们的粮草与帐篷罢了,又不是什么难事,放把火就成,难道本官带着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轰隆”一声,帐外传出一声惊雷,阵阵雷雨,说下就下。 帐篷内,一片安静之色,所有人都看向了陶大少。 楚擎蹲在了地上,望着自己的靴子,表情很古怪。 他知道,这几天要下雨,到雨季了,暮花和牧民都说过这件事。 但是…但是,但是为什么陶少章刚逼逼完,这雨就突然下了呢? 雨,来了。 点燃帐篷与粮草,的确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现在…呵呵,丧门星! 陶少章也蹲了下来,望着楚擎,嘴里暗暗发苦:“到了雨季,都说要下雨,你知道吧?” 楚擎点了点头。 陶少章:“与我无关,你知道吧?” 楚擎依旧点头。 陶少章:“那为何…为何…” 楚擎:“为何你就是觉得,与你有关?” 这次轮到陶少章点头了。 第927章 怪事 楚擎终究还是没有同意陶少章带队,他过不了良心那一关,但是同意了陶少章随行。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神草部来了信使,明日一大早,他们的扛把子努哈也就是盛兆军会赶来。 信使一走,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陶少章与正好四百捉狼军前往神草部,楚擎这边留下一百余人,天一亮,转移到山坡上,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暮花,慌乱无措,当她见到楚擎带着人离开营地上了山坡时,她就知道,楚擎,再次看穿了她,看穿了她的计谋。 雨还在下,不大,至少没依萍找她爸要钱的那…烂梗! 反正没有大乱斗那几夜下的大,可依旧给大家造成了不小的困难,这也就是说,天亮后,大家要在雨中藏身。 “你是我见过最奸诈的汉人。” 雨中的暮花望着楚擎的侧颜,恨恨的。 “是不是想咬我。”楚擎嘿嘿一乐:“算盘落空了,对不对,气死你。” 暮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又是怎么看穿我的?” “大哥,别说我了,就连我大舅哥…额…就连付家二傻…额…也不对,反正,智商超过两位数的人,都看出来你在玩什么鬼把戏。” 楚擎不聪明,但是绝对不傻。 神草部,是草原老四组织的,目的在于保护周围的小部落。 那么并没有什么脑子的草原老四,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呢? 这个看似是为了保障周围小部落利益,实际上是收买人心招兵买马的法子,真是一个见了昌军就喊昌狗然后被射额头上的笨蛋想出来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都是暮花出的主意。 那么暮花主动说要拉拢神草部,能没猫腻吗? 不用想就知道,暮花肯定与神草部保持极为良好的关系,如果神草部来了人,来了很多人,暮花说她被绑架了,神草部会不会干捉狼军? 答案同样是显而易见的,所以楚擎看穿了暮花的把戏,说是拉拢精锐的神草部,真的倒是真的,肯定是要拉拢的,但是也会借机除掉捉狼军,至少至少也要反客为主,到了那时候,谁是人质就说不准了。 “楚大人,我们谈谈,我们放下戒心,谈谈,可以吗。” 暮花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楚擎:“神草部,一定会解救我的,虽然你看穿了我,但是你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吃食了,除非回到你们的土地,回到你们的关墙之后,要不然,在草原上寸步难行,我们谈谈,我们结盟,做真正的盟友,好不好。” “你还没资格,更没有底牌与我结盟。”楚擎笑的很温柔:“看来你终究没有记住我说的话,再骗我一次,哪怕一次,我就宰了你。” 说完后,楚擎挥了挥手,肖轶直接将暮花抗在了肩膀上,带向了后侧。 暮花在雨中大喊大叫着,拼命的挣扎着。 她丝毫不怀疑,当神草部众多人马赶来时,赶到山脚下的水草牧场时,楚擎会下令,杀了他。 “你的姓氏是肖,肖将军,肖将军…” 暮花被肖轶粗暴的放在了地上,脸上流露出了惊恐之色,想要挣扎,挣脱,却被肖轶死死的捆住了双手。 其实暮花的算盘,其实也不算是被楚擎看穿了,只是楚擎从来没相信过暮花罢了。 什么神草部,拉拢精锐游骑兵,但凡是从这个鬼女人嘴里说出的话,他是一句都不信。 要是不与神草部有交情,要是不与那个狗汉奸盛兆军有交情,暮花怎么会对盛兆军的底细这么清楚? 周围并没有军卒,所有人都站在了楚擎身边,暮花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知道,自己真的会被杀掉,因为她知道,神草部的首领,一定会带着很多人赶来,解救她。 她很清楚,盛兆军是个聪明人。 水草牧场被铁狼卫和旗狼卒剿灭了,突然来了个牧民,说是塔塔木部落的暮花,让盛兆军前往水草牧场,有要事相商,盛兆军一定意识到出了意外,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正常。 按照暮花的计划,盛兆军会带来数千精锐游骑兵,包围水草牧场,到了那时,她就有与楚擎谈判的底牌了。 结果她是死活没想到,楚擎竟然带着人上了半山腰,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营地。 “你如果杀了我,你们回不去的。”暮花不断摇着头:“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们回不去的。” 肖轶抽出了长刀,目光冷冽。 暮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慢呼吸着,轻声道:“肖将军,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成为昌朝的英雄,只要你放了我。” 暮花望着肖轶身后的下山出路,不断蛊惑着:“我甚至可以帮助你,掌控十万草原精锐游骑兵,你会成为大英雄的,会成为大英雄的。” 长刀架在了暮花的脖子上,肖轶比划了两下,呲牙一笑:“你想死的痛快点,还是痛苦点。” 暮花感受冰凉的刀锋,心跳不已。 原本,她是不怕死的。 见到楚擎之前,她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奢望,她知道,自己与战鹰王子,早晚会被铁狼卫或是旗狼卒追上。 可捉狼军救了她,楚擎与她谈了好久,暮花,再次看到了希望。 正是因为又看到了希望,又知道自己可以有无限可能,知道自己真的可以代替草原四王子掌控无数小部落实现她的野心,所以她不甘心,不甘心死在这里。 肖轶似乎有些不耐烦,总是望向楚擎那边。 暮花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肖将军,我可以做你的女人,做你的姬妾,甚至做你的奴隶,可以帮助你建功立业,让你成为昌朝的英雄,可以帮你剿灭金狼王大汗,放了我,带我走,带我走!” 肖轶蹲下身,长刀却没有离开暮花的脖颈。 “你不懂。” 肖轶微微摇了摇头:“你如果懂,懂我,懂我们,就不会多费唇舌了。” “我懂,我懂你。”暮花脸色煞白,不停点着头:“你说,你说了,我就会懂你。” “你不是边军,你没有边军的魂儿,我说了,你也不懂,边军,正如捉狼军,捉狼军,如楚大将军所说,永不退,而边军,也如冯帅所说,永不叛,不叛边军魂!” “来了!” 山边的楚擎,转过了头,看向了暮花,笑容,很是莫名。 暮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楚擎的下一句话,决定着她的生死。 “四千。”楚擎耸了耸肩:“至少四千人,四千神草部族,他们是来战斗的。” 暮花的心,沉到了谷底。 肖轶面带询问之色,这娘们,是砍了啊,还是砍了? 楚擎对身旁的童归点了点头:“去吧,通知兄弟们,告诉他们,让神草部,长长记性。” 童归上马,他是第一个传信的,奔向了山的另一侧。 楚擎刚要转身,命令肖轶宰了暮花,再带大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突然发现,那四千多神草部的游骑兵,竟然刚到水草牧场的入口处,全部下了马。 所有人,都下了马,而且,还从马腹下面拿出了一个又一个兽皮包袱。 有几个兽皮包袱不小心掉在了地上,里面,竟全部都是食物,还有马奶酒。 楚擎皱起了眉头:“他们带了这么多食物,是给那些牧民的?” 福三摇头道:“水草牧场有大量的食物,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而且那些马奶酒,那些马奶酒…一般都是草原凉贼用来招待贵客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满脑袋问号。 更让大家懵逼的是,领头的一个壮硕男子,回头大喊了几句,只见那些跟随他来的游骑兵,将装满食物的包袱放在了地上,而且还用防雨的油布小心翼翼的包裹好,做完这一切,翻身上马,奔向了雨中。 楚擎咧着大嘴:“这群人,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送食物的?” 没有人可以给楚擎一个答案,草原上,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声大喊,传到了山腰上。 那个唯一留下的壮汉,大喊出声,声音之中,带着哭腔,撒丫子冲进了营区。 “老爷…老爷,老爷您终于来啦,末将,末将想死您啦,想死您和夫人啦!” “靠!” 楚擎一拍额头,连忙转身,可报信的童归,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傻了眼。 福三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道:“快他娘的去追童归!” 第928章 一字不差 童归,早就跑没影了,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哪里能追的上。 楚擎即便错愕,即便知道这盛兆军喊的“老爷”可能是自己的爹,依旧没有大意,让胡申志和几个老卒骑着马下山,确定神草部的游骑兵是否走远。 再说盛兆军,撒丫子跑进了营区。 营区里自然没人,连喊带叫的盛兆军很是激动,奔跑在雨中,结果接连入了几个营帐,一个大活人都没看到。 膀大腰圆一米八十多的汉子,出了最大的营帐后,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了,整个人都如同没了魂儿似的。 距离很远,雨声很大,但是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这家伙哭了出来,如同能够听到他的哭声一般,无助的如同惊慌失措的孩子,就那么坐在雨中,痛苦的捂住面庞。 楚擎依旧没有让大家现身,观察着,等待着。 盛兆军坐在雨里,坐在泥泞的地上,就那么坐着,最后,直接身体一躺,躺在了地上,任由雨水滴落到了脸庞上,与泪水融为一体。 胡申志和几个老卒跑了回来,确定了,神草部那数千游骑兵,的确没有埋伏在附近,早就走没影了。 “快,将他带来,带来之前搜身。” 楚擎还是没有大意,让人将对方带过来,而不是带着大家下山。 因为只有在山上,发生任何意外后,才利于大家逃跑。 两个禁卫,飞快的跑下了山。 躺在雨中的盛兆军,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身上,当他听到奔跑声时,微微扭过头,随即,腾的一下站起了身,如同回了魂似的。 惊喜交加的盛兆军冲向了众人,一边跑,一边喊:“捉狼军,你们是捉狼军,老爷在哪里,快带我见老爷,见你们的大将军!” 楚擎也听不见山下喊的是什么,只见盛兆军竟然甩脱了众人,匆匆跑上来山坡。 一米八十多的身高,长的极为魁梧,古铜色的肌肤包裹着钢打铁铸一般的肌肉,如同一个人形犀牛一样狂奔而来。 福三摸向了腰后的千机,探马也都散开,摁住了刀柄。 付永康看着自家二弟:“打他吗?” 付保卫不太确定:“是自己人吧?” 是的,自己人,当盛兆军跑上山坡时,铜铃大的双眼来回巡视着,笑的如同一个孩子。 “老爷,老爷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老爷,捉狼军的兄弟们,快带我去见老爷!”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满面狐疑之色:“你是我爹的人?” “你爹?”盛兆军的双眼依旧来回扫视着:“你爹是谁。” “楚文盛。” “你…你是大少爷?” 盛兆军面色大变,目光立马聚集在了楚擎的身上,一拍双掌,兴奋的大叫道:“你真的是大少爷?” 盛兆军很是兴奋,立马快步走向了楚擎,两个探马面色一冷,同时伸手拦在了这家伙的面前。 楚擎刚要开口,盛兆军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还是那副惊喜的模样,呲牙大笑着,然后一手抓住一个探马的衣领子,随手一甩,两个探马竟然直接被甩了出去,速度极快,力气也大的吓人。 不少人面色剧变,刚抽出了兵刃,盛兆军单膝跪地:“末将,骑枪营陌刀队校尉,盛兆军,见过少将军!” 福三瞳孔微缩:“你是老爷当年在幽州从军时的亲卫?!” “是。” 楚擎一头雾水的看着福三,三哥开口解释道:“少爷,当年老爷从军时,是在幽州,任幽州军检都骑尉将,那时还未来边关,而骑枪营的陌刀队,便是老爷的亲卫,可…” 福三看向盛兆军:“可你不是贲勇营的校尉吗?” 盛兆军哈哈一笑:“老爷安排我出了关,贲勇营只是个幌子。” 楚擎赶紧走了上去,给盛兆军扶了起来,结果后者刚起来,面色剧变:“慢着,不是老爷叫少爷寻末将的?” “我从未听我爹提起你。” “这…” 盛兆军与楚擎大眼瞪小眼,二人,都是满腹疑窦,一肚子的问题,一脑门子的问号。 一个探马跑了回来:“大人,追不上,童归那狗日的,跑没影啦。” 楚擎瞅着盛兆军,讪笑一声,面带尴尬:“见到盛将军,我…我很开心。” 盛兆军明显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咧嘴一笑:“末将也是如此,也是如此,末将也开心。” “额,那个…你可能开心的太早了。” “何意?” 是的,盛兆军的确开心的太早了。 童归没了命的仰着马鞭,终于来到了山的另一侧,狂奔出了十余里。 半山腰上,王通通早已等候多时。 原本是应打旗语的,但是现在这鬼天气,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靠喊,因为想要上山,就得绕一圈,多耗费一些时间。 马都未停,童归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大人说,告诉兄弟们,让神草部…轰隆,长长记性。” 炸雷一声接着一声,童归连喊了好几遍,伴随着滚滚雷声。 二通挥舞着手臂,也是大喊了一声,可喊的内容,却淹没在了雷声和雨声之中。 上了马,王通通奔驰在了雨中。 每个人都知道,时间关乎着一切,拼了命的策马狂奔。 二通骑着马狂奔下山,险些失了马,疾驰急行,终于快接近了三号接力选手,一名新卒。 新卒是在一条河流对面,要是过河,需要浪费很多时间,隔着一条河,王通通大喊道:“大人说了,让神草部,轰隆…不留一条狗命,轰隆!” 轰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新卒紧张万分,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然后,又是一处山腰,老卒等待多时,见到新卒骑着马跑来,连忙大喊:“打还是不打,打还是不打?” 新卒人在马上,马速丝毫不减,大喊道:“大人的命令,不留一条狗命!” 雷声太大,老卒没听清楚:“什么命令?” 新卒扯着嗓子大喊:“神草部,连条狗都别放过!” 老卒策马而去,奔驰在雨中,继续接力。 又是一处低洼地,老卒奔驰了一炷香的时间,未敢下马,“一字不差”的大声重复道:“神草部,一群不要脸的货!” 等待命令新卒就很懵,不过还是调转马头奔向了下一处。 骑在马上的新卒有些想不明白,大人说劫了神草部的货…什么意思? 接力的各位大哥们,已经过了半程,新卒到了指定位置,见到了雨中的同袍,大声喊叫。 “劫了神草部的货,快,大人说的,劫了…轰隆轰隆。” 老天爷就和专门与捉狼军过不去似的,炸雷一声接着一声。 不过都无所谓了,等待的新卒也没听清楚,大声喊道:“再他娘的说一遍,再说一…轰隆…再说一…” “什么抢只鸡,抢货,抢粮,抢他粮的…” 老卒这次听清楚了,至少,他以为自己听清楚了,策马狂奔。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接力点了,也是一处溪流,隔着溪流,老卒冲着等待的镖师大喊道:“抢他娘!” 镖师是个实在人,大喊道:“抢谁的娘,谁的娘…” “对,抢他…轰隆…” 镖师隔岸大喊:“抢他娘?” “对…对轰隆轰隆,对,对对对,快去。” “兄弟,你确定是这军令?” “对,对对对。” 镖师策马扬鞭,通知伏击的陶少章等老卒们去了。 老卒们也埋伏在一处矮山上,镖师玩了命的跑去传令。 陶少章早已等候多时,极为焦急。 老卒们就在他身后百步外,准备随时上马冲进一里之外的神草部。 雨更大了,风更狂了,雷声,也更密集了。 镖师终于赶来了,来到矮山下,扯着脖子大喊道:“抢他娘,抢他娘!” 陶少章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就抢他娘了? “没听清,军令轰隆…轰隆轰隆…到底是何?” “不是全都抹了脖,是抢他娘。” 二人距离还不算太远,一个山上,一个山下,陶少章明显意识到不对劲了,大喊道:“传令的军卒,最后说的是什么?” “对对…对对…轰隆轰隆。” “再说一遍。” “轰隆,轰隆轰隆,对!” 陶少章光听见雷声以及最后一个“对”字了。 “你确定是轰隆…” 镖师仰着脖子大喊道:“对!” 陶少章恍然大悟,扭过头,双手卷了个喇叭花。 “兄弟们,军令---全军撤退!” 陶少章,将最后一个“对”字,听成了个“退”,然后,大家上马,就…退了。 第929章 辛劳将军了 要是楚文盛带队出关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 一般传达军令,哪怕距离远,都是通过旗语。 楚擎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本身现在他带的人就很复杂,说是重组捉狼军,瞅瞅这一个个歪瓜裂枣吧,新卒,有,老卒有,镖师,有,禁卫,也有,完了还有探马,弄得和杂牌军似的。 再一个是天南海北哪的人都有,不少人有口音,还下着雨,雷声一阵接着一阵。 要么说人算不如天算,当然,天算不如陶少章算。 神木部四千二百多个老少爷们,都得感谢陶大少,要不等他们回家的时候,房顶都得让捉狼军给掀了。 楚擎也算是撞了大运,原本他不应该让陶少章随行的。 但是不管实际上是什么情况,名义上必须有指挥系统,陶少章怎么说也是副将,而且急需一些军功傍身,不需要下令,只要随行就成。 楚擎临行前也交代了,老卒们该怎么干怎么干,全拿陶少章当吉祥物就可以,别听他瞎逼逼。 然后陶少章这个吉祥物…就很吉祥,他就干了一件事,干了唯一一件能干的事,那就是传话,完了还传错了。 此时的临时营地军帐中,楚擎与盛兆军大眼瞪小眼,旁边的人,一个个都是满面尴尬之色。 楚擎强颜欢笑着:“没事,最多…最多就是给你小弟的帐篷全砍烂了。” 盛兆军:“…” 楚擎又补充了一句:“可能会给你们的粮食什么的也烧了。” 盛兆军:“…” 福三:“会在溪水上游下毒。” 付永康:“牲畜棚围栏全拆了。” 付保卫:“草都给你们拔光了。” 盛兆军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楚擎满面歉意:“我真没听我爹提过你,要是知道的话,不可能提前安排人拔你家草…不是,是掀你家房子…也不是,总之,总之就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盛兆军沉默了半晌,强颜欢笑,昧着良心开了口。 “少将军,真是…真是…真是足智多谋啊。”瞅着屋里的其他人,盛兆军咬着牙说道:“捉狼军,果然名不虚传!” 楚擎脸色更尴尬了。 其实这事真怪不了他,当然,也没办法怪盛兆军。 前者是出于谨慎,后者是出于好心,带着人将物资和吃食都送了过来,楚擎就以为这群人要袭营。 见到盛兆军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楚擎连忙岔开话题:“盛将军,你还没说,我爹为什么将你留在草原之中?” 盛兆军心不在焉的吐出了两个字---造反。 “什么?”楚擎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我爹要造反?” “也不是造反,就是…就是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一共十二年,哎,当年…” 盛兆军刚说到一半,突然面色微变,满面戒备的看向账内的其他人。 楚擎不解:“怎么了?” 盛兆军压低了声音:“大少爷,账内的人,你都信得过?” 楚擎点了点头。 盛兆军依旧满面戒备之色:“虽在草原之上,可末将也知晓关内的事,这登了基的新君,手下有一批细作,外界称之为千骑营,听闻这些狗腿子无孔不入,少爷,小心隔墙有耳。” 周围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死死闭住嘴巴,想乐,不太好意思。 楚擎腼腆一笑:“本少爷不才,正是千骑营统领。” “什么?”盛兆军面色大变:“你和老爷闹翻了?” 楚擎懵了:“什么意思?” “没和老爷闹翻,为何成了新君的狗腿子统领。” “这个,其实新君,还…还算是个人吧,对我们楚家,还算不错。” “哎呀,少爷啊。”盛兆军面色大急:“这当皇帝的,都是一个鸟样,现在对你仁义有加,是骗你的,让你当这统领,说为他卖命,过上十几二十年,给你封个爵位吊着你用命,骗你的,少爷可不能轻信啊。” 福三:“我家少爷已经有爵位了。” “啊?”盛兆军楞了一下,随即又是苦口婆心的说道:“爵位都是假的,末将猜猜,那皇帝,是否说让你用命,过个十几二十年,封你个大统领…” 童归:“楚大人本就是大统领,从统领到大统领,用过了半年的时间。” “啊?”盛兆军楞了一下+1,面色大急:“捧杀,少爷,这就是捧杀啊,末将可是知晓的,这做武将,不如文臣的,武将位置越高,摔的越狠,诶呦,老爷也真是的,为何不给您寻个六部的差事。” 南宫平:“楚师在户部任职,亦是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 盛兆军楞了一下+2,完了还是面色大急:“这监正有什么好的,为何不在六部,哪怕九寺也成啊,这才是好差事。” 刚回来的王通通开口:“六部以及九寺,现在见到大人都绕着走,朝廷缺了十多个郎中,五位侍郎,都是空缺,六部九寺,京中有品级的,不算鸿胪寺,下去六十多位官员,我家大人弄下去的。” 盛兆军咧着嘴,面色微变:“一说这鸿胪寺,末将才想起来,鸿胪寺虽不是六部,却也都是得罪不起的人能入鸿胪寺的…” 王通通打断道:“不算鸿胪寺,是因为整个衙署,除了一个年老体弱已是致仕的主事,其他一百三十七人,都被拿下大狱了,我家大人拿下的。” 盛兆军:“…” 帐内,又开始陷入了沉默。 “啪”的一声,盛兆军一拍桌子,满面忧容:“少爷,你中计了啊,看似圣宠加身,可实际都是迷惑你,退一步讲,一朝天子一朝臣,过上个十几二十年,太子登基呢,又如何,越是高位,越是要被清算的。” 福三:“太子是少爷的徒弟。” 盛兆军楞了一下+3. 现在这情况,有点出乎他的认知了。 一脸懵逼的盛兆军,双眼一亮:“可若是其他皇子登基呢,太子可不一定就会顺利登基,听闻新君还有一子,若是这位皇子登基该如何是好,越是与太子亲近之人,也会被清洗的。” 南宫平:“另一个皇子也是楚师的徒弟,就在边关,还要跟着楚师一起出关,被楚师一脚踹哭了。” 盛兆军:“…” 楚擎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盛将军,咱先说你的…” “有了!”盛兆军就和个杠精似的,纯粹为了杠而杠,满面紧张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你与皇子交好,可世家呢,那些世家如何,他们最是见不惯…” 福三都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道:“少爷讹了京中世家一千万贯,与当今天子分的账。” “什么?”盛兆军倒吸了一口凉气,失声叫道:“看看,看看末将说什么了,这是天子利用你啊,说是分账,钱都进了内库,却让你顶雷,这新君,好深的心计。” 福三:“少爷拿了九百七十万贯,天子拿了三十万贯。” “看吧,末将说什么了,少爷才拿了三十万贯就要…等下,你说多少?” “天子三十万贯,其余的,都是我家少爷的。” “额…”盛兆军望着福三:“咱说的是一个皇帝吧,大昌朝的皇帝?” “是,大昌朝皇帝。”福三没好气的说道:“少爷恩荣俱有,千骑营大统领、四安县子、边关三道监监正、两位皇子之师、与天子一起逛过花船,天子没钱,还得管少爷借,盛将军还有疑虑吗?” “额…”盛兆军额了半天,又看向楚擎:“哦对,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一共十二年啊,整整十二年啊,少爷,你知道我这十二年是怎么过的吗?” 楚擎:“…” 福三叹了口气,拍了拍盛兆军的肩膀:“辛劳将军了。” 盛兆军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压抑许久的情况,终于爆发了,痛哭出声。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本将…本将娶了三十九个婆娘,这…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肖轶满面动容之色:“兄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楚擎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个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的逗逼,感慨万千。 老爹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一个人才? 第930章 这就是惊喜 楚擎不想继续看盛兆军哭了。 主要是不想听他讲述是怎么在短短的十二年有了三十九个老婆这件事。 满面苦涩的盛兆军,这才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事得从十二年前说起,也就是第一次真.八龙夺嫡时期,昌朝那时候很乱套,朝廷很乱套,就连各道大营也很乱套。 内忧外患一起来了,昌朝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第一次八龙夺嫡的时候,甚至不少人都认为昌朝要完蛋了,世家也好,朝堂大佬也罢,嘴上不说,暗地里都在为自己谋划。 楚文盛同样如此,他是跟着太上皇混的,那时候太上皇的赢面并不大,一旦八龙夺嫡失败,肯定要被清算,所以老楚同志就安排了后路,将盛兆军从亲卫陌刀队中送到了蓝韧山手下,成了贲勇营的校尉,随大军出关。 除了盛兆军,还有不少老楚的亲卫,约么一百来人,都跟着盛兆军一起来到了草原上。 这些人或多或少会说些凉话,除此之外,楚文盛还暗中收买了两个草原小部落,让这两个小部落接纳盛兆军等人。 盛兆军也是猛的一塌糊涂,也不隐瞒自己汉人的身份,就说看不惯上官,带着人当了逃兵,谁要是不服,可以,到下面不服去吧,全宰了。 两个小部落收容盛兆军的头领,见到这家伙的脾气这么火爆,很担忧,毕竟是汉人的身份。 盛兆军也是为别人考虑的人,知道两个头领担忧自己闯祸,天天吃不好睡不香的,二话不说,给俩头领也宰了,死了就不用担忧了,然后他自己当头领。 最开始的时候,盛兆军带着人,专门保护一些小部落,最后就打出了名声,带着越来越多追随他的凉人定居在了这里,要不是他,这些牧民也不可能占据这片水草牧场。 一开始楚文盛说好了,最多三年,其实就是留一条后路,三年之内,要是太上皇昌敖不给力,他就带着太上皇和秦罡一大家子跑草原上,省的被其他登基的皇子斩草除根。 就当时世面上的那些太子啊皇子之类的,各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别说太上皇参与了夺位,就是没参与,事后也得被整。 结果三年过去了,第一次八龙夺嫡之中,太上皇虽然不能说是占了上风,至少有点竞争力了。 后来楚文盛又找了盛兆军,说再等三年吧,再等三年,怎么也有个结果了。 又过去三年,太上皇越战越勇,军功累累,楚文盛也凭着捉狼军在边关站稳了脚跟,但是那时候老楚同志考虑的已经不是后路了,而是觉得盛兆军在草原上有更大的作用,依旧没给他弄回去。 后来太上皇基本上已经稳赢了,只要回京,基本上就可以登基了,到了这时,盛兆军倒是不急于回去了,因为他知道,昌朝和凉戎早晚有一战,他和他的小弟们,说不定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到第三个三年的时候,盛兆军的心态已经很稳了。 太上皇登基后,盛兆军就等着两国开战,然后他带着兄弟们在草原上来个背刺。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两国关系慢慢好转,虽然也偶有冲突,但是已经不是像往年那般不死不休了。 之后就是新君登基,盛兆军也在草原上度过了第四个三年,天天没事干,就是娶老婆,放牛,养马,时不时扮演草原强盗,劫掠其他大部落营地等。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楚文盛准备将盛兆军弄回去来着,结果新君登基了,然后楚文盛也不知道太上皇是主动退位的,还是留着草原这条后路。 到了后来,楚擎也是贱,来边关,没和他爹说,自己跑来了,老楚同志过年的时候也没回家,督运粮草,俩人也就错开了。 老楚也不敢给楚擎写信说这事,没法说,写什么,写他在关外草原上养了一群人,一群自己的嫡系人马? 一旦消息传出去,后果就不用想了。 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盛兆军苦笑道:“若不是夫人每过几年就来草原上看望末将,末将都恨不得带着兄弟们宰了金狼王大汗后一起回关,兄弟们…” “等会。”楚擎面色大变:“你见过我妈,不是,你见过我娘?” “是啊,这十多年,前前后后,五六次吧。” “靠!” 楚擎一脸戒备的望着盛兆军。 根据三哥所说,他爹老楚同志…这么多年好像都没见过他娘一次,结果这姓盛的,见过五六次? “你…你是姓盛吧?” 盛兆军点了点头:“是啊,少爷怀疑我的身份?” 楚擎点了点头。 本少爷是挺怀疑你的。 人家老公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好家伙,你见了五六次? 楚擎回头看向福三,三哥也是一头雾水。 盛兆军没注意到二人的异色,自顾自的说道:“夫人说,末将得留下,将来出了事,老爷就能带着少爷和兄弟们来草原上安稳生活,若是在京中平平安安,将来两国开战,末将也能出上力,夫人知道我想关内的闺女,将闺女送了过来,可这…可足足三十九个婆娘,这日子…” “盛将军您还是打住吧,麻烦您考虑考虑这一屋子单身狗的感受。” 楚擎猛翻白眼:“和我说说我娘亲吧,我好多年都没见过她了。” 这话说的都有点亏心,楚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夫人不在关内吗?” “没啊,她说她在关内?” “倒不是。”盛兆军挑了挑眉,露出了笑容:“是了是了,夫人是当世奇女子,说是要看看这世间的每一处景色,想要游历天下,少爷莫要思念,等夫人玩…等夫人游历够了,便会回去寻老爷的。” 楚擎的笑容有些牵强。 他不是很理解,老公不要了,也就算了,怎么能连孩子也不要了,这也不像是个正经母亲能做出来的事啊。 盛兆军自顾自的说道:“夫人说,这海外,有很多新奇的学问,还有吃食,等她寻到了,带回给老爷,楚家献给朝廷,献给百姓,楚家就可平安百世了,若不然以老爷莽撞的性子,咱们楚府,平安不了太久的。” 楚擎瞳孔微缩:“我娘说的学问和吃食,是什么?” “这就不知了,只是夫人提过些只言片语,末将也没在意。” 楚擎面色有些莫名。 自己的娘,太神秘了。 首先是捉狼军的训练方式,并不是老爹原创,而是自己的娘编撰出来的,至于这海外新奇的学问,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这吃食,想来是植物种子等。 可问题是,老娘怎么会知道海外有很多种子? 盛兆军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没注意到楚擎困惑的目光,笑呵呵的说道:“少爷,你这次出关,带着捉狼军的兄弟们出关,是不是要刺杀金狼王大汗,末将可是听说了,这老鬼要大举进犯咱昌朝。” 楚擎苦笑不已:“我倒是想,问题是也做不到啊。” “那就成,那就成,末将还有些担忧,这可是个送死的活,莫要冲动。” 楚擎提起了正事:“你现在手里,有多少人吗?” “四千余人,少爷问这个作甚?” “半年之内,能和多少部落结盟,能拉拢多少人,一万,不,八千也成,能行吗?” “半年时间?” 楚擎略显失望:“那一年,一年呢?” 盛兆军哭笑不得:“一年,这也太…” “那两年,两年内,两年内八千人,能做到吗?” “二十日。”盛兆军微微一笑:“三万,至少三万。” 帐篷之内,所有人满面呆滞之色。 楚擎咧着嘴。 惊喜,来的这么快吗? 帐外,突然传来喊声,暮花的喊声。 “努哈,杀了他们,他们绑了我,还杀害了战鹰,快杀了他们,他是汉人大官,杀了他。” 楚擎哈哈大笑,打了个响指:“给那傻比娘们带进来。” 肖轶乐呵呵的走了出去,片刻后将咬牙切齿的暮花带了进来。 楚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一拍双手:“surprise!” 盛兆军双眼一亮:“少爷就是厉害,出关就斩杀了四王子,末将佩服。” 满面恨意的暮花,彻底懵了。 少…爷? 第931章 尚书之乱 暮花大大的眼睛,浓浓的困惑。 楚擎笑的很开心,其他人也是如此。 “努哈,你…” 暮花看了看盛兆军,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楚擎,大脑已经处于宕机状态了。 将汉人恨之入骨,将边军恨之入骨的努哈,为什么要管楚擎叫少爷? 楚擎看着盛兆军,笑嘻嘻的说道:“这娘们还想挑拨离间,让你带着人弄死我们,弄死我们捉狼军。” 盛兆军哈哈大笑。 暮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依旧试图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扭转形势。 “努哈,我不知道这个汉人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他一定是骗你的,他最善于蛊惑人心。” 楚擎也没制止,他就是想看笑话。 暮花凝望着盛兆军的眼睛,大声叫道:“他都是骗你的,无论许诺昌朝的官位,还是金银珠宝,都是骗你的,你不要忘记,你和我说过,要当草原王,要杀掉金狼王大汗,你是勇士,你是草原上的雄鹰,你不应该屈居人下的。” “是的,我是想宰了金狼王大汗。”盛兆军嘿嘿一乐:“宰了他,我就可以回去了。” “你为什么想要回去,有无数勇士追随你,女人,都爱慕着你,牧民将你视为保护神,你还有女人,好多女人,三十九个女人,你对他们是那么的好,你…” “住嘴!” 盛兆军突然变脸:“三十九个女人,三十九个女人,你他娘的知道什么!” 快步来到暮花面前,盛兆军的双眼血红,气势逼人。 “三十九个草原女人,二十五个战死的同袍,你以为,我们汉人像你们这些不知廉耻的蛮贼一般吗,不错,在草原上,他们是我盛兆军的婆娘,可那是因为,不依附男人,她们就没有活路,她们,都是我盛兆军的弟妹,嫂夫人,是战死袍泽的夫人,不像你们这些蛮贼,女人如同战马一般,谁想骑便骑,老子要宰了金狼王,宰了他,就可以带着这三十九名袍泽之妻,回到关中,让她们认祖,她们虽是草原女人,却也是我汉家媳妇,照顾她们,是本将的责任,袍泽之妻,便是我的姐妹,岂会如你们这般猪狗不如无视纲常!” 盛兆军居高临下的望着暮花,冷笑连连:“所以,本将才没有草原子嗣,只有一个爱女,我的夫人,就在关墙之后等着我,等着她的夫君,在敌土之中,苦熬着,忍受着,至少,我还活着,在营地中,每每见到那三十九个草原女子,我便会想起战死的袍泽,你可知,这十二年,我是如何度过的吗,望着他们,本将便自责,便愧疚,你若再敢提我的三十九个弟妹,老子撕烂你的嘴!” 暮花终于明白了,面色煞白:“你一直忠于昌人!” “生昌人,死亦昌人。” 懒得再和暮花计较,盛兆军回头看向楚擎:“少爷,您怎地和这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鬼女人搅合到了一起?” 楚擎将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盛兆军眉头直皱。 “她可不是善男信女,当初末将在草原上刚站稳脚跟,她便寻了末将,说是让末将带领小部落推翻草原贵族们,末将听的可笑,草原上,不少人知晓末将是汉人,就算推翻了,又如何,她说可以嫁给末将,打着她的名头,联合其他部落。” 楚擎哭笑不得:“感情我玩的都是她玩剩下的,怪不得一啪即合,正中她的下怀啊。” “末将自然是知晓她要利用我,后来她便嫁给了塔塔木部落的头人,又蛊惑了战鹰四王子,末将逢场作戏罢了,让那短命鬼四王子以为末将投靠了他。” 三言两语这么一说,将掌握的信息和经历一共享,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暮花,那都是惯犯了,在草原上就没消停过。 不过还有一件事楚擎想不通,那就是动机,暮花的动机,为什么要在草原上搞风搞雨? 如果只是为了权利,那不应该啊,因为这鬼女人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汉话与刹著语,难道十来岁的时候就有这么大野心? 一个探马跑了进来:“大人,陶大人与兄弟们回来了。” 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有些尴尬的看了眼盛兆军。 盛兆军苦笑不已:“罢了罢了,都是些身外之物。” 楚擎展颜一笑,心情好了一些:“盛将军高义。” “毁就毁掉了吧,反正那些粮草也是为了应对不测,算是为老爷和少爷你们准备的。” 一听这话,楚擎的心情又不美丽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就知道大舅哥是个扫把星!” 楚擎暗暗骂了一声,大家深以为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现在大家养成了一个习惯,但凡碰到倒霉的事,都怪到陶少章的身上。 “暮花。”楚擎没好气的望着暮花:“现在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可以去死了。” 说完后,楚擎挥了挥手,肖轶刚要给暮花带出去,暮花大叫道:“不,你不能杀我,我在金狼王身边安插了人手!” 盛兆军面色激动:“此话当真?” 楚擎猛翻白眼:“为了活下去,她都敢说她和黄老四奔过现。” “我说的是真的,不止一人,不止一人,我在金狼王大汗身边安插了人手,我还知道一件事,知道金狼王与你们汉人的大官结盟,这是战鹰告诉我的,我没有骗你。” 楚擎站了起来。 这话,他倒是信,世家和臣子们干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奇怪。 “谁?” “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你。” “两件事,一,你在金狼王身边安插了人手,二,你知道我们昌朝有个世家或是官员是卖国贼,哦对了,你说的这个世家或是这个人,不是再旬阳道的吧?” “不,是在南方,在你们的南方。” “行,你先说这人的名字,我不杀你,让你活,至于金狼王身边的钉子,咱再慢慢谈。” 暮花大大的松了口气:“我怎么相信你。” “三个数,你不说,我现在就宰了你。” 暮花面色阴晴不定,终于说出了一个名字:“陶宾。” 楚擎一脸懵逼:“叫什么玩意?” “陶宾。” 楚擎目瞪口呆,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正好这时帐篷被掀开,大舅哥满身雨水的走了进来,乐呵呵的。 “大妹夫,愚兄回来啦。” 见到了盛兆军,大舅哥还挺聪明:“想必这位义士便是盛头领吧?” 盛兆军看向楚擎,面带询问,这逗逼谁啊? 注意到了众人面色表情古怪,大舅哥不解的问道:“大家这是怎地了,为何都看着本官。” 楚擎哭笑不得的指了指暮花:“他说咱昌朝有个大叛徒,身居高位,叫陶瑸。” “陶瑸?”陶少章挠了挠额头:“这名怎么这么熟悉呢?” 福三:“你爹。” 陶少章一拍双掌,乐了:“对,就是我爹。” 福三:“…” 肖轶:“hei-pei,叛徒!” “不,不对。”暮花突然叫道:“不是陶瑸,是宾涛,我们凉戎人大举入侵,这个宾涛,就会叛乱,占据南方,和一位王爷,你们的王爷。” 陶少章看向肖轶:“hei-pei,叛徒!” 肖轶呵呵傻乐:“没跑了,那王爷指定是我爹。” 楚擎突然面色剧变:“是宾,还是邴?” 暮花摇了摇头:“不知道,战鹰说他手握军权,很大的官。” 屋内,所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邴韬,大昌朝兵部尚书,如今正坐镇南关,朝廷已有风声传来,邴韬将会留在南关,成为南边军大帅。 楚擎失声叫道:“取纸笔来,快!” 这一次,连福三都面露惊容。 如果暮花说的是真的,那么就要在凉贼大举进犯之前去南关夺了邴韬的兵权。 可问题是,谁能去,谁敢去? 思考了片刻,福三默默的叹了口气,满朝文武,也只有老爷能做到了。 第932章 人鬼 纸笔取来,楚擎写了一半,又一把将纸揉成团,回头急道:“二通,马上派三名探马回关,回关后速去京中,将所有的情况告诉二狗,再让二狗入宫面圣。” “唯。” 王通通迅速跑了出去,楚擎面色阴晴不定,望着暮花:“你最好不要骗我,要不然你死的会很惨。” “我没有骗你。” 福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爷,小的想起一些事。” “怎么了?” “最早兵部尚书邴韬去了南关,是为巡视各大营,马帅来了北关,就要从南关老将中挑选一人坐镇南关为帅,可邴韬迟迟不归,听兵部的兄弟们说,邴韬上过一些折子,说是南关无人才可用,天子这才没有将邴韬召回,去年时,邴韬又上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可坐镇南关,而兵部的兄弟们,不少人都佩服至极,说有京中的兵部尚书不做,却跑去南关那苦地方当大帅,邴尚书大公无私如何如何。” “是的,京中兵部尚书不当,跑去南方当大帅,的确不正常。” 楚擎来回踱着步,众人也是急的不行。 盛兆军开口笑道:“少爷,这有何可忧心的。” “能不忧心吗,边关大帅,伙同王爷,意图谋反。” “那邴韬掌管的是南军,南军不如北关六大营悍勇,兵力也不过五万人罢了,区区五万人,就是造反,也难成事。” “倒是这么个事,可百姓却要遭殃。” “少爷莫要担忧。” 盛兆军能在草原上混到今天,靠的可不光是勇武,笑呵呵的说道:“邴韬就是要造反,也要凉贼攻打边关时造反,让朝廷首尾难顾,若是凉贼不攻打边关,就是借那邴韬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行事。” “对啊。”楚擎一拍额头,坐下了:“只要咱们牵制住凉贼,凉贼不大举进犯,就算邴韬要造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撅着等待机会…” 说到这里,楚擎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怪不得那个什么金狼王大汗突然做了个梦,然后就要挥兵叩关,想来这个梦完全是扯淡。 单靠凉贼,很难攻进去,朝廷会源源不断的输送兵力。 而单靠邴韬的南军,就算给所有将领和军伍都忽悠傻了,一起造反,靠他们,也没任何机会。 可要是两头同时打呢,朝廷首尾难顾,加上吴王昌承恪再暗中拉拢一些世家或是官员,没准还这能瓜分一些大昌朝。 “这也就是说,南关乱不乱,草原这边说了算,而草原乱不乱…” 楚擎露出了笑容,南宫平接口道:“楚师说了算。” “对,还是得看草原这边。” 楚擎彻底冷静了下来:“只要咱们不停的给金狼王大汗添堵,他就没办法集结兵力作妖,而且,人马盛将军可以筹备,粮草的话…” 说到一半,楚擎看向陶少章,没好气的问道:“神草部的物资,全毁了?” “啊?”陶少章不解其意:“没有啊。” “没有,什么意思,你们没动手?” “不是大妹夫你下令让我们退的吗。” 楚擎一脸懵逼:“我下令让你们退?” “是啊,那传信的很焦急,喊退退退的,我们就退了。” “真的假的。” “骗你作甚,你问问其他老卒就知晓了,慢着。”陶少章也懵了,突然面色煞白:“大妹夫,你莫要说,愚兄…愚兄听错了,又坑了你们?!” 楚擎站起身,拥抱住了手足无措的陶少章,都快哭出来了:“遇上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根,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大舅哥。” 探马走了进来:“大人,林将军他们回来了。” “正好。”楚擎一把给一脑袋问号的陶少章推开:“给徐小跑叫进来。” “唯。” 陶少章赶紧问福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三哥将情况一说,陶少章先是哈哈大笑,刚准备吹嘘一下,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结果,是好的,但是…他也的确是听错了,所以从过程上来看的话,自己,依旧不靠谱。 过了片刻,满身雨水的徐天辰走了进来,衣摆还带着几丝血迹。 “大人,差事办好了,救了一千七百…” “先听我说。”楚擎认真的说道:“给你一个新的任务,接近暮花,无所不用其极,任何手段都行,她说她在金狼王大帐安插了人手,不止一个,问清楚怎么回事,安插的是什么人,怎么联络,怎么用,都问清楚了。” “暮花在金狼王大帐安插了人手?” “是,去吧,肖轶看着她呢,给肖轶替换了,二十四小时贴身在一起,你是蹭蹭,还是进不进去,我不管,什么手段都可以,现在出事了,事关南关,事关整个草原局势,一定给我问出来,现在就去。” “唯。” 看出楚擎焦急,徐小跑快步跑了出去。 跑出军帐来到隔壁,走进去后,肖轶正在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暮花。 暮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徐郎!” “肖将军。”徐小跑面色阴沉:“为什么要绑住她?” “不绑住我还背着她啊。” “楚大人命我接替你。” 肖轶也没多想,哦了一声,扛着刀鞘走了出去。 徐天辰连忙跑了上去,给暮花松了绑,见到手腕上的勒痕,满面心疼之色。 暮花顺势搂住了徐天辰的脖颈:“徐郎,我担忧你。” 徐天辰露出了笑容:“我也想你,我救出了你的族人,斩杀了…” “我不在乎,他们已经不重要了,你安然回来才重要。” 暮花满面柔情,两个冰凉的大嘴唇子不约而同的贴在了一起。 其实这事挺怪的,不说俩人是不是逢场作戏,也不说入戏快不快,就正常来说,这才认识几天啊,进展不可谓不神速,完了俩人还都觉得这挺正常的,完全就是一场快速的双向奔赴了。 吭哧吭哧啃了几口,徐天辰面红耳赤。 暮花躺在了徐天辰的怀中,眼泪说来就来:“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我定不负你。” “我知道,楚大人让你问我金狼王大帐内的细作,对不对。” “对。” 暮花的泪水划过脸庞:“我想告诉你,可我无法告诉你,告诉了你,我就会死。” “不,不用你告诉我。”徐天辰露出了一种十分莫名的表情:“姓楚的,三番五次的羞辱我,我定要…” 暮花用手指贴住了徐天辰的嘴:“不要说了,你会死。” “安心就是,我已经取信于他,他自诩聪明过人,却不知,被本公子耍的团团转,真以为我和你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我徐天辰,乃是徐家未来家主,岂容他如此羞辱我。” 说完后,徐天辰如同霸道总裁一般,揽住了暮花,俩人又吭哧吭哧了起来。 帐篷之外,六爷侧耳倾听,面色阴晴不定。 这徐天辰,究竟是人是鬼? 第933章 谁赞成,谁反对 草原不是无主之地,却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上,盛兆军混到今天,靠的就是拳头够硬,为人义气,以及兄弟多。 在盛兆军的安排下,五日后,十九个部落的头人、酋长、族长,来到了水草牧场。 这些部落代言人,小弟们有多有少,有强有弱,但是手下的族人,能战斗的青壮,加起来就有两万之众。 老天爷很给面子,时而大时而小的雨水,终于停了。 水草牧场最大的帐篷外,穿着各异,年龄各异,岁数不一的各部落头领,一共十九人,都到场了,穿着一身羊皮袄的盛兆军站在外面接待。 楚擎正蹲在帐篷侧面,观察着这群人。 “大军的名头这么响吗,派出去十九个小弟,通知十九个部落,十九个大哥们,都来了。” 福三也挺诧异的:“从未听老爷说过这事,老爷也从未提及过盛将军。” 蹲在一旁的陶少章,叼着根青草:“楚侍郎深谋远虑,十二年前就知留下后路了,愚兄佩服。” 楚擎没接茬。 他总觉得以老爹智商,不应该有这样的先见之明。 倒不是他觉得老爹的智商低,只是觉得老楚同志做事大大咧咧的,而且通过这几天的交流,楚擎总觉得盛兆军的“上线”不是老爹,而是自己的娘。 盛兆军对他娘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关内的亲族,都被老娘安排妥当了,每隔一年半载的也会让人将信件送来,还有很多草原上的布置,盛兆军都是听从了楚擎老娘的安排。 眼看“贵宾”们都入场了,楚擎站起身,刚要走,陶少章抓住了他的胳膊。 “妹夫,你真要去?” “是啊,不都说好了吗。” “愚兄觉着,不如就叫盛将军与他们说,妹夫你必是昌人,他们…” 楚擎摇了摇头,没过多的解释。 他有自己的考虑,陶少章说的不错,想要结盟的话,应该让盛兆军牵头才对,可盛兆军毕竟在草原上待的太久了,而且严格来算,并不是昌朝官方的人,这事,只能他楚擎去。 进了大帐,一条长桌,上面满是吃食与马奶酒,各部落的族长头人们分坐两旁,交头接耳着。 楚擎掀开帐篷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盛兆军只是让人通知大家过来开会,说是关乎于各部落的生死存亡,没说其他。 不过这些带着数十个乃至上百个小弟的各部落酋长们,都不是傻子,刚进水草牧场就看到了不少军帐,昌人的军帐,但是他们依旧选择了相信盛兆军。 大军哥的人品就是这么过硬,这么多年来,他完全可以称得上是这些小部落的保护神,人品如此之硬,就是靠抡刀子砍出来的,不把他当保护神的部落,他就不保护了,他不保护了,然后他就带人全砍死了,所以说,盛兆军这个保护神,就是保护小部落们不被自己砍死。 进了帐篷,楚擎没有坐在最里侧中间的首位,而是让站着的盛兆军坐下,他站在了盛兆军的身旁。 大帐很大,楚擎目光中众人面上扫过,觉得有些滑稽。 每个酋长头人身后都站在俩人,都是膀大腰圆的主儿,弄的和社团选坐馆似的。 “介绍我,姓名,官职,以及斩杀过草原上的…” 说到这里,楚擎愣了一下。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间接或者直接死在他手上的草原王子,竟然高达三位。 阿勒根哒、阿勒威、拓跋鹰,草原老二、草原老四,外加一个老幺。 “告诉他们,我干掉了三位草原王子,还有铁狼卫的万夫长阿那图。” 盛兆军提醒道:“少爷,战鹰四王子在这些人中极负威望,你说他被你杀了,不妥吧。” “没事,直接告诉他们,草原老四不过是利用他们罢了,告诉他们,战鹰四王子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要和刹著人结盟,将雪山山脚下的草场划分给刹著人,他想推翻金狼王,并不是为了解放各个被欺压的小部落,而是为了夺得大汗之位,如果他们不信,我可以让人将暮花带进来,他们不是认识暮花吗,知道暮花是战鹰的女人吗,暮花的话,他们总该信吧。” “好。” 盛兆军看向众人,叽哩哇啦的水了大约三章的内容,话还没说完,帐内彻底乱了起来,这些扛把子们将目光全都看向了楚擎,乌拉乌拉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面色也不同,惊讶有,恨意有,困惑也有。 一个梳着脏辫的老头站了起来,泪流满面,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楚擎面前。 楚擎不明所以,盛兆军刚要开口,脏辫老头对楚擎施了一个大礼,然后将脖子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骨头制作的项链挂在了楚擎的脖子上。 盛兆军叹了口气:“巴必长老的孙子与孙女,就是被铁狼卫杀害的,巴必长老很感谢少爷你。” “那芭比q…不是,那芭比长老愿意结盟吗,能不能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盛兆军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来的全是附近小部落的代表,这些小部落有一个共同点,被大部落或是贵族部落乃至金狼王大帐欺压过,劫掠过,也都挺恨那些贵族的。 但是恨归恨,他们并不准备结成什么同盟,甚至都不问细节,更不可能与昌人为伍。 这就和关内的流民百姓似的,流民家园没了,亲人没了,甚至活下去都困难,他们也会骂朝廷官员,骂当朝天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一看没活路了就要造反,更不可能跟着一群凉人异族造反。 “告诉他们,金狼王大汗准备再次发动战争。” 楚擎双手摁在了盛兆军的肩膀上:“说服他们,让他们知道,一旦再次发动战争,这些最靠近昌朝边关的小部落,就会成为炮灰,贵族们,会用他们的血肉与尸骨铺在关墙之下,金狼王与贵族们,什么都给不了他们,但是我可以做出一个承诺,代表昌朝做出一个承诺,他们可以将老弱,送进关内,给他们土地,给他们盖房子,让他们有栖身之地,无论有多少人,我都能办到,当然,他们或许根本不在乎,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家园,但是让他们知道,当战争打响时,只有关内是安全的,还有,无论战争什么时候开打,打成什么样子,也无论第一次开打,只要昌军出关,永远不会侵犯他们在草原上的领地,秋毫无犯。”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露出了不容拒绝的神情,目光扫过众人:“我话讲完,问他们,谁赞成,谁反对!” 盛兆军一字不落的翻译给了头领们,在座所有人彻底炸了窝,神情激动。 楚擎低头问道:“怎么样,谁赞成,谁反对。” “都反对,没一人赞成。” 楚擎:“…” 第934章 沟通无果 谁赞成,谁反对,问出去之后,就很尴尬,都反对,没人赞成。 楚擎不是周朝先,也没法一个大嘴巴子给谁呼出去一米多远。 “他们都是白痴吗,难道不知道一旦打起来,他们就会变成炮灰,贵族部落会将他们所有粮草全抢走?” 盛兆军冷笑连连,一拍桌子,叽哩哇啦说了一句,众人面露惊恐之色。 楚擎问道:“你说什么了?” “末将说这一次,我不会带他们躲避战争。” “什么意思?” “末将到了草原站稳脚跟后,金狼王大帐与贵族部落,成规模的进犯边关,足有四次,每一次,末将都会组织他们离开这里,一路向西,打完了,再带他们回来,躲避战争。” 楚擎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群酋长们不怕开战,感情是仗着盛兆军可以带他们避难去。 一群酋长们带点要急眼的意思,和盛兆军大吵大闹的。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末将来草原时,是他们收留了末将以及兄弟们,还说末将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楚擎满面鄙夷之色。 看来无论是关内还是关外,这种人都大有人在。 盛兆军和他手下兄弟们的经历,楚擎已经彻底了解过了。 当年的确有两个小部落收留了盛兆军等人,但是要说提供庇护或是帮助,也不见得,算是各取所需,他们收留了盛兆军等人,盛兆军也给了他们很多物资,包括吃食与武器等等。 草原上就这样,很多小部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散了,再重组,重组之后又散,散了再重组,加上很多部落就和后世的村镇似的,我们这个村的闺女嫁到你们村儿,你们村儿的老汉又娶了我们村的寡妇,久而久之,这些不同的部落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而十二年前那个两个小部落,也是不复存在了,不少族人都去了其他部落。 现在拿这种陈年旧事说事,很扯,不说盛兆军等人的初衷,这么多年来,也的确一直在保护着他们,结果现在这群人反而觉得盛兆军欠他们似的。 所以说,当善意变成一种常态时,接受善意的人,很容易将这视为天经地义的事。 “少爷,我先安抚他们,安抚后,再慢慢相商吧。” “能商量明白吗?” “商量不妥…”盛兆军露出了狰狞的表情:“那就砍死他们,吞了他们的部落。” “别,我们不是来草原上传播仇恨的,尽量好好说,我需要星星之火,燎原的星星之火,鲜血可无法燎原。” 盛兆军知道楚擎的计划,开始耐心的和众人叽哩哇啦了。 楚擎是一句都听不懂,见到众人吵来吵去,脑仁都有点开始疼了,加上账内一股子膻味,只能快步走出去透透气。 小伙伴们都守在外面,见到楚擎面色不好就知道没什么进展。 一群人来到旁边,蹲了一圈,谁也拿不出好的主意。 “真是一群怂货,一点胆子都没有。” 楚擎骂了一声,还是没人接话。 其实对于楚擎的计划,大家都不是很看好。 让小部落结盟,煽动他们造反,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草原不比关内,关内造反的话,难度系数不是太高。 在关内造反,只要胆儿够肥,随意攻下一座城,四个门一落,基本就可以举旗自立了,这是第一步,拿下第一座城,然后就等着别人来干自己,如果头铁挺住了,说不定就会有不少人投奔,站在城门上大喊一声,来了老弟儿,然后开门,来了就是家人,大家一起继续造反。 所以关内造反就是攻城掠地,而且得有基本盘,有根据地,来来回回就是夺城,守城,守城,夺城,平乱的也好,造反的也罢,就是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 可草原上根本不一样,首先就不存在攻城掠地这一说,攻过去干什么,给人家营地的草都拔光? 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得动弹,得活动,得溜达,就算集结了几万人,就站原地不动弹,那不是等死吗,可要是动弹的话,其他部落怎么投奔? 就是有其他部落想要投奔,中间可能还隔着好多效忠金狼王的部落,十个人跑来,到地方了,就剩半个了,没用。 “楚师。”南宫平有些不不太确定的说道:“若不,尝试一番可否拉拢贵族部落?” “再等等吧,看看大军能不能说服他们。” 楚擎叹了口气,觉得南宫平提出的这个建议没什么可能性,当然让小部落结盟一起给金狼王大帐添堵,可能性同样不是太高。 在关内,草莽英雄有几率出头,注意,这里的草莽英雄说的不是许仙,就是普通小人物。 草莽英雄振臂一挥,乡里乡亲帮着他造反,在关内,小人物造反是有先例的,但是在草原上,那是门儿也没有啊。 草原上换过那么多大汗,但是从来都是在大部落贵族部落中间换。 贵族部落的族人,少的三四万人,多的十几万都有,下面也有很多其他部落跟着他们混。 有个贵族部落觉得自己能支棱起来,想要夺大汗之位,那就和金狼王大汗开战,两边光膀子就干,一边十万人,给对方干没一半,乃至干没三分之二,人数多的就赢了,放出消息,我们赢了,草原上都得听我的,这就完事了。 所以说,小部落根本就没有参赛权,说不定十几个部落联合起来,都没金狼王大帐下面的附庸部落人多。 “愁人。” 听到帐篷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楚擎拔了一把草,气呼呼的说道:“怎么就听不明白话呢,真要是开打了,他们绝对是炮灰,与其当炮灰送死,不如跟着咱们博一把。” 没人接话,都不是傻子,知道这和搏不搏没关系,主要是不同族,如果楚擎不是昌人,而是凉人,这事可能性倒是挺高的,可惜,大家都是昌人,就连盛兆军也是。 “楚大人,要是我能帮你拉拢他们,你怎么报答我。” 开口的是暮花,在徐小跑的陪伴下,暮花笑吟吟的望着楚擎。 楚擎扭过头,呲牙一笑:“赠予你一个月的寿命,怎么样?” “一半。” “十五天寿命?” 暮花凝望着楚擎:“多少人投靠你们,我就要其中的一半,让我带走。” 楚擎呵呵一笑:“吔屎啦你~~~” 第935章 灵狼 楚擎是看出来了。 暮花可真是个宝藏女孩,总是有与自己谈判的筹码,哪怕每一次都觉得对方什么底牌都没有,可这草原女人,依旧会见缝插针寻找机会。 不过对付女人,对付暮花这种女人,楚擎还是很有经验的。 楚擎指了指身边,暮花走过去蹲下。 楚擎用小木棍刮着靴子上的泥巴,淡淡的说道:“本官给你分析分析局势吧,现在呢,我要拉拢这些小部落,和这些小部落结盟,从而不断发展壮大,打着盛兆军的名义,对吧。” “你做不成的。” “是的,第一步,我就没走出去,计划失败,你觉得我会怎么办?” “灰溜溜逃回去。” “答对了。”楚擎嘿嘿一乐:“那么当我离开草原,回到关墙之内,你觉得我会放你自由吗,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们都走了,我还会放你一个人生活,请你双手不要再紧握?” 暮花笑不下去了。 她相信楚擎能干出这种事,走都走了,顺手给自己宰了,这家伙,一定会这么做! 楚擎用小木棍捅了捅暮花的脑门:“说吧,我怎么说服他们。” 见到楚擎捅暮花,徐天辰眼底掠过一丝怒色,而这一丝怒色,被看热闹的福三敏锐的观察到了。 徐天辰是在楚擎身后,后者自然没注意到,楚擎只是笑吟吟的望着暮花。 “你可以继续沉默,继续思考,继续盘算,等里面谈崩了的时候,等那些草原老乡离开这里的时候,等我彻底失去兴趣的时候,等我们决定回到关内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所以,在里面谈崩之前,告诉我,怎么说服他们。” 暮花面色阴晴不定,银牙紧咬,足足半晌,这才开口道:“试炼。” “失恋?” “是的,试炼。”暮花满面不甘的说道:“我还有一个身份。” 楚擎似笑非笑:“什么身份?” “神女,神女在草原上的地上行者。” 楚擎一脸懵逼,倒是最近一直研究凉戎传统习俗和宗教的南宫平突然开口道:“神女不是在金狼王大帐中吗?” “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楚擎看向南宫平,后者解释道:“楚师,她所说的神女,就是多数部落信奉的神灵钦定的地上行者,在他们的宗教传说中,神女出生时,会出现一些不常见的天气,包括一些极为异常的事情发生等等,在草原上,神女并不掌权,但是所有信奉这个宗教的凉人,都必须尊敬她,并深信她是神灵的地上行者,传播神灵的祝福以及旨意。” 楚擎点了点头,听明白了,神棍呗。 暮花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出生在冬季,严冬之季,那一日,万马奔腾,三只雄鹰盘旋在部落上空,我并未哭,而是笑着,我睁开眼,青草穿透了寒冰,烈阳洒在了帐篷上…” “打住,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神女,所以你可以告诉大家,告诉牧民和草原族人,我能够与你们推翻金狼王的暴政,对吗,因为你是神女,大家相信你的话,他们就可以追随我。” 暮花露出了笑容:“是的。” 楚擎也笑了:“没什么人知道你是神女,对吧?” 暮花笑容一滞。 楚擎继续说道:“所以,我和盛兆军,得说你是神女,而且,还要帮你编很多故事,就比如你刚才说的那些扯淡故事,对吧。” “我说了,我是神女,只是一直隐瞒身份,隐瞒我是神女的身份。” 楚擎乐不可支:“小暮同学啊小暮同学,你是真拿我当大舅哥了,别说我,就是大舅哥,他都未必信。” 说完后,楚擎看向陶少章:“你信她是神女吗?” 陶少章摇了摇头:“不信。” “看吧,连我大舅哥都知道你在撒谎。” 肖轶看向陶少章:“陶大人,你为何不信?” “不知,但是本官知晓,若是我说信,妹夫一定会嘲笑我的。” 肖轶深深的看了眼陶少章。 陶大人机智的一匹啊。 楚擎又用小木棍捅了捅暮花的脑门:“我知道你要耍什么花样,借助我们的嘴,借助盛兆军将军的嘴,忽悠所有人,说你是神女,看似我们占了便宜,你以神女的身份,让我们成为领头羊,甚至救世主,带领他们干废贵族部落,给金狼王大汗添堵,可实际上,真正占便宜的人,是你,因为你利用我们,让你成为神女,而那些小部落,追随我们的人,真的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吗,不,他们死心塌地的,是你,是你这个神女,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我们为你做嫁衣罢了,你是神女,你说我们是救世主,我们就是,你是神女,你说我们不是,我们就不是,现在可以说是,说我们能够带领他们,到了后期,你又可以说不是,追随我们的凉人,又会杀了我们,小暮同学,我说的,对吗?” 暮花拧着眉,脸上浓浓的不甘之色,又突然展颜一笑:“又被你看穿了。” “别灰心,下次你或许就能骗过我了。” 楚擎揉了揉脖子,回头喊道:“来人,将这女人扒光了,绑在柱子上,让所有部落酋长和头人看到她最不堪的一面,还神女,神你妈女,做梦去吧。” 暮花花容失色,没等开口,徐小跑面色大惊:“不可!” 楚擎回过头,猛皱眉头,因为徐小跑这一声“不可”,不像是做戏,而像是潜意识行为,脱口而出。 “大人,若是羞辱她,怕是…怕是…” “怕是什么?”开口的是福三,三哥仰着头,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凝望着徐天辰:“怕是什么?” 要知道福三很少主动开口,大家在一起时,多是楚擎问他了,三哥才会回两句,更没有抢过楚擎的话。 “怕是…”徐天辰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三哥突然笑了:“怕是羞辱的急了,她自寻短见,毕是精通汉话,说不定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对吗。” 徐天辰如释重负:“是,是如此,三哥说的是,我就是此意。” 福三微微颔首,随即看了眼楚擎,二人对视了那么半秒不到,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之色。 “好吧,饶你一次。” 楚擎第三次用棍子捅了捅暮花,这一次,捅的极为用力,甚至差点将暮花捅倒。 楚擎不是故意的,而是特意的,他知道,当自己做出这个动作时,做出这个羞辱暮花的动作时,徐天辰的脸上应该是有变化的,他不用回头去看,因为三哥会帮他分辨。 “神女呢,你就别想了,现在说说吧,你刚刚所言的试炼,是什么意思,不说的话,我还是会让人给你绑树桩子上。” 暮花一巴掌拍掉额头上的木棍:“灵狼。” “什么意思?” “雄鹰部有灵狼,灵狼永远与族长在一起,他们的族长来了,灵狼也一定在草场外,如果灵狼能够认可你,雄鹰部就会追随你。” 第936章 腼腆大军哥 暮花也知道楚擎有的是办法收拾她,索性不隐瞒了,将所谓的“灵狼”解释了一遍。 灵狼,字面的意思,通灵的狼,至于是不是真的能通灵,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牧民们都信,意思就是说这只狼有俩技能。 第一个技能是可以看透人心,如果被灵狼呲牙咧嘴一顿汪汪汪的话,代表这个人心灵不纯洁,不是什么好鸟。 另一个技能,则是预测未来,如果灵狼触发了第一个技能,没有被对测试的人汪汪汪一顿叫,那么就触发第二个技能,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个情况,灵狼置之不理,代表这个人是个好人,不过将来也没多大出息,第二个情况,要是灵狼上去舔两口,代表这个人将来肯定有出息,不说考二一一吧,至少肯定是不能考到清华去。 所以说按照暮花的意思,那就是楚擎想要收服众多部落之一的雄鹰部落,就得接受试炼,接受灵狼试炼,如果灵狼认为楚擎是个好人,是个有出息的人,能干一番大事业,雄鹰部落就有可能追随楚擎。 雄鹰部落极为信奉这种极为愚昧毫无科学根据的测试方式,哪怕楚擎是个昌人。 值得一提的是,盛兆军在好多年前就接受过试炼,但不是灵狼试炼,通过了这个试炼后,不少部落都接受了盛兆军这个昌军“逃兵”。 十九个部落,每个部落都有类似于这样的试炼,重大的祭祀活动等等,还有挑选族长等等,都会按照自己祖辈传下来的试炼方式进行试炼。 “我去,早知道上一世追个当驯兽师的姑娘了。” 楚擎听过之后,哭笑不得:“让我和一只狼近距离接触,它万一咬我呢。” “如果它咬你,证明你是被诅咒的人,雄鹰部落会远离你,所有人都会远离你,你会带来灾难,疾病,战争。” “我特么是美国总统啊,靠。”楚擎凝望着暮花:“你不会是玩我呢吧?” 暮花摇了摇头:“如果你能顺利完成灵狼试炼,就会很多人信服你,试炼越多,就会有越多的人追随你。” 楚擎回头大喊:“胡墩墩,过来。” 最近一直学凉话的胡申志跑了过来:“大人,您是叫我吧。” “没错,胡胖子,胡小肥,小墩墩,阿胖,都是叫你。” 胡申志激动的满脸肥肉都哆嗦起来了。 其他人也是略微羡慕的望着胡申志。 众所周知,楚擎只会对身边的人起外号,或者对极为重视的人起外号,结果胡申志这个新卒非但有了外号,还他娘的有四个。 “去,打听一下,关于各个小部落的试炼,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唯。” 胡敦敦撒丫子跑走了,楚擎耐心的等着。 过了片刻,小胖子回来了,暮花说的不错,试炼这种传统一直都有,不同部落有不同的试炼,如果楚擎运气足够逆天,通过了不同部落的试炼,每次都成功,那么理论上来讲,所有部落的族人都要跟着他混,拿他当爹伺候。 正好盛兆军走了出来,气呼呼的模样。 “听不懂人话,全砍了算了。” “谈崩了?”楚擎倒不是很意外,心态挺好,笑呵呵的问道:“哪怕两边开战,你不带他们西行避过刀兵之灾?” “他们说可以自己去,无需旁人保护。” “好吧。”楚擎站起身:“那就和我说说试炼吧。” “试炼?!” 盛兆军面色微变:“少爷你不会要挑战他们的试炼吧?” “没决定呢,先和我说说,暮花说好多年前,你接受过一次试炼,所以才有不少部落接纳了你。” “是的。”盛兆军解开了胸襟,露出了至少a杯罩的强壮胸肌,上面是一条至少五公分的长疤:“当年末将参加的是根日部的火马试炼,这道疤痕,就是参加试炼时留下的。” 楚擎瞳孔一缩。 就盛兆军这体格子,居然受了伤,而且这刀疤痕很深,参加试炼能留下这么长这么深的一道疤,可想而知这个试炼有多凶险了。 “火马试炼是什么?” 抚摸着胸前的伤疤,盛兆军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根日部最善驯马,训野马,烈马,马也是他们的图腾,那一次试炼,需驯服一头极为高壮的烈马…” 盛兆军想用手比划比划,结果比划半天也描述不出来,最后指着远处的一匹军马说道:“比那匹马,还要高出许多,马头直抵末将胸口,末将从未见过那么壮硕的烈马,根日部的青壮,也从未将它驯服过,莫说驯服,就是骑在它的背上坚持几息,就算是通过了试炼,通过试炼者,会被称为最强壮的勇士。” 肖轶笑道:“盛将军好汉子,不还是被你驯服了吗。” “不错,是驯服了,可并非易事。”盛兆军微微叹了口气:“为了骑在马背上,末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踹断了它的三条腿,它倒在地上后,才堪堪骑上它。” 楚擎:“…” 所有人都咧着嘴,懵了。 陶少章目瞪口呆:“不是让你骑上它吗?” “是啊,骑上了。” “可…可为何要打断那马儿的腿?” 盛兆军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说道:“不踹断马腿,它不倒下,本将如何骑?”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简单粗暴的盛兆军:“那你这疤痕,怎么留下的,别告诉那烈马是尖牙?” “哦,是跟日部一群不长眼的狗日的,见我骑上了,不认账,拎着刀子说什么要给那马儿报仇,人数众多,大意之下挨了一刀。” “额…再然后呢。” “再然后末将就给他们族长的脖子拧断了。”盛兆军腼腆一笑:“二十多人,都拎着刀子,末将一看讲道理讲不通,就送他们见了阎王。” “大军哥,你能告诉告诉我,你是怎么和他们讲道理的?” “我说谁上来,就弄死谁,他们不听。” 楚擎竖起大拇指。 盛兆军能在草原上混了这么多年,原来靠的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啊,你那是通过试炼吗,你那是直接给根日部打服了好不好? 陶少章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杀了他们二十多人,根日部就这么放过了你?” “都说他们不讲理了,岂会放过本将,当年试炼是在山下,根日部去了百十多人,喊打喊杀。”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没逃啊。” 陶少章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百十人都让你杀了?” “岂会,本将又不是冷血之辈。” 陶少章松了口气。 大军哥又补了一句:“是手下的兄弟们给他们宰了。” 陶少章:“…” 盛兆军合上衣襟,略显腼腆:“之后那些牧民都说本将是草原上的勇士,闹的本将怪受之有愧的。” 第937章 假戏真做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子,没讨论出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陶少章认为得继续加强沟通。 盛兆军认为全砍死算了,然后就和他们的族人说是铁狼卫给袭击了,盛兆军在全盘接管其他部落。 南宫平认为可以走试炼这条路,只要了解了试炼内容,尝试能不能卡个bug用点歪门邪道的方式通过试炼。 楚擎比较认可阿平的说法。 沟通没有任何用,这群各部落扛把子,本身就排外,要不是看在盛兆军的面子上,来都不来,怎么可能跟着大家去作死。 至于全砍死,也不行,以盛兆军以及他手下那四千多小弟,的确能够用粗暴的手段暂时带领其他部落青壮,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盛兆军也不是太看重这些人,在北侧,他与不少其他小部落交好,凭他的名头,召集个两三万青壮不是什么难事,反倒是周边这些小部落,青壮没有太多了,没多大战斗力。 最终楚擎决定,还是了解了解试炼吧,看看能不能钻钻空子,让盛兆军先安抚住这些各部落扛把子,其他人则是了解试炼内容。 盛兆军再次回到帐篷中后,暮花又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三个,我有法子,可以通过三个部落的试炼。” 楚擎没好气的回道:“一口气说完。” “但是试炼的人,只能是他。” 暮花纤细的手指一指,指在了身旁的徐天辰身上。 徐小跑略显错愕,明显不知情,暮花没有提前和他说过。 暮花极为聪明:“我不会告诉现在告诉你通过试炼的方法,一次,一次,一次,三次试炼,每一次试炼之前,我才会说,说通过试炼的法子,你答应我,让他去参加试炼,成为草原勇士,成为会在草原上声名远播的勇士,我帮助你。” 楚擎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好啊,那你们准备一下吧。” 暮花喜出望外,拉着徐天辰的手跑了。 福三蹲下身:“少爷,这小子不对劲儿。” “我最后一次用小木棍捅暮花的时候,这小子怒了?” “怒,极怒,压抑住了。” “当时暮花是侧对着他的,有没有可能是故意做戏给暮花看?” 福三摇了摇头。 楚擎叹了口气:“给六爷叫来吧。” “好。” 福三叫了个老卒,过了片刻,六爷被叫来了。 也是蹲在了楚擎的身边,六爷似乎知道楚擎要问什么,苦着一张脸。 楚擎拍了拍六爷的肩膀:“终究是错付了。” 六爷那苦涩的模样,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叹气连连。 “这几日,二人夜夜同眠,白日也是形影不离,如胶似漆,徐天辰这小子,怕是…怕是鬼迷了心窍。” “晚上他俩在帐篷里为爱鼓掌的时候,有兄弟们在外面偷听吗?” “有,一个老兄弟,听力极好,也用了竹管,夜里听了不少话,说…说…” 楚擎不以为意的说道:“说我了对吗,说吧,都说我什么了。” “说了,少爷您可别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说就是了。” “吐露了身份,说他是旬阳道大族之子,被迫从军,被少爷强行绑去了军营。” 楚擎脸上终于露出了怒色:“到现在他还嫌弃身上的甲胄?” “倒不是,他说喜欢和兄弟们在一起,安心,读书无甚意思,从军,保家卫国才是男子汉所为。” “那怎么还这死出呢,不是喜欢和军伍们在一起吗。” “是,他说只是不喜欢少爷,恨你。”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 六爷继续说道:“那草原女人,蛊惑徐天辰,说可在草原上召集无数青壮,号令无数部落,助徐天辰成就一番伟业,徐天辰也应是此意,有大志向,二人说了几日几夜,无非是联手灭了金狼王,一统草原,那女子再助徐天辰让草原凉戎归顺朝廷。” 福三满面鄙夷:“少爷都不敢夸口的事,他们敢说?” 六爷沉默了半晌,又开口道:“这孩子,有了执念,总想要比别人强,比少爷强,想争一口气,甚至不惜离开咱们捉狼军,想着与那草原女子带领其他部落,也正是因如此,他才被那草原女子利用。” “hei-pei,叛徒。”肖轶开口道:“大人,命人将他带回关中吧,让他滚回旬阳道,读书也好,声色犬马也罢,至少,还能留着性命,若是真有一日叛营,早晚被那鬼女人害死。” “是啊,他斗不过暮花的。”楚擎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我想培养捉狼军新卒,以他们为核心,为班底,改变世人对军伍的看法,也让世人知道,军伍的伟大与荣耀,而不是养蛊,不是为了害谁,徐天辰,终究还是徐小跑,太过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六爷看出了楚擎有种莫名的忧伤,咧嘴安慰道:“少爷,其他新卒,都是好汉子,真真正正的好汉子。” 楚擎也露出了笑容,用力的点着头。 这也是让他最为欣慰的地方。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些新卒谁是百姓之子,谁又是世家子了,要不是面庞还带着稚嫩,他甚至分不清楚谁是新卒谁是老卒。 这些新卒,如今走路的姿势都变了,若是到了空旷的地带,都会猫着腰,闲暇时,便会与自己的战马在一起,长刀也不离身,一口一个他娘的,和老卒们勾肩搭背,再次奔赴战场时,他们会将后背交给老卒,而老卒,也会将后背交给他们。 新卒,不会退,永远都不会退了,他们懂的了荣誉,懂的了一些以前不懂的事情。 出了关,在草原,就是战场,随时随地都会战斗,这些新卒早已心无杂念,回到关中,他们或许会怀念曾经的“逍遥”日子,也或许会再次动摇,可现在身在草原上,他们知道,他们唯一的依靠就是同袍,唯一要做的,就是守护同袍,与同袍,同生共死。 “先试炼吧,试炼之后再说。” 楚擎,终究还是对徐小跑抱有期望,抱有幻想。 想起那一日徐天辰偷偷对自己眨眼吐舌头时,楚擎还是有些不确定,徐天辰这么聪明的家伙,就没猜到晚上的时候会有老卒偷听他与暮花的谈话吗? 其实楚擎是将徐天辰当做下一代捉狼军的领军人物去培养,所以,才会让他守着暮花,让他经历更多,让他动脑子,而不是只学砍人的本领,也让他知道,除了袍泽,除了兄弟们,任何一个凉人,任何一个凉戎女子,哪怕是再漂亮,都不应相信。 这对徐天辰来讲,又何尝不是一种试炼。 “少爷,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能问问吗。” 楚擎点了点头,六爷问道:“知晓你看重这孩子,可为何要让他看着暮花,换了其他老卒,断然不会被蛊惑。” “老卒们,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捉狼军,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楚擎望向了南侧:“昌军出关了很多次,捋掠之事,是有的,但是从未听说过奸淫之事,而凉贼多次绕过关墙,奸淫捋掠无恶不作。” 六爷面色大变:“少爷,捉狼军断然不会如凉贼那般猪狗不如。” “我知道,以前没有过,不代表以后没有,我没有我爹的本事,更不会治军,而新卒,大多是火气方刚的小伙子,等他们以后没有老卒的陪伴时再出关,孤军深入,四面皆敌,斩杀了凉贼的游骑兵与青壮,面对部落中凉贼女人时…” 楚擎没有说完,但是他的担忧,大家明白了,而且也知道楚擎对徐天辰的厚望,要不然也不会让徐天辰贴身守着暮花。 可惜,目前来看,这徐小跑,啥也不是。 不,不应是目前来看,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徐小跑,啥也不是,让暮花迷的神魂颠倒也就算了,还想着自己“单干”,这已经不是蠢字可以形容的了。 “哎,谁还没个英雄情节了,见到漂亮姑娘命运多舛,我见犹怜,想要当英雄,也是能理解的。” 楚擎说完后,福三脸上流露出了许久未出现的困惑之色。 三哥也见过很多命运多舛的女子,可并没有想当什么英雄,一般提上裤子后,连名字都忘记了,哦对,自己是根本就没问。 此时远处的小帐中,徐天辰与暮花拥吻在了一起,足足半晌,四片大嘴唇子才分开。 暮花很激动,娇喘着:“只要你通过了试炼,通过三次试炼,一定会有许多人追随你的。” 徐天辰也很激动,重重的点了点头。 暮花连忙取来纸笔:“三次试炼,不应是在营内,我画下来,你照做。” “好。” 暮花转过身,开始写写画画。 徐天辰望着暮花的背影,嘴里暗暗发苦。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火候,只差一点,自己就可以询问金狼王大帐中细作之事了。 想到这里,徐天辰无声的叹了口气 想要骗过暮花,就要骗过所有人,自己都他娘的里外不是人了,结果这暮花,还是对自己有戒心,提及金狼王大帐,三缄其口。 起风了,帐帘飞舞,不由自主的,徐天辰解开披风,温柔的系在了暮花的背后。 暮花转头,微微一笑:“你去寻他,与他约定,试炼之事,你来做,我不信他,你要与他约定,定下誓言。” 徐天辰哦了一声,转身离开。 暮花望着徐天辰的背影,眼中,带有几许莫名,有坚毅,也带着几丝不忍。 楚擎根本不知道,两个人做戏,是真,可做着做着,就带点真做了,假戏真做。 当徐天辰找到楚擎时,后者正在和林骸看舆图。 有个部落的扛把子走了,走之前,甚至羞辱了一番盛兆军,盛兆军笑眯眯的,没发怒。 直到这个部落的扛把子走后,盛兆军走出了帐篷,告诉楚擎,这个部落会通风报信。 徐天辰来到楚擎面前,苦笑道:“大人,那鬼女人说让我再与你做个约定,还说什么誓言如何如何。” 楚擎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笑呵呵的说道:“溪部,有个叫做奚的部落,老大刚走,盛将军推测这个部落会通风报信,我要你带五十名新卒、十名老卒,汇合神草部一千游骑兵,去溪部,杀了他们的族长,把他的脑袋带回来,哦对,带着暮花一起去吧,看看路上能不能问出点金狼王大帐细作的事,试炼是在三日后,这些族长会被盛将军留在这里的,三日内回来,我们一起参加试炼。” 徐天辰脸上闪过一丝异色,有些困惑,不过还是说了声“唯”。 第938章 试炼 关于溪部是否真的会去通风报信,楚擎不知道,他怀疑盛兆军也不知道。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因为溪部的头人给盛兆军甩了脸色,愤然离席。 这个头人是个年轻人,才二十多岁,部落也不大,老少爷们加起来也就一千人左右,年轻人嘛,有点气盛。 盛兆军不喜欢气盛的草原人,他怀疑这小子可能会通风报信,或许会通风报信,应该会通风报信,一定会通风报信,所以大军哥要将这个气盛的年轻人的脑袋砍下来,让他好好长长记性,省的下辈子再吃亏。 其实这事和楚擎没多大关系,和捉狼军也没多大关系,但是神草部四千多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是昌军还是凉人,已经不分民族了,就是铁了心的跟盛兆军混,揍一个溪部,绰绰有余。 楚擎有他的打算,以后一定会一起上战阵,双方提前配合配合也好,再一个是他希望看出徐小跑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六爷也去了。 楚擎的命令很直白,如果徐小跑趁机带着暮花“私奔”,那么老卒就给徐小跑的狗腿打断后带回来,至于暮花,杀了就是,现在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了。 六爷带着人前往神草部和盛兆军的小弟们汇合后,楚擎也开始了第一项试炼。 楚擎骗了徐小跑,也骗了暮花。 他并不准备让徐小跑参加试炼,至少在他失败之前,他不会让徐小跑参加。 如果他失败了,徐小跑可以作为替补人员,至于这些酋长和头领会不会同意短期内两名汉人参加试炼,不是他该考虑的事,让暮花自己想办法去。 楚擎很确定,别的事不说,但是对付凉人,暮花是专家,只要她想,她绝对可以给任何一个凉人拿捏的稳稳的。 夜,水草牧场最中间的区域,点燃了数十处篝火。 楚擎是有史以来第二个参加试炼的汉人,上一次,还是十年前的盛兆军,“骑”烈马的试炼。 上千牧民,之前被楚擎“救”下的牧民,作为见证者,围成了一个大圈。 一些拳头大小,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在了一起。 雄鹰部落的长老巴必,光个膀子围着楚擎跳舞,嘴上还唱着,呔咯嘚呔咯啲嘚呔咯嘚咯吺,唉呀呦,唉呀呦,一遍又一遍的唱着,搞的楚擎很忐忑。 楚擎也赤着膀子,身上被羊血画了几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符号。 看的出来,在场的凉人十分尊重这种传统,目露凝重之色。 巴必长老终于跳完了,后退着回到了人群里,只有楚擎站在一个火圈中。 捉狼军们手握长刀,满面戒备。 其实大家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盛兆军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牧民胆敢对汉人流露出敌意,除非癌症晚期明天就死。 一声声狼嚎,从远处传来。 楚擎略显困惑。 刚才盛兆军和他说,雄鹰部落的灵狼是个幼崽,可听这叫声,不像是未成年的幼崽啊。 要不是盛兆军这么和他说的话,他也不可能参加灵狼试炼。 灵狼被牵来的,所有昌人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幼狼?”楚擎傻眼了,转过头,望着远处的盛兆军。 “灵狼”呲着锋利的尖牙,吐出那血红色的舌头,被雄鹰部落的族人带到了楚擎面前,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大有一副随时扑出去的架势,两个眼睛里发出幽幽的凶光。 这些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体格,如果说这只灵狼是幼崽,那么一定是发育过剩的幼崽,粗壮的四肢,凶狠的眼神,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旁边的小伙伴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犹豫着要不要上去阻止,纷纷看向盛兆军。 盛兆军大声质问着巴必长老,而后者则是慢条斯理的回着话。 二人交流了片刻,盛兆军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刚要大声和楚擎解释一番,巴必长老制止住了他,其他酋长头人们也叽哩哇啦的说着什么。 牵着狼的雄鹰族人,是个魁梧的汉子,不断安抚着暴躁不安的“灵狼”,最后做出了一个竖起手掌下压的手势,灵狼竟然坐下了,和一条乖巧的家养犬似的,就那么坐下了。 汉子又冲着楚擎叽哩哇啦了一大堆,随即转身离开。 可这汉子刚一离开,蹲坐在楚擎面前的灵狼,双目之中,再次爆发出了凶光。 楚擎都有点哆嗦了,他现在非但赤手空拳,还光着上身,这要是被扑倒再被这畜生朝着脖子上啃一口,楚家绝对要吃席。 福三手中已经抓住了一把飞刀,准备随时介入,其他老卒们急的不行,都在等楚擎的指示。 楚擎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不止是雄鹰部,很多草原上的部落的传统是相同的,试炼也是相同的,就如同雄鹰部落的这个灵狼,草原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也是尊重这种习俗,如果能通过,就能收获这些部落的尊重甚至臣服。 “干了。”楚擎一咬牙,弯腰捡起了地上三个酒囊。 按照习俗,必须在灵狼的注视下,喝光三个酒囊中的酒才行。 楚擎的勇气,来源于远处黑暗中张弓拉弦的肖轶。 只要这头狼敢扑上来,肖轶和福三就会同时出手。 当然,其他凉人并不知道。 酒水入喉,楚擎险些没吐出来。 像是马奶酒,又不完全是,度数比普通的马奶酒搞出不少。 一连将三个酒囊中的酒水抽干,楚擎盘膝而坐,与灵狼对视。 “出来混,都不容易,走走程序得了,咱谁也别和谁较真,能听懂吗,听懂的话你眨眨眼。” 楚擎尝试着与呲牙咧嘴的灵狼交流,按照雄鹰部落的传统,是得和灵狼“交流”的。 喝了不少酒,楚擎还是紧张,他也没学过驯兽,更不知道该如何交流。 “你要是弄我,你也没好下场,冷静,都冷静一下啊。” 楚擎深呼吸着,这种盘膝而坐的姿势,让他很不舒服,不利于逃跑,或是反击,以及挣扎。 灵狼站起身,伸出了猩红的舌头,开始围着楚擎转圈。 一圈又一圈,足足转了三圈,再次来到了楚擎面前,泛着幽光的双眼,紧紧盯住楚擎。 楚擎心脏狂跳,他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被强推扑倒的预感。 “别冲动,都是出来跑江湖的,狼哥,别冲动,冲动,对咱俩谁都不好。” 楚擎紧张极了,他想要放弃了,可话到嘴中,又死活说不出去。 一旦喊出他要放弃,那么就会成为草原上的笑话。 他不在乎自己成为笑话,因为草原上也没人认识他。 可他在乎捉狼军大将军楚文盛之子成为草原上的笑话。 “捉狼军,老爹!”楚擎有些发狠的盯着灵狼的双眼,压着呀,低吼着:“我是捉狼军大将军楚文盛之子,草原上所有人,所有生物,包括你,都应该怕捉狼军,怕我!” 一些莫名的东西,类似于信仰与坚持,让楚擎有些发狠了起来。 楚擎依旧怕,可却要坚持着,他等待着灵狼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后“认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恐惧,因为他知道,像狼这种生物,是可以嗅出恐惧的。 楚擎渐渐忘记了远处围着的上千人,忘记了日月星辰,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双眼之中,只有那双眼睛,泛着凶光的眼睛。 灵狼微微屈下身子,似乎,要扑上来。 楚擎依旧望着那双眼睛,那双带着凶光的双眼,似乎,浮现出了几丝鄙夷,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说“你也配”? 灵狼是不是表达着“你也配”的意思,不知道,但是楚擎怒了。 攥着拳头,楚擎低吼道:“你瞅啥!”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低吼,让灵狼呲出了獠牙。 “瞅你妈!” 下一秒,楚擎动了。 上千人,众目睽睽之下,楚擎,就那么鬼使神差的,甚至是没经过大脑思考的,给了灵狼…一个大嘴巴子。 第939章 取巧 在场上千凉人,如同提前排练好了一般,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擎,给了灵狼一个大逼兜子。 别说凉人了,盛兆军都傻了。 不止是人傻了,狼也傻了。 那呲牙咧嘴,双目泛着凶光的灵狼,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挨了一个大逼兜子,而且还是直接呼它嘴上了。 一切都发生的是那么突然,那么的猝不及防。 酒喝的有些急,也或许是某些坚持,也可能是楚擎如南宫平那般有着间歇性的精神病。 总之,这个大嘴巴子呼出去了。 可下一秒,令所有人惊讶不已的是,预想之中的场面,没有出现。 挨了一个嘴巴子的灵狼,没有直接将楚擎扑倒撕咬他的喉咙,而是有些…有些发傻,狼头还歪着,俩眼睛被扇的有些对眼。 雄鹰部落的巴必长老,表情五花八门,他是死活都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打灵狼? 但是他知道,试炼结束了,楚擎,通过了试炼,一定会通过的。 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看到的,可结果就是结果,当他刚要开口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楚擎突然抓住了灵狼的后脖颈,又是…一个大嘴巴子。 “给老子坐!” 那么壮硕的一头草原狼,竟然“呜嗷”了一声,能让人听出了一种无比委屈的感觉。 第三个嘴巴子,又呼了上去,楚擎已经站起了身,弯着腰,如同一个欺负小动物的恶棍。 “给老子坐下!” 灵狼似乎是被打懵了,被抓住命运的后脖颈后,没有任何反应。 又是一个大嘴巴子呼了下去。 “坐!” 惊呼之声,一声接着一声,楚擎的大逼兜子,仿佛不是扇在了灵狼的狗嘴…狼嘴上,而是扇在了他们的小心脏上。 盛兆军哈哈大笑:“少将军威武!” 捉狼军老卒和新卒们也疯了,大喊大叫着,一声声少将军威武,不断大吼着。 灵狼,屈服了,四个大逼兜子,给它带来了成吨成吨的物理与精神双重伤害,那双原本泛着凶光的双目,变的是那么的委屈与无助,先是坐下,然后看到楚擎又扬起手后,立马爬下了。 楚擎哈哈大笑,举起双臂,如同在武林风擂台上刚ko了一个收了五千块钱的外国留学生。 试炼,就这么通过了。 昌人兴奋的大喊大叫着,牧民们则是面色极为复杂,这是他们未曾想过的道路,让楚擎给走出来了。 盛兆军一把搂住了巴必瘦弱的肩膀,高喊了一声,凉语,意思是,草原灵狼勇士,诞生了。 当灵狼勇士诞生时,人们会载歌载舞,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庆祝又一位勇士可以保护大家。 可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凉人觉得开心,他们并不觉得新诞生的“勇士”会保护他们,反而会带着他们送死。 盛兆军左臂上夸张的二头肌高高隆起,巴必的肩膀传出了几声轻响,痛苦不堪。 大军哥依旧在笑着,搂着巴必,轻声开了口,意思是,不想全家给你陪葬,就给老子笑,露出八颗牙齿的笑! 巴必很为难,他嘴里所有的牙齿加起来才七颗半,有半颗是门牙,六年前盛兆军扇的。 巴必长老终于还是乐了,七颗半就七颗半吧,要不然,半刻都剩不下了。 为了保住仅存不多的牙齿,巴必长老大呼小叫着,让大家欢呼,雀跃,喝酒,吃肉,“庆祝”草原上又诞生了一位勇士。 盛兆军满意的松开了巴必,老头只能强颜欢笑的带着其他人,也强颜欢笑着。 灵狼跑了,见到楚擎高举着双手后退了几步后,撒丫子就跑,很狼狈。 陶少章兴奋的跑到了楚擎面前,激动的入了洞房似的,都充血了,面部充血。 “大妹夫,大妹夫大妹夫,将门虎子,将门虎子啊,那凶狠的灵狼,在你面前,竟连牙都不敢呲,愚兄佩服,佩服至极,你可知刚刚愚兄都吓坏了,还以为,那畜生要将你扑倒。” 楚擎嘿嘿一乐。 扑倒他也不怕,那灵狼都被“绝育”了,自己总不可能连个狼太监都干不过吧。 是的,楚擎取巧了,他承认他有赌的成分,那个大嘴巴子,虽然很冲动,但是他赌灵狼不会攻击他。 福三也迎了上来,满面佩服之色:“少爷,这草原狼,最是凶狠,此事传遍草原,您必然声名大噪。” 楚擎一把搂住了福三,笑道:“那狼,没蛋蛋的。” 福三愣住了,楚擎继续说道:“雄鹰部落的族人,和大军哥说灵狼试炼是幼崽,但是牵上来的是却是个成年狼,明白了吧,灵狼试炼,考验的是意志与勇气,我没勇气,那个叫巴必的老登,也不像是有勇气的人,所以没有勇气并且怕死的巴必,不会牵上来一头可以攻击我的灵狼。” 三哥恍然大悟。 归根结底,楚擎是有赌的成分,但是却是在短短的几瞬考虑了整件事情和所有意外后,开始“赌”。 水草牧场附近这么多部落,越是老一辈的,越怕他们的保护神盛兆军。 大军哥已经公开了他的身份,所以巴必知道,如果他楚擎出了问题,就是盛兆军不屠了雄鹰部落,捉狼军的大将军,草原上闻风丧胆的黑魔王楚文盛也会回到草原将雄鹰部落挫骨扬灰。 要么说人老成精,就是这个意思,大家都知道盛兆军要求大家跟着楚擎作死,想要拒绝,又怕得罪盛兆军,所以才会同意试炼。 如果试炼失败,他们就以楚擎不是勇士为理由,拒绝“作死”。 那么如何保证试炼会失败呢,那就是将灵狼换成成年狼。 可成年狼如果攻击楚擎的话,雄鹰部落同样集体吃席。 当楚擎看到那头狼缺了俩蛋后,就将一切都想明白了。 这头狼没有攻击性,目露凶光的双眼,包括呲牙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狼是极为通人性的,所以很会装,装出很“凶”的模样。 那么见到了这么凶的一头狼,按照巴必的猜想,楚擎会放弃,会落荒而逃,雄鹰部落也有正当理由拒绝盛兆军了。 可惜,楚擎赌了,然后来了一套正义制裁之连环大嘴巴子,给一头命运多舛失去了求偶权的可怜小动物扇到怀疑狼生。 赤着上身的楚擎来到了面色复杂的巴必长老面前,吐出了两个字,凉语,意为“恐惧”。 巴必不会说汉话,但是却明白了某些事,望着楚擎似笑非笑的面孔,苦笑连连。 巴必安排亲信去将灵狼带来时,多次念出了“恐惧”这个词。 而楚擎知道,雄鹰部落的人,所谓的灵狼试炼,就是为了让自己恐惧。 所以,他赢了,通过这次试炼。 第940章 夜袭 一千三百人,如同黑夜中的幽灵,骑在马上,借着月色慢慢摸向溪部的营地。 草原上是有规矩的,哪里都有规矩,规矩,是人定的,拳头大的人,才能在草原上定规矩。 有的时候,愣头青不知道定规矩的人,拳头究竟有多大,所以盛兆军需要适时的提醒一下,他的拳头,依旧大,依旧重,至少,不是一个小小的溪部可以挑战的。 捉狼军并没有来太多人,大多是新卒,主要是为了练兵,大部分都是神草部落的游骑兵。 神草部落领头的叫做巴罗,凉戎人,汉话说的贼溜,还带点昌京的口音。 叼着弯刀,骑在马上,精瘦精瘦的巴罗不断打着手势。 都是昌军的老一套,新卒老卒都能看懂,这种手势,意思是直接冲进去,反抗的全宰了,无论男女老少。 与暮花同骑一乘的徐小跑面色一惊:“神草部落的游骑兵,都是各部落挑选的青壮,他们面对族人也要痛下杀手?” “族人。”暮花搂住了徐小跑的腰部,语气复杂:“如果将他们当做族人,就不会将他们送到神草部落了。” “这是何意?” 身旁的一位神草部落游骑兵呲牙一笑:“没了阿爸阿妈,在族中无人庇护,他们才会把我们送到神草部落。” 说话的也是凉人,汉话很流利,这一番话,让不少新卒面露沉思之色。 神草部落,只做一件事,那就是战斗,不需要放牧,准备战斗,以及进行战斗,需要物资粮草,就去各个部落索要。 而作为守护水草牧场的神草部落,一旦遇到大部落掠夺,就会第一个出战,无论是战斗率还是战死率,都很高。 战死战死,死一个少一个,所以就需要从各个部落补充“兵员”,从而维持神草部落的战斗力。 所以说,神草部落就如同一个敢死队,只要将青壮送来,早晚都得死。 那么试想一下,哪个爹娘会将亲生儿子送来? 所以被送到神草部落的,大多是受到排挤,没有爹娘亲族的可怜娃。 而神草部落的游骑兵,也主要由两种人构成,第一种,是盛兆军的手下,也都是昌人,而第二种,则是没爹娘管,被各自的部落嫌弃,甚至是得罪了部落的头人或者首领,从而被“发配”到神草部落的。 所以神草部落的凉人游骑兵才会忠于盛兆军,忠于这个汉人。 他们原本各自的族人会出卖他们,甚至杀了他们,但是盛兆军以及其他昌人不同,他们会拿加入神草部落的凉人当做亲兄弟一样对待。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可以举起屠刀随时灭掉自己原本部落的主要原因,对待名义上的“同族”,没有爱,只有恨,如同被放逐之人,应庇护他们的,抛弃了他们,放逐了他们。 不过这些和捉狼军都没关系,对新卒来说,这次战斗,只是为了磨炼他们的杀敌技艺,而对老卒来说,就是为了看新卒的表现,总之,砍人就好,看谁不当人,就砍哪个人。 徐天辰先下马,将暮花扶了下来。 “去吧,我的男人,征服他们,杀了他们,像勇士一样,让鲜血见证你的勇武。” 暮花踮起脚,亲吻着徐天辰的额头。 老卒和新卒们阴阳怪气的骂着,各种羡慕嫉妒恨。 徐天辰抽出了长刀,再次上马:“等我。” “我在这里等你,永远等你。” 不是一个指挥系统的,各干的,巴罗狞笑一声,挥舞着弯刀带着神草部的游骑兵冲了出去。 六爷也吹了声口哨:“两翼包抄,从后方进入营地,记住,少爷只要一个物件,溪部头人的脑袋,将脑袋,带回去献给少爷。” 老卒与新卒们一夹马腹,抓紧长刀开始奔向了两侧。 战斗开始了,不过数百步的距离,战马奔腾,转瞬间就冲进了营区。 火焰冲天而起,一支支火把被丢到了帐篷上,鲜血作为点缀,气盛的年轻头人,终究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血与火的代价。 最多三四百青壮,加起来也就一千余人,敢于上马迎战的,屈指可数。 今夜,溪部本就不平静,下午的时候气盛的年轻人回来了,和长老们以及退了位的老爹大吵一架。 年轻的头人认为,盛兆军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因为涉及到了昌人,昌朝的大官,要是盛兆军将他们溪部如何了,这事传遍草原,盛兆军就会成为叛徒,其他小部落也不会再追随他。 可惜,他低估了盛兆军的肚量,或者说是他高估了所有凉人在盛兆军心中的地位。 对盛兆军来说,只要人马足够,他都敢直接杀到金狼王大帐,更何况一些小部落了,要么,跟着老子作死,要么,让你们现在就死。 暮花骑在了一匹马上,一匹老马,楚擎给她配的,这匹老马走的还没驴快,那半死不活的模样,如同吃多了海参的足球队,不但有气无力,还瞎走。 周围并没有人看管暮花,但是她知道,黑暗之中,一定有人注视着她,防止她逃跑。 骑着这么一匹老马,她跑不快的,她也不想跑,因为她牵挂着一个人,徐天辰。 小跑同学冲的很猛,神草部的游骑兵大喊着,他们只杀抵抗的人。 溪部的族人们惊恐不安,抵抗之人少之又少。 还是那句话,小人物的悲哀,自己总被代表,自己的权利,自己的命运,自己的生死,不知不觉就被代表了,因为一个气盛的年轻人,为他们招来了杀身之祸。 从后方饶进营地的徐天辰,用的是长刀,压低身姿趴在马背上,冲向了一群上马的凉人。 这些凉人要逃跑,徐天辰与数名新卒并排冲锋,长刀掠过,四个溪部族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新卒们用着并不熟练的凉话大喊着,询问那个气盛的年轻人在哪里。 人们逃着,跑着,战马穿梭着,刀光挥舞着。 徐天辰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他想要脑袋,一个楚擎唯一在乎的脑袋,所以他冲的很快,将其他新卒都甩到了后方。 他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穿着皮甲,挥着手,似乎是在组织族人们反抗。 “受死!” 一声大吼,徐天辰高举长刀冲了过去。 要么说文曲星就是文曲星,眼看双方快要接近,徐天辰如同天神下凡一般,然后…一支冷箭袭来,徐天辰跌落马下。 一个人没砍死,就砍伤两个人,完了他被射下来了。 营区之外,焦急等待的暮花心里突然猛地一痛,再也无法继续等下去了,用力一夹马腹,然后…老马打了个响鼻,慢慢悠悠的走向了营地,和散步似的。 第941章 最后的秘密 当暮花骑着那匹还没她跑的快的老马进入营地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反抗的人本来就少,无论是神草部游骑兵,还是老卒们,都是杀人如麻的主儿,别说反抗了,就是你长的像是干反抗的人,直接一刀砍翻。 无数放弃抵抗的溪部族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营区的后方还在厮杀,越来越多逃跑的溪部族人骑着马冲出了营区,新卒们则是骑在马上追击。 神草部也有一些战损,数十人,甚至还有七人战死。 暮花大喊着徐天辰的名字,可并没有人回应他。 有的人,在跪地求饶,有的人,在砍人,有的人,在为同袍包扎伤口。 暮花终于见到了徐天辰,只是那么一眼,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事实上,暮花也算是失了马,想要下马,却手脚都不听使唤了一样无法协调,单脚触地。 让她花容失色的正是徐天辰,躺在血泊和几具尸体之间的徐天辰,肋上,插着一根长箭。 胡申志嚎啕大哭,用药布慌乱着为徐天辰包扎着。 “徐郎,徐郎…” 暮花泪如雨下,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徐天辰身旁。 鲜血,是真的,箭矢,也是真的。 徐天辰的面色极为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不断跌落,极力忍受着。 跑过来的暮花跪在了徐天辰的身旁,双手扶住了小跑的脑袋,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暮花知道,这支箭,射穿了徐天辰的肺部,徐天辰,命不久矣。 这一刻,暮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是空的,双眼也是空的,她无法相信,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徐天辰,居然要战死了,只是这么一会不见,竟然要死了。 徐天辰没有愧对捉狼新卒的名号,射他的人,尸体就倒在他旁边,溪部的老族长。 跌落下马后的徐天辰,在老族长跑来时,翻过了身,躺在地上,将长刀刺入了老卒长的心口上。 “对不起。” 徐天辰艰难的说出了三个字,脸上,满是浓浓的遗憾之色,三个字一出口,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血,很多。 缓慢的抬起手,徐天辰抚摸着暮花脸庞,眼中,满是柔情。 暮花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流着泪,双目空洞。 “为什么连你也离开了我。”暮花流着泪,泪水越来越多:“只有你,只有你还对我好,为什么连你也要离开我。” “跑,快跑吧。”徐天辰剧烈的咳嗽了一声,嘴角,再次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暮花的心,如同被针扎似的疼。 “答应我,跑,跑的越远越好,不要提你是谁,不要再说杀掉金狼王大汗,答应我,答应我好吗。” 暮花紧紧的搂住了徐天辰,哽咽着。 “答应我,求求你了,答应我,好好活着,暮花,你要好好活着。” 暮花的泪水打湿了徐天辰的面庞,似是想要点头,可又摇了摇头。 徐天辰也流出了眼泪:“你会死的,你杀了不他,为何不跑,为何不跑,求求你,跑吧。” “我一定会杀了他,一定会的,徐郎,对不起,我做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杀了他。” “阿妈在金狼王大帐,只要我救出了阿妈,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徐天辰脸上露出了困惑:“你娘就是金狼王大帐中的钉子?” “阿妈被戴上了铁面罩,被金狼王大汗戴上了铁面罩,我要救她的。” 徐天辰摇着头:“可就算你娘亲在,又如何能杀了大汗,告诉我,让我死的安心,若不然,我不安心,我怕你也会死,我不要你死。” “不会的,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的,因为拓跋乐,拓跋乐,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拓跋乐,被楚擎送到关内的孩子,他叫拓跋乐,有拓跋乐,我就可以收拢拓跋族人,带领更多的人,带领拓跋族人,救出我娘,杀了那些贵族,杀了大汗。” 徐天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 暮花突然楞了一下,因为徐天辰的面色,有些红润,不似刚才那般苍白。 没等她搞清楚怎么回事,突然几匹战马冲了过来,溪部反抗的人骑着战马冲了过来。 暮花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没有跑开躲避,而是突然搂住了徐天辰,将徐天辰这个将死之人压在自己的身下,后背暴露给了战马。 一旦被战马撞上,暮花非死即残,可她依旧保护住了快要挂掉的徐天辰。 几支利箭袭来,射中了马上的骑士的头颅,战马人立而起,其中一匹战马,高举的前蹄,几乎擦着暮花的后脑勺落下。 徐天辰呆住了,望着闭着眼睛死死抱住自己的暮花,彻底呆住了。 暮花紧闭着双眼,脸上有恐惧,却依旧保护了徐天辰。 徐天辰整个人都如同傻了一样,他没有想过,暮花会保护自己,会用生命保护自己。 此时暮花也睁开了眼睛,同样呆住了。 因为插在徐天辰肋部的箭矢,刚刚原本被徐小跑用手掌握住的箭矢,掉在了地上。 这分明是一根断箭! 四目相对,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徐天辰吞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原来,原来…原来没射中我呀。” 暮花的面色变了,柔情似水,变成了怨恨,浓浓的怨恨,随即,突然捡起地上断箭,狠狠的扎进了徐天辰的大腿上。 徐天辰惨叫出声,一旁的胡申志面色大变,刚举起长刀,一支苍老有力的手臂拦住了他。 暮花跑了,站起身,再次洒下泪珠,跑向了黑暗之中。 徐天辰连忙站起身,擦了擦脸上并不属于他的鲜血,求助的看向六爷。 从头到尾一直在远处看戏的六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了,吹了声口哨,战马跑来。 “上马,追她。” 大腿上还插着断箭,徐天辰疼的直吸凉气,有些犹豫。 六爷叹了口气:“知道了她打的什么主意,少爷就不会杀她了,只要她不再捣乱就成,去追吧,她刚刚,的确是用命护住了你。” 徐小跑与暮花的极限拉扯,终于落下来帷幕。 徐天辰,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完美的完成了楚擎交给他任务,渣赢了暮花。 徐天辰费劲的上了马,追了出去,六爷则是照着胡申志的屁股踹了一脚:“骑马回去,告诉少爷,关内的那孩子不是暮花的崽儿,是草原贵族拓跋一脉的子嗣,暮花的娘,在金狼王大帐之中,是一个戴着铁面罩的女子,事实如何,让少爷询问一番盛将军,他应知晓。” 胡申志刚要走,突然问道:“六爷,您说,要是那暮花未中计,徐天辰要如何应对?” 六爷长长叹了口气。 徐天辰玩这么一出,也是没招了,估计是一点招都没有了才会出此下策,如果暮花再坚持一会,哪怕再坚持那么一小会,就会识破徐天辰的诡计,更不会吐露隐藏最深的秘密。 “哎~~~”六爷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道:“这女人啊,嘴巴终究还是不牢靠。” 第942章 十倍与八分 此时的水草牧场之中,载歌载舞,有的人是真开心,昌人真开心,有的人是假开心,凉人假开心。 主要是盛兆军很开心,那些凉人们,就得陪着开心,不开心,就得去死。 楚擎是有点闹心,因为面前,是真正的灵狼,一个还没他膝盖高的狼崽子。 每个通过灵狼考验的“勇士”,都会被主持试炼的部落赠予一只“狼”,不是灵狼,就是什么狼都行,色狼都成。 盛兆军很野蛮,也很蛮横,勒着巴必长老的脖子,让他马上赠,他们昌人,从来不接受白条,赶紧整条狼,给他家少爷压压惊乐呵乐呵。 然后巴必就一脸死了妈的表情将灵狼带来了,送到了楚擎的帐中,然后继续围着篝火唱、跳、rap,想着怎么给灵狼要回去,这玩意是他们部落的图腾,不能送给外人的。 楚擎和灵狼大眼瞪小眼。 灵狼,的确带点通灵那意思,才四五个月大。 动物这玩意吧,小的时候长的都挺萌,就和狗熊似的,为什么长得萌,因为不萌的话,活不到大。 “太能闹了。” 楚擎哭笑不得:“就靠这小玩意挑选出天命勇士,凉人可真能逗。” 灵狼如同能听懂楚擎,呲了呲牙,然后被楚擎一个大逼兜子呼倒了。 灵狼爬起来后,不呲牙了,用脑袋蹭了蹭楚擎的裤腿。 楚擎骂了声娘:“靠,早知道是这么个玩意,还费那劲干什么,一个嘴巴子就蹭裤腿,那谁给它个嘴巴子谁就是天命勇士了。” 楚擎还真说对了,当时巴必长老也是担心这事,这灵狼根本就不专业,属于是被迫营业,要么呲牙,要么蹭裤腿,根本不靠谱。 陶少章正捧着一个馕饼坑,蹲在一旁,好奇的问道:“妹夫吃过狼肉吗,香吗?” 楚擎摇了摇头,从桌子上下来一根羊棒骨,丢给了灵狼。 结果灵狼没吃,扭头望着陶少章。 陶少章都乐了,将馕饼丢给灵狼:“诶呦,这畜生有意思,香喷喷的羊肉不吃,想吃饼子?” 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估计灵狼这会可能也在想,这狗日的也挺有意思,羊肉都不吃,就啃馕饼,今天我倒要看看,这饼子究竟是哪里好吃。 灵狼还真啃上了,小爪子一边扒拉一边啃。 啃了一会,灵狼又扭头啃羊棒骨了,估计是尝出来那饼子不如羊肉香。 福三掀开帐帘:“少爷,那胖子回来了。” “都回来了?” “就他一人。” 三哥话音刚落,满身血污的胡申志冲了进来。 “大人,成了,徐天辰成了,知晓那草原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了。” 楚擎面露喜色:“怎么回事,一字不落,都告诉我。” 其实和暮花拉扯到了今天,楚擎已经不是很在乎怎么将暮花的价值利用最大化,就是好奇,好奇这个女人,究竟凭什么认为她以一个女儿身能够制霸草原登顶铃兰。 随着胡申志一五一十的将当时的情况一说,楚擎和大舅哥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只有三哥面如常色。 三哥太了解女人了,女人,就不能动情,心不动,则不痛,他就是靠着这个六字真言叱咤柳河至今。 “暮花…竟用身体,为徐小跑挡住了狂奔的战马?” 楚擎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学生就在一旁,亲眼所见,若不是六爷和林将军射出了箭矢,那草原女人必会命丧马蹄之下。” 陶少章不解的问道:“暮花也不傻,徐天辰那么轻易就骗过了他。” “不轻易,不轻易的,见到暮花跑来,徐天辰憋了气,险些晕过去,面色苍白。” “那嘴里的血怎么回事?” “马血,含了一嘴。” 陶少章无话可说了,这徐天辰,那是真卖力啊。 “看来暮花说的是真的了,如果还是谎言,不会出于本能用身体保护徐天辰。” 楚擎说完后,又大骂道:“这徐天辰,真尼玛渣,死渣男,人家用命保护他,他竟然玩弄人家感情,靠,死渣男!” 陶少章没好意思吭声。 楚擎突然有些心疼暮花了:“哎,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碰到徐天辰这种渣男呢,真是的。” 用手掌扒拉扒拉啃羊骨棒的灵狼,楚擎说道:“去给大军哥叫来,问问铁面罩和拓跋乐的事。” “是。” 胡申志跑了出去,楚擎坐回凳子上,感慨万千。 他是死活没想到,暮花竟然动了真感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过见过的暮花,对徐天辰真的动了真感情。 所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暮花到底有着什么秘密,又是究竟怎么打算的,为什么笃定她可以拉起很多小部落对抗贵族部落,可这个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 如果暮花没有保护徐天辰,那就无所谓了,可一想到暮花动了真感情,楚擎反而有些愧疚了,而且这个铁面罩,也就是暮花她娘,应该就是暮花“野心”的驱动力,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暮花… 过了一会,满身酒气的盛兆军走了进来:“少爷,怎地不出去饮酒。” “大军哥,有事问你。” “少爷你说就是。” “金狼王大帐有个铁面罩,女人,你知道吗?” “铁面罩?”盛兆军微微一笑:“为何提起此事,是有一些女人佩戴铁面罩,这些女子,相传都是各部落最美丽的女子,有的,是被各部落进贡给了金狼王大汗,有的,是被金狼王大汗从各部落劫掠走的。” “那为什么带上铁面罩呢?” “金狼王大汗说不允许让其他人见到这些女子的美貌。,所以命铁匠打造了铁面罩,终生不能脱离。” “什么?”楚擎霍然而起:“一辈子摘不掉?” “是的,金狼王大汗虽然对这些女子腻了,厌烦了,却也不让别的男人觊觎这些可怜草原女子,便用兽皮裹在这些女子的头上,再用铁汁融在面具上,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一辈子都摘不下来。” “贼子尔敢!” 陶少章怒不可遏,一脚给正在啃羊骨棒的灵狼踹出了半米远。 福三也是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这人,该死!” 楚擎面色阴沉:“暮花的娘,就是这些铁面罩女子之一,这是暮花说的,你觉得可信度高吗?” “暮花的娘?” 盛兆军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塔塔木部落多出漂亮女子,暮花的容貌在草原上,是很出众,想来她娘也不差,若是这般推断的话,应是如此,末将倒是知晓,二十余年前,金狼王的确是总率领着金狼位来边关耀武扬威,也会前往各个部落,包括这塔塔木部落,若是暮花的娘姿色过人,此事就说的通了。” “拓跋一族,又是怎么回事?” “拓跋一族…”盛兆军哑然失笑:“据传闻,金狼王大帐的大巫师,曾预言金狼王大汗会被拓跋一族推翻,也正是因为这个预言,金狼王大汗收拓跋鹰为义子,成了异性小王子,不少部落也知晓这预言,甚至不少小部落还传出风声,他们苦金狼王久矣,倘若拓跋一族子嗣站出来,便会追随这人对抗金狼王,不过拓跋鹰都被少爷你杀了,这事也就没了下文。” 楚擎一拍额头:“怪不得拓跋鹰说他能干翻金狼王,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巫师的预言。” 陶少章看了眼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他觉得自己和楚擎扯平了,自己干死要早饭的四王子,妹夫干死要造反的小王子,大哥别笑二哥。 楚擎看向盛兆军:“这孩子,在我手里,叫拓跋乐。” “当真?” “是的,暮花最先找到的这孩子,我还以为是她的孩子,当时还很奇怪,暮花极为在乎这个孩子的性命,但是却又不像是对待亲生骨肉,后来我让人将这孩子送回边关了。” 盛兆军略微感慨:“皂滑弄人呐。” 楚擎面色复杂:“暮花的所有行为动机,都说得通了。” 话音刚落,一个探马跑了进来:“大人,那草原鬼女人回来了,独自一人。” 楚擎微微摇头:“告诉兄弟们,以后不要再这么称呼暮花了,称呼其名。” 探马还未接口,暮花突然冲了进来,面若寒霜。 “帮我杀了徐天辰,只要杀了他,在我眼前杀了他,我帮着你,与我的母亲帮着你,杀了金狼王!” “抱歉,杀了他,肯定是不行的。”楚擎亲自倒了杯马奶酒,递到了暮花面前:“但是可以先打十军棍,毕竟这家伙太渣了,先打十军棍给你出出气好不好。” 陶少章哭笑不得:“妹夫,这可不妥。” “我是在帮他。” “帮他?” “单身狗不懂的。” 暮花面露恍惚之色,有些木然的接过马奶酒,楚擎又转身从床榻下面取出了一把匕首。 将匕首递给了暮花,楚擎露出了笑容:“这是你的刀,还给你,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暮花摇了摇头:“我不想与你做朋友,你是阴谋的化身。” “那我先帮你打徐天辰十军棍吧,这家伙太渣了,我都来气。” 陶少章低下了头。 他觉得大妹夫比徐天辰还渣。 暮花到底还是接过了匕首:“你不怕我杀你?” “我想和你做朋友。” “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楚擎耸了耸肩:“那就算了,反正你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暮花冷笑连连:“你以为你很聪明,我不如你?” “那到不是,就是吧,怎么说呢,你不懂科学。” “科学?” “对。”楚擎正色道:“科学界有句至理名言,黑化强十倍,洗白弱八分,你现在就属于是弱八分了,你可能还没大舅哥有用。” 陶少章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一脚叒给灵狼踹出半米远:“妹夫,愚兄只是藏拙罢了。” 福三猛翻白眼。 那你可真能藏。 第943章 入伙 整整半个多月的拉扯,所有关于暮花的事情,都搞清楚了。 救老娘,是真的。 有野心,也是真的。 最真的,是为了自保。 暮花的娘当年被誉为草原上最美的什么什么花,金狼王大汗稀罕的不要不要的,还和其他贵族们说,她娘的闺女也就是暮花将来长大后,他同样要抢来。 金狼王大汗既然说了这么一番话,当他想起来的时候,肯定会这么做,所以这老东西一天不死,暮花就一日不安全。 要么,被抓到金狼王大帐中,玩腻了,戴上铁面罩,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要不然,一狠心,一咬牙,想办法干死这个老色批。 在暮花年纪很幼小的时候,就知道她自己的命运,当年他爹为了保护他,差点就毁了她的容。 所以暮花宁愿死,也不愿意戴上铁面罩,努力学习汉话,学习刹著语,在她的认知中,想要推翻金狼王,只能靠盟友,而能对金狼王造成威胁的,无非就是雪山另一头的刹著人,以及关墙之后的昌人。 所以这就是暮花的执念,她不愿意佩戴铁面罩,这辈子也不想依附任何男人,因为任何男人都不是金狼王的对手,因为任何男人都有可能给他带上铁面罩,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至于拓跋乐,则是暮花让战鹰四王子找到的,多了一张底牌。 可惜,随着楚擎的出现,所有的算盘都落空,被柔情似水嘴上说为了暮花可以抛弃所有甚至背叛捉狼军的徐天辰给渣了。 “你随便。” 楚擎望着面色阴晴不定的暮花,耸了耸肩:“你想要干掉金狼王大汗,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只能靠我们,你要想出去单打独斗,也可以,我不拦你。” “将拓跋乐还给我。” “做梦。” “你…” 楚擎摊了摊手:“你是了解我这个逼人…不是,你是了解我有伟大情操的,为了解救你的同族,为了实现两国和平共处的美好愿景,作为捉狼军统军二代目,我必须利用手中的所有条件达成我的目的,拓跋乐,你就别想了,想要孩子,你自己生去吧,我这是没有。” 暮花凝望着嬉皮笑脸的楚擎,凝望着楚擎的双眼,冷声问道:“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心肠吗,你利用你的手下,来欺骗我,不惜绑走了孩子,在草原上掀起腥风血雨,你早晚会众叛亲离,早晚会…” 陶少章爆喝道:“住口!” 所有人都看向陶少章,楚擎也是如此。 陶少章略显尴尬:“妹夫你看愚兄作甚,你不应是摇摇头,说让她继续说下去吗。” 楚擎:“…” 懒得搭理大舅哥这个逗逼,楚擎坐了回去,笑道:“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关于徐天辰,我让他看着你,是你主动勾搭他的,你想要利用他,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而且一开始我说了,只蹭蹭,可他非进去,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担当,你假戏真做也好,他假戏真做也罢,这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交代任务,他能做成,我高看他一眼,他做不成,就是个普通的大头兵,你没有说你会洗白,他也没有说会动情,所以你们的孽缘,别怪在我的身上。” 暮花安静的听着,没反驳,没反驳她的确是对徐天辰动了心,当然,这是以前,现在,她恨不得阉了徐小跑。 “第二件事,关于绑走孩子这件事…” 楚擎苦笑一声:“这个倒不怪你,我以为按照狗血剧本和正常逻辑发展的话,你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至少得是个草原公主之类的,想要借刀杀爹,毕竟别的扑街都是这么写的,电视也都是这么演的,所以我以为那个孩子是金狼王大汗的孙子,等他长大了,爷孙二人相见,孙子没准就能大义灭爷,可谁能想到你就是个普通草原女人,当时我还挺纳闷,你真要是个公主的话,言行举止怎么和个公主似的呢,见谁都想勾搭两下。” “第三件事,在草原上掀起腥风血雨,更是孙安去花船,无稽之谈,我们昌人出关了多少次,你们又入关了多少次,冲进关内烧杀掠夺多少次,你心里没点数吗,没错,我就是来掀起腥风血雨的,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多杀一个凉贼,就可能多保护一个我们昌朝的百姓。” 楚擎面色渐冷:“你们应该觉得庆幸,至少,我没想过将你们灭族,如果你们是瀛狗,老子早就研究一些我不应该研究的东西将整个种族都灭种断根了!” 望着暮花,楚擎翘起二郎腿:“我话讲完,所以,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会离开,如果你真的肯放了我,但是当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我会想办法杀了你,用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因为什么?” “因为…” 暮花楞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杀楚擎的理由。 楚擎是总羞辱她,但是这种羞辱,很幼稚,照着后脑勺给俩大逼兜子,或者用小木棍捅捅她脑门之类的,也说要杀了她,但是却从未动手,至于欺骗她,大家都半斤八两。 福三蹲在了地上,逗弄了一下灵狼,突然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家少爷,通过了灵狼试炼,可以与小部落交谈,小部落,必须要尊重他,盛将军会带领这些小部落,日益壮大,少爷的手里,还有拓跋乐,拓跋一族最后的男嗣,少爷他还可以调动官军,调动昌朝边关边军六大营,假以时日,神臂弩,越来越多的神臂弩会送到草原上,我家少爷还知晓了你娘的事,只要假借你的名义,联络到你娘,不,就算不用你娘,靠盛将军,也能接近金狼王大帐,里应外合也好,战阵上分出生死也罢,我家少爷,如今是这个草原上,唯一可以杀掉所有贵族的人。” 转过身,福三呲牙一笑:“入伙吗,我家少爷,人很好的。” 暮花沉默着,足足沉默了许久,来到了楚擎面前,面色极为凝重。 凝望着楚擎的双目,暮花流出了泪水:“在草原上,女人,需要依附男人,依附强壮的男人,四王子拉住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告诉我…”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大姐,你能尊重点我吗?” 暮花展颜一笑:“好,我帮你。” “你可真是个戏精。” 第944章 声东击西 暮花入伙后,楚擎将所有小伙伴们都召集了过来,进行首次共建繁荣大草原扩大会议。 会议主持人,楚擎。 捉狼军代表,林骸,aka弗莱迪。 草原自由职业者、民权斗士、大草原社会活动家,暮花。 捉狼军老卒代表,陈初六,aka六爷。 捉狼军新卒代表原本是徐天辰,经过暮花严重抗议后,新卒代表替换为胡申志。 昌朝卧底代表盛兆军,江湖人称大军哥。 毕竟是共建繁荣大草原,需要做到公平公开公正,主要是得民主,所以周围各小部落在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被派出了代表,代表他们的是正在陶少章脚旁边啃羊骨棒的灵狼。 除了这些代表外,还有一些“蹭”会的,比如三哥、陶少章、肖轶、童归等人,主要是为了凑人数,看起来比较正规。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多了我也不水了,大家有什么看法?” 楚擎已经将情况都说明了,大家对暮花的入伙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不在乎草原上几人称王几人称霸,更不在乎暮花的恩怨情仇,只要能让草原乱起来就对昌朝有利,越乱越有利。 “情况大家都了解了,我现在布置一下工作,说一下接下来各位的任务。” 楚擎拿出了小本本,人五人六的瞅了一眼,抬起头继续道:“第一件事,将拓跋乐那小崽子带回来,以他的名义,召集曾经忠于拓跋一族的各部落,谁来?” 王通通举起了手:“大人,卑职去吧。” “好,正好再了解了解关内的情况,算算日子的话,老马同志他们带的人已经出关了,问问情况。” “唯。” “拓跋乐带回来后…” 楚擎犹豫了一下,看向暮花:“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搞死金狼王,我将拓跋乐交给你,你来负责联络那些忠于拓跋族的贵族,可以吗。” 暮花轻轻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并不好奇楚擎为什么会如此信任自己,因为她知道,当她去办这事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派人跟在自己身边。 “第三件事,散播谣言。” 楚擎看向了盛兆军:“在草原上散播消息,就说金狼王大汗快挂了,世面上那些常见的王子们,各种型号的贵族部落头领们,各怀鬼胎,已经开始分派系了,而金狼王大汗想要在死之前,将草原所有部落拖入战火之中给他陪葬,尤其是小部落,都会成为炮灰,我们只需要将谣言放出去就行,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好。”盛兆军毫不含糊,对于这种事,轻车熟路。 “第四件事,以神草部游骑兵为核心,捉狼军为策应,水草部落的青壮们编入游骑兵,其他小部落,每个部落,至少派遣三百人,派多少人无所谓,主要是得让他们参与,只要他们上了咱们的贼船…上了咱们的正义战车,就必须跟咱们一条路走到黑,组建一支万人左右的军队,扫平东侧第一个贵族部落。” “游隼部?” “对。” 盛兆军略显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笑道:“我知道,游隼部全民皆兵,他们的三处牧场在后方,是深入草原的第一道防线,六处聚居地,至少四万青壮,可以随时作战的青壮,单靠一万人,根本无法拿下游隼部。” 盛兆军笑了笑:“倒也非是无法拿下,只是若是战,必会损兵折将,怕是伤亡惨重。” “不正面开战。” 楚擎将舆图铺在了地上,一群人撅着屁股蹲成了一圈。 “游隼部的族长,今年六十七,就打老头这个领域,我是专家,六十七,不可能再上战场了,而且事实上这十多年来,游隼部和很多部落都有争端,族长只是在后方指挥,我们要做的就是声东击西。” 盛兆军神情微动:“少爷的意思是,末将带人佯攻,捉狼军…” “不错,我们绕到后方的聚居地,那时候游隼部应该将大量游骑兵派到前侧,而捉狼军就在后方擒了或者杀了那老头,游隼是贵族部落,这老家伙下面有很多儿女和头人,只要他死,下面的人势必会为了争权将部落闹的四分五裂,扫掉游隼部,深入草原北侧就可以畅通无阻。” 众人都看着舆图,思考着可行性。 关于游隼部,注定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困难。 其实对捉狼军来说,游隼部往那一杵,原本没太大所谓,因为捉狼军人数不多,想要继续朝着北侧深入草原,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游隼部的游骑兵发现。 可如果想要带着神草部四千多人,乃至其他小部落的青壮们继续北行,肯定绕不过游隼部的。 就算游隼部让了路,可以让盛兆军带着上万人深入草原,那么游隼部有很大几率会抢夺水草牧场,将势力范围向南侧延伸。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大家在草原深处损兵折将想要战略性后退,说不定就会被游隼部来个背刺,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先下手为强。 “好,那就依少爷所说,神草部佯攻,声东击西,捉狼军擒贼首。” 暮花突然插口道:“你们以什么名义攻打游隼部?” 战争狂人盛兆军乐呵呵的说道:“老子早看他们不顺眼了,打就打了,如何。” “你如果这么做,将不会再有人投靠你们。” 盛兆军眉头一挑,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楚擎,苦笑道:“少爷,还真如她所说,得寻个由头啊。” 楚擎微微颔首。 最近他也了解了一些草原上的风俗和规矩。 神草部与游隼部,早些年互有争斗,却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发兵过去,哪怕是佯攻,也得需个由头,也就是师出有名,要是无缘无故的就上去要揍人家,会引起“误会”,打破了草原上势力划分的平衡是为一,二是凉人比较重视一些没鸟用的誓约,不同势力互不侵犯的誓约。 如今楚擎靠的就是盛兆军的名头,要是大军的名声臭掉了,和个精神病似的见谁干谁,谁还会投靠?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神草部人不多,但是都是精锐,游隼部更不用说,这可不是俩人单挑或者两个社团开片,真打也好假打也罢,得占着“大义”,不可能臭不要脸的拿出一袋洗衣粉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然后出兵。 “激怒游隼部。” 暮花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派遣信使,邀请游隼部来到这里,激怒他们。” “好,那就这么定了。”楚擎目光扫过众人:“大家都没意见吧?” 林骸笑道:“少爷您这安排,天衣无缝,咱捉狼军,就是干这差事的。” 楚擎问道:“各小部落呢,有问题没?” 陶少章照着桌子下面的灵狼给了一脚:“你们有问题吗?” 灵狼朝着陶少章呲了呲牙。 “妹夫稍等片刻,各个小部落似乎有异议。” 眼瞅着陶少章给鞋脱下来了,灵狼老实了。 陶少章冲着楚擎点头:“各个小部落也无异议了。” “好,那就这么办了,会议结束” 第945章 剑拔弩张 草原信奉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像暮花这种光个膀子就敢出来单打独斗的,自然没什么人给她面子。 可像声名在外的盛兆军,即便是贵族部落也得掂量掂量。 神草部的信使去了游隼部,代盛兆军传话,希望见见话事人,不需要非得见族长,他那几个儿子也行,老三老二老大了,谁都行。 过了三天,游隼部的少当家的来了,族长的第七个儿子,全名马哈库勒扎扎,aka复仇鹰眼。 当楚擎听到复仇鹰眼这个外号的时候,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形象,骑着马,背各种箭筒以及长弓的王砚辉。 水草牧场的南侧出入口处,盛兆军亲自迎接,身后十多个骑在马上的小弟们,楚擎也在旁边。 “游隼部族长二十一个男嗣,下一任头领,应是复仇鹰眼。” 盛兆军大致解释了一下游隼部以及老七的概况。 游隼部是贵族部落之一,但并非是那种贵族大部落,能够处于草原外围,类似于一个守门人的角色,该部落的游骑兵,最善骑射,在草原上提及骑射的话,大家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游隼部落。 想要在草原上混的好,要么骑,要么射,要么砍。 草原上每年也有类似于昌朝那种演武,就关于射这一块,游隼部落年年拔得头筹。 而游隼部中,射的最远,最准的,就是老七扎扎。 十几二十年前,有一次草原上各个部落比拼射术,游隼输了,输的很惨,被大王子麾下的金狼侍部一个有着射雕手外号的凉人打败了。 草原上演武那都是真枪真刀真射的,而且还无马,不骑马的,比赛就是除了一把弓和一个围裙,什么也不穿,十二名射手分开,最后射到了所有人的射手算赢。 因为用的是真的弓箭,代表游隼部的选手就挂了,里面多多少少带点私人恩怨,因为头一年大王子上场了,然后被游隼部落的代表给射屁股上了。 而当年那个射雕手就是为了给大王子的脸找回来,用的是真箭,手法也是真的贱,给游隼部落的代表也就是老七扎扎的弟弟射死了,三下,都射脸上了。 扎扎当年的箭技不咋地,但是为了给他老弟复仇,苦练射术,最牛b的,这家伙为了方便射箭的时候瞄准,给自己眼珠子扣下来了,直接刺参,任何调料都没放,吃了! 三国时期的夏侯惇,那是眼睛被射中了,自己给眼珠子吃了,而扎扎同学,是主动给自己眼珠子扣下来吃了。 然后下一年参加比赛,独眼龙扎扎拔得头筹,也给他弟报了仇,从此就有了个复仇鹰眼的外号。 楚擎听过之后都乐了:“这是自己给自己做了个肠镜啊,草原上狠人可真多。” 当年因为这事,扎扎声名大噪,够狠够残忍,所以在游隼部中,虽然不是顺位继承人,但是却被当做继承人一样看待,要是现在的老族长挂了,这家伙有很大的几率担任游隼部新的扛把子。 夕阳西下,游隼部的人马终于到了,不多,就是二十多骑,领头的正是赶来赋予的老七扎扎同学。 楚擎定睛望去,很期待。 可随着这二十多骑接近后,楚擎极为失望。 独眼龙他看到了,但是一点都不像王砚辉老师,矮胖矮胖的,目测也就一米五出头,和个石墩子似的,胡子拉碴,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 游隼部的人马速度并不快,没有狂奔而来,这是一种对盛兆军的尊重,因为在草原南部混并且不尊重盛兆军的人,存活率不是很高。 鹰眼扎扎再次放缓了马速,快接近时,翻身下马,只有他一人,快步来到了盛兆军面前。 独眼龙的确很有气势,而且长的也壮,特别壮硕的那种壮,走路也是龙行虎步,可惜,就是矮,来到一米八十多的盛兆军面前,得仰头说话。 独眼龙扎扎:“#@*(&¥)” 盛兆军:“#@)(¥%)” 俩人叽哩哇啦说了一下凉语,随即右手抚胸,互相施礼。 扎扎老七注意到了楚擎,而且还注意到了楚擎与盛兆军并肩而站,不由多看了几眼。 盛兆军用汉话说道:“他是我的客人,我的朋友,最尊贵的客人与朋友。” “他是捉狼军?!”扎扎突然面色微变,说的也是汉话,就是带点口音。 楚擎倒不意外,不意外对方会说汉话,也不意外对方认为自己是捉狼军。 捉狼军已经袭了一个前哨部,干掉那些人的时候,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捉狼军独有的记号,草原上出现昌人,也不难让人联想到捉狼军,更别说都知道盛兆军本来就是昌朝“逃兵”。 扎扎面露戒备之色,凝望着盛兆军:“你让我来到这里,做什么?” 之前信使去游隼部,没提捉狼军,就说盛兆军想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人谈一些事情。 这种情况很正常,势力划分啊,小规模的冲突,互相调停等等,所以游隼部也来了人,而且为了表示对盛兆军的尊重,部落人气王老七亲自过来的。 “我们进去再谈。” 盛兆军说完后,刚要转身,扎扎却摇着头:“不,在这里说,我闻到了狐狸的味道,狡诈的味道。” 说完后,扎扎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身后那些骑在马上的游骑兵们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盛兆军面色阴沉:“你不给颜面,小心老子发飙!” 一听这“发飙”俩字,扎扎更紧张了,满面戒备之色。 本就戒备的扎扎突然神色剧变:“你被捉狼军收买了?” 就在这时,牧场两侧,足有上百捉狼军挽弓拉弦围了过来。 楚擎也是没想到,事情办的太“顺利”了。 计划是让盛兆军激怒对方,然后再放对方离开,接下来就有了名头去游隼部落闹事从而吸引注意力。 结果没成想,话还没说两句呢,已经是剑拔弩张了。 楚擎赶紧给盛兆军打了个眼色,低声道:“激怒他们,别牵扯到捉狼军头上。” 第946章 包圆 气氛剑拔弩张,火拼一触即发。 楚擎也没想到,对方竟是个愣头青,话都没说两句,直接急眼了? 他是想激怒土肥圆急眼,但是并不想和捉狼军扯上关系。 “你想与老子血拼?” 盛兆军狞笑着,望着满面紧张的独眼老七。 独眼老七在大军的逼视下,一点一点往后挪着步子。 他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对方,都是捉狼军,那些慢慢包围上来的人,都是悍卒,拉弓,手臂却很稳,用的也不是草原弓,这些人,都是昌朝捉狼军! “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按理来说,独眼老七在草原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人物,可在盛兆军的面前,总是给人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很怂。 楚擎不断给盛兆军打眼色。 他想要的,不是现在火拼,更不是假戏真做,如果真动上手的话,全盘计划都要泡汤。 “激怒他,激怒他,一定要占理,要占理!” 楚擎和个碎嘴子似的,提醒着盛兆军。 其实盛兆军本来想的挺好,以索要物资的名义,狮子大开口,和对方翻脸,结果没成想,牧场都没进去,而且看对方的模样,也不会进去了。 杀又不能杀,放了吧,还不甘心,盛兆军愁坏了。 既要给对方逼急眼,还不能真的动手,的确是挺难为人的。 眼看着独眼老七都靠近战马随时准备翻身上马逃跑,在楚擎后面的陶少章,突然大吼了一声。 “盛头领,看上你妹子!” 要不还得是大舅哥出手,一开口,直接试图将整个大草原所有人的智商拉到和他同一水平线上。 陶少章快跑了两步,一脸正色的道:“盛头领看上了你的妹子,觊觎你妹子好久啦,想起你妹子那婀娜多姿的模样,他就馋得慌。” 盛兆军咧着嘴,木然的看着陶少章。 “本将…本头领何时看上了…” 陶少章赶紧给盛兆军打眼色,随即演技浮夸的叫道:“哎呀盛头领,莫要羞涩,人家大哥就在这里,说开了就是。” 楚擎也反应了过来,低声道:“对,就说想睡…想人家妹子想的睡不着觉,激怒他,刺激他。” 陶少章低声附和道:“不错,激怒他,盛将军,你就说你自己是个臭不要脸的活畜生,看上了人家的妹子,馋人家妹子的身子,馋人家妹子的腿,激怒他!” 楚擎:“…” 盛兆军满嘴苦涩,他哪里干过这种事啊,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转过头,望向战马旁略显呆滞的独眼老七,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盛兆军开始入戏了。 “老子想你妹,想的睡不成觉,想和她一起睡觉,” 说完后,盛兆军还舔了舔嘴唇,尽量让自己猥琐一些。 独眼老七终于开口了,面色,很是莫名。 “你…看上了我的哪个妹子。” 楚擎愣住了,这家伙好像,没发怒? 盛兆军又接不住戏了,因为他也以为独眼老七会发怒。 关键时刻,还得是大舅哥。 一看盛兆军说不出话来,陶少章一台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那个猥琐劲,都描写不出来了。 “就是最…”陶少章用双手在胸前极为夸张的比划了一下,一副你懂得的表情:“最那个的,你妹子。” “哦~~~~”独眼老七露出了笑容,比陶少章还猥琐的笑容,也用双手比划了一下:“九妹,木藜花。” 陶少章笑容一滞。 因为预想之中的情况没出现,独眼老七非但没怒,还一副…一副同样猥琐的表情。 转瞬间,陶少章想通了其中关节,对方一定是和他的九妹不亲,所以才不怒。 “不不不,另一个,盛头领看上的,是另一个。” “哪个?” 陶少章又伸出手,画了出了一个s形的曲线:“屁股最大的那个。” 独眼老七挠了挠耳朵,略显困惑:“塔里?” 陶少章试探性的问道:“你和塔里,亲吗?” “我最疼爱的妹妹。” “对喽。”陶少章露出了笑容:“就是她,盛头领想她想的茶饭不思,馋她的身子。” 盛兆军再次入戏,哈哈一笑:“将你妹子给我,若不然,老子要发飙。” 独眼老七怎么说也是草原上有着复仇鹰眼外号的狠人,当年连草原大王子的手下都敢射死,肯定是脾气的人。 没二话,独眼老七一拍双掌:“说定了。” 盛兆军:“…” 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 独眼老七很开心,瞅瞅陶少章,又瞅瞅盛兆军,咧着大嘴乐道:“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我们可以结盟,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伙伴。” 盛兆军这一看根本不按剧本来,一咬牙:“老子今天怎么也要发飙,你妹妹,老子全要,给不给,说句痛快话,不给,老子就要发飙。” 独眼老七的面色,终于变了。 他有五个妹妹,盛兆军一开口,就全要? 二话不说,独眼老七突然从马腹下抽出了一把小刀,直接在手掌上割出了一个口子,鲜血淋漓,神色极为激动。 “我们立下血誓,不准反悔!” 说完后,独眼老七直接跑了上来,扯住了盛兆军的手臂,将刀递给了他。 盛兆军,大脑一片空白。 血誓,草原上最毒的誓言。 这个,他知道,问题是,他明明是在羞辱对方啊,为什么对方给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做慈善一样? 盛兆军,很无助,很彷徨,也很无措,下意识的,看向了楚擎。 楚擎也是着实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下意识的,看向了陶少章。 要不说还是大舅哥镇得住场子,大舅哥一咬牙,准备好了血拼,冷笑道:“盛头领,他只想睡你妹子,不成亲。” 草原老七面色大变,终于面色大变了,猛的一转头,望向了有些无措的盛兆军,眼睛瞪的滴流圆。 “你是草原上,是最勇猛的勇士,神草部头领,我,敬佩你,我们说定了,五个妹妹,都是你的了,让她们诞下你的子嗣!” 盛兆军张着嘴:“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盛兆军已经完全懵了。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现在这情况,只能证明两件事。 要么,独眼老七很聪明,故意的,不给盛兆“发飙”的机会。 要么,独眼老七那五个妹子,可能长的并不像是碳基生命体。 正当楚、陶、盛三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时,独眼老七动了,小刀直接划在了盛兆军的手臂上。 下一秒,血刺呼啦的手掌,拍在了流血的手臂上,独眼老七仰天狂笑:“血誓成了,我们是兄弟,勇猛的神草头领,我们从此以后是一家人。” 楚擎瞅着老七那激动独眼,死活想不通,这什么剧本啊,怎么乱七八糟的呢。 第947章 不当人了 独眼老七扎扎同学,那个开心的劲儿,别提了,嘴巴咧的都能看到后槽牙,手掌还流着血呢,拉着一脸木然的盛兆军就往营地里走,叽哩哇啦的说着凉戎语,意思是进去喝酒,一醉方休,他好开心,他好快活,好快好啊。 那些守在后面的游隼部游骑兵,终于听懂了,然后都极为敬佩的望着盛兆军的背影,惊若天人。 楚擎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一看根本无法激怒对方,连忙冲着远处挥着手。 林骸、肖轶、童归以及暮花等人,一直在不远处,好多老卒都拉着长弓,所以也听了个大概。 楚擎望着暮花,很是懵:“怎么回事,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开心,和中了彩票二等奖被雷劈了似的,为什么?” 暮花表情也很怪,强忍着笑,死死咬着嘴唇。 楚擎一看对方这表情就大致猜到了怎么回事,略显无奈的问道:“独眼龙的五个妹妹,特别丑吧?” 暮花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猛的摇了摇头,想笑,强忍着。 楚擎:“你这是什么意思,丑就是丑,不丑就不丑,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点头,是因为她们很丑,我摇头,是觉得,她们的容貌,不能说是丑陋,就是…” 历来牙尖嘴利的暮花,似乎是词穷了,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后,想了半天,突然双眼一亮,一指林骸:“比他还要难看十倍!” “你说什么?”林骸面色微变,厉声道:“那还有人样了吗?” 暮花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凶恶,最丑陋的男人,她们,是我见过最凶恶,最丑陋的女人。” 林骸一脸狐疑:“她们当真比老子还丑?” 暮花点头。 林骸:“老子不信。” 楚擎:“…” 盛兆军没去过游隼部的营地,自然也就没见过那五个妹妹长什么德行,再一个是他也不关注,但是暮花去过,而且还亲眼见过。 随着暮花的解释,楚擎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首先,草原很乱,对伦理这些东西,很不重视。 独眼老七的爹,也就是游隼部当代族长,其中六个老婆,都和他或多或少有点血缘关系,而独眼老七的兄弟姐们,大多是近亲儿,从草原老七的横向生长的体型就能看出来有点畸形,男嗣还好点,至于闺女,独眼老七的五个妹妹,其中两个巨丑,口眼歪斜,还有其中一个,脑子有点问题,剩下俩,挺正常的,非但正常,而且还很漂亮。 但是游隼部,包括外界,都认为当代族长的女儿是被诅咒了,所有闺女都被诅咒了,谁和他们在一起,谁就会遭受厄运,别说成亲入洞房了,就是摸下手都容易出门让雷劈死,反正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至于盛兆军说光入洞房不成亲不给名分这件事,为什么独眼老七那么开心,也是因为一些风俗和迷信。 首先,草原上有很多诅咒,但凡大家不理解的事,都将其称之为诅咒。 而那几个被“诅咒”的闺女,想要破解她们的诅咒,只有最强壮,最勇猛的勇士才能做到。 盛兆军,完全符合了最强壮和最勇猛的标准,这家伙在草原上杀人如麻,凶名赫赫,骑着马出去溜达,见到路边有个蚯蚓都得下马给人家打个蝴蝶结。 其次,草原上的女人也不是那么注重名分,她们会以给勇士诞下子嗣,尤其是男嗣为荣,名分什么的反倒不重要。 可以这么说,就在草原南侧外围,就没人敢说自己比盛兆军这个神草部族长还强壮以及勇猛,所以说这家伙是附近各个部落女人最具人气的汉子也不过,就没有哪个大老娘们不想睡他的。 独眼老七,那是真的疼爱他的妹妹,所以陶少章胡咧咧了一顿,正中下怀。 至于受害者…不是,至于当事人盛兆军呢,倒是了解这些传统和风俗,问题是当时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基本上大脑都失去思考能力了。 而且依正常人的角度去想这件事,突然出来个家伙,说要馋自己的妹妹,馋自己的五个妹妹,换谁谁不急眼? 可要是这个家伙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要是当哥的不同意,他得被他五个妹妹活活打死。 说句直白的话,只要盛兆军给裤子一脱,往大草原上一站,各个部落的老娘们得排着队往这挤。 被害人盛兆军已经被兴奋的大喊大叫的独眼老七拉近了水草牧场中,大军同志一步三回头,脸上,满是浓浓的无措之色。 楚擎麻爪了,所有人都麻爪了,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暮花笑吟吟的开了口:“可以结盟,不是更好吗。” 楚擎双眼一亮:“对啊,如果能通过这件事结盟的话,岂不是兵不血刃就收服了游隼部?!” “不过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结盟,只是两个部落成为盟友,哪怕神草部头领迎娶了游隼部的女人,游隼部也不会投靠你们反抗金狼王。” 楚擎点了点头。 不错,结盟是结盟,这对游隼部是好事,但是并不代表游隼部会跟着盛兆军去作死。 陶少章叹了口气:“刚刚愚兄若是说盛将军想要睡那独眼龙的老娘就好了。” 众人面色奇怪的望着陶少章。 大家是发现了,这家伙是越来越不想当人了。 “先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擎揉着太阳穴。 每次计划了什么事,极为周密的计划了什么事,总会出岔子,一次都没有,连一次都没有照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的,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以及奇葩。 一群人哭笑不得往回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陶少章又开始秀存在感了,看向楚擎:“妹夫,若不然,计划不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陶少章,惊恐莫名。 “你是魔鬼吗,睡人家五个妹子不给名分,还要杀了人家老爹?” 陶少章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大局为重。” “你是真不准备当人了。” 大家也对大舅哥报以鄙夷之色。 原本还想着神草部佯攻游隼部,捉狼军绕道后方灭了对方老族长,可现在根本没办法这么干了。 第948章 演员 盛兆军喜欢草原,因为草原不是关内,关内有江湖,不是打打杀杀,但是草原,可以打打杀杀。 所以除了率领手下作战,盛兆军很少去思考一些其他的东西。 除了作战,盛兆军不愿意动脑子。 但是楚擎来了,带着一群歪瓜裂枣来了,事关昌朝兴衰,不能只靠打打杀杀,得靠脑子。 最终,相信楚擎和陶少章有脑子的盛兆军,现在就很尴尬。 坐在大帐中,被独眼老七一杯一杯的敬着酒,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不知道楚擎是怎么打算的,他只是想砍死面前的独眼龙,他也不想和独眼龙做亲戚。 可惜,楚擎没进来,盛兆军只能继续强颜欢笑。 独眼老七那个开心,那个激动啊,叽哩哇啦的说着,用凉话说着,逼逼个不停。 帐篷之外,楚擎和小伙伴们蹲在一起,苦思冥想,集思广益试图想出拉拢游隼部的法子。 小头目们都在,大家最近都苦学凉话。 帐篷不隔音,楚擎让大家进行同声翻译,想着了解一下独眼老七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办法拉拢收买。 楚擎听不懂凉戎话,但是满耳都是独眼老七的狂笑声。 “翻译翻译,那家伙说什么呢。” 陶少章半猜半蒙的翻译着:“那人说他原本不喜盛兆军,说他是昌人,又是逃卒,若不然,是胆小如鼠之辈,若不然,是心怀鬼胎之辈。” 胡申志纠正了一下:“他说原本怀疑盛兆军是昌朝安插在草原上的细作。” 陶少章:“他又说盛将军是勇士,是猛士,他很敬佩,敢睡他妹子的男人,就是勇士,就是猛士,草原上最勇猛最无畏的勇士。” 胡申志:“还问盛将军,是将五个妹子一起送来,还是一个一个送来。” 俩人在这翻译,旁边的人都觉得有些好笑。 楚擎皱了皱眉头:“独眼老七,没问捉狼军?” 陶少章与胡申志同时摇了摇头。 “不对劲。”楚擎满面狐疑之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南宫平笑道:“楚师,学生也觉得不对劲。” “不错,这家伙,搁这演呢。” 楚擎和南宫平一交流,其他人略显不解,陶少章突然一拍额头:“原来如此。” “大舅哥你看出什么了?” “莫非这独眼的家伙,不止五个妹子!” 楚擎:“…” 懒得搭理不但不想当人而且智商直线下降的大舅哥,楚擎站起身,交代道:“抽出兵刃,摔杯为号,我先进去,听见我摔杯子,直接冲进去,让老卒,暗中盯住游隼部的游骑兵们。” 说完后,楚擎转身走进了营帐之内。 营帐里,独眼老七满面酡红,没少喝,盛兆军强颜欢笑着,脸都有些麻木了。 见到笑眯眯的楚擎进来了,独眼老七哈哈大笑:“昌人兄弟,与我们一起喝,一起喝酒。” 楚擎取了个酒杯,坐在了盛兆军旁边,笑道:“原本,我们就没打算杀你。” 独眼老七微微一愣:“我们是好朋友,是同伴,为什么要杀我。” “我叫楚擎,神偷之…不是,黑魔王之子。” 独眼老七面色微变。 楚擎笑吟吟的问道:“为什么不问盛头领我们的身份,明明在外面的时候,你已经认出了捉狼军,认出了我们,为什么进入营帐后,不问。” 独眼老七的神色有些紧张,轮到他强颜欢笑了:“我只是乱说的,如果我觉得你们是捉狼军,就不会进来了。” “因为你误以为,我们会杀你,以退为进。” 盛兆军眉头一拧:“少爷,这家伙在耍咱们?” “不,他只是装傻罢了。” 楚擎给面色极不自然的独眼老七倒了杯酒:“你认出捉狼军的时候,误以为,我们会杀你,所以,以退为进,说盛将军要睡你妹的时候,你才借驴下坡,但是你不敢走,你怕我们翻脸,才主动走进来。” 敲打着桌面,楚擎观察着独眼老七的表情:“如果我猜的不错,当你带人离开后,就会火速回到游隼部,加强防务,随即派人去草原深处,去金狼王大帐通风报信,让他们派兵,剿灭神草部,剿灭捉狼军,对吧。” 老七的独眼中,迸发出了莫名的神采,见到被楚擎识破,索性不装了,一口将杯中的马奶酒饮尽。 酒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顿,独眼老七不答反问:“昌军,会出关?” 楚擎:“你想要置身事外?” “除了神草部,还有谁是你们的人?” 楚擎笑意渐浓:“你们是最靠近边关的贵族部落,就这样甘心当马前卒当炮灰?” 独眼老七还是不答反问:“部族放你们进入草原深处,昌军与捉狼军,能不能不要打我们?” “你能提供什么?” “你又能给我们什么?” 两人都在问,都没有回答,语速还极快,盛兆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楚擎哈哈大笑,终于与独眼老七碰了碰杯,一口饮酒杯中酒。 放下酒杯,楚擎笑容依旧玩味:“金狼王大汗,活不了太久了,死了那么多王子,现在最有竞争力的,只有大王子,而当年,你们比赛射箭的时候,你将大王子的心腹射雕手一箭穿颅,别说大王子继承了汗位,就算没有继承,昌、凉大战,大王子也会统领军队,到了那时,你觉得大王子会放过你吗,就算不在明面上整你,私下里,也会想方设法报那一箭之仇,要不然,即便他当上了大汗,这件事对他也是耻辱,一辈子的耻辱。” “游隼部,不怕他,我们是草原上最善骑射的勇士。” “不怕吗,如果不怕的话,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会想后路?” “我…” 楚擎再次给草原老七倒了杯酒:“要么,当二五仔,帮我们,要么,等开战的时候,让大王子整死你。” “我不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草原大王子不会放过你就好了。” 独眼老七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显是在天人交战。 楚擎,说对了,独眼老七,的确是怕草原大王子找他算账。 “相信我,如果你帮我们,甚至是投靠了我们,我们不会坑你,如果坑了你,就不会有更多的部落投靠我们,自己考虑吧。” “游隼部要做什么?” “和我们一起,屠任何一个贵族部落,这就是所谓的投名状。” “你做梦。”独眼老七面色剧变:“我们会死,会被所有部落杀死。” “你可以带着族人跑。” “跑去哪里?” “关墙之下,我们昌人的地盘,他们,不敢追杀你的。” “你凭什么以为打得过我的族人。” 楚擎收起了笑容:“你又凭什么以为,你们可以置身事外,又凭什么以为,草原大王子会放过你?” 独眼老七再次陷入了沉默。 盛兆军面色古怪:“这狗日的一直在做戏?” “算是吧,半真半假。”楚擎耸了耸肩:“还好我最近碰到许多演员。” 第949章 尴尬 怎么说也在京城混了那么久,虽然很少上朝,但是接触的世家多了,接触的官员多了,楚擎哪怕是被陶少章分摊了一半智商,也不可能看不出来独眼小扎扎是个演员。 正如他所说,正常情况下,认出了捉狼军,要么跑,要么打,哪有主动走进来的。 说是想和盛兆军当亲家,也算是半真半假吧。 扎扎看出来盛兆军是捉狼军的人,所以心思也挺复杂的,估计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搭上昌朝这条线,毕竟凉戎打了快一百年了,也从来没打到过旬阳道,这一次估计也是够呛。 再次开打,草原肯定要洗牌,加上他得罪过草原大王子,以后绝对没好果子吃。 所以现在被楚擎点破后,只能权衡了,天下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 确定了心中猜测,楚擎有了三成把握。 “兄贵,你是聪明人。”楚擎一副为你考虑苦口婆心的模样说道:“你们游牧民族,几乎就没有中央集权这一说,也别跟我说什么忠君爱国,历来两国开战,除了几大贵族部落外,小部落都是硬着头皮上,要么当炮灰,要不被金狼大帐干掉,而且每次开战的时候,都有很多部落被清洗,拓跋一族如今怎么样,不正是前车之鉴吗。” 楚擎给面色阴晴不定的小扎扎倒了杯酒,继续道:“我们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大王子当大汗的时候,能放过你吗,能放过你们游隼部吗,不能,肯定不能,因为你曾打过他的脸,茫茫大草原,你就是想置身事外也没用,你们部落那么多人,想要躲避战乱,就得迁徙,还得迁徙到有牧场有水草的地方,即便是找到了,大王子会放过你吗,总不能你们三天两头就全员大搬家吧,参战,会被大王子搞死,逃跑,不是长久之道,被抓到,还是得死,所以,你,你们,只剩下了一条路,跟我们混,我们未必能扫平草原,但是能保你不死。” 话说清楚了,楚擎分析的也有道理,独眼扎扎抓着酒杯,脸色是一变再变。 过了许久,独眼扎扎看着楚擎,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庇护我们,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你,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楚擎微微一笑:“从中州文明城市而来,贫僧,唐山葬。” 说完后,楚擎站起身,说翻脸就翻脸,突然一脚踹在了独眼扎扎的胸口。 猝不及防的独眼扎扎被一脚踹翻,盛兆军也是没想到楚擎说翻脸就翻脸。 帐外冲进来一群人,各个持刀。 楚擎直接踩在了独眼扎扎的腹部,冷笑连连。 “小可爱,我说了,我是黑魔王之子,我叫楚擎,如今统领捉狼军,捉狼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要么,跟着我们混,要不,联合神草部,灭了你们游隼部,老子没那么多耐心与精力浪费到你身上,如果你不投靠我,你就是敌人,对待敌人,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独眼扎扎又惊又怒,刚要挣扎,福三手中长刀已经落在了他的脑门上,紧贴皮肤。 “根本不需要我亲自动手,只要我放出消息,说游隼部想要投靠我们昌人,因为怕大王子对你们秋后算账,你说,其他贵族部落,会不会相信,又会不会调集兵马灭了你?” 楚擎蹲下身,竖起三根手指:“三日,三日时间内,给我答复,三日内不给答复,我会让神草部前往草原深处放出消息,游隼部落,投靠了我们昌人,除此之外,我会让出关的边军,第一个剿灭你们游隼部。” 说完后,楚擎将紧咬牙关敢怒不敢言独眼扎扎拉了起来,又恢复了笑容。 “筹码,你一点都没有,被我吃的死死的,我想让你笑,你就得呲牙乐,我想让你哭,你就得抹眼泪,你要明白这一点,记住这一点,现在,懂了吗?” 独眼渣渣怒视着楚擎,却不说话。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他的脸上。 楚擎微笑问道:“懂了吗?” 独眼扎扎面色涨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啪”,又是一记耳光。 “懂了吗?” “你…” 第三个耳光。 “懂了吗?” 独眼扎扎的右脸肿了起来,楚擎再次扬起了手。 “我记住了。” 独眼扎扎,终于屈服了,不管心里屈没屈服,至少嘴上是屈服了。 低着头,不敢再直视楚擎,独眼扎扎又重复了一遍:“我记住了,我也懂了。” “乖。”楚擎拍了拍独眼扎扎的肩膀,笑容依旧:“带着你的小弟们,滚吧,我只等你三日,三日后,带着你爹,带着你们部落所有说的算的人,来到这里,见不到你们,捉狼军,会杀你们,边军,会杀你们,草原各个贵族部落,也会误以为你们投靠了昌人从而追杀你们,草原大王子,同样,会杀你们。” 独眼扎扎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有看向楚擎,就这样,肿着右脸,转身快步离开了营帐,也不敢大呼小叫,见到了自己带来的游骑兵,迅速上马,离开了水草牧场。 独眼扎扎一走,盛兆军苦笑连连:“大可不必如此羞辱他,这人在草原上,也有几分威名,被少爷这般羞辱,岂会再投靠。” “不,只有羞辱他,他才会相信我。” “这是何意?” “羞辱他,让他知道,我们稳操胜券,让他误以为,边军真的会出关,只有不断羞辱他,他才知道,他没有底牌,我们可以随意拿捏他,而且就算他不投靠,他去通风报信,也会向其他人传达一个错误的信息,那就是边军准备出关,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各个部落集结就不是为了叩关,而是为了防守,同样可以给边军争取不少时间。” “原来如此。”盛兆军恍然大悟:“不过末将以为,还是能收拢游隼部最好,而这人,似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应对他动粗。” “不不不。”楚擎坐在了凳子上,笑道:“很多年前,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不然,也不可能射死草原大王子的心腹射雕手,刚刚当我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眼里,有悔恨,悔不当初,他有悔恨,代表他成熟了,长大了,做事,开始计较后果了。” 楚擎露出了自信的神情:“相信我,他一定会投靠咱们的,他已经怕了。” 话音刚落,一个探马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暮花。 探马叫道:“大人,那独眼的凉贼上了马出了营帐后,大吼了几句。” “说什么了?” 暮花面色复杂:“他说今天受到的耻辱,过几日,他要全部讨回来,杀了大家,有种就别跑,等着他,喊完后,骑着马就跑掉了。” 楚擎:“…” 这事,就挺尴尬的。 第950章 口服心不服 楚擎很尴尬。 他只想装个b罢了,而且还是理性装b,按照正常逻辑,他装的挺圆才对啊,上一世,他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上去给俩嘴巴子,说对方没有资格和自己谈条件,然后对方就服了,这怎么还前脚说服,后脚一上马就骂娘了呢? 尴尬之后,就是气愤,楚擎怒了:“将那孙子给本少爷逮回来!” 一群人冲了出去,该上马的上马,该加油的加油,百人骑着马冲出了营地。 暮花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嘲笑着楚擎。 “你再乐,本少爷就让徐小跑伺候你的起居!” 笑声戛然而止。 楚擎气呼呼的蹲在了地上,越想越气。 不能啊,按理来说,这家伙是没筹码了啊,自己越羞辱对方,对方越会觉得自己越稳操胜券才是,这怎么走了走了,还骂老子两句,你好歹也是下一任酋长有力竞争者,大局观呢,忍辱负重呢,胯下之辱呢,这心性也太不成熟了吧。 “楚师。” 南宫平略显无奈的说道:“凉贼与昌人不同,换了昌人,必然会您拿捏,可这凉贼,桀骜不驯,便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未必会屈服。” “就是说,草原上,都是肛烈的汉子呗。” 南宫平没接口,不知道该如何说。 阿平何其聪明,知道楚擎的用意,无非就是想要将那独眼凉贼拿捏在手中罢了,攻心为上。 可惜这一套在关内好用,官员也好,世家也罢,见到楚擎如此“嚣张”,定义为他手中满是筹码底牌,定会屈服,说白了,就是半吓唬半威胁,可惜,这一套用在关外却未必能成。 不过还有一件事,南宫平没好意思提。 本来真有机会让独眼扎扎投靠来着,刚才这家伙已经动心了,结果楚擎非得上去给人家几个嘴巴了,然后对方就急眼了。 “不管老卒是否将他捉回来,也不管楚师如何打算,是杀是放,与游隼部开战,必不可免,就依楚师所言,提前行事吧,神草部佯攻,捉狼军侧翼绕到后方牧场,擒杀那些头人。” 楚擎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将计划提前了。 回头交代了一下,营内所有人开始准备了,事不宜迟,半个时辰后就准备出兵,路过神草部的时候,盛兆军召集小弟,直奔游隼部。 楚擎也回了营帐换装了,本来寻思靠脑子,来个一步到胃,结果用力过猛,成一步到胄了。 暮花也去忽悠那些小部落的头人去了,看看能带着多少青壮滥竽充数,不管怎么样,人越多,动静越大,游隼部也容易中计。 一个时辰后,捉狼军所有人都集结完毕,加上四百多不情不愿的小部落青壮们。 眼看着都到门口集合了,百余骑从远处狂奔而来。 离的近了,见到是追击独眼小扎扎的六爷等人。 鼻青脸肿的小扎扎被逮回来了,还有十多个被捆在马上的游隼部游骑兵,还剩下十多个也不知道是跑掉了还是被干掉了。 楚擎大手一挥:“给我圈踢他!” 小伙伴们一拥而上,六爷刚勒住缰绳将独眼小扎扎扔下马,以福三为首的暴力团伙们,抡起腿就开始照脸踹。 六爷等人走了过来,说明情况。 “险些让他们跑了,这群狗日的,见到追兵不多,竟回身射箭,还好未折损兄弟。” 楚擎更生气了:“还敢还手?” “非但还了手,仗着箭术好,控制着马速,想要戏耍大家。” 盛兆军面露钦佩:“游隼族最善骑射,尤其是那矮子,箭术在草原上无人不知,你等竟能将他们擒了回来,捉狼军果然名不虚传.” 六爷微微一笑:“原本是擒不住的,说的不错,游隼部游骑兵骑射惊人,本就是夜,拉弓都难,莫说将人擒回来了,箭射了出去,也射不到人,反倒是这群狗日的,控制了马速与距离,占尽便宜。” “那你们是如何…” “用了神臂弩,射倒了他们的战马。” 盛兆军不是太了解神臂弩,但是楚擎是知道的。 神臂弩比强弓射速快还省力不说,主要是射程很远,还好带了神臂弩,要不然非但追不上这群家伙,可能还得有折损。 “住手。”楚擎见到揍的差不多了,走了过去。 独眼小扎扎如同一个煮熟的大虾一样,蜷缩着身体,满脸鲜血,独眼都眯成一道缝了。 不说别的,但看这造型就能知道,这小子绝对有经验,没少挨过揍,光是这姿势就能看出是行家了。 楚擎照着这家伙的屁股就是一脚。 “吃软不吃硬是吧,行,正好宰了你祭…” 话没说完,躺地上额独眼小扎扎开口了。 “对不起,我错了。” 楚擎:“…” 独眼小渣渣眯缝着眼睛,望着楚擎:“我再也不敢了。” “我特么…” 明明挨了两顿揍,这家伙却皮实的很,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血,拍拍裤子。 “我投降,加入你们,游隼部加入你们。” 楚擎气的够呛:“你当我是大…” 陶少章微微咳了一声。 楚擎:“你当我是大傻比?” 独院扎扎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可以立下血誓。” “滚尼玛的。”楚擎回头喊道:“直接砍了他,祭旗。” 独眼扎扎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又开了口:“我可以将我阿爹,头人们,我的兄弟姐妹们,都骗来,做你的人质。” “我去。”楚擎重新审视起了面前的矮挫胖,发现这家伙有够逗的。 刚才好说好商量,对方磨磨唧唧的,自己一顿大嘴巴子,对方被打服了,结果是给嘴打服了,出了门上了马就骂,骂完就跑,现在逮回来后,又说服了,可能还是嘴服,眼看着自己必死无疑了,要给全家人都坑过来? 擦了擦嘴角上的鲜血,独眼扎扎指着六爷手中的神臂弩,认真的说道:“这个,好厉害,你们要是有很多,我们打不赢,你有很多,我们就跟着你,一起打贵族们。” 楚擎皱起了眉头:“你要是再一出溜没就骂街怎么办,我怎么相信你?” “我给我阿爹阿娘他们骗来,还有兄弟姐妹们,当你的人质,让他们在你的手里,我率领族人投靠你。” 楚擎迎头就是一个大逼兜子,破口大骂:“还想着拿我当大舅…拿我当大傻比耍是不是,你这不止是要借刀杀爹,还想借刀兄、杀弟、杀妹,他们来了,我弄死他们,你回去了,就可以直接当老大了,你真当我傻?” “那我立下血誓好不好。” 楚擎打了个响指:“给我继续圈踢他!” 陶少章望着又躺地上的独眼扎扎,发出了灵魂拷问:“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抱着头满脸脚印子的独眼扎扎顿觉心累。 不是我贱,是我也没想到你们还能给我逮回来。 第951章 选择题 三顿揍,小扎整整挨了三顿揍。 准确的说是三顿半。 第一次,算半顿,楚擎一顿六亲不认连环大嘴巴子。 第二次是六爷带着人给他射下马,大家上去一顿踹。 第三次是抓到楚擎面前,福三带着人一顿圈踢。 现在是第三顿,小矮鬼独眼扎扎被揍没了半条命。 眼看着楚擎都从福三手里接过千机准备一刀结果了他,盛兆军适时的开了口。 “少爷,若是这家伙真能将他的亲族叫来,此事可成。” “你信他的鬼话?” “信。” 盛兆军面露正色道:“他想要接管游隼部,必须接受族长的赐福,长老们的认可,还有他的其他兄弟们,需要公开表示他们不会试图挑战他的威严后,他才可以掌管部族,如果他借咱的手杀了他的亲族,那么他的族人,不会信服他。” “哦?”楚擎半信半疑:“还有这说道呢?” 满脸鲜血挨了三顿半揍的小扎扎扭过头,望着盛兆军,双眼都快喷火了。 你他娘的刚才怎么不说,非得老子挨完揍你才提这事? 暮花点头说道:“他说的不错,他想要成为族长,成为游隼部的族长,就不能抛弃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死了,所有游隼部族会一起反抗他,将他放逐,或是放光他的血,让秃鹫啃食他的头颅,遭受众神的唾弃。” “原来如此。” 楚擎面露沉思之色,想了想,伸出手,给没了半条命的小扎扎拉了起来。 “那么,怎么给你家人忽悠过来当人质呢?” “我会得到什么?” 楚擎直接扬起了手臂,小扎扎立马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陶少章:“你可真贱。” 楚擎却没再次发火,极为认真的说道:“小矮子,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投靠我,投靠昌朝,和我们一起干翻贵族部落,干翻金狼王,输了,昌朝保证你的安全,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赢了,我们会将草原上最富饶的牧场划分给你,无论你要多少,我们都会给你,我们不是游牧民族,不可能定居草原,至少数十年内不可能,我们只是为了和平,为了不再受到那些贵族部落的袭扰。” 小扎扎目光越过楚擎,望着六爷手中的神臂弩:“能给我们三千个那种弩吗。” “可以。” 小扎扎:“五千呢?” 楚擎:“可以。” 小扎扎:“一万呢。” 楚擎叹了口气:“继续圈踢他。” “等一下等一下。”小扎扎连忙叫道:“为什么还要打我。” “我发现你是真贱啊。”楚擎没好气的骂道:“我知道你好奇我们究竟有多少神臂弩,你也不用试探我,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很多很多这种神臂弩,这种能够在你们拉弓之前就射爆你们狗头的神臂弩,假以时日,边军六大营都会使用这种神臂弩,你们凉戎人的优势,将会越来越少,别在消磨我的耐心了,将你的家人骗来,办正事。” “好。”小扎扎言简意赅,就一个好字,然后将身旁捆的严严实实的手下扶起来,用汉话说道:“回去寻族长和头人,让他们来,说我被抓住了,我的命,在昌人的手里,让他们来替换我,替换我成为人质,将所有的一切,告诉他们。” 楚擎照着小扎扎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逼兜子:“你好歹用凉话交代也行啊,你这是完全不拿我们的智商当回事。” 揉着后脑勺的小扎扎转过头:“他们会来的,相信我,他们也会成为人质的。” 楚擎望着对方,发现这家伙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不由看向了盛兆军和暮花二人,盛兆军也是略微困惑,而暮花则是面露思索之色。 “游隼部…”暮花不太确定的问道:“本就对金狼王大帐心生了怨言,甚至…考虑过要投靠昌人?” 小扎扎没吭声,却也没否认。 楚擎则是面露恍然大悟之色。 原来这是色狼碰见女流氓了,一啪即合,游隼部本就考虑要背叛金狼王大汗了。 “那也不对啊。”楚擎皱眉问道:“那你为什么刚才在营帐中犹豫不决。” “因为你没说给我什么好处。” “那你为什么走的时候要骂街,还说回来报仇?” “因为你打我。” 楚擎:“…” 看着小扎扎那既硬气又怂逼的模样,楚擎着实心累,他觉得这家伙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小扎扎补充了一句:“我是复仇鹰眼,不应该被昌人欺负,我是勇士。” “勇你妈个头。”楚擎又给了一个大逼兜子:“你还勇不勇了。” “不勇了。” “贱。” 楚擎骂了一声,将人交给盛兆军和暮花了,算是点头同意了小扎扎的安排,让人回去报信。 带着小伙伴们往营帐里走,楚擎也是哭笑不得,又再三询问了暮花,游隼部落是否真的能投靠昌人。 暮花也给不了一个确切答案,只是说游隼部落如今的确是进退两难,什么都说不准,唯一能说准的,就是游隼部落既不想跟着贵族部落发动战争成为炮灰,又不愿意当叛徒投靠昌人。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总要选择一个,就看小扎扎的家属们怎么选了。 回到军帐之中,南宫平提议调整一下计划,做两手打算。 一个是如果游隼部落不识抬举,如何尽快干掉这些人。 再一个是如果游隼部落真的投靠了昌朝,怎么样才能快速深入草原“举起义旗”给金狼王大汗添堵。 大家激烈的讨论着,楚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现在对于计划啊、安排啊、所谓的长远考虑什么的,楚擎都显得兴致缺缺。 因为他现在是看出来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但凡他计划的事,计划越周密,越详细,越符合逻辑的事,越是波折不断,乱七八糟,驴唇不对马嘴,各种奇葩人,奇葩事,层出不穷。 灵狼不知道从哪钻了进来,蹭了蹭楚擎的裤腿。 低头望着这小崽子,楚擎心情稍微好点。 这小玩意长的很萌,毛茸茸的,巴必长老他们也没走,这小东西就算是暂时在水草牧场里散养了。 蹲下身,楚擎越看这小家伙越觉得长的萌,挺讨喜的。 灵狼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楚擎,随即又用脑袋蹭了蹭后者的裤腿。 楚擎微微一笑,然后抬腿,一脚给灵狼射出去半米多远。 “离老子远点!” 第952章 应敌 水草牧场里又点燃了篝火,一群草原刁民们在那载歌载舞。 楚擎蹲在半山坡上,不知道这群穷逼们有什么好乐呵的。 眼瞅着金狼王要和昌朝干架,这群小人物说不定是第一个死,完了还天天唱跳rap的,心也太大了。 福三和陶少章也蹲在旁边,望着那些围成圈热歌劲舞的牧民们,也挺好奇的。 关内关外,昌人凉人,的确有很大的不同。 要是换了关内,老百姓一听说要开战了,会波及到自己,肯定是吃不好睡不香,而草原上的凉人们,那就和没长心似的,越看着活不久了越乐呵。 楚擎也有了一些心得感悟。 以前他管凉戎人,都叫凉贼,每个凉人,都是面目可憎,都是残忍嗜血,最好全杀光了。 可是出关后,碰到了这些牧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凉人都是好斗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忠于金狼王大汗的。 很多牧民生活在草原上,他们只想繁衍后代,休养生息,养马放牧。 他们没办法选择自己出生的地方,更没办法选择谁是金狼王大汗。 所有没有选择的他们,只能被强行拉到战车上,奔赴战场,与昌军搏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看到了无限可能,一些与战略有关却和战术无关的可能。 “少爷,下一步该如何?” 福三开了口,这也是陶少章想问的。 刚才大家在营帐里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原本打算突袭游隼部,可目前来看,似乎是可以拉拢他们,而且成功率应该挺高,至少暮花很看好这件事。 楚擎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他发觉草原上的人和事,与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带着捉狼军,风里来雨里去,骑着马,和流窜犯似的,可哪惹事找茬,满哪掐架砍人,七百多人,既孤又勇,最后满身鲜血,满身伤疤,满身功勋的回到关内。 捉狼军的名声再次打响,以此为契机,训练更多的捉狼军卒,更多可以出关作战的昌军,不断牵制凉贼,尝试占据一些主动权。 结果呢,结果仗没打两次,就可哪传闲话了,出道第一战,干死一群毫无防备的前哨探马,然后事情就开始彻底“失控”了。 先是暮花,再是盛兆军,又蹦跶出来个小扎扎,人是越来越多,如果游隼部落再投靠的话,能拉起四五万人马。 拉起一支四五万的队伍在草原上,楚擎觉得也别满哪打游击了,慢慢往前推都成。 楚擎坐在了地上,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个神臂弩,真就那么好用吗,六爷他们一百多人,一轮齐射,相距百步不止,射下来一多半?” “六爷不会乱说的,这神臂弩,是厉害的紧,人越多,弩越多,越厉害。” 楚擎点了点头,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喃喃道:“如果望原城,乃至朝廷,加大产能,六大营,甚至所有军卒,都换装,将弓箭换成了神臂弩,是不是真的可以出关作战了,四五千人,拿着神臂弩,一轮齐射就是一大片,都不用骑马了。” 陶少章笑道:“妹夫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大昌军伍甚少出关作战,非是因不够悍勇,或是兵刃不利,而是补给困难,莫说数十万,便是十万大军,一日的人吃马嚼,单单消耗便要多少,出关作战,粮草无度,苦了的却是百姓,赋税、徭役,仗,哪里是这么好打的。” “那要是咱们一个水草牧场一个水草牧场的打呢?” 陶少章摇了摇头:“也不妥,牧场水草肥美,物资充沛,却也只能养活数千至多数万人口,夺,容易,守,难。” “也是。” 陶少章侧目看了眼楚擎,意识到了一件事。 原本楚擎带人出关,只是想要重组捉狼军,扩编捉狼军。 可在经历这些事后,楚擎所思考的事情,已经不是眼前的一些事物了,而是更加长远的问题,考虑的也不是个体,或是群体,而是国朝。 陶少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想起了二人第一次谋面时。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笑什么?” “愚兄突然回忆起,与妹夫第一次在我陶府时,你要求亲小妹。” 楚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后怕的神情:“还好当时你和老陶没看上我。” 陶少章哈哈大笑。 楚擎也是会心一笑,耸了耸肩,想起了在京中刚出道的一些事。 明明才过去一年的光景,可仿佛是多年以前的事一般。 楚擎也是颇为感慨。 最开始,不过是为了保全楚府,保全老爹,莫名其妙的就和陶少章勾搭上了。 想到这里,楚擎面色有些古怪,转头望着陶少章,意识到了一些事。 自己最初,不,不是最初,似乎是一直以来,都受到了大舅哥的影响。 大舅哥很坑,专坑自己人,可从来没真的将自己人给坑死,甚至很多时候,正是因为他的坑,让大家收获了更多难得的东西,一些宁愿赌上身家性命也要博取的东西。 曲起了腿,楚擎有些怀念,怀念京中的一些人。 “妹夫,想什么呢?” “想你妹。” “我也想。” 楚擎:“…” 陶少章没心没肺的一笑:“妹夫,待我们回关,回了京,你早些让大妹嫁过去吧。” “好。” 陶少章面露正色:“那咱们可得活着,至少,你得活着。” “别闹啊,按照剧本,谁要一说这种话,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 “哈哈哈,愚兄说了,我是你的福将,一定会带你安然回去的,至少,一定会让你安然回去的。” 楚擎翻了个白眼,可这次,却没有反驳,关于福将这事,没反驳。 别的不说,就前几天下大雨传话这事,要是没陶少章,换了任何人,那绝逼得让盛兆军哭死,也得让自己哭死。 神草部的物资已经开始络绎不绝的送来了,这几天发生的事,瞒不了多久,一旦让那些贵族们知道了,不敢肯定过来找麻烦,但是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小心驶得万年船吧。 肖轶突然跑到山下,大喊道:“大人,出事了,敌现,数千人,敌现!” 楚擎霍然而起:“什么方位。” “西北侧。”肖轶一边喊一边往半山腰跑。 楚擎三人也往下跑,大呼小叫。 “下令,集结,应敌!” 陶少章面色激动:“愚兄腰间的长刀,早已是嗜血多日了。” 刚跑过来的肖轶也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末将也是如此,我的大枪,饥渴难耐!” 第953章 黑夜追击 无论白日还是夜晚,都有探马外放五到二十里进行警戒。 事发突然,肖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只知探马奔了回来,不断挥舞火把,示意敌袭。 探马是六人一队,二人一组,走的三个方向,避免被敌人追到导致无法报信。 三组人都回来了,都挥舞着火把,但是无法确定有多少敌人,只能大致判断出数千人,至少数千人,至于一千还是九千,他们没办法确定,因为当看到火光的时候,无法断定敌人人数,只能将耳朵贴着地面,猜测至少两三千人以上。 探马报信报的很及时,捉狼军迅速从营帐中跑了出来,这种应对突袭之战,没办法迅速组织牧民青壮,事实上,当探马发现敌人时,敌人也发现了探马,尾随而来。 只是等探马回到牧场后,敌人却没有追进来,非但没有追进来,而且还掉头就跑。 在草原上掐架就这点闹心,尤其是黑夜,根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要是狭路相逢还好一些,可以接近,试探,大致判断敌人的人数和装备,打的过就打,打不过撒丫子就跑。 但是水草牧场如今算是捉狼军的营地,要是跑了,那些牧民就得遭殃。 本来捉狼军可以不用管这些牧民的,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是捉狼军直接跑了,任由牧民被别人屠戮,以后谁还敢投靠昌朝? 欺负我们第一个上,敌人来了第一个跑,谁会跟着这样的大哥混。 林骸翻身上马,大吼一声:“上马,出营,散!” 盛兆军明显是个战争狂人,满哪找马,上了马的楚擎连忙大喊道:“快回神草部,将所有人都带到水草牧场中,守卫这里。” 盛兆军喜欢干架归喜欢干架,但是不傻。 虽是敌情不明,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万人,想要在短时间内守住这处牧场,还是得靠神草部的四千多草原街溜子。 陶少章自诩福将,不是没原因的,激励人心也是有一套的。 “盛将军,要是我们打输了,都战死了,都尸首分家,都尸骨无存,都死状凄惨的话,就带着牧民前往边关。” 众人怒目而视,楚擎大骂:“你tm快闭嘴吧!” 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所有捉狼军上了马,四支队伍,分成四个方向,每个队伍不到二百人。 这也是捉狼军常用的战术,骑兵对阵,就如同两个互相吞噬的巨口,张着獠牙大嘴就顶上去,你嗦了我,我嗦了你,一般谁的嘴大,也就是谁的人数多,就会赢,“吞噬”掉另一方。 所以捉狼军会避开数量众多的骑兵正前方,而是游走两侧,尽量将敌阵“拉扯”的更大更散一下,从而各个击破,也利于逃跑。 说来可笑,捉狼军在草原上这么横,但是很少正面作战啊,大多数的时候,都在“跑”,见到敌人就跑,反正从来不打正面作战。 而这种战术也是骑兵常用的战术,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左边五百人,右边一千人,要是左边这五百人分散成了多股小队,就可以不断分散敌军,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可如果要是一股脑直接撞上去的话,运气不好的话在瞬息之间就能全军覆没。 不过目前来看,并不需要战斗,因为探马说这群“追兵”到了水草牧场外围就调转马头了。 奔出了营地,楚擎又连忙大喊道:“大家看清楚了再打,别是咱们边军的人!” 之前老马说过他的计划,捉狼军上草原上惹事去,老马则是带着三支队伍跑草原上画地图。 四队人马,开始拉开距离散开,林骸带领一队,肖轶带领一队,童归带领一队,剩下一队则是楚擎所带领。 其实正常来讲的话,哪怕只有一百多人,也不应该是楚擎领军。 论资历的话,肖轶和童归都是老边军,而且二人都有官职在身,算是有品级的武将,倒不是他们的资格比老卒还老,而是武将就是武将,在指挥方面,包括战略战术安排和战阵应变等,都具备一些普通军卒所不具备的特质。 至于楚擎,不是武将,可有个爹是捉狼军头领一代目,而且也是他重组的捉狼军,于情于理都能单独带领一支队伍作战,老卒也好新卒也罢,也都会听从他的指令。 再者说了,楚擎的队伍里也有不少“专业人士”,似乎有着极强理论知识的付家二傻,以及真的有极强理论知识的南宫平,更别说还有身经百战的三哥。 四个方向,都是在两翼,有前有后,追击,或者说是追查。 按照大家的想法,对方至少两三千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可能是跟着探马来到了水草牧场后就不敢深入了。 现在大家要做的不一定是战斗,而是探明情况,都在加快着马速,迫切的想要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来路,是其他小部落的人马,还是贵族部落,或是边军六大营的人马。 与此同时,牧场中那些载歌载舞穷乐呵的草原刁民们也不乐呵了,找武器的找武器,上马的上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股脑的全跟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觉得自己已经丢失过一次家园了,这一次,无论来了多少人,来的又是谁,他们都要誓死守卫这里,谁也不能再抢了他们的家园,谁都不行,除非打不过。 值得一提的是,当这些牧民见到捉狼军追出去后,还挺感动的,以为捉狼军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家园才上马征战。 唯独华文武带领的镖师们没动地方,看管着小扎扎,来到了水草牧场外侧,战马也都牵出来了,枕戈待旦。 不用楚擎交代他们也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出现任何意外,直接一刀砍死土肥圆。 眼看着牧民也傻了吧唧的骑着马追了出去,少说也有两千多人,镖师们就心痒难耐。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黑夜之中,谁也看不到谁,光能辨认个大概方向,捉狼军分成四伙,探马领队,追寻未知的敌人,而各个小部落的牧民们,则是追赶着捉狼军。 草原上的追击,并不是像电视上演的那样,追着屁股后面大喊日内瓦你给我那有种别跑如何如何的,而是通过大概的方向,散开人手进行追击,双方距离可能保持的很远,十几公里的都有,就看对方什么时候慢下来,或者以为甩开了敌人下马休整。 楚擎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回头冲着付家二傻大喊道:“刚才大舅哥立了个g,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挂,要是打起来,你们什么都不用管,一定保护好他!” 付家二傻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骑个马和骑着公路赛准备随时压弯超车似的,也没回话。 骑在马上的陶少章扭头朝着福三大喊:“本官妹夫说的福来格是何意?” 福三面容冷峻:“陶大人,从此刻开始,你不准说任何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行!” 陶少章:“哦。” 南宫平大吼:“闭嘴,一个字都不行!” 陶少章又扭头看了眼南宫平,很是诧异。 这是肿么了,为什么是个人都不让本官说话? 第954章 瞎追 草原上的各个贵族部落,每年都有一个月特别兴奋,从草原深处跑到边关,有商队劫掠商队,没商队去边关耀武扬威,胆子最肥的,甚至可能会通过边城山林进入关内烧杀掠夺,因为这个月金狼王大汗过生日。 楚擎之所以在水草牧场安营扎寨,也想着狙击一些拍马屁的草原精神病们,只要人数不多,拦住后全干死,省的他们祸害边关。 也正是因为金狼王快过生日的缘故,大家都觉得这伙大半夜出现的人,八成是草原深处的某个部落游骑兵。 都熟悉捉狼军的作战方式,先尾随探查敌情,随后看情况是慢慢骚扰,还是拖延对方行军速度,同时看看要不要让人通知边关边军们。 结果等楚擎回头发现一群傻了吧唧的牧民也骑着马追上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了不妙。 捉狼军的战术能打能跑,主要是以游击二字为核心,可牧民追上来了,少说也有两千多骑,这还不算好多小可爱是两个人骑着一匹马,一旦打起来的话,见势不妙,捉狼军是跑啊,还是跑啊? 要是跑了,就放着这些牧民不管? 不止是楚擎,林骸等人也连连骂娘。 楚擎是在最后侧,急的不行。 “大舅哥,是牧民,是水草牧场的牧民们!” 人喊马奔的,楚擎深怕大舅哥听不到,接连喊了三遍。 陶少章回过了头:“看到了,妹夫,妹夫,愚兄看到啦。” “快,快回去,回去警告他们,别添乱。” “愚兄这就去!” 一拉缰绳,陶少章放慢了马速,等后方的牧民追上来。 楚擎总有种预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刚才在半山腰的时候,陶少章非说什么一定让安然回去,而且还说了两遍,所以楚擎才有这种预感,按照正常逻辑来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舅哥就会出意外。 陶少章没想那么多,楚擎怎么交代,他就怎么做,楚擎让他警告那些牧民,他就去警告那些牧民。 落到了最后方的陶少章,一看牧民乌央乌央的追了上来,连忙喊话。 “听好了,本官警告你们,我捉狼军追敌,你们千万不要添乱,一定要跟紧,我们打哪里,你们就跟着打哪里!” 陶少章还喊了七八遍,汉话、以及不熟练的凉戎话,喊了好几次,还让跟着他的老卒们喊了几遍。 然后…牧民们追的更紧了。 付家两个少爷,傻归傻,但是牢记使命,老爹跟他们说过,楚擎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所以一直骑着马跟在陶少章旁边当保镖。 见到陶少章“警告”完了,心意相通的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就一个想法。 就陶少章这么个玩意,还保护啥啊保护,让他自生自灭得了。 就连付家二傻都听明白了楚擎的意思,警告牧民,是警告牧民别添乱,赶紧回去,陶少章愣是误会了。 楚擎根本不知道后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牧民并没有散去,而是越跟越紧,愁坏了。 牧民跟着也就算了,一个个还鬼哭狼嚎的,手里拿着什么的都有,弯刀、木棍、粪叉子,还有拿铲子的,知道的这是跟着捉狼军出去干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工地开工要给双倍工资。 大家不是跑,而是骑着马高速狂奔,也没办法即时沟通。 追在最前方的三支队伍,也不知道楚擎在搞什么鬼。 一开始他们能看到牧民追出来,但是没多想,甩掉就是了,老卒和新卒,从没想过和凉人并肩作战,更别说还不是真正的军伍,而是一群草原农民。 结果现在这情况就是,楚擎本来就带着一百多人不到二百人,牧民现在全跟在他身后,都快三千人了。 陶少章骑的萍儿是名驹,而且是个人来疯,单独骑的时候,那就和十年脑血栓一样,半天不动地方,但要是人多马多的话,窜的比谁都快,没一会功夫就撵上了楚擎。 楚擎气急败坏的骂道:“这群刁民究竟要干什么,打起来的话可没人管他们。” “妹夫安心就是!”陶少章大喊道:“愚兄已和他们说清楚了,不会添乱的。” 楚擎没搭理他,当然,他也不知道陶少章完全传错了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他多坑他几分,他多还他几分… 天色越来越暗,追击继续。 奔驰在最前方的是林骸的队伍,林骸率领的捉狼军,老卒最多,战马也是最为精良的,毕竟在战场上,就林骸率领的这群人算是一把尖刀,逢战必上。 林骸左侧,后方是林骸率领的肖轶等人。 肖轶这边新卒居多,阿轶这家伙自从出了关之后,那就和咬断了牵引绳的哈士奇一样,完全放飞自我解放天性了,和人猿泰山荡秋千一样嗷嗷乱叫,单手抓着长枪,还来回挥舞着。 倒不是说肖轶是个精神病,只能说是憋的太久了,很多边军的将领们都有这毛病,在边关待久了,只能守不能攻,尤其是像肖轶这种猛将,天天在城墙上受,早就想出关攻一把了,恨不得在草原上一天打八次好好过过瘾。 从之前袭击前哨部落就可以看出来,人家都是结成战阵不断穿插,这家伙是骑着马就往前莽,哪里人多莽哪里。 右翼是童归,带领的人马成分就比较复杂了,皇宫的禁卫、千骑营的探马、几个老卒和几个新卒,完了还有俩大半夜睡懵了的镖师,见到大家上马他俩也上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傻了吧唧的跟出来了。 三方队伍都能保持骑兵阵型,虽然拉开了距离,可一旦追上后,能咬能打,也能散,还能互相策应。 最拉胯的那肯定是右后方的楚擎了。 不但速度慢,也没个阵型,不少牧民骑术还挺好,跟着跟着就跑前面去了,结果搞的捉狼军的军卒们也没办法保持队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楚擎大骂连连,这样反而会拖慢速度。 不止是人和马之间要有默契,当骑兵行进时,马和马之间也得有默契,这一点楚擎是知道的。 就和楚擎以及一群昌军不信任凉人似的,打心眼里不愿意和他们并肩作战,马也是如此。 领头的是“昌”马,大部分还都是“首都”马,结果混上来了一群“外地”马,一群草原佬,这也要骑乘的骑士花费更多的精力和体力来控马。 骑在马上的楚擎很闹心,觉得这群草原刁民一点事都不懂。 不过楚擎根本不知道,都是因为大舅哥瞎鸡儿传话的缘故。 如果他知道这个情况的话,绝对会马上下令让人给陶少章带回去。 因为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大舅哥坑人,从来都是持续性、连续性、不间歇性的,只要开个头,那就得一坑到底有始有终。 第955章 至暗 楚擎很闹心,都在策马狂奔,无法准确下达命令。 捉狼军能听懂汉话,可牧民们根本听不懂。 他要有多闹心,陶少章就有多开心。 之前在半山腰的时候,大舅哥说让楚擎抓紧办正事,办完了回京娶他妹,俩人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去,末尾又加了一句,至少也会让楚擎安然无恙的回去。 楚擎觉得,大舅哥并不是有了死志,而是他把自己的命,看的比他陶少章的命还要重要。 其实他这种猜测对,但是也不全对。 大舅哥这种情况和肖轶有点相似,就是憋的,太憋屈了。 肖轶这么多年来,天天看凉贼嘚瑟,边军却没办法出关干他们。 而陶少章呢,在京中也是如此,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的,官位和人脉吧,不如他爹,脑子吧,不如他妹,想干点什么,要么,是被他爹骂,要么,是被他妹打击,这个不能得罪,那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在京中混的很憋屈。 像陶少章这种纯粹的读书人愣头青,哪个没想过建功立业,哪个没想过名垂青史? 大舅哥也是如此,所以出了关后,他就想建功立业,谁拦着都不好使。 在京中,陶少章就属于是那种想卷卷不动,躺又躺不平的状态,说不行吧,有点行,说行吧,还不是特别行,人生完全就是四十五度角。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楚擎。 可以这么说,楚擎是陶少章“带入行”的,但是事实证明,两个人的地位以及成就,天差地别。 陶少章不傻,只是有时候容易犯傻罢了。 不傻的陶少章,一直很不甘心。 不是嫉妒楚擎的成就,而是觉得自己在楚擎的小团伙中没有一席之地,大家很排斥他。 朝争方面,邱总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砍人方面,京兆府多起悬案都出自福三之手。 哪怕是在议政殿中,在议政殿中喷人,玩文的有马睿,骂街的有谭忠平,都比他强。 就连背锅顶缸,都有专业人士江月生二狗同志。 产业啊,赚钱之类的,则是陶若琳打理。 还有昌贤、南宫平等人,都能独当一面。 最主要的是不少人都混起来了,就比如马睿,很多世家和官员见不到楚擎,就给马府投拜帖,想要攀攀关系,就连谭忠平的儿子谭老二,以前天天和其他世家子干仗,现在往南市一站,世家子都绕着他走,至于和楚擎走的最近的几个人,邱总、疯狗马等人,不少世家家主都得对他们阿谀奉承。 结果到了陶少章这,只有阿谀,没人奉承,好多人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和楚擎一伙的。 这些,陶少章都看在眼里,就觉得很不甘心,觉得自己在楚擎小团伙中,自己的地位不能说是最低吧,基本上就差不多和垃圾桶平起平坐了。 一直致力于往死里削世家的楚擎,并没有注意到陶少章已经有点emo了,这个满脸写着缺乏关爱的大理寺少卿,一直在憋着一口气。 这也是陶少章为什么要执意出关的缘故,能不能立功在其次,主要得重在掺和啊。 大舅哥出关,不是为了证明他有多了不起,而是他想告诉世人,他不应该和垃圾桶平起平坐! 只要能在建功立业,只要能证明自己,死不死的无所谓,在关外建功立业了,哪怕死,也比在京中浑浑噩噩一辈子强,这就是大舅哥的傲气,有点偏执,常人无法理解。 楚擎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是极为敏感,不是自身哪个部位敏感,而是对身边的人极为敏感。 控制着战马,楚擎尽量与陶少章保持平行。 他越是看陶少章,越觉得会出意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类似于第六感的感觉。 陶少章和个傻狍子似的,旁边几个牧民呜嗷乱叫,陶少章也跟着叫了起来。 望着陶少章那兴奋的模样,楚擎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三哥。” 楚擎从来不用去看福三在哪,因为他知道,三哥永远会在自己身边,就和舒克身边永远跟着贝塔一样。 福三策马靠近,楚擎大喊道:“我不放心付家二傻,你帮忙看着点大舅哥,我总觉得这家伙要出事。” 三哥马术极好,胯下战马也是名驹,将冯洛撰写的兵书借给骁骑营主将枭智观看半夜后换来的,真正的好马。 三哥牵动缰绳,速度不变,几个呼吸后就插在了楚擎与陶少章的中间,尽职尽责。 这一支兵马算是乱套了,捉狼军的骑兵队形也彻底被打乱了,没办法,牧民太多。 楚擎也没想到,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拉拢牧民为自己而战,结果今夜却一起上了阵,虽然只是追击,可大家一起策马狂奔,追不知身份的敌人,也算是颇有收获。 如果对方人数不多,能够全歼敌人,那么大家就是有过上战场的交情,以后什么事都好说,也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想到这,楚擎不再恼怒,专心的控着马。 这种夜间追敌,一旦人数过多,就得靠前面领头的,领头的往哪骑,后面的人就跟着往哪骑。 楚擎不断夹着马腹,超过了不少人,最前面领头的千骑营探马。 能领头的,肯定是目力极好的人,楚擎一看不是牧民在那瞎跑,放下了心。 今夜的月亮很圆,又大又圆,视野要比往常开阔了不少,别说探马,楚擎也能看到追击的游骑兵,虽然距离远,只有无数黑影,不过还是能辨认大致追击方向的。 这一追,足足追了两个时辰,楚擎已经感觉不到大胯的存在了,现在已经可以证明对方不是边军,是凉人游骑兵,因为那些凉贼游骑兵在策马狂奔时,难免掉落了一些杂物,这些杂物里包括了游骑兵惯用的弯刀和草原弓。 不过至于是不是贵族部落,又是哪一支部落,依旧没搞清楚,追击还在继续。 林骸和童归,包括肖轶这三方人马,都有点追急眼了。 要说对方跑的快吧,直接甩开他们,行,可以,那就不追了。 要是对方跑的慢吧,追上去砍死他们,最好。 可问题是,不快不慢,说快吧,快不过他们,说慢吧,一直没追丢。 这就很令人闹心了,追又追不上,落又落不下,只能继续追。 不过对方一直跑,也证明了一些事,这些游骑兵不想作战,而捉狼军,最喜欢揍不想作战的敌人。 骑马也是要消耗体力的,楚擎这边脱队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共骑一马的牧民们。 至暗时刻,黑暗与白昼交替的时间到了,楚擎回头大喊:“告诉那些牧民,追不上就不要跟了,其他人不要掉队,回牧场等神草部!” 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候,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之中最黑暗的时刻,稍有不慎,要么,会被甩开,要么,能直接咬上去抡死对方,当然,最大的可能性是追丢。 第956章 意外连连 茫茫大草原上的追击还在继续着,如同一场拉力赛。 楚擎没什么追击的经验,可林骸等老卒却是行家,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首先对方是不停的跑,一刻不停的跑,其次是路线也不对,跑的不是直线,绕圈跑,跑了一个多时辰,然后是往南跑,而南侧,只有边关城墙。 “去右翼。”林骸大吼道:“让少爷与童归带着人,包抄他们!” 老卒调转马头,奔向了右侧。 这就是一件很无奈的事,不愿意再继续追下去了,追的越远,距离水草牧场也就越远。 等老卒跑过来后,楚擎也很无奈。 他倒是想包抄过去,他不止想包抄过去,他还想堵住这群王八蛋拽下马往死踢。 快凌晨的时候开追,追到现在都快天亮了,还是看着尾灯,几乎没拉近距离。 楚擎深怕牧民们带乱队形,让陶少章去右侧带着牧民,一边跑一边和牧民们沟通。 “少爷,有猫腻。”福三大喊道:“草少了,地上的青草越来越稀少,他们是往南逃,往南侧边关逃。” 马上的楚擎眉头拧的和什么似的。 虽然一直没追上,但是人数大致估计出来了,两千多不到三千人。 原本以为只是某个部落的游骑兵,但是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绝对是精锐,真正的草原精锐。 两千多人,策马狂奔,速度丝毫不减,无一人脱队,阵型丝毫不乱,别说在草原,就是在关内,在边关六大营,也未必能挑出这两千多人。 福三不太确定的说道:“如果他们是去边关,那么一定是奔着边城山林。” 一听这话,楚擎乐了。 福三说的很有道理。 一,金狼王大汗要过生日,各部落上赶着拍马屁。 二,通过路线来看,是奔着边城山林的方向跑。 那么按照福三所说,这群人真的奔向边城山林,那对方无异于自投罗网。 出关之前,楚擎知道关于“山林大开发”的计划,这个计划还是他提出来的。 桐城与金戈镇的折冲府以及屯兵卫军卒全部北调,防守边城山林,而望原城抽调刁民前往山林砍伐。 这件事,他知道,边军也知道,大家都知道,唯独凉贼不知道。 这也就是说,凉贼以为逃进了边城山林就可以甩脱大家,可事实上,当他们进入边城山林后,边军就会杀出来,到时候大家两侧一包抄,前后一夹击,这群王八蛋就会被全歼。 楚擎瞬间做出了判断,朝着传信的老卒喊道:“告诉林骸、童归、肖轶,别分散追了,到后方,到我们后方,汇聚在一起,一直在敌人后方咬住,给他们撵到边城山林。” 传信的老卒离开后,过了片刻,其他三支队伍开始汇合了。 经过长时间的奔袭,可谓是人困马乏,一些老马,瘦马,逐渐落队,将整个队伍拉的越来越长。 而一切健壮的马匹,战马,则是跑到了队伍前方。 被陶少章骑着的萍儿,虽是母马,却在同类中属于是那种超跑名品,越跑越是兴奋。 因为大舅哥最近刻苦学习,练就了一口并不熟练的凉语,加上一直在指挥牧民,跑到前头后,周围有数百牧民都在他左右。 楚擎骑着的虽是战马,却只是个大陆货,反倒是落到了队伍中间。 太阳终于露出了头,视野也逐渐开阔。 楚擎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这群游骑兵赶到边城山林,然后再剁了他们。 这些想要通过山林入关烧杀掠夺的凉贼,他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眼看着距离边关越来越近,被追击的游骑兵,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楚擎这边,所有捉狼军和牧民都汇合了,经过了半夜的追逐,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陶少章依旧在领头,享受着领头羊的快感,而且越骑越快,队伍也被拉的越来越长。 草原马最善长途奔袭,反倒是不少牧民一直跟在了陶少章的身旁,捉狼军人数很少,充斥在中间与后方。 天色终于彻底放亮了,视野尽头能够看到一处山坡,绕过山坡,再骑上半个时辰,就能够看到边关。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靠,还没人通知大舅哥,快去人,告诉大舅哥,别追的太近,马上追到了!” 肖轶一夹马腹,然后…就夹着马腹,不停的夹着。 毕竟跑到了现在,战马体力不断流失,就是给马夹碎了,该跑多快还是得跑多快。 “喊话,都喊话,告诉陶少章,别追那么近,这特么的都快追上了!” 是的,快追上了,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游骑兵的马屁股了。 肖轶刚要喊话,突然面色剧变。 目力过人的肖轶,无意中瞥到了东侧山坡,出现了无数战马,数以千计,全都是…凉人! “他娘的中计了!” 肖轶大吼一声,周围人无不面色大变,就在此时,队伍最前方的陶少章,出手了,射出了第一箭。 大舅哥并不知道要将前方被追的游骑兵赶到边城山林在一起动手,他追了大半夜,就等这一刻,他要第一个射,比谁都快,而且他也没看到东侧山坡上有数千凉人。 当大舅哥第一箭射出去的时候,东侧山坡上,数以千人,等候多时,埋伏多时的凉人游骑兵,冲了出来,看方向,正是楚擎这边。 意外来的太快,太过突兀,谁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人困马乏,体力消耗过半,对方人数众多,想要调转马头逃跑,根本逃不脱。 楚擎也看到这些人了,如遭雷击,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谁也没想到,凉贼居然在距离边关如此之近的地方埋伏! 林骸大声骂着娘,现在,唯有死战了,必死之战。 牧民,指望不上,不止是牧民,包括他的袍泽,他的手足,同样指望不上了。 不是大家不够悍勇,而是马力不够,体力也不够了。 也就在楚擎和林骸,包括所有捉狼军都准备战死在这里时,对方的最前方,射出了箭雨。 陶少章射出第一箭后,身旁的牧民,也都射出了箭。 虽然距离很远,虽然根本没射到人,可大家追了半夜,那些见到陶少章都动了手的牧民们,也都动了手,能不能射到人先不说,至少先发泄一下也行。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当陶少章射出了第一箭,当他射出第一箭后,身旁的牧民也射出了箭雨后,而那些从山坡上冲下来,明显是奔着大家杀过来的凉戎游骑兵,队形出现了短暂的混乱,紧接着,调转了马头,几乎与大家平行,一同…追击! 楚擎神色呆滞,大脑,陷入了宕机状态。 发生肾么事了? 陶少章哈哈大笑,回头大声喊叫着。 “是神草部,是神草部的兄弟们。” 不少捉狼军不断从前方传着话,大喊着“神草部”,都在喊神草部,而两支队伍也越来越近,一同追击着最前方的人。 楚擎听到神草部这三个字时,如释重负。 可紧接着,他再次陷入了懵逼状态。 如果是神草部,为什么一开始冲锋的方向是自己这边? 再一个是神草部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啊。 可要不是神草部,而是贵族部落的游骑兵,为什么看这样子,是要和大家汇合,一起追杀最前方的游骑兵? 没有人知道答案,没有人知道埋伏多时横空杀出来的游骑兵,是哪一方势力,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神草部! 浓浓的困惑,充斥在了大家的心头。 既然不是神草部,为什么,一起追击最前方的那些游骑兵? 第957章 离了个大谱 领头的陶少章,很激动,大喊着神草部神草部的,追的更欢了。 牧民们也大喊着神草部,表示不是敌人。 不少牧民都知道快到边关了,不过他们并不担心,因为暮花已经和他们说了,捉狼军代表昌军“庇护”他们,虽然大家还没同意,但是追都追到这了,捉狼军肯定不会让边军伤害他们的。 两方队伍,几乎快要汇合了。 楚擎和林骸等人,所有捉狼军,都扭头朝着右侧看去。 这一看,大家的一颗心凉到了肛肠。 精锐,绝对是精锐,装束几乎是一样的,背着强弓箭囊,胯下战马都是精挑细选,最主要的是,领头的是个黑脸大汉,不是盛兆军,更不是昌人,看那长相就知道不是昌人。 两支队伍,都有两三千人,几乎是平行,一同追击。 不少牧民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他们认识神草部落的游骑兵,神草部落游骑兵的装束,并不是统一的,最主要的是,神草部也不可能出现啊,他们就是及时得到了消息,也不会后发先至在这里提前等着啊,总不能是插上了翅膀吧。 领头的陶少章,没见过神草部的游骑兵,他也没想那么多,依旧在那大喊着。 “自己人,神草部,神草部,是自己人,追上那群狗日的,杀了他们!” 最前方的陶少章这么一喊,不少牧民就误以为,这些人,即便不是神草部,也是“自己人”。 然后大家,继续骑,继续追。 “少爷,少爷…” 就连三哥的脸上都出现了慌乱之色,这种情况,他无法理解。 不止是他,任何人都无法理解。 首先,肯定不是神草部,是草原精锐,埋伏多时,体力充足,马力充足的凉戎游骑兵,八成是某个贵族部落的游骑兵,精锐游骑兵。 其次,一旦打起来的话,捉狼军和这些牧民,不是九成几率吧,至少也是十成几率会全军覆没。 跑是肯定跑不了的,人数虽然持平,可最前方还有两三千人被追着,一旦这群人调转马头杀回来,谁都跑不了。 可问题是,这些刚刚入场的精锐游骑兵,为什么会帮着自己追敌人,更让人想不通的是,这群人一开始明明是要冲击自己的,可为什么又与大家继续追敌? 林骸满额头都是汗,久经战阵的他,第一次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况。 就连肖轶,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边军骁将,也彻底麻了爪。 大家都在思考,思考着想破头皮也想不出的答案,可马儿是不思考的,持续狂奔着。 边关,越来越近,也的确是边城山林的方向,已经可以看到山林的轮廓了。 出道这么久,楚擎头一次乱了方寸,真正的乱了方寸。 一咬牙,楚擎大吼道:“继续追,靠近边城山林,无论这两支队伍是哪个贵族部落的,边军都会接应,到时候与边军,合力干掉他们!”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掉头就跑,会被追上。 停下来,就会厮杀。 只能继续追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太多太多的困惑了,刚入场的游骑兵,究竟是何方神圣? 边城山林越来越近,楚擎额头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密。 新入场的游骑兵,逐渐超过了楚擎这边的人马,毕竟是“守株待兔”,很快就咬上了最前侧的队伍。 一支支利箭,射了出去,楚擎这边从“第二”,也变成了“第三”,战斗开始了。 陶少章大吼道:“神草部的兄弟们,咬住他们,咬住他们!” 大舅哥恨不得给萍儿插上翅膀,迅速加入战团,和“神草部”的兄弟们一起痛宰凉贼。 跑在最前面的“游骑兵”们,终于被撵上了,这时距离边城山林,已经不足十里了。 这群人,没有继续“逃跑”,而是选择了应战,调转马头,箭雨相杀。 楚擎等人就等这个机会呢,连忙拉住缰绳。 “停,所有人都停下,快,喊凉话,让牧民都停下,全部停下,别继续追了!” 最前方两支队伍已经打起来了,先射,然后“第一”被“第二”追上后,开始断短兵相接。 楚擎这边的人马,也就是“第三”,在“双语”命令下,终于止住了追击的步伐,越来越多的人拉住了缰绳,开始慢慢汇合。 三千多人聚集到了一起,冲出去的人们,也就是陶少章“带领”的那些牧民,满面困惑,见到后方不追上来,只能调转马头回来。 楚擎大吼道:“谁,谁特么的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支游骑兵,会在边关外面打架?” 没有人能回答他,无论是昌人还是牧民。 陶少章骑着马回来,大喊道:“妹夫,妹夫,为何不去帮神草部,帮他们杀了那些狗日的,莫要让他们冲进山林之中。” “神尼玛草部!” 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打马上前,望着战场,破口大骂:“你哪个眼睛看到他们是神草部?” “什么?”陶少章傻了:“他们不是神草部?” “是你大爷,谁让你在前面领队的,啊,付家二傻呢,瞎了不成,不是让你们看好大舅哥吗。” 付家二傻骑着马赶了过来,付永康一脸无辜:“那马太快了。” 付保卫附和道:“唰的一下,就追不上了。” 陶少章满脑袋问号:“不是神草部,为何帮我们追敌?” 楚擎给不出一个答案,因为他自己更加困惑。 大家都看向战场,就距离边城山林,距离边关不到十里的位置,双方厮杀在了一起。 这次战斗,没有任何悬念,领跑,也就是被追杀的游骑兵,被追了大半夜,哪还有体力作战,守株待兔的另一方,才追了小半个时辰,装备又精良,将对方歼灭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一万个问号,徘徊在楚擎的脑中。 答案,终于有了,肖轶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变颜变色:“他娘的是边军,是边军的兄弟们,那些人是边军,快看,神臂弩,他们用的是神臂弩,被咱们追的人是边军!” 一语激起千层浪,被撵了大半夜和死狗一样的游骑兵们,将一个个大弩架在了马头上进行反击,他们用的,正是神臂弩。 而神臂弩,除了捉狼军有外,只有边军才有,墨鱼供应给边军的神臂弩! 楚擎的五官,变成了几何图形。 老子带着人,费劲巴拉的追了大半夜,结果追的…竟是自己人?! 既然是边军,为什么都穿着凉人服饰? 还是三哥第一个反应过来,高举长刀:“杀出去,干死那群凉狗!” 第958章 你不跑我不追 离离原上草,一年一离谱,离了个大谱。 楚擎持续呆滞中。 边军,傻比呵呵的和个蟊贼似的,跑到水草牧场偷偷瞄了一眼,然后撒丫子就跑,自己撒丫子就追,跑了大半夜,追了大半夜,完了这群边军还穿着凉戎服饰? 大家已经杀出去了,林骸一马当先,捉狼军紧随其后,牧民们面面相觑。 答案不重要了,困惑的众人,反正也想不出个答案,还是赶紧去接应边军吧,接应那些被自己撵了大半夜的边军,先干掉真正的凉贼游骑兵再说吧。 楚擎赶紧让能懂精通外语的牧民们告诉大家,一起上,干掉那些辨识度极高的游骑兵。 就这样,捉狼军和牧民混编的人马冲向了战场。 战斗骤一开始,直接进入高潮。 三方人马,楚擎这边懵逼,其实游骑兵和边军也懵逼。 楚擎一开始认为,边军是游骑兵。 边军认为,楚擎这边是游骑兵。 至于第三方人马是怎么认为的,不重要了,因为他们被前后夹击了。 两边都是疲兵,但是主场作战,而且还是前后夹击,劣势有,优势也有。 真正的游骑兵们,正杀的欢呢,没想到来了个背刺。 林骸与肖轶二人,如同两把尖刀,带着人穿插了游骑兵的阵营。 骑兵作战这种事,谁最后出场谁占便宜。 所谓骑兵的冲锋,精髓就在这冲锋二字,拉开马速,借着冲撞力,将敌人的阵型撞开,撞出一个口子,再将这个口子不断的拉扯大,压缩敌人的活动空间。 肖轶那把饥渴难耐的特制镔铁大枪,如同游龙一般,沾则伤,碰则死。 这家伙在边军混了十来年,存的钱都买这把枪了,人家存钱娶媳妇,他存钱买枪。 林骸更是将恐惧带给了所有游骑兵,两把长刀舞的水泼不进,看似耗费体力,实际却是杀的让人肝胆俱裂心生恐惧。 捉狼军都是骁勇之士,懂得配合,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本就站着便宜从后方杀了进来,转瞬间便将敌人穿插切割。 牧民们这一看都到这节骨眼了,只能上了。 这一次,终于辨出了敌友,捉狼军认出了边军,边军也认出了捉狼军,但是没认出牧民,不过见到牧民都是捉狼军带来的,双方开始并肩作战。 楚擎、福三、南宫平,组成了捡漏三人组,游走在外围,见到又想跑的,南宫平一箭射出,将人射下马,然后三人上去砍死他。 陶少章、付永康、付保卫,组成了苍蝇三人组,无头苍蝇似的乱冲着。 骑兵作战不是步兵那种有层次的冲过去,在前仆后继,一旦骑兵贴身作战,战阵与战阵,个人与个人,都是各自为战。 苍蝇三人组中的陶少章,用的是长弓,见人就射,付永康用的是长刀,付保卫就很夸张了,用的一根不知道从哪个边军手里高价淘来的马槊,一马槊下去,连人带马都得倒。 陶少章射箭,付家二兄弟将试图靠近他们三个的凉人游骑兵全部抡倒。 玩的最花的还得是童归带领的禁卫代表团,砍人之前还举着刀高喊一声----为了吾皇,和个傻x似的。 游骑兵们明显没想到会面对“队友痛击我自己”的情况,原本他们以为,即便是在边关外,昌人边军想要打开城门,再组织人手冲出来,至少也需要小半个时辰,能杀多少杀多少,割了脑袋回去给金狼王开趴体。 可现在他们的后路被堵住了,想跑都跑不了。 更要命的是,喊杀之声从南侧传来,边关山林之中,冲出了无数昌人骑兵。 游骑兵们,彻底没了继续打下去的斗志了,想要调转马头离开,因为不离开,哪怕他们杀了再多的敌人,今日也逃不掉。 要让水草牧场的各部落牧民们打硬仗,他们不能说啥也不是吧,只能说他们是个啥,但是要说痛打落水狗,那绝对是行家。 一面虽是体力消耗过半,但是有着必赢的信心,所以他们可以继续杀下去。 一面是体力充沛,杀多少人都得死,所以他们必须要跑。 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注定了,越来越多的游骑兵开始逃跑,连锁反应就是如此,身边的同伴都跑了,自己继续战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如同被推倒的塔罗牌,凉戎游骑兵们,大部分已经没了斗志,都想要突出重围逃跑。 胜利的天秤,彻底倒向了昌人以及牧民们,边关的边军守卒,也策马狂奔着加入了战场。 楚擎终于劈死了一个敌人,那是一个迎面跑来的游骑兵,也不知是被谁打下了马,跑了过来,想要上骑上一匹无主战马,被楚擎挥手一刀劈在了面门上。 楚擎因为拉了一夜缰绳,手都快麻木了,也没将布条缠在刀兵上,长刀直接劈进了凉戎游骑兵的头颅上,手也因汗水将刀柄脱落了。 恐怖又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楚擎手上的刀,脱了,砍在了游骑兵的脑门上,那游骑兵,竟然脑瓜子插着一把长刀,又跑出了十来步才扑倒在地。 楚擎擦了擦脸上的汗液,呵呵一乐:“暴击,加延迟伤害。” 战斗,结束了,凉戎游骑兵折损过半,四散而逃,捉狼军和牧民已经没体力和马力追击他们了,只能是刚刚从山林中冲出来的边军追击他们。 楚擎望向战场,不逃跑的游骑兵很少,不到百人,一个极为悍勇的身影吸引了他。 凉戎游骑兵中领头的,楚擎刚刚在他们加入时,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满脸大胡子,身形极为魁梧。 这人用的是双刀,两把弯刀,左突右冲,将不少边军砍下了马。 “好猛!” 楚擎惊叹了一声,倒不是夸赞敌人,而是这家伙的确很猛,猛的不像话。 或许是因为太猛了吧,被南宫平注意到了,骑着马冲了过去,还等接触,直接将手中泛着幽光的长剑扔了出去。 这草原汉子就如同后面长了第二只眼睛似的,猛然回过身,弯刀劈过,长剑没有刺中他的后心,而是擦伤了腹部。 哇哇大叫了几声,这汉子挥舞着双刀冲向了手无寸铁的南宫平。 眼看着这家伙和骑在战马上的犀牛似的奔了过来,南宫平就好像吓傻了一样,皱着眉,歪着脑袋,嘴巴微微蠕动着。 如果在他身边,就能听到南宫平在计数,倒计时。 五,四,三,二… 数到二的时候,那极为勇猛的汉子,突然面色微变,然后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脑袋一歪,跌落战马。 南宫平略微诧异,他拿灵狼做实验的时候,灵狼是五个数才倒的,这家伙怎么还不如灵狼呢? 楚擎等人正好赶了过去。 南宫平弯腰捡起长剑,回头呲牙一乐:“楚师,这人一定是领…” 楚擎老脸一红:“别特么喊我楚师!” 又是一人骑着马赶了过来,满身鲜血,手持长刀。 “怎么是你?” 来人一脸懵逼,望着楚擎,眼珠子瞪得溜圆。 楚擎挑了挑眉:“你是…你是那个…那个…” 福三提醒道:“骁骑营的,被兄弟们在大帅府柴房里揍了半个月那狗日的。” 枭智破口大骂:“老子有名字。” “想起来啦。”楚擎恍然大悟:“你是小弱智!” “本将叫枭智!” 楚擎认真的问道:“你为什么和贼似的,被我们撵了大半夜。” 枭智差点没喷出一口血,低吼道:“你为何追了我们大半夜?” “因为你跑啊,你不跑,我们能追吗。” “我们…” 枭智本想说你们不追,我们也不会跑啊,后来一想,拉倒吧,耍嘴皮子,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楚擎迫不及待的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会被我们追?” 枭智张了张嘴,没吭声,只是转过头,望向了那些出关追击游骑兵的边军,心累的枭智,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好心酸。 福三乐道:“怪不得这么能跑,原来是骁骑营啊。” 楚擎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能跑,平常没少被撵吧。” 第959章 真.福将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出关作战,战着战着,竟然…回来了? 战斗已经结束了,越来越多的边军骑着马赶来,该追敌追敌,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陶少章大呼小叫着,让牧民们不要怕,也告诉边军,是自己人。 枭智瞅着楚擎,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想到这大半夜被撵的和死狗似的,他就来气。 楚擎歪着脑袋看着枭智:“你瞅你爹呢,解释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枭智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他也同样满脑袋问号。 要不还是南宫平脑袋转的快,皱眉问道:“你们为何穿着凉戎服饰?” 枭智急了,南宫平不开口,他还只是闹心,阿平一开口,这家伙彻底急了。 “楚擎,你坏了本将的大计。” 楚擎呵呵一笑,都不问是什么大事,斜着眼睛道:“坏了你的大计能怎么的,你咬我啊。” “你…” “瞅瞅你长得那个熊样吧,还大事,你能有什么大事,给马缨当舔狗啊。” 枭智又从生气变成闹心了。 他以为按照正常剧本,楚擎应该是面色大变,问他到底是什么大事才对。 枭智还是不死心,他就不信镇不住楚擎,咬牙道:“关于扫灭凉贼,本将的谋划了好久,扫平,扫灭凉贼的大计,被你坏了,竟然被你坏了!” 楚擎抱着膀子微微一笑:“就你,还扫平凉贼,你这脑子,它配吗。” 枭智:“…” 一看楚擎瞧不起自己的智商,枭智还是不死心,给他干爹拉上了,低吼道:“是本将,与义父,与马帅共同想出来的计谋,绝佳的计谋。” 楚擎愣住了,然后,看向福三,福三看向南宫平,南宫平又看向付家二傻。 安静了那么几秒后,大家异口同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 楚擎乐的前仰后合。 他觉得马如敬那脑子还不如枭智呢,这俩玩意能想出什么好计谋。 一看楚擎不信,枭智是又羞又怒:“老子带着兄弟们,要瞒天过海,投奔凉贼,取信于凉贼!” 笑声戛然而止,楚擎止住了笑意:“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枭智气呼呼的说道:“本将让人在草原上放出风声。” “什么风声,你被马缨抛弃了,毅然决然的要投靠凉贼?” “放屁,本将放出风声,被你这三道监监正欺凌羞辱,义父不为我做主,本将怒不可遏,带领亲信,投奔凉贼,取信于凉贼,打探凉贼敌情部署,金狼王大帐位置,若是有机会,便杀了那老狗!” 说完后,枭智冷哼了一声,等着楚擎等人赞叹的神情。 赞叹,是没有的,只有赤裸裸的嘲讽。 “大哥,你当金狼王大汗和你干爹一个智商呢,你说什么他信什么。” 枭智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某种极为莫名的表情:“投奔之前,本将,会自断一臂,说是你这三道监监正砍下来的,本将与你不共戴天,从而取信与凉贼。” 楚擎愣住了,小伙伴们也是如此。 枭智终于露出了笑容。 来吧,惊叹吧,佩服吧,哈哈哈哈。 楚擎指了指枭智的胳膊:“那你这也没砍啊。” 枭智气的差点骂娘:“不是还没找到地方吗。” “找地方,你要投奔哪个部落?” “草原之上,有着赫赫威名,同样是叛徒的神草部!” 空气,陷入了安静,所有人,目瞪口呆。 楚擎的嘴巴,咧的大大的。 枭智终于满意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表情。 来吧,惊叹吧,佩服吧,哈哈哈哈。 沉默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再次爆发出大笑声,所有人,异口同声。 “哇哈哈哈哈哈。” 枭智的心态,终于崩了,险些暴走:“又他娘的为何发笑。” 福三乐的都不行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他娘的,哈哈哈,你他娘的赶紧跪地上给我家少爷磕两个吧,哈哈哈哈。” 福三一边乐,一边回头扯着脖子大喊。 “肖轶,肖轶快来,骁骑营主将枭智,要自断一臂投靠盛兆军…” “虎子,虎子你快过来,这狗日的…哈哈哈,这狗日脑子让马踩了,要自断一臂,哈哈哈…” “童归,快来…” 所有人都跑了过来,福三迫不及待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大家咧着嘴,望着枭智,如同望着一个大傻缺。 楚擎也是乐的不行了:“还愣着干什么,快嘲笑他。” 众人:“哈哈哈哈哈。” 枭智差点没给刀子拔出来,怒吼出声:“为何笑,你等为何笑,说,快说啊。” 南宫平止住了笑意:“神草部,是楚师的人,神草部头领,称呼楚师为少爷。” 这次轮到枭智愣住了,长着大嘴,表情呆滞。 这一刻,他真觉得自己应该给楚擎磕俩,不,得二十个起步,至少磕二十个。 枭智此刻也无比的庆幸,还好是先探寻位置,再准备剁胳膊,这要是提前剁了,那自己… 丢人倒先不说,主要是他死定了。 枭智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剁了胳膊,跑去神草部,跑去楚擎手下面前,说他要投靠凉贼,带着凉贼干死楚擎,然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神草部会先干死他! 楚擎拍了拍枭智的肩膀:“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枭智露出了复杂的表情,有些呆傻。 楚擎补充了一句:“就是智商有点欠费。” 事情终于搞明白了,枭智之所以带人跑,就是不想和任何一支部落起冲突,因为他要投靠神草部,水草牧场附近的部落,都是神草部落罩着的,他要是还手的话,自然没机会投靠神草部落了。 选择神草部落,一个是因为距离近,再一个是大家都是“叛徒”,最主要的是他也没办法带着这么多人前往草原深处,还有一点则是好沟通,枭智不懂凉话。 枭智这边的情况,搞明白了,可第三方人马,真正的游骑兵是怎么一回事,依旧没搞清楚。 被南宫平一剑搞晕的家伙被绑了个严严实实,肖轶知道这家伙是领头的,两个大嘴巴子呼醒了,又特意找来几个通凉话的军卒。 黑熊瞎子似的草原汉子悠悠转醒,一睁眼就要挣扎,然后被福三一脚踹到在地。 军伍用凉话问了一声,谁知这家伙懂汉话,说的还挺流利。 “不杀了,我就会杀了你们,该死的昌狗。” “哎呀我去,你还会说汉话呢,叫什么名字。” “草原上,勇猛的勇士。” 楚擎翻了个白眼。 一百个草原人,九十九个都说自己是勇猛的勇士,还有一个说自己是最勇猛的。 楚擎对这家伙叫什么也没兴趣,他就想知道一件事:“你们为什么一开始冲向我们,又突然改变方向追击边军?” 一提这事,汉子大叫道:“神草部,你们会死,会凄惨的死去,所有神草部的叛徒,都会死去。” 楚擎一头雾水:“你以为我们是神草部的部族?” 汉子楞了一下:“你们不是?” “额…当然不是。” 汉子眨了眨眼:“你们不是神草部,为什么,放箭?” “放箭?” 汉子有些呆滞的转过了头,望向一个来回跑着,大呼小叫的身影,让牧民们不要怕的身影,那身影,正是陶少章。 “因为大舅…因为那家伙放箭…”楚擎“噗嗤”一声,乐出来了:“因为他放箭,你们以为我们是神草部?” “他放箭后,他身边的人,都放箭了,射向边军,你们…你们不是神草部…”汉子也彻底蒙圈了:“你们不是神草部,为什么要射昌军,你们…” 你们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汉子这会彻底进入了蒙圈的状态,满脑袋的问号。 “不是。”楚擎强忍住笑意:“就因为他射箭,他一射箭,所有牧民都射箭,你就以为我们是神草部?” “骗子!”汉子大吼道:“你们不是神草部,为什么还大喊神草部,大喊着神草部!” “谁特么大喊…” 楚擎话没说完,突然陷入了呆滞之中。 有人喊,的确有人喊神草部,也是…大舅哥。 当时,大舅哥误以为对方是神草部,然后就在那扯着脖子喊,一边朝着骁骑营射箭,一边喊,但是大舅哥没说自己是神草部啊,他只是试图告诉后方,说冲出来的游骑兵是神草部的。 “该死的昌狗,狡诈的骗子!” 汉子来回挣扎着,大骂着,被福三一脚踹翻在地。 小伙伴们,再次大笑出声。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莫名,随即回头温柔的喊道:“大舅哥,快来,亲爱的大舅哥,过来。” 事情,搞清楚了,陶少章,瞎特么射,瞎吉尔喊,然后…就救了大家的狗命。 听到了喊声的陶少章快步跑了过来,如同一个天真的小可爱:“妹夫,怎地了,这群人究竟是谁,为何冒充神草部?” 众人:“…” 楚擎搓着牙,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那汉子一看是陶少章,彻底怒了,大吼道:“我要化为魔鬼,杀了你,斩了你的头颅,用你的头颅盛美酒。” 陶少章呵呵一乐,心态还挺稳:“李木也这么说过,让我妹夫宰了。” 汉子双眼都快喷火了:“我会杀了你的家人,将你的阿娘,分成两段,将你的阿爹,五马分尸,将你的姐妹,你的姐妹,将会沦为草原勇士的奴隶,被所有草原勇士摁在草垛上…” 陶少章,终于怒了,目露寒光,一把抽出了长刀,抵在了汉子的胸膛。 “有种,你再说一遍!” 汉子面无惧色:“我会将你的姐妹,变成草原勇士的奴…” “你找死!” “噗嗤”,长剑扎进了汉子的心口。 汉子双眼渐渐失去生命色彩,露出了狞笑:“我…我的阿爹,会带着大军…会带着大军,杀光你们。” “吓唬谁呢。”楚擎翻了个白眼:“谁没爹似的。” “阿爹,金狼王,金狼王会…会带着勇士…” 话没说完,汉子死了,挺瞑目的。 然后,周围又进入了第三次沉默之中。 楚擎,福三,林骸等人,齐齐吞咽了一口口水,表情,变的无比古怪,慢慢转过头,看向了咧着嘴的陶少章。 “额…”陶少章张了张嘴:“额…还真别说,他的容貌,是和战鹰四王子有几分相似,是吧。” 楚擎大吼道:“你特么下次能不能问清楚身份后再动手!” 陶少章一脸无辜:“愚兄…愚兄不是故意的。” 林骸现在都不敢直视大舅哥了:“陶…陶大人,您…您这出关月余,金狼王俩儿子,都死您手里了。” 陶少章腼腆一笑:“妹夫也弄死两个,惭愧,惭愧惭愧。” 福三说了句公道话:“少爷杀之前,知道他们的身份。” 第960章 致傻傻的朋友 又拷问了几个战俘,事情彻底搞清楚了。 死的是三王子阿勒齐,草原老三,为了给老爹过趴体,也为了能在王位角逐中有点竞争力,亲自带着最精锐的金狼王帐下的精锐跑着边关外边蹲点来了。 两千八百人,就躲在土坡后面,外放探马,看看有没有出关的商队,或是落单的边军。 等了半天,商队没等到,等到了骁骑营。 当时骁骑营出现的时候,阿勒齐是很懵的。 后来看清楚了,看清楚骁骑营穿的都是凉戎服饰,一看被追杀了,就准备冲出来干死追杀他们的人,也就是楚擎这群人。 当时那情况,捉狼军和牧民,不能说没有一战之力吧,很难打赢,就算赢,也是两败俱伤。 结果等阿勒齐带着人冲下土坡的时候,陶少章突然放箭了,他这一放箭,牧民们也放箭了。 阿勒齐又陷入了懵逼状态,因为牧民也穿的是凉戎服饰,但是混杂了不少昌人。 正常来讲的话,以他的角度,就是一群牧民追着另外一群牧民,他也不知道该干谁了。 但是如果选择一方的话,他一定会干楚擎这边的人。 因为楚擎这边有昌人,穿着昌人甲胄,正是捉狼军军卒。 结果大舅哥一顿乱喊,喊什么神草部神草部的。 阿勒齐就“秒懂”了,神草部是盛兆军的部落,有不少昌人,所以他以为这情况就是神草部带着一群牧民,追击昌军。 那为什么昌军也穿着凉戎服饰呢,阿勒齐不知道,他只知道骁骑营往边关跑,既然往边关跑,那肯定是昌军,要是凉人,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瞬间豁然开朗的阿勒齐,下令了,“及时”停止冲锋,和楚擎这边的人马一起追骁骑营,最后,就被背刺了。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阿勒齐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来真正的昌军,会追真正的昌军。 据完全统计,金狼王大汗,已经有四个儿子直接或是间接死在了楚擎的手里了。 最小的小王子,拓跋鹰,让福三给“不治而亡”了。 老四阿勒威,让陶少章给射死了。 老三阿勒齐,被陶少章给攮死了。 老二阿勒根哒,不堪受辱,一脑袋栽下城关,也不知道是摔死了还是被踩死了。 四个王子,按照战绩的话,陶少章肯定是拔得头筹的。 不过楚擎和福三战绩,是建立在了掌握情报的前提下。 拓跋鹰,那是给昌朝找回了颜面。 阿勒根哒,是绘制了舆图。 陶少章杀的这俩王子,是一个为了装b,一个是急眼了,俩王子死的不明不白的。 回都回来了,不可能不入关,牧民也被带进来的,毕竟和捉狼军一起杀敌了,倒是没遭受任何异样的眼光,而且这群牧民也不想入关,结果陶少章非让他们入关,说要让他们感受一下昌人对草原叛徒的热情。 一入关,都不用去通知大帅马如敬,楚擎一挥手,让锐士营拿出所有酒肉款待他们。 入关的楚擎觉得挺败兴的,重组捉狼军,就干死个前哨部落,完了时间还特别短,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都不算深入草原。 可事实上,当楚擎带着捉狼军入关后,刚骑上马准备去望原城,上万军伍都大喊着捉狼军万胜,兴奋的不得了。 楚擎一头雾水,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大家得知了捉狼军的“战绩”。 出关不到一个月,弄死两个草原王子,这战绩,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时间短,见效快,效果特别好。 “这可真是…”骑在马上疲惫不堪的楚擎,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不由得,楚擎望向了身后打着哈欠的陶少章。 他也有点无法直视陶少章了。 两次,接连两次。 第一次,准备偷袭神草部,大舅哥“坑”挽狂澜。 第二次,就今天,还得是大舅哥。 第一次也就不说什么了,最多给神草部的物资全毁了。 这一次,严格来说,大舅哥救了所有人的命,以当时那人困马乏的情况,捉狼军和牧民,对上养精蓄锐多时的阿勒齐步卒,输多赢少。 枭智那边可没陶少章,跑都跑了,不可能回头帮大家,所以这事说来说去,还是陶少章坑,但是大舅哥每次坑,都坑出一个近乎于“神迹”的结果。 猛然间,楚擎突然面色剧变。 就大舅哥众多战绩中,每次的过程都凶险无比,但是每次的结果…都一言难尽。 先说在京中,如果大舅哥没坑他的话,他也不会认识陈言,更不会接管千骑营,也正是因为受到陶少章的影响,他才没有变成如今自己最恨的人。 其次是在朝堂上,如果大舅哥当时没弹劾礼部尚书曹悟的话,曹悟也不会直接认怂当了二五仔,从而引起了朝堂上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之后是在桐城,如果大舅哥没出现,南宫平不可能快刀斩乱麻直接将两个家族都灭了,这也节省了大家的时间和精力,从而也狠狠震慑了一下旬阳道世家。 之后偷袭神草部,以及今天这事,那就更别说了,大舅哥是越坑越狠,越坑越大,但是结果,依旧nice。 “大舅哥。”楚擎面露笑容:“来。” 陶少章打马上前,极为困顿,打了个哈欠:“怎地了?” “你之前和我说,你出京前,做了个梦,说是我的福将,真的假的。” “真的。”提起这事,陶少章满面开心:“愚兄以前没有骗过你,以后也不会。” “和我说说呗,梦到什么了。” “梦到好多次。” “好多次。”楚擎彻底来了兴趣:“讲讲。” “有些记不清了,就说能记清楚的吧,第一次,你在北市飞鹰走马,和一些世家子吵了几句嘴,梦就是这般,也没个前因后果,吵了嘴,在梦中就见到你楚府杂草横生了。” 楚擎神色微变。 如果没遇到陶少章的话,自己,就是那个毫无权势的工部左侍郎之子,以自己的脾气,又能忍受多久,一旦得罪了世家,下场,不言而喻。 陶少章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后接着说道:“对了,还有一次,梦见了一处官衙,你与福三兄弟,横死在了那里。” 楚擎:“…” 陶少章面色有些莫名:“这梦,愚兄记得清清楚楚,原本是不知那官衙是何处,后来去了桐城,与梦中的物件摆设,全无二致。” “你是说…”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和三哥,会死在那里?” 说完后,楚擎后背突然渗出了冷汗。 当时自己忽悠桐城知州仇智,倒是忽悠明白了,可桐城还有个boss,屯兵卫扛把子孙周,如果当时孙周已经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弄死自己,再嫁祸给仇智… 再往深处想,楚擎头皮有些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大舅哥没出现,南宫平也不会劫持了仇智与孙周亲族,那自己与三哥,加上付家二傻,就是再能打,也不可能干的过一百多辅兵。 陶少章微微一笑:“就是因这梦,梦见妹夫你横死在官衙之中,愚兄才要来边关照看你。” 说到这里,陶少章面色一红,有些愧疚的继续说道:“可愚兄脑子笨,总是给妹夫你添麻烦,愚兄以后尽量少给你添麻烦,还是妹夫你好,总是原谅我。” 楚擎照着陶少章的后背使劲拍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能遇见你们兄妹,真好。” 陶少章低下了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妹夫,其实…其实福将一说,愚兄也知晓毫无根源来由,只是这般说,这般说了,至少,不会让妹夫你嫌弃我,或少,少嫌弃一些愚兄。” 楚擎狠狠的挥了一下拳头:“谁他娘的嫌弃你,谁是狗!” 第961章 楚双鹰上线 昌京,皇宫,敬仪殿。 “邴韬,兵部尚书邴韬!” 黄老四面色铁青,眼眶都开始不经意间的抖动了。 “楚擎率捉狼军,出了关,还有兵部尚书邴韬,当真与凉贼苟且,欲行大逆不道之事?” 老四是又惊又怒,惊的是,楚擎竟然出了关,怒的是,身为兵部尚书邴韬居然包藏祸心? 低着脑袋的江月生,嘴里暗暗发苦,他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是震惊异常。 不过这事是真是假,他也不好判断,只能第一时间入宫禀报。 换了其他尚书,工、礼、吏、户、刑五部的尚书,想要造反,成功率小于等于零,有句话说得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唯独六部尚书中的兵部尚书不同。 非战时,兵部尚书就等于是兵马大元帅,名义上来讲,天下各道的折冲府、屯兵卫、东海舟师、北关边军、南关步卒,都归他管。 若单单只是兵部尚书,倒也无妨,可如今这兵部尚书邴韬远在南关,虽不是南关大帅,却因马如敬调动的关系,朝廷给予了很大的自主权,全权统领南侧边关军务。 “传讯的探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那名叫暮花的草原女子,当真可信?” “这…与楚大人出征的千骑营探马,倒是亲耳所听,只是这名为暮花的草原女子,也不知晓其中详情,还有兵部尚书的名字,也是唤错了,只是说统领大军,又在国朝南侧,楚统领推断这人应是兵部尚书邴韬。” 江月生也没办法判断,只是照实说,其实这事问来问去,无非就是看老四相不相信楚擎的判断。 至于江月生自己,他觉得有点扯,因为楚擎历来很扯。 可要是不信楚擎的判断,也不是,因为一直很扯的楚擎,别的不说,“看坏人”这件事,从来没错过,他觉得哪个鸟人不是好东西,那么这个鸟人,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老四已经恢复常色,能坐上这个龙椅,虽说带点躺赢的成份,但是脑子在不算陈言的八名皇子中,绝对是够用的。 “去,将邴韬去南关后上的折子都取来,一个不落给朕取来。” “老奴这便去。” 孙安快速跑出了议政殿,黄老四嘴上已经开始骂着娘了。 就如楚擎所言,著名植物学家刘华强曾经说过,当你怀疑这个瓜不熟的时候,在你的心中,这已经是个生瓜蛋子了。 想要造反,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比如在京中,哪个傻缺大喊一声老子要造反,可能两秒钟之后就从树上跳下来一个千骑营探马,噗嗤噗嗤给他两刀。 这是地利,得远离京中,除非能够收买卫戍京中的八大营,要不然没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至于人和,造反这种事属于是团体共建活动,哪怕你距离京中再远,就一个人的话,也不可能造的明白,大街上一喊我要造反,倒是没千骑营探马噗嗤噗嗤给他两刀,问题是大家都觉得这家伙是个精神病,没人会搭理他,总不可能一个人回家用黄秋裤改个龙袍穿身上就成天子了吧,造反这事,手下得有小弟,带着小弟打到昌京给老四从龙椅上踹下去才成。 最后一个天时,和天气或者时间没关系,而是环境,造反的一个大环境,得有这个土壤和造反的环境,就和见到两帮人似的,一边,全是流民,扎堆在那死挺着喝西北风,他走过去和大家说,说反正都没活路了,一起跟我造反吧,或许这些流民就会加入他的队伍,而另一帮人,全是膀大腰圆的禁卫,他要是敢走过去说大家跟我一起造反吧,绝对死的特别特别惨。 而现在黄老四考虑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涠江以南,吴王的地盘,那地方就和专门孕育反贼的宝地似的,就是邴韬不造反,吴王都得支棱两下,加上番蛮多,世家不少,军伍大多都是本地人,想要造反,挑选在南关,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地方了。 “不对!” 黄老四突然神色微变:“快去,将昌承恪带来!” “唯。” 江月生没多想,连忙快步离开了议政殿,准备将吴王带入宫。 自从昌承恪入京后,就没离开过,一直都在千骑营的监视之下。 江月生这边刚走,孙安也捧着一摞子奏折进来了,放到御案上,累的够呛。 孙安的功夫深不可测,问题是外面太阳太毒了,又捧着那么多竹简,额头都见了汗。 “陛下,都在这呢。” “好。”黄老四微微颔首:“送回去吧。” 孙安:“…” 老太监只好又捧起了奏折,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没办法,谁叫老四是老板呢。 黄老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而且那些奏折他都看过,他现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面露沉思,黄老四表情一变再变,直到孙安回来后,这才抬起头。 “年关前,昌承恪入京,怕朕误以为他与边军串通,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可如今看来,应是没有这么简单。” “陛下您的意思是,与兵部尚书邴韬有关?” “朕也不知,朕只知以昌承恪的手段,倘若邴韬真要心生反心,昌承恪不会看不出来,更莫说,邴韬欲拉拢世家豪族与军务,势必会告知昌承恪。” 孙安的脑袋已经转不过来了。 事是这么个事,如果邴韬在涠江以南造反,肯定瞒不过吴王昌承恪,甚至会主动联络昌承恪。 可要是邴韬准备造反,昌承恪为什么会主动来京中,留在涠江以南和邴韬一起造反不香吗? “莫非是楚大人判断错了?”孙安望着天子,有些搞不懂老四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楚擎这小子,并非痴傻之辈,既然让探马火速回京示警,必然有他的道理,加之邴韬欲卸任尚书之职担这南关大帅,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若不,这邴韬是忠肝义胆之辈,若不便是包藏祸心,朕看,应是后者。” 说到这里,黄老四面露担忧之色:“还有这楚擎,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关,那鸡崽子似的身子,深入草原,若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也不知…” 黄老四长长的叹了口气:“倘若他出了事,也不知他那还未花销完的银票放在了哪里。” 孙安脸上丝毫意外的神情都没有。 不愧是你啊,老四! 老四终究还是有正事的,目光渐冷:“真也好,假也罢,朕可不是静观其变的性子,明日散朝后,传楚文盛入议政殿。” 老太监应了一声。 陛下,终究是要率先动用楚文盛了吗? 第962章 快,嘲笑他 楚擎回到望原城的时候,发现才一个月不到,城北竟然修了路,而且大量的车队进进出出畅通无阻,果毅营的军卒和巡逻的保安似的,来回溜达着。 捉狼军七百余人,疲惫不堪的骑在马上,还未进城,城内突然涌出来无数百姓,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越来越多的百姓涌了出来。 这些百姓们气势汹汹,而且还都扛着工具,有斧子、铲子、铁钎等。 林骸面色大变,高吼一声:“戒备,所有人戒备!” 弗莱迪明显是想多了,这些面色激动的百姓们一跑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叫了。 “大冤…楚大人回来啦,这家伙活着回来啦…” “快通知大家,楚大人活着回来啦…” “还活着,还活着啊…” 百姓们那叫一个激动,跑出来后,没有拦在众人面前,而是分站两旁,开心的和要入洞房似的。 楚擎一头雾水。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早在楚擎入关后,将那些牧民安置在了军营时,已有人回到望原城报信了,告知陶蔚然等人捉狼军回来了。 报信的军伍骑着马,跑了一路,喊了一路,所以不少百姓也听见了,一传十,十传百,都跑出来亲眼看一看。 望原城的刁民们,很激动,也很兴奋,呜嗷乱叫着。 楚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确定这群刁民们并不是要削他,这才不断挥着手。 陶少章大喊道:“乡亲们,辛苦你们啦。” 楚擎大骂道:“别特么抢我台词!” 陶蔚然也带着一群人骑着迎了出来,留守的小伙伴们都来了,昌贤、绿珠、墨鱼等人。 楚擎哪有时间搭理他们,光顾着和百姓们挥手刷感了。 陶蔚然骑着马,来到楚擎身边,哭笑不得。 “大人,怎么不到月余就回来了。” “额…”楚擎有些尴尬,没好意思说自己追错人了。 南宫平看向乐呵呵的昌贤,不解的问道:“为何百姓如此激动?” “他们怕楚师战死在草原上,便无人给他们发工钱了。” “靠!”楚擎大骂了一声刁民,不再挥手致意,一夹马腹,带着大家入城了。 捉狼军护送楚擎入了城,老卒带着新卒去了大营,楚擎则是骂骂咧咧的带着人快马回到了大帅府,他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啃两个烤羊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值得一提的是,入城之前,楚擎让付家二傻带着几个镖师赶回草原牧场,告知盛兆军与那些镖师们详细的情况。 回到大帅府后,已是中午,热闹非凡,杀猪宰羊,楚擎还算是有正事,坐在正堂的书案后,听着陶蔚然汇报工作。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现在边军保障衙署已经开始和六大营对接了,统计名册,统计从军年限等等,边弓城再次动工,准备绕着城南以及城西建立更多的住宅区,城东是作坊工业区,施工也有十多天了,城北刚准备修路,直接连到六大营以及边关。 陶蔚然将工作汇报完毕后,楚擎斜着眼睛看向了喝茶的墨鱼。 “装什么呢,说话啊,你那神臂弩到底制出来多少了。” 墨鱼微微一笑:“五百之数,都交于了骁骑营。” 楚擎刚在已经问过了,枭智带着的骁骑营军伍,是第一批拿到神臂弩的,想要投靠神草部,手里也算有点底牌。 神臂弩的威力,楚擎已经见识过了,这玩意虽然是单兵武器,但是人数越多,数量越多,威力越大,尤其是大规模军团作战,一扫就是一大片。 “三千。”楚擎伸出三根手指:“我要三千,什么时候能打造好,我带走。” 墨鱼眉头一皱:“你还要走?” “是,走的时候,我要再带走三千把神臂弩。” 一听这话,昌贤连忙说道:“楚师,您让林将军他们再出关就好,君子不立于危…” 还好,昌贤没傻的冒泡,连忙改口道:“望原城诸事繁多,还需楚师主持大局。” 陶蔚然也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附和道:“桐城、金戈镇,所有百姓,都来到了望原城,记录了民籍名册,如今望原城已有十万之数,旬阳道,每日都有不少百姓赶来,下官…” 即便不想承认,陶蔚然也不得不承认:“已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大人为何不留在望原城成中,如殿下说的那般,主持大局。” 陶蔚然虽然心高气傲,可现实就是现实,望原城大开发,还涉及到边军,每天都是忙碌不完的事,再一个是楚擎还给不少人都带走了,陶少章、南宫平、童归、肖轶,除了付家二傻,都可独当一面,这些人都有治民之才,如今陶胖子身边就俩人能用,一个昌贤,一个绿珠,根本忙不过来。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金狼王大汗那老必登,可能与坐镇南关的兵部尚书邴韬勾结。” 肖轶插口道:“不错,甚至还与吴王那大反贼苟且。” 陶少章看了眼大家:“没人说,那本官可说了啊?” 肖轶:“说什么?” 陶少章:“he-pei,叛徒。” 肖轶:“…” 楚擎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得想办法,想办法让草原上乱成一锅粥,不让金狼王大汗集结各部落兵力,要不然一旦凉贼打过来,邴韬就会闻风而动,到了那时,大昌朝南北两侧,就会腹背受敌。” 这事陶蔚然和昌贤已经知道了,低着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楚擎并不擅征战,这种事,交给专业人士林骸和那些老卒就可以了。 “还有一事,神草部,是咱们的人,该部落的头领,盛兆军是我爹放在草原上的钉子,加上收拢了一些牧民,还有鹰隼部,也有几率会投靠大昌,这样的话,能凑出来五万左右的人马。” 陶蔚然面露惊容:“五万人马?” “差不多吧。” “这…”陶蔚然与昌贤面面相觑,俩人也没想到,楚擎出去一趟,竟然能拉拢这么多人。 如果真有五万人马的话,不说打到草原深处,至少加强了边军的纵深,扫清草原外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探马跑了进来:“大人,马如敬马大帅来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马如敬背着手,和个大螃蟹似的走了进来,还没迈过门槛就调整好表情开始嘲笑楚擎。 “楚家小子,还以为你是将门虎子,哈哈哈哈,才不过月余,就灰溜溜的回来啦,看你还有何颜面在本帅面前卖弄吹嘘。” 楚擎愣了一下:“您从哪来的?” “本帅在城南巡查,听闻捉狼军回来了,便赶了过来。” “您还没见过枭智?” 马如敬笑不出来了,顿感不妙:“没有,枭智…枭智不是在关外吗?” 这次轮到楚擎露出了笑容了,随即望向小伙伴们:“愣着干什么,快嘲笑他啊。”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 马如敬:“…” 第963章 快,继续嘲笑 马如敬又被无情的嘲笑了。 随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马如敬就和见到蟑螂的矫情女主播,都快尖叫了。 “又宰了一个草原王子?!” “神草部是你楚家的人?!” “游隼部似是要投靠?!” “水草牧场已经变成了你的地盘?!” “金狼大帐有你的细作?!” 马如敬吸着凉气,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笑吟吟的楚擎,咧着嘴,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楚擎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了马如敬:“老马啊,不是我们这些小辈说你,我们这才出去一个月不到,不能说立了很多功劳吧,至少…至少没说在这杵一年让兄弟们跟着受穷吃不上饭吧。” 马如敬一看楚擎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来气,梗着脖子叫道:“你运气好罢了。” “楚师运气一向是好的。”昌贤乐呵呵的说道:“都说楚师不擅谋略,自是不如大帅的,别的不谈,单单是大帅让你那义子自断一臂投靠神草部,这计策…妙啊。” 马如敬:“…” 楚擎再次爆发出了大笑声,小伙伴们也开始跟着无情的嘲笑。 都是跟着楚擎出生入死的人,边关大帅算个屁啊,只要楚擎带头他们就敢一起嘲笑。 马如敬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好楚擎给枭智那蠢货追回来了,要是没追回来,他马如敬丢人算是丢大发了。 其实这事说来还是因楚擎而起,早在楚擎来之前,枭智就有这个想法,想要打入敌人内部,只不过一直没很好的机会,加上马如敬不是很同意。 后来被楚擎一刺激,枭智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一狠心,高低要剁根胳膊,证明他的勇武,他的谋略,他的忠义。 你楚擎不是有钱吗,不是有关系吗,不是运气好吗,但是你敢剁胳膊吗,你不敢,对吧,但是我枭智敢。 然后事实证明,剁胳膊在有钱,在运气好,在有关系的面前,一文不值。 老脸通红的马如敬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看了眼楚擎:“那盛兆军,是十余年前,你爹安插到草原上,此事为何朝廷不知,为何边军不知,就连冯洛都不知晓?” 楚擎笑不出来了,其他人也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说是安插到草原上的钉子,也不准确,实际上就是给楚家留一条后路。 都不是傻子,陶蔚然和昌贤,都不用问就知道怎么回事。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马如敬哈哈一笑:“怪不得你爹好多年前给边军来了信件,原来如此。” 楚擎一头雾水:“我爹多年前给边军写了信件?” “不错,写给了冯洛,说草原上有一支部族,忠心朝廷,只不过冯洛怕传出风声,不敢对外人提及,只是本帅初到边关时,冯洛将此事告知于本帅,却未说是哪一支部落。” “怎么可能,连福三都…” 楚擎说不下去了,神情微动,随即连忙正了正衣衫,冲着马如敬深深一拜:“小子楚擎,代家父,多谢大帅。” 马如敬哈哈一笑,坐了回去,自顾自的喝着茶。 有些话,不用说透,这是情谊,无论用不用的上,得承着。 楚家将盛兆军安插在草原上,连太上皇和秦罡都不知道,现在这件事瞒不住了,一旦朝廷问起来,无从解释,因为楚文盛已经回关了,与边军无关,却在草原上留了一支军伍,无论怎么解释都是错。 可要是两任边军大帅知道这件事,这就不用解释了,至少有知情人,边军大帅是知情的,朝廷还得夸楚文盛一声高瞻远瞩。 姜还是老的辣,像楚擎这种年轻人,考虑问题终究是忽略了很多细节,要命的细节。 不过有一说一,楚擎还是得给老四去一封信,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他相信老四会理解自己的,楚家不会叛,只是在当时昌京争夺大宝的乱局之下无奈的留出一条后路罢了,而且当时楚文盛不但给秦罡算上了,还给太上皇也算了,我老爹给你老爹考虑,你总不能急眼吧。 外人不知道,楚擎却知道,太上皇和老四好的那就和亲爷俩似的,单单凭着当年老爹为太上皇昌敖考虑,老四就不能计较这个事。 马如敬呷了口茶,看向楚擎,正色问道:“与本帅说说,下一步,如何考虑。” “出关,再次出关,捉狼军,率领神草部,如果游隼部可以投靠的话,加上水草牧场各个小部落的青壮,前往草原深处。” “正面决战?” “如今北有金狼王准备集结兵力叩关,南有邴韬蠢蠢欲动,前有狼后有虎,想要辉煌拿命赌。”楚擎恶狠狠的说道:“那个老狗金狼王,我必须整整他,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整,他在哪天脑血栓栓死在床上。” “可你至多不过五万兵力,若是深入草原,补给如何供应?” “以战养战,专挑大部落下手。” 马如敬沉默着,觉得楚擎有些异想天开。 很多大部落,贵族部落,越是深入草原,人数越多,别说现在五万兵力还没有谱,就是真的有这么多人,又能打上几场,即便突袭了几个部落,后方那些部落联合起来又该怎么办? 马如敬摇了摇头:“小子,才五万人,靠着五万草原青壮,打到草原深处,赢不了的,打到最后,这五万人,都会战死的。” 楚擎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马如敬愣住了:“知道还去做?” 楚擎反问道:“你认识那五万草原人啊,有你家亲戚啊?” 马如敬说不出话来了,望着楚擎,面色极为复杂。 他听明白了,楚擎,原本就没想着打赢,所谓的五万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数字罢了。 这五万人,在捉狼军和神草部的带领下,突袭几个部落,就算一比一的战损,也能干掉四五万贵族部落的青壮。 这样一算的话,楚擎这边,死上个四五万,其他部落,也能死上个四五万,加起来,就是十万左右,而这十万人,都是凉人,都是草原凉人,对大昌朝,对边军,丝毫影响都没有,反正死的都是凉人,听楚擎这话,就是拿投靠他的这五万人当炮灰,让凉戎内耗! 马如敬略微心惊:“可这些人,都是投靠你,投靠了咱们昌朝啊。” “投靠?”楚擎冷笑连连:“他们为什么要投靠我,投靠昌朝,投靠神草部,不过是为了不被金狼王驱使当马前卒罢了,如果不投靠我,他们一样帮着金狼王打咱们边军。” 马如敬望着书案后这个整日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错,可让投靠昌朝的五万人去送死,他还是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至少,我会让他们的老弱,入关,与汉民在一起,不说活的多好,起码能活着,免于战火,想要受到咱们边军,受到咱们大昌朝的庇护,他们,就得为我而死!” 楚擎微微一笑,看向马如敬:“慈不掌兵,还是您之前对我说的,对吧。” 马如敬长叹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好,本帅与田海龙等人,也是前不久才回了关,搞清楚了一些草原深处部落的位置,大约十余处,晚一些就会让人交给你。” 楚擎:“愣着干什么,大家快嘲笑他。” 马如敬破口大骂:“又他娘的为何嘲笑本帅?” “你才有十余处,盛兆军和暮花那边,有五十多处。” 马如敬表情一滞。 这他娘的…是应被嘲笑一下,和枭智一样,自己白折腾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骂骂咧咧的拿起茶杯,马如敬还挺滚刀肉:“那便笑吧。” 听这话就知道,老马同志,已经习惯了。 第964章 强令恶令 该谈的事,都谈过了,绿珠也带着人将酒菜摆放在了外面,各大营主将副将也都一一赶来。 最靓的仔,成了陶少章,战绩前无古人,干掉了两个草原王子。 这战绩,连楚擎都不如,他虽然也干死了两个王子,但是其中一个是野生的,不纯。 各个将军们纷纷祝酒,羡慕的不得了,询问着具体情况。 陶少章老脸通红,不好意思说,楚擎则是胡咧咧了一通。 陶少章干死两个王子,一个是因为要秀箭法,一个是因为急眼了。 但是在楚擎的嘴里,完全是变了味。 秀箭法,成了先发制人,眼看那草原老四要困兽犹斗,抱着必死之心要拼命,被陶少章先发制人助他一臂之力火速投胎。 至于阿勒齐,情况也差不多,不但出口成脏,还羞辱诗礼传家的陶府,要将陶家女眷如何如何,这不是羞辱陶家,是羞辱天下文人,斯文扫地,禽兽不如,非但口嗨,还仗着他是王子的身份有恃无恐,认为大家不敢杀他,不敢杀他,所以他就可以继续口嗨,认为昌人没骨气,说如果你们昌朝的文人官员,有骨气,有爹娘,有女眷,你们有种,那你就代表所有有种的昌人杀了我,最后,陶少章就代表有种的昌人弄死他了。 很多事就是这样,同样一件事,分说法,说法不同,人们的认知就不同。 不管怎么说,得写军报,奏明朝廷,陶少章的大名,势必会传唱天下,昌朝和凉戎干了百年了,还从未有过阵斩草原王子的先例,这就和凉戎人干死了皇子一样,得大书特书一番,如今凉贼要卷土重来,朝廷也必然会将这些事大肆宣扬,算是给军民们提提气。 楚擎坐在台阶上,啃了半个羊腿,撑得不行,喝了口酒打了个饱嗝。 刚刚听绿珠说,现在望原城基本上算是走入正规了,物资依旧源源不断的送来,做不到自给自足,却也至少保证了边军和望原城刁民们的日常需求。 各处作坊也已经开工了,酿酒作坊开始对百姓们供应售卖,唯独造纸作坊没有任何进展,缺水,还是挖不出来水。 对于这件事,楚擎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让陶蔚然继续投入人力伐木,在边城山林区域,一定有地下水源,加大人力继续砍继续挖吧,早晚能挖出来。 楚擎现在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还是捉狼军,捉狼军新卒。 “二通。” 楚擎喊了一声,王通通跑了过来:“大人,您吩咐。” “拓跋乐送到水草牧场了吧。” “送过去了,卑职让人送到盛将军的手中,现在已是到了。” “哦,那就好。”楚擎将酒壶递给王通通:“散在旬阳道的那些探马,有什么发现没,那些捉狼军新卒的长辈们,那些世家,有什么举动没?” “有的,对大人您极为不满,听闻您带着新卒出了关后,不少人发出了信件,发到京中,寻人弹劾您,还有不少人亲自去了京中,按您的吩咐,也没截住他们,还有一些世家,煽风点火,他们的子孙并不在捉狼军中,却想要煽风点火,想要让其他人给您下绊子。” “拦住他们也没用,让他们告去吧,邱总会看着办的。” 喝了口酒,楚擎面露不屑之色:“还是没长记性,这些世家,就是欠收拾。” 王通通会错了意:“大人是说,该惩治他们一番了?” “不,不看僧面看佛面,新卒出关征战,没有逃卒,都在用命,看在这些新卒的面上,也不能收拾他们的长辈了。” “那您说的让他们长记性是指?” “放血。”楚擎挥手给陶蔚然叫了过来:“陶胖子,拟政令,凉贼马上要大举进犯关墙,边军誓死保卫,可粮草不足,这些世家贡献点吧。” “强令还是?” “不用强令,就是告诉他们这个事,让他们自己看着来。” “那他们岂会送来粮草?” “他们会的,明天一大早,派人去捉狼军军营中,拟定战功名册,老卒就算了,他们我另有安排,只写新卒们,斩杀一个敌人的,写五个,斩杀五个的,写五十个,一个没杀到的,写教化牧民,让多少凉戎牧民归顺了朝廷等等,还可以写带回了多少战马,多少兵刃,反正就是编,没底线的编。” “朝廷能信吗?” “本官带着七百多军卒,斩杀了两个草原王子,收服了水草牧场十多个部落,三千多牧民就在边关六大营吃吃喝喝,还有神草部,以及可能投靠咱们的鹰隼部,朝廷为什么不信,本官说出的话,就是真的,他们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谁不信,就让他从京中赶到边关,亲自调查一番。” 陶蔚然乐了:“那朝廷还真得信。” 顿了顿,陶蔚然不解的问道:“可这些,与旬阳道世家又有何关系?” “告诉他们,我会让兵部封赏这些世家子,成为校尉,成为将军,要是他们不想让新卒一辈子在边军混,就让他们出血,算是赎金,要是不放血,给本官逼急眼了,就带着所有新卒一起死在草原上!” “可要是那些世家子,本就想留在军中呢?” “那更好了。”楚擎哈哈一笑:“那就让他们说服他们的老爹老娘出血。” 陶蔚然满面敬佩之色:“那大人准备何时再出关?” “五日内吧,让墨鱼将神臂弩准备好就出关。” 陶蔚然知道劝不动楚擎,无可奈何,一想到那么多事都要自己主持,顿时头大无比。 想了想,陶蔚然试探性的问道:“可否将南宫公子留下?” 南宫平正在和昌贤拼酒,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不成,学生断然是要与楚师再次出关的,不可让陶少章专美于前,学生也要杀几个草原王子,至少也有三个,盖过他一头。” 陶蔚然算是服了。 草原上究竟有多少个王子啊,你们说杀就杀? “可我终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说其他,单单是这人力,看似多了不少,十万人左右可供驱使,可还是需要人力,大量的人力,至少还需要五万人,望原城一扩再扩,若是能够久留此处,安顿十五万人,绰绰有余,不过需要三到五年的光景。” 楚擎不以为意:“从旬阳道找呗,不算隐户,旬阳道登记在册的,少说也有七八十万百姓吧,招人呗。” “哪有如此简单,能来的,早就来了,不愿来的,说破嘴皮也不会来。” “那就增加赋税,增加徭役,百姓苦不堪言,说咱望原城没这要求,没有赋税,只有徭役,而且徭役还给工钱,比上工赚的多,他们一定回来。” 陶蔚然一脸的几何表情:“用恶令,强令,逼迫百姓前来?” “对滴,就这意思。” 陶蔚然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背这骂名。” 楚擎乐的很奸诈:“刚才二通和我说,除了新卒的家属,还有好多旬阳道世家豪族准备整我,那就这样,我给京中写个信,坑世家一把,正好给百姓也逼过来。” “这是何意?” “你当过官儿吗,这还用问我,当上官后,变着法征收税银,让世家先交,世家交了,百姓也交了,百姓交完了,税银如数奉还给世家,百姓的税银,官员要三成,世家要七成。” 陶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畜生吗?” “对呗,一看官员和世家这么畜生,百姓就得来望原城,咱这没赋税,也没徭役,还给钱。” “朝廷知道怎么办?” “大哥,你当我真要便宜世家啊,他们收了钱,那肯定是干他们啊,等百姓过来后,千骑营挨个查,就说他们和当地官员狼狈为奸,贪墨税银,全抓下大牢。” 陶蔚然越听越觉得刷新三观:“可京中那些官员,是你让人找来的啊,连他们也抓?” “当然不是,这叫钓鱼执法,说了你也不懂,就这么办吧。” 陶蔚然满面佩服之色。 怪不得边城山林全是树,一颗笋都找不到。 楚擎美滋滋的,他也突然想到了上一世的事。 那时候他认识一个女主播,每夜收礼物就好几万,结果并没得到什么钱,楚擎就问她怎么回事。 那个重度美颜依赖症的女主播说了,干女主播嘛,就得变着法要礼物,拉拢榜一大哥帮刷礼物,大哥刷了,小学生就能刷,刷完了礼物,大哥的如数奉还,小学生的拿三成,剩下七成是平台的。 第965章 倒反天罡 陶少章已经喝多了,在一群将军的吹捧下,光着个膀子和大家斗酒。 楚擎还是第一次发现,大舅哥竟然有胸肌。 他是死活没想到,书呆子一样的大舅哥,竟然有胸肌? 你堂堂的大理寺少卿,没事练鸡毛胸肌啊。 田海龙凑了过来,满脸讨好的笑容。 “大人,你还要出关?” “嗯呢,咋地?” “末将和你同去吧。” “为什么?” “末将也想宰几个凉戎王子过过瘾。” 一旁的陶蔚然提着酒杯直接走了,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咋的,金狼王大帐那边批发王子呢,给钱就卖,见利就走,薄利多销? 楚擎本来不想搭理田海龙,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朝着二通喊道:“快,取舆图来。” 王通通回身跑进屋内将舆图取了过来,铺在了地上。 一群将领们见到楚擎大呼小叫的,都跑了过来撅个大屁股看热闹。 楚擎望着舆图,看了半天,狠狠一拍额头,终于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他一直以为,边关距离水草牧场的距离很远,得走上好多天。 实际上,靠“走”的,的确需要很多天。 就如同他带着小弟们出关似的,走走停停,停停歇歇,歇歇砍砍,加上陶少章那批嘴,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一直下大雨,还有大乱斗那一夜,兜兜转转的,最终墨迹了七八天才到水草牧场。 可实际上,水草牧场距离边关并不远,如果骑着马撒丫子狂奔的话,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不考虑体力和马力,天气晴朗,温度适宜,一直狂奔也就是一夜或是大半日。 这也就是说,如果盘踞在水草牧场的话,从牧场到边军,拉出一条补给线的话,并不算很困难的一件事。 “哥几个。”楚擎指着水草牧场的位置,看向大家:“要是让捉狼军,或是边军某一支大营,盘踞在这里的话,能不能行得通。” 田海龙哭笑不得:“这也守不住啊,无城墙,如何守。” “不守。” “不守?” “对,不守。” 牛仁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没看舆图,而是看楚擎,怀疑这小子喝多了。 “占了这里,意义何在?” 楚擎露出了普信男一般的微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这里。” 众将面面相觑,没明白什么意思。 楚擎换个说法:“如果你们是凉人,怎么才会能够投靠昌人?” 田海龙面露沉思之色:“若我是凉人,昌人,必须要保证…” 话还没说完,枭智梗着脖子叫道:“一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休想!” 枭智这么一起高调,其他几个面露思考之色的将领们也不意思认真考虑这个事了,都开始跟着装。 “不错,若我是凉贼,便会忠于君,忠于民,无论敌方开了什么价码,本将都不会叛…” “是极,我辈武人,岂可…” “本将最是忠义,岂会…” “说的好,本将也是…” “俺也是…” 楚擎瞅着这群装b的将领们,无奈至极。 就在这时,只有肖轶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喃喃道:“承诺与保证,若是投靠敌人,至少也要…” 众将:“hei-pei,叛徒!” 肖轶气呼呼的,这一刻,他决定了,再次出关,他高低也得宰几个草原王子,三个起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我想说的是,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拉拢凉人,不可能一上来就直接说,让你们的老爹老娘和孩子入关,来我们的国家,我们照顾,你们给我打生打死,这就和…这就和追姑娘,也就是让姑娘对自己动心一样,怎么说呢…” 楚擎扭头看向福三:“三哥,这方面你最有经验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少爷,这…”福三略显尴尬:“我也不知她们为何对小的动心,小的不想让他们动心,只想睡她们,可她们…” 福三叹了口气:“可她们,却想对小的动心,哎,女人,总是如此贪婪。” 这一声叹息,透露出了三哥无限的忧愁与无奈。 大家直接忽视福三了,看向楚擎,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吧,如果,我们将草原牧场当成一个根据地,盘踞在这里,这里,有大量的牧民,草原二五仔叛徒,还有咱们昌军,大家生活在一起,一起并肩战斗保卫在这里,会出现什么情况?” 张成孝:“我大昌军伍,戒备凉人。” 杨保北:“凉人,戒备我大昌军伍。” 枭智:“互看不爽利,拔刀相向。” 牛仁:“互相猜忌,暗流涌动。” “不。”肖轶摇头道:“而是放下戒备,不再猜忌。” 马如敬凑了过来:“放屁一样的话,凉贼与我大昌斗了多久,便是普通牧民,见了我昌人都恨不得喊打喊杀,如何放下戒备,如何不再猜忌。” 楚擎没吭声,他想让肖轶说服大家。 肖轶瞅着马如敬,没好气的问道:“大帅你和牧民一起生活过?” 马如敬眉头一皱。 肖轶继续问道:“与牧民一起并肩作战过?” 马如敬下意识摇了摇头。 肖轶问了第三个问题:“你会凉话吗?” 马如敬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肖轶的意思了。 楚擎带着人出关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阴差阳错的拉拢了不少小部落,并且和这些小部落的牧民生活在水草牧场中。 这也就是说,通过长久以来的接触,双方没有猜忌,没有戒备,从而并肩作战。 肖轶微微一笑:“事实上,昌军是可以与凉人牧民以及不同部落游骑兵并肩作战的,放下戒备,放下猜忌,并肩作战,一同杀敌,这一点,枭将军可以证实。” 枭智满面困惑:“本将如何证实,我又未与凉贼一起生活过。” “你不是亲眼所见吗,在楚大人的带领下,捉狼军和牧民们一起,给你撵的和狗似的。” 牛仁点了点头:“这点我可以证实,当时我是在关墙上的,枭智跑的贼快,恨不得爹娘多给他生了一条腿。” 枭智急了:“本将非是逃跑,只是事急从权,本将向来身先士卒,一身豪胆!” 肖轶深以为然,满面佩服之色:“这倒是实话,若是枭将军缺乏血勇之气,也不会准备剁了自己的臂膀投奔神草部。” 枭智:“…” 楚擎竖起大拇指:“阿轶你这嘴皮子是越来越溜了。” “还是大人你教的好。” 枭智气的够呛,憋了半天,低吼道:“hei-pei,叛…” 肖轶打断道:“你他娘的才是叛徒,想要投奔神草部落的叛徒。” “胡说八道,我那是假意做戏。” “那我问你,你做戏之后,世人是不是以为你成了叛徒?” 枭智挑了挑眉:“是又如何?” “那就是了,照你这么说,做戏的都是叛徒,那当初你们这些六大营主将,联合起来做戏,骗朝廷说你们要造反…” 肖轶目光扫过众人,深吸了一口气:“hei-pei,一群狗日的叛徒!” “我去。”楚擎乐不可支,肖轶这是要倒反天罡了。 第966章 前哨牧场 即便已经混了这么久,楚擎的沟通能力还是有些问题。 只有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的小伙伴,才会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说了半天,众多将领们一知半解,倒是昌贤等人听明白了。 楚擎想要说的意思是,草原上很多牧民,和关内的流民差不多。 上位者,都刁民刁民的叫着,说百姓没脑子,谁一忽悠就跟着造反,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有吃有喝,谁愿意去造反,有吃有喝,生活无忧,被公平对待,谁会去打生打死,不都是被逼的吗。 草原上的牧民也是这个情况,不是他们没有民族观念,没有国家观念,而是代表国家的那些位高权重的人,都不把关内的百姓或是草原上的牧民当回事,人家通过勤劳的双手去努力工作,结果饭都吃不饱,你还让他们效忠你,听你的话,你怎么不去吃大便? 楚擎虽然没有主观意识上的去拉拢那些小部落的牧民,可事实上,大家的确并肩作战了,一开始追枭智的骁骑营,再砍阿勒齐的手下,都证明了这件事。 这已经足以证明牧民们对贵族部落早就心生不满,砍起这些同族,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而对昌人,他们是戒备不假,但是如果他们能够从昌人上看到一些东西,看到一些自己希望,向往的东西,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无论哪个国家,哪个阵营,都出现过叛徒,都是有缘由的,那么多叛徒,不可能说敌人一来,叛徒就兴冲冲的跑上去,大喊大叫,哎呀我好开心啊,我想当叛徒,我倾家荡产自费当叛徒,我就是愿意当叛徒,得劲儿,巴适,倍爽。 当叛徒,无非是三种情况,第一种,被逼的,真的没办法了,对自己的国家,那是真的彻底失望了,那些小部落的牧民就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第二种,投机心理,游隼部落和这个沾点边,也是出于自保,不叛不行了,不叛也是死,不如叛一下博一把,除了能自保,没准还能得到点什么。 第三种,那就是纯粹精神病,闲的蛋疼奶酸,没事找事干,孙尚文就这情况,耗子舔猫批,没事找刺激。 “短时间内,那些贵族部落不会来攻击水草牧场,一是因为那些贵族部落在集结兵力,汇合兵力,二是因为我会带领捉狼军,以及神草部,袭击各个部落,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让那些贵族部落,人人自危,不敢出兵跑到这边。” 楚擎越是说,心中的想法,计划,越是完善。 “水草牧场就如同一个过渡,会将收服的牧民安置在那里,让他们亲眼见到,我们汉人,昌军,并非面目可憎,大家可以友好相处,昌军,是解救他们的,不是为了战争而战,而是为了和平而战,如果他们也向往和平,大家等同于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 楚擎目光扫过大家,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我的计划,水草牧场,是一个平台,一个避难所,更是一个可以向牧民们展示希望的地方,汉化,汉化他们,而且这个位置距离边关很近,对我们来讲,算是扩大了纵深,凉贼小股部队来犯,人数不多,水草牧场的兵力就可以解决他们,这里也就能变成了边军的前哨,如果敌人众多,水草牧场也可以提前发现从而示警,随后迅速将物资转移回来,大草原一望无际,真的要是敌人数量众多,外放的探马和游骑兵不可能无法提前发现,进,能攻,退与逃,回到边关,就能守,水草牧场,将会变成我们的前哨,我们汉化凉人牧民的庇护所。” 马如敬撮着牙花子:“这…成吗?” “成。”楚擎点着头:“一定成的,因为各个小部落,已经与捉狼军并肩而战过,他们相信,我们是在守护他们,守护着他们的家园,接下来,利用水草牧场,让更多的凉人知道,我们会守护他们,但是单单靠我们不成,需要我们与他们团结起来。” “可我大昌与凉戎,斗了上百年,双方之间的血海深仇,真的能如此轻易的化解吗?” “不,不是我们与这个民族有了上百年的血海深仇,而是与他们的统治者有着血海深仇。” 楚擎再次看向舆图:“凉戎与瀛贼不同,如果是面对瀛贼,哪怕是一只鸡我都不会放过,哪怕他们全民投降,我依旧会绞尽脑汁灭了这个种族,但是凉戎不同,大多数的部落战斗,是因为他们必须遵从统治者的意愿,要不然,他们就会死,说白了,他们也是被逼的,一直以来,入关烧杀掠夺的,都是贵族部落,小部落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他们不想做,也没那个能力做,所以,可以拉拢他们,如果是贵族部落,正如马帅你所说,他们在关内犯下的累累血债,必须以血来偿还。” 马如敬犹豫不决,看向众多将领:“大家觉得呢?” 昌贤第一个表态:“楚师说的对。” 福三挥拳道:“少爷说的对。” 陶蔚然:“我觉得成。” 童归:“那一定成。” 肖轶:“我看也成。” 陶少章:“妹夫真知灼见。” 马如敬险些骂娘,谁问你们了,你们跟着楚擎混,那可不双手双脚赞成吗,他说他要干死老子取而代之当边关大帅,你们还得说成。 “枭智。”马如敬看向枭智:“你觉着呢。” “末将觉着,有些异想天开,这事,不稳妥,此举无非是要驻军,驻扎边军军伍,这是将兄弟们的脑袋扔那些凉贼面前,这个险,不能冒。” 楚擎刚要开喷,肖轶不由的点了点头:“不错,枭将军的话,也有道理。” 枭智报以微笑。 肖轶也是回个微笑:“枭将军此言有理,毕竟枭将军智谋过人,能够想出剁了胳膊投奔神草部这种计谋,可谓是智计无双,他说的,一定对。” “姓肖的!”枭智霍然而起:“老子和你拼了!” 肖轶呵呵一乐:“你动我一下试试,刺杀皇室成员,与造反无异。” “你…” 楚擎乐的不行:“你爹不是大反贼吗,你还皇室成员,好意思。” “他不是还没反呢吗。” “倒也是。” 枭智气的够呛:“hei-pei,叛徒。” 肖轶:“污蔑皇室成员,大逆之罪。” 枭智:“…” 马如敬深深看了眼肖轶,这孩子出了一趟关,到底是经历什么了,咋变成这个熊样了呢? “大帅。”田海龙开口了,望着舆图上水草牧场的位置,双目灼灼:“末将觉得这事,可以试一试。” 张成孝冷哼道:“你这是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他娘的干了。”牛仁一拍大腿:“本将愿带果毅营的兄弟们驻扎此处,善待凉贼…善待凉人,尤其是那些大胸脯大屁股的草原娘们,兄弟们都会接纳她们的。” 牛仁这么一说,杨保北急了:“那我们锐士营也成,这就回去挑选一千个光棍军伍,前去驻扎。” 楚擎叹了口气:“大哥,是让你们干正事,不是加草原单身阿姨群的好不好。” 第967章 一闪而逝 事情终于还是定下了,楚擎太有话语权了,这种话语权,甚至比马如敬还要重,除非老马同志施展大预言术。 至于那些将领们,也是分成了两派,无非就是冒险的事,一派觉得可以冒险,一派觉得不能冒险。 用杨保北的话来说,这个险,可以冒,楚擎说的那些什么前哨啊、汉化啊、拉拢牧民之类的,他不在乎,他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他就着急解决他们锐士营老大难问题,现在军伍老零化越来越严重,光守边关了,个人婚配问题都没解决,这才是大事。 楚擎原本没当回事,觉得老杨动机不纯,可转念一想,意识到了一件事,还真别说,那些小部落孤儿寡母真不少,大闺女,小媳妇,男女比例很失衡,有的直接都能买一赠一甚至赠十一了,就那些小部落,加起来也就五六千人,十八岁到四十岁的草原女人,占了三成不止。 最终经过协商,锐士营去八百人,马弓营五百人,骁骑营去四百人,果毅营去三百人,一共两千人,驻扎水草牧场,除此之外,会运送一些物资过去,将牧场变成边军的前哨营地,楚擎率领捉狼军和神草原继续出关作战,一旦缺乏物资,也不用和个孤魂野鬼似的碰运气以战养战,初期一旦缺乏物资,直接回水草牧场补给就行。 至于深入草原跑的太远怎么办,楚擎还没考虑到这,反正就知道水草牧场比边关近。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楚擎再三强调,是去驻扎的,不是去相亲的,更不是去逛会所,各位将军不能和军伍说什么相亲之类的话,就说是驻扎,保证战斗力的前提,军伍可以和牧民们接触,甚至和女性牧民们接触,但是不能做出任何违反军纪的事。 楚擎不是不相信边军,而是不相信男人,就边军这群老光棍,一个个都饿的哇哇叫和校长副院长似的,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实际上楚擎是真的想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么开放,不注重民族和血脉血统之类的事,单单是让边军接受凉人,双方放下戒备之心,就需要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更别说大家眉来眼去然后一起过日子了。 吃饱喝足聊完了,众多将领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楚擎虽然困,却坚持看着舆图,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这些将领们说的也不错,这的确是拿军卒的命去赌,一旦投奔昌朝的牧民越来越多,就越容易出乱子,边军不可能派太多的军伍过去,要是人数比例越来越悬殊,出了问题,驻扎的边军就会倒霉。 “少爷,边军去扎营,得有个管事的。” 福三陪着楚擎一起看舆图,问道:“您有人选没?” “没。”楚擎揉了揉眼睛,看向三哥:“你有没。” “小的也是乱想,您要是有的话,小的就不说了。” 楚擎笑道:“没有,你说吧,你觉得谁成。” “您看绿珠成吗?” “绿珠?” “小的觉着,绿珠成,她本就是诰命夫人,军伍尊重她,总是在望原城接收发放物资,百姓也都知晓她,许多事,陶胖子无法出面去做,都是她做的,关内来的百姓,与望原城百姓起了冲突,也都是绿珠解决的,脑子也活络,学凉话,应也用不了多久。”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挺合适的。” 楚擎面露思考之色,随即看向了远处火炉旁啃羊腿的陶少章:“原本,我还想着大舅哥适不适合干这事来着。” 福三面色一惊:“原来少爷你没想着让那些牧民们活?” 楚擎:“…” 福三不太确定:“少爷不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 “那为何说考虑让陶大人坐镇水草牧场,小的还以为你不准备让那些牧民们活呢。” “大舅哥他…挺好的吧,就是运气…”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大舅哥这命格,属于是那种在家拿打火机点屁玩都容易给煤气管道炸了,可问题是,要说他运气不好吧,消防队一来,发现整栋楼就陶少章一个昌人,其他的住户全是瀛贼,煤气管道炸死了所有人,就陶少章一个活口还健在。 所以说楚擎也没办法评价大舅哥的智商与行为包括运气了,总之人肯定是好的,心也是好的,就是…反正没法说。 “行了,那就这么定了,明天起来和绿珠商量商量,尊重个人意愿,她愿意去,就让她试试。”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楚擎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屋睡了,明天还有好多事,五天后,再次出关,这一次,一定要去草原深处杀他个天翻地覆。” 福三微微一笑。 他看出来了,自家少爷有执念。 这事说来也挺逗的,捉狼军出关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时间这么短,也没砍上几个人。 回到屋中躺在了床榻上,楚擎辗转反侧。 同样都是穿越者,为什么那些世面上常见的同行们,就那么猛,什么草原啊、深山老林的野人啊、瀛贼啊,说灭就灭,甚至还能莽穿地球,自己怎么这么拉胯?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擎越想越来闹心,自己都不配当一个穿越者。 打了个哈欠,楚擎刚准备入睡,双眼一亮。 对了,武器,是武器啊,人家有火药啊。 楚擎眼珠子瞪的滴流圆,火药,火药配方,一旦有火药的话,别说凉戎,就是热戎都能灭了。 “一休…不是,是一…对,一硝,就是硝石!” 楚擎终于确定了,火药三大成分之一,第一个,正是硝石。 “一硝二…二…” 楚擎脑子里划过一道灵光,低吼道:“二硫,对,硫,一硝二硫,没错。” 楚擎心脏狂跳,他觉得自己快回忆起来了。 “一硝二硫三…三…三…”楚擎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一硝二硫三木…” 房门突然被推开,揉着眼睛的陶少章站在门槛处:“妹夫,你都睡了啊,那愚兄也睡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后,打着哈欠的陶少章关上了房门。 楚擎翻了个白眼,面露狂喜之色:“终于想起来了,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前七后八…” “九…九浅…” 楚擎,说不下去了,一脸呆滞。 他…又忘了,无论怎么想,死活想不起来了,脑中那一闪而逝的灵光,如果回到乡下夏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陶少章!” 屋内,传出楚擎的怒吼:“你*了个*我去你*个*你个大**我*你*啊!” 刚走出房门的陶少章,揉着眼睛回过头,略显困惑。 福三皱眉道:“你又惹我家少爷?” “哪有,他说梦话呢吧。” “梦话?” “应是,说什么一硝二硫三木什么的,不知是何意,不管他,本官回去睡了。” 福三没搭理他,侧耳倾听了一番,听到楚擎在屋子里骂骂咧咧的,也没敢进去,直到楚擎骂够了,睡着了,三哥这才回到旁边的房间歇息。 第968章 一举N得 楚擎在无能狂怒之中入了睡。 很多事就是这样,拼命去想,想不起来,闲的没事干的时候,突然就能想起来了。 第二日一大早,楚擎是被吵醒的,没怎么睡够,光听见外面说什么有没有夫君有没有夫君之类的。 一脸火气的楚擎起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来到窗户旁。 绿珠正在门口站着,肖轶在那苍蝇搓手缠着绿珠,嬉皮笑脸的,问来问去。 楚擎一脚给房门踹开,瞅着肖轶就开骂:“你特么明天别来当差了,我搁屋里听半天了,一直问人家有没有夫君有没有夫君的,你有病还是咋的?” 肖轶老脸一红:“末将随口问问。” “问个屁,你和个死变态似的,明天别来当差了。” “那后天呢?” 楚擎急眼了:“后天也不用你了,你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怎么和个死变态似的呢。” “那四天后呢。” “四天后正常跟着我出关。” “哦。”肖轶扭头看向绿珠,又死皮赖脸的问道:“绿姑娘,你为何不婚嫁啊?” 楚擎:“…” 绿珠噗嗤一笑:“人家姓张。” “张绿姑娘,你为何不婚嫁啊。” “滚滚滚。”楚擎给肖轶轰到了一旁:“你没见过女人啊。” 肖轶认真的说道:“从军前见了不少,从军后,能和末将说上话的,也有不少,三四个呢。” 一旁的福三投来了羡慕的神情。 绿珠问道:“大人,三哥说您找寻奴,可是有事吩咐?” 四日后就要出关,楚擎没办法继续练陌刀,但是杀敌的本事却不敢落下,坐下后,一边做着眼保健操一边对绿珠说道:“昨天吃饭我和将军们聊天的时候你也在,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有什么想法没?” “军国重事,岂是奴这小女子敢妄加评论的。” “别自谦,你什么性子什么能力,我清楚。”楚擎做完了轮刮眼眶后正色道:“水草牧场,将会驻扎两千边军,与投靠昌朝的牧民生活在一起,我就是问问,不是强迫你去,那里缺一个管事的,负责调度磨合,边军肯定有某个副将坐镇,牧民那边,应是一些头人和首领,但是双方中间缺一个协调人,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绿珠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大人若是要奴去,奴便去。” 没说那么多废话,什么会不会做不好之类的,绿珠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让我去,我就去,没二话。 “好,那就说定了,四日后,我们先出关,到达水草牧场,六日到七日后,边军各大营都会调派一些人马,到了那时候,你跟着他们一起去,如何做,你自己看着办就行,我也没太多的想法,尽量让双方和睦共处。” “好,那大人没别的吩咐,奴去膳房将粥菜端来,您用些早食,在关外为国征战,委屈了身子,奴中午给您熬一锅鸡汤喝。” 楚擎面露笑容:“谢谢。” 绿珠走了,她这一走,肖轶搓着手:“可真是个好女子。”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搓手。” “好。”肖轶放下了双臂,舔了舔嘴唇。 “你是个变态吧。”楚擎斜着眼睛骂道:“你能不能别这样,你这样我都不放心。” “末将就是觉得她是个好女子。” 福三笑道:“你看谁都是好姑娘。” 肖轶又开始搓手了。 饭菜被端了上来,肖轶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绿珠。 楚擎喝了口粥,给了肖轶小腿一脚:“你看什么呢,吃饭啊。” “哦,哦。”肖轶趴了两口酱菜,眼珠子又直了。 楚擎大骂道:“酱菜和大米粥在你嘴里打你了啊,吃饭,别特么看了。” 昌贤也打着哈欠从月亮门里走了出来,大舌头狼藉的喊了声“杵尸”,快步跑来坐到凳子上吃早饭。 南宫平也走了出来,不是睡懒觉,而是研究剑来着。 阿平一般都起的比较早,以前早起后都会练会剑,现在不练了,竟鼓捣一些药汁,然后往剑上抹,旁边路过个人,他都想扎一下试试。 热热闹闹的吃了顿早饭,除了楚擎外,一群人各自拿着饭碗菜盆送到回了膳房。 这就是绿珠喜欢和大家在一起的缘故,没有人计较什么男女尊卑,也没有人是下人或者奴仆,能居住在大帅府的人,都如同亲人一般相处。 早上也没什么事,大家各自找地方坐,晒着太阳。 楚擎瞅了眼坐在台阶上打哈欠的肖轶,看向福三,问道:“这家伙怎么和有病似的呢,不会真看上绿珠了吧。” “少爷多心了,他看哪个女子都是这样,边军不少军卒都是如此。”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 肖轶不是个例,和色狼或者变态也没关系。 古人将这种事看的很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边军单身狗至少占八成,所以说关中子弟都不愿意从军,更不愿意来边关当边军。 当这军伍,当着当着就战死了,连个后代也没留下,到了下面,祖宗都得气的让他再死一次。 所以很多边军军伍,谁要是能取了亲,哪怕是个膀大腰圆二百斤的主儿,袍泽们都羡慕的不行不行的。 正是因为如此,肖轶才和个死变态似的,见到女子总的撩闲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自己成个亲生个孩子什么的,别过两天就战死了,连个后代都没留下。 “其实让凉人女子与昌人通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擎挠着头,他不知道草原上凉人的男女比例,光知道旱的旱死涝旳涝死,像什么头人啊,头领啊,贵族部落的扛把子,一个人娶十几个几十个姑娘都是常事,能作战的游骑兵,也能娶不少,但是牧民的话,一般都是一夫一妻,还有好多打光棍的。 灵感,再次来了。 楚擎开始无意识的敲着桌面。 凉人,那些小部落,想要让他们放下戒心,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通过这种方式,通过婚配的话,那么就可以大大缩短这个时间。 假如大量的凉人女子嫁给边军,那么就会来到关中生活,来到关中生活,她们的亲族,也就会从她们的口中知道昌人是会接纳他们尊重他们的,久而久之,就会让他们慢慢被“昌化”。 越想,楚擎越觉得可行,好处太多了,解决边军老大难的问题是一方面,还能够提升人口,增加人力,增加了人力,好多项目就可以缩短时间,缩短了时间,望原城百姓就能自给自足,好处太多太多了。 “三哥,要不,去给金狼王大汗添堵这件事,再缓缓,咱先弄个昌、凉相亲大会?” “少爷您说什么都成。” 第969章 安排 楚擎一直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人,决定好了,就和个大爷似的一挥手,让探马去找陶蔚然了。 这种事,他觉得陶蔚然应该很擅长。 结果还没等陶蔚然来,楚擎又想到了捉狼军新卒的问题,相亲大会的事瞬间抛到了脑后,带着一群小弟们前往捉狼军大营。 这次回关,完全是始料不及的事。 虽然出了关,也杀了敌,经历过生死,并肩而战,可楚擎还是没把握,没把握那些世家子们对捉狼军,对同袍们有了归属感,也不知道第二次出关,这些新卒是否还会自愿。 到了大营后,刚下马,林骸与宋忠迎了上来。 林、宋二人,算是老搭档了,林骸不用说,战争上的猛将,直面过生死,解剖过恐惧,为战阵而生,也会为战阵而死,每每奉战身先士卒,而宋忠,同样是老卒,作战经验丰富,但是在捉狼军中,大多担任“指导员”的工作。 二人走来后,宋忠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 “都听说了,听兄弟们说了,少爷不愧是楚家的种,老宋我心里痛快啊,少爷英武。” 楚擎尴尬一笑,自己是听鹦鹉的,光靠嘴了。 跑草原外围溜达一圈,一没偷,二没抢,也不知道哪里给老爹争光了。 亲眼确定了楚擎四肢健在,脸也没破相,好像还稍微胖了点后,宋忠这才汇报了一下留守营的情况。 又来了二百多新卒,不过说新卒也不准确,因为其中有五十多人是六大营的老卒,主动提出要跑到捉狼军这边混。 事实上,这些老卒都属于是“关系户”,想来捉狼军的老卒太多了,这五十多人为了说服上官,嘴皮子都磨破了,手段百出,这才加入了捉狼军。 其实捉狼军并不属于是朝廷的官方军队,类似于雇佣兵,完了还没军饷。 当年楚文盛组建捉狼军的时候,从来不发粮饷,有能耐就跟老子出关抢去,没底薪,只有提成,抢的越多,赚的越多,发家致富,就在草原。 结果不言而喻,凉戎比边军还穷,别说房子首付了,自己还得往里搭点,给战死兄弟们的亲族安家费。 但是对很多军伍来说,粮饷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出关,而不是一辈子守在关墙之上等着凉贼上门。 到了后期,捉狼军战绩斐然,兵部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捉狼军的存在,粮饷让边关发放。 楚文盛还是看不上,首先六大营的粮饷都没足额发放,再一个是就算足额发放了也没多少。 现在楚擎接了捉狼军的大旗,待遇不用说,粮饷是普通军伍的五倍。 一开始楚擎想按照普通军伍十倍的粮饷发放来着,福三怕影响不好,这才变成了五倍。 入了营,楚擎哭笑不得,二百多新卒,包括那些六大营老卒,都在训练,趴地上匍匐前进。 而训他们的,竟然是那些原本的新卒。 徐小跑喊的最响,甩着马鞭大吼道:“给老子把身子都压低,看看你们长那个丑样子,害怕脏了脸不成,老子乃是旬阳道第一美男子,当初照样将脑袋插泥里,给老子停住!” 楚擎惊呆了:“这怎么是新卒在训新卒?” 宋忠解释道:“上了战阵,出了关,便是老卒,捉狼军历来的规矩,老卒可训新卒。” “那能行吗?” 宋忠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练兵,训新卒,他是行家。 那些世家子和百姓之子,说是上了战阵成了老卒,其实还是新卒,他和楚擎有同样的担心,怕这些世家子回来之后不肯再出关。 所以昨夜回来后,宋忠就让那些世家子们和新卒们吹牛b,说他们去了草原如何如何,怎么干掉的前哨部落,又是怎么一起宰了两个王子等等。 这群世家子们,可算抖起来了,给自己吹的和项羽转世似的,收获了更多新卒敬佩和艳羡的目光,包括那些六大营的老卒。 尤其是徐小跑,人气最高,这小子非说他睡了金狼王大汗的女人…的闺女。 很多老卒从军多年,可不服也不行,从军时间再长出过关,就在城墙上放箭,概念不同。 军营嘛,拳头大就是道理,关墙后的,不如关墙上射箭的,关墙上射箭的,不如骑着马出去追敌的,骑着马出去追敌的,不如捉狼军,这就是边军的食物链,捉狼军无疑是在顶层。 小胖子胡申志那就和徐小跑的跟班似的,咋咋呼呼的叫道:“当初徐哥在泥里,趴了一天一夜,你们这算什么,都给小爷我好好趴着。” 其他那些世家子也是,刚回关,本身就不用训练,可以睡懒觉,结果一个个起都的特别早,就为了折磨新卒,连骂带踹的,比当初训他们的老卒还横,也更加招人恨。 楚擎进入了军帐后,让人将徐小跑和胡申志叫来,他有事要问。 徐小跑和胡胖子进来后,楚擎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刚要说“坐”,二人并肩而站,施了个军礼。 楚擎先是看向了胡胖子,笑道:“那么多新卒,我能记住名字的,只有两个人,胡敦敦你是其中一个。” 胡申志受宠若惊,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知道你从军,加入捉狼军,是为了保全你爹,和我们混熟了,也好打着我们的名头给你爹避祸,你的情况,陶大人与我提过,望原城是没有文官的,但是如今的望原城已是今非昔比,没有治民的文官可不成,一会我会写封信给京中的宰辅南宫大人,来回不到两个月,将你爹调任到望原城南郊,也就是边弓城,边保衙署,不是一把手,而是属官,一把手应该是田海龙,你爹要是能去,就给田海龙打下手,负责军民诸事,算是平调,只要无过,便是有功。” 胡申志神情大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个响头磕在地上,眼泪顺着下巴就开始流淌,哽咽的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擎面色如常,这个礼,他该受。 之前他问过探马们,关于胡申志老爹的情况。 旬阳道官场的水很深,当然,各道或者说是昌朝的所有官场,水都很深,没有根脚,很难立身。 胡申志的老爹胡砯的情况就极为特殊,不是出自世家,却能混到县丞的位置,虽然是芝麻绿豆一般的小官,也极为难得,贪,但是贪的不多,贪的钱财,都送给世家或者上官了,要说是好官,肯定不算,但是要说坏吧,也坏不到哪去,相比旬阳道其他官员,还算不错的。 根据探马了解到的消息,胡砯还算有能力,在夹缝中生存这么多年,一般人也做不到,而且初到官场刚刚为官时,也是一腔热血为民为公道,可惜,最终遭了无数次社会毒打,棱角也被磨平了,只能随波逐流。 楚擎这么打算也是无奈至极,京中文臣,他认识不了几个,人家也不可能过来,只能就近委任,问题是六大营全是武将,人家都有活干,那么只剩下旬阳道的官员了,而旬阳道众多官员之中,楚擎只见过胡砯。 见到了胡砯,楚擎就不由想起了自己的老爹。 他觉得胡申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为了老爹,自己干什么都行,这也是胡申志留在捉狼军的缘故,为了他老爹。 第970章 回不去了 感动够呛的胡申志,抹了一把眼泪,终于开了口。 “大人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吸溜吸溜鼻涕,胡胖子又是邦邦邦三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胡胖子不傻,反倒很聪明。 望原城的情况,他或多或少都了解到了,对他来说,楚大人就是个直立行走的功劳提取器,但凡和楚擎沾边的,无论人与事,都有功劳可领。 等他老爹来到了望原城,正如楚擎所说,无过就是功,最主要的是,在望原城任职,就算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的人了,旬阳道那些世家与官员,谁还敢再刁难他胡家。 楚擎点了点头,让胡申志站起来出去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随即看向徐小跑,似笑非笑。 徐天辰还是那副不怕死的模样,呵呵一乐:“大人,我爹可不当官,您换个别的。” 楚擎哈哈大笑。 他原本是要问,徐天辰可不可以留下,如果不想留下,自己做什么,对方才可以留下。 现在,这个答案已经有了,徐小跑,不会走。 让徐小跑坐下后,楚擎笑道:“新卒之中,你的功劳最大。” 徐天辰摸了摸鼻子,脸色有些发红。 他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 所谓功劳,与暮花有关,要不是他,暮花也不可能透露出关于金狼王大帐的情报,包括兵部尚书邴韬的事情。 这事看似很平常,可要利用的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就如同凉贼在皇帝身边安插了一个钉子,就是这个概念。 “你可想好了,你要是留下,还要与我出关,出关,就有战死的可能性,你不怕死?” “怕。”徐天辰叹了口气:“谁不怕死,学生自然是怕的,可学生,也不愿意回去了。” 楚擎微微颔首:“是啊,回不去的。” “是的。”徐天辰又露出了笑容,重复道:“回不去了。” 二人都是聪明人,所谓回不去,无非就是回不到原本的生活之中了。 徐小跑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小接受世家最为精英式的教育,读书,读书,再读书,如何科考,如何为官,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熬资历,再如何代表徐家争取家族利益。 事实上每个世家子,几乎都是如此,除非是世家不愿意培养,当废物看待。 在世家子眼中,家族最大,永远是家族利益优先。 而徐家和其他大部分世家不同,徐家相比其他世家,是爱国的,是拥军的。 就如同徐天辰的爷爷徐世卿,总和边军对着干,正是因为角度不同,不在其位,所以怒其不争,认为边军“消极怠工”,总是躲在城墙上,不主动击杀凉贼。 徐天辰也一直被他爷爷和一些长辈所影响。 可来到了捉狼军,出了关,他明白很多事情,关于军伍的事情。 边军,不怕死,怕的是死不了。 军伍,比谁都向往赴死,可他们,就是死不了,他们比徐家人,更加忧愁。 站在城墙之上,任由敌贼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们恨不得跳下城头,哪怕摔的粉身碎骨,只要能砸死一个凉贼,哪怕砸伤一个凉贼,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可现实终究是现实,他们跳不了,出不去,更死不了。 他们跳下去了,出去了,死了,谁来站在城墙上,守护城墙后的百姓,家园,以及国家。 徐天辰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无比幸运的,因为成了捉狼军的一员,成为了边军六大营最羡慕的军伍,可以出关,可以承载着无数军伍的希望,为大昌朝,为无数百姓,出一口恶气,讨一个公道,扬一声国威。 可若是离开了呢,离开捉狼军后,回去了,他要干什么,去京中科考,然后为官,变成了他最讨厌的那一种人,只会为家族争权夺利的那种人。 这才是徐小跑不想离开的缘故了,离开了,就要走上被安排好的道路,按照他父辈,他的爷爷规划的道路与人生,一直走下去,平平无奇,与其他世家子毫无区别,走完毫无建树的一生。 “新卒,你来带领吧,中午之前,马昂会来记录战功,除了陶大人这个首功外,你的功劳最大。” 徐天辰面如常色,毫无意外的神情:“好,大人安排就是。” 徐小跑没有任何意外,楚擎反倒是略显错愕:“不激动,也不惊讶?” “为何惊讶,新卒之中,带领他们,舍我其谁。” 楚擎:“…” 徐小跑嘴里略微发苦。 他都不好意思说,之所以觉得“舍我其谁”,脑子活络训练刻苦是一方面,主要是为了大家,他连处子之身都放弃了,单单这一件事,他爹和他爷,就能来个男男混合双打,更别说,他对暮花,似乎,还动了真感情,而这短感情,无疾而终,也会成为他一辈子无法忘怀的伤痛。 “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 楚擎呷了口茶:“说。” “可否,可否放过我徐家。” 楚擎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要动你徐家了?” “阿爷去了京中,他的性子,学生了解,学生不离开捉狼军,他不会罢休的。” “那你写封信就得了呗,告诉他你是自愿留下的。” “看了信件,家中长辈必会以为,是学生被大人所胁迫,才写下书信。” 这就是徐小跑聪明的地方,他知道自己写了信也没用,除非亲自去了京中,才有可能说服他爷爷。 而徐世卿最是宠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将他当接班人去培养,这莫名其妙的就从了军,还是边军,捉狼军,他徐家岂会善罢甘休。 徐天辰知道楚擎的性子,也知道他的手段,真要是徐家给他惹急了,徐家…后果堪忧。 原本徐天辰不是很怕楚擎,觉得和自己年岁差不多,就是运气好,可能是拍皇帝拍马拍的好,才走到了今天。 可随着和从京中赶来的捉狼老卒了解后,了解了很多关于楚擎在京中的事情后,确定了,他徐家,在楚擎面前就是个弟弟,不,连弟弟都不算,因为楚擎专治各种型号的世家,想搞谁,甭管传承了多少年,甭管有多少子弟,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放心吧,正好我一会也要写信,给邱总,就是户部右侍郎邱大人去一封信,让他别搭理你爷爷就行。” 徐天辰不是很放心:“大人,学生斗胆,您…您还是给南宫宰辅、卫尚书、曹尚书、太子殿下、太子少师等人去一封信吧。” 楚擎乐不可支:“不用,给邱总写就好了,其他人,动不了你爷爷的。” 第971章 京中暗流 楚擎虽然做出了承诺,可徐天辰还是有些不安心。 在他的认知中,楚擎的“靠山”中,真正厉害的是卫长风、礼部尚书曹悟、太子昌喻以及宰辅南宫玺等人,相比这些人,只是右侍郎的邱万山,也不是太令人在乎。 倒不是徐天辰觉得户部右侍郎官位低,而是和其他几个人相比,官位和地位,确实稍有不如。 当然,小跑同学根本不知道,就这些人加起来,杀伤力可能都不如邱总一半。 其他人整人,比如朝争,无非就是那些老套路,但是邱总整人,一招制敌,一旦出手,就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后路。 徐世卿的地位在那摆着呢,就如同当初的龚承安,即便是南宫玺想要动徐世卿这种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甚至可能无法动他,但是邱总不同。 邱总从来不问对方是个什么人,因为只要他出手了,对方都得成死人。 “放心就是了,军报也就半个月就到朝廷,为你请功,到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不会动你爷爷的。” “好,多谢大人。” “不,我应该谢谢你才是,谢谢所有人,所有为国征战的勇士。” 楚擎放下茶杯,露出了正色:“我想请求你一件事,成吗。” 徐小跑眨了眨眼睛:“谁敢走,我打死他们,打不死他们,我徐家,也整死他们。” 楚擎再次爆发出了大笑声,他越来越喜欢徐天辰了。 “行吧,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写封信给你爹娘吧,省的你爹娘牵挂。” 徐小跑摇了摇头:“大人,还是算了,我娘亲,娘亲宠的很,知晓了我又要出关,肯定是要来闹的,等出关后再说吧。” “听我的,写吧。”楚擎口气有些莫名:“一直以来,都是我爹一个人管着我,我都忘记我娘长什么样子了,很羡慕你,有娘宠着,爹娘都在身边,真的很羡慕。” 徐天辰面色复杂:“那大人您经历过…因为一件事,被骂两次吗?” 楚擎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学生会看着办的,大人您莫要忧心。” “行吧,去忙吧。” “唯。” 徐天辰离开了军帐,去找那些世家子们挨个“谈心”去了。 楚擎再次觉得自己的决定很英明,没有人比徐天辰更加适合带领这群世家子新卒了。 取来了纸笔,楚擎开始写信,写给很多人,先是陶若琳,主要是问一下那美女出浴图到底是谁画的。 结果写着写着,内容就变味了,开始装b,说他身为千骑营大统领,京中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要是陶若琳敢和哪个男人说话,或是对视一眼,他马上就能知道,然后就会让江月生去那个男人的府邸抄家如何如何的,吹了一通牛b,最后楚擎也觉得自己太二了,以“等我回去娶你”收尾。 写完了陶若琳的信件,又落笔写给黄老四。 提起笔,楚擎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自己一个天子亲军狗腿子头目,问皇帝身体咋样,想没想我,工作遇没遇到不顺心的事,这不是有病吗。 想了想,楚擎觉得自己还是写点正事吧,寥寥几句,哥们我在边关和望原城干的热火朝天,你得罩着我点,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过几年这地方就赚钱,你的份子都算进去了,你给我顶着点压力,过几年让你赚翻,撸起袖子加油干,我看好你。 完了是卫长风的,楚擎咔咔咔写了上千个字,各种拍马屁,什么卫世伯你身体咋样啊,我可想你了,你没事该吃吃该喝喝,过几天我让人给你捎回去几根人参,特别补,传言不虚,这人参真的有灵性,前几天我去山林中给你挖人参,刚挖了一根放在马上,一回头,人参给我马都骑跑了,您吃了,保证益寿延年。 写完了卫长风的信,楚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曹悟写封信,后来一寻思,和这老家伙不熟,还是算了。 懒得令人发指的楚擎,一寻思曹悟都没写,工部尚书刘勋也拉到吧,至于谭老大谭忠平,也别写了,让人捎几根会骑马的人参回去就好。 楚擎又展开了一封新的信纸,准备写给邱总。 笔尖停顿,足足停了许久,终于写出了第一行字。 致,我最好的老师。 内容只有一行,我会活成你想看到的样子,我楚擎,会成为邱兄的骄傲,感谢你。 只有一行,胜过千言万语,叠好了信纸,放进了信封之中。 最后,则是写给老爹楚文盛的信件。 写给老爹的内容很多,都是假话,说他来到了边关,几乎什么都没干,都让福三、昌贤、陶蔚然、南宫平等人干了,也几乎没动什么脑子,都是大家出谋划策,边军的将领们也都很好,看在老爹上的面子,对他特别关照,当自家子侄一般对待,有什么好东西都送给他,虽然出了关,他却都是在后方远远的看着,是福三和林骸带着大家上阵,他就站在后面看着,想杀敌,不太敢,见不得鲜血和尸骨。 通篇都是假话,将自己写成了一个废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夸了将军们,夸了百姓们,夸了所有人,还说自己运气好,总是运气特别好,自己做的事,都和运气有关。 写了很多字,很多内容,很多不符合实际的内容,楚擎这才叠上信纸,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将信件都塞进了包袱里,楚擎让探马送去城内的四安镖局,今日启程回京,尽快送到京中,晚了的话,别徐小跑他爷爷再凉了。 徐天辰担心的不无道理,他了解他爷爷,事实上徐世卿入京后,也的确在京中寻访友人想要弹劾楚擎,除此之外,多次入宫求见天子。 不过无论是黄老四还是邱总,都很给力。 老四一天病八遍,但凡徐世卿入宫,老四就病,病的很严重,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快让昌喻登基了。 至于京中的朝臣,世家,倒是能天天上朝,问题是让邱总整怕了,前车之鉴太多,各种型号的朝臣在邱总手里,基本上就是三两个回合就被ko。 徐世卿也是看出来了,天子根本不给他做主,朝臣也是一群怂包。 借住在友人家里的徐世卿,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可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京中隐隐传来风声,楚擎带领捉狼军出关了,之所以让那么多世家子成为捉狼军新卒,就是想要借此打击世家,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于楚擎究竟是什么目的,大家也不知道,不可告人不可告人,要是大家知道了,那还是不可告人吗,总之,这家伙肯定憋着一肚子坏水。 世家们又开始暗自联络了,尝试着能不能借着徐世卿之手,打着这老头的名义,不说除掉楚擎,至少找回场子,从而也借此机会让世家联合到一起。 世家就是这样,平常交好归交好,但是也有争斗。 可一旦皇权将他们压的死死的,就会下意识团结到一起对抗皇权。 远在边关的楚擎,全然不知,京中,会再次因他风起云涌。 第972章 妙计 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气呼呼的。 老四一直想要营造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可他实在是做不到,就装了半年多,装不下去了。 他还奇怪,为什么那么多皇帝,总是龙颜震怒,整整就急眼。 现在他是知道了,不是皇帝们愿意急眼,是实在忍不住。 “荒唐,荒唐至极!” 老四气归气,但是也没踹个书案扔个茶杯什么的,整坏了还得自己花钱买,不值当。 “捉狼军出关,难道楚擎就没有出关吗,难不成,上了战阵,凉戎贼子只杀世家子,不杀楚擎吗,一派胡言。” 黄老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还有那江月生,饭桶,当真是饭桶,楚擎在时,那些监察使,那些世家,连个屁都不敢放,这才过去多久,这些世家,这些官员,这些监察使,竟又敢冒头!” 事实的起因是刚刚在议政殿中,一个监察使站了出来,倒是没弹劾楚擎,就是说捉狼军不是官军,更不隶属于边军,就这么贸然出关了,还带着一群世家子,不像话,这个先例不能开,要是朝廷不管,今天谁带着一群人出关了,明天又是一群人带着家将下人出关了,那成什么事了。 老四认为这完全就是放屁,完全是偷换了概念,再者说了,除了捉狼军,谁还敢出关将脑袋别裤腰带上,明明是扬大昌国威,到了这监察使嘴里,就成了楚擎带着一群捉狼军军卒跑草原上过家家去了。 “老奴以为,那刘姓监察使,不过是试探一番罢了,今日在朝堂上,如此言说,若是…” 孙安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若是陛下置之不理,怕是用不了几日,便会愈演愈烈。” 黄老四何尝不知,略显幽怨的说道:“这楚擎也是,糊涂,太过糊涂,出关便出关,为何要带着一群世家子,这些酒囊饭袋有何用处,战阵之上拖后腿不说,还平添了不少京中的麻烦事,明日散朝后,告知那饭桶江月生,朕不愿再看京中这些世家蹦跶。” 孙安应了声“是”,又看了眼老四,满心槽点。 小老帝啊,不是人家江月生办事不力,主要还是你区别待遇。 以前楚擎在京中的时候,那是往死里整世家,不说你支持吧,你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楚擎往死里折腾。 可换了江月生坐镇千骑营,也学楚擎那样,往死里整世家,结果你这个不让,那个不行的,江月生还不敢忤逆你,搞的畏首畏尾的,能怪人家吗。 “还有一事,派人去鸿胪寺,去凉戎那里打探一番,金狼王,当真要因一个滑稽至极的梦再兴刀兵不成。” “是。” 本来黄老四没将凉戎当回事,之前就收到过几封军报,说金狼王大汗又开始抽风了。 可现在又闹出个兵部尚书邴韬的事,这也不得不让老四忧心。 前几天他见了吴王昌承恪,昌承恪挺实在,说没错,对,嗯呢,就是,邴韬那老王八蛋是准备造反,但是和我没关系啊,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黄老四肯定是不相信昌承恪的,但是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件事,这也就是说,要是凉戎打来,那边邴韬也会造反,一个凉戎不可怕,边军能守住,大不了再多调派一些折冲府军伍过去。 一个邴韬也不可怕,南关军伍的战斗力不敢说很拉胯吧,反正不咋地,最多就是个划地为王嘚瑟两天,慢慢收复就可以了,而且他也准备将楚文盛派去。 可一旦凉戎也来,邴韬也反,那麻烦就大了。 所以老四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来确定,确定凉戎是否真的会打过来。 吨吨吨灌了一口茶,老四也无心看奏折,大致算了一下自己有多少闹心的事。 凉戎那边,算一件,南关,算一件,加上楚擎又要被集火,也算一件,而且带领世家子出关,现在在京中已有传言,各个版本的传言,比如打击世家针对世家,或是杀一些牧民冒领军功等等。 主要是这三件事,而这三件事,都耽误老四选秀了。 不能选秀,老四就很闹心。 这一闹心,老四就来气,越想那些世家越来气,突然双眼一亮,一拍桌子:“有了。” “陛下您的意思是?” “这些世家,当真以为楚擎离了京,朕就收拾不了他们了。” 老四冷哼一声:“朕,只是每日要处理政务分身乏术,这才不愿意将心神耗费在他们的身上,既然这些京中世家找死,就别怪朕无情了。” 孙安瞳孔微缩。 要知道收拾世家这一块,一直是老四的弱项,因为得顾及声明。 像楚擎那种情况,很特殊,本身就是万人恨活畜生了,名声已经触底了,根本不在乎,可老四不是,一直营造着宽厚仁德的形象,所以才有所顾忌。 “陛下,您的意思…” “呵。”老四露出了那种天子独有的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神情,淡淡的说道:“去,取纸笔来,朕亲笔写上一封信,准叫这些世家叫苦不迭。” 孙安困惑了:“陛下是准备将信件写给何人。” 老四那种天子掌控一切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淡淡的说道:“送去边关,问问楚擎,该怎么收拾这些世家。” 孙安:“…” 注意到孙安呆滞的神情,老四没好气说道:“朕说了,每日处理国事,哪有那么多精力对付这些不老实的世家,再者说,与朕又无关,世家要恶心的是他楚擎,又不是朕。” 孙安满面佩服的神情。 老四这皇帝当的,是越来越专业了,瞅瞅这不要脸的劲儿吧,面不红气不喘,当初你管人家借钱的时候想啥了? “陛下,老奴倒是有一计,虽说不能让这些世家闭上嘴巴,却说不准,可让他们安生一些时日。” “你有一计?” “是。” 老四乐了:“你还能有什么计策,说说。” “让千骑营放出消息,说陛下准备将楚擎召回,吓吓那些世家。” 老四神情微动,陷入了沉默。 足足过了许久,老四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楚擎曾经说过,人与人接触的久了,便能心意相通。” “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竟然与朕想到一块去了,哈哈哈哈。”老四大笑道:“朕也是如此想的,只是一直未和你说罢了,竟敢窃了朕的妙计,也罢,念你忠心耿耿,朕这次不追究你了,就扣你两个月俸禄吧。” 孙安的笑容,带着几分心酸。 黄老四随意的问道:“对了,你的俸禄扣到什么时候了?” “正兴七十八年九月。” 黄老四略显狐疑:“你能活到那时候吧?” “老奴尽力。” “好,努力活着吧。” 孙安笑容愈发牵强。 还好咱家是太监,要不然子子孙孙都还不上。 第973章 老机灵鬼 京中发生的事情,楚擎不知道,还是那句话,不知道,更不在乎。 在望原城待了几日,楚擎也没闲下来过,和个领导似的在各处视察工作,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又和马如敬研究起了相亲的事。 马如敬觉得楚擎完全是在那扯淡,瞎他娘的捣乱。 楚擎被泼了盆冷水,马如敬回到骁骑营,闲谈时和军伍们提起了这件事,然后军伍觉得马如敬完全是扯淡,瞎他娘的捣乱,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马如敬都这么大岁数了,吃过见过,也有个闺女,可好多军伍连女子的手都没碰过,底层军伍们哪还管什么草原血脉汉人血脉了,能有个后就不错了。 然后马如敬眼看这些大头兵都要急眼了,又灰溜溜的跑到了大帅府,和楚擎说,相亲这个事,可以搞一下子。 搞一下就搞一下呗,楚擎全权交给了陶蔚然和绿珠操办,他自己则是带着捉狼军再次出关,这一次,又吸收了二百新卒,正好凑齐了一千人。 临出发前,楚擎见到世家子们一个没少,就挺困惑,询问大家真的愿意再次出关吗,而不是回家当大少爷。 那些鼻青脸肿的世家子连连点头,说愿意愿意,都愿意。 上马,出关,再启征程。 除了一千多捉狼军,还有之前三千多牧民,加起来不到五千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关,楚擎骑在马上,暗暗下了狠心,这次,高低得干几个贵族部落,不辱他老爹草原神偷的大名。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牧民们挺乐呵,在边军六大营里混了几天,吃的好,睡的也好,边军没人捅他们,这次关内五日行,他们很满意,还有一些人去了望原城溜达一圈,觉得望原城是个好地方。 大家是早上出的关,楚擎想要确定在白天的时候,直线前进最快需要多久到达水草部落,一声令下,大家全速前进。 事实证明,比上次夜里还要晚上一个多时辰。 因为领头的是陶少章,陶少章胯下那匹名驹萍儿乱他妈跑,跑到最前面非要领路,完了还带错路了,大家多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盛兆军已经集结了神草部落,三千四百余众,楚擎到了的时候,还有一百多游隼部的游骑兵,以及一个和小扎扎身高差不多的老家伙,也是贼矬,正是游隼部族长老扎扎。 老扎扎是一天前到的,面色不怎么好看,盛兆军都没咋搭理他,说他家少爷楚擎说了算,有事和楚擎谈。 见到楚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了,老扎扎站在营地门口,掐着腰,离远了看,和个酱菜缸子似的,长的和潘子有几分神似。 楚擎下了马,径直走了过去,面带询问的看了眼盛兆军。 “少爷,他就是游隼部的头领。” 楚擎哦了一声,看向了老扎扎旁边面无表情的小扎扎,笑着问道:“就你爹一个人啊,不说全家都来当人质吗。” 小扎扎没吭声,老扎扎开门见山:“想让最勇猛的游隼部族为你卖命,你给我们什么好处。” 楚擎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类似于水字数的对话,掰开了,揉碎了,磨磨唧唧的。 “道理,我和你那草包儿子说了,要么,投奔我们,要么,大王子弄死你们。” 老扎扎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将我儿的脑袋,割下来,送到大王子的面前,就不会有贵族部落打我们。” 楚擎神情微动,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小扎扎,这倒是他未曾想过的道路。 还真别说,要是老扎扎将他儿子小扎扎的脑袋剁下来送给大王子,恩怨基本上可以算是一笔勾销了。 “你同意你爹大义灭亲?”楚擎乐不可支的望着小扎扎:“就不想搏一搏,要不,我帮你把你爹干掉,你当族长,怎么样?” 小扎扎目光坚定:“为了族人,我会献出我的生命。” “哦~~~” 楚擎耸了耸肩,随即从二通的腰间将长刀抽了出来,递到了老扎扎的面前,撇了撇嘴。 “砍死他。” 老扎扎神色微变:“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要砍死你儿子,将他脑袋割下来送给大王子吗,砍吧,就现在。”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说要剁他脑袋吗,剁吧。” “我没说是在今天。” “不,就今天,就现在,要么,你剁了你儿子,要么,我帮你剁。” 说完后,楚擎打了个响指,周围老卒,摸向了刀柄围了上来,而营地外那百多名游隼部落游骑兵,也被数百张强弓上的箭头指在了身上。 “我不怕死,我们不怕死,我不怕你,游隼部,没有人会怕你。”老扎扎怒极反笑:“你杀了我们,游隼部,我的族人,会杀了你。” “哦,这样啊。” 老扎扎旁边还有一个人,很是健壮,很魁梧,冷笑连连。 “昌人,你杀一个游隼族人,游隼族人,就会杀十个昌人,我们是最勇敢的草原勇士,不怕死。” 这人说完后,跨出一步,来到楚擎面前,刚想要再靠近,福三抽出了千机,刀刃指着对方的心口。 汉子止住了脚步,呲牙乐道:“你不是像勇士,也不会是勇士,勇士,不需要靠别人保护。” “那这样吧,给你一次机会,你从这里…” 楚擎回头指向了远处:“看见入口那处草垛了吗,大约三四百步的距离,我也不知道有多远,你从这里开始跑,跑到那里,如果你能跑的过我,我放你们离开,怎么样?” 草原汉子微微一愣,试图分辨楚擎是不是在开玩笑。 “你先跑,跑过我,我放过你们,捉狼军,对你们秋毫不犯,撒谎不是人。” 老扎扎皱着眉头:“我闻到的谎言的味道。” “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让他跑,要么,你们都死在这里。” 老扎扎一咬牙,冲着那汉子喊道:“跑过去!” 老矮子一开口,那汉子撒腿就狂奔,谁也不知道楚擎打的什么主意。 打的什么主意不知道,反正楚擎是没动地方。 直到那汉子跑出去好远,楚擎转过头看向林骸:“捉狼军,所有人,取弩。” 林骸高吼道:“所有人听令,取弩!” 牵着马刚入营的老卒新卒们,从马腹下抽出了神臂弩。 楚擎:“上箭。” 林骸高吼道:“上箭。” 楚擎手搭凉棚,见那汉子快到终点了,微微一笑:“射死他!” 林骸迎风狂吼:“射死他!” 下一秒,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无数弩箭带着刺耳之声平射了出去。 仿佛只有一刹那,弩箭刚刚射出,下一秒,就全部扎在了那草原汉子的后背上。 汉子倒了,如同一个刺猬,身上扎满了弩箭。 平射,距离更远,准度更高,远远不是草原强弓可以比拟的。 老扎扎咧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望着远处那个刺猬一般的身影,惊恐不安。 “看来这家伙是跑不到终点了,我赢了,承让。” 楚擎摊了摊手,随即看向老扎扎,笑容可掬:“神臂弩,边军,几乎可以人手一具,光是我带来的,就有三千具,普通人,可以不停歇的射出数十次,因为毫不费力,你们的神箭手,又能用强弓射出多少箭,那么这种神臂弩,比你们游隼部的强弓,哪个厉害一些?” 老扎扎终于收回了目光,望着楚擎,咬牙道:“我见过你!” 楚擎困惑不解:“什么时候。” “在梦中,是你,是你,就是你,是你带领游隼部,不断壮大,繁荣,昌盛。” 楚擎:“…” 盛兆军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了老扎扎:“你这老机灵鬼,调皮。” 第974章 世人皆知 一看老扎扎认怂服软了,盛兆军左手右手各搂一个,给老扎扎和小扎扎搂进了营帐中,大喊着上酒上菜。 楚擎自然是坐在了主位上,老扎扎很激动,想要亲手把玩把玩神臂弩。 福三要来一具神臂弩,放在了桌上,老扎扎瞪着眼睛瞅了半天,这玩意都快比他高了。 光瞅也不过瘾,老扎扎又扛着神臂弩想要亲手试试,楚擎只好又跟了出去,让扎扎父子人手一把,还给了弩箭,让他们稀罕个痛快。 福三对身旁的肖轶轻声道:“若是他们胆敢将弩对准少爷,我杀老的。” 肖轶点头:“我杀小的。” 田海龙激动的问道:“我杀谁?” 没人鸟他。 本来这次出关名单里是没有田螺的,但是这家伙死缠烂打,抓着楚擎的袖子就不松手,非要跟出来,好几次抓不到袖子抓裤子,差点没给楚擎裤子扒了,最后也是墨迹不过,只好带他一起出来了。 草原人都是玩骑射的,算是从小到大长在马背上,血统这种事,是真的有,老扎扎祖祖辈辈,都是神射手,可以这么说,凉戎游骑兵对比昌军,只有两大优势,一是马跑的快,马也多,二是善弓箭,射的远,射的准。 但是草原弓在神臂弩面前,提鞋都不配,一个是射程,差很多,其次是消耗力气。 两军对阵,还没短兵相接,一边费劲巴拉的射了七八箭就有点气喘吁吁了,另一边咔咔用脚踩,踩完了就射,效率没有任何可比性。 亲自射了几箭,体验体验后,又测了一下距离,老扎扎代表鹰隼部,终于算是投靠昌人了。 老扎扎也不是傻子,根本不用问楚擎这玩意的产量,他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工艺并不是特别复杂,只要人手足够的话,这玩意的确能批量制出来,边军每人一把并不是吹嘘。 老扎扎甚至还蹦出了一个念头,自己应该也能造出来。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首先是木料没地方找,草原上根本就没有树,除非去雪山那边砍伐,不现实。 众人回到大帐之中,酒菜已经端上来了。 老扎扎一口喝光杯中酒,冲着楚擎比了个剪刀手。 楚擎楞了一下,下意识比了个心。 老扎扎开口了:“两个条件。” 楚擎:“…” “一起作战,我们不会冲在最前面,除非你们与我们在一起,我们一起冲锋,一起杀敌。” “这个没问题。” 不是过分的要求,情理之中,谁都怕当炮灰,楚擎表示理解,也承诺会共同并肩作战,不过游隼部得听捉狼军的指挥。 “第二个条件。”老扎扎看了眼小扎扎,后者开口说道:“在你们的关墙下面,建造营地,安置游隼族人。” “关墙下面?” “游骑兵,与你们一起杀敌,如果我们败了,你们就要打开你们的城门,让我的族人进入你们的国土,保证他们的安全。” 楚擎与盛兆军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没有马上开口。 事倒不是大事,但是得和边军协调,或者说是得告诉一声朝廷。 如果只是几百人倒也算了,游隼部可是有好几万人,不算青壮和游骑兵,单算老弱妇孺,至少也快一万人了,让一万草原凉人入关,这件事于情于理得和朝廷通气。 “要不这样吧。”楚擎试探性的问道:“将你们的营地,换到这里,换到水草部落,我们昌军的边军六大营,也会派人来驻守,捉狼军,神草部,与你们游隼部,在草原上征战,这里,变成后方,安置你们的族人,还有你们的物资粮草,怎么样?” 老扎扎眉头一挑:“你们不会抢我们的粮草吧。” 楚擎一脸鄙夷:“我还以为你在第十层,结果你是搁地下室撅着呢,大哥,你们游隼部有个毛粮草啊,你们全营地的粮草,加起来可能都没我三哥零花钱多。” 福三接口道:“少爷,您把可能二字去掉,大帅府里,小的床下面还押着五六万贯银票。” “五万贯还是六万贯?” “小的也没数过,五万六万没甚区别。” “那对呗。”楚擎没好气的望着老扎扎:“难道水草牧场还没你们的营地富饶,还是说,你们营地,比我们大昌朝富饶,为了你抢你们的粮草,我和你浪费这时间,捉狼军,我是捉狼军的统领,你觉得我有必要为了你那点粮草和你浪费这么长时间吗,我大半夜直接去你们营地里偷…不是,去你们营地里抢好不好。” 老头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还真别说,捉狼军的确没有必要忽悠他。 看戏的田海龙表示理解。 他太理解这种情况了,就是穷怕了,在楚擎面前,格局是显得很拉胯。 事基本上已经谈的差不多了,楚擎又敬了一杯老扎扎,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你们部落里,有没成婚的女子吗?” 老扎扎双眼一亮:“有,有的,五十个部落最美丽的女人嫁给你,她们会诞下你的子孙,你将永远庇护我们。” 楚擎哭笑不得:“至少五百。” 老扎扎倒吸了一口凉气,小扎扎则是满面敬佩之色。 楚擎翻了个白眼:“不是我,是军伍,如果你们有五百个适龄女子,我可以尝试让边军军伍娶他们,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扎扎父子二人懵了,一头雾水。 小扎扎小小的独眼大大的困惑:“我们的女子,嫁给你们的男子?” “对。” “鹰隼女子,嫁给昌朝边军男子?” “对。” 小扎扎见到楚擎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摇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好,不好不好,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 “边军很穷,我们不会让部落女子嫁给穷边军的。” 楚擎:“我…” 田海龙连连骂娘。 连凉贼都知道边军穷,这叫什么事啊,丢人都丢到大草原上了。 老扎扎又补了一刀:“我不会将我们的女子推进火坑的,这件事,不可以。” 楚擎扭头,冲着田海龙呵呵乐道:“记下来人家怎么说的啊,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老马同志,哈哈,暴躁大帅在线治军,苦逼边军在线受穷,世人皆知,哈哈哈哈。” 第975章 疯狗 楚擎嘿嘿乐着。 可乐着乐着,又有点闹心了。 边军穷,为国征战的军伍,娶不到婆娘,自己有什么脸可乐? 想着想着,楚擎又乐了。 有什么可觉得丢人的,自己才来多久,还没老四登基的时间长,该被嘲笑的是老四和臣子们才对,和自己有个毛关系。 “老族长,你这么想吧,你要是将你们草原女子,嫁给军伍,那就算是一家人了,六大营不会干你们,这也算是一个保障,对不对。” 楚擎试图讲道理,试着说服着扎扎父子:“再者说了,嫁给了边军,可以生活在草原,也可以生活在关内,一起搭伙过日子,有了孩子,算是你们游隼部落的子孙,也算是我们昌人的子孙,这不比什么斩鸡头拜把子结盟的关系铁啊,咱都成亲家了,你说是不是。” 老扎扎撇了撇嘴:“那为什么不将你们昌人女子嫁过来?” “靠,我们自己都没余粮,还将女子嫁给你们。” “那我们用五百个女子,换你们一百个女子,怎么样。” “大哥你别闹了,谁愿意去啊,瞅瞅你们穷成什么样了,还穿兽皮呢。” 老扎扎反唇相讥:“比你们昌人的边军还穷吗?” 楚擎:“…” 这话,楚擎没办法反驳。 边军那已经不是穷了,这也是他佩服边军的原因之一,粮饷都发不全,知道的是为国把守边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跑边关做慈善献爱心来了。 眼看着没办法说服了解行情的父子二人,楚擎眼珠子又开始乱转了起来。 福三注意到了楚擎的神情,心中笃定,自己少爷肯定是又准备坑人了。 以前在京中的时候,楚擎很少“眼珠子乱转”,不过来到边关后,就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就如同被勇次郎给了一嘴巴子的郭海皇似的,俩眼珠子都不是同一个方向转。 乱转了半天,楚擎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刚要开口,楚擎又意识到搭配错表情了,连忙换上了一副认真的模样。 “老族长,就金狼王和我们大昌朝这情况,你知道吧,不死不休,不是我们干死金狼王,就是我们干死金狼王,对吧。” 老扎扎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你看我给你分析分析啊,边军会出关,草原一望无际不假,可我们这一次会稳扎稳打,一步步蚕食草原上的地盘。” 老扎扎皱起了眉头,他对边军出关作战这事,半信半疑,事实上,楚擎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处于战略目的考虑,也算不上蚕食地盘,算是压缩金狼王和那些贵族部落的活动空间吧,我们未必会打赢,但是我们一定不会打输,因为有神臂弩,因为有城关,因为有大量的关内子弟来到边关成为新的边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等我们干掉了金狼王大汗和贵族部落,草原,就算是我们昌朝的地盘了,我没必要骗你,也不想和你说什么我们就是为了干掉金狼王,然后你们草原爱怎么样怎么样,我说这样的话,你肯定也不信,所以草原,凉戎,会成为我们的附属国,当然,我们也会扶持出一个新的大汗。” 老扎扎明显会错意了:“打赢了,我们游隼部落当大汗?” “这个承诺我可不敢随便做,大家现在只是结盟,还没到那份上,我想说的是,最先出关作战的,肯定是边军六大营,打下草原后,你们凉戎,得死上不少人,很多草场、牧场、地盘,都空出来了,而这时候,根据我们昌朝的制度,有功之士,论功行赏,一般都会封赏一些地,关内的土地,没多少了,朝廷应该是会封关外的地,也就是草原,各处牧场,按丁口,一个军伍有多少亲族或是后代,按照这个数字去分。” 小扎扎抓着耳朵:“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老扎扎却是神情微动:“如果我们的女子,嫁给你们的军伍,那这些地,这些草场、牧场,就是我们游隼部子孙的?” “宾果。”楚擎打了个响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你想啊,你们的女子,嫁给边军,越多越好,将来打赢了,给边军封赏了地,这些地,不还是你们游隼部落的吗,对不对,我们昌人,很少能适应草原上的生活,我们擅长种地,而不是放牧,所以这些地,封来封去,到了军伍手里,不还得留给他们的子孙吗,而他们的子孙,有一半你们凉戎人的血统,能种地,也能放牧,只要你们的女子多多嫁给军伍,多多生孩子,那就是稳赚不赔的投资理财啊,嫁的越多,生的越多,你们游隼部的地盘,就越来越大,你说对吧。” 盛兆军满面佩服的望着楚擎,就这一番话,四个字足以形容---胡说八道。 不说别的,光说地这事,朝廷给地,那是需要策勋的,很繁琐的程序,不是说你上阵砍人就给地,当年他从军的时候,砍了那么多人,别说地了,连个门儿都没给。 老扎扎与小扎扎面面相觑。 听着吧,好像有点道理,但是吧,又觉得有点扯。 “不,我还是无法这么做。” 老扎扎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我不想答应你。” 为了军伍的下半身…下半生考虑,楚擎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术,见到老扎扎还是不松口,彻底没脾气了。 “行吧行吧,那就以后再说。” 楚擎闹心扒拉的拿起酒杯,也没敬扎扎父子,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见到楚擎有点想翻脸的节奏,老扎扎也不敢轻易得罪,笑呵呵的说道:“楚将军,我们刚刚结盟,当我们真正相信对方时,再商量这些事,可不可以。” “可以。”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可以见到你们的大帅吗?” “你见他干什么?” “他是大帅,我们举族投靠,当然要见他,他代表着边军。” “行吧,过几天我安排。” 老扎扎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事,欲言又止。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还有什么要求,一起说出来吧。” “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太年轻了。” 老扎扎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你是捉狼军的头领,可代表不了你们的边关和皇帝,我想见另一个人。” “谁。” “我从你们昌人的商队口中得知,就连你们的大帅,在边关,都说了不算,有一个人,他到了边关,你们昌人都说,他是昌朝皇帝的亲信,皇帝的手,皇帝的脚,皇帝的眼睛,他是昌朝皇帝最忠诚的走狗,他的权利很大,你们所有人,所有昌朝的头领与族人,都畏惧着他,他就像一只疯狗,昌朝最凶恶的疯狗,他才是掌权的人,他代表天子,代表你们的朝廷,这个疯狗,才是说了算的人,我想见他,我会以最高的礼节,去见他,我知道,他才是你们边军最厉害的人,我可以见到他吗,我需要这条疯狗的承诺。” 福三弯下腰,低头问道:“少爷,拉出去砍了吧?” “哎~~~~”楚擎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满面正色的老扎扎:“您猜怎么着,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我就是你说的这个疯…不是,我就是你说的这个代表天子与朝廷的人。” “什么?”老扎扎一脸狐疑:“你不是捉狼军的将军吗,为什么又成了疯狗?” “你特么才是疯狗,你全家都是。” 骂完后,楚擎回头对福三说道:“想着点回关后查查,哪个商队说的,咬死…不是,干死他们!” 第976章 拉媒 解释了半天,扎扎父子二人终于确定了,楚擎就是那条传说中的疯狗。 楚擎也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的名声都传到草原上了。 又问了几句,楚擎才搞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在楚擎来之前,那些世家的商队“走货量”很大,想要进入草原深处,要不路过游隼部,要么路过塔塔木部落,所以游隼部就问了一下怎么回事。 这些商队说,京中来了个“疯狗”,这家伙见人就咬,尤其是世家,在凉戎人的眼里,世家就和他们的头领或是贵族似的。 总之,从这些商队的口中得知,京中来的疯狗,将会到边关,虽然名义上是掌管军器,但是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千骑营大统领,天子亲军,代表天子,代表朝廷,说的和权倾朝野似的,总之七分真三分假吧。 直到后期,也就是金狼王过生日之前,还有两支不怕死的商队出关了,告诉了游隼部,新来的疯狗,连边关大帅都不给面子,边关大帅现在混的老惨了,对望原城的事务丝毫插不上手如何如何的。 结果这疯狗就坐在扎扎父子面前,俩人愣是没对上号。 “本来想以普通人和你们的身份相处,没想到却换来你们的疏远,行了,疯狗就疯狗吧。” 楚擎一边翻白眼一边闹心扒拉的说道:“五百个女子,这几天就要,送到这里来,和边军先相处相处,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老扎扎也没想到楚擎就是…楚擎,也是个痛快人,没二话:“不行。” “那我发飙了啊。” 老扎扎及时的又补充了一句:“还是你派人去挑选吧,我怕选了部落女子,你不满意。” “啊?” 老扎扎处处透着小心:“行吗?” “额…行,很行。” 不得不说,疯狗,的确很有威慑力。 老扎扎接触过不少昌人,虽然不是很全面,但是也算是了解昌朝那边的国情。 和草原不同,并不是说谁能打,谁的权利就大,昌朝那边靠背景,靠耍心眼,靠臭不要脸。 凉人是怕捉狼军,但是同样知道这个将军那个将军之类的,能打是能打,但是在昌朝那边混的一个个属实不咋地。 俩人以为楚擎就是个捉狼军将军,做出了那么多承诺,最多也只能代表边军,但是有了疯…有了千骑营大统领这个身份,那就不同了,这家伙是昌朝皇帝最信任的狗腿子,代表皇帝,代表朝廷,说了什么话,都能兑现的。 当然,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楚擎,就楚擎嘴里说出的话,不能说全是放屁吧,至少大多数都没味儿。 这一下,可谓是宾主尽欢了,扎扎父子二人,三只眼睛,一直盯着楚擎看,频频敬酒。 其实像他们这种部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部落吧,他们算是贵族部落,贵族部落吧,又不是金狼王大帐之下的嫡系,就很夹缝,夹缝中生存,小扎扎当年还年轻气盛,干死了个大王子的射雕手,现在能够投奔昌朝,也算是找到一条活路了,至少能活着,富贵就不说了,最差的情况也是族人在边关附近生活。 外面传来了歌声,牧民们也点燃了篝火,该吃吃,该喝喝,该唱唱,该跳跳,该rap的rap,热闹非凡。 楚擎不是太愿意跟扎扎父子喝酒,这俩玩意也不会拍马屁,没什么意思,就带着二人到了外面,和其他牧民们熟悉熟悉。 俩人也算是知名人士了,很快和牧民们喝上了,尤其是小扎扎,不但喝,还唱。 楚擎都怕复仇鹰眼小扎扎变身,瞬间化身王砚辉,来一首《管问露在活方》。 捉狼军算是和牧民们并肩作战过,那些牧民热情的拉着老卒们的手,邀请他们一起唱跳rap,一时之间,其乐融融。 楚擎微笑着,坐在篝火旁看着大家。 不管怎么说,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接下来,不用嘴,得用刀了。 “大军哥。”楚擎给盛兆军倒了杯酒:“等游隼部落的游骑兵过来后,说服扎扎父子,让他们去通风报信去。” “通风报信?” “是的,找个大部落,就说捉狼军在这里,让大部落来剿灭我们。” 盛兆军秒懂:“打个埋伏?” “不错,提前埋伏好,看看哪个部落适合中计,捉狼军都第二次出关了,怎么也得来个开门红。” “明日我说服他们,尽力一试。” “告诉他们,这就是投名状,别想着人鬼一起当,帮咱们坑了其他部落,彻底和金狼王以及贵族部落们翻了脸,大家才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不同意,我就带着捉狼军和边军扛着神臂弩屠光他们。” “好。” 站起身,楚擎吹了声口哨,周围的小伙伴们都放下酒杯,走了过来,跟着楚擎进入了军帐中。 楚擎将舆图扑倒了地上,大家照旧撅着屁股围成一圈。 “这一次,一定要打,狠狠的打,打出我们大昌朝的威风,打出捉狼军的威风。” 同样撅着屁股的楚擎目光扫过众人:“先打废一个大部落,捉狼军再深入。” 林骸不解的问道:“为何这么着急。” “要不然我不放心,游隼部,其他小部落,还有边军,都要在水草牧场一起生活,边军是服从军令的,但是凉戎人不同,只有并肩作战,才算是真正的朋友,深入草原之前,大家要一起作战,作战之后,我才能放心和大家一起深入草原。” 大家了然,楚擎的安排很有道理。 陶少章兴奋的说道:“好,这次愚兄与妹夫深入草原,再斩杀几个草原王子。” “大舅哥,这次你别去了。” 陶少章顿时不乐意了:“为何?” 没等楚擎开口,陶少章眉头一挑:“你嫌弃愚兄不精战阵?” 楚擎半开玩笑的说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要非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这个意思。” 大舅哥梗着脖子叫道:“愚兄不服!” 楚擎呵呵一乐,指着大家:“本来不是这个原因,但是你在大家面前说你不服,明显是装b啊,来,大家告诉告诉我大舅哥,你们都擅长什么。” 盛兆军:“擅骑兵作战。” 田海龙:“排兵布阵。” 肖轶:“步战不二。” 林骸:“善双刀。” 陶少章:“我有劲儿。” “你有劲儿有个毛用。”楚擎满心槽点:“那我在关内找俩力工跟着我上阵好不好,八十八十的,不比你有劲儿啊。” 陶少章梗着脖子叫道:“我打树!” “大哥,不是打不打树的事,我想让你和绿珠在水草牧场坐镇,调解双方关系,这活你最适合干了,你也知道我有多重视这事,对吧。” 陶少章又乐了:“那倒是,好,那愚兄就在此处坐镇,好妹夫,说吧,愚兄要如何做?” “我也不知道。” “啊,你不知晓,如何差使我?” “对啊,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让你来啊,你不是最擅长瞎鸡…不是,最擅长别人未曾想过的道路吗。” “倒是有理。”陶少章陷入了沉思之色,彻底放弃再砍死几个草原王子的念头了。 第977章 B计划 楚擎和大家商谈了半夜,最终将罪恶的目光盯向了冬图部落。 冬图部不是贵族部落,但是规模很大,如果说游隼部是深入大草原必经的门户,那冬图部就是凉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真正的防线。 如果金狼王集结兵力攻昌,那冬图部就是凉人大军距离昌朝最近的补给点。 草原上的小部落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像水草牧场这边似的,一盘散沙,给大哥交保护费,让大哥保护他们。 还有一种,不抱团,独自穷活着,要么,一直穷活着,要么,最后被大部落所吞并。 而冬图部能够发展壮大,就是一直靠着吞并小部落提高人口数量和规模。 冬图部善养马,单单是战马就有五万匹左右,真正能够骑乘上阵的战马,规模与游隼部差不多,青壮游骑兵在两万多不到三万。 按照盛兆军的设想,如果冬图部出兵,会集结一万五千到两万人左右,剿灭捉狼军,占领水草部落,让水草部落成为凉戎即将攻昌的前哨补给点。 楚擎往多了算,就算冬图部来两万人,打个埋伏,问题不大。 水草牧场两个入口,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南侧,冬图部肯定会从西南侧赶来,西南侧地势较低,矮山和土坡很多,只要提前将人埋伏好,利用神臂弩,至少能射击五到六次,三千具神臂弩,五六轮齐射,至少可以报销掉冬图部三分之一的兵力,侧翼杀出去,后方堵住退路,四面合围,不出意外的话,这场仗稳赢,而且战损应该不会太大,灭了冬图部的兵力后,捉狼军带神草部直接奔袭冬图部大本营,毁掉盘踞的牧场和马场。 一旦冬图部被灭,金狼王大帐那边就需要更改计划,从集结兵力攻昌,变成了冬图部牧场的争夺战,这也可以大大延缓凉人攻昌的时间,昌人这边,也等于是暂时拉长了纵深。 都是行家,楚擎提出这个计划后,大家觉得可行,又补充了一下细节,接下来,则是说服扎扎父子了。 楚擎将这件事交给盛兆军,自己则是回到了帐中准备睡觉。 刚回去,灵狼钻了进来,楚擎没好气的喊了一声“滚。” 灵狼不为所动,趴在了楚擎的靴子边上,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无辜。 暮花刚刚走进来,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讨厌它。” 楚擎没吭声。 不是讨厌,就是觉得有点别扭。 最近他了解了很多关于草原上的风俗,包括各种试炼等等。 人能够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因为很多原因,工具、智慧等等。 而在草原上,动物,也就是灵狼这些图腾,反倒是可以决定人们的生死。 就说灵狼吧,没有通过灵狼试炼,灵狼做出一些动物本能,人们难以理解的行为,然后大家就会曲解这种行为,如果灵狼冲着一个人吼叫了,可能只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的气味,或是其他原因。 可是凉戎人,却认为这个人被诅咒了,轻则放逐,重则当场宰掉。 这基本上就和邪教差不多了,动物其实是无辜的,只是被当成了一种工具,人呢,说不上无辜不无辜,只是很愚昧,不相信自己,相信动物? 照这么说的话,整个大金毛,见谁都亲,那满世界都是好人了? 没好气的望着趴在靴子上的灵狼,楚擎翻了个白眼:“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试炼,还有动物图腾,更不喜欢人们因为动物的判断去杀掉同族,可笑的是,动物根本没有主观的去判断任何人,只是你们瞎想罢了。” 暮花神情一惊:“住口,你再说下去,会激怒草原上的众神。” “不,不不不。”楚擎摆了摆手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带着捉狼军来到草原上吗。” “不知。” “是草原上的众神,激怒了我!” 暮花俏脸煞白,楚擎翘起了二郎腿:“如果真的有神祇,那么在神祇的眼中,我们就如蝼蚁一般,如果不是,神祇就不应该将战争带给我们,所以,有和没有,对我没差别,有,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神,没有,老子更不用在乎了。” 暮花凝望着楚擎,最终放弃了争论,幽幽开口道:“你的计划,很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游隼部,并不是真的投靠了你,会怎么样,如果游隼部,没有及时出现,以你的兵力,打不过冬图部。” “那你觉得呢,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暮花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几分担忧之色:“我不知道。” 楚擎微微一笑,没继续开口。 暮花却是神色一变:“你还有其他的计划,你有其他的计划,对不对?” 楚擎笑而不语。 他的确有其他的计划。 不管扎扎父子是真心投靠还是假意投靠,或是会中途反悔等,作战计划是有时间的,精准的时间。 扎扎父子明天同意计划后,会在两日内派人前去冬图部,说捉狼军只在水草部落停留五日左右,这也就是说,冬图部要在三日内集结兵力,加上路程上耗费的时间,五日左右到达,而游隼部,则是要在三日到四日内将游骑兵带来。 那时候,边军的两千人也到了,加上神草部以及牧民们,一万人。 如果游隼部是真心投靠,他们会将老弱妇孺带来,包括物资,而这些老弱妇孺以及物资,会被楚擎安排在水草牧场的南侧,到了那时,他会告知扎扎父子,城关下,已经可以扎营了,就看扎扎父子同不同意让老弱和物资前往边关。 这也就是说,有两次机会可以验证游隼部落是否真心投靠。 第一次,游隼部是否会将老弱妇孺送来,因为他们不将人送来,那就代表他们害怕这些人成为人质,心中有鬼。 当然,为了坑捉狼军,放弃老弱妇孺,他们也不是干不出来,但是还有第二次机会。 第二次,游隼部的老弱妇孺到达后,敢不敢去边关城墙下,如果不敢去,那就和之前扎扎父子二人最初提出的条件是矛盾的,足以证明他们是假意投靠,因为不止有老弱妇孺,还有物资粮草,他们可以放弃老弱妇孺,但是绝不会放弃物资粮草。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会亲自带着一些老卒前往游隼部,观察游隼部的调动,通过牧民、游骑兵、老弱的活动迹象,就可以看出猫腻,有任何猫腻,计划全都不作数,捉狼军、神草部,以及牧民青壮,将目标改成游隼部,干死这群二五二五仔。 “没什么事我睡觉了啊,慢走,不送。” 暮花叹了口气:“你承诺过,我们是朋友,不会再欺骗我,隐瞒我。” “大姐,除了捉狼军一千人,还有神草部三千多人,加上边军来了两千人,这六七千人的命,都在我肩膀上扛着呢,你让我怎么将所有计划全盘托出。” 楚擎站起身,赤着脚来到暮花面前,认真的说道:“友谊,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在这个考验的过程中,我们去慢慢适应彼此,相信彼此,最终变的亲密无间,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我,我们,一定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生死与共的朋友,好吗。” 暮花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好。” 第978章 演员克星 第二天一大早,楚擎还未起床,盛兆军将扎扎父子叫到了他的营帐中。 陶少章正在和南宫平一起练剑,见到三人进入了帐中,也跑了进去,不是不放心盛兆军,就是想看看热闹。 见到陶少章走了进来,盛兆军也没多想,将楚擎的计划和扎扎父子说了一遍。 父子二人倒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 投奔吗,肯定是要投名状的。 只是这冬图部落,不是寻常的部落,人数众多,哪怕加上神草部和捉狼军,就算打赢了,伤亡也不会少。 见到父子二人不说话,盛兆军的笑容渐渐变了味道。 “怎地,这事,不想做?” “做,可是不好做。”老扎扎问道:“我要怎么将冬图部骗过来?” “说捉狼军就在水草牧场,如果他们能干掉捉狼军,冬图部在草原上就可以声名大噪。” “冬图部不是蠢蛋,我们并不友好,他们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的。” 神草部的活动范围一直在草原外侧,还真没接触过冬图部,盛兆军也一时无法判断老扎扎是推辞,还是事实就是这个情况。 要说排兵布阵,战阵谋略什么的,盛兆军还真不比谁差,可要说忽悠人这种事,他真不行。 刚要想着去给楚擎叫醒,陶少章插口说道:“我有一计。” 盛兆军根本不了解陶少章,没多想,点头道:“陶大人计将安出?” 陶少章微微一笑,望着老扎扎说道:“你就说,捉狼军,昌人,想拉拢他们。” 老扎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你派人去冬图部,说捉狼军在水草牧场,正在大肆拉拢各个部落,你们游隼部,已经是取信了我们,投靠我们昌人,让他们也这么做,也是假意投靠我们,然后你们两个部落的游骑兵,一起过来,驻扎在这里,骗过我们,到时候,你们在一起动手,杀了捉狼军。” 老扎扎大致听懂了:“欺骗他们,说我投靠你们,是假的?” “对,因为你们游隼部没有把握全歼捉狼军和水草部落的牧民,所以拉上他们,而捉狼军,停留不了太长的时间,只有冬图部距离最近,所以你才会求助他们。” “当冬图部的游骑兵到了后,我与你们,一起杀了他们?” “是的。” 小扎扎不太确定的说道:“他们,不会信吧?” “会。”陶少章露出了自信而又强大的普信男笑容:“你和他们说,因为你们游隼部怕被大王子报复,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灭了捉狼军,灭了捉狼军,就算有了功劳,大王子也就不会再报复你们游隼部了。” 盛兆军越听越不对劲儿。 陶少章笑容依旧强大:“你的儿子,不过是射杀了一个大王子的亲信罢了,可要是能用计杀掉捉狼军,大王子非但不会报复游隼部,你们还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只要你们这么说,冬图部一定会相信…” “你他娘的快闭嘴吧。” 盛兆军赶紧站起身,抓着陶少章的脖领子就给他撵出去了。 大军哥是听明白了,这陶少章,哪是给游隼部出主意坑冬图部,这是要给游隼部找一个不投靠昌人的理由,和大王子冰释前嫌的理由! 陶少章被赶出去后,老扎扎望着盛兆军,面色古怪的问道:“那人是谁?” “我们昌朝的文臣。” 老扎扎面色有些不自然:“如果你们的人出了叛徒,那么一定是他。” 小扎扎又补了一刀:“你们昌人皇帝,怎么会放这种人出关?” 盛兆军:“…” 一看遇到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盛兆军留下了句“等等”就快步走出去了,准备让楚擎说服他俩。 大军哥一走,老扎扎和小扎扎对视一眼,二人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阿爹,昌人…昌人好可怕。” 老扎扎低声回道:“是啊,刚刚那个人,就好像可以看穿咱们心中的想法一样,一字都不差,我们心中想的,他一字不差的说了出来,他让我感受到了恐惧。” 小扎扎心脏狂跳,连连点头。 昨夜父子二人喝完了酒后回到帐篷中,确定没人偷听谈话后,低声交流了一下,有了个想法,这个想法,和刚刚陶少章说的,一模一样! 大致就是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给捉狼军卖了,借此“将功补过”,只要给捉狼军卖了,和其他部落全歼了捉狼军,他们游隼部就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还会被金狼王赏赐更大的草场,更不用担心被大王子报复。 可他俩刚有这个想法,还没确定要不要这么干的时候,被陶少章给“点破”了。 尤其是陶少章说这事的时候,带着标准的强大的、自信的、普信男一般的笑容,如同能够看破内心一般,让扎扎父子二人,汗如雨下。 “阿爹,昌人,太可怕,他们看出了我们的内心,我们…”小扎扎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真心投靠他们吧。” 老扎扎深以为然:“好吧,至少,他们没有点破我们,给我们留了情面,那就,帮助他们,与他们一起对抗金狼王与贵族部落吧。” 不得不说,父子二人都是职业演员,但是,陶少章专治各种演员,最主要的是,他还不知道他给演员治了… 等楚擎打着哈欠走进来的时候,没等开口,父子二人连忙起身,态度特别好。 老扎扎率先表态:“就这么办,我们,将冬图部骗来。” 小扎扎一挥拳:“从此以后,游隼部族人,是你们的人,我们不会有二心的。” 楚擎一头雾水,望着盛兆军。 不是说服不了吗,这不是已经说服了吗? 盛兆军也一头雾水。 发生肾么事了? 楚擎又客气了两句,让盛兆军和二人完善计划,他则是离开了帐篷,准备吃早饭。 出了帐篷的时候,见到远处的陶少章,楚擎没好气的骂道:“以后这种事你少参与,大军哥都说你瞎捣乱了。” 陶少章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哦,那愚兄不添乱了。” “长点心行不行,都这么大人了,真是的。” 第979章 大巫师预言 计划如期进行,老扎扎依旧留在水草牧场,小扎扎则是离开了。 独眼小扎扎先回鹰隼部,告知大家准备全员迁徙到水草牧场,然后再去冬图部,说服冬图部带兵过来群殴捉狼军。 而扎扎父子二人所不知道的是,楚擎也离开了,带着数十个老卒,尾随小扎扎,到达游隼部的时候,在暗中进行观察,一旦发现猫腻,第一时间回来示警。 楚擎的好运气终于来了,当然,或许说是陶少章带给了他好运气。 小扎扎到了部落后,两千多人离开了营地,其中包括七百多个女子,岁数也不大,可以原地结婚生孩子的那种,还有一些游隼部的头领和族人,前往水草牧场。 两千边军也到位了,又带来了八百多把神臂弩,加上捉狼军以前带出关以及从骁骑营那“收缴”来的,正好凑出了五千具。 就为了这五千具神臂弩,在望原城工坊中的墨鱼,至少又老了十岁,都有点谢顶了。 两千军卒,交给了田海龙统领,绿珠也跟了过来,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和暮花成为了“好闺蜜”。 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暮花试图从绿珠口中了解关于楚擎等人的信息,昌朝内部的信息,绿珠则是一边跟着暮花学习凉语,一边试图套出暮花还有没有其他隐瞒的事情。 两个女人,十句话里,七句话都是废话,还有两句是假话,就剩下一句话是真的,还没有什么营养,可谓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名媛对名媛,就看谁更媛。 来的两千边军很兴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出关,见到哪个牧民都想上去捅两刀过过瘾,每个人都是极为戒备。 可事实上,牧民们很热情,热情的让边军们不知所措。 在这些小部落牧民的认知中,边军,是来保护他们的,虽然只有两千人,可这两千边军,是来守护他们的家园的。 从始至终,这些小部落的头领啊,头人啊,族长啊,从来没和楚擎等人说过他们就算投靠昌朝了,可边军来了,安营扎寨,外放探马,枕戈待旦,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来保护他们的。 一盆盆羊肉,一桶桶马奶酒,被牧民们送到了军营外,两千边军,很无措,望着香喷喷的羊肉,这是吃啊,还是吃啊,还是…吃啊。 然后,两千边军就开始吃了,狼吞虎咽。 军帐之中,南宫平和一个草原崽子大眼瞪小眼。 俩人对瞅了半天,南宫平回过头看向陶少章:“就这小子,是金鹰最后的血脉?” 陶少章望着浓眉大眼的草原崽子,也有点奇怪。 俩人都无法想象,就凭一个孩子,暮花说可以在草原上集结数十个部落。 草原崽子叫拓跋乐,也就七八岁那样,可能更小,脸蛋子红彤彤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和其他草原孩子长的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双眼睛很亮,亮的,都带点鸡贼那意思了。 草原大巫师曾经说过,金狼王如果被推翻,一定是拓跋一族,也就是金鹰血脉。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狼王大汗才收了拓跋鹰为义子,让他成为了小王子。 拓跋鹰也的确骁勇善战,连大王子都忌惮三分,包括忠于大王子的铁狼卫,都对拓跋鹰极为敬佩。 金狼王惜才,没有干掉拓跋鹰,反倒是收了拓跋鹰当义子,甚至让拓跋鹰有角逐汗位的权利。 可惜,拓跋鹰最后死在了昌京一个不知名的郎中手里。 包括金狼王大汗,很多凉人都以为拓跋一族彻底断根了,实际上不然,还有一个拓跋乐,一直在暮花手里。 “按照暮花的说法,一旦放出消息,告诉凉人拓跋一族还有血脉在世,那些饱受压迫的部落,就会追随这小崽子…” 南宫平顿了顿,皱眉说道:“这是什么道理,无兵无权,为何要追随他?” “这有何想不通的,他们的大巫师就是这么说的,所以那些小部落就信。” 南宫平不是不明白陶少章说的意思,他想不通的是另外一件事。 人们想要追随拓跋一族推翻金狼王,是因为大巫师说拓跋一族可以做到,所以才追随他。 而追随拓跋一族,就是因为大巫师说的话。 那么将来有一天,拓跋乐兵强马壮,真的推翻了金狼王,到底是因为他是拓跋一族,还是因为大巫师的预言? 这就是一个很矛盾的事,如果大巫师没有预言拓跋一族推翻了金狼王,那么就不会有人追随拓跋一族,拓跋一族也不会推翻金狼王。 这也就是说,金狼王,就算被推翻,严格来说,不是因为拓跋一族能推翻金狼王,而是因为,大巫师说拓跋一族能够推翻金狼王? 南宫平是聪明人,极为聪明的年轻人,很快就走出了“矛盾”。 目光,落在了远处正在和绿珠极限拉扯的暮花身上。 注意到了南宫平若有所思的目光,暮花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你是楚大人的徒弟,对吗?” 南宫平微微点头:“是的,暮花姑娘,学生有一事想要询问于你。” “你说。” “草原大巫师,叫什么?” 暮花神色微变:“为什么问她。” “每个大巫师,都是女子,因为大巫师预言了金狼王大汗会被拓跋一族推翻,所以金狼王大汗处死了大巫师,对吧。” “是。” “那这个大巫师…”南宫平的表情有些莫名:“与你,或是与拓跋一族,有关吗?” 暮花弯下腰,给显得有些慕了吧唧的拓跋乐整理了一下头发,笑吟吟的说道:“你怀疑大巫师,与我有关?” 南宫平没吭声,但是算是默认了。 暮花给拓跋乐编了个小芳同款的辫子,盘膝坐在了地上:“大巫师被处死时,我是个孩子,这一切,与我无关。” “哦。”南宫平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看来自己是想错了。 谁知暮花又补了一句:“与你们昌人有关。” “什么?” “你们昌朝刚立国时,我们打到了你们的关门下,你们有一位勇士,最厉害的勇士,只有一个人,骑着最快的马,握着最锋利的剑,冲进了右翼,杀了很多很多人,然后逃掉,那时还有银狼王,银狼王就是被他杀掉的,银狼卫数万人,都去追他,正是因为他,我们的勇士都乱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追了他一夜,都没有将他砍下马。” “你说的是当年的三道隐门大弟子?!” 第980章 秦家三子 一人冲杀凉贼战阵,引得数万人追杀,最终逃之夭夭! 南宫平听说过这个故事。 不止是他,楚擎也听说过。 那时候楚擎还笑言,说这家伙绑定了拼夕夕系统,好几万人砍了一夜没给他砍下来。 “草原上的第一个大巫师,就是那个昌人的子嗣,那个昌人跑掉后,就在草原结识了一位美丽的女子,他们的子嗣,就是第一位大巫师,传说中,她使用一个圆盘,这个圆盘,可以预言日月星辰,预言未来,而她的子嗣,也会使用这个圆盘,第三代大巫师,就是用了这个圆盘,预言金狼王大汗会被拓跋一族杀掉。” 陶少章来了兴趣:“占卜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金狼王大汗被拓跋一族杀死后,你们的国家,也会灭亡,被三个勇士灭亡,就是你们的将军,三位将军,灭亡你们的国家。” 陶少章和南宫平二人对视一眼,再无兴趣。 俩人都觉得,这完全是扯淡,天方夜谭。 还三个勇士,如今昌朝最能打的,是有三个男人,中州双雄,秦罡、楚文盛外加一个太上皇。 秦家世代忠良,忠勇无二,秦罡卫戍京中,怎么会造反? 太上皇更不可能了,陶少章与南宫平都知道实情,太上皇昌敖和黄老四昌承佑好的和亲生父子似的,自己爹推翻自己儿子,那不是有病吗,要是推翻,当时主动让位干什么? 至于楚文盛,陶少章和南宫平都觉得不可能,因为当今天子和楚文盛的儿子楚擎,那好的和亲哥俩似的,楚文盛一向最宠爱楚擎,怎么可能和楚擎对着干。 三个勇士,三个将军,完全是扯淡,俩人都不觉得大昌朝除了秦罡、楚文盛、昌敖三人外,还有哪个三人组那么厉害? “一派胡言!” 南宫平做了四字评语后,再无兴趣。 阿平分析的很对,秦、楚、昌仨人的确不会造反,没有任何动机,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就说秦罡,如今身在京中的秦罡,笑容一天比一天多,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此时的敬仪殿中,秦罡就美滋滋的。 因为老四给他一顿夸,不,准确的说,是给他的三个儿子一顿夸。 秦罡有三子,岁数都不大,生的比较晚,老大秦昭,老二秦麒,老三秦烈。 三人站在秦罡身后,老四越看越满意。 楚文盛也在一旁,低着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其实楚文盛没想什么,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议政殿中,他总这副表情,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将门虎子,好,好啊。” 老四不断颔首,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说场面话:“秦家世代忠于国朝,屡立奇功,你秦家,后继有人。” “末将有愧。” 老四总夸秦罡,秦罡不以为意,但是夸自家孩子,老秦就很开心。 老四再次看向秦罡身后的三个好大儿,微微一笑。 老大秦昭,身子骨不算太壮,有些拘谨,但是这种拘谨,像是装的,低着脑袋,眼睛滴流乱转,是个心眼多的人。 老二秦麒,不亢不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右手和左手垂直,但是右手略微向前,明显是用剑的高手。 真正让老四看着欣喜的是老三,秦烈。 秦烈长的极为壮硕,面容也敦厚,看着就是个老实人,这身板绝对是冲锋陷阵的猛将。 “好,那便定了。”老四收回目光,正色道:“举贤不避亲,秦卿难得举荐了你秦门三子,朕,允了,秦昭,就在兵部任职吧,明日,朕会让南宫玺拟旨。” 老大秦昭双膝跪地,谢了恩。 “秦麒,你父言你对这海船战事颇为精通,也好,远去东海吧,与齐王昌承言,督管舟师之事,前往湖城,寻齐王便可。” 秦麒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唯。” “秦烈…” 黄老四顿了顿,目光从秦烈的身上转移到了闷葫芦似的楚文盛脸上。 “楚卿家,朕欲让秦烈与你同去南关,探查兵部尚书邴韬可有反心一事,你意下如何?” 楚文盛抬起头,略显困惑:“陛下,微臣恐…恐…” 老四皱眉:“恐什么,恐无法胜任?” “是。” 老四气的鼻子都歪了:“楚文盛,你莫要不知好歹!” 老四不能不气,因为他的人选,唯一的人选就是楚文盛,除了楚文盛,他想不出谁还能去边关解决这事。 秦罡赶紧给楚文盛打了个眼色。 楚文盛略显无奈的说道:“微臣只是工部右侍郎,这探查邴韬是否有二心,微臣恐无法胜任,臣想说…” “想说什么?” “臣直接给邴韬抓回来行不行,到时候让刑部与千骑营查。” 老四:“…” 楚文盛看了眼老四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要不宁杀错勿放过,微臣…微臣去了南关直接宰了他吧,还省事。” 孙安都忍不住了:“南关,可有四万大军,都受兵部尚书邴韬驱使。” “啊?”楚文盛一脸呆滞,扭头看向了秦罡,不太确定的问道:“我记错了吗,不说共有七万南军吗,怎么才有四万?” 孙安:“…” 秦罡哭笑不得:“因凉贼一事,南军调动了一些。” “哦。” 楚文盛又低下了头,还是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黄老四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想骂吧,不好意思骂,因为大家很有可能是亲戚关系,这倒是其次,主要是中间还有个楚擎,要是他以后还想管楚擎借钱,最好就别骂人家老爹。 “你不善这查探之事,要秦烈助你。” 瞅着像是一根筋的秦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文盛扭头看向秦烈,皱眉问道:“你懂查探之事?” “不懂。”秦烈摇着头:“侄儿也觉得直接宰了他一了百了的好。” 秦罡二话不说,照着秦烈的小腿就是一脚。 第981章 好臣子 老四都被气乐了,不过却没生气,这也是他喜欢和武将相处的缘故。 “虽说朕心中已有猜测,可邴韬是国朝重臣,不可错怪了他,朕会命千骑营的探马与你们随行,就这么定了,莫要再与朕说废话。” 楚文盛兴致缺缺的模样,“唯”了一声。 老四是看出来了,楚文盛这是心里有气,因为老楚认为是他将楚擎安排到边关的。 可老四就喜欢这种武将,坦率,直白,没心眼,有什么都摆在脸上。 不过老四也不是什么好鸟,又开始整些没用的了,似笑非笑的开了口。 “楚卿家,朕就算点了头,你到了南关,当真能杀了他,朕可知道你是个念旧情的人,朕听闻,当年你与这兵部尚书邴韬,似是相交,私交颇深。” 楚文盛木然的回道:“能杀,反贼,就要杀。” “你不顾私交吗?” “微臣不杀他,再有人误会微臣与邴韬似是相交,相交颇深。” 老四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楚文盛这回答,无懈可击。 “定了吧,明日,朕让南宫玺拟旨,秦昭,兵部任职,秦麒,前往东海,助齐王一臂之力,至于秦烈,你与楚卿家三日内离京,避人耳目,前往南关,明日,朕会让孙安去楚府寻你们,将南军信得过的将领告知于你们。” 众人行礼,应了一声后,倒退着出了敬仪殿。 这五人一走,黄老四瞪了一眼孙安:“混账,谁给你的胆子胡乱插口。” 孙安连忙装作一副惶恐的模样说道:“陛下,在您面前,楚大人未免…未免…” 老太监也知道,黄老四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为了另一个“目的”,所以装的也不是和能走心。 “未免什么,未免吹嘘?” “是。” “若是吹嘘,朕岂会让他去南关,你不了解他,你以为当年他与朕被凉人称之为中州双雄是浪得虚名吗。” 老太监愣住了。 即便跟了黄老四这么长时间,老四的底线还是持续着刷新着孙安的认知。 老太监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吭声。 中州双雄支配凉贼恐惧那些年,你还搁军中熬资历呢好不好。 “哼。”老四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一次,朕,既往不咎,罚你两个月的俸禄。” 老太监丝毫不意外:“陛下宽宏大量,宅心仁厚。” “罚到哪年了?” “正兴,七十八年,十一月。” “朕怎么记得是正兴七十九年呢?” 孙安:“…” 老四没好气的说道:“非是朕薄待你,你吃穿用度,都在宫中,领了俸禄,又有何用,平日朕少赏赐你了?” 孙安都想哭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四皱眉:“怎地了,不服气?” “陛下,老奴…老奴自从入宫,那是一次俸禄都没领过啊。” “啊?”老四也愣住了:“一次都没领过吗?” 孙安壮着胆子说道:“是啊,老奴一次都没领过。” “啪”的一声,老四怒了:“你他娘的一次没领过又如何,你看老十,他领过吗,他没领过,户部的俸禄,非但没领过,他还要倒贴给千骑营,倒贴不说,还给朕了三十多万贯,老十说过什么吗,你有何颜面叫屈?” 孙安傻眼了。 你要这么算的话,那老奴无话可说了。 “还敢顶撞朕,混账,扣你一年俸禄!” 孙安:“哦。” 黄老四:“扣到哪一年了?” “这次是到正兴七十九年了。” 黄老四乐了:“你看,朕就说是七十九年吧。” 孙安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忍住了辛酸泪,准备晚上去御膳房抽查一番。 此时的宫外,楚文盛、秦罡、秦家三子刚刚出宫。 老楚和老秦没有上马,走在前面,秦氏三…秦家三子跟在后面。 秦罡很开心,乐呵呵的说道:“这一次,秦烈与你同行,此去南关,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武安,这次说什么,你也得将你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与烈儿。” 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便宜你秦家了。” “诶呦,武安呐,你那儿子,就不是当将军的料,你楚家兵法,不教给我秦家,还能教给谁,我秦家的兵法,不也可传授给擎儿吗,他不想学怪的了谁。” 秦昭兴奋的附和道:“世伯,以后老三就把您当亲爹一样伺候,您就教他吧。” 楚文盛止住了身形,转过头,从上到下打量了一边秦烈,略微皱眉。 “你从小都是老子抱大的,你爹的武艺和本事,你学了个七七八八,为何今日才让你爹举荐你?” 秦罡刚要开口,楚文盛微微摇头,让秦烈自己说。 秦烈露出憨厚的笑容:“世伯,我爹的本事,善守,侄儿我,想学这诡道奇攻的兵法,这天下间,除了您,无人能教授的了。” 楚文盛叹了口气:“我这兵法,也是与你婶子…” 没继续说下去,老楚微微摇了摇头:“好,那路上,传授你便是,你爹说的不错,擎儿,就不是带兵的料子,这兵法,是好东西,没落了,怪可惜。” 秦烈重重点了点头:“学了您的兵法,保家卫国,开疆拓土,为百姓,为国朝。” 楚文盛拍了拍秦烈的肩膀:“便是不学我这兵法,你亦是难得的帅才。” “世伯夸赞。” 老二秦麒笑道:“世伯,您能和我说说这齐王吗,小侄儿要去投奔齐王,却不知其秉性。” “有何秉性不秉性的,去了,你就说是楚擎好友,秦、楚二家是世交,无论是看在你爹的颜面还是看在老子的颜面上,都会将你当好友对待。” “好。” 楚文盛望着秦家三子中最看好的秦麒,哭笑不得:“为何要去东海舟师?” “小侄也说不上来。”秦麒讪笑一声:“小时总是发梦,梦见架着大船,在蓝海之上驰骋,好不快活,好不自在,林骸出关前,我还和他约好,将来寻了机会,一定去东海,建艘大船,看尽蓝海风光。” 楚文盛微微一笑:“好,那便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擎儿也会去寻你的,你们兄弟也好有个照应。” 秦麒双眼一亮:“擎世兄也会去东海?” “说不准,就是听府中管家提及过,这孩子总与三儿说,最大的梦想便是去东海,组建舟师,将瀛贼绝种。” “好,那侄儿就在东海等世兄,与世兄共创一番大业,灭了瀛贼。” “还有一事。”楚文盛四下看眼,压低了声音:“你此去东海,名义是上舟师之事,可去年我却听三儿说,擎儿与齐王谋划的非是舟师,而是一支…一支什么海盗。” “海盗?” “不错,非是官军,似是海中盗匪,不打着咱昌朝的旗号,去瀛洲道烧杀掠夺,血洗瀛岛。” 一听这话,秦麒整个人都开始哆嗦了,喘着粗气,激动的够呛。 “擎世兄…擎世兄…他娘的知音啊!” 秦罡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老二的后脑勺上:“竟他娘的放屁,老子这儒将,自幼教授你们四书五经,从不说这污言秽语,也他娘的不知道你们是和哪个狗日的谁学的,满嘴喷粪。” 教训完了老二,秦罡看向楚文盛说道:“那便如此定下,明日让麒儿去你府中等候,等那没卵子的阉货孙安告知你南军谁可信得过。” “信得过?”楚文盛掏了掏耳朵:“刚登基那会,天子还以为邴韬和李家信得过呢。” “倒也是。” 秦罡哈哈大笑,然后俩人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埋汰黄老四。 第982章 想死吗 关外,水草牧场,大营外。 扎扎父子,终于通过了楚擎的“考验”,全族投靠不说,也给冬图部族长木纳奥拉坑了过来。 冬图部当代族长木纳奥拉一米八十多的身高,挺个将军肚,四肢极为健壮。 草原上善战的凉人,大部分都这体型,不过大多没木纳奥拉这么高,很多都不到一米七,肌肉有,但是脂肪包裹着肌肉,其实不止是凉人,昌朝的很多武将也这体型,不像是后世健美冠军那样,全身上下都是肌肉,棱角分明。 没扎着辫子,而是个大光头,长的有点像是秃头吴彦祖,不是没头发的吴彦祖,而是妹说就是零卡的那个吴彦祖,极具压迫感。 带着二十多人,胆儿挺大,在小扎扎的陪同下,木纳奥拉入了大营。 盛兆军亲自接待的,行了草原礼。 盛兆军、老扎扎、木纳奥拉,都有属于自己的剧本,也都以为自己是知晓一切的人。 先说盛兆军,大军哥知道,楚擎带着不少老卒和一些边军,去了游隼部,兵分两路,一些人暗中观察游隼部,剩下的人去了冬图部绘制舆图和地形,同时暗中观察冬图部的人马调动。 老扎扎呢,现在算是铁了心的投靠昌朝了,骗木纳奥拉,说咱合伙忽悠捉狼军,说假意投靠他们,然后等咱们的手下过来的时候,里应外合,我们在里,你们在外,暴起发难,一起干掉捉狼军。 一开始木纳奥拉是有点怀疑,不过老扎扎按照陶少章那么一说,说是为了“自保”,为了和大王子冰释前嫌才这么干的。 最后再说木纳奥拉,相当的激动了,干掉捉狼军,对每个草原部落都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木纳奥拉这才亲自赶了过来,做戏。 结果三人刚坐下,盛兆军还没客气完,木纳奥拉瓮声瓮气的开口了。 “我要见捉狼军的头领,不和你谈。” 盛兆军哭笑不得。 楚擎带着捉狼军出去踩点了,这上哪找去。 见到盛兆军不说话,木纳奥拉眉头一拧,用着流利的汉话说道:“我来了,亲自来了,冬图部的诚意,满满的,他为什么不肯见我,我不配?” “我可以代表他。” “不,你代表不了他,我要见他。” 其实木纳奥拉想见捉狼军头领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知道第二代捉狼军头领长什么样,到时候打起来,他亲自宰了这家伙,别被游隼部抢了先。 “他不来,我就走。” 说完后,木纳奥拉直接站起身,作势欲走。 盛兆军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好,我去寻,你等着。” 结果没等盛兆军出了帐篷,老扎扎略显郁闷的提醒道:“我与他说了,捉狼军的头领,是一位年轻的勇士。” 老扎扎不知道楚擎离营了,但是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儿,这么说,只是为了提醒盛兆军,木纳奥拉知道楚擎是个年轻人,他也讲过外貌特征。 盛兆军脚步不停,出了帐。 过了片刻,盛兆军带着一个满面戾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老扎扎一脸懵逼,没等木纳奥拉开口,年轻人一脚踹翻了木纳奥拉面前的矮桌。 “就他娘的你要见本将?” 木纳奥拉满面怒容,霍然而起,下一秒,年轻人抽出长剑,一剑劈在矮桌上。 “老子正在宠幸你们草原上的大娘们,你敢打扰老子?” 陶少章满面冷笑,直视木纳奥拉:“你有几个脑袋够本将砍,敢打扰老子的好事。” 盛兆军嘴里暗暗发苦。 他是真找不到人了,全营地,能演楚擎的,都被楚擎带走了,南宫平、肖轶、王通通,全都带走了,就剩下这么个玩意,除了陶少章,他是真找不到别人了。 还有付家二傻,但是从外表上来看,盛兆军觉得付家二傻可能还不如陶少章。 演戏两大流派,陶少章不走“表现派”,而是走的“体验派”。 前者,表演不是演员与角色的“合一”,而是“表现”,逼真地表现情感时,始终保持冷静,不为所动。 后者呢,也就是体验派,情感要重于理智,要将自己置身于角色的生活中,体验角色的情感。 陶少章呢,就很“体验”,在一些部落的口中,楚擎就是昌朝朝廷派到边关的疯狗,所以陶少章现在演的不像是楚擎,像是疯狗,疯狗体验派。 陶少章斜着眼睛,与满面怒容的木纳奥拉四目对视,空气隐隐有火光迸现,气氛剑拔弩张。 “你想死?” 陶少章向前探了探身子,提高了音量:“你这么看着老子,你想死?” 木纳奥拉咬着牙:“我,不畏惧…” “你想死?!”陶少章再次向前迈出一步,都脸贴着脸了,低吼道:“你想死?” 木纳奥拉大吼:“我不怕死,我不畏…” 陶少章吐沫星子都喷到木纳奥拉的脸上了:“你想死?” 木纳奥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陶少章的逼视下,紧紧攥着拳头。 陶少章再次开口,带着笑容,满面不屑的笑容:“你想死?” “我…”木纳奥拉如同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一咬牙,后退了一步:“冬图部,木纳奥拉,向捉狼军头领,献上至高的敬意。” 说完后,木纳奥拉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弯腰施了一个草原大礼。 陶少章哈哈大笑,收了剑,转身,走了几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书案后,脸上,挂着那种陶家大少独有的、强大的、自信的、普信男式的微笑。 木纳奥拉此刻决定,他要将最用残忍的方式,杀掉这个侮辱他的人。 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可刚刚对视时,他的内心里,竟然心生了几丝恐惧。 他的确是不怕死的,可在陶少章的眼里,他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东西,那种东西,仿佛可以涵盖星辰,也可以化为滔天怒火。 他可以确定,对方,是他见过最无畏的男人,无所畏惧,只有这种男人,才会有这种既清澈,又无惧的眼神,如同草原上永远准备着誓死一搏的苍鹰。 第983章 举报“奸细” 盛兆军和老扎扎也没想到,陶少章竟然让木纳奥拉屈服了,哪怕对方是来“做戏”的,可历来性子冲动的草原汉子,竟然就这么屈服了。 陶少章知道对方是来做戏的,他着急出去给神臂弩上涂毒药,这是南宫平走之前交代他的,所以也懒得墨迹,直接开门见山。 “你是来投靠的,对不对。” 木纳奥拉按照剧本,瓮声瓮气的说道:“冬图部,会得到什么。” 陶少章心不在焉的说道:“不死。” “不死?” 陶少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和重度瘫痪似的,歪歪扭扭的靠在凳子上,呵呵一乐:“是的,不死,昌军出关后,不杀你们。” 木纳奥拉那股子倔劲儿又上来了:“你们的军卒,守在城墙上,都很难打退我们的进攻,你们离开了关墙,我们并不怕你们,我们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骑在马上的勇士,不怕你们,你们,也不会赢。” “没错,我们出关,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没有把握打到金狼王大帐,杀了金狼王,杀了所有贵族,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一定会带着三十万昌军,屠光每一个冬图部的狗崽子。” 陶少章演技浮夸,面露狰狞的笑容:“杀不死所有凉贼,还杀不死你们只有几万人的冬图部吗。” 木纳奥拉又觉得气又觉得好笑:“三十万昌军,只是为了杀我们一个部落?” “没错。” 陶少章学着楚擎的模样,翘起二郎腿:“不信,你可以打听打听,打听打听我昌京活畜生、北市万人恨、皇帝的疯狗、世家侩子手、万民敬仰百姓爱戴忠肝义胆的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的妹夫楚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们见过我们昌朝商队,问问他们,本官,是不是在昌朝说了算,老子带领捉狼军,带领三十万昌军,不打金狼王,就他娘的打你,打你们冬图部,草原上追杀你们,杀光你的每一个族人,你可以询问一番,老子,能不能做出这种事!” “我不信。” “你不信,哈哈哈哈,老子连我们国家的王爷都敢杀,雍王,老子一剑就捅死了,不信,你问问,还有人见过雍王吗,谁不知道是我楚擎动的手,可谁见过他的尸体,昌朝,除了皇帝,老子最大,除了皇帝,老子只听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的话,其他人,在老子眼里,屁都不是,老子说打你,就打你。” 木纳奥拉凝望着陶少章,努力分辨这家伙是不是在吹牛b。 可看了半天,木纳奥拉确定了,这家伙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一个连自己都骂的家伙,一个说自己是疯狗的家伙,那么他无疑就是个疯子,是一个疯狗,而疯子、疯狗,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好,那你会给我们什么好处。” 陶少章将楚擎的模样学的惟妙惟肖,翻了个白眼:“封你为王。” “王?” “是的,王爷,跟着我们,杀了其他部落,女人,粮草,牛羊,都归你们,我们不要,也看不上,只要你能活到最后,干掉金狼王大汗,我就代表朝廷封你为王,草王,不是,草原王。” 木纳奥拉也不是傻子,冷笑连连:“我不信。” “你他娘的爱信不信。” 木纳奥拉:“…” 盛兆军都气坏了。 这小子是裹乱来的吧,这几年关内都这么乱套吗,这种逼玩意也能当官,还他娘的是个少卿? 陶少章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太不走心了,坐直了身体,满脸不以为意的表情:“你有儿子没?” 木纳奥拉满面戒备:“做什么?” “这样,你呢,带着家眷亲族,入关,我给你买个房子,再给你点钱,一辈子花不完的钱,烈酒,管够,娘们,管够,仆人,管够,你想要什么给你什么,你让你儿子带着你的族人给我们送死,打赢了,打输了,你都享福,怎么样。” 木纳奥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在羞辱我!” “啪”的一声,陶少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老子坐下!” “哦。”木纳奥拉闹心扒拉的坐下了,再次确定眼前这家伙就是个疯狗,脑子有点问题的疯狗。 陶少章搓了搓手掌,开始走心了,按照楚擎之前忽悠小扎扎的那一套,开始忽悠木纳奥拉。 “将你们的女人,送过来,给边军生孩子,生的越多越好,生的多,咱们就是一家人,将来得到了战利品,你们分的也多,怎么样。” “你们的边军,太穷,我不会将部落女子推进火坑里。” 陶少章呵呵一乐:“这倒是实话,蠢货才嫁给边军,嫁给我们昌军,那不是找罪受吗。” 盛兆军:“…” 小扎扎都想开口了。 你特么到底哪头的啊? 陶少章一看剧情走的差不多了,着急出去给神臂弩涂抹毒药,索性一摊手:“那你说,怎么才肯投靠我们。” 木纳奥拉皱着眉头:“杀了金狼王,你们,会让我成为王。” 盛兆军面色微变。 难道这家伙,动心了? 谁知陶少章哈哈大笑:“你看看你那嘴脸,你长的像王吗,还王。” 站起身,陶少章转过头,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在舆图上一划:“这一圈,都是你们的。” “呼风牧场?!” 木纳奥拉满面狐疑之色:“给我们?” 陶少章都不知道呼风牧场是哪,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杀了金狼王大汗,就是你们的。” “如果杀不掉他呢。” “那就去关内享福,你也知道,我们不会用完了你,你没有利用价值就杀了你,如果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有人投奔我们了。” 木纳奥拉摇了摇头:“我不信你,我不会同意的。” “那你和老子废话这么多作甚,要么,老子率兵,屠光你们,要不,送两千美女到我们营地,以后跟着我们一起杀你的同胞。” 木纳奥拉有些糊涂了。 他发现两个选项,好像都不咋地。 前一个就不说了,不投靠,肯定是敌人,可问题是投靠了,你既要我们的女人,又要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这怎么算都是我们吃亏啊,这是招揽我吗? 盛兆军低声道:“楚大人,冬图部兵强马壮,与他们结盟,对我们有好处。” 大军哥的意思是咱好好演,对方不假意投奔咱,咱也没办法实施计划啊,虽然都是演戏,咱都走点心行不行。 “好吧。”陶少章站起身,来到了木纳奥拉的面前:“当王,你就别想了,我承诺了,你也不信,但是你的地盘,可以扩张十倍,草原上最肥美的牧场,你挑选五处,除此之外,朝廷可以封你官职,与边军六大营主将同等地位,投靠就投靠,不投靠就算了,我们手里有拓跋一族的小崽子,想加入我们的部落多的是,你要是不同意,也成,老子就带着人出关,第一个杀了你,杀了冬图部,不信,走着瞧,打不赢金狼王大汗,还灭不了你们冬图部吗,对了,还有,你想当王,也可以,自封为王,草原上,我们昌朝是不认的,行不行,给老子个痛快话。” 四目,再次对视,这一次,对视了许久。 足足过了许久许久,木纳奥拉猛然站起身,一指旁边的老扎扎,大叫道:“他是叛徒,他不想投奔你们,他和我说,一起骗你们,欺骗你们,我们将族人带过来,杀了你的捉狼军,他是骗子!” 老扎扎:“…” 老扎扎脸上的表情,就俩字,加黑加粗大写的懵逼。 盛兆军也差不多,大脑都快宕机了。 木纳奥拉又吼了一句:“我要当王,答应我,当王,哪怕地盘很小,我也要当王,承诺我,发下血誓,我就将草原五王子骗来,让你们杀了他!” “五王子?”陶少章愣了一下。 自己,又要杀个王子吗,这…这不太合适吧,那阿平和阿轶他们怎么办? “额…”陶少章认真的问道:“草原上,一共有多少王子?” 第984章 神奇大舅哥 两日后,楚擎回来了。 他不回来也不行了,蹲了两天的点,结果是小扎扎老扎扎没回去,前往水草牧场的木纳奥拉也没带人回去。 楚擎就很懵,还以为是木纳奥拉死水草牧场里了。 结果等他入营地的时候,篝火依旧,牧民载歌载舞,没等找人问怎么回事呢,就看到篝火旁边两个家伙勾肩搭背,手里拎的还不是酒囊,而是酒坛子,又叫又喊的,和个酒蒙子似的。 陶少章的背影,楚擎认识,但是旁边那人的背影,他没认出来。 刚走过去,就听见那个陌生的背影和个祥林嫂似的在墨迹。 “那个金狼王老狗,说我是懦夫,不配迎娶他的女儿,呜呜呜…” “花溪部落的族长也瞧不起我,夺了我心仪的公主,呜呜呜…” “族人们是不服气的,我就打,我就杀,呜呜呜…” “我当上了头人,当上了头领,金狼王老狗,还是不肯将公主嫁给我,呜呜呜…” “我要当英雄,当勇士,死都可以,就是要让那些该被众神诅咒的家伙,尊敬我,呜呜呜…” “杀了他们,和你们一起,杀了他们,不能杀那几个公主,我要当王,让她们跪下来求着我迎娶她们,呜呜呜…” “他们骂我是被遗弃的雏鹰,永远无法展翅翱翔,我要杀了他们,我要证明自己,是雄鹰,展翅翱翔的雄鹰,呜呜呜…” “我没有高贵的血统,但是不代表我不是勇士,他们为什么要瞧不起我羞辱我,呜呜呜…” 楚擎一脸懵逼,刚要问跑出来的盛兆军那呜呜呜哭的家伙是谁,陶少章也叫上了,一边拍着那家伙的后背一边叫。 “兄弟,放心,跟着我们,杀遍草原,谁还敢瞧不起你…” “十个公主,不,每个贵族部落,最美丽的女人,都要跪在你脚下,求你娶他们,兄弟你放心,我给你娶一百个婆娘,有公主,有贵族,有草原上最美丽的女人…” “兄弟我也不骗你,不敢说打到金狼王大帐,但是征伐了一个部落,就让他们求和,将最美丽的女子嫁给你求和…” 那个陌生的背影,转过身,一把搂住了陶少章:“兄弟,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陶少章拍着对方的肩膀:“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我妹夫听我的,安心就是,以后,你就是王,昌军不在,你最大,你就是王,草原上的王者。” “相信,我相信你,我的好兄弟,我的汉人兄弟,你真好,呜呜呜…” “草原好兄弟!” 楚擎一头雾水,指着那个哭的和月子里的娃似的家伙,看向盛兆军:“那家伙谁啊?” 盛兆军的面色很是古怪:“木纳奥拉” “木纳奥拉?”楚擎略显困惑:“这逼名听着这么耳熟呢?” 福三皱眉:“冬图部族长?” 盛兆军长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包含着无数心酸,与无奈,以及…无法言说的情感。 “冬图部的族长怎么还没走,为什么和大舅哥哭哭啼啼的,计划成功了吗,怎么拖这么久?” “这…冬图部全族投靠,草原五王子,数日后将会抵达冬图部,他说,将草原五王子的人头献给我们。” 楚擎咧着嘴:“真的假的?” 盛兆军扭头看了眼在陶少章怀里哭哭啼啼的木纳奥拉:“这个…这个,末将觉着,不像是作假,他与陶大人,这两日几乎是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楚擎的下巴差点脱臼:“发生肾么事了?” 盛兆军再次长叹了一声,说起了来龙去脉。 冬图部族长木纳奥拉,这家伙在草原上的确是能征善战,也有英雄之称,当年带着人跑到最北侧,杀过刹著人,解救了不少小部落,但是却是个悲情英雄。 那时候他还不是族长,就是个头人,手下三四千小弟,作战勇猛,打退了不少刹著人,甚至还进入雪山山脚下的森林作战。 后来金狼王就封赏他,笑呵呵的,一副欣赏后辈人才的模样,问他想要什么,结果木纳奥拉胆子挺肥,就说想要迎娶一位公主。 然后,从金狼王大汗,依次往下,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四五六七八,到各个公主,就回他三字---你也配! 这事就成笑话了,传遍了草原。 其实当年木纳奥拉也是被阴了,不止他去了雪山那边,五王子也去了,但是五王子杀的人没木纳奥拉多。 回到金狼王大帐后,五王子蔫坏,私下告诉木纳奥拉,说他立了这么大的战功,可以要求金狼王大汗将一个公主下嫁给他,其实就是准备看木纳奥拉的笑话。 木纳奥拉傻了吧唧的就中计了,成了草原上的笑话,加上五王子煽风点火的一传扬,将木纳奥拉塑造成了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本来就够糟心的了,回到部落后,他爹,他的那些兄弟们,都骂他,说他让部落成了笑话。 这也就算了,刹著人一战,五王子为了彰显自己勇武,就拼了命的埋汰木纳奥拉,不少人信以为真。 可王子是王子,木纳奥拉能有什么办法,说他比五王子厉害也没人信啊。 外面的传言也就不说什么了,主要是木纳奥拉还有个弟弟,这个弟弟特别聪明,也极受爱戴,老爹也宠,亲戚什么的,也都看好他弟弟,甚至连金狼王都知道这个弟弟,还想将一个公主下嫁给他弟弟。 但是他弟弟也挺刚,不娶,他大哥娶公主,他再娶,他弟弟就是一心为木纳奥拉考虑。 可越是这样,木纳奥拉越闹心,弟弟比自己争气,但是总为自己考虑,就连族长都让给他了。 这也就导致别人总拿这事笑话木纳奥拉,一个是公主的事,说还想迎娶公主,等成为草原王再说吧,所谓王,就是金狼王,或是其他什么狼王,鹰王,哈士奇王隔壁老王都行,带个王就行,就是个称呼,和每个部落的图腾有关,总之就是大汗的意思。 再一个是拿弟弟的事说事,说他这个族长是他弟弟让给他的,他就靠他弟弟活着呢。 其实也不算是,他弟弟善谋,草原上少有的谋略性人才,木纳奥拉则是能征善战,兄弟二人相辅相成,才不断将冬图部发展壮大。 不过之后当上族长的木纳奥拉,就一个愿望,当王,然后娶公主,想娶谁娶谁,而且他还要干掉五王子。 这种执念,伴随了木纳奥拉十五年有余。 想要当王,当草原王,这种事别说陶少章了,楚擎都没办法答应。 可陶少章当时却答应了,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没说可以,那意思就是我能让你当王,代表朝廷让你成为草原王,可我不想这么做。 总之陶少章当时那个态度,就是让木纳奥拉这么以为的。 然后木纳奥拉就真的投奔了,完了还给老扎扎“举报”了。 值得一提的是,陶少章与木纳奥拉有类似的经历,所以俩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铁,聊不完的话题,喝不完的酒,诉说不完的憋屈以及哭不完的辛酸泪。 除此之外,陶少章亲笔写了一幅字,送给了木纳奥拉。 忍辱负重十五年,草原公主任我眠。 木纳奥拉感动的够呛,作为回礼,他让亲信回到部落,组织人手带着两万匹战马送入关内,给大舅哥乐呵乐呵。 就这样,木纳奥拉算是带领冬图部投靠了,完了还带了个伴手礼,草原五王子,看这样子,是要让陶少章达成王子三连杀的成就。 “这…”楚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福三表情莫名,提议道:“少爷,要不咱以后去哪,都带着陶大人吧。” “我看行。” 楚擎也叹了口气,很忧愁。 我就想带着捉狼军打场仗,怎么这么费劲呢吗? 第985章 胡闹闹 事实无数次证明,楚擎的计划,他所认为天衣无缝的、周密的、详细的、极为完善的,越是如此,越没有丝毫意义。 当这些计划之中有从不制定但是重在搅合的陶少章参与其中后,大舅哥会用他匪夷所思的运气将所有计划搅合的乱七八糟,同时让所有人怀疑人生,以及自己的智商。 可计划,还是需要有,因为事关王子五连杀的成就达成。 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老天爷和大家开玩笑了个玩笑,五连杀第五位王子,正好是草原老五,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舆图放在地上,大家撅着屁股围成一圈。 楚擎瞅了瞅身旁的大舅哥,默默的叹了口气,略显无力的问着大家。 “有什么计划没,如何伏击,大家都说说吧。” 没人开口,本来是有人准备开口的,但是开口之前,瞅了眼陶少章,又不太想开口了,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而变化永远没有陶少章快,大舅哥总是能见缝插针的参与进来搅合一通,然后让大家白忙活。 根据二五仔木纳奥拉提供的情报,草原老五过两天将会来草原外围“视察工作”,大致意思就是看看外围的这些部落,是否准备好了粮草物资等,算是战前动员,告诉这些小部落准备好当炮灰。 等草原老五过来的时候,大家就可以弄死他。 木纳奥拉只有一个要求,他要亲手干死草原老五。 老五来的时候,不会带太多人,撑死不到一千人。 就这一千人,别说捉狼军和神草部了,冬图部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 所以说大家都觉得,宰了这个草原老五,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大家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事实上,应该是大事。 金狼王大汗一共才几个儿子,换到昌朝那边,这些草原王子,身份就如同皇子一般。 然后就一个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让大家给弄死了。 死的王子多了,大家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那就先不要冬图部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盛兆军是老将,极为谨慎,率先开口道:“待那五王子阿勒尔入了冬图部,再将他击杀。”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没什么可说的,一个草原王子罢了,没必要研究来研究去的。 “慢着。” 楚擎突然神色微变,看向大家,语气不太确定:“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众人看向楚擎,楚擎则是看向了陶少章。 大舅哥:“妹夫,你看愚兄作甚。” “没事,就是下意识看了眼你。” 楚擎没有马上说他的想法是什么,又有多大胆,而是凝望着舆图,神色有些激动。 大家不是很在意。 无非就是干死个草原望子罢了,还能有什么大胆的想法,再怎么大胆,结局是改变不了的。 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木纳奥拉是真心投靠,比老扎扎和小扎扎都真,这几天就差长陶少章身上了,说过两天给他老弟接过来,加上陶少章,三人非要结为异姓兄弟。 “先散会吧,我再想想,大军哥和暮花姑娘留下。” 其他人站起身,扭了扭屁股,出去了。 暮花巧笑嫣然。 她喜欢这种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楚擎不但让她参加了“会议”,还将她留下了,这种感觉,很好。 众人离开后,各忙各的去了。 没有人知道楚擎给盛兆军和暮花留下是在研究什么,大家也不在乎,福三是第一个出来的,面色很古怪,叫来了王通通,之后便是一个禁卫骑上了快马离开了营地,看方向,应该是回了边关。 禁卫离开后,福三又给木纳奥拉和老扎扎叫了进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二人出来的时候,面色同样古怪。 木纳奥拉带着俩亲信离开了营地,老扎扎则是让小扎扎也离开了。 当盛兆军和暮花也出来的时候,二人面色涨红,前者给神草部的手下们开了个小会,后者则是给牧民的首领头人们聚集了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楚擎说要宣布个事,这事一宣布,大家傻眼了。 水草牧场的牛羊、物资、战马什么的,全都送去冬图部,只留下半个月左右的吃喝。 楚擎这一宣布,田海龙第一个急了。 “大人,不是说将这里作为前哨营地吗,为何要将粮草送入草原,这若是被抢了可如何是好。” 楚擎一脸狠色:“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何意?” 楚擎没解释,看向大家:“草原老五,不过是个区区的草原王子罢了,咱们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田海龙神色微变:“大人是要将冬图部变为前哨营地?” “是的。” “可…可冬图部距离边关太远了啊。” “远就远吧,本身也不想让边军过去。” “啊?”这次连肖轶都满脑袋问号了:“大人莫非是要让冬图部孤军奋战?” “还有神草部,游隼、以及各个小部落的牧民。” 一群人面面相觑。 凉人也不是傻子,能同意吗。 “听我的,就这么干,本身这些粮草和战马、牛羊、物资都不是咱们的,要是能做成了,说不定能大大延缓凉贼攻我大昌的时间,甚至可以在开战之前就让凉贼伤筋动骨。” 肖轶瞬间兴奋:“大人的意思是,非是要神草、游隼、冬图三部作战,咱们也上,打一次大仗!” “你再往大了猜。” 田海龙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借调骁骑营?!” “不止。”楚擎嘿嘿一乐:“边军都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楚擎哈哈大笑,再次重复道:“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不辱我捉狼军威名。” 田海龙嗅了嗅鼻子,怀疑楚擎喝酒了。 怀疑楚擎喝酒了,不止一个人,也不止他身边的这群人,此时在边关内骁骑营军帐中的马如敬也气的够呛。 望着眼前报信的禁卫,马如敬大骂出声:“那楚擎,吃醉了酒不成,胡闹闹!” 老马同志气的三尸神暴跳,叠音都蹦出来。 禁卫很无辜,他就是送信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了解。 马如敬也知道骂禁卫没毛用,一把将信撕了个粉碎:“回去告诉他,我马如敬一日不死,边军,就不会跟着他胡闹!” 禁卫愣了一下:“您的意思是,您死了就可…” “去你娘的,给老子滚!” 第986章 干一票大的 水草牧场距离边关不远,被马如敬喷了一顿的禁卫回去了。 见到楚擎后,将情况一说,楚擎倒不是很意外,老马善守,这种兵行险着的事情,老马一定不会同意。 而且楚擎也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小伙伴们,只是让大家有个准备,他要干一票大的,而这票大的,得需要一些前提条件,只要这些条件满足后,他才能实施这个计划。 三个最大的前提条件,一,木纳奥拉演技要过关,二,老马够聪明,三,草原老五够笨。 第一个和第三个“前提条件”很快就到了,木纳奥拉的弟弟,一个极为瘦弱的凉人单人一马来到了水草牧场。 身材修长,一点都不像是凉人,像是个文弱书生,楚擎亲自跑出来迎接的。 男人的皮肤黝黑,像是常年烈日暴晒导致的,但是就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文质彬彬的,丹凤眼,高鼻梁,五官俊美,算的上是难得的美男子,可惜,得用后世的标准来看。 在草原上吧,他不算“帅”,因为他不够壮。 在关内吧,他还是不算“帅”,因为他不够白。 帅不帅无所谓,主要是这位叫做木纳厥的男人带来的消息。 “如你所愿,五王子阿勒尔,中计了。” 楚擎激动的一蹦三尺高:“确定?” 木纳厥温和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羊皮,上面写满了汉字,慢条斯理的放在了楚擎面前。 楚擎定睛望去,眉头一皱。 木纳厥轻声问道:“可以吗?” 福三凑过脑袋看了一眼,眉头猛的一皱:“冬图部好大的胃口。” 楚擎抬起头,目光灼灼:“这件事做成了,我代表朝廷答应你。” “好,我信任你,我的哥哥,也信任你,信任你与陶大人。” “时间?” “十日后。” 楚擎面色微变:“这么快?” 木纳厥点了点头:“如果能等到十五日最好,只是时间越是拖延,你们的风险,我们的风险,所有人的风险,也就越大。” “那就十五日,十五日,我带人!” 说到这里,楚擎来到木纳厥面前,拱了拱手:“如果这事成了,你们兄弟二人,是边军的恩人。” 木纳厥自嘲一笑:“金狼王大汗…他疯了,我不喜欢战争。” 叹了口气,木纳厥离开了营帐,上了马,离开了水草牧场。 楚擎回到书案后,望着桌子上的羊皮,哭笑不得。 “果然胃口够大。” 福三是知道楚擎的全盘计划的,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胃口越是大,代表冬图部的人越是决绝。” “不错,不过要是这件事做成了,他们提出的条件,不算什么,备马吧。” “少爷您要回关,亲自说服马如敬?” “不错,除了我,其他人无法说服他的。” “好,小的这就去。” 换上身衣服,楚擎也是摇头苦笑。 其实他并不喜欢和马如敬打交道,就如同很多后世的小年轻无法和老人沟通一样,这些老人古板、固执、老派,也强硬,不是不睿智,只是看待事物的眼光和想法,太“稳”了,而很多老人,不喜欢改变,更不愿意冒险。 马被牵来了,楚擎又让人给盛兆军叫了过来。 盛兆军跑来后,极为紧张:“成了吗,成了吗成了吗?” “成了,草原老五中计了,计划如期进行,十日后,但是如果能等到十五日是最好的,只不过十五日时,风险最大。” 盛兆军微微点头:“不错,十五日,铁狼卫、奴从军以及金狼王帐下先锋部落,也快到了。” “这样,我回关,争取多带些人马,你们先过去,与游隼部汇合,前往冬图部,埋伏好。” “那少爷你何时归来?” “时间来得及,我尽量多动员一些人,如果我迟了,按计划进行。” “好!” 盛兆军也不知道是和肖轶还是和谁学的,激动的搓了搓手:“可算干一票大的了,这可比杀人来的爽快。” 楚擎哈哈大笑,上了马,与福三出了营地,赶回边关。 二人策马狂奔,连夜赶路,堪堪在天亮时赶到了边关。 福三扯着脖子大喊了几声,关墙上的守卒确定了身份,这才放下吊篮吊板。 因为要赶路,楚擎骑的是谁都能骑但是就陶少章不太好骑的萍儿,这马性子极为古怪,死活不上的吊板,也不知道是恐高还是怎么的,嘶鸣着,楚擎怎么说都不好使,萍儿用脑袋盯着楚擎,眼睛眨巴眨巴的很可怜。 无奈之下,楚擎这能仰头大喊开城门。 这也就是楚擎吧,换了别人,就二人二骑,还想走城门,城墙上的守卒早扔下几块砖石砸他们了。 墨迹了半天,终于入了关,直奔骁骑营。 到了骁骑营,楚擎傻了,枭智告诉他,昨日下午马如敬走了,去了旬阳道,视察金戈镇、桐城以及几个城池。 这是惯例,如今已经能够确定凉戎要打来了,草原上正在集结各部族的兵力,按照惯例,边军大帅需要视察边关后侧的几处重镇城池,确保一旦开打,各处折冲府府兵、屯兵卫辅兵能够第一时间赶去支援,还有城墙防务等问题。 除此之外,朝廷也来了军报,会再抽调边关其他二道的兵力巩固边关防务,包括一些物资等等。 “怎么竟是事,这么大岁数人了总在关键时刻添乱。” 楚擎下了马,快步进入了帅帐之中,和进自己家似的,直接坐在了书案后,眉头拧成了川字。 “楚监正。”枭智困惑的问道:“你寻义父作甚?” “做个肾作甚。”楚擎骂骂咧咧的说道:“没事的时候,天天往这一杵,有事的时候没影了,老马同志的觉悟怎么这么低。” “少爷,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大帅调令,六大营军卒不可出关。” 一听这话,枭智脸上丝毫意外之色都没有,乐呵呵的说道:“义父神机妙算。” 楚擎:“什么意思。” “义父临行前交代了本将,若是你再派人回来,哪怕亲自回来,任你说的是什么,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两个字。” “叫爹?” “免谈!” “焯。” 福三提议道:“要不,和牛将军以及杨将军他们谈谈?” 楚擎摇了摇头。 “私交归私交,不是一码事,就算这些将军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带兵出关,哪怕最后这事成了,老马同志这边关大帅也如同虚设了,我与老马,也会有一条再也无法修补的隔阂,更不要说,有损他的大帅威名,闹不好,朝廷会给他调走。” 枭智深深看了眼楚擎,眼底掠过一丝笑容:“本将虽不服你,可楚大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倒是叫本将对楚大人刮目相…” 满肚子火的楚擎破口大骂:“你算个六啊,用你服,滚犊子,别搁这碍眼。” 枭智:“…” “少爷,这可如何是好,人手不够啊。” 楚擎一咬牙:“走,找陶胖子去!” 火急火燎的楚擎站起身,带着福三走出了军帐。 路过一头雾水的枭智身旁时,楚擎骂道:“你看你大爷看。” 枭智怒了:“谁看你了。” “你挡着老子呼吸了。” 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发的楚擎又狠狠踩了枭智一脚:“你还挡着老子的脚落地了,靠。” 枭智气的火冒三丈,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自己现在还能拥有一支强健的左臂,并且没有成为昌朝有史以来最蠢的将军,得感谢人家楚擎。 第987章 百姓出关 楚擎与福三俩人马不停蹄,回到望原城一打听,陶蔚然正在大帅府。 赶到大帅府,马昂蹲在台阶上啃饼子,见到楚擎,极为意外。 “大人,您怎么回…” “陶胖子呢?” “陶大人正在屋中歇息,还未起床。” “都日到三竿了还不起来。”楚擎急的不行,入了月亮门,一脚给卧房门踹开。 “陶胖子,别尼玛睡了,快起床。” 打着呼噜的陶蔚然猛然惊醒,眯着眼睛看向楚擎,没睡醒。 楚擎叫道:“你怎么还裸睡?” 陶胖子吓了一跳,如同受惊的小姑娘,赶紧拿被子遮挡住白花花的身子。 “穿衣服,有事和你商量。” “大人,你怎么回来了?” 见到楚擎焦急的模样,陶蔚然连忙下床撅着屁股找衣服。 楚擎略显羡慕:“这胖子挺白啊。” 福三深以为然:“真白。” 手忙脚乱的穿上了衣服,楚擎开门见山:“能召集多少百姓?” “召集百姓,需多少人?” “越多越好,带出关。” 陶蔚然手上的靴子掉在了地上,满面惊容:“带出关?” “不错,越多越好,前几天冬图部不是送来两万匹战马吗,让百姓骑着马,前往冬图部。” 陶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百姓出关作战?” “不是,拉战利品,斩获。” “斩获?”陶蔚然更懵了:“哪里来的斩获,又哪里来的这么多斩获,需要百姓出关运送回来?” “我现在不确定,没有一个大概的数字,但是根据线人可靠情报,人数越多越好。” 这倒是实话,楚擎对陶蔚然没什么可隐瞒的。 冬图部那边就是这么说的,单靠神草、游隼、神草以及那些牧民,作战是够的,但是运送战利品肯定是人数不够,也不是人数不够,得分批次,而且时间极为紧迫,不管干不干掉草原老五,凉戎集结的先锋军都会迅速赶来,留给大家的时间并不多,而且这个时间很有可能只有三五日。 简单将情况说了一下,陶蔚然一咬牙:“好,那便停了望原城诸多事务,召集百姓出关。” 楚擎就喜欢陶蔚然这点,富有冒险精神,和自己总是一拍即合,身边的小伙伴大多数都这样,有的时候会对自己提出异议,但是无论如何都会尊重自己的决定,帮着自己完善计划。 而这也是他不喜欢老马的原因,老马同志不是没有进取精神,而是没有冒险精神,说句难听的话,有便宜肯定是要占的,谁都占,但是不愿意冒险,喜欢仰着头咧着嘴等天上掉馅饼。 “快去安排吧。” 楚擎刚说完,昌贤跑了过来,惊喜连连:“楚师,您回来啦。” “嗯,别拍马屁了,有正事干,陪着陶蔚然,找到墨鱼,停下望原城所有事情,再派个人,通知六大营主将,或是副将过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边军六大营肯定是不能用了,马如敬不在,但是可以用百姓。 不过这并不代表事情解决了,首先是百姓愿不愿意出关,敢不敢出关。 还有一件事,则是六大营的将军们,允不允许楚擎带着百姓出关。 都各自去忙碌了,连马昂也离开了。 楚擎坐在了石桌旁,揉着太阳穴,思考着还有哪里没考虑到。 福三取来茶壶,给楚擎泡了杯茶。 捧着茶杯,楚擎激动的心情慢慢平复。 在福三面前,楚擎露出了平日里少见的神情,苦笑了一声。 “三哥,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在其他人面前,包括昌贤、陶蔚然等人,楚擎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更不会用不确信的口气说出什么事。 可在福三面前,楚擎没有必要装出神机妙算或是自信满满的神情。 这个计划,依旧有许多不周密的地方,虽是无关紧要,可风险与收获是成正比的。 “小的觉得成。”福三也抓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口茶,一抹嘴,呲牙乐道:“少爷您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 三哥心里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每次都意外频出。 “我都不敢想,要是游隼或是冬图,任何一个部落反悔了,或是将计就计,大军哥的神草部,那些小部落牧民,甚至…甚至是出关的百姓,都会惨死在关外。” “不会的,动了手,兄弟们才会上,至多…至多…” “至多捉狼军和神草部死在冬图部对不对,百姓可以及时返回。” 福三微微笑道:“一定能成的。” “对!”楚擎重重点了点头:“一定能成的,就算两个部落反水,神草部与捉狼军也有一战之力,探马外放,他们就算将计就计,其他金狼王狗腿子也没办法瞒过探马们!” 说到这里,楚擎咬牙道:“要是两个部落反水,我一日不屠光他们,我就一日不回京中。” “少爷多心了,盛将军派人打听了,暮花也听闻了关于木纳奥拉之事,他说的都是真的,小的也可以看出来,他与陶大人一见如故,断然不会坑咱们的。” “那游隼部呢?” “老扎扎与小扎扎父子二人,应是也不会欺骗您,他们本就将粮草与物资送到了水草部落,若是打算骗您,起初便不会这么做。” “可现在我又让他们将粮草运到冬图部了。” 说完后,楚擎也笑了,不待福三开口,敲了敲额头:“不错,目前来看,两个部落,的确没有反水的可能性了,那么计划就应该没有太大的纰漏。” 福三所说的,楚擎何尝不知。 只是这个险冒的太大了,说要是没干成他就灭了两个部落,也是毫无意义的狠话罢了。 捉狼军和神草部中计,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百姓能出关,而这些出关的百姓出了问题,就是黄老四都保不住他,而且还会连累很多很多人,包括马如敬和各位将领,身边的小伙伴们更别说了,就算能活下来,以后也没脸回京了,出门走道都得低着脑袋。 二人再次捋了一遍计划,直到中午的时候,陶蔚然跑了回来。 “三万人,至少三万人,三万人,都愿意追随大人出关。”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陶蔚然面色复杂:“我也是未想到,还以为至多数千人罢了,就算是数千人,也要重赏,方有勇夫出关,却不知,如今望原城的百姓、京中南郊庄子来的百姓,大多数百姓,都愿出关,帮大人将斩获运至关内。” 楚擎如坠云端。 这一刻,他是无比幸福的,能够被数万百姓信任,数万百姓愿意将性命交到他手上,他这个三道监监正,无疑是幸福的。 可惜,楚擎幸福的太快了,将军们来了。 第988章 软硬兼施 来的都是主将,齐聚一堂。 要是马如敬召集大家过来,说主将副将都可以,这群主将百分百不过来,让副将过来就成,因为觉得没什么大事,就是扯闲篇。 但是楚擎不同,楚擎每次召集大家“开会”,一般都是让大家占便宜,有好处,所以主将们亲自来了,更不要说楚擎突然跑回来,肯定是有急事。 众人落座后,楚擎没那么多时间墨迹,开门见山。 “我需要人,大量的人手,几日后,会有斩获,很多很多斩获,需要人手,将斩获带回来,马帅不在,我没权利调动你们出关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会带着至少三万百姓出关,将关门打开,让我们出去。” 一语激起千层浪,张成孝大惊失色:“不可!” 就连一直支持楚擎的牛仁也是不断摇头:“莫要胡闹,若是百姓出了岔子,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枭智呵呵一乐,刚要阴阳怪气损两句,福三看了眼枭智,淡淡的说道:“砍脑袋倒是无碍,只要不是砍了臂膀就成,砍脑袋无非是死,掉了胳膊,被人说道一辈子,子子孙孙跟着丢人。” 枭智不吭声了,想埋汰楚擎,他连福三那关都过不去。 杨保北满面狐疑之色:“能有多少斩获,需要如此多的人带回来?” 楚擎俩手一摊:“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大家准备开骂了。 不知道你就敢带着至少三万百姓出关,疯了不成。 “我不知道,只知道很多,只要能打赢,就有很多很多斩获。” “打谁?” “草原五王子,可能还有一些奴从军,也就是旗狼卒,人数不会太多。” 杨保北更困惑了:“草原五王子阿勒尔?” “是。” “他带着奴从军来到了草原外围?” “对,现在解释不了那么多,开城门,那两万战马,给百姓。” 刚接收了战马没几天的马弓营主将张成孝脱口叫道:“不成,那可是上好的草原战马。” 都不用楚擎开口,福三满面哀求之色说道:“张将军,您就给个颜面吧,算小的代我家少爷求求您了,知道您得到这些战马不容易,是您和手下兄弟们用命换回来的,站在城墙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四个军卒将城门落下,又派出了十多人,出了很多很多力气,带着牧民将战马赶入关墙内,您还得让人通知陶蔚然,让陶蔚然花我家少爷的钱带领百姓修马场,这两万战马,您得来不易,我知道您不舍。” 张成孝:“…” 楚擎哈哈大笑两声,笑容一收,瞪着眼睛骂道:“姓张的,老子的马,给你们,是老子发善心,你特么的还不想让我用,你觉得我楚擎好欺负?” “哎呀,楚监正,本将不是这个意思。”张成孝老脸通红:“边军何时如此阔绰过,下面的兄弟得了好马,那是开心的不得…” “开你娘个蛋。”福三破口大骂:“我家少爷给你们,是你们的,要回来,你他娘的敢不给,少爷一句话,你就得变成大头兵,你信是不信!” 张成孝不敢吭声了。 他觉得福三这威胁有点过于保守,真要是楚擎这位千骑营大统领开口了,他连大头兵都当不成,估计就剩下个大头了。 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通过这么多事,楚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也都一清二楚,望原城内几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看似陶蔚然说了算,还有琅琊王,包括什么宰辅之子,这些人都是跟着楚擎混的,别说楚擎了,就他手下这些小伙伴们,想整谁,那就和玩一样的。 而且福三说的也没错,这就是边军白捡来的,楚擎不把战马送回来,直接在草原放生,那也没毛病,青青草原他的马,他想咋耍就咋耍。 杨保北摇头苦笑:“战马一事先不说,本将知晓楚贤侄非是无理取闹之人,这马,本就是为我们这些边军谋划来的,这情,边军,边军所有人,都记着,不敢不记,可百姓,数万百姓出关,此事不成,万万不成。” 楚擎斜着眼睛瞅着张成孝:“看见没,杨世伯说的才是人话,你再瞅瞅你自己,你那情商能混成主将,是不是给马如敬塞钱了?” 一声“杨世伯”,得暖杨保北一整天,老杨乐的见牙不见眼。 “大哥,大爷们,我真的特别着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连连抱拳:“这些斩获带回来,也是给你们边军,你们边军都穷成什么样了,有了这些斩获,不说可以直接躺平,至少不会挨饿,还有大量的牛羊,肉啊,都是肉。” 被暖了一整天的杨保北摇头:“贤侄,若是出关作战,世伯我身先士卒,若是无军令,本将也可卸下甲胄,持刀帮你,可百姓,断然不成,百姓非是军伍。” “怎么听不懂呢,你们就这么喜欢挨饿?” 枭智叹了口气:“楚监正,你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可即便挨饿,哪怕是饿死,我们也不会让百姓犯险。” 张成孝点头附和道:“我等是武人,也不敢说有什么计策谋略,更不知楚监正究竟是如何盘算的,可挨饿也好,无战马骑乘也罢,我等守护的,是国朝,更是百姓,只要百姓无恙,便是多饿上几顿,又有何妨,岂能本末倒置。” 其他将领也是纷纷点头。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站起身,冲几位将军施了礼后,再次坐下,面露笑容。 “百姓有如此边军守护,是幸事,是我楚擎幸事,是百姓幸事,更是国朝幸事。” 几位将军哈哈一笑,楚擎也是苦笑不已。 事情谈到了这里,不可能再有进展的,这是边军的底线,他们的底线就是百姓,哪怕挨饿,哪怕没有战马,靠两条腿追骑着马的凉贼,也不会让百姓冒险,因为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百姓。 昌贤走了进来,看了眼楚擎,随即一咬牙,开了口。 “国朝已有先例,皇子从军,可调亲卫、折冲府府兵、屯兵卫辅兵,本王是琅琊王,虽无封地之实,却有封地之权,若是战事,可带亲卫军卒出关。” 来到了楚擎身后,昌贤挺着小胸脯:“本王,征召三万百姓编入辅兵营,随我琅琊王出关!” “殿下!”牛仁霍然而起:“你莫要胡搅蛮缠,历代皇子,哪有权利征召数万辅兵!” “大胆!”昌贤一甩袖袍:“你等本就用那瞒天过海之计愚弄朝廷,朝廷派楚师监军器为名,私下查你等罪证,因此身怀圣旨一封,可罢免三品以下武将,想死,想九族陪葬,言语就是!” 楚擎一脸懵逼。 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圣旨了? 第989章 犯傻 牛仁气的胡子乱抖,其他几位将领也是如此。 都是杀人如麻的主儿,岂会被一个十来岁的娃娃震住。 而且昌贤一直和个跟屁虫似的在楚擎身后,没什么存在感,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有点小视几分,要知道当年那些皇子,远的不说,就说太上皇和黄老四,那是真猛,敢出关,敢打,敢杀。 可昌贤就是个娃娃,再者说,他们也不信楚擎真的将他们怎么样,不是认为楚擎怕他们,而是觉得楚擎不是这种人。 张成孝冷哼道:“琅琊王,你威胁的了谁!” 昌贤突然抽出长剑,直指张成孝胸口:“本王,将你斩杀在此处,你信是不信。” “你敢!” “本王杀了你,你能如何。” “你…” 昌贤握着长剑的手掌纹丝不动,目光扫过一群怒不可遏的将领们:“本王,是琅琊王,杀了你们,至多回京被问责,随意编个理由就可糊弄过去,可若是你们敢伤本王一根毫毛,边军…呵,主将、副将、牙将、伍长、军伍,你等边军,便要大祸临头,你们…敢吗!” “够了。” 楚擎面色阴沉,将昌贤手中的长剑夺了过来。 “他们也是为百姓好。” “楚师!”昌贤目光坚毅的摇了摇头:“马如敬、这些将军,谁不是为百姓好,谁不是为军伍好,可您看,您来之前,百姓如何,军伍如何,骨瘦如柴,食不果腹,他们为了百姓好,为了军伍好,有何用处,事到如今,还是满嘴满口的为了百姓为了百姓,与京中那些世家,那些官员,有何不同,为百姓好,百姓,好了么,为军伍好,军伍,好了吗。” 楚擎叹了口气:“世家与官员,和将军们不同,他们不懂治民,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征伐,你不懂。” 昌贤冲着楚擎施了大礼:“学生知晓这道理,想要百姓好,想要军伍好的人,有许多,可能做到的,只有楚师,学生以为,只有楚师,这便是学生追随楚师的缘故。” 说完后,昌贤望着那些面红耳赤的将军,讥讽连连:“如今你们这些军伍,粮草无忧,百姓日日上工,虽是辛劳,却有钱粮,钱财积存,粮米饱腹,还不都是因为楚师,事到如今,你等还是不愿相信楚师,真是可笑!” 牛仁汗颜:“殿下误会了,末将等人非是此意,只是百姓…” “只是为了百姓好,对不对。” 杨保北叹了口气:“若是百姓出了岔子,我等,不怕罪责…” 杨保北顿了顿,又使劲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而是怕这里,过不去。” 说完后,杨保北跪在地上:“末将,恕难从命。” 其他将领也是如此,齐齐跪倒:“还望琅琊王殿下,莫要执意如此,我等,断然不会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关。” 昌贤气的小脸阴沉如水,刚要再骂,陶蔚然走了进来。 陶胖子笑吟吟的,还拎着包袱。 来到正堂中间,解开包袱,微微一笑,掏出一摞子信件,往这些将军们面前一扔。 “自己看吧,冯帅的信件。” 楚擎一头雾水:“冯帅来信了?” “大人,是您离京前冯帅给您的。” “哦对。”楚擎一拍额头,冯洛的确给了他好多信件,写给将军们的,他来了后倒是没急于给将军们,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才将信件交给将军们,不过还有几封信件,说要是楚擎与边军争执,再将最后这几分信件交给将军们。 楚擎给将军们都拉了起来:“先看信吧。” 各位将军们面带不解,拆开了信件,内容不多,大致看了眼后,面色古怪。 楚擎心下大定,微微一笑:“冯帅一定是说,要是与我有分歧的话,你们就要无条件支持我,对吗。” 牛仁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楚擎不解:“点头,我明白什么意思,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杨保北瓮声瓮气的说道:“冯帅在信中所言,若是你改变了边军的窘境,做到了大家做不到的事,有朝一日有了分歧争论,我等便要听从。” 楚擎如释重负:“冯帅英明。” 牛仁插口道:“冯帅还说,若是你来了边关后,毫无建树,那我等就想方设法,将你赶走,让你莫要在边关添乱,若是赶不走还闹幺蛾子,便宰了你,扔到关外,死无对证。” 楚擎:“…” 这一刻,楚擎有些后怕。 还好自己还算支棱了一下,要是…要是什么都没干明白,还赖着不走,那自己现在应该是已经挂了。 “靠,这老必登。” 楚擎气的够呛,他还以为冯洛无比信任自己看重自己呢,结果还留了一手。 “早知道的话,我先拆开这些信件好了。” 陶蔚然苦笑道:“冯帅应是料定了你不会拆开这些信件。” 楚擎愣了一下,不由点了点头。 还真是,自己肯定不会拆开信件的,因为自己觉得…冯洛无比信任自己,看重自己,所以,自己不会拆开信件。 “这老必登!”楚擎又骂了一句。 骂过之后,楚擎也笑了。 冯帅就是冯帅,考虑的,是真特么周到。 坐回到凳子上,楚擎耸了耸肩:“你们是了解我的,事情做不成,我不会罢休的,战马,人,我都要带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开始盘算了。 楚擎说破嘴皮子,也没有冯洛一封寥寥几笔的信件更加有分量。 陶蔚然笑道:“楚大人来边关后,所做的一切,边关的改变,望原城的改变,军伍的改变,诸位将军看在眼里,更莫要说,楚大人带着捉狼军出了关,屡立奇功…” 福三插口道:“还救了一条胳膊。” 陶蔚然接着说道:“事到如今,你们为何还不相信楚大人。” 张成孝面露犹豫之色,望向了连他都极为佩服的陶蔚然:“本将想问,陶大人,贵为东海的第一世家嫡子,却任劳任怨追随楚监正,陶大人为何如此相信楚监正?” 陶蔚然看了眼昌贤,道:“学生与殿下一般无二,说为了百姓好的人,见了太多,说为了改变这世道的人,也见了太多,都是聪明人,聪明过人的人,聪明人不犯傻,楚大人,是学生见过唯一肯犯傻的人,唯一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犯傻的人,若是连学生都不愿意相信这种犯傻的人,这世间…谁还会再去犯傻,若是这世间,无人犯傻,这世道…” 陶蔚然站直了身体,冲着诸位将领施礼。 “学生,恳请诸位将军,冯帅,恳请诸位将军,给楚大人一次犯傻的机会,莫要,寒了犯傻之人的痴心。” 楚擎照着昌贤的屁股轻轻踹了一脚,满面笑意:“学着点,看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昌贤嘀咕道:“学生有冯帅的信件,也会如此说。” 楚擎哈哈大笑,他已经从将军们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是的,冯帅不在,却依旧给了他最大的帮助。 当然,不提这老逼登做两手打算可能会让人宰了他这事的话。 第990章 愧疚 事情终于定下了,不过几位将军有条件,三千骑兵护送,而且在前面放哨,一旦发现有危险,发现任何一支超过一千人的凉贼兵马,三万百姓必须马上往回跑。 楚擎欣然应允,即便将军们不说他也会这么做。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分配战马了,以及聚集百姓。 事实上,“报名”的百姓远超于三万人,出关的工钱是平日的三倍,这倒是其次,主要是大家愿意帮助陶蔚然,帮助楚擎。 百姓,是懂的报答的人,楚擎带给大家的太多了,帮他们建造家园,给了他们希望,一个看得见,摸的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希望与未来,他们愿意出关。 三万多人,不是三百多人三千多人,组织起来很麻烦,还要考虑路上的吃喝,战马也不够,不少都是两人一马,还要将所有的布料都拿出来,什么衣服、包袱、面口袋之类的。 楚擎也有点不确定,按照冬图部那边的说法,想要一趟拉完,就得组织至少两万人,至少至少两万人,还得是加上神草、游隼二部,以及捉狼军与水草部落的那些牧民。 足足耗费了六日的时间,大家这才出关,拉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值得一提的是,几位将军,包括枭智和张成孝,都没有派人去通知马如敬。 倒不是没将马如敬当回事,而是做着最坏的打算,一旦出了事,六位大营主将就可以扛锅,不说不牵连到马如敬身上,至少不会让马如敬遭受主要罪责。 楚擎也是压力倍增。 三万多快四万人,还都是百姓,出了任何岔子,他这辈子就算是和芭比去拴q了。 楚擎还调派了桐城、金戈镇两处的屯兵卫辅兵,作战就别想了,维持秩序可以做到。 薛夔骑着马,感慨万千:“七年了,整整七年,未出过关了。” 楚擎猛翻白眼:“是整整七年没冒领军功了吧。” 薛夔也不恼怒,哈哈一笑:“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金戈镇如今成了边关最大的中转站,所有来到边关的物资,都得到金戈镇统一调配,薛夔这将军当的是文臣不文臣,武将不武将的,整天忙的团团转,这也就罢了,因为要开采山林,薛夔又成了护林员,带着手下在边城山林组织百姓砍伐树木,还得满哪挖坑找水源。 近四万人的队伍,不可能放马疾驰,早上出发,到了天黑又走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到了水草牧场。 毕竟不是军伍,骑了一天马,得吃,也得睡。 水草牧场空空荡荡,人都被盛兆军带走了,楚擎也知道,计划也开始实施了,就是不知道冬图部那边顺利不顺利。 百姓们开始歇息,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吃完喝完睡大觉。 大家进入了牧民的帐篷中睡大觉,薛夔和一些辅兵们却是忙活坏了。 楚擎倒是不用亲力亲为,可精神压力大,总怕出乱子。 还好,有陶蔚然和昌贤以及墨鱼三人在。 三人在百姓中都极有威望,陶蔚然负责发钱,统管一切,昌贤负责吓唬人,有个王爷的身份,恩威并施,墨鱼就属于是工头。 好不容易等大部分百姓都休息了,薛夔还要带着边军骑卒和辅兵巡逻。 牧场中只有徐小跑和几个新卒留守,也是忙得够呛,刚歇下来吃口饭。 楚擎坐在篝火旁,将牛肉干洒在锅中的粥水上,福三正在烤着馕饼。 徐小跑蹲下后,颇为震惊:“大人怎带着这么多百姓出关?” “马如敬不在边关,去旬阳道了,而且就算在,也未必能同意六大营出关。” “也是。” 吸溜两口粥水,徐小跑欲言又止。 楚擎:“怎么了?” “大人,关于暮花姑娘,你…你能不能收回命令啊,为何要强令学生与她保持至少二十步的距离。” 楚擎没吭声。 因为这事,徐小跑没少挨揍。 楚擎说了,但凡小伙伴和老卒们见到徐小跑距离暮花不到二十步,上去就圈踢。 对于不让徐小跑接近暮花这件事,楚擎也觉得挺对不起小跑同学的,虽然不是限制自由吧,但是有时候总能在营地中碰到,一碰到暮花,小跑就得躲,和做贼似的。 “大人,暮花姑娘非是胡搅蛮缠之人,生两日气,过就过去了,学生总是带着新卒在夜里巡视,难免碰到,碰见了就要远远避开,不少牧民都笑话学生。” “你那是在夜里巡视吗,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徐小跑满面通红,都快赌咒发誓了:“大人莫要如此说,学生非是此意,军营之中,岂会做这种羞于见人之事违抗军纪扰乱军心。” “你还少做了。” “那不是之前大人命令学生无所不用其极吗。” 楚擎理亏,还真没办法计较。 谁知福三这个情场老手看了眼徐小跑,表情莫名:“你看上暮花姑娘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断然没有。”徐小跑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福三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没有吗?” “没有,断然没有。” 楚擎抬起楼,略显狐疑:“你不会动了真感情吧。” “没有,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难免觉得心中有愧。” “你心中有愧和让我允许你接近她有什么关系?” 徐小跑叹了一口气:“学生只是想要道歉,此事,此事做的…做的遭人恨呐,简直就是畜生行径。” “靠你大爷,你骂谁呢?” 徐小跑不明所以:“自然是说学生自己啊,牧民提起来,都恨我,千百牧民都恨,千人恨,还说学生是畜生,活畜生。” 楚擎皱了皱眉,又看向福三:“他是说他自己呢吧?” “是,少爷勿要多心,他只是说他是千人恨罢了。” 楚擎:“…” “大人,你就帮我求求情吧,好不好,学生不想成为千人恨,成为活畜生,这事传了出去,会让祖宗蒙羞的,学生都羞于为人了。” “先吃饭吧。”楚擎微微一笑,温柔的说道:“赶紧吃饭,吃完饭我要打你一顿。” “大人,学生别无所求,只是想让暮花姑娘原谅我。” “我也别无所求,只是想打你一顿。” 第991章 重拳出击 歇了一夜,天一亮,三万多人再次起程,下一站,游隼部,水草牧场就留下数十个牧民和三十多个边军,主要是放哨,其他人前往游隼部。 楚擎骑在马上,不停的回头张望。 速度太慢了,太慢太慢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很多百姓根本没骑过马,都是现学现骑,能不掉队已经算是薛夔和辅兵们操碎了心,前前后后的跑着照顾着。 又是两日,终于到达了游隼部,楚擎与接应的探马汇合后,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游隼部的老弱都在营地里等着,等待加入了楚擎的队伍,青壮们则是去了冬图部。 在这个计划中,楚擎只担心两件事,或者说是一件事,那就是凉人靠不住。 目前来看,游隼部是没问题的,要不然也不会将老弱留下。 小扎扎也在,营地里留下一些物资,众人再次入营休息。 楚擎并不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冬图部的族长木纳奥拉,不会背叛楚擎,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距离冬图部南侧五里处,刚刚下马的盛兆军喘着粗气,脸色涨红。 “多,太多了,太多太多啦。” 众人围了上去,都很兴奋:“有多少?” “多,冬图部所言非虚,都在,都运到了。” 盛兆军伸出手想要比划一下,结果发现用手比划根本毫无意义。 南宫平也激动了:“当真有那么多?” “有。”盛兆军望向后方牵着马的神草部与捉狼军军卒,急的不行:“如果只有游隼部加上冬图部,至少要运送五次,也不知少爷是否将边军带出了关。” 南宫平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么多粮草?” “不错。” 田海龙咧着嘴傻乐,肖轶皱眉问道:“那个草原五王子还在营地中吗?” “在,在的,八百奴从军,旗狼卒,还有两名万夫长,金狼王帐下的几位贵族头人,都在。” 肖轶也乐了:“那王子给我,我斩杀了他。” 田海龙搓着手:“看谁的箭快。” “田将军,末将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杀个天潢贵胄,让我来吧。” 田海龙没好意思吭声。 那你回家杀你爹去好不好,没准朝廷还能给你记个大功。 “有人来了。”南宫平指着远处,一人一骑。 肖轶定睛望去:“是冬图部的族长。” 来的正是木纳欧拉,骑着马,满面怒火。 下马后,木纳欧拉来到盛兆军面前,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紧紧攥着拳头。 “我的族人,已经准备好了,游隼部,也将他们的利箭衔在了嘴上,我们的弯刀,渴望鲜血,我们的弓箭,想要射穿羔羊的头颅,十三日,今夜是十三日,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盛兆军刚要开口,陶少章快步走了过来,满面关切之色:“五王子阿勒尔又羞辱你了。” 一见陶少章,木纳欧拉眼中的怒火迅速消逝,取而代之的则是委屈,一米八十多的汉子,都快哭出来了。 “他在我的族人,在我的兄弟面前,羞辱我,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我妹夫应该是快到了,再等两日,再等两日,两日后,无论妹夫是否带人来,我们都动手,可以吗。” 木纳欧拉摇着头:“最晚明日,明日你们再不动手,想要的,带不回去,奴从军,还有五日就会到,八万奴从军,九个部落,其中有三个贵族部落,至少二十万人,五日后,就会到。” 众人猛然一惊,盛兆军脱口叫道:“怎么来的这么快,不说要十几日吗?” “我不知道,他们都是阿勒尔的人,阿勒尔,想要角逐汗位,不惜带领先锋军先行集结。” 盛兆军骂道:“二十三万人,这他娘的岂会是先锋军,你们凉人打了那么多次,所有兵马加起来至多不过五六十万之数。” 陶少章一咬牙:“今夜动手吧。” “不可。”田海龙连连摇头:“今夜动手,又能带回去多少。” 陶少章也是个狠人:“一把火烧掉。” “这…” 到底还是边军,格局都不够,哪怕是田海龙,虽然没亲眼见过,可还是满面可惜之色。 陶少章看着木纳欧拉,满面温柔之色:“我不会让阿勒尔再去羞辱你,去吧,动手吧,让他在你脚下祈求你,我代表我的妹夫,代表昌人,允许你动手,告诉游隼部,今夜就动手。” “我的汉人兄弟。” 二人深情对望,木纳奥拉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你对我真好。” 陶少章重重点了点头:“回去吧,当黑夜笼罩大地时,我去寻你,我们一起惩罚那些侮辱过你的人。” 木纳奥拉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盛兆军有些恼怒。 “陶大人,为何要今夜动手,你未亲眼所见,那些粮草…” 陶少章打断道:“你不了解他,就算我让他再忍两日也毫无用处,他忍不住了,今夜一定会动手,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动手,里应外合。” 盛兆军不由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木纳奥拉快急眼了。 田海龙颇为佩服的说道:“陶大人倒是了解凉人,这冬图部的族长,被你看的通透,恨不得与你义结金兰。” “非也。”陶少章背着手,仰望星空:“不过是为了助本官妹夫成就丰功伟业罢了。” 蹲在地上用刀尖画圈儿的林骸抬起头,面色挺古怪的。 世家子就是厉害,徐天辰是玩草原姑娘,你更厉害,玩草原爷们,一个比一个深情。 木纳奥拉骑着马,疾驰狂奔,一想到可以亲手干死那个侮辱他十几年的草原王子,兴奋的脖子都直了,面庞充血。 回到营地,寻了几个头人耳语了一番后,这才进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里,居中首位,坐的正是草原五王子阿勒尔,已经带着几分醉意,又矮又胖,长的和小扎扎有几分相似,一脸络腮胡,都连胸口护心毛上了。 陪坐的除了木纳奥拉的弟弟木纳厥外,还有几位贵族头领以及老扎扎。 阿勒尔见到木纳奥拉进来了,哈哈一笑:“你的兄弟,应该迎娶一位金狼王子嗣,我的姐妹,他,很聪明,很厉害,木拉。” 木纳奥拉咬着牙:“我叫木纳奥拉,冬图部族长,不叫木拉!” “什么?”阿勒尔侧着耳朵:“是纳拉吗?” 就草原老五这贱样,这欠揍的脑瓜子,也不怪木纳奥拉不管不顾的投靠昌人。 木纳奥拉慢慢走了过去,陪酒的木纳厥神色微变,看向自己的哥哥。 “我的好兄弟,昌人,允许我们动手了。” 一语落下,帐外,冲进了十余名手持弯刀的冬图族人,帐内的人面色大变。 阿勒尔意识到了不对,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木纳奥拉如同猎豹一般冲了出去,直接扑在了阿勒尔的身上,将其扑倒在地。 骑在阿勒尔身上的木纳奥拉,已经憋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的屈辱,在这一刻,爆发了。 “我叫木纳奥拉!” 木纳奥拉高举双手,随即极为快速的砸了下去,甚至出现了拳影,一个呼吸间,便砸出了数拳,一边打,一边宣泄着,大喊着。 “我叫木纳奥拉,木纳木纳木纳木纳…” 大帐内,弯刀划过,那些刚刚还饮酒的贵族们,倒在地上,身体的温度逐渐消退。 木纳奥拉依旧没有停下,十五年的屈辱,化为了数不清的拳影。 “我叫木纳奥拉,奥拉奥拉奥拉奥拉…” 一拳又一拳,一拳快过一拳,带着怒火,带着滔天的怒火,砸在了草原老五的脸上。 奴从军的一位万夫长平常与冬图部感情还不错,叫做那图尔跤跤,被冬图部族人摁在了地上,目眦欲裂,冲着疯狂殴打的木纳奥拉大喊道:“木纳奥拉,你到底在做什么!” 木纳奥拉回过头,满面狞笑:“我不做人啦,跤跤!” 第992章 后浪推前浪 叛徒这个词很有意思,从字典和人们的认知中去看,这是一个贬义词。 可如果是“坏人”之中的叛徒呢,那在坏人群体中,想要行善,不想要助纣为虐的话,他们成了叛徒,成了坏人口中的叛徒,那么,他还是叛徒吗? 所以叛徒这个词,不应该被赋予意义,好与坏的意义,或许应该由胜利者来定义,叛徒站在了胜利者那一方,他们就不算是叛徒了。 神草、游隼、冬图三部,成了叛徒,成为了凉人口中的叛徒。 可在昌人这边,无论昌人内心是如何想的,他们的嘴,必须说出夸赞这三个叛徒部落的话语,弃暗投明、深明大义等等。 冬图部中,草原老五的人有三千多,比楚擎小团伙预计的多出两千人。 但是这些无关紧要了,在神草、游隼、冬图三部的围剿下,没有丝毫胜算,三部人马加起来,一人吐口痰都能恶心死他们。 其实大部分族人都不知道实情,知道要翻脸的,只有一些头人和首领罢了。 当这些首领和头人得到示意,这才下达了命令,而捉狼军也游走在外围,防止任何人逃走。 这就是楚擎的计划,草原王子,他已经看不上了。 他看上的,是粮草,凉戎攻昌,先锋军的粮草。 这个计策,是楚擎独自想出来的,提前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也是灵光乍现,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要不然都浪费了扎扎父子和木纳奥拉兄弟这四人奥斯卡级别的演技。 楚擎运气真的挺好,草原上会演戏的,就那么几个,演的最好的,还都在草原外围,都让他碰到了。 计划之初,楚擎反其道而行,将所有物资粮草,运到冬图部,算是将所有筹码都押上了,这些粮草,可是水草牧场十之八九的存货。 计划第二步,忽悠草原老五。 草原老五来“视察工作”,到了冬图部,见了那么多粮草,很诧异,这时候,奥斯卡级别的木纳厥上场了。 木纳老二对草原老五说,大战在即,他们冬图部,正在筹备粮草,为先锋军所准备,周围部落,能要来的,就要,要不来,就抢,不惜一切代价,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干,没别的,就是为了爱,爱金狼王,奉献一份爱心。 草原老五果然中计了,冬图部这个提前量打的好啊,打的太好了,等他爹或是大王子来了后,肯定会开心,喜滋滋。 然后就是蛊惑,让草原老五亲自带着人去征集粮草,牛羊马、吃食,能用上的,全都征召或是抢来。 就这样,冬图部几处营地堆放的物资越来越多。 所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事实上,后方也有源源不断的粮草运来了,牧民赶着牛羊,战马,吃食,武器等等,都在往草原外围送,但是目的地并不是冬图部,而是靠北的几处营地。 草原老五被木纳老二耍的团团转,几杯酒一下肚,再给分析了一下形势,草原老五就下令了,让后方的物资直接放到冬图部,省的太过分散。 能够如此信任木纳老二,是因为木纳老二“收服”神草、游隼二部,而且还愿意投靠老五,为老五效力。 以老五在草原上的威望,并不如大王子,不过差也不是差的太多。 金狼王大汗养儿子就和养蛊似的,几个儿子的实力相差不多,也算是一种平衡之策。 神草、游隼、冬图,都不是小部落,尤其是冬图,很多小部落跟着他混,三个部落一投靠,老五飘了。 短短的几日内,草原老五将木纳老二当成了首席谋士看待,事事言听计从。 越来越多的粮草被送了过来,都是先锋军所用的,二十多万先锋军所用。 用木纳老二的话来说,到时候金狼王或者大王子带着人一来,一看草原老五这懂事,什么都安排好了,什么都是现成的,那能不开心吗,最主要的是,先锋军想有粮草,得看老五的脸色,又能拉拢一批人,美美哒。 事实上,草原老五这次也要领兵,带领六万多奴从军,也就是旗狼卒。 而这些旗狼卒和其他部落组成的先锋军,还有五日就会来。 楚擎的心,其实原本没有这么野,他知道凉戎已经集结了先锋军奔向了草原外围,他根本不知道光是先锋军就有二十多万人,更不知道草原老五带来了这么多粮草。 冬图部点燃了自己的家园,因为这处营地,他们本身也不准备要了。 都在营地内,不需要骑马,全是步战,在族人或是头领的带领下,族人们冲进了奴从军休息的帐篷内,血红的双眼寻找任何可以活动的物体,然后就是一蓬蓬鲜血喷洒着。 游隼部的族人都上了马,奔向另外几处营地,堆积粮草的营地。 神草部则是赶到了外围,去了西侧两处营地,那里,有五百多奴从军,射死他们,任务就完成了。 捉狼军与两千边军组成一张巨大的网,保证没有任何人可以跑出这处营地。 楚擎的计划终于成功了,风险,很大,但是收获更大,大到了不可思议,大到了超出所有人的估计。 盛兆军一马当先,冲进了营地中:“兄弟们,先赶牛,先赶牛,牛先上路,赶到南侧,赶到南侧边关,快,快快快!” 如果是赶牛的话,不出意外也要十日的路程,而奴从军五日后就要到达,不止是奴从军,还有其他先锋军,这也就是说,时间根本来不及。 步行,还要赶着牛羊,拉运物资,十日的路程,到九日,乃至第八日的时候,就会被追上。 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楚擎那边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物资太多太多了,多的令盛兆军觉得可以养活整个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堆积成山,牛羊成群,战马数不胜数。 要说组织力,还得看木纳奥拉兄弟二人,拖着死狗一般的草原老五走出帐篷后,木纳老二上了战马,大呼小叫着,所有人都奔赴去了存放物资的几处营地,没有说送去昌人那边,路上,头人和首领们会慢慢和他们解释。 游隼部不少人已经换装了,用的是神臂弩,老扎扎老当益壮,第一支弩箭射出去后,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看守物资的奴从军,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处营地是木料,组建工程器的木料,这玩意关内要多少有多少,老扎扎直接下令让人全点了。 这也是皇权不集中的致命缺陷,各方诸侯,说反就反,说叛就叛。 十三处大大小小的营地,都在乱,却是乱中有序。 头领、头人、族长,骑在马上大呼小叫,统一了口径,说金狼王先锋军要他们当真正的先锋,就是炮灰,所以大家已经和昌人说好了,并肩而战,他们将来会划分到最肥美的草场,成为草原上势力最大的部落。 说着族人们想听的话,搬运着物资,赶着牛羊,凉戎攻昌,还未开打,大军至少至少五分之一,四分之一三分之一的物资,被“偷”了。 就这一次,楚擎终于算是竖起了捉狼军大旗,长江后浪推前浪,草原神偷楚文盛,大有不如。 第993章 断后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了,楚擎的计划,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计划按照他设想的那般进行,可堆积在冬图部营地的物资太多太多了,供应先锋军二十余万人的粮草,还要打围城之战,单单是牛羊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当楚擎带着人快到冬图部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牛羊正在被牧民赶来,最前面的人眼珠子发直。 “这是…”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咩咩星人给大草原占领了?” 几个探马迅速赶来,进行工作汇报,两个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物资很多,多的数不清,草原老五“视察”阶段,征集了附近所有部落的粮草,这是小头,大头是先锋军的物资也全被送来了,买一送七。 坏消息是先锋军真讲究,给大家送来这么多物资,就是他们的人数有点多,保守估计二十三万,而且五日后就到。 “焯。” 楚擎大手一挥:“所有人加速前进,别休息了,告诉所有百姓,只要加速,只要安全回关,一人认养一头牛,以及一只羊,还有一匹马,快,快快快。” 楚擎的眼睛红了,护送的边军,眼睛也红了,没有人的眼睛不是红的。 这些物资一旦运回关中,那凉戎先锋军还打,打个大西瓜! 就连楚擎也没想到,本来想借草原老五的手坑一下其他部落,谁知老五这么仗义,直接给先锋军的粮草都弄过来了。 距离冬图部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根本不用带路了,连绵不绝的牛羊连成了“路”。 田海龙骑着马赶了过来,嘴唇子直哆嗦,望着楚擎,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物资他看了,不说别的,就这些牛羊,边军敞开肚皮吃,吃只扔一只,都得吃到年底。 和盛兆军一样,楚擎也大呼小叫着:“先牛羊和战马,其他的不着急,快,快快快。” 事情肯定瞒不住,冬图部不像是神草或是水草牧场那种地理位置,人迹罕至,周围的小部落太多,一旦跑去给先锋军通风报信,奴从军和先锋军肯定会发了疯的追上来。 “快,去给大军哥他们叫来。” 现在楚擎一开口,就感觉天地间飘荡着涮羊肉的味道。 也不用去冬图部了,大家骑着马扯着嗓子喊,指挥百姓和牧民们运送物资。 彻底乱了套了,三万多百姓也没见过这场面,根本不会赶羊,见到这么多牛羊,骑在马上瞎折腾,还好有牧民在,百姓学着牧民的样子找出了头羊,这才勉强上手。 牛羊倒是好赶,有从众性,马是彻底没法赶了,就得骑,人手根本不够。 楚擎的心在滴血,所有人的心都在滴血,因为已经有不少烈马跑散了。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 田海龙眼泪汪汪的:“跑了,跑了跑了泡了,跑了好多,跑了好多啊,这可如何是好,大人,大人大人大人,你快想想办法啊。” 海螺的模样,就如脱队的不是烈马,而是他媳妇。 “我特么又不是羊村村长,我上哪想办法。”楚擎也是急的不行,大喊道:“快去找扎扎父子,找游隼部的人,让他们想办法,快,牛羊马,老子都要!” 盛兆军等人终于赶来了,既兴奋,又忧愁。 “少爷,难,太难。”盛兆军满面苦涩:“看了,亲眼看了,还有好多牲畜,至多,至多带回去三成。” “才三成?!” “奴从军与凉戎先锋军,五日,甚至四日就会到达,牧场又不是人,赶回去,路上还要吃草,来不及的。” 众人满面愁容,如果只是带着部分牛羊和物资,只带着三成,一点风险都没有,不会拖慢速度,可要是想全带回去,路上消耗的时间就会成倍的上涨,根本无法在凉戎先锋军追上之前安全抵达关内。 福三是见过世面的人,提议道:“百姓安危为重,少爷,剩下的,一把火烧了吧。” 陶少章连连点头:“愚兄也是如此想的,烧了吧。” “这怎么烧,粮草好办,马也好办,驱赶就行,牛羊呢,牛羊怎么烧?” 楚擎死死拉扯着自己的头发,难以割舍。 回头望着那些手忙脚乱的百姓,楚擎心不是滴血了,而是开始淌血了,哗哗的。 “若不…” 盛兆军一咬牙,满面狠厉之色:“打,打先锋军,为百姓和牧民断后,争取时间!” 楚擎惊呆了,田海龙等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十三万先锋军,骑战,打,用什么打? “少爷,将捉狼军交给末将吧,再向游隼、冬图二部,各调派两千骑卒,凑万人兵力,末将为少爷与百姓,拖延凉戎先锋军。” 楚擎大惊失色:“大军哥你别闹了,这是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没埋伏可打的,跑都跑不了。” “是啊,跑不了。”盛兆军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楚擎,露出了一种很是莫名的笑容:“本就是军伍,马革裹尸,道是寻常之事,逃不脱这宿命,战死沙场又有何妨,这么多粮草物资,足以扭转战局,便是死在了这茫茫草原上,我盛兆军,亦是欣然向往。” “拉到吧。”楚擎连连摇头:“带不走的就全烧掉,没必要犯险,再说你留下了一万人,能运送物资的人就更少了,还是…” “少爷,听我说。”盛兆军轻声打断道:“十二年来,末将带着兄弟们,在草原上杀伐征战,老家之中,除了我那婆娘,便是连长辈都不知道,我盛兆军未叛,还当时我成了逃卒,可我辈军伍,为…” 盛兆军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擎低着脑袋不知想什么,想什么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没认真听他说感言,还有四百多字的感言,他都没说完。 “少爷,你能否先抬头听我将话说完吗,再不说,来不及了。” 楚擎终于抬起了头,瞳孔有些扩散,喃喃道:“咱有多少具神臂弩?” “五千具,怎地了?” “先锋军有多少人?” “听那草原五王子所言,至少二十三万人,不算路上收编的一些部落,算上话,至少有二十五万之众。” 楚擎点了点头:“如果是三千军卒,带着三千神臂弩,大军哥你统军的话,之后的事,应该怎么做?” 盛兆军哈哈一笑,面露傲然之色:“少爷回关之后,告知天下人,我盛兆军,非是逃卒,不求光耀门楣,只求在我盛家祠堂之中有…” “我问的是之后的事,不是问后事。” “哦,无他,杀。” “好。”楚擎目光扫过各位小伙伴:“集结捉狼军一千人,游隼部,五百精锐游骑兵,神草部,一千游骑兵,冬图部,五百游骑兵,共三千人,与我一起断后。” “妹夫!”陶少章面露惊容,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疯了不成,这是取死之道!” 楚擎:“算你一个。” 陶少章:“好。” 田海龙双眼一亮,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大人,你疯了不成!” 楚擎:“滚。” 田海龙:“哦” 第994章 分配任务 三千人要打二十三万,甚至是二十五万,怎么打? 盛兆军有答案,一开始他就有,将自己和手下变成尸体。 楚擎也有答案,但是他不想成为尸体。 三千精锐,很快就集结了。 盛兆军骑在马上,大吼道:“为了保护百姓,也为了保护牧民,我们需要断后,阻挡二十三万凉戎先锋军!” 捉狼军老卒们倒是面色寻常,新卒不免紧张了起来,敢与敌人拼死拼活,与直接送死,还是有区别的。 盛兆军回头看向楚擎:“少爷,如何行事?” 最前方的新卒们面色微变,徐小跑脱口问道:“楚大人也留下吗?” 盛兆军点了点头:“不错,少爷统军。” 徐小跑面露喜色,回头对着新卒们喊道:“莫要怕,莫要怕了,不是盛将军统军,楚大人也留下,楚大人率领兄弟们。” 新卒们一听这话,脸上再无担忧之色。 盛兆军一头雾水。 难道少爷一直在藏拙,统军的本事高深莫测? 不止盛兆军这么想,不少神草部和其他游骑兵也这么想。 盛兆军的本事,大家是知道的,骑兵作战,没输过,除非敌方人数太多,而且人数太多的话,他也不打。 新卒们误以为盛兆军这种常胜将军统军,面露愁容,可一听是楚擎带队,竟各个喜笑颜开? 其实原因很简单,新卒们都比较了解楚擎,这家伙比所有人都惜命,不可能干送死的事。 再看盛兆军,长的就是一副恨不得和敌人同归于尽的长相,左脸写着送死,右脸写着不要命,跟着他,那能活着回去吗。 骑在马上的楚擎,高吼道:“我不会带你们送死,但是,不保证你们会安全回去,我们要断后,拖延凉人先锋军的追击速度,游骑兵们,你们是为了保护牧民,其他人,是为了保护我大昌百姓,你们能被挑选出来,那一定都不是懦夫,都是勇士,我这人最不喜欢水字数,多了,我也不说了,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大家一起上路…不是,是大家一起,一起…一起上路吧。” 挥了挥手,众人开始下马休息,楚擎则是给所有小头目都叫了过来,包括两大二五仔部落。 “陶胖子负责最前方,千万不能出岔子,最前方是领路的,和边军协调好,尽快入城,只要入了城关,屋子安置不用管,让边军出来接,节省时间,节省时间,还是节省时间。” “好。”陶蔚然也不马虎,对楚擎行了个礼:“预祝大人,凯旋而归。” 楚擎翻了个白眼:“断后,又不是杀敌,有什么凯旋不凯旋的。” 陶蔚上了马,带着一些随从前往了最前方。 “老二,你负责队伍中间,带着禁卫,维持秩序。” “楚师…” “别说和我一起断后的话,你留下,只会拖后腿。” 昌贤正色道:“学生是想说,您有没有什么信,或者要说的话,若是遇了不测,学生将信与话带回京中。” “用不着,还有一件事,马上给我滚。” 昌贤也施了一礼,随即翻身上马离开了。 这就是聪明人。 昌贤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要是留下的话,还会让其他人分心,即便自幼习武,那也不可能一人打几十个上百个,留下的话只能扯后腿。 楚擎就很奇怪,按理来说,自己留下断后,这么危险个活,基本就算是生离死别了,陶蔚然与昌贤这俩家伙,也不说两句吉祥话,或者流露出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说走就走,这是塑料姐妹情吧? “墨先生。”楚擎看向满面疲惫的墨鱼,叹了口气:“我要是出个好歹,那五十万贯,你留着花吧。” 墨鱼面露惊喜:“真的吗?” “假的。” “哦,告辞。”墨鱼直接翻身上马,骑着马,走了,而且,也没领任何任务。 “卧槽,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不过他真没什么活交给墨鱼,而且他也知道,墨鱼会自己找活干。 其实要说塑料姐妹情吧,也不是,要是别人断后,他们肯定会担心,但是楚擎…他们太了解楚擎了,送死的事,他肯定不会干。 “暮花,除了我们昌人百姓,还有牧民,队伍太长了,你要随时骑着马盯着点,哪里出现冲突或者摩擦,马上解决。” 暮花微微摇了摇头:“我想留下。” “你留下做什么?” 暮花没吭声,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擎笑了笑:“拓跋乐也帮着运送物资,你和他一起。” “不是因为拓跋乐,只是…我不想离开草原。” “大姐,凉戎先锋军肯定会一路追过去,冬图、游隼、神草、水草牧场,这些营地都不能要了,你不跟着他们入关,你往哪藏,先入关,等风声过去了,先锋军退了,你再离开。” “可我还是想留下。” “大姐你留下干什么,你又不会射箭,更不会用神臂弩。” 徐小跑拍着胸脯:“大人,学生保护她。” 暮花:“好,那我和你们的百姓入关。” 徐小跑:“…” 看都没看一眼徐天辰,暮花上了马,帮着牧民赶牛去了。 “老扎扎。”楚擎看向了老族长:“你也入关吧,你儿子留下。” “不,我留下,他入关,他会比我活得久。” “阿爹。”小扎扎感动异常:“那我走了。” 一句“那我走了”说出口后,小扎扎直接骑着马跑了。 老扎扎看向楚擎,略显尴尬:“我有些后悔了。” 楚擎算是服了,自己身边到底还有没有正常人? 还好,正常人,有,木纳奥拉和木纳厥。 黑小伙木纳厥对着他大哥说道:“我们的族人太多了,你带着他们进入昌人的城中。” “不,我留下。” “听我的,你回去,你要活着,有朝一日回到草原上,娶很多很多贵族女子。” “我的好兄弟,呜呜呜。” 兄弟二人相拥,结果木纳奥拉突然抬起手臂,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他弟弟的后脑勺上。 木纳厥吓了一跳,揉着后脑勺差点没往后一仰栽倒,大吼道:“你干什么!” 木纳奥拉干笑一声:“我想把你打晕,让他们带你离开,我留下。” 楚擎:“…” 第995章 兵法大家 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楚擎反而冷静下来了。 如果不断后,肯定会被追上,既然肯定要断后,事在人为,想计划就好。 二通将舆图取了过来,大家撅着屁股围成了两圈,群策群力,看看怎么做才能拖延住先锋军,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童归带着一群禁卫赶了过来,马上还扛着一群鼻青脸肿的凉人,其中一个满脸鲜血的家伙,被扔在了楚擎面前,鼻梁骨都塌了。 “大人,这就是草原五王子。” 童归看了眼正在争吵决定谁留下来的木纳二兄弟,笑道:“木纳族长没有杀了他,说是留给陶大人杀,立功。” 楚擎蹲下身,望着半死不活捆的严严实实的草原老五:“你就是五王子阿黛尔啊?” 草原老五被福三拎着头发跪在了楚擎面前,带点出气多进气少的意思。 “你…怎么才会,放了我。” 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楚擎乐了:“那你给我来首《rollinginthedeep》吧,会唱我就放了你。” 草原老五阿勒尔两个眼睛都不对焦了:“我,不懂你,你的意思。” “跟我一起唱,来贼死飞儿,死盗铃因卖哈,预备期,唱!” 草原老五依旧试图用两个眼睛聚焦。 楚擎站起身,挥了挥手:“连歌都不会唱,弄死吧。” 话音一落,福三出手如电,千机锋利的刀刃划过了草原老五的咽喉。 一条血线射出,草原老五失去了人生的温度。 福三甩了甩千机上的血液,随意看了眼,目光落在了陶少章的脸上:“算你的。” 说完后,朝鲜冷面杀手福三又站在了楚擎的身后。 肖轶一拍大腿:“又没赶上。” 对于什么草原王子,楚擎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玩意不值钱,连大舅哥都能弄死俩,他根本不在乎了。 田海龙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如今楚擎占有优势,略微领先,得了五分,金狼王大汗只有四分,楚擎领先一分。 田海龙看向旁边的肖轶:“是一共九个王子吧?” “是,怎地了?” “那就对了,楚大人领先一个。” 肖轶叹了口气。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剩四个了。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肖轶兴冲冲的问田海龙:“草原上有多少个公主?” “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三个算一个也成啊。” “那就多了,公主得有二十多个吧。” 肖轶乐了:“那兄弟我抢二十几个公主,不是什么难事吧。” “蠢货。” “怎地,就兄弟我这箭术,这武艺,还有神臂弩,娶不上二十多个公主?” “能,你娶金狼王大汗都成。” 楚擎骂道:“你俩能不能有点正事,帮着大军哥制定作战计划,别扯那些没用的。” 还好有盛兆军,就田海龙、肖轶之流的,现在都被楚擎带偏了,一个比一个心大。 大军哥望着舆图,写写画画,额头都快抠破了,死活找不到埋伏的地点。 其实也不是找不到,主要是这个埋…不太好伏。 三千打五千,算埋伏,三千打一万,也算埋伏,三千打二十多万,那不叫埋伏,那叫表演才艺,让二十多万人行军之余乐呵乐呵。 “少爷。”盛兆军回过头,满面苦涩:“这…” 一个“这”字,透露出了盛兆军深深的无奈。 楚擎也很无奈,他本来就不精通这种事,让他出主意,只能是坑。 照着田海龙和肖轶的屁股一人一脚,楚擎骂道:“给我想,赶紧的,不求杀敌,只求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 一群人又开始撅着屁股看舆图了,包括老扎扎和决定一起留下的木纳二兄弟也帮着出主意,但是,真没什么好主意可出,人数差距太悬殊了。 福三这一看什么办法都没有,看向楚擎,低声建议道:“少爷,要不然交给天意吧!” “天意?” 福三:“是,让陶大人统军。” 楚擎:“…” 看的出来,的确没办法了,要不然三哥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正当大家挠破头皮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争吵声,正是付家二少,俩人气呼呼的都快撕吧起来了。 楚擎被吵的心烦,大骂道:“干什么呢,没看这边讨论正事呢吗。” 付永康指着他老弟大骂道:“这狗日的不讲理。” 付保卫:“你他娘的才不讲理。” “欠钱不还,狗日的。” “是你说话不算话,狗日的。” 楚擎刚要在骂,付永康梗着脖子跑到陶少章面前:“你是大理寺少卿,你给我们断案,我要报官。” 陶少章也没参与到作战计划之中,抱着膀子狐疑道:“怎地了。” “付保卫欠钱不还。” 付保卫大喊道:“放你娘的屁。” 陶少章也是真没正事,笑着问道:“欠你多少?” “五百贯,前几日在营地中打赌,我输了三哥一千贯,向我二弟借,他只有五百贯,借给了我五百贯,还欠我五百贯没借,这都拖了好几日了,我要报官,你让他还给我!” 楚擎咧着大嘴,陷入了呆滞之中。 陶少章也是满面错愕,皱着眉:“你管他借一千贯?” “对。” “他只借你了五百贯?” “对。” “他还有五百贯没借你,所以,等于他欠你五百贯?” “对。” 陶少章微微点了点头:“本官明白了,这么说的话,你二人扯平了。” 付永康挑着眉:“怎就算扯平了?” “你管他借了五百贯,他还欠你五百贯,你不用还他那五百贯,他也不用再借最后那五百贯,这不是扯平了吗。” 付永康埋头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大理寺少卿,英明。”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回头看向福三:“回京记得让千骑营查查,陶若琳到底给黄老四塞了多少钱,他哥才能当上这大理寺少卿。” 陶少章微微一笑。 付家二傻总整这些没用的,而陶少章也总如现在这般,调解二人的“矛盾”,像个保姆似的。 付家二兄弟又“和好”了,算是扯平,勾肩搭背,乐呵呵的。 楚擎骂道:“上一边犯傻去,别耽误将军们制定计划。” 付永康回过头,没好气的说道:“有何制定的,又不是要打赢,不过是拖延几日罢了。” 付保卫附和道:“二十余万人行军,若想慢,一个字----乱!” 楚擎气的够呛:“你俩能别在这吹牛b吗,你们懂个屁。” “比你懂!”付永康冷笑道:“军乱,心则乱,心乱,行军则慢。” 俩人和说相声似的,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 “危在于不变,惠在于因时。” “机在于应事,战在于治气。” “攻在于意表。” “守在于外饰。” 兄弟二人说完后,冲着楚擎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楚擎一脑袋问号:“什么意思?”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不学无术。” 楚擎走了过去,一手一个,抓着兄弟二人的脖领子,薅到了舆图面前,又一人给了一脚。 “说,怎么拖延,说不出来,回去让付有财老爷子削死你们!” 草原凉戎统治层的“组织架构”和昌朝朝廷有着很大的区别。 第996章 跑镖的 盛兆军觉得楚擎就是瞎胡闹,因为付家二兄弟往地上一撅,就那形象,就那造型,就那长相,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说话啊,撅着干毛。” 楚擎照着付永康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俩也跟着我断后,想不出主意,给老子陪葬。” 付永康揉着屁股转过头,皱着眉头,面色很认真,语气也很认真:“断后,是为了拖延时间,对吧?” “对。” 付保卫同样面露正色:“只是拖延几日,就可?” “对。” 兄弟二人看了一眼,然后目光流转,挨个扫过一群将领们,开始交头接耳。 付永康:“这都想不出来,他们是怎么混成将军的?” 付保卫:“八成是使了银子。” 付永康:“怪不得边军如此窝囊。” 付保卫:“皆是酒囊饭袋。” 楚擎打了个响指,小伙伴们站起身,摩拳擦掌,给兄弟二人围了起来。 “华文华武,你俩再搁这废话,老子现在就让你们骑着马去刺杀金狼王大汗。” 付永康正色问道:“你知晓金狼王的位置?” 付保卫:“那你可得给我们个通凉话的军伍,陪着大爷二爷一起去。” 楚擎:“…” 陶少章脾气极好,哭笑不得的说道:“莫说玩笑话了,快给我们想办法,这断后一事,你们二人如何想的,说说,知道你兄弟二人是通兵法的。” 兄弟二人还挺给陶少章面子的,对视一眼,进入了状态。 付永康率先开口:“我是凉贼先锋军。” 付保卫:“我是这群断后的蠢货。” 付永康一指舆图上冬图部靠北的位置:“如今我快到了这里,再行军一日,就可发现冬图部粮草被劫,我会率领二十三万大军,追击你,抢回粮草。” 付保卫摇了摇头:“不,今夜闹的动静太大,定是有周围小部落探查,会去寻你通风报信,明日一早,你便知晓此事。” “那你更跑不远了,你要如何?” 付保卫沉默了,望着舆图,大约沉默了两三秒,随即点头到:“那二爷我就带着三千余人,正面冲阵。” 楚擎回头对福三说道:“给这俩小可爱带走,顺便踹一顿。” 福三还没开口,付永康摇了摇头:“本将,不会中计。” “不,你已经中计了。”付保卫嘿嘿乐道:“本将带领三千人,伏击于你,你定惊讶,见只有三千人,以为这必是佯攻,想要诱敌深入,故意将你的大军引来追我,可正是因为如此,你便要慢下来,深怕中计,殊不知,却也正中我们这些断后蠢货的下怀,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误以为我是诱敌深入,你不敢全速追击。” 一群将领们神色大变。 付永康哈哈一笑:“本将,会派五千到一万军马,追你,大军虽是慢,可这一万左右的军马,便足够追击你了。” 付保卫也哈哈一笑:“你又中计了,不错,你至多派遣一万军马追击我等,探查敌情,却不知,本将有神臂弩,将这一万军马引了过来,三千神臂弩,一个照面便会击杀至少千人,回身,再次射弩,你这一万军马,至多剩下七千人,初见神臂弩,不知底细,心胆俱寒,不敢再深入追击,还会分出一些人手,回到本阵禀明情况,剩下那些人,本就人手不多,本将冲阵,片刻便能杀光他们,再去你的本阵前挑衅。” 付永康眉头一拧,陷入了沉默,足足过了半晌:“你好奸诈。” “你是凉贼大将,敌情不明,粮草被夺,定会忧心如焚,这次我不让手下冲阵,而是攻两翼,后方。” “你不过有三千神臂弩,即便强过马弓,又能将本将二十余万大军如何。” “扰乱军心,你追,我跑,你回,我用神臂弩射你两翼,二十万大军,人数过多,骚乱重重,军心便是不稳,游骑兵定会猜测纷纷。” 付永康露出了冷笑:“这一次,我会分出三万军马,追你到天涯海角。” “我四面八方而逃。” “那我这三万军马,就四面八方而追。” 付保卫伸出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个圈:“你追,我便逃,可我逃,却是绕着你的本阵逃。” 付永康霍然而起:“你真是贱到了骨子里!” 付保卫抱了抱拳:“承让,承让。” 盛兆军面色极为古怪,和一群将领们面面相觑。 这种战术,不能说贱吧,只能说…太他娘的贱了。 大军哥蹲下身,蹲在了付永康的身旁,皱眉道:“可我有二十余万军马,即便军心不稳,速度又慢,可依旧在行军,分出人手追你们便是。” 这一次,付永康蹲在了他二弟的身旁,嘿嘿一乐:“兵者,诡道也,我会派出人手,将一些追兵引到六万多百姓与牧民后侧。” 盛兆军面色大变:“你疯了不成。” “不,我们知晓,这是百姓与牧民,他们是带着粮草往南走,可你的追兵却不知,只要计算好时辰,在夜里,将追兵引到游隼部营地,六万余人,你夜中见了,无数火光,人头涌动,离的那么远,你是追兵,你会如何做想?” 盛兆军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会以为,这是昌军,昌军边军出关作战!” “不错。”付永康伸手指向了游隼部落:“将粮草,牛羊牲畜,放在游隼部各处营地,那六万多百姓与牧民,暂时休息,而非继续南行,你的追兵看到后,误以为是昌军,定会调转马头回本阵禀报与你,你又会如何?” “我…”盛兆军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会下令扎营,我虽有二十余万大军,可六万边军,亦是百战之士,加上那神臂弩,本将不敢大意,既探查到粮草尚未入关,我定会步步为营,追粮草,也就不急于一时了,打赢了边军,再抢回来就是,而且,也正好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你断后的军卒,才三千人就敢冲阵,果然是诱敌深入,正因如此,我更不可妄动。” “蠢货,你又又又中计了,等你知晓被耍了时,老子早就带人回关了,哈哈哈哈。” 猖狂大笑后,付永康和付保卫同时站起身,勾肩搭背直接转身走了,没事人一样。 一边走,俩人一边唠。 付永康:“二弟,刚刚大哥见到了一个草原娘们,那屁股,磨盘一般大。” “哪里,在哪里,她可有夫婿。” 盛兆军目瞪口呆,望着同样瞠目结舌的楚擎:“这二…二位将军,大人是…是从哪里寻来的?” 楚擎咧着嘴:“他俩…他俩是跑镖的。” 第997章 按部就班 试问,一个人的运气,可以好到什么程度,参考楚擎。 楚擎出关的时候,带的人并不多,很多长的有点像是滥竽充数的人。 就这些带出关的人,并不是楚擎预想之中的最佳组合,其中还有意外来客陶少章,以及充数的付家二傻。 可事实证明,来到草原后,大放异彩的就是大舅哥陶大少,楚擎甚至都认为这家伙是气运之子了。 现在,事实再次证明,付家二傻,两个跑镖的,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就有点小丑竟是我自己了,楚擎还觉得别人是滥竽充数,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才是充数的那个。 两个连五百贯和一千贯都研究不明白的家伙,将兵法,将敌人的心理,将会发生的事情,所有已知和未知的条件因素,都考虑到了。 最主要的是,每个人都觉得,事情,一定会按照付家二傻预想的那般发展,丝毫漏洞都没有。 那么再试问,一个人的运气,可以差到什么程度,参照草原大王子。 草原大王子,先锋军统军,凉戎金狼王一人之下的金鹰王子阿勒鹏,全名,阿勒.沙卡拉卡.鹏。 由奴从军旗狼卒、金鹰部、金狼左卫、铁狼卫以及三大贵族部落组成的先锋军,共计二十五万人。 二十五万人,草原上最为精锐的游骑兵,包括奴从军,都有马铠。 所谓马铠,并不是战马的铠甲,而是一种绣布,裹在战马的上半身和马头部位,五颜六色,绣有各部落的图腾。 能够披上马铠的部落,都是传承已久或是战功赫赫。 这一次,二十五万游骑兵,会打围城战,围住昌人边关后,源源不断的部落游骑兵,将会前往边关,与先锋军汇合,最终组成不下于五十万的大军。 骑在马上的阿勒鹏威风凛凛,虽只有一米七出头,可骨架极大,已是年过半百之人,却满面威严之色,五官深邃,高鼻大眼,黑色披风猎猎作响,身后,便是二十五万先锋军,皆是骑卒骑兵。 烈日初生,狂风呼啸,中央金狼部,八万骑兵,如同空中残阳,红色马铠,如血如火。 左右两翼,各是两万奴从军,共计四万人,无甲胄,却有遮面铁盔,这些没了亲族,没了家园,被打上奴隶烙印的游骑兵,被称之为草原上最凶恶的狼群。 三大部落,马铠颜色各不相同,游骑兵各持两把弯刀,佩戴与腰间两侧,位于后方,共六万人,每部派出两万精锐跟随大王子组成先锋军,其他则是金狼左卫与铁狼卫二部,一共二十五万人。 前、中、两翼,有刀舞魁人,擂鼓吹角,鼓声震天,号角大作。 牛角号声,响彻天地,战马虽不是奔腾,却也气势惊人,二十五万大军,一眼望不到头,如同一道五颜六色的洪流,缓慢移动着,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分割开来。 西侧,五十余骑,快速奔来。 大王子阿勒鹏在前军,而非中军,注意到了这五十骑,知晓不是先行探子,微微挥了挥手,便有亲信随从拉扯缰绳,带着百人迎了过去。 大军依旧在缓慢的前进着,过了片刻,亲信随从带着一个满面慌张的凉戎老者赶了过来。 亲信随从同样面色慌张:“是冬日部族长,要见您,说是粮草,被劫掠了。” 在冬图部附近的小部落,大多都是“冬”字开口,也正如付家二傻预料的那般,一大早,果然有附近的小部落赶来通风报信。 大王子威严的面庞看不出喜怒,微微颔首,冬日步族长被带了过来,骑在马上。 “草原上最勇武的王子,未来将会成为王者的阿勒.沙卡拉卡.鹏,您的仆人,冬日部阿罗塔鲁,献上最高的敬意。” “你说粮草被劫掠,是什么意思?” 大王子的声音很低,低音炮一般,极具压迫感。 “冬图部,叛了。” 阿勒鹏又粗又长的眉毛不经意的抖动了一下:“冬图部带着粮草,跑了么?” “是,很多粮草,很多很多粮草,都是为先锋军准备的,还有奴从军送来的粮草。” “带走多少?” “不知道,冬图部的游骑兵,防守在了河谷,不让任何人接近,夜里,很多火把,很多人,不止冬图部,还有其他部落,其他部族也背叛了金狼王,背叛了众神。” 阿勒鹏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倒是旁边一个老头大声问道:“他们跑去了哪里?” “不知道,我们过不了河谷,想要探查的族人,都被射杀了。” 老头看向阿勒鹏,面色阴沉:“粮草他们带不了多少,可是牛羊和战马,有很多,如果他们都带走的话,我们就没有更多的吃食。” “不,他们跑不远的,下令,加快行军,让探子为我们引路,追踪那些牛羊的排泄物和青草痕迹,如果是南侧,大军方向不变,如果是其他方位,让阿那去追杀他们。” 说完后,大王子看向了冬日部族长阿罗塔鲁,露出了笑容:“二十个日月轮回后,带着你的族人,去往昌人的边关,加入我们,为金狼王,夺取更为广阔的草场与地盘。” “众神祝福你,我敬爱的大王子。” 冬日部阿罗塔鲁骑着马转身走了,结果眼看都骑着马离开了百步不止,大王子伸出手,随从递过来了一支巨弓。 弦抖箭出,大箭射穿了阿罗塔鲁的胸膛。 “该死的懦夫,你应昨夜就前来报信。” 大王子将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转头对亲信说道:“派出五千奴从军,去西侧,抢光冬日部所有的粮草,屠光他们的青壮,放逐他们的女人,将部落中的所有孩子,带到阵中,发给他们弓箭。” 亲信应了一声,大王子又看向身边的老头:“加速行军,他们赶着牛羊,跑不了太快的。” 话音刚落,前方半里处十多个金狼部探马狂奔过来,挥舞着黑色的旗帜。 “有敌人?” 大王子眉头拧在了一起,他不相信冬图部会打过来,那又是哪里出现的敌人。 一名又一名传令的探马回头大喊着。 “敌袭,三千人!” “敌袭,三千人!” “敌袭,三千人!” “只有三千人么?”大王子眼底掠过了一丝困惑,怪事,越来越多了。 “告诉阿那,让他带着八千游骑兵,杀了那些人,我要在日落之前,看到三千颗脑袋,无论是谁的。” 第998章 小机灵鬼 阿那,全名阿那.史.勒乐,贵族部落之一的族长,带着八千人,快马奔驰,前往了南侧。 阿勒鹏也让人询问了一下探子,三千人,在一处草场河流上游,就在那等着,穿着五花八门,只能看个大概人数,具体是不是叛徒冬图部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是敌人,因为探子一接近就给射死了,和个刺猬精似的。 骑在马上,原本踌躇满志的大王子阿勒鹏踌躇不下去了。 接连发生了两件怪事,第一件怪事,冬图部叛了,而且叛的还不是一个冬图部,还有不少小部落。 其实这件事,阿勒鹏并不惊讶,他甚至有些小开森,小雀跃。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兄弟也就是草原老五阿勒尔是个什么德行,能给冬图部族长惹急眼惹叛变了,情理之中。 他太知道草原老五那批嘴有多贱了,也知道冬图部当代族长木纳奥拉有多der。 现在老五挂了,他又少了一个竞争者,美滋滋。 所以阿勒鹏以为,冬图部的叛,是感性的,是临时起意的,是因为急眼导致的,最后干掉了老五,随即让族人带着粮草跑掉了,估计也带不了多少粮草。 起初阿勒鹏是不当回事的,冬图部的族人不少,青壮就有一万多两万,追上去,将粮草抢回来,再宰了族长和一些头人就能解决这个事。 可另外一件事,也就是第二件怪事,引起了阿勒鹏的警觉,那就是早上出现的三千敌人。 草原上,敢射杀他阿勒鹏先锋军的探子,这是疯子吗,不想活了,难道是冬图部的人,可冬图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行军速度加快了,但也并不是全速前进,按照时间,到了冬图部营地后就可以歇息一夜,第二日天一亮再出发。 结果快到天黑的时候,三千个脑袋没回来,回来二千多游骑兵,逃兵溃将,中伏了,还带回来一百多把神臂弩,惊恐的向大王子诉说着这种神臂弩射程有多远,又有多厉害,从而也确定了一件事,伏击他们的,是昌人,而且还是捉狼军。 伏击二十五万人,那肯定是不可能,没戏,但是伏击各个五六千人,和玩一样。 当捉狼军这三个字出现时,大王子身边一片惊呼之声,下意识摸向了马上的包袱。 自己这边二十多万人,捉狼军最多也就几千人,可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大家还是菊花一紧。 “难怪粮草会丢,原来是捉狼军!” 大王子也没办法继续装深沉了,盯着面前一百多具坏掉的神臂弩,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至少他认为自己是确定了。 第一件事,冬图部叛变是有预谋的,原来是投靠了昌人。 第二件事,这种第一次见到的大弩,昌人一定有很多,如果不是的话,不可能将这种沉重的神臂弩直接丢弃掉了。 这就是付家二兄弟牛b的地方,他们故意让大家扔下一百多个神臂弩,从而让大王子误会,误会昌军有很多这种大弩。 当然,这些神臂弩都是坏掉的,人为破坏的,但是大王子却以为,是“用坏的”,坏了直接就扔,也不说带回去修,表明这玩意有很多。 就人心这一块,尤其是带兵将领的人心这一块,付家二傻拿捏的明明白白。 “尊敬的王子殿下。”大王子的首席谋士也就是旁边的老头子焦急的说道:“我们全速前进,我们应该全速前进,捉狼军来了,冬图部投靠了他们,我们应该全速前进,他们一定偷走了不少我们的粮草。” “不!” 大王子那就和偷看了剧本似的,露出了冷笑:“他们,是要诱敌深入,我不会中计的,我们不可以慌乱,不可以焦急,让奴从军,我们最强壮的奴隶战士,让他们去追击,不要派太多的人。” 老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现在的确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是得稳扎稳打着来,马上天黑了,速度真就不能太快,他也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老头刚要下令,探子又跑回来了,挥舞着黑色的旗帜和火把。 大王子阿勒鹏脸上满是怒火:“他们敢回来,他们怎么敢回来!” 是的,楚擎带领的捉狼军和三千各种杂牌军勇士回来了,那叫一个嚣张,呜嗷大叫着,直接奔向了二十五万大军最前方的本阵。 当然,楚擎他们也不傻,就是做做样子,离的老远就开始射。 两翼奴从军刚冲上去,就被扫倒了一排。 “这群该死的昌狗!” 大王子暴怒不已:“前军冲,随我杀了他们,追他们到太阳与月亮交替的地…” “方”字没说完,大王子突然面色一惊:“不,不对,不对劲,不不不,昌狗是在挑衅,是在将我们引过去!” 一挥马鞭,大王子哈哈大笑:“我不会中计的,奴从军,一万奴从军,去追他们,大军,不要急行,这样的计策,我阿那.史.勒乐,草原上最勇猛的金鹰,怎么会被你们骗,该死的昌狗,我不会上当的。” 一万多奴从军从两翼冲了上去,楚擎带着人,兵分三路,调转马头就跑。 说跑也不是,不是转身跑回去,而是跑向了两侧。 即便如今先锋军的反应和举措都被付家二兄弟说中了,可这依旧是个风险很大的活,要是被咬住,要是距离先锋军太近的范围内被咬住,只有一个字,特么的死! 三千人,盛兆军一队,林骸一队,楚擎一队,策马狂奔,一边跑一边回头没头没脑的射。 怪不得墨鱼都对南宫平另眼相看,阿平的确是个小天才,正常神臂弩上弦是得用脚踩着的,但是南宫平用铁环和绳索固定在了马鞍上,取代脚尖,可以在马上上弦,战阵小妙招,凉贼难受一整天。 墨家一小步,冷兵器战争一大步,神臂弩将游牧民族在草原上的骑射优势碾压到了泥里。 本身就很难追,楚擎都是精挑细选的战马,说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都不为过,弓箭还没神臂弩射的远,没追到地方呢,弩箭已经射来了,三组队伍,每组一千人,一千人近乎并肩驭马狂奔,回头都不用瞄,一扫一射就是一大片。 大王子等人看不到最前方的战况,一个是因为烟尘弥漫,再一个是距离过远,他就知道后方队伍稍微有点乱,都在猜测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林骸是亡命徒的话,盛兆军就是亡命徒中徒,二人带着小弟跑去了两翼,虽然保持了距离,但是这种弄险的行为,让两翼的先锋军游骑兵彻底怒了。 大王子大吼道:“快擂鼓,不准追,不准出阵,除了奴从军外,谁也不准出阵,昌狗是有意的,他们是有意让大军追上他们,不准出阵,放慢速度,不,原地休整!” 大王子就是大王子,到底还是没被付家二傻全部算中。 付家二傻算的是,草原大王子会放慢行军速度,结果人家大王子直接原地休整,一步到胄了。 “为什么要引大军追他们?” 本阵中的大王子突然面色剧变,下意识吼道:“难道边军出关了!” 不得不说,大王子直接预判了付家二傻的预判的预判了,都不用楚擎那一支队伍给奴从军往游隼部那边引了,真是个小机灵鬼。 “休整,快,大军全部修整,戒备,收缩阵型,快,后军收缩!” 第999章 波折不断 大王子的确是个帅才,那叫一个成熟稳重啊,都稳重过头了。 面对林骸和盛兆军两千多人的侧翼骚扰,根本就没当回事,凉戎也有盾兵,举着木盾顶着就完事了,又不敢真的接近,就算能射过来也造不成杀伤。 大王子还没咋地,盛兆军急眼了,一看就出来四五千奴从军,顿时觉得被小瞧了,直接带着人跑去了后方。 后方都是木料,滚木什么的,用来打造攻城器,牧民们运送的。 大军哥在后有追兵的前提下,和死神来了曲贴面舞,带着神草部的一千名手下,趁着天刚黑,熄灭了火把,直接冲进了最后方,见人就砍,而且还不是冲进人群中,就是贴边砍,和刮痧似的,撒了一肚子邪火,爽够了,这才带着小弟们扬长而去,同时点燃了火把,他怕奴从军再给他们追丢了。 林骸这边还好一些,就是一边跑一边射,有一搭没一搭的。 其实这两千人马看似危险,但是并不起关键作用,主要是楚擎那一千人马,他得带着奴从军前往游隼部,还得控制好时间,跑跑停停,绕着这个区域转两圈,就和遛狗似的,然后在中午之前,奔向游隼部,天黑之后到达,让奴从军亲眼看看“出关的边军”,白天不行,白天的话容易看出来实际上就是一群草原牧民和昌朝刁民。 计划到底还是出了岔子,追着楚擎这三千多奴从军,追着追着又不追了,跑去堵盛兆军那一队人马去了,也怪大军哥非嘚瑟,点着火把,就和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 还是那句话,没有即时通讯手段,冷兵器战争就怕这种事,没办法第一时间沟通。 关键时刻,肖轶挺身而出。 这家伙想砍王子都魔怔了,背着神臂弩就奔驰向了先锋军本阵。 他一没见过大王子,二不知道大王子在哪,距离近的都让人提心吊胆,唰唰射了两弩。 射完就跑,这家伙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寻思着能不能撞大运射死大王子,他倒是听说了,草原大王子是个挺虎的人物,作战的时候不会太靠后。 但是肖轶这种几率,比中了彩票二等奖然后被雷劈死再成为活畜生的几率还低。 效果还是有的,大王子没射到,甚至连一个人都没射到,可阿勒鹏急眼了,一挥手,派出了铁狼卫,而且还是五千人,五千人,得到命令,必须给刚才那个要贴脸射他的昌狗干死。 昌狗肖轶回去后,楚擎一夹马腹,回头大骂道:“你干鸡毛去了?” “射统军的大王子。” “你知道他什么模样吗?” “不知啊,但是看到金鹰旗了,他一定在那。” “前军七八万人,你知道他在哪?” “瞎射两下,万一射中了呢。” 楚擎灌了一肚子风,眼看扛着黑狼旗的铁狼卫追上来了,顾不得和肖轶废话,大吼了几声,大家开始按照计划朝着南侧游隼部落的方向跑。 至此,三支队伍彻底分开,楚擎这边的任务最重,基本上就是跑,还不能彻底给铁狼卫甩丢,得给他们带到游隼部落,既让他们看到“边军”,又得让他们知道物资粮草都在那里。 结果意外又出现了,楚擎这边怕铁狼卫追丢了,特意点燃了火把。 铁狼卫那边呢,也不是傻子,这不是明摆着给大家引过去吗,要不然也不能点火把啊,然后这群所谓的草原勇士就开始糊弄事了,追了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回去了。 意外出现就出现在这,楚擎这边的人是点燃火把的,问题是铁狼卫追他们,不可能点燃火把。 所以情况就是楚擎这群人跑出去了十几里地才发现,铁狼卫那群王八蛋回去了,他们被寂寞撵了半天。 “我去你*个*,这**是什么鬼,有这么糊弄事的吗?”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 不得不说,付家二傻的计划是好计划,问题是敌人根本不配合,付家二傻也没想到,凉贼竟然这么不上心。 “老子当时带人追骁骑营的时候,裤衩子都追开线了,这群王八蛋铁狼卫也太不敬业了吧,这就不追了?” 无能狂怒的楚擎骂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人家就是不追了,能有什么办法。 徐小跑略显无奈的说道:“咱们打着火把,他们定是知道咱们故意让他们追,怕中计。” 田海龙也犯傻了,提议道:“那就熄了火把?” “熄了火把他们更追不上。” “也是。” “焯!”楚擎也是急眼了,大手一挥:“回去干他们,妈了个贝贝。” 楚擎是真的彻底服气了,就碰到这二十五万先锋军后,他一开口就喊妈量极高,气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去不可能点燃火把,再被打个伏击,这种常识楚擎还是有的。 然后,意外叒出现了。 这边刚往回跑,绕过了个小土坡,突然发现迎面奔来了二百多骑。 人数肯定是不多,主要是吓人,吓的一巨灵,大半夜都能一眼看清楚就二百多人,可想而知距离有多近了。 这二百多人不是铁狼卫,而是先锋军外放的探子。 楚擎这边吓一跳,这些探子也吓的一哆嗦。 骑马这种事,不是人跑,你说急停转身就急停转身了,双方直接撞在了一起。 “砍死这群王八蛋!” 楚擎是真的吓了一跳,高举长刀大吼了一声,战斗开始了。 距离太近,没办法用神臂弩,抡刀子就砍。 为了保证速度,福三也没和楚擎共骑一马,两边直接撞上了。 楚擎刚喊完,一个脑瓜子插着羽毛的游骑兵挥舞着弯刀就劈了过来。 那几日的陌刀,终究还是没有白练,楚擎长刀直接劈出,低吼一声,然后…就劈空了。 “去你大爷的!” 楚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两匹马交错的时候,他一脚踹了出去,直接瞪对方战马的马眼上了。 其实这种姿势和攻击方式很危险,因为本来就要握刀,还要拉缰绳,伸腿踹,而且踹的还那么高,容易失衡落马。 对方战马挨了一脚,人立而起,反倒是马上的游骑兵失衡落马了。 本来最前面的楚擎是可以拿下一血的,对方落马,他直接一刀劈下去就完事了。 谁知对方也不知道是摔哪了,也可能是哪根骨头摔断了,躺地上后没第一时间起来。 这也就是说,楚擎得弯着腰,用刀去“够”对方,对方站起来的话,一刀砍过去就行,不站起来,他也得弯腰才又可能砍到对方。 正常情况下楚擎是可以弯腰的,问题是他刚才抬腿差点掉下去,刚稳住身形,而胯下骑着的马是动的,不是一直等着他弯腰的。 眼看着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砍人”位置,楚擎那叫一个不甘啊,再弯腰去“够”也来不及了。 “我呸!” 实在是不甘心的楚擎,一扭头,一口痰吐在了地上游骑兵的脸上,到底还是没拿上一血。 砍人什么的,楚擎肯定是不行,但是暗器这种事,他例无虚发。 第1000章 不出意外全是意外 很多时候冷兵器作战就是加减法。 一边一千人,一边二百人,结果可想而知。 都是毫无准备,直接撞在了一起,但是昌朝代表团的反应明显比一群凉人探马反应的快。 楚擎一口毫无伤害性但是侮辱性极强的口水吐在倒霉鬼的脸上后,屠杀开始了。 横行草原的捉狼军、保卫昌朝最大boss的皇宫禁卫,对战二百个草原探子,四个字,砍瓜加切菜。 一般能当探马的,尤其是凉人这边的探子,都是身材矮小,这种体型“优势”可以减少马力损耗,增加战马奔驰的速度。 最主要的是,这些先锋军外放的探子,就几个带着弯刀,那么五六个,其他人就带个火把和几支旗子。 二百多个身材矮小赤手空拳的倒霉催,pk一千个武装到了后槽牙的精锐,俩字,呵呵呵。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凉人探子被砍翻在地,楚擎大叫着询问有没有挂掉的,没有,又问有没有受伤的,有,三个新卒。 事出突然,失了马。 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最重的一个摔破了鼻子,然后受到所有人的鄙夷。 莫名其妙的打了一架,楚擎也渐渐冷静下来了,让大家赶紧吃点东西上个厕所,继续回去找茬去。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楚擎带人绕过了山坡,定睛一看,双眼一黑差点没脑溢血。 先锋军,竟然开始原地休整了?! “那个大王子,喝多了吧?” 楚擎咧着嘴,不断揉着眼睛。 的确是原地休整了,火光通明,不少人都下了马,人头涌动。 付家二傻计划中的高潮还没来,对方直接休息了,而且还不是行军略微歇息,估计是准备原地睡一夜,别人是提上裤子不认账,先锋军这是裤子都没脱准备直接睡了。 “这是根本没拿咱们当人看啊。”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满腔怒火。 事到了这个地步,情况已经往大家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的确是拖延了时间,也拖慢了先锋军的脚步。 可问题是,原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这里距离冬图部不远,正常来讲,对方应该去冬图部各处营地休整才对,结果现在就休上了。 “谨慎,那草原大王子,太过谨慎了。” 福三略显哭笑不得的说道:“应是怕夜晚出了岔子,不敢继续行军,这才原地歇息,夜间放出探子打探敌情,明日天亮才会继续行军。” 这也是带兵作战的基础,夜间,情况不明,敌人明显在“勾引”自己,怎么可能会继续行军。 “事倒是这么个事,可这样的话,华文华武的计划就用不上了啊,如果是明天再折腾,就得多耽误一日,将他们的探子引到游隼部的时候,必须是黑夜才行啊。” 谁能想到,堂堂的草原大王子,竟然谨慎到了这个地步,说是胆小都不为过。 “说不通啊。” 陶少章望着远处的火光,喃喃道:“他们就不担心咱们抢走的粮草?” 福三解释道:“他们应是不知晓我们带走了多少粮草,更不知晓我们出关了多少人。” 两军对垒,所谓计谋,大多是猜测敌方意图与心理。 现在大王子那边估计是已经怀疑边军出关了,事实正是如此。 这就是个很简单的数学题,二十五万人揍三千人,等于八十三个人削一个,八十三个人,闭着眼睛都能削死这一个人。 可要是边军出关的话,六大营加起来五万多人,接近六万,那么这也就等于是四个人削一个。 四个人削一个,能确保四个人之中有一个不受伤吗? 确定不了,没准这一个人还能干爬下两个。 所以说,大王子就很谨慎,他先需要了解情况,而冬图部营地多,山坡多,还有一些河流,并不是一马平川,加上神臂弩,他哪敢妄动,需要先探明情况。 不能说付家二少高估大王子了,因为这家伙是蹦着高的“中计”,都不用大家拖慢他的速度,他直接原地停车了。 可也更不能说付家二少低估大王子了,因为换了任何一个将领,都不敢妄动,草原大王子带兵,一个字---特么稳! 至于粮草运回关中,大王子根本没往那地方想。 边军出关,粮草肯定不能往回运,不够费劲的,放在大后方,一边干,一边吃就完事了,往回运的话,就无法及时作战,这种常识性错误,他认为边军不会犯的。 可要是边军没出关,就没那么多人手运送粮草,少部分运回去还行,全都运回去,要消耗大量的时间,大王子就更不着急了。 大王子是这么想的,可楚擎却不知道大王子这么der,就急着想将对方的探子引到游隼部,从而让先锋军确定边军出关了。 带着小弟的楚擎,一急眼,让王通通去寻盛兆军和林骸的两支队伍。 一千人你不抓,三千人你总该抓了吧。 三千人汇合后,楚擎也不管什么骚扰不骚扰的了,大手一挥,一个字,射! 就这样,三千人给神臂弩上了弦,跑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距离,嘴里骂着娘,手上不停,儿臂粗细的大弩没头没脑的就往先锋军千军中射。 大王子也不是傻子,分出两翼数千人,也不追楚擎这群人,就是试图突破过去,确定边军到底出没出关。 这就很尴尬了,三支队伍,再次分散,试图阻截这些探子,深怕这些探子大白天的跑到游隼部,看清楚出关的根本不是边军而是百姓和牧民。 楚擎的计划,再次走向了偏差,一个他始料未及的方向。 成了不是探子追他们,而是他们追探子。 除此之外,三支队伍的任务也变的更加不明确了,只能随机应变,从最初的楚擎引探子,变成了大家追探子。 这也就算了,五千奴从军也跑出侧翼添乱,等于是楚擎他们追探子,奴从军追楚擎。 事情终于开始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眼看着天快亮了,楚擎后槽牙也肿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得干掉探子,然后将奴从军引到游隼部,还得将时间控制到黑夜。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变的满哪都是缝儿。 先锋军一百多探子,人数不多,追出了三十多里地,还好距离不远,人数也不多,终于被盛兆军与神草部的精锐给截住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将他们全部射成了刺猬。 正当楚擎以为计划回到正轨的时候,刚刚追上来的五千奴从军,竟然撤了。 此时天刚亮,楚擎扭头望着那调转马头回去的奴从军,血压再次增高。 “玩爹呢?!” 盛兆军搓着牙花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应该是大王子下令了,除了探子外,不允许追击太远。 “华文华武!” 无能狂怒的楚擎冷目看向付家二傻:“快说,怎么办!” 付家二兄弟对视一眼,都挺无奈的。 还能怎么办,等着呗,有探马,人数少就截杀,人数多,就往游隼部的方向跑,只能这么干了,大王子不按套路来,谁也没办法。 计划出现偏差也就算了,楚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极为致命的问题,大家,疲了。 折腾一夜,几乎没歇息,光截杀探马或是引奴从军了,这种体力和精神双重煎熬,让精锐变成了疲兵。 如果先锋军也是疲兵,那倒是无所谓,疲兵对疲兵,就看谁更疲。 问题是先锋军有二十五万人马,楚擎这边就三千,他是疲了,大王子那边不是疲,而是皮,成了疲兵对皮兵就看谁更皮了。 第二日一大早,先锋军再次行军,速度不快,但是也不慢,楚擎觉得自己就是个苍蝇,三千人,在二十多万大军面前,就是个碍眼的苍蝇,对方随便派出一些军马就能给大家折腾的团团转。 “去特么的,换队友!”楚擎也是急眼了,这种情况,花里胡哨的招数没有任何用处。 周围的人满面困惑,纷纷看向楚擎。 “经典,永不过时!”楚擎回头望了眼先锋军,问候了一下二十五万人的老妈。 第1001章 小农意识 经典永不过时,这就是楚擎的计划,不能称之为计划的计划。 试问,如何拖延二十五万大军的行军速度。 外行,如楚擎,不停的骚扰,持续骚扰。 内行,如付家二傻,揣摩敌人统军大将的心理,如何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所有已知条件和因素变成优势等等。 骚扰,不停的骚扰,效果不是太明显,但却是最为经典的方式。 楚擎让徐小跑带着胡申志,没了命的朝着游隼部落飞奔,命神草、游隼、冬图,再凑出五千兵力前来接应,用最经典,也是最没什么效果,但是却永远不过时的方式,拖延先锋军行军速度,那就是化整为零,进行骚扰战术。 准确的说,也不是骚扰战术,算是故布疑阵吧,不去骚扰先锋军本阵,而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截杀所有先锋军探子。 楚擎现在的感觉,就如同追女神,又是送花、又是甜言蜜语的,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和时间给自己折腾够呛,后来发现,不如直接拿出几摞百元大钞甩对方脸上,简单,直接。 不管怎么说,付家二傻的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至少先锋军以为边军出关了,步步为营,不敢冒进。 但是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任何一个探马冲过了封锁圈,见到牧民和百姓将粮草往关内运后,都会让先锋军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去。 楚擎闹心,还有两个人比他更闹心,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京中。 先说京中的,正是柱国将军秦罡。 因为如今兵部没尚书,秦罡这位柱国将军也算是兼着兵部尚书的工作。 此时他的书案上正放着一份军报,历来以儒将自称的秦罡,破口大骂。 “混账,混账东西,武安怎么养了个这么胡吹大气的混账东西,那楚擎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是如此痴傻之人,真是混账,取死之道不过如此!” 一群兵部将领们苦笑连连,军报是刚送来的,上面记录了捉狼军出关后的大致情况,主要是为了报功。 “新卒,即便是捉狼军新卒,才堪堪练了月余,出了关…” 秦罡是越看越来气,强忍着给军报撕掉的冲动吼道:“每名新卒,阵斩十余人,还有三十余人的,难不成他们有着三头六臂不成!” “还有那大理寺少卿陶少章,这陶少章是个什么德行,本将难道不知,阵斩草原王子,还他娘的是二人,四王子,与陶少章激斗百回合有余,杀的难解难分,最终被陶少章斩落马下,楚擎当朝廷文武都是三岁幼童不成?” “若是一个草原王子也就罢了,还有草原三王子阿勒齐,被陶少章击杀于边关城墙之下,这阿勒齐,贵为王子,为何会出现在关墙之下,更莫要说,连本将都知晓这阿勒齐骁勇善战极为勇猛,岂是陶少章那文弱书生能够斩杀的,楚擎胡闹,边军也跟着胡闹,混账,统统都是混账!” 秦罡越说越来气,突然一拍桌子,抓起军报,撕了个粉碎。 兵部将领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不管军报写的有多夸张,或者楚擎编的有多异想天开,那也不能否认这是军报,上面还有边关大帅马如敬的印章,包括六大营为捉狼军请功的书信,这可是要奏报朝廷的。 “此事,不准说出去!” 秦罡冷目扫过众人:“楚擎年少无知,冒功之事可大可小,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你等可是懂了?” 将领们都是自己人,转瞬间便想通了。 秦罡对老楚家,那是真好,对楚擎,那也是真惯着,宁可撕毁了军报不禀报朝廷,也不想楚擎被抓住把柄被人刁难。 一名老将叹了口气,问道:“可边军骑卒入了京,携军报送入兵部,这事,瞒不住的。” “再撰写一封吧,外人问起,便说军报所言只是寻常之事,楚擎与边军,无功亦无过,边军军报,因路上有所损毁,本将又重新抄录了一份,可都知晓了?” 众多将领们齐齐应声。 其实这事说大挺大,直接给边关军报“改”了,朝廷得知,天子得知,不说卸了秦罡的职,臭骂一顿肯定是有的,文臣那边肯定也会趁机攻讦兵部。 可说小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说军报在来的路上沾水了,字花了,秦罡再重新抄录一遍呗,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秦罡气也气过的,撕了军报,总归还是要给楚擎“擦屁股”,下了个封口令,让大家出去后,取来纸笔,开始重新写军报了。 提笔落字,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凉贼集结兵力,边军加固防务如何如何的,至于楚擎这个三道军器监监正,带着人出了关,就是随便溜达一圈,完善完善舆图,不算有大功,只是有个苦劳。 就这样,在秦罡的三笔两笔之间,楚擎拼了命搞来的军功,都没了。 军报内容很多,秦罡都没看完,看了个开头就气的够呛。 其实后面的内容,还有游隼、神草二部投靠的事,包括拓跋乐的身份以及楚擎的计划等等,可惜,秦罡都没看到。 不过就算秦罡看到了也不会信,现在楚擎在他眼里,就就和资本家说他不在在乎钱似的,张口就是放屁。 放下笔,秦罡余怒未消,低声骂道:“这混账东西,你怎地不写你灭了凉贼数十万大军,哼,不知所谓。”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比秦罡更愤怒。 秦罡气归气,军报一撕,再写一份就是。 但是老马同志,那是真的要杀人了。 边关骁骑营帅帐中,马如敬一脚给枭智射出去了三米多远,就这一脚,小弱智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们这些该死的蠢货,你们眼中,到底有没有我马如敬这个边军大帅!” 马如敬的怒吼声,充斥在了整个军营之中。 六大营主将,除了被射进角落的枭智,所有人都低着脑袋不吭声。 “点兵!” 马如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骁骑、马弓、锐士三营,出关,将百姓,带回来,死了一个百姓,本帅斩了你们的脑袋!” “大帅,三营无故出关,此事传回了京中,怕是…” “住嘴!”马如敬大吼着打断道:“老子的边军,是为了守护百姓,保百姓安危,百姓都他娘的出了关,老子的边军还缩在关墙之后作甚,若是百姓出了事,本帅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牛仁小心翼翼的说道:“楚监正非是无的放矢之辈,不过是命百姓将斩获带会关内罢了。” “斩获?”马如敬面色阴沉如水:“他能有多少斩获,斩获再多,能比百姓的命还重要吗。” “末将觉着应是不少,楚监正出关前,说带回来的肉食,少说也能让兄弟们敞开肚皮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放屁,边军六万人,日日吃肉食,那要多少牛羊,他要是能带回来这么多牛羊,老子的马姓倒…” 马如敬楞了一下,随即马上又改了口:“若是楚擎能带回来足够边军敞开肚皮吃上一个月的肉食,本帅的姓氏倒过来写!” 老马终究是长记性了,从十天半个月,加到一个月。 刚站起身的枭智揉着胸口,没吭声。 边军两个月敞开肚皮吃肉,那怎么也得有五六千只吧,这也太扯了。 “混账,混账透顶。” 马如敬又低声骂了几句。 在他的认知中,三万多百姓,最多也就是弄回来几千只牛羊,而且还不能是活的,活的不好往回带,应该是直接原地宰杀了,然后煮熟,装进包袱里再骑马带回来。 正是因为如此,马如敬才觉得楚擎分不清轻重,百姓的命肯定是最重要的,再一个是你走着去也成,还骑走了两万多战马,这要是路上耽搁了,或者被凉贼哪个大部落抓到了,百姓的命搭进去不说,战马也搭进去了。 第1002章 二傻奇谋 二十多万先锋军,终于到达了冬图部。 而到了冬图部之后,大王子也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边军,绝对出关了,而且还是倾巢而出,六大营至少来了四五万人,要不然,不会将所有粮草都带走。 什么是名将,大王子阿勒鹏就是名将。 换了别的将领,一看大军的粮草物资都被偷了,无非两个选择,要么,撤军,回去重新筹备粮草,要么,加快行军,给粮草抢回来。 名将阿勒鹏就不的,没撤军,但是下令让后方接着送粮草,也不加快行军,因为他知道,昌军肯定是有埋伏,至于什么埋伏,他暂时想不到,昌军最多出来个五六万人,想要在草原上和二十多万人开战,完全是脑子进水了,但是昌军不会脑子进水,所以肯定在哪埋伏着,并且有个极为奸诈狡猾的计谋,设好了圈套,等着他带着大军钻进去。 军帐之中,大王子望着舆图,猜测着昌军到底设了个什么圈套。 一个万夫长走了进来,瓮声瓮气的说道:“过不去,还是过不去,昌军又调集了很多人马,探马过不去他们的包围圈。” “多少人马?” “万人左右,守在了六个位置,相互策应。” 大王子露出了笑容:“只有一万人,是无法阻挡草原勇士的脚步,不急,大军前行,他们就要后退,无论昌人的耍什么花样,我都不会中计的。” 万夫长露出了敬佩的笑容,要不说人家是大王子呢,就这心态,一个字,稳,稳如老狗,跟着这样的将军出征,那能打不了胜仗吗。 旁边的老头略显担忧:“可那些粮草怎么办,多耽误一日,就会被昌人消耗不少。” “他们又能消耗的了多少,路上并没有见到走失的战马和牛羊,代表他们将所有粮草和牛羊…” 大王子看向舆图,指了指游隼部落的位置:“应该是放置在这里。” “可如果他们将这些粮草运回他们的城墙后呢。” “不会,这样的话,会大大延误了他们行军的速度,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截杀探子,更不会只是截杀我们的探子,却又在夜里打着火把将奴从军引到游隼部的方向,他想让我们去,让我们去抢回粮草,可我,不会中了他们的埋伏,保持阵型,收缩阵型,奴从军不可追敌,不可深入追敌,急死他们。” 老头不吭声了。 他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吧,大王子分析的,也对,无懈可击,让他无从反驳。 还真别说,大王子的确给楚擎急死了。 已经回到游隼部的楚擎,急的不行,为大王子的在智商着急。 就先锋军这情况,连付家兄弟二人都猜不透了。 楚擎也彻底放弃了让牧民和百姓装边军的想法,知道先锋军还在冬图部各处营地,让大家赶紧带着物资撒丫子往回跑。 这都完全属于是大王子给大家时间跑了,这个情面,得领。 盛兆军则是带着八千多人在后方截杀先锋军的探子,时间极为紧迫,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个运气好的探子冲过封锁线误打误撞跑了过来。 楚擎也在看着舆图,计算着时间。 付家二傻交头接耳。 付永康低声道:“大爷以为边军这些将军们就是饭桶。” 付保卫低声回到:“可凉贼的将军,比他们还要饭桶。” “怪不得双方打了百年谁也灭不掉谁。” “饭桶对饭桶。” 付永康:“棋逢敌手。” 付保卫:“将遇良才。” “酒囊对饭袋。” “饭桶对废材。” 楚擎回头:“给我闭嘴!” 田海龙、肖轶也没搭理这俩玩意,自从付家二傻献计之后,待遇蹭蹭往上涨,别的不说,总之他俩埋汰人的时候,除了楚擎外,大家都装作没听到,再说他俩也有这个资本,谁有能想到,还以为是凑数的两个镖师,竟然懂兵法? 虽然现在计划出了偏差,可结果目前来看是好的,再一个是谁也没料到草原大王子能这么der,物资粮草都没了,还搁那慢慢往前走。 背着手,楚擎装的和个人似的,瞅着舆图,喃喃道:“如果按照这个行军速度,再有三到四天,就能到这里,百姓和牧民想要将物资全部运回去,则是需要六到十天。” 付永康乐呵呵的说道:“过了冬图部,凉贼就会发现被耍了。” “什么意思?” 开口的是付保卫,歪着脑袋迈着八爷步来到舆图面前,随手一指。 “冬图部南侧,一望无际、一马平川、一览无余、一眼望尽,一…” “说正事!” 不用付保卫解释,福三神色微变:“草原大王子不敢冒进,因敌情不明,怕中了伏击,冬图部南侧,视野开阔,没有任何埋伏之处,更莫要说埋伏数万人。” 楚擎听明白了。 就如付保卫所说,过了冬图部,一望无际,一马…总之就是一眼看到地平线,全是平原,一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会马上反应过来被耍了,而反应过来被耍后,就会下令全速追击,最主要的是,利用地形形成包围圈拦截先锋军的探子也无法做到了。 再次望向舆图,楚擎眉头拧的和八门小李似的,三天,还需要至少争取三天的时间,最少最少三天。 “华文华武!” 楚擎转过身,望着付家二兄弟,抱了抱拳:“就当小弟求你们了,再支棱一下,想个办法,拖住他们三天。” 帐内所有人都看向了付家二傻,满怀期待。 南宫平叹了口气。 数万百姓的性命,二十多万敌贼的粮草,居然全寄托在俩傻子身上? 付永康和付保卫对视了一眼,二人都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 楚擎双眼一亮:“有办法了?” 付永康和付保卫异口同声:“没有!” 楚擎:“…” 这一刻,楚擎的心跌倒了谷底。 从天堂到地狱,就是一瞬间的事。 虽然先锋军的速度比自己预想中的慢,问题是百姓和牧民的速度,比自己预想中的更特么慢。 关中百姓不是游牧民族,不会赶羊赶牛,而且楚擎的心也大,连个牛肉粒都不想给先锋军留下,这也就导致本来速度就不快的百姓和牧民们,路上耽搁了更长的时间,现在最前方的队伍,还没走到神草部。 现在的楚擎,就如同刚买了股票又贷款炒房同时借钱开了实体店却赶上了封城,已经不是懊悔万分了,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早知道这样的话,只是带走三分之一的物资,大家都应该快到水草牧场了。 狠狠的瞪了一眼付家二傻,楚擎骂道:“废物,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付永康脸上毫无意外的神色,哈哈大笑:“就知道你翻脸不认人。” 付保卫附和道:“还好没教你们这些饭桶解决之道。” 楚擎愣住了。 兄弟二人又对视了一眼,嘿嘿一笑。 楚擎面色大变,瞬间变脸,那叫一个满面谄媚,直接抱起了拳:“大爷,二爷,以后你们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们的小弟,快,教教小弟,怎么拖延住凉贼先锋军?” 众人面面相觑,想破头皮也想不出来,付家二傻能有什么办法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拖住先锋军。 付永康和个大爷似的,拍了拍楚擎的肩膀:“楚小弟,和大爷说说,你想拖凉贼多久?” 楚擎双眼放光:“三日,三日就成。” 付永康摇了摇头:“三日,不行。” 楚擎一咬牙:“那就两日,两日也行。” 付永康:“十日吧,最少也得十日。” 楚擎傻眼了,觉得付永康在玩他。 付保卫又开始摇头了:“此计一用,至少十五日。” 楚擎确定了,这俩逼玩意,就是在玩他。 第1003章 哪来的回哪去 草原大王子,战功赫赫的阿勒鹏,就算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被两个长的像二傻子似的镖师给拿捏了,耍的团团转,而且是一条龙服务,从头玩到尾。 天亮的时候,先锋军再次行军,走了半日,来到平原地带,一马平川。 大王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再往前,就是神草部,快接近水草牧场了,也就是快接近边关了。 昌军,不见踪影,埋伏,也没看到,最主要的是,粮草,没了。 这一刻,这一秒,大王子开始进入了怀疑人生第一步,怀疑自己。 骑在马上的大王子,身后跟着二十多万大军,马儿在走,阿勒鹏却是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并且进入了怀疑人生第二步,将所有的事情再次思索一遍。 怀疑人生第三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被耍了。 黝黑的面庞,瞬间充血,大王子怒吼一声:“全速前进!” 一只苍鹰掠过军阵,鸣叫了一声,仿佛是在嘲笑着谁。 “该死的昌人,狡诈的昌人,被众神诅咒的昌人!” 无能狂怒的大王子冲着亲信怒吼道:“全军加速前进,障眼法,都是障眼法,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偷我们的粮草,全速前进,大军全速前进,不要再去管那些恼人的昌人,全速前进,抢回我们的物资!” 大王子不傻,只是被付家二傻给拿捏了一下。 现在情况摆在眼前,鸡毛看不着,傻子都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事实上,带领小弟们截杀探子的盛兆军,也在后半夜就撤回了。 大军哥比付家二傻了解草原上的地形,知道再阻拦下去一点用都没有,不如马上回去和楚擎汇合,看看要不要正面干一下子,能拖一会是一会。 二十多万凉戎游骑兵,彻底动了起来,这几日,走的就如同十五岁的大金毛,现在,则是如同在家里憋了四十分钟的哈士奇,阵营都开始乱了。 大王子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不阵型了,一马当先,现在脑子里就想着三件事,粮草,粮草,还是粮草。 这一刻,大王子懊悔万分,如果一开始就确定了昌军就是为了偷粮草,全速前进的话,现在已经追上了。 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全都是障眼法,全都是欲盖弥彰,全都是故布疑阵,全都是…怀疑人生。 大地震颤,二十余万战马,如同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全速前进,不,应是全速冲锋。 后方拉运物资和木料的牧民与少量步卒,被彻底甩下。 风云变色,沙尘滚滚,先锋军一往无前,直奔南侧。 疾驰了大半日,片刻都未停歇,队伍被拉的很长,但是速度却丝毫未减。 大王子也不是白痴,对地形极为了解,他知道,只要现在追上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惜,他终究还是被付家二傻给拿捏了。 最前方的探子回来了,面色惊恐,十余名探子,拦在了前军,拦在了大王子面前,七嘴八舌,惊恐莫名。 “旗帜,好多旗帜…” “数十支队伍,不成战阵,狂奔…” “西侧有,东侧也有…” “捉狼军的旗帜…” “锐士营的旗帜…” “果毅营的旗帜…” “骁骑营的旗帜…” “神草部的旗帜…” “游隼部的旗帜…” “冬图部的旗帜…” “还有…还有拓跋…拓跋一族的图腾!” 一群探子们七嘴八舌的将他们看到的一切禀告给了大王子。 烟尘滚滚,十几支队伍,光是他们看到的,就有两万余人,至少两万余人,奔向了西侧和东侧,正好绕过了先锋军,直奔草原腹地。 大王子如遭雷击:“是调虎离山?!” 马上的大王子,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大脸蛋子瞬无血色。 “原来,原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紧紧抓住缰绳的大王子,不停的吞咽口水:“不是粮草,不是为了粮草,怪不得,怪不得将大军引过来,将我们引过来,他们…他们是要突袭,突袭我们的家园?!” “该死的昌人!”大王子再次暴吼一声,回头大喊道:“停下,都停下,中计啦,我们中计啦,回去,回去杀了他们。” 旁白的老头出口说道:“不对劲,昌军把守城墙的六大营出了关,谁守他们的城墙?” “蠢货,他们的六大营出关,一定是因为关内的军伍都跑去了边关替换他们防守,他们出关,昌军出关了,他们绕过了我们,要去袭击咱们的家园,袭击我们的部落,这才是他们的诡计!” “不,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会有拓跋一族的图腾?” “因为拓跋一族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该死的族人,叫拓跋乐,他还活着!” “什么,还有一人。” “那个该死的拓跋乐,一直在四王子的手中,难怪神草、游隼、冬图会叛变,他们一定…” 说到这里,大王子再次面露惊容:“一旦他们进入了我们的草场,我们的后方,拓跋乐…那个该死的拓跋乐,会让更多的部落追随他,该死的,该死的昌人,该死的拓跋乐,大军掉头,追回去,杀了那些昌人,杀了拓跋乐。” “我们应该分兵,追粮草,他们不会有太多人的。” “不,他们一定有很多人,探子看到了至少两万人,至少两万人,只是他们看到的,或许不止有六大营,不,不是或许,一定有很多很多昌军,他们并没有聚集在一起,他们绕过了我们,这群狡诈的家伙,到达了我们的后方,他们才会集结,十万,不,十五万,不,甚至可能更多,我不允许那么多昌人进入我们的家园,回去,快回去!” “那粮草…” “不要了,那些粮草,不要了,粮草可以再筹集,不能让那些昌人进入我们的家园。” 大王子早已是六神不住,调转马头,大喊大叫:“回去,快回去,抓紧时间回去,杀掉每一个昌人,分散开,追踪他们,追击他们,快,快回去!” 命令被传达了下去,游骑兵们大喊着,鼓声震天,无数战马人立而起,游骑兵们拉住了缰绳,就这样,二十多万大军,哪来的,回哪去。 大王子,又被付家二傻,玩了,玩的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相信如果有一天大王子知道了实情,付家二傻对他造成的内心创伤,得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或者是致郁。 第1004章 尘埃终落 大王子并不知道,百里之外,有一支队伍,人不多,五十多人,手搭凉棚,咧着嘴,面色复杂。 王通通带着一个探马从远处赶来,挥舞着手臂,人还未到就开始大喊。 “成了,成了成了,狗日的凉贼退了,大人,退了,他们退了。” 骑在马上的楚擎,想要下马给付家二傻磕一个,不,得磕一百来个。 先锋军,退了,调转马头,回去了,冲的有多快,回去就有多快。 付家二傻正在低声交流着,研究到底是边军的将军们比较傻,还是凉贼的将军们比较傻,最后俩人达成了一致,两边的将军基本持平,反正都不怎么聪明。 楚擎扭过头,看向付家二傻,心悦诚服:“回京后,在兵部给你们谋个差事吧?” 付家二兄弟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楚擎正色道:“五品,至少五品,怎么样?” 付永康还是摇着头:“大爷我每个月可花销一万贯,爹爹不管。” 付保卫也摇着头:“想去青楼去青楼,想去花船去花船。” 付永康:“心里不爽利,跑趟镖,到哪个山林里,杀几个匪盗。” 付保卫:“心里爽利,包个花船,胡天胡地。” “让我们哥俩当将军?” “谁他娘的稀罕!” 楚擎无言以对。 还真是,付家作为涠江首富,这哥俩从出生就赢在了起跑线上,给朝廷打工,的确是脑子有坑。 出道第一次,楚擎第一次惜才了,惜付家二兄弟。 少年俊杰他见多了,昌贤、南宫平、陶蔚然、肖轶等人,哪个不是独当一面之才,假以时日,都是人中龙凤。 可楚擎也没想过什么,有能力的人,哪都有,只是他混这个阶层,见的比较多罢了,平常之事。 但是付家二傻,真的是让他瞎这了,当然,这里面也有反差萌的因素。 这两个人不从军,真的可惜了,从军,也要从将军做起,不需要冲锋陷阵,当谋士,当参谋,这才不负他们的才华。 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楚擎不得不承认,付家兄弟的计划,很疯狂,也很天才。 看似冒险,却将大王子的心理摸的一清二楚。 先让先锋军误以为边军出关,边军人数虽然少,可先锋军是要打围城战的,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边军会出关在平原作战,而在这种前提下,先锋军认为敌情不明,不会直接莽过来,只会让探子不断探明敌情,确保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后,才会做出决断。 先锋军的每一步反应,虽然没有被付家二兄弟全部算准,但是每次都可以及时的修正计划,让先锋军跟着他们兄弟二人的指挥棒去行动,这才是付永康和付保卫的聪明之处,或者说是可怕之处。 时间,终于争取过来了。 盛兆军、林骸、田海龙、肖轶,带着一万多人,化整为零,绕过了先锋军,吸引了先锋军的注意力。 虽然调走了一万多人,但是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 而且对于这一万多人的安危,楚擎并不担忧。 本身就和先锋军保持一定距离,只是让探子看到了,当他们将先锋军引回去后,依旧化整为零跑回来,完全可以甩掉先锋军,甚至不用进行任何战斗,等先锋军发觉被再次耍了后,牧民和百姓已经将物资和粮草带回边关了。 “两件事。”楚擎看向身后的众人:“一,以后谁也不准嫌弃大舅哥,二,谁也不准再说付家兄弟二人像傻子。” 大家笑着猛点头。 这次跟着楚擎来草原,有三个人的光彩盖过了所有人,陶少章逆天的运气,以及付家二傻匪夷所思的计谋。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没有陶少章,草原之行一定困难重重。 如果没有付家二傻,粮草非但带不回去,那么多百姓可能也会遭殃。 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面容虽然疲惫,神经却慢慢放松了下来。 “有的时候,我们嫌弃的人,会救我们,有的时候,我们认为是傻子的人,比我们聪明一万倍。” 楚擎话锋一转:“也有的时候,你以为他是个大帅,他…” 楚擎没继续说下去,猛翻白眼。 如果马如敬能够同意他的计划,边军真的会出关的话,哪里会有怎么多事。 马如敬,的确应该被嫌弃,就连他自己,都嫌弃自己了。 神草部北侧百里处,马如敬揉着眼睛,身后浩浩荡荡的三万边军,也揉着眼睛,都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一望无际的牛羊,一望无际的战马,一望无际的队伍。 “这…这…这这这…” 马如敬“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不断揉着眼睛。 张成孝在完全用大脑思考的前提下,说出了一句反智的话:“金狼王大汗,将大军的粮草先行送到关墙之下?” 杨保北破口大骂:“你眼瞎不成,除了牧民,还有昌朝百姓,望原城的百姓!” 枭智咧着嘴:“这就是楚监…楚大人口中的斩获吗,好…好多呀。” 马如敬也有点反智了:“捉狼军,将草原所有部落所有粮草都抢来了?” 牛仁满面佩服之色。 要不还得是马帅,这预言术,一次比一次准! 枭智提醒道:“义父,下令让兄弟们去帮把手吧。” “对,对对对,快,快快快快快。” 马如敬瞬间咧开了嘴,那就和闺女成亲怒怀了十胞胎一样,大喊道:“快,命各营前去接应,快,快去。” 将军们策马扬鞭,吼大叫,该喊的喊,该挥旗的挥旗。 队伍最前方的陶蔚然见到了边军,快马赶来,经过这几日的赶路,陶胖子又瘦了几斤。 “陶贤侄,诶呦,诶呦诶呦,陶贤侄,辛劳,辛劳了啊。” 马如敬乐的和什么似的,连忙迎了上去。 陶蔚然露出了笑容,见到边军后,虽然只有三万之众,可一颗悬着心也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学生见过大帅。” “辛劳辛劳,本帅回关后,定会为你等请功。”马如敬目光越过陶胖子,望着一望无际的队伍,呲牙乐着:“姓楚的那小…本帅的楚贤侄,楚贤侄何在?” “断后。” “什么?” 马如敬面色微变:“断后是何意?” “楚大人偷…抢的是凉贼二十五万先锋军的粮草,二十五万先锋军尾随而至,楚大人带着捉狼军与神草、游隼、冬图三部,共计一万七千五百人马,断后。” 马如敬神色大变:“不足两万人马,如何阻拦二十五万大军,你莫不是胡说八道。” 陶蔚然摇了摇头,没解释,他不需要解释,他的那张大胖脸就是人品保障,从来不吹牛b。 马如敬顿时大急,回头大喊道:“枭智,命骁骑营,与本帅支援楚擎!” “大帅,楚大人断后,是为将粮草安然运送关内,学生恳请大帅,命军伍护送粮草。” “那楚擎安危…” “大帅安心就是,楚大人自有妙计。” “是何妙计?” “不知。” “竟他娘的放屁。”马如敬大骂道:“不足两万人,如何阻拦二十五万大军,难不成是靠运气吗!” 陶蔚然点了点头:“可以是。” “是什么?” “靠运气。” 马如敬:“…” 陶蔚然拱了拱手:“还望大帅速速命军伍将粮草带回。” 马如敬满面担忧之色,望向了北侧,突然紧紧握住拳头,仰天呐喊。 “若是楚贤侄能安然回到关中,我马如敬的姓氏,倒过来写!” 周围人都望着马如敬,如同看着一个白痴。 可这也是老马同志,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尘埃,终于落定,所有昌人,至少边军,百姓,都忘记了一件事。 今天,正好是金狼王大汗的生日,也是先锋军计划围城的第一天,结果不但丢了粮草,还跑回去了。 楚擎,忘记了初心,他出关,是为了给金狼王大汗添堵。 还好,他虽然忘记了初心,目的,却达到了。 第1005章 一人之下 马如敬终究是不放心,带着二百多亲卫去查看情况了,总怕楚擎出个三长两短他选c。 越是往后走,越是心惊,队伍太长了,数不尽的牛羊,数不尽的战马,数不尽的…数不尽。 接连奔驰了一日,终于见到楚擎了,这是一场双向奔赴。 楚擎刚带着人赶到队伍最后方,正在和南宫平研究怎么给大家请功。 “楚贤侄,楚贤侄楚贤侄…” 黑灯瞎火的,马如敬看不清面容,但是一看这群人骑马的造型就知道是楚擎。 正常骑马都是直起腰,或者身体前倾,楚擎比较非主流,骑着骑着就趴马背上了,有人累了的话也会这么骑,但是楚擎是从上马就开始趴,久而久之,大家觉得这个造型很欠揍,但是也很“酷”,都学会了。 “这老登怎么来了?” 楚擎直起腰,满面不爽。 他比较记仇,这是得志小人的普遍毛病。 要是事没干成吧,马如敬不同意边军出关,他屁都不带放一个的。 但是要是干成了,就看着吧,这家伙绝对会一副小人嘴脸的模样趾高气扬。 一看楚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马如敬开心的不了的,刚骑着马到跟前,楚擎大嘴一张,开口就是暴击。 “百姓带回来的,都是百姓的。” 三哥二连击:“有本事你就让边军从百姓手里抢。” 马如敬傻眼了。 “这群刁民能吃的完吗?” 以前人家老马,那是相当的爱民了,马爱民同志一口一个百姓,一口一个我边关子民,现在一看物资所有权这事得争论争论,百姓直接变成刁民了。 “哎呀,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本帅见到楚贤侄平安归来,甚喜,甚喜啊。” 楚擎猛翻白眼:“你就是狂喜也没用,百姓和牧民冒着生命危险偷回来的,和你们边军没关系。” 马爱民同志的笑容有些牵强。 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老马,刚要开口,马如敬小心翼翼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边军,就要七成,好不好?” “你要七成你伸出三根手指?” “三根手指是给刁民们的。” “呵。”楚擎冷笑连连:“我让探马找你的时候,让你带着人出关接我们的时候,那时候想什么呢?” 马如敬老脸一红:“谁能想到你能偷回来这么多粮草。” “老马同志。”楚擎板起脸:“我说偷行,你说不行。” “为何?” “因为这是我们劳动人民的心血,我们可以自我贬低,但是像某些捡现成便宜的人,不能说我们是偷。” “成,你说什么都成,那七成…” 楚擎不搭理他了,自顾自的骑着马。 马如敬也是比较了解楚擎的,哈哈一笑,不说这事了,连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是怎么给粮草带回来的,二十五万先锋军又是怎么回事。 南宫平和童归你一嘴我一嘴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马如敬听的直吸凉气。 “竟如此凶险?” 老马深深看了眼楚擎,不佩服也不行,这小子的狗胆也太大了。 看完了楚擎,马如敬突然扭头,双目灼灼,望着付家二傻。 “本帅,许你们一个六品的官职,如何,跟着我马如敬,保你们加官进爵!” 付永康斜着眼睛:“你有爵位吗?” 马如敬:“…” 付保卫:“楚小弟给我们五品的官职,大爷和大爷都没应下。” 马如敬一咬牙:“本帅在京中也有些人脉,亦也可许你们个五品。” 付永康二次鞭尸:“你有爵位吗?” 马如敬气的够呛:“混账话,你以为这大昌朝的爵位,说给便给的吗。” 付永康:“我有。” 马如敬一脸不信:“你这尊荣,还有爵位?” 付保卫指了指楚擎:“楚小弟给我们要来的。” 楚擎哈哈大笑。 早在出关之前,付家一直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楚擎为了感谢付老爷子,找老四要了个县男爵位,连封地都没有的县男,给了付老爷子,最后兄弟二人比谁尿的远,老大胜出,得到了这个爵位。 付保卫又给了老马一个暴击:“回京后,楚小弟还会给我付家要个爵位。” 马如敬眼红了,瞅着楚擎叫道:“你以为你是谁,这爵位说要来就要来,你以为天子是谁,说给你就给你。” 楚擎没吭声,懒得搭理马如敬。 马如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苦口婆心的说道:“楚家小子,不管你在京中混的再是风生水起,许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这爵位,军功倒是可领,可要实打实的军功,爵位可不随处可见的甲胄兵刃,凭着钱财就能买来的,需要疏通上下,关照里外,还要有由头,此事,不如和本帅商议商议如何,本帅教你谋划。” 楚擎扭头,看向福三:“三哥,我永康哥的爵位怎么来的?” 福三:“少爷您入宫,和天子说,付家出钱出力,是难得的忠臣。” “老四怎么说的来着?” “天子问您付家出了多少钱。” “我怎么说的来着。” “您说几十万贯吧,都花的差不多了。” “老四又怎么说来着?” “天子说剩下的对半分。” “我又怎么说来着?” “您说做梦,一万贯,爱要不要。” “老四怎么说?” “天子说最少一万五。” “然后呢?” “成交了。” 楚擎嘿嘿一乐,望着马如敬:“有钱…” 福三:“就是这么为所欲为。” 马如敬咧着嘴,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其实这所谓爵位,不管大小,想要搞来非常非常的麻烦,马如敬说的也不错,上下打点疏通,还得朝臣支持,有任何一个衙署任何一个朝臣使绊子,这事都容易黄。 凭着军功获得爵位,不是不行,而是很难,除非好友遍天下,朝堂上的臣子,尤其是文臣,都得给你说好话。 楚擎当然不算是好友遍天下,而且文臣,都看不他顺眼。 但是,但是但是,就是因为楚擎在朝堂上放眼全是敌人,那些文臣,更不敢使绊子。 因为他们使绊子,楚擎最多没了个爵位,但是他们自己,容易没一户口本。 当时楚擎要爵位的事传出来了,很多文臣哈哈大笑,他们觉得楚擎是故意的,故意去找皇帝要爵位,然后让他们这些文臣“上钩”攻讦他,这样千骑营就有由头收拾他们了,所以文臣们,就没“上当”。 马如敬瞅着楚擎,半晌之后,满面正色的说道:“你可千万别成了那一人之下的许如厝不成,莫要自误。” 许如厝,昌朝开元年间的宰辅,被称之为一人之下,权倾朝野,所谓一人之下,就是皇帝之下,朝堂之中大部分的爵位,都是他封赏出去的,最后下场稍微有点惨,刮痧死的,就是刮痧用的不是刮痧板,而是小刀,菜市口九百九十九刀,活活刮死的。 楚擎也知道这事,嘿嘿一乐:“这话可别乱说,我可不是一人之下。” “那你是什么?” “一人一下。”楚擎一甩马鞭:“谁不给我爵位,一人给他一下子!” 福三挥舞着手中的《诗经》:“就这一下,让他们满门抄斩!” 第1006章 还是死的少 楚擎带着人一直在队伍的最后方,直到最后一只羊咩咩的后腿进入了城关,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了马上。 “捉狼军威武!” “捉狼军威武!” “捉狼军威武!” 城墙上的军卒们,奋力的高呼着,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是一个奇迹,真正的奇迹,昌朝历史上,开战之初,开战之后,毁了敌人粮草,这种情况很多,但是没开战就直接给敌人的粮草顺回来的,首次。 一声声捉狼军威武,震得楚擎耳膜发疼。 转过头,楚擎看向福三:“三哥,如果告诉这些边军,因为马爱民同志的不作为,粮草物资和边军没关系,他们会喊什么?” 福三:“马如敬日你先人。” 马如敬破口大骂:“老子就他娘的在你身后!” 楚擎没搭理他,趴在马背上入了城墙。 回到关内,没有马上去望原城,而是在军卒们敬畏以及崇拜的注视下,楚擎带着人来到了城墙之下。 物资回来了,但是人还没有全回来,陶少章、盛兆军、林骸、田海龙、肖轶、徐小跑等人,还带着将近两万人在草原上“断后”,这些人不回来,楚擎不敢回望原城,不敢回去休息。 最先回来的昌贤与墨鱼等人赶了过来,陪在楚擎身边,等着勇士们归来。 楚擎决定了,等这些人回来后,他继续练陌刀。 说来丢人,在草原上折腾了几日,筋疲力尽,原本他应该带队继续带着先锋军往草原深处跑,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楚擎的身体熬不住了,面色呈现出一种惨白色,说话也气虚。 其实体力是一方面,主要是精神压力太大。 那么多百姓,那么多牧民,一旦被先锋军追上,他就是千古罪人。 在这种精神压力下,楚擎一直在咬牙支持着,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让他无法在继续带着人与先锋军斗智斗勇,盛兆军等人也是看出了这点,才让楚擎提前回来。 就连徐天辰都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楚擎出了意外,所有的一切都算是前功尽弃,哪怕物资被带了回去,百姓与牧民安然入关,同样算是失败。 因为捉狼军的首领死在了草原上,不说会对边军以及望原城造成什么样的打击,草原上肯定士气高昂。 月色降临,楚擎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突然想起了徐小跑和那些新卒。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高贵,或是比谁重要。 忍辱负重十二年的盛兆军。 太子少师府唯一男嗣陶少章。 将半辈子都交给了边城守卫家国的田海龙。 忠义无双的林骸。 吴王之子天潢贵胄肖轶。 还有旬阳道第一世家之子徐天辰。 这些人,不比谁低贱,这些为百姓断后,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有很多新卒,很多世家子,他们比中州大地绝大多数人,甚至是比所有人,都高贵。 贵贱不应是用出身来区别,而是用人格,用品性,用行为来衡量,楚擎认为,这些人,比他更加高贵,拥有着高贵的品质与高尚的情操。 “陶胖子。”楚擎强打着精神,开始分配工作:“我知道你们很累,一路长途跋涉,但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陶胖子、暮花,你们二去安置牧民,将牧民安置在边弓城,告诉望原城和关内的百姓,他们是朋友,我们昌朝,我们汉人,对待朋友是热情的,热情如火,将边弓城先让给他们居住。” “好。” 陶蔚然对暮花微微一笑,二人下了城墙。 “绿珠,薛夔,你们二人去组织人手,为牧民准备吃食。” “唯。” 薛夔应了一声,与绿珠下了城楼。 “马昂。” “学生在。” “统计一个大概数字,牛羊、战马,物资粮草等,尽快。” “学生这就去。” 楚擎又喊了一声:“小弱智。” 远处正在和马如敬交头接耳的枭智神情激动,快步跑了过来:“末将在。” 一声“末将在”,枭智的脸瞬间红了,很尴尬。 楚擎刚要开口,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看了眼马如敬。 马如敬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安排便是。” “枭将军,带着马弓营的兄弟们,在各处军营外,连夜围上简易的马场。” “唯。” “张成孝。” “在。” 张成孝一直在旁边杵着,面露正色:“楚大人你吩咐便是。” “在边城山林南侧,修建简易牧场,牛羊需要喂食青草,去寻暮花,询问怎么解决牛羊喂食的问题,边关长青草的地方不多,都标记出来,交给暮花,计算一下边关可以养活多少牛羊,养活不了的,送到南侧旬阳道,让其他州府建牧场,实在养不了的,宰杀,进行保存处理。” “唯。” 楚擎接过福三递过来的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擦了擦嘴,又交代了一番。 主要还是一下入关那么多牧民,最怕就是出现冲突,马如敬亲自带着亲信督管此事,除了牲畜外,粮草都让人送去了其他关墙大营。 想了想,没有其他事可以补充后,楚擎只带着福三,下了关墙,来到了英雄冢,也就是埋葬战死军卒的区域。 盘膝坐在地上,望着数不清的墓碑,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兄弟们,来了这么久,也没求过你们什么事,就这一次,哥们求你们了,一定保佑大军哥他们平安归来。” 微风阵阵,楚擎苦笑了一声。 “如果边军不这么穷,不这么苦,百年来,就不会有这么多兄弟们埋葬在这里了,要是国家富裕了,朝廷优待军伍,重视边关,同样不会有这么多兄弟埋葬在这里。” 福三深以为然:“少爷,小的有句话想说。” “怎么了?” “小的觉着,就是咱大昌朝富裕了,也未必会优待军伍。” “为什么?” “因为…”福三皱了皱眉,许多大道理,汇成了一句话:“因为您杀的人,还是太少。” “凉人?” “不,昌人。” 楚擎沉默了。 是的,自己杀的人,千骑营杀的人,还是太少,太少太少了。 就是因为这些该死的人,还活着,死的太少,所以不应该战死的边军,才会死的太多。 思考了许久,楚擎看向福三:“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回去了?” “小的也说不好,您将这么多牛羊粮草带回来,足以让边军应对凉贼大举进犯,此消彼长,我们多了吃食,凉贼就少了吃食,可也只是抵御凉贼进犯罢了。” “是啊,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再怎么抢粮草,也只是守,无法攻,不攻,凉贼就永远占着主动权。” 揉着太阳穴,楚擎绞尽脑汁,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自己,还能再为边军做些什么? 第1007章 藉车 英雄冢有一处木屋,每逢将士出关时,统军大将会在木屋中睡上一夜或是一日。 楚擎并不是反其道而行,打完了才跑过来,而是为了那些还未归来的勇士们祈福。 坐在木板床上,置身于无数无名英雄墓之中,久久无法入睡。 思考着,迷茫着,楚擎发现自己还是无力,极为无力。 想要靠拓跋乐与暮花,引起草原内乱,不是不可能,但是这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除此之外,就算是运气爆棚,干掉了金狼王又如何,还会再蹦跶出来一个金鹰王、金奇王、金毛王,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等凉戎休养生息后,依旧还会进犯昌朝,而昌朝军伍,哪怕是出了关也是得不偿失。 楚擎上一世几乎没看过什么历史书,最多也就是近代史,想了半天,发现历史上汉人对抗游牧民族,的确是输多赢少。 从自然规律上的角度来看,一个王朝在走向没落时,通常都是打不过一个刚刚兴起的王国。 事实还真是如此,开国皇帝都比较猛,而建国之初的军队,往往也是最猛的。 也由此可以看出,一个是刚刚兴起的国家,一个是日薄西山,前者意气风发,充满朝气,凝聚力很强,而走向衰落的王朝则往往是人心涣散,如一盘散沙。 很多朝代,末期时,就是被游牧民族给打的哭爹喊娘。 凉人是马上民族,不仅对外发动战争,内部也常常发生争斗,虽然是内战,但是祖祖辈辈积累了丰富的作战经验,故而,经过其历年历代、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作战经验,骁勇善战,加之骑兵机动速度快,作战方式十分灵活,就战马这一块,昌朝硬件设施肯定是不如凉贼的。 不过要说一直挨打也不是,朱元璋那时候不仅把元朝皇帝打回了老家,还深入蒙古,把北元的军队打的和孙子似的,大清时期的康熙,同样把不可一世的戈尔丹彻底灭了。 这也就是说,问题不止是在外部,也是在内部,外部是外敌,内部,则是内贼。 有的时候,内贼并不是叛国贼,或者说是和外贼苟且,很多时候,为了自己的利益,乃至是损人不利己,所造成的伤害,比外敌入侵还要可怕,就比如那些画画的。 披着外衣站起身,楚擎推开了窗户:“三哥,你有什么办法能彻底灭了凉贼吗,快速,有效,越快越好,我着急回京。” 这句话问的很可笑,尤其他还加上了快速、有效、越快越好这几个词语,显得很弱智。 要么说是三哥,面对这种又奇葩又白痴的问题,三哥竟然回答了,言简意赅。 “没有。” “那你想想嘛。” “好。”福三歪着脑袋,看着空中的弯月,陷入了思考之中。 楚擎也望着空中的弯月,二人陷入了思考之中。 其实一直以来,楚擎都觉得自己很失败。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站在过巨人的肩膀上的穿越者,不能说什么都没干明白吧,至少该干明白的事情没干明白。 像别的穿越者,别说可以调动数万军民了,就是手里有个三五千人马,都能灭掉很多邻国,随手一掏,从兜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就可以养活几百万百姓,再一拍脑袋,瞬间施展降智光环,让整个世界的人都瞬间下降智商,将智商下降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从而砍瓜切菜一般统一全世界,还有那些划时代武器,什么火炮啊、热气球啊、铁甲舰甚至是航空母舰都能整出来。 楚擎自嘲一笑:“哎,老天爷也是大意了,劈别人,劈的都是后世的精英,双手一搓泥,b46、b31,茄子土豆大辣椒,文能背诗千万首,武能火药轰地球,结果到我这,肯定是劈错了,劈过来个废物。” 福三不知道楚擎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不问。 “好歹弄个大学生过来啊。”楚擎叹了口气:“要是随便来个大学生,估计现在凉戎已经灭了。” 福三终究还是开口了:“少爷,大学生是何许人也,有经天纬地之才吗,可翻手覆手之间便灭了凉贼?” “差不多吧。” 楚擎嘿嘿一乐。 后世三千二百多万大学生,虽然其中六成都不是太好找工作,就算找到工作大部分也不对口,但是他们没穿越啊,要是穿越了,随便穿过来一个,就能吊打全世界,大学生,超酷的好不好,哈哈哈。 “少爷,您说的这大学生,小的总觉得您…您这话里满是揶揄?” “我可没揶揄,别乱说,容易被人喷死。” “哦。”福三继续望着月亮思考着灭凉大计了。 给自己招了黑后,楚擎开始思考正事,也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快速、有效的灭掉凉人。 “想要灭凉人,就得出关,但是一旦出了关,就没有任何优势,马不如人家,弓不如人家,骑兵作战也不如人家…” 楚擎歪着脑袋,喃喃道:“那也只能从武器上面想办法了,一吕二赵三典韦…加点白糖大伊万?” “对了,大伊万!”楚擎双眼一亮,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想起来了,后面的想起来了,那前面的就是,一…一硝二硫,一硝二硫三…” 楚擎的双眼越来越亮,一点,他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个字,白糖大伊万他都想起来了,前面的一硝二硫他也想起来了,就差最后一个字。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的大脑进入到高速运转之中。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远处跑了个身影,正是墨鱼,老墨大喊道。 “楚大人,楚大人楚大人,陶大人回来了,平安归来。” 楚擎破口大骂:“别烦我,本少爷已经中过一次计了,滚!” 墨鱼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楚大人,还有一事,藉车,藉车,投掷火器的藉车,老生制出来了。” “火器?!” 楚擎到底还是被成功打断施法了,双眼放射出火热的目光:“火器,什么火器,怎么投掷,是火药吗?” “炭火。” “靠。” 被打断施法的楚擎推开了房门:“走,带我去看看。” 说完后,楚擎上了马,骂骂咧咧的走了。 眼瞅着楚擎都走远了,墨鱼看向刚要上马的福三:“楚大人也知火药?” 福三不解:“何为火药?” “道家炼丹之物,硝、硫、碳炼制而成。” 福三摇了摇头:“未听说过。” 说完后,福三也上了马,追楚擎去了。 墨鱼挠了挠额头,也没当回事,随意寻了跑匹马,准备展示成果。 第1008章 大失所望 陶少章带回了四千多人,挺着胸脯和大胜而归的将军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归来了。 大舅哥的运气一向逆天,先锋军那么多人,分出了数十组,一直在追他们,唯独追大舅哥的人最少,就不到两千人奴从军,尾灯都没看到,绕了一大圈,还在外围歇了半夜,就这么回来了,无惊无险。 楚擎也没去接他,而是前往了锐士营,看看墨鱼口中的籍车,期待感拉满。 以前楚擎管墨鱼叫老墨,叫老头,但是现在都叫墨先生,因为墨家的大名,就连他都知道。 虽然刚见墨鱼的时候,墨鱼说“我墨家”如何如何的,楚擎根本没往那上面想。 墨家大放异彩的时候,是在战国时期,而初代目墨子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这一点和穿越者就很相似,一上场,就为当时的人们带来了远超那个时代的科学理念,从而创立的墨家学派。 从后世的角度去看,墨家当时也就那样吧,但是如果参考那时候的物理水平,无疑是惊人的。 根据《墨子书》中的记载,有一次楚国准备削宋国,然后楚襄王就让人请来了当时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鲁班,为他们楚国打造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攻城器,不是洗衣粉,就是攻城器。 墨子当时是不愿意让楚国削宋国的,就一个人,千里迢迢跑到楚国,弄了个沙盘,借助这种沙盘演练,与鲁班进行一对一pk。 在这场模拟战中,鲁班拿出他所制造的各种攻城器械,都用上了,什么云梯战车、投石器、连发弩,眼珠子都红了,愣是没办法突破墨子的防御,到了最后,鲁班的所有攻城手段都用光了。 结果墨子告诉他,小老弟儿,墨哥我可是连三成力都没用上哦。 就这样,墨子在沙盘推演中起到了碾压式的胜利,最终阻止了这次战争。 要知道当时鲁班号称掌握了全天下最先进的制造技术,可在墨家面前,那就是波罗斯面对光头大魔王,大魔王一旦认真起来,他是毫无还手之力。 攻城、守城的器械也就算了,主要是墨家的科学理念,远超于时代认知。 别说战国时期了,就是放眼全世界,将物体的质量与重力区分的第一人,应该就是墨子。 墨子在《经上》一书中明确提到,力是物体加速运动的原因导致,同时指出了力与重力等效关系,彻底纠正了人们把重力与质量混为一谈的错误概念。 而在西方,伽利略以及牛顿的力学定律,足足比墨子晚了两千多年,整整两千多年。 最牛b的是,墨子还在《墨经》中提出了时间与空间的相对关系,明确指出“时空”本身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概念。 而这种理论,与爱因斯坦的时空相对论,极为相似。 所以楚擎总怀疑墨子也是穿越者,将后世的一些东西,古人无法理解的知识,带到了战国时期,从而应用到了具体的各个领域之中。 杠杆原理、原子理论、几何代数,还有光的直线传播,这些知识或多或少都能在墨家著作中找到明确的记载。 《孟子.滕文公》中提过一句话,叫做“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墨”,意思就是战国时期最牛b的两个学派,实力派,就是杨朱的道家和墨翟的墨家,诸子百家中,其他都是小歘歘,没有任何一个学派能和道家与墨家争锋。 由此可见一斑,可惜,最后墨家消逝在了历史之中,试想一下,如果当时墨家发扬光大持续至今,哪怕只是稍微改变一下当时的政治理念,哪怕只是延续三五百年的话,就如同儒家一样给统治者马屁的话,或者只提供技术,而不提政治主张,那么所谓工业革命也不会发生在西方,而是会由东方来主导,甚至还会提前数百乃至上千年。 还有杠杆原理,同样比西方早了二百多年。 可惜,这也是墨家的悲哀之处,统治者接受了他们的技术,欣喜若狂,却不接受他们的政治理念,墨家的思想无法与统治者内心需求而契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墨家就这么没落了。 墨家也用他们自身的经历来告诉世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技术过硬没有用,当舔狗拍马屁才是王道,所以现在儒家遍地花开,墨家…就剩下个老头子和一群还海岛上生傻子的子弟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楚擎知道了这个事,他断然不会让墨家在消逝在风尘之中,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满怀期待,期待值拉满,准备随时再奖励墨鱼五十万贯。 结果,到了到了所谓的籍车面前后,楚擎仰着脑袋:“这特么就是籍车?” 墨鱼满面傲然:“不错,籍车,墨家籍车。” 楚擎:“哇哦~~~” 福三仰着头,做出了个中肯的评价:“这不就是投石车吗。” “别乱说。”楚擎瞪了三哥一眼:“这是包着铁皮的投石车。” 墨鱼气的吹胡子瞪眼。 不错,一句话,包着铁皮的投石车,足以进行精准的描述了。 外形和投石车基本上没太大区别,不过用到了很多金属铁器,有点像是放大了的自行车的车架子,五米来高,虽然细节上有很多不同,但是依旧不能否认,这就是个包着铁皮的投石车。 见到楚擎满面失望之色,墨鱼急吼吼的叫道:“可将沉重的石块,投掷三丈余高。” 楚擎更失望了:“三丈,就是十米左右呗,有毛用?” “二百到三百步的射程。”墨鱼拍了拍藉车的底座,微微一笑:“厉害吧。” 福三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是神器。” 墨鱼哈哈大笑。 福三面露佩服之色:“明日,小的就骑马,寻金狼王大汗,让他将数十万大军带到关墙之下百步之内,聚集在一起,让这藉车将他们一网打尽。” 墨鱼:“…” 楚擎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则是鄙夷。 他要这玩意有啥用,说来说去,不还是守城用的吗,而且还得固定在城墙之上,都不够费那事的,消耗这么多金属,不如让军卒拿着神臂弩挨个往下射。 墨鱼微微哼了一声:“你们以为,这藉车,只是投掷石块吗。” 福三不解的问道:“还能投什么?” 墨鱼:“将军卒固定在上面,投掷出去,砸死敌人。” 福三愣了一下:“那自己人不也是死了吗。” “废你娘的话,当然不是投人,投炭火!” 楚擎微微看了眼墨鱼。 这老家伙还挺幽默呢。 第1009章 飞 不管是投石头也好,投炭火也罢,本质是不变的,往外扔东西。 而且射程才二百米左右,除非是满城墙都是这玩意,要不然根本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屌丝和键盘侠都有个通病,那就是总以自己匮乏的知识去对一知半解的事物打上标签,楚擎也是如此,所以他大失所望。 “墨哥,首先呢,我要的不是守城器,我想灭了凉戎,想灭了凉戎,就得出关,而不是躲在关墙之后。” 望着墨鱼,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其次呢,就算是守城,这玩意有什么用,要是能投出去七八百米,三四百丈的话,那也行,咱们和凉戎干了一百来年了,就那么有数的几次,凉戎打进来了,还是因为有内乱,加上后方粮草供应不上,边军才没守住关墙。” 靠在了藉车上,楚擎叹了口气:“你给我整点单兵装备单兵武器,就是神臂弩那种的,能带到草原上削人的,你墨家有没有?” “军伍用的?” “对。” “出关用的?” “对。” 墨鱼露出了沉思的神色,皱眉问道:“要什么样的?” “最好一个人能干一百人的?” 墨鱼哭笑不得:“一人杀一百人?” “对,有吗?” 墨鱼摇了摇头:“没有。” “一人杀五十人的呢?” “没有。” 楚擎斜着眼睛:“一人杀十人的,就杀十个人的,你总该有吧。” 墨鱼还是摇头:“没有。” “靠,那你有什么?” “一人可击百人的,你就莫要痴心妄想了,不过…” 楚擎激动了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一人可击杀二三人的,但是有。” “那也行啊。”楚擎双眼放光:“迅速击杀二三人的,那也行,凑合用,什么东西?” 墨鱼:“神臂弩。” 楚擎:“…” 福三看向楚擎,提议道:“少爷,给他绑这投射车上,扔出去吧。” “藉车!”墨鱼梗着脖子叫道:“藉车藉车,这叫藉车,我墨家藉车。” “哦。”福三:“那给你绑藉车上扔出去吧。” 楚擎点头道:“我看行,让你体验一般飞的感觉。” “慢着。” 墨鱼神色微变,随即一拍额头,露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甚至可以称之为猥琐的笑容,双眼直勾勾的望着楚擎。 “你…想飞吗?” “飞?” “不错,你,想翱翔与九天之上吗?” 楚擎神情微动:“你墨家有东西能让人飞?” “不错。” “怎么飞。” 墨鱼指了指藉车:“将你绑在上面,投出去。” “…” 墨鱼哈哈一笑:“自然不是,而是利用墨家机关术。” “你这么幽默,你家大人知道吗?” 福三挺激动:“是何物,真的可翱翔九天之上吗?” 墨鱼大手一挥:“来人,取纸笔来。” 一语落毕,关墙之下,寂静无声。 墨鱼看了看福三,福三看了看墨鱼。 最后,墨鱼转身跑走了,找纸笔去了。 楚擎哭笑不得:“这老头怎么一天天和有病似的呢,戏怎么这么多。” 福三点了点头。 谁说不是呢,还来人,取纸笔来,自己没长腿? 楚擎大喊道:“你在军营里画就行,我们过去。” 跑进军营中的墨鱼也没吭声,楚擎和福三跟了过去。 进了锐士营,随意找了处军帐,墨鱼寻来纸笔,趴在桌子上开始写写画画了。 楚擎坐在了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说道:“你最好给我整出个喷气机,要不然赶紧把那五十万贯还给我。” 墨鱼根本没鸟他,从随身挎着的小布包里掏出了几个规格不一的尺子,继续写写画画。 福三伸头看了眼,看不懂,回头望向楚擎:“少爷,他干嘛呢。” “还能干嘛,无非就是弄个木风筝。” “木风筝是什么?” “就是有点像鸟似的,人在下面,能飞,两边是竹子或者铁片子做的翅膀,得从高处起飞,叫木鸢吧。” 墨鱼猛然扭过头,紧紧盯着楚擎,满面震惊之色:“你怎地知道?” 楚擎乐了:“不是这玩意还是什么,你不会真要给我弄出个喷气机吧。” “腾”地一下,墨鱼猛然冲到楚擎面前:“你究竟是谁?” 三哥一把将墨鱼薅了回去,满面戒备之色。 墨鱼震惊莫名:“你为何知晓我墨家机关术,知晓木鸢二字,又为何知晓我心中所想?” “大哥,你墨家就那点东西,不,出名的就那点东西,流传最广泛的就是木鸢了,我从小就博览群书,为什么不知道。” 福三侧目看了眼自家少爷。 他并不觉得博览群书这四个字和自家少爷沾边。 墨鱼明显也不信:“墨家木鸢,世人知之甚少,即便知晓,提及也是不以为然,嗤之以鼻,知其样貌者,只有我墨家子弟,为何你知晓的这么清楚?” 楚擎耸了耸肩:“博览群书。” “你看的是什么书?” “《钢铁侠是怎样炼成的》。” 墨鱼满面狐疑:“为何老生从未听闻过此书。” “你画不画,你不画我和三哥回去睡觉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墨鱼凝望着楚擎,面色阴晴不定。 正如他所说,墨家机关术的木鸢,的确是能载人飞行,只不过没人们传的那么夸张,三年而成一日而败,也飞不了几天几夜,实际上后期经过鲁班的改良,用烤弯曲的竹子作为骨架,的确是能将身材矮小的人挂在下面飞翔,只是需要借助风势和高度。 墨家没落之后,人们提起木鸢,不能说大多人吧,只能说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扯淡。 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过木鸢二字,楚擎非但知道他要画的是木鸢,还能三言两语说出是个什么样貌,这就不得不让墨鱼震惊了,除了震惊,还有狐疑。 二人四目相对,气氛焦灼,危险又迷人。 对视了半晌,楚擎还是那副表情,打了个哈欠。 墨鱼终究还是放弃了,他从楚擎的脸上,看不到答案,也看不到任何解释,就能看到疲倦,以及欠揍。 低声嘀咕了一句,墨鱼回到书案旁,继续画去了。 楚擎呵呵一乐,站起身看了过去,这一看,懵了。 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就是墨家木鸢,和个大风筝似的。 但是又和他自己想的不一样,因为这玩意上面还有个“罩子”,有点像是飞行翼。 第1010章 兄弟阋墙 买了股票又贷款炒房同时借钱开了实体店却赶上了封城,问,还能有什么事比这更倒霉? 答,带着二十五万先锋军准备去围城发现前方小弟都叛变同时还给粮草都偷跑了并且自己误以为有人偷家又带着二十多万大军跑回来后发现自己被耍了白折腾一趟。 金狼王用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集结了二十五万大军,以及先锋军所消耗的粮草。 大王子用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让二十五万大军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并且将粮草送给了他们的敌人,也就是昌朝边军。 先锋军,解散了,就这么解散了。 换谁谁都得解散,没个打,粮草都没了,还打什么,军心更别提了,以前阿勒鹏,叫做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现在的阿勒鹏,叫做草原上最傻的比。 金狼王的使者来了,来到军帐之中,传达了金狼王的问候,意思就是阿勒鹏,我亲爱的长子,你就是个大煞笔,纯纯的大煞笔,我特么得喝多少假酒才做出了让你统领先锋军的决定,我*你*个大血*你个臭傻*我*你*你个纯纯的大傻*我去你*个*。 草原上下雨了,雨不大,滴滴答答。 奴从军回去了,其他贵族部落也回去了,就剩下金鹰部了。 四万多金鹰部族,距离金狼王大帐三百里外,安营扎寨,大王子就没好意思直接带人回去。 阿勒鹏都没坐着,而是蹲着,就蹲在帐篷的帘子下面,望着雨水,怀疑人生。 外面下着雨,犹如他心血在滴,带兵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就要回家去,以后丢人没关系,留在家里的老爹,想要大义来灭亲。 抹了把辛酸泪,大王子望着漫天乌云。 “这是…为什么呢?” 守在外面的两个亲信对视一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俩就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跟着这么一个坑货混,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用不了多久,大王子和金鹰部就会成为草原上的笑话,那种让人家说道一辈子的笑话。 远处传来了马声,大王子阿勒鹏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滔天的怒火。 只有二十多人,领头的两个人,挂着大红披风,面容与大王子有几分相似,都是三十岁上下,径直走来。 “大哥。” 开口的是左侧的男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大汗让你回去,回金狼王大帐,明日一早就启程。” 大王子站起身,面色阴沉如水:“你们为什么出现在了这里?” 来的人,正是草原老六和草原老七。 六王子阿勒修,七王子阿勒卜,两个王子,并肩而站,望着他们的亲大哥,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如果问除了昌人,大王子成为了草原大傻缺,谁最高兴,那么无疑是草原老六和草原老七了。 加上死鬼拓跋鹰,草原上一共九个王子,大家都互相看不顺眼,不像昌朝那边,至少不像昌喻昌贤现在这样,你爱我,我爱你,兄弟相亲相爱,草原这边的王子比较有正事,都想让其他兄弟们去死,自己好继承汗位。 老六和老七也看其他的王子不爽,但是他俩关系特别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的和亲哥俩似的。 原本金狼王大汗是最看重大王子阿勒鹏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他统领二十五万先锋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没多少年活头的金狼王大汗会将汗位交给大王子。 谁知道大王子被昌人耍成了这样,成了笑话,“民心大失”,加上其他几位王子死的死,挂的挂,反倒是让没什么实力的老六老七有机会了。 老六阿勒修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乐呵呵的说道:“大汗让你回去,承受他的怒火,只有你,你回去,金鹰部留下。” “什么?”大王子瞳孔微缩:“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带金鹰部回去?” 老七阿勒卜阴恻恻的说道:“这是大汗的命令,金鹰部留在这里,交给我们。” “放屁!”阿勒鹏暴怒吼道:“我的族人,我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你们算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将我的族人交给你们。” “大哥,乖乖的回去,不要让大汗派其他人来将你带回去。” 大王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望着自己的两个兄弟,面色阴晴不定。 足足过了半晌,大王子极其屈辱的说道:“好,我会回去,天亮我就回去,我的族人,交给你们。” 说完后,大王子转身回到了帐中,草原老六和老七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带着几分窃喜,没想到老大这么好说话,他们还以为老大会动怒,然后他们二人被赶走,之后的事就好办了,找他们老爹告状去,添油加醋说上一顿,让老爹也就是金狼王大汗剥夺了大王子所拥有的一切。 不过现在这情况更好,只要他们掌握了金鹰部,大王子回到金狼王大帐后,同样会失去他拥有的权利。 两个王子找帐篷休息去了,大王子则是来回踱着步,悲愤交加。 一个披着袍子的老头走了进来,正是大王子的首席谋士。 老头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能回去,回去,就会失去一切。” “我知道,可我不能承受大汗的怒火,我要回去解释清楚。” “你解释不清楚的,大汗会将所有的错,怪到你的头上,归顺你的部落,也会投奔六王子与七王子。” 老头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之色:“我有办法,我还有办法可以让你继承汗位。” 大王子神情微动:“什么办法?” “杀了六王子和七王子。” “你说什么?” 老头压低了声音:“草原上,只有四位王子了,你,六王子与七王子,而八王子,因为被汗王撞破了他与汗王女人的丑事,无法生育了,只要你杀了六王子和七王子,八王子无法生育,大汗也无法生育了,金狼与金鹰血脉的子嗣,只剩下了你一人,剩下了你这个唯一一个还没有诞下血脉的王子,大汗为了让汗位,让金狼血脉传承下去,为了让金鹰部继续归顺金狼王,他不会杀你的。” 大王子的呼吸,慢慢变的粗重,明显动心了。 草原上很重视血统,而除了金狼部落外,势力最大的就是金鹰部。 这么多王子里,只有大王子的老娘是金鹰部的族长之女。 这也就是说,只要在干掉老六老七,全草原,同时拥有金狼与金鹰血脉的,只有大王子一人。 如果金狼王大汗一急眼,宰了他家老大,那么继承人只能从第三代来找,而第三代,也就是其他王子的男嗣,是没有金鹰血脉的,倒是可以迎娶金鹰部的女人,但是这就涉及了另外一个问题。 人家金鹰部,会同意吗,一看你连王子都没有了,凭什么把闺女嫁给你,我们直接干翻你自己当老大好不好? 大王子动心了,双眼中满是血色。 老头看出了大王子动心了,满面狠厉:“两个王子睡下后,我会让族人捉住他们,带到营外,带到远处,杀了他们,埋了他们的尸体,就说,昌人夜袭了我们。” “大汉不会相信的。” “是的,他不会相信,但是他只能维持这个谎言,如果他想让金狼血脉流传下去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 “好,我带人,绑走他们,带到营地外,杀了他们!”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论狠,老六老七还是不如老大。 与此同时,就在金鹰部营地一里外,一百多人鬼鬼祟祟的趴在地上,在他们的后方,则是一百多匹拴好的战马。 盛兆军劝:“肖兄弟,回去吧,戒备太过森严,靠我们这些人手,别说杀了他们的统军大将,就是进都进不去。” “那我们跟过来做什么,还不如几日前甩掉追兵后回关。” 趴在地上的肖轶一拳头砸在地上,满面不甘之色:“好不容易来了草原,兄弟我却丝毫斩获都没有,要知就连陶大人都杀了两名王子,我还一个都未杀到。” 盛兆军哭笑不得。 草原一共几个王子,你说杀就杀? 第1011章 什么叫惊喜 昌朝从军的人有很多种,不说那些将门,就说普通军卒。 大部分军卒,一开始为的并不是保家卫国,而是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肖轶身份尊崇,但是却隐瞒了身份,从普通军卒做起,这种奇葩,在昌朝可能就这么一个。 而奇葩肖轶,一直是有大志向的,他的志向并不是开疆拓土封王封爵,而是干一件大事,什么大事都行,反正是大事就行,让其他军伍敬佩他就行,他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就是为了…为了证明点什么。 说他是奇葩也不准确,应该说是个疯子。 断后近两万人,让大王子以为昌人要偷家,这才带着先锋军赶了回来,其他人都完成了任务,几乎没什么损伤,都回关了。 唯独肖轶这一支,别人甩脱追兵往南跑,阿轶是甩脱追兵后,尾随先锋军。 其他部族,什么奴从军,贵族部落,他都不尾随,就尾随金鹰部。 因为阿轶知道,金鹰部在哪,大王子就在哪。 草原王子,活的,肖轶怎么可能白白放过。 以前肖轶不知道,自己得干个什么大事才能被敬仰,现在他知道了,干王子! 所谓艺高人胆大,不过如此,肖轶射术无双,又有了神臂弩,所以他才带着人尾随着大王子,想要找机会干掉大王子,来个远程狙杀。 可金鹰部这边好几万人,安营扎寨的地方又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都冲不进去。 满面不甘的肖轶站起身,彻底放弃了。 盛兆军是敦厚老大哥,肖轶胡闹,他也只好跟着胡闹,陪着肖轶,怕这家伙出事。 肖轶心里知道,要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话,他能守到天荒地老,他甚至觉得干不掉大王子,就跑去金狼王大帐,乔装打扮一番和金狼王同归于尽。 可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盛兆军以及其他同袍,肖轶清楚,大军哥不会让他孤身犯险的,他去送死,其他人也会陪着他送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肖轶放弃了,准备和大家回去了。 谁知都转过身了,一个探马突然说道:“有人骑着马赶来了,二十余骑。” 大家连忙再次趴在了地上,望向了营地。 如探马所说,二十余骑,有些鬼祟,从南侧营地出口出来的,而不是北侧,不是所有人打着火把,只有最前面的两个人手持点燃的火把引路。 盛兆军连忙下令:“莫要声张,莫要暴露,若是暴露了,又要被追杀回去。” 大家都趴在地上,起初没当回事,结果发现那二十余骑奔着大家的方向来了。 肖轶双眼放光:“干掉他们吧,换了他们的衣服,进入营帐,刺杀大王子。” 盛兆军没吭声,但是也没拒绝,他也觉得这是个机会,虽然成功率很低,但是这个险,值得冒。 眼看着这二十多骑越来越近,一个神草部的游骑兵略显紧张:“难道是发现咱们了?” “不会,如果发现咱们了,不会只来这么点人。” 这二十多骑,正是准备大义灭亲的大王子等人。 大王子一马当先,后面是几个亲随,还有被捆的和大桥未久似的草原老六与草原老七,俩人嘴巴被塞了块破布,刚用舌头将破布顶出去,挨了两个大嘴巴子,破布又塞回去了。 眼看着距离营地很远了,这些人终于拉住了缰绳,所有人都点燃了火把。 大王子翻身下马,满面狰狞之色,来到两个被扔下来的兄弟面前,抽出了冰冷的弯刀。 “我亲爱的兄弟们,你们不应该想要抢夺你们不配拥有的东西。” 兄弟二人嘴里塞着破布,再次费劲巴拉的用舌头将破布吐出来,然后毫无意外的,又挨了两个大嘴巴子,破布重新塞上后,目露惊恐之色,呜呜呜的叫着。 冷冽的刀光闪过,草原老六的脖颈处喷洒出了血箭,双目圆瞪,一仰头,倒在了地上。 草原老七顿时吓的浑身发抖,也是草原上骁勇善战的勇士,可看到了这一幕,竟然失禁了。 大王子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没有太多废话,又是一道寒芒,草原老七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跪在了地上,挨个亲吻了一下老六和老七的额头,大王子打了个眼色,随从们开始挖土,准备直接将二人埋了。 眼看着大王子就要上马了,微不可闻的几声异响传来,下一秒,无数弩箭自黑暗中射出。 惨叫不绝于耳,二十多名随从,身上插满了弩箭。 大王子果然不负他的威名,临危不惧,人在马上,见到弩箭袭来,瞳孔微缩,面色一冷,瞬间…就中了两箭被射倒在了地上。 又是异响传来,神臂弩射出的弩箭带着破空声,将被射中却没到底的凉贼送入了鬼门关。 大军哥和肖轶带着小弟们从黑暗中走出,一半人手持长刀,另一半手持神臂弩。 二十多人,就四个活口,包括大王子。 大王子身中两箭,一箭肩膀,一箭小腿,都是直接穿过去的。 这也就是肖轶和盛兆军用的神臂弩,换了南宫平专用的弩箭,别说穿过去,擦破点皮都容易马上挂,连南宫平自己都不知道他给神臂弩涂的是什么毒。 盛兆军长刀挥下,剩下的四个活口,其中三个都被抹了喉。 “昌…昌狗?!” 大王子惊吓异常,想要站起来逃跑,却被冲过来的肖轶一脚踹翻:“你懂汉…” 话字没说出来,肖轶愣住了,凌乱在了风中。 因为大王子的披风,上面绘了一只金鹰图腾。 这一刻,肖轶想哭,突然跪在了手无寸铁的大王子面前,激动的不要不要的,摇晃着大王子的肩膀。 “兄弟,兄弟兄弟,你是大王子,你是大王子是不是,快,告诉我,告诉我,你就是大王子,对不对对不对?” 盛兆军等人也懵了,能够在披风上绘完整金鹰的,除了大王子,还能有谁,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吧。 大军哥刚要开口,突然发现地上两个被抹了喉咙的草原老六与草原老七,二人的披风,也有图腾。 “这…这他娘的…仨?” 一个“仨”字落下,盛兆军头晕目眩,惊喜,来的这么突然吗? 大王子慌乱的叫道:“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金鹰与金狼最后的血脉,你们不能杀我,大汗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你们不能杀我。” 肖轶的眼眶,红了,眼泪夺眶而出,伸出手,抚摸着大王子的面庞,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 “傻孩子,兄弟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爱你还来不及,乖~~~” 挣扎不起的大王子,没来由打了个哆嗦。 一个时辰前,大王子思考过一件事,自己,还能再倒霉点吗? 答案是可以,带着二十五万先锋军准备去围城发现前方小弟都叛变同时还给粮草都偷跑了并且自己误以为有人偷家又带着二十多万大军跑回来后发现自己被耍了白折腾一趟后…自己又被昌人抓了!!! 第1012章 敌袭 捉狼军的新卒终于“放假”了,走的时候还和楚擎签了一份书约。 每个人代表他们的家族,领取了五百到三千头牛羊,免费的,带回去,想怎么养怎么养,就是吃了都行。 新卒出关,浴血厮杀,虽然他们从前是世家子,但是他们出了关,证明了他们自己,他们不在乎钱财,也不在乎性命,所以楚擎很敬重他们,这些牛羊,对世家子来说,也是一种感谢与奖励。 楚擎只有一个条件,牛羊可以吃,扔了都行,但是,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三个月后,这些牛羊得翻倍的送回来。 大致意思就是我们这没地方养,你们这些世家帮我养,不用谢,我楚大官人就是这么的豪爽,就是如此的信任你们,要是不翻倍的送回来你,一只羊,一百贯,只寄养,或买断。 就这样,新卒们赶着牛羊,闹心扒拉的回家了。 这群世家子十日后回不回来,楚擎不在乎了,反正三个月后牛羊回来就行,翻倍的回来,不回来,干死你们!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楚擎一直留在了边关城墙上,吃住都在这里,一切也都步入了正规,牧民们进入了边弓城,其他部落的游骑兵,住进了六大营的军营中。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发生了冲突与矛盾,起因是什么不知道,陶少章处理的,拎着鞭子,抽了十九名边军老卒,以及二十三名游骑兵和六名牧民,鞭子抽散了六根。 之所以没人知道起因是什么,因为陶少章不在乎,他就说了一句话,只要边军和凉人起冲突,他不管谁对谁错,一起抽,第一次抽,第二次斩,很不近人情,甚至不公道,但是从那之后,的确是再没发生过任何冲突。 边关,望原城,各大营,边城山林,哪里都在干活,牧民干,百姓也干,除了守城的军伍,所有人都在干活,建造,建造,还是建造。 楚擎将这一切都交给了陶蔚然,所有能用的上的人,全都去监督工程了,除了福三与墨鱼。 三哥与楚擎,永远是形影不离的,至于墨鱼,则是研究木鸢,同时不断改良藉车。 断后的一万多人,几乎都回来了,有战损,不高,三百多人,但是还有一百多人没回来。 楚擎趴在墙头上,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为大军哥和阿轶祈祷着。 原本,他以为自己放心不下的是陶少章,可陶少章是气运之子,第一个回来的,都没什么人追大舅哥。 现在楚擎才知道,自己最应担心的,是阿轶和大军哥。 前者的“心”很大,总想要做些什么,做一些让大家忽视他是吴王之子的事情,这样的人,很疯狂。 后者大军哥,在草原上生活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初心从未改变过,可他毕竟十二年没有回到过属于他的家园,十二年,足够让一个人对十二年前的记忆与熟悉的一切渐渐模糊。 这两个人在一起,一个是疯狂的疯子,一个是或许不愿再回到陌生的家园,楚擎深深担忧着。 接连五日,楚擎除了睡觉,都在关墙之上,等待着那阿轶和大军哥的归来,很是煎熬,却不敢表现出来。 福三将披风系在了楚擎的身上:“少爷,起风了,回营歇息歇息吧。” 楚擎摇了摇头,笑道:“以前,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军伍都喜欢挂披风,在京中的时候,谭老二有了散职,光着个膀子天天挂着披风,那时候我还以为,披风是为了增加风阻,打起来后,将军们越跑越慢,最后就到了后方。” 福三微微一笑,没吭声。 楚擎继续说道:“是我想错了,错的离谱,挂着披风的将军,冲的最快,冲的最猛。” 在边关混了这么久,越是对边军,对将军们了解,他越是感到敬佩,哪怕是一件披风,也有着许多许多的故事。 其实最早的时候是没有披风的,士兵们总会乱跑,然后就有了旗帜,士兵们会跟着旗帜冲锋,可有的时候掌旗的军伍也会倒下,将军们就披上了旗帜,最后慢慢演变成了披风,见到披风,就知道将军在那里,军卒们就会跟着披风冲锋陷阵。 这也是为什么将军们即便被打下了马,也会高举着披风的缘故,这是一种精神,也是一种象征,更是一种荣誉。 就如同边军的将领,他们知道挂上披风就会成为活靶子,被敌人重点关照,可他们不在乎,因为自己的袍泽,也会看到自己。 挂上披风,不是因为骚包,而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要让袍泽知道,他们的将军与他们一同征战沙场,生死与共。 望向了地平线,空空如也的地平线,福三叹道:“少爷,小的给您下碗面吃吧,您中午还未吃过东西,早上绿珠送来了不少双黄蛋,我下给您吃。” 正好墨鱼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满身汗水。 “大人,藉车都装好了,固定在了城墙西南两侧,各三台。”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不是很感兴趣。 真不是他瞧不上墨家的机关术,瞧不起藉车,他也知道墨家很多东西都能称得上是黑科技了,而且藉车也是好东西,投石头倒是其次,主要是可以投掷炭火,炭火被投掷出去了,伤敌是一方面,厉害的是火焰惊马。 楚擎之所以没什么兴趣,是因为他不喜欢守,他喜欢攻。 守永远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进攻,进攻,再进攻,唯有进攻才能让凉戎彻底老实下来,而墨鱼提供的东西,都是守城用的。 “你那个木鸢,搞好了没?” 墨鱼摇了摇头:“还需几个月。” “行。”楚擎的语气十分温和。 因为阿轶与大军哥还未归来,楚擎想了很多事情,现在面对自己人的时候,很有耐心,也不像以前那般大大咧咧。 “天天这么辛劳,吃点肉吧,总吃素,体力也跟不上。” “老生喜吃素食,大人莫要担忧。” 福三看向墨鱼:“墨先生,我下面给你吃吧。” “不吃。”墨鱼摇了摇头:“你下面有蛋。” 楚擎:“…” 就在这时,瞭望的军伍突然惊叫道:“大人,边军探马,敌袭!” 不等转头的楚擎开口,福三回头大喊道:“弓手上城,点烟,敌袭,敌袭!” 地平线,二十余名边军探马,挥舞着旗帜,这些旗帜的颜色,代表敌袭,万人。 第1013章 王者归来 探马并没有为边军争取太多的时间。 这一万多人狂奔而来,哪怕快到城关了,速度也是丝毫不减。 旗语,距离又远,只能传达敌人大致人数的信息。 实际上探马还观察到了其他情况。 近万凉贼,并不是来攻城的,而且本身他们的人数也不够,实际上他们是追击,在他们的前方,还有百余骑。 几乎在探马刚示警后,这百余骑也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弓手迅速登上了城楼,狼烟点燃,鼓声阵阵,平静的关墙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凉贼说来就来。 可浓浓的困惑又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只有万人,敢来叩关? 观察了半晌,烟尘滚滚,答案出现了。 凉贼不是来叩关的,而是追击的。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大呼小叫道:“是肖轶,是肖轶和大军哥他们,一定是肖轶。” 距离这么远,楚擎没认出肖轶,但是他认出肖轶的马了,之所以距离这么远知道是肖轶等人回来了,那是因为边军那么多人,那么多马,唯独肖轶的战马跑起来的时候是外八字。 别的战马往前跑,那是甩着蹄子前后撩,唯独肖轶的战马,斜着迈动前蹄,速度还特别快,每次肖轶骑着外八字战马狂奔的时候,都让楚擎记忆深刻。 墨鱼震惊异常:“肖将军莫不是杀了哪个部落首领,为何被近万人马追击,竟还追击到了边关?” “一定是的,这个疯子。” 楚擎大吼道:“开城门,快开城门,让他们回来。” 一个副将匆匆跑了上来:“大人,不可开,不可开城门,敌情不明,开了就不好关上了。” “就一万人,一万人你也怕?” “莫说一万人,就是一千人也不可开,敌情不明,倘若后方还有伏兵,那一万人到了城门处战事胶着就坏了。” 楚擎骂了声娘。 副将说的是实话,现在敌情不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靠一万人,冲是肯定冲不进来,怕就怕开了城门,这一万人堵在那里不让城门关上,后方再有更多的敌人冲了过来,一个闹不好,西关就要失守了。 眼看肖轶他们越来越近,楚擎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关键时刻,墨鱼开口了:“藉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什么意思?” 墨鱼看向副将,冷静的说道:“挥舞旗帜,让肖将军他们紧贴城门,快。” “墨先生的意思是?” “快打旗语,藉车准备,投掷炭火。” 楚擎双眼一亮,明白墨鱼的意思了。 藉车的射程并不远,很近,但是这也成了优势,弓手拿着神臂弩,可以在城墙上保护下方的肖轶等人,而藉车则是可以阻隔后方追兵,只要肖轶他们运气好,坐着吊篮迅速回来,并不会损失太多人手。 旗语被打出去了,墨鱼也接过了旗子,一筐筐炭火被放到了藉车上。 大军哥和阿轶看到了旗帜,直奔城墙。 墨鱼激动极了,呢喃出声。 “今日,就让世人知道,我墨家机关术的厉害!” 楚擎也紧张极了,双手紧紧摁在城头上。 他不知道肖轶到底干了什么,没准这家伙真的干死了哪个部落的头领,要不然人家也不可能追过来,而且看速度,应该是追了很久很久,战马虽是全力奔跑,速度却不快,明显是已经追了不止一日。 肖轶等人终于靠近了城门,而追兵也越来越近了。 楚擎大吼道:“等吊篮,等吊篮,坚持一下,战马不要了,坚持一下,我们掩护你们!” 烟尘滚滚,楚擎也看不到城墙下具体的情况,战马嘶鸣着,只能看到下面的人都抽出了神臂弩和兵器,准备殊死一搏。 最紧张的,还是墨鱼。 老墨激动的脖子都直了,面红如血,高举旗帜。 “二百丈…” “百五十丈…” “百丈…” 墨鱼的全身都开始哆嗦了。 他要通过藉车的威力告知世人,他墨家机关术,天下无双! “准备!” 墨鱼高吼一声:“五十丈!” 藉车旁边的军卒们都看向了旗帜。 其实这个距离,已经可以发射了,但是墨鱼的心也很野,要玩,就玩次大的,这近万凉贼,他至少要留下三成。 “准备,准备…” 距离,终于够了,墨鱼高吼出声:“听我号令,三,二…” 事实证明,墨鱼运气属实不咋地。 眼瞅着“一”字要喊出口了,那近万追击的游骑兵,齐齐拉住了缰绳,然后迅速调转马头,一溜烟,跑了。 墨鱼傻眼了。 这…怎么就跑了呢,过来啊,你们倒是过来啊。 眼看这些游骑兵真的要跑,墨鱼大吼道:“一,放!” 到底还是晚了,游骑兵已经调转马头跑了。 击锤落下,一筐筐炭火如同漫天星火飞向了空中,到达高点后,散开再坠落。 场面十分壮观,楚擎也没想到藉车发射炭火会是这么一幅场景,他还以为就是扔出去一筐筐…炭火呢。 壮观是挺壮观的,就这壮观的情景,都能让人联想到一旦落在敌军头上会是什么模样。 可墨鱼,终究还是砸了个寂寞。 炭火从射出到落下需要一个过程的,而这个过程结束时,游骑兵都跑了,所以这事就是,墨鱼砸了个寂寞。 第一个吊篮落下了,可被拉上来的,不是肖轶,更不是盛兆军,也不是某个捉狼老卒或是神草游骑兵,而是一个被捆的和小川阿佐美似的凉人。 凉人被拉上来后,扔到了地上,楚擎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逼玩意?” 福三轻轻踹了两脚,地上的凉人怒目而视,嘴巴也被堵住了,呜呜呜的叫着。 三哥二话不说,一个大脚奔出,踹在了凉人的脸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墨鱼都看了个哆嗦:“你知道他说什么了吗,就打人家。” “他骂你。” “胡说八道,老生怎么没听到。”墨鱼哭笑不得,好奇对方身份,蹲下身抽出了凉人嘴巴中的破布条子。 恢复了说话能力,大王子一口口水吐在了墨鱼的裤腿上,大叫道:“昌狗,我要杀了你,杀你全家!” 墨鱼:“…” 楚擎耸了耸肩:“很多时候,三哥说的话就是真理。” 眼瞅着大王子又看向了楚擎,还没等开口,福三又是一脚,大王子闷哼一声,晕过去了。 福三看向无动于衷的墨鱼,半晌后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又打他?” 墨鱼没吭声。 这不废话吗,你肯定说这家伙准备骂你家少爷,所以你先下手为强。 第1014章 意外之喜 肖轶和盛兆军是被最后拉上来的。 楚擎赶紧迎了上去,见到二人身上没什么伤势,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盛兆军站在城墙上面,脚步有些虚浮。 那个在草原上混了十二年的大汉,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下了吊篮,虎目渐红。 十二年来,盛兆军不知多少次,离的远远的,望着巍峨的关墙,只是那么望着,却不敢靠近一步,只是那么望着,望着,望了十二年,望了无数次,独自一人骑在马上,远远的望着,望着生他育他的国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哇”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盛兆军突然蹲在了地上,痛哭出声。 来往的军伍满面不解,侧目纷纷。 这一哭,盛兆军就再也止不住眼泪。 从军以来,他再未流过一滴泪,到了草原上,依旧如此,血,不知流了多少,泪,却从未有过。 哭的如同月子里的娃,哭完了,又笑,站起身,如同一个疯子,摸着关墙砖石,转身望着关内的大营,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又哭出了声。 楚擎叹了口气,只是轻轻拍打着大军哥的肩膀。 一米八十多的汉子,膀大腰圆,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止住了哭声,又变的拘谨,是那么的拘谨。 “回家了。”楚擎轻声道:“盛将军,你回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从这里往南,都是你的家,你回来了。” 盛兆军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不断的点着头。 在梦中,他梦到过自己回来时的情景,梦见过无数次。 醒来时,他也幻想过自己回来时的情景,幻想过无数次。 可这些梦到过的,幻想过的,是那么的不真实。 名义上,他并不是为国征战,朝廷,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只是楚家的一条路,一条后路。 可他依旧将自己当做昌军来看,是保护牧民,也是为了昌军杀其他部落的游骑兵,在内心深处,他连牧民都不愿意保护,只是想斩杀凉贼,多杀一个,未来某一天,昌军袍泽们就少战死一人。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来,就这样无名着,默默着,离关墙是那么近,也是那么的远,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来。 楚文盛已经回京了,何人能带他回来? 就算回来了,他如何光明正大行走在昌朝的土地上? 回到家中,除了妻子知道实情外,乡中族老,那些官吏,一定会给他抓入大牢的,因为他是逃卒,是盛家之耻。 现在站在关墙之上,光明正大的站在属于昌朝的国土之上,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哭了许久许久,盛兆军对楚擎报以感激的微笑,擦了擦眼泪,走向了塔楼,城墙角落的塔楼。 他要在那里睡一觉,这是他的梦想,十二年来最大的梦想,在昌朝国土上,在自己国家的国土上,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哪怕只睡上半个时辰,进入最为甜美的梦乡,闭上眼时,他知道,周围,都是自己的同族。 相比于成熟稳重性格内敛的盛兆军,肖轶就如同一个纯种哈士奇一样,连跑带癫的冲到了另一侧,一看大王子晕倒了,紧张坏了。 “没死吧,没死吧没死吧,这家伙没死吧?” 满身血污的肖轶扑倒了大王子身边,摸了摸脉搏,试探了鼻息,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露出了孩童般的笑脸。 福三蹲下身,再次确认了一下肖轶没受什么伤后,这才开口问道:“这人是谁,为何要带回来?” 肖轶嘿嘿一乐:“你猜。” 福三看了两眼:“草原大王子阿勒鹏。” 肖轶震惊莫名:“你怎地知道?” 福三没解释,朝着远处的楚擎喊道:“大少爷,肖轶将草原大王子阿勒鹏擒回来了。” 肖轶还是很震惊:“你见过大王子?” 三哥懒得解释。 他又不眼瞎,刚才追过来的是游骑兵,大部分都披着金鹰部的马铠,能让金鹰部追的差点冲到了城墙下面,只有他们的族长了,而金鹰部族长,不正是大王子吗。 福三这一嗓子,不止是楚擎惊到了,来往的军卒们嗡的一下全围过来了,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这就是大王子? 大王子就长这奶奶样? 是活的吗? 能捅两刀吗? 楚擎扒开人群,激动莫名:“真的假的,这家伙就是大王子?” 肖轶温柔了抚摸着晕倒大王子的面庞,点了点头:“是,他就是大王子。” “我去。”楚擎竖起大拇指,激动够呛,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金狼王大汗还过什么生日了,不算拓跋鹰,八个儿子,现在死了四个,被咱抓了一个,就剩下三个了,哇哈哈哈哈。” 肖轶嘿嘿一乐:“六王子和七王子也死啦。” 楚擎愣住了,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 “大王子杀了六王子和七王子,我们又把大王子抓回来了。” “卧槽。”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就是说,金狼王大汗的儿子,就剩下个老八了?” “大人,那老八是个废物,生不了孩子的,草原上有金狼王与金鹰部血统的,只有大王子、六王子以及八王子三人,八王子是太监,六王子死了,大王子,嘿嘿,在咱们手里。” 城墙之上,掉了一地的下巴,周围人望着肖轶,如同望着一个魔鬼。 三哥都惊着了:“这岂不是…岂不是说,金狼王的大汗之位,无人可传了?” “能传,传第三代,但是追随金鹰部的部落不会同意,第三代没有金鹰部血统。” 福三说不出话了,望着肖轶,只有敬佩之色了。 “秀儿…”楚擎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指:“秀儿,是你吗,秀儿…” 肖轶哈哈大笑,得意极了。 守关的副将一挥拳头,满面敬佩之色:“hei-pei,肖将军威武!” 肖轶:“…” 众人顿时马屁如潮,he-pei之声不绝于耳,楚擎则是掐着腰,狂笑不已。 过生日,过你大爷过,让你过,八个亲儿子过没了七个,哈哈哈哈哈,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一个军伍大喊道:“楚大人,凉贼,来了三个凉贼,应是使者。” 大家望了下,果然有三个骑着马的凉人赶了过来,就仨人,肯定是使者。 来到城关下,中间一个老头叽哩哇啦喊了一大堆,汉话,大致意思就是怎么才可以放了他们的人,直说他们的人,没说是大王子,还挺机灵。 “行,现在就放了。”楚擎伸着头大喊道:“你要切成六块还是八块,要不切成六块吧,太多怕你吃不了。” “我们可以给你战马,给你们好多战马,说出你们的条件。” “哦。”楚擎转过头,冲着军伍们打了个响指:“射死他们。” 下一秒,大王子的首席谋士和两个随从,成为了刺猬精。 一旁的副将大惊失色:“大人,为何射杀了他们,换些战马多好。” 福三一脸鄙夷:“你养啊?” 副将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一个军伍冲着副将轻声道:“刘将军,现在边关,没地方养战马了,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副将咧着嘴,这才反应了过来。 可不是怎么的,捉狼军给二十五万先锋军的牛羊与战马全都顺回来了,加上几个部落和牧场的战马,的确是没地方养了,听说望原城的陶大人都开始问旬阳道世家有没有大量收购战马的了,战马多的都要套现了。 楚擎看都没回头看一眼,只是望着肖轶问道:“那近万人,追了你们多久?” “三天左右。” “一直追?” “是。” “人困马乏?” “是。” 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开关门,追敌百里,出去干死他们。” 战鼓,再起,关门,缓缓打开。 第1015章 损阴德 马如敬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军伍们已经骑着马回来了。 斩获很多,但是又不算很多。 追上了,射死了大约两三千人,带回来了一千多战马和不少弯刀。 按理来说这个斩获,很多。 但是吧,大家又觉得捡回来都有点费事了,就楚擎出关一趟,直接给望原城和边军的cpi翻了好几番,正如刚刚那军伍所说,现在战马都没地方养了,接连修了十几处牧场,还是不够。 老马同志这次学聪明了,没有上来就劈头盖脸的喷楚擎大开关门,而是先问怎么一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老马同志咧着嘴,家乡话都蹦出来了。 “俺日特娘,这金狼老汉儿,可是倒了八辈子穴霉咧。” 整个西关一片欢欣鼓舞,金狼老汉儿过生日,怒失八儿,这个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很多军伍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不影响他们很开心,死对头死了八个儿子,他们就是特别特别的开心。 咧着嘴的老马也乐上了,竟然直接搂住了楚擎的肩膀,好孩子好孩子的叫着,弄的楚擎一身鸡皮疙瘩。 因为点了狼烟,望原城的小伙伴们也都赶来了,了解了事情经过,暮花很兴奋,来到楚擎面前,激动的合不拢腿。 “楚擎,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擎不由得想起了徐天辰:“这…这不好吧。” “有了大王子,你就有了金狼与金鹰最后的血脉,你是怎么打算的?” 没等楚擎开口,大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马如敬恶狠狠的说道:“求和,让金狼王求和!” 枭智插口道:“宰了他,引起草原内乱。” 张成孝很激动:“对,宰了他,这大王子的金鹰部,不知杀了我多少边军好男儿,不宰了他,难泄心头之恨。” 杨保北和牛仁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要说以前吧,肯定是换些物资的,往死里讹金狼王,可现在,大家根本不稀罕。 其他几个将领也都是如此,想给大王子直接弄死算了。 楚擎没看向将领,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小伙伴们,目光最终落在了肖轶脸上。 “人是你抓回来的,你先说。” 肖轶憨笑道:“是末将与盛将军一起带人抓回来的。” 楚擎乐了:“这个无所谓,八个王子,人人有份,一会再说请功的军报怎么写,先说这家伙怎么处理,你怎么想的?” “怎么都成,末将只是想杀几个王子或是抓几个王子,抓回来后,就无所谓了。” “轶哥这格局就是不一样。”楚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陶蔚然:“此事应从长计议,若是其他王子,倒也罢了,这大王子,身负金狼、金鹰血脉,对金狼王大帐无比重要,应从长计议。” 南宫平附和道:“学生以为,单凭此人,令金狼王大帐求和,非难事。” 昌贤挥着拳头:“宰了他,我大昌,不惧战争!” 陶少章挠了挠额头:“愚兄觉着,应押回京中,为边军们报功,让世人知晓边军的功劳才是。” “大可不必!”马如敬挥了下,豪气干云:“我等,不是为了军功才把守边关,不过本帅也代其他同袍们多谢陶大人美意了。” 楚擎又看向了暮花:“你觉得呢?” 暮花双目灼灼:“如果你相信我,将他交给我,我保证,草原,一定会内乱。” 大家都看向了楚擎,包括马如敬和将军们,等着楚擎下决定。 “大王子,肯定是不能放的,杀吧,倒也不急于一时,我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暮花面露失望之色。 楚擎笑道:“听我说完,拓跋乐,我会交给你,以后你就是他的监护人,就是他干妈。” 暮花不死心:“大王子,比拓跋乐有价值,只要有了大王子,我一定会让草原内乱的,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不错,不过我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就是有点损阴德。” “什么意思。” “我是这么想的,大家都聚过来哈,我小点声,我怕声音太大遭雷劈。”楚擎压低了声音,见到大家都好奇的把脑袋伸过来后,这才嘿嘿一笑:“在草原上放出风声,给各个部落,各个贵族部落,告诉他们,草原大王子,在咱们手里。” 马如敬不解:“然后又如何?” 即便是楚擎,此刻也有点脸红了:“然后吧,就是…就是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将部落中的女子,也就是头人啊、首领啊、族长之女,或者他们的妹妹,舅妈婶子什么的也都行,让这些草原女子过来。” “送过来干嘛?” “对,就是干…不是,是这样的,让这些女子,怀上大王子的孩子,等孩子出生后,她们就可以离开,回到草原上。” 陶蔚然脱口叫道:“那无数部落,都有了金狼血脉,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霸!” 周围人,无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如敬双目圆瞪:“到了那时,草原必乱,无数部落都有金狼血脉,都说自己才是金狼后裔,必会引起相互杀伐,到了那时,我边军就可一一击破。” “不,不是一一击破,不挨个打。” “不挨个打?” 楚擎耸了耸肩:“先看他们打,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看谁快赢了,咱们再揍谁,除此之外,咱可以竞价,市场自由吗,咱不止有大王子,还有拓跋乐呢,可以挑的,有套餐,想要金鹰血脉,咱就让大王子躺那,想要拓跋一族的血脉,就让拓跋乐躺那,当然,不是免费的,得带着牛羊过来。” 周围一片沉默,望着楚擎,惊恐莫名。 马如敬咧着大嘴,足足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望着楚擎:“听闻…听闻你在京中时,被雷劈过?” 楚擎:“…” 墨鱼低声嘀咕道:“算老天爷有眼。” 一听这话,陶少章顿时不乐意了:“若是劈死本官妹夫,过上十几年,你他娘的得在海岛上教授你那十余岁的儿子怎么用手穿衣服!” 暮花望着楚擎,心悦诚服:“你可比我坏多了。” “谢谢噢。” 第1016章 胖了,也壮了 大王子的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下了,楚擎的主意,虽然阴损,但是可以彻底让草原乱起来。 大家看向楚擎的目光中,满是憧憬。 楚监正,就是仁义,虽然杀了金狼王七个儿子,可这不是又送给了金狼王几十个孙子了吗。 墨鱼觉得楚擎太过冷血,然后连夜给大王子打造了一张可以活动的床,保证大王子不会咬舌自尽或者逃离。 楚擎对墨鱼的工匠精神表达了高度赞扬和嘉许,最终带着小伙伴们回到了望原城,开始研究请功军报的事。 都说福无双至乡祸不单行,或许是楚擎和小伙伴们遭的罪够多了,幸运女神终于展露了笑颜,好事一件接着一件,边城山林挖出水源了。 墨鱼再次忙碌了起来,将造纸工坊搬到了边城山林,同时也在山林北侧修建城墙。 此时,楚擎正坐在大帅府正堂书案后,咬着毛笔头,研究请功军报。 明明都是自己经历的,可一时之间,楚擎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因为功劳太多了。 抬起头,望向大家,楚擎挠了挠后脑勺:“功劳主要分为三大类,收服那些部落、王子全家捅,以及抢先锋军粮草这件事,怎么写?” 陶蔚然率先开口道:“大人安排便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现在格局都上来了,不在乎这种功劳,没多大意义,因为本身他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望原城的整体建设,还有边弓城建盖,这些都属于是民生,目前来看,有成果,但是没达到预期。” 大波大浪见的多了,楚擎的格局也上来了。 实际上就望原城民生方面的改变,足以称得上是大功一件了,不过楚擎不是很在意,主要是研究军功这事。 “先说八个王子这事吧。” 楚擎笑道:“先说大王子,大王子的功劳,活捉他,这个功劳肯定是最大的。” 看向肖轶,楚擎问道:“阿轶,我将这个功劳,算在大军哥的头上,成吗,他毕竟在关外待了十二年,算是我的私心,大军哥与我爹,与我楚家…” 盛兆军连连摆手:“少爷莫要说笑,能活捉大王子,正是因肖兄弟的缘故,若不是肖兄弟,我早就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听我说,谢谢…不是,听我说,这次王子们量大管饱,还有七个呢,别着急。” 肖轶笑道:“那大人可否承诺末将一件事?” “你说就是。” “大人会去东海吗?” 楚擎不明所以:“肯定要去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且去之前,也会回京,在京中呆好久,为这事做什么,我很仰慕瀛岛文化的,对他们的变迁史极感兴趣。” 福三不解的问道:“少爷您何时开始对瀛人文化感兴趣。” “一直都感兴趣啊,这是一个很厉害的民族,从二次原,演变到二次元,全世界独一份。” 肖轶听不懂,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大人能让末将与你,与诸位兄弟们,同去吗?” “你想去东海?” “末将只是想打仗,你去哪,哪就有仗可打。” “好的,我还以为你要留在边军。” 肖轶摇了摇头:“凉贼,应算不上大患了,内乱将至,反倒是瀛贼,末将想要杀光他们。” 楚擎比划个ok的手势:“那大王子就算在大军哥的头上了,然后是老二,草原老二是…” 福三提醒道:“阿勒根哒。” “他是怎么死的来着,王子太多,没什么印象了。” “来到关墙之下耀武扬威。” “对对对,就是哈根达斯,挺肛烈那小子,最后摔城楼下摔死了。”楚擎看了眼空白的军报,喃喃道:“上一次马如敬报功的时候,怎么写的?” “就是写了您擒了那家伙,他绘制了舆图。” “这个算墨鱼的。”楚擎看了眼,发现墨鱼没在,刷刷几笔,再抬头问道:“草原老三是谁来着?” “被陶大人击杀。” “对,是那倒霉催,这个算大舅哥头上,老四我知道,战鹰是吧,也是大舅哥杀的。” 楚擎想了想,看向大家:“算南宫平身上吧。” 南宫平瞬间脸红了:“楚师,学生无功,岂敢贪这…” 楚擎根本没鸟他,和做连线题似的,将草原老四和南宫平的名字练成了一条线。 “然后是草原老五,老五谁来着?” “木纳兄弟二人骗到冬图部。” “哦,最后是三哥你动的手吧?” 福三点了点头,楚擎道:“那这个算你的。” 三哥没吭声,他不在乎,少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听,如今的三哥,对世俗中的很多事都不是看的特别重,最近他一直研究如何将昌律和礼法以及儒家完美的融合到一起去,然后回京中干世家。 “接下来是老六,草原老六和老七,是大王子干死的,但是得算在咱们头上。” 楚擎笑道:“那就阿轶你和陶胖子一人一个吧。” “成。”肖轶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不算都成,只要肯带着末将去东海。” 陶蔚然哭笑不得:“我又未出关,这功劳岂能算在我头上。” “不,七个王子,正好你们七个人。”楚擎回过头,望着一脸傻白甜笑容似的昌贤,笑道:“也有你的。” 昌贤不明所以:“不是只有七个王子吗?” “抢先锋军粮草物资的计划,是你出的。” 昌贤吓了一跳:“楚师莫要说玩笑话了,这明明是您的定计。” “你知道为什么老四,不是,你爹,也就是陛下,为什么你爹让你跟在我身边吗?” 昌贤点了点头:“知道。” “是为了学本事的,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陛下的意思,是想让你辅佐你大哥,这也是为什么你大哥虽然也称我为师,却从未出宫请教过我的缘故,因为他要学的,是帝王心术,这种帝王心术,只有陛下才能教授,而你立志想要成为一代贤王,就要有资本,你原本的资本,都被你弄丢了,连封地都退回了宫中,如今既然喊我一声楚师,我就得帮你把资本找回来,太上皇和陛下都来过边关,历代也有不少皇子来到了边关,都出过关,杀过人,见过血,唯独你虽然出关,却从未独掌一军,这段时间你有苦劳,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劳,我将这功劳给你,你回京后才不会让人瞧不起。” 昌贤快步来到楚擎面前,施了弟子礼,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学生知晓楚师是为了我好,可这功劳…” “就这么定了,这些功劳,是给天下人看的,我不需要向天下人证明什么,我只需要将你教导好就够了,以后你不要辜负我,不要辜负我们就行,凭着这份功劳,做更多更好的事情。” 昌贤跪倒在地,再次施礼,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楚擎微微一笑,给昌贤搀扶了起来:“记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记得,楚师答应过冯帅,要让边军,胖胖的,壮壮的。” “我们快做到了,耐心的等着吧,看看金狼王的反应。” 第1017章 好惨的凉贼 八个王子,九个名字,都“连”上了。 接下来,则是一些细节末梢的问题。 楚擎也不傻子,有功劳,肯定得全报上。 治理民生,原本是陶蔚然的功劳,但是陶胖子已经有个王子在身了,楚擎刷刷几笔,将这些功劳安到了绿珠的头上。 想了一会,楚擎觉得游隼、冬图,还有那些牧场牧民投奔昌朝也算是大功一件,最终算到了童归的头上。 看热闹的童归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死活不同意,老脸通红。 楚擎根本没鸟他,自顾自的写上了。 又想了片刻,觉得拓跋乐这事也算是功劳,可以让草原很多部落投奔或是倒戈一击,最终楚擎将这个功劳算徐天辰的身上。 也不算乱说,因为拓跋乐的“监护人”是暮花,而暮花是被徐小跑给渣了。 写到了徐小跑,不免提到捉狼军。 林骸和宋忠的功劳,是带领捉狼军断后,这个功劳很适合他们,因为二人都没官职在身,先锋军的粮草物资,这个功劳其实应该分成两份,昌贤出了计划,林骸和宋忠则是去实施。 即便是分成了两份,断后依旧是个泼天大功,所以楚擎给付家二傻也算上了,林骸、宋忠、付家二傻,四人平摊这份功劳,算到个人头上,不比阵斩草原王子差,还要高过一截。 洋洋洒洒写了三四千字,楚擎涂涂改改,最后交给了马昂,让马昂重新抄录,再送给马如敬看一眼,没问题后,今天就派人送走,送去京城。 其实这么多功劳里,边军也没少出力,但是楚擎知道边军要的是什么。 之前说的,不过都是玩笑话罢了,那么多牲畜和物资,还有战马,都是边军的,望原城百姓也不需要那么多牲畜和战马。 正如楚擎承诺过冯帅那般,他会让边军胖胖的,壮壮的,而不是让边军有多少军功,晋升了多少人,封爵了多少人,这些都不重要,普通军伍们,没办法领这种功劳,将军们,早就准备在边关待一辈子了,高升或是封爵,对他们都没任何意义,所以物资才是最实际的。 正如楚擎所想,当夜,军报就送走了,而马如敬也带着六大营主将与副将,亲自前来,登门道谢。 楚擎大大方方受了所有人的军礼,包括马如敬。 他带着小伙伴们远道而来,甚至是几经生死,礼与谢意,他受得起。 照例,又是吃吃喝喝,如今大家还是愁,愁吃肉。 以前愁,愁没肉吃。 现在愁,愁吃不完。 战马倒是好说,送到旬阳道各处折冲府和屯兵卫,先让他们养着,有需要再送过来,距离也不远,主要是牛羊,即便世家子带走了不少,还剩下一多半,牛肯定是要边军养,至于羊,原本楚擎是想给那些出关的百姓,谁知百姓不要,他们要给边军,还说陶蔚然本身就给他们算了工钱,出关的那些时日,工钱翻了番的,他们不好再要羊,羊给边军吃,边军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他们。 就望原城这些刁民们的觉悟,比京中刁民强多了。 酒肉上来了,将军们的吃相也比以前斯文了许多。 以前刚来那几次,一个个狼吞虎咽,和就差一秒马上饿死似的。 现在这群将军们,酒喝的多,肉倒是吃的很少,主要是最近吃腻了,都消化不良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马如敬拎着酒壶坐在了楚擎面前,面色颇为复杂。 “你们…快回去了吧?” “不知道。”楚擎摇了摇头:“看情况吧。” “金狼王大汗,无法再集结各部落游骑兵了,没了子嗣,那些部落,就如同狼一样,伺机而动,金狼王如果不傻,他现在一定是焦头烂额,不再想着攻我大昌,而是安抚各部。” 楚擎微微嗯了一声,这和他猜测的差不多,盛兆军和暮花也是这么想的,都很笃定,认为金狼王在数年内是无法再攻昌了,都这么大岁数了,亲自领军也不可能,就算亲自领军了,没有子嗣,只有第三代,金鹰部和不少部落都会使绊子,趁机搞自立闹内乱都不是没可能。 “放心吧,消息一天不确定,我们就会留在这里一天。” 牛仁和杨保北也坐了过来,前者脸上满是浓浓的不舍之色:“你是楚家的种,楚文盛楚武安楚大将军的种,将门犊子,为何要回到京中回到朝堂之中,和兄弟们在一起,守护国朝,守护百姓,有朝一日开疆拓土,好不快活,为何要回去呢。” 不少将军们都望了过了,面色复杂。 在一起相处的久了,也知道楚擎究竟是怎么回事,换了别的将军,别的监正,肯定没什么自由,朝廷让你去哪你去哪,可楚擎不同,大家是看出来了,这家伙想在哪就在哪,既如此,为何不留在边关。 杨保北附和道:“老牛说的不假,边关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不愁你的吃喝,不愁你的穿戴,与兄弟们在一起,有何不好。” “诸位将军,我大昌朝,需要胖胖的,壮壮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不止是这里。” 楚擎自斟自饮了一杯,面露笑容:“来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些什么事,未来,也不确定,但是总要去尝试,原本遇到冯帅前,我的梦想是将寒门书院开遍天下各道,可只是在京中开办了,其他各道还没有,就连咱们边关,都有了寒门学堂,所以我得回去,回去做很多我原本没做完的事。” 说到这里,楚擎也是无声叹息。 寒门两个字,其实并不是普通百姓的意思,是指家道中落的子弟,祖上或是父辈,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最开始起这个名字,是因为不想让世家们太过警觉,总不能叫刁民大学堂吧。 可即便是这样,除了京中,其他各道的寒门书院依旧办不下去,京中那些商贾们在其他各道办的书院,一家都没成,都受到了当地世家豪强的阻挠。 现在作坊都办起来了,望原城百姓都团结一心,神草、游隼、冬图三部起了个好头,会有越来越多的牧民投奔过来,有人力,就有产出,有了产出,就能自给自足,边军如今的粮草可以支持到明年年中,还得是敞开肚皮吃,这还没算望原城明年走上正轨后的产出,加上有了世家子那些新卒,不管他们回不回来,旬阳道的世家,都不会再搞幺蛾子,反倒是得配合边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一点,楚擎做到了。 边军吃穿,已经不是问题了,现在就看金狼王会不会抽风,只要确定不打来,楚擎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三哥之前对我说,边军苦,是因为死的人少,我得回去杀人了。” 楚擎提起酒杯,敬了所有将领们,一饮而尽后正色道:“在这里,我能做的都做了,还有一些应该做的,在这里做不到,如果金狼王不打来了,我会回去,回去后,依旧帮你们,帮边军军伍,帮天下军伍,来报答你们对我楚擎,对昌朝子民的恩情,我楚擎,谢诸位,谢边军所有军伍,为家国,为子民,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楚擎话音刚落,没等继续煽情,一个军伍跑了进来,来到马如敬面前。 “大帅,金狼王大帐来了使者,想要入关?” “入关?” “说是要去京城,见我昌朝天子,告状。” 马如敬一脸懵逼:“告状?” “是,说捉狼军将草原变的支离破碎,还偷他们的粮草,杀了他们的所有王子,抓了大王子,他们的使团,要入关,进京,找天子讨个公道,对先锋军一事,却只字不提,否认了要攻我大昌。” 一群将领们破口大骂,马如敬冷笑连连:“哪里来的颜面颠倒是非?” 陶蔚然笑道:“大帅莫恼,那使团,知晓他们是颠倒是非,如此言说,不过是想顺势议和罢了。” 陶少章气呼呼的叫道:“全砍了算了。” “别。”楚擎笑的很奸诈:“让他们入京,说的越惨越好,哈哈哈哈。” 第1018章 白金成就 边关大帅,统领边关一应军务,因是边疆紧挨十二处军营及二十一处折冲府与三十六处屯兵卫,故金戈镇以北,少有治民文官,皆是将军。 一句话,边关,大帅最大,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要通报大帅。 而楚擎这个三道军器监监正,混了一个季度,成功变成了话事人。 听闻凉使要入关,马如敬想要见见这群人,并且询问了楚擎,后者觉得可以。 马如敬想见凉使,是为了提前知晓这群凉使入京后会说什么,做什么。 至于楚擎,他见凉使,就是单纯想要羞辱羞辱对方。 什么胜利者或是掌握主动权的人应该是大度的,要有君子之风如何如何的,楚擎认为这都是放屁,老子打生打死,就是为了和你大度,和你装君子的,这种鸟人最虚伪! 两个时辰后,一百余人被带来了,两侧是五百多武装到了牙齿的马弓营军伍。 进了望原城,领头的都被带到了楚擎和马如敬面前。 岁数不大,三十出头,面容阴沉,或者说是阴柔。 一开口,实力暴击,他暴击自己。 “我血狼、荣木、苍蓝三部的主人,草原上最善战的勇士,金狼王大汗的爱子,八王子阿勒贴,汉人,奉上你们应有的敬意。” 八王子来了个开场白,周围跌落了一地的眼球。 草原王子,竟然敢来,敢站在楚擎的面前,敢主动说他是王子? 楚擎都乐了,来到了阿勒贴的面前,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楚擎,捉狼军统领。” 阿勒贴面色剧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就如同世家见到了楚擎,楚擎也成功从世家克星变成了王子克星。 草原上的噩梦,就是因“捉狼军”这三个字而起,所有的一切,近期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因捉狼军而起。 肖轶激动了、南宫平也激动了,最激动的还是陶少章,几乎所有人都激动了,跃跃欲试。 王子,活的,草原上最后一个王子,就站在大家的面前,物以稀为贵! 马如敬冷笑道:“胆子倒是大的很。” 楚擎微微一笑:“没什么胆子大不大的,他空顶个王子的身份,却是个废人。” “你说什么?” 阿勒贴闻言大怒。 楚擎摊了摊手,懒得耍嘴皮子。 大王子现在到了边军手中,金狼王大汗肯定急的不行,使者能来,也证明了他的猜测,金狼王不想打了,没必要,就算打穿了昌朝,江山也不是他们金狼家的,八成会给金鹰部或是别的贵族部落做嫁衣,与其这样,议和是最好的办法。 都不是傻子,金狼王也知道,大王子被抓到了,昌人不可能那么容易还给他,不过大王子一日不死,金狼与金鹰的血脉就可以传承下去,所以现在金狼王大汗唯一的选择就是议和。 贵族部落有很多,贵族部落的头领也有很多,但是身份还是不如王子,而阿勒贴虽然是废人,却顶个王子头衔,派个王子当使者去议和,也足以表明诚意了。 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勒贴,再无兴趣,轻轻拍了拍阿勒贴的脸蛋:“去吧,去京城,一路上有边军护送,将你们的兵刃,战马,身上所有的一切,都留下。” “你做梦。” “那我就现在弄死你吧。” “你不敢,我是使者。” “我不敢?”楚擎哭笑不得:“我楚擎,不敢杀王子?” 其他人哈哈大笑。 阿勒贴也反应了过来,面红耳赤。 一个抓了他大哥,干死他六个兄长一个外姓弟弟的家伙,不敢杀他,这无疑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 “滚吧,马帅会让人护送你们入京的。” “我不怕你。” 阿勒贴虽然是废人,倒是挺硬气:“你想羞辱我,做梦,就算杀了我,我也会进入天堂,我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你杀了我,我会进入天堂的,荣木部的勇士,也会为我复仇,我不怕死。” “等一下。”楚擎神情微变,猛的皱起了眉头:“荣木部…荣木部…” “是的,我的荣木部,是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部落。” 楚擎转过身,看向福三:“在京中时,冯弓将军给冯帅写过一封信,第一次带着亲卫出关的,叫做张成张将军,对吧,战死关外,为了抢马。” 福三深深看了眼阿勒贴,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次去的,就是冯弓将军了。”楚擎眼眶微微跳动一下,目光幽幽,又看向阿勒贴,淡淡的问道:“宜威将军,冯弓,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他死了,对吗,死在了荣木部勇士的手中。” 楚擎眼睛有些发红,很是好奇的问道:“你们的天堂,一定很美吧。” 没等阿勒贴开口,楚擎扭头看向肖轶:“人,不能忘记初心,只要想,总有一天能做到,恭喜你,阿轶,你的美梦成真了。”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其他将领不明所以,肖轶却突然抓住了长刀,长刀出鞘快如闪电,刺穿了阿勒贴的胸膛。 一切发生的太快,十分突兀,猝不及防,马如敬等众多将领齐齐变色。 “不可,他是凉使!” 张成孝大吼一声,可终究太晚了,阿勒贴低下头,望着胸前的刀刃,面露惊恐。 肖轶终于完成了他的梦想,杀一个王子,望着阿勒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愿天堂,没有楚大人。” 阿勒贴倒下了,张成孝面色大急,刚要上前,被马如敬一脚踹出了两米远。 楚擎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阿勒贴,直到确定这个家伙彻底死透后,这才轻声道:“割下他的脑袋,用石灰粉包裹,命探马火速入京,送入英国公府交给冯帅。” “唯!” 王通通应了一声,抽出了短刀开始干活了。 自此,草原九个王子,挂了八个,唯一活口还在楚擎手中,金狼王大汗,无后! “大舅哥,去,告诉外面的使者,换一个领头的,还有,让他们告诉我敬爱的金狼王大汗,祝他生日快乐。” 陶少章微微一笑,背着手走出了院门,看向门口那百余名凉人:“告诉你们的大汉,八王子,死了,因为对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不敬,让你们的大汗再派一人来,派一个手上没沾过我昌人鲜血的人,若不,来一个,便死一个。” 一听八王子死了,一群凉人们登时大乱,一个老者大吼道:“你敢杀我们的王子!” 陶少章挑着下巴:“杀了又如何!” “金狼王大汗,会带兵…” 没等这人说完,陶少章哈哈大笑:“你要宣战,你要代表凉戎宣战,代表凉戎,与捉狼军,与边军,与我大昌宣战,是也不是!” 凉人面色剧变,喃喃不语。 “啪”的一声,陶少章手中马鞭抽在了这人的脸上。 大舅哥满面狞笑:“本官问你话,你可是要宣战!” 捂着脸的凉人又羞又怒,还未再开口,又是一鞭子。 大舅哥一步一步逼来,周围凉人不断的往后退,不敢与陶少章对视。 “你要宣战,是也不是!” “啪”的一声,第三鞭子抽了上去,凉人惨叫倒地。 大舅哥目光扫过众多凉人,微微哼了一声:“你们,也配!” 第1019章 买七赠一 其实楚擎真的没想干掉所有王子,一切,都是那么的阴差阳错。 怪就怪在,很多人忘记了一个名字,冯弓。 对于这个未曾谋面的宜威将军,这个冯家嫡子,英国公长子,楚擎除了敬佩,只有敬仰了。 朝廷,欠冯家的,国家,欠边军的,而冯弓这个名字,让楚擎无数次动容。 马如敬带着将军们都走了,对于楚擎突然杀了来使这件事,大家表示理解,不是很意外。 事实上,当楚擎说出宜威将军冯弓这六个字时,几个边军老将,已是额头青筋暴起,楚擎,只是做了他们想做的事罢了。 一个来使,草原王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少在楚擎身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金狼王大汗,如今真的没什么底牌了,儿子都死光了,就一个大王子,哪怕是想培养第三代,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除非他疯了,要不然断然不会再启战端,就算打,又能集结多少兵力,那些部落们,还会听他的吗? 再者边军也不怕,倒是希望凉戎打来,杀个痛快。 杀了草原老八,楚擎的心情反而差了起来,也没送将军们,坐在正堂之中,面色阴沉如水。 小伙伴们都聚在门口,很安静。 “暮花姑娘!” 楚擎叫了一声,暮花快步走了进来:“你说。” “过几日,放出消息,在草原上放出消息,谁能灭了荣木部,谁就可以第一个来到昌朝,让大王子配种。” “好。” 暮花点了点头:“一定会如你所愿,荣木部,并不是大部落,不是贵族部落,八王子是废人,追随他的部落,没有太多的勇士。” 楚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挥了挥手,暮花出去了,绿珠则是走了进来。 轻唤了一声“楚大人”,绿珠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奴想求您一件事。” “怎么了?” “您要是回去了,奴想留在望原城。” 楚擎略显错愕:“为什么?” “奴不放心,望原城,都是您的心血,奴无才无德,更没陶大人他们的手段,可还是想留下,奴学了不少凉话,想带着牧民彻底融入咱昌民中,等着造纸作坊都建好了,您交代的事,都成了,奴再回去,算是报答您的恩情,您看成吗。” 楚擎摇头苦笑:“你能留下自然是好的,但是边关太苦,哪怕是现在,还是苦,你想好了?” “奴心意已决。” “好,我谢谢你,不过有一个要求,最多留到冬季,咱闺女还在书院中等着你回去陪她过年。” 一声“咱闺女”,绿珠眼眶发红,朝着楚擎施了福礼,眼泪流了下来,却又破涕为笑:“那就年前回去,多谢大人。” “我谢谢你才对。” “那您回去后,保重身体。”绿珠俏面微红,看向楚擎身后的福三:“三哥也要保重身体。” 福三双眼望着天花板,和睡着了似的。 楚擎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绿珠离开了。 绿珠一走,楚擎扭头看向福三:“三哥,明天一大早,去城南买点皮货什么的吧,回京,总不能两手空空。” “少爷您让其他人去吧,小的得在身边护着您。” “不用,你和绿珠一起去,你自己去别被坑了,现在望原城,放眼皆是刁民。” “好。”福三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事,小的总觉得,您可能中计了?” “中计了,什么意思?” “小的也说不好,也不是中计,就是觉着,觉着这草原八王子,被金狼王大汗派来,应是…应是…” 楚擎瞳孔猛的缩成针尖一般:“金狼王大汗故意将草原八王子派来,借我的手,杀了他那废物亲儿子?” 福三点了点头,他想说的,就是这意思。 三哥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擎瞬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草原老八是个废人,并没有太多的人知道,暮花知道,是听战鹰王子说的,盛兆军知道,是因为木纳兄弟告诉他们的,实际上在草原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这也就是说,其他王子全挂了,那么继承人,肯定是草原老八,即便老八生育不了子嗣,也会有很多不知内情的部落投靠躺赢的草原老八。 金狼王大汗年岁已高,那么草原上的大部落无非就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想争权,将金狼王血统从大汗的位置上拉下来,第二种则是站队,现在就剩下个老八了,他们肯定会投靠老八。 本来就焦头烂额的金狼王大汗,非但要阻止那些部落投靠老八,还得稳固自己的权利。 第二件事,金狼王大汗必须亲手做,但是第一件事,他总不可能给自己亲儿子弄死,要是弄死了,别的部落会怎么想。 老八肯定是不能继承汗位的,就算不是废人,这家伙也没金鹰血脉,怎么服众,所以说到现在这个情况,金狼王大汗唯一的期望,都在人形固定播种机大王子的身上,下一步,就会想方设法将大王子弄回去。 现在金狼王大汗给老八派来了,因为他猜到,昌人会宰了老八,这就等于是借昌人之手干掉老八。 楚擎皱眉不已:“那如果咱们没宰了阿勒贴呢,金狼王怎么确定咱们一定动手?” “我们不动手,他们就自己动手,死在了咱大昌朝,就算是咱们昌人动的手。” “原来如此。”楚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金狼这老汉儿,还挺会做生意,过生日搞促销,买七赠了一,哈哈。” 福三冲着北侧抱了抱拳:“金狼大汗,仗义。” 三哥猜测的一点都不假,金狼王大汗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借昌人之手,干掉老八。 老八变成废人,完全是拜他老爹也就是金狼王大汗所赐,也是这家伙咎由自取,非去勾搭金狼王大汗的女人,最后被金狼王大汗发现,直接没收了他的作案工具。 自己亲儿子,和自己的女人,要亲上加亲,毕竟是丑事,金狼王大汗也没办法直接宰了老八,就当个废人养着,现在一看这废人要躺赢,而且即便是躺赢,这汗位也保不住,这才出此下策,当然,也彻底达成了楚擎草原王子全家捅的白金成就。 想通这一切的楚擎,略微觉得遗憾:“到底还是没和这个老头碰上,也是没想到,给他们机会,他也不中用啊。” 楚擎的确觉得挺遗憾的,九个王子,不如一个老爹,如果可以换的话,他宁愿干死金狼王大汗,那样的话效果更好,下面的王子就会乱起来,彻底进入草原大内斗时期。 不过现在他现在继续留在边关,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了,剩下的,交给马如敬他们吧。 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楚擎嘴角勾勒出了笑容,冷笑。 “该回京杀人了,根据二狗信上所说,京中,又出了不少卖国贼!” 第1020章 拿捏 第二日,楚擎等人要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本身也不是能瞒得住的事,不如主动贴告示了。 很多时候,交接比开荒更麻烦。 书案上堆满了公文,楚擎一个头两个大,发现几乎没有能接手的人。 田海龙倒是能接手陶蔚然的工作,可他还要负责边保衙,很多作坊都有楚家的份子,也有各大营的份子,可这些武将本身就要统军,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再说他们也是外行。 楚擎派人去寻马如敬,想要和老马同志商量商量,结果这次马爱民学聪明了,根本不来,因为他解决不了,而且从私心上讲,他不希望楚擎走,没人希望楚擎走。 大家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上一次楚擎生病,马如敬带着人,踌躇满志,想要接手楚擎等人的工作,最后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那种感觉,就好像野鸡大学的大学生觉得自己很牛b,只要穿越就可以造火箭似的,结果真穿越了,发现自己那是相当的der了,别说造火箭了,火柴都造不出来。 当然,楚擎也造不出来,但是他不吹牛b。 正如绿珠所说,望原城是他的心血,接任者很重要,商业、民生、物流、人员安置、军伍保障,很多事情都要有人专门负责,尤其是军伍保障这一块,田海龙倒是能独当一面,可是缺少助手,就一个胡申志的老爹远远不够。 因为快要离开了,小伙伴们也都去安排工作了,福三也不在,和绿珠逛街去了,抓耳挠腮的楚擎也没个能商量的人。 揉了揉眼睛,楚擎做了套眼保健操,有氧出出汗,利于思考。 刚做到轮刮眼眶,一个穿着儒袍背着包袱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嬉皮笑脸的。 “大人,学生回来啦。” 楚擎抬起头,略微意外:“小跑?” 徐天辰施了一礼,将包袱放在了凳子上,笑着凑了上来:“大人,你意外吗?” “为什么要意外?” “学生回来了啊。” 楚擎猛翻白眼:“去捉狼军大营吧,又来了不少新卒,林骸得和我回京,就剩个老宋了,以后你协助老宋训练新卒吧。” “不不不,大人,学生不想去捉狼军大营了。” 楚擎眉头一皱:“那你回来做什么。” “嘿嘿。” 徐天辰满面谄媚的给楚擎倒了杯茶,贱兮兮的问道:“大人,听不少老卒说,等你回了京,要不了多久,想去东海?” “是啊,怎么的。” “学生也想去。” “干什么去?” “大人干什么,学生就干什么。” 楚擎哭笑不得:“我去东海当海盗,海盗明白吗,就是橡胶橡胶猿王…不是,就是匪盗,明白吗,海上的匪盗。” 徐天辰激动的直打摆子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好,这个好,学生也要当海上的匪盗,和你一起,和兄弟们一起,抢他娘的,抢粮,抢钱,抢姑娘,抢姑娘,抢姑娘!” 楚擎凝望着激动的徐天辰,满面狐疑之色。 这小子是解放天性了啊还是怎么的,一听说当海盗,怎么还哆嗦上了呢? 上下打量一番徐天辰,楚擎放下了笔,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徐天辰连忙坐下,腰杆挺的笔直。 楚擎认真的说道:“我有一个梦想,将瀛…” 话没说完,徐天辰一拍胸脯:“大人你这梦想,学生给您圆了!” 楚擎:“…” 徐天辰嘿嘿乐道:“大人不是说,要助力每一个梦想么。” “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话?” “你和三哥说的,三哥和兄弟们说的。” 楚擎一脸懵逼:“他怎么和你说的?” “胡申志说旬阳道的世家都是狗日的,等他将来混成了大将军,有一个收拾一个,三哥就和他说,大人你会助力每一个梦想,尤其是关于世家的,跟着你好好混,将来收拾所有世家。” 楚擎哭笑不得,自己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呷了口茶,楚擎面露正色:“三件事,第一件事,我不是马上去东海,我得先回京,这也就是说,你要想和我去东海,就得跟着我回京,第二件事,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东海,单单是做准备,就要好长一段时间,第三件事,最后去了东海,生死由命,在草原上,能打能跑,但是到了海上,可怕的不是敌人或是瀛狗,而是风浪和很多未知因素,海上会发生很多意外,你想好了?” “想好了。”徐天辰猛点着头:“大人去哪,学生去哪,只要是杀贼,学生就去。” “倒是可惜了,我还想着如果你能回来,让你训新卒,配合老宋,同时还能分担点望原城的民生之事。” “哎呀。”徐天辰站起身,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说道:“此事好办。” “好办?” “命那些世家子,命那些新卒来做啊,读过书,识文断字,又从了军,知晓军伍和百姓辛劳,虽是年轻,却不比经年老吏差上什么,让他们来做就成。” 楚擎苦笑了一声:“不瞒你说,那么多世家子,就你一个回来了。” “这是因学生回来的早啊,这才过去几日,大人莫要忧心,候上几日,兄弟们就会陆陆续续回来了。” 楚擎摇了摇头,对这件事期望不是很高:“就算回来了,也未必能回来几人,就那么几个世家子新卒,接手不了望原城的一应事务。” “哎呀。”徐天辰皱了皱眉:“那只能让逃卒来做了。” “逃卒?”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不归营…”徐天辰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那不是逃卒是什么,按律,当斩的。” “大哥,别闹了,捉狼军本来就不是朝廷的军队,而且他们也没入军籍啊。” “谁说没入,入了啊。” 楚擎更懵了:“什么时候入的?” “半个时辰后啊,学生记得清清楚楚,半个时辰后,这些世家子都入了军籍,军籍上写的清清楚楚,上个月,他们就成了边军,既是边军,十日内不归营,便是逃卒,逃卒,抓到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命他们在军中任职,包揽望原城民生之事,若不从,那就军法处置,砍了他们的狗头!” 楚擎震惊了,不由得再次凝望着徐天辰,开始犹豫了起来。 这小子…真不应该跟自己回京再去东海,应该留下,小跑这是给新卒们拿捏的稳稳当当。 “你这么损,你爷爷徐世卿知道吗?” 徐天辰自得一笑,随即略显扭捏的问道:“大人,暮花姑娘,是与您一起回京吧,您不是要给她请功吗,她一定也去京中吧。” “靠,原来你是因为她啊!” 第1021章 不舍 楚擎想骂人了。 他一直觉得徐小跑看暮花不是什么好眼神,那就和他当初看陶若…就和马缨看福三似的,总之不是什么好眼神。 刚准备骂,福三回来了,徐天辰嘿嘿乐着叫了声“三哥。” 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要是惹楚擎,未必会死,但是惹福三的话,楚擎一定会让他死。 三哥鸟都没鸟他,来到楚擎面前:“少爷,买了些药材、兽皮,都放到厢房了,回去的时候二通带着。” “好,绿珠呢?” “绿珠去边弓城了,游隼部的扎扎父子与木纳兄弟二人吵了起来。” 楚擎神色微变:“怎么回事?” “最早给扎扎父子安排的是一处大院,占地不小,木纳兄弟二人在西侧,不过却是两层,扎扎父子看着羡慕,说要拿一千只羊换,木纳兄弟二人不同意,说他们拿两千只羊换,扎扎父子就红了眼,说所有的牛羊都给边军,就要住两层的楼。” “有病吧,一处破院子,让人再盖就是了。” “谁说不是呢,扎扎父子说是他们先投奔的您,比木纳兄弟二人资格老,凭什么不能住两层楼,赖在那不走了。” “没打起来吧?” “本是快打起来了,陶大人过去给了四个人一人一脚,都老实了,然后让他们划拳,谁赢了,谁住。” 楚擎:“…” 徐天辰来兴趣了:“谁赢啦?” “付家两位少爷赢了。” 楚擎一脸懵逼:“怎么还有他们的事呢?” “付家两位少爷寻的扎扎父子,说看人家木纳兄弟,住着两层楼,那是身份的象征,煽风点火了一通,扎扎父子才去找的木纳兄弟。” 楚擎破口大骂:“他俩闲的蛋疼吧,没事煽风点火干什么?” “说是付家两位少爷打赌,要是扎扎父子和木纳兄弟四人打起来的话,谁能赢,四个人划拳,他们也划拳,最后他们赢了,扎扎父子的院子,和木纳兄弟二人的两层小楼,都归付永康和付保卫了。” 楚擎:“…” 福三笑道:“少爷勿要忧心,都懂规矩的,喜欢在关内,牧民与游骑兵都被善待着,绿珠姑娘都安排好了,就是斗斗气罢了。” “最后呢?” “最后陶少章也给了付家二少爷一人一脚,事就结了,绿珠不放心,过去看看。” 楚擎叹了口气:“自己身边,这都是群什么人,这也太没正事了吧。” 徐天辰都没好意思吭声。 现在说人家没正事,当时在草原上断后的时候,付家二傻出了主意,也不知道是谁在那舔着脸永康哥保卫哥的叫着。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跑了进来。 “福三!” 一声河东狮吼,穿着红色劲装的马缨一指福三,娇斥道:“好你个福三,好哇,你敢背着本姑娘,做这等下流事。” 楚擎二话不说,赶紧退到角落,徐天辰也是如此。 福三挑了挑眉:“老子‘又’下流谁了?” “你还狡辩!”俏面寒霜的马缨一跺脚:“我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你和那狐媚子,在城南,买牛皮,那狐媚子还给你擦汗,好不知羞。” 福三面色微变:“你看错了。” “乱说,我亲眼所见,这才一路追来。” 福三略显慌张:“你看错了,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福三连连摆手,快步走到马缨面前,深情款款:“你真的看错了,听我解释,好吗。” 楚擎一脸懵逼。 三哥面对女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温柔了,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挺在乎马缨的? 死死咬着嘴唇的马缨,望着三哥那深情的双眼,到底还是有些心软了,撅着嘴说道:“那你解释,明明是我亲眼所见,你二人在南市买牛皮,你敢说那不是你。” “是我不假,可你先听我解释好吗。” “哦,那你解释。” “其实我们…买的是狼皮,不是牛皮。” “你…”马缨又开始跺脚了,气急败坏。 福三抱着膀子,转身回到凳子旁,往那一坐,嘿嘿乐道:“脾气差也就算了,还他娘的眼瞎。” 楚擎竖起大拇指。 三哥,不愧是您。 马缨都快哭出来了,气呼呼的来到福三面前,委屈的不要不要的:“我哪里不如那狐媚子?” 福三掏了掏耳朵:“至少人家绿珠姑娘,提及旁人时,不会出口辱骂。” “她就是狐媚子。” 福三又开始双眼望着天花板了,懒得多说话。 马缨伸出手,给福三的脑袋摆正,委屈巴巴的说道:“你要走了,对么。” “是。” “留下,成么,就当是为了我。” 福三也是服了:“和你熟吗,为了你留下?” “你为什么要回去?” “我辈读书人,需学以致用,跟着少爷,老子看了不少书,昌律,四书五经,都有涉猎,如今学了本事,自然要回去干死那些京中狗日的儒生,和少爷一起。” 楚擎再次竖起大拇指。 就三哥这一句话,给昌律和四书五经提高到了一个不应该有的高度。 “命是你的,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为何要追着一个活畜生。” 楚擎轻轻咳了一声:“那个,本少爷还搁这站着呢,你顾虑一下当畜人…不是,顾虑一下当事人感受好不好。” 马缨看都没看楚擎一眼,眼泪汪汪的望着福三,满面不舍之色。 福三依旧无动于衷,马缨再次一跺脚:“我和你一起回京。” 楚擎哭笑不得:“你跟着我们回去做什么。” “谁跟你了,本姑娘跟三哥回去。” 楚擎叹了口气,果然女大不中留,自己都替老马觉得憋屈。 估计老马得知这事的时候,那感觉,就如同疼到大的女儿,突然有一天带着一个染着小黄毛、穿着豆豆鞋的精神小伙回到家中,闺女一梗脖子说道,爸,我怀了他的孩子,然后想小黄毛还当场摇了个花手,吐了个烟圈后看向自己问道,哥们,我鬼火放你家楼下,安全不? 楚擎觉得,要是自己将来有个闺女是这个熊样,不说往死抽吧,至少得往死里抽。 眼看马缨眼泪都下来了,三哥终于开了口。 微微摇了摇头,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为何,老天爷要对我如此不公,老子这命运,太多舛了,哎。” 楚擎:“…” 徐天辰看了眼楚擎:“大人,动手吗?” 楚擎想点头,到底还是忍住了。 “三哥,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啊,咱走是走,千万不能留下人命啊。” 楚擎交代了一声,带着徐小跑离开了正堂。 一出正堂,楚擎就很奇怪,喃喃道:“为什么女人们都看上三哥,看不上本少爷?” 徐天辰不太确定的说道:“或许是因为她们都知晓,三哥轻易不会对别人好,可若是对谁动了心,那便会好一辈子吧,不离不弃。” 楚擎恍然大悟,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关于这事,楚擎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不止是福三,每个人,那么多小伙伴,都结识了新的朋友,不舍的,不止一个马缨,可现实就是这样,总要不停的离别,离别,再离别,这一别,往往就是一生未见。 人生就是一场旅途,你不走,别人走,走的是那么突然,毫无征兆的,甚至是毫无缘由的,剩下的,也唯有略微苦涩的回忆了。 第1022章 信与不信 昌京,兵部。 秦罡的声音,如同九霄神雷。 “给老子将千骑营的江月生,带来!” 这一声怒吼,可谓是声震寰宇,一个副将连忙跑了出去。 秦罡怒发冲冠为军报,气的胡子都一抖一抖的。 军报是刚送来的,很厚,字很多,请功的军报。 这一次,秦罡是从头看到了尾,然后差点脑血栓直接栓死在桌子上。 也就是楚文盛离京了,要是还在京中,他得马上去楚府和楚文盛研究有没有再要一个的可能性,楚擎,算是练废了。 秦罡望着桌子上的军报,都想马上骑着马赶到边关,然后手刃了楚擎。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荒野。 其实楚擎并不知道,他在京中胡天胡地,又是花船零元购、又是北市飞鹰走马的,闯了那么多祸,还能够活的好好的,并不是因为工部左侍郎是个多大的官,只是因为这个工部左侍郎叫楚文盛。 楚文盛在边军,在兵部,包括当年在南军,人缘太好了,官场上虽然不作为,可沙场上,救了不知多少人,也不知有多少人念着他的恩情。 所以楚擎闯祸的时候,不少兵部将领都低调的为他解决了,而当畜人楚擎并不知道这回事。 楚文盛军为伍们、将军们,付出太多太多了,所以这些将军们才会关照楚擎,因为楚擎是楚府一份子,是楚文盛的儿子。 可现在,秦罡是真的忍不了了。 原本他挺好看楚擎的,觉得这小子是个他娘人才,对百姓好,也有大志向,就是性子有些鲁莽,雕琢雕琢,将来不说封王拜相,保楚家三代无忧应该是没问题的。 结果看了军报,看了这第二封军报,秦罡已经确定了,这小子废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这是拿草原王子当菜砍呢? 还有什么抢了二十五万先锋军粮草,带领三万多百姓将粮草带回来,以及将二十五万先锋军耍的团团等等,尤其是最后末尾,还来了句草原之患不足为虑? 秦罡不知道楚擎在边关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边军要跟着这小子倒大霉,看在楚文盛的面子上也好,为了边军也罢,他必须把这事处理了。 他已经决定了,楚擎不能留在边关,必须回来,马上回来,他想死,可以,但是不能连累边军。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徐世卿还没来,江月生来了。 二狗一迈过门槛,还没开口呢,秦罡劈头盖脸的就开始骂。 “你那统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饭桶,他不怕死,边军也不怕死吗,混账,混账透顶,阵斩草原王子足有七人,还抓了大王子,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如此冒功,天子百般信任,让他做这千骑营大统领,他岂能这般不知天高地厚,还有什么数万牧民入关,他以为他是谁,金狼王大汗的亲爹不成!” 江月生面如常色。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他不需要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就知道只要是和楚擎有关的,有人要骂楚擎的话,肯定先喷他,黄老四也这德行,喷也就算了,最他娘的可气的是,喷完了他,见到了楚擎,又没事了,这就等于,他白挨喷了。 骂了半天,秦罡这才气呼呼的提起了正事:“书写信件,快马送去边关,让你那千骑营统领楚擎,卸了三道军器监的职务,速速回京,莫要在边关久留了。” 江月生眉头猛的一皱:“这是为何?” “你聋了不成,本将刚刚如何说的,冒功,冒功,这混账东西,滑天下之大稽,竟敢如此冒功,漏洞百出,取死之道,你不为他考虑,也要为边军六万军伍考虑,让他回来,若是不回来,本将派人将他抓回来。” 江月生很镇定,望着书案上的军报:“下官可否观瞧一番。” “看,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家统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江月生快步向前,抓起军报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去。 这一看,二狗也是连连倒吸冷气。 “这…这…” “这什么?” “这也…这稍微有点…”江月生措了措辞:“这稍微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放你娘的屁,这是言过其实吗,这他娘的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江月生不吭声了,喃喃不语,他也觉得太夸张了。 “慢着。”秦罡满面狐疑之色:“楚擎就没有给你来过信件,传过口信?” “断然没有。” “连你都不知他在边关之事?” 江月生满面苦涩:“楚大人倒是来过几封信件,只不过从未说军伍或是战阵之事。” “那都说什么了?” “询问天子是否选妃…选非比寻常品德无暇之人入朝为官。” 秦罡极为无奈的挥了挥手:“去吧,回到衙署,书写信件,让这混账东西,请辞,卸了差事,速速回京,他爹不在,我这做世伯的,岂能看他自误,可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江月生哦了一声,又看了眼军报,转身离开了。 出了兵部衙署,江月生越想越不对劲。 让他给楚擎写信,他肯定是不能干的,因为觉得没必要,认识这么久了,不能说楚擎一次都没听他的吧,至少也是没听他过一次。 上了马,江月生回想着军报的内容。 他理解秦罡,这军报,换了谁都不会信。 可江月生和秦罡不同的是,他吃过太多次亏了。 当初他觉得不可能的事多了,楚擎不可能干掉哪个侍郎、不可能弄死龚承安、不可能开寒门书院、不可能端了整整一个衙署、不可能带着一千万贯离京,不可能的事多了去了,最后不都可能了吗。 想了想,江月生也觉得军报冒功了,但是他不敢冒险,他怕真要是写信了,然后军报,哪怕有三成是真的,将来楚擎带着福三回来,福三能埋汰他一整年。 都被福三喷出后遗症的叫你公约数,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不是楚擎交代他的,而是福三离京告诉他的。 离京之前三哥对他说,说他江月生脑子不灵光,要是以后遇到了什么事,觉得办不了的,就去户部寻邱万山商量,要是找不到邱万山,就寻书院中的陶若琳,再不济,去南郊庄子寻只土狗也行,反正找谁都行,都比他脑子好使。 江月生一夹马腹,寒门书院。 他不想找邱万山,因为以前找过,徐世卿刚入京的时候他就找过,不说邱万山说了什么,就说邱万山看他的眼神,挺古怪的,江月生总觉得在邱万山面前,自己特别傻,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很强烈。 第1023章 问询 望原城,南门,夜,楚擎骑在马上,身后近二百人,最后方是一架马车,拉着囚笼,囚笼里是草原大王子。 大王子虽是战俘,天天被绑着,可明显胖了一圈,红光满面。 这家伙的菜谱是楚擎给安排的,早上老母鸡人参汤,中午刺参羊腰子,晚上当归王八汤,每天必须喝三缸子枸杞水,身体素质蹭蹭往上提,就是总流鼻血,墨鱼懂些医术,开了药方子,说多吃清炖牛鞭就能缓解。 城南郊外一片灯火通明,有了牧民的加入,人力已经足够了,成了两班倒。 楚擎放眼望去,看着大家用汗水与血水浇灌出的幼苗,嘴角微微上扬。 “人一辈子要走的路很多,能留下的,却很少,这是大家的功劳。” 楚擎望向身旁的绿珠,在马上施了一礼:“接下来,有劳绿珠姑娘了,多谢。” 绿珠重重点了点头:“大人保重身体。” 楚擎不喜欢婆婆妈妈,就如同离京时,没有大张旗鼓,现在离开边关,同样不愿大张旗鼓,因他不喜离别。 他告诉马如敬等人,说是三日后离开,其实今夜就走。 离别的滋味不好受,太多想说的话,说不完,要是说完了,容易走不成,走不成留下了,又会后悔,所以不如没有离别,悄悄的走,悄悄的伤感。 “go!” 扬起马鞭,楚擎一声令下,近二百骑,奔向了夜色之中。 当这群人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后,马如敬带着一众将领们出现在了城门外。 没有人说话,也看不透夜幕,却默默的为楚擎送行着。 一直以硬汉自居,并且和楚擎有了不少摩擦的枭智,潸然泪下。 张成孝笑着安慰道:“枭将军…不必如此,楚大人还会回来的。” “不。”枭智抽了抽鼻子:“这鸟人是否回来,本将不在意,只是…只是缨妹子也走了,我的缨妹啊~~~” 马如敬无声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文武双全的枭智看不上眼,非得要跟个鬼火少年,这不是有病吗。 不得不说,老马还是挺开明的,子女追逐“幸福”,他从不过多干涉,而且他内心里觉得,其实福三挺不错的,虽然身份只是护院,可也得分跟着谁,跟着楚擎,那正如陶蔚然所说,要是福三想要官职,楚擎一句话的事,至少是正六品的,就如同这次立下那么多功劳,楚擎轻描淡写的都分了,人人有份,都是泼天大功。 绿珠骑着马,孤零零的赶了过来,见到马如敬等人,连忙擦干了离别时强忍的泪水。 其实绿珠也想回京,她想念九娘,可她又想报答楚擎的恩情,这才自愿留下。 “绿珠姑娘。” “大帅。” 马如敬露出了笑容,不管怎么说,至少还留下一人,绿珠虽然女流之辈,可其组织能力和学识,大家有目共睹的,最主要的是这闺女素质比较高,不像某些人,一开口就戳别人心窝子。 “楚家小子真是不识抬举,还说三日后走,今夜就溜掉了。” 绿珠巧笑嫣然:“楚大人不过是怕诸位将军劳累罢了,当初在京中也是如此,不忍离别。” “是啊,这孩子…”马如敬长叹了一声:“心里好着,就是看着不爽利,楚文盛,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啊。” 说是这么说,老马还是有些闹心,不由扭头看了眼义子枭智,一想起楚擎,就发觉自己这干儿子,是越来越不香了。 闹心的人有很多,除了马爱民同志,还有江二狗同学。 此时的寒门书院中,竹林旁,陶若琳赤着脚坐在秋千上,强忍着哈欠。 江月生瞅着陶若琳,很是无奈。 陶若琳歪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江月生,秀眉紧皱。 “陶姑娘,我…” “别说,你别说。” “我…” “住嘴。” “哦。” 陶若琳眉头越皱越深,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江月生,足足过了半晌,突然叫道:“你是谭忠义,谭忠义对不对!” 江月生:“…” 一旁的碧华满面歉意:“江大人海涵,我家小姐就是如此,每日快入睡时,或者刚醒来时,脑子就糊涂,不晓事的。” “江大人?”陶若琳一拍额头:“哎呀,想起来了,他那是个千骑营的司库,以前跟着陈言和昌承佑的那个副将。” 江月生极为无奈的纠正道:“我不是司库,如今是统领了。” “对对对。”陶若琳甜甜一笑:“想起来啦,江大人好。” 江月生默默的叹了口气。 关于陶若琳这毛病,他有过耳闻。 当年八龙夺嫡的时候,好几次黄老四落入了下风,跑去找陶若琳出主意,为了避人耳目都是夜里去的,而每次陶若琳刚睡醒的时候,那就和失忆了似的,眼睛直勾勾的,总是记不起人。 其实陶若琳从小就有这毛病,可能是用脑过度,也可能就是单纯的没睡醒,反正一般睡不醒的时候,被人叫起来,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开机时间很长,短则一刻钟,长则半个时辰,走路都容易撞墙,要是强制“提前开机”的话,脾气就特别暴躁。 “江大人寻我什么事呀。”开机完成的陶若琳带着甜甜的笑容,又补充了一句:“恭喜江大人高升啦。” “多谢陶姑娘。” 已经高升快半年的江月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不提楚擎,就说天子吧,黄老四见到陶若琳都得客客气气的,更别提他一个统领,还是个副的。 按理来说,拿不定主意,江月生正常是应该找邱万山去商量的。 事实上江月生也这么做了,徐世卿刚入京的时候,他去户部寻过邱万山,而且还是找了两次。 但是邱万山给他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客气是客气,以礼相待,就是那眼神,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让江月生想起了福三。 福三埋汰他吧,是直接通过语言来表达。 邱总吧,就觉得,是通过眼神来埋汰他,主要是邱总老是笑呵呵的。 面对福三,江月生知道前者是在恶心自己,埋汰自己,但是面对邱总,他也知道,可他又不知道邱总为什么埋汰自己,主要是他还没证据,因为人家邱总什么都没说,还特别客气,就是那眼神…那眼神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二,不,不是有点二,是特别二。 所以这次江月生不找邱万山了,来找陶若琳了。 三言两语,将军报的事情一说,陶若琳面色很平静,就是踢踏着双腿晃荡着秋千,笑吟吟的,反倒是旁边的碧华一惊一乍的。 又是阵斩了多位王子,又是待了多少牧民入关,还有什么二十五万先锋军的粮草如何如何的,听的碧华直吸凉气。 第1024章 事物本质 江月生苦笑连连:“这军报到了兵部后,柱国将军秦罡气的须发皆张,看那样子,应是要将这军报压下来,还要我书写信件,让楚大人卸了官职速速回京。” 陶若琳微微“哦”了一声。 江月生望着陶若琳,等了半天,傻眼了。 就“哦”一下,然后呢,没啦? “陶姑娘,我是想问问,应该如何是好。” 陶若琳的眼神有些古怪:“如何是好?” “是啊,这信,是该写,还是不该写。” 陶若琳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写信?” “可秦罡让我写的啊,而且这军报…” “你觉着,这军报是假的,楚擎冒功?” 江月生神情大动:“陶姑娘的意思是,楚大人非是冒功,真有如此之多的泼天大功?” “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给江月生又整懵了。 陶若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皱着眉问道:“你快说呀,找我来做什么。” 江月生哭笑不得:“自然是因为军报一事,所以才来询问陶姑娘。” “这有什么可问的,秦罡要将军报压下来,他压就好了,你让千骑营探马将军报的内容放出去,让京中无人不知。” “啊?”江月生一头雾水:“为何要这么做?” 陶若琳的眼神,愈发古怪了,看着江月生,似乎有些困惑。 江月生被陶若琳看的浑身不自在,这让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福三,一个邱万山,三人看自己的眼神,出奇的一致。 江月生郁闷不已:“我来寻你,正是因不知该如何是好,陶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还望告知与我。” 陶若琳没好气的问道:“军报上,有楚擎三道军器监监正的印章吗?” “自然是有的。” “那就是了。” “是什么?” 陶若琳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真的高升成了副统领吗?” 江月生都快爆发了:“是,我是副统领,高升了,就是我江月生,无德无能,沾了楚大人的光。”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了,因为上次邱万山也乐呵呵的问了他一次,就是给他一种,给他一种自己成为副统领,好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你急什么,人家就是随意问一下罢了。”陶若琳嘻嘻一笑:“既然有了印章,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楚擎的印章被盗了,既是被盗,那么冒功之事,就与楚擎无关。” 江月生木然的点了点头:“应非是如此。”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喽。” “什么可能?” “楚擎看过军报啊,或者说这军报,本来就是他所写的。” 江月生不太确定:“那到底是冒功,还是真有这些功劳?”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江月生想急眼了。 陶若琳掩嘴打了个哈欠:“是否冒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军报,楚擎知晓,出自他手,既然出自他手,就代表他想让这军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月生微微一愣。 “秦罡想压下来,你偏偏不让他压下来,放出消息呀,笨死了,为何要去想是否冒功,你只需要知晓军报出自楚擎之手就好了,你总问这功劳是真是假做什么,真假又能如何?” 江月生还是有些不确定:“可这军报…” 陶若琳终于没耐心了,跳下秋千,直接带着碧华走了,准备回去继续睡觉。 俩人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 “碧华,这家伙怎地看起来傻傻的,他真的成了统领么?” “年关时就成了统领,楚大人是大统领,他是统领。” “对哦,当年昌承佑和陈言就总带着他,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有些傻乎乎的,不傻乎乎的,怎么会跟着昌承佑呢。” “小姐说的对,天子还蛮念旧情的。” 俩人嘀嘀咕咕的走了,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传入到了江月生的耳中。 江月生默默的叹了口气,他觉得应该找个板砖给自己脑袋一下。 他终于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自己纠结的,是军报是否冒功,而陶若琳直接看穿了事情的本质,冒功不冒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军报是楚擎写的,既然是楚擎写的,又让人送回来,那么肯定是有其深意,秦罡想压下来,千骑营就要传的沸沸扬扬,这才是解决之道。 江月生决定了,以后不止不去找邱万山,陶若琳也别找了,没什么意思,毁灭吧。 闹心扒拉的朝着书院外面走,江月生越想越郁闷。 那以后有事,不找邱万山,也不能找陶若琳,总不能真去庄子里找个土狗吧? 其实江月生不笨,只是楚擎的路子太野,他的脑子有点跟不上。 当然,就算他不笨,对比邱万山与陶若琳这种其智如妖的人,那肯定是显得有些der了。 陶若琳回到卧房之后,又开始歪着脑袋发呆了。 碧华泡了茶,她知道自家小姐是在思考。 陶若琳发呆分为三种模式,第一种模式是没睡够,那是真的呆,第二种模式是放空大脑,是彻底的呆,第三种则是思考问题,只是显得呆。 呆了大约一刻钟,陶若琳涣散的瞳孔开始聚焦了,嘻嘻一笑。 “明日去府中,让老爹寻些士林好友,让这些好友找徐世卿去,他不是总叫着要找楚擎寻个公道吗,这老东西就是欠收拾。” “怎么和老爷说?” “算了,我自己去,正好叫小妹再帮我画一幅画。” 说完后,陶若琳站起身来到书架旁,抽出了一个册子,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名字,各个世家中人的名字。 陶若琳将册子抛给碧华:“随意寻上十几二十人,就是往日里对楚擎敢怒不敢言的,将名字抄录下来给我。” 碧华应了一声后,不由问道:“大小姐,楚大人这军报,他不会是真的斩杀了那么多王子解决了凉戎之乱吧?” “应该是吧,我也不知晓。”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天方夜谭?”陶若琳摇了摇头:“草原凉戎,分散而居,看似听命于金狼王,可背地里,皆是各怀鬼胎,金狼王从未指定汗位继承人,加之年纪老迈,各王子,各部落,早已是蠢蠢欲动,你以为金狼王当真是因一个可笑的梦而大举攻昌吗,自然不是,名为攻昌,实为铲除异己,倘若真的开战,那些怀有二心的部落,定会成为马前卒,此战无论输赢,金狼王的大汗之位,只会愈发稳固,百年来有数的几次大战,都是因草原内乱将至,历代大汗不得已,只好发动战争,不过是为了将内乱之祸转移到了昌朝身上,借此清除异己稳固统治权,所以说嘛,只要楚擎的运气够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这就是聪明人和笨蛋的区别。 笨蛋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第一反应就是这事不可能,然后就认为这不可能。 但是聪明人想的是,如何才能做成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经过不断的推测,推敲,最终让不可思议的事变的顺理成章。 第1025章 深不可测黄老四 江月生虽然脑子不如邱总和陶若琳,但是他有一个很好特质,那就是承认别人比自己聪明,也愿意听聪明人的话。 第二日一大早,千骑营探马就放出了消息,关于军报之事。 与此同时,陶家也开始活动了,陶瑸对闺女的话,那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开始坑徐世卿了。 楚擎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没算到这一点。 他之前给邱万山写信的时候,没提徐世卿,但是让传信的探马给邱总捎口信了,别动徐世卿,无论徐世卿再怎么找好友串联或是弹劾他,别动这老家伙。 可惜,陶若琳不知道这个事。 不管怎么说,消息算是彻底传开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愁的,肯定是秦罡,刚下朝,亲信跑了进来,说大街小巷都在谈论边军军报之事,老秦如遭雷击,半晌没缓过神来。 现在他已经不在意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他只在意怎么保住楚擎,因为用脚都知道,肯定有人要搞事情了。 愁的是秦罡,喜的,自然是世家和一些官员了。 连秦罡这种内行都知道军报肯定是作假的,完全是天方夜谭,更别说其他外行了。 这里也不得不说一下楚擎这人办事马马虎虎。 别人写军报,前因后果,尤其是过程,极为详细,楚擎倒好,我干死几个王子,抢了多少粮草,多少牧民入关,和个蹩脚财报似的,光写结果,不写过程。 老秦累了,如同身体被掏空,颤颤巍巍的从柜子里取出军报,让人送进宫中,先给老四过目吧,事,肯定是瞒不住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军报到底还是被送到了宫中,出现在了黄老四的书案上。 黄老四望着军报,眼珠子发直。 孙安在一旁,也看了军报,老脸皱的和沙皮狗似的。 主仆二人都不吭声,老四是震惊了,孙安是不敢轻易开口。 老太监望着老四,也不知道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事太大了,摆明了是冒功,而且还是冒泼天大功,冒无数泼天大功,这不是找死吗。 黄老四沉吟了半晌,沉声问道:“你如何看?” “老奴不敢妄下断言,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事,在外朝传的沸沸扬扬,不知怎地了,昨日到的军报,今日外朝就知晓了,听出宫采购的太监们说,坊间都传开了。” 黄老四眉头一拧:“传出去了?” “是。” “哎…” 长叹了一声,黄老四喃喃道:“这老十,想来,并非是姑母的孩子。” 孙安面色微变。 弦外之音,他听出来了,既然军报传出去了,瞒不住了,天子也知道保不住楚擎,如果公开了楚擎的身份,那么就成了笑话,开朝以来皇室最大的笑话,皇室成员冒功,不是笑话是什么? “是如此的,朕越想,越觉得楚擎这身份,可疑,不像是姑母的孩子。” 孙安没接口,感慨万分,老四,终究还是帝王,壮士断腕,毫不犹豫。 黄老四叹息着又补充了一句:“他肯定是太上皇的种。” “啊?” 黄老四重重的点了点头:“对,一定是的,就这不要脸的劲儿,不是太上皇的种,还能是谁的种,一定是如此的。” 孙安:“…” “还他娘的阵斩数位王子,夺了二十万先锋军的粮草,不是放屁是什么。”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就楚擎这嘴脸,这军报,与太上皇别无二致,就如同这老家伙非说他是中州双雄一般,不要脸,实乃是不知羞到了极致,那中州双雄,明明说的是朕与楚文盛!” 孙安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楚擎还可能是你儿子呢,随你。 黄老四可以没正事,孙安作为大昌朝首席助理不能也没正事。 “陛下,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楚统领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外朝的臣子,世家,定会群起而攻之,明日早朝时,怕是臣子会发难。” “不错。”黄老四望着军报,望着军报上的二十五万粮草几个字,不断摇着头。 “二十五万,二十五万…这…” 孙安附和道:“是啊,哪怕说是五万人粮草,也不至于成为把柄。” “不,朕的意思是,楚擎不给朕二十五万贯,休想叫朕将此事压下来。” 孙安傻了,侧目看着眉头紧皱的天子,愈发感觉老四这底线深不可测了,这是多少钱的事吗? “陛下,老奴觉着,此事,此事若是您强行压下来,怕是那些世家与官员,心生怨言。” “朕知晓,所以才会强行保下楚擎。” 孙安彻底迷糊了:“那臣子们…” 黄老四微微一笑:“朕,保下楚擎,臣子心生怨言,是如此吧。” “是。” “可楚擎却可安然无恙,对吧。” “是。” “那朕再让安然无恙的楚擎收拾那些心生怨言的臣子们,不就结了。” 孙安懵了,你搁这卡bug呢? 可转念一想,孙安突然想马上跪地上给黄老四磕一个。 这他娘的…就无懈可击啊。 楚擎是世家克星,官员都出自世家,只要保住楚擎,心生怨言能怎么的,楚擎收拾你们就完事了,收拾到你们没怨言就得了呗。 可要是为了不让臣子心生怨言,放弃了楚擎,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以后臣子们因为其他事心生怨言,谁收拾他们? 黄老四美滋滋的补充了一句:“最主要的是,朕还可白赚了二十五万贯,哈哈哈哈。” 孙安二话不说,心悦诚服纳头便拜:“陛下英明。” 老四很得意,抓起军报,走向了昭阳宫,明明是个很大条的事,却喜滋滋的。 直到进入了昭阳宫,老四让孙安和孙平守在外面,给呼呼大睡的太上皇叫起来了。 太上皇和往常一样,有床不睡,就睡地上,还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宫女。 给宫女都赶出去后,老四将军报扔到了揉着眼睛的太上皇面前。 老四脸上再无笑意,正色道:“老十不是蠢货,更不是贪功之辈,如此军报,他究竟是何用意?” 太上皇不明所以,看向军报,这还没看完,黄老四再次开口沉声道:“若是你统军,如何可做到这军报所载,有无可能?” 第1026章 查世家 京中因一封军报而乱,而闹,而猜测纷纷。 这些都是楚擎预料之中的事,但是他并不急于回京,得让子弹再飞一会。 过了旬阳道则是平洲道,一百九十七人,加个囚车,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直入平洲道徐州城。 天未亮就入城了,王通通拿着印信,直接调动了城外折冲府的兵力,折冲府是为下府,只有八百人。 八百人入城后,包围了一处府邸,许府。 楚擎骑在马上,手里是个小册子,上面记录了关于许府的一些事情。 溜溜达达的来到了许府外,楚擎合上了册子。 许家以被团团围住,知州都跑来了,带着不少衙役,许家内慌乱一团,只许进,不许出,中门,侧门,三门大开。 骑在马上,楚擎笑吟吟的。 其实刚离京的时候,路过徐州城,他想来一趟,只不过因为惦记边军的事,没有入城,现在边关的事差不多解决了,怎么可能放过许家。 许府一派富丽堂皇,一点都不像是所谓的诗礼传家,光是被府兵带出来跪成几排的仆人就有百余人,可想而知这许府占地有多广阔了。 “徐州城,许府,不错。” 接连赶了几日的路,楚擎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望向了远处战战兢兢的徐州知州晁向阳。 勾了勾手指,晁向阳连忙快步跑来,汗都来不及擦,连忙拜倒施礼。 “徐州知州晁向阳,见过大统领。” 趴在在马背上,楚擎居高临下的望着晁向阳,轻笑道:“我说,你听,哪里错了,你纠正我。” “下官…下官不知大人是何意?” 福三下了马,摸向了后腰的千机,阴恻恻的说道:“听着就是。” 晁向阳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徐州,对吧,还是应该叫许州,双立人的徐,还是言字旁的许?” “是…是徐…徐州。” “是吗,那为什么,千骑营的探马听闻,百姓都将这里称之为许州。” “下官不知。” “不知是吧,那我和你说说。” 楚擎翻身下马,吹了声口哨,一个灵巧的身影窜了过来,亲昵的撑着楚擎的裤腿,正是灵狼。 弯腰将灵狼抱在了怀中,摸着毛茸茸的大脑袋,楚擎轻声道:“大昌朝,哪怕是世家子,能去邻国的,我没听说过多少,倒是东海一些世家,坐着海船,去过东瀛道,而你治下的徐州,徐州许家,就有一世家子,去过海外,难得,真的难得,有件事,更令我佩服的是,还是个女子。” 晁向阳面色剧变,低着脑袋,喃喃不语。 楚擎看向二通:“是前年的事吧?” “两年前。” “对,两年前,旬阳道闹了疫病,这许家之女许欣,逢人便说,闹了疫病的百姓,不,她说的还不是百姓,是什么来着?” 王通通:“刁民。” “对,刁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顿了顿,楚擎摊了摊手:“这可真是个悲哀的事,就连朝廷的官员都不敢说这些话,她敢说,非但说了,还大放厥词,说她说了又如何,谁人能将她如何,是有这事吧。” 晁向阳连忙辩解道:“不过是无知小女罢了,本就是妇人,玩笑之语,玩笑之语罢了。” “玩笑之语吗,玩笑之语的话,就连旬阳道的百姓都知道这件事,可谓是天怒人怨,最后,竟惊动了朝廷,因其父是国子监的官员,甚至派了礼部学道过来查明这人是否是妖言惑众,因一女子,连礼部学道官员都来了,结果呢,告诉我,结果呢?” 晁向阳低着脑袋不吭声。 福三一个耳光抽在了晁向阳的脸上,将其抽倒在地。 “我家少爷问你话!” 晁向阳连忙爬了起来,跪倒在地:“不…不…不了了之。” “所以我说,这就是个挺悲哀的事,都惊动朝廷了,可想而知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内容了,你这一道,邻道旬阳道,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升斗小民们,那些百姓们,都怒不可遏,结果,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听说你这徐州城,都被改了名字,叫做许州城了,是吗?” “大人…大人误会了,断然没有,没有此事。” “那就是无数百姓眼瞎了,乱说的,是吗,数万百姓无理取闹,是吗,还是说,你敢拿人头作保,你徐州城的许家,不是只手遮天,还是说那许家之女没说过,她许家的门生好友遍布二道,谁都不敢动她许家?” “下官,下官…” “百姓是有记忆的,只是你们以为百姓没了记忆,有,记忆肯定是有的,只是无可奈何罢了,总是让你们赢,一次又一次的赢,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怕死,我应该算半个吧,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站起身,楚擎打了个响指。 王通通问道:“踢他?” “抓了,带回京中。” 晁向阳面色大急:“大人,大人,下官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本统领想抓你,还需要定罪吗,还是说你以为,你经得起千骑营的调查?” “下,下官…” 福三一脚将晁向阳踹倒,王通通带着探马将这家伙捆了个严严实实,扛到后面和大王子作伴去了。 楚擎望着慌乱至极的许府内,面露厌恶之色。 “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不令我寒心冷骨如坠深渊,看似泉水清冽鸟语花香,实则不堪入目阴森恐怖,令我心如死灰的,不是这些人一次又一次的赢了,而是我们以为,下一次就会赢,至少有赢的希望,而事实正是,我们是个屁,屁都算不上。” 福三叹了口气:“少爷,这世道,就是如此的操蛋,如许家这般,不知凡己,昌朝十五道,道道如此,世家豪族只手遮天,朝廷官员,多出自世家,官官相护。” “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们真的如此卑微吗,真的卑微成了蝼蚁吗,无数百姓,发出了同样的声音,整齐划一,这声音,声震寰宇,怒吼而出,可…可最后…就是一个屁。” 上了马,楚擎看向折冲府府兵,大吼道:“给本统领查,凡与晁向阳,与许家勾结者,一个不落的查,所有世家,所有官员,查,挨个查。” 八百府兵单膝跪地,应了一声“唯”。 楚擎面色莫名:“本统领要在这里留十五日,十五日内,一刻不休的给我查,我要你们查,真正的去查,不是做戏,更不是要你们封多少账号和自媒…” 轰隆一声,雷声大震,漂泊大雨从天而降。 这雷阵雨,说下就下,炸雷声声,空中阴云密布,仿佛在酝酿更大的风暴一般。 楚擎一抹脸上的雨水:“下的好,这次彻查不法,就叫风暴!” 想了想,楚擎又摇了摇头:“算了,还是不取代号了。” 福三不解的问道:“为何,您之前在京中,不是每次抓人,都要取个代号吗?” “算了,取这玩意都不够丢人的。” 说完后,楚擎再次掏出了小本本,看向了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 反正是路过几处州府,挨个入,安身立命的技艺可不能生疏了。 第1027章 继续横跳 徐州城几个世家被查了个底朝天,就花了两日的时间,楚擎都懒得过问,这些罪名,他见的太多太多了,都习以为常了。 没用十五日,第三天楚擎就带人走了,囚车上又多了不少人。 楚擎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抓了一些人而好了起来,因为当王通通搜查这些世家的罪证时,百姓们无动于衷,他们比千骑营都了解这些世家犯了什么罪,可脸上的神情,只是麻木,这种麻木,令楚擎心酸,百姓早就习以为常,他们甚至以为这些囚车中的人,过几日,又会回来。 心情很差的,不止是楚擎,还有议政殿中的黄老四。 端坐在龙椅之上,黄老四望着下面的臣子们,其他事就不说什么了,但是有一点他比较同意,那就是给楚擎尽快叫回来。 自然不是按这些臣子所说将楚擎抓回来押入大狱,而是想让这群臣子们再次回味一下被千骑营支配的恐惧,有楚擎的千骑营! “陛下,空穴来风必有因,边关军报一事,愈演愈烈,街头巷尾,坊间百姓,无一不谈论,事关边关,还望陛下早日定夺。” 开口的叫柴元思,新上任的鸿胪寺寺卿,这次带头要削楚擎的,就是他。 柴元思也出身东海,和陶蔚然是老乡,只不过他不是尚云道的,而是广怀道,广怀道甫岬城的知州。 在东海,柴元思被称之为武知州,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称呼,长的壮硕像武将不像文臣只是一方面,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甫岬城是一座兵城。 甫岬城的确是广怀道的城池不假,也是沿海城池,但是这座城是为了海战而建的,是一座新城,原本只是个小渔村。 瀛贼总是去广怀道掠夺,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甫岬城区域,由甫岬城登陆进行劫掠。 渔村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力量,后方就通往内陆,黄老四登基后,一咬牙,拿出国库最后的一点钱,调集大量的民夫开始建城,光是海防塔就修建了二十六座,城高墙坚,是广怀道中舟师军卒最多的城池。 事实证明,黄老四一向是不靠谱的。 甫岬城建造完毕后,就三个字可以概括,没有任何卵用。 因为瀛贼劫掠船不走甫岬城了,开始走尚云道的郭城或是东平城了,城是死的,可贼是活的。 所以这也算是黄老四登基之后短短一年多为数众多的污点之一。 其实老四也是被坑了,他也没去过东海,东海那边官员的奏折就是这么写的,信誓旦旦,只要甫岬城不失,瀛贼就来不了,其实就是为了让国库拨钱,老四信以为真,最后发现智商被摁在地上一顿摩擦。 那些东海官员说的一点都不假,只要甫岬城不失,瀛贼就来不了,瀛贼的确来不了了,他们不走甫岬城,走别的地方登陆了,所以说,没毛病。 而管理甫岬城的知州,就是柴元思,因为治下大部分都是舟师军伍,所以才有了个武知州的外号。 鸿胪寺被楚擎一锅端了后,没人接手,就算有调到鸿胪寺的,也不敢当寺卿或是少卿,怕被楚擎惦记。 哪个官员不知道,楚擎看外国使团特别不顺眼,不管是凉戎那边的还是瀛岛的,谁和他们走的近千骑营就搞谁。 黄老四因为这事都愁坏了,鸿胪寺也不能总空着啊,吏部那边要是点了谁的名,谁宁可辞官不干了也不愿意去鸿胪寺任职。 京中的官员不行,只能找京外的了,而柴元思,就是从东海被调来的。 值得一提的是,柴元思不是吏部点了名,是他自己主动调过来的,上下打点一番,来到京中任职。 柴元思这么干,耐人寻味了。 首先,柴元思出自东海广怀道世家,而广怀道人尽皆知,但凡是世家,都和瀛贼有交情,一个柴家,一个陈家,都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和瀛岛那边通商,也可以说是走私。 那么柴元思成了鸿胪寺的寺卿,自己的家族,又和瀛人交好,他必然会站在了楚擎的对立面上。 很多朝臣都知道这个情况,觉得这家伙头挺铁,不怕死,等楚擎回来后,肯定会收拾柴元思。 事实上,柴元思上任之后,开始大肆吹捧瀛人,瀛人使团也的确献上了不少奇珍异宝给了天子。 不过大家都知道老四是属貔貅的,送了东西也没用。 柴元思不傻,他怎么会不知道要和楚擎死磕一下,在京中也积极的做着准备,联系不少世家,想要搞楚擎,不过大家都被整怕了,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边关军报的事情传开了,柴元思,也顺势成为了带头大哥,接连三日,日日上朝弹劾边军,没提楚擎,实际上就是弹劾楚擎。 “军报之事,不过外界传言罢了,诸臣也未亲眼所见这军报,为何如此愤慨。” 老四到底还是宠着楚擎的,当着满朝文武面前,睁着眼说瞎话:“倒是有些言过其实,有不当之处,却未如你等所说那般,又是阵斩草原王子,又是夺来多少粮草等。” 柴元思是真的头铁,寸步不让:“陛下,这军报,可否让臣等观瞧一番。” 老四眼里掠过冷光,却未发作。 其实从两天前,也就是第一次上朝说军报这事的时候,下了朝,老四就让孙安找了江月生,询问柴元思的底细。 江月生也圆满完成了任务,第二日一大早就来宫中找了老四,将柴元思的情况说了一下,调查速度很快,然后…就被老四喷了一顿。 用老四的话来说,以前楚擎在的时候,他这当天子的看谁不顺眼,然后让孙安去千骑营找楚擎,询问看不顺眼的人的底细。 楚擎呢,却从来不调查什么底细,直接干,天子看谁不顺眼就干谁,管你什么底细不底细的,直接干了再说,干完之后,底细不底细的就不重要了,意思就是老四你问什么底细啊,我直接先削他就完事了。 所以江月生就被喷了,老四对如今千骑营的工作态度表示了很强烈的不满,江月生是一步到胃,楚擎一步到胄,不是一个概念。 朕看他不顺眼,你查查他的底细,查好了吗,没查,但是不用查了,因为他挂了,楚擎就是这种情况,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江月生挨喷也不算冤枉。 这也就导致了黄老四是真的想要让楚擎回来了,军伍的事,他觉得楚擎干不好,但是削世家,他家老十说是天下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关于军报这事,一直在老四的御案上,没给臣子们看过,而柴元思,也不是第一次要看军报了。 一看黄老四不吭声,又想打太极,文臣之中,站出了不少臣子,一一附和出声。 老四哪里会怕这个啊,当皇帝的真谛,他已经领悟了,只要不要脸,爱咋咋地。 可一个令老四完全想不到的人,出来了,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陛下,臣,附议,事关边军,事关凉戎,这军报,臣等,是应观瞧一番。” 极为擅长反复横跳的邱总一出来,而且还是帮着柴元思以及其他文臣说话,议政殿内,出现了大约两到三秒的沉默。 然后,第三秒,或者是第四秒,柴元思身边那些附议的文臣,二话不说,“蹭”的一下,全退回到了班中,脑袋压的低低的,无人再敢提看军报的事。 柴元思满面困惑。 邱侍郎,明明是要求看军报,为何他一出来,其他人全退回去了? 初来乍到的柴元思,自然没领教过邱总的厉害,但是其他朝臣知道啊,只要邱万山出来,他附和谁,谁就会死,所以大家还是赶紧回来吧。 黄老四凝望着面无表情的邱万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微微颔首。 “孙安,取军报来,传阅诸臣。” 第1028章 嘴角上扬 军报被取来了,随着一一传阅,文臣喜不自胜。 这哪是军报啊,这完全就是罪证。 柴元思也看了,先是错愕,错愕于军报内容,竟真如传言般那么荒唐,再是狂喜,狂喜于楚擎此举无疑是为取死之道,紧接着则是愤慨,愤慨是装的,他要愤慨的弹死楚擎! 其实在大家眼里,包括黄老四,认为军报就是夸大其词了,特别特别的夸大其词,捉狼军出关了,可能杀了几个游骑兵,然后说游骑兵是王子,至于牧民入关,肯定有,但是绝对没那么多,撑死几十上百人,还未必是自愿的,至于粮草,都知道楚擎有一千万贯,说不定是找人买的。 “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柴元思直接跪地上了:“这上面,有三道监监正楚擎大印,如此军报,可谓是千古第一笑谈,那楚擎,那边军,当朝廷诸位大人,都是痴蠢之辈吗,当陛下,是…” 没继续往下说,但是意思表达清楚了,陛下你要是信这事,你就是个傻缺,纯纯的大傻缺,带着玉冠坐在龙椅上的大傻缺,被楚擎,被边军,将智商人在地上不断踩,踩完之后还吐口痰的纯纯大傻缺,老四啊老四,你可长点心吧,咱别当傻缺了,臣求求您了,成吗。 不少臣子都吓了一跳,觉得柴元思胆子也忒大了。 柴元思的胆子自然是大的,不大他也不可能当这鸿胪寺寺卿,更不可能搞楚擎。 老四没吭声,他只是望着邱万山。 结果邱万山也退回班中了,低着脑袋不说话。 黄老四彻底懵了,他还以为如同以往那般,邱总来个反制,结果军报都看完了,你倒是说个话啊。 邱总不吭声,老四也不吭声,倒是柴元思吭声了,看向了面色复杂的秦罡。 “秦将军,您当年驻守过边关,又坐镇兵部,这军报,先到兵部,下官想问,您觉着这军报,有几分可信之处。” “这…”秦罡抬起头:“你是问这军报,有几分可信之处?” “是。” 秦罡走了出来,看向柴元思,也看向一群都望着自己的文臣,沉吟了片刻,朗声道:“若问这军报有几分可信之处,那么就要说说这边关,提到边关,就难免提及凉戎,这军报,是围绕着凉戎欲攻我大昌所写。” 文臣齐齐点头。 要知道秦罡是兵部将领们的扛把子,只要秦罡能给这事定性,楚擎肯定会被带回来,从而治罪。 沉吟了半晌,秦罡继续说道:“凉戎,游牧民族,你们想知这军报有几分可信,那就得知晓凉戎为何攻我大昌。” 文臣们齐齐点头,耐心的听着。 “凉戎欲攻我大昌,楚擎才会如军报所写,带着捉狼军出关,那么捉狼军为何要出关呢。” 文臣们依旧耐心的听着,很好奇。 秦罡:“因为凉戎欲攻我大昌。” 文臣:“…” 柴元思提醒道:“秦将军,我等是想知晓,这军报,有几分可信之处。” “对对,军报,这军报啊,本将初见,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细细详读了几遍后,发现,发现这军报…” 柴元思:“荒唐至极?” “不。” “那是什么?” “发现有些有些匪夷所思。” 柴元思想急眼了,刚要开口,秦罡又道:“不过现在想来嘛…” “如何?” “匪夷所思。” 柴元思叹了口气:“秦将军的意思是,这军报,皆是冒功。” “不,非是如此。” 柴元思步步紧逼:“那秦将军的意思是,这军报所言,所言功劳,都是真的?” “不,不是真的。” “那就是假的,是冒功。” “也不算。” “那算什么。” “匪夷所思。” 柴元思准备骂娘了,但是怕被活活打死,生生忍住了。 黄老四都看不下去了,一瞅这秦罡墨迹半天,说的竟是废话,没好气的开了口:“朕觉着…” 众人齐齐看向天子。 黄老四:“是有些匪夷所思。” 臣子们看出来了,看出老四还是向着楚擎。 他们要的,不是匪夷所思,而是冒功二字。 匪夷所思,不算盖棺定论,可以称之为无法理解,或者说大家现在想不通,有待商榷,保留意见等等,等于还是在这打太极。 也是难为秦罡了,废了半天话,死活说出来“冒功”二字。 “臣以为。” 终于有人说出冒功二字了,一个臣子走了出来。 “臣以为,楚监正这军报,似是冒功。” 开口的,是横跳界以及朝争界蝉联多次的双料冠军,户部侍郎邱万山。 老邱这一开口,柴元思又中了议政殿新手的常识性错误,竟然对邱万山报以的感激的一笑,觉得邱总是个“好人”。 其实邱万山也没定性,他说臣以为似是冒功,而不是我觉着这小子就是冒功。 可柴元思不管这事,朝着老四朗声道:“陛下,应严查此事,这军报,不止有楚擎楚监正的印章,还有边关大帅马如敬以及多位大营将军的印章,若是边军有失,或者这些人勾结串通,后果…后果不堪设想,事关国门,事关我大昌朝的边疆国门啊。” 黄老四不吭声,很被动。 “邱大人,你觉得如…”柴元思一扭头,“何”没说出来,他发现邱万山又回去了。 老四也很闹心,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邱总打的什么主意。 柴元思知道机会难得,看着老四说道:“陛下,臣以为,应先撤下楚擎一应军务,三道军器监监正,以及千骑营统领之职,若是有所误会,彻查之后还他个清白就是。” 这就是柴元思的第一步计划,先给楚擎的权利夺走,没了千骑营,不是这统领,谁还会怕他,监正,在边军那边好使,文臣可不吃这一套,等到了那时,楚擎就剩下个县子爵位,毛用不顶。 没等黄老四开口,柴元思继续说道:“还应命人前去边关,将楚擎速速‘押’回京中。” “好。” 黄老四竟然直接说了个“好”字,一点犹豫都没有,拍板定了。 文武们满面错愕,谁也没想到,老四这么痛快。 那些文臣们,先是狐疑,紧接着差点笑出声来,幸福,来的这么快吗? 秦罡则是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回到班中。 “那就如此定了,将楚擎召回,回到京中,彻查此事,卸下他的职务,散朝。” 老四说完后,直接站起身,带着孙安离开了,算是彻底拍板了。 文臣们就差欢呼起跳互相击掌了,兴奋的不的了。 这是他们距离胜利最近的一次,畜生大魔王,难道真的会被自己击败吗,不少文臣们激动的面色涨红。 当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黄老四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痛快,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丝笑容。 当柴元思说要将楚擎带回来的时候,黄老四在低着头的邱万山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就是因为这笑容,他才说出了一个“好”字。 老四不知道邱总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知道,邱总嘴角一上扬,文臣哭爹又喊娘。 第1029章 宫外大戏 当日下朝后,老四办事特别痛快,中书省给吏部下了条子,楚擎这三道军器监监正的身份算是没了。 千骑营统领这个职务,是宫中册封的,这个不归朝廷管,得等楚擎回来后交了腰牌才行。 京中世家子们,不少骑着马离京了,回老家上坟去了,感谢祖宗显灵,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昌朝千骑营大魔王楚擎,终于要伏法了。 这次可和以往不同,天子首次同意卸了楚擎职务,这也让不少文臣和世家们看到了希望。 趁你病要你命,文臣与世家们,终于团结到了一起,空前的团结,而且除了柴元思外,又推出了一个人,徐世卿,重量级选手,徐家家主老徐头。 又过了两日,徐世卿带领京中大儒六人,旬阳道世家子十三人,一共二十人,跪在宫门之外,恳请天子给他们一个公道,和军报无关,而是关于边军征兵的事。 这次带头大哥不是柴元思了,而是徐世卿。 徐世卿已经入京很久了,也入宫很多次,关于他孙子徐天辰被强行征兵这件事,每次都被黄老四给糊弄过去了。 现在眼看着楚擎“失势”,也不知道谁又找了他,老头当然会站出来。 一大早就开始跪,跪到散朝,不少读书人都来声援了。 楚擎说京中很多读书人都是键盘侠,一点都不错,没军报这事的时候,徐世卿也入过宫,大家都对徐世卿避而远之,现在出了军报这事,天子也拍板了,读书人都站出来了。 这边刚散朝,见到那么多读书人聚在一起,文臣们又开心的不的了,开始站在外围,支持读书人们。 徐世卿跪着,大儒们跪着,世家子们跪着,那么多读书人声援,文臣也站在了外围,天子肯定是要出来说两句场面话的,文臣们喜闻乐见。 结果没等天子出来呢,邱万山突然拿出来个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 自从邱万山解放天性后,甭管上朝下朝,都有文臣注意着他,深怕这家伙盯上自己。 不少人注意到了邱万山的举动,暗暗猜测。 一个吏部的官员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邱大人,这是在写…” 邱万山呵呵一笑:“这些读书人,还有大儒名士们,皆是我大昌朝栋梁之才,本官可要将名字都记下来,将来等那楚贼伏法,也好让他知晓知晓,是谁不畏强权与他斗争到底的。” 话音一落,“唰”的一下,很快啊,没有闪,就那么一下,读书人少了三分之二,全站起来跑最后方去了。 剩下那三分之一读书人离的远,不明所以,一问之后才知道邱万山在那“记名”呢。 要不说读书人还是有傲骨的,纷纷梗着脖子骂上了。 “那邱贼,与楚贼狼狈为奸,谁会怕你!” “不错,邱贼最是道貌岸然,我辈读书人,才不怕你。” “有本事你就写,将名字都记下来,你能如何。” 这群读书人一边骂,一边往后退,然后…就没然后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其实除了世家和文臣,读书人也怕楚擎。 楚擎可不止斗倒了好多官员和世家,在他辉煌的战绩之中,国子监也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眼看着这些读书人键盘侠跑掉了,远处又来了一群人。 领头的是个女子,身材妙曼,穿着罗纱裙,佩戴着面纱,一边挥手一边叫。 “乡亲们,就是那些人,就是他们,就是这些旬阳道的世家们,跟老娘上。” 所有人都扭过头,不明所以,但是能看到,那女子带着数百名百姓冲了过来,气势汹汹。 “上,打他们,世家子是人,我们百姓之子就不是人,凭什么只让百姓之子从军,世家子就不行,这些不要脸的家伙,乡亲们拿鞋子丢他们!” 要不说还是邱万山最鸡贼,后退三步,正好进入了宫门。 其他文臣根本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一双双鞋子就扔了过来,禁卫们面色剧变。 邱万山大喊道:“禁卫,禁卫,快入宫禀报,快。” 禁卫们刚跑进宫门,邱万山又喊道:“回来,回来回来,快保护大人们。” 禁卫们又跑了回来,然后邱万山又喊:“还是入宫禀报吧,百姓殴打官员。” 禁卫们冲了回去,邱万山大喊:“不成不成,快回来,先保护大人们,都是国之栋梁,国之栋梁不可有闪失啊,快回来。” 让邱万山这接连折腾好几趟,禁卫们非但没有及时入宫禀报,也没及时保护了那些文臣和大儒们,累的气喘吁吁,再看那些文臣们,缩在一起破口大骂,脸上全是鞋印子。 邱万山见到鞋都扔的差不多了,这才对领头的禁卫也就是牛犇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入宫禀明天子。” 牛犇满面郁闷,到底咋的! 带着百姓来的人,自然是陶若琳,全京城也就只有她才有这么大的胆子了,带着一群刁民跑皇宫门口闹事。 陶若琳和导演似的,一看鞋子都扔的差不多了,秀臂一挥:“跪。” 三百来个百姓,动作整齐划一,齐齐跪倒在地。 陶若琳再次娇呵一声:“哭!” “哇”的一声,百姓们开始哭了,光打雷不下雨,都在努力的让眼泪留下来。 陶若琳:“叫!” 一声“叫”后,很多百姓中的职业选手,也就是那群大老娘们们,双手拍地,哭嚎上了。 “哎呀,不活啦,不活啦不活啦…” “俺们的娃,就不是人,活该从军,活该死…” “达官贵人的子弟,都金贵着,他们不从军,让我们的娃从军…” “没活路了啊,哎呀,不活啦不活啦…” 陶若琳再次挥动秀臂:“名!” “狗日的徐世卿,老扒灰,你孙子就是孙子…” “张尧,你个老畜生,俺日嫩娘,你儿子就是儿子,我们的娃…” “徐世卿,快来看看啊,那徐世卿就是那老不修,你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跪在正中间身边全是鞋的徐世卿,懵了,这是他第一次领教京中的“百姓”有多刁。 就文臣总玩法不责众这种手段,都是人家陶若琳玩剩下的。 文臣觉着,只要臣子多,抱成团,法不责众。 陶若琳走的是高端路线,你们不是代表百姓们,好,那就让百姓聚在一起法不责众,看看到底是不责“众臣”还是不责“众民”。 而且陶若琳带来百姓人数,也是有考量的,二百多人,人不多,不会让大家以为这二百多人行不轨之事,但是也不少,足以让人重视。 就在徐世卿满面错愕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一个大老娘们突然跪在了徐世卿的旁边,然后一仰脖,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陶若琳“惊叫”道:“打人啦,大家快看,大儒打人啦。” 徐世卿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 要么说还是邱总,这家伙大热天的,竟然穿了两套衣服,外面是官袍,里面是极为破旧的儒袍。 躲在宫门里的邱万山直接给官袍解开了,团吧团吧抓在手中,和个没事人似的,混到了百姓那边。 这就是人家邱总聪明的地方,他要是穿着官袍过去,容易挨削,或者被讹上。 低调的来到总导演陶若琳身边,邱万山苦笑道:“弟妹,楚贤弟派人捎过口信,不可动那徐世卿。” 俩人没做过任何交流,还是第一次见面说话,可邱总这一句“弟妹”的称呼,直接拉近了二人的关系。 “啊?”陶若琳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愚兄也不知弟妹要动他啊。” “还好你说的早,再晚三日,这老东西尸骨无存。” 邱万山:“…” 陶若琳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也不成,他找楚擎的麻烦,怎么也得让他长长记性。” “也成,那弟妹下手轻一些。” “好。”说完后,陶若琳赶紧蹲在了地上,夹着嗓子叫道:“快哭快哭,黄老…天子快来啦,动情,动情一些,要天子给你们做主。” 第1030章 戏精 一听说宫外有一群百姓削文臣和大儒,黄老四着急忙慌地就跑了出来。 天子急坏了,两条腿倒腾的飞快,深怕去的晚了看不到热闹。 等天子带着孙安和一群禁卫赶出来的时候,大失所望。 那些紧紧贴着墙边被禁卫们保护起来的文臣们,也没什么事啊,好胳膊好腿的。 一看天子在重重护卫下走了出来,本就跪在地上的百姓们连忙哭嚎,动不动情不知道,反正是真嚎。 这种情况在半年前,绝对不会出现。 跑皇宫门口闹,见到天子马上哭嚎,不可能出现的事,除非是不要命了,别说见天子,就是见了官员,百姓都得绕着走。 但是楚擎交给江月生的办法,终于奏效了,关于举报箱。 千骑营和京兆府,都有这个所谓的举报箱,专门检举揭发官员和世家不法的。 百姓们从不信任,到习惯,最终变成适应和积极响应,这个过程让百姓们在不知不觉间看到了希望的同时,胆子也变大了。 再加上这些百姓里面大部分都是演员,南郊庄子的流民、陶家庄子的庄户,都是老演员了,在陶若琳的带领下,说跑皇宫门口闹事,一点犹豫都没有。 除此之外,关于京中百姓越来越刁,黄老四也有责任。 作为天子,黄老四对这种事情是喜闻乐见的,他甚至提倡支持这种事,举报箱刚出来时,他还特意刷了好几次存在感,让京兆府贴出告示,说他是多么多么的英明神武,是正义的化身,肯定会为百姓主持公道,要是真有冤情,别说跑京兆府和千骑营外面哭了,就是来皇宫门口哭都行,天子不会怪你们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真没人跑皇宫外面来闹,这还是第一次。 孙安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百姓这才安静了下来,低着脑袋哽咽着。 “朕,在这里,群臣,在这里。” 老四清了清嗓子,念了句开场白:“有朕在,无人可欺辱你们,可欺辱朕的子民,有何冤屈,朕,为你等做…” “主”字没说出来,老四突然见到了最后排的陶若琳。 陶若琳佩戴着面纱,但是那双大眼睛,极为狡黠,眨啊眨的,老四一眼就认了出来。 一看陶若琳在,又见到破鞋堆里的徐世卿,老四瞬间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黄老四双眼放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楚擎虽然不在京中,可他媳妇陶若琳在啊,这俩玩意,都是损的流脓的主儿,陶若琳收拾世家,未必比楚擎差到哪去。 黄老四又看向了陶若琳,也快速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陶若琳翻了个白眼。 黄老四暗暗点头。 真他娘的有夫妻相,每次楚擎与朕心意相通的时候,也是如此翻白眼,嗯,有默契。 “谁来告诉朕,究竟出了何事。” 吴刚抬起头,又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那就和随时准备暴毙似的。 要知道去年给福三善后,也就是和碧华毁尸灭迹转移章松陵等人尸体的时候,这老头能一次扛起两具尸体,走上几十步,气都不带喘的,现在却是一副弥留之际的模样。 “陛…陛下,我们百姓…我们百姓英明神武仁德无双的陛下啊,小民…小民可算见到您啦。” 黄老四胸膛一挺,差点就脱口叫道没错,朕就是那个英明神武仁德无双的天子! “陛下,您得为我们主持公道啊,家中的儿孙,不知什么忠君爱国,不懂大道理,可知晓如今的天子,是明君,是仁君,是百姓们期盼已久的圣德君主啊,有这样的君主,朝廷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朝廷说从军,我们的儿孙就从军,可…可…呜呜呜…哎呀,没活路啦。” 黄老四犹豫了一下,寻思要不要给太上皇叫来,让那老东西亲耳听一听京中刁民们对朕的评价。 吴刚不但说话断断续续的,还装咳嗽。 “都是人,为何,为何我们的儿孙从了军,我们就无怨言,可这些大人们,大人们的儿孙,就不能从军,这是,这是为何啊。” 又迅速换装的邱万山站了出来,穿着官袍,厉声道:“胡说八道,大昌各州府采取的是募兵制,若是因战事所需,按各州府折冲府、屯兵卫是否满营划征,家中不是独子,便要去各州府录入辅兵…” 话都没说完,吴刚叫道:“老汉怎地胡说了,旬阳道徐家,那天下闻名的徐世卿,老汉可是听说了,他总是来闹,闹的没完没了,凭什么他的孙儿从军就要闹,我们百姓之子,哪怕是独子,也要从军。” 邱万山气的够呛。 要不说他不喜欢和非专业人士搭戏,自己还没说完呢你就强行抢戏,效果大打折扣。 黄老四也是极为嫌弃,陶若琳从哪找来的,这也太业余了,你直接给徐世卿的名字都念出来,连个前戏都没有,长眼睛都看出来你们这是有预谋有针对性的。 “胡说!” 徐世卿气的吹胡子瞪眼:“我那孙儿,是被绑走的,还有你这老汉,你为何知晓老夫的名字,为何又知晓我自旬阳道而来,说,是谁指使的你。” 老四不由叹了口气,觉得陶若琳的技艺可能生疏了。 吴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徐世卿就叫:“你是不是住在那南市的李记客栈?” “是又如何?” “你昨日,是否喝的鸡汤。” 徐世卿面色微变:“你暗中跟踪老夫?” “是,还是不是。” “是又如何。” “你昨夜回去,是否还给小二了十五文赏钱。” 徐世卿冷笑连连,确定了对方暗中跟踪自己:“是!” “你是否今日一早,就和友人吃了早饭。” “是。” “你是否早上沐浴一番。” “是。” “你是否前几日和旁人说,你入京,就是为了给你孙儿从军营中救回?” “是。” “你说你又不是寻常百姓,孙儿为何从军,百姓之子才从军。” “是。” 说完这个是字,徐世卿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大变:“不是,胡说八道,老夫何时说过这番话。” “你还敢狡辩。” “陛下。”徐世卿连忙看向黄老四:“歹毒,何其歹毒,暗中跟随老夫,陛下,这老汉,八成是千骑营的探马。” “你放屁,你那客栈中的店小二,就老汉同庄的后生,他亲耳所听,你说百姓之子从军,那是活该,你们世家的儿孙,为何要从军,又不是寻常百姓。” 徐世卿气的哇哇乱叫,前面说的,他承认,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谁,但是后面的话,真不是他说的。 黄老四恍然大悟。 陶若琳的技艺,果然没生疏,妙啊! 吴刚又叫上了:“难不成你未入主南市的李记?” “住了。” “难不成你没喝鸡汤?” “喝了。” “难不成你没给小二百文赏钱。” “给了!” “难不成你没说百姓之子才从军,世家之子,不从军。” 徐世卿想都没想:“说了!” 吴刚跪倒在地,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陛下,给小民们做主啊,凭什么小民的孩子就要从军,战死沙场,达官贵人的孩子,就不从军,不公平,不公平啊。” 黄老四微微颔首。 嘿,没看出来,这老头还挺专业。 没等老四开口,一群百姓们叫上了,都说不公平,如何如何的。 臣子们面面相觑,百姓,竟然要求公平,哪里来的胆子? 人群之中的陶若琳笑吟吟的。 她有一种预感,预感楚擎,快回来了,要不然也不会写那封军报。 既然要回来了,她就要为楚擎扫清一些麻烦,关于捉狼军新卒的事,她得帮楚擎搞定,让任何人都无法将捉狼军新卒也就是世家子拿来当把柄攻讦楚擎,至于徐世卿,她就是顺手而为,给这些旬阳道的世家长长记性罢了。 其实徐世卿的运气真的挺不错,如果邱总没及时告知陶若琳,说楚擎不想动徐世卿,那么老徐头最多活三天,多一天都不行。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当陶若琳知晓徐家阻碍边军征兵的时候,她瞬间就想出了不下十种方法让徐家抄家灭族。 从徐世卿刚入京的时候就被陶若琳盯上了,只不过陶若琳一直忙着在书院中欺负那些学子,懒得搭理徐世卿这群人。 第1031章 世纪大审判 徐世卿哪里领教过这种花活,想要辩解,结果他一开口,一群百姓们就一起使劲,使劲哭,使劲喊。 最让徐世卿闹心的是,他闭嘴了,寻思等百姓们叫唤完他再解释的时候,百姓又不吭声了。 之后,他说话,百姓就叫,他不说话,百姓就那么两三个往死里埋汰他,他要是一急眼辩解,一群百姓们就开始叫,声音绝对盖过他,就是不让他说。 这特么就是百姓的力量,无比的讽刺,只有一群人毫无素质的乱喊乱叫,撒泼打滚,才会让上位者闭嘴,却也只是闭嘴,因为如果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百姓,哪怕是用最华美的语言,没优雅的谈吐,依旧没人会耐心听他们说什么。 刁民刁民,如果真的有人愿意去听,去耐心的听,他们还会刁吗? 文武们都不傻子,明显看出来这是有预谋的,可他们还没办法说。 不过他们也不担心,因为他们知道,天子不会真的将徐世卿怎么样的,而且这事也没个评判。 说了一大堆,最主要的还是关于徐世卿到底说没说过那句话,百姓之子从军,哪怕是独子,让你参军就得参军,我们世家,就算不是独子,那也不可能参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是闹哄哄的。 文臣们觉得这么闹毫无意义,这群百姓们光在叫,徐世卿依旧不会如何。 只有冷眼旁观的邱万山兴趣浓厚。 他和陶若琳不熟,但是他知道陶若琳打的什么主意,因为是自己的话,就一定会这么做。 目的,不在于让天子下定论,目的,只是在于在宫外闹这么一出。 他相信用不了一日,这件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百姓们,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 徐世卿是否说了这句话,百姓们不在乎,因为他们知道,徐世卿,这个世家中人,一定说了这样的话。 世家,肯定会说这样的话,因为,他们是世家,是达官贵人。 其实这也不能说百姓愚钝,或是心底阴暗,问题的根本,是世家自找的。 如果达官贵人不欺辱百姓,如果他们善待百姓,如果他们不恶事做尽,百姓为什么愿意用恶意的心思揣测他们,为什么们毫不犹豫的认定他们说了这种话? 这就和个惯偷似的,他说他捡了个钱包,不是偷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到底偷没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个惯偷,他以前偷,以后还要要偷,那么这次,也一定是偷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一种极为无奈的公道。 做了,就要留下痕迹,在人们的心中留下痕迹,想要改变这样的痕迹,你有多么的恶,那就要以十倍的善来改变这种痕迹,这公平吗,这很公平,你的恶,导致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没人会相信你,因为最初的你,就是恶,想要善,先赎罪再说,赎罪之前,你没有任何资格去辩解,你不尊重公道,不在乎公道,那么现在,你也没资格索要公道!!! 闹剧收场了,黄老四说了一通假大空毫无意义的话,他说会让徐世卿自证清白的,徐世卿就很闹心,老夫怎么自证清白,带你们一起穿越回去? 百姓们很懂事,说陛下说什么,他们都信。 黄老四也不是傻子,顺势说了一下募兵制,没有特例,世家不行,官员也不行,尤其是旬阳道,靠近边关,遇到战事,必须遵守募兵制。 百姓们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很不舍,高呼着陛下圣明,留下一群文臣和大儒们闹心扒拉的。 一切都如邱总想的那般,到了下午的时候,京中头条内容变了。 从楚擎的军报,又变回了世家,除此之外,也不知道从哪传出了风声,说楚擎这个千骑营统领,按照昌律,征召世家子入伍,所以才遭来报复,但凡在朝堂上弹劾他的,在士林中说他坏话的,都是与徐世卿狼狈为奸,就是因为他们的子孙被楚擎弄到了边军,任何骂楚擎的人,都是纯纯的打击报复。 陶若琳的第一步,完成了,给楚擎镀上了一层金身,第二步,刚刚开始,一群百姓们统一领取了破鞋和烂菜叶子,跑南市的客栈外朝着徐世卿的窗户口扔。 徐世卿原本是住在好友家的,后来一寻思,怕因为要死磕楚擎这件事连累好友们,这才搬了出来。 结果客栈老板又找了他,说大爷您搬出去吧,我这客栈都没法住人了,满哪都是破鞋。 徐世卿还真不敢出来,怕百姓们干死他。 不过老徐头并不知道,客栈的老板也被威胁了,俩千骑营探马昨夜找了他,再让徐世卿住下去,他们就如何如何的。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徐世卿带着包袱和仆人来到了好友家,结果第二天一大早,百姓们又来了,精准定位,继续破鞋烂菜叶子伺候。 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不但被陶家庄子的人掌握,千骑营同样如此。 在楚擎的带领下,千骑营探马们早就变了,想要制恶,那就同样化身为恶,以恶制恶! 传授“恶”的楚擎,现在的确挺恶的。 距离京城,还有五六日的路程,原本不到二百人的队伍,现在增加到了五百多人,三百多架囚车,还是好几个人关在一起。 楚擎刚起床,伸了个懒腰,抱着灵狼大喊一声:“报数!” 那群各道的贪官污吏,世家子们,从头到尾,明明一副快死的样子,扯着嗓子就开始叫。 “一!” “二!” “三!” “四!” “三百六十七!”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喊了声二通。 王通通跑了过来:“大人。” “状子都写好了吗?” “太多了,哪能写的完。”王通通苦笑不已:“要不入了京再写吧。” 福三照着王通通的屁股就是一脚:“少废话,快些写,莫要耽误老子大事。” 揉着屁股的王通通郁闷不已,跑了回去,继续写状子。 暮花在旁边看的咯咯娇笑,她觉得这群昌人太好玩了,比起草原上明刀明枪的杀来杀去,昌人祸害自己人,那真是花样百出。 所谓状子,就是状书,状告这些囚犯的状书。 而状告三百多人的人,就一个人,福三,熟读昌律、四书五经的三哥! 三哥闭关完成,出关后的第一战,就是状告边关三道的三十二个世家,以及六十一位官员,这一战,将会名留青史。 他没有官身,所以代表的是百姓,他只是护院,所以代表的是底层小民,他要化身为正义,让所有昌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有权利寻找公道。 “三哥,你就放心吧,刑部,得给咱面子,京兆府老马,那是咱的人。” 福三重重点了点头,他已准备完全,信心百倍。 在边关的这段岁月里,三哥几乎没什么表现,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看书,到了后期,不看书了,换成每天都在思考,思考着就连楚擎都不明白的事。 楚擎虽然不太懂,但是他会倾尽全力的支持三哥,无论做什么,或是要付出什么。 福三说了,边军的苦,是因为楚擎杀人杀的少。 因此楚擎抓了很多人,想要杀了他们,福三又说,楚擎杀的再多,也赶不上人心变坏的速度,肯定是要杀,但是杀死他们的,应该是公道,而不是某个人。 所以,三哥要状告这些人,就在天子脚下,就在无数百姓眼前,就在所有世家所有官员面前,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去死! 第1032章 关于梦 日月交替,天地间有黑有白。 世道轮回,世道间却黑白模糊。 人心混淆了黑白,黑白无法界定,注视着模糊的黑白,最终被吸引,非要挑个不同出来,只会变的疯癫,这世道,不能思考,不能注视,思考了,注视了,就会癫狂。 一滴墨,滴入清水之中,清水变的污浊。 一滴清水,滴入墨中,墨,还是墨,黑的刺眼,一丝光芒都照射不进去。 福三,就要化为这一滴清水,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想要让这墨,变的黑白分明。 众人再次上路,三哥翻开了许久不曾动过的《昌律》,细细品读着上面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楚擎则是和昌贤以及南宫平交头接耳。 “洗牌,洗来洗去,还是那几张牌,南宫玺,一人之下,贵为宰辅,也不过是发牌人罢了,制定规矩的,是天子,可即便是天子,也无法随心所欲。” 楚擎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所以我要和你们,一起改变一些东西,不是规矩,不是多少张牌,或是牌的内容。” 南宫平重重的点了点头。 昌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笑道:“说,哪不懂。” “楚师,牌是什么?” 楚擎:“…” 给了昌贤一个白眼,楚擎看向南宫平:“我都这么高大上的讲述这件事了,这家伙居然不知道牌是什么,阿平,告诉他,什么是牌。” 南宫平微微一笑,看向昌贤:“殿下,我也不知。” 昌贤无语至极:“你不知道点什么头。” “大致知晓楚师的意思。” 昌贤没好气的说道:“本王也知晓楚师的意思,就是不知这牌是什么牌,可是赌坊之中的那些牌令。” 楚擎装模作样的说道:“以后别在南宫平面前称本王,叫师弟。” “哦,学生记下了。”昌贤嘿嘿一乐:“那楚师,学生与皇兄,谁是大师兄。” “太子就是这么一说,管我叫楚师,可我和他没有师徒关系,就你们两个算是门生吧。” 昌贤极为得意:“那学生就是大师兄。” 楚擎将怀里的灵狼直接抛给了昌贤:“抱会,这玩意死沉死沉的。” 灵狼吓了一跳,在空中伸直了四肢,呜嗷叫了一声。 昌贤接住灵狼,使劲揉了揉这小玩意的脑袋,嘿嘿傻乐:“儿时在军营,父皇也送过学生一只小狼。” “后来呢?” “后来军中没了吃食,父皇给狼烤了。” 楚擎:“…” 昌贤撅着嘴:“那时学生哭了,父皇就安慰学生。” 楚擎微微一笑,幻想着黄老四柔情的一面:“怎么安慰的。” “说不要哭了。” “然后呢?” “然后学生还哭。” “再然后呢?” “父皇给了学生两脚。” “这…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昌贤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父皇,历来是宠着大哥的,从未打过大哥,只是打我。” 楚擎耸了耸肩。 “这种事,没法说,很多爹娘就是这样,面对孩子,不可能同样的好,肯定是有差别的。” 一旁的陶少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昌贤难得提起了幼年的事,喃喃道:“父皇说,大哥将来是要做太子的人…” 南宫平神色微变:“那时还在封地,这应是…应该十余年前的事,十余年前,陛下就有问鼎大宝之心?” 一旁看热闹的陶蔚然乐道:“哪个皇子,不想问鼎大宝。” “可那时太上皇还未登基,亦是皇子。” 楚擎笑道:“陶胖子说的是,哪个皇室子弟,哪怕只是世子,只要体内流淌着皇家的血脉,谁不想问鼎大宝。” 昌贤认真地说道:“学生就不想。” “那是现在的你。” 昌贤讪笑一声,提起了从前的事,小脸羞的通红。 楚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和我说说,当时你怎么想的,真要是做上了皇位,你会干什么?” 昌贤也是个逗逼,直言不讳的说道:“先夺了秦罡的兵权再说。” 楚擎一脸懵逼:“为什么?” “秦将军军功太盛,军中威望无人能及,那时学生想着,倘若他老老实实的交了兵权,就让他在京中颐养天年,若是不交,那就寻个罪名捉他下大狱。” “你可真损。” 昌贤毫不在意的继续说道:“夺了他的兵权后,再去打昌承恪,灭了三王叔。” 一旁的肖轶侧目看了眼昌贤,暗暗点头:“殿下果然是有大志向的人。” 提起这些破事,昌贤兴致勃勃:“楚师,学生还做梦呢。” “做什么梦。” “就是您第一次出关时,学生担忧您,整日睡不安稳,发了梦,梦见您在草原上出了事,又梦到学生登基为帝了,坐上龙椅后,学生就发兵寻找三道隐门的山门,让他们将您带回来,那些杂毛老道说带不回来,学生一怒之下,让带兵的将军将三道隐门的山门都毁了。” 楚擎哈哈大笑:“梦的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还有,你找三道隐门做什么?” “学生也不知,有时总做怪梦。” 一说起“梦”字,林骸也来劲了:“少爷,末将也梦到过些事情,就是之前和您说的,梦到在海上,无忧无虑,驾着大船,好不快活。” 陶蔚然接口道:“说出来你们或许不会相信,我也梦到过一些事,在梦中,家姐被人骗了,家里的产业都被夺了,我倒是成了个知州,可却是个毫无官声的知州,梦中的事,乱的很。” 陶少章插口道:“妹夫,愚兄也做过莫名其妙的梦。” “梦见什么了?” “在梦中,愚兄这少卿做的好好的,也不知是因何,被大妹带着我陶府上下跑进了山林之中隐居,终日与猛兽为伍,真是莫名其妙。” “梦都是这样,乱七八糟的,不能深究,我也做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想灭了瀛贼吧,前几日还梦到一个der呵的小子带着一群不认识的家伙,跑到了东海,和一群穿的和瀛岛浪人似的家伙满哪砍官军,砍官军,这不就是叛乱吗,其中有个黑瘦的小子,扛着个陌刀,一个砍好几十个,从船头砍到船尾,给我羡慕坏了。” 大家哈哈大笑,果然是梦,能耍陌刀已经很厉害了,扛着陌刀砍死几十个,那可不是一般军伍,万中无一的熊罴之士。 众人说说笑笑,很快天就黑了,来到了距离京中最近的一处县城,青州。 城门早已打开,青州县府张广带着一群属官们站在城外,明显等候多时。 楚擎一夹马腹,哈哈大笑的冲了过去。 “老张,恭喜你,快高升了,将你城中所有的戏班,带到望原城,找绿珠给你谋差事,待满三年,我不死,你就升任知州。” 和楚擎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广仰着脑袋,满脸写着问号。 青州县知州张广,楚擎一路走来,为数不多的清廉父母官,之前离京远赴边关时,青州也是第一个歇脚处,县中皆是戏班,张广初见楚擎,哆哆嗦嗦,说话都说不明白,但是一听闻楚擎要雇佣百姓唱戏,双眼亮的吓人,瞬间化身为保险推销员,这种官员,才是昌朝需要的人才。 第1033章 掐、撕、喷 楚擎溜溜达达的走,却不知,京中早已是硝烟弥漫。 所谓痛打落水狗,不过如此。 在京中,在京中不少世家与文臣的眼中,楚擎现在就成了落水狗。 天子能夺了楚擎的三道监监正,就能等他回京夺了他千骑营大统领的职。 楚擎这还没回来呢,各种罪状已经被罗列在了文臣的口中。 这几日但凡上朝,就有人弹劾楚擎。 先是监察使,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番,然后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再然后就是一些大佬了。 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每次准备弹劾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看了眼邱万山。 这种感觉,很刺激,弹个人都得提心吊胆,深怕自己刚说完,邱万山走出来,来了个“臣附议”。 众所周知,邱总,附谁谁死。 朝堂是战场,民间也是如此,在陶若琳的指挥棒下,百姓骂的那叫一个狠,谁弹楚擎,谁的名声就臭。 不过这些官员也索性放开了,臭就臭吧,想升官,名声好有名声好的办法,也有名声不好的法子,不管怎么样,人至少能活着,可要是弄不倒楚擎,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名声。 楚擎人不在京中不假,但是千骑营在京中,江月生在京中。 弹的差不多了,朝臣将炮火对准了江月生。 弹楚擎的时候,这群人还稍微含蓄一些,总怕邱总蹦出来,喷江月生,那直接解放天性了,花样百出,光是罪状就罗列出了大大小小四十多条。 每一日,上午的议政殿中,君臣就在朝喷中这么度过,所有人都在喷,互喷,说是颜面扫地都不为过,弄的和后世国外的参议院似的。 楚擎也有朋友,保楚擎的人,由卫长风和陶瑸带头,喷楚擎的人,是以柴元思为首,经过几日的较量,卫长风这边已经隐隐落入了下风。 其实这种撕破脸皮的朝争,说是不死不休都不为过,对这些世家来讲,我们喷楚擎,谁保他,就连谁一起搞,甭管你是太子少师还是户部尚书。 可这次摆明车马的在朝堂上撕逼,却没有伤及无辜,至少这群人只是将炮火对准楚擎、江月生以及千骑营。 至于原因嘛,几乎所有京中世家都团结到一起了,肯定不会是因为怕一个尚书,而是因为邱万山一直没吭声。 大家并不觉得邱万山是想置身事外,按照历史经验来看,这家伙肯定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所以情况就很逗,都知道邱万山会出手,也都知道邱总出手后,肯定有人要倒霉,而且不止一个人,这也就导致了这些官员和世家们,都在为自己祈祷着,希望被邱总惦记上的,不是自己。 事实上他们想多了,邱总真的没准备搞谁,他只是在记录名字,记录所有世家、官员、各种型号大儒的名字。 从知道军报的那一刻开始,邱总就明白了,楚擎已经出师了,出师的楚擎,扔个饵,就等这群人上钩呢,邱总则是怕有遗漏,这这些的上钩的“人名”全记下来。 楚擎人还没回来,大家喷是喷,没太多办法,千骑营呢,是天子亲军,大家也不敢喷的太狠,但是江月生,那是真的往死里喷,大致意思就是让天子换个副统领,赶紧让江月生滚,有多远滚多远。 这一日下了朝,江月生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中,拉着一张批脸,叹气连连。 站在书柜旁,伸出颤抖的手,这家伙就和有病似的,右手刚伸出,左手突然摁住了右手,和右手不受控制了一样。 右手伸向的,正是信纸。 “不可,万万不可,再坚持坚持,再坚持,坚持下去,万万不可让福三那狗日的小瞧。” 班房内就一个人,江月生自言自语的,和魔怔了似的。 这几天,他不止一次心生冲动,给楚擎去信,让楚擎赶紧回来,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但是每次想写信的时候,就会想到三哥,一想到三哥如果回京后会嘲笑他一辈子,他就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 江月生憔悴了好多,头发哗哗的掉。 以前他看楚擎搞世家的时候,也没那么难啊,结果换到他这了,怎么这么费劲,别说搞世家,世家现在一搞他,搞的他死去活来的。 就如同今日在朝堂之上,一个监察使蹦了出来,竟然给六年前的事翻出来了。 那时候江月生还在折冲府,一个当地的小寡妇看上了他,然后俩人就春宵几刻了。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而且也过去六年了,结果今日在朝堂上,那监察使也不知道从哪调查出来了这件事,张口就是他人品有问题,闭口就是怀疑他是个采花贼,张口闭口说了一大堆,他不但成了采花贼,而且还成为了人品有问题的采花贼。 长长的叹了口气,江月生继续怀疑人生。 其实也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之前楚擎离京的时候,世家门欢欣鼓舞,却也不敢再如以前那般肆无忌惮。 而江月生成了副统领后,借着楚擎的“余威”,没少收拾世家。 这也给他造成了一种错觉,世家挺好欺负的。 这根本不是世家好欺负,而是世家总怕楚擎回来。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世家早就蠢蠢欲动,加上天子给楚擎三道监监正的官位夺了,世家哪还能惯着江月生。 值得一提的是,天子松口,让楚擎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怕楚擎给钱都败坏光了,一看去边关也没干出点成绩,钱还都花光了,那老四能乐意吗。 “为何呢,究竟是为何呢?” 江月生死活想不通,楚擎在京中的时候,世家怎么就没用对付自己的方法对付楚擎? 也正是因为世家没这么搞过楚擎,江月生没什么经验,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还是身在局中的缘故,江月生也不想想,现在世家玩的是人身攻击,专往道德人品上泼脏水,那以前可不是没办法这么对付楚擎吗,因为楚擎的人品和道德已经没有下降的空间了,这种攻击方式,全部都是miss,直接免疫了。 就如同今日监察使说六年前小寡妇那件事,对付江月生好使,这要是对付楚擎,楚擎都得乐呵呵地冲着朝臣们一一拱手,来一句各位见笑了。 而且坊间和士林的反应也会不同,大家不会骂楚擎,因为他们觉得楚擎就是这么个人,活畜生嘛,他不招惹小寡妇,谁招惹? 正当江月生又有些想要写信的冲动时,一个探马快步走了进来。 “统领。” 江月生面色一变,下意识叫道:“叫本官副统领,副统领,不要叫统领,千骑营,只有一个统领。” 探马一脸懵逼,不知道江月生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江月生也是老脸通红,觉得自己脑袋上顶着“统领”二字,都给千骑营丢人。 “怎地了,说。” “凉使使团入了关,边军护送,今夜就会入京。” “凉贼使团?”江月生猛皱眉头:“入京作甚?” “不知,只是郊城的兄弟们飞鸽传书,兄弟们也应是不知内情。”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探马匆忙跑了进来,慌慌张张。 “大人,大人完蛋啦。” 江月生面色一惊:“陛下要夺了我的官身?" “不,不不不,不是大人您完蛋啦,是楚大统领,不不不,也不是楚大统领,是楚大统领,楚大统领回来啦。” 江月生面露狂喜之色:“这么快?” “是,都到青州了。” 江月生哈哈大笑:“好,回来的好,本官开心,开心至极啊。” “大人,您开心的太早啦,楚大统领沿途回京,抓了三百余人,皆是地方官员与世家中人。” “扑通”一声,江月生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继续陷入怀疑人生之中。 第1034章 人未归,心先乱 知晓凉人使团入京,江月生应该入宫禀报的。 但是还有一个消息,楚擎抓了三百多人。 江月生瘫在凳子上,双目无神。 探马不由问道:“副统领,您不入宫么?” 江月生只是那么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累了,毁灭吧。 俩探马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同时叹了口气。 二狗子到底是不如楚大人啊,以往知晓使者入京,楚大人一蹦三尺高,直接带着人去鸿胪寺找茬去,再看二狗子,屁都不放一个,和死了似的。 江月生真的是心力憔悴,憔悴的不要不要的。 实际上这并不代表江月生能力不行,更不是格局不够,归根结底,还是楚擎的问题。 以前楚擎没遭雷劈的时候,千骑营也混的好好的,陈言为主,江月生为辅,千骑营虽然穷,但是本职工作做的也不错。 陈老九也是个没溜的人,总是玩消失,他不在的时候,还不是二狗主持大局。 所以说正常来讲的话,江月生是可以独掌千骑营的。 可错就错在千骑营跑偏了,自从楚擎上任之后,那就和没了牵引绳的哈士奇似的,带着千骑营在别人完全看不懂的道路上和脱肛的野狗一般撒腿狂奔。 以前千骑营,就是趴墙根,现在呢,天天招摇过市,和昌京管理综合行政执法似的,做事也高调,江月生这才接手三个月左右,头发是一天比一天少。 不管怎么说,该入宫还是得入宫,江月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班房,随便找了匹马,生无可恋的入宫了。 到了皇宫,进了敬仪殿,江月生已经做好挨喷的准备了,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果不其然,日常震怒的黄老四龙颜震怒。 “你是干什么吃的,饭桶,大饭桶,抓了三百多人,皆是官员,皆是世家中人,你竟一无所知?” “臣,知罪。” “知罪知罪,日日知罪,混账,混账透顶。” 黄老四一把拍在书案上,火冒三丈。 江月生满面苦涩:“臣,知罪,还请陛下责罚。” “责罚,自然是要责罚的,你这饭桶,这么大的事,丝毫不知,真是气…” 黄老四破口大骂到了一半,突然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孙安:“对了,险些忘记了,让宫中的匠人将韬武殿的木床修一下,这几日睡着咯吱作响。” “老奴记下了。” 黄老四说完后,又一指江月生,大骂道:“你这统领,究竟是如何做的,楚擎为何回京,你不知,为何抓了那么多人,你亦不知,就连凉人使团…” 又是说了一半,黄老四扭头:“莫要忘记询问一下匠人,能否再打制一张圆床,太上皇也稀罕的紧。” “是。” 江月生低着脑袋,感受到了恶意,满满的恶意,这个世间,就没一处不充满恶意的,你骂我就骂我,能不能用点心,能不能尊重点人? “江月生,你这…”黄老四一挑眉:“刚才骂到哪了?” 江月生面无表情:“就连凉人使团。” “对,就连凉人使团为何入京,你还是不知,蠢货,饭桶,愣着作甚,还不快去查,一刻钟之内,查不出来,罚你三个月俸禄。” 江月生依旧面无表情,施了一礼,倒退着出宫了。 二狗子一走,黄老四面色一沉:“老十,不声不响的就这么回来了,这是为何?” “老奴不知。” “凉贼使团,毫无缘由的,入了京,又是为何?” “老奴不知。” 黄老四冷冷的望着孙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 老太监低着头:“老奴虽然不知,但是老奴甘愿被罚三个月俸禄。”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怒吼道:“你当朕是在说玩笑话不成,抓了三百余人,皆是官员,或是说皆是世家中人,此事必然会闹大,你以为朕,就惦记你那点俸禄?” 老太监连连请罪,没想到老四这格局,一下子高了起来,终于算是有点正事了。 黄老四气呼呼的说道:“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以为朕与你说笑,惦记你那俸禄,孙安,你真是令朕好生失望。” “老奴知错。” “你以为朕与你发火,就是为罚你那三个月俸禄?” 孙安老脸通红:“是老奴小人之心。” “哼,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 目的达到了,老四也开始思考正事了,淡淡的说道:“这老十回来,朕倒是不知为何,不过这凉贼使团…” 顿了顿,老四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看来这凉贼,是不会大举攻昌了。” “陛下的意思?” “老十虽是不通军阵,却不会因凉贼兵临城下而跑回京中,他虽圆滑,又是软踏踏的性子,可决然不是临阵脱逃之人,加之凉贼使团入京,想来,是不会兴刀兵了。” 顿了顿,老四略显郁闷的说道:“去追江月生,让他派人拦住楚擎,勿要回京了,如今这些朝臣对他喊打喊杀,待朕想出法子保全了他,再让他回来吧,还有一事,人不在京中,不安全,让派去的人询问楚擎,要不要将银票先送回京中,免得在京外遇到了贼人或是出了岔子。” 孙安应了一声,赶紧追出敬仪殿。 老四对老十,没话说,这是真的宠,当然,钱也是真的要。 可惜,黄老四并不知道,楚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岂会不回京,之所以在路上磨磨蹭蹭,就是为了让凉人使团先行入关。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老四又派小太监去南宫府给宰辅南宫玺叫到了宫中,君臣二人谈到了凌晨,都找不到太好的办法保全楚擎。 南宫玺离宫后,老四又去了昭阳宫。 太上皇正在逗一头小豹子,小豹子见到老四来了,呲牙咧嘴,然后被老四一脚踹出了五米多远,半晌没爬起来。 “老十回来了,估计也就明日或是后日就到京中。” 太上皇面露大喜之色:“孩子回来啦?” “朕命人将他拦住。” “为何?” 老四三言两语将情况一说,父子二人愁眉苦脸,都被难住了。 “这孩子,昏了头不成,好端端的,写了这么一封军报,真是令人头痛。” 太上皇有气没地方撒,见到刚爬起来可怜巴巴的小豹子过来了,也给了一脚,气呼呼的说道:“冒功,倒也不是不成,可这功劳,假的厉害,草原上的王子都他娘的被他杀光了,他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么。” “说这些又有何用,朕想着,若不然…” “怎地?” “昭告天下,老十,是姑母之子,天潢贵胄!” 太上皇瞳孔微缩:“可福灵还没寻着,若是弄差了,该如何是好?” “那就先说是你年轻时的风流债,楚文盛非是他亲生父亲。” “去你娘的。”太上皇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老四的后脑勺上:“你他娘的借武安之手除了老子是也不是!” 黄老四揉着后脑勺,乐呵呵的说道:“勿要担忧,朕多派些禁卫保护你就是。” “滚你娘个蛋!” 太上皇走到台阶旁,抄起酒壶:“朕不管,无论如何将楚擎保下来,天下间,就没这么好的孩子了,他要是出了事,老子就造反,推翻你个昏君。” 角落里正在喂小老虎的华妃娘娘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昌朝摊上这么两个玩意当皇帝,也不知道还能延续多久。 第1035章 一拍即合 楚擎要回京的消息,倒是被瞒住了,可先行入京的凉人使团,却搞的人尽皆知。 第二日一大早,柴元思派少卿带着属官,跑去北门迎接使团。 倒不是没气节,而是应有的礼仪,换了昌朝使团去金狼王大汗,金狼王大汗那边也得派人去城门口迎接,如果他们有城门的话。 凉使八十一人,边军四百人,送到了城门外。 鸿胪寺的官员刚出城,四百沉默的边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扬鞭声声,奔入了月色之中。 边军,超酷的,不需要和任何人客套。 主要是他们的马腹下面挂着凉的兵刃和甲胄,他们怕走的晚了有人朝他们要。 再看那八十一个凉使,骑在马上,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 ̄皿 ̄) 领头的叫阿史那,精通汉话,包括他在内,这些凉人那嘴脸,就和谁都欠他们一百万贯钱似的,都懒得和鸿胪寺的人客气,就这么入京了,去了鸿胪寺安排的番馆。 路上他们也道明了来意,要见昌朝皇帝,也就是小老帝昌承佑。 按照规矩,他们应该先学觐见天子的礼仪,不过这些凉使很横,说就待几日,见天子,要谈两国是战是和之事,没那么多功夫墨迹。 凉人很狂,鸿胪寺的官员,更狂,只不过他们是欣喜若狂。 是战是和? 这四个字,让他们欣喜若狂。 都知道凉戎要大举攻昌,如果能议和的话,能够在他们鸿胪寺官员的操办下议和,那就是大功一件。 凉人刚安顿好,鸿胪寺寺卿柴元思,亲自来到番馆院落,拜访阿史那。 穿着官袍,身材壮硕的柴元思来到了正堂,面露如沐春风的笑容。 “本官柴元思,鸿胪寺寺卿,贵使一路舟车劳顿,本不应深夜打扰,不过听闻属官道明了贵使的来意,有些事想要询问一番,明日也好禀明我大昌天子。” 正使阿史那是个老头,六十多岁,精瘦精瘦的,还黑,面带几分戒备之色。 “我叫阿史那,金狼王最忠诚的伙伴,金狼大帐的赤颜首领,凉戎国师。” 柴元思神色剧变,连忙再次施了一礼:“原来是阿史那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先说赤颜,在凉戎那边,部落首领叫做那颜,很多部落结盟后,或者统一追随金狼王,对他们发号施令的,就叫做赤颜,换了昌朝这边,基本上就是宰辅的意思了,如果金狼王是天子,那么这个赤颜就是宰辅。 再说国师,别看是游牧民族,人家也自称“国”的,这个国师大致意思就是宗教领袖,如果昌朝这边儒家也算是一种宗教的话,那么这个阿史那就算是大儒中的大儒,官职的话不好说,类似于国子监祭酒,不过还有实权。 这就等于是说,阿史那算是凉戎那边的二号人物,一人之下,金狼王在上,他在下。 柴元思面色涨红。 他就看到一件事,诚意,满满的诚意,他是决然没想到,凉戎那边的二号人物竟然亲自来了。 阿史那精通汉话,也精通汉家礼仪,面色带着几分戒备,却依旧以主人的身份泡了茶,递给了柴元思。 双方落座,阿史那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几日可以见到你们的皇帝。” “本官是鸿胪寺寺卿,自会安排此事,只是想问,贵使见我大昌天子,所为何事?” “与你们打,或是不打,打,凉戎铁骑,踏破你们的城关,不打,我们可以修好,如同以往那般,两国修好。” 柴元思心跳加快,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议和,可有条件?” “有。”阿史那的眼底掠过了一丝笑意:“我们,要两个人。” “何人?” “捉狼军的头领,那个黄沙魔鬼,还有一个大汗的万夫长,捉狼军抓了我们的人,他们误以为,那是我们的王子,并不是,他只是金狼王大汗最喜欢的万夫长,这两人,交给我们,我代表我们的大汗,与你们议和。” “捉狼军统领?” 柴元思想了半天,神色微动:“可是姓楚?” “我不知道,你们的商人,说他是你们边关的军器监监正,大汗,要他,要他血债血偿!” 柴元思不明所以:“血债血偿,这是何意?” 柴元思这么一问,阿史那反倒了愣住了,狐疑的望着前者:“你们的朝廷,不知道他在草原上,做了什么,你们,没有军报,没有口信吗?” 柴元思微微笑道:“倒是有,这楚擎,大言不惭,说是阵斩了你们多位王子,还说抢夺了你们的粮草,惹的朝廷诸多同僚大笑不已,如今,朝廷已是夺了他的官职,以冒功之…” 话说到一半,柴元思连忙住了嘴,毕竟是各为其主,这种事没必要和对方说。 可阿史那瞳孔猛的一缩,脸色极为莫名,试探性的问道:“他是,骗子?” 本来对楚擎就没什么好印象,柴元思也没什么顾忌:“不错,这冒功之嫌,已是坐实,朝廷派人去了边关将他带回,带回京中治罪,应是月余左右就会到达京中。” 阿史那脸上闪过了一丝狂喜之色,连忙说道:“将他,还有他抓的人,送出边关,交给我们的人,我们,议和。” 柴元思瞬间激动:“此话当真?” “当真,国书,我带来了,我,代表我们的大汗,与你们的国家议和,重归于好,如同兄弟一般,如同以前,我们互不侵犯。” 柴元思到底还不算傻透顶,不由问道:“你们为何要楚擎,还有贵使刚刚所言,血债血偿,又是何意?” 阿史那装作一副极为气愤的表情说道:“他带着捉狼军,屠杀我们的牧民,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牧民,割了他们的脑袋,如你所说,冒充军功,说是王子们的头颅,还抢夺了无辜牧民的粮草,带入你们的城中,说是我们游骑兵的粮草,他是骗子,你们昌朝的骗子,也是敌人,我们凉戎的敌人,因为他杀了无辜的牧民,我们要他,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柴元思霍然而起,冲着阿史那施了一礼,激动的都哆嗦了。 “此事,包在本官身上,三日内,贵使上朝,你我联手,让他这奸诈嘴脸,暴露在世人面前!” 第1036章 畜中畜 这一夜,柴元思和阿史那唠了大半宿,越聊越投机。 柴元思彻底放下戒备,说楚擎的军报,写的做咩,这死扑街带着马仔出关,杀了你们的牧民就收工讲大话,九唔搭八,当我们系低能儿,唔话得,搞他喽,这次一定搞的这烂仔底裤都不留,帮你搞掂啦。 阿史那连连点头,哎呀我去,哥们你是不造啊,就你说的这犊子,成不是人了,跑俺们草原那嘎达,逮着牧民就磕,这给俺们大汗气的,都气抽抽了。 柴元思对牧民们悲惨的遭遇表示遗憾,说莫要急么,看他那窝怂式子,让他浪,弄他。 阿史那也表达了谢意,那说好了嗨,明个上朝,你卷死这个瓜娃子,看他那宝挫挫的样子,还猖狂不得,马了个扳机,让你们的皇帝老汉儿,抄他的滴家,狗日的仙人板板,抄滴瓜娃子摇裤都剩下不得。 柴元思拍了拍胸脯,哦了! 阿史那心满意足,必有特佛! 天快亮的时候,柴元思离开了鸿胪寺,却未回府,而是去了几家府邸。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一双睿智的双眼注视之下。 直到柴元思回了柴府,那双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睿智双眼,双眼之下的鼻子,鼻子下面的嘴巴,勾勒出了一丝微笑。 “柴元思,本官就知你想要兴风作浪,果然如此。” 江月生冷笑连连,身旁的两个探马满面佩服之色。 其中一个探马问道:“大人,既知道这柴元思又是见了凉使,又是找了许多世家,兄弟们下一步该如何?” 江月生依旧冷笑。 另一个探马问道:“大人,柴元思和凉使说了什么,与世家,又说了什么?” 江月生还是冷笑。 俩探马对望一眼,明白了。 二狗子,啥也不是。 是,暗中跟踪人家了,也知道对方见了谁,什么时候见的,问题是有个屁用啊,你知道人家说什么了吗,知道人家预谋什么了吗? 江月生冷笑了半晌,大手一挥:“回去。” “这就回去?” “回去睡会,一会就上朝了。” “可大人,咱还不知道那柴元思预谋了何事。” 江月生的笑意越来越浓。 本官,虽不知道那柴元思预谋了什么,但是本官可以确定,一会上了朝,本官…铁定是会挨骂的! 二狗子已经习惯了,习惯这种被蒙在鼓中的感觉,习惯挨骂的感觉。 可江月生心里很清楚,无论是楚擎还是黄老四,都是为他好。 楚擎不提前告诉他,是怕他妄动,得罪了世家,容易折里面。 黄老四喷他,其实也只是喷他罢了,这种喷,很浮夸,也很简单粗暴,像将军喷军伍,而不像是天子对待臣子,也同时让江月生感受到,眼前的天子,还是当年那个马上将军,还是那个出生入死的同袍,怕就怕不喷他,如同对待其他臣子那般,看不透,说不清,真的成了君君臣臣。 反正江月生是这么想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想的也对,黄老四的确是没拿他当外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扣他俸禄,老四是讹谁的钱越多,越把谁当好朋友。 至于楚擎,纯纯就是懒,想一出是一出,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五个时辰,哪有时间写信告诉他事情始末。 都知道凉使昨夜入京了,还有不少人得了柴元思的口信,世家与文臣们,觉得天堂之门为他们打开了,过了今日,京中,再现一片艳阳天,过去的,终究要过去,他们会彻底摆脱被楚擎支配的恐惧! 其实都到了这时候,这些世家和文臣们,还是低微的。 他们不奢望楚擎死,没了官职就行,你就继续当你的活畜生,我们绕着你走,你也没权利管我们,咱们各自安好吧。 但是有一人,是真心让楚擎死,想的不要不要的,做梦都想,那就是柴元思。 想要楚擎死的柴元思,直接带着阿史那与徐世卿二人待朝了。 快到上朝的时候,柴元思让太监给孙安叫来了,报了阿史那的身份,又说了徐世卿今天必须见天子,孙安回去寻了老四,老四也极为错愕,没想到阿史那的来头这么大,人都来了,只能点头。 击鼓,甩鞭,文武入朝,阿史那与徐世卿,也进入了议政殿中。 随着一声开朝,六部与尚书省没有急于出来水字数,柴元思迫不及待的走了出来。 “陛下,昨日凉使入京,事关重大,臣这才将金狼帐赤颜首领、凉戎国师、凉戎使团正使阿史那带入宫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文武们面露警容,没想到凉戎的国师和宰相竟然来了,也不怕被某个爬墙眼的给攮死。 黄老四面容冷峻,双目如同刀子一般望着阿史那。 这个名字,他知道,不止是他,太上皇,也知道。 两代皇帝,爷俩,如果有一个凉贼必杀名单的话,第一位就是阿史那,金狼王大汗排第二。 不少在边军混过的将领,包括秦罡在内,个个咬牙切齿。 阿史那,金狼王大汗的首席谋士,凉戎数次对昌用兵,几路大军,必有阿史那独掌其一,用兵极为狡诈阴险,无所不用其极,不知多少边军儿郎死在了此人手里。 就如同十四年前,阿史那收买关中商队,让商队将得了疫病的牛羊马匹送到关中,导致边军战马急缺,很多出关军伍,只能步战,以步对骑,结果可想而知。 今日黄老四日常没佩戴玉冠,阿史那却很恭敬,施了草原大礼。 “阿史那,代草原金狼大汗,祝福昌朝皇帝,健康,安乐。” 黄老四虽然挺没溜的,但是在臣子面前,这皇帝还算是像模像样,微微颔首:“朕问你,入京见朕,所为何事。” 阿史那扭头看了眼柴元思,后者微微一笑,随即朗声道:“陛下,昨夜臣与凉使详谈了一番,关于边军军报,关于三道监监正楚擎书写军报…一派胡言,字字虚假,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一语落,陶瑸率先站了出来:“凉使说什么,便是什么,那数月前的军报,铁狼卫大将万夫长,与草原王子,又是谁的功劳。” 南宫玺深深看了眼老陶,觉得老头挺仗义。 第一次军报入关,南宫平就有了功劳在身,如果现在楚擎完蛋了,南宫平也要跟着遭殃。 柴元思根本没搭理陶瑸,只是低着头面向天子:“所谓阵斩草原王子,不过是草原牧民罢了,至于这牧民入关,是被楚擎所率领的捉狼军所胁迫,还有粮草,亦是抢夺的牧民。” 黄老四叹了口气。 其实他隐隐约约已经料到了,要是冒功的话,也只能这么干。 柴元思话音刚落,徐世卿缓缓跪倒:“陛下,还望陛下为草民做主,楚擎荼毒旬阳道依旧,以募兵之名,强行绑走了草民的孙儿,还有不少本性纯良的少年儿郎,这…这哪是募兵,这是强盗行径,强盗行径啊。” 不少文臣都跳了出来,没的说,往死里弹楚擎,以军报为核心,以冒功为中心,延伸到了募兵,再以边军防务为重心,从多个角度来阐述这件事,翻来覆去一句话,知道老四您稀罕楚擎,不求您弄死他,千骑营这大统领,别让他做了,至少至少,您得这么处理。 这一刻,文臣们想要击掌相庆,大魔王楚擎的末日,终于来啦! 与此同时,宫门旁,牛犇一脸懵逼,望着眼前一群嬉皮笑脸的人,咧着嘴,不停揉着眼睛。 楚擎笑的很阳光,很灿烂:“那群欠削的傻缺,都入宫了吧?” 守门的牛犇终于缓过神来,哈哈大笑,回头大喊道:“快开门,让楚大人进去,哈哈哈,那些狗日的世家,那些世家畜生,他们好日子到头啦,真正的畜生回来啦,哈哈哈哈。” 第1037章 就你是凉使啊 一看真的如柴元思所说,这么多人瞅楚擎不顺眼,阿史那心下大定。 “尊贵的昌朝皇帝,金狼王大汗不喜欢看到战争,渴望过和平,渴望凉戎与昌人永世修好。” 一语激起千层,不少不知内情的文臣面露喜色。 他们不喜欢战争,战争不利于鱼肉百姓,如果能议和的话,再好不过。 “只有一个条件,只有一个,尊贵的昌朝皇帝,将捉狼军的首领,交给我们,大汗,要为无辜的牧民们,血债血偿,将他抓的人,还给我们,我们,拥抱和平,放下弯刀与长枪,我们,做朋友。” 文臣们,激动了。 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就在此时,南宫玺出班,冷声道:“楚擎是否有罪,尚不知晓,即便有罪,也是我大昌子民,交于凉戎是何道理!” 柴元思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宰辅不宰辅了:“南宫大人,铁证如山,本就是罪人,为了两国修好,将他交出去,给凉戎一个公道,有何不可!” 南宫玺刚要准备开口,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 孙安快步走了过去,二人交头接耳一番,老太监面色大变。 黄老四心乱如麻:“何事?” “陛,陛下,千骑营大统领、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四安县子楚擎,萧县县府陶蔚然、边军马弓营奉车都尉肖轶、边军锐士营小旗南宫平、果毅营郎将盛兆军、骁骑营小旗付保卫、骁骑营小旗付永康、马弓营小旗墨鱼、草原凉戎游隼、神草、驼、木日、牙旭、灵狼六部族长暮花,以及…以及琅琊王殿下,就…就在殿外。” 如同一个大手摁了暂停键,议政殿,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只有邱总,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本本。 名字,他都记全了。 黄老四倒不是很意外,他知道楚擎快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这头铁娃不听自己的劝告,不但入京了,还跑到了宫里。 无声的叹了口气,黄老四冲着孙安挥了挥手:“宣。” 一声宣后,议政殿终于恢复了动静,很大的动静,顿时如同菜市场一般,彻底乱了起来。 不少文臣和监察使,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还有一些刚刚出来弹劾楚擎的文臣,悄声无息的退回到了班中,小心脏砰砰狂跳。 这就是所谓的阴影,关于弹劾楚擎这件事,真的给他们造成了很大很大的阴影,每次一弹劾,就有哪个衙署有空缺,到了后期,是整个衙署都空缺了。 现在一看楚擎回来了,哪怕有所谓的“铁证如山”,这群文臣,还是本能的怕,属于是dna动了。 黄老四虽然不意外,但是挺激动,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问问楚擎,在边关,你还花剩下了多少钱? 楚擎,带着一群小伙伴们进来了,右脚迈进了议政殿后,所有人的目光向他看齐,不过楚擎并没有宣布什么事,说他是个大傻… 带着小伙伴们,楚擎目不斜视,径直来到了殿中央,缓缓跪倒。 “臣,楚擎…” 话没说完呢,一声大喊。 “孙儿,辰儿,辰儿你还活着…” 跪在地上的徐世卿老泪纵横,直接扑在了徐天辰的面前。 “孙儿,我的孙儿啊,你还活着,还活着啊。” 一身甲胄戎装的徐天辰很是尴尬。 “平儿!” 又是一声大喊,南宫玺快步走了过去。 “好,回来就好。”南宫玺一看南宫平满面风霜的,心里隐隐发疼。 “章儿,吾儿,吾儿回来啦,为父想死你啦。” 第三声大喊,来自太子少师陶瑸。 陶瑸快步走了过来,激动的不行,来到了楚擎面前:“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陶少章:“???” 议政殿中,瞬间变成了大型认亲现场,乱哄哄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挺感人的,一群老头子老泪纵横,有认儿子的,认侄儿的,以及…像是认儿子实际上是认女婿的。 黄老四一看这场面挺感人,表情极为浮夸,也叫了一声。 “贤儿,朕的皇儿!” 昌贤呲牙一笑,快步来到龙椅面前,缓缓跪倒:“儿臣,回来了。” 黄老四继续演戏:“快,让父皇看看,凑近些,父皇有许多话要问你。” 昌贤满心感动,来到龙椅前:“父皇您问。” 黄老四轻声问道:“楚擎那一千万贯,没花完吧?” 昌贤:“…”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都花完啦?” 历史再次上演,仿佛每次楚擎来到议政殿的时候,大昌朝中枢议政殿,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热闹。 柴元思这一看气氛不对啊,连忙高呼:“陛下,既楚…楚大人回来了,应当面对质一番。” 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京中大魔王,柴元思心里也突突,说不怕是假的,尤其是注意到了楚擎看向自己,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 黄老四直接给昌贤扒拉开,猛然看向楚擎,见到这家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老四,是了解楚擎的,看到楚擎这幅欠揍的模样他就知道,军报的事,楚擎已经收拾好首尾了,肯定会狡辩过去。 “好,老十…” 孙安轻轻咳了一声。 黄老四连忙改口:“老实巴交的楚卿家既然回来了,那边对峙一番,军报之事,与诸臣解释。” 说完后,老四还乐呵呵的冲着楚擎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这是属于“我们的秘密”,就如同陶若琳之前和他对暗号似的,以白眼为暗号。 楚擎一脑袋问号。 我特么刚回来,你冲我翻白眼干什么? 没等楚擎开口,徐世卿突然冲到前者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子:“楚擎,你将老夫孙儿害的如此模样,如此消瘦,满面蜡黄,老夫…老夫和你拼啦!” 楚擎扭过头,冲着身后的暮花努了努嘴:“徐小跑他爷爷,不问个好啊。” 暮花噗嗤一笑,然后又连忙低下头,抿着嘴。 估计就是做梦,暮花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昌人的国度,来到皇宫之中,见到昌朝的大汉。 徐天辰俊脸通红:“阿爷,快放开楚大人。” “孙儿莫怕,有阿爷在,有天子在,有群臣在,我等为你做主。” 一群文臣们,更哆嗦了。 这话,似曾相识。 以前但凡有臣子说出这句话,什么有天子在,有臣子在,你揭露楚擎罪状就行,我们给你做主,然后…然后谁说这话谁就没了。 “楚大人。” 柴元思一直盯着楚擎,见到不过是个少年人,身材也不壮硕,鼓足了勇气,高声道:“军报一事,你要作何解释?” “你是歌姬吧,我和你解释。” 话音一落,楚擎一肩膀给柴元思拱开,随即,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面色莫名的阿史那脑门上。 “就特么你是凉使啊?” “嗡”的一声,刚消停下来的议政殿,再次炸了。 第1038章 多子多孙 楚擎这一巴掌,极为响亮。 在老四眼里,这巴掌,扇出了皇室子弟的霸气。 在武将们眼里,这巴掌,扇出了军伍不怕死的豪气。 可在文臣眼里,这一巴掌,却扇没了大昌朝的气度与礼仪。 “你敢!” 柴元思面色大变:“楚擎,你胆敢在大殿行凶,置天子为何处,置群臣为何处,好大的胆子!” 说完后,议政殿内,很沉默。 柴元思愣住了,转过头,望向齐齐低着脑袋不吭声的文臣们,彻底傻了。 楚擎,他…他打人,他打人了啊,你们一起出来,弹他啊,快弹他啊! 班中的邱万山,都有点可怜这家伙了。 你一个东海佬,跑到京中混饭吃,路子都没趟明白,就敢招惹本官贤弟,傻了不成。 楚擎当殿行凶,有的。 文臣们不敢吭声,也是有的。 可所有在京中混的文臣,都知道,能彻底搞死楚擎的,搞死这个天子亲军大统领的,只有一个人,天子。 在天子发话前,所谓的礼法、昌律、所有的一切,对楚擎,都没太大意义。 这一点,是无数文臣用血买来的教训。 如果楚擎给了凉使一嘴巴子,天子龙颜大怒,那么他们就会出来。 如果天子什么都没说,他们根本不会开口,因为开了口,楚擎不会死,但是楚擎会惦记上他们,得不偿失。 所谓的国朝礼法、殿仪、皇权威严等等,有的,肯定是有的,也无比的重视,但是在楚擎这里,就很模糊,难分界限,大家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了。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傲骨铮铮的,现在他们就剩下傲骨了,皮肉都没了,光剩下骨头了。 甚至不少文臣都觉得,这军报的事,没什么意义了。 楚擎能出现在这里,站在大家面前,如同以往那般嚣张,单凭这一点,大家就觉得军报这个事,应该是弹不倒他了,没有完全的把握,岂会回来,想来,所有边军都被他收买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天子一偏袒,不了了之。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抱希望,至少凉戎那边要议和,楚擎打人家,议和肯定是不成的,就看天子愿不愿意议和了,如果愿意,就要给凉人一个交代。 “楚擎!”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大殿之上,岂能目无律法,混账东西,扣你三日俸禄。” 孙安眼珠子瞪得溜圆。 扣我和江月生的时候,你不都仨月起步吗? 楚擎恭敬的行了礼:“臣知错。” “知错就好,说说,军报之事,可有内情。” 楚擎愣了一下:“内情?” “就譬如,你那印信,被别人盗走了。” 楚擎摇了摇头:“没有啊。” 黄老四沉声道:“或是,或是军报,你写错了字?” “写的对啊。” 黄老四挑了挑眉:“那被人掉包了呢,这个总该有的吧?” 文臣们齐齐叹了口气。 拉到吧,赶紧散朝吧,没什么意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这还议个毛议,老四你还能有点底线了吗? 知道楚擎有些困惑,邱万山出班,冲着楚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楚擎嬉皮笑脸的,当着群臣的面,大大咧咧的说道:“邱哥,我回来啦,想我没。” 孙安又咳了咳嗓子。 “这楚擎!”黄老四突然面露怒色,低声道:“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孙安心里咯噔一声。 不错,君臣面前,楚擎就这么嬉皮笑脸的,和在自己家似的,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臣子面,太不像话了。 黄老四这次是真的有点怒了,咬牙道:“朕这么思念他,他一来,都未和朕说过几句话,却和那姓邱的眉来眼去!” 孙安:“…” 黄老四微微哼了一声:“这姓邱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可要让老十离他远一些。” 龙椅旁垂着首的昌贤一脑袋问号。 老石是哪个? 邱万山根本没注意到黄老四的目光,对楚擎施了一礼:“楚大人有所不知,你入殿之前,天子与我等议的是军报之事,鸿胪寺寺卿柴元思、监察使柳祝、吏部…” “邱万山!” 文臣之中突然暴喝一声,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大叫道:“莫要含血喷人,下官何时弹劾楚统领了!” 邱万山笑的有些瘆人:“本官,何时说你弹劾楚统领了。” 老头见到楚擎皱眉望了过来,顿时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楚统领辛苦了,边关而归,辛劳,辛劳。” 楚擎懒得搭理这老头,又看向邱万山。 “楚统领,关于军报之事,鸿胪寺寺卿柴元思,与凉使,言说你与边关诸位将军的军功,实为冒功,阵斩的非是草原王子,而是牧民,无辜牧民,又抢夺牧民粮草,鱼目混珠为战阵斩获,至于牧民入关,更是被你胁迫。” 所有人都看向了楚擎,即便不少人知道这家伙有备而来,却依旧好奇,好奇他怎么圆过去,连黄老四也是如此。 “对了,还有一事。”邱万山笑道:“凉戎,说是要议和,不过却是有一条件,那便是将你交出去,还说你抓了一人,一位草原上的统军将领,将你二人送至草原,凉戎便可议和。” “噗嗤”一声,轻笑声传来。 不是楚擎,而是徐天辰。 徐天辰这一“噗嗤”,南宫平也乐了,然后就如同会传染似的,楚擎带来的这群人,都如同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极力忍着笑意,却又忍不住,憋得很难受。 徐世卿瞪了一眼徐天辰:“注意朝仪!” 徐天辰悄声道:“阿爷,您能别说话吗,怪丢人的,您站我身旁。” “孙儿,你这是怎地了,那楚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徐世卿挠了挠额头,有些搞不清情况了。 柴元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却不知哪里不对劲儿,厉声道:“你等何故发笑,有何可笑的!” 楚擎深深看了一眼柴元思,好奇的问道:“你平时就这么勇敢吗?” “你是何意!” 楚擎没理他,而是来到了面色极为莫名,又羞又怒的阿史那面前。 “我,冒功是吗,你说的?” 阿史那一咬牙,梗着脖子叫道:“就是你,屠杀我凉戎牧民!” “嗯,继续说。” “你还抢了牧民的食物,是你,是你带着捉狼军,在草原上行滥杀无辜,金狼王…”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大逼兜子,结结实实呼在了阿史那的脑门上。 君臣皆惊,南宫玺也看不下去了:“楚统领,君臣面前,成何体统。” 楚擎目不转睛,还是盯着阿史那:“重说。” “你…”阿史那叫道:“你带给我的屈辱,有一日,我一定…” “啪”,还是一个大逼兜子。 这一次,连黄老四都看不下去了,高声道:“要打出去打,议政殿中,成何体统,打完了再进来!” 楚擎冲着老四告了一声罪,又看向阿史那:“最后一次机会,重说,要不然,就留在昌京吧。” “楚擎!”柴元思大怒:“你胆敢威胁凉使!” 将军们紧紧攥着拳头,激动的面红耳赤。 解气,太解气了! 阿史那紧紧咬着牙关,怒到了极致,甚至想要在这里与楚擎同归于尽。 “大王子,在我手里,我…”楚擎微微一笑,语气很温柔:“会让他生很多很多孩子,很多很多的孩子,与草原各部女子的孩子,然后,将他们抚养成人,送回草原,还有拓跋乐,拓跋一族的孩子,也会有许多许多,送回草原,送回你们的地盘上,根据草原王子守恒定律,杀多少,我还会去多少,不,翻倍,翻数十倍。” 阿史那闻言,瞳孔扩张到了极致,脸上瞬无血色。 “扑通”一声,阿史那,瘫坐在地,望着楚擎,如同望着一个魔鬼,身体,瑟瑟发抖,满面惊恐之色。 楚擎语气依旧轻柔:“说啊,我,是如何冒功的。” “你…你杀了…杀了草原…草原上的所有王子,八人,八位王子,都…都是你杀的。” 一语落毕,没等君臣们反应过来,阿史那突然爬了起来,跪在楚擎面前,弯下腰,亲吻着楚擎的靴子,泪流满面。 “尊敬的勇士,恳求你,阿史那代金狼王,代草原所有子民,恳求你,放过凉戎吧,恳求你,恳求你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凉戎吧。” 君臣,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楚擎微微弯腰,拍了拍阿史那的脑袋:“站起来,好好说,告诉大家,我楚擎,在草原上,都做了什么。” 黄老四霍然而起:“楚擎,你老实告诉朕,果真是阵斩了数位王子?!” “是啊。”楚擎也有点发懵:“第二封军报的时候,就杀了不少,不是都让人将军报送回京中兵部…” 话没说完,秦罡突然叫道:“什么军报,本将什么时候撕军报了!” 楚擎:“…” 第1039章 论功行赏 没人在意秦罡在那说什么,所有人都看着楚擎,看完了楚擎看阿史那,看着这位草原宰相追着楚擎的靴子亲。 楚擎很嫌弃,一脚给阿史那踹倒。 没人叫唤了,所有人都是大脑一片空白。 黄老四面色涨红:“当真,当真如此,草原王子,草原王子,当真被…” 楚擎微微一笑,低头看向阿史那:“告诉陛下,告诉这群傻缺文…告诉这些文臣们,我在草原,做了什么,草原,又发生了什么。” 阿史那痛哭流涕,失了魂一样。 “王子…王子们,都…都战死了,除了大王子。” 即便刚刚已经确定了,可亲耳听到草原宰相确认,大家还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楚擎呵呵一乐:“先从老大说吧,大王子在哪。” “在…在你的手里。” “怎么跑我手里的。” “你们…你们捉狼军,突袭了金鹰部,抓…抓走了大王子,还杀了,杀了六王…” 楚擎突然抬起腿,又是一脚给阿史那踹翻在地:“先说大王子!” 阿史那连忙爬起来跪好,这一刻,他的尊严,代表凉戎的尊严,荡然无存。 在种族内乱的威胁下,尊严,毫无意义。 “大王子,被你抓到了,捉狼军,突袭了金鹰部,带走了我们的大王子。” “对喽。” 楚擎一回头,给盛兆军拉到了旁边:“陛下,盛兆军,盛将军,当年冯帅安插在草原上的钉子,以逃卒为名,成立神草部落,随时观察草原人动向,是边军埋藏在草原上最深的一颗钉子,突袭金鹰营地捉到大王子的,正是盛将军。” “好!” 黄老四一声好字,极为响亮,都不问前因后果,直接开口:“如此军功,获封县子!” 盛兆军倒是没什么激动的神色,跪倒在地,谢了恩,他现在只想回去找自己的夫人,满载荣誉的去寻自己的夫人。 黄老四又暗暗赞了一声好字。 获封县子,竟毫不动容,果然有胆有谋的猛将。 楚擎和踹死狗似的,又给了阿史那一脚。 “老二呢,说。” 阿史那可怜巴巴的抬头看着楚擎:“老二?” “二王子!” “二王子,二王子他…”提起二王子,阿史那哭的更厉害了:“去边关,被你们捉了。” “哦对,哈根达斯。”楚擎回过头:“那个,那个谁,那个算谁的来着?” 众人面面相觑,付保卫不太确定的问道:“我的?” 南宫平提醒道:“墨先生的。” 楚擎赶紧给墨鱼拉到了身边,黄老四哈哈大笑:“当初活捉二王子的事,朕记得,好,好一个墨家传人,文武双全,获封县子。” 墨鱼瞅了瞅楚擎。 “看我干毛,跪下谢恩。” 墨鱼脑袋晕晕的,跪下谢了恩。 楚擎又抬起腿,给了阿史那一脚:“老三。” “三王子…三王子他…为给大汗送去礼物,前往了你们的关墙,就…就再也没回来过。” 楚擎也有点分不清楚了,回头问道:“老三是谁来着?” 小伙伴们又面面相觑了,南宫平笑呵呵的说道:“楚师,这个算学生的。” “来。” 南宫平来到楚擎面前,跪倒在地。 楚擎冲着黄老四眨了眨眼睛:“南宫平少年英雄,设计将草原三王子阿勒齐引到关墙之下,将其斩杀。” “好。”黄老四龙颜大悦:“获封县子。” “陛下不可!” 南宫玺突然窜了出来,老脸激动的都充血了,连连摆手:“陛下,不可,不可啊。” 黄老四哈哈大笑:“你南宫家有此后辈,足以称得上国之栋梁,这县子,朕,封定了。” “陛下,老臣想说…” “休要多言,阵斩草原王子,大功,大大的功劳。” “臣想说,上一次臣的侄儿阵斩铁狼卫大将阿那图,已经是获封了县子。” 黄老四:“…” 孙安低头道:“第一次军报传来时,已为南宫平表了功。” “哦,对,朕记起来了。”黄老四微微一笑:“好,那就不封了,退下吧。” 南宫玺愣住了。 黄老四,我*你*啊! 楚擎又抬起腿,还没踢出,阿史那连忙说道:“老四,不,四王子,四王子…” 说到一半,阿史那也懵了,扭头看向楚擎:“我们的四王子,怎么死的?” “你问我呢?” “不是捉狼军杀的吗?” 楚擎懵了,是真懵了,回头看向大家,大家也糊涂了。 其实按照最开始说的,草原老三算陶少章的,老四才是南宫平的。 陶少章弱弱的问道:“妹夫,那老四算愚兄的吧。” “行,都一样。” 文臣们算是服了。 这他娘的…分人头呢? 陶少章喜滋滋的来到了楚擎旁边:“陛下,草原四王子,也就是战鹰王子,是臣在阵中将其斩杀。” 太子少师陶瑸眉头一挑:“就凭你?” 黄老四哈哈大笑:“那就算你的。” 陶少章傻眼了。 啥玩意叫算我的啊,几个意思啊? 不得不说,大家都觉得是楚擎给了陶少章功劳,可实际上,大舅哥才是真正的王子专业户。 老四大手一挥:“县子!” 楚擎再次抬起腿,黄老四惊着了:“还有?” “是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八个王子,干死七个,抓了一个。” 老四吞咽了一口口水。 现在世面上常见的草原王子,都这么好杀了吗? 阿史那已经有经验了,都不用大脚丫子踹在身上,学会抢答了。 “我们的草原五王子…” 又是说到一半,阿史那看向楚擎,很狐疑。 “你看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五王子是怎么死的?”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他都记混了。 南宫平小声提醒道:“木纳兄弟。” “对,对对对。”楚擎一拍额头:“先锋军督运粮草的时候,去了冬图部,被我们杀的。” 阿史那看了眼楚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楚擎刚要继续开口,发现三哥根本没来,冲着老四说道:“陛下,五王子由臣的护院击杀。” 文臣们已经麻木了。 好嘛,你是一个不落,学生也就算了,大舅哥,咱也忍了,这连护院都出来了,草原王子都不够你分的了。 阿史那看着楚擎,很委屈:“六王子和七王子,我还是不知如何死的,去时,就…就…” 说着说着,阿史那又哭了,嚎啕大哭:“草原上尊贵的王子们,碰到你们捉狼军,一个不剩,一个不剩哇。” “哭你大爷!”楚擎到底还是将这一脚踹出去了,对黄老四说道:“陛下,奉车都尉肖轶肖将军,阵斩六王子,萧县县府陶蔚然,阵斩七王子。” 黄老四大手一挥:“获封县子!” “陛下圣明。” 楚擎跪在地上,大大松了口气,满意了,彻底满意了,老四,果然仗义。 群臣们面色复杂,就连武将们,都酸酸的。 看看人家,出去一趟,仨月,一回来,军功都没地方封了。 至于文臣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法说,弄死这么多草原王子,不服都不行,不服,你自己去草原上杀王子去,如果那边还有的话。 孙安低声提醒道:“陛下,还有一个呢。” “对。”黄老四是一点天子威严都没有了,连忙叫道:“还有八王子,还有个八王子,八王子宰了没?” 楚擎又犯迷糊了,想了半天,也对八王子没印象。 陶蔚然提醒道:“大人,使节,凉戎使节,第一次入关的,你直接砍了。” 君臣:“…” “还有二十五万先锋军,先锋军的粮草,以及牧民入关。” 楚擎又给暮花和徐小跑拉到了身边。 “陛下,这对狗男…这对男女,一个,是弃暗投明,草原上的女英雄,一个,是极品渣…少年俊杰…” 黄老四微笑着打断道:“好,好啊,老十…老实巴交的楚卿家,朕,开心的很啊,孙安,取军报来,取那封,振我大昌国威的军报来,将这字字皆是功劳的军报取来,朕,论功行赏。” 第1040章 凉戎克星 直接给金狼王大汗二代王子们绝了后,足以让君臣们震惊异常。 在楚擎的示意下,南宫平将关于二十五万先锋军的事情讲出来后,君臣们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他们的认知。 听完了是如何将二十五万先锋军被耍的团团转后,所有人都望着付家二傻,觉得楚擎有点过分了。 你分功劳,成,不是不成,这么多功劳,要是光给一个人的话,直接获封国公都没问题,可你分功劳,能不能找个像样的? 瞅瞅这俩玩意的长相,那气质,那眼神,那形象,这模样长的也不像是给二十五万先锋军耍的团团转的“智将”啊。 别说君臣不信了,阿史那都不信,他觉得楚擎故意恶心他们凉人,特意找这么俩玩意恶心他们凉人。 “那草原大王子,以及二十五万先锋军,被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中…” 黄老四扫了眼付家二傻后,目光落在楚擎身上,正色道:“这般功劳,泼天的功劳,当真,出自这二人的手笔?” 楚擎点了点头:“是,臣不敢胡言乱语。” “楚擎,这功劳,可大的很啊。” 黄老四的言下之意,这功劳,应该你老十来领。 “无功不受禄,若无付家兄弟,二十五万先锋军,早已兵临关墙之下!” 天子与武将们,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就连文臣们也觉得付家二傻长的就不像是懂兵法的人,除此之外,不少人都知道这付家二傻的来路,有一个算一个,都当是楚擎分了付家功劳罢了,毕竟平安镖局算是千骑营与大魔王楚擎的第一赞助商。 黄老四凝望着楚擎,足足半晌,道:“好,礼部拟定功劳,拿出章程,封赏有功之士。” 军报也被取来了,放在了老四的案头上。 “这偷…夺先锋军粮草一事…” 望着军报,老四心里百味杂陈。 边军送回来的军报,也就是正式的军报,一共有三封,都是报功的。 第一封,抓了阿勒根哒又杀了铁狼卫主将阿那图之后,为南宫平和墨鱼请功。 第二封,直接被秦罡给撕了。 现在是第三封,也是楚擎回来之前写的军报。 原本还以为是楚擎与边军冒功的军报,不曾想,句句属实,心态这一变化,望着上面的内容,感慨了一番。 楚擎冲着昌贤挤了挤眼睛:“最初抢夺粮草,招揽冬图部,是琅琊王殿下定的计。” 黄老四没吭声,头都没抬一下。 自己养的儿子,什么个熊样,他能不知道吗,摆明了是给昌贤分功劳。 倒不是老四脸皮不够厚不想让昌贤拿这份功劳,而是从头看到尾后,发现好像没楚擎什么事,就连之前封赏过的张二美都在功劳簿中,就是没楚擎的名字。 “好,好啊。” 老四除了一个“好”字,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惊喜,来的太娘的快了,谁能想到,楚擎出关一趟,竟然能立了这么多功劳。 南宫玺激动的问道:“入关的牧民,足有四万之众?” “走之前大致统计了一下,四万多,不算游骑兵,游骑兵的话,各部加起来,应该是两万多不到三万。” “如此多的凉贼…凉戎有识之士,是否…” 南宫玺没往下说,意思大家都懂。 楚擎笑道:“南宫大人无需担忧,抢夺先锋军粮草时,边军与各部游骑兵并肩作战,入城多日,未发出过任何乱子。” 曹悟也激动了:“安民,得是要安民,礼部,应尽快拟定人员,前往边关…” 话没说完,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用不着,有边军治理,游骑兵算是解甲归田,与他们的首领商谈好了,非战时上工,战时,协助边军守城,无论是游骑兵还是牧民,与望原城百姓,同等待遇。” “可…” “曹卿家。”黄老四笑着摇了摇头:“楚擎既然如此说了,那么,就不会出岔子。” 曹悟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楚擎都安排好了,礼部就没必要指手画脚,要是楚擎都安排不明白,他们礼部去了人也没用。 “恭喜大人。” 一个极为突兀的声音从楚擎身后传来,柴元思满面笑容:“恭喜楚统领,为国朝立下如此大功,真是年少有为,战功赫赫,不愧是将门虎子,下官佩服万分。” “谢谢。”楚擎哈哈一笑,拱了拱手:“看你这么识相份上,本统领弄死你的时候,尽量给你个痛快。” 柴元思笑不下去了,无助的看向了朝臣。 朝臣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无助的柴元思,又看向了天子。 天子果然眉头一皱。 楚擎声音不高,但是威胁柴元思的时候,也没压低声音,所以君臣们都听到了。 老四面露不喜之色,微微哼了一声。 孙安侧目看向天子,老四低声说道:“这楚擎,真是不晓事理,柴元思这种人,对他喊打喊杀,怎么还能给个痛快,应该叫这鸿胪寺寺卿悔不当初痛不欲生才对!” 孙安又错开了目光,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不止是老太监,朝臣们也觉得柴元思死定了。 但是柴元思不认为自己死定了,连忙说道:“陛下,关于议和之事,议和,对,议和之事,昨夜微臣…” “议和?” 楚擎轻声打断了柴元思,用脚尖踢了踢跪在地上如同失了魂一般的阿史那:“你们,有资格议和吗?” “我们,我们…”阿史那一咬牙,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我们还有五十万大军,五十万游骑兵,你不要逼我们,我们…我们鱼死网破!” 这一声鱼死网破,声嘶力竭,不少臣子都猛皱眉头。 不管王子砍了多少,也不管楚擎刚刚说的让草原上遍布各种型号的王子,这都是以后的事,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就看眼前,眼前凉戎那边,还是金狼王说了算,集结五十万大军,并非没有可能。 黄老四的眼眶也不经意间的跳了一下,如果真给凉戎逼急眼了,真要是鱼死网破,对昌朝,并不利。 眼看君臣沉默了,阿史那露出了狞笑,刚刚的屈辱感,渐渐被怒火取代。 “五十万游骑兵,足足五十万游骑兵,你们昌人,如此恶毒,我们还有什么可…” “啪”! 一个异常响亮的大逼兜子,呼在了阿史那的脑门上。 不是楚擎出的手,而是付永康。 付永康不但给他了个大逼兜子,而且还是跳起来打的。 “来啊,狗日的,你试试!” 付永康一个大逼兜子呼过去后,付保卫也跳了起来,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力度,来了个二连击。 “你们那金狼王,能集结五十万大军,二爷跟你的姓!” 付保卫掐着腰,付永康挺着胸,然后,兄弟二人居高临下的望着阿史那,开始了他们的表演,一人一句。 付永康:“先锋军一敌未杀,粮草丢失,王子尽数战死,凉贼各部,人心惶惶!” 付保卫:“金狼王年事已高,各部必然心怀鬼胎!” 付永康:“二十五万先锋军,刚刚散去,若是再次集结,草原之上,必然怨声载道!” 付保卫:“楚小弟一封书信,集结一万游骑兵,两万边军,直取各处牧场!” 付永康:“三万军力,虽不多,却也不少,心怀鬼胎的各部,谁敢阻拦,三万大军就在草原西南两侧,攻占牧场!” “只取牧场,取了不占,诶,就是玩!” “玩完了,送给别的部落,让各部联合起来!” “贵族部落,是夺回来,还是不夺,哼,不夺,没了水草,就无粮草,夺了,就会与联合起来的小部落兵戎相见,小部落就都要反,反的越来越多,这就是人心,到了嘴里的肉,手里有了刀,谁怕你们贵族部落!” “二爷非但帮小部落们抢牧场,还给他们神臂弩,给他们战马!” “看是你们集结的快,还是大爷抢的快!” “哈哈,二爷还要以你们大王子的名义,散出消息,大王子投奔昌人招揽各部,推翻金狼王,推翻贵族部落,所有牧场,归还各个小部落!” “大爷也有一计,非贵族部落,可入边关休养生息,集结更多人马后,与边军那些饭桶,杀向草原深处,看是你们金狼王集结的快,还是大爷收买的小部落快!” “狗日的凉贼大言不惭,五十万兵力,就算大爷和二爷不祸害你,按兵不动,你如何集结,如今快要入秋,集结后,已是冬季,冬日攻城,天方夜谭,你们的粮草何来?” “秋季不集结,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明年开了春,大军出关,兵分两路,一路,以大王子的名义招揽小部落,一路,以拓跋一族的名义,一路去南,一路去西,打到北侧汇合,你们越打越少,我们越打越多,看是你贵族部落的兵力多,还是我们的兵力多!” “小部落都是你们的马前卒,你想利用他们,看大爷和二爷点不点头,不点头,大爷和二爷就让他们反,要人给人,要马给马!” “就算不打,一路收揽小部落,入我大昌关墙,楚小弟有的是钱,白养着他们,假以时日,草原上,还有谁听命金狼那老狗!” “此消彼长,无人做你们的马前卒,只靠贵族部落,莫说集结五十万兵力,二十万都是虚数!” “二十万,大爷和二爷随意给楚小弟出个主意,就叫你们灰飞烟灭!” 兄弟二人的嘴,就和连珠炮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声高过一声, 说完后,兄弟二人,再次高高挑起,然后一左一右,一人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如遭雷击的阿史那脸上。 议政殿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天子,武将,文臣们,都咧着嘴看向楚擎,就一个问题。 这特么是镖师? 沉默了好久,足足过了好久,“哇”的一声,阿史那,再次嚎叫出声。 突然冲了出去,阿史那扑在了楚擎面前,亲吻着后者的靴子。 “尊敬的勇士,恳求你,阿史那代金狼王,代草原所有子民,恳求你,放过凉戎吧,恳求你,恳求你发发慈悲,放过我们凉戎吧。” “滚!”楚擎一脚将阿史那射倒。 天子,终于开口了,老四看向南宫玺,面色极为莫名:“县子?” 南宫玺声音有些嘶哑:“封伯?” 天子深以为然:“朕也觉着应是封伯。” 第1041章 真傻与装傻 君臣们确定了,楚擎绝对不是给付家二兄弟分功劳,这兄弟二人,决然是有本事的。 三言两语之间,骂着娘,粗鄙不堪,可每个字,都说到了凉戎的软肋上,若不然,恋靴癖的阿史那也不会再次趴那亲楚擎的靴子。 如果说陶少章是王子克星的话,那么付家兄弟就是贵族部落克星。 三言两语间,凉人的底牌,都变成了笑话。 其实付家兄弟说了那么多,总结来讲就是一句话,趁你病要你命。 草原上完全算不得中央集权,二人也是抓住了这一点,不断朝着阿史那的肾部反射区猛攻。 这和兵法没关系,而是利用已知条件和优势来利益最大化,这才是付家二兄弟厉害的地方。 如果楚擎没有去草原,没有碰到暮花与盛兆军,也没有杀了那么多王子,他俩说的这些事,毫无意义。 可正是因为目前有了太多的筹码,付家二兄弟才会对所谓的五十万凉戎游骑兵嗤之以鼻,还五十万游骑兵,吓唬谁。 “付永康,付保卫,好,好啊。” 黄老四连连颔首,望着扭头和楚擎眨巴眼睛的兄弟二人,很满意,满意的不的了,他就喜欢这种人,损的流脓。 “礼部,抄录军报,军报所载功臣,不可落下一人,赏,重重的赏。” 曹悟连忙出班应了一声。 “这议和一事…” 黄老四冷眼望向跪在地上如同失了魂一样的阿史那,也是没想到,堂堂的草原宰相,也是统军的大将,竟然能被楚擎逼到这般境地,可谓是颜面扫地,毫无尊严可言。 “鸿胪寺,来办吧,想要议和…”黄老四微微哼了一声。 就这一声哼,已经定下了基调。 都了解黄老四,如今大昌满手的底牌与筹码,怎么可能议和。 当然,让边军打出去也不可能,不现实,不过让草原彻底乱起来,这个现实,很现实,而黄老四,也一定是打的这个主意。 柴元思连忙领命:“臣,遵旨。” “不。”老四微微一笑:“柴爱卿,你未出过关,要说了解这凉人,你不如楚擎,既如此,你这鸿胪寺,就先交由楚擎掌管吧。” 柴元思如遭雷击:“陛…” “明日早朝,礼部拿出章程,封赏有功之士,传告天下!” 黄老四大手一挥:“散朝!” 所有文臣,快步而出,屁都不敢放一个,不敢看楚擎,更不敢看柴元思,所有人都知道,柴元思,死定了,鸿胪寺,又要大换血了。 这就是楚擎愿意给老四卖命的缘故。 别的不说,单单是办事这一块,老四就很nice。 都不用楚擎弹劾柴元思了,直接成你的下属,成你这个千骑营大统领的下属,你是他的上官,又执掌千骑营,那还不是想怎么收拾他就怎么收拾他。 柴元思呆愣在了原地,呼吸愈发困难。 武将们蜂拥而至,给楚擎围上了。 秦罡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肩膀上,哈哈大笑:“世伯我如何说的,如何说的,哈哈哈哈,当初见了这军报,就知晓贤侄你为国朝立了大功,奇功,好,好贤侄啊。” 楚擎呵呵一乐,懒得提军报被撕的事。 刚才老四一说拿军报,拿第三封军报,这老头吓的脸都白了,没头没尾的叫了一句没人撕军报,傻子都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天子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楚擎自然也乐的装傻,而且他也知道,秦罡是为自己好,担着干系呢。 谭忠平一脸郁闷的说道:“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让谭老二与你同去边关,他娘的,和大功,擦肩而过啊。” 楚擎耸了耸肩:“老二想去,你不让他去,怪的了谁。” “以后就给谭老二栓你裤裆上,你去哪里,他去哪里,不愁没有功劳。” 楚擎:“…” 邱万山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将一个小册子递给了楚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群武将们都看向了这小册子,面露恍然之色,嘎嘎怪笑着。 他们知道,文臣们,叕要倒霉了。 秦罡却是微微皱了皱眉,轻声说道:“贤侄,正是因你立了泼天的功劳,不可居功自傲,听世伯一句劝,那柴元思与文臣们,先莫要招惹,免得…” 周围都是有头有脸的将领,不是外人,秦罡压低了声音:“免得让天子…” 话没说完,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正是因为立功了,才更要低调,要不然,反倒会让天子以为你膨胀了。 楚擎摇了摇头:“世伯,小侄回京,有急事要办,需快刀斩乱麻,将这些碍眼的家伙除掉。” “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听劝。” 秦罡一看楚擎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有些不乐意了:“你虽身居高位,却初入朝堂,君君臣臣,这四个字,关乎生死。” 再次压低了声音,秦罡正色道:“当今天子,虽是明君,你却莫要忘了,天子,就是天子,你若是让他难堪,小心你楚家不保。” 楚擎刚要开口,孙安走了过来。 一看老太监来了,秦罡带着武将们往外面走,但是走的特别慢,耳朵都竖了起来。 孙安来到楚擎面前,施了一礼,笑道:“楚大人,陛下问您可否入议政殿,有事商谈。” “不是借钱吧?” 孙安不吭声了。 “我就知道。”楚擎翻着白眼说道:“没时间,我得书院一趟。” 一群装模作样离开的将领们面色大急,秦罡更是气急败坏,刚要回头,孙安又开口了。 “陛下就知晓你会这么说,陛下说,等一会换了衣服,让你在宫外等他一会。”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陛下找我干什么?” “这不是好久没见到楚统领吗,陛下思念的紧。” “哦,那你让他赶紧的,我着急。” “好,好好,老奴这就去。” 一群将领们,大眼瞪小眼。 天子和楚擎,到底什么关系,这怎么和哥俩似的呢? 秦罡老脸通红。 去他娘的君君臣臣,黄老四这双标狗,我呸! 楚擎转过身,乐呵呵的冲着将军们拱了拱手,离开了,嘴上挂着一种极为莫名的笑容。 这种笑容,正如当初他看到盘龙玉佩时,装作不知老四是天子一般。 楚擎或许不是聪明人,但绝不是傻子,而且,他也擅长装傻。 一边走,楚擎一边哼着小曲。 不说陈老九,就连昌承恪这大反王都能和你黄老四没大没小,我楚擎差哪了,还特么开国朝先例让非皇族子弟在宫中举办婚宴,趁机讹我三十万贯,你当我真傻? 第1042章 二狗一生之敌 楚擎来到了宫外,此时一群文臣正在交头接耳。 挺正常一件事,皇宫里面不敢大声喧哗,很多时候文臣下朝后,来到宫门外后才交谈一些事情。 一看楚擎来了,这群文臣轿子都不上,撒丫子就跑,就和城管来了后连三轮车都不要了似的。 楚擎嘿嘿一乐。 跑,跑有用吗,邱总都给你们的大名记下来了,跑的了和尚,还跑的了尼姑庵吗。 小伙伴们早已等候多时,互相道贺,基本上都是县子,要知道楚擎刚获封的时候,还是从最低等的县男开始。 不过这些人除了获封爵位外,还有一些其他赏赐,比较形式化的东西,还有付家二兄弟,没定下来,得看礼部那边。 县子和县男,老四一句话的事,再往上,从伯开始,就得和朝臣们商量着来了,光老四一个人点头不行,也得朝臣点头。 不过君臣们谁都知道,朝臣是点头也得点头,不点头,也得点头,如果他们不点头的话,也不用你点了,你那头也别想要了。 “先去礼部衙署吧,找尚书曹悟曹大人,补充一些细节,先干正事。” 楚擎说完后,对着大家抱了抱拳:“兄弟们,多的不…” 看到了暮花,楚擎乐道:“还有集美们,总之,兄弟集美们,多的不说,先把功劳这事敲定了,一路上还好有你们,总之,大家互相照应才领了这么多功劳。” 众人倒是不如楚擎那般嬉皮笑脸,以大军哥为首,朝着楚擎郑重施了一礼。 其实这功劳,没法算,有大有小,有轻有重。 拼了命的人,未必就能立大功。 就如同肖轶,拎着杆铁枪在战阵中九进一出的,可也只能算一个王子的人头, 一点血不沾,也不是毫无作为。 如同陶蔚然,一百九十多斤的胖子,现在都有点脱相了,能说他没功劳吗? 名义上功劳最大的,却也不是最辛苦的。 如同陶少章,这家伙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这么干掉了好几位王子,还有付家二傻,光动嘴皮子了。 付出一切的,同样也不是功劳最大的人。 如同盛兆军,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如果没有大军哥和神草部,大家现在还在草原上撅着呢,别说让凉戎来议和了,可能都没办法阻止先锋军围城。 所以这事吧,不好说,功劳,也没法分。 楚擎这么分功劳,太过公平,算是犯了个很幼稚的错误。 付出的,不一样多,收获,却一样,换了其他人,心里难免不服气。 可即便这是一个很幼稚的错误,大家也不得不服气,因为楚擎一个“人头”都没有。 刚刚在朝堂上和个推销员似的,给大家拉到了身旁,在天子面前露脸,这个是什么功劳,付出了多少,那个又是什么功劳,如何忍辱负重百般艰辛,别说回来的林骸,就是没回来的宋忠,楚擎都提及了,可对他自己,却是只字未提。 “行了,都去礼部找曹大人,该回家回家,没家可回的,住在楚府,找包管家,他安排。” 大家施了礼,应了声,各自离开了。 福三正在远处蹲在地上和牛犇吹牛b,见到楚擎这边忙活完了,站起了身,将昌律交给了牛犇。 “牛娃子,官场不是打打杀杀,得看书,看书才有出路。” 牛犇接过被福三翻的都快卷了边儿的昌律,重重的点了点头。 还没等走过去,远处跑来一人,兴高采烈。 “大人,大人大人。” 来的正是江月生,满面笑容,快步跑到楚擎面前,喜笑颜开。 “可算回来啦。” 江月生那是真的开心,现在这状态都属于是触底反弹了,这几天被喷的和孙子似的,楚擎一回来,那些文臣全哑火了。 说完后,江月生不由自主的看了眼远处的福三。 楚擎笑道:“嗯,回来的匆忙,没提前告诉你。” “回来就好,安然回来就好,大人就是大人…” 顿了顿,江月生目光越过楚擎,又看了眼远处的福三,继续说道:“能立了这么多泼天大功,末将都羡慕的紧。” 说完后,江月生第三次看向福三。 “运气好而已。” 楚擎倒不是谦虚,自己能吃几两饭,他比谁都清楚,要不是身边的小伙伴们,光靠自己,现在可能都死草原上了。 “总之边关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 楚擎收起了笑容,冷冷的说道:“边军的问题,还是没彻底解决,但是在边关解决不了,只能回京,这次回京…” 说到一半,楚擎扭过头,很困惑,然后又转回头来:“不是,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啊,听大人你说话呢啊。” “你老看我后面干什么?” 福三走了过来:“少爷,这二狗,不对劲。” “怎么了?” “当这副统领当的,抖起来了,和您说话,都不拿正眼瞧您。” 江月生:“…” 楚擎满面狐疑。 他也看出来了,二狗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总往自己背后看,和做贼心虚似的。 一看楚擎皱着眉,江月生连忙岔开话题,冲着福三笑道:“倒是得祝贺福三兄弟了,刚刚在殿中未见到你,大人为你表了功,八成,会获封个县子。” 福三毫不在意:“都是沾少爷的光。” 江月生哈哈大笑:“你知道就好。” “我自然是知道的,无德无能,若不是少爷,别说立功,活着都难。” 江月生深深的看了眼福三,突然感觉这家伙有点不对劲,以前的时候,没这么谦虚啊。 福三自嘲一笑:“大事做不成,小事,也做不好,只能跟着少爷跑,这才沾了点功劳,受之有愧。” 最近苦练口才的江月生凝望着福三,突然发觉这家伙的气质有些变了,原本还以为见面定是要唇(被)枪(骂)舌(成)剑(狗)一番,没成想,对方,好像转了性子一样。 “兄弟,你这是怎地了,怎地感觉,你变了个人似的。” “看了些书,懂了些道理,知晓以前活的可笑。” 江月生望着变了个人似的福三,突然感到一阵失望。 福三叹了口气:“还好有我家少爷,若不然,还官职,还勋爵,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整日就知胡咧咧,抓人,抓不到,吵嘴,吵不赢,天天叫着公道,一寻公道,被臣子们骂的如死狗一般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总想为别人出头,一出头,自己险些没了脑袋,傻乎乎的老是与少爷顶嘴,屁主意出不上,我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啊,都想着找一根绳子绳子吊死算了,还副统…还勋爵,脸上都臊得慌,他娘的,我都不想要这面皮了。” 江月生眉头皱成了个川字,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说你自己呢吗?” 福三呵呵一乐:“肯定是说我啊,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他娘的是没自知之明。” 江月生确定了。 这狗日的,就是说自己呢! “福老三!”江月生怒了:“料到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急什么,玩笑话罢了。” 福三微微一笑,拍了拍江月生的肩膀:“在京外拦我们的探马都说了,文臣都在攻讦你,叫你难做了,知晓你劳心劳力。” 江月生一巴掌给福三的手臂拍了下去:“少和老子虚情假意。” 福三笑容依旧:“莫要多心,千骑营是天子亲军,你是副统领,被文臣攻讦,喷的如同死狗一般,常事罢了,倘若没有文臣攻讦于你,说明你这天子亲军,做的不好。” 江月生愣住了,福三这一句话,说他心坎里了。 可不是怎么的,要是左右逢源,那还是天子亲军吗。 福三又说了一句话,让江月生彻底放下了戒备。 “我家少爷不也是如你这般,刚做这副统领的时候,文臣,都看少爷不爽利,不与你一般,被骂的惨兮兮。” 江月生突然想哭,动情的说道:“不错,就是此意,就是此意啊,如今我这处境,与大人当初别无二致,兄弟,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这种话,竟然出自你口?” “没经历什么,我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江月生:“…” “还有,文臣攻讦少爷不假,可他们现在都在坟里呢,再看你…还好意思与我家少爷比,he-tui,就说你没自知之明吧。” 第1043章 自由发挥 江月生纯纯的就是脑子有病,三哥其实都没想喷他,结果他非贱嗖嗖的,一边和楚擎说话,一边总是看福三,那眼神和挑衅似的。 第一回合,江月生被ko了。 但是二狗并不气馁,他觉得自己自从当上副统领后,口才提高了不少,应该是有和福三一战的资格了。 当然,江月生并不知道,福三刚刚都不算喷他,根本没走心。 江月生一看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和福三分个高下,顿时偃旗息鼓,看向楚擎问道:“大人,回衙署么,一同回去?” “不了,去寒门书院,不过得等会老…等会陛下。” “陛下要出宫?” “嗯,应该是,孙安说的。” 江月生连忙挥了挥手,远处的十多个探马跑了过来。 “陛下片刻后会出宫,应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你等都跟好了,莫要出了岔子。” 一听说老四要出宫,江月生也没办法回衙署了,只能跟着楚擎一起等。 闲着也是闲着,江月生兴趣盎然的问道:“大人,能和末将说说草原上的事吗,光知晓斩获多的吓人,可末将也在边关待过,这凉贼的游骑兵,善马弓,为何在军报之中游骑兵如同土鸡瓦狗一般?” “墨家的本事。”楚擎将战马马腹下面挂着的神臂弩取了出来,抛给江月生:“以后咱们千骑营也用这个这个,总用弓箭,老是射不死人。” “神臂弩?” 江月生观瞧了一番:“这弩,真是如此犀利?” “嗯,很厉害,我们虽然人少,但是追敌或是被追的时候,用这种神臂弩,游骑兵没等进入他们的弓箭射程范围内,就会被我们率先出手射死。” “这神臂弩…” 江月生看了半天,觉得好像挺寻常的:“不像是神兵利器,工部可造吗?” “应该是造不出来。” “为何,末将看着倒是简单。” 福三看了眼江月生:“科考的题目,都在《四书五经》中,也没见你考个状元。” 江月生:“…” 楚擎笑着解释道:“拉动起来,不算太费力,我都能射好几箭。” 江月生双眼一亮:“连大人都能拉动,这岂不是说,人人可用?” “少爷。”福三看向楚擎,认真的说道:“小的忍不了的,这家伙就是贱皮子,欠收拾。” 楚擎深以为然:“那你自由发挥吧。” 江月生一头雾水:“我又怎地了?” 福三嘿嘿一笑,摩拳擦掌。 江月生继续看着神臂弩,傻乐道:“这弩,应与三国时期的吴弩不同,真要是如此厉害,哈哈,末将有一万甲士,携带这一万神臂弩,一定能称王称霸,说不定还能娶了那江东二乔。” 福三:“你娶曹操都行。” 江月生根本不正面迎战,装作没听到,自顾自的说道:“难怪,射的远,又不费力,得此利器,末将去了草原,说不上也能杀几个王子,回来之后生个官。” 福三:“你能升天。” 江月生自得一笑:“福老三,本将不理你,你能如何。” “我能骂你。” 楚擎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别闹了,一会陛下出来了,对了三哥,陛下还没说封赏你个什么,也不知是县男还是县子,咱争取弄个伯吧,付家二傻都行,你也行,一会说点好听的,别惹陛下。” “伯?”江月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大人,真能要来个勋伯?” “不知道呢,看情况。” 江月生羡慕极了,望着福三,酸酸的说道:“你能当伯爷,不敢想,不敢想啊,若是陛下真封你个伯爷,你会如何?” 福三:“我会获封伯爷。” 江月生:“…” 福三斜着眼睛骂道:“你那破嘴是北市捡来的不成,怕失主报官,京兆府给你那破嘴要回去么,怎地这么多废话。” 江月生老脸一红,没好意思吭声。 不是废话多,就是想多说说话。 自从楚擎离开后,江月生执掌千骑营,就一个字,难。 以前楚擎做事的时候,百无禁忌,加上老四是真的宠,千骑营的探马们十分嚣张。 楚擎带着福三走后,陈言不在京中,江月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同时还要在探马们面前装出高深莫测或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有的时候一天说不上两句话,光挨喷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见到楚擎回来了,江月生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觉得肩膀上顿时轻了不少,这一高兴,话也多。 楚擎望着江月生,狐疑道:“我也发现了,以前的你没这么爱笑啊,话也没这么多,三个月不见,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一听这话,福三不由说道:“少爷,您以为江月生傻,那您可错了。” 江月生瞅了眼福三,冷笑连连:“有屁快放!” “少爷,他决然比你想的更傻。” “本将料到了!” “别闹了,说正事。”楚擎都有点不忍心了,怕福三再给江月生搞出阴影。 “二狗,晚一点的时候去楚府,找墨鱼先生,将海图带着,让他标出他们墨家村的位置,早点组织人手去东海,弄条船,将墨家村的人都接过来,别耽误,再耽误下去的话,别再接一船傻子回来。” “傻子?” “近亲诞下的孩子,大概率脑子多多少少有点问题,墨家村就是这个情况,都是墨家人。” 江月生哦了一声,记在心里。 福三又开始使坏了:“少爷,那二狗他爹娶了他舅舅的妹子,小的看着二狗,也不傻啊。” 江月生想了一想,点了点头:“是啊,末将这不是好端端的么,除了福三,无人觉着末将傻。” 楚擎:“…” 福三:“少爷您看,小的刚刚就说了吧,二狗决然比你想的还傻。”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福老三,你他娘的!” 江月生终于反应过来了,到底还是被三哥给激怒了:“耍嘴皮子,老子不是你的对手,有本事,咱们比拼拳脚,功夫争个高低。” “好啊。”福三抱着膀子笑道:“一会去了寒门书院,打就是了。” “一言为定!” “你先打过老子的徒弟再说。” “你徒弟是何人?” “胖丫鬟碧华。” 江月生气势顿消,又梗着脖子叫道:“本将不打女人,可耻至极。” “你可知晓,还有一事,比打女人更是可耻。” “何事。” 福三嘿嘿乐道:“打不过。” 黄老四,终于带着孙安出来了,彻底解救了江月生。 福三略显不甘。 他本来还想着今天一次性解决问题,直接给江月生喷哭来着。 第1044章 千载难逢 黄老四穿着一身黑色儒袍,龙行虎步,长着一张借钱的嘴脸,脸上挂着欠钱不想还的笑容。 没等禁卫们行礼,老四大手一挥:“本将此刻起,便是黄四,莫要多礼。” 径直来到楚擎面前,老四哈哈大笑,连连点头。 “三月未见,壮了不少,此去边关,一路辛劳,愚兄担忧的紧,深怕你在边关将那银…将那隐隐对朝廷不满的边关将军们惹的红了眼。” 楚擎叹了口气,俩手一摊:“全身上下,就一万贯,其他的,都留在了边关。” 黄老四的笑容凝固了,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就一万贯了?” “嗯,很多作坊都要投入,不将钱留下用来周转,前期付出的都容易打水漂。” 黄老四顿时一脸嫌弃:“没钱,你邀朕出宫作甚!” 不自称愚兄了,更不自称本将了,一听说没钱了,直接自称“朕”。 “谁邀请你出来了,是你自己要出来。”楚擎无奈的说道:“一万贯,五五分,爱要不要。” “混账东西,你当朕是什么人,看得上你那五千贯?”黄老四面色一沉:“楚擎,朕可是听闻了,你回京途中,抓了三百余人,皆是官员与世家中人,你未奏报朝廷,更是未请示过朕,是也不是。” 江月生面色一紧。 难道天子,不爱楚擎了,一听说没钱,要翻小肠? 孙安一脸淡然。 楚擎打了个哈欠:“嗯呢,咋的。” 黄老四说变脸就变脸,顿时露出了奸诈的笑容:“那你…抄他们的家没?” “暂时没有。” “二八,如何!” “谁二啊。” “自然是你二啊。” 楚擎满面冷笑:“我抓人,我杀人,我得罪人,就分两成?” “哎呀,若是朕不给你兜着,你即便抄了家,也要上缴朝廷,不如你我兄弟二人联手,查办了这些贪官污吏,抄了他们的家,对外就说,充入了皇库之中,你还白白得了两成,岂不是美哉。” “我一文钱不要。”楚擎正色道:“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审他们,在京兆府,当着百姓的面,审他们。” 黄老四困惑不解:“为何?” “公道!”楚擎侧目看了眼福三:“让天下人知道,大昌朝,还有公道二字,让百姓们,相信公道!” “混账话!”老四又怒了:“抓了三百余人,京兆府主审,你说要让天下人知道,这大昌朝还有公道,你哪里来的胆子说这种话,难道朕的大昌,没有公道吗。” 一挥长袖,老四冷哼道:“你应说,让天下人知道,大昌朝,在我英明神武的黄老…英明神武的天子带领下,才有了公道,才让百姓们,相信公道,你得带上朕!”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怎么都行,只要让京兆府审就行,罪证,我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不够详实,千骑营这几日会汇总出铁证,世家,地方官员,边关三道的,我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黄老四没有马上点头,沉吟了片刻:“世家皆是狼狈为奸,若是朕记得不错,边关三道有不少世家,与京中官员私交颇好。” “对,是有这么个事。” “你要如何谋划?” 楚擎耸了耸肩:“我先给京中的这些官员抓了。” 黄老四楞了一下,然后吐出一个字“妙啊!” 回头瞪了眼江月生,黄老四哼道:“这才是朕的天子亲军,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江月生很无辜。 我倒是想,问题是你也不同意啊。 老四乐呵呵的:“走,边走边说,步行便是,和愚兄说说,如何打算的,不说服了愚兄,朕,可不许你胡闹。” 说服,用的是“愚兄”,不许,用的是“朕”,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你以朋友的方式和口吻来说服我,只要说服了我,那么我就会以皇帝的身份,支持你。 楚擎听出了弦外之音:“换了以前,我肯定是不敢这么做的,牵一发动全身,不过经过我不断试探,以及思考,发现世家并不是没有弱点,有,只有一个,同时也是他们如此嚣张的最大依仗。” “是何?” “百姓!”楚擎无比确定的说道:“世家就是再能生,子孙再多,他们驱使的、利用的、压榨的,还是百姓,当他们不把百姓当人看,当百姓意识到他们也可以主宰世家的命运时,当百姓们抛弃世家时,世家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黄老四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一边走,一边思考。 楚擎继续说道:“现在就是一个机会,盛将军等人,都封爵了,可以获得封地,将这些封地,定为国朝中最大的那几家世家附近,封地的百姓,都是军伍,解甲归田的老卒。” 黄老四神情微动:“详细的说!” “世家多,数不胜数,他们最可怕的地方,是可以裹胁百姓,除此之外,还能联合其他世家,就如同鱼吃虾米一样,虾米没资格将其他虾米团结到一起,但是鱼可以,将这些封地,划到这些大鱼的附近,一旦他们想要聚集虾米团结其他世家搞事情,解甲归田的老卒们,就能够在他们团结其他世家虾米之前,快刀斩乱麻,世家多,但是咱大昌朝世家中的大鱼不多,十多个,他们和当地官员,甚至是折冲府,狼狈为奸,当地文武都被他们收买了,但是勋贵封地中解甲归田的军伍,却不会被他们收买。” “不错,倒是可行,不过需要周密行事,不可妄动引起反弹。” “是的,肯定要完善细节,至于百姓的问题,就是世家最大的弱点,是因为百姓们无知,这并不是贬义词,而是指百姓们已经麻木了,习惯了,我要做的,就是打破他们的习惯,这些世家被京兆府审理后,该抄抄,该获罪获罪,该杀的就杀,该下狱的下狱,闹的这么大,势必会传遍中州,传遍很多百姓的耳朵里,有句话,不应该当你的面说,可我还得说。” “该说不说,你都得说。” “关于造反的问题,世家总说,百年朝代千年世家,他们觉得自己想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其实说来说去,还是百姓,造反,总不能靠几个将军几万军伍吧,需要百姓拥护,现在百姓已经意识到世家在压榨他们,可他们没办法,不被压榨,就活不下去,当我们让百姓们知道,不被压榨也能活下去,他们还可以反抗,天子会为他们做主,那么百姓就会成为世家最大的敌人,当百姓站在了朝廷这一头,站在了你这边,站在了公道这边,世家就算让人造反,造反的人也没有百姓拥护与追随,在这种前提下造反,就是找死,说句在简单的话,昌承恪要造反,但是封地上的百姓都不支持他,他造个屁反啊,就是用刀子逼着,依旧没有民心,反倒是让百姓更加记恨他。”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这个道理,朕也知晓,百姓,是需要公道二字。” 黄老四沉吟了半晌,问道:“你想要动多少人?” “那三百多人,一个都不放过。” 一旁的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岂不是说,边关三道的世家,都要被楚统领动了个遍。” 黄老四哈哈大笑:“蠢材,楚擎为何单单动边关三道的世家与官员,你真以为楚擎是顺路抓了他们吗。” “老奴不懂。” “凉戎无战事,边军可随意调拨两大营军伍,三道世家若有异动,边军大营自北向南,京营向北,谁若异动,谁便尸骨无存!” 孙安恍然大悟。 说通俗点,那就是打你,你的受着,你不受着,你可以反抗,然后边军或是京营过去干死你! 楚擎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凉戎那边基本上不需要担心了,涠江以南,大部分都是昌承恪的地盘,除了邴韬是个不确定因素,暂时乱不起来,东侧,东海三道,陈言与湖女部落,也可随时调拨,所以先从北侧下手,北侧边关三道的世家,就是一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老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又侧目看了眼身后跟着的江月生。 看看,看看什么才叫千骑营统领,这才回来半日,就整了这么大个活,再瞅瞅你,光剩下整了,被世家整。 “朕,准了,京兆府,主审边关三道贪官污吏。” “陛下英明。” “切莫记得,要有铁证,不可留下话柄,最重要的是…二八分账!” 楚擎:“…” 第1045章 心迹 吴王府内,张灯结彩。 昌承恪一直没离京,不是因为在千骑营的监视下无法离京,而是这家伙根本没想走。 之前去了皇宫,昌承恪死气白咧的和老四说,让老四弄死兵部尚书邴韬,不弄死邴韬,他就不回去。 老四就很奇怪,弄不弄死邴韬也不可能让你回去,让你回去干嘛,造反啊。 能够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影响力甚至扩散到了整个涠江以南,昌承恪自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朝堂中,还是有他的人,上午才散了朝,中午昌承恪就知道肖轶被封为县子了。 中门打开,府内张灯结彩,昌承恪穿着儒袍,在中门后面蹲着,等着自己的好大儿。 肖轶本不想回来的,刚出礼部,吴王府的管家就给他硬拉上了马车,说吴王想他想的睡不着觉。 其实吴王府原本不是王府,是章府,章松陵全家被楚擎挨个搞了一遍后,府邸也封了,黄老四蔫坏,又让这处府邸成了吴王府。 都知道章松陵暗中投靠了吴王,家被抄了,死了不少人,府邸又成了吴王府,挺讽刺的一件事,就是恶心昌承恪呢。 马车到了吴王府外,肖轶刚下来,昌承恪就快步跑了出来。 “轶儿,轶儿,想煞为父,想煞为父了啊。” 肖轶无声的叹了口气,面对这位明明很熟悉但是却又极为陌生的爹,面色复杂。 见到肖轶也不说话,只是望着自己,昌承恪哈哈大笑,拉住了肖轶的袖子:“入府,先入王府,为父为你接风洗尘。” 肖轶如同生了根一般,寸步不动。 “轶儿,你这是…” 不想入府的肖轶还是心软了:“取甲胄。” 说完后,肖轶转过身,从马车里面拿出了甲胄,管家也叫来下人,将后面那匹外八字战马马腹下面挂着的长枪抬了起来。 铁枪极为沉重,两个下人抗在肩膀上,吭哧吭哧的。 “果然是我昌承恪的种,允文允武,文武双全,来,为父为你拿甲胄。” 昌承恪不由分说,去抓肖轶手中装着甲胄的大包袱。 肖轶下意识想要拽回来,似是不想让昌承恪拿这包袱,两人这一拉一扯,包袱抖开了,护心镜、肩铠、腿甲散落了一地。 肖轶满面心疼之色,连忙弯下腰去捡。 大昌军伍根据不同品级,甲胄也是不同的,就比如头盔,鹰头盔、虎头盔、狼头盔、锅盔等等,什么品级用什么样式的甲胄,不是说你想整个佩奇的就整个佩奇的,想整个米老鼠的就整个米老鼠的,就算是上官不管,迪士尼也会告你。 肖轶的肩铠,也就是护肩,虎头盔样式的,奉车都尉也不算是高级将领,那虎头有点像是缅因猫,还是个幼崽,上面很多划痕,至于护心镜,坑坑洼洼,腿甲实际上就是一层铁片,外面包裹着一层布,上面满是补丁。 昌承恪低下头笑道:“莫要捡了,不值钱的东西,为父过几日让京中最好的匠人,为你重新打造一套好甲,威风凛凛的好铠甲。” 肖轶无动于衷,小心翼翼的将甲胄放进了包袱中后,这才站起身。 “你是我吴王昌承恪的儿子,天潢贵胄,穿这种破烂不堪的甲胄,有辱吴王府的威名。” 说到这,昌承恪突然面色一喜:“在边关,那些丘八,都知晓了你的身份吧?” 肖轶没吭声。 是的,知晓了,然后就是he-pei。 肖轶心里和明镜似的,那些军伍们鄙夷他,除了他跑到京中“检举揭发”,实际上也因为他是吴王之子的身份。 全天下,但凡是昌朝人,都知道吴王有反心,迟早的事罢了,包括边军。 一个反王的儿子,来到边军之中从军,还隐瞒了身份,原因,可想而知。 肖轶从未解释过,也懒得解释,更没办法解释。 边军的袍泽之间,没有秘密,如同亲人一般生死与共,而肖轶却隐瞒了身份,上了战阵,谁会对他放心,谁会将后背交给他? 除此之外,就算肖轶继续混下去也没了意义,哪怕升到了大帅,谁会跟着他,跟着他干什么,等吴王造反的时候,大家跟着肖轶一起造反? 可肖轶不恨任何一个军伍,因为换做是自己,自己也会he-pei一声。 父子二人面色各异,老爹喜笑颜开,儿子却面色平静,平静的有些阴沉,一前一后进入了王府。 府内早已是摆设了酒宴,酒是南郊庄子供不应求的烈酒,菜是美味佳肴花样繁多有凉有热,单单是菜式就有二十余样,可矮桌,只有两张。 “哎呀,吾儿回来的突然,父王来不及邀请这满京的好友为你接风洗尘,家宴,家宴,哈哈。” 肖轶还是没吭声。 即便他不在京中混,也知道自己的老爹没有朋友,至少在明面上没朋友,即便有,也得绕着吴王府走。 父子各自落座,昌承恪端起酒杯:“轶儿,来,为父敬你一杯,不愧是我昌承恪的种,凯旋而归,大功之臣,来,饮满此杯。” 话音落,一仰脖,极为开心的昌承恪一口饮尽杯中酒。 肖轶还是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样,喝了酒,拿起筷子,用两个筷子相互撞了撞,随即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昌承恪笑道:“慢些吃,急什么。” 肖轶没吭声,只顾着狼吞虎咽。 管家走了过来,为肖轶填满了酒杯,见到其中一盘菜肴吃的差不多了,伸手去拿。 下一刻,肖轶完全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如同护食的狗一样,猛然伸出手盖在了盘子上面。 管家不明所以,肖轶已经端起盘子,将里面的菜肴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昌承恪老脸有些发红,对管家说道:“轶儿在军营中待的久了,沾染一些丘八的习气,是不像天家血脉。” 管家没敢吭声,低着头也不知该不该接这话。 肖轶却放下了碗筷,望着老爹,淡淡的说道:“我就是丘八,满身丘八的习气,不是你口中的天家血脉。” “混账话。”昌承恪笑骂道:“你这孩子怎地胡说八道。” 肖轶将酒水一饮而尽,站了起身:“我走了。” “这才刚刚回来,怎地就走了,去哪里。” “去千骑营。” 捡起包袱,肖轶抬腿就走。 “慢着!”昌承恪说怒就怒,一巴掌拍在了矮桌上:“肖轶,你眼中,还有我这父王没有!” 肖轶淡淡的看着昌承恪,不言不语。 昌承恪皱着眉说道:“去什么千骑营,与父王入宫,寻你皇爷爷。” “作甚。” “低了,你这爵位,低了,县子,笑话,你本就是天潢贵胄,怎能获封个区区县子。” “低了?”肖轶冷笑连连:“这是遇了楚大人,若非楚大人,莫说县子,这奉车都尉,我都做不长久!” “哎呀。”昌承恪到底还是压住了怒火,苦口婆心的说道:“这军功,你已有了,过些时日,与父王回封地。” “回你的封地?”肖轶微微哼了一声:“我有了军功,朝廷嘉奖,你颜面有光,才带我回封地,对么。” “胡说,便是无这军功,你想回封地,父王也会应允,你本就是为父的孩子,在封地之中锦衣玉食,应有之意。” 说到这里,昌承恪微微哼了一声:“那楚擎也是不识趣,既想分你功劳,为何不将那先锋军粮草之事算在你的身上,若是你独享这大功…” “够了!”肖轶猛然起身:“你的封地,我不去,过些时日我要去东海,上阵杀敌,再立军功。” “东海,去东海作甚,你痴傻了不成,还要立什么军功?” 肖轶没吱声,转身就要离开。 “咣”的一声,矮桌被踹翻了,昌承恪怒不可遏:“肖轶,你眼里,还有没有为父,难道你上阵杀敌杀上了瘾不成,就不怕有一日死在战阵上!” 肖轶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一种很是莫名的笑容。 “太上皇还未登基时,你便有图谋大宝之心,利用我娘亲,利用联姻,拉拢世家,可即便是娘亲离世时,还惦记着你,担忧着你,怕你犯下大错,你以为我为何从军,那是因娘离世时,让我承诺,承诺蓄须成人后,保全你这大反贼,不让你这大反贼身死族灭!” 肖轶咬着牙,冷笑连连。 “你刚刚问我,为何要立军功,为何,要隐姓埋名…” 脚尖一提,长枪直指呆若当场的昌承恪,肖轶大吼道:“不隐姓埋名,不隐姓埋名立了多多的军功,有一日,你这大反贼被捉拿下狱,我要如何为你求情,除了这可笑至极的法子,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当有一日你酿成大错时护你周全,护你这个大反贼的周全!” 昌承恪呆若木鸡:“你…” “关墙之上为了杀敌,累脱了力,弓弦拉断,手指血肉模糊见了骨,战阵之中,我独自一人,四面皆敌,杀的三进三出,追击金鹰部,两天三夜,不吃不喝,想要与草原大王子玉石俱焚,回京时,楚大人还笑言,说我不要命了,想功劳想疯了,你以为我在战阵上搏命,是为了功劳吗,昌承恪,你真以为,我愿做这丘八,愿做这战阵上的亡命鬼吗!” 一语落毕,肖轶转身一脚将侧门踹开,左手拎着包袱,右肩扛着铁枪,大步离开了吴王府。 昌承恪站在原地,老泪纵横。 轶儿啊,你放心,等为父将来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太子! 第1046章 超额完成 京中每日都发生着无数的悲欢离合,关于亲情、爱情、友情、奸情等等。 不止是吴王府,太子少师府也是一片张灯结彩。 陶瑸喜笑颜开,看着自己会被封爵的好大儿陶少章,满意,满意极了。 从小到大,陶瑸很少夸陶少章,可今天,嘴巴就没合上,不停的夸赞着陶少章。 “章儿就是争气,别人都不成,为何单单你成,单单只有你与你妹夫成了至交好友…” “我陶瑸的好儿子,为我陶家光宗耀祖,结识了你妹夫…” “诶呦,还好有你妹夫,这是章儿的福气啊…” “你妹夫带着你这废…” “你妹夫…” 陶少章的笑容,愈发牵强:“爹,您先歇会,孩儿去后花园。” “干嘛去。” 大舅哥没吭声,转身走进了花园,过了片刻,后花园传来树木与拳头碰撞的声音。 还有南宫府邸,当朝宰辅南宫玺命人大摆宴席,班都不上了,带着亲儿子南宫守给南宫平接风洗尘。 包括借住在好友家的徐世卿也是如此,老头着实没想到,自己的孙儿,竟然立了如此大功劳。 寒门书院也是如此,学子们被突然告知休沐半日,原因是因为书院的山长回来了。 楚擎与黄老四快走到城门的时候,上了马车,一路来到了城外。 望着车窗外砖石铺就的大路,楚擎颇为意外:“路都修了这么宽了。” “是啊,这城内的路,还不如城外的路。” 黄老四颇有兴趣:“为何你与陶家庄子名下的作坊赚了钱,都要投进这修路之中。” 楚擎嘿嘿一乐,没吭声。 老四见到楚擎这模样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憋着坏呢。 其实也不算是憋坏吧,最初的打算就是要想富先修路,先修京城到萧县,方便运送石料,其次是南郊庄子,方便刁民们“上下班”,最后则是投入最大的城南,沿着城南一直修。 倒不是将所有路都修了,不占官道,沿着官道修。 楚擎已经想好了,路是老子投钱修的,等彻底修好了,那些世家的商队,还有商贾,想上路,可以,交钱,日卡、月卡、年卡,随便挑。 要是不交钱,也成,走官道吧,只要你不着急。 相比新修的路,官道不但破旧,而且还不够宽敞,不着急倒是无所谓,可要是运送货物,或是到了雨雪天,泥泞难行,要耽误好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修的并不远,钱也要不停的投入。 “愚兄还是第一次去寒门这书院。”黄老四也看向了车窗外,颇为感慨。 “你一次都没来过?” “没有。” “你都收我多少保护费了,书院建成后,你也不说过来看一眼。” 黄老四呵呵乐道:“愚兄虽不来,可一直看着这里,你以为京中就无人想要这书院毁于一旦吗。” “这倒是,的确有很多人看这书院碍眼。” “你知晓就好,看着书院碍眼的人,不知凡几,若不是愚兄观瞧着这里,书院如何办到今天。” 楚擎眉头一拧:“还有人敢在明面上找书院的麻烦?” “不错,很多。” “你怎么处置的。” 黄老四愣了一下:“何意?” “你不是说你一直看着这里,完了还有好多人想毁掉书院吗。” “是啊。” “那你是怎么收拾这些人的?” “愚兄…没收拾他们啊。” 楚擎:“…” 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楚擎叫道:“日内瓦还钱!” “愚兄倒是想收拾他们,可没等收拾他们的时候,陶若琳、邱万山、英国公冯洛便已是先出手了。” “你个老六,他们仨人没收钱,办事了,你光收钱,不办事,死特么白嫖怪!” “白嫖?”黄老四双眼一亮:“如何白嫖,去哪里?” 楚擎:“…” 楚擎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轮不到黄老四出手,如果连陶若琳、邱万山、冯洛都搞不定的人,估计老四也够呛。 孙安赶着马车,很快到了书院大门外,楚擎和黄老四跳下来后,跟在后面的福三和江月生也翻身下马。 书院和离京之前,没什么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没了白雪皑皑,如今算是鸟语花香,柳树高过了院墙,绿柳微垂,书院后方栽了一片竹林,极为雅致。 没有人看门,书院大门就那么开着,而且只有一个大门,这是楚擎当初要求的,就一个门,没有什么中门侧门,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升斗小民,都可走正门,唯一的大门。 望着寒门书院四个大字的牌匾,楚擎驻足凝望,凝望了许久,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老四也是如此,满面欣慰的表情,好像这书院和他有一分钱关系似的。 二人驻足而立,楚擎只是望着牌匾,黄老四却是四下张望着,和个多动症似的。 书院内走出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英国公冯洛,身后则是陶若琳、碧华、包管家,以及一些穿着儒袍的先生。 冯洛依旧是那副小老头的模样,略微有些驼背,须发皆白,看不出这是个曾经执掌边军的大帅。 楚擎施礼,嘴上喊着见过英国公,眼睛却望向了巧笑嫣然的陶若琳。 陶若琳,没有任何变化,眨了眨眼,嘴角含笑,然后冲着楚擎翻了个白眼。 英国公面露激动之色,快步来到二人面前,先对天子施礼。 “臣,见过陛下。” 包管家和几个先生一听这是当今圣上,连忙施礼。 不用说什么陛下亲临有失远迎老帝儿来了啊之类的客套话,冯洛有这个资格不去拍马屁。 “皇宫外,不必多礼。”黄老四大手一挥,装作一副很接底气的模样。 “好孩子。”冯洛望着楚擎,不断点着头,眼眶微微发红:“好孩子,做的好,辛苦你了。” 边关的事,他已经问清楚了,冯洛虽不上朝,却更加清楚边关都发生了什么,边军许多将领都会定期派人送来信件,更莫要说,五日之前,还送来了一颗人头。 楚擎自嘲一笑:“答应您的事,还没办好,胖胖的,壮壮的,可要想办好,在边关,办不了,得回来办。” “够好了,做的已是够好了,够好了,假以时日,我大昌边军好男儿,好汉子,必然会胖胖的,壮壮的。” 冯洛神色激动,不断的拍打着楚擎的肩膀,拍着拍着,泪水流出了眼眶,点着头,只是点着头,不断点着头。 冯洛也是着实没想到,楚擎这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原本他以为楚擎过去就是搞搞经济,至少得用个三年两载的,结果楚擎直接将一千万贯扔进去了,六个字足以形容,简单,粗暴,有效! 楚擎非但搞经济,还杀王子,这就属于是超额完成任务了,老冯能不满意吗,这就和他想买个羊肉串似的,然后老板给他了一头羊,幸福来的,忒特么快了。 楚擎轻声道:“大帅,魂儿,还在,永在,您安心就是。” “在就好,在就好。”依旧点着头的冯洛,微微闭上了眼睛,呢喃着:“边军的魂儿,永不散,边军血流干,魂儿不散,尸骨砌的,非是功名,而是魂儿,边军的魂儿,我大昌好男儿的魂儿,魂儿,永不散。” 第1047章 别无他法 “出浴图,谁给你画的!” 这是楚擎与陶若琳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你在草原上带回来一个女人,还为她请功?” 这是陶若琳见到楚擎后,说的第一句话。 两个人走在最后面,最前面是冯洛,与黄老四介绍着寒门书院的“师资力量”。 楚擎第二句话:“徐世卿之孙徐天辰的女人。” 陶若琳第二句话:“妹子为我画的。”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止住脚步。 楚擎第三句话:“你想我没?” 陶若琳第三句话:“你想我了吗。” “想。”二人异口同声,然后,又齐齐后退了一步。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那么的相似,然后,再后退,后退,后退,见到后退的差不多了,牵起对方的手,撒丫子就跑。 冯洛还在为黄老四介绍着书院,一边走,一边介绍,老四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楚擎与陶若琳,早已不知踪影。 福三和碧华见到自家主子跑没了,也是对视一眼。 碧华捏着衣角,脸蛋子通红:“三哥,那你想我了么?” 福三面露正色:“老子为何要想你?” 碧华的脸,更红了,扭扭捏捏:“人家也想你。” 福三叹了口气。 老子这多舛的命运啊,哎。 书院吃饭的地方,叫食堂,楚擎当初画草图的时候,起的名字就叫食堂。 食堂占地极广,可容纳三百人同时进餐,后方就是竹林,楚擎与陶若琳二人,一路小跑,跑到了竹林之后,后者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一直跑到了竹林之中,二人这才止住脚步。 陶若琳突然笑了,笑的直不起腰来。 楚擎一把搂住了陶若琳,二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楚擎声音沙哑,调整好表情,含情脉脉的直视着陶若琳的双眼。 “我也是。”陶若琳说完后,嗅了嗅鼻子,满面嫌弃之色:“你几日未沐浴了?” “靠。”楚擎顿时和泄了气的充气娃娃似的:“大姐你能浪漫一点吗,我这表情都练习了一路…” 话未说完,陶若琳已经垫着脚拥吻了上去。 二人紧紧相拥,用肢体来诉说着相思之情,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楚擎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紧紧搂住陶若琳,二人…以下省略八百个字。 八百个字过后,二人终于平静了下来,深情对望着。 陶若琳媚眼如丝:“你先去沐浴一番好不好,好大的味道呀。” 楚擎:“…” 陶若琳又咯咯娇笑了起来,楚擎翻了白眼,拉着前者的手来到了食堂前,坐在了台阶上,陶若琳则是顺势躺在了楚擎的腿上。 陶若琳眨了眨大眼睛,又用手指刮了刮楚擎的下巴:“若是你日后还要离京,我也与你一同走。” “是的,我还是要走,回京后,我先要去…” 陶若琳捏住了鼻子:“你先沐浴吧。” “咱能别提这事了吗。” “可是你身上味道好大。” 楚擎满面郁闷:“我一路赶回来,都骑在马上,哪有那条件洗澡。” “逗你的。”陶若琳嘻嘻一笑,继续用手指刮着楚擎下巴上的胡子茬。 二人不在说话,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对方,楚擎坐在那里,陶若琳枕在他的双膝上。 原本楚擎有许多话想说,陶若琳也是如此。 可当二人见了面,近在咫尺,那些想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毫无意义,只要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就足够了,这就满足了。 人们总是这样,很多时候,见不到,在电话里,有说不完的话,可见了面,无需再说什么,直接去开…开开心心地待在一起就好。 当然,也有情侣电话里怎么唠都唠不完,可一见面就干…干仗,互相瞅着都不顺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微风徐徐,树叶沙沙,陶若琳掩嘴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妙曼的身姿一览无余。 陶若琳突然秀眉微皱,晃了晃腰部:“什么东西,硬硬的,硌到我了。” “大姐你别闹行吗,腰牌。” “哦,我就说嘛,我还以为是…” “是什么?” “腰牌呀。” 楚擎:“…” 陶若琳又咯咯娇笑了起来,楚擎也跟着傻乐。 旁边传来了一阵轻咳声,黄老四独自站在那里,一脸揶揄之色,孙安也不知道去了哪了。 老四微微颔首,然后…就没什么然后了。 陶若琳看了眼老四,继续躺在那里。 楚擎看了眼老四,继续坐在那里。 黄老四大手一挥:“免礼。” 楚擎皱着眉:“你和谁说话呢?” 老四嘿嘿一乐,一撩前襟,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楚擎身边。 陶若琳仿佛没事人似的,继续用指甲刮着楚擎的下巴。 “好一对璧人,羡煞旁人。” 楚擎斜着眼睛:“那叫璧人,四声,不是一声!” 老四略显困惑:“何意?” “没事了。” 楚擎还真没办法较真,老四说话是稍微带那么点口音,大舌头啷唧的。 笑吟吟的望着陶若琳,黄老四和吃了辣条似的,啧啧啧的。 陶若琳那是真没当黄老四是天子,没好气的说道:“你看本姑娘做什么!” 老四也不气恼:“朕还是皇子时,你便没大没小,朕都登了基,你还是没大没小。” 陶若琳笑的甜甜的:“我入京前,你无法应对世家之祸,我入京后,你还是无法应对世家之祸。” 一听这话,黄老四不乐意了:“朕这不是徐徐图之吗。” “本姑娘也是徐徐适应你做了皇帝。” “朕当了皇帝,你还要徐徐适应?” 陶若琳寸步不让:“世家之祸,皇帝还要徐徐应对?” 黄老四呵呵一乐:“还是如此牙尖嘴利。” “要不…”陶若琳眨了眨眼睛:“民女站起来给您施个礼?” “好,快,快快快。” “想得美。” 楚擎扒拉着陶若琳的秀发:“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黄老四哈哈一笑:“陶若琳虽是女子,却也有一双慧眼,知晓朕是当世明君,这才寻了朕,为朕效力。” “不错。”陶若琳收起笑容,看着楚擎极为正色的说道:“陛下这话倒是不假,当年,我也是别无他法,无奈至极,这才主动寻了陛下出谋划策。” 黄老四笑的更开心了,连连点头。 楚擎不解问道:“别无他法,无奈至极是什么意思?” “你没见过其他王爷吗?” 黄老四:“…” 这次轮到楚擎哈哈大笑了。 你可不明君吗,就你那七个兄弟,别说明君了,除了你,找出个正常人都费劲。 第1048章 谏言 要是算时间的话,黄老四可比楚擎更早认识陶若琳。 二人虽是斗嘴,却更像是兄妹之间的揶揄。 提起了当年旧事,黄老四面露几分感慨之色。 “当年你这黄毛丫头,来了大营外,要见朕,毛遂自荐,说是要助朕夺得皇位,起初,我还以为你是个疯癫女子。” 黄老四看向楚擎,微微一笑:“可也正是因为这疯疯癫癫的陶若琳,吴王昌承恪才底牌尽输,朕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陶若琳,当世奇女子,得她相助,是愚兄之幸。” 说到这里,老四叹了口气,又看向了混不在意的陶若琳,面露几分歉意:“是朕失了言,承诺你之事,还未做到。” “就知你做不到。”陶若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在了楚擎的怀里,笑嘻嘻的说道:“我不愿做官啦。” 老四脸上倒是没有意外之色,点了点头:“不错,寻了如意郎君,还做什么官。” 楚擎略显困惑:“你以前想做官?” “是呀,起初我是想做官的,只有做了官,方可做许多事情,只是后来心思渐渐淡了,想着让爹爹与大哥做官也好,爹爹虽是迂腐了些,却胜在太子少师这官职清贵,至于大哥,疾恶如仇,寺卿,是万万做不好的,可做这少卿,定会让这世道清明几分。” 楚擎深以为然,大舅哥,那是相当的莽了。 黄老四懒洋洋的说道:“还不是沾了你这未来夫君的光,朕看你这大哥,能力平平。” 陶若琳微微一笑,只是望着楚擎:“陛下说的不对,你知道的。” 楚擎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太特么知道了。” 陶若琳笑的更甜了。 黄老四极为困惑:“难不成这陶少章,非是寻常人物,有何惊人之处?” 老四问的认真,楚擎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大舅哥疾恶如仇吧,这是真的,问题是这种事不算能力,非但不算,还影响智商分数,可要说能力吧,那肯定是有,只是这能力,大多都是被动技能,比如王子克星、负负得正等等,这也没法说啊。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楚擎挠了挠后脑勺:“大舅哥这人吧,别的不说,当时第一眼见到陶若琳的时候,我就知道陶少章这哥们能处。” “问那陶少章,你扯陶若琳作甚。” “陶少章…额,总之,他…他绝对不是你从表面上看的那样,也不是说不简单,就是…” 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个所以然,楚擎支支吾吾的,怎么也形容不出来。 陶若琳却是突然用双臂环绕着楚擎的脖颈,极为认真的说道:“大哥他能遇见你,真好。” 二人相视一笑。 是的,两个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陶少章的人,可两个人,都无法在黄老四面前精准的形容陶少章,也正是因为如此,陶若琳才知道楚擎为什么支支吾吾。 要是和别人说陶少章吧,大可无所顾忌,就说这人运气奇好就完事了,可问题是这是在天子面前,哪怕楚擎将老四当亲哥们一样对待,陶若琳也拿黄老四当义兄,二人还是没法说。 大舅哥的“魅力”,只能去自己去亲身体会,说是能说,只是说出来没人信,非但不会信,还会觉得陶少章是个大坑逼。 可二人越是这样,老四越是好奇:“莫要故弄玄虚,这陶少章,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楚擎也没法解释,只好说道:“这样吧,刚才不是和你说,要公审边关三道的那些世家子和贪官污吏吗,京兆府审理,大理寺监管,大理寺那边就让陶少章来带头,好不好。” “好,你出的法子,你说如何做,便如何做吧。” 陶若琳双眼望着天:“站着说话不腰疼。” 老四不乐意了,梗着脖子说道:“出了岔子,还不是要朕给他兜着。” “那倒是。” 陶若琳直起腰,正色道:“陛下,民女虽不是臣,却也算是您当初的谋士,可否,再最后谏言一次?” 老四不由挺直了腰板:“好,朕听着。”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楚擎是我遇见的官员中,最在乎民的官,他一定不会辜负您,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他不精通四书五经,与其他臣子不同,更不像是恭顺谦卑的臣子,他像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当有一日他口中的话触怒了您,当有一日他与您的臣子意见不一时,惹您恼火时,请您记得,他与您,同样在乎民,也莫要忘记,满朝文武中只有楚擎一人,不像官,更像民。” 老四微微颔首,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你怕朕,有朝一日不容楚擎的目无尊卑?” “不,民女斗胆,是怕有一日,您不再在乎民,或是楚擎不再在乎民,倘若有朝一日君臣相疑,那一定是你们中有一人,不再在乎民了,忘记了誓言,忘记了本心。” “断然不会!”黄老四大手一挥:“朕,不会忘记誓言。” 说完后,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楚擎的肩膀上,信誓旦旦的说道:“老十…老实巴交的楚擎,更不会如此,这一点,朕可作保,你安心便是,朕与楚擎,断然不会让你失望!” 一句话,掷地有声,陶若琳笑意盎然,终于朝着黄老四施了一礼,极为正式,只是低头时,眼底掠过一丝狐疑之色。 老实巴交,为何如此形容楚擎? 这一礼施后,陶若琳又看向揉着肩膀的楚擎,轻声道:“只要你肯勇往无前的走下去,脚下的路,便会不断延伸,哪怕荆棘重重,步履艰难,可终究是可以走下去的,直到有一日,走到尽头时,身后,早已不是骸骨与荆棘,而是梦境一般美好,如梦似幻,却是真真实实,这些,都是你所愿,所想,所梦,我会用一生来助你,陛下,也会庇护着你。”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站起身。 黄老四也站了起来。 陶若琳再次施礼:“能遇见你们,是民女之幸,天下,有赖陛下,有赖楚统领。” 黄老四与楚擎对视一眼,二人面色动容,刚要开口,福三跑了过来。 “少爷,那鸿胪寺寺卿柴元思,在书院外,求见您。” 楚擎面色一冷:“弄死他!” 黄老四也是冷笑一声:“抄家,抄他娘的!” 楚擎:“三七分!” 黄老四:“二八!” 陶若琳:“…” ???? 第1049章 垫上 书院外,柴元思内心坎坷。 他好不容易使坏一次,楚擎却让他输的这么惨,焯! 现在情况已经明朗了,臣子不会为他说话,天子明显偏袒,而问题的根本,则在楚擎身上,只要楚擎不找他麻烦,这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至少,柴元思是这么想的。 至少至少,出身广怀道名门柴家的柴元思是这么想的。 所以柴元思准备出血了,他觉得只要楚擎的要求不过分,他都可以接受。 越是这么想,柴元思的心态反而好了起来。 朝堂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利益交换,他相信楚擎明白这个道理,又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事,我不过是想弄死你,没弄成功罢了,给你点好处,这事就算过去了,下次我再想办法弄死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等了片刻,柴元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已经站了半炷香的时间,楚擎竟然还没出来,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正当柴元思想要进入书院的时候,大门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就一个字----削他! 没等柴元思搞明白这个削字是何意,他又是指的谁时,十多人冲了出来,领头的,是个下颚有条长疤的汉子,其他人,就看那跑步的造型就知道,肯定是千骑营的探马。 柴元思很懂礼貌,微微侧身,让开了大路。 可当福三冲过来,一个大飞脚踹在他胸口时,他倒飞出去时,躺在地上时,他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削,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件事,他,指的是自己! 然后,十多个人就开始圈踢柴元思了。 所谓的武知州不过是旁人抬举他,别说在十多人面前了,就是在福三一个人面前,他都武不起来。 柴元思抱着头,感觉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其实在天子脚下殴打朝廷命官,大昌朝几乎没怎么发生过,因为这事很严重,所以就发生过那么七八次。 那么试问,楚擎为什么敢干这种事? 因为天子脚下七八次殴打朝廷命官,都是他带人动的手。 楚擎抱着膀子走了出来,黄老四和陶若琳也在旁边。 “只要踢不死!”楚擎大喊一声:“给我往死里踢!” 老四看的很解气,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还在旁边添油加醋。 “你是不知,你未归来时,这姓柴的日日在朝堂上弹劾你,打,往死里打!” 也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柴元思如同死狗一样,满面鲜血,身上的官袍全是大脚印子,蜷缩在地上,如同煮熟的阿根廷大红虾。 福三大手一挥:“停。” 所有探马都停下了,除了一人,江月生。 二狗都红眼了,挽着袖子照柴元思脑袋上踹,一边踹还一边骂。 “你不是说老子是采花贼吗…” “踹死你个狗日的…” “弹啊,你再弹老子…” 探马们深怕柴元思被活活踢死,赶紧拉住了江月生。 江月生身体都腾空了,靴子飞了一只,还在那踢踏着。 “让你张狂,你再猖狂,再说老子是采花贼,来啊,来啊,你说啊…” “撒开,撒开老子,踹死他个狗日的” “狗日的踹死你…” 楚擎走了过去,抱着膀子:“给他架起来。” 俩探马给半死不活的柴元思架了起来,这家伙满面鲜血,骨头还挺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见到是楚擎,吐出了一口血痰。 “天子脚下,楚擎,你胆敢…” 柴元思说不下去了,因为楚擎旁边,正站着天子。 黄老四呵呵一乐:“柴爱卿,皇宫之外,无需多礼。” 柴元思的瞳孔,张到了极致,紧接着,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千骑营,痛殴自己,当着天子的面痛殴自己,这就是说… “陛下,陛下…臣…臣只是…” 黄老四也学着楚擎的模样,抱着膀子,似笑非笑:“只是什么,只是仗义执言,怀疑楚擎冒功,才与京中诸多世家暗自联络,想要置楚擎于死地。” 江月生刚给靴子穿上,大骂道:“柴元思,近半月来,你在京中四下串联,想要置我家统领于死地,想要置本官于死地,你真以为我千骑营都是饭桶不成,你暗自谋划的事,千骑营早已打探清楚!” 柴元思如坠冰窟,大叫道:“陛下,臣…就是臣有罪,也要刑部与吏部…” 楚擎终于开口了,摇了摇头打断道:“如果是刑部与吏部插手,那么,千骑营,就会将你柴家勾结瀛贼,与瀛贼苟且的罪证转交给二部,那么死的就不止是你一人了,而是你广怀柴家,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你血口喷人,柴家何时与瀛人勾结?” “是,我现在是没证据,不过我们做事,就是这样,广怀道世家豪族就那么几个,你柴家算是排的上号的,瀛贼屡屡避过舟师登陆,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怎么会没有内鬼呢,胆敢做这种事的,只有你们这些世家。” “你没有证据!” 楚擎耸了耸肩,对江月生说道:“带回千骑营,扔地牢去,三日,三日之内,给我打出证据!” 江月生就等这句话呢,一挥手,探马拿出麻绳,将柴元思绑成一个还算正常的造型。 柴元思不断挣扎,哇哇乱叫。 “陛下,陛下您怎么能冷眼旁观,律法何在,礼法何在,臣…臣是寺卿,是寺卿啊,是朝廷命官,臣…” “律法,礼法?”黄老四乐了,看向楚擎:“他竟然和朕说,说律法,说礼法?” 楚擎也乐了,来到柴元思面前,满面揶揄之色:“你这种人,我见的太多太多了,无视律法的时候,作恶多端,将律法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你感觉自己被欺负的时候,就开始想律法,想礼法,想公道与公平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你杀人的时候,装作看不到律法,别人杀你的时候,你就拿起律法?” “我是寺卿,本官寺卿,楚擎,光天化日之下,你岂敢如此张…” 江月生一刀鞘砸在了柴元思的后颈上,让探马给这个家伙放在了马匹上,官袍也给扒了,脑袋上套着个布罩。 黄老四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律法,礼法,是约束尊重律法与礼法的人,约束的同时,保护着他们。 可当人们不去尊重律法与礼法时,礼法与律法,自然也就不会保护他们。 老四相信楚擎的判断是对的,瀛贼屡屡登陆广海道烧杀掠夺,不可能没内鬼,而有这个胆子的人,只有世家,最主要的是,楚擎确定柴家有参与到这种事,因为东海尚云还有一个家族,陶家,陶蔚然很笃定,柴家的确参与这种事了,和瀛贼来往密切。 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证据,哪怕柴元思没有主动往枪口上撞去弹劾楚擎,他依旧会抓柴元思。 至于对方的身份,朝廷命官,寺卿,楚擎觉得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先抓人,再打出证据,打出肯定会出现的证据,不过就是过程顺序颠倒了而已,无伤大雅。 看了一出大戏的老四心满意足:“去吧,做你的事,朕,庇护着你,先叫京中的百姓知晓,公道,还在,在朕的注视下,公道,一直都在。” 楚擎施了一礼:“臣,遵旨。” “一定要让百姓们知晓,是朕主导此事。” “臣,遵旨。” “记住啊,带上朕,让百姓知道朕主导此事。” 楚擎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黄老四:“还有一件事,抄了柴家,二八分账,别忘了啊。” “大哥,柴家在东海广怀呢,现在怎么抄?” “你先垫上不就成了。” 楚擎彻底无语了。 吃饭垫钱的,他见过,抄家垫钱的,他第一次听说。 第1050章 一点点 原本平静的京城,因楚擎的归来,再次变的“热热闹闹”。 尤其是个各衙署,首先是刑部,被扔进去三百多个囚犯,说是千骑营的地牢没地方装了,还得二次扩建,先扔刑部几天,千骑营地牢扩建好了再给这群囚犯转移回来。 刑部尚书翟修站在衙署门口,气的直骂娘。 千骑营这边,领头的家伙叫做肖轶,一边踹着囚犯往地牢里赶,一边让画师给这些囚犯造像,包括体貌特征和年纪姓名,都详细的记录了起来。 “你姓甚名谁,说!” 翟修吐沫星子差点没喷肖轶一脸:“难不成,你还怕本官将囚犯调包了不成。” 肖轶没吭声,继续踹囚犯。 翟修急眼了:“你家统领见到本官,也要自称一声下官,你这混账东西,竟然无视本官,还有,这些犯人,是何罪名,天子可有御令?” “我叫肖轶,我爹是大反贼吴王。”肖轶终于转头了,直勾勾的望着翟修:“大人需要和下官结交一番吗,不造像也可,下官日后天天去您府中拜会,在外,以您的侄儿自居,如何。” 翟修二话不说,照着属官的屁股就是一脚:“还愣着作甚,快,快帮着一起画,哪个囚犯少了一根毫毛,本官活剐了你们!” 不止是刑部,礼部这边也乱糟糟的。 林骸斜着个眼睛,与盛兆军一左一右,盯着曹悟,给老曹看的心里直发毛。 “曹大人,这可是我家少爷的原话,您要是觉得给大王子配种,不合礼法,成啊,您给大王子送回去,送回草原,顺道灭了金狼王,如何。” “本官非是此意,而是…而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曹悟虽是尚书,但是对楚擎这伙人的嘴脸,再熟悉不过,说翻脸就翻脸。 “有辱斯文?”盛兆军眉头一拧:“我边军男儿战死沙场,不算有辱斯文,末将在草原上孤立无援,就不算有辱斯文,斯文,若是要斯文,还需和凉戎拿什么刀兵,唇枪舌剑一番便可。” 曹悟满嘴苦涩:“不成,这国书,这告示,我礼部出不了。” “好,那末将二人告辞。”林骸一拱手:“那让我家少爷来与你说!” “慢着!” 曹悟到底还是怂了,打着商量:“国书,倒是可写,这告示…就算了吧。” “不。”林骸露出了奸诈的笑容:“此事情我家少爷已是请示过天子,草原大王子阿勒鹏,人在京中,乐不思蜀,三年五载内,不愿回草原,为了向金狼王尽孝道,愿多生些小王子送回草原陪伴金狼王,望草原各部女子入京,诞下金狼血脉。” 曹悟叹了口气:“本官润色一番,只是这告示…” 盛兆军冷声道:“告示必须写,少爷说的,草原大王子,游街示众,让京中百姓看看,所谓凉贼,所谓草原的王子,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不过就是魁梧了一些,就是要羞辱他,羞辱凉戎!” “可这,可这也…” “曹大人,你可知凉戎斩了边军男儿会如何,你又可知凉戎抓了边军男儿后会如何,礼义廉耻,你在乎这礼义廉耻,敌贼却不在乎。” 林骸附和道:“不错,战阵上,没有礼义廉耻,你想要礼义廉耻,那便去边关,看凉贼可否给大人这颜面讲讲这礼义廉耻!” 曹悟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草原大王子,可恨是可恨,可是装在囚车里游街示众,让百姓任意观看辱骂,这不是有辱国朝气度吗。 “罢了,这告示,我礼部来写,你二人,滚吧!” 林骸与盛兆军对视一眼,嘿嘿一乐,勾肩搭背着往出走。 “大军哥,怪不得少爷说京中文臣都是伪君子,果然如此。” 盛兆军点了点头:“是极,还礼义廉耻,我呸。” 曹悟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快些滚!” 除了刑部和礼部,吏部也不消停。 吏部这边是重量级人物琅琊王昌贤。 昌老二往那一坐,学着楚擎的模样翘着二郎腿,翻着小册子,一群主事、郎中和新上来的侍郎,大气都不敢喘。 “镇守边关二十一载,啧啧啧,这杨保北,怕不是个饭桶,二十一载,从西关到北关,接连九年,未升迁过,这样的饭桶,朝廷还要来作甚,免了他的职…” “还有这牛仁,本王可算开了眼了,击溃草原三部共万人有余,单单是他一个人,便阵斩了十九敌贼,朝廷却连个嘉奖都没有,怕是冒功吧,既是冒功,免了他的职…” “马弓营主将张成孝,率领马弓营将士,追敌三百里,斩获两千余级,就是…就是这么记着,吏部连个屁都不放,哦对了,是这张成孝冒功吧,既是冒功,免了他的职…” 昌贤的小册子很厚,挨个念,边军从主将到副将,从各关到各大营,全念一遍后,找他的说法,边军可以原地解散了。 一群吏部官员满面是汗,昌贤终于合上了册子:“不如这样,本王先回宫,诸位大人认为边军是饭桶,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那诸位大人一定都是统军之才,好,那本王就和父皇说,让你等去边关,替换了那些边军饭桶们。” “噗通”之声不绝于耳,周围吏部官员全跪了。 就连工部,楚擎都没放过,刚从家里吃过饭的南宫平去的,笑呵呵的,坐在了刘勋对面。 “大人,知晓您是楚师的至交,学生不拐弯抹角,军器,年年差,年年少,年年短缺,学生知道您也难做,这军器,您工部是送不过去,送过去,也是短缺,不如这样,您弹些人,将这锅,甩在边关三道各处世家以及那些地方官员身上如何。” 刘勋苦笑连连:“谈何容易,这世家…” 南宫平笑容一收,站起身一施礼:“告辞。” 刘勋懵了:“话未说完,怎地这么急。” “着急回去写奏本。” “奏本?” “是,让叔父,弹劾您的工部,弹劾您。” 刘勋:“…” 南宫平又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刘大人,您给个痛快话,要么,弹您,要么,您弹边关三道的官员和世家,您看哪个合适?” “你…威胁本官?”刘勋的眼睛眯了起来。 “大人多心了,学生非是此意。” “呵,楚擎还真以为,本官怕他不成!” 南宫平笑意渐浓:“您,真的不怕,不怕楚师。” 刘勋依旧冷笑:“一点点吧。” 南宫平:“…” 第1051章 又来 各部算是“关系户”,楚擎没想撕破脸皮,他要针对的衙署只有一个,鸿胪寺。 此时的鸿胪寺门外,一个老头正颤颤巍巍地往外走,穿着一身极为破旧的儒袍。 老头姓方,叫方平,今年六十有五,别说在鸿胪寺,就是在京城,乃至大昌朝官场上,也算的上是老资历了。 不但资历老,官职也是相当的厉害,主事,八品,还是从的,从八品主事。 二十岁出头入仕,干了四十五年,才到从八品,全昌朝就他一人。 老方本来去年就要退来着,寻思站好最后一班岗,正好干满四十五年,然后这一班岗站着站着…就给鸿胪寺所有人都站没了。 去年楚擎给鸿胪寺一锅端的时候,就剩下一个方平了。 当时方平也被带到了千骑营,楚擎问了一下这老头几品,二通说八品,还是从的,最后二通挨了三哥一脚,六十五岁,干了四十来年,才从八品,抓来干嘛,就是这老头哭着喊着他是贪官也没人信。 鸿胪寺被一锅端了,就剩下一个方平,还没法走,得等新来的官员补上空缺才成。 老方也挺乐天知命,等着就等着吧,等了小半年,官员终于都上来的差不多了。 而今天,就是老方彻底告别官场的日子,时间上晚了小半年。 四十五年的老官,在鸿胪寺混了大半辈子,却无一人送行,就是守门的衙役说了声保重。 站在鸿胪寺门前,老方留下了两滴浑浊的老泪。 不管他见了多少鸿胪寺的丑恶,终究要告别这里了,他不喜欢的是人,却不是衙署。 打着补丁的包袱,外加两本老旧的古籍,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出了京,回老家,给老伴扫墓去。 “我方某人,自此刻起,便是一介白衣。” 沉沉叹了口气,方平正了正衣衫,朝着鸿胪寺的正门,行了个礼。 礼毕,方平抬起头,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声,极为密集。 扭过头,只见数十骑士奔驰而来,到了鸿胪寺门前,各个凶神恶煞。 方平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领头的骑士刚要开口,突然见到方平,略显差异。 “老东西,你是鸿胪寺的官员?”王通通挑了挑:“怎地看你如此面熟。” 方平眯起了眼睛,认了半天:“你是…你是…” “对了,你那是从八品的老儿。” 王通通说完后,大手一挥:“除了这老头,鸿胪寺所有官员,全部拿下,押往刑部大牢!” 一语落毕,千骑营探马们纷纷下马,拿着绳索就冲了进去。 王通通也下了马,来到了惊魂未定的方平面前,笑呵呵的问道:“怎地不穿官袍?” 方平望着和土匪似的探马们,目瞪口呆,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又抓人?” 王通通:“是。” 方平有些方了:“全抓?” “是。” “一个不留?” “就留你。” “又来?”方平委屈巴巴的:“可老夫已是告老还…” “乡”字没说出来,方平长叹了一声。 拉到吧,这还走什么了,继续发挥余热吧,现在满京城,精通凉、瀛二话的,除了在监牢里的,可能就他一个人了。 颤颤巍巍的蹲下身,解开包袱,取出官袍,方平蹲在了石狮子旁边,开始计数,深怕少抓了几个,再影响他当鸿胪寺一哥。 值得一提的是,楚擎出道之前,方平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上一次朝,当了一辈子官儿,连皇宫都没进去过,不得不说这是人生一大憾事。 后来楚擎给鸿胪寺一锅端了后,方平的美梦终于成真了。 不过就上了俩月,官员都补上来了,还有不少新来的官员暗自耻笑,说一个不入流的从八品竟能上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再看,滑稽不滑稽的先不说,至少方平又得代表鸿胪寺上朝了。 这一次抓人,比上一次安静。 同样都是一锅端,上一次千骑营来抓人,还遇到不少反抗的,一个比一个嚣张。 这次抓人,鸿胪寺的官员们极为安静,就连少卿也都低着脑袋,一副认命的模样。 自从今天中午下朝后,大家已经有预感了,只是没想到千骑营会来的这么快,千骑营大统领,果然如同传言那般,这是一天都不愿意多等啊。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因楚擎,风起云涌,因千骑营,世家与官员们心惊胆战。 此时的楚擎还在书院之中,一处小院之中。 书院西侧有很多小院,这是楚擎最早规划书院时就决定好了的,算是“教师宿舍”。 楚擎自然也给自己留了一处小院,只不过最近都被陶若琳霸占了。 福三与碧华都坐在石桌旁,大眼瞪小眼。 楚擎则是坐在二层小楼的台阶上,陶若琳依偎在他的怀中。 “福三状告边关三道的狗官与世家子。”陶若琳俏目含笑:“也就只有你想的出来。” “不是我想的,是三哥想的。” 楚擎将陶若琳的发丝缠绕在了手指上,耸了耸肩:“按《昌律》,一个都不放过,就看京中这些世家什么反应,要是找事,那就上纲上线,说他们搞特权,无视律法。” “若是静观其变无动于衷,其他各道的世家,便会对他们心生猜疑,离心离德,对么。” “就是这个意思。” “我看呐,京中这些世家应是不会妄动,如今你立了军功归来,昌承佑再如何偏袒你,旁人也断然说不出来个不字,军功之盛,无人可出其右,挟此大功,在朝廷拟出封赏之前,快刀斩乱麻,倒是好计策。” 楚擎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计划的。 不敢说彻底解决了凉戎之祸,但是凉贼肯定是不敢打过来了,昌朝也算是占了主动权,有了这份功劳,他基本上就可以在京中“胡作非为”了,趁着有军功傍身,以雷霆之势解决京中的世家除掉一些早就应该除掉的人,朝堂上的官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公审”边关三道的贪官污吏与世家子们,只是他的第一步,至于最后一步,就是剑指京中世家,一旦成功了,京中再无世家肯定是不可能,但是这些京中世家,绝对会夹起尾巴做人,还得进行大换血。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擎嘿嘿一乐:“你记不记得我走之前,答应我什么了?” “记得呀,嫁给你。” 楚擎激动了:“那…” “等你解决掉了京中世家。” 楚擎一脸丧气:“又要等?” 陶若琳将脑袋凑在楚擎耳边,吐气如兰,轻声说了一句。 一脸丧气的楚擎,顿时满面激动之色,连连点头。 第1052章 再遇刺客 南郊有一条小溪,书院在下游,楚擎规划的时候特意找人接了竹管,方便众人打水或是沐浴。 楚擎和福三趁着天黑,来到小溪旁,光着屁股开始洗澡。 肩膀上披着布巾的楚擎看着拎桶往身上浇水三哥,很是羡慕。 “也没看你练块啊,为什么有六块腹肌?” 楚擎很羡慕三哥的身材,特别匀称,不是那种药催出来的科技战士身材,就是自然健身到了极致的那种身材,很是赏心悦目,尤其是身上的疤痕,既彪悍,又平添几分纯爷们的魅力。 再低头看两眼自己的四块腹肌,而且还不是很明显的四块腹肌,楚擎觉得这种事真的和基因有关。 腹肌这玩意就不是练的,胸肌才是练的,腹肌只要体脂不高,随随便便练练就能出来。 将水桶递给楚擎,福三乐呵呵的说道:“少爷,天都黑了,您叫小的出来洗澡,又拿着铜镜,怕不是…有喜事?” 楚擎哈哈大笑:“你懂得。” 别人未必懂,但是福三肯定是懂,就算不懂,他也不问。 “那小的给您搓搓背,搓干净一些。” “好。” 楚擎往地上一蹲,扒拉着小石子:“简单搓搓就行,搓完了我给你搓,早点洗完早点回去,春宵一刻值千…” “金”字没说完,福三突然面色剧变,手上一使劲,直接给楚擎“搓”地上了。 一声破空之声传来,三哥的肩膀处飙出一条血线。 楚擎的脸直接怼地上的鹅卵石上了,福三大叫道:“有刺客,少爷快跑!”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羽箭自黑暗中射来,福三身无片缕,更无兵刃,连忙翻滚到了一旁,正好滚在衣物旁边,顺势抽出了短刀千机。 惊魂未定的楚擎也连忙爬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暗箭袭来,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自黑暗中显现。 “若是贫道要杀你二人,你等,如今已是箭下亡魂了。” 道人就这么径直走了过来,只有一人,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道袍也是破烂不堪,身材消瘦。 “我特么和小溪犯冲是不是,怎么竟碰到这种事。” 楚擎连忙抄起地上袍子,系在了腰间,顺手捡了一把鹅卵石。 福三面色大变:“少爷,不…不需要您出手。” 初见刺客,三哥都没这么慌张,一看楚擎捡起一把鹅卵石,表情都变了。 可当道人走来时,三哥露出了凝重之色。 因为他没看到弓,只有箭。 这也就是说,刚刚那两箭,不是用弓射来的,而是用手,用手投掷而来。 短短不足一秒,福三就已经确定了。 “少爷,小的不是他对手,您快跑,小的缠住他。” 楚擎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了,虽是意外,见到对方只有一人,却不慌乱,笑道:“没胜算怕什么,不还有我吗,咱俩一起打他一个。” “那小的就更没胜算了。” 楚擎:“…” 三哥如临大敌,没有开口自报家门,说我家少爷是谁谁谁,你敢行刺,等着抄家灭族如何如何的。 因为他知道,对方就是奔着自家少爷来的。 道人身背一把长剑,离的近了,也看出了样貌,很寻常,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稍微有点眼歪嘴斜。 “贫道,风道人,贫道前来,只为一人,草原凉人。” 楚擎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三哥,一起上。” “少爷莫要冲动,此人身手高绝深不可测,那箭,是他徒手投掷扔出的。” “他装b呢,没准是暗地里用弓射完了箭,又给弓往地上了。” 福三微微一愣,看向风道人:“是吗?” 自称风道人的道士都被气乐了,随即突然伸手入袖,下一秒,一扬手,一支极短的羽箭自手中投掷而出,没有射向二人,而是射向了旁边的树上,箭头入木。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牛b?!” 风道人微微一笑,语气倒是挺温和:“若杀你们,你们早已命丧黄泉,贫道说了,只要一人,草原凉人。” “没问题,大王子就在千骑营里关着呢,我们哥俩带您去?” “不,不是大王子,而是凉戎血脉,拓跋一族的后人,拓跋乐。” “拓跋乐?”楚擎紧紧攥着鹅卵石:“你要拓跋乐做什么?” “与你无关,让你随从,将人带来,人带来了,贫道自会放你离开。” 知道对方功夫高绝,三哥没有必胜把握,楚擎没有丝毫犹豫,对福三说道:“三哥,去,马上骑马回京,将拓跋乐那小崽子带过来。” 福三摇了摇头,露出了森然的笑容:“小的留在这里,少爷您去领人。” 风道人插口道:“笑话,你当贫道是三岁稚童。” “那便算了,我不会留下我家少爷一人。”福三向前踏出一步,面无惧色:“徒手掷箭,入木三分,你很厉害,除了老爷与胖丫鬟,你是我见过功夫最高的人,可我若是与你死战,你一时半刻,也击杀不了我,等你杀了我,少爷早就跑没影了,老杂毛,放马过来就是!” “三哥,别闹。”楚擎非但不紧张,还乐呵呵的:“咱都混到这个地位了,和一个盲流子道士有什么可搏命的,他是为了拓跋乐,去,将拓跋乐带来,我等你。” 福三极为执拗:“小的不会留下您一人。” “听我的,赶紧去。” “不。”福三摇了摇头:“倘若他不是为了拓跋乐,而是为了刺杀您呢,若是他知晓一时片刻杀不了我,故意将我支开,再谋害与您呢。” “有道理哈。”楚擎愣了一下:“是有这个可能。” 风道人哈哈大笑:“贫道说了,若杀你们,刚刚便已得手。” “去你娘的!” 福三如同猎豹一般,直接扑了上去。 风道人却是不退反进,仓啷一声,身后长剑出鞘,抓在左手之中。 短刀与长剑相击,传出一声金铁交鸣。 福三是刺,风道人则是横剑格挡。 短刀刺在了长剑剑刃上,福三突然暴退,如临大敌。 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是后手,准确无误的用长剑挡住了千机,这眼力,这功夫,更让福三确定自己不是对方对手。 风道人明显没有杀意,只是格挡,却未追击,傲然一笑:“贫道说了,若取你们性命,刚刚便可…” 话没说完,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传出,下一秒,风道人手中的长剑出现裂纹,紧接着,一分为二,长剑从中断裂,足有三分之二的剑刃,掉在了地上。 风道人傻眼了,低头瞅着短剑,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天地间,很安静,沉默了那么几秒后,楚擎哈哈大笑。 “老bk,出来当刺客,也特么不说弄点像样的装备,三哥,上,一起弄他!” 风道人诧异极了,望着福三,失声叫道:“你区区一个随从下人,为何有如此神兵利器!” 福三面无表情:“天子赐的。” “凭你?” “靠你妈!” 楚擎就和本能反应似的,一听“凭你”这俩字,顿时怒了,突然扬手,满手鹅卵石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 三哥也是双足一蹬,再次扑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鹅卵石先至,风道人猛然一挥胳膊,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上半身,低吼一声,再次挥袖。 再然后…鹅卵石飞回来了,四五块鹅卵石,直奔三哥面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暴冲的福三,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因为他隐隐约约中…已经料到了。 毫无意外,那些鹅卵石,全都砸三哥脸上了。 第1053章 一击制敌 福三才冲出去两步就回来了,满脑瓜子包,握着千机,想骂娘,没好意思。 楚擎面带歉意:“这次真不怪我。” 风道人一把将断剑甩出,插入到了地上,面色阴冷:“莫要逼老道起了杀心,姓楚的,若是再不识趣,老道保叫你生死两难!” 福三呸的一声,吐出了一颗牙齿,瞅了瞅风道人,又看了看楚擎,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楚擎也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无从解释。 见到风道人一步一步逼来,楚擎手里什么都没有,想再捡点鹅卵石吧,怕福三再噗嗤噗嗤囊他两刀。 强行镇定下来,楚擎连忙说道:“哥们,咱都是有学历的人,何必打打杀杀呢,你说是不是。” “少废话,老道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人,你交,还是不交!” 楚擎气急败坏。 眼瞅着就可以玩腿了,出来洗个澡,竟然碰到刺客了,这叫什么事啊。 如果陶若琳刚刚没和他说那句话,倒也算了,白激动半天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幸运女神好不容易展露笑颜,并且还掀开了裙角,结果自己蹲下身往上一瞅,特么的比自己都大! “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都被老子碰上了!” 楚擎侧过身,摆了个格斗势,跳了两下跳绳步:“老bk,就让你领教领教,本少爷的楚家绝学,轮刮眼眶!” “找死!” 这一次,风道人已经起了杀心,双目通红,如同出膛的炮弹一般扑了上来。 福三侧移一步,挡在了楚擎的面前,千机再次刺出。 风道人早已料到,宽大的袖袍再次挥出,可福三更是预判了道人预判自己预判的预判,千机虽是刺出,却又迅速收回,自下而上划了出去。 “刺啦”一声,袖袍中间裂开,风道人已是一掌推出,正中福三胸口。 三哥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正好撞在了楚擎的身上,二人滚作一团。 只是一个碰面,连个插招换式都没有,三哥落了下风。 风道人站稳身形,可谁成想三哥滚落在地上,手中也抓了一把鹅卵石,如同漫天花雨,砸向了老道,同时为楚擎演示了一下暗器的正确打开方式。 再次挥舞袖袍,倒是抵挡住了乱石,可本就是借机退后的福三,已经手持千机后发先至,冰冷的短刀刀锋,如同刺破苍穹的闪电,刺穿了本就裂开的袖袍,直抵风道人胸口。 没有鲜血飞溅,又是金铁交鸣之声,本着以命搏命打发的福三,顿感不妙。 风道人又是一掌推出,势大力沉,福三再次倒飞出去,这一次,嘴角挂上了丝丝血迹。 刚爬起来的楚擎…又倒了,被福三撞倒了。 楚擎赶紧给福三扶了起来,再看风道人,胸前道袍裂开,里面却是闪着金属光泽,明显是穿了内甲,金属内甲。 “不见棺材不落泪!” 风道人冷哼一下,形如鬼魅,单手成爪,抓向福三面门。 楚擎神色剧变,一把将面色苍白的福三拉到了身后。 谁知福三脚下一滑,下意识拉住了楚擎的胳膊。 楚擎…又倒了。 就在此时,一个巨大…反正就是很敦实的人影从天而降! 是的,从天而降,不是从哪里窜出来,或者咻的一下射出来,就是从天而降。 一声娇斥,人影落下,风道人曲爪成掌,从天而降的人影也是握拳击出。 拳掌相撞,风道人面色大变,接连后退了足足六步,掌心一片血红,手腕隐隐作痛。 再看那道壮硕的黑影,正是aka坐地炮,陶家大丫鬟碧华,以拳击掌,本应占着便宜,可碧华也感到拳骨发麻,为了卸力,两条小短腿不断倒腾,后退不止,速度极快。 再然后…刚爬起来的楚擎,被拱倒了。 楚擎想骂人,但是一看是碧华,面露大喜之色。 “胖闺女,你怎么来啦?” 碧华赶紧将福三拽了起来,满面心疼之色:“三哥,你怎样了。” 福三感到体内气血一阵翻腾,咬着牙道:“一起上!” “三哥,你歇着,我来。” 福三摇了摇头:“你无胜算,一起。” 风道人面露戒备之色,紧紧盯着碧华:“你是何人?!”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是对了一招,风道人就知道这胖闺女不好惹。 碧华没搭理楚擎,同样没搭理风道人,见到福三并无大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人家听说三哥跑来沐浴,特意来偷看…偷看三哥沐浴时是否有刺客,果然被我料中了。” 楚擎:“…” 碧华咬了咬嘴唇,盯着福三,大胖脸蛋子通红:“三哥,你身上,怎么那么多疤啊。” 福三没吭声。 碧华脸蛋子越来越红,眼睛都拔不出去了:“三哥真是好汉子。” 楚擎实在忍不住了:“大姐,你能不能尊重点那刺客,别瞅了,应敌,应敌好不好!” 碧华连忙擦了擦口水,重重点了点头:“三哥,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风道人这次倒是没有主动攻了上来,而三哥则是一如既往的莽,紧紧咬着牙关,知道对方身穿内甲,反握千机,再次冲了上去。 碧华紧随其后,后发先至,虽是手无寸铁,砂锅大的拳头已是蓄势待发。 二人一左一右,同时攻了过去,再看风道人,身体不动,左手右手一个慢…左手六,右手七。 正当楚擎以为这老bk癫痫犯了的时候,风道人两个袖口突然射出寒芒。 福三对敌经验极为丰富,身子一矮,躲过了袖箭。 射福三的,是袖箭,射碧华的,则是短箭。 碧华虽然对敌经验少,可胜在反应极快,双掌一架,千钧一发间,竟然来了个百分百空手夺白刃,肉乎乎的双掌夹住了短箭。 不但夹住了,碧华还一甩双掌,短箭倒飞了回去。 风道人也没想到碧华的功夫竟然这么好,眼看短箭射了回来,下意识挥袖挡住,而右臂,则是攻向了迎面而来的福三。 谁知三哥知晓对方护住脑袋,身上又穿着内甲,根本不是想用千机,而是暴吼一声,竟然直接冲进了风道人怀中,双手环抱住对方,就那么将风道人扑倒在地。 碧华也顺势而上,二人一左一右,胖闺女双手压住了风道人的左臂,膝盖压住了其左腿。 不得不说,碧华到底还是善良,如果她现在直接给风道人一个大逼兜子,至少呼碎半张脸,所以说,这闺女根本没起杀心。 福三也没想到碧华这么拉胯,身体一滚,压住了风道人的右臂和右腿。 二人同时用力,算是暂时制住了风道人。 可谁知风道人力气奇大无比,险些将福三掀非。 三人都在用“地面技”,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楚擎,终于动了。 他一直在等这一刻,等自己力挽狂澜一锤定音的这一刻。 “轮刮眼眶!” 怒吼一声,楚擎发足狂奔,准备直接跑过去后再高高跃起,来一个巨石的经典人民肘击。 眼看着快跑到地方了,突然…很突然,楚擎脚下一滑。 毕竟是溪水旁边,鹅卵石极为光滑,楚擎就这么…滑到了。 计划之中的人民肘击,肯定是没有的,变成了滑铲。 楚擎身子是向后倒的,但是整个身体还是滑了出去,右脚在前。 一声刺破耳膜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楚擎的滑铲,正中风道人“裆中”。 第1054章 生擒 楚擎对天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 陌刀,他练过,暗器,他也稍微练过,平常主要是练眼保健操,但是从来没练过滑铲儿。 风道人的一声惨呼,来自于灵魂的颤栗,全身上下瞬间布满了冷汗,就那么毫无意外的晕过去了,在极度疼痛的状态下,大脑进入保护状态,晕过去了。 楚擎也很疼,因为这个滑铲是后仰的,硌腰上了,整个后腰和后背都麻了。 战斗结束了,楚擎想要爬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感天旋地转。 福三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少爷,怎地了?” “先给这个老bk绑起来。” 三哥用千机将袍子割成了布条,给晕倒过去的风道人绑的和奥田…算了,没什么意思,反正就是绑起来了。 碧华用脚尖踢了踢风道人:“三哥,这道人好高深的功夫,用布条,能捆的住吗?” “你带了绳索?” “没,要不割了他的手筋脚筋吧。” “你可真是阎王心肠。”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刚才动手的之后,你怎么不这么狠呢。” 碧华没吭声,撅着大嘴唇子挺不开心的。 福三将楚擎搀扶起来后才发现,楚擎腰部以上,红肿一片,摔的。 福三用手指碰了碰,楚擎疼的呲牙咧嘴。 “少爷,怕是摔伤了骨头。” “骨头无所谓,腰子没问题就成。” 福三看向碧华:“快些回去,叫人,带着木架来,快。” “三哥,人家不放心你嘛。” 福三叹了口气,随即满面柔情,轻声道:“听三哥话,乖,快去。” “嗯~~~”碧华脸色一红,撒丫子跑了。 福三将楚擎搀扶到了溪边,缓缓坐下后,双目血红:“小的宰了那杂毛老道,给您报仇!” “别,先搞清楚怎么一回事。” 楚擎望着晕过去的风道人,很是诧异。 这家伙明显是个昌人,可为什么要找拓跋乐,如果真要是凉戎那边的人,要找也是找大王子阿勒鹏才对。 楚擎也看出来了,这老道并不想杀人,就是脾气不咋地,正如他所说,要是一直隐藏在远处暗箭伤人的话,自己和三哥未必能活到现在。 想到这,楚擎又乐了:“哈哈哈,要不是我冲过去一个滑铲,你俩未必能制得住他,怎么样,这次少爷是不是支棱了一次。” 福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老道人的力气奇大无比,穿着内甲不说,身上还有那么多暗器,即便刚刚和碧华将对方摁住,也制服不了太长时间。 “少爷说的不错,还好您摔倒了给他…” “慢着,什么叫摔倒了,我那是故意的,助跑过去之后滑铲,滑铲懂不懂,我就问你,这滑铲滑的好不好。” “滑的好,您以后别乱滑了。” 楚擎:“…” 福三倒是没别的意思,滑铲也好,摔倒也罢,肯定是伤到骨头了。 “小的去搜他的身,少爷您先歇会。” “嗯,去吧。” 福三跑过去后,在风道人身上摸摸搜搜,片刻的功夫,找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内甲是软甲,十分轻薄,像渔网袜似的。 两个袖子里,还缝着薄薄的铁片。 手腕上有两处极为精密小巧的机关,一个可发射一指长的袖箭,一个可发射半臂长的短箭。 全卸下来后,福三又给这老道士的裤子和鞋子扒下来了。 这一扒,远处的楚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老道属实牛逼,和个人形军火库似的,先说短靴,左侧短靴下面是个刀片,一甩就能甩出来,极为锋利,右侧短靴里面插着一把匕首,除此之外,裤裆里面也有机关,是俩小铁球,拇指大小,就挂在大腿内侧。 楚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怪不得触感不对,原来一脚踹铁球上了,然后铁球又撞…” 福三满面嫌弃的将两个铁球拽了下来,看了看,发现上面涂抹了一层蜡,将其中一个用力扔到远处,砰的一声,弥漫出了一阵烟雾。 楚擎呛的直咳嗽:“这还是个修炼忍术的道士?” 除了铁球,这老东西的大腿外侧还缠着一圈布,布上面挂着个袋子,袋子上面插着银针,一指长,十二根。 “这才是正经的刺客啊,暗器大师。” 楚擎咧着嘴:“这要是不小心摔倒了,都能直接给自己摔没。” 福三抽出一根长针,嗅了嗅鼻子:“没毒。” “卧槽!”楚擎大骂道:“这王八蛋居然这么阴险,往上面抹…” 愣了一下,楚擎问道:“是没毒,没有毒的意思?” “是,没毒,少爷您以为是?” 楚擎讪笑了一声:“我以为是没毒呢。” 身后传来了人声,不少探马举着火把跑了过来,陶若琳和碧华提着裙子快步奔来。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在他的眼里,只要己方人多,那就有安全感,至于敌人身手功夫这方面的因素,他是从来不考虑的,他就觉得人多的一方肯定能打赢人少的一方。 陶若琳快步跑来后,见到楚擎光这个膀子,后背红肿一片,大大的松了口气。 “怎么才回来就遇到了刺客。” 说完后,陶若琳还照着楚擎的后背来了一巴掌,疼的后者吱哇乱叫。 “皮肉伤罢了,鬼叫什么。” “大姐,伤到骨头了。” 陶若琳盈盈一笑:“你自己摔倒了,怪的了谁。” 楚擎狠狠瞪了一眼碧华:“你嘴怎么那么快。” 碧华根本不搭理楚擎,而是拿着药布跑向了福三。 第一箭射来的时候,福三正在给楚擎搓澡,暗箭来的猝不及防,只能给楚擎“搓”出去,他也没来得及躲闪,划伤了肩膀。 十来个探马们愤怒至极,叫唤着要给风道人大卸八块。 “别特么马后炮了,再给那老家伙捆一圈,捆严实了。” 探马们拿着绳索跑过去,陶若琳则是和福三将楚擎搀扶到了担架上。 陶若琳突然注意到了福三嘴角挂着血,关心的问道:“内伤?” “没,被鹅卵石砸掉了一颗牙,不碍事。” 陶若琳下意识看向了楚擎。 楚擎梗着脖子叫道:“不是我砸的!” 福三也赶紧解释道:“少爷砸的是那老道,老道又将石头扔回来了。” 陶若琳满面鄙夷之色:“那还不是你扔的。” 楚擎看了眼那副三,很是幽怨:“你就多余说这句话。” 第1055章 小伤 遇了刺,自然不能再回书院了,和抬半身不遂似的给楚擎弄到了马车里,准备回京。 楚擎骂骂咧咧的,陶若琳也上了马车,前者不骂了,嘿嘿傻乐着,回不回书院不重要,人跟着就行。 即便走的是新修的路,路上也有些颠簸,这一颠簸,楚擎疼的哇哇乱叫。 刚刚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喘口气后背都疼。 入了城,回到千骑营衙署,楚擎的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抬回到了后院卧房之中。 江月生急的团团转,连忙让人去请郎中。 陶若琳秀眉紧皱,伸出纤纤玉指,点在了楚擎的后背上。 “这疼吗?” 使劲一点,楚擎疼的呲牙咧嘴:“疼。” 又换了位置:“这疼吗。” “疼。” 陶若琳又使劲点了一下:“那这里呢?” “疼,疼疼疼疼疼。” “这里呢。” “这里更疼,你轻点。” 点了好几下,楚擎疼的都哆嗦了,扭头问道:“伤的重吗?” “重。” “伤了骨头?” “应是。” “伤了哪的骨头?” “不知。” 楚擎傻眼了:“不知道你点了半天?” “点点看嘛。” 楚擎:“…” 陶若琳让碧华端来了水盆,用布巾沾了些水,擦着楚擎后背上的污迹。 楚擎还是疼,火烧火燎的疼。 陶若琳又露出了笑容:“你刚刚说,你这招数叫…叫什么来着?” 楚擎叹了口气:“滑铲儿。” “你还不如用暗器了呢。” 楚擎不想说话了,他有点后悔了,这娘们嘴可真碎。 拿来凳子,陶若琳坐下后,咯咯娇笑。 “你笑什么?” “笑你呀。”陶若琳伸着脑袋,用嘴吹了吹楚擎的后背,媚眼如丝:“很是失望吧。” “来,你给我翻过来,有本事你给我翻过来!” “你就是嘴硬。” “少废话,有本事你给我翻过来!” “我才不翻,你就老老实实的趴着吧。” 楚擎攥着拳,还是不死心:“那我自己翻!” 陶若琳似笑非笑:“翻了过来又有何用,你能动吗。” “你自己动。” “想得美。”陶若琳一巴掌拍在了楚擎的屁股上,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长长的叹了口气。 风道人,我*你*啊! 以前,楚擎最恨的是世家,去了边关,最恨的是金狼王,现在,他最恨风道人。 郎中终于来了,拎着个药箱,有些哆嗦。 江月生骂道:“愣着作甚,还不快为我家大人诊治一番。” 对于古代郎中,楚擎其实并不是很信任。 中医,厉害,绝逼厉害,说是神乎其技都不为过。 可惜中医厉害不代表古代的郎中们都厉害,很多郎中偏科偏的特别严重,只是精通某一领域,而且充斥着不少鱼目混珠之辈,就比如之前那个吴一针,打着哈欠昏昏欲睡,拿着银针就是瞎扎,和打发时间似的。 来的郎中,就从造型上来看都没有获得楚擎的信任,长的和静脉曲张的申公豹似的,又黑又瘦,身上没有二两肉,五十岁上下,好像还有点高度近视,看人都是眯眯着眼。 陶若琳让开了位置,郎中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过去,刚撸起袖子,福三开口了。 “你他娘的要是上来就给我家少爷把脉,老子弄死你!” 郎中楞了一下,连忙给袖子撸回去了。 楚擎再次叹息一口,没了念想。 我特么摔着骨头了,你把脉干个毛里求斯? 郎中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轻轻在楚擎的后腰上点了一下。 “大人,这里…痛吗?” “疼。”趴在床上的楚擎斜着眼睛:“你要是点了一通,最后告诉我就是随便点点,我就让我三哥给你点了信不信!” 眯着眼睛的郎中又开始哆嗦了。 陶若琳笑道:“莫要听他乱说,应是伤了椎、右肩二骨,五脏之中,肺移了位,诊治便是,看看可否还有遗漏。” “这位姑娘也通医术?” “粗通,略知一二。” 楚擎哭笑不得:“你还真懂啊?” “你以为我是乱点的么。” 楚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陶若琳比自己都没溜。 郎中倒是没点,而是平摊双手,和面似的,双手覆在楚擎的屁股上,从下往上摸,挺温柔的,还特别仔细,楚擎哎呀哎呀的叫着,看的江月生满身鸡皮疙瘩。 郎中在这诊断,江月生也问起了发生了什么事。 三哥将情况说明了一下,江月生也想不通了。 “这道人为何要寻那拓跋乐,他究竟是何身份。” 福三没吭声。 他不知道,也不想猜测,他只关心自家少爷的伤势。 经过郎中的初步诊断,与陶若琳说的大致吻合,后腰和后背肯定是伤到了,红肿一片,毕竟倒下的时候满地鹅卵石,凹凸不平,再加上楚擎的滑铲是往前“出溜”了一米多,至于肩膀左侧的肩胛骨,就是摔的,五脏六腑也没太大毛病,震的,喊着疼,还是皮肉伤。 唯独脊椎骨,移位了,第三节位置靠左。 郎中诊断完毕,回头看向众人:“这椎骨偏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正过来即可。” 福三皱眉说道:“莫要说的如此轻巧,出了岔子,老子杀你全家!” 郎中也是有脾气的人,生硬的回道:“老夫最善这骨病,诊好的人,没一千也有一千五了。” “几成把握?” “若是问把握…”郎中满面傲色:“九成。” 福三明显对这个九成很不满意,陶若琳却对楚擎娇笑道:“楚擎,你听到没,不是什么大事,安心就是。” “慢着!” 郎中突然面色剧变,如同白日见鬼一般:“这位姑娘,你刚刚称呼他…称呼他是何人?” “楚擎啊,怎地了。” “京中活…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 郎中腾地一下站起身,都快哭出来了:“老夫…小民…不,小人,小人诊不了啊,诊治不了啊。” “你刚刚不还说有九成把握吗。” “小人的意思是…是九成治不好。” 楚擎破口大骂:“就一成把握你也敢混医疗行业?” 福三照着郎中的屁股就是一脚:“滚!” 郎中抓着药箱,夺命狂奔,直接跑了出去。 楚擎气的够呛,反应过来了:“我名声就这么差吗?” “不是你这名声不好,而是你这名声太大。” 陶若琳略显无奈:“看他那惧怕的模样,就是有把握,也怕出了岔子,寻别人吧。” 楚擎骂了声娘。 不得不说,就大夫这行业,从古至今都一样。 要是治普通老百姓,有五成把握都敢说是八成,但是有个前提,你得签字,没治好可不能怪我,钱也不能退,你还能闹,要是闹,你就是医闹,要负法律责任的。 但是要是碰见达官贵人了,一看患者是某个副院长,或是美国总统他爹,就是有九成九的把握也不敢治,冒不起这风险。 这就是个很操蛋的事,五成把握,敢给老百姓治,九成把握,却不敢给达官贵人治,从古至今,大部分大夫都这熊样。 两世为人,楚擎也懂的不少道理,什么医者父母心,对大多数,至少大多数的大夫来讲,就是个职业。 一个大夫,一个老师,越是标榜的高尚,越是不堪,整天说什么自己是蜡烛,张嘴闭嘴点燃自己照亮别人,结果没人的时候,还照亮别人,不滴别人就不错了。 老师也不咋地,楚擎记得上一世上初中的时候,班主任语文老师让写一篇命题为忙碌的父亲的作文。 同班有个大哥,没说他爹是干啥的,但是写的很高大上,说他父亲不止为了自己而忙碌,也为了全区而忙碌着。 后来整整两年多,老师给这小子当大爷似的供着,校长都来好几次,大家都以为这小子他爹是区长。 直到快毕业的时候才搞清楚,这小子他爹是装宽带的,他爹要是躺平,十来个小区没网上。 尤其是小学老师,更是花样百出,还让小朋友们画车标,给家里的车标画出来,你直接要他爹微信多好啊,还省事。 所以说真正的医者父母心的,真正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从来不会标榜自己,而最可悲的是,正是因为他们沉默无声只是默默付出,所以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 第1056章 机灵 江月生又去找大夫了,说是找御医。 楚擎也没吭声,他总怕宫里那群御医公报私仇,毕竟他以前没少整这群御医。 等了大半个时辰,御医没来,老太监孙安来了,并且带来了老四极为敷衍的问候,说不过是个刺客罢了,血都没见到,大惊小怪的,他就不来了,他怕来了后楚擎已经自愈了。 入了屋,老太监乐呵呵的,坐在床前,又是咔咔咔一顿点。 楚擎已经麻木了,趴在床上如同橱窗里的盐水鹅。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去溪边能洗澡,能洗的干干净净,我不知道溪边有刺客… “楚大人。”老太监微微一笑:“那咱家,可要施手救治了。” “啊?”楚擎回过神来:“什么意思,你懂医术?” “哪里懂医术,咱家恰巧粗通一二这正骨之术罢了,断骨裂筋之伤,不碍事的。” 楚擎满面的不信任,还没等再开口,孙安突然屈指,出手如电,直接抓在了后背上,一摁,一拉,一扯,咔嚓,骨骼摩擦之声传到了众人耳中。 “我焯…” 楚擎忍不住惨呼,堪比风道人蛋碰蛋时那一声嚎叫。 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楚擎感到大脑轰鸣作响,耳朵中也满是蜂鸣之声,疼痛从后背蔓延开来,传遍全身,全身剧痛。 只是这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楚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险些疼的晕了过去。 满脸冷汗的楚擎发现电影的剧情是真能扯。 很多电影里演的骨骼复位,开始了吗,哦,结束了,无痛,快速,完全是凭空臆想,孙安给他复位,就这一下,差点没让他过去, 陶若琳凑近了观瞧了一下,伸手在楚擎后背上敲敲打打。 “疼吗?” 楚擎扭了扭屁股:“好像不太疼了。” “那这里呢,疼吗。” “不疼。” 陶若琳如释重负,看向孙安连连道谢:“多谢大公公出手诊治。” “陶大小姐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 楚擎又扭了扭屁股,还是疼,但是不是之前那种疼,就是正常的疼,喘了几口粗气。 “谢谢嗷。” “楚大人,咱家出宫为你诊治不过是顺手而为,还有一事,关于这刺客,陛下有话要问。” “哦,你问。” 太监转过身,看向江月生和一群探马:“你等,先退下。” 江月生看了眼楚擎,没吭声,一挥手,带着探马们走了。 结果等二狗子出了门槛才发现,福三和陶若琳根本没动地方,还是站在那里。 “福三兄弟,陶小姐,孙公公有话要与大人密谈。” 福三用行动给予了回答,转身,迈步,“咣”的一声,给门踹关上了。 江月生气的够呛,等着福三被孙安骂出来。 结果等了半天,发现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娘的狗太监。” 暗暗嘀咕了一声,江月生觉得自己被区别对待了。 屋中,孙安坐在楚擎床边,压低了声音:“这刺客的来路底细,楚大人可否清楚” “我哪知道,我和三哥搁那搓澡呢,这老bk突然就蹦出来了,吓我一跳。” “可否与咱家说说当时的情形,莫要有任何遗漏。” 楚擎回忆了一下:“就是当时在溪边洗澡,突然射出来一箭,三哥直接给我搓地上了。” 福三补充道:“一共射了两箭。” “对,第一箭擦破了三哥的肩膀,然后又是一箭,我没看着,但是三哥躲过去了。” 孙安扭头看向福三:“这两箭,可都是奔着要害而来?” “不,第一箭,射的是我家少爷的肩头,我二人蹲在溪边,若是未被我推倒,这箭,应是穿肩而过,非是取我家少爷性命。” “右肩?” “是。” “第二箭呢?” “取的也是肩头,不过是我的肩头。” 孙安若有所思的说道:“第一箭,射的是楚大人,非是害命,想来,这道人以为威名赫赫的千骑营楚统领,应是练家子,暗箭射出,才晓楚大人不通武学,第二箭这才射向了你。” 福三面露回忆之色,片刻后点了点头:“公公如此一说,应是如此。” 孙安再次看向楚擎:“之后呢,又发生了何事?” 楚擎接口道:“然后他就出来了呗,那老bk长的和给法老守坟的阿努比斯似的,借着月光一看,吓我一巨灵,不过我当时也是临危乱镇定自若的,用气势吓的那老登不敢贸然攻上来,最后三哥输出我辅助,眼看我已经前摇完毕准备放大招了,偷窥狂…不是,胖闺女碧华蹦跶出来了,哎呀我去,从天而降,当时我以为谁在我身后放榴弹炮了,她和三哥一起上的,打了半天,平分秋色,关键时刻,我来了一招人民肘…一招滑铲,一锤定音。” “何为滑铲?” “就是跑过去,后仰,铲出去。” “为何要滑铲?” “打人先踢蛋,打架赢一半。” 孙安看了远楚擎后背的伤势,估计已经脑补出来了什么叫滑铲了,呵呵一乐:“倒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那必须的,我辈练武之人,那肯定是要拼命的。” “如此说来,这道人,非是想要害了楚大人的性命,而是为了那拓跋乐而来。” “是啊,当时我劝三哥回去领人,三哥不走,才打起来的。” 孙安抬起头,凝望着楚擎:“道人,可提及了旁人?” “旁人,谁?” “譬如…”孙安有些犹豫:“譬如…宫中的某位贵人?” “贵人?”楚擎一头雾水,下意识问道:“长公主啊?” 孙安面色大变:“你怎地知道。” 楚擎愣了一下,讪笑道:“我瞎猜的。” 孙安表情极为怪异:“你乱猜,为何会猜到长公主身上?” “额…那个…那什么,对,长公主不是下落不明好多年了吗,所以你一说贵人,我就想起来了。” 孙安觉得楚擎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楚擎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孙安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问的不是废话吗,那自称风道人的老头,穿着道袍,而我娘的画卷也穿着道袍,你又说宫中贵人,我傻啊猜不出来。 楚擎略微紧张:“孙公公,你的意思是,这道人,和长公主有关?” 孙安不吭声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现在猜测的是另一件事,他估计楚擎已经知道他自己的身份了。 以前吧,他还觉得天子挺奸诈,给楚擎蒙了,还讹了三十万贯。 现在再一想,他觉得老四挺der的,一天天还搁那美滋滋呢,殊不知人家楚擎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让楚擎这么一猜,孙安原本要问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好说道:“咱家可否见一见这道人?” “行啊,我让三哥陪你去。” “咱家独自去就好。” 楚擎嬉皮笑脸着说道:“那道人可厉害了,别再伤着你,还是让三哥陪着你去吧。” “多谢楚大人美意,咱家…” 没等孙安说完,福三已经转身开门领路去了。 陶若琳嘻嘻一笑:“我也去。” 孙安叹了口气,这还问个毛了问。 “算了。”孙安极为郁闷的一扬拂尘:“楚大人安心养伤吧,咱家不去了,这就回宫。” “你不是要见那道人吗,怎么又不见了。” “那道人身手高绝,咱家怕被他伤到,还是算了。” 楚擎眨了眨眼睛:“您可真是个老机灵鬼。” 孙安皮笑肉不笑了一声。 咱家哪有你机灵啊。 第1057章 身世之谜 孙安走了,带着俩小太监和几个禁卫,离开了千骑营衙署。 老太监一走,楚擎不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两件事,他可以确定。 第一件事,黄老四根本就不好奇这道人为什么要拓跋乐,他让孙安过来,是为了问风道人的底细。 第二件事,他现在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自己的娘亲,但是他可以确定,老四应该是认为长公主是自己的娘亲,至少是怀疑。 “楚擎。”陶若琳坐下后,面色满是莫名:“长公主,是你娘?” 楚擎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了,自然是有娘亲的,可世人从未见过你娘亲,孙安刚刚提及了宫中贵人,提及长公主三个字,他便变颜变色,加之在书院时,昌承佑称呼你为老实巴交的楚擎,老实二字,停顿了一息,应是叫老十。” 这就是陶若琳聪明的地方,三言两语就能判断出一些事,在书院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 对陶若琳,楚擎没什么好隐瞒的,苦笑着说道:“我爹有一幅画卷,画的是我娘,穿着道袍,我偷看过一次,好几次我爹在梦中喊着福灵福灵这个名字…” 陶若琳双眼一亮:“福灵的确是长公主的小名,太上皇最宠爱的妹子,昌承佑的姑母。” “对呗,都重名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我一直怀疑我娘是长公主,第一次提到福灵这个名字的时候,黄老四和老太监都很错愕,行为也特别古怪。” “那你为何不问问昌承佑?” “我感觉他们也不确定。”楚擎晃了晃肩膀,觉得后背不是那么疼了,支着床坐了起来,靠在了软垫上:“还有我爹,我爹应该是不知道我娘亲身份的,也没法问,寻思等黄老四调查清楚后,他就会主动找我了。” “我知晓一些事,不过大多未证实。” “什么事?” “碧华自幼异于常人,力大无比,加之习武,虽是女儿身,可这世上能打赢了她的人,少之又少,至少我没见过,即便如此,碧华却说,若是她单独碰上这道人,怕是无法战胜,而中州无数道观之中,只有一处山门精修武学。” “当年的国教三道隐门?” “不错。”陶若琳点头道:“开国皇帝得了三道隐门相助,昌朝开朝之后,三道隐门便是国教,据传言,昌太祖开朝后曾对三道隐门立下誓言,每代昌朝皇子,必会挑选一人,拜入三道峰之中。” 楚擎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然后呢?” “平盛九年,昌朝内有奸臣作乱,外有番蛮与凉贼之祸,昌朝险些亡国,还是传言,说是因明盛皇帝只有一名男嗣,是为太子,无法拜入三道隐门之中,大厦为之将倾,可明盛帝却身染恶疾,接连近月未上朝,传言所说,明盛帝是离开了皇宫,只带着几名内侍,跋山涉水入了三道山门。” 楚擎哭笑不得:“国家都快没了,皇帝求助道人,不可能吧,这得多大的心。” “是真是假不知,只知月余后,太子不知所踪,明盛帝立了周王之子为太子,天下一片哗然,可过了没多久,北侧凉戎偃旗息鼓,退了兵,南侧反叛的番蛮部落,其多位首领接连暴毙,就连国朝结党营私的那些朝臣,其罪证也被传告天下,九族抄斩,国朝再无内忧外患。” “真的假的?”楚擎听的一惊一乍的:“你是说,当年的明盛帝眼看着国家要完蛋,按照老规矩,将唯一的男嗣送入三道隐门,然后三道隐门出山…”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福三满面狐疑的开了口:“就算这三道隐门的道人身手高绝,可刺杀番蛮首领,却也无法让凉戎退兵啊。” “都是传言,我也是幼年期间,一位宫中御医与我爹爹交好,致仕后来家中拜访,吃醉了酒才说了这些事,被我无意中听到的,而这名御医也是听宫中内侍所言,是真是假,已无可考证。” 楚擎觉着这完全是扯淡,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六十多年前的明盛皇帝,也太没溜了。 一个国家的君王,应该做的是付出一切保住自己的国家,让国家变的富裕,蒸蒸日上,哪怕是走下坡路了,也要挣扎,倾尽一切的挣扎,而不是去找什么道士,你有这路费捐给灾区儿童都比找道士强。 倒不是楚擎对道门没好感,相反,他觉得道门比佛门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可即便是如此,道门也没可能左右国家兴衰,世家倒是有可能,不过不是兴,只是衰。 “当年的祸乱平息,是否与三道隐门有所关联,已是无从知晓,只是宗孝帝即位后,历经七朝,每一代,都有皇子下落不明,只有一人。” 楚擎一脸懵逼:“这些皇子都当道士了?” “应是如此,拜入了三道隐门,直到…” 楚擎接口道:“直到太上皇这一代,八个儿子都忙着死磕,却没有人失踪,也就是没人当道士,对吧。” “并非如此,八位皇子虽在,可却有一公主,下落不明。” “长公主。” “是。” “那也不对啊。”楚擎揉了揉脑门:“那为什么黄老四不知道这个事,当时提起长公主的时候,他很错愕,这种错愕,明显是怀疑我与长公主的关系,既然错愕,就表示他根本不知道长公主的下落,既然不知道下落,就代表他不知道长公主是否拜入了三道隐门。” 陶若琳转身,将关闭的房门打开,盈盈一笑:“事实如何去问便是,那道人,八成是三道隐门中人。” 楚擎没有任何犹豫,冲着福三点了点头,在后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穿上靴子离开了房屋。 陶若琳并没有跟上。 对于天家的事,她知道的太多了,就是那些破事,没有过多的兴趣,如果楚擎问完后想和她说,她便听,不说,她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让江月生和其他探马跟着,楚擎只带着福三,进入了正在扩建的地牢之中。 白日扩建,晚上是没人的,几处牢房还能够使用,风道人被关押在最里侧。 风道人身上挂满了锁链,光是锁头就有六把,楚擎都怀疑上锁的人能不能给打开,锁链足有拇指粗细,绿巨人被这样捆住都得大骂一声妈卖批。 风道人已经醒了,身上就有个裹裤,盘膝而坐,就在角落,如同睡着了一般。 听见了脚步声,风道人露出了森然的笑容。 “你关不住我的,老道我迟早有一日会逃出生天,你,关不住老道!” 风道人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楚擎站在牢房外,翻了个白眼:“那我现在直接弄死你就完事了呗,还关什么了。” 风道人笑不出来了,张了张嘴,半晌后,语气有些发虚:“又无深仇大恨,不至于,不至于的。” 楚擎:“…” 风道人又补充了一句:“老道可从未对你起过杀心。” 楚擎哭笑不得:“我还是喜欢之前桀骜不驯的你。” 风道人都没好意思吭声。 我倒是想继续桀骜桀骜来着,问题是老子不到一百斤的体格子,挂着一百八十斤的铁链子,怎么桀骜? 第1058章 卦卦卦 其实对于自己的身世,楚擎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并不是太过在意。 老爹对他这般好,他已经满足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当公主的娘,有就有,没有就无所谓。 而在内心深处,楚擎甚至有些排斥皇室子弟的这个身份,说不上缘由。 如果自己真的是天潢贵胄,很多事情就变了味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赋予一些与他初心相左的意义。 楚擎认为今时今日的地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靠自己用命博出来的,也是靠自己的运气,结实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小伙伴,这才一步一步作死作到今天。 可一旦成了天潢贵胄,这就不是热血番了,而是二代番,这成什么了,草根的不妙冒险变成了野生皇子奇妙历险? 站在牢房外,答案或许就在眼前,楚擎一时不知该怎么问了。 后背还是有些疼,楚擎后退两步,靠在了墙壁上,开了口。 “三道隐门?” 风道人倒不是很意外,没有丝毫犹豫的承认了:“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道人,正是老道。” “你为什么要找拓跋乐,找一个凉人。” “无可奉告。” “不说是吧,那我就让人弄死他。” 风道人哈哈一笑:“草原凉戎,拓跋一族最后的血脉,你舍得?” 楚擎也乐了:“你来找我麻烦之前,就没打听打听过我。” “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世家刽子手,朝堂搅屎棍。” 楚擎惊呆了,扭头看向福三,三哥也一脸困惑。 最后一句,哪来的?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才搅屎棍,你全家都搅屎棍。” 风道人也不恼怒:“又不是老道说的。” 福三笃定道:“少爷,这肯定是朝臣说的。” “嗯,肯定这群王八蛋说的。” “既是朝臣,那他们,不就成了…”福三嘿嘿一乐。 楚擎竖起大拇指:“三哥你看待问题的角度是越来越刁钻了。” 哥俩相视一笑,楚擎下意识忽略了不管朝臣是什么他都是个搅屎棍的事实。 “说正事。”楚擎踹了一脚牢房栅栏:“为什么找拓跋乐。” “老道说了,无可奉告。” “老子也说了,你不说,我就弄死他。” “你不会舍得的。” “老东西,你跟我搁这水字数没有丝毫意义。”楚擎指着自己的脸:“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还是觉得我在乎一个凉人的性命,没了拓跋族人,我还有草原大王子,就算没了草原大王子,我依旧有的是办法让草原大乱。” 风道人面色微变:“你有何法子?” “法子多了去了。” 风道人霍然而起,身上的铁链子哗啦哗啦作响,气势惊人。 福三连忙抽出了千机,然而气势惊人的风道人,突然面色煞白,一弯腰,夹着腿,吸着凉气。 楚擎哈哈大笑:“蛋疼了吧,得劲不。” 风道人又颤颤巍巍的盘膝坐下了,疼的额头上全是汗。 老道士喘了几口粗气后,冷笑出声:“小子,你莫要和道爷得意,你这朝廷鹰犬,嚣张不了几时,昌朝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无术可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久后便是乱世之局,像你这般朝堂重臣,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宰了你,都没人多问一句的。” “你若是杀了道爷,我三道隐门弟子,便会天涯海角追杀与你。” 楚擎沉默了,面色阴晴不定。 老道士冷哼了一声:“知你不信,莫说你是个什么统领,便是天潢贵胄,我三道隐门想取你性命,也如反掌观纹一般简单。” 楚擎还是沉默。 老道士哈哈大笑:“杀便杀,你以为老道怕你。” “不是,我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何事。” “要不要现在放了你,顺便找俩郎中看看你的蛋。” 老道人一脸懵逼:“放了我,为何?” “你不是说你的小伙伴们会追杀我吗。” “你信?” 楚擎点了点头:“嗯。” “你怕?” 楚擎依旧点头:“嗯。” 风道人愣了一下,随后破口大骂:“圣宠加身,统管千骑营,草原之上将凉戎先锋军耍的团团转,世家皆怕,你怎地…怎地…怎地如此他娘的胆小如鼠?!” 楚擎耸了耸肩:“怕死有错吗?” 风道人又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错。” “那不就结了吗。” “可…”风道人梗着脖子叫道:“可你是千骑营大统领,威名赫赫,你…你竟…” “我就问你,我怕死,有错吗?” 风道人沉默了,片刻后,无力道:“没错。” “放了你,不是不行。” 风道人满面狐疑:“真的?” “真的,但是你得写个字据,放了你之后,不准回来找我麻烦,任何道人都不行,要不然你就生孩子满身腚眼,天打五雷轰,三道隐门贻笑大方,吹牛b不打草稿,都是混账王八蛋,写完后,签字,摁手印,我张贴告示。” 风道人咧着嘴:“你是认真的?” “嗯呢。” “那老道不走了。” 福三满面狠厉之色:“少爷,宰了他吧,这人还是想找您的麻烦。” “那拓跋乐,老道早晚会寻到。”风道人冷笑道这说道:“可老道历来说一不二,只是这所谓字据,胡言乱语,放屁,皆是放屁之言,谁会答应你。” 楚擎打着商量:“那你发个誓。” 风道人丝毫犹豫都没有:“三清在上,弟子风道人若是走出这牢房,必不会再来寻楚擎的麻烦。” 楚擎嘿嘿一乐。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上来就问关键性的问题,对方肯定不会回答,沟通嘛,在于建立初步信任。 掏出一串钥匙扔了进去,楚擎说道:“你先把身上的锁链打开吧。” 风道人深深看了眼楚擎,伸手捡起钥匙,开始开锁了。 楚擎也盘膝坐在了地上:“和我说说你们三道隐门吧,如雷贯耳,了解了解。” “门人凋零,隐世不出,有甚可说的。” “说说嘛。” “老道说了,无甚可说的。” 楚擎乐呵呵的,如同老友交谈:“隐世不出,那你出来干鸡毛,还有,你刚才说我大昌朝快完蛋了,我觉得昌朝挺好的啊,以前是走下坡路,但是现在很多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别的地方不说,京中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对吧。” “你个娃娃,懂什么。” “咱摆事实讲道理,说说,你三道隐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三道隐门…” 说到一半,风道人突然一把将钥匙扔在了地上,怒不可遏:“这是谁他娘的给老子绑的,让他来打开锁头!” 楚擎耸了耸肩:“这么大岁数了,脾气怎么这么暴。” 福三附和道:“嘴巴还臭,张口闭口亡国,也就是碰见少爷您了,要是出去嚷嚷,早就被诛了九族。” “你这两个娃娃知道什么,老道说这大昌要亡,那势必要亡。” “那你得说为什么要亡啊。”楚擎进行试探性的引导:“大叔,是不是你知道点什么内情啊,比如,谁又要作乱,或是怎么的,检举揭发,有奖励哦。” “说了你也不懂,快叫人来,打开这些锁子。” “你要不说的话,我就认为你是吹牛b了,是算卦算出来的,瞎鸡儿说的。” 楚擎话音一落,风道人猛然抬起头,目光幽幽。 “我靠。”楚擎傻眼了:“还真是算卦算出来的啊。” 第1059章 两种卦象 楚擎震惊,风道人比他更震惊。 听到“卦”这一字,风道人霍然而起,瞬间来到了栅栏旁,险些抓住了楚擎的前襟。 楚擎吓了一跳,福三低吼一声,抽出了千机,满面戒备之色。 因为风道人身上的铁索,早已被解开,刚才明明还是锁着的,可锁头,早就解开了,就在楚擎和福三的眼皮子底下,解开了,对方却装作解不开的样子。 这也就罢了,风道人的蛋也不疼了,装的,还是装的,锁子解开了,装没解开,蛋不疼了,装蛋疼,而且还装出了冷汗。 这也就是说,二人险些中了风道人的计。 如果楚擎真的叫人来打开风道人身上的锁链,那么这老东西一定会趁机发难,趁着牢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趁机发难。 锁链,对他不是禁锢,牢房的铁栅栏才是。 楚擎破口大骂:“老杂毛,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你为何知晓卦象!”风道人双目满是莫名之色:“谁与你说的,哪位传功长老寻了你!” 福三回头大吼一声:“来人!” 下一秒,脚步声传来,江月生与数名千骑营探马,手持长弓与神臂弩,弩箭皆上弦,将楚擎围住,弩箭对准了牢房之中的风道人。 江月生戒备万分:“出了何事。” 福三看了眼楚擎,楚擎微微摇了摇头。 三哥:“出去!” 江月生:… 一脸郁闷的江月生,带着探马们出去了。 虽然见到风道人身上的锁链被解开了,但是他对牢房栅栏有信心,也没多想。 风道人紧紧抓着栅栏,凝望着楚擎:“说,快说,哪位传功长老寻了你,为何你知晓卦象一事!” 楚擎向前挥了挥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你往后退点,回到角落里。” 风道人照做了,慢慢退回到了角落。 楚擎再次来到栅栏外,沉声道:“你先说,卦象之中,可是显示了昌朝要亡?” “不错,皇室之中,兄弟阋于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刀兵四起,昌朝亡矣。” “兄弟阋于墙?”楚擎皱眉道:“太子与琅琊王?” “除了他们兄弟二人,还有何人,自然是他们。” 楚擎倒是没隐瞒,直白的说道:“前年年关,琅琊王将太子推入水池之中,险些害死了太子。” “就知会发生这般事情,那琅琊王小小年纪,歹毒至此,若是登上大宝…”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你的卦象也显示了琅琊王会登基?” 风道人面色微变,沉默了。 楚擎问道:“问你话呢。” 风道人面色愈发古怪:“你,不知卦象,对么。” 没等楚擎开口,风道人又喃喃道:“可你若是不知,为何会提及卦象,明明是知晓此事的。” 福三若有所思道:“少爷,小的知道了。” “知道什么?” “卦象,是两个。”福三压低了声音:“墨鱼先生说的卦象,那个雷卦,说的是您,而这个雷卦,没琅琊王,也就是这道人说的昌朝亡国之象,应该是亡国的卦象在前,关于您的卦象,在后。” “原来如此。” 楚擎恍然大悟,看向牢房之中,又指了指自己:“我也在卦象之中。” “你?”风道人哈哈大笑:“就凭你。” 福三没有丝毫犹豫,回头大喊一声:“来人!” 江月生带着一群狗腿子冲了进来啊。 楚擎一挥手:“出去!” 江月生以及一群狗腿子,又跑出去了。 楚擎这次倒是没怒,望着牢房内的风道人说道:“你说的卦象,有我,有琅琊王,有昌朝,这个卦象,我知道,我非但知道,而且还很清楚,这个卦象,不作数了。” “你知道?” “不错,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楚擎:“…” 风道人朗声道:“你可知这卦象是何人所测,老道的师兄,三道隐门千古奇才,雨道人----楚富贵!” 楚擎满面呆滞之色:“听这名就知道有多不靠谱。” 其实对于外号啊,或者诨号之类的,楚擎觉得很有意义。 出去混,名字和外号得相衬,就好比三清魔祖这个前缀吧,扑街小说中,三清魔祖赵如天,一看这前缀,一看这名,就知道这货不好惹,但是要是换个名呢,三清魔祖小威廉詹姆斯,前缀倒是狠,但是加个后面这名,一听就是个路人甲经验包,还得是新手村的经验包。 雨道人,听起来也还成,但是加个楚富贵,就感觉很拉,完了风道人还说这是个千古奇才,千古奇才叫富贵? 三道隐门千古奇才雨道人楚富贵,这是个什么鬼? 哭笑不得的楚擎来到栅栏前,尝试再次建立初步信任。 “按理来说吧,你这种刁民,我是不应该和你说天家秘辛的,不过既然你出自三道隐门,我也不需要瞒你,不错,琅琊王殿下的确害过太子,不过兄弟二人早已和好如初,琅琊王殿下救了太子,以命相救…” 说到这里,楚擎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极为莫名的神色:“老道士,那你可知,当初昌贤为何要害太子,为何,想要谋夺大宝吗。” “皇室子弟,不皆是如此吗。” “不,是因为他幼年时期在军营,去林中摘果子,也遇见了一位道人,说他将来必会登基,成为昌朝皇帝,殇帝,说的像模像样,煞有其事,正是因为如此,那道人的一番话,在年纪幼小的昌贤心中挥散不去,渐渐成了执念,那你来告诉我,究竟,是因为昌贤会成为殇帝,才去谋害太子,还是因为,信了你们这群杂毛老道的鬼话,心生执念,魔念,才去谋害太子。” 风道人神色微变。 楚擎步步紧逼:“昌贤知道三道隐门,也知道太祖得你们三道隐门相助,才建立了大昌,更知晓你们占卜卦象无人能及,你们说他会成为皇帝,他就认为,他会成为皇帝,可他又想证明,他不会成为暴君,那这因果,是先有因,还是先有果,老道士,告诉我,如果你们没出现,昌贤,还会谋害天子吗!” 风道人再次盘膝而坐,微微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楚擎退了两步,靠在墙壁上,耐心的等着。 他需要一个答案,关于卦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个卦象,他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可墨鱼出现了,正是因为墨鱼的神臂弩,才解决了凉戎的事,而墨鱼,就是因为卦象才出现的。 除此之外,楚擎无比确定,如果自己没出现,昌贤,一定会成为暴君。 麒麟石,会害死太子,昌喻挂了,黄老四就会拿会麒麟石,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挂,当老四也快挂了的时候,只能立昌贤为太子,到了那时,吴王就会兴风作浪,加之凉戎,还有世家以及贪官污吏,昌朝,一定会亡,那么事情的发展,岂不是正如卦象所言。 而楚擎想要的答案,则是关于一个人,或者是关于一群人。 找墨鱼的人,应该是三道隐门中人,这个人确定,他楚擎可以之前的卦象,关于亡国。 而风道人,则是确信卦象的内容,昌朝会亡,看样子,是不知他的同门有了新的卦象。 可都是三道隐门的人,为什么一个要更改卦象内容,一个认为卦象改变不了? 第1060章 真相大白 风道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和圆寂了似的。 楚擎耐心的等着。 过了足足一刻钟,福三哈欠连连,风道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带琅琊王昌贤来见老道!” 楚擎都乐了:“你是个毛啊,你说见就见。” “老道知晓琅琊王是你弟子,与你同去边关,极为恭敬,将他来带来,老道亲口询问,若是他真的放弃了帝位,老道,不再寻这拓跋乐!” 楚擎猛翻白眼:“见是可以,但是得明天,这大半夜了,这孩子在皇宫里睡觉呢,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得多睡觉。” “好,明日便明日。” “我都说了这么多,那你告诉我,为何要找拓跋乐。” “卦象之中,他是草原之王。” “喜洋洋啊?” 风道人沉声道:“老道欲收他为徒,传授兵法、纵横之术、谋略,一统草原。” “然后呢?” “攻破大昌关墙,一统中州。” 楚擎和福三对视一眼,二人哥俩同时哈哈大笑。 风道人开口道:“倘若昌贤登基,百姓揭竿而起,反王林立,内乱不休,外患不止,凉戎,打不进来吗?” 楚擎和福三笑不出来了。 能,说不定都不用打,一群世家卖国贼都能直接给凉戎放进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是汉人吧?” “是又如何?” “有这种便宜,就不能让咱自己人占占,为什么找个凉人?” “非也,四位传功长老,皆会收取一名弟子,倾囊相授,谁有明主之姿,便让谁人来当这中州共主。” 楚擎乐不可支:“你当你们三道隐门是神仙啊,说让谁当皇帝就让谁当皇帝。” “你可知,为何三道隐门会收皇室子弟为徒吗?” “为了装杯。” “若是天下大乱,便让这弟子出山,挽大厦之将倾,避免无辜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楚擎半信半疑:“你看我理解的对不对啊,弄个皇室子弟当徒弟,传授兵法、帝王心术、治民之类的本事,如果出了暴君,他就出山,推翻皇帝?” “是极。” “卧槽,你这三道隐门的牌匾是金子做的还是山门是金子做的,脸怎么这么大呢?” “知你不信,那老道问你,你昌朝皇帝,除了高祖、昌敖、与当今天子昌承佑三人外,历代皇帝,为何都将皇子送入三道隐门之中,你以为你是绝顶聪明之人,不信老道所言,那昌朝如此多的皇帝,就是傻子不成,就愿骨肉分离将皇子送入山门之中?” 楚擎不吭声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要是傻子的话,也当不了皇帝。 就皇帝这个行业,竞争特别严重,卷的都不成样子了,不是当了太子就一定是皇帝,百年来,龙椅换了多少主人,就有那么一两个是太子。 可就这些当了皇帝的皇子们,都是人尖子,肯定不傻,既然不傻,为什么将亲生骨肉送入三道隐门? 一时之间,楚擎还真不敢小看三道隐门了。 “三道隐门,是深不可测。”福三开口了:“这道人,更是身手高绝。” 楚擎点了点头。 福三看向牢房内的风道人:“那为何你还会被我家少爷抓住?” 风道人:“…” 楚擎倒是没得意,直接进入正题:“太上皇那一代,当真没有皇室成员拜师三道隐门。” “自然是有的。”风道人直言不讳的说道:“如今的太上皇,也就是昌敖,得位不正,妄想打破当年祖宗的誓言,却不知会遭来大祸,可皇室之中,还是有愿遵守约定之人。” “谁?” “长公主,非是如今的长公主昌瑾,而是太上皇昌敖的妹子,天子昌承佑的姑母。” “果然如此!” 楚擎皱了皱眉:“那也不对啊,也不是太上皇那一代就不派儿子当老师了,高祖那一代,就没听说过有皇子消失的。” “不错,高祖在位时,便不承认我三道隐门为国教,更不准皇子拜师三道隐门,也正是因如此,长公主才入了山门,成了我三道隐门门徒。” 说到这里,风道人面色颇为感慨:“原本,我三道隐门是不收女弟子的。” “为什么?” “女子,如何登基为皇,不过师兄曾说过,二十余年后,昌朝南侧,或有一奇女子,却不可确信。”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 还真是这样,就算将来昌贤当了殇帝,长公主也没办法现身,现身是可以,可没人跟她混啊,要是个男子还行,皇室成员,大手一挥,兄弟们跟我一起干死我大侄,然后从者如云,推翻昌贤。 “那为什么又收了呢?” “长公主与我师兄立下约定,她会寻一名男子诞下血脉,皇室血脉,这名皇室血脉,将会入山修行,跟随四位传功长老其中一人,拜师学艺远离世俗,只是谁成想,长公主食言而肥,二十余年前,与某位男子诞下子嗣,虽是告知了山门,却不说这皇室血脉身在何处,为了隐瞒这血脉身份,长公主离开山门,远走高飞。” 楚擎如遭雷击,摇摇欲倒,福三也是面色剧变。 只不过三哥反应无比之快,一把抓住了楚擎的后腰,哈哈大笑道:“老杂毛,这故事你也编的出来,真是笑话,那长公主是天潢贵胄,真要是寻了某个野男人诞下子嗣,朝廷岂会不知,世人岂会不知,一派胡言。” 风道人也笑了:“老道,话还未说完。” 福三演技极为过关,笑道:“爷今日心情好,这故事,你继续说便是。” “长公主千算万算,却不知,我师兄雨道人,已经探查到了这皇室血脉的下落。” 楚擎强作镇定:“他是谁?” “师兄未说,不过回到山门后,却说这血脉就是个废人,罕见的废人,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若是收了这废物当弟子,丢了祖宗的脸,此事最终作罢。” 楚擎:“…” 风道人叹了口气:“可长公…为了向我等隐瞒这废物的下落,隐姓埋名,世人不知其踪,可她却不想想,即便是食言而肥,几位师兄,依旧将她当成亲传弟子,同门,更胜亲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等,岂会怪她。” “你特么继续撅着吧。” 留下这句话,楚擎快步离开了地牢,这一刻,他心思复杂。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老娘,心太狠,从出生就没见过,老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可现在才知晓,老娘,用心良苦,想来,这二十多年来,她比老爹更加思念着。 第1061章 破釜沉舟 出了地牢,楚擎六神无主。 很多时候,爱一个人,一无所获,只是伤心,伤心过了,继续爱下一个人。 可有的时候,恨一个人,最终发现这只是错怪,这种愧疚,痛苦不堪。 楚擎不想承认,所以不提及,他爱老爹,正因如此,心中有恨,恨老娘。 这种恨,是因为老爹,老爹的思念。 楚擎的记忆早已变的无比清晰,无数年来,老爹躲在卧房里,拿着画像,思念,思念,再思念着,不知在多少个夜里,黯然神伤。 这种思念,让楚擎对“狠心”的老娘有着百般怨言。 你可以不养我,可以消失,可老爹呢,老爹那么思念你,所有的一切,只剩下一张画像。 可现在,真相大白,这一切,都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的身份,老爹老娘不可相见。 “回府!” 一声回府,楚擎强忍着腰痛,让福三准备了马车。 江月生追了出来。 “大人,可是查探出了什么?” 楚擎钻进了马车里,摇了摇头:“家务事,与千骑营无关。” “家务事?”江月生困惑不解:“大人,您这家务事,能与末将说说么?” 楚擎心中百味杂陈,双眼略显空洞。 眼看着江月生纠缠不休,福三突然说道:“少爷,小的突然发现个事。” “怎地了?” “小的发现,别人放屁…”福三用手掌堵住嘴巴,准备吹气:“是这个声…噗。” 楚擎一头雾水:“然后呢?” “江月生放屁,是这个声音。”福三学着江月生刚刚的模样:“大人,您这家务事,能与末将说说么?” 江月生:“…” “都他娘的说是家务事家务事了,问个屁!” 福三一把给江月生扒拉开,上了马车,扬鞭就走。 今日刚遭遇了刺客,江月生不放心,带着几个狗腿子,骑着快马追了出去。 楚擎不断催促着,福三将马鞭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到了泰安坊,楚擎冷声道:“去老爹卧房,将画取了。” 福三应声,拉住了缰绳后迅速跳下马车,进府后,片刻后拿着画卷跑了回来,不用楚擎交代,再次抡起马鞭。 所谓心意相通,不过如此,楚擎根本没说去哪,但是福三知道目的地,皇宫。 江月生累的和死狗似的,刚追到楚府,马车又走了。 这一看是皇宫的方向,江月生刚要追上去询问怎么了,可又猛然想起福三那死样子,终究还是作罢了。 现在三哥都给江月生整怕了,以前福三刺激他的时候,至少能听懂,现在刺激他,得反应半天才能听明白。 已过亥时,宫门早已落下,不过这对楚擎没有任何影响。 马车停稳,楚擎强忍着背腰剧痛,咬紧牙关走了下来。 都不用福三亮出腰牌,守门的禁卫认了出来,一看楚擎亲自来了,知道是出了大事,问都不问,连忙打开了小门。 “少爷,小的进不去,只求…只求您莫要冲动。” “放心吧,在这等着我。” 抓紧画卷,楚擎在禁卫的带领下入了皇宫。 早有禁卫快跑入宫通禀,楚擎快到韬武殿的时候,孙安迎了过来。 “楚统领,你这深夜入宫,可是出了事。” 楚擎淡淡看了眼孙安。 其实不止是福三,楚擎也看出了孙安称呼上的变化。 离京之前,谈论到了“福灵”后,孙安对他的称呼,从“你”,变成了“您”。 而回京之后,孙安又从“您”变成了“你”。 也正是因为称呼上的改变,楚擎才有所怀疑,称呼为“您”,让他怀疑长公主是自己的亲娘。 现在又改成了“你”,楚擎怀疑老四可能调查清楚了,自己的娘,并非是长公主,不过还是抱有怀疑态度,因为很有可能是黄老四授意孙安不要露出马脚。 “孙公公。”楚擎微微一笑,随即突然抖开画卷,没有任何征兆。 孙安自然会看向画卷,果不其然,瞳孔猛地一缩,面色剧变。 已经不需要老太监开口了,楚擎已经从对方上的表情,找到了答案。 “陛下在哪里?” 孙安无声叹了口气:“敬仪殿。” “去通禀,我要求见天子。” “天子交代过了,若是您深夜入宫,前往敬仪殿即可。” 称呼又从“你”变成了“您”。 非但称呼变了回去,知道楚擎受了伤,孙安将拂尘交给了禁卫,亲自搀扶着楚擎。 “多谢孙公公。” “大人哪的话,折煞咱家了。” 挥了挥手,让禁卫离开,孙安搀扶着楚擎走向了敬仪殿。 敬仪殿外,站着一人,负手而立,正是天子昌承佑,远远望着,见到楚擎二人走来,看不清表情,转身进了殿中。 楚擎越走越快,汗水流淌,从下巴滴落到了地上,直到来到敬仪殿外,孙安却转身离开了,并将守门的两个小太监也带走了。 “臣,千骑营大统领,楚…” “入殿!” 一声入殿,楚擎迈过门槛,快步进入了殿中。 黄老四站御案前,微微颔首:“免礼。” 御案上,摆着一张大纸,旁边则是文房四宝,地上,则是一个大大的舆图。 望着黄老四淡然的面孔,楚擎快步走了过去。 没等楚擎开口,黄老四来到楚擎面前,解开了楚擎的衣襟,随即绕到后者身后。 黄老四看了眼楚擎红肿的后背和腰部,轻轻拍了拍,微微一笑:“孙安说并无大碍,果然如此,歇上数十日便会痊愈。” 楚擎神色平静:“多谢陛下担忧。” “说吧,寻朕,所为何事。” 楚擎刚要开口,突然见到地上的舆图有些不对劲。 中州舆图,很大,昌朝十五道,包括北边关、南边关、东海,西侧三道,都有。 这种舆图,楚擎见过,可舆图上面,有字。 京中,写了个大大的秦字,南关,也有字,一个大大的言字,至于西侧三道,则是一个贤字,而让楚擎猛皱眉头的,则是北关,北关,是一个大大的楚字。 见到楚擎看向舆图,黄老四露出了笑容。 “此楚,非彼楚。” 楚擎神色微变:“我爹?” “不错。” “柱国将军秦罡,率八大营,卫戍京中,南关的言…是指齐王陈…昌承言,齐王镇守南关,北关,是我爹?” “这是太上皇退位前,写的字,写的舆图,交于了朕。” 黄老四说完后,拿起书案上的毛笔,蹲下身,在在东海,写了个大大的擎字。 最后一划写完,黄老四看向楚擎:“如何?” 楚擎没有吭声,紧紧攥着画卷。 老四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极为莫名的神色。 “国朝,弊病重重,大破方能大立,若是大破,需先震慑宵小,西侧三道,南北二关,以及东海。” 黄老四抬高了音量,一指身后书案上的纸张:“这四个字,便是朕的决心!” 楚擎歪头望了过去,略显狐疑:“皮金沉丹?” 黄老四:“…” 楚擎:“什么意思?” “那他娘的叫破釜沉舟!” 楚擎猛翻白眼。 瞅瞅你那几个比字写的吧,什么玩意。 第1062章 为何选妃 君臣二人,互相嫌弃。 楚擎觉得黄老四这字写的啥也不是。 黄老四则是怀疑楚擎之前的那些诗词是剽来的,这也不像是念过书的人啊。 刚才还一副雄心壮志准备和楚擎来个秉烛夜谈的黄老四,彻底失去了兴趣,没好气的问道:“深夜跑到朕跟前,究竟因何事。” 楚擎懒得墨迹了,直接抖开了画卷。 黄老四定睛望去,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看了半晌,蹦出了一个字---好。 楚擎:“好什么?” “妙笔丹青,这画,画的好。” 楚擎:“有意思吗?” 黄老四继续装傻充愣:“何意?” “我问你有意思吗。” 黄老四在楚擎的逼视下,讪笑一声:“还…还蛮有意思的,画的蛮有意思。” “好,行!” 楚擎卷起画,转身就走。 黄老四连忙叫住:“哎呀哎呀,慢着。” 楚擎转过身,双目灼灼:“是不是?” “是。” “是什么?” 黄老四叹了口气:“是你娘。” “是你娘!” “放屁,这是朕的姑母,亦是你娘!”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楚擎极为平静,脑海之中那最后一丝疑惑,或许连疑惑都称不上的疑惑,消散而去。 平静之后,则是无力,楚擎微微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浊气,最终,坐在了台阶上,呆呆的望着地砖,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四拿过画卷,放在了御案上,凝望着,睹物思情,回忆着幼年时与姑母相处的点点滴滴。 楚擎终于开了口:“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提及福灵二字时。” “为什么不告诉我?” “朕…” “你私下调查了吗?” 黄老四合上画卷,坐在了楚擎身边,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 “怕。” “怕?” 黄老四没有回答,而是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三道隐门,你应是知晓了,不过却也是知其皮不知其骨,若不然,也不会问朕如此痴蠢的问题了。” “什么意思?” “朕若查了,若证实了,便想要告知天下,让世人知晓,我昌家,还有个老十,这老十,朕,引以为傲,助朕缉拿不臣,助朕,彻查天下账目,助朕,解凉戎之祸,与朕相识,与朕相交,与朕,心意相通,与朕,志同道合,可世人知晓了…三道隐门,亦会知晓。” 楚擎神色微变:“三道隐门知道后,就会将我带走?” “不错,朕,不愿夸你,可你做的事,做的太多太多的事,太上皇与朕,喝着酒,谈论着,赞不绝口,年少俊杰,难得的好心肠,虽是油滑,却有大义,百姓,百姓二字,你比朕懂,比太上皇懂,比朝臣懂,比世家懂,正是因如此,三道隐门,定会寻你,将你带走。”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陛下隐瞒,是因为要保护我?” 黄老四没有开口,只是一声叹息,却也是默认。 见到风道人之前,楚擎或许会问,三道隐门就这么嚣张吗,说带走自己就带走自己,可见了风道人,知晓了三道隐门的很多事,这话,他问不出来了,因为他知道,三道隐门有这个能力,这群王八蛋就是威力加强版的法外狂徒。 黄老四又没头没尾的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可知晓,为何太上皇退了位。” 楚擎点了点头,没有说太多。 太上皇自己都说了,这个国家,他玩不转了,弊病太多太多,治民,不是他所擅长,这才在八个儿子中间找继承人,最后选择了老四。 “三道隐门弟子,每隔十年,便会为宫中测上一卦,这卦象,准的吓人,准的,令人心惊。” 楚擎神色微变:“陛下也知道卦象内容?” “是何卦象,朕不知晓,太上皇,也不知晓,只是知道,太上皇尚未登基时,三道隐门的门人便说,大昌,兴百年,百年过,便会显露亡国之相,也正是因如此,太爷爷才废掉了三道隐门这国教之称。” 楚擎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老四他爷爷不想让儿子拜入三道隐门才废了国教的称呼,而是因为这国教说三道隐门要完蛋了才被废掉国教的称号。 楚擎也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三道隐门可真是个老实人,这也太实在了吧。 “你抓的那道人,尚不知晓你的身份吧?” “是的。”楚擎点了点头:“他说了长公主的事,我才确定了心中所想,取了画卷过来见你。” “不知晓就好。”老四露出了复杂的笑容:“不知晓,就继续瞒下去吧。” “可我想要世人知晓。” 黄老四何其聪明:“想让姑母来寻你?” “是的,来找我,找我爹。” “你在边关,朕,不止一次与太上皇商议,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可最终,却都不了了之,朕,不敢冒这个险。” 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老四苦口婆心:“你以为朕,就不思念姑母么,朕的生母早亡,华妃与姑母,将朕视为己出,百般疼爱,朕如你这般,亦是思念,思念的很,可九五之尊,坐在那龙椅之上,并非事事如意。” “那就推平三道隐门!” 楚擎满面厉色:“我率领捉狼军,再调五千边军,三千京营,万人,我亲自率军,推平三道隐门山门,发下海捕公文,杀尽三道隐门门人。” “不,三道隐门非是你想的如此简单。” 楚擎眼睛红了,低吼道:“那就让我爹,整日对着画像思念吗,二十余年,整整二十余年,我爹都在思念我娘,整整二十余年!” 楚擎霍然而起,冲着黄老四大叫道:“我刚一回京,探马就和我说,我爹去了南关,又是没见到,凉戎闹事,我爹督运粮草,我走的时候,就没碰到,现在我回来,还是没碰到,黄老四!” 一指天子,楚擎咬牙道:“自从给你干活后,我和我爹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我在京中帮你除世家,我爹被派去涠江除章家,回来了,待了没几日,又去北侧,这次,还是这样,我说什么了,我连个屁都没放,我他妈一句话都没说,你还要我怎么样,还要我楚家怎么样!” “大胆!” 门口一声厉斥,孙安伸着脑袋看了进来,表情极为浮夸,很是对付事。 黄老四大骂:“滚!” “好嘞。” 老太监又消失了。 楚擎一想起自己老爹看着画像的模样,心如刀绞,早已失去了理智:“黄老四,你在京中待着,我楚家,雨里来风里去,选妃,选妃,你就特么知道选妃,现在,你又让我隐忍,你拿我楚家当什么!” 黄老四不怒反笑:“你可知晓朕,为何选妃吗?” “你个老色批,你说为什么!” “诞下男嗣,送入三道隐门。” “什么?”楚擎愣住了,呆愣当场。 老四微微摇着头,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朕,知晓,你心中鄙夷的紧,觉着朕,见钱眼开,整日想着选妃,选妃,还是选妃,要钱,要钱,还是要钱,可无钱,如何选妃,不选妃,如何诞下子嗣,不诞下子嗣,朕,难道让你入道门风餐露宿么,还是让太子,与朕骨肉分离,便是昌贤,朕,都舍不得,与你结识前,朕心有犹豫,想要选妃,却也不急于一时,更不知晓这三道隐门,是否还会收徒,可知晓你是姑母的骨肉后,朕才迫不及待,想要选妃,想要将皇子送入道门,若是成了,你的身份,便可昭告天下。” 楚擎大脑一片空白,望着坐在台阶上苦笑连连的黄老四,满腔的怒意,再无分毫。 老四自嘲一笑:“这宫中的妃子,不知为何,无论朕如何勤奋,却依旧诞不下一儿半女,朕,又不能强抢民女,除了选妃又能如何,便是与你去花船,想着,哪怕风流一夜,只要有了子嗣,也是成的。” 楚擎眼眶红红的,无比动容:“四哥~~~” 黄老四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十弟~~~” “四哥~~~” “十弟~~~” 楚擎使劲拍了拍胸脯:“这事,生孩子这事,包在老弟身上!” 黄老四激动了:“此话当真?” “当真,过几天,我就带四哥包花船去!” 黄老四:“…” 第1063章 终相认 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老四选妃,竟然还有内情,而且还是个挺感人的内情。 不过他觉得按照自己对老四的了解,内情肯定是有,这内情,也的确是很感人,但是吧,就老四这德行,好色也是好色,这是肯定的。 黄老四瞅着楚擎,笑容恰到好处,那模样,那表情,仿佛是在说,来啊来啊,快来夸朕啊,朕是不是感动你了,感动大昌一百年。 楚擎欲言又止。 其实关于老四不生孩子这件事,他一直有个猜测,老生常谈,麒麟石。 麒麟石肯定是有辐射的,昌喻岁数小,虽然差点没了半条命,但是在他这个年纪,细胞更新再生的速度很快,自愈能力也特别强,养养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可老四是成年人,中年人,都快奔四了,也没什么二次发育的余地。 最主要的是,楚擎还没办法说这事。 没法证实的事,怎么证实,让妃子和别人试试? 那么结果无非有两个,第一个,妃子怀了,证明老四作案工具不好使,第二个,妃子没怀,但是老四绿了。 所以说,他真没办法说这事。 通俗点来讲,那就是说楚擎如果说这事的话,老四,要么废,要么绿,没有任何好结果,根本没法说。 除此之外,说了麒麟石辐射有可能导致不孕不育,如果昌喻也出了问题怎么办,那这太子,是继续当啊,还是给昌老二? 太子废了,得立昌贤为太子,麻烦事又是一大堆。 楚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再让老四努力努力吧,不行再说。 再次坐回了老四的身边,楚擎揉了揉后腰:“谢谢。” 黄老四微微一笑,搂了搂楚擎的肩膀:“谢什么,自家人。” 说完后,黄老四的微笑,又变成了大笑。 “这可真是有趣,倘若你我相识时,就知晓你的身份,你我二人,又岂会如此亲密无间。” 楚擎耸了耸肩。 还真是这回事,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找老四认亲,可能真的变成君君臣臣了,就是因为老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最初自己也不知道老四的身份,才一起经历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铁哥们。 想到这,楚擎也觉得无比庆幸,那么多皇帝,像老四这种奇葩,屈指可数。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还是有点小闹心。 草根崛起的故事,到底还是变成了野生皇二代历险记了。 “你可知晓,为何你叫楚擎吗,这名,应是姑母起的。” “楚承擎…不是,昌承擎?” “不,是昌承庆。” “昌承庆?”楚擎念叨了几声,发现这名不咋地,一点都不霸气,像是扑街仔,一出场就死新手村那种。 “还有一事,隐瞒,也因你爹楚文盛。” “我爹怎么了?” “昌朝驸马不可掌兵,不可入朝为官。”黄老四略显闹心的说道:“倘若昭告了天下,你爹,便当不成这北边关大帅。” 大昌朝的驸马,基本上就和入赘似的,娶了公主,非但不能当官,孩子还得随娘姓。 楚擎看向舆图,略显惊讶:“从一开始,你就准备让我爹当大帅?” “不错,朕早就有此意,你爹坐镇北边关,老九再熬一熬资历,便可坐镇南关,待昌贤成年后,将其封地封在西侧,北、南、西,三地,再解决了东海瀛贼,朕便可高枕无忧。” 楚擎点了点头。 这舆图,最早是太上皇画的,老四也挺认可,父子二人都计划好了。 “说说吧,你是如何打算的,关于你的身份,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楚擎摊了摊手:“那还能有什么意思,你生孩子呗…” 说到一半,楚擎也乐了。 要么说做皇帝的都是奇葩,老四也是牛b,这招都能想出来,随便找个女的生个孩子,然后交给三道隐门糊弄事。 说这当爹的狠心吧,不是,因为老四从一开始就是准备糊弄事的。 可说不狠心吧,也不是,毕竟是亲生骨肉。 对于这种事,楚擎也不好说什么了,狠不狠心先不说,但是按照他对老四的了解,如果真的哪个女子生了孩子,到了那时候,老四未必舍得,这种血脉亲情,哪怕刚出生第一天,那也不是说能割舍就割舍的,就算当时割舍了,用不了多久,还是会思念,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思念就会变得蚀骨灼心。 “要不…”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咱找个别的孩子,调剂一下?” “调剂是何意?” “就是谁家孩子多,要到你这用一下。” “放屁!”黄老四登时开骂了:“怀胎十月,何其辛苦,骨肉分离乃是世间至痛,莫要乱说,也莫要如此去想。” 楚擎摸了摸鼻子:“我随口一说,是以前听别人说的,你同意我也不可能这么办。” “何人说的,说这种的话,其心可诛,若是当真如此办了,猪狗不如!” 楚擎点了点头,他也一时想不起来谁说的,就是有点印象。 “不管怎么说,生孩子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万一三道隐门不同意呢。”楚擎摇了摇头:“我的身份,就先保密吧,反正我也不在乎皇室成员的身份,只要在朝堂上你照应我就行。” 黄老四哈哈大笑:“就是不知你的身份时,朕何时让你失望了。” “那倒是。” 别的不说,黄老四这信誉,还算是勉勉强强马马马虎虎就那样吧。 刚出道的时候,楚擎赌了三次,都赌赢了,虽然出现了很多波折,可老四一直是挺他的,再一个也是分赃分到位了。 “先隐瞒身份,我私下调查娘亲的下落,先不和我爹说了,我也不和外人说,一边打听我娘的下落,一边调查三道隐门。” “三道隐门,怕是查不出来什么,你以为太上皇,以为朕,就没有查过吗,三道峰山门,就在那里,可都是些外门弟子,说了算的,只有四名传功长老,风道人、雨道人、雷道人,以及…” 老四顿了顿:“还有个什么道人来着,一共四个。” “电道人?” “电道人?”老四不太确定:“应不是吧,这名儿,听着这么别扭呢。” 楚擎也觉得挺别扭的:“风、雨、雷、电,不对吗?” 黄老四冲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 孙安那就和无时无刻无处不在似的,显形了。 黄老四大喊道:“三道隐门那四个狗日的叫什么来着?” 孙安站在门槛处:“风云雷雨四道人。” “对,还有个云道人,对,风云雷雨。”黄老四挥了挥手:“滚吧。” 孙安:“好嘞。” 老太监又消失了,楚擎暗暗将风云雷雨这四个字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好好调查调查。 念叨两遍,楚擎乐了。 瞅瞅这名起的,和天气预报似的。 黄老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夜了,朕要去韬武殿勤勉一番了,你去见见太上皇吧,关于三道隐门之事,他比朕知晓的多,这老货,早就想与你相认了。” 楚擎闻言一笑。 太上皇,的确给他一种和蔼长辈的感觉,虽然这长辈和个老流氓似的。 刚要起身,孙安突然跑了进来。 “楚大人,出了事,江大人入宫,那风道人,脱狱了。” “我靠,他是怎么办事的。” 黄老四一挥手,叫骂道:“罚这饭桶半年俸禄!” 第1064章 三道力学 楚擎很是奇怪,因为他发现,老四竟然没当回事,听闻风道人跑掉了,非但没有发怒,还想着罚江月生的俸禄,甚至,带点乐呵呵的意思。 楚擎顾不得多想,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江月生没在殿外,在宫外杵着,楚擎来到宫外后,二狗子蹲在地上,闹心扒拉的。 福三站在江月生旁边,抱着膀子,靠在马车上,也不吭声。 江月生和个傻子似的,抬头瞅着福三:“你说话啊,说话啊说话啊。” 福三不吱声,只是望着江月生,面无表情。 “你说话,说话啊。” 江月生痛苦不堪的抓着头发,都快疯了。 楚擎快步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大人,那老道跑啦。”江月生站起身,欲哭无泪,身后是一群低着脑袋不吭声的探马们。 “怎么还跑了呢?” “将牢房铁栏掰弯了,跑掉了。”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能!” 那铁栏,是他特意找人“定制”,三米多,下面入土一米,而且还是整体连在一起的,儿臂粗细,浩克想掰弯都得给袖子撸起来才行,岂是人力可以掰弯的。 江月生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他也觉得人力没办法掰弯,可栅栏就是弯了,探马发现的时候,风道人早已没了踪影。 最让他闹心的是,这事,得怪他,因为楚擎走了后,他没让人再给风道人身上的锁子锁上,想着有铁栏,这老道也跑不出去。 而二狗本来不是特别的闹心,之所以闹心,是因为福三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那么望着他,那眼神,甭提多恶心人了。 福三那眼神,就仿佛江月生参加高考的时候,监考老师给他一个满分答案,结果他发现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本来能考清华的,最后考的蓝翔,完了还得托关系花点钱买分。 福三也不骂他,就是看着他,直勾勾的看着,比骂他还闹心。 “先回去。” 楚擎现在都不是很在乎风道人跑了,他就是好奇,那栅栏到底是怎么掰弯的,难不成这家伙是克里斯汀.斯图尔特附身了,什么都能掰? 上了马车,楚擎头痛欲裂。 回来后就没消停过,朝…朝堂上喷人、打人、抓人、遇刺、审风道人、入宫,都是耗费心神的事,就没消停过。 揉着眉心的楚擎突然面色剧变,脑袋伸出窗外大喊道:“陶若琳,陶若琳在哪?” 福三回头说道:“少爷莫要忧心,陶大小姐还在衙署中,那老道逃的悄声无息,未惊动任何人,也未伤到任何人。”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衙署,楚擎快步来到地牢中。 陶若琳也在,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着栅栏,显得有些傻乎乎的。 见到楚擎回来了,陶若琳嘻嘻一笑:“见过昌承佑了?” “见了,一会再说。” 无比好奇的楚擎来到牢房外,果然如江月生所说,弯了,原本栅栏中间的缝隙只有十几公分,胳膊能伸过去,人肯定是过不去的。 现在中间不少栅栏都弯了,正好容纳一人通行。 福三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随即走上前,双手抓住铁栏,低吼一声,铁栏纹丝不动。 “不应该啊。”福三回头看向楚擎,满面困惑之色:“若是那风道人有如此力气,之前在小溪旁,早就将小的和碧华掀翻了。” “这家伙是碳基生物吗?” 楚擎看向陶若琳:“看出个眉目了吗。” 陶若琳微微一笑,没吭声,但是明显有了答案。 见到陶若琳不说,楚擎也不急着询问,从江月生手里取来火把,凝望了片刻,发现地上有水迹。 刚要伸手点一下,突然见到陶若琳满面嫌弃之色。 楚擎顿时知道这是什么水迹了,福三也注意到了这二人的面色,微微嗅了嗅鼻子,回头江月生说道:“这水迹是怎么回事,你尝尝。” 江月生破口大骂:“你当老子傻了不成,这他娘的是尿。” 福三微微松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江月生皱眉:“你这是何意?” “还好,倘若你真的尝了,老子以后绕着你走,少爷说,这傻病,会传给别人的。” 江月生:“…” “这老王八蛋,占地盘呢,临走之前,还尿了两下?” 楚擎刚说完,发现栅栏旁边有一根铁棍,正是铁索的一部分,不到半米。 “尿,铁索…” 楚擎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弯”了的几根铁栏,目瞪口呆:“卧槽,三道隐门还懂力学?” “想出来了么?”陶若琳颇为意外:“何为力学?” 楚擎震惊了,这风道人,花活也太多了吧。 “取湿布来。” 楚擎回头交代了一声,江月生不明所以,让人取来了湿布。 换了一根铁棍,楚擎进入了牢房内,用湿布缠在了几根栅栏上,随即将铁根插了进去,开始扭动铁棍。 陶若琳双眼满是神采,惊喜连连:“你怎地变的这么聪明啦?” 楚擎用尽了全身力气,栅栏纹丝不动。 “不是这个办法吗?” 楚擎有些发懵了,陶若琳对碧华努了努嘴。 碧华走了进去,看了眼楚擎,眼神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往边上稍稍。 楚擎让开,碧华接过铁棍,一扎马步,双臂角力,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传出,一群探马们惊呼不已,栅栏,弯了。 楚擎一脸郁闷。 原来是自己的力气不够啊。 破案了,风道人身上还有个裹裤,用尿浸湿,然后缠住铁栏,再用铁棍插在中间,只需要用力扭转铁棍就行,而铁棍与湿布可以将栅栏拉弯。 江月生双眼放光,走了进来:“我试试。” 二狗也是双膀一用力,栅栏弯了。 王通通也走了过来:“大人,卑职试试。” 栅栏弯了… 又一个探马走了进来:“二通哥,小弟试试。” 栅栏弯了… 江月生乐呵呵的冲着福三招了招手:“福三兄弟也试试,真的能扭弯。” 福三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发现二狗子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果不其然,当然第三个探马走了进来要试试时,楚擎破口大骂:“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故意的,都给老子滚!” 骂完后,楚擎又指着江月生喷道:“人都跑了,搁这显摆什么呢,还不快带人去抓!” 第1065章 去而复返 心力憔悴的楚擎,现在是一点玩腿的心思都没有了,在陶若琳的陪伴下回到了卧房之中。 躺在床上,楚擎还是觉得疼,只能趴着。 陶若琳也是哈欠连连,和哄孩子似的哄着楚擎睡觉。 “和你说说你的兄弟姐们吧,有的,你见过了,有的,你还未见过,我说,你听,困了,你就睡下。” 楚擎发现陶若琳是真的聪明,知道自己对什么没兴趣就讲什么,听的昏昏欲睡。 “宫中皇室,除了太子昌喻与琅琊王昌贤外,还有青阳郡主,吴王之女,吴王封地虽在南侧,可青阳郡主的封地却是在北侧,自幼体弱多病,无法忍受北地之苦,入了京,每日只是听闻大儒授课…” “京中还有几位王爷,深居简出,鲜少见客…” “这几位王爷…” 楚擎还没睡着,陶若琳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说着这些无聊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打着哈欠钻进了被窝之中,搂着楚擎,入睡了。 早已是疲惫不堪的楚擎亲吻了一下陶若琳的额头,喃喃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同床了。” 自嘲一笑,楚擎闭上了眼睛,迅速进入到了梦乡之中。 梦中,那个穿着道袍的女子,越来越清晰。 楚擎梦到了娘,第一次,梦见了娘。 屋外,福三坐在门槛上,仰望着天空,仰望着繁星点点。 碧华坐在旁边,支着下巴呼吸缓慢,一点一点地往福三身边蹭。 眼看着二人的屁股都挨上了,碧华一咬牙一闭眼,脑袋使劲靠在了福三的肩膀上,差点没给福三拱倒。 三哥依旧仰望着星空,而碧华,这一刻是幸福的,心脏怦怦狂跳,大脸蛋子通红。 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传出,院墙处,出现了一道黑影。 福三抬头,碧华睁眼,二人同时面色剧变。 这道黑影,正是风道人,这个满脸写着缺乏关爱的老道,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袍,背着一把崭新的长剑,似笑非笑,只是站在那里,略显得意。 碧华刚要大叫示警,福三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慢慢站起身,轻手轻脚的。 “三哥,他…” 福三摇了摇头,千机插回了后腰中,一指月亮门,风道人脸上带着几丝意外之色,点了点头。 二人没有任何交流,一前一后,走到了另一处小院之中。 来到石桌旁,福三望着风道人,斜着眼睛:“我家少爷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谈。” “好。”风道人微微点头,略显好奇的问道:“你当真只是个护院?” 碧华看了看福三,又看了看风道人,大大的眼睛,满满的困惑。 她想不通,为什么三哥不示警,为什么不动手,不应该一见面就打吗? 没什么想不通的,风道人去而复返,只是为了证明他可以逃走,仅此而已,再回来,自然是有事要和楚擎说,而且他相信,楚擎不会对他拔刀相向,至少他这么想的。 之前在地牢的时候,楚擎说了会放了他,而风道人,不想被放,想自己走。 “碧华姑娘,去泡壶茶吧。” 碧华满面犹豫之色,福三笑道:“他若是有歹心,刚刚便会从卧房后院翻进来,自窗而入进到卧房之中。” 碧华撅着倔强的大嘴唇子,还是不放心。 “那我去。”福三看了眼风道人:“我去告知旁人,你回来了,却无恶意,无需大惊小怪。” 风道人凝望着福三,颇为意外:“你姓甚名谁?” 福三没搭理他,对碧华嘱咐道:“他出了这个院,想要靠近少爷和你家小姐,拼尽全力,杀了他。” “好!” 福三走了,泡茶去了,也通知江月生等人,无需大动干戈。 片刻后,福三拎着茶壶回来,身后人影绰绰,江月生满面戒备之色,探马们手持弓弩,将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风道人面无惧色,看向福三道:“你这后生,倒是有趣。” 福三放下茶具,没吭声,给风道人倒了杯茶。 “你家少爷,老道我一眼便能看透,可你这护院…”风道人呷了口茶:“倒是令老道看不透了,为何你一个区区护院,可发号施令,见到老道后,如此冷静,却也不通知你家少爷?” 福三终于开口了:“偏房,可住,或是你在此候到天明。” “领路。” 福三转身,冷酷的和t800威力加强版似的,带着风道人在数十号探马的注视下来到了偏房,风道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盘膝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福三将房门关上后,江月生一挥手,所有探马散开,将偏房团团围住,长弓、神臂弩,指向门窗二处。 见到探马将屋子围好后,江月生给福三拉到了一旁。 “这老道,为何去而复返?” “寻少爷。” “为何不动手?” 福三用手掌堵住嘴巴,然后用力吹气,传来了一声“噗”。 江月生:“…” “有事喊老子。” 留下一句话,福三准备去睡觉了。 江月生又给福三拉住了,气的够呛:“你能安心睡下不成,就让这老道在咱衙署之中,和大人只有一墙之隔?” “那你想怎的?” “抓住他,披枷戴锁,关入地牢之中。” 福三摇了摇头:“他不会伤我家少爷的,若不然,刚刚便有机会。” “你怎地知道,你看他那长相,他那脸长的就像是歹人。” “脸?”福三挑了挑眉:“你这么一说,倒是看出了点。”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 “不错,这老道的脸上,写满了故事,而你…” “我怎地了?” 福三摇了摇头:“你的脸上,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一把甩开江月生,福三回屋睡觉去了。 望着福三离开的背影,江月生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和三哥的差距越来越大了,以前福三埋汰他,至少能听懂,现在,他是完全听不懂。 这一夜,江月生一直没合眼,不止是他,还有三十多个探马,都直勾勾的望着偏房,深怕风道人突然冲出来大喊一声老子和你们拼啦。 大家都觉得这老道挺猖狂,直接弄死算了,跑都跑了,还敢回来,回来也就算了,还敢在屋里睡觉,这简直就是没把大家当人看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好不容易天亮了,虽然没动手,但是江月生和这些探马们精神高度集中,一个个累的和狗似的,双目血红。 偏房的门终于被推开,大家如临大敌,江月生瞳孔猛地一缩:“放下兵刃!” 风道人是抓着长剑出来的,无动于衷,走下台阶,捏了个剑指,慢悠悠的开始练剑了。 数十支神臂弩指着,数十个人看着,风道人,就这么练起了剑。 江月生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但凡老子不是个副的,而是正的,早下令射死你了,比福三还他娘的猖狂! 第1066章 卦象变数 楚擎到底还是没睡够,按理来说,他应该日上三竿再起来,提前醒了,被压醒的。 陶若琳四仰八叉,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睡他身上了,四仰八叉,半个身子都压住了楚擎,嘴角还挂着口水。 不管怎么说也睡了三个多时辰,楚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将薄薄的被子给陶若琳盖好,这才伸着懒腰推开了房门。 三哥有一个很神奇的能力,那就是永远比楚擎醒得早。 当然,一般正常人都比楚擎醒得早。 “少爷,风道人又来了,昨夜来的,在偏房之中候着您。” 楚擎眨了眨眼睛,又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我醒了吧?” 福三一头雾水:“您没睡醒?”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醒了吧,没听错,这老道又回来了,自投罗网?” “是,您那时刚睡下,小的见他似是没歹意,就让他去偏房候着了。” “太嚣张了吧。” 楚擎揉着后腰就走,走向偏房院落,一边走,一边询问细节,来到了偏房院落后,见到江月生等人持着弩,戒备万分。 一看楚擎来了,江月生气呼呼的叫道:“大人,这老道,跑都跑了,又折回来了,是没把您当人看呐。” 楚擎深深看了眼江月生,终于明白老四为什么要罚这家伙的俸禄了。 听到了对话声,刚练完剑在屋里打坐的风道人走了出来,冲着楚擎微微颔首。 “胆儿可真肥。” 楚擎嘟囔了一句,坐在了石桌上:“弄点饭吃。” 王通通跑向了后厨,风道人则是坐在了楚擎对面。 斜着眼睛看向风道人,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有事赶紧说。” 楚擎虽然坐在风道对面,也问了福三,这老道昨夜完全有机会直接冲进卧房干死自己的,却没这么做,不过他也没让手持神臂弩的探马们退下。 风道人笑吟吟的望着楚擎,没头没尾的问道:“你这后生,想要改变这世道,挽大厦之将倾?” “没错。”楚擎耸了耸肩:“从小我爹就教育我,要做个好人,为人民服务,匡扶正义,这也是我从小的梦想。” “那为何都称之你为活畜生?” “你再拍马屁,我就让探马们射死你了啊。” 风道人哈哈一笑,随即突然面色一正,双目之中:“你,变数!” “我给你变个仙人掌得了呗,还变树。” 风道人凝望着楚擎,也不解释。 王通通将饭菜端了上来,楚擎挥了挥手:“再取两副碗筷来。” 二通走了,福三则是坐在了楚擎旁边。 片刻后,王通通拿着碗筷放在石桌上,楚擎、福三、风道人,一起开动。 楚擎一边吸溜着米粥,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去而复返,究竟几个意思,直接说,我还有正事要忙。” “我三道隐门历代雨道人的卦象,神鬼莫测,无一不准,卦象之中,却有一变数,而这变数,应是二十余年后才会出现,你,便是这个变数。” “哦,这个数啊,接着说。” “天机不可泄露。” “不泄你提什么?” 风道人含笑不语,一仰头,将粥水倒进嘴中,脸盘大的馕饼,三口两口吃进了肚中。 楚擎饭量很小,主要是早上起来没做轮刮眼眶之类空腹有氧,没什么胃口。 放下了碗筷,楚擎打了个哈欠,回头对江月生说道:“让兄弟们歇息去吧。” “大人,这老道…” “没事。” 江月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探马们都退下了,不过他却没走,摁住剑柄,站在了风道人的身后,准备随时来个背刺。 “昨夜我入宫了,见了天子。”楚擎耸了耸肩,继续说道:“陛下说了,他会尽快诞下子嗣,将一名男嗣,送入你三道隐门中进行拜师。” 风道人神色平静:“与老道无关,卦象之中,老道的徒弟,是凉人。” 一听这话,楚擎神色微动:“你的意思是,收徒,不一定是汉人,其他民族也行?” “是极,番邦部落首领之子,亦可收。” 楚擎眉头皱了起来:“瀛人皇室也收?” 风道人吹胡子瞪眼:“我三道隐门收徒,收的是人!” 楚擎哈哈大笑,没想到这老道三观还挺正。 风道人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乱世,亦会收瀛人为徒,只是却不倾囊相授,而是…” “而是什么?” 风道人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种笑容,很诡异,有些奸诈。 楚擎也跟着乐了起来。 他大致知道风道人是什么意思了,没想到这群老道也蔫坏蔫坏的。 “楚统领,与我说说你昨夜口中的卦象。” “你不是知道吗。” “不错,多年前,雨道人是算了一卦不假,只是昨夜听你言说,雨道人,见过琅琊王昌贤,泄露了天机,老道昨夜离开后,百思不得其解,卦象已有定论,雨道人为何还要见昌贤,难道他想要扭转乾坤不成。” 风道人这么一说,楚擎也觉得不对劲了:“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平常不交流交流?” “传功长老四人,鲜少回山门,即便不收徒,亦会游历天下。” “原来如此,那你们平常怎么联系啊。” “随缘。” 楚擎:“…” 风道人面露正色:“与老道说说,这卦象,可是有变,倘若真是有变,还是说这二十余年后的变数,成了你。” 楚擎思考了一下,这才开口道:“那道人是不是雨道人我不知道,昌贤也不知道,昌贤只是说那道人告诉他,如果他遇到了贵人,就会成为什么贤王,辅佐天子开创盛世,如果没有遇到贵人,他登基为帝,被称之为什么殇帝,昌朝百余年国祚也会毁在他的手中,还说什么昌去夏来。” 风道人面色剧变:“果然是雨道人!” “你怎么知道?” “殇帝…殇帝,昌去夏来,殇与夏,只有雨道人知晓,便是雷道人与云道人也只知殇帝,不知这夏为何意。” 喃喃自语了一声,风道人看向楚擎,满面狐疑:“你便是琅琊王这命中的贵人?” 楚擎摊了摊手:“应该是吧。” “可你不是活畜生吗?” 楚擎:“…” 风道人凝望着楚擎,面色一变再变,最终化为一声幽幽叹息,满面失望之色:“还当是乱世将至,已成定局,谁知…哎。”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他是看出来了,这风道人,唯恐天下不乱。 第1067章 家与教 风道人不吭声了,呆呆坐在那里,瞳孔涣散,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如同一个泄了气的充气娃似的。 楚擎也不吭声,给福三盛了碗粥,耐心的等着。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长公主也就是自己娘亲的事,还不能太过刻意的询问,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足足过了许久,风道人的双眼终于对焦了。 “想不通,想不通,亦猜不透。” 风道人就和魔怔了似的,连连摇头,喃喃自语:“这乱世之局,已是铸成,昌朝内有贪官污吏,世家横行,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人祸未停天灾不断,北有凉戎虎视眈眈,南有反王如毒蛇窥探伺机而动,西侧连年大旱,百姓易子而食,东海三道赤地千里惨目忍睹,这昌朝,这中州,明明只需一点火星,便可天下大乱战火纷飞,国将不国,朝亦不朝,大破大立,破大昌,立大夏,为何…为何雨道人又寻了你昌朝二皇子…为何,为何?” 楚擎暗暗将“夏”字记在心里,回头准备查查哪个世家和官员姓夏,提前宰了。 说着说着,风道人额头上的青筋就凸显了出来,满面狰狞之色。 福三依旧喝着粥,只是右手探向了腰后的千机,江月生跃跃欲试,随时准备抽剑捅死这老道。 足足过了许久,风道人终于平静了下来。 “不!”风道人望着楚擎,沉声道:“老道我谋划数载,心血岂可毁于一旦,将拓跋乐交给老道,老道带他出关!” “你有病是不是。”楚擎渐渐失去耐心:“凉戎的事,基本上算解决了,肯定会内乱,南侧反王,昌承恪现在就在京中,在我千骑营的监视之下,他敢跑路,我就敢大义灭…大义凛然的灭了他,至于西侧,无非就是发展经济罢了,还有东海,东海之患,在世家,在瀛贼,过些时日我去东海,宰了那些世家,将瀛贼灭国就完事了,解决完了瀛贼,我大昌朝只会越来越好,天子年富力强,寒门书院遍地开花,破除旧制,我和小伙伴们开创盛世,指日可待。” “就凭你?” 楚擎:“…” 福三望着楚擎,准备随时暴起。 楚擎没发怒,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是着实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听到这仨字。 见到楚擎不吭声,福三试探性的问道:“少爷,文斗还是武斗?” 楚擎愣了一下:“什么文斗?” “这老道满嘴屁话,小的帮您教训教训他?” 风道人听了福三这话后,不怒反笑:“你这护院倒是有趣,昨夜便见你非同寻常,好啊,有何高谈阔论,与老道说说。” 福三没吭声,只是看着楚擎。 楚擎乐了。 突然回想起来,福三接连两次,差点没给黄老四整自闭了。 “三哥,喷他!” “好嘞。”福三坐直了身体,看向风道人,调整了一下表情。 楚擎略显激动,他很期待三哥直接给老道说自闭了。 江月生则是一脸狐疑。 毕竟当年跟着黄老四混过,又和陈言执掌了千骑营,关于三道隐门的事,他了解的还算是详细,所以知晓,这群牛鼻子老道,那是真…牛鼻子老道啊。 福三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和要考研似的。 “我家少爷曾说过,乱世菩提不问事,老君背剑救苍生,太平佛门迎香客,道君归隐山林间。” 话音落,面露微笑,三哥望着老道:“这话,你可认同?” 风道人面容大变,反复念叨着这句话,随即一拍桌子:“酒来!” 福三笑意渐浓 楚擎略显无语。 这话,他是真没说过,他就随口一说,而且说的还是乱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关门避祸,意思差不多一样,但是福三稍微修改了一下说出来,就很高大上。 风道人和个精神病似的,哈哈大笑,拍着桌子:“说得好,酒来,还不快上酒来,当饮三杯。” 楚擎刚要回头交代一下,碧华拎着个酒壶走了进来,略显嫌弃,陶若琳也在,应该是刚醒,歪着脑袋,双目有些直勾勾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墙壁。 风道人一把夺过酒壶,将里面的烈酒倒进了嘴里。 风道人神采飞扬,看着福三:“这话,说的好,说的好啊,好后生。” 楚擎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福三,悄声道:“三哥,注意言辞啊,你怼他就怼他,千万别带上宗教什么的,我容易被诅咒或者被喷死的。” “少爷安心就是。” 福三笑容一敛:“敢问真人,三道隐门,为的,可是救世二字?” “不错,救世!”风道人抹了抹嘴,连连点头。 “可为何我觉着,这道教乱世下山,是为了造反?” “你说什么?!” 风道人说怒就怒,双目满是冷光:“一派胡言!” “天师道,道教老祖张道陵,创道教,造作符书,以祸百姓,你认是不认!” 风道人眼眶暴跳,没吭声。 楚擎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少爷,《后汉书》有载,张道陵是道教祖师,创建道教,所谓造作符书,以祸百姓,就是烧了符纸放在水里,令生病百姓饮下,说是可治愈病症,若是百姓身子好了,便说是符纸妙用,若未治愈,便是信教不够虔诚。” “你都开始看《后汉书》了?” 楚擎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福三又扭头看向了面色阴晴不定的风道人,略显揶揄的说道:“张道陵的儿媳,也就是道教三代天师张鲁之母,为子谋划地盘,出卖了色相,从益州太守刘焉换来了汉中,《三国志》之中明文记载,老道士,你认是不认?” 没等风道人开口,陶若琳终于开机完成,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还有还有。” 直接坐在了楚擎的腿上,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张鲁上任后,杀了汉朝使者,还宣称,要创立道国呢。” 福三接口道:“南北晋,天师道教主卢循、孙恩等人,裹胁百姓造反,荼毒一方,残戮多及婴孩,这六个字,老道士你可知晓是何意?” 陶若琳:“人家还听说,道教还有口号呢,叫中皇老君,地上道国,真人,这是何意啊?” 风道人又羞又怒:“道教,非是道家,老道,只认老子,创道家老子!” 福三开始进入暴击状态了:“那老子,为何不创立道教,只是创立道家?” 陶若琳紧随其后:“那三道隐门,不也信奉道家,却创建了教派,是不是和天师道…嘻嘻。” “放屁,放屁放屁!”风道人怒不可遏:“一派胡言,你二人…” 江月生大笑道:“急了,大人快看,他急了,急了急了。” 楚擎:“…” 第1068章 眼与嘴 风道人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跳入到了福三的陷阱之中。 提道教祖师张道陵,就是为了让他将道家和道教剥离开来,不可混为一谈。 除此之外,陶若琳也加入了战场,风道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个什么情况。 陶若琳笑的很甜:“既不认道教,总该认道家吧,认道家,就应认老子吧,既认老子,老子所言,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这话,是老子说的,对么。” 风道人拧着眉:“是又如何?” “何意。” “圣人常善于救济人,不弃他人,无弃之人。” 福三接着问道:“那为何三道隐门弃了天下?” “胡说八道,三道隐门救天下,救苍生,哪里来的弃天下。” “不弃天下,为什么要铸成乱世。” “大破方能大立!” 风道人已经落入陷阱了,大昌真要是进入乱世,那也是自己作的,但是在福三和陶若琳二人嘴里,说的好像是三道隐门搞风搞雨一样。 陶若琳无缝衔接:“破了吗,哪里破了?” “将破!” 福三快速接口:“那立了吗。” “不破如何立。” “你未见破,说将破,好,那如何立。” “先破后立。” 福三嘿嘿一乐:“还未破,先谈立,问立,又说破,问了破,还未破,只说将破。” 陶若琳口气揶揄:“原来这天下是破是立,都是你们三道隐门说了算呀,立,不知,只想破,那与造反何异。” 三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所谓救世,就是造反啊。” “一派胡言,统统胡言乱语!” 江月生:“他又急了!” 福三继续朝着风道人的肾部反射区猛攻:“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 陶若琳进行mvp辅助:“救世,救的是民,是百姓,百姓之心,既是圣人之心,你去瞧瞧这京中百姓,可有愁苦,可愿刀兵,愁苦,却是小苦,非是天下大苦,刀兵,更是无稽之谈,这就是百姓之心,圣人之心。” 福三持续暴击:“百姓都不愿反,活的好好的,你却想要铸成乱局,难道你是圣人,比肩老子之圣,还是说,圣人之心,非是百姓之心?” 陶若琳:“那你三道隐门,是为乱而反,还是为救世而反?” 风道人可算找到开口的机会了,梗着脖子叫道:“自是为救世而反!” 陶若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福三:“他承认他是反贼了,承认三道隐门是反贼。” 陶若琳:“既是反贼,何谈救世。” 福三点了点头:“说了那么多,不还是反贼。” 风道人眼眶暴跳,碧华悄声无息的站在了老道的身后。 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风道人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即露出了笑容。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护院。”风道人又看向陶若琳:“你又是何人?” 陶若琳从楚擎的腿上跳了下来,弯着腰嘻嘻一笑:“你不是会算卦吗,你算呀。” 风道人:“…” 陶若琳持续暴击:“连人家是谁都算不出来,还算天下大势,真是不知羞。”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 “妇人怎地了。”陶若琳嘻嘻一笑,伸出舌头,然后两个大眼睛向左转了一圈,舌头同时向右转了一圈:“你能嘛。” 风道人一脸呆滞,觉得这丫头脑子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陶若琳一脸挑衅:“你能么,老道士。” “谁与你胡闹,哼!” 冷哼了一声,风道人下意识的微微张嘴,双眼向右转了一圈,然后…就愣了。 眼珠子,向左转一圈,风道人持续发楞,向左,向右,向右,向左…老道,继续楞着。 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睛和舌头同时向着相反的方向去转动。 楚擎一捂额头。 风道人这是被陶若琳强行打断施法了,三哥还没发力,这老道已经开始像个二傻子似的转眼珠子了。 傻的不止风道人,还有江月生。 江月生也在尝试将眼睛和舌头同时进行相反的方向转动,尝试了几次后,已经开始扣自己眼珠子了。 楚擎望着不断转眼珠子的风道人,默默的叹了口气。 大哥,你还是别救世了,有这功夫先救救自己吧。 福三也挺闹心的,自己还没发挥呢,这老道竟然玩上眼珠子了。 “老道士。”福三皱眉道:“何为救世,既是救世,何为先,何为后,你所说的乱世之局,为何我看不到,百姓看不到!” 风道人沉默着,面露沉思之色,足足过了半晌,看向陶若琳:“你是如何做到的。” 陶若琳得意洋洋:“不告诉你。” “谁与你胡闹,幼稚!” 再次重重哼了一声,风道人继续转眼珠子和舌头,汗都流下来了,就是死活无法同时相反的方向转动。 越是尝试,越做不到,这种滋味,如同百爪挠心。 福三有些emo了。 他很想和风道人掰头掰头,武斗,不是对手,文斗,他觉得五五开,倒不是非要争出个胜负,而是通过这种“交流”可以提高自己。 在边关,三哥一直寻不到像样的对手,边军里要么是没读过书的,要么是预言家,找不到同等级对手。 “行了!”楚擎都看不下去了:“别玩你那眼珠子了,说正事。” 风道人置之不理,继续转眼珠子和舌头。 楚擎无语至极:“这是个傻子吧。” 陶若琳在楚擎耳边轻声说道:“这道人可不傻,不过是借故思索如何反驳我与福三罢了。”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风道人冷哼了一声,然后…眼珠子转的更快了,都快转出火星子了。 楚擎很羡慕。 这眼珠子的转动速度,得做了多少有氧啊。 一个石桌,四个人,楚擎、福三、陶若琳、风道人。 楚擎无聊的直打哈欠。 福三随时准备应对挑战提高自己。 陶若琳靠在楚擎肩膀上,数着后者的头发丝。 风道人继续转眼珠子和舌头,像个死变态似的。 江月生和碧华二人面面相觑,情况就很尴尬。 楚擎看向福三,提议道:“要不将拓跋乐交给他吧,这老道看着…多多少少有点大病。” 其实对于拓跋乐,楚擎觉得可有可无,留着,锦上添花,没有,可着大王子往死里造,之所以和风道人墨迹这么半天,就是想见缝插针询问自己娘亲的事。 福三点了点头:“少爷说的是,就如您所说的,毛毛虫不咬人,它趴您脚面上,膈应您,拓跋乐交给他,打发走了就是。” “笑话!” 风道人终于开口了,冷笑连连,气势是有了,就是有点对眼。 “那老道就让你等知晓知晓,何为乱世之局,这粉饰的太平,不过是空中阁楼罢了!” 风道人终于反应了过来了,借着眼珠子乱转的机会,彻底反应过来了,下一步,他要说的楚擎哑口无言。 第1069章 卦象不同 其实这事有点怪,出现了个刺客,还是三道隐门的道人,黄老四斗殴有些忌惮,抓到了这刺客,又被跑了,跑了之后,刺客去而复返,大家坐在一起,扯东扯西,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还转上眼珠子了。 楚擎不是傻子,他知道福三和陶若琳所谓的“争论”是假,其实是想要套出风道人的计划,或者说是三道隐门的计划。 除此之外,楚擎之所以陪着东拉西扯,就是为了让个风道人放下戒心,从而询问关于老娘的事情。 风道人更不是傻子,只是心中有些狐疑,狐疑为什么雨道人的所作所为,和当初的卦象背道而驰。 眼看风道人真的没挨过社会毒打,有了强力辅助陶若琳的福三,准备一招制敌了,他必须让这老道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别天嘴! 谁知没等福三再次开口,一群小伙伴们走了进来。 昌贤、南宫平、陶蔚然、肖轶、墨鱼五人快步走了进来。 门口的探马已经和他们说了,关于楚擎遇刺,以及刺客就在偏房里的事。 今日一大早,五人去了兵部,施加压力,主要是为了盛兆军的事,大军哥在草原上照顾袍泽们妻小,这些战死的军伍亲族,朝廷得厚待,楚擎不差钱是不差钱,可一码归一码,有的东西,楚擎给不了。 五个人一进来,目光都看向了风道人。 昌贤面色复杂。 对于三道隐门的道人,他有一种很难言说的感觉。 南宫平思索着,也不知道像三道隐门的这种高手,抗不抗揍,用抹了毒的剑揍。 陶蔚然乐呵呵的,喊了声楚大人。 肖轶手握铁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至于墨鱼,黑着眼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不是要见琅琊王吗,来了。” 楚擎挥了挥手:“老二,来,三道隐门风道人,要looklook你。” 昌贤快步来到了楚擎身后,斜着眼睛,背着手,那就和谁欠他一筐海参似的。 “你寻本王作甚!” “你是昌贤?” “正是本王。” 风道人略显狐疑:“你见过雨道人?” 昌贤看了看楚擎,后者点头:“照实说。” 得到示意,昌贤一五一十将情况说了一下,雨道人如何对他说的,又是在哪说的。 风道人问的很细,一遍又一遍的问,眼看着昌贤都不耐烦了,陶若琳突然开了口。 “你与雨道人,数年未见?” 风道人没吭声,算是默认。 陶若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这卦象,是雨道人所勘,卦象显露大昌命不久矣?” “不错。” “因此,你与其他三道隐门弟子,谋划数载,可这数年里,你再未见过雨道人,除此之外,你无比笃定这雨道人的卦象,可如今,雨道人似是又勘了一卦,与你所得知的卦象,并不相同。” 老道还是不吭声。 陶若琳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若是当真如此,那么雨道人这卦象中,有楚擎,也有墨家,墨鱼先生寻到…” “慢着。” 风道人面色突变:“墨家出世了?” 楚擎乐道:“那可不是出事了吗,都是近亲儿。” “墨家寻了你?” “嗯呢呗,墨家钜子,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混,还说什么辅佐我,弄的和要跟我造反似的,赶都赶不走。” “墨家钜子,追随于你?” “是滴。” 风道人:“就凭你?” “你妈个贝贝,你敢再说这三字,我让小弟们干死你信不信!” “老道不信。” “你是不信我能让小弟干死你啊,还是不信我说的话。” “不信你说的话,墨家钜子追随于你。”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楚擎呵呵一乐,冲着墨鱼招了招手:“看不出来吧,这老头就是墨家钜子,长的和进击的沙僧似的。” 风道人凝望过去,墨鱼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有气无力的看了看楚擎,又略显无聊的看了看风道人,一副搞不清楚情况的表情。 风道人霍然而起:“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道人,有礼。” “我靠。”楚擎惊呆了:“这就信了?” 风道人没搭理楚擎,对着墨鱼比了个剑指,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朝着上,右手成掌,虚抬左手。 墨鱼露出了憨笑,点了点头,和要结印似的,左手右手一个慢…总之就是比划了两下,然后施了一礼。 风道人瞳孔猛地一缩:“你当真是墨家钜子?!” “老生墨鱼,有礼。” 风道人神情极为激动:“这姓楚的所言,钜子见了雨道人,才去寻他,此话是真是假。” 墨鱼看了眼楚擎,后者点头,还是那句话----照实说。 墨鱼不解的问道:“他不是刺客吗?” 楚擎也办法说关于自己娘的事,点了点头:“你说就行。” “哦。”墨鱼看向风道人,抽了抽鼻子:“老生有一友人,道门中人,前往东海孤岛寻了老生,说他算了一卦,恳请老生于正兴二年年初,前往边关黑沙官道,可遇一后生,老生与此人都显在卦象之中,遇了此人,老生可助这后生一臂之力。” “这姓楚的,真的显露在了卦象之中?” “友人便是如此说的。” “那你如何确定是这小子。” “卦为雷卦,友人说,这雷劈狗日的,是为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世家刽子手,朝堂搅…” 楚擎照着墨鱼的屁股就是一脚:“不准夹带私货!” 墨鱼揉了揉屁股:“总之大抵就是如此。” 风道人神情越来越紧张:“雨道人,自何处而来,前往东海寻你?” “不知。” “雨道人又去了何处?” “不知。” “雨道人可提及了中州大势?” “不知。” 风道人满面狐疑:“你为何什么都不知晓?” 墨鱼抓起桌子上的馕饼,啃了几口:“不知就是不知。” “你不说雨道人是你的友人么。” “是啊。” “你二人,何时相交,相识多久?” “十余年。” 风道人疑窦重重:“你是不愿说,还是不知。” “不知。” “既是十余年的老友,为何什么都不知?” “十余年,就见过两次,第一次,他来孤岛,与老生相识,第二次,便是寻老生出世相助雷劈的狗日…雷劈的楚大人。” 楚擎傻眼了:“搞了半天,你俩就见过两次啊?” 谁知风道人却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你如此个沼气啊如此,就见过两次面,算什么好友?” “老道与雨道人,相识三十余年,不过才见过三次。” 楚擎:“…” 一群人面面相觑,这雨道人,是个通缉犯吧? 第1070章 蛋道人 大家面面相觑,听明白了,三道隐门,都是精神病。 同门子弟,四大传功长老,认识三十多年,就见过三次面,网友奔现的次数都比你们多好不好。 而且看风道人的模样就知道,他根本不了解雨道人。 可新的问题又随之出现了,既然就见过三次面,又不了解,为什么对雨道人的卦象如此笃定? 楚擎上下打量着风道人,既然对雨道人这么不了解,那么很有可能,对自己的老娘也不了解。 可转念一想,昨夜在地牢中,提及长公主,这老道脸上带着几分遗憾和愧疚之色,像是思念晚辈,感觉也不是装出来的。 “不!” 失魂落魄的风道人,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乱象已显,乱局已铸,中州,要乱,势必大乱…” 猛的抬起头,风道人指着楚擎,低吼道:“将拓跋乐,交给老道!” “你属泰迪的?” 楚擎也没什么好脾气了:“说翻脸就翻脸。” “将拓跋乐交给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道带拓跋乐出关。” “我和你说了,中州,不会乱!” “会乱!” 福三站起身,摸向腰后千机:“我家少爷说了,不会乱!” 风道人无比坚定:“老道说乱,必会乱!” 福三比风道人更加坚定:“中州乱不乱,少爷说了算!” “就凭他?” 福三回头看向无语至极的楚擎,略显困惑:“少爷,您最近的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楚擎摊了摊手。 脾气不好能怎么样,三道隐门连皇室都不给面子,黄老四提及起来明显是颇为顾忌,昨夜自己还说扫平三道隐门,黄老四那脸色,就和听到了笑话一样,可究竟这三道隐门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也没来得及去问太上皇,不过不管怎么说,撕破脸应该是没好处。 楚擎试着讲道理:“你说乱,行,但是你不能抛开事实不谈吧,远的不说,京中这不是一点点变好了吗,不是和你吹,在本少爷的正义威压下,贪官污吏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夹着尾巴做人?”风道人哈哈大笑:“你可知你远去边关时,京中这些鱼肉百姓的世家,以鸿胪寺为首,提及你便要打要杀,欲群起而攻之。” 楚擎愣住了,其他小伙伴也是一脸古怪。 “不是,你刚刚说…鸿胪寺?” “不错,鸿胪寺寺卿,出身东海,其柴家,与瀛人如胶似漆,早已对你虎视眈眈,你当真以为,这些人怕了你,错,非但不怕你,还欲除掉你,除了你后,又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世家之祸,胜过外敌!” “额…”楚擎试探性的问道:“你昨天刺杀我之前…看没看新闻…不是,没听见什么传言吗?” “什么传言?” “鸿胪寺的所有官员,都被拿下了,一个不剩,我都抓了。” 风道人也愣住了:“‘又’被你抓了?” “额…见笑了。” “笑话,既是抓了,为何你千骑营大牢里空空如也?” “送刑部去了,地牢太小,这几天扩建呢,扩建完,要押回来。” 风道人有些发懵:“你…你不是才回来么?” “是啊,所以回来也没什么事,就给他们全抓了。” 风道人气势一消,撮着牙花子,片刻后,冷笑连连:“不过是些朝臣罢了,南侧的昌承恪,蓄势待发,天下人谁不知其反心,你大昌朝皇帝都不敢将他如何,莫说你千骑营了。” 肖轶咧嘴笑道:“他敢反,我弄死他。” “你是何人?” “边军,奉车都尉,肖轶!” 风道人一脸不屑:“你是楚擎死士?” “不是,吴王是我爹。” 风道人:“…” 看着肖轶,又看了看其他人,风道人确定了,这家伙没吹牛b,吴王真是他爹,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皱着眉,风道人半信半疑:“你愿为这姓楚的,除掉你爹?” “要是他反的话。” 风道人面色复杂:“老道动容无比,你可…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肖轶没心没肺的抱了抱拳:“过奖,过奖。” 楚擎是彻底没耐心了:“你也别找理由了,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就是盼着中州大乱对不对,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说那么多有个屁用啊,还救世,瞅你的这样就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了。” “三道隐门,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老道欲收拓跋乐为徒,是因此人有天纵之才,可一统中州,你懂什么。” 楚擎乐的够呛。 他也不是没见过拓跋乐,那就和地主家的傻孩子似的,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天天跟在暮花后面和个跟屁虫似的,看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和被谁夺了舍似的。 陶若琳也开始火力全开了,笑吟吟的问道:“四位传功长老,都可收一弟子,对吗,一身绝学倾囊相授?” “不错!” “那为何不收汉人?” “卦象有显,中州大乱,你昌朝四分五裂,反王林立,分南、北二朝,还有一后昌,雷、雨、云三位道人,自会择汉人收为弟子。” 陶若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那为什么其他人都可以收汉人为徒,唯独你不行?” “这…” “因为你不配?” “你找死!” 风道人大怒,一个敦实的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碧华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陶若琳继续拉仇恨:“你说呀,为何其他传功长老,可收昌人为徒弟,只有你不可?” “与你无关!” “是不是看不起你呀?” “你…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老道撕烂你的嘴巴,你信是不信。” 碧华:“本姑娘揪下你的狗头,你信是不信。” 风道人到底还是怂了,昨天让碧华一巴掌呼胸口上,和让冲城锤撞了一下似的,想着寡不敌众,到底还是压住了怒火。 一指楚擎,风道人冷笑道:“这拓跋乐,你交是不交。” “交呗。” “好,那老道便叫你生死两难,你便是将老道诛杀在此地,我三道隐门也会追杀你至…” 福三好心提醒道:“你耳朵塞驴毛了,我家少爷说,交。” 风道人面色一滞,回忆了一下,随即梗着脖子叫道:“我不信!” 陶若琳又开口了,巧笑嫣然:“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在其他道人面前,扬眉吐气,要听听吗?” “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要争一口气吗,本姑娘可以…” “笑话,天大的笑话。”风道人哈哈大笑:“三道门人,为救苍生心意相通,我四位传功长老,虽不是血脉兄弟,却胜似兄弟,你莫要挑拨离间,我风道人在其他传功长老面前,更是威望最重,其他三位师兄弟,对老道极为敬重,你所说的在师兄弟面前扬眉吐气,真是笑话,滑天下之稽,还不快说来听听,快快快!” 楚擎:“…” 一个探马突然跑了过来:“大人。” 众人回头,楚擎问道:“怎么了?” “衙外来了个娃娃,说是寻人。” “寻谁?” “说是什么赵宝蛋,卑职说是没这人,他说赵宝蛋就在这里,看着可怜,傻乎乎的,还说什么欠了客栈几日房钱,被赶出来了,无处去,让赵宝蛋回去找个工上赚些银钱什么的,赶都赶不走,就赖在了外面。”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什么玩意铁蛋宝蛋的,给点钱打发了。” 探马还没等吭声,风道人老脸一红:“额…让他…让他稍等片刻。” 楚擎愣了一下,看向风道人:“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赵宝蛋?” 福三适时的插了一刀:“要不,你先回去把房钱结了?” 陶若琳强忍着笑给了致命一击:“真人您先别忙着救世了,先找个工上上吧。” 福三继续插刀:“南郊庄子还招人,钱财给的足足,带你去?” 第1071章 少门主 风道人…额,赵宝蛋,赵宝蛋不知道什么叫社死,但是他现在体会了一把何为社死。 自诩世外高人,分析天下大势,笃定中州大乱,一口一个苍生,一口一个天下,最后…大家发现他叫赵宝蛋。 如果问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个更尴尬的话,有,那就是来个小崽子,让他赶紧去打工,把欠的钱还了。 气氛很尴尬,至少对风道人来说是这样的。 楚擎最喜欢看别人尴尬了,连忙对探马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笑…不是,还不快给那孩子带进来,别一会等着急了。” 风道人红着老脸:“不用,老道这就离开。” 陶若琳:“急着去解救天下苍生么?” 福三:“你先解救解救那客栈掌柜的吧。” 楚擎哈哈大笑。 风道人又羞又怒,想直接走吧,人都已经丢了,不走吧,持续丢人。 就在风道人介乎于丢人以及更丢人的时候,孩子被探马领进来了。 大家齐齐回头望去,十岁左右,长的黑黑壮壮的,穿着布衣,虎头虎脑。 这孩子气呼呼的,见到风道人后,直接冲了过去,一脚踹在了风道人的小腿上。 “好哇,赵宝蛋,给小爷留在了客栈里,你却跑了,小爷打听了一路才知你跑到这里来了,还不快回去!” 原本还极为嚣张的风道人,想躲不敢躲,红着脸叫道:“都说了,在外人面前,叫师叔风道人,什么宝蛋,那是俗名。” 一听“师叔”二字,众人了然,这小子也是三道隐门的弟子。 楚擎刚要开口,陶若琳却拉住了他,打了个眼色。 黑壮小子又狠狠照着风道人的小腿踢了一脚,回过头,笑嘻嘻的施了一礼。 “诸位大人,小道的师叔脑子不灵光,痴傻了,整日叫着乱世、苍生等胡话,诸位大人海涵。” 江月生好奇的问道:“你也是三道隐门的门人?” “是,三道隐门外门弟子,大人莫怪。”黑壮小子满面歉意:“宝蛋师叔练武练的傻了,总是以风道人自称,诸位大人见笑了。” 说完后,他还拉着风道人的手臂:“愣着作甚,还不赔罪,小爷带你回去,午后去做工,赚些回山门的路上花销。” “可…” 黑壮小子又狠狠给了风道人一脚,后者不吭声了,老脸通红。 陶若琳笑吟吟的开了口:“你叫什么?” “小道贺季真。”贺季真小脸一红,略显腼腆:“这位姐姐,您真美,您也是官儿吗?” 明明是赞美的话,陶若琳却突然变脸,冷笑连连:“小子,在老娘面前演戏?” 一群人面面相觑,演戏,什么意思? 唯独三哥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看着贺季真,冷笑无声。 贺季真一脸黑白甜的表情:“小道不知姐姐为何发怒?” “是么。”陶若琳目光如刀:“想来,你是怕赵宝蛋深陷千骑营,无法…” 风道人大叫:“老道叫风道人。” “抱歉。”陶若琳歉意一笑:“是本姑娘口误,宝蛋儿道人莫要动怒。” “你…”风道人咬着牙,这是他最后的倔强:“宝蛋便宝蛋,莫要在后面加个儿!” “好,宝蛋儿真人。” 风道人低下头,彻底放弃了。 楚擎也终于反应过来了,看向贺季真,哭笑不得:“你怕宝蛋儿死我千骑营里,才跑来做戏,对不对?” 见到被识破,贺季真嘿嘿一笑,嬉皮笑脸的说道:“风师叔昨夜从你这千骑营走脱后,又折了回来,小道等到了现在,心有挂念,这才寻了来,这位大人,想必就是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活畜…活出铁骨铮铮忠肝义胆模样的楚大人吧。” 楚擎点了点头:“你特么但凡反应再慢一点,我都开始让人囊你了。” “就凭你?” 楚擎:“…” 贺季真明明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负手而立,再无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气质油然而现,目视着楚擎。 “你可知,我是谁?” 陶若琳神色微动:“三道隐门少门主?” “不错,风师叔寻你们,要这拓跋乐,给或不给,是你们的事,可风师叔,小爷却是要带走,想要动手,成。”贺季真森然一笑,指了指胸口:“朝这捅,杀了我,你等,你千骑营,必会被夷为平地,这院落中的所有人,能活过半年,算我三道隐门白白传承至今。” “不过是个江湖门派罢了。”昌贤冷笑道:“八千熊罴之士,荡平你三道峰山门!” 贺季真满面不屑之色:“就凭你?” 楚擎破口大骂:“你和他说话,盯着本官干什么?” 望着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楚擎好奇的不得了,这三道隐门,究竟有什么本事,敢这么狂? 楚擎决定了,解决完这事马上入宫,问问太上皇,这三道隐门到底怎么回事,昨夜看黄老四的模样,堂堂的天子,竟然面露忌惮之色。 不由得,楚擎对三道隐门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别的不说,就说这叫贺季真的小子,身子很壮,虽然青涩,可一派老成,实际年龄应该比看起来小一些,其他孩子在这个岁数,身处千骑营之中,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再看着贺季真,面无惧色,还能口出狂言,也不知是真有装的实力,还是纯粹就是装。 贺季真还是瞅着楚擎,朗声道:“怎么说,我风师叔,你放还是不放。” “小老弟,你自己问问宝蛋儿,谁不让他走了,是他自己不走。” 贺季真微微挑眉:“他向你们要那拓跋乐?” “不错。” “你给是不给?” “给又怎样,不给又怎样。” “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 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别提楚擎了,哼了一声:“不给!” “好!” 贺季真哈哈一笑,回头看向风道人:“他说不给,听到了没有。” 风道人冷笑了一声:“听到了。” “好,他既然不给…”贺季真一把拉住了风道人的袖子:“那咱们快走吧。” “可那拓跋乐…” “可个屁可,一个草原毛孩子罢了,怪不得其他三位师叔瞧你不起,你就不能争口气,寻个昌人做徒弟,真是丢人现眼。” “可那卦象,就是拓跋一族统领草原啊。” 又是一脚踹在了风道人小腿上,贺季真满面厉色:“你走是不走,若不走,我独自回山门,让我爹亲自来教训你!” 第1072章 大舅 赵宝蛋到底还是走了,被三道隐门少门主连踢带拉的,带出了千骑营。 楚擎算是服气了。 自己身边一群奇葩,碰到的,还是奇葩,就没一个正常人。 按道理来讲,来了刺客,不应该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样宁死不屈吗,就算跑了,那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杀,不死不休的那种,结果…结果刺客叫赵宝蛋,完了还拖欠房钱,这也太掉价了。 楚擎也有些emo了,不过还是对三道隐门抱有浓厚的兴趣。 “你们这几天在千骑营衙署待着,给三哥做智囊团,准备的差不了,挨个起诉边关三道那群世家王八蛋!” 看向小伙伴们,楚擎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带着福三离开了,准备入宫,找太上皇好好打听打听关于三道隐门的事。 陶若琳也留在了千骑营衙署,她对于福三要“起诉”三百多号官员和世家子的事,特别感兴趣。 结果刚出了衙署,谭家老二谭尚义跑来了。 见到楚擎,谭老二满面苦相:“楚哥儿,您能把马如敬的闺女领走不,那娘们,太招人烦了。” “我有事要入宫,回来再说。”楚擎急匆匆的上了马车,没当回事。 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马缨也跟着大家从边关回到了京城,虽是边关大帅之女,却不属于楚擎小圈子里的人,不可能给安排到楚府或是书院,更不可能安排到千骑营,结果没成想,谭家和老马头还有点交情,马缨回来后去跑谭家走亲戚去了。 进出皇宫,别说以前是千骑营统领的时候楚擎就可以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进进出出畅通无阻,现在自己是个野生王爷,他都有点懒得下马车了。 皇宫里很大,大热天单靠走的,光从南门走到昭阳宫,直线距离至少二里地,得走十来分钟。 独自走在皇宫之中的楚擎暗暗寻思着,要不要管老四多要个腰牌,每次都让三哥在外面等,三哥都没大白天来过皇宫呢,就来过一次,夜里,获得天牢体验卡一张。 路过的宫女和小太监见到楚擎,纷纷行礼,楚擎和个大爷似的,大手一挥:“免礼。” 昭阳宫外,老太监他哥孙平正守在殿外打瞌睡。 听到了脚步声,孙平快步迎了上来,笑容满面:“楚大人,太上皇他老人家一大早就等着您了。” “起这么早吗?”楚擎略显意外:“一直在等我?” 孙平点了点头,楚擎想到了,应该是老四和太上皇打过招呼了。 来到大殿之外,没等跨过门槛,楚擎差点没背过气。 大殿之中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也不是臭,就是一种很难闻的味道,还没等搞明白怎么回事,一声野兽嘶吼声传来,半大的小豹子呲牙咧嘴从门边窜了出来,吓楚擎一跳。 “畜生,回来!” 一声大喝,小豹子跑回去了,楚擎这才想起来,这玩意好像叫“福来”,之前自己送给太上皇和华妃娘娘的。 大笑之声传来,太上皇就穿这个裹裤,光个膀子站在殿中招着手:“还当去边关涨了些本事,胆子怎能如此小,一点都不像是昌家的种。” 楚擎干笑一声,快步走了进去,偌大的宫殿之中,满是异味,置身其中都觉得浑身瘙痒,想来白待…白天待在殿里难受的要死。 又是呜呜呜的叫声,太上皇脚下面还趴着一个小老虎,也不算小,虽是幼虎,体型也差不多赶上成年拉布拉多了。 “还当你小子忘了朕,这都回来多久了,才想起来看望朕。” 要么说太上皇是真的…太上皇,楚擎还没走过去呢,一个酒壶抛了过来。 楚擎接过酒壶,略显无奈,自己才回来两天,还回来多久了。 还是没等楚擎开口,太上皇哈哈大笑:“叫人。” 楚擎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舅舅。” “诶…对喽。”太上皇笑的更开心了:“初见你时,便觉着亲,原来是一家人。” 楚擎没好意思吭声。 您是瞅我兜里的银票亲吧。 果不其然,太上皇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笑容一收:“空手而来?” “边关十二处作坊,有您一成份子,约么一年后,每个月能送入宫中至少三万贯,保守估计。” 台上又乐出声了,很满意:“诶呦,朕当初就和佑儿说,一眼亲,看到第一眼就觉着亲,亲的很啊。” 楚擎:“…” 孙平搬来了两个绣墩,楚擎刚坐下,小豹子和小老虎一左一右,开始撕扯着他的裤腿。 楚擎想直接抬起脚给这俩玩意射出去,没好意思。 “到磨牙的年纪了。”楚擎干笑一声:“弄点大骨头让它们啃啃。” “你还懂这驯兽之术?” “从边关也带回来一只小狼。” “狼?”太上皇来兴趣了:“你那狼,能打得过朕这虎豹吗?” 想了想灵狼那怂逼样子,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三七吧。” “三成把握?”太上皇连连点头:“倒是头好狼。” 楚擎摸了摸鼻子,心里补充了一句,三分钟,七分饱。 太上皇拍了拍大腿,一虎一豹乖巧的跳到了他的双膝上。 “想不到吧,朕也懂这驯兽之术,与这二兽,心意相通。” 楚擎连连点头,装作没看到这俩玩意的满头包。 “陛下,小子来烦你…” 太上皇眉头一挑:“叫舅。” “舅。” “对喽。”太上皇抚恤大笑。 “那什么,老舅啊,额不是。”楚擎自己都笑了:“皇室之中,怎么称呼?” “随你,叫舅就成。” “哦,老舅啊…” “莫要带老字!” “那就叫大舅吧。” 太上皇笑着点头道:“大字好,朕喜欢这大字。” 面对这丝毫没正经样子的“大舅”,楚擎也是颇为无奈:“大舅,我想问关于三道隐门的事。” 太上皇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昨夜佑儿说,那风道人走脱了,千骑营莫要追了,你也莫要追了。” “我没追,他自己回来了,相当猖狂了。” “又回去了?”太上皇倒是不显意外:“发生了何事,与朕…与大舅说说,事无巨细。” 第1073章 师道注 对于太上皇,或者说是对于大舅,楚擎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其实一直以来,太上皇都仿佛有一种魔力,一种让楚擎信任的魔力,哪怕没这个“亲戚”关系也是如此。 从第一次见到太上皇,到登月楼救了他的小命,虽然并不是总入宫,可太上皇就是给他一种不靠谱长辈的感觉,而这个不靠谱的长辈,又极为靠谱。 楚擎很珍惜这样的情感。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极为复杂,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亲情,产生感情,有了羁绊,得之不易,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了如指掌,是个极为缓慢的过程。 可很多时候,熟悉的人,总是那么的莫名其妙的“没了”,大家走着走着就散了,再也见不到,也如同很多喜欢的女子,演着演着就隐退了,人生就是这样,且行且珍惜,且看且保存。 详细的说了一下具体怎么回事,太上皇面色有些莫名。 “那小子,当真是三道隐门少门主?” 楚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是这么说的,看着像,风道人武功十分高强,福三和陶若琳的丫鬟都不是对手,加上我,三人合力才能将他制服,但是在那小子面前,风道人委屈巴巴的,不是惧怕,就是…说不上来,反正那小子不简单,应该是少门主。” “陶家丫头那丫鬟,天赋异禀,大舅我不止一次听佑儿提及过,你那护院,亦是军中熊罴之士,这风道人的武功,当真如此高绝?” 顿了顿,太上皇认真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你不插手的话,他二人,应是会完胜于那风道人?” 楚擎:“…”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见识一番了。”太上皇兴致浓厚:“那你觉着,若是大舅与他比试,谁的赢面大一些?” 楚擎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太上皇眉头一皱:“朕可是中州双雄!” “额,我觉得应该是您厉害吧。” 楚擎违心的说了一句,太上皇哈哈大笑。 其实楚擎也不好判断。 太上皇也好,风道人也罢,这二人,他就亲眼见过一次出手。 风道人对阵碧华和福三时,应该是出全力了。 至于太上皇,一脚给雍王射墙上了,也没看出个功夫好坏。 再一个是楚擎也不懂这玩意,而且他觉得俩人也不是一个领域的,这就和问贝克汉姆与泰森谁台球打的好一样,没有可比性。 太上皇是战阵上的将军,一把大…大…楚擎也不知道太上皇用的什么兵器,总是在战阵上冲杀,骑着马,能被称之为中州双雄之老三,肯定是猛将,大开大合所向披靡,可毕竟是战阵上的功夫。 而风道人练的应该是剑,功夫也挺贱,花活不断,和传承了火之意志似的,打架就打架,各种手里箭刷刷射,最夸张的是,竟然还有烟雾弹,楚擎当时都害怕风道人突然结印,直接给之前李森的那些小弟们秽土转生出来。 如果俩人真打起来的话,一对一,生死搏斗,楚擎觉得太上皇的赢面比较小,除非近身,太上皇能薅着风道人的头发照脸挠,一直保持近身,不用兵器,就用指甲…以及拳脚,这样说不定能打赢。 太上皇想了想,沉声道:“这少门主,还在京中?” “应该在,我让江月生带人暗中跟着他们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住。” “若是还在京中,应让佑儿去拜会一番。” 楚擎震惊不已:“让天子,出宫拜访俩道士?” “无需动用仪仗,无需声张,私下拜会便是。” “那也不用吧,天子九五之尊,拜访俩江湖道士,他们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太上皇灌了口酒,颇为无奈:“与你说说三道隐门之事吧。” “您说。” “你可知地师之职?” “知道啊,太子登基后,陶瑸陶师就算是帝师了吧。” “非也,是地师,勘测风水、寻地脉之地师,昌朝开朝,三道隐门便是国教,教中门人,会在京中任职,一为天师,掌天文、历数、占候、推步之事,而地师,则是勘测风水、寻地脉所在。” 楚擎似懂非懂:“一个沟通鬼神,一个找矿?” “天地二师,外朝,以为是如此,殊不知,这二位道人,对我皇室子弟无比重要…” 顿了顿,太上皇冲着门外的孙平喊道:“取《师道注》来。” 孙平应了一声,跑开了。 太上皇解释道:“这《师道注》,是历代关于三道门人入朝入宫后的一应记载,看过后,你便知晓了。” 楚擎“哦”了一声,越来越好奇了。 太上皇幽幽叹了口气:“知你心中有恨意,可你娘亲之事,怪不得三道隐门,更不可轻举妄动,知晓了吗。” 楚擎没吭声,太上皇被气乐了:“你这孩子,胆子历来大的很,不多说,等你看了《师道注》就知晓了,还有一事,关于这《师道注》不可外传,只有大昌历代皇帝才有资格阅览,若不是因为你娘亲,怕你冲动酿成大错,这《师道注》是万万不会让你阅览的。” 楚擎如同百爪挠心似的,好奇的不得了:“太子和琅琊王都没看过?” “不错,太子若是登基,可阅,贤儿,却不能看。” “为什么?”楚擎越来越好奇,难不成三道隐门里财富密码不成? 太上皇犹豫了一下,最终嘴里吐出了六个字:“得三道,定中州!” 楚擎惊呆了。 原来不是财富密码,而是江山密码啊。 可他还是死活想不通,就是个传承比较久的道门,连房钱都付不起了,这群道士有这么厉害吗。 胡思乱想之中,那头小豹子跳到了楚擎的膝盖上,用大脑袋供着楚擎的胸口。 “这小玩意还挺可爱。”楚擎让这毛茸茸的脑袋一顶,心都化了,抓着这玩意的背毛就甩出了两米远,给太上皇心疼的够呛。 孙平走了进来,捧着一摞子竹简,看样子还挺沉,放在了书案上,楚擎则是迫不及待的走了上去,开始一一阅览。 第1074章 昌道 竹简很多,年代久远,字迹有些模糊,加上楚擎不认识很多古文繁体,读起来很吃力,主要是古人用文字表达事物的方式很啰嗦,加之没有标点符号,只能靠半读半蒙。 还好孙平在旁边候着,楚擎不认识的话,就问这老太监,孙平对答如流。 孙平耐心很好,解释的也很清楚,还弯着腰陪着笑,态度很谦卑。 楚擎感激一笑:“文化水平这么高,你当什么太监啊。” 孙平:“…” 一边问,一边看,楚擎终于知道为什么太上皇会说出得三道,定中州这么一番话了。 三道隐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特么人才济济! 首先是天师和道士的区别,天师肯定是道士,但是道士未必是天师,和踢足球的一样,吃海参的未必踢不好球,但是踢不好球的那些肯定天天有脸吃海参。 昌太祖开国时,就有三道隐门的道人相助,可以这么说,昌朝国祚百年出头,都伴有三道隐门的身影,尤其是宫中,有天、地二师,对外身份是钦天监的官员,但是在宫内,与帝师是同等待遇的。 先说天师和钦天监,正常来讲,是掌管天文、历数、占候、推步等事,通俗点来讲,就是天气预报,大半夜看星星瞅月亮,然后推算这几天什么时候下雨或者下雪下冰雹,最主要的是将“天”与“人”联系到一起,古人相信天象改变和人事变更有着相互对应,而天师的主要工作就是干这事。 今天突然下冰雹了,天师就应该开始“解”,为什么下冰雹,是不是皇帝没干什么好事等等。 三道隐门的道人,也就是在宫中行走的天师,他的“解”,这些竹简上有着详细的记录,大致意思就是,三道隐门认为这是一种正常的天气变换,天气冷到一定程度,水中含有的气体就会趋于一个什么状态,然后会下雨,当天气特别特别冷的时候,然后就有冰雹了。 总之,历代天师特别特别的…科学。 对外,这些天师干着他们的本职工作,沟通神鬼,神神叨叨,如何如何的。 可在宫中,他们会传授皇帝或是皇子们很“科学”的知识,总得来说,就是别迷信,万物都可以解释。 这就让楚擎极为震惊了,老道不修道,修上科学了? 不止是科学,三道隐门的弟子还传授兵法韬略、农事、武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凡能想到的,三道隐门弟子都能传授。 不过有一点,历代天师并不是全精所有领域。 以前的皇室成员就和开盲盒似的,比如今天来了个天师叫老王,太子很激动,哇哇大叫,天师天师,孤想学武艺,那么抱歉,得看运气,很有可能这位天师他不会武艺,就会作诗与兵法,可能连个太监都打不过。 而且每一代天师,都精通两大领域,一个文的,一个武的,文的,可能是诗词歌赋其中一种,,也可能是琴棋书画中的一种,而武的,可能兵法,或者是韬略,甚至是机关术,还是那句话,如同开盲盒一样。 不过“基本功”这些天师们还是掌握的,那就是科学,关于天气变化和一些人们不理解的事,都有着独到的见解,贴合实际,贴合科学。 总之,天师很牛逼,如果天师是牛b的话,那地师,就是牛b克拉斯。 天师很科学,地师很玄幻。 后者地师很少在宫中待着,主要是出去溜达,至于去哪溜达,皇室成员管不着,总之隔三差五会回信,信中,写的主要是“地”,哪里哪里,可能有矿脉,派人来挖吧。 根据竹简上面的记载,三道隐门的地师勘测矿脉,需要用罗盘等物,而且还要看地貌,根据山的形状,土壤分布,植物特色等等,总之很厉害。 除了矿脉,有两位地师,甚至能提前预知哪里会发生天灾,至于什么风水之类的事,对这些地师来说,就是小儿科。 竹简中记载,单单是天灾,三道隐门的地师就预测了不下十次。 在昌朝历代皇室成员中,三道隐门的门人,那是比世外高人还高人。 不过三道隐门极为低调,外界只知是国教,却不知天、地二师对皇室成员的贡献有多大,而三道隐门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每十年到十五年,挑选一名适龄的皇室成员送到三道隐门中拜师学艺,去了山门,那就不是开盲盒了,而是倾囊相授,三道隐门的山门,也就是三道峰,算是“基础班”,在基础班毕业后,由四位传功长老、风、云、雷、雨其中一人带着游历天下。 那么这就要问了,为什么三道隐门非要收一名皇室弟子当徒弟? 人家三道隐门很实在,那是一点隐瞒都没有,直言不讳,怕皇室出暴君,等什么时候你们姓昌的出了个暴君的时候,我们三道隐门的这名皇室弟子就出世,推翻你,让江山换个主人。 如果单单是这样也就算了,换来换去,至少都姓昌,可问题是三道隐门太实在了,人家说推翻你这个暴君,他们的弟子还不坐这皇位,而是挑选有德者居之,大致意思就是皇位不一定姓昌,但是可以是姓昌的推翻。 正常来讲的话,换了谁都得急眼,可老昌家的人,没急眼,因为三道隐门太厉害了,厉害的地方不是们人多,或者谁谁谁武艺有多么高强,而是三道隐门掌握太多太多的“本事”了,总是显露了冰山一角,让皇室或是让朝廷,受益无穷。 值得一提的是天师的医术,就很厉害,比什么御医的强多了,不打针不炼丹,就是锻炼身体加上辅助一些草药,身体倍棒,皇室成员只要不作,一般都能活到四五十岁。 直到老四他爷爷登基后,出了问题,三道隐门的天师说昌朝要完蛋,也就几年之后的事,老四他爷就有点要急眼的意思,要完蛋,你们倒是想招啊,结果三道隐门说无解,没招,凑合过吧,我们先撤了,以后漂流瓶联系。 老四的爷爷就很懵逼,这一寻思,你们都撤了,我老昌家干毛还要将孩子送到三道隐门,等着你们洗脑后推翻我老昌家啊? 其实最开始闹的并不僵,三道隐门的天地二师虽然撤了,可没把话说死,说回山门想想办法,要是能解决的话,也得是雨道人,问题是雨道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那句话,随缘吧。 这么大一个国家,和你随缘,毕竟是干天子的,那能没脾气吗,一听这话,急眼了,皇子不送了不说,还给三道隐门的国教撤了,然后是真.八龙夺嫡,太上皇登基,再接着是过家家版的八龙夺嫡,经过这两次一折腾,大昌朝那是玩了命的走下坡路,也正好验证了三道隐门当时的“预言”。 值得一提的是,太上皇就是怕国祚百年的昌朝毁自己手里,索性退位了,让老四折腾去吧,爱咋咋地,有能耐就苟延残喘,没能耐亡了国,那也是你昌承佑的锅。 第1075章 邦邦邦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楚擎终于搞明白了前因始末,太上皇登基前后那段时间,也想过和三道隐门修复一下关系,不过想要修复关系,就得按照以前的约定,让皇室成员成为三道隐门的弟子,拜师学艺。 事实上,三道隐门也派了个弟子来到京中,结果到了皇宫一瞅,瞅着哥八个,都直咧嘴,这都啥啊,都是个啥玩意啊,你瞅瞅这一个个的,仨字----啥也不是。 然后人家就走了,没看上包括老四在内的哥八个。 不过太上皇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他老妹儿也就是楚擎的娘,已经拜师三道隐门了,大家都以为长公主和谁私奔了。 楚擎放下了最后一卷竹简,脖颈子直冒冷汗。 三道隐门,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敢招惹了,太tmd吓人了! 有一件事,他知道,太上皇和黄老四不知道,那就是关于昌贤。 楚擎对昌贤太了解了,昌贤一旦成为太子,再成为皇帝,就会接触这些竹简,了解到关于三道隐门的一切,那么按照这小子的脾气,没有任何意外,绝对会发兵推平三道隐门。 而这,也正是印证了三道隐门的卦象,三道峰毁于一旦,也正是中州大乱的开始。 三道隐门狠就狠在这,他们知道自己要完蛋,都会被殇帝干死,但是就这态度,我们就躺平,就摆烂,没人逆天改命,爱咋咋地。 楚擎小心脏怦怦跳。 对于三道隐门雨道人的卦象,再无一丝怀疑。 不是人家算错了,是老天爷劈错了。 楚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没被雷劈,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卦象那般,中州大乱,战火连天,昌去夏来。 竹简被孙平抱走了,太上皇幽幽的说道:“阅览这些秘辛之人,除了天子,便是天子内侍,这世间,只有四人,加上你,便是五人了。” 孙平孙安两兄弟,都是天子内侍,没资格看着竹简,只是天子看的时候,他们在旁边伺候着,或多或少也会了解一些。 楚擎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外传的。” “让你阅览,便是怕你寻三道隐门的麻烦,最终招来祸患。” “明白。” 太上皇又露出了那副老流氓式的的笑容:“大舅我有一事,欲拜托外甥你。” “您说。” “若是三道隐门的少门主还未离京,你去拜访一番,尝试一番,看看,可还有周旋的余地。” “行是行,但是不能保证成功。” “不试试如何知晓不成,便是不成,大舅亦不会怪你,去吧,去的晚了,人莫要离京了。” “那您保重身体,有结果了我再来看您。”楚擎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开了,心中百味杂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天子们这么忌惮三道隐门了,准确的说,也不是忌惮,就是想要拉拢。 这群道士都是有本事的,真正的利国利民的本事,就是挺吝啬的,每次来了天地二师都如同开盲盒似的,纯看运气,不过福利也有,至少天师们都精通医术,比宫中御医强多了。 主要还是算卦算的太准,太上皇也好,黄老四也罢,说不怕是假的,所以才想要“重归于好”,看看能不能想到破解之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有长公主的事,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出了宫,上了马车,揉着老腰,一路回到了千骑营衙署。 正好到了午饭点,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在院子里准备吃饭。 江月生还没回来,楚擎也不知道宝蛋儿和少门主在哪里,寻思先吃饭再说。 陶若琳又去午休了,碧华围着个围裙,脸蛋子红红的看着福三。 “三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人家给你做。” 福三正蹲在地上复习《昌律》,挥了挥手,和赶苍蝇似的,碧华撅着大嘴唇子走了。 楚擎蹲在了福三的旁边,表情有些复杂。 “三哥,碧华明显对你有意思,不管怎么地,你总得给个好脸色吧。” 福三合上了《昌律》,回想了一下:“哦,刚刚碧华与小的说话了?” 楚擎:“…” “看书看的入迷了。” “你这心总不能是钟薛高做的吧,怎么焐都捂不化,碧华天天对你嘘寒问暖的,以后别老是冷言冷语的。” “哦,好,小的听您的。” “不是你听不听我的,就是关于你成亲这事,你就没个想法吗?” 说着说着楚擎自己都笑了,倒不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而是三哥总是不缺女人,他看着都眼晕。 “三哥,你就没想过成亲的事吗?” 福三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小的不急,少爷您都未成亲,小的急什么。” “我不是急,我是羡慕。” “羡慕?” “是啊。”楚擎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绿珠,直接一步到位,带个孩子,肯定对你有意思,陶家大丫鬟,身份虽然差了点,可那一身肥膘…不是,吧一身武艺,多有安全感,要是在意身份的话,马如敬的闺女马缨,身手也不错,对吧。” 福三摇了摇头:“也不是看不上,小的就是觉着她们…就是…” 支支吾吾了半天,福三总结了一下:“小的觉着他们不好。” 历来喜欢看热闹的肖轶也蹲了过来,双目灼灼:“你说哪个不好,兄弟你看不上哪个,你告诉我,让给我。” “马缨最不好,让给你了。” 肖轶打了个寒颤:“算了。” 楚擎乐不可支:“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听你这意思,你还看不上马缨?” “倒不是,就是马小姐这性子,太…太…” “太暴了?” “也不是,末将也不知该怎么说,总之,在边关,边军之中,除了枭智那狗日的,都躲着她。” “为什么?” “性子太野,疯疯癫癫的。”肖轶挠了挠脑门:“对了,就去年,这马小姐刚到边关时,晚上总是探营,大半夜,兄弟们睡的正香,敲锣打鼓喊着袭营,还说是警戒兄弟们。” 楚擎骂道:“这不是有病吗,用她警戒,搞紧急集合呢,这也太缺德了。” “谁说不是呢,和个混世魔王似的,总是昼伏夜出,三更半夜跑到营地里,吓的营外那黄狗一边跑一边叫,都叫出大悲咒的声了。” 楚擎:“…” 福三笑道:“你若是认了反王这爹,你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呢。” 肖轶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没吭声,不愿多说。 饭菜很快被端上来了,福三还是捧着昌律,一边吃一边看。 看昌律,自然是为了那些被“公诉”的世家们准备的,就这几天的事,现在等陶蔚然和陶少章汇总证据,将证据都整合好后,三哥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楚擎让探马给大家的杯子里都倒了酒:“来,预祝边关三道那群王八蛋,全部伏法。” 大家嘻嘻哈哈的捧着杯,楚擎也是面露笑意。 人吶,就不能太猖狂,不能太得意,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没事得多敬苍天,别老去敬牛鬼蛇神,要不然哪天出去和一群老百姓吹牛b的时候,没准突然蹦跶出来个人,二话不说,上去就是邦邦邦三枪。 第1076章 北市喧嚣 吃饱喝足,楚擎让二通找江月生去了,准备研究研究三道隐门的事。 原本楚擎手头上就是一件事,让福三去京兆府起诉边关三道的世家子,然后再通过大理寺,将案子都变成“公诉”,杀鸡儆猴,让世家彻底习惯被千骑营支配的恐惧,慢慢的,让他们将对千骑营的恐惧,变成对百姓的恐惧,让他们知道,被他们压榨的百姓,同样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事情越早解决越好,现在热度已经上来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而京中官员和世家们,因为楚擎等人的功劳太盛,暂时不敢冒头,有不满也只能憋着。 结果现在蹦跶出来个三道隐门,还和自己老娘有关,楚擎也没办法协助三哥了,他得先给三道隐门的事研究明白再说。 大家都围住了福三,拟定名册,按照顺序,先告谁后告谁,准备齐全。 陶若琳对这件事的兴趣极为浓厚,准备再添一把火,让京城的所有百姓知道,他们也有权利,有属于他们活着以及讨要公道的权利。 快入夜的时候,江月生回来了,两个道人,就住在北市的一家客栈之中,也的确欠了几日的房钱。 “三道隐门怎么混的这么惨?” 楚擎再次确定,这就不是一群正常人,皇室可是中州权利最大的一群人,就算这群人快被推翻了,好歹应付应付敷衍敷衍几下,也不至于被夺了国教的称号。 江月生苦笑了一声:“虽是暗中跟着,可我觉着应该是被发现了,只是一大一小两个道人却不在意。” 楚擎耸了耸肩,没当回事,也毫不意外。 关于千骑营探马盯梢跟踪这件事,楚擎一直满腹槽点。 以前提起千骑营,哪个臣子不怕,这种怕不是怕被诛九族或是抓进地牢里,而是探马们无孔不入,趴墙根蹲房顶,不知道从哪就蹦出来了。 这也不得不佩服黄老四的先见之明了,千骑营才成立一年多,可实际上,早在太上皇登基不久后,黄老四已经在各处府邸安插人手收买那些管家和下人了。 现在提起千骑营,臣子们根本不在乎这种事了,主要也是楚擎没带个好头。 从前探马盯梢,你都不知道他藏哪了,现在千骑营探马盯梢,就差骑目标身上了,大摇大摆的,你走哪我跟哪。 不过这也不能怪探马们,陈言在的时候,他们盯梢跟踪是为了收集罪证,现在楚擎成了话事人,不需要收集罪证,我就瞅你不顺眼,就抓你,就弄你了,就是这么嚣张。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到天色还早,楚擎回头喊道:“三哥,走,去北市。” 福三这边已经将工作安排好了,小伙伴们谁负责什么谁负责什么,主要是陶若琳、昌贤、南宫平、陶蔚然四人干活,统计罪证,其他都是大闲人,光在那看热闹。 一听说楚擎要去北市,闲的蛋疼的肖轶也要跟着去。 出了衙署,楚擎扭了扭腰,发现还是有些疼,想要骑马,福三劝道:“少爷,还是乘马车吧,您这身子还得修养几天。” “也是。”楚擎点了点头,叹息道:“如今我楚擎的腰子,已经不是我自己的腰子了,而是大昌朝的腰子,苍生百姓的腰子,不能不注意啊。” 钻进马车后,江月生又叫上了不少探马,有备无患,众人前往北市。 北市依旧是那个热闹的北市,楚擎伸着脑袋望着人来人往。 他以前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人潮汹涌,因为很容易跳出来个谁谁谁再噗嗤噗嗤攮他几刀,没有安全感。 现在他不怕这事了,因为突然跳出来的人,只会攮鬼,不会攮人,只要敬拜苍天而不是牛鬼蛇神,不需要担心。 楚擎喜欢北市,北市的百姓,北市的喧嚣,北市的杂乱,从这些喧嚣与杂乱中可以看出来一些事,一些关于民生,关于国家,关于很多不应该存在于北市的事情。 在南市,那些达官贵人,张口闭口就是gdp,就是什么人均收入水平。 在北市,这些百姓,张口闭口就是“小事”,几文钱,几贯钱,谁家盖了新房,谁家的母鸡下了几个蛋。 楚擎喜欢后者,喜欢北市,喜欢百姓,喜欢北市的百姓谈论小事。 大昌朝中,没有任何一个百姓一起床,睁开眼,第一件关心的事就是什么gdp,什么人均收入水平。 计算人均收入水平,本身就是个很der的事,尤其是所谓的砖家天天拿人均收入水平和老百姓说事,告诉百姓现在大家多幸福啊,那就更der了,如果这么计算的话,王通通和付有财老爷子,俩人平均收入每个月大约在十几万甚至几十万贯左右,都是昌朝最富有的人,也如同陶少章似的,他和他妹陶若琳俩人的智商如果平均一下,兄妹二人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光算人均财富了了,怎么不算财富差距? 客栈叫做云来,三层小楼,不算老旧,南来北往的客商旅人,都会在北市投宿,经济实惠。 见到了不少身穿儒袍的读书人,楚擎这才想了起来,昌朝现在正在科举期间。 这些读书人的穿着并不算光鲜亮丽,应该是各道的学子,或许在本地算得上是家境殷实,但是到了京中,屁都算不上。 科举不是几天就结束的,过程需要持续几个月,京中居之不易,如果没有亲戚或是朋友的话,开销极大,来北市这些客栈投宿的学子不在少数。 下了马车,楚擎看向福三半开玩笑的说道:“三哥,你真应该考取个功名,当不当官不说,有了功名,身份就不一样了。” “我看成。”江月生凑趣道:“你有京中的户籍,在京中县、院、乡三试,说不准,还真能考个秀才。” 楚擎不解的问道:“京中的户籍加分啊?” “大人有所不知,各道择才选取不同,考题亦是不同的。” “那为什么昌朝所有考试内容不统一标准,都考一样的题目?” “有啊,太上皇登基的那一年,严令礼部监督科考之事,极为严格,便如大人说的这般,天下各道,这卷式皆是相同,题目相同。” “然后呢?” “之后京中可入秋闱的学子人数,排大昌朝的倒数第二名。” 楚擎乐不可支:“倒第一是哪啊?” “望原城。” 楚擎:“…” 江月生也觉得这事挺逗的,可事实就是如此,各地教育情况不同,差距太大太大了。 福三突然皱起了眉头,指着客栈外一个极为华美的轿子。 “少爷,那轿子,似是皇室所乘。” “难道是老四来…”楚擎定睛望去,看了眼轿帘的刺绣,猛皱眉头:“哪个没开眼的王爷跑这来嘚瑟了。” 肖轶挠了挠额头:“是不是昌承恪那个大反王,这轿子末将在吴王府外见过。” “生萝卜白吃!”楚擎骂道:“就是他,他怎么知道三道隐门的人居住在这里?” 第1077章 针锋相对 轿子的确是吴王昌承恪乘坐的,此时的他就在客栈二楼,与三道隐门贺季真相视而坐,风道人则是盘膝在床上打坐。 不管是不是大反王,昌承恪的身份都是王爷,面对个今年刚九岁的小崽子,态度就是一种平等对话的态度,笑容恰到好处。 昌承恪也是刚到的,表明了身份,做了自我介绍,然后说他又多仰慕三道隐门的人才们。 贺季真坐在凳子上,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嘴里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不是嗯就是啊。 昌承恪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微笑道:“二位真人皆是世外高人,岂可居于如此简陋之处,不如随本王居住于王府之中如何,本王历来仰慕三道隐门,还未曾问,这位小真人的道号是…” 贺季真笑眯眯的:“你的眼中,有疑惑,有恨意,为何?” 昌承恪瞳孔一缩,刚要开口,“咣”的一声,身后的房门被踹开,楚擎带着小弟们强势杀到。 昌承恪转过头,见是楚擎,毫无意外之色,也不起身,笑吟吟的说道:“楚统领,好久不见。” 盘膝而坐的风道人猛然张开眼,满面怒意,双目射出冷光:“房门踹坏了,掌柜的可是要…” 楚擎:“客栈是我封地中庄户开的,你们的房钱吃食都免了。” 风道人再无屁话,又闭上了眼睛,继续打坐。 楚擎面色阴沉如水,冷冷望着昌承恪:“你是如何得知三道隐门的人在这里?” 昌承恪哈哈一笑,满面自得:“这京中,就没有本王不知晓的事。” “那你知道你儿子要弄死你吗。” “何意?” 肖轶弹了弹脑袋,满面没心没肺的笑容,挥了挥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昌承恪的笑容维持不住了。 楚擎再次冷声问道:“说,你为什么知道三道隐门的人在这里?” 昌承恪重重哼了一声:“本王访客,与你无关,滚出去,莫要打扰本王。”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瞅瞅你长的和个三级甲亢的扇贝似的,和我唠这套磕,你觉得我会吃这一套?” “姓楚的,你莫要不知好歹,别忘了本王的身份!” “别说我现在是野生…别说我现在也升官了,就是以前,我只是个副统领的时候,会怕你?” “你当真以为,这千骑营大统领的名头是免死金牌吗,信不信本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信不信我现在一声令下,给你打的连太上皇都不认识你!” 眼看二人针锋相对吵闹不休,小崽子贺季真突然吼道:“莫要叫了!” 二人都看向了贺季真,这小比崽子朝着门外喊道:“掌柜的,还不快来,上酒菜,可有糕点也上一些。” 喊完后,贺季真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冲着楚擎嘻嘻一笑:“等上了酒菜与糕点后你们再接着吵。” 楚擎懒得搭理贺季真,看向昌承恪:“我数三个数,滚出去,要不然,打出去。” 昌承恪霍然而起:“你敢!” “一!” 昌承恪满面怒火:“姓楚的,你当真以为…” “二!” 楚擎根本不当回事,老子削你,最多算家务事,朝廷都管不着。 昌朝公主的儿子叫郡王,但是如果是长公主的儿子,也算是王爷,所以说算来算去,单单比身份的话,楚擎和昌承恪算是“平级”。 昌承恪怒极反笑,无动于衷。 眼看楚擎已经撸起袖子喊三了,肖轶叹了口气:“吴王殿下,还请离开,楚大人真的会打你的。” “你这不孝子!”昌承恪破口大骂:“你这蠢货,胳膊肘外拐的混账,为何如此自污自误,本王怎能生出你这样的不肖子,你不是本王之子,你这日月无光的不孝子,祖宗蒙羞的不孝子,本王当年就应在你刚诞下时用脐带勒死你个不孝子!” 一听这话,昌轶还没怎么地呢,楚擎彻底怒了:“你特么有什么资格教训阿轶,天下间,哪个爹会如此辱骂自己的亲生儿子!” “怎么没有!” “谁!” “太上皇!” 楚擎:“…” 怒极的昌承恪愣了一下,随即老脸一红,补充道:“太上皇骂四弟是这般骂的,不是本王。” 贺季真也急眼了,大喊道:“掌柜的,怎地还不上酒菜!” 楚擎气的够呛:“小崽子,你要是再敢逼逼赖赖,连你一起揍。” 贺季真哈哈大笑:“借你八个胆子。” “你以为我不敢,以为你们三道隐门,真的天下无敌,无人敢动。” 贺季真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如此大言不惭,胆敢威胁我,威胁我三道隐门,你的主子,知道吗。” 昌承恪顿时见缝插针的煽风点火:“小真人,这姓楚的仗着圣宠,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你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和他多费唇舌作甚,去宫中,寻陛下告他一状,保叫他不死也脱一层皮。” 贺季真哈哈一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楚擎气的是火冒三丈,刚要喊动手,福三突然转过头,大喊了一声:“掌柜的,滚过来!” 一直待在楼下战战兢兢的掌柜的跑了上来,福三一伸手:“地契,保契,交出来。” “三爷,您这是要…” “交出来,老子买了你这客栈!” 掌柜的哭笑不得:“这客栈,本就是庄子的产业,楚府名下的。” “原来如此。”福三露出了笑容,随即转头,冲着贺季真大吼一声:“日内瓦,还钱!” 贺季真一头雾水:“何时欠你钱了!” “拖欠的房钱,还给老子,现在,立刻,马上!” 贺季真气势顿消,略显尴尬:“过…过几日…” 福三回头,冲着掌柜的说道:“现在去京兆府,报官,击鼓鸣冤,说三道隐门的道人拖欠房钱不给,赖着不走不说,还辱骂你,不认账,现在就去,一边去,一边喊,喊三道隐门欠钱不还,没公道,没天理了,状告他们,闹的人尽皆知,记住,是三道隐门,当年的国教,喊的凄惨一些。” “小的这就去。” 风道人再次张开眼睛,怒道:“你千骑营,莫要欺人太甚!” 福三微微一笑:“那就…日内瓦还钱!” “你叫什么叫,老道上工,赚了钱,给你就是。” 福三抱起了膀子:“我家少爷不开口,这京城,你一日工都做不成,信是不信!” 风道人不吭声了,气的老脸涨红,昌承恪微微一笑:“这钱,本王给了。” 楚擎也笑了,低声道:“本官现在入宫,寻太上皇,寻陛下,说你私下接触三道隐门,你觉着以后,你还能走出王府…不,能走出皇宫一步吗。” 第1078章 三道谋划 昌承恪不吭声了,装不起来了。 贺季真也不吭声了,吃瓜也吃不起来了。 楚擎望着昌承恪,满脸的不耐烦:“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其实这件事看着无关痛痒,可实际上并非如此,通过《师道注》了解到了三道隐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群人被吴王拉拢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与其说楚擎是问昌承恪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如说是问,昌承恪与三道隐门,是否早就有了联系,这才是楚擎不断逼问的缘故。 “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望着怒容满面的昌承恪,楚擎略显意外。 第一次见到昌承恪的时候,这家伙虽是王爷,但是一点都不硬气。 略微一思索,楚擎明白了,颜面! 不是在三道隐门的俩道士面前在乎颜面,而是在肖轶这个亲生儿子的面前在乎颜面。 回头看了眼没心没肺的肖轶,又看了一眼昌承恪,楚擎皱眉施了礼:“下官敢问吴王,为何出现在这里?” 果不其然,昌承恪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语气,终究开口解释了。 “你以为只有本王盯着你这千骑营吗,朝臣、世家,哪个不是如此,昨夜千骑营探马大动干戈,你又前往了皇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千骑营探马带回了一个道人,今日,这三道隐门的两位真人又安然无恙的从你千骑营离开,本王稍加猜测一番,便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楚擎恍然大悟。 话说的没错,千骑营衙署外,一直有很多人盯梢,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罢了,不是很在乎。 能让千骑营大动干戈探马尽出,又穿着道袍,是不难猜测出三道隐门道人的身份。 楚擎继续试探:“那王爷来这里寻他们,所为何事?” 他想知道,吴王是不是早就认识三道隐门的道人,或是通过什么途径,了解过三道隐门的内情,以及目的何在。 昌承恪犹豫了一番,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极为莫名。 “楚统领,听闻你千骑营最善查案,不如,帮本王一番,如何。” “查案?”楚擎皱眉:“帮你什么?” 昌承恪的嘴里轻声吐出了三个字----麒麟石。 楚擎面色微变,脱口问道:“麒麟石,是三道隐门的道人送你的?” “只知是道人,至于是不是这三道隐门的门人,本王不知晓,还有…这麒麟石,究竟是为了害本王,还是借本王之手送入宫中…” 昌承恪没说完,转过身,面露冷色,深深看了眼风道人与贺季真,这才一甩袖袍,略显蛮横的推开楚擎,快步离开了房间。 楚擎没有阻拦,面色一变再变。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昌承恪的确不知道麒麟石是害人的东西,也并不是有意送进了宫中。 那么问题来了,正如昌承恪所说,麒麟石,究竟是不是出自三道隐门之手,如果是三道隐门的门人将麒麟石送给了昌承恪,究竟是要害昌承恪,还是要害天子,或是…原本就是打算害太子! 楚擎转过身,将房门关上,只留下了福三一人。 坐在了贺季真对面,楚擎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望着这位面无表情的三道隐门的少门主。 足足望了许久,楚擎可以确定了。 这二人,知道麒麟石的事,因为没有主动询问,从始至终,都没有展现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麒麟石,是你们送给吴王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贺季真没吭声,转头看向床上打坐的风道人。 明明是闭着眼睛,风道人却如同感受到了贺季真的目光,睁开眼,点了点头。 楚擎明白了,贺季真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是风道人知道。 “你们知不知道,麒麟石,差点害死太子!” 贺季真还是没吭声,风道人,依旧打坐。 楚擎霍然而起,面色又惊又怒:“你们早就算到,吴王会将麒麟石,送给天子,天子,又会转送给太子!” 一大一小两个道人,表情平静。 楚擎大怒:“来人!” 房门又被踹开,数十名探马冲了进来,长刀出鞘。 剑拔弩张,两个道人依旧面色平静,楚擎气的三尸神暴跳:“我现在下令将你们万箭穿心,天子,也不会怪我!” 风道人终于开口了:“卦象,就是如此显现的。” “卦尼玛象,谋害太子等同造反,九族皆灭,你三道隐门三门,一人都不放过!” 风道人似笑非笑,望着楚擎,淡淡的开口问道:“如今昌朝皇帝初登大宝时,也就是正兴元年时,这昌朝,还有救吗?” 楚擎神色微变。 风道人终于下了床,站在了贺季真的身旁,桌上,摆着两把长剑。 “太子死与不死,昌朝,有救吗?” 楚擎面色阴晴不定,他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昌朝,的确是没的救了。 早在黄老四登基之前,昌朝的弊病就数不胜数,外,群狼伺机而动,内,世家林立贪官横行,连边军的粮饷都发不出来,国库穷的耗子进去都要大骂两声晦气,科举形同虚设,官员皆出自世家,靠着举荐便可入朝为官,天子脚下,距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的萧县,区区一个县令,搞的治下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更不用说天下其他各道,昌朝,已是走向了末路,穷途末路,国家的弊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想到这,楚擎突然大骂。 “放尼玛的屁!” 一脚将凳子踹倒,楚擎眼眶暴跳:“什么卦象,就是你们这些妖道谋划的的,麒麟石,送给了吴王,吴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送入宫,会害死了太子,甚至会害死天子,之后昌贤登基,为了给父兄报仇,一定会平了吴王,自此,天下才会大乱,明明就是你们主导的,主谋的,与卦象何干,好一个三道隐门,好一群妖道!” 十几把神臂弩上搭载的弩箭,露出了摄人心魂的寒芒,正正对准了贺季真与风道人二人,江月生已是抽出了长剑,肖轶铁枪蓄势待发。 只需要一句话,楚擎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响指,这两位道人,就会死无全尸,在如此距离,如此空间内,无处可逃。 第1079章 十五二十 风道人目露冷光,紧紧凝望着楚擎。 这一刻,他相信楚擎不是在吓唬人,他真准备现场干死他和贺季真。 贺老…贺季真小小的年纪,反倒是极为镇得住场子,即便同样看出楚擎不是开玩笑,却没有露出任何惧色,反而是微微开了口。 “你所说的麒麟石,不是风师叔交予的吴王。” 楚擎冷笑连连:“你说不是就不是,刚刚已是默认了,现在怕了,开始编瞎话?” “我可用我这三道隐门少门主的身份与你说,麒麟石,非是风师叔给的吴王!” “我为什么信你?” “他没这脑子!” 楚擎微微颔首:“哦,也是。” 风道人:“…” 楚擎依旧满面冷意:“不是他,是谁,其他传功长老?” “雷、云、雨三位长老,又不是傻子,岂会做这种事。” 风道人有些转不过来弯了。 几个意思啊,干这事的人,是傻子,傻子干傻事,然后…我还没这脑子干这傻事,那我… 贺季真岁数虽小,却有大将之风,临危不乱,慢条细理的说道:“你说的这麒麟石,我知晓,山门之中,是有这害人的石头,不止一块,最初,非叫麒麟石,而是叫病石…” 楚擎脱口说道:“你们三道隐门中的地师发现的病石,就是带有辐射…就是麒麟石?!” 贺季真眉头一拧:“你为何知晓地师与病石之事?” “额…听别人说的。” 风道人突然失声叫道:“你观阅了《三道注》!” 楚擎装傻充愣:“我还看了四道口呢。” 风道人是变颜变色:“《三道注》,非登基天子不可观,便是观看,也是皇室中…难不成你是…”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一挥手:“都厨起。” 正吃瓜吃的来劲的江月生,闹心扒拉的带着小弟们出去了。 等屋里就剩下个楚擎和福三后,风道人呼吸都急促了,双眼放光:“你姓昌,非楚!” 楚擎没点头,也没摇头:“先告诉我麒麟石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楚擎觉得贺季真并没有骗自己,如果这小子想骗自己的话,刚才自己刚提及麒麟石的时候,这俩人矢口否认就行了,那不言不语的模样,明显是知道内情的。 风道人吞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的望着楚擎:“你…你想拜师吗?” 楚擎吓了一跳,转过头大喊道:“都进来!” 房门被踹开,江月生带着一群杀气腾腾的探马们冲了进来。 贺季真看着楚擎,喃喃道:“若是你当真不姓楚,那么…” 楚擎一挥手:“厨起!” 江月生嘴上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带着一群小弟们出去了。 福三刚把门关上,贺季真终于流露出了惊讶之色:“你是师姐之子?!” 楚擎:“都进来!” “咣”的一声,房门终于被踹倒了,一群人冲了进来。 福三皱着眉头,觉得江月生是故意的,故意给房门踹倒的。 贺季真视若无睹,双眼满是兴奋之色:“年纪对的上,都对的上,当年…” 这次不用楚擎开口了,福三回头叫道:“都厨起!” 江月生叹了口气:“大人,要不,我们在客栈外面等着吧。” 楚擎破口大骂:“他们要是干我呢?” “兄弟们给大人报仇。” 楚擎:“…” 福三和赶苍蝇似的挥着手:“滚滚滚,都滚!” 楚擎又看了眼面色莫名的俩道士,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己这就“暴露”了,觉得俩人真的没什么恶意,回头对江月生点了点头:“在外面等着吧。” “那他们要是干你呢?” “你们给我报仇。” “哦。” 江月生带着肖轶和一群小弟们走了,这次是直接下楼了。 福三给门框扶起来,比划半天也没安上,索性往地上一扔,结果一断两半,更装不上了。 楚擎坐下身,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不会抓我当道士吧?” 风道人满面笑容:“你愿吗?” “呵呵。” “呵呵是何意?” “你说呢。” “愿?” “愿你大爷。” 楚擎猛翻白眼,既然暴露了身份,也懒得遮掩,直言道:“我知道你们三道隐门手段百出,真要是盯上谁,那就如同催收人员似的,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们,我今年都二十…” 楚擎看向福三:“我二十几来着?” “二十有五。” “哦,对。”楚擎再次看向风道人:“我今年都二十五了,再拜师…” 风道人一挥手:“勿要多言了。” “什么意思?” “你连自己的年岁都不知晓,收你何用!” 楚擎想骂人了,啥意思啊,这还看不上自己了呗。 耸了耸肩,楚擎没好气的继续说道:“就我这岁数,真要是拜师了,想给我洗脑,灌输什么你们三道隐门的屁话,一点用没有,我不是孩子,不是你们怎么忽悠怎么骗我,我就信什么,所以,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给我弄走,我四哥肯定会推平你们三道峰。” 风道人冷哼一声:“谁稀罕。” “不稀罕最好,现在说吧,那麒麟石,也就是病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传功长老,又是谁给的吴王。” 风道人微微一笑:“楚统领如此聪明,还猜不出是谁吗。” “谁?” “自然是你所知晓的人。” “我知晓的?”楚擎困惑不解:“那我先用排除法吧,肯定不是黄老四,虎毒不食子。” 福三接口道:“也不可能是小的。” 俩人继续用排除法,眼看着楚擎都开始怀疑太子少师府的门房秦大爷了,风道人无奈的提醒道:“是皇室中人!” 楚擎:“太上皇也没可能啊。” 福三不太确定说道:“华妃娘娘?” “华妃娘娘对太子那就和亲奶奶似的,不可能。” 风道人继续提醒:“太子若是暴毙,对谁,最是有利。” “昌贤?” “不。” “那还能是谁,太子完蛋了,皇帝完蛋了,传位,只可能传给皇室子弟,其他几个王爷肯定是不可能,只有昌贤,除了昌贤还能有…” 楚擎说不下去了,面色突变,福三也突然满面怒火。 霍然而起,一脚踢翻凳子,楚擎指着风道人,面色极为狰狞:“你他妈再敢胡咧咧,我今天不弄死,我和你一个姓!” 风道人冷笑不已,贺季真却突然摇了摇头:“不会是灵师姐,灵师姐既然隐瞒楚统领的身世,就没有这般野心,更莫要说,灵师姐拜雷师叔为师,雷师叔的性子,你是知晓的。” “倒也是。”风道人也面露出了迷茫之色:“那还会是谁?” 贺季真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失声惊叫道:“难不成是瑾昔师侄?!” 风道人一击掌:“断然是她!” 楚擎一脑袋问号:“瑾昔师侄又是哪个?” 贺季真和风道人不吭声了,面色复杂至极,不过看样子,应是极为笃定送吴王麒麟石的就是这个瑾昔师侄。 楚擎急吼吼的叫道:“问你们话呢,瑾昔师侄是谁,为什么要谋害太子,是不是你们指使的。” “瑾昔师侄,刘瑾昔。”贺季真叹了口气:“灵师姐,也就是你娘的亲传弟子,三道隐门弃徒…” 风道人气呼呼的纠正道:“少门主,非是弃徒,而是叛徒!” 说完后,风道人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hei-pei,叛徒!” 窗外传来了肖轶的喊声:“大人,到底打不打了,好多百姓们都看着呢。” 楚擎再次坐下了身:“少门主是吧,我现在代表大昌朝朝廷,与你们三道隐门交涉,你们说的卦象,早就变了,太子昌喻没死就是证据,现在,咱们坦诚布公的谈一谈,交换一下消息,共享信息和资源,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三道隐门,为的是救世,乱世出山救世,是救世,让昌朝更加繁荣,也是救世,为什么不为大昌朝贡献一份力量,就当是提前救世了。” 贺季真面露思索之色,风道人不乐意了:“少门主,师叔我还未收徒呢,无乱世,师叔我这徒弟,如何大展身手?” 福三没好气的说道:“想收徒,去寒门书院,给你找十个孩子当徒弟。” “一派胡言,你以为老道是何人,什么人都可当老道的徒弟不成!” 风道人直接怒了,咬牙道:“至少二十个!” 福三:“十五!” 风道人:“十二!” 福三:“十个。” 风道人怂了:“十二,十二十二就十二,老道亲自挑选。” 楚擎傻眼了。 三道隐门收徒弟…这么随便吗? 果然,年纪幼小的贺季真还是有正事的,照着风道人的小腿就是一脚:“想徒弟想疯了不成,那寒门书院都是百姓之子,收来有何用。” 风道人委屈巴巴的不吭声。 贺季真看了眼福三,冷笑一声:“二十!” 福三:“十五。” 贺季真:“十五,成交!” 风道人大喜:“少门主英明!” 楚擎:“…” 第1080章 师侄儿 此时此刻,楚擎是极度懵逼的。 “你俩不会是认真的吧?”楚擎觉得这俩道士在玩自己。 贺季真与风道人相视一笑,苦笑,这种苦笑,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 楚擎有所不知,三道隐门,厉害是厉害,但是,现实搁那摆着呢,再厉害的人也得屈服于现实。 道人,真正有本事的道人,一瓢饮,一箪食,弄个小道观,就算与世隔绝,住在大山中,那也能活下去,实在不行就去打猎,当强身健体了,毕竟道士都比较瘦,吃的也不多。 两三个道士好弄,凑合活着,本身也没什么物质需求,可要是两三千道士呢? 两三千道士吃喝拉撒,都在三道峰,大山里的小动物们都哭了,生的都没道士们吃的快。 以前三道隐门还是国教的时候,好处很明显,皇室养着,没钱了,皇库内库拨钱就完事了,不算什么大钱,一个地师满哪找矿脉就把钱给找回来了,投资小,见效快,回报高。 除了不用愁钱财外,因为有“国教”称号的加持,上山拜师学艺的人不知凡几。 可被取消了国教的称号后,弟子倒是没下山,毕竟是可以学到真本事的地方,问题是生活保障不了了,伙食那是一天比一天差,门中的道士瘦的和狼狗似的,那体型放丐帮都属于是老弱病残。 三道隐门分为内门和外门。 外门有十二位大弟子,负责传功授业,按照十二生肖排的,也就是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坤、瀛、猪,十二位大弟子管理两千多名弟子。 内门在后山,管理层是门主也就是掌门,以及四位传功长老。 四位传功长老一人只收一名弟子,但是几乎不在门内待着,收了弟子后就会四处游历,大致意思就是一边教本事一边旅游,穷游。 至于门主,在山门内教授外门十二大弟子,十二大弟子带外门弟子。 外门教授本事,只是教授功夫和一些道家的思想,内门就无所不包了,兵法、韬略、诗词歌赋、五行八卦、山川历史,什么玩意都教,等等。 黄老四他爷爷给三道隐门的国教称号取消后,没人上山拜师了,可门中弟子却没走,吃饭什么都够呛了,更别说收弟子了,和边军面临的情况差不多,青黄不接,老龄化很严重。 三道隐门收弟子也不是阿猫阿狗谁都行,首先是年龄得小,其次是根骨,最后是悟性。 那么问题来了,年龄小的,肯定是孩子,百姓会让孩子去给主家种地、放牛、当帮工,图的不是出人头地,而是能有口吃食,你三道隐门自己都养活不起自己了,将孩子送上去干什么? 至于根骨,和佛门说的慧根差不多,都是先天性的一些东西,道门中的行话就是气入骨为仙骨,骨为形体之根本,所以发诸面相,则有所谓“清、奇、古、怪”四种特异,发之于眼,则有目如点漆,或三瞳四瞳之说,发之于肤,则有痣排列如七星北斗,上应天相。 三道隐门的人认为,根骨这东西,其实和血脉还有点关系,皇室弟子,包括草原拓跋一族的后人,都应该是根骨很不错的人。 但是外门就不讲究什么血脉了,别说根骨了,这年头的孩子别营养不良就不错了。 最后是悟性,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识文断字。 读了书,会写字,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甭管有没有悟性,肯定是千挑万选的。 内门四大传功长老,名义上,不管外门的事,只要教授好他们的弟子就行,四位长老,四位弟子,都为“救世”所传。 可就是再不管外门的事,外门是根基,是三道隐门的基础,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个新收的外门弟子都没有,三道隐门的诸多本事,没办法传下去了,人才凋零成了这样,“破产”指日可待。 其实贺季真他老爹,和风道人提过这事,贺季真也知道这事。 为什么救世,为什么要在乱世之中救世,通过这种方式,同时可以恢复三道隐门的荣光,再次成为国教,三道隐门依旧会发扬光大。 要么说三道隐门躺平躺的很厉害,卦象出来了,大昌朝肯定得完蛋,三道隐门就没必要继续跟着大昌朝折腾下去了,收内门四位弟子吧,卦象不是说等昌贤登基后会变成殇帝吗,殇帝不是会推平三道峰吗,没事,咱有四位传功长老啊,乱世的时候就带着弟子出头。 其实卦象之中并不是说“昌去夏来”,而是只有两个字,“昌夏”,对于这昌夏二字,四位传功长老的理解不同,风道人认为是昌朝完蛋,夏朝来临,懂算卦的雷道人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同样精通卦象的雨道人则是有不同的见解,昌夏,既表示昌去夏来,也表示四位传功长老的弟子,会帮助明主“昌”夏,这个昌,是昌盛的昌,不是昌朝的昌,大致意思就是四位传功长老,可以辅佐夏朝天子昌盛夏朝,开创大夏盛世。 剩下最后一名云道人,没表达意见,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就收个弟子就行,爱咋咋地。 反正不管怎么说,三道隐门既是认命,也是不认命。 认命的是,三道隐门毁就毁了吧,反正都和外门弟子说了,用不了多少年,三道峰就会被推平,你们可以走,最好都走,不走,就留着等死。 但是对外门弟子来说,三道峰就是他们的家,从小生活在这里,人在家在,人亡家亡,我们也躺平,死就死吧,反正跑掉了还会经历乱世,没什么意义。 而三道隐门说认命,不全是,也不认命,因为还有四位传功长老,他们就是三道隐门的骨血,掌握三道隐门的所有“技术”和本事,传授给四位弟子,乱世之后,辅佐明主。 可现在问题又出现了。 风道人虽然想经历乱世,想大展身手,想让三道隐门在他和他弟子的手里恢复往日荣光,可这卦象,越瞅越不对劲。 首先第一步就没做好,那就是昌喻没死,非但没死,他老弟昌贤天天跟着楚擎满哪折腾,在京中折腾,跑边关折腾,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要当殇帝的样子。 其次是这京中,一国之中枢,用风道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放眼皆是妖孽,世家也好官员也罢,一百个人里面挑不出一个好鸟。 可这次再入京,风道人就很困惑了,因为京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叫楚擎,那就和杀疯了似的,见到世家就干,瞅到官员就死磕,受益的,都是百姓。 俩人今天合计了一早上,怀疑这卦象到底准不准。 现在楚擎的身份暴露了,贺季真和赵宝蛋都没吭声,但是心里都萌生出一种想法,一种很古怪的想法,楚擎就是变数,而这个变数,和他们三道隐门有着直接关系,楚擎的娘是长公主,长公主是三道隐门门人。 现在回头一看,死磕京中“妖孽”的,死磕这些会让乱世来临的世家、官员朝臣,是楚擎。 暂时解决凉戎之患的,还是楚擎。 能知道麒麟石害人,昌贤又认楚擎为师,这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救了太子的也是楚擎。 加上在地牢的时候,楚擎明确表达会去东海扫平瀛岛。 楚擎,楚擎,还是楚擎,而寒门书院,同样楚擎搞的。 楚擎的脑门子上,就差刻着“变数”两个字了,专治各种卦象的变数。 现在福三说可以去寒门书院中挑选弟子,楚擎又是个变数,基本上算是破解卦象的变数,这也让贺季真和风道人看到了无数可能性,一种不局限于卦象的可能性。 卦象破,变数出,加上他们是打心眼里不希望三道峰被荡平,这才松了口。 贺季真和风道人经过眼神交流,前者对楚擎开口了。 “我与风师叔,可否跟在你身边。” 楚擎猛皱眉头:“跟着我干什么?” “确定一些事。” “什么事?” “倘若你真是变数,三道隐门门人,再入宫,遣天、地二师,助昌朝,建盛世。” 楚擎闻言大动,福三却极为冷静的插口说道:“若是我家少爷非是你们口中的变数呢?” 贺季真与赵宝蛋不吭声了,意思很明确,要不是变数,那就继续捣乱。 楚擎哈哈一笑:“说定了,那就暂时跟着我观察我吧,也好好看看,昌朝,会走向繁荣的。” 风道人紧张的问道:“管吃管喝吗?” 楚擎:“…” “房钱…不用给了吧?” 贺季真怒目而视:“闭嘴!” 风道人一低头,不吭声了。 贺季真看了眼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是管吃管喝吧?” 福三伸手入袖,一张千贯银票拍在了桌子上:“拿着花。” 风道人动情大喊:“楚师侄…” 楚擎猛翻白眼,这怎么论的? 第1081章 就是懒 楚擎离开了客栈,贺季真和风道人跟在后面,美滋滋的,赵宝蛋怀里揣着一张千贯银票。 江月生和肖轶面面相觑,很是失望,没打起来。 不过二狗和阿轶很快又释然了。 但凡和楚擎沾边的事,总是这么莫名其妙的。 其实楚擎也觉得这事古怪的。 宝蛋儿道人说是刺杀,实际上就是想要劫持自己当人质,交换拓跋乐弄个徒弟。 三道隐门的少门主是个毛孩子,完了还是主持大局的。 刚从太上皇那了解到三道隐门的道人真的是一群世外高人。 然后世外高人就很现实的告诉他一个真理,高人再高也高不过现实,住客栈也得花钱,拖欠了房钱也丢人。 一千贯银票摆在那,风道人激动的都哆嗦了。 楚擎上了马车,贺季真也跟了进来,风道人则是抢了二通的马,众人准备回衙署。 楚擎望着眼前这位少门主,这位半大的毛孩子,哭笑不得。 对方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孩子,极为早熟,还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刚要开口探探底,看看能不能多问点关于自己娘的事,贺季真突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又伸了个懒腰,来了个葛优瘫,就那么睡上了。 楚擎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小腿:“问你点事。” 贺季真眯着眼睛:“说。” 楚擎张着嘴,却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困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除了自己老娘,还有刚刚二人所说的三道隐门叛徒刘瑾昔,明明也是“按”卦象行事,为什么成了叛徒? 而且这个叛徒,最早是自己老娘的徒弟,那自己老娘对这位叛徒,又是个什么态度? “明白你们的意思,观察我,对不对。” 贺季真点了点头:“就是此意。” “观察到什么时候?” “确定你是变数,或不是变数为止。” “总说变数变数的,这个变数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有九,人遁其一,五十缺一,其用四十有九,九九八十一,极九之后便归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楚擎一头雾水,没听明白。 贺季真笑吟吟的:“听不懂?” “开玩笑,我是教算学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就没人比我更懂。” “那就好。” “额…”楚擎老脸一红:“到底是什么意思?” “五十为圆满之数,所谓天地本不全,一切显象之物皆不得圆满,一切圆满之物皆不显象。” “说人话!” “大道五十,其中四十九为天地自然演变,非人力所能干预,只有那遁去的一,才是人力可以干预的,称为定数,亦可称之为变数,也称之为天道为众生留下的一线生机,无限可能,你若是这变数,是这遁去的一,那么卦象,便毫无意义。” 楚擎似懂非懂:“就是说,如果卦象是四十九的话,不可更改,但是有个零…” “一!” “哦,对,但是有个一,就很特别,卦象算出来的,是四十九,看似不变,但是有了这个遁去的一,就有无限可能,甚至让这四十九,变的毫无意义?” “三道隐门之中,精通卦象之人,只有雷、雨二位师叔。”贺季真摇了摇头:“我虽是少门主,可自幼习的,多是拳脚功夫与兵刃,也涉及一些兵法韬略,却不通卦象,风师叔亦是如此,不过曾听我爹说过,遁去的一,最初缥缈无踪,存于三界之中,存于五行之中,可却有形无神,待有一日神形具备,才算这遁去的一…” 说到一半,贺季真猛然睁开眼睛:“对了,你之前被雷劈过?” 楚擎微微一笑:“过奖。” 贺季真不再开口,而是上下打量着楚擎,看的楚擎心里毛毛的,满面狐疑之色。 楚擎紧张极了,难道这小子,看出自己的“底细”了? “你…”贺季真满满困惑之色:“被雷劈了,竟然还能活下来?” 楚擎:“…” 贺季真再次伸了个懒腰,又瘫那睡上了。 楚擎也不敢继续问下去了,将脑袋伸了出去,见到风道人骑在马上,似是和福三说着什么,还露出了不太擅长的微笑表情,只不过三哥满脸嫌疑,理都没理赵宝蛋。 北市距离千骑营衙署不远,很快就回到了衙署外。 众人该下车下车,该下马下马,楚擎让二通给俩道士找个房间,顺便找两套衣服,穿道袍太引人注目了。 江月生凑了过来,满面担忧之色:“大人,这二人虽是出三道隐门,却非好相与之辈,将他们安置在衙署之内,还需整日跟着你,下官心有担忧。” “昨夜入宫的时候,天子说尽量与三道隐门修好,太上皇也是这个态度。” “原来如此。” 江月生点了点头,可还是有些担忧:“可那风道人,终究对大人不利过,若是再行不轨之事该如何是好?” “应该不会了。” 楚擎见到俩道人进到了衙署之中,这才压低了声音:“拓跋乐与大王子,都安排好了吧。” “大王子在兵部大牢之中,秦将军负责此事,据说安排了其长子秦昭守着,不让外人接近,拓跋乐,如今在书院之中,暮花姑娘与其形影不离,要不要,将那拓跋乐换到了的地方?” 不用,多派些人手去书院那边就行。” “大人放心就是,冯帅坐镇,除此之外,盛将军与捉狼军老卒也在书院之中。” “那就好。” 暮花是女子,居住在千骑营衙署不方便,安排在楚府的话,容易惹人闲话,楚擎就给暮花找了个活,去给学子们讲授草原上的风土人情,盛兆军也是如此,讲述草原骑兵作战的精要。 进来衙署,后厨开始安排晚饭了,风道人和贺季真钻进了厢房里,也不知道研究什么。 饭菜端上来后,房门被打开,风道人来到石桌旁,板板正正的坐在那里,左手筷子右手碗,就盯着后厨看。 楚擎哭笑不得,走了过去:“少门主呢?” “休息。” “休息?” “不错,少门主体质异于常人,每日至少要睡上七八个时辰。” 江月生惊呆了。 他终于见识到比楚擎还能睡的人了。 楚擎也颇为震惊:“这小子身体不好?” “不是。”风道人回头看了眼,压低了声音:“就是懒。” 第1082章 君臣兄弟 皇宫之中,敬仪殿。 黄老四斜着眼睛望向气呼呼的昌承恪,满面冷笑。 戏精似的昌承恪满面委屈:“四弟啊,得查清楚,得查清楚啊,还三哥一个清白,一个公道,一个体面啊,得让世人知晓,你三哥我,是清白的。” 黄老四冷笑着说道:“你若是再以四弟相称,朕,现在就命禁卫撕烂你的嘴。” 昌承恪有恃无恐,呵呵乐道:“太上皇可是说了,三哥我一日不反,你就一日不可将三哥如何。” “不,太上皇是说,无铁证,不动你。” “那你有铁证么?” 黄老四都被气乐了:“天下人,谁不知你是个大反贼。” “那天下人,谁有铁证,证明我反了?” 昌承恪越说越得意:“我是暗中藏了粮草、兵甲?” “涠江以南,富庶的紧,粮草,藏于民中,你以为朕不知晓?!” 昌承恪冲着孙安招了招手:“狗奴才,愣着作甚,搬个绣墩过来。” 孙安没吭声,老四则是没好气的点了点头,老太监这才搬了绣墩放在了昌承恪的身后。 “若是按你这么说,那楚擎去了一次边关,如今这边军顿顿有肉吃,刀枪棍棒、弩剑弓马,数不胜数,那楚擎,也是造反。” “放屁,边军防备外患,吃的好了,兵甲充足,有何不对。” 昌承恪反唇相讥:“那涠江以南的百姓,人人富足,有粮有米,又有何不对。” “可你暗中,不知收买了多少朝臣,楚擎抓了那么多人,其中十之三四,都与你有书信来往。” 昌承恪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其中,有兵部将领吗?” 黄老四眉头一挑,没吭声,答案是否定的,还真就没兵部将领。 “我若造反,拉拢文臣作甚,都是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不如拉拢武将,你见何人造反,只是拉拢文臣,不暗中收买武将。” “昌承恪!”黄老四一拍桌子,怒道:“你真以为朕不知你如何想的,你想要这皇位,想要坐在这龙椅之上,却不想大动刀兵,只是蓄势待发,少在朕的面前装糊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收买文臣,你不过是想要有朝一日逼宫,兵不血刃!” “不,等你这江山治理的破败不堪,朝廷,百姓,自然会求着本王将你推下龙椅。” 黄老四双目满是冷光:“就凭着你这一句话,朕,现在就可将你诛杀在殿中!” 昌承恪望着老四,感受着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意,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哎呀,四弟啊,得查清楚,得查清楚啊,还三哥一个清白,一个公道,一个体面啊,得让世人知晓,你三哥我,是清白的。” 对于昌承恪这个戏精,黄老四也是没招没招的,不耐烦的说道:“好了,朕知晓了,你也不知那麒麟石是害人的东西。” “你知晓有什么用,不少朝臣都议论纷纷,你得给我寻个公道啊,找三道隐门的人,问清楚才是。” 黄老四也有些不确定了:“当真是三道隐门的门人,送于你的?” “只知是道人,却不知是不是三道隐门的道人。” “不应是如此,三道隐门,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觉着不像是三道隐门所为。” “为何如此说?” “没理由,三道隐门没理由这么做,倘若真是他们做的,那人就不会身穿道袍,害人这种事,我最是精…我虽是不精通,却也知晓,想要害人,还是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要想方设法隐藏行踪身份,三道峰就在那里,跑的了道士跑不了道观,若是他们,为何还要穿道袍。” 黄老四连连颔首:“不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兄弟二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面色各异。 昌承恪现在就想要个清白。 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件事,没触碰底线,也就是没造反,更没想要干掉黄老四,如果触碰了底线,太上皇也好,黄老四也罢,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这条底线,才是昌承恪如此有恃无恐来到京中的依仗。 黄老四死活想不通,除了昌承恪,还有谁希望自己死,既然不是三道隐门的人,又会是谁,还是说,原本这麒麟石是要害死昌承恪的,谋划这事的人,并不知道昌承恪会将麒麟石送到宫中? 根据昌承恪所说,麒麟石是一个道士送入王府之中的,说这麒麟石有妙用,有大德者才可拥有,总之吹的天花乱坠。 昌承恪一看这石头和夜明珠似的会发光,当时一想老四刚登基,很怕老四脑袋一抽抽就派兵来封地抓他,寻思先给老四稳住再说,没多想,就让人给麒麟石送到宫中了,算是变相服软,结果没想到这是个害人的东西,扯出了这么多事。 “究竟,是谁要害朕?”黄老四喃喃道:“朕威服天下,仁义无双,岂会有人害朕?” 昌承恪阴阳怪气道:“那的确没几个人,也就几百个吧。” 黄老四倒是没生气,狐疑的问道:“会不会是,这送麒麟石的人,本就打算害死你,思索一番,谁想要你性命?” 昌承恪猛然一惊,眯起了眼睛:“是你派的人!” 黄老四破口大骂:“你他娘傻了不成,若是朕的人,你将麒麟石送到宫中,朕再送于昌喻?” 昌承恪:“你连太子都不放过?!” “昌承恪!”黄老四霍然而起:“老子现在打断你狗腿!” “哎呀哎呀。”昌承恪讪笑了一声:“说句玩笑话罢了,急什么。” 黄老四:“…” “急什么。”昌承恪贱兮兮的又补充了一句:“弄的好像被戳穿了似的。” “孙安,取棍来!” 老太监就等这句话呢,撒丫子就跑。 昌承恪连忙叫道:“陛下陛下,息怒,息怒啊,臣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罢了。” 黄老四骂了声娘:“孙安,回来。” 孙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已经跑出大殿了。 黄老四破口大骂:“聋了不成,罚你半年俸禄!”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明明已经跑出大殿不见踪影的孙安,又回来了,低着脑袋,略显得意,诶,小老帝儿,没想到吧,我听到了,我又回来了,你罚不上,就问你气不气! 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兄弟二人,思来想去,大眼瞪小眼,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不管如何,朕,亲自去问问那三道隐门的少门主吧,正好有其他事商议。” 昌承恪双眼一亮:“你何时出宫?” 黄老四冷笑连连:“你当朕是傻子不成,告知了你,让你安排刺客刺杀朕?” “诶呦,陛下冤枉,冤枉死臣了,臣岂会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黄老四冷哼了一声:“算你识抬举。” 昌承恪又问了一句:“那你出宫的时候会带多少禁卫?” 黄老四:“孙安,取棍来!” 第1083章 好苗子 风道人,三道隐门四大传功长老之一,俗名赵宝蛋。 宝蛋儿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收一个徒弟,收一个比其他三位传功长老都要厉害的弟子! 楚擎并不知道,风道人不在乎乱世,不在乎救世,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收个徒弟,比其他三位传功长老的弟子更加厉害,厉害的多的多的多的弟子,让这三个家伙知道,他风道人,终于可以盖过他们一头了。 风道人的任务只有一个,近距离观察,观察千骑营统领同样也是他灵师侄之子的楚擎,究竟是不是贺季真口中的变数。 如果不是,贺季真就会回山门,向他爹也就是掌门禀报此事,派门人寻找雨道人,询问卦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不准了。 而风道人,则是要一边观察楚擎,一边想方设法找到拓跋乐的下落,如果最后大家闹掰了,他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拓跋乐带走,带回草原,让他称霸草原,一统凉戎,等到昌朝彻底穷途末路时,等到中州乱世时,师徒二人再带着凉戎游骑兵攻破昌朝关墙成为中州之主。 之前贺季真和风道人说,希望楚擎是变数,如果是的话,风道人就可以去寒门书院挑选十余位徒弟。 关于这件事,风道人喜忧参半,他希望楚擎是变数,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挑选很多弟子了,咱质量干不过其他三位道人,不还可以用数量取胜吗。 可风道人又有点患得患失,希望中州大乱,中州大乱,他就可以让他的弟子兴风作浪。 早上天还未亮,风道人睁开了眼睛,盘膝打坐,练了会呼吸吐纳,吐出体内浊气后,站起身,抓起了长剑,准备来到屋外练练剑。 推开了房门,风道人突然听到了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接连不断。 静心聆听,还有粗重的喘息,风道人确定了,隔壁厢房外,有人练武。 风道人被勾起了好奇心,悄声无息的穿过了月亮门,见到一个光着膀子满身古铜色的年轻人正在练长枪。 枪如龙,身如蛟,肖轶满身大汗,虽是军中的把式大开大合,却也带着小巧功夫,点、刺、挑,枪术了得。 风道人双眼发亮,他认识这小子,昨夜见过,在客栈里,好像是吴王之子,只不过这父子似是有间隙。 这些,风道人都不在乎,他只是技痒。 “看招!” 一语落,仓啷一声长剑出鞘,风道人如同鬼魅一般,长剑刺向了肖轶的手臂。 正在练枪的肖轶顾不得多想,长枪横扫而出,风道人收剑,再刺,刺的是肖轶小臂。 肖轶连忙收枪格挡,不过却也反应过来了,对方只是比试,点到为止,若不然,也不会先喊“看招”,再刺下颚与小臂。 肖轶也是学武之人,没听说过三道隐门,却知晓这老道厉害,起初猝不及防匆忙应敌,插招换式之间,已经调整好了呼吸,长枪双手而握,人不动,大枪扫出一片残影。 “好!” 一声好字落下,风道人左手双指并拢,贴在剑刃,右手竖起长剑,挡住横扫而来的长枪。 “老道,吃本将一枪!” 肖轶低吼一声,长枪递出,枪尖寒芒闪烁。 谁知风道人不躲不闪,依旧左手双指贴着剑尖,右手竖起长剑,剑身,正好挡住了长枪。 风道人身形不动,肖轶的长枪却丝毫不进,用尽了全身力气,依旧如此。 单单三招五式,肖轶便知道,若是以命相搏,他不是风道人的对手。 风道人却满是见猎心喜的神情:“再来。” 肖轶是不服输的性子,知道不是对手,却也不想失了威风,彻底用上了军中的把式,铁枪上挑、下砸、横扫,气势惊人。 再看风道人,只躲、挡、格、闪,如同穿花蝴蝶一样,那么长一把铁枪,却沾不到风道人分毫。 肖轶是越打越气,累的气喘吁吁,终于收招,铁枪一立,心服口服:“不打了,打不过。” 风道人双眼满是异样的光彩:“你学过武?” “自幼习武。” “伸出手来。” 肖轶不明所以,没等开口,风道人已是突然窜到他的面前,双指一掐,肖轶顿觉胳膊发麻,手臂已经被对方抬了起来。 风道人和盲人按摩似的,咔咔咔在肖轶的胳膊上一顿掐,满面惊喜之色:“好苗子!” 肖轶触电一般收回胳膊:“什么好苗子。” “天生学武的好苗子。”风道人和捡到宝似的,双目灼灼:“可练过剑法?” “练过。” 风道人直接将长剑递了过去:“耍一套。” 肖轶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耍了个剑花,简简单单的练了一套再是寻常不过的剑术。 风道人眼珠子乱转:“你刚才自称本将,莫非是将军?” “边军,奉车都尉。” “你爹吴王给你谋的差事?” 肖轶不乐意了:“本将改了名字去的边军,与他无关,熟读兵法,苦练武艺,这才升到了奉车都尉。” “居然还懂兵法,奉车都尉,年纪虽是大了些,可根骨绝佳…” 风道人,有些激动了,情难自禁,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你…想拜师吗?” “拜师?”肖轶皱眉看了眼风道人,随即捡起衣服,转身走了,走的时候,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听声音,像是“傻鸟”。 风道人望着肖轶的背影,双眼都放光了。 其实楚擎回京的时候,风道人已经在路上尾随了,只是护卫太多,他没办法下手劫人,后来入了京,原本要继续跟着拓跋乐来着,结果贺季真出现了,说是在京中找他好久,这才失去了拓跋乐的下落。 总之,当时他在京外,远远地看了一眼身穿羊皮袄的拓跋乐,风道人并不是太满意,因为瞅这小子像个痴呆儿似的,看着傻了吧唧的。 现在一看精神小伙肖轶,他就突然觉得,拓跋乐好像不太不香了,肖轶虽然年纪有些大,二十多了,可底子好啊。 刚要追上去加深一下了解,风道人突然闻到了一股子草药味。 嗅了嗅鼻子,风道人瞬间分辨出了其中几位草药,神色微变,再次升起了好奇心。 第1084章 捡到宝了 药味,是从后厨的院子外传来的。 风道人闻着药味寻了过来,这才看到,一个年轻人蹲在药架子旁边用鹿皮手套挑挑拣拣。 宝蛋走路历来是没有声音的,和个鬼似的,悄声无息的来到了南宫平的身后。 南宫平蹲在那里,皱眉眉头,旁边放着一把匕首和一把长剑,神神叨叨的。 风道人定睛望去,只见药架子上面全是剧毒之物,双眼,再次射出了精光。 他也喜欢鼓捣这些玩意,别的传功长老,懂的都是什么五行八卦兵法韬略,唯独风道人,净研究些下三滥的。 其实即便是在三道隐门之中,大家也不喜欢风道人鼓捣这些东西,觉得掉价儿,所以风道人挺孤独的。 现在一看千骑营中,竟也有用毒的高手,又“见猎心喜”了。 这一激动,呼吸就粗重,一粗重,南宫平就察觉到了。 猛的一回头,发现是风道人,而且和个痴汉似的,都快流哈喇子了,最主要的是还抓着一把长剑,南宫平误以为这是要对自己不利,几乎是本能反应,左右手分别探出,左手抓住匕首,右手抓住长剑。 左手反握匕首护住心口,右手长剑挥出,不求伤敌,只求自保。 风道人身手何等厉害,人不动,长剑一抖,击开了南宫平手中长剑。 南宫平不断后退,刚要开口大喊示警,风道人面露震惊之色:“你竟也通武学?” 见到风道人并不抢攻,南宫平眉头猛皱:“你拎着剑,站在我身后作甚?” 风道人又看向南宫平双手,神色大动:“左手短兵,右手长剑,一长一短,你耍的动?” 南宫平一看风道人不像是要偷袭自己,没好气的说道:“下次,莫要再拎着剑出现在我的身后。” 说完后,南宫平刚要收起匕首和长剑,风道人突然出手:“与道爷过招!” 说动就动,风道人竖剑便刺出。 谁知南宫平不进也不退,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随即一挥手,袖口竟然射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丸。 风道人还以为是暗器,变了剑招,将圆丸一削两半,谁知一蓬粉末爆出。 也就是不到半秒钟,粉末沾了风道人一身。 风道人即便迅速屏住了呼吸,依旧感觉到了双眼和鼻腔内火辣辣的,险些咳出了声音。 南宫平哈哈大笑:“老杂毛,这可是你先惹小爷的!” 大笑了一声,南宫平扔掉长剑,只用匕首,却是用的背面,跳跃到了风道人面前,直接敲向了风道人的额头。 风道人被圆丸阴了一下,非但不怒,反倒是心下大喜,他就喜欢这种下三烂的。 粉末都落在了地上,风道人不用再屏住呼吸,强忍着口鼻不适的感觉,一掌推出。 谁知南宫平是虚招,明明跳了过来,又后退了,再次抬起袖口,一道光芒射来。 “又是暗器?!” 风道人连忙挥袖,随着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一支没有锋刃的弩箭掉在了地上。 “好,好后生,毒、暗器,都善,好,哈哈哈哈。” 风道人那就和看见亲儿子似的,没有攻上去,而是突然狂笑,再次甩动衣袖:“吃老道一招。” 袖袍甩动,手中突然出现了六根银针,可南宫平见到风道人挥动衣袖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要用暗器,后发先制,再次投出圆丸,这一次,不是粉末了,而是一条条丝线,极为坚韧。 风道人光挥袖子了,见到圆丸丝线扔来时,顾不得躲闪,只好用长剑格挡,结果那些丝线紧紧缠绕在了剑上,甩动的圆丸,差点没呼风道人太阳穴上。 南宫平和墨鱼混了那么久,学会的可不止这两招,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好几个竹管子,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不过却没砸向风道人的身上,而是砸向了地面。 风道人连连后退,南宫平突然回头抓起插在门上的火把,再次丢了过去。 “轰隆”一声,风道人面前燃起了一条火龙,吓了老道一跳。 南宫平掐着腰,得意的哈哈大笑:“老道士,你输了,倘若那竹管扔在身上,你现在已经被燃了。” 风道人愣在了原地,显得有些呆。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输了”而呆滞,实际上,风道人在南宫平捡起火把的时候,就知道那些竹管里是火油了,除此之外,如果不是南宫平朝着地上扔,而是朝着他身上扔,他完全可以躲过去。 真正让他愣在原地的原因,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捡到宝了! 这小子,通武学,可同时用长短兵器,更难得的是会用毒与暗器,南宫平,让风道人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现在,不止是拓跋乐不香了,风道人觉得连肖轶都不香了,而且南宫平岁数更小,可塑性更强! 风道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也越来越像个痴汉:“你…姓甚名谁?” “南宫平,怎地了?” “南宫…南宫…南宫玺的南宫。” “不错,正是学生叔父。” 风道人都快流哈喇子了。 这身份,也不差啊,太不差了,出身南宫家,肯定是识文断字的,这…这简直就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徒弟啊。 “你…你…”风道人无比紧张的开了口:“你可愿,拜我为…” 话没说完,一个胖乎乎的身影走了过来,正是陶蔚然。 陶胖子满头是汗,进来后微微看了眼风道人,随即对南宫平打了个招呼。 “贤弟可真是的,明明是楚大人交代你的差事,非要让我来做。” 南宫平嬉皮笑脸的施了一礼:“陶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要劳烦于你,昌律洋洋洒洒万余字,除了三哥,谁都没研读过,楚师想要通文,刑部初本又要不来,只能看一会,我们去了刑部衙署,记不下来的,只能劳烦陶兄了。” “倒是如此,那刑部的郎中,深怕楚大人害他们,只是让在衙署之中看了一个时辰不到,不管如何,都记下来了,昨夜已是抄录下来。” 风道人神情微动,看着陶蔚然,满面狐疑之色:“万字,你一个时辰,便可全部记下?” 陶蔚然知道风道人“刺杀”过楚擎的事,颇为戒备:“与你何干?” 第1085章 幸福来的如此之快 对于过目不忘这四个字,风道人似乎很敏感,狐疑的望着陶蔚然,微微摇了摇头:“你说你过目不忘,老道不信!” “哦。” 就这么淡淡的哦了一声,陶蔚然找茶水喝去了。 “慢着。”风道人突然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丢给了陶蔚然:“看。” 陶蔚然接过之后,一头雾水:“为何要看。” “看了后,老道考校于你!” 陶蔚然又将册子丢回给了风道人:“不知所谓。” 风道人微微一笑:“老道不信这天下,当真有过目不忘之人。”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 南宫平嘿嘿一乐:“风道人,那不如打个赌,一千贯,如何。” 风道人傲然一笑:“十贯。” 南宫平和陶蔚然转身就走。 风道人连忙说道:“一千贯就一千贯,你背。” 册子,再次被丢到了陶蔚然的手中。 陶蔚然哭笑不得的看了眼南宫平,后者嘿嘿一笑:“三七,你七,我三。” 陶胖子也是嘿嘿一乐,坐在了石凳上,开始翻看,而且速度极快,如同一目十行一般。 见到陶蔚然不像是吹牛b,真的在看,风道人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另一位传功长老,也就是雷道人要寻的徒弟,必须具备一个能力,过目不忘! 风道人突然身手夺回了册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第三页,是何内容?” “长夏胃微软弱曰平,弱多胃少曰脾病,但代无胃曰死,软弱有石曰冬病,弱甚曰…” 风道人心脏砰砰狂跳:“第六页!” “夫平心脉来,累累如连珠,如循琅玕,曰心…” “第九页!” “脾移热于肝,则为惊衄,肝移热于心…” 风道人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 他觉得自己,掏上了! 南宫平,已经不香了,真正香的,是陶蔚然! 三道隐门最需要的,不是身手高强的弟子,而是过目不忘的人,真正过目不忘的人,只有过目不忘的人成了三道隐门的弟子,才能真正将本事传承下去! 风道人不再“考”了,而是双目灼灼的盯着陶蔚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肖轶,其实也挺香的,懂兵法,根骨又好! 结果又一想,南宫平最好,和他自己最像,善毒,善暗器,能同时用短兵和长剑,根骨也差不了。 但是最后又一想,三道隐门,最需要的是眼前这胖子,过目不忘的胖子。 一时之间,风道人难以抉择了。 至于拓跋乐,他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了,那个痴呆儿,我呸! “你…你可愿拜老道为…” 依旧是话没说完,一声娇斥声从旁边的院子里传来。 “南宫平,你是不是又动我家小姐的舆图啦!” 南宫平一缩脖子,陶蔚然也是胖脸蛋子煞白,赶紧跑去了司库院中,也就是千骑营最里侧放竹简的院子。 风道人见到这俩人跑走了,连忙追了上去,一直追到司库院里最大的一个房间内,老道,又傻眼了。 这间房子,是陶若琳的临时“办公室”。 墙壁上,挂满了舆图,和一些陶若琳自制的“关系网”。 不管是什么图,都涵盖了整个大昌朝,各处州府、各家豪族,相互之间的关系,是否有间隙,包括很多不为人知的秘辛,每根线,都连着一挂竹简,摊开的竹简,而竹简,则是记录了这些人的情况。 最让风道人震惊的是,很多竹简,写着应急之法,就比如吴王昌承恪,关于昌承恪如果造反的话,朝廷,如何以最快的时间内解决,应派谁,应用谁,应如何做,除此之外,还有nb,详细的不要不要的。 风道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图…何人所制?” 碧华见到了风道人,满面不爽,直接给风道人推出去了:“我家小姐,看什么看,快出去。” 风道人依旧是喘着粗气,依旧是紧张着,依旧是心脏狂跳:“你家小姐…拜…拜师吗?” “说什么鬼话,闪开!” 碧华粗暴的推向了风道人,赵宝蛋也是下意识的抬手格挡,二人双手互缠,风道人一低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奇才,竟是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你…你师从何人?” 碧华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没好气的说道:“本姑娘自学成才,闪开,莫要与我如此贴近,三哥见到会误会的。” 说完后,碧华一矮腰,用尽全力推开了风道人,晃着大屁股离开了,回头还不忘朝着屋子里喊:“你们两个快些将那些竹简恢复原状,要不然大小姐起床后,发现了,骂你们的。” 碧华走了,风道人却仰着脑袋,双眼望着湛蓝的天空,老泪纵横。 老道我何德何能,这幸福,来的也太他娘的快了吧!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刚起床并且心情不错的楚擎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唱着小曲。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手持散弹枪,爱你对峙过首相,不止开一枪…” 唱到一半,楚擎见到是风道人站在那里,斜着眼睛问道:“宝蛋儿,你一大早跑我媳妇办公室门口做什么,是不是要偷东西?” 关于陶若琳的“办公室”,楚擎也进去看过,所以他知道非同小可。 风道人转过身,眼眶红红的,神情激动:“楚…楚兄弟啊…” 楚擎满面戒备:“你特么想借钱?” “不,不不不,老道,想收徒!” “我还想干死吴王呢。” “老道这就去,天黑之前,带着他的脑袋回来。” 楚擎一脸懵逼:“你一大早喝酒了吧,怎么怪怪的呢。” 风道人快步走了上来,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楚…楚兄弟,老道,老道想收徒。” “不是说好了吗,过几天忙完了带你去寒门书院,你要是愿意收徒,挑就是了。” 楚擎笑眯眯的,笑容,有些阴险。 将孩子带走是不可能带走的,你留下任教还行,想带回山门做道士,做梦去吧! “不不,老道不收那些学子了。” “那你想收谁?” “肖轶、南宫平、还有屋里那胖后生,对,还有那胖丫鬟,对对对,还有,尤其是那胖丫鬟口中的大小姐,谋天下大势的陶大小姐,她最好,她最好了,人才,不世出的人才!” “去你娘的,你特么才是不是处,你全家都不是处,滚!”楚擎破口大骂:“那都是外界传言,少在这瞎咧咧。” “楚兄弟~~~~” 风道人一把拉住了楚擎的胳膊,那叫声,那表情,那叫一个肉麻,弄的楚擎满面恶寒。 拍掉风道人的胳膊,楚擎连连后退:“你不会是个诡计多端的零吧。” 第1086章 辩驳 楚擎满面恶寒的走了,觉得风道人可能有点什么大病。 而风道人则是兴奋的去找贺季真了,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自此,就踏踏实实的留下来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 千骑营衙署内,楚擎特意弄了个大房间,以福三为首的律师小团队组建完毕,整天研究怎么状告边关三道的世家和官员。 千骑营衙署外,京城内外的百姓,沸沸扬扬,在陶若琳的操作下,人们无不议论这件事,十六日的到来,想要知道千骑营是如何状告三百多人的。 日子是楚擎定下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亮圆,代表着团团圆圆,他和福三,送那些世家子,整整齐齐的上路。 楚擎忙的团团转,搜集证据,整理成册,没空搭理两位道人。 贺季真天天呼呼大睡,除了吃就是睡,和猪似的。 倒是风道人,和有病似的,今天缠着这个,明天缠着那个,非要收人家当徒弟,好多人见到他就跑。 关于过几天的“公审”,朝堂之上,自然也有朝臣提及这件事,没敢指名道姓说楚擎怎么怎么地,就是试探了一下黄老四的态度,结果可想而知,老四极为公平,说要是那些被抓的人有罪,按罪处置,要是楚擎瞎折腾,那就罚他一个月的俸禄。 群臣高呼天子圣明,心里也赞叹,赞叹黄老四是彻底不要那张批脸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礼部已经开始拟定封赏有功之臣的嘉奖了,入秋前,单单是楚擎小团伙就有好几人都有了爵位。 昌朝,哪怕是昌京,勋贵多如狗,太上皇封的。 可黄老四上位后,这些勋贵就真的成狗了,没人敢冒头。 现在今非昔比,别的勋贵,大家不会当回事,可这些勋贵都是楚擎“带”出来的,将他们当成不会咬人的狗,明显是异想天开。 眼看到了十五日,第二天,福三就会敲响京兆府外的鸣冤鼓。 其实这事挺怪的,要说是公诉吧,千骑营这边对外宣称的是“状告”,就是福三的身份是个百姓,状告边关三道的世家和官员。 可要说只是老百姓打官司,也不是,人是千骑营抓的,谁不知道这个叫做福三的护院,和楚擎好的和亲哥俩似的,二人形影不离。 如果是官告官,百姓没什么兴趣,狗咬狗,这种事议政殿上天天发生。 可如果是民告官,百姓们就很感兴趣了,这种事,有史以来第一次,而且还是一个民,状告那么多官。 但是呢,福三又代表千骑营,而千骑营在京中百姓的心中,基本上就是疯狗,逮谁咬谁,探马们也是这么自居的,说他们是天子养的狗,为百姓养的,谁欺负百姓,他们就代表天子咬谁。 这事是陶若琳操作的,教授千骑营探马们在百姓面前这么说。 黄老四知道这事的时候,很开心,连说楚擎知他心意。 唯独孙安总觉得不对劲,什么叫代表天子咬人啊,这不是说,天子也是个… 万事俱备,就看明日福三的表演了。 所有该准备的事都准备了,楚擎为了犒劳小伙伴们,让江月生包下了一家酒楼,带着“律师助理”们去好好吃上一顿。 千骑营衙署内,除了探马外,就剩下楚擎和福三以及风道人了,三人坐在台阶上。 赵宝蛋已经没什么世外高人的形象了,和个碎嘴子似的,天天求楚擎给他弄个徒弟。 福三依旧捧着昌律,这已经是第二本昌律了,第一本被福三给翻烂了。 “加油三哥。”楚擎拍了拍的福三的肩膀:“大昌朝的法制系统,将会因为你而改变。” 福三重重的点了点头:“因少爷而改变。” 风道人突然开了口,两个字:“值吗?” 楚擎耸了耸肩:“有什么值不值的。” “倘若如你的意,那三百余人,铁证如山皆都下了大狱,你便是天下人的敌人!” “天下人?”楚擎呵呵一乐:“天下可不只有官员和世家。” “可官员与世家,代表的,便是天下人。” 风道人无声的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扭捏,可语气,终究还是带着几分担忧,只是不愿如此表达罢了。 “你以为这般做,百姓,天下百姓,就会念着你的好?” “你说的不废话吗,当然会念着我的好,我为的是谁啊。” “可你想过没有,出了这衙署,去了北市,那些淳朴的百姓,若是他们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子,成了官员,他们,还会如此淳朴吗,还会…如此念着你的好吗,坏的,不是人,是心。” 楚擎笑不下去了。 有些问题,不能问,不能想,问了,想了,会疯。 楚擎不吭声,可风道人却依旧戳穿这可悲的现实:“你去北市,随意寻一百个百姓,看着老实的,看着善良的,随意寻一百人,让他们成为官员,五年,不,三年后,他们其中九成,乃至九成九,都会变成你的敌人,变成你最恨的人,亦是最恨你的人!” 楚擎支着下巴,不言不语,因为他无法否认这件事。 “你以为道爷,喜欢乱世,喜欢收凉人为徒吗,老道也知晓,凉人,多是贼,可在老道眼中,非是万物平等,而是这江山,谁做都一样,无论是汉家还是凉贼,都是如此。” “放屁!”楚擎可算找到了反驳的余地:“我昌人主动侵略过大草原吗,有限的几次出关,的确杀了不少人,可都是复仇,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别人,昌人,爱好和平!” “哈哈哈哈哈。” 风道人仰天大笑:“你以为炎黄子孙,从河边的一个部落,变成了如今这中州之主,靠的是教化与和平不成,笑话,看你昌朝的舆图,昌朝的版图,比之从前,大上了多少,还有番蛮,番蛮的家园,那些山林,涠江以南,那些穷山恶水之地,都是昌人的地盘,那里,是靠教化与和平得来的?” 楚擎又不吭声了。 风道人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依旧令楚擎无法反驳。 “倘若昌朝兵强马壮,兵力十倍之凉人,倘若草原上皆是沃土,可种植农物的沃土,那你这昌朝,还会守在城墙上龟缩不出吗?” 楚擎想反驳,却不知该怎么反驳,求助似的看向了福三。 福三,果然还是那么机智的,看向风道人,冷笑一声。 “老子有兵有马,拳头最大,就他娘的打了他,能怎地,不服,不服就打到服气!” 楚擎:“…” 风道人就料到福三会这么说,满面揶揄之色:“那你们与凉贼,百姓与官员,又有何不同?” 福三话锋一转:“你去寒门书院,去寒门书院随意挑百名学子,让他们入朝为官,三年后,不,五年后,至少其中七成,皆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赵宝蛋,你信是不信!” 这一次,轮到风道人沉默了。 “我家少爷想要改变的,不是如今,而是将来,将来,从今日改变,还问值吗,你说值不值,少爷和天下官员世家为敌,为的就是将来,你懂个屁!” 福三持续输出:“?反?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反?缩,虽然千万人吾往矣,少爷往矣,九死不悔,何人敢阻,何人便去死罢。” 风道人:“可…” “可什么可,老树枯枝,亦可发新芽,你三道隐门欲将这老树的根挖了,再立新枝,可知晓这新枝要经历多少千难万苦,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死于战乱,我家少爷是救世,你们也是救世,你们救的世,要死人,死无数人,少爷救的世,人死的少,还都是该死之人,你有何资格教训我家少爷。” 风道人拧眉道:“可若是无用之功,亦…” “亦个屁,不试试,如何知晓不会成功,看那边军,食不果腹,如今如何,京中郊外百姓,面无菜色,如今如何,再看你三道隐门,见人间惨状,闭门关山,一句天意如此就要置身事外,再看我家少爷,九死一生奋力一搏,你竟还大言不惭说是无用之功,要横加阻拦,到底这乱世的,是世家、官员、反贼,还是你三道隐门!” “放屁,我三道隐门…” “是我放屁还是你放屁,至少那些世家、官员、反贼,如今不敢阻碍我家少爷,反倒是你三道隐门,左一口乱世,右一口变数,老子问你,你这老道,自己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吧,你他娘的自己都不知道那卦象做不做的准,哪里来的脸面胡咧咧?” 风道人急了:“自然是做的准,雷、雨二道人,卦…” “准你娘个蛋,那为何琅琊王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这…这是因楚擎应是变数。” “我家少爷是变数,那卦,就不准,不准,你还在这放什么鸟屁!” “可万一不是变数…” “不是变数,为何琅琊王活得好好的!” 风道人气得够呛:“你懂什么,那卦象…” “老子不懂,你懂,那你说说,为何琅琊王活得好好的。” “这…” “那就是说我家少爷是变数。” “应是如此。” “既是变数,那你就他娘的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少在那大言不惭的放那没味的屁。” 福三一脸不屑,继续看昌律了。 风道人大怒:“我三道隐门的卦象…” 福三:“琅琊王!” 风道人不吭声了。 想了半天,风道人双眼一亮:“琅琊王虽…” 福三:“日内瓦还钱,一千贯!” 风道人又低头不吭声了,彻底不吭声了。 第1087章 倒过来写 三哥继续看昌律,赵宝蛋继续低着头。 风道人很窝火。 自从出山后,他何曾被人如此怼过,这世上,除了门主、雷道人、云道人、雨道人、贺季真、肖轶、南宫平、陶蔚然、碧华、楚擎、陶若琳、客栈掌柜的、客栈的小二,他何曾被别人这么怼过。 被福三这么喷,风道人倒不是满心怒火,就是憋屈,他得力争自己的观点,三道隐门的观点! 再一个是三哥一句日内瓦还钱,给他整懵了。 本来,他是有一千贯的,只不过这一千贯,让陶蔚然和南宫平给三七分了,现在兜里一文钱都没有。 双眼一亮,风道人终于找到福三话中的漏洞了。 “你一口一个琅琊王,一口一个昌贤,昌贤是还活着,可他万一有一日登基为帝,不还是殇帝吗。” 说完之后,风道人很得意。 楚擎没吭声,因为他知道,三哥绝对不是口误,而是为了坑这个大傻缺。 果然,三哥露出了鄙夷的神情:“哇哦~~~” “你哇哦什么!” “不提琅琊王昌贤,难道提太子昌喻?”福三满面讥讽的笑容:“说卦象的是你们,说天机不可泄露的,还是你们,你可知晓,还有什么,也是你们做的?” “什么?” “说是卦象不可逆,天机不可泄露的,是你们,可寻到昌贤,吐露卦象一事,泄露天机的,还是你们。” 福三笑意渐浓:“你们说话,难不成是放屁,既知晓琅琊王假以时日会将你们三道隐门夷为平地,为何当初见他时不杀他,人是你们,鬼也是你们,说,你们是不是放屁!” 风道人,又低下了他那倔强的头颅。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福三不提太子,只提昌贤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既然天机不可泄露,他们找昌贤和盘托出干什么,直接弄死昌贤,不就解决这事了吗,非但找了,还没杀昌贤,并且泄露了天机,这就很矛盾。 所以说,福三就专门跳三道隐门矛盾的地方,往死里怼,却不提太子昌喻。 正常来讲,太子没死,就是极有力的反驳,但是三哥就提昌贤,从根儿上怼你。 福三用昌律拍了拍风道人的大腿:“说啊,你们是不是放屁。” “你…” “我什么我,还三道隐门,还救世,还解救天下苍生,he-tui!” 脚步声传来,肖轶从月亮门里跑了进来:“楚大人,就在四海楼,江大人问你去不去,酒菜都上来了。” 楚擎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先喝会,我看会热闹。” “哦。”肖轶又走了。 “小子!”风道人霍然而起:“你真当道爷没脾气是不是。” 福三斜着眼睛:“怎地,说不过,想动手?” “笑话,老道机变无双,怎就说不过你了。” “你真要是机变无双,为何肖轶、南宫平、碧华还有陶胖子他们都绕着你走?” 楚擎清了清嗓子,然后装作一副娇羞的模样,将脑袋靠在了福三的肩膀上,掐着嗓子贱嗖嗖的说道:“诶呦,好后生,一看你就是武学奇才,要不要拜师,老道我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如何。” 风道人:“…” 福三一把推开楚擎,冷声道:“老道士,离本将远一些,滚!” 楚擎哈哈大笑,然后又突然抓住了福三的胳膊,继续掐着嗓子叫道:“南宫后生,老道一看你就欣喜,欣喜难耐,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你可愿拜老道为师?” 福三又是嫌弃的推开楚擎:“小爷已是拜过师了,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你算什么东西,离我远些!” 风道人又羞又怒,气的额头青筋直冒,楚擎和福三哈哈大笑。 “莫要欺人太甚!”风道人到底是有脾气的人,大声叫道:“从今日起,老道若是再在你千骑营衙署内收徒,老道…老道的姓氏,倒着念。” 楚擎坐了回去,呵呵一乐:“你当你是马爱民呢。” 福三也是鄙夷的看了眼风道人,然后继续看昌律。 风道人这个气啊,火冒三丈:“说到做到,老道也是有尊严之人。” 话音刚落,月亮门走进三个人,正是付家父子,付老爷子与付永康和付保卫。 付老爷子都激动的浑身直哆嗦了,三人走进来后,没等楚擎开口,付有财低吼一声:“跪!” 付家二傻满脸不情愿,扑通一声,跪地上了。 付老爷子大手一挥:“磕!” 付家二兄弟二话不说,脑瓜子咣咣就往地上砸,吓了楚擎一跳。 楚擎一脸懵逼,这啥啊这是? 付老爷子一甩前襟,也准备跪了,楚擎赶紧跑过去给老爷子扶起来。 “老付,您这是什么意思?” 付老爷子的眼眶红了,一把抓住楚擎的胳膊,哽咽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生,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我付家,三生有幸,祖坟都喷火啦。”付老爷子的眼泪掉了下来,老泪纵横:“康儿和卫儿能遇到楚大人,那是他们的福气,楚大人的恩情,我付家,没齿难忘。” 付永康和付保卫还在那磕呢,咣咣咣的,地砖都砸裂纹了。 付老爷子哽咽出声:“今日,今日老朽才回了京,刚刚,刚刚才从华文武口中得知,原来楚大人让老朽这两个不孝子,立了如此泼天大功,楚大人待我付家…没的说,没的说啊。” 付永康抬起头,没好气:“爹,那是我和二弟为楚小弟出谋划策,功劳是我们哥俩…” 付有财老爷子回头一人一脚,兄弟二人不吭声了。 楚擎哭笑不得:“付大爷您想多了,要不是他们,我可能都没办法活着回来。” “楚大人,您莫要谦虚,他们两个是个什么鸟样,老朽岂会不知,多说无益,老朽也给您磕几个吧。” “别别别,您这样我得折寿了。”楚擎赶紧冲着付家二傻招手:“康哥卫哥,赶紧起来,别闹了。” 付家二傻站起身,付永康呵呵乐道:“还是楚小弟懂事。” 毫无意外,付永康又挨了一脚。 可就在这时,原本还看热闹的风道人,“腾”的一下,窜到了付家二傻的面前,如同白日见鬼一般。 没等付家父子开口,风道人双手,分别抓住了付保卫和付永康的胳膊。 付家二傻那是什么人,威力加强版的愣头青,一看有人摸自己,双肩一抖,竟将风道人震开了。 风道人居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几个意思,风道人已再次伸出手,五指微屈成爪,抓向了二人的手腕。 付永康和付保卫如同复制人似的,同样五指微屈成爪,一人伸出左手,一人伸出右手,四条胳膊,四个爪,紧紧扣在一起。 付永康和付保卫纹丝不动,脸上带着几分困惑,而风道人则是低吼一声,腰马合一,却死活都无法将付家二傻撼动分毫。 这一刻,风道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珠子瞪的滴流圆,脱口叫道:“你…你二人,可曾拜过师?!” 抓着昌律的福三,适时的开了口,一副极为愤慨的模样大叫道:“从今日起,老道若是再在你千骑营衙署内收徒,老道…老道就是狗日的。” 风道人转头破口大骂:“老道说是姓氏到过来写,何时说是狗日的!” 赵宝蛋这扭头一分神,付家二傻同时发力,风道人连退三步,虎口微微发麻,再次面露惊容,惊讶的无以复加。 付老爷子出声制止:“莫要胡闹,楚大人的友人,不可无礼!” “甭搭理他,想徒弟想疯了,进屋,先进屋。” 楚擎赶紧给老爷子拉进了正堂,付家二傻都没多看一眼神情极为激动的风道人,跟着走进了正堂。 风道人那没二两肉的脸蛋都抖了,喘着粗气,和个变态似的,立马蹲在了福三的面前。 “这两名天生异骨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究竟是何人,可有拜师?” 福三翻了个白眼:“还钱。” 赵宝蛋根本不知道,福三专治各种穷逼,尤其是心高气傲的穷逼,对付这种人,三哥简直不要太擅长。 风道人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的困惑,双目之中的盯着福三:“为何这天下奇才,都齐聚于楚擎身旁?” 福三微微一笑:“我家少爷的身边,可不止有奇才。” 风道人双眼放光:“还有什么?” “身无分文说话与放屁无异的穷酸狗日的。” 风道人皱着眉,认真的问道:“你说的,不是老道吧?” 福三皱着眉,也是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你三道隐门的门主,是凭什么放心让你下山入世的?” 第1088章 感动不 正堂内,楚擎亲自泡了茶,风道人也钻了进去。 只不过赵宝蛋还特意换了身崭新的儒袍,就是有些破旧,抚须微笑,装的和个人似的。 楚擎都懒得搭理风道人。 他是发现了,很多“传说”中的人物,其实也就那样。 就说这风道人吧,初见的时候,那个狂傲啊,人力掷箭,入木三分,福三自己都说了,单挑的话,没有任何打赢的可能性。 楚擎当时还多余问了一句,要是加上自己的话,他和福三联手,有赢面吗。 三哥说了句一半一半,楚擎很开心,觉得自己也步入高手之列了。 实际三哥的意思是,如果楚擎参战的话,有一半的几率,他俩死,剩下一半的几率,他俩死的很惨。 之后楚擎入了宫,了解到三道隐门的种种神奇后,更是心生敬仰。 可在一起接触久了,发现也就那么一回事,所谓的世外高人,天天就是被怼。 早上起床,被肖轶怼,吃早饭,被南宫平怼,上午被陶蔚然怼,中午被碧华怼,下午被陶若琳怼,晚上又得加餐,被福三怼,是个人都能怼他两下。 就是贱的,这老道和个精神病似的,见谁都问要不要拜师,死缠烂打。 其实收徒弟,也行,不是不行,大家原来并不排斥,主要是这个老道太特么渣了。 你要是想收肖轶,可以,你天天可着一个人墨迹,结果一扭头,见到南宫平路过,又墨迹南宫平去了,没等南宫平拒绝,又看见碧华了,最后跑碧华那墨迹去了。 风道人可能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可大家觉得,这老家伙就是朝三暮四,心一点都不诚。 所以就成这种情况了,谁看他谁都烦,觉得这老道想收徒弟,完了是人是狗都能收,就这样,谁能愿意搭理他,这也就导致了风道人如今在千骑营衙署里,那是一点牌面都没有。 毫无牌面的风道人,明明长的和给法老看坟的阿努比斯似的,非得装作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抚须微笑,眼珠子和个贼一般滴流乱转,在付家二傻身上来回看,给哥俩瞅的心里发慌。 付永康低头道:“二弟,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付保卫点了点头:“像。” 楚擎忍住笑。 能被俩傻子说成傻子,可想而知风道人得有多没牌面了。 付有财老爷子感谢的话说了一大通,就是说不够,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祖宗有德,楚大人有得,这得是祖坟喷火,五雷轰顶的福分,华文武说,礼部都来了人,去了我付家,问祖籍,问生辰八字,好家伙,两个县子,两个县子啊,我付家何德何能,何他娘的德,与何他娘的能啊。” 楚擎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您这俩儿子不愿意入朝为官,若不然,我能要来个伯。” 昌朝采纳的是《周礼》中的五等封爵,公、侯、伯、子、男五等,每等又分大、次二级,共五等十级,现在能定下来是县子的,只有付家二兄弟,以及大军哥,其他的保底县男,也有上升的空间,礼部还没有彻底定下来,楚擎寻思等福三起诉完边关三道那群王八蛋后再好好活动活动,给小伙伴们争取争取。 “够了,足够足够了,诶呦。” 付有财拍着大腿,满面感激之色:“莫说伯了,就是这县子,我付家都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风道人突然开口了,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道:“这位老兄,倘若你付家二子,愿拜我为师,我便舍了这张面皮,向昌朝皇帝索要两个伯爵,如何。” 楚擎没吭声。 他觉得要是三道隐门愿意和皇室重归于好的话,还真不是什么大事。 付有财也不知道风道人是什么来路,不过挺乐天知命的,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不成,足够了,两个县子,我付家已是无福消受了。” 风道人不死心:“只要肯拜了我…” 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你知道什么情况吗就搁这吹牛b,伯,我也能要来,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主要是给他俩某个差事。” “胡吹大气。” 在两个心仪的未来“徒弟”面前,风道人岂会落了颜面,讥讽道:“你不过是个千骑营统领,天家鹰犬罢了,老道虽是不沾世俗的世外高人,却也知你昌朝的爵位非同小可。” “怎么的,不信啊,那咱就赌一个面包机…赌一万贯的?” “莫要提钱!” 风道人顿时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急吼吼的叫道:“老道最不喜听这钱字,莫要提,莫要再提。” 楚擎眨了眨眼睛:“别忘了,我可不止是千骑营统领。” “老道知你身份,有什么好得意的。” 风道人呷了口茶,没好气的说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官职也好,爵位也罢,需有功劳与政绩,莫要仗着你的身份胡作非为。” 楚擎微微一愣:“你关心我?” “你若是变数,老道自然关心你,你若不是,生死与老道有何干系。” 楚擎嬉皮笑脸的嗯了一声,不管怎么说,风道人说的是好话。 见到楚擎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风道人犹豫了一下,倒不是恶声恶语了:“如今你昌朝天子,是武将出身,杀伐果断,你若单单只是千骑营统领,倒也罢了,可还有一身份,这身份,非同小可,稍有差错,反而成了夺命的颈上绞索。” 付有财连连点头,虽然听不懂,但是大致明白什么意思。 “楚大人,老朽知足了,知足了,一门二勋贵,皆是傻…皆是县子,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有赖楚大人,都是仰仗楚大人。” 楚擎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目露正色:“说正经的,老爷子,付永康和付保卫,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即便有了勋贵的身份,可怎么也得有点正事,混兵部吧,只要混兵部,我保证,五年之内,肯定能升个伯,怎么样?” 付有财还未说话,风道人却冷哼了一声:“取死之道!” 楚擎微微看了眼风道人,毕竟是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该有的敬意还是得有的,恭声问道:“和你有个鸡毛关系,你特么在这逼逼赖赖的干什么?” “你虽是立了大功,可无论是做臣子,还是作为…你知老道说的是什么,最忌讳的,便是仗着恩宠持功自傲,若是当真以为你可随意向天子要来爵位,那你便是取死之道,天子,就是天子,你以为是你的至交好友不成,连老道这种乡野鄙…世外高人都知晓的道理,你为何不懂。” 付有财微微点了点头:“大人,县子,足够了,知晓您对我付家好,可这君君臣臣的就是如此。” 老头也是话多,再一个是真的关心楚擎,话虽然说的直白,可也是忠言之语。 楚擎没等开口呢,月亮门突然传来了哈哈大笑之声。 人未到,声先发。 “老十老十,哥哥我出宫啦,哈哈哈,人呢,快出来。” 楚擎一脸懵逼,正当付有财和风道人循声望去时,黄老四已经带着孙安穿过了月亮门,身后跟着一群想报信但是一人挨了一脚的探马们。 楚擎顾不得其他,赶紧起身跑了出去,门口的福三也满面敷衍的站起身。 “在外面,就以自家兄弟相称就好了。”黄老四大手一挥:“莫要多礼。” 楚擎哭笑不得的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出来了呢?” “想了你啊,哈哈哈哈,开心不开心。” 楚擎:“…” 老四目光越过楚擎,见到正堂坐着付有财和穿着儒袍的风道人,问道:“有客?” “我还seveneleven呢,是四安总镖把子,另一个是…” 楚擎楞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黄老四出宫,很有可能就是为了三道隐门。 结果楚擎这一愣,果不其然,黄老四开口了:“三道隐门那狗日的妖道不是在你这吗,人呢?” 楚擎吓了一跳,赶紧压低声音说道:“不是,你先听我说。” “你先听愚兄说,我想了许久,这群狗日的妖道,最好糊弄,你为我引荐一番,我就说多要几个孩子,先糊弄过去再说。” “陛…” “是,我知道,必须这么做,你不用感动,谁叫咱是兄弟呢。”黄老四直接搂住了楚擎的肩膀,嘿嘿一笑:“还有一事,等你京兆府那事结了,我可得选妃了,想办法弄点钱,再弄个十几二十万贯就成。” “不是,正堂里面…” “哎呀,二十万贯,我再给你弄三个县男,如何?” “你先听我说…” “二十万贯,两个县子!” 楚擎急的够呛:“你能不能先听我…” 黄老四不乐意了,一背手:“一口价,十五万贯,一个伯,一个县子,一个县男,这是朕的最后底线!” 楚擎叹了口气。 黄老四又加了一句:“除非你加钱!” 正堂之中,付有财与风道人,只剩下了一个表情。 (⊙?⊙) 楚擎极为无奈的看向正堂之中,冲着咧着大嘴的付有财挥了挥手:“十五万贯,一个伯,买一赠二,要吗?” 黄老四不明白所以:“这是何人?” “四安镖局付家付老爷子。” 黄老四微微一愣,随即满面惊喜,低声道:“这就是那付家冤大…大善人?” 楚擎微微嗯了一声。 黄老四顿时调整好表情,瞬间从财迷变成了君临天下的天子昌承佑,小脸一板,双手一背,气质顿时就上来了。 “另一人呢?” “好糊弄的狗日的妖道。” 黄老四:“…” 第1089章 日内瓦 付有财与风道人二人面面相觑。 这特么就是天子? 付永康和付保卫刚回来的时候去过议政殿,认识天子,一起看向老爹,点了点头,意思是,没错,这就是天子。 付有财赶紧站起身,抓着两个儿子跑出了门外,跪在地上开始行礼。 风道人也没想到天子能跑来,世外高人就是世外高人,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正了正衣衫,慢条斯理的,给人一种特别装的感觉。 福三:“日内瓦,还钱!!!” 风道人三步并作两步,由慢变快,唰的一下来到了黄老四面前,施了一礼:“草民,风道人,见过陛下。” 付家三人是行礼,风道人是施礼。 黄老四的笑容恰到好处:“宫外就莫要多礼了,平身吧。” 说完后,黄老四还亲自将付老爷子扶了起来,声音充满磁性,气质到位,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朕,多有听闻付家之善举,又养育了两个战阵上的骁将,为国征战,一门忠勇,朕,欣慰,欣慰至极啊。” 付老爷子连忙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 黄老四哈哈一笑:“刚刚,朕与楚统领不过是说玩笑话罢了,勋贵岂能用来发卖,玩笑话,玩笑话罢了,莫要在意。” 付老爷子没好意思吭声。 我咋没看出来是玩笑话呢,要是今天没外人,你都准备勋贵大甩卖了。 黄老四又看向了风道人,连连颔首:“三道隐门,餐风饮露不沾尘世,却心系天下苍生,开国之初,三道隐门大弟子便助太祖守边关,抗凉贼,传为一段佳话,朕亦是心生敬仰,如今见了风真人,如此风采,便知三道隐门弟子是何等惊才艳艳。” 风道人又施了一礼,面无表情:“陛下谬赞。” 楚擎和福三对视一眼,俩人都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场面。 黄老四又说了声免礼后,冲着付老爷子微微一笑:“朕今日,与楚统领有要事相谈,付善人,改日再来拜访楚统领吧。” “好,草民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付老爷子颇为拘谨,再次施了礼,带着俩好大儿离开了。 黄老四在前,楚擎与风道人跟在后,三人进入了正堂之中,分别落座。 其实老四有些不舍,不舍付有财就这么走了,只不过他今天出宫就是为了见三道隐门的人,没想到碰到付家冤大头,一分钱没捞着就让人家走了,难免有些不甘。 坐下后,门口的福三和孙安大眼瞪小眼。 三哥斜着眼睛:“公公看我作甚?” “愣着干什么,进去泡茶啊。” 福三歪着脑袋:“公公不是天子近侍吗,你不亲自去伺候着,万一有人下毒呢。” 孙安算是服了,闹心扒拉的走了进去开始泡茶。 老太监是发现了,就楚擎身边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懂事。 本来孙安是好心,人家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往天子身边凑,楚擎身边的这群人倒好,那就和嫌弃天子似的,刚才那付家二兄弟就是这样,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天子一眼,行礼行的那叫一个敷衍。 正堂之中,黄老四率先开口,看向风道人面露微笑:“听楚统领说,三道隐门的少门主,亦在此处居住,不知…” “回陛下,少门主出去了。” 黄老四眉头一挑:“去了哪里?” 要知道在老四的眼里,三道隐门的这些门人都是不安定分子,难免在意这事,深怕脱离了楚擎的监视。 楚擎解释道:“与南宫平、肖轶、碧华、江月生、林骸等人,饮酒去了。” 黄老四长长的“哦”了一声。 他明白楚擎的意思了,就被念出来名的这几个人,特别能打。 不过老四也是有所不知,楚擎从来没准备软禁风道人与贺季真,更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皇室想要重新获得三道隐门的“青睐”,需要的不是礼贤下士,或是强硬手腕,得让这些道人看到,看到昌朝正在变好,慢慢变好,而不是不停的走下坡路,穷途末路。 所以楚擎对这种事看的很淡。 如果昌朝一直走下坡路,谁都救不了,三道隐门也救不了,可如果昌朝不断繁荣,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三道隐门就可有可无,多你不多,少你不少,这些道人会的,懂的,他楚擎…如果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想起那么一丢丢相关的知识。 茶泡好了,黄老四呷了口茶,脸上还是挂着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想要在风道人面前展露出他明君的形象。 当然,老四并不知道,像风道人这种练武之人,五感过人,刚才老四的死要钱的嘴脸,赵宝蛋看的一清二楚,听的一字不落。 赵宝蛋对老四倒是没什么想法,就觉得这皇帝有点逗逼,震惊的是,楚擎和黄老四这对兄弟,竟然不像君臣,而像是…真正的兄弟。 风道人不开口,表情平淡,黄老四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总不能上来就说,来,亏克雷,整俩道人,天师、地师,快到朕的碗里来吧。 老四不开口,风道人也不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楚擎不知道老四大半夜出宫搞什么幺蛾子,也不说提前说一声,想了想,装作一副恭敬的样子说道:“陛下,您不是总说,敬仰三道隐门的道人吗,若是恢复了三道隐门的国教之号,这些世外高人,便能如同以前那般,入宫任职,为苍生,为天下,创我大昌盛世。” “不错,朕,是说过此番话。” 明明就说这群道人是好糊弄的狗日的妖道,黄老四连连点头:“朕,不止一次这么说,风真人,自从朕登基后,励精图治,整日埋首与案头之上,不敢说我昌朝已是有盛世之兆,比之从前,却不知道好上多少,风真人以为如何。” 风道人不咸不淡的开了口:“草民觉着,与从前无异,陛下登基后,与从前,无甚区别,不如从前。” “什么?!” 黄老四面色一黑,孙安则是斥责出声:“大胆!” 这一次,老四没说扣孙安俸禄,而是面沉如水。 风道人双目直视黄老四,面无惧色。 其实黄老四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不过在楚擎面前比较没溜,而且嘴上都说是一群妖道了,能尊敬到哪去,风道人如此不给面子,老四说不生气是假的。 笑容隐去,暴躁小老帝装不下去了,面色阴晴不定。 本就生气,可风道人又直视着黄老四,这让这位天子,更是平添了几分怒火。 眼看孙安都准备动手了,站在楚擎身后的福三轻轻嘟囔了一声----日内瓦。 直视黄老四的风道人,那就和应激反应似的,唰的一下,猛然低下了脑袋,老老实实的。 第1090章 佛魔一念间 气的够呛的黄老四,憋了半天,这才忍住了怒意,挤出了一丝笑容。 “朕,不怪风真人,你不在朝堂之中,这天下的变化,自然窥不到全貌。” “是吗。”风道人抬起头,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弧度,是笑容,却是讥讽:“老道,去过边关,那时,楚擎还在京中,边关边军…” 福三微微咳了一声,风道人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黄老四刚压下的怒火,又腾腾往上冒。 边军,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也是为什么楚擎解决了边军的困难后令他欣喜若狂的缘故。 可不管怎么说,苦,边军终究受过了,他能怎么样,他才登基多久,能骂谁,骂太上皇? 边军的情况也不是太上皇造成的,总不能骂他爷爷吧。 黄老四的确想骂人,想骂风道人不识抬举,话到嘴边,终于还是勉强露出笑容:“如今边军的弊病,已是解决了大半,朕,定会一如既往的勤勉治国。” 风道人没吭声,低着头,但是嘴角又勾勒出那种欠诛九族的弧度了,无声胜有声。 “你!”黄老四勃然大怒,面色阴晴不定。 其实作为天子,别说黄老四是砍人出身的,就是躺赢得来的皇位,哪怕再退一步来讲,哪怕只是一个王爷,脾气肯定是有的,而且相当的大,封建社会,等级森严,你和皇室狂,和皇帝狂,纯粹是找死。 可黄老四,还真不能怎么样,对于三道隐门,他的心态很复杂。 昌朝是他老昌家的王朝,被别人说要亡国,换谁谁能乐意,不止不乐意,还得杀九族,谁说杀谁九族。 可事实上,从当朝天子黄老四,到太上皇昌敖,哪怕是夺了国教称号的老四爷爷,都没这么做。 原因很复杂,这就和小两口子似的,老公出来创业,媳妇帮着搭把手,干的有声有色,突然有一天媳妇说,不行啊爷们,你这摊子要黄啊,老公肯定生气,然后俩人离婚,但是媳妇啥都没要,特别平静,我付出了,但是我不求回报,你就放我一个人生活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老公能弄死媳妇不,不能,他得寻思这摊子不黄的话,还得给媳妇找回来帮忙,最主要是的,媳妇都躺平了,四仰八叉的往那一趟,爱咋咋地,来啊,你不是要干我吗,干死我吧,反正你用不了几年你孙子也得弄死我。 三道隐门就是这种情况,不怕死,不怕诛九族,话我就撂这了,昌朝肯定得完蛋,到时候我们也完蛋,早完蛋晚完蛋,都玩蛋去,能怎么的。 昌朝开朝百年,不说别的,就三道隐门这医术,不知救活了多少皇室子弟,尤其是妇科,关于接生的,要知道就连皇室的婴儿,早夭的都不在少数,但是三道隐门就特别厉害,妇科圣手。 勘地脉、可皇室出谋划策、预测天灾、接生,运气好了的话,有的天师还懂兵法,闲着没事帮昌朝和谁干一架也是有的。 还有一件事楚擎不知道,那就是三道隐门有免死金牌,开国皇帝也就是太祖,登基的时候就说了,只要三道隐门不谋反,不管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不能追究,这免死金牌就一代一代往下传,哪怕是黄老四他爷爷彻底和三道隐门撕破脸了,那也没真的将这群道人怎么样。 所以说到了太上皇和黄老四这,真拿这群道人没办法。 所谓九五之尊,端坐龙椅之上,君权神授之类的,在三道隐门的道人眼里,屁都不是。 有一句话说的好,当一个人不怕死的时候,那么…他就是一个不怕死的人。 很多皇帝看哪个臣子不顺眼,大手一挥,拉出去砍了,臣子一般喊的都是陛下饶命我错了之类的,很少有人喊去你大爷的,死都死了,不如骂个痛快,皇帝我*你*如何如何的,因为这样的话,这位臣子的亲族,就会一起谢谢他。 三道隐门呢,自己不怕死,也不怕同门师兄弟死,生死看淡,不服就…死,能怎么的,无非就是弄死我,弄死我同门师兄,我不怕死,我的同门师兄也不怕死你,朝廷和天子,又能将我们怎么样? 就是这群不怕死的人,还有本事,有皇室很稀罕的本事。 黄老四是第一次接触三道隐门的门人,不顺眼,要不然也不能叫妖道。 可面对妖道的出言不逊,黄老四也没办法大吼一声孙安上,咬他! 楚擎眼看着老四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开了口,看向风道人:“风真人,之前我和你说过,陛下年富力强,雄心壮志,一定会改变昌朝的,陛下不是个粉饰太平的人,昌朝的问题,陛下知道,也想要改变。” “是吗?”风道人淡淡的问道:“为何老道,见不到。” “你瞎!” 风道人:“…” “我!”楚擎指着自己:“如果陛下不是明君,不是仁德之君,你觉得我能活到现在?” 黄老四惊讶了,脱口说道:“原来你心里还有数啊!” “风道人!”楚擎也是失去耐心了:“赵宝蛋,你也别跟我整这死出,陛下在这,我给你几分颜面,好话说尽,别弄的和谁欠你似的,昌朝再不好,也不用你在这讽刺。” “你,不欠老道,更不欠三道隐,可朝廷,欠百姓!” 风道人拿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呷了口茶。 听到这话,黄老四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朝廷,是欠百姓良多。” “你既是知晓欠了,为何不还!” 这一次轮到楚擎怒了:“别蹬鼻子上脸啊,朝廷欠百姓的,你有什么…” 黄老四挥手打断了楚擎:“让他说。” 风道人反而不说了,自顾自的喝着茶。 倒不是楚擎拍马屁,而是真的挺替老四憋屈的。 原本他觉得当皇帝就是那么一回事,上午议政殿处理朝臣,下午敬仪殿处理奏折,晚上韬武殿处理妃子,无非就是睡的晚一点罢了。 可去了一趟边关,楚擎才知道,很多事并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简单。 天子不是三头六臂,更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就那么一个人,两只眼睛一个嘴巴,国朝弊病重重,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想解决,不是一朝一夕。 不过楚擎相信,黄老四是尽力的,尽力之后,继续努力,努力更加尽力,就如同他在望原城一样,陶蔚然、南宫平、墨鱼、田海龙等人,忙的脚不沾地,千头万绪,都要拿主意,而这只单单是治理一个望原城。 可黄老四要治理的,是一个偌大的国家,是无数个望原城,他手里,又有几个陶蔚然,又有几个南宫平? 陶蔚然和南宫平这种人肯定是有,但是不多,多的是李文礼、章松陵之流,黄老四这皇帝当的,已经不是选好或者选坏,选优或选差了,而是在如今的条件下,只能尽力的从一大堆不好的选项中,选出一个看起来还算不是太差的。 这一点,楚擎深有体会。 这也是他回来之后为什么要加大力气整治世家和贪官污吏的缘故,大换血,将新鲜的血液补充到朝廷之中,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再看风道人,左一个你不行,右一个你不成的,说的好像做什么事都很容易。 也是懒得听风道人在那负能量,楚擎直接摊牌:“赵宝蛋,我楚擎就问你一句话,这天师地师,你三道隐门,出,还是不出,一个字,出,两个字,不出,给个痛快话!” 风道人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楚擎连忙道:“只能说一个字。” 风道人:“不。” “你只能说出!” 风道人不吭声了,低着脑袋,继续和裤裆算账。 楚擎急了,望着老四:“陛下,为何非要他们出这天师、地师,没了张屠户,就吃不上毛血旺了?” 风道人一声长叹:“自下山,游历中州,足有八载,这八载,一个字便可形容。” 楚擎:“穷?” “惨!” “那到底…”一直默不作声的福三,突然开了口:“那到底是这卦象,说这昌朝要亡国,还是你赵宝蛋…想要昌朝亡国?!” 老太监看了眼黄老四,面带询问之色,大致意思就是咱家要不要喊一声“大胆”? “六年前,老道途径甘城,逢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甘城大户张家,存粮无数,却不放粮,老道一怒之下,斩杀了甘城那些欺民恶官,破了张家庄子,带领百姓前去抢粮,你等可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没开口,还能发生了什么,无非就是百姓抢了粮,说不定为了泄愤,杀了张家满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张家女眷三十九人,三十九名女眷,皆被百姓凌辱致死,整整一夜,凌辱致死!” 风道人的双目,流下了泪水:“这些张家女眷,皆是因我才…坏的,不是昌朝天子,坏的,不是朝廷,坏的,是人心,是人心啊,这样的世道,有何可救,乱吧,乱了,大破大立,安省几年,有何不好。” 任由泪水洒满了衣襟,风道人望向了楚擎:“你以为抓了些世家子,抓了些贪官污吏,就天下太平了吗,杀了这些人,世家,就会绝了根,不,商贾,会成为世家,百姓,会成为商贾,周而反复,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楚擎神色复杂,沉默了许久:“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老道不知,老道问你,该如何做?” 楚擎求助似的看向了黄老四,黄老四,却面色复杂的扶住了额头,众人,皆都不语。 风道人露出了悲苦的笑容:“你们,还要听吗,老道游历中州足有八载,这八年来,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善恶混淆不清,黑白模糊无常,百姓,未必是好的,世家,未必是坏的,好的,坏的,今日好,明日坏,这样的事,比比皆是,你们,还要听?” 不得不说,风道人一波负能量,着实给黄老四和楚擎整不会了。 百姓原本是受害者,颗粒无收,张家是豪族,坏到了极致。 可当百姓破开了张家大门后,百姓,成了施暴者,张家,反倒成了受害者。 原本无比可怜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猪狗不如的恶魔!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知道,风道人不是对这世道绝望,而是对人心绝望了。 黄老四不开口,孙安装作什么都听不懂,楚擎总想要说些什么,人,总要抱着希望,如果没了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将会毫无意义。 张着嘴,楚擎总是想要说些什么,说些反驳风道人的话,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少爷…” 一声轻唤,楚擎露出了笑容,没有回头,而是开口出声:“三哥,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1091章 乱不乱 现在,全屋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福三的身上。 楚擎和黄老四,都看出来了,风道人,不是坏人,更不是天天巴望着天下大乱,或者是非得认个凉人当徒弟跑中州来称王称霸。 而是他彻底绝望了,都已经变的疯癫了,这世道,没什么可救的了,救来救去,永远是那样,那还不如乱个痛快,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去死吧,反正不该死的,早晚也变成该死的,所以才风道人眼里,所有人,都该死,这是他的执念,也是心魔。 作为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其他三位,如果是救世,那么风道人就是要乱世,不乱,如何救。 “风真人,我从过军,你知晓我们这些厮杀汉,是如何说朝廷的么?” 福三开了口,一开口,就是暴击,暴了老四一脸:“我们说,这狗日的朝廷,狗日的天…天天只会犬吠的朝廷,用到我们时,就是忠义,就是国朝,就是家国情怀,让我们去送命,可用不到我们时,那就是另外一副面孔,是昌律,是礼义廉耻,是唾弃与辱骂,外敌来临,我们挺身而出,外敌打跑了,我们连个遮风避雨的木屋都没有,朝廷,可帮过我们?” 黄老四想要急眼了,气呼呼的瞪着福三,你到底哪头的? 福三走了过去,给风道人倒了杯茶,继续说道:“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我们这些个厮杀汉,经历的多,哪一次不是大骂连连,后来就聊,随意聊着,一边聊,一边骂,说若是再打起来,我们也不用命,就学那些世家,装样子,捐粮,捐钱财,也不分三六九等,捐一半,我们有一担粮,我们捐一半,达官贵人,有一千担粮,他们捐五百担就成。” 风道人露出了笑容,苦笑:“可即便他们捐了一半,依旧还有五百担,可养活全族,你们,只有一担,捐了一半,自己一人,都不够吃。” “是啊,可你知晓,莫说五百担,便是一担,他们都不舍,一担,都不愿捐。” 黄老四确定了,福三是个叛徒! “你说的这些,我们厮杀汉,何尝不懂,所以,我们怒了,我们怒发冲冠。” 风道人一拍大腿:“反了他!” 黄老四:“…” 福三愤慨的说道:“我们这些厮杀汉,怒,怒不可遏,也想反,想,可最后,也只是想想,直到有一日,外敌,又来了,兵临城下,我们就去杀,杀的更惨,更烈,尸骨,一眼望不到头。” “可你刚刚不是说…” “你以为我们护着的,是达官贵人,是世家子,是官员,不,我们不傻,我们护的,是百姓,是亲族,关墙之后,是和我们一样穷苦出身的百姓,是我们的亲族,若是外敌来了,只杀达官贵人,只杀世家子,只杀官员,我们这些厮杀汉,打开城门,让他们杀。” 孙安微微咳了一声。 能不能把我们家老四当个皇帝看? 风道人微微点头,面露钦佩之色:“北关边军,的确是令老道钦佩。” 殊不知,三哥就等这句话呢。 福三话锋一转,突然指着风道人,厉声叫道:“可你他娘的又算老几,你刚刚说,边军如何如何惨,你有何资格说这话,你给过边军一粒米,还是一文钱,你给过吗?” “老道我…” “老子就问你,你给过边军一文钱吗,还是给过一粒米?” 风道人老脸一红:“没有。” “那你有何资格帮着我们说话,老子们认识你是谁吗,惨,我们愿,我们愿意惨,就是再惨,我们也护着家国,护着百姓,护着亲族,死不足惜,我们就是贱骨头,就是贱皮子,我们就是愿意如此,朝廷对我们再是不好,我们也愿赴死,你一个杂毛老道,你是我们边军的儿子不成,用得着你来为我们叫屈?” 风道人傻眼了,卧槽你能不能按套路来? 三哥已经进入状态了,开始进行常规输出:“你说甘城百姓凌辱张家女眷致死,你他娘的看个蛋呢,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救世吗,你倒是出手啊,你偷袭我家少爷那劲头,倒是拿出来啊,你不是狂吗,你用你那把剑,杀了那些猪狗不如的百姓,你怎地不动手,现在跑来叽叽歪歪,当时你想个屁呢!” “我…” “若是我家少爷在场,定会血溅五步,将那些…” 黄老四:“咳咳~~~” 福三:“若是我家少爷或是天子在场,定会血溅五步,将那些猪狗不如的百姓斩杀殆尽,杂毛老道,你莫要告诉我,数百上千的百姓,那些数百上千百姓,皆都做出了此等猪狗不如之事?” “那…那自然不是。” “无人阻拦?” “有人阻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行凶之人膀大腰圆,其他百姓打不过。” “应是如此。” “放你娘个屁,刚刚你还说,饿了多少日,哪来的膀大腰圆。” 风道人都被绕懵了:“那为何他们不阻…” “你问老子呢,当时不是你在场吗,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行凶之人只是少数,可能只有数十人罢了,其他百姓为何不阻拦,正是因为受张家之苦久矣,被欺凌了一辈子,为何要管,为何要拼了性命管,若是张家是积善之家,百姓还会如此对待他们吗!” “会,百姓就是如此的恶!” “放屁,若是张家是积善之家,为何会有粮不放,一饮一啄,皆是定数!” 风道人傻眼了,搁这跟我卡bug呢? 福三开始进入cd倒计时了,冷笑连连:“不过是数十个行凶的百姓罢了,就天天挂在嘴上,若是南郊庄子出了这事,若是我家少爷的女…” 楚擎:“咳咳~~~” 福三:“若是天子的妃子…” 黄老四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这时候想起朕了?!” 被迫打断施法的福三瞅了眼老四,挺幽怨的,气氛刚上来,老四就给拉下去了。 黄老四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说!” “若是南郊庄子出了这种事,数千数万的百姓,断无一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丑事,你信是不信?” 风道人不吭声。 福三吼道:“我问你,信是不信。” “这…老道倒是信的,南郊庄子,老道去过,的确是民风淳朴。” “那你为何不拿南郊庄子说事,为何非要提及甘城百姓,同是百姓,恶的百姓是百姓,善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老道非是此意,而是…” “而是什么,你这种鸟人,老子见的多了,见了几桩丑事,就装作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我呸,京兆府府尹马睿,为斗李家,写下绝命书,去了棺材铺打制了棺材,再与我家少爷一同去酒楼斗那李家恶少,他是不是官员,是不是三品大员!” “萧县县府陶蔚然,出身尚云道大族,做这县府,因获罪,萧县百姓,上至老妪,下至幼儿,齐齐入京,跪在皇宫外,骂声连连,骂陶蔚然,骂的难听,却愿用他们的命来护着陶蔚然,这些人,不是官员,不是百姓,你风道人,可有一个百姓为你付出性命?” “我…” “你什么你,边军骁骑营大将枭智,愿委曲求全投靠凉贼换取舆图位置,甘愿自断一臂,你若是想要救世,可敢斩断一臂,斩了,老子敬你是条汉子!” “老道为何要斩断一臂,为何人而斩,笑话。” “那枭智为何人而斩,就是斩了,他去草原,也是九死一生,他也不知为何人而斩,可还是要斩,还是要去!” 福三语速越来越快:“金戈镇薛夔,本有心仪女子,情定三生,却因袍泽战死,为履承诺,娶袍泽之妻,养袍泽之子,身背冒功之骂名,为了几颗敌贼头颅,要背一世骂名,要顾及袍泽妻女一世!” “望原城百姓,隆应十六年,七千户,十不存一,百姓齐齐登上城墙,为抵凉戎,穿战死子孙之甲胄,持殉国子孙之兵刃,苦战半年有余,这些,不是百姓?” “你,代表不了百姓,大儒,代表不了百姓,官员,亦是代表不了百姓,这个世道,任何将百姓挂在嘴上的人,不过是为自己阴暗内心寻找一个看似光明的理由罢了,当你口出百姓二字时,已是想要利用这百姓二字,赵宝蛋,你风道人,你三道隐门,虚伪至极!” 福三深吸了一口气,进入暴击状态:“正如朝堂之上的官员,张嘴百姓,说百姓在他心间,下了朝,欺辱百姓,说百姓,不过只是无关痛痒的百姓罢了,百姓,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风道人,与那些官员,有何差别,你说百姓不好,说不如乱,大破大立,百姓要乱,还是要破,百姓…呵,赵宝蛋,百姓认识你是哪根葱,你算个屁,日后,莫要再拿百姓当幌子,想乱你便乱,想反,你便反,是爷们,是汉子,你就大方的亲口承认,你要反,你要乱,你三道隐门要反,三道隐门要乱,你风道人,你们三道隐门,就是想要看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看天下大乱,然后再出山,装作悲天悯人的模样救世,虚伪,虚伪至极!” “放你娘的屁!”风道人霍然而起:“是这世道,烂到根上了!” “世道,谁是世道,官员?” “自然不是。” “世家?” “也不是!” 福三冷笑连连:“那便是百姓,在世道中的百姓。” “不错!” “既百姓就是世道,百姓,要反了吗,要乱了吗,你说,说名字,说出十个名字,能说出十个名字,老子给你磕头认错!” 风道人面色一滞:“这…” “这什么这,中州多少百姓,可你连十个名字都说不出来,不,你连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你连百姓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一人都叫不出来,有何颜面说这么多屁话!” 风道人一指福三:“你…你明明是诡辩。” “好,那我问你,大破大立,可是你说的。” “是又如何。” “为何破?” “为…” 福三抓起茶杯,咕咚咕咚全喝了进去:“为官员?” “放屁,为何要为官员。” “那就是为世家。” “谁他娘的为世家而破!” “那就是为百姓。” 风道人咬牙怒吼道:“不错,就是为百姓。” “说名字。” 风道人:“…” “那你就是自己要乱,三道隐门就是要乱,你们自己要反,以百姓的名义乱,以百姓的名义反,我呸,伪君子,虚伪至极,虚他娘的伪至极!” “你…我,你…呀呀呀呀。”风道人气的哇哇大叫。 福三步步紧逼:“那你是不是想要乱世!” 风道人大吼:“是!” “为百姓,而乱?” “我…” “说名字,快,说名字,快快快,一个名字就成!” 风道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如同魔障似的:“是这世道烂了,要乱,要乱,要破,大破大立,大破大立…” 福三:“说名字,一个名字就成,说!” “你要不说,就是你自己想乱,三道隐门要乱,你是伪君子,三道隐门统统是伪君子,与你最厌恶的贪官污吏与世家子一般无二,打着百姓的幌子,想要乱,想要反!” “你放屁,老子不是这种人,师兄弟们,亦不是伪君子!” “那你就说名字!” “扑通”一声,风道人一偶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双目无神。 福三抱着膀子,满面冷笑:“你…还要乱世吗?” 风道人一咬牙:“要!” 福三:“说名字。” 风道人:“…” 福三蹲下身,凝望着风道人,过了许久:“还乱吗?” “我…” “说名字!” 风道人深吸了一口气,福三大吼道:“说名字,不说,你就是伪君子,三道隐门,就是伪君子!” 风道人紧紧咬着嘴唇,大吼出声:“不乱了,不乱了不乱了,老子不乱了还不成,老子他娘的不乱了!” 福三也大吼:“好好说,乱不乱了?” 风道人被福三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声音如同蚊蝇。 “不…乱了。” “大点声!” “不乱啦!” “喊你娘个蛋,好好说!” “不乱了。” “乖。” 福三站起身,面色如常,回到了楚擎身边,掏出昌律,继续加强学习提高自己。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原来这三道隐门乱不乱,三哥说了算! 第1092章 走火入魔 风道人瘫坐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还沾着福三喷出来的口水,脑瓜子嗡嗡的。 他觉得福三说的不对。 但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明明是人心都坏了,朝廷都烂成这样了,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大破方能大立,怎么就不对了。 可他想要反驳,却一个名字都说不出来,一个百姓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风道人,瞳孔开始涣散了。 难道,卦象是错的,大错特错,哪怕是有变数,这卦象,也错的离谱,师兄弟们,想的也是错了,百姓,不想乱,不想反,即便如此穷困交加,也愿意苦苦挣扎着? 不得不说,三哥是刀刀不离宝蛋的腰,抓着一个致命弱点往死里怼。 你不是代表百姓吗,你说名啊,说出十个百姓的名就行,别说十个,一个你都没说出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满嘴百姓,代表百姓,结果你还代表不了,你不是伪君子是什么,你以为你是专家教授呢,想代表谁就代表谁,想建议谁就建议谁! 所以说,这就是个很离谱的事,至少在福三嘴里,很离谱。 一群吃大便的专家站了出来,口口声声,经过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调查了解,觉得昌朝这世道实在是不咋地,所以我们建议尽快进入乱世,从而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谢谢大家,发言完毕。 然后百姓们就一脸懵逼,不是,这啥啊,这到底是啥啊,啥玩意就尽快进入乱世,怎么我们一个字都听不懂,怎么就和我们有关系了呢? 黄老四面色复杂,看向抓着昌律的福三,小心翼翼的说道:“三哥啊,风真…” 孙安:“咳咳!” 黄老四老脸一红:“福三啊,那个,风真人是世外高人,不可如此失礼,有话…慢慢说就是,额,对,慢慢说就是。” 福三恭声道:“小民知罪。” 黄老四连连摆手:“额,无罪,无罪。” 风道人依旧瘫在凳子上,陷入怀疑人生的状态中不可自拔。 现在,他纯纯就是面临一个选择题。 乱吧,不能代表百姓,代表苍生。 不乱吧,那自己折腾什么呢? 想乱,还得代表百姓,可代表百姓,他连个名都不知道。 风道人越想越觉得脸红,自己,竟然连个百姓的名字都记不得,一个都记不得。 其实福三不是要问名字,而是问一个态度,一个更加深层次的东西,你当真接触过百姓吗,如果接触过,真的了解了,不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一个吧? 不得不说,很多事,真的对人,要是楚擎或者黄老四这种没脸没皮彻底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肯定不吃福三这一套,去你大爷的,我就是叫不出名字,爱咋咋地。 可风道人不是这种人,他是有信仰的人,练武学艺,都是因为信仰,现在他的信仰,慢慢崩塌,福三的话很直白,你说你能代表百姓,那你说名字。 说名字,简单,可如果风道人从现在开始,满哪去问名字,满哪记名字,事情,就变了味道,变成了因为记名字而记名字,而不是因为可以代表百姓,记住了名字。 “呀呀呀呀呀!” 风道人突然抱起脑袋,和个精神病似的,抱着脑瓜子,就这么直接跑了,跑出了正堂。 楚擎和黄老四面面相觑,这道人,疯了? 福三弯腰轻声说道:“少爷莫要忧心,让他自己想去吧,想通了,就知他是多么的可笑。” 黄老四又不乐意了。 几个意思啊,他可笑,那朕过来礼贤下士一个可笑的人,朕不更可笑吗? 不过黄老四很聪明,他没吭声,不想和福三掰扯,他怕自己也抱着脑瓜子跑出去。 深深看了眼福三,黄老四突然有些嫉妒。 朕的身边,怎么就没有这么能扯淡的人呢? 回过头,瞪了眼孙安,黄老四沉声道:“看看人家的随从,再看看你,屁都放不出来半个,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微微一笑。 我特么就猜到啦! 黄老四:“你笑个屁,再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 这个咱家没猜到。 毕竟得给老四一个面子,孙安看向福三,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福护院,倒是机变无双,咱家佩服的紧,不知平日里,都学什么,才能如此巧言善辩?” “看书。” “咱家在宫中,也读过不少书,不知你看的是何书?” “你看不了。” 孙安没好气的问道:“你不说,怎知咱家看不了?” “《女诫》” “女… 老太监算是服了,咱家躲过了老四的明枪,却折你福三的暗箭下了,先不说你一个大老爷们看什么女诫,你让我一个太监,一个没有…一个太监看女诫,我看着玩意有啥用啊,我是能娶妻啊,还是能生闺女啊? 孙安尴尬至极的说道:“哎呀,倒是没看过,咱家看的,多是武学拳脚的书籍。” 福三没当回事,微微哦了一声:“当年刚从军时,我也会看一些。” 孙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非得多嘴问一句:“看的何书,兵法,还是武学?” 福三又是那句话:“你看不了。” 老太监那股子倔劲儿上来了:“你不说,怎知咱家没看过。” “就是寻常能见到的拳脚功夫书籍罢了。” “那你倒是说啊。” “《五祖童子功》” 孙安:“…” 老太监遭受了二次暴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果然是看不了,硬件条件根本不过关,不,是根本没这硬件条件! 要不说孙安也是贱骨头,熟悉福三的人都知道,在三哥不愿意说话的时候,别老上去套近乎,容易自取其辱,非得问,非得问,伤着了吧,接连两次,次次扎心。 “笨嘴笨舌!”黄老四又补了一刀:“再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 深夜出宫,屁没放几个,没了一年半的俸禄。 黄老四伸着脑袋朝外看,等了半天也没见风道人回来,皱眉说道:“这老道,不会真疯了吧。” “老什么道啊,才四十多,长的老。”楚擎回头:“三哥,去看一眼,别自寻短见死衙署里,大半夜多晦气。” “小的这就去。” 三哥跑出去了,过了片刻,回来了。 “少爷,他在屋里打坐。” “不会走火入魔吧?” “小的也不知,看那样子,盘膝坐在床上,额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楚擎和黄老四相视一笑。 活姬霸该,让你装! 第1093章 还愿 风道人赵宝蛋的确是有点走火入魔的架势,黄老四这一看也没个唠了,准备回宫,楚擎往外送,谁知刚刚还在床上打坐的宝蛋,又冲出来了,直接拦在了福三的面前,吓了大家一跳。 一群人看着风道人,风道人却直勾勾的望着福三,也不说话,双目血红。 楚擎骂骂咧咧的:“你是不是入魔了,有病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衙署外面又跑来一人,四安镖局的华文武。 这是老熟人,一起去过边关杀过敌的,华文武不认识天子,也不认识风道人,气喘吁吁。 “楚大人,楚大人楚大人,大少爷让小的来寻您。” “怎么了?” “二位少爷立了大功,老爷今夜心情爽利,刚刚带着二位少爷去了南郊,南郊大普寺,说是还愿,也不知那主持怎地和老爷说的,老爷要捐出五十万贯给那寺庙,大少爷说老爷败家,劝不动,这才让小的来寻您。”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十万贯?!” 楚擎眉头皱的和川字似的:“南郊什么时候出个大普寺,我怎么不知道?” 黄老四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五十万贯?” 华文武解释道:“南郊的人丁越来越多,就建了个大普寺,才建了没多久,香火鼎盛,都是您那南郊庄子上的庄户去拜佛,老爷也总去。” 黄老四第三次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贯?” “你有完没完,这唠正事呢。” “五十万贯,整整五十万贯,这就当香火钱捐啦?” 黄老四急的不行,弄的好像捐的是他的钱一样,孙安都低着脑袋嫌丢人。 “奇怪,南郊那边明明是我的封地,和尚建寺庙,为什么我不知道?” “反正大少爷让小的来寻您,刚才问过管家,说是您给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出关后,老爷担忧至极,总去那大普寺上香,这不,今日去还愿了,这一还愿,就让管家回府中取银票。” 楚擎一脸狐疑:“这是被忽悠了吧,要是一开始准备送五十万贯银票,不可能再让管家回城中现取,再说了,还什么愿,要五十万贯?” 黄老四嘀咕道:“这是还愿还是还冤?” 华文武叹了口气:“总之那主持的意思是,二位少爷能立军功,可平安归来,都是佛祖保佑着,还说什么虽是有了勋贵身份,日后却也多有磨难,若想佛祖继续保佑,心,还要更诚一些。” “付永康和付保卫,靠的是军功得了勋贵,靠的是兄弟们用命,这才平安回来,与佛祖有什么关系!” 即便楚擎有很多事情不愿意碰,听到华文武这么说,胸腔中也升腾起了怒火:“带路,去大普寺,本统领倒是要问问,若是再给他们五十万贯,可否保佑我大昌扫平邻国之敌,要是三日内凉贼和瀛贼统统灭族,我给他五千万银票都行!” 要是别人,别说五十万贯,就是五百万贯,楚擎都不愿意管这闲事的,可付老爷子,他不能不管,除此之外,那寺庙就在南郊庄子旁,他作为四安县子,居然不知道这事,怎么能不去看看。 一看楚擎准备去寺庙,黄老四也不着急回宫了,起哄架秧子:“同去,同去!” 老四对这事挺感兴趣的,主要是对五十万贯感兴趣。 风道人转身就跑,大家刚出了衙署,风道人又追了出来,身上的儒袍,又换上了道袍。 楚擎一脸懵逼:“你不是走火入魔了吗,跟着我们干什么?” “你要是去那寺庙,老道可就不入魔了。” 楚擎:“…” 黄老四也是乘坐马车来的,一群乔装打扮的禁卫明里暗里的跟在四周。 大家该上马的上马,该上车的上车,黄老四给楚擎也拉到了马车上,见到楚擎揉着后腰的模样,露出了莫名的笑容,还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朕懂的”的恶心表情。 楚擎想要问清楚怎么回事,冲着华文武招了招手:“进来,和我说说那大普寺。” 华文武刚要上车,突然发现两件事。 第一件事,四周跑出来一群人,都带着刀。 第二件事,孙安没长胡子。 华文武面色大变,看了眼车里的老四,猜测出这家伙的身份了。 “愣着干什么。”楚擎催道:“上来啊,咋的,还让叔叔抱你啊。” 华文武哆哆嗦嗦的进来了,想跪,没地方,不跪吧,又不敢坐,最后让楚擎一把拉到了身边,详细问起了关于大普寺的底细。 回京这几天,楚擎不是在书院就是在衙署,连楚府都没回过,更被说去南郊了,华文武倒是满哪溜达,也问了不少人,一五一十的将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 楚家和陶家,包括老四他家,在很多作坊都占着份子,而赚到的这些钱,都投到了南郊建设和修路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黄老四,也跟着楚家和陶家将钱投进去了,知道修路根本赚不到钱,至少这几年是赚不到钱,可老四依旧这么做了,至于惜财如命的天子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没人知道。 总之,随着不断的投入,南郊的百姓越来越多,光是大棚登记在册的,足有七千四百余户,很多京中居住在北市的百姓,也要去南郊庄子上工,索性临时搬了出来,如果加上这些人的话,光是居住在南郊,足有数万人之多。 整个南郊,以楚擎的封地为中心,不断向西、南两侧延伸,沿着官道延伸,作坊一个接着一个建,工棚也一片连着一片,百姓也越来越多。 这种情况是从开春后开始的,这也不得不佩服陶若琳的先见之明,除了楚擎的封地外,周围的地皮,大部分都让陶若琳以陶家的名义给买下来了。 不过有一块地,陶若琳没买,不是买不下来,而是没去买,因为这块地是寺庙的,非但不卖陶若琳,还建了一座庙。 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京中有一座寺庙,这些寺庙一般都建立在比较繁华的城池中,这还是头一次建在了郊外,而且还是官道旁。 为什么这么做,人家和尚也说了,因为百姓,南郊的百姓越来越多,佛祖得保佑他们啊,要不然那么多百姓,连个上香的地方都没有,这可不行。 最后这大普寺就建成了,香火鼎盛,去上香的,都是南郊的百姓,大多数是楚擎的庄户。 其实楚擎只是个县子,庄户不是说想要多少要多少,可老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南郊庄子收揽照顾流民,很多事都说不清楚,朝臣们也不想提,庄户多了少了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这种事再给自己全家搭进去,没必要。 大普寺就是这么来的,上香的香客与百姓,都远超京中寺庙了。 地是人家的,寺庙也是人家花钱雇百姓建的,没什么毛病,外人管不着。 可错就错在这群和尚,玩了个“捆绑”,捆绑销售。 很多流民到了南郊庄子,只要肯出力气,衣食无忧,可到了这群和尚的嘴里,那就成了佛祖保佑了,说正是因为大普寺建立在这里,佛祖保佑才这些可怜的流民,百姓才能在南郊庄子有吃有喝衣食无忧,甚至很多庄户的孩子都可以入学寒山书院,佛祖还会保佑这些孩子将来出人头地。 “卧槽!” 听到这里,楚擎都傻了:“那按照这群和尚的意思,流民衣食无忧,和我楚擎没有丝毫关系,全是佛祖和那些和尚的功劳?” 华文武没吭声,极为拘谨。 “四哥!”楚擎怒了,看向老四:“这事太操蛋了,这南郊庄子,虽是我的功劳,却也是给你刷声望的地方,你就这么看着?” 黄老四也低着头,嘴里念念叨叨。 五十万,五十万,五十万… “和你说话呢,别念叨了。” 黄老四抬起头,眼一横:“要回来,五五分!” 楚擎:“…” 第1094章 和尚与生意 当楚擎以为这群和尚已经很不要脸的时候,刚出城门,风道人钻进了车厢之中,将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再次刷新了楚擎的认知。 其实关于宗教这一块,他一直都是有意无意的避开。 他知道很多百姓信佛,有信仰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让百姓们有个念想,挺好的。 可当风道人开口后,楚擎是彻底惊着了。 他一直以为,地主都是豪族,都是世家,没想到,连和尚也是“地主”,真正的大地主! 提到了寺庙和和尚,脑子里最先出现的印象,应该是那种每天敲钟念佛无欲无求的模样。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和尚,将信仰做成了一门生意! 甭管是大普寺还是城中的寺庙,名下都有大量的土地,这个“大量”,甚至堪比一些世家豪族,而土地的来源,有最初和尚自己开垦的,以及朝廷赐予的,还有一多部分,则是捐赠的。 手里非但屯有大量的土地,这些寺庙还会买地,买来的地,不种,租出去,让百姓们去种,也就是佃户,这也就是说,基本上和世家以及那些官员的情况几乎相同了,通过不同方式获得土地,然后雇佣百姓来种。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寺庙还从事另一种商业行为,放钱,古代叫印子钱,可以理解为放贷。 最牛b的是,寺庙用来出借的钱,有大部分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投资人”的。 这里的投资人,并不是说谁谁谁有钱了,投资寺庙,然后从香火钱中分成,而是说直接将钱存在寺庙之中,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出借,借给借贷人。 钱放在钱庄是没有利息的,但是放在寺庙中,有利息,寺庙基本上已经具备了银行的雏形了,将有钱人的钱存在寺庙中,然后出借给别人,从而收取利息。 更夸张的是,中州昌朝境内,很多寺庙的已经不让人拜佛了,而是只有“借贷”业务。 各地的官员、世家、地主豪绅等,钱多的都没地方放了,就存在了寺庙之中,算是一种投资,而寺庙的分支机构也在各地也分布广泛,由于各阶层资金的不断投入和寺庙在各地的分支机构,寺庙里的现钱,甚至比钱庄还要多。 各处寺庙还制定了行业规范,同时拥有一套极为详尽的抵押系统,地产、房屋、金银珠宝,都能变现或是抵押,如果老百姓有绸缎、粮食,盐铁、乃至被褥等物,无论多少,寺庙都收,贩卖、典当、抵押,都行。 佛门也有催收人员,分三六九等,几种欠钱不还的套餐。 比如只还一部分利息,不还本金,那佛祖就不保佑借贷的人了,你得天天倒霉。 如果利息都还了,不还本金,那不但佛祖不保佑你,等欠债人死了后,就得下地狱,说那地方老遭罪了,如何如何的。 第三种套餐,本金不还,利息不还,那结果就很可怕,不但得下地狱,就是投胎了,下辈子也要做猪狗。 百姓都比较迷信,信奉有投胎转世这一说,所以很少有欠钱不还的,哪怕最后破家灭门也得给钱还上,当然如果遇到不还的,那佛门的催收人员,呵呵,相当的专业了,拳法专业。 要是比较抗揍,专业的拳法对上了专业的抗揍能力,佛门还是有办法,他们放出去的钱,可不止是他们自己的,还有“投资人”,而这些投资人,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不练拳法,练律法,练礼法,总之,能将人整的死去活来,有房子,拿房子,没房子,当苦力,苦力都当不成,要你儿女,无儿无女,那就…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寺庙也不可能把钱借出去,人家也有征信系统的。 “卧槽,这是和尚?”楚擎是彻底震惊了,望着满面讥讽的风道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老四目光幽幽。 无论是华文武还是风道人,所说的这些事情,他都一清二楚,只不过从来没有和楚擎交流过这件事。 历史上,也有多次灭佛行动,真要是佛门只是清修,也不可能被灭。 昌朝的寺庙,算是一种有着高度组织的社会团体,这种向心力,不比家族或是士族差多少,一旦发生点反抗朝廷的举动,无疑会造成巨大的灾难,虽然各地的寺庙都自成一体,但信仰,至少他们嘴上的信仰都是统一的,所以登基之后,黄老四一直想方设法遏制佛门的发展。 坐在马车中的楚擎满面震惊之色,可转念一想,回想起上一世的一些事,这才发觉,历史何其相似,不说后世的和尚,就说在正常的历史上,佛门也是一言难尽,放钱这事不需要争辩,正史野史上都有记载,兼并土地也是如此,甚至是侵占土地都屡见不鲜,这群和尚不是人起来,比世家都不遑多让。 马车已经到了南郊,楚擎掀开厢帘,发觉南郊热闹至极,只是近半年的光景没有来过,竟变的如此热闹。 就如同一个京中北市一般,明明已是入夜,周围行人车马络绎不绝,还有不少货郎挑卖以及不少摊子,尤其是这些摊子卖什么的都有,和赶集似的,置身于其中,仿佛还在城中北市。 黄老四放眼望去,也是颇为意外:“与寒门书院不过三里之隔,书院人迹罕至,这里,却是人声鼎沸,倒是一派好气象。” 楚擎透过人群,发现西南侧一片荒芜,略显奇怪:“那边的地怎么都慌着,不是都被咱们收了吗。” 黄老四极为无奈。 你问我我问谁去。 依旧是风道人给了答案,似笑非笑:“你楚擎的封地,热闹非凡,导致这原本的荒地,地价也涨了上来,猜猜看,那些地,是在谁名下。” “你别告诉我也是寺庙的。” “不错,这些荒地,将要建盖房屋,寺庙将这些房屋建盖后,租给百姓们居住。” 楚擎意识到不对劲了:“一个月多少钱?” “比之北市还要高出三成不止。” “不可能,傻子才会去租,有这钱住京中多好。” 风道人满面揶揄之色:“如何不可能,你南郊,收留了那么多流民,城外,修路、建房、盖作坊,令无数百姓都聚集于此,皆在城外上工,自然要寻住处,若是不租住寺庙的房子,那便入城,可若是入城居住,每日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尤其是那寒门书院更是如此,百姓趋之若鹜,说住的近了,子孙才可入学,也不知那寒门书院有何好的。” 楚擎一巴掌拍在了黄老四的大腿上,怒从心头起:“老子流血又流汗才振兴了城南的经济,佛门竟tmd在我的地盘上搞学区房?!” 第1095章 尘土无异 楚擎没理由不生气。 万事开头难,如果让他现在搞个庄子、书院或者吸纳多少百姓,玩一样,无非就是蹲泰安坊外面讹几个冤大头罢了。 可要知道南郊是他刚出道的时候搞的,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野生王爷,所做的一切事,纯纯是给脑瓜子插裤裆…脑瓜子别裤腰带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无论是收留流民还是建立寒门书院,那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经历了多少苦难,这才有了如今的南郊。 结果呢,结果一群和尚来捡现成的了。 楚擎咬着牙骂道:“这群和尚,该死!” “莫要冲动。” 黄老四一看楚擎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准备找事了,颇为无奈的说道:“佛门之事非同小可,单单京中,信奉佛教的百姓就不知凡几,更莫要说天下各道,不少朝臣与世家,亦是如此,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楚擎气呼呼的说道:“这都骑我脑袋上嚼着炫迈唱征服了,我还怎么三思而后行。” “这京中的和尚,朕看着也颇为恼怒,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非是大动干戈的时机。” “大哥,你跟我闹呢?”楚擎算是服了,掰着手指头说道:“百姓上工,赚的是谁的钱,作坊的,对吧。” “对。” “作坊的钱,谁投的?” “你。” “什么我,咱们,youandme,对,还得and个太上皇,懂吗。” 黄老四微微点头:“不错,是还有朕与太上皇的份子。” “这也就是说,修路、建作坊,都是咱掏的钱,是咱让百姓赚钱,对不对。” “对。” “然后呢,百姓挣咱的钱,咱那么多作坊,盈利是盈利,但是又都投进去了,虽然没挣到钱,可百姓赚到钱了啊,百姓,从咱们的身上赚到了钱,对不对。” “对。”黄老四对楚擎,历来是有耐心的,这要是换了别人,比如孙安或者江月生,这么墨迹迟迟说不到正题,早就扣半年俸禄了。 “最后呢,百姓的钱,无论是香火钱,还是租住房屋的钱,都让寺庙给赚去了,这也就是,百姓赚咱的钱,和尚,赚百姓的钱,还是利用咱们的地盘,咱们的品牌效应,咱们开拓出来的市场,这是什么,像话吗像话吗,老四,你个告诉我这算什么?” 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这算…和尚们很聪颖?” “大哥,这特么就等于是和尚赚咱的钱,明白吗,百姓赚咱的钱,和尚赚百姓的钱,那不是等于和尚赚了咱的钱吗。” 黄老四挠了挠额头:“是这么回事吗?” “怎么不是呢,就是,所以说,咱哥俩…咱君臣得制止这种事,首先是印子钱这种事,就不能让他们干!” 黄老四没有马上接口,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如今你要做的事,已经是够麻烦了,莫要在节外生…” “我想招再给你弄十五万贯选妃。” 黄老四一拳砸在了车门上:“他娘的点了那大普寺!” 风道人直勾勾的望着黄老四,他现在觉得那卦象,忒准,天子这熊样,昌朝不亡谁亡? 大普寺很快就到了,马车停下,乔装打扮的禁卫们分散开来,楚擎揉着老腰下了马车,气呼呼的。 抬头一瞅,楚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格局小了,太小了。 明明是新建成的寺庙,又是夜里,香客络绎不绝排着长龙,顺着阶梯漫步而行,不少百姓到了寺庙门外,双手合十,如同朝拜一般,手臂举过额头,平扑在了地上。 单单是寺外阶梯,至少也有百余人,排着长长的队伍,只为入寺在观世音菩萨像前三叩大拜。 再看大普寺,若是俯瞰,庙廓绿树环抱花草拥簇,杏黄色的院墙与青灰色的殿脊,在朦胧夜雾的照耀下是那么的宝相庄严。 楚擎与黄老四并肩而行,不用排队,径直而上。 其实寺庙并没有要求排队或者有人看着,只不过百姓都十分自觉,拜佛这种事,岂能插队或是迫不及待冲泡进去。 来到门槛处,正面就是一尊释迦摩的塑像,三米来高,周围寺墙则是刻绘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大字。 迎面走来一迎客小僧,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年岁不大,十五六左右,唇红齿白,长相周正。 “二位施主,可是来拜佛。” “寻人。”楚擎冷声道:“付有财付老爷子,可是在寺中?” 迎客僧神色微动:“原来诸位施主是付善人的友人,还请随小僧移步。” 说完后,小和尚转身领路,楚擎与黄老四并肩而行,孙安与福三在二人身后紧紧跟着,穿着道袍的风道人,则是和个螃蟹似的横晃着走在最后,左脸写着找茬,右脸写着欠削,引得不少僧人与香客频频瞩目。 华文武和禁卫没有跟进来,前者怕挨骂,后者是老四不让跟进来。 不得不说,老四就是艺高人胆大,平常出来炸街,带个孙安就觉得足够了,禁卫是能少带就不多带,能少带就尽量不带。 老四一直觉得挺遗憾的,登基这么久,还没刺杀过呢,要不然都觉得自己的皇帝生涯不完整。 跟在小僧后面,楚擎也是着实没想到,加上施工时间,这寺庙才建了几个月,越是深入,越是震惊,几处大殿皆是杏黄色的琉璃瓦装饰,石构围墙将殿内的建筑群围了起来,路过前殿时,见正中间供奉的是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侧怒目圆睁的四大天王惟妙惟肖,殿后则是韦陀菩萨,覆掌按杵极为威武,殿内还有东西二侧依次升高的回廊,回护在三殿两侧。 石雕、龙柱、浮雕墙以及白石栏杆,该有的都有,置身其中,似是有梵音伴随着钟声隐隐入耳。 夜色降临,刚刚楚擎下了马车时,也看不到全貌,走在寺中,才知占地有多么广阔,跟随小僧走到了寺庙最深处,来到了客堂之外。 小僧再次施礼:“付善人就在客堂之中,稍等片刻。” 说完后,小僧迈步上了台阶,轻轻叩门。 “主持,付居士的友人寻来了。” 客室门被推开,一慈眉善目的老僧面带微笑,身后,正是付有财,急吼吼的问道:“文武,银票取…” 话没说完,见到是楚擎与黄老四,付有财楞了一下,随即刚要施礼,楚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莫要暴露了老四的身份。 楚擎开门见山:“主持,真是抱歉,我家老爷子最近喝了不少烈酒,脑子喝坏了,这五十万贯,不过是笑言,还望主持莫要见怪。” 主持脸上的笑容,变的有些不自然了,扭过头,看向付有财:“付居士,这是…” 付有财不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但是见到连天子也来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黄老四开口了:“付老爷,这银票,未带来,还是随我们回去吧。” 一看天子都开口了,付老爷子老脸通红,满面歉意的对主持说:“是,是如此,近些时日老朽喝就喝的糊涂了,五十万贯香火钱啊,笑言,笑言罢了,主持莫要见怪。” “这…”刚刚还一副慈眉善目模样的主持,双眼之中满是不甘心的神色,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 楚擎嬉皮笑脸的说道:“主持,难不成不给这五十万贯香火钱,还不让付老爷离开了?” “这自然不是。” “那主持还挡着门干什么,快让开啊,让付老爷子出来。” 主持没动地方,看向付有财,拧眉道:“老衲非是贪财之辈,这钱财在老衲眼中,与尘土无异,只是付居士明明已是说要捐些香火,却出尔反尔,如此这般,那…” 楚擎冷声问道:“那什么!” “那佛祖可就不保佑他了。” 楚擎:“…” 第1096章 为何 不捐香火钱,佛祖就不保佑付老爷子了。 这句话一出口,黄老四乐了,孙安乐了,就连福三也乐了,付有财面色莫名。 唯独楚擎没乐。 凝望着主持,楚擎良久不语。 其实很多时候,他看破了很多事,不愿去说,身边的小伙伴们要是说,那就让他说,不说,他心里有数就行,用嬉笑怒骂掩盖过去,很多人犯不着较真,很多事,也不需要永远是自己出头。 可这一次,楚擎不准备让别人出头了,这事,如同最早的时候,他想自己干。 “敢问方丈法号?” 楚擎施了一礼,做了自我介绍:“小子楚擎,四安县子,千骑营统领,边关三道军器监监正。” 主持面色剧变,当他听到楚擎这两个字时,本能的后退了一步,额头渗出了汗水。 这一退,楚擎面露失望之色:“本官,不需知道你的法号了,你还不配。” “你…佛门清修之地,何故…” “我知道主持之上,还有方丈,你们的方丈,告诉他,明早辰时,我在京兆府外等他,过辰时一刻,我楚擎,将击鼓,状告大普寺,状告,佛门,记得,是佛门,而非佛教!” 黄老四神情大变:“不可!” 楚擎摇了摇头:“我说过,会帮你,以前,以臣子的身份,尽臣子之意,今后,我还帮你,尽另一份情义,我若死了,你要证明我是对的,再帮我找回公道,在此之前,我就是公道!” 一语落毕,楚擎转身,大步离开。 黄老四刚要追上去,却犹豫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满面苦涩。 福三紧随其后,付有财连忙冲着老四施了一礼,快步跟上。 黄老四与孙安,一主一仆,相视无语,至于站在门口的主持,面色阴晴不定。 迎客小僧早已是面无血色:“主…主持,那人就是,就是千骑营的统领,这可如何是好,他要状告咱们,状告咱们啊。” “莫要多嘴多舌,快入京寻方丈,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方丈。” 说完后,住持又重重哼了一声:“别人怕你,我佛门弟子,却不怕你,神气什么!” 黄老四看都没看主持一眼,带着孙安也离开了。 这种人,黄老四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当楚擎说出名字时,这老和尚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退的一步,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若心中无鬼、无愧,岂会听到千骑营统领的名字就后退了一步大惊失色。 先行离开大普寺的楚擎上了马车,福三问道:“少爷,要不要让探马们开始打探这群和尚的底细?” “不用,放出消息就行,回书院。” 楚擎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极为平静。 他要做的,并不是状告谁,更不会状告一群和尚,他只是想尽最大的努力,让世人,让百姓,哪怕只是让围观的人知晓,佛教是佛教,佛门是佛门,和尚,也只是和尚罢了。 福三架着马车回了书院,书院有一处书楼,楚擎最早交代过,无论是手抄本还是古籍,也无论是什么内容的书,统统搜集到书院,能买就买,买不到就借,借来抄录。 书院已是夜深人静,学子们都睡下了,不少先生在月下乘凉,楚擎进入了书楼,并没有翻阅任何书籍,只是坐在凳子上,思考着一些事情。 如果说古人愚昧,后世的人,为何也“愚昧”? 思来想去间,身穿道袍的风道人,站在了楚擎面前,口吐二字:“为何?” “我与付有财老爷子,是朋友,他帮助我良多,当那主持说佛祖不再保佑他时,老爷子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是惧怕,付老爷子跑了大半辈子的镖,做了大半辈子的善事,跑镖的时候,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人都杀过,做善事,有被称之为涠江首善,可这样无所畏惧,做过无数善事的老者,听到佛祖不保佑他时,居然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楚擎叹了口气:“这样的人,不应该畏惧,畏惧任何事,这样无愧于心无愧苍天的大善人,不应该畏惧,今夜回到卧房后,老爷子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依旧信佛,却因我一句话,不得安生,这是我的错,我需要弥补,需要纠正。” 风道人再次开口,还是那二字:“为何?” “佛说,人生就是苦海,人生下来,就是要修行,要赎罪,人人皆是如此,可我认为,人生就是一碗井水,放了糖,是甜的,放了盐,是咸的,放了醋,是酸的,放了黄莲,就是苦的,人生,只是井水,放什么,取决于自己,活成什么滋味,也是取决于自己,可佛说,都是苦,无论如何,都是苦,我卖了命的救济流民,是想要让百姓们知晓,他们可以放糖,而不是我即便给了他们糖,他们也会喝出黄莲的味道,我用命给了他们糖,大普寺,却将糖变成了黄莲!” 风道人面无表情,依旧是那二字:“为何?”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问题!”楚擎突然大吼道:“我承认,承认好不好,我就是觉得他们是一群侩子手,杀人不见血,断绝一个人的七情六欲,继而活生生的让他们脱离了世间百味,最终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表面道德高尚的傀儡!” “善。”风道人微微颔首,还是那二字:“为何?” “贪,大贪!”楚擎咬牙低吼道:“追求不朽,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自在,也是永生,可这自在永生,成佛不朽,不正是最大的执念贪念吗,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放弃了所有欲望,好的,坏的,连爹娘都可以不认,还让别人放下功名利禄,可他们却无比珍惜自己的名声,看那辈分就知晓,既然众生平等,为何还要划分称呼,更是以一副清高的姿态自居,出口就是什么大智慧,仿佛所有人都是迷途羔羊,只有他们不是,只有他们是可以点化世人有大智慧的高僧,又说什么一切都是虚妄,四大皆空,既然什么都是虚妄,为什么他们死后还要保留尸体,再上金漆成为金身让世人供奉,既都是虚妄,肉体只是一句皮囊,为什么要留下,还要涂上金漆,去尼玛的,虚伪至极。” 风道人终于露出了笑容:“善,明日,可去。” “装你大爷,你三道隐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蛋,老百姓体重低于一百斤以前,任何满嘴信仰的人,都特么是伪君子!” 风道人:“…” 第1097章 宝蛋与乘风 风道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楚擎一看这笑容就烦:“我不拜师,滚!” 风道人不怒,反而笑道:“你对佛教有怒,对老道发什么火。” “少在这上纲上线啊,我说的是大普寺,是京中的佛门寺庙,不是佛教!” “可那些和尚,就是佛教。”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向世人证明,佛教是佛教,佛门是佛门,和尚是和尚。” 楚擎不耐烦的挥着手:“能不能别烦我,我要思考一些事情。” “老道,与你说一件事吧。” “什么事,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老道,不喜我这俗名。” 楚擎哭笑不得:“宝蛋儿这名儿是有点不像有牌面的人。” 风道人微微一笑:“你可知,四大传功长老之中,谁的威望最重。”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呗,你肯定说是你。” “不,雷道人,那你可知,论威望,谁是第二。” “你?” “雨道人,你可知,谁又是第三?” “你?” “云道人。” 楚擎愣住了:“那你才排第四??” “非也,就是外门的十二大弟子,也有不少人比老道有威望。” 楚擎傻眼了:“你在三道隐门中,混的这么惨?” 风道人自嘲一笑:“不错,论根骨,武,我不如雷道人,论悟性,韬略,我不如云道人,奇门遁甲五行八卦,我不如雨道人,不,不应是如此说,应是百般本事,我都不如其他三位传功长老,便是外门十二大弟子,亦有胜于老道之人。” “真的假的,别的不说,你这身手,我见过,你们三道隐门的狠人这么多吗?” 风道人哈哈一笑:“你知晓,为何其他传功长老,收的,皆是汉人,就是雷道人,虽是可收瀛人皇族,却也另有内情,只有老道,老道我,要收个凉人娃娃为徒,你可知为何?” 楚擎摇了摇头。 “只是给老道寻个差事罢了,老道毕竟是这传功长老,可门内弟子皆知,将来可救这乱世的,非是老道这徒弟,而是其他三位长老之徒。” 楚擎一脸狐疑:“这是糊弄你呢,拿你对付事?” 风道人盘膝坐在了楚擎面前,神色平静:“老道,想收个弟子,惊才艳艳的弟子,比其他三道传功长老更加厉害的弟子,老道,想着乱世,乱世后,三道峰山门,毁于一旦,可却在乱世之后,在老道手中,发扬光大,老道,还想着改个俗名,风道人,不应叫宝蛋,应叫乘风,老道幼年时的村子,叫柳村,老道,想要叫乘风,柳乘风,仙风道骨的好名字,老道,还想受天下人敬仰,甚至,还想让老道的弟子成为天子,老道成为帝师,名留青史,这些,都是我赵宝蛋的执念。” 楚擎面色复杂的看着风道人:“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老道,还是想要救世,以赵宝蛋之名救世,而非柳乘风之名…” 说到这里,风道人苦笑连连:“今日让你那护院骂了一通,老道才知晓,门内师兄弟,师侄儿们,想的不假,说的不错,老道,本事不够,救不了世的,连个百姓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如何救世,所谓救世,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罢了,可老道,赵宝蛋,还是想救世,你,可否帮老道?” 楚擎连连摇头:“你可拉到吧,我肯定是不允许你搞风搞雨,你要是想要乱世来临,我绝对和你拼命。” “不,你活着,好好的活着,就能救世,与福三,与昌贤、与南宫平、与陶若琳,与你身边的所有人,去救世,老道,老道这赵宝蛋,伴在你左右,沾些光,帮些小忙,与你,一同救世。” 楚擎面露狂喜之色:“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错,可你要活着,所以,明日,你不能去。” “为什么?” “你与世家为敌,是因你救了百姓,可你与佛门为敌,百姓,那些信佛的百姓,便视你为敌寇,恨不能饮你血噬你骨,百姓,杀不了你,可却能让你心如死灰,心死了,体魄再是强健亦是无用,老道希望你活着,心,活着,老道知晓对百姓绝望是何种感受,这种感受,让我癫狂,让我绝望,让我期望乱世,我不希望你楚擎,也尝试这滋味。” 楚擎陷入了沉默。 老道的目光,是那么的和蔼,声音很是轻柔:“你说,你未与天下人为敌,因朝臣不是天下,世家子,不是天下,百姓,才是天下,可现在,可明日,你便是与天下人为敌。” “扯淡,又不是所有百姓都信佛。” “不错,可所有百姓,都以为有这轮回,有这来世,他们所信奉的,与佛教所言一致,你要如何去赢,如何去辩,便是赢了,辩赢了,让百姓知晓,佛家一派胡言,没有来世,没有轮回,百姓,更会恨你!” “为什么?” “因,百姓苦,你以为百姓,愿意相信轮回,相信来世吗,正是因为他们苦,这辈子,太苦了,苦过黄莲,苦的,苟延残喘,所以才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来世,你去与世人说,没有来世,没有下辈子,只有这辈子,只有苦不堪言的这辈子,要苦一辈子,苦过之后,只留一捧黄土,百姓,会如何做想,你如此去做,不知,要让多少百姓,心如死灰,百姓心如死灰,你,亦是如此。” 楚擎面色剧变,双目涣散。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佛教这么有市场了,如此众多的逻辑矛盾,依旧有人信奉,正是因为“希望”,下一世的希望。 就是因为这辈子太苦了,苦的不想活了却也只能咬牙坚持,所以才拿出所剩无几的钱财捐给寺庙,他们知道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所以才指望下辈子,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享受荣华富贵,因为他们找不到改变这辈子窘境的办法,真的找不到了,只能寄托于下辈子。 如果自己在百姓面前,在无数人面前,即便是“说赢”了那群和尚,撕掉了大普寺那群和尚的虚伪面容,百姓也会绝望,彻底的陷入绝望。 楚擎叹了口气,随即露出了笑容,释然的笑容。 风道人也笑了:“老道一番话可令你茅塞顿开,懂得取舍,懂得退让,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不是,我笑是因为你这么一说,我突然知道该怎么干死他们了!” 风道人:“…” 第1098章 纵容所致 风道人绝望了。 以前,他是对百姓绝望,现在,他是对楚擎绝望。 宝蛋是发现了,楚擎根本听不懂人话,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小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风道人被骂骂咧咧的楚擎给赶出去了。 被轰出去的时候,风道人的嘴角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在千骑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想不通,他觉得任何人都比楚擎强。 能文能武的肖轶,一杆铁枪战阵上所向披靡。 悟性绝佳的南宫平,坚韧、好学。 胖乎乎的陶蔚然,举一反三,过目不忘。 整日笑嘻嘻的陶若琳,虽是女儿身,却胸怀天下,运筹帷幄。 尤其是护院福三,忠肝义胆,那双死鱼眼,总是透露出让风道人都看不懂的神采。 可这些人,都以楚擎为主为尊,这就让风道人想不通了,难道只是因为楚擎的身份? 现在,风道人懂了。 楚擎的文韬武略,不如这些人,可却有一种坚持,一种明明应该放弃却永不放弃的坚持。 哪怕头破血流,哪怕身处狂风暴雨之中,依旧嬉皮笑脸的置身其中只道等闲,用笑容和无所谓的神情告知大家,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大家继续前行,天塌了,我在这里,我扛不住天塌地陷,可我一定会站在你们的前方,抵御狂风暴雨,哪怕被吞噬,被撕成碎片,我依旧会站在你们的前方。 是的,这就是楚擎,人来疯一般嬉笑怒骂着,一个明明是大人物却总是一副小人物面孔,用这副小人物的面孔,做着大人物应去做的事。 书院之中,楚擎枯坐半夜,没有翻阅任何书籍,然后呼呼大睡。 风道人和福三一直守在门外,直到子时,书楼里传来了酣睡之声,风道人气的够呛,他还以为楚擎要临时抱佛脚查阅书籍,结果竟然睡着了。 福三脸上丝毫意外的神情都没有。 楚擎曾经说过,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事都懂,什么事都精通,可万变不离其宗,世间一切的根源,一切的事情,无非二字,善与恶。 哪怕是极恶之人,他也知晓自己做的是恶事,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善恶,就在那里,连三岁幼童都知道,砸碎一扇窗,需要背着大人,大人看到了,会打会骂。 楚擎要做的,就是让早已模糊不清的善恶二字,尽量变的清晰一下,很简单的事,不需要看佛经,不需要了解佛教,天下还有什么事,什么宗教,比善恶更加重要? 卯时到,看了一夜昌律的福三敲开了房门,将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的楚擎叫了起来。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大大的笑脸。 “我心怀希望,所以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今天,也是如此。” 没有惊动书院的先生与学子们,楚擎也没有洗漱用饭,揉着老腰上了马,入京,回千骑营衙署。 楚擎不知道的是,当他离开书院时,冯洛与一群先生从竹楼中走了出来,目送楚擎离开。 冯洛身边,站着的正是旬阳道第一大族徐家家主徐世卿。 “这楚擎…” 徐世卿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孙子徐小跑没事,还立了功,徐世卿原本应该带着孙儿回旬阳道的,可徐天辰不走,非但不走,还给徐世卿弄到书院之中居住,闲暇时教授教授学子。 徐世卿本来是抗拒的,龚承安死后,徐世卿基本上就算是昌朝第一大儒了,唯一有点竞争力的只剩下个太子少师陶瑸,来书院教授一群目不识丁的学子干什么。 可后来一想,算是欠了楚擎一个大大的人情,索性就暂住一段时间。 可来了后,徐世卿发现这破书院…宛如天堂。 上百个学子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恭恭敬敬的听他授课,然后还要记笔记,一下课就围上他,很多吸溜着鼻涕的毛孩子,没叫先生,叫爷爷,爷爷爷爷的叫着,徐世卿仿佛置身于天堂,连徐天辰都不香了。 有一群大儒,可以天天切磋文采,一群学子,和亲孙子似的围着他孝顺他,英国公冯洛,更是以礼相待,徐世卿已经不准备回旬阳道了,准备在寒门书院养老。 昨夜冯洛已经问过福三了,询问福三发生了什么,三哥一五一十的说了,徐世卿也知道了楚擎要和大普寺掐架。 其实这事原本和徐世卿没关系,可老徐对佛门,颇有怨念。 最早的时候,他也礼佛,极为虔诚,求佛祖保佑旬阳道和望原城的百姓平平安安,不受战祸之苦,甚至还捐出土地在望原城外修建一座寺庙。 可高僧来了,地收了,钱也收了,却迟迟未动工,直到有一日,徐世卿才从友人那里听到,寺庙,不会建在望原城的,因为那里太穷了,佛,渡不了。 “我以为,楚大人是将军。” 站在冯洛身后穿着汉家服饰的暮花面色复杂:“我以为,你们昌朝的将军,只是打仗,在草原上,将军不应该碰这种事情的,不应该碰神祇的。” “神祇,呵,边关,无神,天下,无神!” 冯洛朗声一笑:“诸位莫要忧心,楚家小子,定会全身而退的。” 包管家与门房秦大爷对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楚擎来书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可这里每一个人,都对他牵肠挂肚,无论是认识的,不认识的。 书院,是一处圣地,一片乐土,各有经历的众人们,见惯了世态炎凉,最终,在楚擎打造的这处乐土之中,找到了宁静与归宿,楚擎不在书院中任教,书院却因他而建,楚擎也不经常回书院,可只要楚擎活着一天,书院就会在这里,存在着,屹立着,这里,承载着希望,学子们的希望,百姓们的希望,以及所有先生们的希望。 楚擎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马,入城,回到千骑营衙署之中。 他睡了半夜,其他人却没睡,都在陶若琳的“临时办公室”中,翻阅了大量的资料和书籍,汇总在一起。 不止是书院的先生们,这群昨夜报了酒楼吃吃喝喝的小伙伴们,也得了消息。 没有人劝说楚擎,就连陶若琳也没有去书院劝说他,因为大家知道,劝不动,而且,他们能在这里,能陪着楚擎走到今天,就从来没想过要劝! 哪怕是连江月生也明白这个道理,掌管千骑营,他清楚京中两处寺庙对百姓做过了什么。 官员强占土地,百姓还可来千骑营,去京兆府,可若是和尚们,百姓,只能默默的忍着,他们以为,不是怕和尚,而是怕其他百姓。 陶若琳打着哈欠,见到楚擎走了进来,嫣然一笑。 “我知晓会有这一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楚擎点了点头:“大普寺,是你一直留给我的?” “留给你的。” 楚擎笑意渐浓:“故意为之,纵容所致?” “是的,纵容所致。”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陶若琳歪着脑袋,小声重复了一边这句话,又露出了笑容,笑的甜甜的,连连点头:“就是此意。” 楚擎哈哈大笑。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大普寺敢建立在南郊,陶若琳坐视不管,一定有其道理,果然如此,陶若琳纵容所致。 陶若琳眨了眨眼睛:“不止是我,冯帅、邱侍郎,都寻过我,我们,纵容所致。” 楚擎笑的更大声了。 冯洛、邱万山、陶若琳,说句难听的话,就是一群疯批,惹上一个,不死也得脱层皮,让三个人都惦记上了,下场可想而知。 一本手抄的小册子递到了楚擎面前,陶若琳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楚擎的额头,轻声开了口。 “去吧,干死他们!” 楚擎笑容有些呆滞,这都和谁学的? 第1099章 万众瞩目 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 自诩为世外高人,看穿一切,他是最聪明的,最智慧的,眼前的一切,都是俗的,俗不可耐的,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从这些俗不可耐的人,夺去俗不可耐的物,夺走之后,他还会说,他不在乎这些。 既然不在乎,为何要“夺”,为何去“索要”,为何伸出双手? 还有一个时辰到辰时,千骑营探马都被派了出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福三要送边关三道那群贪官污吏和世家子整整齐齐团团圆圆的上路,楚擎,则是要和慧德方丈掰扯掰扯世俗那点事。 做千骑营统领,有很多特权,就比如可以让庄户们火速动工在京兆府外搭建一个两米高的木台,如同比武招亲一般。 今日,本就是京中所有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万众瞩目的一日,京中,因福三而动。 三百多个边关三道的世家子和官员,已经被关押了半月之久,千骑营,终于要告知世人为何这么做了。 马睿的夫人,一大早,又出城了,带着一群仆人,走的南门。 送走了夫人,京兆府府尹马睿满面笑容。 他越来越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了,楚擎一回来,就给他找了个大活,一个字---特么爽! 三百多人,马睿一想起这事就激动的浑身直哆嗦,昌朝开朝以来,历任京兆府尹加起来都没判过这么多世家子和官员,他马睿,是头一个! 出了府,王通通早已等候多时。 马睿见过二通,微微颔首:“楚统领可有交代?” “无他,秉公处理。” “好。”马睿哈哈大笑:“本官,要的就是个秉公处理,还有何人监堂会审。” “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马睿笑不下去了。 这难度系数,提高了不少啊。 王通通继续说道:“刑部尚书翟修,亦要监堂。” “大理寺、刑部、本官的京兆府,三衙齐审,好,好的很,谁是主审?” “还是大人您。” “成!”马睿一甩官袖,和个精神病似的,侧身小碎步走进了轿中,嘴上喊着戏腔:“呀呀呀呀,看本官马睿马志灵,还这世道一个清白,杀,呀呀呀呀呀。” 刑部之中,彻夜难眠的翟修双目血红。 直到现在,千骑营也没有将边关三道那些世家子与贪官污吏的罪证送来,一个字都没说,哪怕翟修派人去催了六次,整整六次。 可千骑营不送来,翟修不能没准备,同审,虽不是主审,可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不断命刑部官员去调查那三百多人的底细,上午上朝,下午就开始研究这些人,接连半个月都没闲着。 在这个期间,也有不少人跑来求情,有好好说的,看看翟修能不能放几个人,也有气呼呼说楚擎不按套路来不尊国法目无昌律的,搞的翟修不厌其烦。 属官左侍郎陈义陪在一旁,气愤的说道:“大人,这楚擎简直就是没有将咱们刑部放在眼里,今日便要开审,卷宗竟还没送来!” “楚擎,欺人太甚!”翟修一拍桌子:“本官这就去千骑营寻那楚擎!” 陈义懵了,望着气呼呼的翟修。 你一个月才几百贯,玩什么命啊。 正堂中其他几个属官也不断劝说,本来翟修就是说说,一看这么多人拦着他,急眼了,非说要给楚擎个教训,舞舞喳喳的,还给好多属官一顿喷。 折腾半天装完一波后,翟修这才气呼呼的坐了回去喝了口茶。 “罢了,老夫不与他一般计较,不管如何,这楚擎,应是为民除害,闹便闹吧,本官就让他一次,就这一次,一次,就这一次!” 话音刚落,一个文吏跑了进来:“大人,不好啦,千骑营那边,又要状告大普寺,让咱刑部记录在案,说谁求情就抓谁,刑部也不例外!” 翟修和属官们都傻眼了,正堂内寂静无声。 足足过了好久,翟修霍然而起:“楚擎,你欺人太甚!” 一语落毕,翟修迈步而走。 只是这次,没人拦着他了,然后…翟修就很尴尬,回头和属官们大眼瞪小眼,愣着干什么,快拦住本官啊。 属官们无声的叹了口气。 累了,毁灭吧,没意思。 大家已经没工夫搭理翟修了,就是觉得累,心累。 边关三道的世家子,不少人在朝中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刑部虽不是主审,却要陪同,最后还要敲定罪证,所以说这事只要沾上就算倒霉,送给别人人情,楚擎不会放过自己,不给别人情面,官场上又不好做人。 这也就算了,结果现在又搞出个大普寺,要知道不少朝臣都礼佛,尤其是那些致仕的老大人,也不知道是退休后心虚了怕不得好死还是怎么的,年轻的时候不信佛,贪了一辈子,到老了才开始信佛,楚擎状告大普寺,不知又要惹怒多少人。 翟修倒是不信佛,却知干系重大,连忙问道:“那楚擎疯了不成,为何要状告大普寺?” “不知,只是来了探马知会一声。” 翟修看向大家,大家也是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半天,最后索性也不想了,没什么可想了,楚擎发疯,基本上没什么理由,至少大家觉得他的理由不是理由,何必去深究,走一步看一步吧。 除了刑部,大理寺也要参与,大理寺这边的代表是大舅哥。 陶少章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锻炼锻炼身体打打树,吃了口饭,哼着小曲,轻装上阵,就拎着个书筐,来到了府外。 陶瑸也起个大早,送到门口:“章儿,定要记得,一切以你妹夫为主,不可强出头,也不可让你妹夫难做。” “爹安心就是,妹夫眼里揉不得沙子,与孩儿性子相同,孩儿岂会让妹夫难做。” 陶瑸摇了摇头:“不,你还是不懂为父的意思。” “爹的意思是?” 陶瑸思考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你陶少章躺平就行,躺着躺着就可以躺赢了,千万别插手,插手就是捣乱。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一句话,陶瑸郑重其事的说道:“去了京兆府,你便是倒头睡下都可,切记,莫要说话,一个字都不要!” 一听这话,陶少章不乐意了:“那孩儿去作甚?” “你说作甚,看你妹夫的就成,就如同你去边关一般,看着,听着,莫要管。” “爹!”陶少章急了:“边关,孩儿也有大功,战阵之上,杀了不少凉贼。” 陶瑸没好气的说道:“你怎地不说你阵斩了草原王子。” “可孩儿就是阵斩了草原王子!” “对,你说什么都对,你阵斩了草原王子,还不止一位,斩了好几个呢,这总行了吧,快去吧。” 说完后,陶瑸直接背着手往回走,满脸不耐烦,一边走还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别人不知你,爹还不知你吗,擎儿给你功劳,居然当真了,草原王子,还好几位草原王子,我呸~~~” 陶少章:“…” 第1100章 丑话在前 除了陶少章这种没长心的,和楚擎这种半长半不长的外,谁能睡的踏实,便是天子这一夜都没怎么睡。 眼看百官开始待朝了,孙安跑进了敬仪殿,一开口,老四险些骂娘。 六部九寺,各衙署今日请病假的官员高达五十八人。 上朝的官员才有多少人,加上刑部与大理寺本就陪审,还有兵部,之前楚擎提前和兵部打了招呼,让谭忠平带着小弟们维持秩序,这一下,议政殿得少一半臣子。 “往日不病,今日却病了。” 老四面色阴沉,脸上隐隐显现出了怒色。 孙安大气都不敢喘,别说老四登基后了,就是昌朝开朝到现在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病了,不过是理由,是个人都知道,全去京兆府那边了。 “这是拿朕当傻子了。”老四果然怒了,冷哼一声:“好,那朕…也病了,今日,不开朝!” 孙安眼睛发直,半晌没说出话来啊。 老四啊老四,不愧是您,咱家就没猜透过您。 黄老四催促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取去衣服,朕也要去为老十助威!” 孙安都服了,还“也”要去,那些臣子告假,是为了给楚擎助威的吗。 “可臣子那边…” “不,不能说朕身子欠安,朕龙精虎猛正直壮年,岂会病了,就说太上皇病了吧,说太上皇快不行了,朕今日要在昭阳宫陪伴太上皇,快去。” “咱家这就去。” 孙安跑到了议政殿外,将情况一说,今天不上朝,大家一看老四摆烂了,倒是没说什么,赶紧出宫,因为他们也想去看热闹。 其实也不是热闹,就是想知道楚擎到底要干什么。 抓了三百多人,不是官员就是世家子,楚擎难道是要和全天下的世家宣战不成? 以一己之力让天子和朝臣都不愿意上朝,楚擎也算是开朝第一人了。 眼看快到辰时,京兆府外早已聚满了人群,百姓数不胜数,可谓是人山人海,海晏河清,清风两袖,袖手旁观,观者如云,云开见雷,雷霆封报,呵呵! 楚擎坐在马车之中,与福三相对而坐。 从上了马车,二人就没有任何交流,都有各自的使命。 楚擎的目的三言两语说不清,不过福三的使命和目的,很纯粹,改变一本书,《昌律》! 谭忠平骑在高头大马上,指挥着军卒将百姓隔离开来。 谭老大也挺心累的,着实没想到,会聚集这么多百姓。 还是和陶若琳有关,原本是没这么多百姓的,但是陶若琳起到了良好的带头作用,一大早就在南郊庄子贴了告示,今日就算不上工也照样发工钱,然后带着庄户们自南门而入,还不直接来京兆府,先从北市溜达一圈,一传十十传百,一看这么多“百姓”都去京兆府了,其他百姓索性也跟来看热闹,加上本就有不少人关注此事,毕竟沸沸扬扬的半个月了,比元夜都热闹。 京兆府早已被拒马拦了起来,正对着一处临时搭建的木台,这里原本是楚擎的舞台,后来一寻思,不废二遍事了,舞台让三哥一起用,哥俩一起发挥吧。 还有一刻钟就要到辰时,楚擎的马车到了京兆府外,身穿官袍的马睿和陶少章早已等候多时。 开了车门,楚擎揉着老腰走了下来,这一露面,欢呼雷动,一声高过一声。 楚擎都懒得回头挥手致意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陶家庄子那群“演员”带头的,看见从马车里出来的是谁了吗就叫唤。 陶少章顿时挥手,露出大大的笑脸,刚要迎上去,马睿轻声提醒道:“陶大人,百姓观望,莫要失了官仪,莫忘官仪。” 大舅哥快步走了过去,鸟都没鸟马睿。 本官在乎吗,连陶瑸那老东西都不信本官,还官仪。 快步走了上去,陶少章搓着手:“妹夫,愚兄等了许久,就等这一日,我们干一票大的。” 楚擎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干一票大的,让世人知道,京兆府、大理寺、刑部,不是吃干饭的,这世道,还有公道二字。” “好!”陶少章后退一步,躬身施礼:“为了公道!” 楚擎回礼:“为了公道。” 马睿快步走了过来,神色激动:“为了公道。” 陶少章没好气的说道:“莫忘官仪。” 锣鼓之声传来,楚擎回头望去,刑部的人马来了。 按照正规程序,尚书,哪怕是侍郎,出来炸街的时候是要净街的,就如同现在这般,衙役开道,竖起旗帜,百姓要散在两旁,不可妄动。 不过这里是昌京,侍郎多如狗,尚书满地走,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所以很少有官员这么大张旗鼓的,太高调了,不过今日不同,今日所有的一切,都要按程序来。 刑部人马浩浩荡荡,就一顶官轿,尚书翟修端坐其中,其他什么侍郎郎中之类的小歘歘,连乘轿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按理来说,这事就属于是民告官,别说朝廷了,刑部都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可楚擎为了将这件事闹大,还不是以千骑营的名义抓人,而是三道监监正。 这也就导致了程序以及名义上的模糊性,而且还放出了不少消息,说边关三道尤其是旬阳道,私贪军器,贪墨了边军的粮饷和军器,这也给楚擎抓人事件赋予了正当性与合法性,只是令人不解的是,楚擎的护院福三,为什么要状告这些人。 不管怎么说,天子似乎是乐见其成,朝臣不敢开口,整件事介乎于正当和不正当之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让楚擎将此事搞大了,这才有了今日这般场面。 拒马被拉开,刑部官员二十余人,入场了,翟修也从轿子中走了出来,黑着脸,看了眼楚擎后,还微微哼了一声。 快步来到了众人面前,翟修拉着一张批脸,虽是略显怒意,可一开口,倒是令楚擎露出了笑容。 “本官丑话说在前头,若无铁证,你抓的那些人,哪怕是马大人判了,到了刑部这边,本官也会否了,没铁证,就别想动那些案犯,哪来的,就关回哪去,你寻了铁证后再说!” 楚擎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冲着翟修施了一礼:“多谢翟大人。” 翟修又哼了一声,站在了马睿身旁。 楚擎一直认为,朝堂上的官员,一百个里面随便抓出九十九个,砰砰砰一人三枪,都不带杀错的,可几位尚书,除了在南关的兵部尚书邴韬外,其他几位尚书,与朝臣们不同,这些尚书的心里,是有公道的。 正如翟修所说,没有铁证,哪怕马睿判了,他刑部也不认,卡在刑部就没办法定罪,可后面还有一句话,哪来的,关回哪去,而不是哪来的,放回哪去。 这也就是说,哪怕楚擎今天没办法拿出铁证,这三百多人,还是得关在千骑营大牢和刑部大牢中,而不是放人,至于关到什么时候,那就看楚擎什么时候寻到铁证了。 第1101章 血手印 马上到辰时,又来了一群人,相比于大张旗鼓的刑部,这群刚来的人极为低调,皆是穿着儒袍的朝臣。 朝臣么,不可能挤在人群里吃瓜,好几十号,各衙署的都有,京兆府正堂外的大院中,人满为患。 楚擎略显诧异。 之所以选在上午,就是想要避开这些朝臣,朝臣上殿议政,京兆府这边办成铁案,省的节外生枝,谁知这群朝臣都来了,五六十人。 都是心照不宣,都很低调,让随从开了条路,到了衙署外提了身份,再默默走了进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也不交流,都看着楚擎。 卫长风、邱总、钟玉等户部官员也来了,看向楚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不过这些都是可控的因素,首先是这些朝臣没穿官袍,再一个是他们连陪审都算不上,敢逼逼赖赖的,楚擎就敢让陶少章带着衙役将他们轰走。 直到黄老四也带着孙安和一群禁卫赶来后,楚擎苦笑连连,难怪,原来是今天连朝都不开了,全来了。 众人纷纷行礼,穿着儒袍的老四一挥手,皇宫之外不必多礼。 眨眼的功夫,京兆府大院中,君臣都来了。 楚擎倒是不紧张,马睿原本也不紧张,但是见到了陶少章一副极为激动的模样,老马紧张了。 见到马睿有些慌乱,楚擎悄声问道:“怎么了?” “有些担忧。” “担忧?”楚擎在脑海里讲计划过了一遍,不解的问道:“朝臣非穿官袍,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旁观,有什么可担忧的。” “会审!” “会审…刑部尚书翟修?” “非也,而是陶大人,有不妥之处。” “大舅哥?”楚擎更迷糊了:“让陶少章会审有什么不妥之处?” “让陶少章会审。”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我是问,让大舅哥…” 说到一半,楚擎明白了,马睿的意思是,让陶少章参与会审的不妥之处就是…让陶少章参与会审。 马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觉着陶少章表现太激动了。 按照他对陶少章的认知,这家伙要么不开口,一旦开口,就和邱万山似的,奔腰子就是一刀,奔自己人的腰子。 百姓人群之中出现了骚乱,所有人都望向了南侧。 人们主动让开了路,只有一个和尚,就一人,身披袈裟,形单影只,低首垂眉。 来者正是大普寺方丈慧德大师,身材消瘦,慈眉善目,长眉雪白,垂至颧骨,少说也有七十上下了。 人群如潮,如海,而这形单影只的慧德大师,如同分海的摩西一般,百姓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大路,不再喧闹,极为安静。 单单是这出场方式,就令在场两人频频皱眉。 一个是楚擎,皱眉,是因没想到这方丈慧德在百姓之中竟如此受敬佩。 一个是黄老四,皱眉,是因为羡慕,他刚才带着孙安赶来的时候,还得禁卫摁着刀柄大喊着开路。 方丈慧德径直来到了京兆府外,双目低垂,只是看着脚下的路,走的不疾不徐,手持佛珠,来到京兆府外的时候,守着拒马的衙役,没经过任何人吩咐,迅速搬开了拒马。 进入了京兆府后,慧德这才抬起头,宣了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可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清晰的传入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老衲应楚居士之邀,辰时前来。” 话音刚落,鼓声响起,正是辰时的鼓声,几乎可以说是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楚擎大步流星来到了慧德面前,正色施了一礼:“小子楚擎,见过慧德大师。” 慧德面容苍老,已过古稀之年,慢慢的点了点头:“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慧德法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著,而不征得。” “我不奇怪大师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状告大普寺,我也不会问大师为什么没头没尾的说这么一番话。” 抬手一指,指向了高台之处,楚擎继续说道:“还请大师上台,今日,小子楚擎与友人福三,状告恶人,在百姓面前,状告恶人。”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佛号,不问缘由,不问楚擎到底要做什么,慧德转身走向了木台,一副随遇而安,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楚擎丝毫不意外,扭头对福三点了点头。 三哥快步来到鸣冤鼓旁,抽出鼓锤,用尽力气砸了上去。 鼓声阵阵,江月生也入场了,身后皆是探马,探马押送囚车,三百五十架囚车,三百五十身穿囚衣之人,男女老少皆有。 一声声“冤枉”,自囚犯口中喊出,百姓纷纷瞩目凝望。 楚擎来到了翟修面前,歉意一笑:“今日审案、判案,在木台之上。” 翟修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的神色,见到木台那一刻他就猜到了。 “操办便是。” 翟修说完后,马睿也点了点头,陶少章更兴奋了。 衙役开始将大堂内的桌椅板凳什么的搬到木台之上,鼓声依旧。 当着君臣的面子,福三就在那擂鼓,一声快过一声,一声响过一声,显得毫无意义,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又不是不审,可他依旧在擂鼓。 三张书案,成品字,旭日东升,靠东侧,马睿、翟修、陶少章三人上了木台,京兆府衙役立于木台台阶两侧。 方丈慧德也站在木台之上,明明衙役搬了凳子上去,却席地而坐,坐在南侧一角,转动着念珠,微垂眼帘。 足足擂了一炷香的时间,福三终于放下了鼓槌,快步走上了木台。 马睿三人已经落座,百姓瞩目,神色各异。 正对着的,是马睿,两侧是翟修与陶少章,今日的福三,穿的是一身极为破旧的甲胄,上面满是刀痕。 甲胄作响,福三跪下了。 跪在京兆府府尹、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面前。 这一跪,翟修倒是没什么表情,马睿与陶少章险些惊的站起来侧身躲过。 翟修知道福三,但是不了解福三,可马睿和陶少章却知道,知道福三与楚擎的关系。 外界一直传言,千骑营大统领楚擎的护院福三,八成是工部右侍郎楚文盛和某个没名没分的女子所生,要不然楚擎和福三也不可能好的和哥俩似的形影不离,但凡楚擎出现的地方,就肯定有福三,很多时候,福三就代表着楚擎。 三哥这一跪,马睿和陶少章是真的吓着了,平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着这么多人面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极为别扭。 “草民福三,状告旬阳道,周家三十六人!” 福三伸手入怀,一张状纸双手乘上。 没等衙役走上来,马睿朗声道:“起身,送至本官面前。” 福三站起身,低着头,高举着状纸走了上去,将状纸放在了书案上。 马睿定睛一看,面露诧异:“这是…这是什么状纸?” “溧州牛村、八平村、周村,共计二百九十一名村民,手印,鲜血手印!” 第1102章 是罪皆认 木台之下,京兆府大门处,只有一人坐那,天子黄老四。 距离不远,百姓都竖着耳朵听无人吵闹,鲜血手印四个字,一字不落的传到了黄老四的耳中。 血手印,很常见的套路,无论是马、翟、陶三人,还是台下的君臣们,对这种套路,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哪怕福三说这是二百多百姓的血手印。 大昌朝开朝这么久,也有被地方官员逼的没活路的百姓跑京中告状,而百姓大多不识字,所以要摁下手印或是掌印,为了表明冤屈,用鲜血所摁,这种事简直不要太常见,比如说某个县哪个村的百姓都急眼了,最后派遣代表去京中告御状,然后…到州府的时候基本上就被拦住了,拦的死死的,最后就死死的了,还告御状,火…不是,马车都上不去! 除此之外,很多地方官员明争暗斗,也玩这一套,让自家人冒充百姓,再忽悠地方上真正的百姓摁血手印,实际上可能是鸡血或者鸭血之类的,最后跑到京中找六部九寺,再打点一番从而除掉官场上的对手。 总之,福三拿出了这份血手印,并没有引起任何轰动。 三哥表情依旧平静,如同早就料到了一般,楚擎也迈步上了台阶,站在了陶少章身后。 他不是陪审,但是他可以站在任何地方,不合律法,可没人吱声,都装作看不到。 到底是自己人,马睿虽然对这份血手印不以为意,还是朗声问道:“溧州牛、八平、周,三村二百九十一名村民,为何摁这血手印,可有冤情,与旬阳道周家,有何关系。” “二百九十一名村民,只为摁血手印,为摁而摁。” 马睿愣住了,翟修一拍桌子:“胡言乱语,无冤情,为何要摁这血手印,何为为摁而摁。” 翟修还是挺讲究的,言下之意,你光拿个血手印,也没状子,好歹口述一下这周家都干了什么,百姓又是为何要摁血手印吧。 福三微微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默,半晌不吭声。 这也就是福三吧,换了其他人,马睿早就开骂了,君臣和这么多百姓都瞅着呢,你搁这装你大爷深沉呢。 “草民…不知该如何说。” 福三睁开了眼睛,双眼通红,极为愤怒,除了愤怒,还有别的色彩。 楚擎默默的叹了口气。 马睿、翟修、陶少章,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看了出来,福三不是在演戏,双眼之中,满是怒火,怒火与委屈,一种莫名的委屈交织在了一起,交织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少爷知晓周家欺民,最早,是命千骑营小旗王通通暗访旬阳道溧州,而溧州城南,紧挨牛、八平、周三村,不过二十余里,草民说,草民去,因为…” 福三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草民从军时的袍泽,多出自三村,捉狼军陌刀营,二十七人,都出自此三村,其他六大营,亦有不少军伍,出自此三村,草民就想着,想着去,去问问,周家是否欺辱过这三村的村民,我边军,袍泽,手足之,手足高堂,我之高堂,手足亲族,我之亲族,我便…去了。” 马睿微微颔首:“去了后,发生了什么?” “去了后,见了一卸甲军伍,名为李锥,今年,三十有七,战阵上,断了一臂,解甲归田,我与李锥说,听闻周家荼毒三村,李锥只是点头,泪流不止,我说,我家少爷为他做主,他哭着喊着,跑进了村里,大喊着,草民去追,追了一半,见到各处破败矮屋之中,跑出了近百村民,多是老弱妇孺,李锥将我的话和村民说了,村民,都跪在地上,要摁血手印,抢着摁,咬破手指,抢着摁。” “为何而摁,到底是何冤情。” “草民,不知。” 马睿再次傻眼,望着福三,觉得三哥在玩他。 不知道什么冤情就在那摁血手印? 翟修气的够呛,扭头看向楚擎,满面询问之色,搞乜呢这是? 木台下的黄老四都直皱眉头。 按三哥的实力,不能啊,这也太业余了吧,好歹编个罪状也行啊。 “村民说,只要草民敢告,只要周家的人能获罪,他们,就按血手印,莫说按血手印,便是死,他们都敢,都觉得值,草民问,周家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百姓,说不出,只是哭,只是咬破手指,摁血手印。” 马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这周家,欺民至此,到底是因何事?” “草民不知,草民只知,这世间最大的冤屈,便是无言,便是说都说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到,提及,便生不如死,便想着死,自己死,或是害他们的死,可他们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连说,都说不出来,闻讯而来的还有另外两村的村民,以头抢地,摁着血手印,也是说不出来,说不出他们的冤屈,冤屈,不用说的,草民,看的到,感受的到,他们的冤屈,只剩下了哭声,可这哭声,哭不出溧州,哭不到京中,甚至,哭不出他们所在的村子。” 翟修面色剧变:“你的意思是,这冤屈多的,说不出来,多的说不出来了?!” “百姓的冤屈,我不知,可李锥的冤屈,我知,战阵上,他丢了一臂,可我见他时,没了两臂。” “这是何意?” “草民不知道,所以,草民状告周家。” “与周家有关?” “草民,状告周家。” “三村的村民,村民冤情,都与周家有关?” 福三再次重复道:“草民,状告周家,周家,周琅。” 马睿一拍惊堂木:“带周琅!” 下面的衙役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周琅是谁啊,还好江月生已经让探马将周琅押了过来。 五十岁上下,方头大耳,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披头散发,身上无任何伤痕,只是看起来脏兮兮的。 被带上来,跪在了福三身旁,那周琅既不喊冤,也不叫大人,只是跪在那里,如同行尸走肉。 马睿再次拍了惊堂木:“抬起头来!” 周琅抬起了头,双目无神,声音极为沙哑:“老夫…草民,认罪。” 马睿扭头,和翟修面面相觑,这啥啊,问都没问就认罪了? 陶少章皱眉道:“认的何罪?” “何罪…”周琅低下了头:“皆认。” 翟修都被气乐了:“问都没问,便认罪,认的什么罪,本官若说你强抢民女,你也认?” “认。” “混账话,那本官说你侵占田产,你认?” “认。” “好,认是吧。”翟修怒了:“那本官,说你欺男霸女,你认?” “认。” “杀人越货,你认?” “认。” “贩卖官粮,认?” “认。” 翟修怒极反笑:“那杀头的大罪,倒卖军器,你也敢认!” “认。” “胡闹闹!” 翟修嘴都气歪了,猛然看向福三:“这些罪,你知晓?” “草民不知。” “混账账!”翟修满面怒火:“楚统领,你作何解释?” 楚擎猛皱眉头:“翟大人是什么意思?” 翟修压低了声音:“莫不是屈打成招,为何,还未审便认罪,何罪都认,这也就罢了,状告他的福三,竟什么都不知,连状告何罪都不知,只是这周琅是罪皆认,楚擎,你将本官这刑部尚书,当成什么了!” 楚擎还没开口呢,“啪”的一声,陶少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指着翟修破口大骂:“姓翟的,你他娘的敢污蔑本官妹夫行刑逼供?!” 楚擎:“…” 翟修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我说啥了,到底谁污蔑谁? 台下的君臣也纷纷交头接耳,活久见,这叫什么事,楚擎也太大胆了吧,这明摆着就是指鹿为马没将所有人看在眼里,是个罪就认也就算了,可连状告周琅的福三,都没想好到底要告什么罪,意思就是让周琅自由发挥,什么罪都认? 眼看着历来公正的翟修都要翻脸了,周琅,开了口,跪在那里,双目依旧无神。 第1103章 冤与杀 周琅就如同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跪在那里,缓缓的开了口。 “康元六年,草民与家仆踏青游玩,途经周村,见村民周有良妻女俏丽,便掳回家中…” “同年九月,周有良妻女欲逃出州府,草民…草民惩周有良之妻,无意之下打死了她,周有良之女痛哭流涕,草民小妾嫌…嫌此女哭的响亮,便令仆人,将她扔入井中…” “旬阳道监正周琼,草民胞弟,将运送望原城的军器交于草民发卖…” “正兴元年,草民听闻八平村退了二十余名卸甲边军,便令家中管家前去询问,可有愿入府中做护院之人,管家回来后,说多是老弱病残,不堪一用,可八平村却有一女子,俊俏的紧…” “草民,草民生性好色,带着奴仆,前往了八平村,此女,名为李招娣,是…是一断臂老卒之女,草民,将李招娣抢入轿中,那老卒取了柴刀欲拼命,却被草民护院殴打在地,老卒言,早晚有一日,会杀了草民,草民便…便说,他已是断了一臂,既想杀我,那再断一臂,看他还如何杀我…” “那无臂军伍有不少袍泽在边军,似是寻了人,溧州知州曹莱…” “够了!”一声怒吼,翟修霍然而起,指着跪在地上的周琅大骂道:“你这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台阶上快步而来,正是天子昌承佑,黄老四生生忍住了宰了周琅的冲动,快步来到马睿面前,一挥手:“滚开!” 马睿赶紧起身让开,老四坐在了凳子上,满面冷意:“说,接着说!” “知州曹莱,寻了草民,说那没了臂膀的军伍去了望原城,似是寻袍泽,曹莱要我将那军伍之女毁尸灭迹,莫要让…” 黄老四怒吼:“那知州曹莱,身在何处!” 楚擎轻声道:“囚车之内!” “将那畜生带上来!” 江月生就在台下,冲着王通通点了点头,两个探马将一名瘦高的老者带了上来。 与周琅相同,双目无神,一副认了命的模样,跪在地上。 黄老四咬牙道:“你,胆敢包庇周家!” “罪臣…罪臣知罪。” 曹莱闭上了眼睛,两行老泪止不住的流淌。 “罪臣,罪臣…周琅说那军伍之女貌美如花,不舍杀害,便藏在罪臣府中,罪臣…罪臣…” “说,你怎地了!” “罪臣见那军伍之女性子刚烈,却也年轻貌美,便欺凌了她许久,却不知,数月后,有了身孕,罪臣,罪臣惧内,大夫人就将起杀害了。” 黄老四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怒吼出声:“光天之下,强抢民女,杀害民女,溧州,还有王法吗,那军伍李锥,出身边军,难道边军,就没有人给他做主!” “李锥,寻了边军的袍泽,他那袍泽,又寻了溧州折冲府的校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校尉是…是罪臣义弟。” 翟修倒吸了一口凉气:“文武勾结?!” “校尉孙世友说帮罪臣周旋此事,只是,只是户部查账,查粮,粮仓是折冲府守护,孙世友说若是我可在户部官员到达之前放火烧仓,便为我周旋此事。” 翟修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为何火烧粮仓。” “无粮,粮,都被折冲府倒卖给了校检郎于顺。” 黄老四火冒三丈,大吼道:“千骑营,火速捉拿…” 楚擎回头带了个响指,正当大家不明所以的时候,江月生亲自将一个痛哭流涕身材魁梧的家伙带了上来。 黄老四顿时明白了:“此贼便是于顺?” 那于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陛下,陛下,是王家,王家家主王骏尧指使的,末将…罪臣只拿了两成,只拿了两成啊。” 黄老四青筋暴起,没等开口,楚擎又打了个响指,王骏尧被带上来了。 也是个老头子,却没像于顺那般大喊大叫,也不哭,只是跪下之后磕头连连。 黄老四愣住了:“你…你是致仕的吏部郎中王骏尧?” “草民知罪,草民知罪啊,陛下,罪都在草民一人之身,亲族,亲族无关,他们没有倒卖官粮,没有啊。” “去尼玛的!” 楚擎一脚给这老头子踹到在地:“你老婆孩子是没倒卖官粮,可粮产谁侵占的,将近三千余亩田地,谁侵占的,是不是你老婆孩子带着奴仆逼着村民写下的契约!” “是,是,可…可他们并没有倒卖官粮啊,还有这侵占田地之事,是徐州城晁向阳与许家主导,他们侵占了卸甲老卒的田地后,私下改了户册,将那些老卒污蔑为逃卒,都是他们做的,都是他们做的啊。” 这次都不用楚擎打响指了,徐州城知州和许家家主以及一个三十多岁长的和个鬼似的妇人带了上来。 晁向阳一副认命的模样,可那许家长女许欣却张牙舞爪的叫道:“明明是和魏家最早贪墨了那些丘八…” 黄老四一拍桌子:“掌嘴!” 孙安形如鬼魅,都没用走的,直接跳上了台阶,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大嘴巴子,正反各二十,抽的许欣满嘴牙齿往外掉。 许欣哭花了脸,嘴巴高高肿起,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民女涉世未深,被人蛊惑了,对,是被蛊惑了,被吴南芝蛊惑的,吴南芝肆意修改那些丘…那些边军的籍册,将朝廷赐予他们的粮产截下,再发卖给了我许家,许家…许家家最初…” “住口,你这恶毒妇人!”黄老四看向楚擎,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穿着囚服的人被带了上来,话没说几句,就又攀咬出令一人或另外几人,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木台上,站不下了。 黄老四面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 百姓们早已攥紧了拳头,双目如血,却不叫喊,只是沉默,可这种沉默,就连黄老四都觉得惧怕。 京兆府里的臣子,低着头,看都不看去一眼。 翟修震惊的面无血色,整个边关三道,这…这是烂到根儿上了,这边关三道,还有一个好人吗? 江月生亲自抓着囚犯,木台上已经没地方站了,看向楚擎,面露询问之色。 木台之上,寂静无声,木台之下,也是如此。 边关三道的事,不堪入目的事,令人愤怒至极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就这么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仿佛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一般,黄老四怒不可遏,可片刻后,脸,又红的厉害。 被遗忘许久的福三,终于开了口。 “李锥,马弓营小旗,贾那部一战,追敌四百里,失了马,身陷重围,以一敌四,四名凉贼,皆被他斩杀,四名游骑兵,皆被他斩杀,而李锥,也不过是丢了一个臂膀罢了,李锥从军十七年,十七年来,大大小小伤患二十六处,最严重的,便是丢了臂膀,左臂,没了臂膀,只能解甲归田,可这田,却没了,女儿,也没了,他那右臂,力战四名凉贼将贼人全部斩杀的右臂,也没了,被昌人,被我昌人,四个游骑兵,都要不了他的右臂,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却要了,要了他的右臂,就那么,砍掉了,这就是边军,解甲归田,却无田可归的边军,没了双臂的边军。” 黄老四的双目,流下了眼泪:“这李锥,人在何处。” “死了,割颈自尽,李锥…没有双臂,脖子,撞向了柴刀,割颈自尽,解甲归田的老卒…连自尽,都…都是如此痛苦。” 福三双目直视天子:“血手印,共二百九十一处,非是只有二百九十一个村民,而是…而是这纸张,只能摁的下二百九十一处,李锥留有遗书一封,短短一行,村民,持他之血,书写状书,状告溧州周家,末尾,是一个大大的杀字,只是那个杀字,本应是金戈铁马荡气回肠的边军杀字,模糊了,如同,一个大大的冤字!” 第1104章 皆空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根本不需要所谓的铁证,也不需要向刑部呈交什么罪证。 福三以平民之身,为一个边军袍泽状告周家周琅,从而,引出了边关三道贪官污吏与世家子们三百余人。 没有人,比福三更适合做这件事,因为他是边军,因为那凄惨无比自尽而死的边军汉子,是他的袍泽。 黄老四的脸,红的厉害,狠狠的瞪了楚擎一眼。 福三用一个老边军的身份,告诉天子,告诉天下人,别他娘的从军了,从军,就会是这般,死的无比凄惨,这一记耳光,当着百姓的面,抽了出去,抽在了老四的脸上,抽在了朝廷的脸上,抽在了所有官员的脸上。 杀三个凉贼,不过丢一个胳膊,还是左臂,可碰见世家子,家破人亡,什么都保不住,还要没了至亲与另一条胳膊,世家子,狠,狠过凉贼。 究竟,谁才是贼! 这也是福三的目的,看了那么久的昌律,看了那么多的书,他终于知道昌律的最大漏洞在哪了,那就是毫无意义。 福三在边关的时候,无比困惑,没用的,做什么,都没用,他做任何事,都没用,自家少爷做任何事,都没用,奏折,君臣奏对,朝廷争论,一点意义都没有。 最终,福三想到了法子,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抡圆了胳膊,抽在朝廷脸上,抽在君臣脸上。 这一巴掌挨过之后,你们,会变吗? 不变,可以,这件事传遍中州后,无人会从军! 无人从军,无人,保护你们,无人保护国家,这个国家,就等着亡吧。 这一刻,福三用自己的命,去逼着朝廷改变。 楚擎走了过去,伸出手,就如同心意相通一般,福三从怀里掏出那本早就翻烂了的昌律,交给了楚擎。 接过昌律,楚擎跪在了天子的面前,当着所有人,当着百姓的面,当着君臣的面子,一页一页,撕碎了昌律,撕碎后,扬向了天空。 众人无不色变,不少人目露惊容。 楚擎依旧撕着,将昌律撕的粉碎,看向黄老四,微微摇了摇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的,是那么的用力。 “你…” 第一次,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对楚擎,黄老四满面怒容。 昌律,便是朝廷所捍卫的律法,也是皇权约束天下人的依仗,可楚擎,就这么当着天子的面,撕碎了。 “一年多前,当别人说我是活畜生的时候,我会打断他的狗腿,因为,我心虚了,我就是活畜生。” 楚擎凝望着黄老四:“可现在,有人骂我是活畜生,我却淡然一笑,因为,我心怀坦荡,所以,我不怒,怒的人,只是被戳穿了虚伪的面具,恼羞成怒。” 指向空中四散而飞的昌律,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它,还有意义吗,陛下,您能让它,变的重新有意义吗,而不是让它只敢存在于臣的心中,福三的心中,求您了,让它别再像个懦夫似的,只敢为百姓而存在,只敢成为世家子和官员的利器,求您了,让它敢光天化日之下出来,让它,变的有意义,变的光明正大,臣,求您了,求您让它,为百姓而存在。” 原本就是跪在地上,楚擎又匍匐在地:“让它,变的光明正大,臣,求您了,为边军的魂儿,也为百姓。” “说的好!” 一声怒吼,只见一个痴肥的身影快步跑到了台上,路过那些罪囚时,接连踹了好几脚,扑通一声跪在了楚擎的身边,浑身的肥肉止不住的颤抖。 吴王昌承恪目眦欲裂,低吼道:“昌承佑,你若不修律,修昌律,我…我就反了你。” 楚擎直起腰,瞠目结舌,心里,有一万句妈卖批! 毫无意外的,一摞重重的竹简砸在了昌承恪的脑袋上,黄老四破口大骂:“给朕滚!” 江月生赶紧带着探马跑了上来,给哇哇乱叫的昌承恪架下去了。 “我是吴王,本王很愤慨,撒开我,本王很生气,本王看不下去啦…” “乡亲们,我是吴王,本王为边军不值,本王的封地之中断然没有此事…” “京中百姓们,你们听见了吗,本王是吴王,本王气愤至极,呀呀呀,气愤至极啊…” “对对,本王还有诗,还有诗没念呐,可怜边关无忠骨,谁道却是悲痛人,横刀立马洒热血,洒热血…洒热血,对,横刀立马洒热血,本王性子特别烈,就是看不惯这一切,啊,这一切…” 楚擎咧着嘴。 还特么挺押韵? 原本,很沉默,很悲痛,很是令人无法言说的气氛,随着吴王这一闹后,似乎,变了些味道,就好像,闹剧一般。 黄老四这个气啊,他刚刚很心疼,见到楚擎跪在地上的模样,真的心疼,疼的和针扎似的,他已经准备金口玉言蹦出两个字了,修律,修沿用了百年不止的昌律,也让楚擎安心,可谁知昌承恪这死胖子跑了上来,然后…就没然后了。 咬着牙切着齿,黄老四终于发话了:“砍了!” 楚擎面露喜色,大叫道:“二狗,二狗二狗听见没,砍了昌承恪那王八…” “朕说将这些边关三道的畜生砍了,通通砍了,一个不留,血债血偿,一个不留!” 楚擎大失所望,他觉得昌承恪比边关三道的这群王八蛋更可恨。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这三百余人,无一无辜,皆是人面兽心之贼,当诛之贼,当诛,当斩,刑部操办,不得有误!” 翟修连忙起身:“臣,遵旨。” “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查遗补缺,国朝之中,查明还有哪些畜生与贼人勾结,统统拿下!” 一直没怎么发挥的陶少章也应了一声遵旨。 “礼部,滚过来!” 黄老四这一声滚过来,吓的台子下面的曹悟一跳,赶紧三步两步跑了上来。 “你礼部,饭桶,皆是饭桶,酒囊饭袋,边军老卒,就如此被薄待,被欺辱,连个功册嘉奖都被篡改,曹悟,朕还要你这礼部尚书作何!” “老臣知罪。” “年关,年关之前,朕,所有有功之士,无论是边军,还是卸甲老卒,所有有功之士,核对功劳名册,核对功名册,少一亩田,少一文钱,朕,要你的脑袋!” “老臣遵旨。” “南宫玺何在!” 南宫玺也跑了上来,躬身施礼。 “三日后,京察!” 京察二字出口,激起千层浪,朝臣,无不变色。 楚擎露出了笑容。 朝廷,终于可以大换血了。 “千骑营督管,若是有人胆敢在京察之中舞弊,朕,赐你先斩后奏之权!” 楚擎眉开眼笑:“臣,遵旨。” 如果刚才天子说京察的时候,朝臣们变颜变色,现在一听先斩后奏,可谓是心惊肉跳。 可转念一想,朝臣们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好像天子不赐千骑营这先斩后奏之权,之前楚擎也是这么干的。 想到这,朝臣们释然了,没差的。 黄老四又冷冷看向跪倒再面前的王八蛋们:“这些畜生,拿下。” 世家子和贪官污吏都被带走了,再次回到囚车之中,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百姓们,终于爆发了,大骂之声不绝于耳,甚至离的近的百姓,开始敲打囚车甚至想要将胳膊伸进去削这群坏事做绝的畜生们。 木台上,变有些空旷,面带笑容的楚擎,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个老僧,笑意渐浓。 “大师,到我们了,showtime。” “阿弥陀佛。”慧德大师睁开了双眼,微微摇头:“何苦来哉。” “你猜,今天谁会活着走下去?” “阿弥陀佛,若是楚居士有了执念,老衲,入了地狱有何妨。” “你不问缘由?” “四大皆空。” “陛下!”楚擎又跪在地上:“臣举报,举报这老棺材谋反!” 黄老四傻眼了,啥玩意就谋反,百姓还在下面看着呢,你能不能编个像样的罪名。 “陛下,四大皆空,要戒色,不能娶妻生子,不娶妻生子,人口越来越少,人都没了,谁种地,谁从军,不是谋反是什么!” 黄老四双眼一亮。 他娘的有道理啊! 随着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属于楚擎的战斗,开始了。 第1105章 外行与内行 黄老四有些后悔了,后悔这么冲动跑到了木台上面。 刚才也是一激动跑了上来,光想着边关三道这群害民的王八蛋了,却忘了角落里还坐着个方丈。 现在一看楚擎要和慧德大师拼个“你死我活”,老四想提前退场了,他不想沾这事,不是连天子都沾不起,而是不值当。 方丈与住持,并不是一个概念,是两个职位,或许是同一人,也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住持是一种职务,类似于寺庙的ceo,也是寺庙的最高管理人,寺庙无论大小,都会有一个或者多个住持,看有多少“院”与“堂”,就比如少林寺,有罗汉堂住持、戒律院住持等等,负责管理寺内的诸事,弘法、修持、寺务、钱财等等。 至于方丈,寺庙有住持,但是未必有方丈,方丈类似于精神领袖,不用管理寺庙的具体事务,但是,但是但是,对住持的决议是有裁决权的,可以建议甚至是驳回,还能直接给住持劝退。 通俗点来讲,就是方丈可以代替住持,行使住持之权,而住持代替不了方丈。 说的再通俗点,住持只能管理一个寺院,而方丈可以管理多个寺院。 大普寺的住持不出名,但是慧德大师这位方丈,不是出不出名的事,京城这一亩三分地,但凡是信佛的,哪怕是不信佛的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个人,是得道高僧,从刚刚百姓迅速让路就可以看出来慧德大师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别说百姓,就是朝廷官员,哪怕不信佛,见到了慧德大师都要礼让三四五六七八分。 黄老四从来没听说过楚擎还懂佛法,所以他很怕,怕这小子使用惯用的套路来寻慧德大师的麻烦,如果是这样的话,将会贻笑大方,更会引起无数百姓的排斥乃至厌恶。 从古至今,但凡说宗教不好的,基本上都会倒霉,不是被骂就是被干。 可黄老四并不知道,楚擎要对付的,不是佛学,而是和尚。 其实从场面上来看,楚擎已经落了下乘。 因为慧德大师太“淡然”了,从“应邀”独自一人前来,到任由楚擎安排上了台子盘膝坐在角落,从头到尾,太过淡然,淡然的仿佛有了一种境界,一种不被外物所干扰的境界,甚至让人觉得楚擎在找事,让人家来,让人家坐,又要找人家麻烦,还说人家要谋反,再看这高僧,无喜无悲,只是那么坐着。 黄老四想走,走不了,朝臣们想上来,上不来,翟修与马睿,也是满面苦涩,陶少章跃跃欲试。 没有人知道楚擎要做什么,可都觉得他会自取其辱。 “大师。”楚擎揉着老腰,嬉皮笑脸,如同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酒色过度的世家子一样,要形象没形象,要气质没气质,慢悠悠的坐在了慧德大师的面前。 “您先说,我先说?” “老衲本无言,何来言说,楚居士心中倘若有困惑,老衲或可解上一二。” “好。”楚擎清了清嗓子,慢慢静下心来:“我华夏民族,华夏文化,本是祭天的民族,这话,对吗?” 慧德大师微微一笑:“楚居士以为是,那便是,是与不是,皆在楚居士的念想之中,老衲多说无益。” 楚擎眉头一挑,没想到第一击就打了个miss。 如果对方说是,那就等于中了自己“陷阱”,如果说不是,那就等于是不认同君权神授,上纲上线,等同不承认皇权! “好,我以为,是。”楚擎慢慢提高音量:“我楚擎是华夏后裔,华夏文化祭的是天地,是良心,可如今,却有不少百姓,祭拜的是泥塑佛像,昌人,本应守的是天地良心之法,自强不息,厚德载物,我们,本应以天经为正经,也就是八卦、阴阳、五行,你觉得对吗。” “自然是对的。” 楚擎眉头一皱,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二人陷入了沉默,其实应该说是楚擎陷入了沉默。 陶少章果然是个猪队友,明明没他什么事,更不是他所精通的领域,非要插口出声。 “那本官问你,既应祭天,敬天,为何要敬神佛,那到底是敬天,还是神佛!” 楚擎叹了口气,果然,马睿说的是对的,让陶少章参加陪审的不妥之处,就是让陶少章参加陪审。 “佛,劝人向善,五行,未劝人向善,八卦,未劝人向善,阴阳,亦未劝人向善,阿弥陀佛。” 陶少章再要开口,被楚擎狠狠瞪了一眼。 “好,请教大师,持净戒者,不得贩卖贸易,安置田宅,蓄养人民、奴婢、畜生,一切种植及诸财宝,皆当远离,如避火坑,不得砍伐草木,垦土掘地,合和汤药,占相吉凶,仰观星宿,推步盈虚,历数算计,皆所不应,这话,你觉得有错吗?” 慧德大师那低垂的眼帘,猛然张开,原本淡然的表情,带着几分波动。 不待慧德大师开口,楚擎再次朗声问道:“贪、嗔、痴,三毒,日中一食,树下一宿,可是你佛门所说,这话,本官理解的是佛教徒应清心寡欲,应不在乎外物,更不应在乎钱财,可为何本官听闻,大普寺,放了印子钱给百姓,还可典当俗物,一车布,可抵百文,可若想赎回来,需交纳百五十文,这是为何?” 依旧是没等慧德大师开口,楚擎突然呲牙一笑,低声开了口。 “大师,本官与佛教徒辩过,从来没辩赢过,可你不是普通佛教徒,是大师,请你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和那些不入流的佛教徒一般,和我说什么我不懂佛学,我需要看数百上千本佛经才算入门,才能懂,更不要说,我没有慧根,和我说也是多说无益,也不要说,什么真经伪经,我看的都是伪经,还有,一定不要和我说,区分三种佛教不同的理论,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一定会笑话你,有利的,就是真的,解释不通的,就是假的,说不清楚的,就说我没读过佛经,读了,说没读懂,这些话,麻烦您省省吧。” “阿弥陀佛。”慧德大师面露慈祥的笑容:“老衲,终于知晓了楚居士为何如此咄咄逼人。” “是吗,那你说说看。” “敢问施主,何为四大皆空?” “我比较愚钝,也没看过佛经,所以我认为,就是什么都不在乎,亲情,友情,爱情,都不在乎了。” “四大皆空非是无牵无挂,而是克制,克制心魔,克制欲念,还要有慈悲之心,若是连慈悲之心都没有,便无法做到四大皆空,普度众生,众生平等,才可四大皆空。” “好,慈悲之心是吧,那大师告诉我,北边关的凉戎,在你眼中,与我昌民,有何异处?” “无异。” “好,好一个无异,无异就好,那边军,望原城的百姓,与京中百姓,有何异处?” “无异。” 楚擎凝望着慧德大师:“既然无异,为何,京中有寺,南郊有寺,唯独望原城没有寺庙?” “无寺庙之地,数不胜数。” “或许是吧,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慧德法师笑着摇了摇头:“皆是虚妄,老衲不想,可楚居士若是想说,老衲聆听便是。” “我想的是,边军,望原城,是我大昌边疆,蛮荒之地,野蛮之地,可那里,有着我华夏一族最古老的文化与传统,那就是尚武成风,他们是坚忍不拔悍不畏死的东方神龙,就如同我华夏一族,正是屹立东方的神龙…” 一听这“龙”字,孙安轻轻咳咳了一声。 黄老四怒目而视:“闭嘴!” 楚擎继续说道:“可若是那里有了寺庙,佛门子弟劝人向善,劝望原城百姓不做杀戮,劝边军不做杀戮,劝所有人放下兵刃,不,在你们的口中,那叫屠刀,不叫兵刃,放下了兵刃,按照你们的说法,那岂不是将我东方华夏之龙,变成是吃素的兔子,兔子,如何抵御外敌,凉贼便会破关,大肆屠戮昌朝百姓,您觉得呢?” “楚居士,对我佛门,看来是偏见博深。” “不,你代表不了佛门。”楚擎猛然站起身,看向台下的百姓:“我对佛学,没有任何偏见,任何宗教信仰,我都保持着敬畏的心理,但是对一些佛经,还有和尚,我特么…呸!” 再次坐下,楚擎微微一笑:“大师,弘扬佛法,一定是你毕生所愿,小子不才,有一个方法,可让无数百姓信奉佛教,侍奉佛祖,你要不要听,只要你点头,一个月之内,至少也有数万百姓信佛哦,一年之内,中州,少说也会多出十万信徒,听么,敢点头吗。” 第1106章 保佑与报应 让佛信徒增加数万乃至数十万,一语落,无人不惊。 天子顿时坐不住了:“楚擎,莫要多言!” 黄老四太了解楚擎了,就和了解自家亲兄弟似的。 老四很清楚,楚擎整天嘻嘻哈哈的,十句话里,八句话是水…是废话,剩下两句话,一句是骂人的,一句惊世骇俗。 可就这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世人根本不会信的话,最终,都成真了,只要他能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到,每一次都是这样。 如今京城,还有中州大地上各州府的佛信徒,已经足够多了,多的到了令黄老四有点心生忌惮了,若是再多出十万之众,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老四不是傻子,知道楚擎不可能让佛教平白无故多出那么多信徒,可万一楚擎将某种法子说出来,让佛门中人学了去就坏了。 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黄老四,翻了个白眼。 一看这白眼,老四安心了,露出了笑容,然后也翻了个白眼。 楚擎很困惑,为什么自己每次翻白眼的时候,黄老四也翻白眼,非但翻白眼,还一副“我懂得”的表情? “楚居士有心了,可学佛礼佛之人,须有慧根,须有慈悲之心,随缘,一切随缘。” 楚擎已经料到了对方肯定不会接招,微微一笑:“既然随缘,那我就必须说了,谁叫我和你佛门有缘呢。” 清了清嗓子,楚擎朗声开口:“如今的大普寺,上一炷香需交纳一百九十九文,还可交二百九十九文,三百九十九文,寺里的和尚说,交的越多,福缘越厚,敲一下钟,需要交纳三贯钱,敲的越多,福报越多,不如这样,不交钱,可上香,可敲钟,想必一定会有更多百姓入寺上香。” 慧德大师眉毛微微抖了一下:“楚居士所言差矣,香火钱,是为…” “听我说,除此之外,还可效仿道教,道教虽然人丁稀少,可在水利、医学、地理、天文、数术、文学、武术、治国、哲学、军事、经济、历史、乃至化学,都多有建树,佛教昌盛至今,门徒无数,想来,亦有很多对百姓,对治国,对天下有益的本事,不妨全拿出来,让信众捐钱盖寺庙、塑金身,最多就是施一下粥水,而且还是没有流民的时候施粥,将你佛门对天下苍生有益的本事都拿出来,省的让隔壁老道看见了,还以为你们只会圈钱呢。” “阿弥陀佛,老衲…” “等会再阿,我还没说完,礼佛就礼佛,在家中礼佛就可,莫要劝人们出家,当然,这事我管不着,不过我认为,经是好经,可很多和尚念错了经,所以我觉着,让百姓全都出家,肯定不是佛祖本意,出家,就要抛妻弃子,老爹老娘无人赡养,婆娘孩子无人照顾,没了男丁,老迈的爹娘怎么活下去,孩子怎么活下去,这不是造孽吗,佛祖,不会让佛信徒造孽吧。” “楚居士,你心有魔念!” 慧德大师终于变了表情,冷声说道:“一切因果注定,前生来世,自有…” “我还没说完,还有朝拜一事,一步一磕头,满头包,满头血,受伤越重,越是虔诚,还有,还有还有,燃顶、燃指、乃至点燃全身供佛,我的乖乖,给自己点了,不疼吗,百姓胆子小,怕疼,这也一定不是佛祖本意,佛祖慈悲,岂会让百姓如此自残,还有绝食诵经的,长时间打坐,导致静脉曲张…说了你也不懂,就是长时间打坐会导致各种腿部疾病,影响血液循环,甚至还有打坐打到腿脚彻底失去知觉变成残疾的先例,这也一定不是佛祖希望看到的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我说的这些,慈悲为怀的佛祖,一定是深感痛觉的,不如都改了如何?” “楚统领!” 一声大吼,只见一个短打扮的百姓大喊出声:“你这恶贼,怎么能这般颠倒黑白不晓是非!” 江月生大怒,刚要下令将人抓走,福三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擎扭头,见到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身上满是汗水,双眼快喷出火来一般。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这汉子大吼道:“小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不懂你说的大道理,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慧德大师咄咄逼人,可我只信我看到的,信我听到的。” 楚擎面色平静,微微勾了勾手指:“上来!” 却不知,慧德大师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了笑容。 这就是他鲜少开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会有百姓为他开口,而且不止一人,无数人。 这百姓被带上来后,明显是快要失去理智了,跪在黄老四面前,痛哭流涕:“陛下,陛下,您是天下人的君父,不可任由楚统领伤百姓的心啊。” 黄老四叹了口气,没吭声,这种情况,他料到了。 楚擎气的牙直痒痒:“我怎么就伤你的心了。” “我的娃,才出生,便得了眼疾,眼睛睁不开,与瞎子一般,郎中都看过了,束手无策,是…是大普寺的高僧为娃治的。” 楚擎瞳孔微缩:“大普寺,还为百姓治病?” “非但治病,非但治病啊。” 汉子眼泪如同决堤一般止不住的流,慧德再次垂下了头颅转动念珠,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喜不悲。 “高僧与草民说,我这娃,上辈子是恶人,这辈子得了眼疾,是赎罪,赎罪呢。” 楚擎傻眼了,咧着嘴,如同望着一个威力加强版的大舅哥。 这汉子依旧在哭,声音极其响亮:“大普寺的高僧这么一算,草民才知晓,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会有眼疾,都是前世的报应啊。” 不少信佛的百姓暗暗叹息,这种话,他们听过,很多“高僧”都这么说,以为是无妄之灾,可高僧一语道破天机,原来是上一世的罪孽。 汉子不停地抹着眼泪,大喊道:“娃是在広县生的,那一年,水灾连连,十里八村,死了上千人,高僧说,这都是报应,这都是…” “放你娘的狗臭屁!” 又是一个百姓,突然大骂出声:“你他娘的才是报应!” 这一下,如同引起了连锁反应,很多百姓都在骂,可想而知,这些百姓都出自広县附近。 汉子连忙站起时,不断摆手:“乡亲们,乡亲们莫要骂,莫要吵,听我说,听我说啊,是报应,高僧就是这么说的,天灾人祸,皆是报应,那是你们上辈子没积德行善,还有萧县,萧县被害死了那么多人,这些人,都该死,高僧就是这个意思,若是上辈子没做坏事,这辈子怎么会被害死呢,我奉劝你们,这辈子要多上香,多信佛,都信佛,都要信佛啊,要不然下辈子,活不好的,高僧就是这般说的,你们莫要骂了,我是为你们好,高僧是为你们好啊。” “去你娘个蛋…” “滚下来,老子打死你…” “你才遭报应,你才上辈子不是好鸟…” 场面说失控就失控,不少百姓甚至开始扔鞋子,禁卫们连忙强势介入,将木台隔开。 楚擎都傻眼了,他也没想到,竟然上来个逗逼,到底是哪头的? 再看那坐在角落的慧德大师,又睁开了眼睛,嘴角抽动了几下。 “给这逗逼整下去,真是不知所谓!” 楚擎虽然是骂着,却窃笑不已,这波仇恨拉的,太稳了! 福三赶紧反剪住这汉子的肩膀,要强行推到台下。 谁知这满面慌张手足无措的汉子路过楚擎时,突然诡异一笑:“楚大人,干死那秃驴!” “干…” 楚擎目瞪口呆,猛然扭头,果然,在人群之中,见到了一个佩戴面纱的身影,见到楚擎望了过去,和火车站外面接站的亲大姑似的,兴高采烈跳着高不断挥舞着秀臂。 第1107章 劝人向善 汉子是个演员,演技过硬。 导演嘛,当然是mrs.陶了。 但是陶若琳并没有冤枉寺庙。 寺庙的高僧,的确就是这么说的。 有的百姓,染了病,或是遭了灾,到了大普寺,僧人不会说什么免疫系统太差需要加强锻炼身体,只会说一句话,上辈子的罪孽,这辈子来赎罪!!! 包括天灾,亦是如此,僧人,不会说什么地震是板块构造原因,或是海底扩张等等,还是罪孽,上辈子的罪孽。 想要不染病,想要不造灾,那就信佛,礼佛,上香,敲钟,买经书,各种组合套餐,保证你无病无灾,当然,如果还是染病受灾,那一定是你心不诚!!! 陶若琳私人团队中的演员入场了,汉子这么一闹,慧德大师已经不复刚刚那般神色淡然。 其实陶若琳并非是要汉子提出矛盾从而让矛盾激化,而是想要提醒楚擎。 不得不说,同样是姓陶,同样是一家人,陶若琳和陶少章的差距太大了。 陶若琳的助攻绝对算的上是目前为止全场最佳,再看陶少章,陶少章不能说坑,只能说…只能说大部分的时候需要让他自由发挥,不能主动交代什么事。 比如在家难受,浑身疼,全身不舒服,交代让陶少章去买盒阿莫西林,半个小时后,这家伙能拎着两箱子安慕希回来。 不过要是没开口主动说要阿莫西林的话,陶少章出去溜达一圈,可能会带回来个医生,还得是三甲医院的主任级医生。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医生或许是肛肠科的。 总之,在陶少章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发挥绝对没有他妹子稳。 陶长腿的意思,楚擎懂了,重新整理了思路,再次坐在了慧德大师的面前。 “刚刚小子所说的,大师可有指教。” “老衲不敢指教楚居士,楚居士是世俗中人,世俗中非比寻常之人。” 楚擎可算找到感觉了,不再是刚刚那般拳拳都怼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 “可大师刚刚不还说,众生平等,在你眼中都是一样的吗,无论是我,还是百姓,无论是边军,还是屠戮我大昌百姓的凉贼。” “非也,众生是为集众缘所生,六道轮回,天、人、阿修罗、畜生、鬼,皆是众生,凡是存在之法皆是由诸因缘生起,历经六道轮回之众生,神、人、畜、鬼,无男女尊卑,也无贵贱上下之分,此为众生平等。” 楚擎挠了挠额头,没太听懂。 “众生原本并不平等,际遇不同、地位不同、差别不同,皆因从无始以来,众生所造的善、恶二业不同所引,所谓平等,是因果规律之前,众生皆平等,佛法对终生之慈悲喜舍之心,是为平等。” 楚擎初听之下不是很懂,不断想着这几句话的意思。 慧德大师再次宣了一声佛号:“楚居士有执念,是因奔忙在繁杂的尘世间,被世俗之中的五欲六尘沾染迷惑,遮障了本来清净自性,阿弥陀佛,莫要被眼前的‘相’所左右,止住红尘追逐,抛开外境世间诱惑,放下心中的妄想执念,若是能潜心学佛,便能找回清净自性,也就能明心见性。” 楚擎紧紧皱起了眉头,还未开口,慧德大师声音如洪吕大钟一般:“一切,皆有定数,自是因果,楚居士自边关而归,整日奔忙,为的,是什么,就不曾想过,这些皆是云烟,百年后,会剩下什么,救一人,与杀一人,有何差异,杀一人,救一人,又有何差异。” 一丝笑容挂在了嘴边,慧德大师目光越过楚擎,看向了木台下的百姓,又看向了京兆府外的臣子们,微微叹了口气。 “楚居士,真的,是在救人吗。” “老秃驴!”楚擎勃然大怒:“你有什么资格否认我们所做的事情!” “楚居士莫怒,你刚刚所说唾面自干,是因心中无愧,既如此,为何要动怒。” “你…” “所谓空,所谓四大皆空,非是你想的这般,因缘和合而成,树之种,是因,土壤,则是缘,因缘和合,才有参天大树,可因缘和合之下,树也终将枯萎,这又是定数,花草树木,世间万物,皆是如此,空,不是虚无,而是一切皆有,有繁荣,亦有枯萎,有苦,亦有乐,有生,亦有死,有恶,亦有善,空,是定数,是因果,是因果,也是定数,四大皆空,无非四字,佛在心中坐,解脱即永恒,为何楚居士,不在心中礼佛,得永恒,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前世今生,因果注定,楚居士为何不修这唯一带在身侧的‘业’?” 瞳孔慢慢涣散的楚擎,满面迷茫之色,如同呆傻了一般。 “阿弥陀佛。”慧德大师微微一笑:“楚居士,果然有慧根之人。” “额…”楚擎的瞳孔慢慢聚焦,面露失望之色:“大师您…就这么点本事?” 慧德大师的笑容一滞,拧眉:“楚居士,哎…佛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 这一声长叹,带着无尽的失落,无尽的悲哀。 楚擎哈哈大笑:“可佛说,万物平等,众生平等,我不信佛,就不渡我,这是什么道理?” “良药虽好,你却紧紧闭住嘴巴,重病缠身不张口,如何渡你?” “我开口了啊,你不喂药,不但不喂药,还觉得善恶不重要,那你说,我楚擎,是善是恶?” “善恶,老衲看不透,楚居士以为呢?” “好,你不说,那我再问,不思善、不思恶,不正是你佛教的最高境界吗,那你一定想要渡刚刚那些被压下去的狗官,对不对。” “阿弥陀佛,这些人,罪孽深重,老衲,佛法不精,无度人之能。” 慧德大师也不傻,他要说敢渡,百姓都能喷死他。 楚擎丝毫不意外,自己终于可以掌握节奏了。 “王通通!” 叫了一声,身穿甲胄的二通跑了上来,楚擎朗声问道:“告诉大师,那首犯周琅,被捉住之后,家里,抄出了什么!” “回大人,紫玉珊瑚一尊、镶金缠…” “我问你佛像的事。” “哦,佛像。”王通通扯着嗓子喊道:“丈高佛像一尊、铜雕三宝佛一尊,佛器三十有二…” 楚擎再次打断:“账本!” “周琅以及其母,皆信佛,每年入秋,南下前往扈州大慈寺,单单是香火钱,便花费了十一万三千余贯。” 周围百姓无不震惊,没想到一个贪官,竟然还是佛教徒,花费了这么多钱财上香拜佛。 “大师,欺男霸女滥杀无辜的周琅,是佛教徒,他那钱,都是欺民害民所得,从百姓手中夺来的,是百姓的血,百姓的泪,这钱,是不是应还给百姓,还是说,你佛门清修之地,敢收这百姓的血钱,命钱!” 慧德大师面色微变,楚擎步步紧逼:“那你说,他害了百姓,又用百姓的命钱,供奉佛门,这钱,这如同浮云一般可却是沾染百姓之血的钱,你佛门,收了后该不该退!” “阿弥陀佛,楚居士…” “还有,既然周琅用了十万多贯当做香火侍奉佛祖,这十多万贯,怕是无数百姓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大多百姓一辈子,最多赚个几千贯已是殷实之家了,就算除去吃穿用度,将所有积攒的钱财都送入寺庙,不过一千多贯,十多万贯,一千多贯,相差百倍之余,可周琅比百姓虔诚百倍,为何…” 楚擎大吼道:“为何如此虔诚的周琅,过几日,就要被砍头,甚至要被诛九族,难道佛祖,光收了钱,不保佑他吗,十余万贯都不保佑,那普通百姓才几百文,几贯钱,更难获得佛祖保佑!” 百姓们,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慧德大师的额头,终于见了汗,不过也没显慌乱。 “定数,皆是定数,周琅上一世,定是罪孽缠身,这一世,才会落此下场。” “那他这一世如此虔诚,捐了这么多钱,可也害了那么多人,下辈子,还会荣华富贵吗?” “自然不是,他这一世所造罪孽,下一世自是要赎。” “那你的意思是…”楚擎随手一指,指向了木台下所有百姓:“那这些百姓,很多流民,很多吃不果腹的百姓,上一世,都是恶人喽,所以这辈子,才经历这么多的磨难?” “这…” “这什么,周琅享了大半辈子福,从我抓他到过几日砍头,最多遭了一个月的罪,可他这几十年来逍遥快活,说不通,根本说不通,若是赎罪,为什么他比所有百姓都过的好,他信佛,信了几十年的佛,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劝人向善吗,为什么他成了恶贯满盈之辈!” 楚擎转过头,冲着百姓大喊道:“我问你们,如果是你们,你们如何选,困顿一生,还是逍遥快活四十多年再被砍头!” 第1108章 沾血的钱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遭罪一辈子,和荣华富贵四五十年再被砍头,百姓们会选后者,事实上,大多数百姓都活不到四五十岁。 楚擎这一问,百姓们喊出了他们的答案,没有人说喜欢自己喜欢遭一辈子罪的。 场面开始有些失控,楚擎双手下压,百姓们慢慢闭上了嘴。 这就是楚擎希望看到的结果,让百姓学会思考与辨别,辨别现实与虚无缥缈。 “大师,要我说,这周琅,上辈子未必是恶人,积德行善了一辈子,若不然,岂会投胎到周家,享了大半辈子的福。” 楚擎冷笑连连:“可你又说,都是因果,恶人就是恶人,不赎罪,还是恶人,难不成,这周琅上辈子就是恶人,可却信佛,捐了无数钱财,所以这辈子投胎到了周家,继续作恶,继续享福,那么这也就是说,只要他不停的作恶,不停的信佛,捐钱,那么每一辈子,都会享福?” 慧德大师终于急了,连忙提高了音量:“周琅罪孽深重,必会下地狱。” “哦,不扯下一世,开始扯地狱了是吧。”楚擎哈哈大笑:“既是定数,必然会下地狱,那他还信佛干什么,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他不止放下了屠刀,还信了几十年的佛,捐的钱财,比所有百姓都多,既如此,为什么还会下地狱?” “自然罪孽缠身。” “好,那么有罪孽之人,就无需信佛了,因为…”楚擎回头,看向百姓,大声喊道:“佛,度不了!” 说完后,楚擎又看向了朝臣们,再次重复道:“看见没,佛,度不了的,贪官污吏,狗官,昏庸之官,无论你们花再多的钱上香敲钟,佛,也保不了你们,周琅,就是如此!” 朝臣们气的鼻子都歪了。 说谁说谁呢,谁是贪官污吏,狗官,昏庸之官? 楚擎哈哈大笑,再次说道:“今日起,我便让千骑营探马守在寺庙外面,凡是有官员上香,必查,查是不是如周琅那般作恶多端,若不然,岂会信佛,心中无鬼,信的什么佛!” “楚居士!” “怎么的,难道你要说,恶贯满盈的贪官,只要给钱,你们佛祖就能保佑吗?” 一听这话,慧德大师彻底急了:“佛学深奥,岂是你以为的那般,你千骑营为何还要管礼佛之人,难道礼佛之人向善,亦是罪?” “诶,话可别乱说,你教你的佛,我查我的案,应该是我问你,难道礼佛之人,就没有贪官污吏了吗?” “你…” 慧德大师再无淡定之色,要知道各处寺庙最大的金主就是这些朝臣世家,一旦千骑营守在外面,谁还敢上香拜佛? “慧德大师,拜佛是求下一世平安,下一世的福报,可周琅捐了那么多钱,却要下地狱,你如何解释?” “他作恶多端。” “说的好。”楚擎再次哈哈大笑,看向朝臣们,声如洪钟:“都听见了吧,慧德大师亲口说的,捐再多的钱,没用,该下地狱还是下地狱,别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楚居士莫要混淆是非,我佛门,度来世,也度今生!” “好,好一个度今生。”楚擎转过身,看向百姓:“乡亲们,告诉我,告诉我楚擎,自从你们捐赠香火钱后,谁一飞冲天,谁鲤鱼跃了龙门,谁陡然暴富,谁又是天降好运改变了人生,有吗,有一个吗,若是有,站出来,说出来,告诉我,告诉世人,因为信佛,因为佛祖保佑,你们彻底改变了眼下的窘境!” 百姓四下观望,再次陷入了沉默。 没有人,没有一人。 这沉默,让慧德大师心悸。 其实寺庙所谓的“高僧”,说佛祖保佑,不止是下辈子,这辈子也保佑你。 可现在百姓们没一人开口,没有任何一人敢说信了佛后,佛祖保佑了自己,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一个都没有,大多数的时候,只是一种心里安慰,可心里安慰,需要花钱去寺庙寻吗,在家中礼佛,就不算虔诚了吗? 百姓先是沉默,再次思索,他们,比慧德大师还要心悸,因为他们希望看到有人站出来,有人说话,有人现身说法,有人说因为信佛,人生被改变了。 “这一世,积德行善,下一世,必有福报。” 慧德大师开了口,可这话说的,是那么的牵强。 “下一世,谁能证明!” “阿弥陀佛,好,老衲不谈下一世,只谈今生,楚居士刚刚所言,老衲不敢苟同,佛祖岂会保佑百姓陡然而富,无病无灾,便是安康,就如同南郊庄户一般,鸡犬相闻,自在,清静。” “好啊,佛祖保佑的是不是。”楚擎一掐腰:“从今天开始,我楚家、陶家名下的所有作坊,统统停下,南郊大棚,彻底关张,京内车马行、石料铺子,所有与楚家有关的营生,全部关掉,还有寒门书院,寒门书院,再不招收学子。” 楚擎重重哼了一声:“还有寒门书院,寒门书院,再不招收学子!” 平地一声雷,百姓彻底乱了。 “都给本官住嘴!”楚擎大喊道:“本官与陶家,拼尽全力…” 黄老四微微咳了一声。 楚擎没好气的看了眼黄老四,重新调整好面部表情,大吼道:“本官与陶家,还有天家,主要是天子,散尽家财,开办书院、修路、作坊、工坊,招收无数流民和百姓上工,所赚的钱,又都投了进去,变成了你们的工钱,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他妈的让你们吃饱肚子,有房子居住,孩子可念书,而不是为了让你们将工钱给寺庙,保佑下辈子荣华富贵,既然你们这么喜欢下辈子,这么喜欢虚无缥缈的下辈子,这辈子,就别再想占老子的便宜了,都去喝西北风吧,继续当你们的流民,当你们的苦哈哈!” 原本已有乱象闹哄哄的百姓们,神色剧变。 这就是人性,很复杂,想着今天,也想着明天,想着这一世,也想着下一世,可当面临选择时,只能二选一时,自然会选择看得见,摸的着的。 “千骑营统领楚擎!” 慧德法师霍然而起,满面怒容:“你要禁止百姓礼佛不成,你要与天下佛教徒为敌不成,你要成魔不成!” “哇哦~~~我不信佛,我就成魔,要下地狱的,是不是。” “你无慧根,老衲不会多言,可你为何要逼迫百姓?” “我什么时候逼迫百姓了,别在这上纲上线,封地是我的,我有钱,我就这么嚣张,就这么人性,你管的了吗。” 楚擎耸了耸肩,露出了招牌式的欠揍笑容:“怪就怪你自己,刚刚我给过你机会,问过你很多问题,可你没有给我任何满意的答复,所有的矛盾之处,逻辑不通之处,你没有任何解释,只是阿弥陀佛,只是转移话题,只是为了维持你的高僧人设,怪你自己不中用罢了,我敬畏佛教,但是不代表我敬畏每一个佛教徒,你代表不了佛学,大普寺,更代表不了,如果你是得道高僧,我早就闭嘴不言了。” 楚擎终于露出了獠牙。 如果他一开始就如此强硬,势必会被百姓所排斥。 可“交流”了这么久,百姓也听到了,楚擎有很多疑问,很多困惑,这些疑问和困惑,同样让百姓的心中有了萌芽,再看慧德大师,顾左右而言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回答,只剩下淡然了,只剩下得道高僧的“皮”了。 若是以前,大家会心生敬仰与敬畏,可现在再看,总觉得有些讽刺。 那周琅,坏事做绝,也信佛,那他上辈子,究竟是恶人,还是好人? 是恶人,为何这辈子会享尽荣华富贵? 是好人,为什么这辈子会变成恶人,会被杀头? 那他下辈子,又是轮回吗,会变成享尽荣华富的恶人,还是变成善人,难不成,变成普通百姓,与大家相同,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说,自己,上辈子也是恶人,坏事做绝的恶人,所以才成了普通百姓,遭受一辈子的苦楚? 百姓与楚擎一样,不懂佛法,更不懂佛学,可他们希望,慧德大师,用最通俗的话,用他们能听懂话,解释一番,解开心中的困惑。 每个百姓,都这么想,可他们并不知,在内心深处,已是有了不满。 钱,还是钱的事! 大家的香火钱,是用血汗换来的,才几百文,几贯钱。 可周琅,却是十几万贯,而这十几万贯,都是沾了百姓的血,佛门,就收的这么心安理得吗? 或许佛祖真的显灵了,慧德大师深吸了一口气,接了话。 “好,老衲,为你解惑,楚居士,有何疑惑,言说便是。” 楚擎露出了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容。 大师啊大师,你可算上套了。 第1109章 天真老可爱 楚擎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怕就怕这和尚不正面迎战,一开口就是阿弥陀佛然后满嘴听不懂的话,玄奥至极,初听之下看似极有道理,可回头一想,实则就是放…放我一个人生活,请你双手不要再紧握。 楚擎来劲了,前摇完毕,cd读秒完毕,技能也锁定好了,彻底进入战斗姿态。 深吸了一口,楚擎双目炯炯有神,然后…揉了揉老腰。 “佛,我不懂,可我敬畏佛学,至于神神鬼鬼的,俗世三贪,六道佩恩,九道口子职业技术学院之类的,我通通不懂,我只懂一件事,钱,钱,钱,还tmd是钱,我就问一件事,钱!” “阿弥陀…” “陀什么陀,原工部右侍郎広海尚,本官出道第一单,抓的就是他,敛财无度,草菅人命,以权谋私,大罪小罪足有十二桩,可被拿下大狱抄家后,田产、庄子、现钱,合计只有七千四百余贯,可等我执掌千骑营后,让户部彻查広府私账又对比贪墨钱财,这才发现,担任右侍郎三年之多,更贪墨了十一万九千贯,这还只是查出来的,有迹可循的,剩下的,在哪里,高僧,大师,告诉我,剩下的钱在哪里!” 所有人望着楚擎,如同望着陶少…望着一个傻子。 広海尚贪了那么多钱,大家是信的,可连你千骑营不知道钱去了哪里,问一个和尚干什么,难道佛家还会算,算出钱在哪里? 可谁知慧德大师却面色突变,下意识转动的佛珠,险些滑落地上。 “礼部右侍郎章松陵,这名儿,熟悉吧,京中田产无数,垄断了整个京中石料行当,除了宫中…” 黄老四:“咳咳~~~” 楚擎猛翻白眼:“除了给某些人上炮外,每月府中花销不足万贯,账簿,我没找到,可我让户部的人算了,不下三十万贯,没了,至少三十万贯,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师,高僧,告诉我,剩下的钱,在哪里!” “老衲…老衲不知楚居士为何…” “原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名下无田产,无房屋,无商铺,可据千骑营所查,每月私人进项,足有两万贯之多,被抄家后,钱,去了哪里,大师,高僧,告诉我,钱,在哪里。” “楚居士!”慧德大师早已不复得道高僧的模样,几乎是咬着牙问道:“为何,问老衲!” “为何问你,好,我告诉你,为何问你!” 楚擎猛然转身,看向无数百姓:“我千骑营统领楚擎,告诉你们,告诉世人,钱,都去了哪里,钱,都在你们百姓的手中!” 一片哗然,百姓面面相觑。 “这些贪官污吏,不敢将钱全部存进钱庄,所以将一部分钱,装在箱子里,埋在了院子中,埋在地下,还有一部分,都交给了寺庙!” 黄老四倒吸一口凉气:“都捐给寺庙啦?” “不,不是捐,是交,早在千骑营强行关闭所有牙行之前,寺庙就放印子钱,这些钱,都是这些贪官污吏的,寺庙放给百姓,百姓就要还利息,寺庙收回了本钱和利息后,本钱不交还给这些贪官污吏,而是交给他们利息,一万贯,可得五十贯左右,至少五十贯,而这五十贯,都是百姓的,百姓,可不止给了利息五十贯,寺庙,拿的是大头,可想而知,他们从百姓身上吸了多少血,千骑营与京兆府关闭那些牙行后,寺庙,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你血口喷人!” 得道高僧急了,慧德大师大叫道:“你有何证据!” “证据?”楚擎微微看了眼慧德,继续面向一片哗然的百姓们大声说道:“这些贪官污吏,贪的,本就是百姓的钱,抢了百姓的房子,抢了你们的儿女,抢了你们的一切,将属于你们的钱,都抢走了,然后,再将这些钱交给寺庙,寺庙,放给你们,你们用了之后,就如同背负一座大山,不断的还利息,永远都在还利息,可却不知,这些钱,本来就是你们的!” “狗日的秃驴,猪狗不如!” 一声突如其来的骂声,来源于专业的演…来源于愤怒的百姓,越来越多的百姓大骂出声。 楚擎继续说道:“本官可以翻遍经书,看遍每一个字,我相信,无比的确信,绝对找不出来任何关于佛祖允许寺庙与和尚放印子钱的记载,找到一个字,我马如敬的…不是,我楚擎的姓氏,倒过来写!” “阿弥…” “阿你妈个头!”楚擎回头指着慧德法师的鼻子破口大骂:“还敢大言不惭的要证据,全天下的人,谁不知寺庙放印子钱,姓慧的,你若敢矢口否认,我就敢令千骑营探马冲进大普寺,冲进京中寺庙中搜寻账本…” 说到这里,楚擎看向了群臣方向,看向了那群面色各异极为紧张的群臣,幽幽的说道:“寻了账本,一一比对就是,当然,比对的是那些伏法的贪官污吏,没想到,真的没想到,非但想在我的地盘个搞学区房,还跟在我后面占便宜,我楚擎用命去抓人,最后,却便宜了你们这群和尚,那些获罪的官员被抄了家,放在你们那里的钱,就变成无主的了,都成你们这些僧人的钱了,是也不是!” 人群中的邱万山突然开了口,看向群臣,笑眯眯的:“诸位大人,可有给寺庙与慧德大师求情的,有的话,要尽快。” 群臣怒目而视。 傻吧,这时候求情,谁求情不就等于直接说自己也将钱放在了寺庙中吗。 慧德早已是双目通红,失了体面,也失了得道高僧的“皮”,怒急攻心:“胡言乱语,一派胡言!” “好,交出账本。” “哪里有什么账本!” “三哥!”楚擎打了个响指:“昌律有没有相关记载。” “有!”福三朗声道:“私贪抄家官员钱物,按钱财总数论罪,下等,杖责三十,中等,发配流刑,上等,死罪。” 楚擎满面冷笑:“老东西,我千骑营抓了多少官员,又有多少官员将钱放在了你们那里,这些钱的总数,加起来,早就过上等了,你担得起这罪吗。” 慧德大师老脸面色煞白,枯瘦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他不怕楚擎的威胁,他怕的是百姓,百姓已是群情鼎沸。 楚擎,再次添了一把火,回头喊到:“从明日起,千骑营会在南郊设立临时衙署,张贴公告,获罪官员,贪官污吏,百姓可补充罪名,将损失造册,钱,我尽量追回来,弥补你们的损失,还有那些沾了血的印子钱,我楚擎…” 黄老四:“咳咳~~~” “我楚擎,将会按照天子的意愿,只要是有据可依,有据可考,陛下就会将这些钱还给你们,还有你们的地,你们被寺庙低价买走的地,或是抵押的地,买这些地的钱,都是这些贪官污吏的,别忘了,还有你们的香火钱,你们的香火钱,也被寺庙放了银子钱,借贷给你们,再收取高额利息,你们觉得,佛祖,知道这群和尚这么干吗,这就是你们跪拜的寺庙,恭敬的和尚,这就是他们的真实面孔!” 百姓,终于炸了。 在场所有百姓,无论是信佛的还是不信佛的,这一刻,对慧德法师,再无尊敬可言,只有恨意。 寺庙放印子钱,都知道,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钱,原本就属于他们,贪官污吏固然可恨,可寺庙,却是帮凶,不,比帮凶更可恨,因为是寺庙将钱,这些原本属于他们,染了血的钱,再放给他们,继续吸血! 天怒,人更怨! 这就是楚擎的人品,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的话,百姓,都会信,不需要证据,任何人,包括慧德大师,无论再是狡辩,再是反驳,百姓,只会相信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楚擎回头望向了如遭雷击的慧德大师,耸了耸肩:“上台之前,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和你辩论佛法吧,天真的老可爱。” 早已是面红耳赤激动的难以自持的陶少章,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怒吼出声----日内瓦还钱! 第1110章 真佛假佛 禁卫与千骑营探马,举起了刀鞘组成人墙,百姓,怒了。 楚擎是小人物,所以他了解小人物的心态,底线,钱,逆鳞,钱,什么都成,就是别动我们的钱! 骂声震天,群情激奋,慧德大师摇摇欲坠,如同风中残烛。 楚擎赶紧跑到黄老四身后,怕有刁民冲上来手撕老和尚再伤着他。 这就是楚擎的目的,绕来绕去,兜来兜去,墨迹来墨迹去,最后也是唯一的目的,与佛法无关,甚至与佛教无关,只是与钱有关! 这也是他昨夜在书楼之中待了一夜却一本书都没翻的原因,他不知道佛经上都写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不会写什么。 佛祖,绝对不会说这种事,说什么啊,我亲爱的信徒们,以后一边学习佛法,一边劝人向善,同时不要忘了放高利贷和上市哦,咱们赚钱弘扬佛法两不误。 佛祖,不可能说这种事! 哪怕佛经之中满是违反科学的内容,什么开天眼,什么释迦牟尼是他从他母亲的肋下出生的如何如何。 哪怕佛经之中各种令人心惊胆战的修炼法门层出不穷,比如不净观,观察尸体,观察尸体腐烂的每一个步骤,闻着恶臭,念着佛经,满眼都是尸体和蛆虫,数日数夜满鼻腔都是腐臭的味道,从而达到看任何美丽的女子都觉得只是一副白骨皮囊! 哪怕很多强行降智侮辱智商的内容,写满的各种佛功德,以及许诺的各种信佛利益,可历史上,佛,保佑过谁? 佛陀教不净观时,大量弟子修得抑郁自杀,佛陀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发现,突然发现没人来听佛法了,找人问了一下才知道,都挂了,而且还都是自杀,事后,也没有任何解释,要知道这些弟子可都是佛陀的亲传弟子,最早的一批弟子,活活让佛陀给逼疯了,逼的自杀了! 按照佛教教义来说,他们的慧根可是最深以及福报最好的一批人,就这么死了。 还有佛陀的得意弟子妙贤尼姑被阿阇世王绑架后惨遭蹂躏,以及有“神通第一”之称的大弟子目犍被外道打成重伤致死时,佛陀干什么呢,什么都没干,金刚护法没动弹,漫天的菩萨也没动弹,甚至连阿罗汉都没吱声。 还有,佛陀的亲朋好友全都被敌人宰了后,佛陀干什么了,只是口头教育,不,口头教育都不算,就是走走过场,说了几句琉璃王,要么说佛陀不愧是佛陀,说过之后,效果斐然,最后佛陀全族也就是释迦族被灭门,他要不说的话,琉璃王没准还不能灭他满门。 最后的最后,人家说了,这都是前世的业障。 前世业障,这辈子赎罪,当你佛陀的亲族,然后全被宰了,这可真是谢谢你啊。 佛在世时,连自己的亲人和弟子都不能保佑,指望他几千年后保佑一群普通的信众? 可能连佛都不知道,若干年后,会有这么多人信奉他,会有这么多人神话他,会有这么多人,以他的名义敛财!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哪怕”,楚擎才没有去翻看佛经,这些事,他也不在乎,敬畏,依旧保持着敬畏之心,但是只是对佛敬畏,对佛法,对劝人向善的佛法敬畏,至于那些自称是佛教徒却借机敛财动不动就诅咒别人的佛棍,去你大爷的吧! 辩什么佛法,楚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他就在乎关于钱的事,要是佛教徒敢说佛经上写了,可以让他们放印子钱,让他们用沾有百姓的血的钱不断敛财,那楚擎,只剩下一句话,这就是邪魔外道,任何一个让信徒敛财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 来到摇摇欲坠的慧德大师面前,楚擎抱着膀子,小人得志姿态一览无余。 “劝世人向善,积德行善积累福报,结果呢,结果你们嘴上这么说,道貌岸然,可私底下却借机敛财,敛沾血的财,虚伪吗,虚伪到了骨子里了。” 慧德大师早已是面无血色:“你为何要这么做!” “看不惯喽。”楚擎耸了耸肩:“要不是怕水字数,我能吐槽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胆量站在台子上面以为我要和你辩论佛法,你自己瞅瞅那些经书,满篇都是矛盾之言,说不过了就甩锅,信佛的姿势不正确,所以无法感应到佛祖保佑,是不是你们的惯用话术,业障太深了,佛力干不过业力,所以佛已经尽力了,是不是很熟悉,冤亲债主来要债了,你没少说吧,消业啊,这是菩萨的考验,考验道心是否坚固,你们有过专门培训吧,是不是,我就问你是不是是不是!” 慧德大师都傻了:“你学过佛?!” “我学过反诈骗,还学过佛!”楚擎都被气乐了:“你代表不了佛,任何借机敛财的佛教徒,都不配说佛字,你也不是大师,真正的大师不会抛头露面,不会开奔驰宝马搞上市,还满嘴佛佛佛的。” 用手指照着慧德大师的额头弹了个脑瓜崩,楚擎嘿嘿一乐:“告诉你个秘密,刚才我说,可以让你们佛教徒多出几万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信徒,是真心话,至少,我是这么想的,答案只有八个字,潜心修佛,无欲无求!” 福三走了上来:“我家少爷真知灼见,真正的佛教徒,只会做这八个字,这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潜心修佛,无欲无求,可惜,你们这些和尚,九辈子都做不到。” 说完后,福三突然身子一歪,差点没站住,然后,好巧不巧的,就那么…将慧德大师撞出了台子,掉了下去。 禁卫组成的人墙,被冲破了,场面,极度舒…极度混乱。 楚擎伸头看了一眼,这让他想起了阿勒根哒,从城墙上摔下去的阿勒根哒,就是不知道这老贼秃,能不能活下来了,反正他是看不清,因为慧德大师已经被百姓给淹没了。 楚擎叹了口气。 几千年后,依旧如此,和尚,都快成贬义词了,不少和尚,将这个身份当成了牟利的工具,而真正的得道高僧,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想要弘扬佛法的得道高僧,却鲜少出现在世人面前,至少,他没见过。 “任何劝人向善的宗教,都要心怀敬畏去对待!”楚擎看向咧着嘴的黄老四,微微一笑:“任何借机敛财的信徒,都应该被唾弃,宗教,是用来约束信徒的,而不是信徒用来约束世人的。” “对对对,楚爱卿说的都对。”黄老四重重的点了点头:“快别他娘的在这放屁了,赶紧给朕的钱追回来。” “那是百姓的钱,不是陛下的。” “朕先过过手。” 第1111章 真格 慧德大师被禁卫带上来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高僧的形象,身上全是鞋印子。 台子下面维护秩序的童归与牛犇正在找鞋,找自己的鞋,刚才把鞋都踹丢了。 本来群情愤慨的百姓都冲上来了,要削慧德大师,结果发现禁卫已经动上手了,踹的那叫一个狠,一边踹还一边喊,喊什么后退后退莫要再打啦,这样打不死人的。 慧德大师身上的袈裟已是破破烂烂,被俩禁卫架着,那浑浊的老眼之中,盯着楚擎,满是恨意,滔天的恨意。 “魔,你是魔,应下地狱的魔…” “佛门弟子会将你扒皮抽筋…” “报应,你一定会遭报应…” 黄老四额头青筋暴跳,要不是还有百姓在场,他都准备让孙安直接将这老僧格杀当场。 楚擎却不怒,笑吟吟的:“是佛是魔,不是你说了算,不过有些事倒是我说了算,今日开始,千骑营什么都不干,就查僧人,心中无鬼,自然不怕,可要是嘴上说着无欲无求劝人向善,背地里男盗女娼名下良田无数的,挨个告,寺庙,不是法外之地,僧人,更没有任何特权!” “你…你敢!” “除了告,还会将这些道貌岸然的僧人,这些僧人的真面目揭露在世人眼前,写在告示之上,让所有人,所有百姓,知道你们的真实嘴脸。” 说到这,楚擎收起了笑意,破口大骂:“威胁本官的人了,多了,你算个什么狗东西,得道高僧,我呸!” “哇”的一声,慧德大师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也不知道是被踹的还是被气的,双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险些躲闪不及的楚擎惊呆了:“我靠,这老贼秃怎么和小日子那边的首相似的,这才喷了两下就不行了?” 大戏落幕,一切都有了定论。 日头,又酷热了几分,天空,也似乎明朗了几分。 楚擎带着人离开了,接下来他要忙很多事。 修律、京察、寺庙账目、刑部定刑、追钱等等,每一件事,都不是千骑营主要负责,可每一件事,千骑营都可监督,只要楚擎一句话,千骑营的探马们就会在这些事中占有主导地位。 除此之外,楚擎还要写一封奏折,关于捉狼军新卒的。 有十几位新卒还在边关捉狼军大营服役,他们的亲族也被抓了,只要罪名不是很大没有害死过人或是导致受害者伤残的,赔足够的钱财获得受害者谅解,看看能不能酌情减刑,也算是让这些新卒不枉出关拼死拼活一次,只不过附加条件是这十几位世家子,至少要在军中服役十年,至少十年! 这也是无奈之举,世家子再是不好,至少读过书,识文断字,军伍想要改革,必须要提高文化水平。 黄老四下了木台带着人回宫了,略微有些失望,因为百姓们没喊天子圣明,略显沉默,上了马车后,百姓又沉默的散去了,京兆府的人开始拆那木台子。 黄老四望着车窗外,望着那些拆着木台子的衙役们,叹了口气。 孙安低声道:“陛下勿要担忧,那台子片刻就能拆掉,京兆府外归于原样,不耽误百姓出行。” “归于原样…归于原样…” 黄老四微微摇了摇头:“你以为,楚擎,还有三…福三等人,做这一切,是为了归于原样吗?” “陛下的意思是?” “楚文盛,快到南关了吧。” “算算日子,应是差不多了。” 黄老四再次叹了口气。 很多事,他作为天子,无法说,作为天子,不应说,说了,就是无奈,无力。 三道隐门不是无缘无故的将天、地二师从宫中召回三道峰,昌朝从他太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积病重重,一日不如一日。 昌朝,是他昌家的江山,历代天子们,岂会不愿守护好自家的江山,可天子是人不是神,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一辈子都困在皇宫之中,臣子们高歌着圣明,世家们粉饰着太平,昌朝,似乎是在不着不觉间,就变成这副模样,百姓怨声载道,世家横行无忌,军伍们苦不堪言。 其实这也是概率问题,十个明君打造的大好河山,只要出现一个昏君就完蛋,而昌家天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明君的。 重病,非是一日之由,想要治愈,又岂会是一朝一夕 黄老四心中清楚,想要让昌朝恢复荣光,在自己手中开创大昌盛世,最难的,不是应该做什么,而是不应该做什么,只有一点点割掉烂肉,一点点拔掉脓疮,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着前行,才有一丝曙光,若不然,大刀阔斧一番,便会令昌朝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幸甚,幸甚。”黄老四第三次叹了口气,只是叹气过后,露出一丝笑容:“有老九与老十助朕一臂之力,朕,定会做到的,定会做到的。” 孙安连连点头,没好意思吭声。 老九陈言就不说了,就说老十吧,那是助您一臂之力吗,那是助您…那是助您什么都没干直接躺赢好不好? 不过老太监也理解老四,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而且这江山就是个烂摊子,传来传去,一代不如一代,要不然太上皇也不可能主动退位。 黄老四放下车厢窗帘,淡淡的说道:“回宫后,告知太子,明日,开始入议政殿观政吧。” 孙安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应了声“是”。 “派人告知楚擎,盯着外朝,若是有臣子私下接触太子,朕赐他…赐他…赐他随意污蔑嫁祸之权。” 老太监:“…” 孙安不是傻子,短短两句,他听明白了,老四这是准备狠一个了,甚至是赌上天子之位狠一个。 毕竟他大哥孙平也干过天子内侍,所以这种套路,孙安听说过,当年太上皇想玩,没玩成。 太上皇快退位的时候,想要整个狠活,干死几个世家,那种惹得天怒人怨的世家,那种一个闹不好就会让其他世家联合起来对抗皇权的世家。 所以当初太上皇将越来越多的权利交给太子,也就是老四的大哥,带点提前交接权力的意思。 而这么做的好处和坏处各一个,先说好处,好处就是一旦太上皇玩脱线了,给世家和朝臣惹急眼了,天下各道的世家最先考虑的,不是“反”,而是拥护太子登基,所以说来说去,皇位还是昌家人做,可这样也带来了一个坏处,那就是如果太子羽翼太过丰满,说不定就会逼宫。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一道保险,天子大刀阔斧的收拾世家和朝臣,哪怕这些人满腹怨言甚至是被逼急眼了,不会马上狗急跳墙,而是想着换一个“天子”。 太上皇当年干这事的时候,没干好,太子太着急了,也导致了第二次的八龙夺嫡。 不过孙安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他太了解太子昌喻了,就算老四主动退位,昌喻也不会坐这龙椅,这小子太孝顺了,孝顺的一点都不像一个太子,对权利和皇位,看的很淡,天天在宫里,除了看书就是叫嚷出宫找楚擎玩去,一点正事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孙安是看出来了,老四准备动真格的了,这个真格,至少提前了五年到十年。 第1112章 修律 楚擎基本很少回府,老爹不在,他更不可能回去了,他喜欢待在千骑营衙署,或者是书院之中。 在千骑营衙署之中,可以让他感觉到“权利”带来的踏实感,坐在千骑营中,他可以利用权利去做一些应该做的事。 而书院,则是让他感受到了平静,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现在的楚擎不需要宁静,需要继续让京中满是狂风暴雨,上午的大戏,只是序幕罢了。 回到衙署中,正值中午,陶若琳提前回来了,上了床倒头就睡,呼呼大睡,因为她今天起的比较早,没睡够五个时辰。 疲惫不堪的楚擎坐在班房之中,灌了一口茶,喜滋滋的风道人走了进来。 “好,今日,做的好,老道果然…” 楚擎一指门口:“滚!” 风道人傻眼了,楚擎再次大喊一声:“滚,本统领不想看见你!” 宝蛋很无辜,也很委屈,可怜巴巴的走了出去。 看向蹲在门口双眼望天的福三,风道人和个弟中弟似的问道:“你家少爷怎地了,为何对老道我如此不爽利,开口便是辱骂?” 福三依旧望着天空,懒洋洋的说道:“少爷的腰何时好了,何时才会不骂你。” 风道人一头雾水:“为何。” 福三没吭声。 有的事,解释一句就够了,一句听不懂,说再多也没用。 其实风道人有好多话要和楚擎说,他现在看谁都不香了,就觉得楚擎香,香,忒香了。 南宫平陶蔚然之流,好是好,但是没有这么虎,敢和佛门对着干,而且还干赢了,他觉得怼死佛门比什么救济苍生爽的多,太刺激了。 可风道人有想不明白,不知道为什么,楚擎老是看不他顺眼,尤其是揉腰的时候,或者见到陶若琳的时候,对他恶语相向的。 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福三身边,风道人说道:“用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便会传遍中州各道,到了那时,你家少爷,就是天下僧人之敌。” “不,真正的僧人,不会视我家少爷为敌寇,恶僧、妖僧才会如此。” “倒是如此。”风道人哑然失笑:“就是不知,是真僧多,还是假僧多。” 福三不吭声了,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真僧,不会找他家少爷的麻烦,假僧,那就往死揍。 “人生如棋,却也如战局,原本老道还以为楚擎只是统管千骑营罢了,却不知,深处棋局之中,日日要战,时时要战,昨夜的事,今日就要与妖僧一战,老道佩服,老道甚为欣喜,能助他一二,也算是老道幸事,看不出来,当真是看不出来,楚擎这软踏踏的身子骨,竟能打如此硬仗。” 说到这里,风道人有些郁闷的问道:“可为何,楚擎如此不喜老道?” “就是因为你,我家少爷才有一场硬仗打不成了。” 风道人一头雾水:“何意?” 福三又不搭理他了,叫了个探马送来磨刀石,抽出靴子里的短刀和腰后的千机,准备磨刀。 一把短刀是千机,一把短刀是福三原来用的兵刃,险些达成陶家全家捅成就那把,只不过后来得了千机,很少用以前的短刀了。 风道人一看这两把短刀,乐了:“短兵技击之术,最忌你这般,持双刀,却长短不同,若是换手,便失了分寸,高手过招以命相搏,岂能如此考虑不周,不如换长度相同的短兵用的顺手。” 福三没吭声,接过探马的磨刀石,咔哧咔哧的磨刀起来。 风道人纯粹是没话找话,建议道:“不如一长一短,长剑短刀,可攻可守,远可制敌,近可护身,老道传授你一招半式,如何。” 福三依旧沉默,无动于衷。 风道人那就和个话唠似的,好奇的问道:“为何用两把长度不一的短刀?” 福三终于开口了,吹了吹千机上的水迹:“这把短刀,名为千机,天子赠予我家少爷,少爷转交于我,专捅贪官污吏与贼人,削铁如泥。” “原来如此,那另一把呢,什么名堂?” “这把短刀,无名,谁他娘的叽叽哇哇老子就用它捅谁。” 风道人:“…” 郁闷的风道人离开了,他觉得福三还不如楚擎呢,楚擎是直接扯着嗓子骂,福三是拐弯抹角的骂,听着更堵心,只能找贺季真打发时间去了。 贺季真也是个比较牛b的精神小伙,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和快长床上了似的。 福三站起身,觉得有些无聊,因为他没书可看了。 想了想,福三突然嘿嘿一乐,站起身推开房门,进了屋后搓了搓手。 “少爷,小的能求您个事吗?” 揉着老腰的楚擎历来双标,乐呵呵的:“咱哥俩还有什么求不求的,说就是了。” “关于修律一事,是刑部与礼部负责吧。” “他们负责个鸡毛,一会我让马昂写本奏折,将这事要过来,怎么了?” “那就成。”福三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小的想看看怎么修的,若是成的话,小的也想跟着一起修。” “不是你跟着一起修,是将这活要来后,你主要负责。” 三哥就是三哥,没有说什么何德何能之类虚伪的话,拍了拍胸脯:“少爷你安心就是,小的一定给这差事做好,编撰出一本百姓可看懂的昌律。” “对喽,就是这个意思。” 哥俩相视一笑,都挺开心的。 也是巧了,俩人还没等开始研究呢,探马来报,说是刑部尚书翟修来了,就在门外。 官员来到其他衙署串门是有规矩的,不是说进就进,除非是私事,双方关系特别好或者提前打过招呼了,翟修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等在外面,等楚擎去接他,明显是为了公务。 楚擎也没换官袍,带着福三来到了衙署门口。 翟修带着两个属官,见了楚擎后微微颔首,装的像个人似的。 楚擎打眼一看,果然,远处有不少人盯着这边看,都是朝臣和世家的狗腿子。 所以说这事就挺奇怪的,以前是千骑营盯着朝臣和世家,现在反过来了,世家和朝臣们盯着千骑营。 不过楚擎根本不在乎,冲着翟修一施礼,朗声道:“翟大人,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翟修也回了一礼,正色道:“楚统领,本官有公务要谈。” “好,翟大人请。” “楚统领请。” 二人客气一番,礼让一番,这才走进衙署。 一跨过门槛,一脸正色的翟修,批脸一垮:“就知道你一回京准没好事,这是将本官架在火上烤啊。” 楚擎双手一摊:“那你告老还乡就得了呗。” 翟修突然大叫道:“好啊,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就知晓你现在对侍郎郎中什么的没兴趣了,想拉尚书下马,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第1113章 做多错多 进了正堂,翟修气呼呼的往那一坐,吨吨吨灌了一壶茶,看着楚擎,面带戒备之色。 他总觉得楚擎现在这状态,算是从边关进修回来了,现在估计已经看不上什么郎中侍郎寺卿之辈的,开始奔着尚书使劲了。 楚擎揉着腰坐在那里,颇为无奈,感觉翟修好像有点什么大病,弄个一副谁针对他似的。 “修哥。”楚擎摊了摊手:“真不是为难你,遇到事了,我总得抓人吧。” “住口,谁是你哥,你抓人就抓人,说这修昌律做什么!” 楚擎哑然失笑。 原来是昌律的事,他还以为翟修是因为自己抓了世家子后,不少人去刑部求情。 “对了,正好你来了,修昌律这事,能交给我千骑营吗?” “交给你千骑营?!”翟修面露狂喜之色:“好贤弟,此话当真?” 楚擎:“…” “好男儿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虽你有活…活菩萨之称,可说出来的话,得算数啊,就这么说定了,昌律,交给你千骑营,哈哈哈,说定了!” 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不解翟修为何如此欣喜。 要知道修律是以原本的昌律为框架进行补充和修改,这种活,肯定是刑部来干,礼部从旁辅助,而古人对修书这种事极为重视,如果能参与到其中,认为会名留青史光宗耀祖,可看翟修的模样,如同手捧一个烫手的漏电娃娃似的巴不得赶紧交给别人。 似是怕楚擎反悔,翟修又再三确认了一遍,确定楚擎不是说玩笑话,真的准备将这差事接过来后,满面笑容,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 楚擎也算是半个朝堂老油条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一拍大腿叫道:“呀,突然想起一件事。” “贤弟想起何事了?” “千骑营最近的事情太多,昌律,修不了,还是你们刑部和礼部的人来吧。” 翟修傻眼了:“可你刚刚不还说,要接这差事吗。” “是啊,我反悔了。” “你怎能…” 楚擎摊了摊手:“我就是不讲信用,说话和放屁一样,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哎呀呀,哎呀呀呀呀。”翟修气的吹胡子瞪眼:“既不愿,提及作甚,怪不得外界都说你是活畜生。” “你刚才不说我不是活菩萨吗。” “本官说错了。” 楚擎:“…” 翟修没好气的看着楚擎:“那不成,既不接昌律一事,那接别的差事,今日你这么一闹,京中势必要变天,事情是你闹出来的,岂能让本官的刑部一力抵挡这狂风暴雨,反倒是你置身事外,不可,万万不可,你若如此做派,本官的刑部独木难支。” 楚擎瞳孔微缩:“翟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问,翟修反而懵了,满腹狐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是真没懂,说什么呢莫名其妙的。” 翟修凝望着楚擎,似乎是在分辨楚擎是不是在装傻,过了半晌,突然笑了:“也对,若是你能考虑如此深远,能懂的这官场上的道理,也不会如此莽撞了。” 楚擎站起身,二话不说,施了一礼:“还请翟大人赐教。” “好说。”翟修微微一挥手:“坐。” 楚擎坐了回去,板板正正的。 翟修面露正色:“也好,本官就和你说说其中轻重,朝堂之上,到你我这地位,知晓一句话便可。” “翟大人请说。” “差事,只接一件。” “为什么?” “若是想做好这件差事,那就只能做这一件差事,因为做的多,便错的多。” 翟修呷了口茶,继续说道:“就如修这昌律,本官为刑部尚书,岂会不知这昌律处处漏洞,就说这昌律中的田法,多少世家可钻其漏洞,侵占百姓田产,隐瞒佃户瞒税,可若是本官修了,将这漏洞补上,会如何?” “世家一起削死你个老必登。” “必登为何意?” “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官员。” “原来如此。”翟修微微一笑:“如此说来,你楚擎,也算是半个必登。” 楚擎:“…” “不错,世家一看本必登侵犯了他们的利益,定会寻我刑部的麻烦,可本官是尚书,两袖清风的必登,想要寻本官麻烦谈何容易,便是寻了麻烦,本必登也可说是他们因这修律一事攻讦本官。” 楚擎点了点头:“翟必登您说的对。” “可倘若本官又同时做着另一件差事,比如追查官员贪墨官银交由寺庙放印子钱呢。” 楚擎似懂非懂:“无法从修律的事攻讦你,但是可以从佛门上的事找你麻烦?” “不错,这就是本官说的,做的多,错的多,错的多了,便是一件差事都做不成。” 说到这里,翟修叹息了一声:“昌律,本官想修,京中不法,本官,也想抓,恶僧,贼僧,本官,亦是想查,边关三道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本官,更想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做的多,分身乏术不说,错的,也就多,被攻讦之处,就更多。” 楚擎恍然大悟,不由得对翟修肃然起敬。 他不相信外界人们怎么说,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掌管千骑营至今,朝堂上都是什么群货色,他比谁都清楚,如果挑选出议政殿中五位真正的“官员”,忠君爱国的官员,翟修绝对可以位列前三甲。 所以他知道,翟修想做好每一件事,为国为民的事情,可想要做好每一件事,同时这么做多事情,谈何容易。 就如同刚刚所说,修律,触犯了某些世家的利益,比如触犯了张家和王家的利益,不过张家与王家,没办法在修律这件事上找翟修的麻烦,可翟修还办着寺庙的事,而寺庙,又触犯了王家和孙家的利益,王家与孙家,也没办法在寺庙上的事找翟修麻烦。 可王家与孙家,可以在修律上的事恶心翟修,道理相同,张家与王家,也可以在寺庙上的事找翟修的麻烦,这也就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被钻的空子,也就越多。 而如今刑部除了要给边关三道的世家与官员定罪,还要与礼部修昌律,除此之外,关于寺庙印子钱的事,也一定会抓很多人,到了那时候,又是刑部定罪,同时京察一事,或多或少也和刑部沾点边儿。 朝堂上的朝争就是如此,一个人干好几个活,这个活干好了,可是别人拿你干的另外一个活说事,干的活越多,别人可乘之机就越多,我说我人抓的对,你说我账查的不好,我说我账查的好,你又说我定罪有问题,但凡被找到一个漏洞,就会成为切入点,最终导致自己整个人甚至是整个衙署都受到质疑,搞来搞去,变成了一场空,什么都没做好,还背了骂名。 楚擎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怪不得翟修跑来找自己,看似是“担子”太重了,实则是怕最后什么都没做好。 “既如此…”楚擎露出了笑容:“不如和以前那般,怎么样?” “以前?” “千骑营全部接手,刑部和礼部,名义上是以你们为主,实际上,我们千骑营操办,朝堂之上出了事,全推到我千骑营身上。” 翟修哭笑不得:“你就不怕被群起而…” 说到一半,翟修哈哈大笑。 楚擎不是怕被群起而攻之,一直以来,他应该是怕没被群起而攻之才对。 “一言为定。” 楚擎微微点头:“o特么k!” 第1114章 分配 翟修满意的离开了,很满意。 其实对于楚擎的行事风格,翟修并不满意,历来都不满意。 可是翟修对结果,一直都很满意,只要是千骑营插手的事,不管过程多么让人气愤或是怀疑,结果,总是能让他喜闻乐见,只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只要能压住怒火,只要能熬到最后出结果的时候,那就是喜闻乐见的。 翟修离开后,楚擎抬起手,与福三重重的击了一下掌,重新编撰昌律一事,这差事,算是彻底揽过来了,当然,肯定要给刑部和大理寺过目的,然后再拿到宫中,黄老四确定可以后,还要在朝堂上议论一番最终定稿。 “给小伙伴们都叫来,准备分配工作吧。” 诸事繁多,楚擎依照惯例,准备分配工作了。 福三出去叫人,楚擎也亲自写了份信,让探马分别送去户、礼二部与尚书省。 大部分的小伙伴们在衙署之中,还有一些人在书院或是楚府,大舅哥没回大理寺,正在院子里打树玩。 吃过了午饭,小伙伴们都到齐了。 归京后千骑营第一次扩大会议开始,会议主持人楚擎,参会人分别是…总之该来的都来了。 三言两语那么一说,楚擎看向大家:“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多了不水,总之,下一步工作三个重点,修律、彻查寺庙账目、趁着京察,千骑营稽查近些年来贪墨官军钱粮的京中官员,第一件事修律,以三哥为首,组建修律工作小组,第二件事,寺庙的这事…” 楚擎顿了顿,看向大家:“谁能负责?” 陶少章刚要举手,被陶若琳瞪了一眼。 大舅哥委屈巴巴的问道:“为何大哥我不可做?” “因为我做。”陶若琳笑吟吟的望着楚擎:“我来我来。” “好,那就little陶负责,第三件事,二狗来吧。” 江月生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自己啥都混不上呢。 “现在大家说说想法吧,先说修律这件事。”楚擎看向福三:“三哥,有什么想法吗,需要多少人手?” “少爷,小的觉着用不了太多的人,陶胖子、虎子、阿轶三人就成。” 陶蔚然倒是什么都没说,林骸哭笑不得:“我连字都认不全,如何帮你修律。” “不需你认全,帮着就是。” 肖轶颇为不情愿:“我想做打人的差事,抓反王也成。” 楚擎看了眼林骸,若有所思。 林骸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却是老军伍,三哥让弗莱迪帮他,想来,重修昌律的内容,应该和军伍有所关联。 楚擎也没多问,他知道三哥不会无的放矢,至于福三为什么点了肖轶的名,应该也是和边军有关。 这事基本上就这么定了,没人觉得有问题,三哥早就给昌律背的滚瓜烂熟了。 陶若琳用肩膀撞了撞南宫平,笑嘻嘻的说道:“寺庙账目之事,让阿平来协助我吧。” “师娘吩咐就是。” 陶若琳又一把搂住了昌贤的肩膀,揉了揉昌贤的脑门:“还有这小子。” 楚擎咳了咳嗓子:“注意影响好不好。” “我是他们师娘,怕什么。” 昌贤嘿嘿傻乐:“是的是的。” 江月生分别指了指看着完全没什么卵用并且昏昏欲睡的墨鱼、以及嬉皮笑脸的徐天辰、外加抱着膀子双眼望着天花板的大军哥,最后想了想,又指了指二线人员马昂。 “大人,我用这些人就成。” 没等楚擎开口,墨鱼斜楞个死鱼眼:“老生要研究翼鸟机关术。” 江月生一头雾水:“研究什么鸟?” 徐天辰抱了抱拳:“末将要在书院中与大军哥教授学子。” 大军哥揉了揉眼睛:“发什么肾么事了?” 唯独马昂点了点头:“下官从命。” 江月生很闹心,求助似的看向了楚擎。 其实二狗就是多此一举,作为千骑营的副统领,楚擎能调动的资源,他也能调动,至于人脉,和楚擎打声招呼就行了。 主要是他一看福三和陶若琳都点兵点将了,不意思意思的话,好像挺不正规的,结果除了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马昂外,没人鸟他。 墨鱼对这种事根本不敢兴趣,而且他也有正事,从在边关的时候就研究“飞行翼装”了,哪有时间扯这个。 徐天辰不是没时间,而是他发现了个宝藏老头,现在他算的上是旬阳道那边全村最后的希望了,在书院中待了两天,结果被冯洛一眼叨中,天天传授他兵法和治军的经验,徐天辰现在都恨不得和冯洛睡一张床上了。 而大军哥,别看长的五大三粗,实际上有一颗极为专一的心,除了带着小弟们砍人,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而且他和徐天辰的情况差不多,也和冯洛走的特别近。 冯洛相中徐天辰,是因为这小子天生就是当将军的料,而且还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将军,主要是不迂腐,脑子也活络,对于盛兆军,冯帅则是带点钦佩那意思了。 不是说大军哥比边军哪位将军差,就是这股子韧劲儿,全昌朝估计就没几个人能比的过,所以在传授徐天辰的同时,也会指点一番盛兆军,对于骑兵作战,大军哥甚至比冯洛还精通一些,毕竟十二年来他本身就生活在战场之上。 楚擎对江月生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歉意笑容。 作为大统领,对于自己的这位二把手,楚擎有着极其清醒的认知,有一句话,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千骑营可以离开他楚擎,但是离不开江月生,无论三哥怎么打击二狗,这都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以这么说,如果楚擎是个摧城拔寨的将军,那江月生就是个固守城池的守将,就如同当年的边关,可以没有捉狼军,但是不能没有秦罡或是冯洛。 前者享受掌声和荣耀的同时,是允许失败的。 而后者,非但无法享受掌声和荣耀,还不能失败,一次失败都不可以,失败一次,满盘皆输。 千骑营中,江月生永远是那个最理智的人,不是墨守成规一成不变,只是极为谨慎,不虑胜先虑败罢了,任何一个不法团…任何一个成熟的团队,都需要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理智的人。 其实这是江月生的幸运,也是他最大的悲哀。 说是幸运,那是因为楚擎懂江月生,可悲哀,也在于楚擎,因为楚擎的“运气”太好了,哪怕每次都不听江月生的,可最终结果,都证明了江月生的是“错”的。 二狗是要脸面的,不管有没有用,手下得有人撑撑场面,望向众人,一咬牙,指向了两个奇珍异兽。 “那就让付家二兄弟协助我吧。” 付永康和付保卫对视了一眼,觉得江月生脑子有坑,这么大个事,找俩傻子帮忙,不是有坑是什么。 兄弟二人倒是没吭声,因为付老爷子说了,从此以后,死(死)心(皮)塌(赖)地(脸)的跟在楚擎身旁,甭管什么活,也甭管多脏多累,干就是了。 “行吧,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 楚擎话没说完,风道人小心翼翼的问道:“老道做什么?” 楚擎看向门口的王通通,大骂道:“这开着内部会议呢,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一听这话,三道隐门少门主贺季真顿时不乐意了,说怒就怒,怒目而视,怒目而视风道人。 “贱不贱,你贱不贱,都说了在屋里睡大觉,非要来凑热闹。” 楚擎哈哈大笑:“三道隐门中,看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人。” 第1115章 信物 散会了,大家组建好了工作小组后,各负责人寻了班房,开始制定工作大纲。 风道人和贺季真却没离开,前者一脸郁闷,后者打着哈欠,往凳子上一坐哈欠连连。 风道人面露讨好笑容:“师侄啊,老道…” “别在那胡咧咧,谁是你师侄。” 贺季真乐呵呵的插口说道:“这么叫也没错,灵师妹是你娘,赵宝蛋叫你一声师侄儿,应有之意。” 楚擎猛翻白眼:“别搁这套近乎,还师侄儿,要是发现你们还想搞什么乱世,不用老二动手,我先派兵灭了你们三道峰。” “不乱了,不乱了不乱了。”提起这事风道人就开心:“只要你灭了佛门,老道就不乱了。” “灭了佛门?”楚擎神色微变:“我警告你,别在这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要灭了佛门。” “可你之前不还说要彻查寺庙吗?” “我说的彻查寺庙,是禁止放印子钱,还有官员将百姓的血汗钱抢来放进寺庙里以钱生钱,包括一些剃着光头以佛门子弟自称却不干人事的家伙,查的是这些人,与佛门有什么关系。” 赵宝蛋没等再开口,贺季真说道:“那也成,佛也好,道也罢,皆是劝世人向善,念错了经,念歪了经,自然是要打杀的。” “差不多就是这个道理,不管佛教是不是本土宗教,只要劝人向善,还是那句话,就需要被敬仰,至于灭佛一说,以后别胡咧咧,想灭自己灭去。” 风道人重重点了点头:“好,老道要的就是这句话!” “你不会真准备刺杀和尚吧。” “胡说八道,老道是见不得敛财的恶僧。” 说到这里,风道人还是没忍住,露出了略显奸诈的笑容:“要知这恶僧,可非单单是京中才有,天下各道,不知凡几,放印子钱的寺庙,更是数不胜数,千骑营,都应查,彻查。” “我倒是想,你说的容易,可千骑营一共多少探马,再者说了,很多寺庙和地方官员以及世家豪族狼狈为奸,我派探马去了,说什么,要账本啊,还是要罪证,去十个人,能回来一个就不错了。” 风道人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件事,老道倒是可以帮衬一二。” “你?” “不错,只要可以打击寺…不是,只要可以为百姓出头,我三道隐门,不留余力。” 楚擎坐在了凳子上,略显狐疑:“怎么个不留余力?” 风道人看了眼贺季真,贺季真似有犹豫,面带几分思考之色,最终像是下了决定,站起身,伸手入怀,将三个不大的物件放在了书案上。 楚擎定睛一看,更困惑了,一个尾指大小的铜铸铁塔,一个笔状的挂件,外加一枚铜钱,这三个东西和钥匙链似的。 “什么意思?” “三道隐门的信物。”贺季真这半大的孩子,难得露出了正经模样:“你可知这三样信物,代表何意?” 楚擎再次看向书案,思考了起来。 笔一样的挂件、铜钱、塔… 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寓意是…笔样的有钱就偷塔?” “文昌塔,可去各道道观,此物有七层、九层、十三层,你眼前的文昌塔,为九层,是为外门十二大弟子所用信物,可号令我三道峰外门弟子,五帝钱,可调用各处道观钱粮,至于这文昌笔,可断人生死,令外门弟子,做一些…做一些法理不容却应做之事。” 楚擎瞳孔微缩:“你三道隐门在俗世中,究竟有多少弟子?” 贺季真没有吭声。 楚擎满面警觉之色:“天下道观,都听你三道隐门号令?” “这倒不是,只是一些道观,与我三道峰有些交情,拿了信物,自然会有人联络外门弟子。” 楚擎没有继续深问下去,知道再问对方也不会多说了。 “将这玩意给我干什么?” 风道人开口道:“你不是说人马不足么,将信物交给你信得过的人,去各道号令我三道隐门外门弟子暗查那些不法寺庙的罪证。” “道士查和尚?” “也算不得查,倘若真有为非作歹的僧人,外门弟子,必然早已知情,整理罪证交于你,待时机成熟时,你再痛下杀…你再秉公办理就是。” 楚擎哑然失笑。 果然是,最了解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敌人,意思,他听明白了,天下各道,有不少三道隐门的弟子,而这些弟子,对各地的寺庙情况很了解。 道士没事去了解寺庙见不得光的事,原因可想而知。 “不需要!” 三个字出口,楚擎收回目光,没解释原因,风道人道士挺失望,贺季真却不以为意:“有一日,你会需要的。” “当本官第一天出来混,呵。” 冷哼了一声,楚擎一指门口:“滚。” 贺季真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风道人也是面带几分不甘之色,被贺季真强行拉走了。 二人一走,楚擎却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无法断定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是不是真的准备地放弃搞什么乱世了,他只知道,不能走的太近。 其实昨夜在书院的时候,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风道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性格有很大的缺陷,这种缺陷让他看待事物的本质极为极端。 可不管风道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楚擎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能走的太近,不能和这俩道士走的太近,更不能和三道隐门有任何联系,至少不能以私人的身份这么做,因为他很珍惜和黄老四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亲情。 这也是他为什么依旧不给风道人好脸色看的缘故,腰是一方面,主要是怕被误会。 举个例子,如果吴王昌承恪和三道隐门的道士走的很近,甚至有“笔样的有钱就偷塔”这种信物可号令三道隐门的外门弟子,天子会怎么想? 黄老四会怎么想不知道,但是绝对会削昌承恪,削完之后,吴王昌承恪别说离京了,可能这辈子连离开王府都做不到。 “三道隐门…三道隐门…” 楚擎暗自嘀咕了几声,这个传承不知多少年的教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116章 闹事 千骑营彻底忙碌了起来,不过这次的繁忙,和以往不同,以前是千骑营单干,现在是和其他衙署一起干,至于其他衙署,一起干倒是无所谓,就怕千骑营这边干着干着就开始干他们了。 楚擎依旧坐镇千骑营衙署,看似指挥调度,实则闲的一笔,天天揉着他那个破腰,瞅着陶若琳跑前跑后的,眼珠子都快放绿光了。 自从ko慧德大师后,发生了许多事,似乎和京中每个人都有关。 首先是朝堂上,太子昌喻开始观政了,和历代观政的太子不同,天子昌承佑时不时的当着众臣的面询问太子的意见。 不得不说,昌喻不愧为贤太子这个称号,最初的几天,群臣很满意,太子进退有度,就那形象,一瞅将来就是明君,往黄老四旁边一坐,板板正正的,都不能比,再瞅瞅黄老四那熊样吧,都不稀得说。 可又过了几天,千骑营开始大张旗鼓的查寺庙并且丈量寺庙名下土地时,有朝臣坐不住了,试探了一下黄老四,大致意思就是毕竟信佛的百姓那么多,这样会不会引起百姓的不满。 先不说这些朝臣说这句话的初衷,其实也没毛病,又没说楚擎不好或者怎么地,结果,贤太子…彻底不贤了。 哎呀我去,就昌喻那架势,和要和跟些臣子拼命似的,张嘴就开骂,逼逼赖赖搁这干什么呢,什么玩意百姓就不乐意了,咋的,你存钱了,你是既得利者啊,啥玩意,你没这意思,那你和孤搁这什么扯犊子呢,查,必须查,就凭你们这几个损塞说的这几句话,必须让千骑营查一下你们。 直到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当朝太子,贤是挺贤的,就是吧,别提楚擎,谁提他和谁急眼,真正的那种急眼,大家都怀疑这太子到底是不是有楚擎的股份,现在再一瞅,往那一坐的黄老四,还算不错,至少很少和大家急眼。 这也就算了,主要是昌喻不管楚擎叫千骑营统领,叫楚师,大家都不知道楚擎什么时候也成太子少师了,不少人觉得昌喻这么一叫,正牌的太子少师陶瑸,老脸肯定挂不住。 结果呢,结果陶瑸那死出,比昌喻还来气,太子说的对,老夫女婿就是没错,爱咋咋地。 然后黄老四就很愁。 原本吧,他想大力支持楚擎,准备破罐子破摔了,为了老十,去你大爷的,朕也不要这仁德的人设了,就死撑,就给楚擎站台,你们不乐意就不乐意吧,去巴结太子吧。 结果昌喻太der了,完全调过来了,成了太子死撑楚擎,破罐子破摔,去你大爷的,孤也不要什么贤太子的人设了,就死撑,就给孤的楚师站台,不乐意就不乐意吧,去找我爹告状去。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老四又不愁了,转念一想,这样挺好,朕撑楚擎和朕的儿子撑楚擎,不都一样吗,正好朕还能继续当个老好人,nice! 除了朝堂上,民间也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楚擎甩手掌柜的最大弊端显现出来了,关于商贾的事,这群商贾开始野蛮生长了。 最早楚擎让南宫平成立了商会,结果南宫平被揍瘸了,一急眼和比他还瘸的大舅哥跑边关去了,商会扔下了,原本是邱万山接手,可邱万山毕竟有官职,后来上了奏折,就让太子接手了。 太子身份特殊,出宫的机会少,可不少商贾们一看是太子罩着他们,心态或多或少就转变了,这一下是真的不怕世家了,走到哪都说是太子罩着他们,行事也越来越高调,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现在的商贾敢和世家乃至官员拍桌子了,梗着脖子和要和谁拼命似的,官员咋的,我们交税了,我们对百姓好,你敢整我们啊,整我们就找太子告状,你不怕,也行,我们找千骑营告状,弄死你个鳖孙儿! 如果单单是如此,楚擎是喜闻乐见的,可谁知这些商贾学习能力太强了,知道他们最大的依仗不是皇权,而是百姓,如同楚擎那般,对上工的百姓特别好,工钱给的足足的,然后将百姓当做他们的依仗,和世家们抢饭吃,开始蚕食世家子涉及到的一些商业领域,如果世家子或者官员搞他们,他们就去京兆府告状,去千骑营告状,甚至联合百姓写什么百人血书千人血书跪求太子下…下个政令管管那些欺辱他们的官员。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商人本就让百姓知道了如果抱团是可以和官员拍桌子的,加上楚擎在高台上再次扮演了一下百姓代言人,京中百姓似乎觉醒了某些东西,这种东西从最直观的数据来看,就是京兆府的状书一日多过一日,千骑营接到的举报一日多过一日。 百姓,也越来越大胆,事情,超出了楚擎的掌控范围,就在昨夜,城门关闭后,四百多名百姓,冲进了大普寺,打了五十多名僧人,险些将大普寺给点了。 楚擎一大早坐在班房中得到消息时,足足半晌说不出话来。 “昨夜经过就是如此。” 江月生坐在楚擎面前,面色复杂:“马大人亲自带人去的,闹事的百姓并没有逃离,而是站在寺外,扬言…” “扬言什么?” “法不责众。” “法不责众?”楚擎脸色很不好看:“法不责众是用在这里的吗,这不是开玩笑呢吗,大普寺的确不是很好东西,但是百姓也要遵守法纪,这个是必要的前提,朝廷会贯彻律法,用律法保护他们,而不是让他们以私刑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江月生颇为诧异,他还以为楚擎会拍手称快呢。 叹了口气,楚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以个人的角度,他的确是想要拍手称快,可如果以官员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京兆府、千骑营,不给百姓一个公道,那么他完全赞成百姓自己去找一个公道,可现在无论是京兆府还是千骑营,都在彻查京中以及京中周边寺庙的账目,这需要一个时间和过程,而且还要统计出很多数据,不可能将钱追回来后每个百姓平均发多少。 混了这么久,楚擎也在不断的成长和成熟,考虑问题也越来越全面,初心肯定是没有忘记,可不能总是以小人物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如果一直这么做,只能管身边的事,而不是天下的事。 “最后马睿怎么处理的?” “将带头的几人抓紧了监牢之中,其他百姓则是离开了,不过却颇有怨言,说京兆府也是那些僧人的走狗。” 楚擎紧紧皱起了眉头:“马睿为了百姓,多少次给他媳妇赶出了京城,百姓现在竟然说他是僧人走狗?” “大人…”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江月生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这事,我觉得,算是百姓的不对,说是刁民也不为过,有些蹬鼻子上脸。” 楚擎笑骂道:“百姓都不嫌当官的贪钱,当官的嫌百姓刁,你好意思说出这句话。” 江月生哭笑不得:“那倒是,都知道官员贪钱,百姓的确没说过什么,习惯了。” “大昌朝的官员和世家,欺负百姓欺负的多久了,要是好好善待百姓,百姓能刁吗。” “这不是善待了吗,该刁还是刁。” “你懂个屁。”楚擎揉了揉腰:“让马睿自己看着办吧,你快去忙的京察吧。” 江月生嗯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二狗这一走,楚擎收起了笑容,喊了声三哥,门口的福三走了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福三问道:“少爷觉得不对劲儿?” “是的。”楚擎摇了摇头:“肯定不对劲儿,入夜,关了城门,足足四百多百姓,冲进大普寺,打了僧人,差点烧了寺庙,时间挑选的恰到好处,南郊庄子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这也就是说,咱南郊没人参与,千骑营也没收到任何风声,基本上可以确定和北市的百姓也没关系,而陶家庄子,更不可能了,全庄子才多少人,不是北市百姓,不是南郊的百姓,不是陶家庄子,却又居住在城外…” “小的让二通去查查?” 楚擎没有马上开口,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先给肖轶叫来,再去问问兄弟们,这几天赵宝蛋和贺季真有没有离开,如果离开的话,都去了哪。” “好。” 第1117章 青阳郡主 肖轶被叫进来的时候,满身是汗,手里还拎着他那根破枪。 “不是,你一天天得有多闲,不是和三哥一起研究修律的事吗,你老跑外面练枪干什么?” 肖轶擦了擦汗,坐在凳子上后傻乐道:“就在衙署外,有不少百姓路过,给他们耍耍枪法。” “你是纯有病。” 楚擎发现了,肖轶是真的闲不住,不是脑子闲不住,就是身体闲不住。 其实肖轶这套枪法是有来历的,跟着边军一个老军伍学的,这老军伍也是师出名门,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没了饭辙才从的军。 肖轶之前也说过这事,那算他半个师傅的老军伍说过,枪法不能失传,也不求什么开宗立派收徒弟,谁愿意学就学。 连风道人都说这套枪法好,最适合战阵上用。 可楚擎的槽点也在这。 你耍枪法吸引别人学,行,不是不行,你去八大营,再不济去折冲府或者屯兵卫,哪怕是去书院都成,你天天在千骑营门口耍个屁,来回路过的都是小老百姓,谁会学这玩意,饭都吃不饱,不夸张的讲,练武可能比读书都费钱。 这就和开跑车似的,跑车得在适合的地方开,比如酒吧门口,或者大学门…大学门外左转的酒吧门口,都行,问题是你不能天天大半夜跑高速吧,上高速上嘚瑟什么,撩谁啊,撩半挂啊? “以后别在门口丢人现眼,想传授枪法,忙完了这阵,去书院问问有没有哪个小学子喜欢学,没事多帮帮三哥修律。” “帮完了,福三兄弟就问了末将和林将军关于边军的事,又寻了几个兵部的将领,之后就无事了,也不知他是何意。” “哦,不管他,他自己会看着办,那什么,问你点事。” 楚擎站起身,揉了揉腰后坐在了书案上:“你爹最近忙什么呢?” “我爹?”肖轶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哪个…哦,大人说的是那个大反王啊。” 楚擎一头黑线:“对,就是吴王。” “末将不知道啊,前些日子寻过末将几次,末将避而不见,也不知晓他整日在做什么。” 楚擎犹豫了一下,道:“阿轶啊,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个请求,估计让你挺为难,你可能会拒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为难?”肖轶那是什么人,绝对仗义,微微一笑:“那大人就别说了。” 楚擎:“…” 肖轶仗义是仗义,也实在,相当的实在,而且直,比激光都直。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肖轶试探性问道:“那末将,出去耍枪去了?” “你耍个蛋,听我说完。” 肖轶可怜巴巴的说道:“大人,末将真的不愿意去王府。” 楚擎满面错愕:“你怎么知道我让你去吴王府?” “末将又不是陶大…又不是傻子,您寻末将,先询问关于那反王的近况,又说让末将为难,末将这辈子最为难的事就是那大反王了,岂会猜不到。” 楚擎哭笑不得:“那你再说说,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吴王府。” “还能做什么,打探吴王是不是暗中谋划什么。” 说到这里,肖轶挠了挠额头:“其实末将也奇怪,这反王已经在京中待了半年,迟迟不回封地…” “天子能让他回去吗,他倒是想。” “不,若是他想走,想要离京,天子拦不住他的。” “真的假的,天子都拦不住他?” “也不是说拦不住,只是…”肖轶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大人,关于天家,末将知晓一些事。” 楚擎不免好奇:“什么事?” “年前那反王不是带末将见过太上皇吗,太上皇说过,只要他不露反状,想离京便离京,可若是回到封地后心怀不轨,太上皇会亲自带兵砍了他。” 楚擎恍然大悟,看来是太上皇定下的规矩,只要不谋反,只要在正儿八经谋反前,老四是不能干死其他兄弟的,甚至不能软禁。 正如肖轶所说,天子还真没办法拦他。 “大人,所以末将就觉着奇怪,他明明能走,却不离京,一直赖在京中,怕不是…” 本来楚擎只是怀疑,现在肖轶这么一说,不由警觉了起来,不过却也没表现出来,毕竟是人家亲儿子,说太深了也不好,岔开了话题。 “对了,问个不该问的事,为什么这么讨厌你爹?” “他也不喜末将。” “是吗?”楚擎乐道:“没觉着啊,感觉挺惯着你的,之前不还带你入宫找太上皇显摆了吗,还说以你立的功劳,朝廷薄待你了。” “做戏罢了,只是为了平添他几分吴王的声望。” 肖轶看楚擎似是不信,没好气的继续说道:“年幼时就不喜我,见我不喜欢读书,总是骂我,还说什么他和我娘是真爱,但我是却个意外。” 楚擎:“…” 一提起吴王昌承恪,肖轶就满腹牢骚:“这也就罢了,你说他要是想反,是个汉子,快些揭竿起义,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天下人都知晓他要反,可他就是不反,弄的末将提心吊胆的,有时都想着,你反了算了,早反早超生,何必呢,当今天子年富力强,又是明君,岂会让他白捡个江山。” “白捡个江山,这是什么意思?” “大反贼的意思啊,他自己说的,昌朝早已是弊病重重,以天子之能,断然不会维序多久,到了天下大乱的时候,江山不稳,他自然会接手昌朝。” 楚擎哭笑不得:“意思是非暴力夺皇位呗。” “应是这意思吧,末将幼年时,他还是郡王,那时连太上皇都未登基,他已经想要当皇帝了,想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末将看的都着急。” 楚擎算是服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你着急什么啊,着急当太子啊。 肖轶叹了口气,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更无法和楚擎说。 其实在肖轶从军之前,很小的时候,太上皇都没登基时,昌承恪就想当皇帝了,那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出身天家,不管是郡王还是世子,谁不想当皇帝,昌承恪也想。 肖轶那时候年纪虽小,但是却知道昌承恪不是太子,加上很多原因,才去了边军,后来太上皇登基,昌承恪又政治斗争失败回到了封地,肖轶反而更加拼命了,总想着多立一下功劳,也好等昌承恪被平的时候,他能凭着几分军功保全亲族,哪怕是昌承恪被贬为庶民也行。 福三走了进来,摇了摇头:“少爷,赵宝蛋天天没脸没皮的找徒弟,贺季真整日睡大觉,二人鲜少离开衙署,也从未离开过兄弟们的视线,大普寺一事,应是与他们无关。” “吴王那边呢,问了吗?” “问了,吴王虽总是离府,却也未见过什么外人与朝臣,府里的仆人,多是宫中安排的,倒是有个从涠江来的管家,几乎不出府,更没有传出过信件。” “奇了怪了,总不能真的是那四百多百姓自发行为吧?” 揉了揉眉心,楚擎吩咐道:“让二通去一下京兆府,问问老马抓的那些首犯,到底是什么底细,从哪里来的,籍贯是哪里,是不是京中人士。” 楚擎刚说完,一个探马跑了进来:“大人,青阳郡主求见。” “青阳郡主?” “是,说是想见肖轶将军。” 肖轶神色微变:“三姐寻我?” 第1118章 美男子 青阳郡主很出名,传闻才貌双全,楚擎入宫那么多次,却一次都没见到。 对于青阳郡主,楚擎了解的极为有限,昌承恪那么多儿女,都没封地,就青阳郡主一个人有,太上皇赐的,不过是在北地,离边关很近,青阳郡主的老娘是那边的,不过这位青阳郡主好像从小就是个病秧子,受不了北地之苦,最后又入宫了,与太子和昌贤天天读书,跟着老陶头做学问,而老陶最喜欢的学生也就是这位青阳郡主。 楚擎没多想,让肖轶带着探马去迎接青阳郡主了。 楚擎也是没什么事干了,和福三坐在了正堂门口的台阶上。 看着福三穿着一身儒袍,楚擎乐道:“三哥,真心话,你给我当护院,真的是屈才了,从你看书到现在,一年都不到,现在什么字都认识了,很多书倒背如流,如果考个功名的话,你将来没准能当宰辅。” 福三憨厚的笑了:“就小的这秉性,无论是去兵部还是其他衙署,谁会惯着小的,小的就想跟着您,快活,自在,您和老爷就是小的亲人,小的得护着您一辈子。”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乐道:“行,那咱哥俩相互搀扶着一起混,混到老,当一辈子兄弟。” 福三连连点头,呲牙笑着。 二人名义上是主仆,福三也少爷少爷的喊着,可身边人都知道,二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就连黄老四都知道,甚至黄老四很多时候都特别嫉妒三哥,因为他听昌贤说了,楚擎从来不过问钱财的事,钱都让福三保管着,三哥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之前去边关带的一千万贯银票,就一直是福三拿着。 隔壁院落传来了陶若琳银铃一般的笑声,墨鱼这老不正经,给陶若琳做了个风筝,结果陶若琳现在不午睡了,天天放风筝玩。 听着这笑声,心有余而腰不足的楚擎暗暗骂了声娘,有口无心的问道:“昌律的事,修的怎么样了?” “有了眉目,只是…” 福三措了措辞:“只是要编撰成册的话,不止要百姓看的懂,还需添上一些雅文雅语,若不然,拿到了议政殿上,那些酸儒定会叽叽歪歪。” “倒也是,没事,不着急,慢慢来。” 楚擎话音刚落,月亮门走出两个人,楚擎与福三同时抬头望去。 这一看,楚擎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肖轶陪着一个穿着淡绿色长裙的女子一同进来的,皮肤白皙,衣裙飘动身姿轻盈,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面色有些苍白,却难掩靓丽容貌,颜若朝华,服饰打扮虽不华贵,只是白皙的脖颈挂着一串玉珠,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将姣好的面容映的更显粉雕玉琢,只是气质极为清冷,明明是女子,又隐隐带着几分威严之色。 楚擎也是见了不少美女,青阳的容貌,说是与陶若琳不相上下也不为过,各有各的美。 陶若琳属于是贱兮…不是,属于是…属于是一动不动的话,美艳的不可方物,要是动起来的话,纯纯是重度精分,而青阳郡主就属于是那种一静一动都算的上是古典美人,尽显东方女性的阴柔之美。 同样是抬头,楚擎颇为惊讶,再看福三,三哥到底是三哥,就瞅了那么一眼,可能半眼都算不上,继续低头看昌律,他觉得昌律比姑娘好看多了。 楚擎知道这就是青阳郡主,肖轶的三姐,连忙拍了拍屁股站起身。 可谁知楚擎还没开口,青阳郡主露出了礼貌的笑容,看向福三,微微施了一礼:“青阳见过楚大人。” 福三抬起头,乐了一下,瞅了瞅楚擎,没说话,意思传达到位了,这娘们怕不是个傻子吧。 自从福三修昌律后,楚擎就不让他穿平日里那身衣服了,穿儒袍,加上那彪悍的气质,主要是这家伙那副谁都不鸟的欠揍模样,手里还抓着一本昌律,也难怪让青阳郡主认错了人。 楚擎颇为无奈,笑道:“青阳殿下误会了,我才是楚擎。” 青阳郡主俏面染上一层红晕,连忙再次施礼:“楚大人恕小女眼拙,莫怪。”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竟然自称小女? 不过楚擎也没多心,按照辈分的话… 楚擎心里算了一下,没太算明白,他和昌承恪是平辈,但不是一个爹,自己老娘是昌承恪的姑母,而昌承恪的闺女应该管自己叫…应该叫…对,应该叫楚大人。 “没事没事,快进屋。” 楚擎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面带询问之色看了眼低着脑袋的肖轶。 不是看你的吗,在外面唠就行,跑正堂外面干什么? 青阳郡主极有礼貌,明明是郡主的身份,却也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楚擎先入,入了正堂后,坐在客位,又不由的看了眼门口坐那看书的福三。 估计青阳郡主挺好奇的,千骑营衙署,何等重地,竟有人直接坐在正堂门口的台阶上,不雅不说,还在那看书。 肖轶进来后,如坐针毡,楚擎更奇怪了,平常大大咧咧的阿轶,怎么和个开家长会的孩子似的呢。 楚擎知道王通通没在,只能起身自己泡茶。 福三回头看了眼,赶紧走了进来,接过茶壶,给几人倒了茶水,一寻思还得添茶,索性坐在了凳子上,继续看书。 “噗嗤”一声,青阳郡主突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后,连忙又掩住嘴巴,面带几分红晕,略显尴尬。 楚擎哭笑不得:“我长的这么好笑吗?” “楚大人莫要误会。”青阳郡主有些慌乱的摆着手,极为尴尬:“只是突然想起他是谁了。” “他?” 青阳郡主看向福三,娇声说道:“刚刚还在奇怪,为何读书人的脸上有一道骇人疤痕,还以为是楚大人的贵客,可又进来递茶,就好奇他的身份,猛然想起,一定是楚大人的护院福三,是吧。” “连你都知道我三哥?” “自是知道的。”青阳郡主掩嘴笑道:“琅琊王说,大人这护院最是勇猛,忠义无双,文武双全,还说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嫁于他。” 福三挑了挑眉。 昌贤这小比崽子,嘴挺碎啊。 楚擎老脸一红:“是正经的女子吧?” “大人这是何意?” 楚擎讪笑一声,看来昌老二没提福三昌京总嫖把子的身份。 青阳郡主放下秀臂,端坐在那里:“楚大人威名,小女子即便是在宫中,亦是如雷贯耳,太上皇每每提及你时,赞不绝口,更是听闻了不少楚大人的事迹,小女子佩服至极。” “额…谢谢你啊,那什么,你夸我的时候,能不能看着我,别老瞅福三。” 是的,青阳郡主夸楚擎的时候,就一直看着门口翘着二郎腿坐那看书的福三,眼睛都没动地方。 楚擎都问话了,青阳郡主却如同没听见似的,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之色。 “福壮士…你真的如琅琊王所说,曾拒绝过不下百位女子么?” 福三满面戒备之色:“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好奇。” “哪里有,莫要听琅琊王乱说。”福三继续看书了,嘟囔道:“也就五六十罢了。” 青阳郡主又开始掩嘴娇笑了:“可你的面容,也不英俊呀,还有些骇人。” 福三鸟都没鸟他。 青阳郡主非但不怒,还一副极为好奇的模样:“本郡主不信,你不像是拒绝过数十位女子的美男子。” 三哥依旧不鸟他。 青阳郡主那就和个话唠似的,眉目神采连连:“琅琊王还说,你不足一年,便能熟读四书五经,本郡主亦是不信。” 福三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子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啊孽! “焯。”楚擎一捂脸,低声骂了一句。 他也看出来了,女人,最怕这种事,对其他男人产生好奇,造孽啊! 唯独肖轶满面古怪之色。 他虽然好多年没见过他三姐了,可在他的印象之中,三姐性子极为孤傲,不是这么话唠才对,更不可能主动和男子搭话。 第1119章 古古怪怪 青阳郡主并没有待多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来了千骑营,自然要问候一番楚大人。 只是这个问候楚大人,让楚大人觉得青阳郡主看他的时间还没看福三的时间一半长。 无非就是客气了几句,青阳郡主离开了,走的时候不但朝着楚擎施了一礼,还朝着福三施了一礼。 肖轶去送青阳郡主了,这姐弟二人一出正堂,楚擎和福三同时皱起眉头。 目光在空中交汇,俩人的脸上一通浮现出了狐疑的神色。 楚擎率先开口:“哪里觉得不对?” “有意为之。”福三问道:“少爷觉着呢?” “若是平民女子,听了你的事迹,多几分好奇也是难免,可她是郡主,昌承恪之女,昌贤提及过她,性子极为清冷,在宫中的话也很少。” 福三点了点头:“那她为何不接近少爷?” “知道我的身份?” 福三摇了摇头:“不像,这事,老…不是,天子不会和她提及,她毕竟是吴王之女。” “那就是陶若琳的缘故。” “小的觉着也是。”福三深以为然:“若是主动接近您,大小姐那关她肯定过不去,外界都知晓您对小的好,她只能从小的身上下手。” 楚擎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若是吴王安插在宫中的钉子,那昌承恪,想来是快动手了。” “不对。”楚擎揉着太阳下,学着一休的造型:“当年,是太上皇心疼这位青阳郡主,才将她接到了宫中,不是昌承恪安排的,难道是咱们想多了?” “不会,小的对女人的直觉,从来没错过。” 楚擎乐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她的身份尊贵,马缨身份不也同样尊贵吗。” “那是因小的当年瞎了眼救了她。” 楚擎:“…” 从这一句话就能听出来,马缨早晚得被碧华ko,那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而且马选手参赛也不积极,天天去书院找冯洛学兵法,两三天才会来烦一次三哥,当然,可能也是没将大胖丫头放在眼里吧。 要么说福三的大智若愚呢,对自己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马缨是因救命之恩,绿珠早年是风尘女子,其他女子也是如此,至于那大胖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可青阳郡主不同,皇室贵女,岂会对小的感兴趣。” 楚擎佩服也就佩服三哥这一点,该傻的时候,装的和大舅哥似的,不傻的时候,比谁都聪明。 “如果真如你这么说,她以后还得来,到时候再看看吧。” “成。” 福三继续看昌律了,楚擎则是继续揉着老腰。 其实很多时候,楚擎和福三特别相似,不能说是装傻吧,只是懒得动脑子,很多事看在眼里,无关大局无伤大雅,笑笑也就过去了,这也让很多人真的以为楚擎没心没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岂会身居如此高位。 当然,最主要的是,楚擎了解女人,尤其是做戏的女人,上一世他见过太多了,这个媛那个媛的,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这一世,那陶若琳更别说了,集两大演戏派别之大成,让他受益匪浅。 就不说女人了,男的演员更多了。 有皇室子弟装将军的,墨家钜子装老头的,王爷装主事的,最可气的是,还有某些鸟人,装宿卫! 肖轶回来了,苦笑连连。 “打扰大人了,家姐也是听闻末将回了京,颇为思念才来看看。” 楚擎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年前入宫的时候,没见到吗。” “怎地没见到,先是见了太上皇,那大反贼和太上皇聊的忘了时辰,宫门快落才离开,家姐从昭阳宫追到了宫外,鞋子都险些跑掉,还送了末将护身符。” “哦,那对你挺好,回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来看你吧?” “这倒是,家姐必是郡主的身份,平日出宫,虽是无人管束,却也要大费周章。” 福三装作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说道:“你这姐姐,怎不晓礼数呢,来了这里,光和老子叽叽歪歪,却鲜少看我家少爷,郡主怎地了,哪能如此无礼。” 肖轶连忙解释道:“哪是这回事,家姐可能是太久未出宫与陌生人接触了,说来也怪,幼年时,她总是一副清冷的模样,虽是关心我,却是外冷心热,也没有像今日这般,话多的很。” 福三微微看了眼楚擎,后者也是果然如此的模样。 肖轶突然满面戒备之色:“福老三,你可莫要打家姐的主意!” 一听这话,楚擎不乐意了:“咋的,我三哥还配不上你姐啊,三哥还看不上她呢。” 肖轶又乐了,连忙坐到福三身边:“三哥,还真是这么回事,小弟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他娘能招蜂引蝶的糙汉子,就你长的这尊荣,都能如此,小弟容貌如此英俊,为何不受女子欣喜,传授两招吧。”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他娘的一说话就招人烦。” 福三骂了一声,抓着昌律上外面看书去了,嫌屋子里热。 肖轶很无辜,看向楚擎:“末将说话,招人烦吗?”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这尊荣太英俊了。” 肖轶嘿嘿一乐,继续出去烦三哥了。 楚擎则是背着手,哼着小曲,装作闲的蛋疼的模样走出了院落,找陶若琳去了。 陶若琳刚放完风筝,满身是汗,也不说冲个凉,趴在床上刚要进入关机模式。 见到楚擎来了,陶若琳撅着嘴:“重要吗?” “还行吧。” “哦。”陶若琳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怎么了?” “青阳郡主来了。” 陶若琳困意全无,秀眉微皱:“她来做什么?” “说是看阿轶,但是来了后,总和三哥搭茬,没太理我。” 陶若琳没和个傻白甜似的问楚擎是不是吃醋了,而是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问道:“最近几日,京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有,昨天四百多百姓,去了大普寺,打了不少僧人,险些烧了寺庙。” “千骑营没有提前收到风声?” “没。” “南郊呢?” “也没。” “风道人他二人调查过吗?” “调查了,和他们没关系。” 陶若琳盘坐在床上,支着下巴,开始进行重启后的高速运转。 楚擎耐心的坐在一旁,继续揉着老腰。 第1120章 幸福大昌行 楚擎耐心的坐在凳子上,等待着陶若琳思考着整件事,看看是否可以将一切串联起来,这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到底有没有直接关联。 楚擎一点都不觉得丢人,也没有人觉得他去让一个女人出谋划策会是一件丢人的事。 人贵有自知之明,楚擎从来不会拒绝聪明人,更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不断提高去强装自己是个聪明人。 楚擎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点占据很大的因素。 动不动就是现代人多聪明,有着极强的优越感,如果是个高中生,穿越古代肯定混的特别好,要是大学生,乖乖,不得了啊,一定会称王称霸一统天下。 这就是个很可笑的事,别说古代了,现代混的和什么似的,真的穿越古代了,比古人强在哪? 除了会用个电器,还强在哪? 问题是会用家电这个“优点”,屁用都没有。 论身体素质,跑过半马? 别说半马,五公里破…别说五公里了,三公里平均破七都够呛。 论脑子,三十六计能背下来? 除了记得个走为上策外,还知道啥,而且估计他认为三十六计里面全是成语,什么瞒天过海、李代桃僵、借尸还魂,然后一问具体是什么意思什么背景,蒙圈了,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咦,这玩意还有背景吗,不应该是我一说这四字成语,古人们顿时纳头就拜吗? 这就是不少人的通病,在后世混的一言难尽,以为自己穿越古代就一定很厉害,因为自己是现代人,用这种虚无缥缈毫无根据的优越感去满足自己苍白且根本无人在乎的自尊心。 就如同二百多斤的胖闺女天天想着穿越,最好穿越到唐朝,到了唐朝,以为自己一定是堪比杨贵妃的绝色佳丽。 大姐们咱能不能尊重一下唐朝古人,唐朝说的以胖为美,是指丰腴,丰腴不懂的话,那总该懂丰满的意思吧,这个胖,不是指肥,二者有本质的区别,是微胖,手感特别好,不是巨肥,一掐一手油! 真要是穿越了,大体格子往那一杵,人家不会惊呼连连,我的天,这是何等的美艳不可方物,优雅,实在太优雅了,而是会惊叫连连,我靠,这是个什么鬼,吓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越low的逼,越会为自己的不得意和失败寻找着可笑的并且毫无依据的“长处”,而这也是楚擎一直以来将自己定义为一个屌丝的缘故,至少不会遭人耻笑。 细节,决定着成败,而心态,决定着失败之后能否再爬起来继续微笑着前行。 陶若琳的大脑大约持续了半炷香时间的高速运转,瞳孔终于对焦了,双眼一亮,嘴里蹦出三个字。 “不知道。” 楚擎:“…” “睡觉。” 第一句不知道,第二句,睡觉,然后陶若琳一转头一扭腰就趴在了床上,这也就算了,趴下不到一秒,竟然装模作样的发出了鼾声。 楚擎是彻底无语了。 你不知道,行,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但是没你这么装的吧,这才趴下去一秒就能发出鼾声,而且你也不打呼噜啊。 苦笑不已的楚擎离开了卧房,一直走过了月亮门,这才拧起了眉头。 来到衙署外,躲进了马车里,果不其然,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碧华匆匆离开了,走向了泰安坊的方向。 从车门里走了出来,楚擎叹了口气,同样是一家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楚擎了解女人,也了解陶若琳,或者是说,陶若琳都懒得和他演戏了。 青阳郡主,肯定不对劲,陶若琳也猜测出了一些事情,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可能这事和陶家小小姐也就是陶仲媛有关! 陶仲媛经常进宫陪读,除了接触到太子外,也同时会接触到青阳郡主,想来,二人关系匪浅。 锤了锤后腰,楚擎倒是没觉得心里不舒服,他相信陶若琳调查清楚后会对自己和盘托出的。 溜达了一会回到了正堂中,楚擎趴在书案上放空大脑,耐心等待着,等待着自己的腰部好转,似乎除了这件事,他也没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王通通回来了,那些闹事的百姓已经被放了,根据马睿所说,这些人有北市的,有南郊的,不过都是最近三个月才“搬”到京中的,还有一部分是流民,只是有个简单的背景了解,太深的底细也没有查。 老马的确意识到了不对劲,本想让差役换了常服暗中跟着几日,见到千骑营这边惊动了,乐得转手将这事交给楚擎。 楚擎做了安排,然后再次陷入无聊和闲得慌之中。 就连没事总耍枪的肖轶都开始忙上了,所有人都在忙,只有楚擎闲着。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各个“工作组”都取得不同的成果,参与进来的各衙署也算配合,虽然不是当自家事办,至少没哪个蠢货活腻味了敢暗中使绊子。 礼部多次派人过来,最后连曹悟都亲自来了,关于从边关归来的将士们,大部分都定了,最高是县子,剩下几个县男不是功劳不够,而是在其他人耀眼的功绩下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 楚擎觉得县子有点低,至少对盛兆军、付家二兄弟与大舅哥来说,肯定是低了,可问题是楚擎如今只是县子,如果封个伯出来,这些功劳就有些变了味道。 这也算是楚擎的一个疏忽,没给自己报功,如果随便书写几笔功劳的话,他可以封伯,其他人的功劳也好稍微提一些。 推来推去,楚擎又询问了一下大家的意思,众人都觉得没什么太大的所谓,过段时间还要去东海,功劳这种事,再立就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礼部松了口气,朝臣们也是如此,哪怕就连世家,也难免觉得按照这种功劳最高才是个县子,是有点薄待以楚擎为首的恶势力小团伙了。 还有一件事,草原大王子的“幸福大昌行.温暖凉戎梦”活动,终于开始了,第一批入京的凉使来了,草原上的贵族部落,来重金求子,只是代表的并不是金狼王大汗,而且十成十,金狼王大汗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边军那边已经放出了消息,一切都如楚擎所料,草原上的贵族部落果然动心了,楚擎特意去看了一眼,待了不到三十秒,落荒而逃。 没眼看,真的没眼看,十六个胖老娘们加起来得超过三千斤,排着队,一边排队还一边伸伸胳膊抻抻腿做着热身运动,草原大王子,终于沦为了无情的播种机器。 第1121章 太子相召 转眼之间到了秋季,伤腰动胯一百天,楚擎在每日的揉腰之中,迎来的第一场秋雨。 大普寺已经“开”不下去了,现在哪个百姓要是去上香,都容易被人说道一辈子。 不止是大普寺,昌京周边几处寺庙也被“曝光”了,敛财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表面上劝人为善,实则满肚子男盗女娼,那些和尚,一个比一个阔气,名下田产无数,甚至还有不少所谓的高僧早就成家了,老婆有,不止一个,孩子也有,养在宅子里。 正如楚擎说的那句话,宗教除了劝人向善外,本质是为了约束自己,连自己都无法约束,反而去利用这种约束去约束别人,从而达到利己的目的,虚伪,虚伪至极。 虚伪的和尚们,他们那一张张伪善的面具,被千骑营无情的扯到地上,将丑恶不堪的面容暴露在了世人面前,钱,钱,还是钱,这些所谓的和尚,所谓的寺庙,早已背离了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些光明的、正义的、善良的信念,一切,只是为了钱。 至于京察,雷声大,雨点更大,黄老四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临阵换将,本来是宰辅南宫玺负责这事的,天子又让太子参与进去了,毫无意外的,小暴脾气昌喻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中,取得了重大成果,官员没抓几个,但是致仕的官员,高达五十七人,其中十二人都是每日上朝的老臣。 值得一提的是,这五十七人中,五十八个都是对千骑营或是楚擎不满的,多出那一个是刚上任的鸿胪寺寺卿,东海广怀道那边来的,人是上午来的,官袍是中午发的,大牢是下午进去的。 昌喻抓的,太子去了后第一句话就是,今天中午就特么你和瀛贼使团说要给他们出口恶气啊? 然后就没然后了,这位当天刚上任就当天进大牢的鸿胪寺寺卿,被禁卫抓走了。 罪名,就很逗,顶撞太子。 楚擎自从回来后,天天让探马蹲在番馆门口,但凡有瀛贼使者出去溜达就紧紧跟上,哪怕是随地吐口痰,都得进行口头教育,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呼嘴上,一个大嘴巴子呼头上,好好教育一下,俗称口头教育,不服,不服去京兆府报官啊,哦对,京兆府不管,那你去鸿胪寺呗,什么,鸿胪寺没官员,扯淡呢吧,不是有个老头吗,你去找那老头啊。 总之,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楚擎看瀛使不顺眼,变着法找他们麻烦,而且还是那种毫不讲理的找麻烦,可无论是官员还是世家,没人敢吭声,哪怕他们根本不知道楚擎为什么这么不待见瀛人。 朝廷算不上大换血,但是京中各衙署中,多了许多新面孔,至于这些新面孔是清新的风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融入那黑雾之中变成不可名状的物体,楚擎拭目以待,清新的风,他会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如果变成黑雾中噬人的怪物,他也可以接受,无非就是再化身为狂风暴雨乱刀劈下罢了。 京察、寺庙账目两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三件事中,只剩下福三负责的昌律这件事没有太多的进展。 楚擎虽然不催,可宫中和礼部以及刑部催促了很多次,三哥依然无动于衷,该陪着楚擎陪着楚擎,该打发马缨打发马缨,整日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 有的人,看着每天无所事事,可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而有的人,看似无所事事,那是真的无所事事,就比如楚擎。 此时的楚擎,趴在床上揉着腰。 “老孙啊,这都好几天了,没感觉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啊。” 孙安没好气的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擦过之后,道:“加上今日,不过三日罢了,少说也要十天左右才可见到成效。” 楚擎穿上衣服坐在床上,嘿嘿一乐:“谢谢孙公公。” 孙安哑然失笑。 前几天楚擎入宫了,待着没事干,找黄老四吹牛b,结果黄老四吹的挺来劲,楚擎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停的揉着腰。 老四一看,这哪行啊,大手一挥,孙安成了兼职按摩师,每天入夜后来千骑营衙署给楚擎活血化瘀。 用老四的话来说,以前他伤到筋骨,都是孙安给他按的,效果还不错,主要是不花钱,要是按的不好,不但不花钱,说不定还能挣点。 别看孙安是个瘦巴巴的老太监,手劲儿挺大,也下力气,额头都见汗了。 福三泡了壶茶,放在了孙安旁边。 老太监挺没正事的,活干完了也不着急回去伺候老四,坐在凳子上品着茶,享受这难得有着不被扣俸禄风险的闲暇时光。 “好茶,不错,是贡茶?” “嗯,陶府送来的。” 提起这件事,楚擎颇为感慨,记得第一次去陶府的时候,喝的“锯末子”,再看现在,老陶隔三差五让大舅哥送茶过来,待遇唰唰唰的往上提,老是问楚文盛什么时候回来,回来赶紧去提亲。 “孙公公,和你打听点事呗。” “您说就成。” “咱都这么熟了,别老您您您的,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孙安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间,他终于知道老四为什么稀罕老十了,因为和老十在一起,无论是什么身份,总有一种亲切感,如同多年好友一般。 “那可不成,老奴不知晓也就罢了,知晓了,您就是半个主子。” “随便吧,怎么都行。”楚擎系好了衣衫,葛优瘫在凳子上,又瞅着窗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问道:“青阳郡主,能和我说说吗?” 孙安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没问为什么突然提起青阳郡主了,直接说道:“入宫有三年多的光景了吧,性子冷,不过对宫里的奴婢们倒是好的很,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作诗,鲜少出宫。” “和外面有什么接触吗?” “外面?”孙安不由问道:“您是指…吴王?” “包括吴王,有没有和吴王或是宫外的人联络。” “倒是没听说,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孙安面色凝重了起来:“千骑营这边,查到吴王与青阳郡主有来往?” 楚擎笑道:“这话说的,人家是父女,就算联系也正常。” 其实楚擎也是随意问一下罢了,前天他和福三去南郊庄子溜达了一圈,青阳郡主又来了千骑营,说是看肖轶,回来的时候肖轶说青阳郡主有些反常,打听了一些关于福三的事。 “天家之事,老奴不敢妄议,不过老奴觉着,若是您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应知会一声陛下。”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哦对,前段时间陛下说…” 话没说完,一个探马走了进来:“大人,东宫的禁卫来了,说太子殿下去楚府寻了您,您不在,让您过去,有事相谈。” “太子?”楚擎一头雾水:“太子这个时间出宫干什么,而且找我怎么不来千骑营,跑楚府干什么去了。” 孙安解释道:“这几日因科考之事,太子殿下倒是总离宫去礼部或是尚书省,回宫的时候也偶有夜晚,您快去吧,莫要让太子殿下等的久了。” “那行,孙公公您回去吧,咱明天见哈,争取给我这腰早点弄好,我还有人…不是,我还有事要干呢。” “成,最多十日就会医好。” “栓q。” 又客气了几句,老太监走了,楚擎扭了扭腰,喊了声福三,二人骑着马前往了泰安坊楚府。 第1122章 一月两次 礼部外,昌喻面带着笑容,笑容恰到好处,冲着相送的一众官员微微施礼。 “夜了,曹大人请回吧,诸位大人皆是我大昌朝的栋梁之才,孤多有叨扰,心有愧疚。” 一群强行加班的礼部官员连说不敢,强颜欢笑着。 昌喻虽然没有跟在楚擎身边,但是他老弟昌贤几乎天天跟在楚擎屁股后面,所以老大从老二身上学到不少花活,关于如何折腾官员。 现在一下朝昌喻就来各衙署溜达,哪个衙署惹他老爹不爽,或者有针对千骑营的意思,他就来哪,一待就是待到夜里。 平日懒散习惯的官员们,上个茅房都得寻思寻思,除此之外,昌喻还问政务,一会问这,一会问那,要是答不出来,他就在朝堂上找茬,找的这群官员哑口无言,反正就是折腾你,让你丢人。 刚上了马车,一个身穿千骑营探马服饰的汉子骑马赶来,下马后寻思施礼。 “太子殿下,我家大人正在楚府,似是极为紧要之事,望殿下屈尊移步至楚府。” 昌喻掀开车厢窗帘,露出大大的笑脸,冲着架着马车的禁卫道:“愣着作甚,去楚府,寻楚师。” 已经回到本职岗位的童归微微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没见过这名探马,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太子殿下已经开口了,加上随行有十六名禁卫,也没多想。 马车驶向了泰安坊,骑在马上的童归又要了那探马的腰牌,确认无误后,这才放下戒心。 换了别人,让太子主动过去,童归肯定起疑,但是楚擎嘛,这家伙没事就给琅琊王俩大逼兜子,怼天子也是不带犹豫的,让太子过去找他,绝对是楚擎能干的事。 与此同时,楚擎和福三也到了楚府门外。 楚府冷冷清清,自从楚文盛去了南关后,加之包管家在书院教书,府中的下人也都去了书院,别说天黑了,白天的时候楚府也没个大活人,也就每过十来天包管家会带着下人将府里打扫一番。 楚擎不是什么讲究人,换了别的大户人家的小…换了别的大户人家,就算是没主子,府里也会留下人,楚擎心疼那点工钱,寻思下人们闲着也是闲着,就都打发到书院了。 府门四敞大开,门口站着四个“禁卫”,楚擎下了马后,这些禁卫们开始施礼,其中一人朗声道:“楚统领,殿下在正堂中候着您。” 楚擎嗯了一声,带着福三往里走,笑呵呵的说道:“老大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直接跑别人家里等主人。” 随口一说罢了,在他的印象中,太子自从被“救活”后,极懂礼数,属于是别人家的那种孩子,和昌贤那熊玩意正好相反。 不过楚擎也没多想,回京之后一直没去看昌喻,估计也是没什么事,就是想自己了,正好出宫了,唠唠闲磕,去千骑营的话再让别人误会,毕竟衙署外总是有狗腿子盯梢,抓都抓不完。 绕过影壁,来到正堂外,楚擎和福三齐齐止住了脚步,二人对视一眼,面色剧变。 正堂里有烛光,外面也点着灯笼,的确有个半大的孩子站在正堂中,只是背负双手,背对着外面。 叹了口气,楚擎暗暗骂了声娘,福三则是摸向了腰后的千机。 跟在后面的禁卫不由问道:“楚大人为何止步,太子还在等着您。” “噗嗤”一声,回答他的是福三的千机,斜上刺出,穿过肋骨缝隙,扎入心脏。 禁卫瞳孔满面惊恐,双眼之中的生机瞬间消失,福三轻轻推开了尸体,楚擎叹了口气,揉了揉腰后,弯下身子,抽出了尸体上佩着的长刀。 正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四名禁卫逼了过来,鼓掌之声从二人的身后传来。 正堂之中那个半大的“孩子”,转过身,不停地鼓着掌,的确不是太子,更不是个孩子,而是个矮鬼,其丑无比,蒜头鼻,大小眼,胡子拉碴,和个三级甲亢的胖头鱼似的,一笑起来更磕碜了。 “楚统领果然名不虚传,察觉到了不对当机立断就宰了我的手下,佩服,佩服至极。” 矮鬼鼓着掌,来到了门槛处,面带好奇之色:“如何看穿的?” 楚擎呵呵一乐:“你长的可真他妈丑。” 一边说,楚擎一边和福三后退,退到了墙壁旁。 这一刻,楚擎发誓,以后出门,哪怕是在城中,一定至少带二十个小弟,没想到城里比城外都危险,搞刺杀都搞家里来了。 刚刚楚擎和福三同时察觉到了不对,这才没有任何犹豫率先出手。 又矮又丑的家伙不恼怒,只是好奇:“楚统领究竟是如何看穿的,我这麒麟袍,麒麟靴,就连挂坠都与太子一模一样,你是如何看穿的。” 楚擎撇了撇嘴。 衣服没问题,身高也没问题,态度有问题! 他和福三已经快走到了正堂外,不说脚步声,俩人还唠着嗑呢,如果是太子的话,不可能听不见,既然听见了,不可能会背着手在那装深沉,太子,从来不会做这样的造型,更不可能不回头主动迎出来问好,除此之外,当他二人意识到了不对劲后,转念一想,门口的禁卫,一个都不认识,童归也不在。 要知道童归是东宫右率的郎将,如果太子出宫,他必须跟着,就算童归没跟着,另外一名姓吴的郎将也会跟着,这两个人,楚擎和福三都见过,可童归和姓吴的郎将都不在,其他几个禁卫,同样面生,更不要说,禁卫少,太少了,就这五个人,太子出宫,加上郎将,至少要十六人。 一个疑点,引出无数疑点,不主动迎接、人数不对、都是生面孔、大半夜跑别人家里来,这些足够福三主动出手了。 从怀里掏出陶若琳送给他的丝帕,将刀柄缠绕在手掌上,楚擎活动活动脖子,再次开口:“你为什么长的怎么丑?” “楚统领好胆色!”那丑鬼面露几分钦佩之色,抱了抱拳:“临危不乱,好是叫人心生钦佩,兄弟我叫吴勇,得罪了。” “你这个逼名起的就特么欠揍。”楚擎看向福三,颇为无奈的问道:“到一个月了吗?” 福三想了想,点了点头:“还差一日。” 吴勇眉头猛皱:“何意。” “你说何意?”楚擎破口大骂:“这特么一个月两次刺杀,什么腰能受得了。” 活动活动手腕,楚擎厉声问道:“说吧,想拼命还是怎么的。” “楚统领莫要动怒,吴某,只是有个不情之请。” “放。” “片刻后,将太子引到后院之中。” 楚擎瞳孔微缩:“太子要来?” “不错。” “杀!” 一声杀,就是楚擎的回答,与三哥二人,一左一右率先出手。 第1123章 叫破了喉咙 见到楚擎与福三率先出手,吴勇那丑脸面露狰狞之色,暴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宰了他那护卫,莫要伤到姓楚的!” 四名身穿禁卫服饰的刺客,本还在退,一听这话,抽出长刀冲了上去。 楚擎毕竟在草原上溜了一圈,人杀过,战阵也经历过,虽然没学过什么武学或是军中把式,瞎鸡儿砍还是会的。 或许是经历的多了,也或许是知道越怕越会死,面对刺客,楚擎心里都没有太多的波澜,举刀就砍,气势惊人。 这一刀力劈华山,奔着一名刺客的额头就劈了下去。 这刺客明显是个高手,后发先制,明明是刚抽出长刀,却速度极快,单手举刀格挡,金铁交鸣之声传出,楚擎虎口微微发麻,没等再出手,另一名禁卫的刀背砸向了楚擎的腰部,速度也是极为迅猛。 楚擎躲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闷哼一声连连后退,大喊道:“骂人不骂娘,砍人不砍腰,别尼玛欺人太甚!” 一声怒吼,楚擎再次挥刀,可这两名禁卫只是格挡,没有下死手。 相比这三人,福三这边才是真正的厮杀。 战斗,早已融入了三哥的血液之中,手中千机正握,如同毒蛇出洞,刀刃闪烁着夺人双目的寒光,下下不离刺客咽喉、胸口二处,与他对敌的两名刺客都是用刀的高手,只是用刀的姿势极为怪异,带一些多余的动作,也就是每次劈砍之后,都会做一个收刀的动作,这种用刀方式,福三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军中刀法,却也是战阵上使用的大开大合技击之术。 所谓收势,在福三这种老军伍的眼里,极为多余,正常在战阵之上,劈出一刀,自上而下,如果没劈中人,那么马上扭转手腕,自下“撩”上去,左右挥砍也是,没有说一刀砍下去,再以出刀的轨迹收回来,怎么劈出去的,怎么收回来。 其实也不是动作多余吧,就是一种用刀习惯,没有孰强孰弱之分,看人,力气大,速度快,你就是拿个皮搋子或者炉钩子都能捅死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这是战阵上每个军伍都知道的道理,不说乱战,就说俩人单挑,一个使刀,一个使枪,使刀的想砍使枪的,就必须进入长枪的杀伤范围内,而在这个“进入”的过程中,使用短兵器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长枪捅死,这也是战阵上的枪法有后撤一说,一枪刺出,后撤一些,继续刺出,当然也有横扫的,但是横扫扫不死人,刺才能刺死。 说的再通俗点,一个拿长枪,一个拿筷子,那肯定是拿筷子的吃亏,除非贴身,用筷子怼他眼珠子。 这就是一寸长一寸强的意思。 至于一寸短一寸险,道理相同,短小的兵器杀伤力十足,江湖之中有一句话,叫做不怕短粗,就怕细长,捅一下是相当的难受了,就是这个道理。 长枪刺一下或者大砍刀一下子,未必能干死对方,这也是电影中好多人被砍的连他妈都不认识他了,结果贴俩创可贴,继续活蹦乱跳,可要是被谁噗嗤噗嗤用匕首攮了几下子,不用想,这人的戏份已经杀青了,可以去对口型了。 而且短兵的变招速度很快,施展起来更加灵活,随时调整攻击方向,你以为他奔着你脑门子长刺,诶,其实人家要插你眼,正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诶,人家其实要怼你扁桃体,当你含住下巴的时候,诶,人家又变了,捅你肋巴扇,你要是用长枪,二人近身,等你收枪的时候,可能脑门子、眼珠子、扁桃体、肋巴扇已经各种一刀了。 福三对敌历来如此,突进突进突进再突进,就是贴着身子搏命,加上两个刺客有收刀的习惯,反倒是被三哥不断逼着后退,不过福三也是数次险象环生。 至于楚擎这边,正好相反,不断被逼退,每次劈出刀,总是被格挡住,然后老腰挨一下子,要不就是大腿外侧,疼的直哆嗦,想骂人。 他看出来了,这两个刺客不想杀他,问题是不杀就不杀,老奔着我腰使劲干什么,难不成是陶若琳派来的刺客? 福三已经将两名刺客逼了墙角,旁光一扫,发现楚擎消失在视野之中,连忙暴退,再次与楚擎并肩而站,四名刺客配合十分默契,又给他们二人围上了。 那站在台阶上的丑鬼吴勇低眯着眼睛喊道:“楚统领,放下兵刃,莫要逼吴某下杀心!” 楚擎冷哼一声:“你讲话挺有趣,混哪里的?” “事成之后,吴某必然会袒露身份,不如放下兵刃莫要再做无谓挣扎。” “你当我傻,你将太子引来,再杀了他,无非是想嫁祸到本官头上,你是昌承恪的人!” 吴勇手臂一抖,袖子滑出一把软剑,狰狞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楚擎嘴里暗暗发苦,他总觉得刺客并不只有这六人,太子出宫,身边跟着那么多人,而且这是在京中,在泰安坊,每过半个时辰就有巡街武卒,杀了太子容易,可逃跑难,要么,是死士,要么,还有更多的刺客,杀了太子后,还要干掉随行的禁卫。 值得一提的是,刚才楚擎进入泰安坊的时候,正好有一队武卒经过,这也就是说,时间,被对方算的好好的。 眼看着刺客又要逼上来,楚擎突然喊道:“慢着。” “楚统领回心转意了?”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杀人了,唉呀妈呀杀人啦杀人啦,楚府有刺客,快来人呀。” 四个刺客面面相觑,吴勇都傻眼了,望着大喊大叫的楚擎,一脸呆滞,足足让楚擎喊了半天,这才表情古怪的问道:“你可知,你楚府左右两侧,居住的是何人?” “何人?” “左侧,原鸿胪寺少卿周?。” 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被你千骑营,抄了家,周府,空无一人。” “哦。”楚擎继续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杀人啦,哎呀妈呀杀人啦,快来人啊。” “楚统领,吴某还未说完,你可知,你楚府右侧,居住的是何人?” 楚擎吞咽了口口水,润润嗓子:“谁?” “原太常寺常侍,王向忠。” 楚擎老脸一红:“也我被抄了?” 吴勇认真的点了点头:“空无一人。” “那左边的左边呢?” “原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楚擎尴尬一笑:“这个我记得,第一个干死的就是広家。” 福三叹了口气:“右边的右边,是国子监监丞。” 楚擎不死心:“那左边的左边的左边,总该有人吧?” 福三想了想:“礼部侍郎曲明通。” “那右边的右边的右边呢?” “这个小的没印象。” 吴勇面色依旧古怪:“原本是刑部郎中郭海云郭府。” 楚擎奇怪了:“没记得抄过刑部的郎中啊。” “郭海云嫌住在楚府旁边晦气,年前搬走了。” “这特么隔着好几百米呢,他嫌我家晦气?” 吴勇没吭声,他只不过是叙述事实而已。 楚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怪不得刚才来到泰安坊的时候,周围黑灯瞎火的,感情是没邻居了,那还喊个屁了。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准备继续叫唤,吴勇都有些无奈了:“楚统领觉着,以你的名声,就算有哪出宅邸听到了,会来吗,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没用。” 楚擎不吭声了,这句话,让他毫无反驳的余地。 第1124章 买二赠一 楚擎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一饮一啄,皆是…浪的! 他还真没注意这事,感情年前忙活了那么长时间,干的全是邻居啊。 曲明通的曲府他倒是有印象,出门左转半炷香就到,满宅子都是网红脸,印象很深。 “吴某,听说过你。” 手持软剑的吴勇走下了台阶,一挥手,四个刺客后退了几步。 吴勇看向福三,一派高手风范:“军中猛士,陌刀营先锋。” 福三:“你为何这么矮?” 吴勇:“…” 福三:“还丑。” “你找死!” 吴勇低吼一声,足尖一点,如同个土行孙似的,手臂伸直,软剑噼里啪啦一顿乱响,抖出了残影,直奔福三。 三哥一看这距离,知道四名刺客让他俩单挑,面无惧色,左臂微弯护住连忙面庞,反握千机迎了上去。 毫无意外,软剑带着一片残影触碰到了福三的左臂上,一碰即退,福三却是一击未得手,左臂已是血肉模糊,眨眼间鲜血染满了袖口。 福三还不敢追,不是怕被合围,而是怕有人对楚擎不利。 “接刀!” 楚擎大吼一声,连忙解开了缠绕在手掌上的丝帕,福三面色剧变,连连后退:“少爷,少爷您慢点,您给小的就成,别扔,千万别扔。” 楚擎一脸无奈的将长刀递给了小心翼翼的福三。 换了兵刃,福三一甩袖口鲜血:“再来!” “好!” 软剑抖出一片残影,眼花缭乱,福三却不管不顾,只是一记力劈华山,谁知眼看软硬即将相撞,吴勇袖中突然甩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链子锤,三哥可以躲闪,可要是躲闪的话,被软剑再次划伤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想要杀敌。 依旧是用左臂格挡,以血肉挡剑,福三长刀刺出,腹部重重挨了一下链子锤。 吴勇没想到福三能如此悍勇,面露骇然之色,止住身形,胸口衣衫碰到了刀刃,却没入肉,不断后退。 福三也后退回了楚擎身边,强忍住胸膛灼热之感,紧紧咬住牙关。 正在这时,府外传出了哨声,吴勇低吼道:“太子快到了,一起上!” 这一次,加上吴勇,五个人,福三深深看了眼楚擎,似是有话要说,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舍之色。 三哥知道,他无法独斗五人,加上楚擎,更会死无全…更会死的很惨烈,而且府外,还有刺客,人数应该不少。 楚擎露出了笑容:“死的时候,离近点。” “好,小的离您近点,到了黄泉路,小的一定苦练刀法,再不让您受辱。” “我也练!” 福三强忍着剧痛,重重点了点头,右手紧紧握住长刀。 楚擎,终于用上千机了,感受着千机的重量,他突然想起了黄老四。 自己,还没有给黄老四选秀,也没给太上皇过上第二次生日,还有陶小姐,腿还没玩到,大舅哥… 这一刻,他想起了好多人,深吸了一口气后,摒除杂念,楚擎只想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最后是吴勇,这逼名起的就欠杀。 五名刺客,逼了上来,慢慢散开,距离二人不足三米。 眼看着吴勇就要抖出软件,突然一声娇斥之声传来。 “小贼,看刀!” 声来,流光至。 三道流光,呈品字形,如同流星飞掷,直奔众人。 这三道流光极为迅捷,好似刺破黑暗的利箭,一把,扎在了福三脚下,一把,射中吴勇…身后的影壁,还有一把,干楚擎侧脸上了。 猝不及防的楚擎差点没栽倒,下意识捂住了脸,这才看到,是把飞刀,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福三也是面色剧变,连忙护住楚擎,回头一看,如释重负:“刀柄,少爷,少爷少爷,是刀柄,还好,是刀柄。”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望着地上一指长的飞刀,满身冷汗。 死,他可能不怕,但是怕破相。 见到楚擎吓傻了,福三满面关心之色:“少爷,您得劲…不是,您疼不疼?” 楚擎终于回过神了,一脸后怕:“你说疼不疼!” 福三点了点头。 那肯定疼啊,小的最清楚了。 吴勇等人也没想到楚府竟然有个不速之客,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女人。 众人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这才看到,是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俏丽身影,佩戴面纱。 两帮人都望了过去,只见那俏丽身影站在墙头之上,手持一把三尺青峰,极为威风。 “就知京中来了魍魉鬼魅,小贼,敢在京中刺杀大臣,问过本女侠没有!” 楚擎与福三面面相觑,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吴勇面露戒备之色:“你是谁?” “女侠!” 一语落毕,只见那威风凛凛的女侠慢慢弯下腰,然后,蹲下,再然后,坐在墙头,再然后,慢慢转身,再然后,双手抓住墙头,再然后…身子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往下滑,滑的差不多了,伸直了脚尖,感觉没触碰到地面后,又低头瞅了一眼,见到不高,这才跳了下来。 跳下来后,拍了拍双手,女侠刚要再开口,突然想起剑落墙头上了,踮起脚,伸长手臂,够了一会,发现够不着,又开始蹦跶,蹦跶了好几下,结果不小心给墙头上的长剑杵到墙壁另一头了。 总之,气氛很尴尬,大家都看着这位横空杀出的女侠,如同望着一个逗逼。 再看女侠,似乎也是挺尴尬的,赶紧绕到墙壁的另一头,给剑捡回来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过来,站在了楚擎和福三左侧五米处,耍了个剑花。 “人多欺负人少,以五敌一个半,算什么英雄好汉。” 楚擎瞅了瞅福三:“他说的那半个,不是我吧?” 福三没吭声,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家少爷应该有答案。 吴勇面露戒备之色:“你是谁!” “大昌女侠!” 一阵微风吹来,面纱微微上扬,楚擎傻眼了,就连处变不惊的福三也懵了,竟然是青阳郡主?! 青阳郡主赶紧用手捂住面纱,鬼鬼祟祟的看了眼楚擎:“你们看错了,不是本郡主。” 楚擎咧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俩说啥了,你就不是本郡主。 外面又传来了哨声,吴勇刚要喊大家一起上,女侠青阳郡主却率先出了手,娇呵一声,左手双指并拢,右手持剑向前刺出。 一名刺客神色微变,长刀劈向了长剑。 一刀一剑相撞,金铁交鸣之声传出,长剑…飞了。 “好身手!” 青阳郡主赞了一声,转身就跑,捡剑去了。 福三彻底无语了。 什么玩意就好身手,人家都没怎么动好不好。 楚擎一捂脸:“马勒戈壁,买二送一。” 第1125章 配合默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意外接二连三。 突遇刺客,结果青阳郡主又蹦跶出来了,还自称什么女侠,那身手,楚擎都没眼看,帅不过三秒,三秒都不到,长剑掉了两次。 “你大半夜出宫,特意跑这卖萌来了?” 楚擎也顾不上问青阳郡主怎么会出现了,刚要伸手给这个逗逼拽过来,谁知吴勇再次一甩胳膊,链子锤又射了出来,极快,毫无征兆,直奔逗逼郡主的胸膛。 神奇的一幕出现,“唰”,就是“唰”的一下,青阳郡主,没影了,就和会瞬移似的,身形如同鬼魅,眨眼之间,非但躲过了链子锤,还出现了在了三米开外,好像凭空出现在那里似的。 所有人都以为是眼花了,青阳郡主娇斥一声:“吃本女侠一剑!” 又是一剑刺出,刺向一名刺客的肩膀。 刺客早有防备,举刀劈下,然后…历史惊人的相似,青阳郡主手中的长剑,又飞了。 二话不说,青阳郡主甩着手腕撅个屁股捡剑去了。 这一次,刺客哪会放过她,举刀就上。 然后,又是…“唰”的一下,青阳郡主,又没影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撅着屁股捡剑的青阳郡主弯腰的时候,正好从双腿之间看到了身后的刺客,然后,姿势特别特别的怪异,双脚一点,还撅着屁股弯着腰呢,就那么和踩着滑板似的窜出去了,躲过了这一刀。 吴勇面色大变:“高手,这是高手,杀了她!” 战斗再次开始了,吴勇单挑福三,三个刺客上去干“高手”青阳郡主,剩下一名刺客干半个…干整个的楚大人。 福三自不用说,且战且退,护着楚擎,二人并肩而战,楚擎依旧用不是家传的家传刀法,俗称瞎特么劈,好几次差点呼福三脸上了。 本来福三和楚擎,包括吴勇和另一名刺客,是没工夫注意其他的,无论是青阳郡主还是其他三名刺客。 可青阳郡主太“飒”了,撒丫子就开始跑,满院子跑,和鬼似的来回窜,速度快的都不像碳基生物。 要知道一般人无论是跑还是跳跃,都有一个惯性,很难在直线加速中瞬间转变方向,青阳郡主“飒”就飒在这,明明跑的是直线,眼看着快撞墙或者撞影壁上的时候,就那么“飒”的一下,九十度角直接拐弯,速度丝毫不减,追她的三个刺客差点没撞上。 吴勇额头都见汗了,他从来没见过身形如此迅捷之人,更没听说过,要不然也不可能说这是个“高手”,正是因为青阳郡主速度太快了,他都怕突然抽冷子给他一下,不止是他,另一名刺客也不总下意识的回头看。 不止是他俩,楚擎和福三也是,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满院子和鬼魅似的来回窜的青阳郡主,都跑出残影了,而且还一边跑一边喊。 “让本女侠将剑起来呀,哎呀,让我先捡剑…” “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姑奶奶生气了,警告你们…” “第一次警告…” “第二次警告…” “第五次警告啦…” 场面,极度混乱,要么说还是三哥靠谱,第一个稳定心神,单刀连劈带砍,不求杀敌,只求护住楚擎,以及不被楚擎误伤。 一边跑一边叫的青阳郡主,终于贡献了一次助攻,眼看着三个刺客穷追猛打不让她捡剑,终于急眼了,头都不回,甩手就是两把飞刀射了出去。 效果拔群,心里想着是瞄的三名刺客,实际上一把射空,射正堂牌匾上了,另一把射吴勇后背上了,最牛b的是,还是刀柄先触碰上的,更牛b的是,两把刀那就和各奔东西似的,明明是一只手射出去的,一个奔天上了,一个平行飞出去了,平行的是射吴勇那个,奔天上那个,插正堂牌匾上了。 虽然是刀柄射中的,可吴勇面色剧变,下意识的回过了头,而福三也终于抓住了战机,长刀竟然扔了出去。 这一刀,直接扎穿了吴勇的肩膀,为楚擎献上一场教科书般的“投掷”正确打开方式。 吴勇痛的大呼一声,连连后退,三哥并不是没了兵刃,见到楚擎劈出一刀暂时逼退了刺客后,弯腰抽出另一把短刀,那一把再是寻常不过的短刀,就如同为了气楚擎一样,看准时机,又扔出去了。 这一刀,正中刺客心口,透心凉,心飞扬。 楚擎特别羡慕。 吴勇刚拔出长刀就见到死了一名手下,哪能想到计划如此不顺利,因为青阳郡主的介入,非但耽误了时间,自己还受了重伤。 “蠢货,八嘎,莫要追那鬼女人,杀楚擎!” 话音刚落,府外突然传来了打斗之声,吴勇面色大变,伸手摸向屁股的位置,“噗”的一声,拔出来两个黯淡无光的铁球,猛的扔在地上。 烟雾弥漫,也不知道是球里的粉末问题还是放的位置不对,都呛眼睛,福三护住楚擎连连后退:“少爷,是太子的禁卫,外面打起来了,再坚持一下,守住正堂。” 楚擎大喊道:“逗逼,逗逼快进来,青阳,快进来!” “来”字刚落,“飒”的一下,满面汗液的青阳公主已经窜到楚擎身边了。 谁知吴勇突然抽出了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又扔出一个圆球,三人只好退到正堂之中。 三人刚进去,楚擎突然面色大变:“是火油的味道!” 话音落,火把也被扔到了房门上,“轰”的一声,整座正堂都燃了起来,火势极为迅猛。 “杀出去!” 楚擎当机立断,与福三刚要冲出去,却看那三名刺客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冲入火焰之中,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的确是抱着必死之心,只是守在台阶处,不让福三和楚擎冲出来,青阳郡主呛的直咳嗽,彻底变成没用的废物,就剩下直跺脚了。 火势燃烧的很快,浓烟滚滚,正堂本来就没开窗,烟雾弥漫,楚擎已经将千机递给了福三,三哥也是一副亡命的打法。 不得不说,青阳郡主还是有贡献的,别的不说,仨刺客刚才被溜的和孙子似的,各种短途加速疾跑和骤停,早已是累的气喘吁吁,又有浓烟,被福三近了身后,噗嗤噗呲两刀,攮死了一个,大腿外侧也被划伤了,眼看着站立不稳,一把扑在了中间的刺客身上,将这名刺客扑倒在地后,又是噗嗤一刀,扎在了对方的面门上。 可还有一名刺客,掩住口鼻,举刀就要劈下。 楚擎目眦欲裂,没多想,抄起身边的凳子就砸了过去。 这一次,楚擎终于建功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实木凳子,结结实实砸在了刺客的后背上,刺客应声而倒。 唯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凳子碎了,凳腿飞出去的时候,杵三哥太阳穴上了。 本就是被浓烟呛的喘不过来气的福三,太阳穴挨了一下,双眼一花,全身酸软无力的扑在了地上。 如同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一般,福三趴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脸上,却带着几分释然。 他娘的果然! 楚擎一看福三趴那了,火势越来越大,哪还管的了其他,急的不行,想要给福三拉出正堂。 “愣着干什么,瞅你表叔呢,快来帮忙!” 大吼了一声,见到福三动不了,楚擎和青阳郡主一人抓着三哥一条胳膊,使劲往外拽。 青阳郡主掩住口鼻,一边拉还一边喊“一二三”。 二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停地往外拽着,福三还是那样趴在地上。 “刺啦”一声,楚擎给福三的衣服拽的撕开了。 这一看正好,楚擎赶紧将衣服垫在福三的脸下,怕三哥被呛的无法呼吸。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二人终于给福三拖出正堂了,拖到了台阶前面,台阶处倒是没火焰。 吴勇早就跑的不知所踪了,外面打斗声也逐渐停息,楚擎担心太子,大吼道:“看着三哥,我出去看一眼。” “快去快去。” 楚擎刚跑开,青阳郡主想了想,怕福三烫着脚,又弯着腰使劲将福三往外拉,拉出了半米多,见到算是安全区域了,转身也要出去。 结果楚擎刚到影壁,青阳公主刚追上,“砰”的一声。 二人同时回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堂那块刻着仁德兼备的牌匾,被烟熏火燎温度很高的牌匾,竟然掉下来了,正正好好,砸三哥背上了。 楚擎如遭雷击,他记得刚刚三哥不是在这个位置啊,应该是往里面靠一些才对。 青阳郡主慢慢转过头,咬着下嘴唇,和被抓到现行犯的贼似的,露出了尴尬又牵强的歉意笑容。 “三哥!” 楚擎大吼一声冲了回去,刚蹲下身才发现,这铜制的牌匾,烫,很烫。 可一刻,楚擎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低吼着将牌匾掀了起来,扔开后,连忙将福三翻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泪珠子如同断了线的柱子往下掉。 “三哥,三哥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啊。” 福三呼吸极为缓慢,后背一片火红,枕在楚擎腿上。 其实这时候,三哥是可以说话的,但是,他不想说话,他是真的够够的了。 “三哥,三哥你说话啊,你说话啊,快说话,别吓我。” 楚擎第一次如此无措,如此无助,不断的擦着福三脸上的灰烬。 眯着眼睛的福三突然双眼圆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 “走什么走,哪也不去,我守着你。” 福三想要挣扎,奈何浑身无力,气若游丝的叫道:“走,快走,走…” “三哥,三哥你别闭眼啊,我背你,快起来。” “走…” “不走,要走我带你一起走,咱们…” 话没说完,楚擎突然听到嘎吱一声,没等回头,后脑勺突然传来一声剧痛。 侧梁,倒了,直接砸楚擎后脑勺上了。 楚擎双眼一翻,又趴福三身上了,手掌还摁住了福三的伤口。 福三无声的叹了口气。 都说让你走了,非不听。 青阳郡主小碎步跑了过来,又特别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飞刀,看了眼福三,还是那副尴尬,又极为牵强的歉意笑容。 可以这么说,如果刚刚青阳郡主没有一飞刀射牌匾上,或者没有将福三正好拉到了牌匾下方,少了任何一个步骤,三哥都不会爱砸。 当然,如果楚擎没一板凳削出去后飞了三哥一脸,也不可能成现在这样。 表叔楚擎,表侄女青阳郡主,二人配合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特么的缝! 第1126章 封四门 楚擎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满是泪痕,杵尸杵尸的叫着。 太子昌喻哭的和泪人似的,跪在地上,哭嚎着。 “杵尸,杵尸您快醒来啊,别吓学生啊,呜呜呜…” “三哥,三哥呢!”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楚擎喊的就是福三。 一看楚擎醒来了,昌喻破涕为笑,回头大喊道:“郎中,快将郎中给孤带来!” 楚擎后脑勺嗡嗡的,腰也火烧火燎的疼,想要坐起来,却用不上力:“三哥呢,三哥怎么样了?” “楚师安心,安心就是,福三已经昏迷了过去,送回了千骑营衙署。” 楚擎强忍着剧痛:“三哥没事吧?” “没事,楚师您如何了?” 楚擎挣扎了半天这才坐了起来,自己还在院中,楚府正堂已经塌了,其实他只是昏了半炷香的时间不到,浓烟伴随着血腥味传入鼻中,浑身酸软。 身穿麒麟袍的昌喻,身上带着几分血迹。 几名宫中禁卫守在影壁处,不断射出响箭。 外面已经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不少武卒冲进了府中,弓手爬到了墙壁上,严阵以待。 昌喻要来水囊,让楚擎喝了两口水后,这才说起了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些刺客的目的,的确是要刺杀太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千骑营腰牌,假扮探马,将太子引到楚府。 太子刚到楚府外的时候,童归警觉的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门口守着八名探马。 正常来看的话,这八名挎着腰刀的探马站在府外严阵以待,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童归知道楚擎没那么多官僚作风,即便出行带着很多探马,也不会全部安排到门口站着,除此之外,探马太“正经”了,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打工仔。 童归也跟着楚擎去了边关,和千骑营的探马们朝夕相处过,知道哪怕是楚擎在,这些探马们也一个个和街溜子似的往那一蹲,看人都不是什么好眼神,哪有这么“正经”。 最重要的是,童归知道楚擎有个习惯,带探马护卫,肯定是带“熟悉”的人,千骑营探马虽多,可楚擎愿意带在身边的,都是以王通通为首的那几个老面孔,八个探马,他一个都没见过,而且模样太正经了。 本就心有怀疑,童归当机立断让禁卫们戒备,没有继续接近楚府。 也就是在这时,楚府里传来打斗声,并且间歇性的传出大骂之声,这种骂人风格,一听就知道是楚擎。 其实到了这时候,最正确的选择是马上护送太子回宫,就算打起来,也是且战且退。 可童归非但想要保护太子,也担忧楚擎安危,眼看动上了手,太子死活不走,同样担忧楚擎安危,这才在楚府外杀了起来,除了那八个扮作探马的刺客,还有一些隐藏在暗中的弓手。 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刺客人数也不多,也就十多人,一番血战后,禁卫这边折损了大半人手后,终于将府外的刺客斩杀殆尽。 其实从这也能看出来,这些刺客考虑的还算周全,正是因为周全,有一环失误,满盘皆输,失误的这一环,正是府里的楚擎。 吴勇身手高强,五个刺客也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虽然被福三开场就宰了一个,可加上吴勇,五个人制服楚擎和福三,并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吴勇的想法,先制服二人,再以福三的性命为要挟,让楚擎将太子引进来,杀掉太子后,等于是嫁祸给了楚擎,其他刺客都是死士,吴勇再从后院翻墙逃脱,天衣无缝。 可错就错在了楚擎没有任何妥协,更令吴勇想不到的是,又蹦跶出来个青阳郡主,拖拖拉拉的解决不了战斗,这才导致满盘皆输。 楚擎被昌喻搀扶了起来,走出了楚府。 “小童同学?!” 楚擎突然见到远处跪着一个人影,正是童归。 童归满身浴血,单膝跪地,低着头颅,右手反握长刀指着地面,造型极为悲壮。 听到楚擎的喊声,童归慢慢的抬起头,面色极为苍白。 楚擎心神大震,挣脱了昌喻,栽楞着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 童归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童同学的模样,太惨了,单膝跪在那里,如同一个血人,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左手紧紧捂住肋下。 “郎中。”楚擎朝着昌喻大喊道:“愣着干什么,快去找郎中,快。” “楚师。”昌喻颇为无奈:“童将军只是岔气了。” 楚擎:“…” 一脸呆滞的望着童归,小童同学面色还是那么苍白,呼吸,还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是的,岔气了,童归刚才一边砍人一边大喊,灌一肚子风,然后就很莫名其妙的岔气了。 “你岔气就岔气,摆什么造型!” 楚擎一脚踹向了童归的屁股,后者倒在地上。 结果这一倒,童归双眼一亮:“诶呦,好了,好了好了,喘上来了,喘上来气了。” 楚擎算是服了,这家伙是怎么干到郎将的,宫里哪来这么多逗逼。 想到这,楚擎猛然回头:“青阳郡主呢?” 昌喻愣了一下:“青阳郡主?” 童归猛地一下站起来:“楚大人的意思,这次刺杀,与吴王有关,青阳郡主也参与了?” “不是,是…一会再说。” 提起这事,楚擎连忙叫道:“吴勇,那狗日的吴勇呢,特别丑,特别矮,见到没。” 童归指向远处:“刺客的尸体都在那里。” 楚擎揉着腰快步走了过去,一一辨认后,并没有见到吴勇的尸体。 童归解释道:“都是死士,没抓到活口。” “看出来了。”楚擎当机立断:“封锁四门,调动三营京卫,全城缉拿,逃跑的叫做吴勇,应该是叫这个名字,肩膀上有伤,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说过话,很有可能是瀛狗!” “跑了一个?”童归迅速叫来几个小弟,又问楚擎:“可有特征?” “有,不但丑,还矮。” 楚擎心里换算了一下,昌朝一尺等于三十厘米,随即又迅速跑回了院中。 他刚才清楚的记得,吴勇被福三逼退后,贴着影壁,脑袋正好和影壁上的吉祥如意的“意”字平齐。 “取尺来!” 喊了一声,不消片刻,有人送来尺子,楚擎量了一下:“四尺八,矮,特别瘦,离远了看体型就和个孩子似的,全城缉拿,快!” 童归去交代了,昌喻则是小脸阴沉如水:“楚师,可与三王叔有关?” 楚擎摇了摇头,无法确定。 他觉得和瀛贼有关,这些死士,应该都是瀛贼,但是肯定有接应,要不然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混入京中,而策划这一切的人,究竟是不是吴王昌承恪,也只能等抓到吴勇之后才知晓。 第1127章 追查 事实远比楚擎想的严重,幕后之人的阴谋,可谓是吴勇媳妇十年不孕,一环儿套一环儿。 京兆府的人马来了,京营的人却没来,北市失了火、柳河花船上出了人命官司、城西巡街的一队武卒被杀害了。 加上泰安坊这边,京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出了事,而这四处,都接近城门。 楚擎骑着快马,强忍着腰疼火速赶回了千骑营衙署中,途中遇到了得了信的小伙伴们,陶若琳满面担忧之色,见到楚擎还能骑马,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路上没有任何交流,众人回到千骑营衙署中,楚擎迅速做了部署。 “组织人手,去四城门,只要将城门关闭,那个丑鬼就跑不了,其他的事不用管,一定将城门封锁好,北市的突发事件最严重,失了火,需要的人手最多,很有可能,他想趁乱从北门逃离,将城门郎都换上自己人,哪个城门郎或者看门的军伍有任何多余的一句废话,马上拿下,调查底细,能够离城的吊篮、上城墙的台阶,全部看好,不允任何人接近,去寻谭忠平谭将军,借调人马!” 众人领命而去,楚擎迅速跑了出去,来到后院进了卧房。 福三的伤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刀伤两处,没伤骨,但是呛了不少浓烟,主要是后背挨了一下牌匾,而且当时那牌匾还特别烫,后背焦黑一片。 三哥灌了药,趴在床上睡了过去,郎中仔细的为他清理着后背的伤口。 见到楚擎走了进来,郎中面色如常:“没伤筋骨,皆是皮肉伤,记得换药,安心修养,无大碍。” 郎中是正经的郎中,前段时间陶若琳在京中找的,隔三岔五去给寒山书院们的学子看看身体,六十多岁,居住的地方距离千骑营衙署不远。 楚擎施了一礼,走上前见到三哥的面色还算红润,松了口气:“有劳了。” 说完后,楚擎再次回到了正堂之中,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这件事是吴王幕后主使的,他必须拿到铁证,然后说什么也要干死吴王! 可如果与吴王无关,他作为千骑营统领,必须给吴王一个清白,他看吴王不顺眼不假,但是并不代表他希望吴王被嫁祸,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前段时间他见了从涠江回来的探马,详细了解了一下关于吴王封地的事,不得不说,在封地那边,昌承恪不愧有贤王之称,最主要的是,这家伙杀起世家和官员来毫不手软。 叫来了探马,楚擎又交代了一番,书院、南郊庄子,增派人手,尤其是南郊庄子,调查一番,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混了进去,同时让京兆府尽快张贴告示。 回到正堂后,楚擎开始写信,写给黄老四,主要是为了讲述事情经过,同时希望可以得到天子的同意,千骑营搜查各处官员与世家的宅邸。 信写了一半,脚步声传来,进入者龙行虎步。 “老十!”身穿玄色长袍的黄老四快步而入,满面担忧之色,楚擎刚抬头,已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书案前。 楚擎瞬间感动,站起身:“你怎么还出来了?” “担忧你。”黄老四上下打量一番楚擎,见到的确没受什么伤后,这才咧嘴一笑:“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楚擎伸着脑袋往外看了一眼,门口就站着孙安一个人,也没听到任何多余的脚步声。 “莫要看了,朕只带着孙安一人。” “你胆也太肥了吧,太子刚被刺杀,你就敢光带着孙安一个人出来,不怕出事?” “出了事,朕就扣他俸禄!”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这也就是刺杀太子,要是刺杀天子的话,他可能怀疑幕后主事人是不是孙安了。 “太子与四哥说了今夜之事,端的是惊险,若不是你与福三死战,太子当真被引到楚府之中的话,怕是凶多吉少。” 楚擎不乐意了:“瞧你这话说的,太子怎么说也算我侄儿,我能出卖他吗。” 老四呵呵一笑:“算上这次,你已是救了这小子两次了。” “老四啊。”楚擎一脸古怪:“你儿子差点被刺杀了,你还有心情笑?” “这不是没事吗。” “我还以为你叕要龙颜大怒呢。” “怒,自是要怒的,只是却不能对着你怒,而是明日要在议政殿中怒上一番。” 黄老四一副心大的模样说道:“太子已是安然回宫,查个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出宫便是,你在宫外,却要多加小心,日后不可再如今夜这般,出行定要多带人手。” “知道了。”楚擎哭笑不得。 老四这心也够大的了,不过这话倒是让他听这很舒服,就算龙颜大怒也不应对自己怒,自己差点折里面。 “福三如何了?” “还好,不算什么大伤,修养些时日就好。” 黄老四有口无心的问道:“为何每次你遇刺,总是福三受伤?” 这个问题,很扎心,楚擎老脸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理来说吧,他完全可以说福三忠义无双如何如何,冲的最勇,杀的最猛,肯定也是伤的最重了。 可实际上呢,这么说的就有点亏心了,因为三哥每次受伤的原因,都比较…比较难以启齿。 “总之,你二人无碍就好,太子虽与我说了经过,却也是三言两语,你再与我说说。” “哦。” 楚擎将写到一半的纸张揉吧揉吧后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 老四听过之后,笑不出来了。 “伪造你千骑营腰牌,冒充探马,同时冒充禁卫,引你二人去楚府,一网打尽!” “你能不能别乱用成语,什么叫一网打尽。” 老四眉头紧皱,喃喃道:“先后相差不过小半个时辰,你先到楚府,逼你就范,再将太子引入楚府,将禁卫留在府外,再对太子行不轨之事…” “大致就是这样。” “刺客一共二十三人,除了你说的那个吴勇,皆都伏诛,若是想要查明背后之人,只能寻到这吴勇。” 楚擎点了点头:“外貌特征比较明显,只要没出城,早晚能抓到。” “好,大索城中,尤其是这官员府邸和世家,搜,仔仔细细的搜。” 楚擎给老四点了个赞。 他就喜欢对方这爽快劲儿,都不用自己主动说。 “对了,还有一事。” “怎么了?” 黄老四满面担忧之色:“你才归京月余,就接连遭遇了两次刺杀,四哥,担忧的很啊,你若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倘若真的出了事,其他的倒好说,可你的…你的…” 楚擎冷笑连连:“银票?” “老十果然也是担心此事。”老四满面正色:“不如将你的银票放在宫中可好,省的朕担忧你的银…担忧你的安危。” “一,我之前说了,钱都留在了边关,二,听我说,谢谢你。” “自家人,谢什么。”老四一摆手,哈哈笑道:“四哥就是如此关心你,莫要感动。” “呵呵。”楚擎翻了个白眼。 黄老四也翻了个白眼,嬉皮笑脸的。 第1128章 怀疑目标 三哥注定会成为一个传说,也难怪京中所有护院以及军伍以他偶像,被砍了之后天子亲自过来探望,算是开国第一人了。 进了卧室,黄老四一副没有人比我更懂刀伤的模样,说的头头是道,如何修养之类的。 因为是烫伤,清理伤口之后没办法马上上药,三哥后背赤裸着趴在床上,陷入昏睡之中。 到了床边,定睛一看,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娘的怎么弄的?” “什么玩意怎么弄的。” 楚擎还以为伤口恶化了,赶紧走过去,打眼一看,傻了。 三哥的背后,竟然被烫出了一个大大的“德”字。 黄老四满面羡慕之色:“这…朕也想要一个。” 楚擎:“…” 想了半天,楚擎恍然大悟,牌匾上,是有一个德字,应该砸落的时候,这个德字正好贴在了三哥的后背上,而且这个德字,没歪没斜,从腰到肩膀,说不是故意弄的都没人信。 老四是真的羡慕了,后背印着一个德字,超酷的。 楚擎哭笑不得:“要不我给你找个烙铁,给你也印一个,就烙个穷逼的穷…不是,就烙个霸道的霸字,怎么样?” “会不会很疼啊?” “你说呢。” “算了,身体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毁伤。” 楚擎撇了撇嘴:“再说了,你是天子,总不可能天天光这个膀子出门啊。” 老四嘿嘿一乐。 咱不是有不穿衣服的时候吗,这要是后背抗个德或者霸字,后宫那些大老娘们们,不得哇哇的。 见到老四好像真有点动心,楚擎无奈至极。 当年太上皇是怎么寻思的,老四这也太没溜了吧。 怕惊醒福三,哥俩出了房门,孙安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今夜多事,时辰不早了,您看,要不要…” “要不要扣你半年俸禄?” 孙安二话不说,转身,迈步,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楚擎刚要问问老四究竟是有多缺钱,怎么这个德行呢,一声高呼传来。 “哎呀妹夫,我的好妹夫啊,妹夫妹夫妹夫,你在哪,愚兄来啦…” 穿着儒袍的陶少章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刚穿过月亮门,一看老四也在,连忙刹住车,极为敷衍的施了礼。 “微臣见过陛下。” 黄老四一脸嫌弃:“原来是陶少卿啊,宫外,不必多…” 话都没说完,大舅哥已经起身了,瞬间窜到了楚擎面前,抓着楚擎的肩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好看了一遍,见到无碍,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楚擎会心一笑:“去正堂说,别吵到三哥。” 陶少章刚放松的神情又绷紧了:“福三兄弟伤的重不重?” “不重,休息两天就好了。” 大舅哥露出了笑容:“就知你们福大命大,这京中也太乱了,天子脚下,接连遇了两次刺杀,这还算什么天子脚…” 黄老四:“咳咳。” 大舅哥赶紧面色一正:“万民之幸,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天威浩荡,京中百姓安居乐业,若不然,妹夫你得一个月被刺杀八次。” 楚擎:“…” 大舅哥就够没溜了,黄老四更没溜,酸酸的说道:“为何朕,就没遇过刺杀,一次都没有?” 陶少章微微看了眼老四,没吭声。 还想和我妹夫比,你配吗? 怕吵到福三,三人回到了正堂之中,孙安走了进来泡了茶水。 大舅哥也是刚得到的信,在家睡的好好的,突然听下人说楚府被点了,随后和老爹撒丫子就跑到了楚府外,问了武卒才知晓了楚擎遭了刺杀。 不过武卒说楚擎没事已经回了衙署,老陶这才安心,还当着众人的面小装了一下,说为什么其他官员不遭刺杀,唯独他陶家未来女婿被刺杀,这是因为为民办事啊,要不然,别人怎么不遭刺杀呢,这是荣誉。 老陶回去睡大觉了,大舅哥还是有些不安心,这才跑来。 楚擎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大舅哥一听首犯还逍遥法外,连忙问了特征,觉也不睡了,拍着胸脯说道:“好妹夫,安心养伤,愚兄一定将那凶徒给你抓回来!” 黄老四听的直撇嘴。 在他的认知中,就陶少章这熊样,能活到今天,多亏楚擎,还抓刺客,你配吗。 大舅哥走了,黄老四一瞅俩人关系挺好的,酸酸的问道:“这陶少章对你,似是极为上心啊。” “陶少章人挺不错的。”楚擎耸了耸肩:“他是我见过最倔强的人,也是最正义的人。” “你对他评价竟如此之高?” “是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担任大理寺少卿,不过只能担任少卿,不能担任正卿。” 黄老四不以为意,明显没往心里去,满朝文武,他就看楚擎顺眼,其他人都是穷鬼。 楚擎看了眼老四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看我作甚,有话说就是了。” “就是…就是吴王,你怀没怀疑过,整件事,都是吴王策划的?” 老四微微摇头:“不会是他。” “为什么这么肯定?” 老四没吭声,似乎是在措辞。 其实楚擎也不是故意往昌承恪身上引,只是单纯的好奇,好奇老四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不会是昌承恪,若只是杀你,我不会如此说,可太子险些遇险,涉及到了喻儿,昌承恪不会如此歹毒。” 楚擎面色微变:“难道太子是吴王的…” 还好楚擎没傻透顶,及时改口:“是吴王的侄儿?” “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侄儿,不是侄儿,难道还是亲儿子。” 楚擎算是服了,彻底服了,自己都改口了,结果老四这么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不忌讳吗? “昌承恪想要那龙椅,不假,想要君临天下,亦是不假,可即便有一天,他哪怕是对朕下手,也不会对喻儿与贤儿下此毒手。” “为什么?” “朕看人,从来没错过,他入京后,提及麒麟石时,百般痛心,却又强忍着不被我看出,朕,看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朕也是前些日子听太上皇提及了。” 微微摇了摇头,老四接着说道:“查吧,先抓了那吴勇再说,我回去了,你在宫外定要多加小心,平日里带足护卫,还有一事…” “怎么了?” “你死,太子死,再嫁祸给吴王,谁可受益?” “昌贤啊?” 黄老四气的够呛:“放屁,贤儿不是这种人。” 楚擎呵呵一乐:“你知道就好,他不可能再对太子下毒手的。” “不是,我是说,他不可能对你下毒手。” 楚擎:“…” 黄老四也乐了:“贤儿自然也不会对喻儿下毒手,跟在你身边,贤儿是变了许多,朕,欣慰至极。” “行吧,你快回去吧,我抓紧时间查,查出眉目再入宫告诉你。” “好。” 老四站起身,被楚擎送出了衙署,上了马车离开了。 楚擎的面色,带着几分狰狞,回过头,望向西侧厢房的位置,他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 第1129章 利益最大化 天子的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后,楚擎回到了衙署中后,满面阴沉之色,叫来几个探马,低声耳语了几句后,直入西侧院落。 来到厢房外,一脚踹开了房门,楚擎大吼道:“睡尼玛睡,起来!” 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贺季真揉着眼睛,坐起身:“怎地了?” 楚擎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了贺季真的衣领:“你们做的?” 话音刚落,十多名留守探马手持火把,长刀出鞘,长弓上弦,将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贺季真一巴掌拍掉了楚擎的胳膊:“要你死,岂会如此麻烦。” “你知道我被刺杀的事了?”楚擎冷笑连连:“既然知道,还能睡的这么踏实?” “原本是不知的,在屋中休息,宝蛋师叔听到了,刚刚和我说了你被刺杀一事。” 楚擎后退了几步,抱着膀子:“如果我死了,太子死了,外人一定想,是吴王昌承恪下的手,天子,说不定就会除掉昌承恪,就算不除掉昌承恪,太子已经挂了,那么昌贤一定会成为太子,而昌贤为了给我报仇,宁杀错不放过,登基后,百分百会发兵去昌承恪的封地干死他,除此之外,他很聪明,早晚会怀疑到你三道隐门的身上,哪怕只是怀疑,也会推平你三道峰山门,自此,就如同卦象那般,殇帝,即位,天下大乱!” 贺季真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哦。” “是你大爷,风道人去了哪里?” “刚走,说是抓刺客去了,他猜到你会怀疑到我们身上,所以才想要抓到刺客以证清白。” “你拿我当三岁小孩?” 贺季真呵呵一乐:“以宝蛋师叔的身手,若想杀你,这几日,有不下百次的机会,而太子,整日出宫,去各处衙署,宝蛋师叔想要刺杀他,何须如此麻烦,不,应是这么说,我杀你,宝蛋师叔刺杀太子,同时进行,最后我二人再逃之夭夭,这才是简单有效的法子,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说完后,贺季真蹦下了床,突然出掌,对准了至少一米开外的火烛。 一掌推出,火烛被劲风吹灭。 “晚安!” 留下俩字,楚擎转身就走,临走之前还给房门关上了,屋里贺季真,继续呼呼大睡。 离开了院落,楚擎心惊不已。 我去,这小崽子竟然这么厉害? 一群探马也是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个点个孩子,竟能有如此身手。 正如贺季真所说,他想要杀楚擎,易如反掌,有的是机会。 风道人想杀太子,也是易如反掌,也有机会,太子这几日出宫,探马们也会调派一些好手暗中保护,风道人想要打探太子的活动路线,很简单。 这两个道士在楚擎心里,依旧没摆脱嫌疑,有动机,可也如贺季真说的那般,没必要这么麻烦。 回到正堂之中,楚擎彻夜未睡,思考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写下了无数的名字,却一个都没有画上叉。 不得不说,楚擎得罪的人太多了,哪怕他没得罪过的人,那些朝臣,那些世家,也有可能策划这一切,他甚至怀疑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就会从者如云,毕竟世家和朝臣早就将他恨到了骨子里。 接连喝了好几壶茶,楚擎突然发现一件事,陶若琳不在衙署之中。 找来探马问了一下,才知道陶若琳带着碧华离开了,没有带探马,也没有去陶府,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陶蔚然第一个回来了。 其实封锁四门,并不需要所有小伙伴过去,楚擎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任务,让大家自由发挥,至于陶蔚然负责什么,楚擎也不知道。 陶胖子满面疲惫之色,进屋后开口道:“翻看了京兆府的卷宗,五日前,北市出了两桩命案,皆是灭门惨案,一家是铁匠,一家是裁缝,京兆府现在还没查出个眉目,我带人去了北市,询问了一番。” 楚擎瞳孔微缩:“铁匠…千骑营腰牌?!” “应是如此。” “裁缝则是麒麟袍和禁卫的服饰?” 陶蔚然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怀疑的。” “这群王八蛋,杀人灭口也就算了,竟还灭门!” “仿制千骑营腰牌,死罪,缝制太子的麒麟袍与禁卫服饰,也是死罪,想来,应该是以铁匠与裁缝二人的家小为威胁,事成之后,才灭了两家的门。” 话音刚落,南宫平走了进来:“楚师,有发现。” “说。” “我去南郊庄子与北市之中,寻了一些庄户和百姓,前往京兆府认尸,认出来了,这些刺客,乡亲们有印象,正是当初以流民之名混入的北市与南郊。” 楚擎眉头紧锁:“大棚那边有记录吗?” “有,虽说来自不同州府,可学生询问了这些州府的流民们,最终发现,他们都是自东而来,应是从东海三道来的。” 楚擎面色剧变:“这也就是说,刺客,还有三百多人,都潜伏在北市和南郊庄子中!” “学生已是带着谭将军和京营的人去了,问过了,这三百多人,正是当初打杂大普寺的百姓,同一伙人,可如今却下落不明,百姓说这三日内,断断续续的,就不见了。” 陶蔚然也变的焦急了起来:“竟还有如此多的刺客潜伏在京中。” “东海,东海!” 楚擎念叨了几句,想起在楚府之中那四名刺客怪异的刀法,面色阴沉如水。 “造像,搜,全城大索!” “是。” 南宫平与陶蔚然同时应了一声,快步离去,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楚擎后脑勺倒是不怎么疼了,可腰却越来越疼,强忍着,等着小伙伴们回来汇报最新进展。 太阳初升时,肖轶回来了,铁枪上还有尚未凝固的血迹。 他与付家二兄弟在泰安坊中“瞎溜达”,发现了二十多形迹可疑之人,通知了京卫了,果然是一伙刺客,想抓活口,谁知这些人悍不畏死,眼看不敌,纷纷自尽。 大军哥也回来了,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守的西门附近,在西门区域带着人巡逻,凌晨时,五十余人,冲进了番馆之中,去的是南侧番馆区域,砍死了十多个凉人使者,而且一直在搜寻草原大王子的下落。 大军哥带着人赶到时,一番血战,比肖轶能强点,抓了七个人,可这七个人,无论怎么上刑都不开口。 大军哥满面困惑:“不是刺杀你与太子殿下吗,为何又去搜寻草原大王子?” “b计划,既然没杀掉我和太子,那就要利益最大化。” 楚擎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谁策划的这一切了。” “谁?” 楚擎刚要开口,风道人气呼呼的回来了,一跨过门槛就叫道:“楚擎,将那神臂弩借我!” “为什么?” “一夜,整整一夜!”风道人满面怒容的说道:“你出了事后,老道在京中寻行踪可疑之人,结果…结果见了个女子,这女子鬼鬼祟祟的,暗中跟了半个时辰,发现她果然可疑,似是暗中调查着什么,她见到了旁人,便抽剑上前询问,老道本想抓她,可…可…可老道居然,居然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他娘的和个鬼似的,气死老道道了!” 又一个嘴被气瓢的,风道人坐下后,一抖腿,鞋子脱了下来,磨破了。 楚擎一脸古怪,他差不多猜到风道人追的是谁了。 大军哥不由问道:“最后追丢了么,去了哪个方向。” “皇宫方向,就那么消失了,总不能是胆边生毛入了皇宫不成。” 楚擎已经确定了,就是青阳郡主。 而且青阳郡主,应该也是在京中找形迹可疑之人。 第1130章 好姐妹 有的小伙伴们回来了,回来之后吃口饭又离开了,有的小伙伴依旧在城中忙碌着。 楚擎实在坐不住了,天刚亮就入宫了,上朝之前来到了敬仪殿,将最新发现说了一遍。 一听说京中内外还有二百多刺客,老四让孙安将议政殿外等着上朝的秦罡叫了进来,直接要了兵符给了楚擎。 自此,楚擎可调动京营,八大营京营,都可调动。 昌朝开朝以来,楚擎是第一个掌八大营军权的勋贵,也是第一个非是柱国将军却能手持兵符之人。 出了敬仪殿,手握兵符的楚擎,第一件事就是让骑营包围了南郊庄子,进行排查,但凡是三个月内入住的,全部暂时控制住,调查清楚之前,不得离开。 第二件事,来到了刑部大牢,没让任何官员陪同,只是带着徐小跑和林骸二人,探马守在外面。 来到最里侧的牢房之中,见到牢房内一个面色苍白之人躺在那里, 徐小跑踹了踹铁栏:“起来!” 听到了声音,牢房之中的人惊醒,一看楚擎穿着勋贵服饰,瞬间联想到了来人:“敢问大人,可是…可是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 说完后,这五十岁上下的囚犯突然跪了过来,纳头便拜:“大人,冤枉,下官冤枉,冤枉啊。” “陈洛鱼。”楚擎微微一笑:“东海调任京中,任鸿胪寺寺卿,上午来的,下午被抓的,因顶撞太子。” “大人,大人下官是冤枉的啊,下官没有顶撞太子,只是…只是与瀛人使团随意聊了几句,言说鸿胪寺…鸿胪寺…” “言说什么,说你到任后,千骑营便不会再刁难这些瀛狗?” “下官,下官只是微微夸了口,绝无此意,饮了几杯酒水,见到瀛使群情激奋,想要安抚一二罢了。” “是吗。”楚擎蹲下身,望着长相普通的陈洛鱼,淡淡的说道:“陈家,东海广怀道名门,泰和年间,你父陈唯庆贵为宰辅,虽是只干了两年不到,却也是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天下,东海三道,尚云有陶家,广怀则是你陈家,陈家与陶家明争暗斗数年,对了,还有广怀道的俞、柴二家,都与你陈家交好,以你陈家为马首是瞻,俞天伦柴元思这二人,被我拿下了,鸿胪寺就是个火山口,没人敢当这寺卿,可你陈洛鱼,为什么上赶着走了关系来到京中任职,当这鸿胪寺的寺卿,我很好奇,与我说说。” “下官…下官只是…” “只是什么?” “下官本是广怀道督寻…” 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我知道你的来历,告诉我,为什么来京中。” “广怀道官场已无空缺,以下官的资历,可做知州,候了一年多的光景,却无人调任,这才…这才…” 说到这,陈洛鱼又开始磕头了,声泪俱下。 “是下官吃了猪油蒙了心,不该来京中,不该当这鸿胪寺寺卿,下官知错了,还请楚大人放下官一马,下官知错了。” 陈洛鱼是真的后悔了,他知道楚擎拿下了俞天伦和柴元思,只是不知道京中这么他娘的没王法,什么玩意就顶撞了太子,什么玩意就被拿下大牢了,都没人管的吗? “不该吗?”楚擎敲了敲铁栏,笑吟吟的问道:“是不该当这鸿胪寺寺卿,还是不该带着一群瀛狗刺杀我与太子。” 正在磕头的陈洛鱼,突然出现了短暂的静止状态,可却因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这不足一秒的短暂的静止过后,继续磕头。 “大人,下官知错了,下官以为做了这京官,做了这鸿胪寺寺卿,就能平步青云,却不知…” 楚擎伸手,徐小跑将长刀递了过来。 抽出长刀,楚擎用刀尖挑起了陈洛鱼的下巴:“俞家和柴家,有份儿吗。” “大人,大人您…下官不知道您的意思,为何,为何提及俞家与柴家?” 楚擎收回了长刀,将刀插进刀鞘,迈步走出了监牢。 而徐天辰则是和林骸对视了一眼,二人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跑,本将今日就好好教你几招。” 徐天辰连连点头,一副敏而好学的模样。 楚擎慢慢走出监牢时,已经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 离开监牢,门口站着一群刑部官员和主事,各个胆战心惊,大牢外围,是谭家老二谭尚义带领的三十京卫。 一个主事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将一个小册子递了上去。 “楚…楚统领,吏部,吏部的官册。” “哦。”楚擎接了过来后,随手翻看,喃喃自语道:“入京时,陈洛鱼带了四十多随从,却无女眷…” 抬起头,楚擎喊道:“二通!” 王通通快步跑了过来,楚擎问道:“去查,禁卫抓了陈洛鱼后,那些随从都去了哪里。” “是。” “对了,还有一事,查一查陈洛鱼和那些假借流民身份混入城中的刺客,他们入城后前后几天里,是否有东海来的商队,这些商队可携带货物,货物有没有检查过。” “大人,南宫少爷已经查过了,是有两支商队,使了钱财,加之礼部的一个主事亲自去接的,城门郎没有检查,南宫少爷正在追查。” “先将城门郎和那个主事抓起来。” “是。” 二通离开后,楚擎背着手,面露思索之色。 刺客用的武器,无论是千骑营探马的短刀,还是禁卫的长刀,都是制式武器,不可能是寻京中匠人打造的,这也就是说,兵刃是从外地运送到了京中,一旦查实这两支东海来的商队运送了武器,那么就可以百分百确定了,这次刺杀,就是东海世家搞的,只是不知道,京中的世家和朝臣,有没有里应外合,在这次刺杀事件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是帮凶,还是主谋? 袖口上全是血迹的徐天辰跑了出来:“大人,林将军说这老狗嘴巴硬的很,怕伤他性命,不敢用重手。” “抄家灭门的罪名,自然嘴硬,带回千骑营衙署吧。” “是。” 事情已经有了进展,可楚擎最希望找到的,则是吴勇! 上了马,揉着老腰,楚擎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之中,继续思考,也继续等待着。 眼看快到中午的时候,陶若琳回来了,身后除了碧华,还跟着一个低着脑袋和犯错小孩子似的女子,戴着面纱,穿着绿裙。 楚擎微微一笑,陶若琳可算是回来了。 进了正堂,陶若琳气呼呼的坐下了,碧华去泡茶,那绿裙女子,正是青阳郡主,掀开面纱,嘻嘻一笑:“楚大人,我们又见面啦。” 一个大逼兜子,无情的呼在了青阳郡主的后脑勺上,楚擎傻眼了。 掐着腰的陶若琳骂道:“还敢嬉皮笑脸!” 楚擎哭笑不得:“你们果然认识。” 青阳郡主揉着后脑勺,笑嘻嘻的连连点头:“我们是好姐妹!” 毫无意外,又是一个大逼兜子。 第1131章 女鬼 接连挨了两个好闺蜜之无情逼兜的青阳郡主,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揉着后脑勺,撅着嘴,不吭声了。 楚擎望着陶若琳,表情五花八门,都不知道该从哪问了。 平常总是笑吟吟的陶若琳,不复往日,愁眉苦脸。 青阳郡主看了看陶若琳,又看了看楚擎,随即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能坐下么?” 楚擎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 青阳郡主挪着小碎步坐下了,还不断的偷看陶若琳的脸色。 陶若琳终于开口了,望着楚擎,满面柔情:“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没有与昌承佑提及青阳郡主之事。” 楚擎耸了耸肩,会心一笑。 陶若琳站起身,来到楚擎面前,轻轻亲吻了一下后者的额头:“谢谢你,你真好。” 楚擎他叹了口气。 我人是挺好的,问题是腰现在不太好啊。 陶若琳捧着楚擎的面庞:“知道你早就起疑了,可你还是耐心的等着,楚擎,你对我真好。” “哈哈哈。”楚擎狂笑三声,刚要一把揽住陶若琳吧唧两口,突然感到后腰一阵刺痛,连忙满面正色的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有外人在,卿卿我我的,成何体统。” 陶若琳娇笑不已,看了看楚擎揉着的后腰部位,翻了个好看的白眼,坐了回去。 话不用说的太多,二人心中明白。 楚擎之所以没和包括黄老四在内的任何人提及青阳郡主的事,正是因为陶若琳。 首先,楚擎可以确定的是,青阳郡主有秘密,但是和刺客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的话,断然不会出手相助。 昨夜在楚府,青阳郡主的表现,可谓是一言难尽,坑的要死,但是公允点来讲,如果不是她出现,楚擎知道,自己和福三绝对交代那了。 所以由此可以确定,刺客的事,与青阳郡主无关。 但是青阳郡主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府,楚擎不知道。 而之前怀疑青阳郡主并和陶若琳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陶若琳的表现很反常,只不过楚擎那时候以为涉及到的是陶若琳的妹妹陶仲媛。 因为陶仲媛也总是入宫当太子伴读,应该与青阳郡主交好,那么如果青阳郡主有秘密,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陶仲媛是否参与了,陶若琳的反常,是不是因为担心她妹子陶仲媛? 楚擎可是知道的,陶仲媛不是什么省油的好老娘们,这丫头比陶少章还坑,岁数不大,心眼不少,一旦真的掺和到了什么事里,连累的是陶家满门。 楚擎一直没有追问,等着陶若琳主动和他说,也正是因此,在得到一个答案和解释之前,他没有和任何人提及关于青阳郡主的事。 而现在,陶若琳带着青阳郡主出现了,并没有让楚擎等太长的时间。 见到楚擎和陶若琳眉来眼去的,青阳郡主嬉皮笑脸的问道:“你们何时成亲呀?” “啪”的一声,陶若琳拍在了桌子上,娇斥道:“说正经事情!” 青阳郡主皱了皱鼻子:“从哪里说?” “你说从哪里说。”陶若琳眯起了眼睛,俏目满是寒光。 青阳郡主一缩脖子,冲着楚擎说道:“楚统领,第一次见你,人家就是…人家就是好奇罢了。” “好奇?”楚擎不解的问道:“好奇什么?” “好奇若琳姐姐看上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止是若琳姐姐,太子与琅琊王提起您也是敬仰万分,太上皇又赞不绝口,这才来千骑营看看你的。” 楚擎哭笑不得:“那你为什么总盯着福三看?” “就是觉着你不像威名赫赫的千骑营大统领,福三才像。” 提起这事,青阳郡主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之色:“福三真的拒绝过数十名女子吗,是真的吗,他长的不像呀。” “你不懂,说正事。”楚擎正色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府?” “就是夜里在城中转着,见到了那些乔装打扮的刺客鬼鬼祟祟的,对了,几日前就发现了,楚府门外,总是有人鬼鬼祟祟的,还都是在夜里。” “几日前?”楚擎越听越困惑:“你几日前在宫外,还是大半夜,转悠什么。” 青阳郡主不吭声了,看了看陶若琳,后者没好气的点了点头:“说!” “哦。”青阳郡主又看向了门外,见到没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满面得意之色:“那我和你说了呀,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别卖关子,说。” “每夜过了子时,我都会让婢女扮做我躺在床榻上,避过禁卫和宿卫后,悄悄出宫。” “我靠,真的假的。”楚擎满面不信:“禁卫和宿卫都是吃大便长大的吗,一次都没发现你。” “怎地没发现,可人家跑的快呀,他们追不上的,还以为是见了女鬼。”青阳郡主咯咯娇笑道:“好多护卫都吓坏了,有一次童将军,童归你一定相熟,他都吓的找孙公公说让和尚与道士来宫中做法,被孙公公踹了一脚,可有趣啦。” 楚擎回想起青阳郡主那“飒”一般的身法,无奈至极,苦笑着问道:“那你出宫干什么?” 青阳郡主挥舞了一下粉拳:“夜里,在京中,行侠仗义!” “行侠仗…”楚擎咧着嘴,如同看着一个特大号的逗逼:“行侠仗义?” “没错。”青阳郡主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黑风女侠,就是本郡主。” 楚擎面容呆滞,青阳郡主和个话唠似的,得意非凡,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自从入京入宫后,本郡主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夜里出宫,行侠仗义,不少人都知道我的名号,怎么样,厉不厉害。” “江月生!” 楚擎扯着嗓子朝着门外喊道:“二狗,二狗快过来!” 王通通跑了进来,不认识青阳郡主,不过还是多看了一眼,毕竟青阳郡主的容貌太过艳丽了。 “大人,江大人在西门守着,没在衙署中。” “你也一样。”楚擎急吼吼的问道:“黑风女侠,听说过吗?” 王通通一头雾水:“什么女侠?” “黑风,黑风女侠。” “没。”王通通摇了摇头:“头一次听说这名,怎地傻了吧唧的,绿林中人吗?” 青阳郡主顿时不乐意了:“你才傻了吧唧的。” 王通通也不知道青阳郡主的来历,没吭声。 青阳郡主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气呼呼的念道:“元年三月,有个在北市夜中纵马伤人的恶徒,被扔到了京兆府外,你听说过么?” 王通通皱着眉,没吭声,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元年四月,有个登徒子在柳河调戏良家妇女,被踹进了河中,这你总该知晓吧。” 王通通表情微变,似是想起来什么了。 “哎呀,好多的,年关时,北市,黑风女侠送了好多布匹,扔在了北市中,还有还有,平安坊刘家,刑部主事刘家,他的孙儿抢了北市百姓的马,当夜府里的宝马都被放走了,你一定听闻过,还有太常寺寺丞,夜里饮酒,回府时被套了面口袋毒打了一通…” “哎呀!”王通通一拍额头,叫道:“原来你说的是那个北市疯婆子啊,知道知道,太知道了,好多人都说是什么冤死的女鬼作祟…” 青阳郡主二话不说,提起裙子就要往死里踹王通通,碧华赶紧上去抱住。 青阳郡主柳眉倒竖,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虽然被抱住,可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你才是北市疯婆子,你全家,你全亲族都是疯婆子…” “老娘今日不打死你,算你娘生你生的结实…” “有胆你过来,老娘打的你娘亲都不认得你…” “胖丫鬟放开我,老娘和他拼啦…” 王通通连忙往后躲,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陶若琳也气坏了:“够了,莫要再胡闹了!” 青阳郡主似乎极为惧怕陶若琳,老实下来了,弯腰穿上被踢踏飞的鞋子,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随即又指了指王通通,俏目满是寒光:“小子,老娘记住你了,你夜里入睡时,可记得千万要锁好门窗!” 第1132章 跑不够的女子 楚擎是发现了,昌家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一个都没有,不是逗逼就是坑逼! 其实这事,他以前知道,但是他是死活没想到,昌朝,京城,竟然有超级英雄,民间超级英雄,而且还是个女的,而且而且,还是个郡主,可以大半夜和个女鬼似的随时溜出皇宫的郡主。 “什么人都有。”楚擎感慨万千:“这可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能钻。” 青阳郡主歪着脑袋:“什么意思?” “没事。” 楚擎还是有些困惑:“可外界传言,你不是从小体弱多病吗,那你一身功夫…额,不是功夫,就是你和鬼似的那身形,是叫身法是不是,你跑的那么快,怎么练的?” 青阳郡主看向陶若琳,后者没好气的说道:“没什么可隐瞒的,三道隐门的道人,就在衙署之中。” 楚擎瞳孔微缩:“别告诉我又和三道隐门有关。” 陶若琳解释道:“起初青阳与我说起此事时,我并不知为她治病传授功夫的是三道隐门中人,也是最近知晓风、云、雷、雨四道人后,才有了怀疑,还有…” 陶若琳歉意一笑:“我曾答应过青阳,永不对旁人提及她的秘密,青阳她…她的身份你也知晓,如同被困在宫中的鸟儿,只有入夜后才可看一看这人间烟火。” 楚擎点了点头,青阳郡主的身份的确挺悲催的,因为有昌承恪这么个爹。 虽然黄老四并不禁止青阳郡主出宫,可如果天天满哪转悠的话,必然会引来闲话。 青阳郡主那没心没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落寞之色,不过转眼间又笑了:“我自幼体弱多病,不能动,动的久了,就气喘,胸口痛,痛的死去活来,爹爹为我访遍了中州名医,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皇爷爷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在身边照顾,不打仗的时候,就会陪着我,之后皇爷爷去了边关,就让我在旬阳道居住。” 楚擎捋了一下时间线:“之后呢?” “就是那时碰到了云师傅,我总是去道观,或是寺庙,为皇爷爷与爹爹祈福,之后便遇见云师傅,云师傅很有趣的,扮作流民,一碗一碗的喝着粥水,还刁难我,让我不停的给他添粥。” “粥水?” 陶若琳插口解释道:“青阳心善,每次去祈福时,必会施粥给百姓,就是那时,见了她口中的云师傅。” “是的,刁难了几次,云师傅就突然换了道袍来府中寻我,说我不止是气疾,还有骨病,都是先天病症,活不了几年的,问我想不想活下去,我说想,他就教我身法与剑术。” 说到这里,青阳郡主吐了吐舌头:“先教授的身法,很是枯燥的,只是跑,光着脚在田中乱跑,很疼的,疼的晕倒,云师傅就喂我吃难吃的药丸,吃了后就不疼了,接着跑,跑了半年之久,我就越跑越快啦。” 楚擎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只是跑,真的假的?” “还要泡难闻的药水,吃难吃的药丸,半年后,云师傅走了,说什么卦象如何,他的徒弟在南,涠江以南,而不是在北,还说若不是要逢乱世,他一定收我为徒。” 楚擎哭笑不得:“所谓身法,就是没头没脑的跑?” “也不是呀,要追兔子,或是扑鸟儿的,总之我每日都要跑的,跑的比马儿都快,又跑了三年,云师傅回来了,说放心不下我,才传授了我道门的身法,让我勤加苦练,不过剑法…剑法我练的不好,只练成了身法,云师傅还说,只能跑,如果停下的话…” “停下的话会怎么样?” 陶若琳叹了口气:“那云师傅,应是三道隐门四位传功长老之一云道人,云道人对青阳说,若不跑,骨疾便会加重,不用数年,双腿俱残,而气疾,亦是无法根除,一直跑下去,也不过平添了八到十年的寿命。” 楚擎面色大变:“没治好?” 青阳郡主拍了拍自己的腿,笑嘻嘻的说道:“我会一直跑下去的,跑的快了,就会看到很多风景,跑的飞快,比鸟儿快,比马儿快,比飞鹰快,比所有人都快,像清风一样,跑的快,就能看到很多美景,别人都在慢慢的走着,他们一辈子看到的风景,都没有我看到的多,,跑到我跑不下去时,我…我就不跑了,可我也看了很多的风景呀,我不怕死的。” 楚擎沉默了,心里堵得慌。 没有去问还有多少年寿命,因为他有个大概的数字,三年,两年,甚至更少。 天潢贵女,风一样的女子,奔跑着,笑着,行侠仗义着,为民除害着,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倒下的那一刻,这就是青阳郡主,一个喜欢奔跑的女子。 “楚擎。”陶若琳轻唤了一声,双眼之中,带着几分哀求:“你…你能救救青阳么?” 青阳郡主连连摆手:“不用的,爹爹找遍了名医,皇爷爷也是如此,无人能救的,我已经很知足了,就是想死之前,多跑,飞快的跑着,多看一些风景。” 青阳郡主俏面微红:“我喜欢跑,跑不够的,若是能跑着,跑着跑着遇到如意郎君,跑着跑着嫁为人…” 说到这里,青阳郡主突然“哇”的一声,痛哭出声,毫无征兆。 “若琳姐姐…”青阳郡主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放声大哭:“人家不想死,不想死的,我还没跑够,没有看遍风景,我不想死…不想死的…” 陶若琳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搂住了不断抽噎的青阳郡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那个刚刚还是满是古灵精怪笑容的青阳郡主,哭声震天,每一声哭喊,都流露着无助与不舍。 哭声一声大过一声,青阳郡主紧紧抱住陶若琳,不断的重复着,继续跑着,不想死,继续跑着,不想死… 陶若琳双目微红,转头看向楚擎,轻启檀口。 “一年,至多,一年。” 楚擎依旧沉默。 他不是大夫,甚至没听说过这种症状,这让他怎么开口,怎么答应什么。 哭声,渐渐停止了,满面泪痕的青阳郡主,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慢慢抬起手臂,竖起了一根修长的手指,语气之中,满是恳求。 “嫁人,我想嫁人…嫁一个男子,我…我还未嫁过人,成吗?” 陶若琳强忍住眼泪,不断点着头。 青阳郡主又红了脸,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那我能生个娃娃吗,我…我还未当过娘。” 陶若琳依旧点着头:“好,我帮你寻如意郎君。” “那姐姐…那姐姐能帮我…帮我让娃娃快些长大吗,我就剩下一年的寿命了,我想…我想看娃娃快些长大,高高的,高高的,大大的,管我叫娘亲,叫一声就成,只叫一声…” 没等陶若琳开口,“哇”的一声,青阳郡主再次痛哭出声,哭的死去活来。 因为她知道,一年,来不及的,什么,都来不及,风景,她没看够,双腿,也未跑够,所以的一切,都不够。 楚擎终于听不下去了,大吼出声:“来人,将风道人请来,现在就去!” 第1133章 盘查 昌京四门,东、南、西、北,分别以昌、隆、兴、盛命名。 此时的西门城楼上,陶少章坐在简易凉棚下,昏昏欲睡。 四门不可能一直封锁着,不让通行,百姓是其次,等同于朝廷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 城门在中午时就打开了,小伙伴们分成四组,守在四门,一一核查出入百姓的身份,江月生则是带着人在城中搜查。 陶少章负责的就是西门。 实际上西门进出的百姓是最少的,刺客从这处城门离京的几率也是最低的,要不然大家也不可能让陶少章守在这。 没人准备来西门,原因有二。 第一点,西门进出百姓特别少,多是商队,同样都是三百守卒,相比之下,反而是这里成为了核查最仔细的城门。 第二点,从西门出去后,有两处京营驻扎的营地,沿着官道有很多骑兵,一旦出现任何问题,两营都是骑兵,军卒会从四面八方包围过去,插翅难飞。 如果刺客要出城的话,几乎没可能从西门出城,所以,陶少章“有幸”镇守西门。 不是大家不放心陶少章的能力,只是…只是大家不太放心陶少章的能力。 和陶少章配合的,是同样不受待见的风道人。 俩人都坐在凉棚下,陶少章和死狗一样瘫在那里,太阳太毒了,一夜又未睡,身心疲惫。 风道人稍微好点,毕竟是“世外高人”,身体素质杠杠的,虽然也是一夜没睡觉,不过精气神倒是好的很,原本还有些浑浊的双眼,如同老鹰一般,扫视着过往的百姓和商队。 城门郎跑了过来,殷勤的递上凉茶,满面堆笑。 “大人,要不您进角楼里歇息片刻,可千万莫要给身子骨熬坏了。” “本官信不过你们。” 高情商的陶少章挥了挥手,一脸无语的城门郎退下了。 别看陶少章在小团伙中不怎么受待见,但是官职在那摆着,四品的九寺少卿,基本上可以给京中六成以上的官员甩脸色,而且是个人都知道他是跟着楚擎混的,所以陶少章就算是给八成以上的官员甩脸色,大家也得忍着。 “宝蛋真人。”陶少章灌了口凉茶:“这刺客…” 风道人怒目而视:“老道叫风道人!” “哦,那宝蛋真人,你说这刺客,会不会躲在哪个尚书府中,要不要带着兵丁搜搜尚书府?” 风道人不吭声了,拒绝说话。 其实他也觉得刺客就算出城也不会走西门,问题是他想去其他三门,可没人鸟他,都挺嫌弃他的,最后被打发到了西门和陶少章一队。 反正俩人是互相嫌弃,大舅哥觉得宝蛋儿脑子不太正常,满哪收徒弟,还没人看的上他。 至于宝蛋儿呢,有属于三道隐门的情报网,知道大舅哥是朝堂上出了名的愣头青,虎了吧唧的,和他一起抓刺客都掉价儿。 “宝蛋真人,你为何不言不语?”陶少章用蒲扇对着自己猛扇风:“明明已是入秋了,这几日的日头怎地这么毒。” 风道人端坐在竹椅上,开始闭目养神了。 陶少章又用蒲扇使劲扇了扇风道人:“诶,为何闭了双眼,你还活着吗?” 风道人猛地睁开眼睛,冷冷的望着陶少章:“你平日里也是如此多的废话吗,堂堂的朝廷四品少卿,为何如妇人一般多嘴多舌。” 陶少章歉意一笑:“本官心烦意乱时,就喜说话,乱说一通,宝蛋真人勿怪。” “我说了,老道叫风道人,不叫宝蛋真人!” “那为何大家管你叫宝蛋,既你是风道人,那这宝蛋又是哪个狗日的?” “你…” 陶少章呵呵一乐,继续给自己扇风喝凉茶。 没错,大舅哥就是故意的,故意恶心风道人。 他不想和风道人一起守着西门,大舅哥也是有脑子的。 杀太子,嫁祸楚擎,一环扣一环,如果刺客计划成功了,最终嫁祸的是吴王,太子、楚擎、吴王三人一死,谁得利? 陶少章能想出太多得利的人了,但是整件事的根本,是昌喻死后,谁会成为太子? 答案显而易见,一定是昌贤成为太子,昌贤成为太子,不正是与三道隐门的卦象吻合了吗。 陶少章平常不吭声,尤其是关于三道隐门和卦象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只是从来不问,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他解决不了,甚至参与不了,不闻不问并不代表他没脑子,不会思考。 嘴上不说,他心里却是怀疑这些和三道隐门,和风道人与贺季真有关。 其实不止是陶少章,其他小伙伴或多或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家知道楚擎肯定考虑到这点了,既然楚擎没吭声,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不愿意和风道人一起行动的原因。 风道人身手好是身手好,可他就是个道人,一无官二无职的,抓刺客不是说满大街瞎溜达靠运气,得运用资源,调动人手,合理安排调度才行,单靠一个人,抓不到刺客的。 别人不愿意让风道人在自己面前碍眼,陶少章同样如此,这才废话连连,想给宝蛋儿刺激走。 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陶少章侧目看了眼风道人:“宝蛋大师,要不你回去歇着吧,本官在这里就成。” 风道人依旧闭目养神。 陶少章:“像您这种三道隐门的得道高僧,风吹日晒不合适,本官让人送您回去歇着?” 就这一会,大舅哥给宝蛋换了三个名头了,真人、大师、高僧,再来个神尼就齐活了。 风道人缓缓睁开了眼睛,没有搭理陶少章,而是看向了西门,微微摇头:“只是凭着尺子去测量,难免出现遗漏。” “什么意思?” “若是老道,必然会等风平浪静时再出城,就算想要出城,也会乔装打扮一番。” “乔装打扮,难不成还能改变身长不成。” 老道又不吭声了,其他三门,他都去过,知道其他三门是怎么盘查的,盘查手段各不相同,唯独陶少章这里,最废,就是照本宣科测量身高,和没脑子似的。 可风道人不知道的是,大舅哥出来混,从来不靠脑子! 第1134章 四尺八 所谓身长就是身高,现在四大门有统一的盘查手段,那就是测量身高,甭管你是大人还是孩子,必须测量身高,易容能改变容貌,却无法改变身高。 东南西北四个门,每个大门旁边有两个小门,也就是侧门,一共三个门。 而三个门,都有木桩,木桩正好四尺八,但凡和木桩平齐的,直接搜身,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口。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四门进出的人太多了,商队还好,如果是普通百姓挨个搜的话,极为浪费时间,进出城的百姓得派出十几里开外,加上天气燥热,如果有人鼓噪,又是一桩麻烦事。 四个门除了丈量身高外,还有其他不同的核查方法,都有着极其显著的个人特色。 比如东门的南宫平,为了节省时间,出城的人必须裸露肩膀,肩无伤,身高没对上才可以离开。 南门是陶蔚然,陶胖子也是为了节省时间,看手,看手掌,手掌没有老茧才行,因为他听楚擎说,吴勇用的是软剑,甭管软的硬的还是硬了后又软的,只要是常年练剑,手上肯定会有老茧,这种用剑的老茧和常年务农用农具的老茧不同,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北门是大军哥,盛兆军就比较简单粗暴了,说白了就是瞅,瞪着眼睛带着小弟们来回巡视,觉得谁不像什么好人,那么马上给你拉出来,搜身、盘问、脱衣服,最费力,也最玄幻,完全是撞运气。 可事实上,四大门,唯独北门的大军哥抓着两个刺客,就是靠瞅给瞅出来的,特别玄幻,本来核查四门是为了抓吴勇的,结果大军哥就靠瞅,生生瞅出了两个刺客,已经押回千骑营衙署了。 而四门之中,唯独陶少章这边没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就是看身高,比大军哥那边还能碰运气。 风道人去过其他三门,连连摇头。 “那刺客虽是肩膀被长刀刺中,可只是刺中了个刀尖,经过这一夜,只要治疗得当,早已止住了鲜血,单单是老道知晓的,就有不下四种方法可以掩盖住伤口,若不是仔细看,断然察觉不出异样。” 陶少章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作为大理寺少卿,他查阅过很多卷宗,风道人说的这种方法他也了解过,是有很多手段可以掩盖伤口,利用一些特殊的植物汁液和染料,与肤色相同,覆盖到伤患处就行,的确是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差异。 “至于这用剑后手掌留下的老茧…” 风道人依旧摇着头:“只要将茧处用小刀磨去,再用特制药水浸泡数个时辰,同样可掩盖一番。” 这个陶少章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也懒得询问。 不管是南宫平的方法还是陶蔚然或是大军哥,其实都是大海捞针,首先如果是聪明人的话,不会昨夜刚发生刺杀今天就跑,在城中先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一段时间,等风声过去之后离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无奈也无奈在这,要是不在四门盘查吧,刺客可能真就走了,要是盘查吧,八成是做无用功。 风道人继续分析道:“至于这容貌,楚擎说那刺客甚是丑陋,胡须及颚,面色暗黄…容貌,亦无法辨别,易容之术,最是简单。” 陶少章乐了:“所以说,这身长总该不会变的,四尺有八,即便是易容,多半是变成孩童模样,守着就是。” “这要守到何时,无用功罢了。” “那你回去歇着就是,本官在这里守着。” 风道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热天的,谁愿意在这守着,回衙署有吃有喝凉凉快快的多好,可他还真不能回去。 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有重大嫌疑,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要是以前吧,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可在不知不觉间,他又变的在乎了,在乎别人看待他的目光,在乎别人对他的感受,尤其是楚擎,楚擎越是不找他,不质问他,他越想早点抓到刺客以证清白。 陶少章也感觉到很无聊,可总想做点什么。 现在别说四尺八的了,四尺以下的都没有,毕竟西门来往的都是商队,出去跑商,谁没事带个孩子。 “罢了。”风道人实在是坐不住了:“老道去城中搜寻一番。” 陶少章点了点头,巴不得风道人赶紧走。 眼看着风道人都起身了,城下突然传来了吵闹声,陶少章和风道人都没太在意。 这种事,他们经历一上午了,数不胜数,总是吵吵闹闹。 要知道出入京中的商队,都是有根脚的,大部分都是世家或是朝中哪位大人名下的产业,回城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出城的商队难免有情绪。 走西门,大部分要坐船,时辰是固定的,错过了就要多等一天,被仔仔细细的不断盘查着消耗着时间,难免有怨言,要知道以前他们都和城门郎打好招呼了,历来是畅通无阻的。 此时城们处的商队三十多人,十多驾马车,拉的是酒水和绸缎,领头的,城门郎认识,兵部一名将领府中的管家,货物并不多,仔仔细细搜查了,并没有任何异常,已经开始放行了。 之所以吵闹,是因为领头的管事带着个女童,哭哭啼啼的。 陶少章喊了一声,朝着城下看了一眼,正好见到了那孩子,喊了一声后,城门郎跑了上来。 “大人,您吩咐?” “下面吵闹什么。” “兵部王将军家中的商队,王将军家中的管家去平州走商,顺路将孙女带回老家,那女童见到了兄弟们持着刀凶神恶煞的,吓着了。” “搜了吗?” “搜了。”城门郎弯着腰说道:“大人您放心,出了这么大个事,小的们哪敢懈怠,货物检查了,身份核对了,领头的小的们也熟识,那哭闹的女童,不过是被吓到罢了。” “哦。”离的有些远,陶少章有口无心的问道:“那女童身长多少?” 城门郎不太确定的说道:“路过桩子的时候,小的看了眼,约么着…约么着四尺吧。” “什么?!” 陶少章霍然而起,一把推开城门郎后:“废物,你哪里来的胆子敢放行!” 一语落毕,大舅哥抓起鼓锤就使劲敲了起来,城下守着的千骑营探马与京营军伍迅速跑了到了门口,少说也有百人,迅速将那伙王家的商队拦住了。 扔掉鼓槌,陶少章飞奔向了城下,风道人一脸懵逼,怎么了就这么激动? 快步跟上去的城门郎也傻眼了,不是四尺八吗,才四尺拦了他们干什么,而且那就是个孩子啊,还是个女童。 那伙商队眼看都出了城门,突然被拦住后,不少人面色微变。 陶少章跑过去后,没敢接近,大喊道:“那哭闹的孩子,抓出来!” 一语落毕,探马和京营军伍纷纷抽出了刀剑。 再看那伙商队,明显不对劲了,下意识的聚拢在了一起,进退有序,哪里像是寻常的商队伙计。 风道人双眼大亮:“这伙人心中有鬼,更不是寻常百姓!” 探马和京卫也看出不对劲了,弓手已经上弦拉弓了。 原本那被领头的牵着手的女童,穿着极为宽大的罗群,有些痴肥,袖子也特别宽大,刚刚还奶声奶气的哭着,突然发出了与年龄极度不符的吼声:“杀!” 这一声吼后,那些赤手空拳商队伙计,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战斗来的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弓箭射倒了数人后,双方战作一团。 陶少章哈哈大笑,大鱼,竟被自己碰到了! 城门郎早已是汗如雨下:“大人,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知…知晓他们不对劲,小的,小的佩服。” 陶少章愣了一下,扭过头:“不是你说四尺八吗?” 城门郎也愣住了。 我说的是…四尺吧,什么时候说四尺八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城门下,鲜血四溅,风道人突然抽出背后长剑,如同鬼魅一般进入了战团。 宝蛋很好奇,易容术,他不好奇,他好奇的是,一个四尺八的成年人,是如何变成了只有四尺高? 第1135章 遇事莫慌 汉初三杰之一,兵仙韩信曾经说过,穿衣服的,肯定打不过光膀子的,赤手空拳的,一定磕不过拿家伙事的。 三十多人,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打的过武装到了阑尾的探马和京卫们,本就人少,风道人加入战团后,如同穿花蝴蝶,三尺青峰沾则死,碰则亡,无一合之敌,一路直取敌首吴勇。 那吴勇自知插翅难逃,一脚踩在了车辕上,从裙子下面也就是裤裆的位置掏出了一个药丸,刚要吞下,风道人已是及时杀到,寒光至,手掌落,一篷鲜血飞溅,吴勇那一天天瞎tm乱画的左掌掉在了地上。 痛嚎出声,风道人手中长剑如同游龙,刺向吴勇双膝,后者双腿处爆出一团血雾,扑倒在地。 要么说风道人一点都不像是修道之人,出手极为狠辣,眼看吴勇都扑倒在地了,一脚踩向了吴勇的右腕,令人牙酸的骨断声传出,吴勇,四肢俱废,这辈子别说用剑了,画画都画不了了。 见到吴勇失去了行动能力,风道人继续大开杀戒,长剑如同毒蛇吐信,京卫和探马在外围,加起来都没他一人杀的多。 风道人所到之处,一片血雾飞溅,可身上的道袍,却不染丝毫。 就连最外围的陶少章都看的心惊胆战,有些后怕,后怕刚才不停的挤兑宝蛋儿高僧,这小脾气也太暴了吧。 在风道人的强势插入下,战斗几个呼吸间就结束了,地上一片呻吟之声。 风道人走到惨嚎的吴勇面前,长剑再次一抖,吴勇下衣失踪,罗裙与里裤化为布片随风起舞。 一甩手,长剑插入背后剑鞘之中,宝蛋儿眉头微挑,吴勇双腿俱在,腿、踝、脚,都健全。 转念一想,风道人找到了答案。 对方本身就只有四尺的身高,只是楚擎见到时,应是在靴子里垫了什么东西,而他假扮的太子,也正好四尺八,当然,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这家伙穿个内增高。 蹲下身,风道人一扯,随着撕拉一声,果然是面具,薄如蝉翼,露出了吴勇本来的面目,又丑,又猥琐。 陶少章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激动:“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刺杀本官的妹夫的,是不是这丑鬼?” 风道人撕开了吴勇的衣服,见到肩膀有异,抹了一把,果然是有刀伤。 “是此人,只是矮了八寸。” “哈哈哈哈。”陶少章掐着腰,猖狂大笑:“想在本官眼皮子地下瞒天过海,痴心妄想!” 探马都围了上来,顿时马屁如潮。 楚大人的大舅哥果然不同凡响,刚才这群人都差点出城门了,还好有大理寺少卿坐镇。 四肢俱废的吴勇现在就是想要自尽都做不到,几乎是咬着牙大吼道:“你是如何看穿我的!” 陶少章呵呵一乐:“听错了,城门郎说你四尺吧,本官听个四尺八。”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可你居然还羞辱于我!” 陶少章叹了口气。 为什么每次自己说真话,总是没人信呢,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已经不是大舅哥第一次听错了。 要是换了其他三门,或者陶少章不在这里,吴勇一定会逃出生天。 首先他昨夜在楚府的时候,的确是“高”了八寸,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自尊心作祟,长的太矮了,一个是显眼,再一个是四十多岁老爷们,就那么点个头和个残疾人似的,所以平常都会在靴中垫一些东西,第二个原因是他要假扮太子,进楚府后,绕过影壁就可以看到正堂,如果他不在正堂中,或是楚擎见到他的背影比太子矮了几寸,心生疑虑,说不定会与福三转身就跑。 昌京四门都以四尺八寸丈量身高,突然“少”了八寸,他想要混出城,很容易。 其次是他肩膀上的伤口,止血之后,稍微掩盖一下就行。 最主要的是,他的易容面具极为精巧,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异样,而且他扮的还是个女童,罗裙遮挡住了身形,又是女童,盘查的探马与京卫,不可能让一个女童当众露出肩膀,或是搜身。 还有他的手下也没受到过系统的演技方面培训,这一看陶少章大呼小叫的让一群人给他们围上,顿时变颜变色露出了马脚。 但凡他们多等那么十几秒,陶少章发现自己“听错”后,肯定是满脸晦气的一挥手就放行了。 可惜,大舅哥仿佛自带一个光环,在这个光环范围内,甭管是谁,都得倒八辈子血霉。 原本所有能想到的,吴勇都想到了,甚至还动用了潜藏在京中数年的钉子,也就是兵部兵检司牙将,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他遇到的是陶少章,耳朵塞驴毛的大理寺少卿。 当然,不同的人不同的理解,不了解陶少章的人,认为这家伙的耳朵多多少少有问题,可了解大舅哥的人知道,这小子会魔法! 风道人身上就带着药布,取下后为吴勇止了血,怕这家伙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三道隐门再无法洗脱嫌疑。 一匹快马疾驰而至:“风真人可在?” 风道人和陶少章一同回过头,马上的探马大喊道:“风真人,我家大人请您速速回衙署之中。” 赵宝蛋微微皱眉。 “风真人”以及“请”和“您”这三个词,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望着探马,风道人满面狐疑。 难道真的有人嫁祸了三道隐门,楚擎这小子,想要给自己骗回去然后再弄死自己? 想了想,风道人觉得可能性不大,真要是这样的话,探马传的话应该是“我家大人说,宝蛋,速速滚回去”才对,楚擎还没那么傻,想杀自己,不会这么客气从而露出马脚。 上了马,风道人赶向千骑营。 陶少章则是咋咋呼呼的,让人弄来的囚车,将活口全部带回千骑营衙署,深怕有漏网之鱼劫囚,还让探马和京卫一同护送。 刺客首领,终于被抓到了,楚擎,是昨夜被刺杀的,人是,今天中午抓到的,因为有了大舅哥的参与。 骑在高头大马上,陶少章得意极了,咧着嘴就和旁边的探马吹牛b。 “如何说的,本官如何说的,昨夜见了妹夫,本官就说了,这刺客,本官必会帮妹夫拿下,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哈。” 探马们再次马屁如潮,多亏陶少章,要不然,大家不知道得折腾到猴年马月去了。 囚车之中趴在那里的吴勇,心如死灰。 自己谋略过人,足智多谋有胆有识,怎么就栽在这么个玩意的手里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不少草原王子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陶少章刺耳的笑声,充斥在吴勇的耳中。 “遇事莫慌,寻陶少章,哇哈哈哈。” 第1136章 贼,贼 赵宝蛋赶回衙署的时候,楚擎就在门外,笑的,那叫一个甜赛蜜。 一见风道人回来了,楚擎揉着腰快步走了上去,亲自给风道人牵马。 赵宝蛋面色剧变:“楚擎,你莫要这样,老道我…我怕!” 楚擎:“…” 宝蛋儿迅速翻身下马,满面戒备之色:“你…你要对老道做什么?” “诶呀,真人啊,真人真人我的好真人啊,看您这话说的,您是三道隐门四大传功长老之一,声名在外,得道高人,别的不说,就瞅瞅您长的这个鸡…这个德高望重的嘴脸,小子楚擎就欣喜,就心生敬仰,这不是几个时辰没见,想您了嘛,您饿不,渴不,想吃什么,叙利亚钢筋头怎么样,有嚼头,喝不喝鲜榨野生皮卡丘,说,您要什么,小子都给您办,您不是要收徒吗,您说看上谁了,谁不从,我就打断谁的狗腿,从此以后,俺铁牛只听您的!” 风道人不动地方,一眨不眨的望着楚擎,冷哼了一声:“有屁就放,老道不吃你这一套!” 楚擎眨了眨眼睛:“南宫平怎么样,让他拜您为师?” 风道人面色有些松动。 楚擎舔了舔嘴唇:“陶蔚然呢,让他拜您为师,如何,不是和您吹,陶胖子,啧啧啧,一掐一手油,大胖脸蛋子…不是,是过目不忘,对,陶蔚然,过目不忘,聪慧过人,拜您为师,如何?” 风道人满腹狐疑:“他能同意吗?” “他敢不同意!”楚擎使劲拍了拍胸脯:“还有肖轶,不是和您吹,在边军,提起肖轶,谁不hei-tui大骂一声叛…不是,谁不夸赞一声铁枪不倒勇武过人,让他们三个,都拜您为师,如何?” 风道人算是服了,他是听出来了,就这些少年俊杰,在楚擎嘴里,在这小子的印象中,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 “怎么样,三个,都拜您为师?” 风道人明显意动了:“三个,当真?” “不错,付家二傻也成,五个,五个怎么样。” 风道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莫不是,想要策反老道,平了我三道峰山门?” 楚擎哭笑不得。 风道人明显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刺杀之事,与我三道隐门无关,贼首,已经抓到了。” “啊?” “你口中那矮鬼,刺杀你的,在西门,被老道与陶少卿捉到了,用不了一时片刻就会押来,你询问就是,与三道隐门无关。” “真的假的,这么快,怎么抓到的?” 风道人张了张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 一看宝蛋这表情,楚擎瞬间了然:“陶少章抓到的?” “不错。” “那我就知道啦。”楚擎哈哈大笑:“量子力学都没办法解释我大舅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哈哈哈哈,大舅哥抓到的,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风道人也露出了笑容,正色重申道:“此事,与我三道隐门无关,老道也说了,不再想着乱世,而是在这红尘之中,与你一同救世。” “哦对,不是,我没怀疑是你们三道隐门策划的,我求您是另外一件事。” 风道人又是满面戒备之色了:“何事?” “帮我救个人。” “救人?” “咱先进去哈,听小子和您慢慢道来。” “你还是快点说吧,老道心里发慌。” 风道人狐疑的跟着楚擎往衙署里走,楚擎和个狗腿子似的,满面讨好之意:“您饿不?” “老道不饿。” “那您渴不?” “不。” “鲜榨野生皮卡丘,喝不?” “皮卡丘是何物?” “麻辣味的,一喝,麻酥酥的,滋啦滋啦的。” 风道人望着楚擎卑躬屈膝的模样,不由露出了笑容:“倒是未看出,为了救人,你便如同那宫中奴才一般,大可不必,将你这千骑营大统领的腰杆直起来,若是救人,救你的友人,老道断无二话。” 楚擎面露大喜之色:“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风道人抚须一笑:“救世,亦是救人,救人,亦是救世,想来你楚擎的友人,断然不会是大奸大恶之辈,能让你如此卑躬屈膝,应是你所在乎之人,老道出手又有何妨。” 楚擎二话不说,直起腰,正了正衣衫施了一礼:“小子楚擎,多谢风真人。” “莫要客气,只是有一事…” “什么事?” 风道人又是微微一笑:“老道不通医术。” “你不…”楚擎傻眼了:“不懂医术?” “不错,老道从未涉猎过此道。” “焯!”楚擎说变脸就变脸,破口大骂:“那你搁这个装你大爷呢,滚吧,哪凉快哪待着去,浪费老子感情。” 风道人老脸一红,见到楚擎转身就走,连忙追上:“那你言说的那个麻酥酥的鲜榨野生皮卡丘,是何烈酒,老道可否品尝一番?” “你长的和杰尼龟似的还品尝,喝你大白梨去吧,滚犊子!” 楚擎又转身了,跑门口等着,一看风道人都不懂医术,他准备先舔舔大舅哥再说吧。 风道人很是郁闷,找贺季真去了,寻思问问咋回事。 楚擎在门口等着,徐天辰跑了出来,面色有些苍白:“大人。” “有结果了吗。”楚擎揉着腰,慢慢蹲在了地上。 “这陈洛鱼,竟…”徐天辰摇了摇头:“学生,从未见过这般硬骨头,林将军手段尽出,那陈洛鱼,却紧紧咬住牙关,一言不发,这老东西,是个人物。” “那么硬吗。”楚擎仰起头,笑道:“感觉就是个挺普通的老头啊,弗莱迪都拿不下?” “不错,您见了就知晓了,林将军虽未伤残他的身体,却用了不少法子,换了寻常人,早就招了,可这陈洛鱼,心智极为坚忍,不过倒是从其他刺客口中得出了消息。” “说什么了?” “有些死士是瀛人,京中,有人接应他们,不是陈洛鱼,而是其他朝臣。” “猜到了。”楚擎也不着急,笑呵呵的说道:“大舅哥给那吴勇抓来了,这家伙肯定是个头目,问他也行,陈洛鱼骨头硬,我不相信这吴勇的骨头也硬,长的就不像硬骨头,和个奇行种似的,让弗莱迪准备好,好好炮制炮制这个卖国贼。” 徐天辰颇为意外:“这么快就抓到了?” “必须的,大舅哥出的手。” “怪不得。”徐天辰释然了:“那是应该抓到的。” 楚擎哈哈大笑。 只有去了边关,去了草原的人才知道大舅哥有多么的神奇。 第1137章 灯下黑 陶少章一行人终于回来了,大舅哥骑在马上,如同中了状元游街一般,身后跟着上百京卫与探马,中间是十多辆囚车,还有一口气在的刺客,都在囚车里。 陶若琳也走了出来,眼睛有些发红,强颜欢笑道:“看,没有骗你吧,就说兄长很厉害。” 楚擎见到陶若琳未干的泪痕,好心情一扫而空:“青阳呢?” “哭累了,睡下了,这几日入宫吧。” “入宫?” “与太上皇和昌承佑说说,白日里,允许青阳随意出宫。” “好。”楚擎重重点了点头。 陶若琳没有问风道人如何说的,因为楚擎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不说,正是因为风道人无法施救。 陶少章还未下马就开始大呼小叫着,到了衙署外,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下后,冲进衙署之中,去马棚,他要和萍儿吹嘘一番,尝试着能不能重新获得萍儿的芳心。 陶少章一直认为,萍儿是能听懂人话的,只是不会说罢了。 从边关回来后,陶少章死活无法给萍儿带走,无法带回陶府之中,只好养在千骑营里了,谁都能骑,就是不让陶少章骑。 吴勇已经昏死过去了,楚擎看一眼就确认了,就是这家伙,狞笑了一声,让人将这群刺客送入改建完毕的地牢之中。 楚擎,已经迫不及待的再次举起屠刀,让这京中的狂风暴雨更加猛烈一些。 青阳的事,他不是不上心,只是眼前还有需要马上解决的事情要做,吩咐了探马,将所有小伙伴叫回来,当务之急,是抓到剩下的刺客。 楚擎心里大致算了一下,三百多人,抓到一半左右,现在还应该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就看吴勇何时开口了。 陶若琳回到了后院,守着青阳郡主了。 明明只见过几次,可想起青阳郡主,想起这个表侄女,楚擎总会心里一痛。 按照年纪的话,青阳郡主比他还要大上两三岁,可楚擎感觉这位表侄女,就是个晚辈,单纯、善良、古灵精怪傻乎乎的晚辈,老天爷,不应对她如此不公。 回到衙署后,楚擎又去看了看还在昏睡的福三,出了门,咬牙对探马说道:“告诉弗莱迪,那吴勇,往死里整,只要不死,能留下一条烂命就成,下重手,为三哥报仇!” 探马还是第一次见楚擎如此动怒,匆匆去了地牢。 回到正堂中,楚擎面沉如水。 楚擎很少隐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的情绪大多都是乐观的,积极向上的,甚至太过乐观,太过积极向上,显得傻了吧唧。 可福三不在身边,身边没有任何人,楚擎终于流露出了一些很少有过的情绪,愤怒。 世家,世家,还是世家,瀛贼,瀛贼,还是瀛贼,自己还没去东海,这群王八蛋竟然主动找上门了,非但要杀自己,还要杀自己的侄子昌喻!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楚擎对黄老四,对昌喻,对昌贤,感情上发生了一些变化,对黄老四,更像是兄弟,已经不去考虑自己臣子的身份或是天子的身份了,而是以家人的身份去面对,还有昌贤和昌喻,看成自己的晚辈,自己应该去守护去保护的晚辈,以及青阳郡主,这个一共才见过三次面的表侄女,想起来,楚擎便会心痛。 缓慢的呼吸着,楚擎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解决了刺客这件事,哪怕他亲自去一趟三道隐门,哪怕动用全中州的探马,哪怕发动全部力量和人脉,也要救治青阳郡主,不计任何代价。 小伙伴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陶少章一看人都在,也不搂着萍儿了,快步走入正堂之中,笑呵呵的接受着大家的恭维。 虽然没有抓到全部刺客,但是从吴勇口中应该能知道其他刺客的藏身之处。 大家开始探讨了起来,都认为应该是藏在哪个大臣或是世家的府中。 林骸从地牢里走了出来,脸色发红:“少爷,那吴勇断了四肢,又失了不少血,晕死过去了,强行叫醒,动刑的话又会晕死,需要候上几个时辰。” 楚擎点了点头,知道弗莱迪尽力了。 南宫平略显担忧:“陶兄抓了人后,一路带回千骑营衙署,那些刺客若是闻风而动可就糟了。” 陶蔚然点头附和道:“不错,倘若吴勇知晓其他刺客的藏身之处,其余刺客必会转移,换了其他藏身之处,倒也罢了,就怕狗急跳墙,必是百余人,倘若在京中滥杀无辜,后果不堪设想。” “楚师。”昌贤指着昌京舆图说道:“城中世家与朝臣,多是汇聚在城南附近,以泰安坊为中心,不如先将京营派遣到这里,以防不备。” “如果这些刺客并不是藏在朝臣或是世家府中,而是在北市的话,这群王八蛋再对百姓下手…” 楚擎摇了摇头:“京营分散在城中各处以防不测吧,不能全聚集在城南。” 众人皆是满面愁容,只能期望那吴勇快些醒来招出其他刺客的小罗了。 探马走了进来,禀报道:“大人,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求见。” “邱总?”楚擎乐道:“不都说了吗,以后邱总来了不用通报,直接进来就行。” 探马快步出去了,过了片刻,身穿官袍的邱万山背着手走了进来。 见到这么多人都在,邱万山扫了一眼,先给昌贤行了礼,这才对楚擎笑道:“昨夜知晓你遇了刺,让府中管家打探了一番,无碍就好,下了朝,便来瞧瞧你。” 楚擎亲自给邱万山倒了杯茶,苦笑道:“来的时机不对,这忙着呢,刺客还没抓完,还有一百多刺客藏在京中,贼首倒是抓到了,暂时没办法问出消息。” “哦?”邱万山来了兴趣,看向桌子上的舆图,微微一笑:“一百余名刺客,若不然,聚集在一起,若不然,分散藏身。” 徐天辰和盛兆军面面相觑,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邱万山只是望着舆图,淡淡的问道:“这刺客,什么来路?” “有很多瀛贼。” “京中这几日,发生了什么怪事没有。” “怪事?”楚擎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哦对,也犯下了几桩案子,一个是给大普寺砸了,差点放火烧了那寺庙,花船闹过一次事,还有对巡街的武卒动了手,哦对,为了伪造麒麟袍和千骑营腰牌,丧心病狂灭了两户百姓。” 邱万山微微颔首,面露沉思之色,大约沉默了四五秒,伸手一指:“这里,派人去吧。” 楚擎一脸懵逼,望向舆图,邱总指的位置,正是城外的大普寺:“什么意思?” 其他人哭笑不得,不知道邱万山哪来的这自信。 寺庙人来人往,怎么可能藏在那里。 徐天辰不由说道:“大普寺靠近南郊庄子,楚大人近几日加派了人手,不少千骑营探马也在那边,若是藏身大普寺,岂会不走露任何风声,更莫要说,这寺庙人来人往,刺客又不傻。” 邱万山鸟都没鸟徐小跑,见到楚擎似是不信,笑道:“这些刺客假扮百姓,为何毫无缘由的砸了大普寺?” 楚擎摇了摇头:“不造啊。” “那愚兄如此问你,砸了大普寺的房子,大普寺,应该如何?” “还能怎么的,修房子呗。” 邱万山呷了口茶,慢悠悠的说道:“想来这些刺客,当初砸的都是寺庙的后侧深处,对么?” 楚擎看向王通通,后者点了点头:“是的,几处后殿都被砸了。” 江月生面色突变:“大普寺因为要修葺后殿,香客是不允许接触寺庙后方的,而前几日探马们说,寺庙中的和尚,多了不少陌生面孔,邱大人的意思是,假借修葺之名,躲藏寺庙后方,还有,寺庙,皆有地窖!” 邱万山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去吧,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 “靠!”楚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满面佩服之色:“这是灯下黑啊,千骑营刚查完大普寺,又人来人往,谁会想到刺客藏在寺庙之中!” 盛兆军大手一挥,小伙伴们都出去了,吹哨子叫人,兵围大普寺! 屋子里,只剩下邱万山和楚擎了。 邱总坐在凳子上,呷了口茶,笑着问道:“你身边的人,平日里,都不用脑子么?” 楚擎:“…” 第1138章 死活 楚擎没有离开,继续坐镇千骑营衙署。 三哥醒来之前,他哪都不会去了。 上午就是去了趟刑部,回来的时候郎中说三哥发烧了,喊着梦话,少爷少爷的叫着。 神奇的是,楚擎回来后,三哥立马退烧,额头不烫了,郎中都直呼神奇。 给邱总的茶杯了倒了杯茶,楚擎也坐下了。 邱万山哭笑不得:“为何还是满杯?” “给其他人倒茶,那肯定是七分满,给邱哥倒茶,那必须满杯啊,凉茶,这大热天的一杯子灌下去,多过瘾。” 邱万山哈哈大笑。 放下茶杯,收起笑意,邱万山问道:“福三无碍吧?” “你怎么知道福三受伤了?” 邱万山凝望着楚擎,如同看一个逗逼,反问道:“你怎地越来越不喜动脑子了?” “什么意思?” “你与福三平日里形影不离,昨夜又经历了刺杀,此处不见福三,那他定是受伤了。” “也是。”楚擎讪笑一声:“最近我们出来混,都不靠脑子的。” 邱万山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看出来了。” “我们都是靠运气。” 邱总:“…” 揉了揉腰,往凳子上一摊,楚擎嬉皮笑脸的说道:“邱哥,我一直挺好奇一件事的。” “说。”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之一了。” 嘿嘿一乐,楚擎问道:“可为什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不是第一次见你,就是你以前,为什么那么废?” “废?” “额…总之就是很蠢的意思,官声不好,朝堂上也没人觉得你厉害,都没人把你当回事,可之后你就和换了个人似的,不会也遭雷劈了吧?” 邱万山乐不可支:“那为何你刚入户部时,如履薄冰,如今的你,大杀四方?” “因为我那时候只是个八品小官啊,现在不是千骑营大统领了吗,可你一直都是户部侍郎啊,也没升过官。” “不,你如今可大杀四方,是因圣宠。” 楚擎更迷糊了:“你的意思是,天子也开始罩着你了?” 邱万山笑而不语。 不是天子,而是楚擎。 最初,他是因对卫长风的承诺,护剑者,楚擎是剑,他既不能让这剑折断,也要确保这剑不会伤到自己人,伤到户部。 可楚擎“进步”的太快了,一骑绝尘,随着身份地位和影响力的不断提高,得罪的人,也越来越多,能量越来越大。 到了这时候,要是想继续护住楚擎,就容不得他邱万山像以前那般藏拙。 邱总也是感慨万千。 每次楚擎对他言谢的时候,他也偶有感慨。 四个字,相辅相成,二人,相辅相成。 “非是愚兄护着你,而是你护着愚兄。” 楚擎哭笑不得:“别闹了,一直都是你罩着我的,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邱万山正色道:“倘若愚兄与你并非相交莫逆,我在朝堂上手段百出,早已是尸骨无存。” 楚擎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没太明白。” “我邱万山在朝堂上护着你是不假,那些世家与朝臣,自然记恨愚兄,可你想过没有,为何他们不敢动愚兄。” “怕你弄死他们?” “非也,哪里是怕愚兄,而是怕你,若是他们动了愚兄,你楚擎,必然会为愚兄出手,不计代价。” 楚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就是这个道理,来,快喊声大哥听听。” 邱万山哈哈大笑。 不错,二人就是这般,相互照应,楚擎没想过这件事,可事实就是如此,朝堂上辩不过邱万山,朝堂之下呢,为何没人在朝堂之外对邱万山使绊子,正是怕楚擎找他们麻烦。 所谓至交好友,并不是天天腻在一起隔三岔五的去饮酒,而是哪怕数年不见,依旧没有任何生疏。 随着楚擎身份地位的提升,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虽然每天看起来很闲,可再也回不到当初在户部天天打卡上班呼呼大睡的时候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邱万山并不能天天相见,哪怕二人都在京中,有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次。 可二人无论相隔多远,总是惦记对方。 楚擎从来没有“表现”的机会,为邱总解决什么人或是什么政敌。 但是邱总确信,一旦他邱万山出了事,楚擎一定会拔刀相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正如同他邱万山似的,若是有人想要刁难楚擎,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不管对方是朝臣还是世家。 “对了邱哥,正好你过来了。”楚擎挠了挠额头:“问你点事,东海广怀道的陈家,你知道吗?” “知道啊,怎地了,那陈家的陈洛鱼,前几日不是因冲撞还是顶撞了太子殿下被捉拿下狱了吗…” 顿了顿,邱万山面色有异:“你刚刚说,刺客,有瀛人,而陈洛鱼出自广怀道,难不成,陈家与刺杀有关?”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省事,楚擎连连点头:“虽然没有铁证,但是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陈洛鱼开口了吗?” “没有,嘴巴硬的很,玩刀玩的最好的林骸,折腾快一个上午了,一个字都没说。” “哦?”邱万山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今日闲来无事,带愚兄瞧瞧这陈洛鱼吧。” “你还懂用刑呢?” “乱说,愚兄是读书人,斯文人,岂懂这种事情。” 楚擎猛翻白眼,懒得吐槽,站起身带着邱总前往了地牢。 刚入地牢,血腥味扑鼻而来,关押的都是今天上午抓到的刺客,来到最里侧,林骸正在闭目养神。 听到了脚步声,林骸站起身,略显无奈:“少爷,这姓陈的老狗…” 楚擎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让邱哥和他唠唠。” 来到牢房外,只见那披头散发的陈洛鱼,被绑在凳子上,绑的极为牢固,左手竖起大拇指,大拇指根本被缠绕了一圈丝线,整根大拇指满是铁青之色。 “我去。”楚擎乐道:“弗莱迪,这老家伙侮辱你呢,你给他用刑,他居然还给你点了个赞。” “少爷,用丝线缠绕拇指,时间久了,这手指就会废了,哪怕我用小刀将他拇指上的肉皮一层一层的刮掉,他也不会有太强的疼痛之感,这法子,用在凉贼身上屡试不爽,可这老狗,依旧咬牙撑着。” 楚擎恍然大悟。 手指长时间无法血液流动的话,细胞和皮肤是会慢慢坏死,而这也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受刑人承受的身体痛苦倒是不大,主要是心理上的恐惧。 再看那被绑在木凳上的陈洛鱼,老泪纵横,大叫道:“楚大人,楚大人下官是冤枉的,冤枉的啊,楚大人,冤枉啊。” 哭嚎不已,一声接着一声,连连喊冤,楚擎直皱眉头。 邱万山微微一笑,轻声道:“如果你是冤枉的,更不可放你出去了。” 这是邱万山的第一句话,陈洛鱼止住了哭喊。 邱总又说了第二句话。 “千骑营抓错了人,还用了刑,传出去,贻笑大方,难免被问责,既你是冤枉的,不如直接杀了你,死无对证,反正,也无人在乎你这寺卿,免得让旁人以楚统领抓错了人,再以此为把柄攻讦千骑营。” 第一句话,陈洛鱼止住了哭喊,第二句话,陈洛鱼面如死灰。 邱总开场白第三句:“陈大人,那你…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陈洛鱼不吭声了,面色极为悲愤。 这…说是冤枉的,得死,开口,还是得死! 邱万山看向楚擎,笑吟吟的问道:“那编织个什么罪名好呢,不如,说他在牢中不知悔改,大骂天子不仁,太子暴戾,辱骂天家,死不悔改,而你千骑营统领楚擎,见他辱骂天家,自然是气不过,便失手杀了他,再主动请罪,想来,朝臣非但无法开口,天子还会龙心大悦,如何?” 楚擎连连点头:“这个剧本,相当nice了。” 第1139章 底线 陈洛鱼能抗到现在,一直不开口,一直喊冤枉,的确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 他想的很好,开口了就得死,不如死撑到底,尚有一线生机。 可邱万山一开口,三句话,陈洛鱼的内心防线开始瓦解。 当他的面,邱总连剧本都想好了,让陈洛鱼的反抗变的毫无意义。 再喊冤枉,再死撑,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因为他活不了! 因为哪怕他是被冤枉的,正如邱总所说,千骑营不想丢人,更不想因为抓错人用错刑被朝臣和世家以此为由而攻讦,既如此,为什么不杀人灭口? 死无对证,反正他是个外地佬,现在楚擎威名正盛,随意寻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杀了他,以绝后患,比放了他的性价比高的多! 既可以不丢人,还能拍天子马屁,又能让朝臣无话可说,何乐而不为,陈洛鱼相信,千骑营能干出这种事,干出这种滥杀“无辜”的事,所以,他喊冤枉,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林骸看了看邱万山身上的官袍,语气中满是钦佩,低声道:“读书人,果然他娘的没一个好鸟。” 楚擎呵呵一乐:“这叫以魔法打败魔法。” 邱万山冲着林骸一伸手,后者赶紧将短刀递过去。 邱总满面嫌弃:“钥匙!” “哦,哦哦。”后知后觉的林骸将钥匙递给了邱万山。 打开了牢房,邱万山走了进去后靠在墙壁上,微微一笑:“本官邱万山,户部右侍郎。” “你就是邱万山?!” 那凳子上的陈洛鱼面色有异,也不复刚才那“冤枉”的模样,平淡无奇的五官,带着几分扭曲,还有几分胆怯。 来京中混,岂能不知道邱总的大名,京中活畜生千骑营大统领团伙中的金牌撕逼王,朝堂第一大阴人,他岂会没听过,鸿胪寺换了两波官员,或多或少都和眼前这位户部右侍郎沾了关系! 邱万山幽幽的开了口,声音平缓:“陈家,广怀道名门,刺客,已经抓到了一些,瀛人,这些瀛人哪能没有接应就可畅通无阻来到京中,想来这接应之人,应是你陈家,陈家在广怀道可谓只手遮天,早在我大昌开朝时,就有名下海商前往瀛岛,这些,本官心知肚明,千骑营,亦是如此,可本官与楚统领想不通的是,你等为何在京中动手,世人皆知,楚统领过些时日就会去东海,你们在东海动手,岂不是把握更足…对了,太子在京中,你们的目标,是太子,可本官还是想不通,为何要杀太子,太子虽不喜欢瀛人,却从未提及过要对瀛岛大动干戈,更未提及过要对东海世家挥起屠刀,陈寺卿,你可否为本官答疑解惑?” 陈洛鱼凝望着邱万山,不过却是不言不语,最终又垂下了头颅。 邱万山露出了笑容,看向林骸。 林骸被邱万山看的心里发毛:“你看我作甚?” “记下来,这人,果然不是冤枉的。” “啊?”林骸懵了,明显跟不上邱总的思路。 邱万山不由看向楚擎,再次发出了灵魂拷问:“你的手下,为何从不用脑子?” 林骸还是懵懵的,显得萌萌的:“何意?” “倘若他真是冤枉的,本官刚刚说了那么多,他早就出口反驳了,为何不言不语,此举,不正是证明他涉及刺杀一案吗。” 林骸更懵了:“可大人你刚刚不是说,冤不冤无所谓吗,反正不能让他活?” 邱万山叹了口气,已经不想和林骸继续沟通了。 楚擎老脸一红,觉得有些丢人。 他倒是反应过来了,邱总说的,都是真的,没吓唬陈洛鱼,千骑营,是可以弄死个顶撞太子的鸿胪寺寺卿。 但是大家的目的,不是为了弄死陈洛鱼,至少现在不是,而是为了让这老家伙开口,将这老家伙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的击的粉碎。 刚才陈洛鱼喊冤枉,是因为以为可以死撑,千骑营没证据证明他和这一切有关。 而邱万山让他知道,喊冤枉没用,再喊也活不了,所以他闭嘴了。 现在,邱总告诉他,你已经露出马脚了,既然不开口,不反驳,就代表这件事肯定与你有关,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确定刺杀与你有关,一定会宰了你,那么在杀死你之前,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开口,就算你不开口,一样要宰了你,无所谓的事。 可惜,林骸是玩刀的,不是玩脑子的,所以思路不是太跟的上。 邱万山懒得和林骸解释那么多,又露出了笑容:“不开口,也好,既然深陷刺杀太子一案,杀的,可不止是你了,而是抄家灭族,抄陈家,灭你陈家所有亲族!”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不是陈洛鱼的命要丢这,而是陈家所有人的命,都要丢。 还好楚擎和邱万山配合过几次,连忙对林骸说道:“将刚刚的发生的一切,都记下来。” “好!” 林骸赶紧取来了纸笔。 邱万山交代道:“记,千骑营质问陈洛鱼是否与…” “大人,你慢点说。” “记,千骑营…” “大人,记字怎么写?” 邱万山:“…” 楚擎一脸懵逼:“你别告诉我,你不会写字?” “有的会写,有的不会写,额…”林骸又补充了一句:“会写几十个字。” “那你记个屁。” 林骸略显无辜的指了指邱万山:“他让我记的啊。” 看了看邱万山,林骸正色道:“大人可否说一些我会写的字?” 邱万山再次叹了口气,望着楚擎:“是愚兄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身边的人不喜脑子,原来,是根本没长啊。” “好,好一个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椅子上的陈洛鱼,突然笑了,笑声刺耳:“名不虚传,果然是名不虚传,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老夫着了你的道,非但性命丢了,就连亲族都难以保全,佩服,老夫佩服。” 邱万山拱了拱手,谦逊的笑了:“其实原本,千骑营也好,本官也罢,可随意构陷于你,栽赃于你陈家,不过说来你或许不信,邱某与楚贤弟,断然不会滥杀无辜,只是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后,才会杀你,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陈洛鱼冷笑连连:“你们?” 楚擎耸了耸肩。 这种事,外人不懂的。 是的,邱总,用心良苦。 想要杀陈洛鱼,很简单,哪怕污蔑陈家谋反,也不是太难的事。 可楚擎也好,千骑营也罢,要守住底线,即便杀陈洛鱼,灭陈家,也要有理由,这个理由,不是要给天下人看的铁证,而是心中坚守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和律法无关,和自己有关,需要问心无愧! 或许过上十几年,几十年,他楚擎虽然早已双手染满了鲜血,却可问心无愧的告知世人,这手上的血,无一人是无辜的,也无一人是错杀的。 第1140章 稻草与木板 邱万山,又给陈洛鱼“玩”了。 如果陈洛鱼还是喊冤,真的死扛到底,说不定,真有一线生机,可惜,他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邱万山三言两语之间,让陈洛鱼暴露出原本的真实面目。 现在的陈洛鱼不像一个囚徒,也不像是个输光家产的赌棍,坐在那里,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满面好奇的看着邱万山,似乎是极有兴趣。 邱万山也打量着陈洛鱼:“陈寺卿,敢在如此风口浪尖入京中任职,担这鸿胪寺寺卿,胆识过人,本官亦是佩服。” “成大事,自需胆识过人。” 林骸脱口问道:“什么大事?” 邱万山气的够呛,狠狠瞪了眼林骸。 楚擎也极为无奈:“迪哥,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行吗?” “哦,好。” 邱万山走上前,将陈洛鱼拇指上的细线轻轻取了下来,微微摇头:“本官听闻过你,东海广怀道的名儒,若是失了拇指,日后如何写诗作画。” “哦?”陈洛鱼眉头一挑:“老夫,还有机会写诗作画?” “那就要看,有多少人参与到了这刺杀一案之中。” “何意?” “功劳!” “功劳?” “不错,官海沉浮,我户部右侍郎,要功劳,千骑营统领,同样要功劳,没功劳傍身,如何平步青云,只是抓了个刚刚入职的鸿胪寺寺卿,有何意思,难平天子怒火,可若是…” 陈洛鱼呼吸有些粗重,接口道:“若是不只鸿胪寺寺卿参与这谋反大案,还有更多位高权重之人,更多左右朝堂的大臣被连根拔起,千骑营既是抓了刺客,也是平了日后的危机,大功一件!” “不,不不不。”邱万山笑意渐浓,摇了摇头道:“若是当真有位高权重左右朝堂之人,策划了此事,鸿胪寺寺卿,检举揭发,指认了反贼,岂不更妙。” “哈哈哈哈。” 陈洛鱼狂笑几声:“姓邱的,你当老夫是如此痴蠢之辈么,为何要信你!” “你不指认,身死族灭,本官诓骗你,你同样还是要身死族灭。” “那为何老夫要信你。” 邱万山把玩着手中的细线,退回到了墙壁旁,淡淡的说道:“瀛贼承诺你的好处,本官不知,更给不了你,京中世家承诺你的,本官不知,同样给不了你,可本官只知…” “只知什么?” “只知无论承诺了什么,应允了什么,你陈家,得不到了,死人,又会得到什么?” 陈洛鱼眼眶暴跳,面色阴晴不定。 “你不需信任本官,你只需思考,东海,有多少世家参与此事,朝臣,有多少世家参与此事,你只需思考,楚统领,将去东海,去了东海,四面皆敌,可若是楚统领,得你陈家相助呢,若是你陈家,愿帮楚统领在东海缉拿不反呢,你还有利用价值,可让楚统领利用的价值,楚统领是聪明人,你,也是聪明人,倘若你是楚统领,你会杀了灭了陈家吗,不,不会,因为还有许多个陈家,想要灭了更多的陈家,就要有在东海策应之人,驱使之人,放过你一个陈家,却能灭了更多陈家,何乐而不为,陈寺卿,你以为呢?” “笑话,就算老夫投靠了你等,千骑营利用老夫之后,如何保证不会秋后算账。” “本官,保证不了,需你自己想法子。” 邱万山扔掉手中的细线,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至少,你今日不会死,明日不会死,楚统领去东海之前,你不会死,楚统领抓完东海其他世家之前,你不会死,而在这个期间,你活着,活着就要想法子,想法子如何不被楚统领秋后算账,可你若是还是不肯赌上一次,今日,你就会死,今日不死,明日,也会死,明日不死,楚统领去东海之前,你也会死,陈家亲族,同样会死,今日死,还是数月之后死,今日死,还是数月之后,想到法子活下来,陈寺卿你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如何选择。” 邱万山面露几分笑容,继续说道:“哪怕是本官赌咒发誓,哪怕是楚统领赌咒发誓,哪怕是天子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可饶你陈洛鱼一命,饶你陈家一命,你会信吗,不,你不会信,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誓言、承诺,不过是一句屁话罢了,你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用相信任何人,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有手段,有法子,可证明你的价值,从而让楚统领放下几分戒备,从而…从楚统领手里逃出生天,命,先留着,明日死,总好过今日亡,陈寺卿,你是聪明人,真正的聪明人,聪明人知晓该如何抉择,为了活下去,应无所不用其极,聪明人,亦会相信自己,应殊死一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宁愿身死族灭也要闭口不言,若是如此,你便不是聪明人,本官,也是看走了眼,心中对你,万分小瞧。” 说完后,邱万山陷入了沉默,耐心的等待着。 陈洛鱼面露天人交战之色。 楚擎回头看了眼林骸,低声道:“学到了吗?” 林骸点了点头。 活这么大,第一次如此后悔,后悔当年没有读读书认认字什么的,玩刀的,是不如玩脑子的。 陈洛鱼终于想通了,深吸一口气,低吼道:“老夫,自然是聪明人!” 邱万山也笑了,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知道,陈洛鱼一定会选择“活”,任何人,都需要一根救命的稻草,只不过有人的在死亡来临之际,很理智,知道稻草救不了命,这时候,递出去的,就不能是稻草了,而是一个看得见,摸的着,真正能救命的木板。 见到陈洛鱼开始上道,邱万山对楚擎说道:“将人换了吧,换个斯文人。” 微微看了眼林骸,邱万山略显鄙夷:“让这莽货做这差事,难怪陈寺卿闭口不言。” 林骸一挺胸膛:“我也可以很斯文的。” 楚擎:“滚。” 林骸:“哦。” 陈洛鱼深深看了眼邱万山,哪怕不是同一阵营,却不由对邱总心生几分好感。 可他不知道的是,被邱总搞死的人,大部分在死之前,都对邱总抱有好感。 楚擎连连点头,和邱总勾肩搭背的离开了,准备等小伙伴回来后,让南宫平负责这事。 三人出了牢房,楚擎抱了抱拳,嬉皮笑脸的说道:“邱哥果然是邱哥,你没事常来转转哈。” 邱万山望着天空上的日头,却没笑,轻声道:“问出你想知晓的事情后,将那陈洛鱼,杀了吧。” “啊?”楚擎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等他帮我干死了其他东海的世家再弄死他吗?” “听愚兄的,这陈洛鱼一旦逃出生天,有千百种方法害死你,也莫要想着让他暂时弃暗投明为你所用,刺杀太子乃是大罪,更是天家逆鳞,就算有利用价值,有极高的利用价值,却也不值让天子不喜,记住,庇护你的,不是功劳,而是天子对你的信任,杀了他,以绝后患!” 楚擎没有再说什么,微微点头。 邱总的判断,历来是正确的,问出情报后,宰了这老狗! 第1141章 修律修心 邱万山下了朝,顺道来了趟千骑营衙署,看看楚擎,待了不到半个时辰,非但锁定了其余刺客所在的位置,还撬开了陈洛鱼的嘴巴。 其实无非就是个人心问题罢了,没有人想死,没有人想要全家陪葬,而聪明人,以为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陈洛鱼嘴硬,不是因涉及到刺杀太子,与谋反无异,必死无疑,这才死不开口罢了。 邱万山,太了解陈洛鱼这种人是怎么想的了。 你不想死,就先让你知道,你喊不喊冤,是不是冤枉的,都得死,哪怕你是冤枉的,你也得死。 让陈洛鱼看清事实后,从而默认了楚擎没有找错人。 没有找错人,下一步,就是让他开口。 如何开口,继续让他看清事实,你不是聪明人吗,你是聪明人,那你就想办法活下去,证明你有被利用的价值,也不怕明摆着告诉你,利用你之后,还得弄死你,但是这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至少这几个月,你还能活。 然后,自诩是聪明人的陈洛鱼,只能开口,只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也会想方设法从楚擎手里“逃”出升天。 而在这个过程中,邱万山不但淡化一个事实,刺杀太子是死罪的事实,反而强调楚擎更加看重除掉其他东海世家,甚至还说楚擎想要多立一些功劳,强化了关于“利用价值”的事,弱化了刺杀太子的事实,给陈洛鱼造成了一个心理误区,最终,这老头上套了。 殊不知,从一开始,邱总就没撒谎,他就没准备让陈洛鱼活着走出地牢。 事情解决了,挥一挥衣袖,邱总走了,背着手,进入了官轿,回户部睡大觉继续摸鱼去了。 邱总走后,楚擎开始反思自己。 以前觉得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挺正经的,而且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怎么时间久了,这群家伙越来越不爱动脑子了呢,这是肿么一回事呢,这都是被谁影响被谁传染的,越来越蠢了。 事实证明,老邱飞刀,例无虚发,快入夜的时候,小伙伴们回来了,满载而归。 正如邱总所料,一百六十七名刺客,躲藏在寺庙之中,还有意外收获,找到了很多现钱金银珠宝。 昌贤很聪明,将刺客带出来的时候,特意让京卫将那些金银珠宝也放在了马车上,差点没晃瞎刁民们的狗眼,明明是从南门进来的,非得去北市附近溜达一圈,让百姓亲眼看看这群僧人到底是群什么货色。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讲述着事情经过。 要说动脑子吧,小伙伴们最近有点懒,但是掐架这方方面面的,极为踊跃。 京卫兵围大普寺之前,风道人、南宫平、盛兆军、肖轶、付家二兄弟等人先行进入大普寺,扮作香客,寻思先将寺里上香的百姓弄出来,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百姓上香,就一群和尚在那杵着打瞌睡。 之后便是兵围大普寺,围的水泄不通,随即冲入寺内,几个扮做和尚的刺客想要通风报信,被客串人肉神臂弩的风道人全部射倒,大队人马接近了后方区域时,刺客也冲出来一部分。 最逗的是,几个刺客居然挟持了慧德大师当人质。 然后,慧德大师死的比刺客还快。 带队的谭忠平准备明天去议政殿和天子请罪,说他的手下箭术不精,想着射刺客来着,结果不小心给慧德大师射死了。 至于黄老四信不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二十多个弓箭手,二十多只箭都射“偏了”,一个刺客没射到,全射慧德大师身上了。 大多数刺客都藏身于地窖之内,风道人直接给入口处和大殿点了,刺客在里面受不了,被浓烟呛的咳嗽着跑了出来,出来一个弄死一个,和打地鼠似的,最后抓了五十多人回来,大致对比了一下人数,加上前前后后抓的,三百多刺客,应该是没漏网之鱼了。 除了刺客,还抓回来不少和尚,大家都感到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刺客能够藏身于寺庙之中,当时看那情况,这些和尚根本不是被威胁的,有点像是资源配合,明显是故意窝藏刺客。 刚刚扩建的千骑营地牢,又快人满为患了,刺客、瀛贼、官员、和尚,乱哄哄的一片。 楚擎看了眼,发觉还有不少床位,呵呵一乐,继续拿人。 兵部兵检司牙将王涛、吏部点头让陈洛鱼入京任职的郎中、之前放王家商队入城的城门郎以及守卒,宁抓错不放过,挨个抓! 小伙伴们再次离开了,楚擎让江月生去宫中汇报一下工作,自己继续坐镇千骑营衙署,同时让南宫平接替了林骸,看看能从陈洛鱼口中得到什么消息,以及调查出来这群和尚为什么会窝藏一伙瀛贼刺客。 众人离开后,楚擎有些犯愁,这么看来的话,千骑营地牢,又不够用了。 好消息一件接着一件,略显疲惫的郎中进了正堂,三哥醒了。 楚擎面露喜色,连忙去了卧房。 三哥非但醒了,还坐了起来,一个探马正在端着粥水给他喝。 见到楚擎来了,三哥露出大大的笑脸:“少爷。” 中气十足,虽是面色苍白,精气神却很好,不像某些人,挨了两下子,天天揉着他那破腰吱哇乱叫。 身上裹着厚厚的药布,福三放下碗筷:“少爷莫要担忧,小的无碍了。” “多休息休息,先将身体彻底养好。” 楚擎有些愧疚,正如黄老四所说,只要一出事,受伤的肯定是三哥。 “小的真的无碍了,还要修律。” 楚擎收了碗筷,又看了看福三后背上的药布,什么也没看出来,摇头道:“修律这事不急,等你彻底好了再慢慢修,没人催的。” “不是,小的突然悟到一件事,终于知晓如何修这昌律了。” 楚擎将窗户和房门都推开,透透气,哭笑不得:“感情你之前根本不知道怎么修啊?” 福三憨厚一笑:“不是不知晓该如何修,只是想不通一些事,现在不知怎地了,就突然想通了。” “突然想通了?”楚擎表情古怪:“别告诉我你又升级了。” “这昌律,永远修不完的。” 福三露出许久不见的智慧小眼神:“《昌律》,律,律法,永远修不完,一年,十年,百年,哪怕千年,亦不会修完,就如同十年前,百年前的律法,不适用于当今,无论您和小的将这昌律修的再是完善,也不会适用于十年后,百年后。” 楚擎不由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小的觉着,修的,不应是律法,而是人心!” “人心?” “手持昌律之人,如何贯彻昌律,昌律,应是至高无上,律权,既是约束天下人,约束百姓,亦是保护天下人,保护百姓,而官员,只有行使昌律之权,保护百姓之权,却不应凌驾于昌律之上,昌律,不应是吓唬百姓的兵刃,而是守护百姓的盾牌。” 楚擎闻言大动:“执法犯法,罪加一等,尤其是官员,一切违反昌律的行为都必须予以追究和纠正?” “虽然少爷您说的小的听不懂,但是小的大受震撼,似乎就是这个道理。” 楚擎:“…” “百姓,不将昌律当回事,因为他们知晓,昌律,只是约束他们,官员,也不将昌律当回事,因为他们有特权,昌律,无法约束他们,现在小的想通了,修律,修的不是律法,而是人心,让百姓,让官员,皆知晓,如今这律,是错的,不可再错下去,只有对了,昌律哪怕不修,亦是昌律,可百姓与官员,如现在这般继续错下去,哪怕修了千年万年,这昌律,也不过是满篇废话罢了。” “明白了,修律,修的不是字,而是心,而是世人的态度!”楚擎重重点了点头:“贯彻,执行,维护!” 福三露出了笑容:“小的又大受震撼了,少爷说的对。” 第1142章 至高无上 楚擎确定了,三哥一定升级了,只是这个升级和以往不同,也不能说升级吧,应该是打了个“补丁”。 其实关于修律这件事,楚擎也拿不准主意。 说修吧,昌律的确漏洞百出,都不知从何修起了,里面的内容都是大而概之。 不细,没有划分的特别细,其核心,实际上还是以保护君主专制为主,等级制度倒是划分的挺细,反而给了读书人和高等阶层很大的特权,说句再难听的,昌律满篇都是维护封建剥削阶级的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 关于立法、律法结构和论证,说不完善吧,也不是,可核心终究还是以儒家思想为主,逻辑性倒是能自洽,可这个“礼”,儒家思想中的礼,反而是极为讽刺的对统治阶级和剥削积极的特权维护,表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关于如何修这个律,修这个昌律,楚擎一直是头大无比。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比如昌律中关于耍流氓这个,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有夫者,徒三年,强者各加一等,施淫行者,徒五年,致伤,牢五年,致死,绞。 这些,没毛病,可后面毛病就大了去了,如果是读书人耍流氓,是儒生耍流氓,甚至是有功名的读书人耍流氓呢,那么前面这个就不适用了,之后的内容就开始逼逼赖赖,什么咱抛开事实不谈,那女的就没错吗,是不是她主动勾引的读书人,她为什么不喊呢,为什么不反抗呢,读书人也不可能干这事啊,是不是你情我愿的啊,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总之,就很魔幻。 所以说这个昌律,修吧,触犯的可就不止是官员和世家的利益了,一个闹不好,都能上纲上线扯到冒犯天颜上。 因为天子就是最大的统治阶层,甚至可以说是剥削阶层,而稳固天下纲常,靠的就是礼,所以天子推崇的是儒家。 那么这样就没办法修昌律了,因为修昌律的话,想要做到公平与公正,势必会影响到“儒家”,而儒家牛b也牛b在这。 百家争鸣,为什么就儒家一个人活下来了并且发扬光大了? 除了范马孔子老师能打外,儒家就好像一个变色龙,天子和统治阶层怎么开心,它就怎么来,就怎么变,仁、义、礼、智、信这些核心思想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儒生们却在不改变核心思想的前提下将儒学变的更加符合统治阶层的需要,就奔着天子和统治阶层的姬点上使劲,可谓是诸子百家中第一大舔狗。 就好比君权神授吧,最开始并不符合“初版”的儒家思想,按照范马孔子和孟子两位老师的意思,应该是“君权民授”才对。 孟子所说的汤武受命,顺天应人,闻诛一夫纣也,以及得乎丘民为天子,意思是说得善待百姓,得百姓支持你,你才能有当皇帝的资格,而不是你老爹是皇帝,立你当太子,皇帝就成你家世袭的了。 但是后期的儒家就很“变色龙”,尤其是董仲舒,生生将君权民授改成君权神授了,意思就是老天爷选的皇帝,谁都不能质疑,哪怕这个皇帝是个逗逼,是个色批,是个穷鬼,天天就可着太监往死讹钱,那天下人也不能质疑,因为老天爷好钟意他的。 那么终极问题来了,想要修昌律,就必然绕不过“礼”,代表儒家和为何统治者阶层的“礼”。 楚擎不怕什么世家、酸儒、官员,他干的就是这群嘴炮,这是他赖以谋生的手段。 可问题是威胁到统治者阶层,对皇权也会产生冲击,而天子黄老四就是他的最大后盾,总不可能学陶少章开局先杀自己人吧。 现在,刚挨了一牌匾,跟着楚擎如同要遭九九八十一难的福三,给了楚擎一个新的思路。 律法,要修的不是内容,而是捍卫,捍卫律法的权力,律法,至高无上。 让百姓,支持律法,让官员,将律法变成束缚他们的一道枷锁,将权利,封印在律法之中,封印后,官员不可以随意打开,即便是打开,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而非保护他们自己。 当官员认识到这个问题,如此执行,百姓也懂的了昌律可以保护他们,那么哪怕昌律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也算修成了。 “三哥,你这思路肯定是对的,但是,有一个小问题…” 楚擎虽然不忍心打击三哥,可问题总该是要解决:“那如何合理避规呢,我明白你的意思,昌律要修的,不是简单的补充内容,做到公平公正的话,一定会对世家和儒家产生冲击,而官员都是出自儒家,他们最擅长挑拨离间,如果他们认为新的律法,或者咱们的做法,侵犯了皇权怎么办?” 三哥嘿嘿一乐:“《新律》第一条文,加上一句,写在最前面。” “写什么?” “皇权至高无上!” 楚擎:“…” 福三流露出智慧的小眼神:“小的觉着,不应挑战皇权,而是在昌律之中,不断强调,皇权至高无上,皇权至高无上,皇权至高无上,皇权,高于一切,但是只限于皇权,所有律法条文,都大不过皇权,在老版的昌律内容之上,不断强调这一点…” 说到这里,福三嘿嘿一乐:“到了那时,推行新律重视新律的,就不止是少爷了,而是天子,是陛下,朝臣要想找麻烦,天子第一个不同意。” 楚擎除了竖起大拇指,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佩服之情了。 这不就是和那种“最终解释权归谁谁谁”吗,咔咔咔写了一大堆,然后后面加一句,如果怎么怎么样,请参考第一条,皇权至高无上。 福三继续说道:“没有天子支持,这律,推行不了的,如今只能如此做,先让天子推行这律法,将这律法,推行到百姓心中,修律,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万事开头难,让天子帮着您走出第一步,少爷您觉得呢?” 这一次,楚擎确定了,三哥打了不止一个补丁。 没错,万事开头难,如果换了个皇帝的话,他对所谓的皇权至高无上绝对是嗤之以鼻的,可现实情况就在这摆着,不学儒家跪舔皇权的话,这新律,即便修了也是无用功,既如此,不如让皇权高度集中,从而压缩世家和特权阶级的权利空间。 至少,皇帝认为江山是他们自家的,再祸害能祸害到哪去,可要是皇权不集中,权利都在世家和臣子手中,国家完蛋的危险系数直线上升不说,百姓也得不到好处,昌律修和不修也都一个样。 “行,就这么办。” 楚擎说完后,看了眼福三的额头:“三哥,就是…就是你这次被牌匾砸了后,没…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啊,少爷你为何这么问?” “没事,就是觉得你能提出这种思路,很令人震惊。” 楚擎说的是真心话,修律这件事,小伙伴们都很关注,也想参与,可大家想的是完善和补充,只有福三一个人,想的是维护和执行。 福三再次挠了挠额头,憨厚的笑了:“之前看昌律,总觉得这昌律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哪怕是翻烂了书也想不出来,这次不知怎地了,受了些小伤,反倒是想明白了,律,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将这律,当回事。” 楚擎连连点头:“不错,别的我不清楚,但是执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个,我是双手双脚赞成,要是官员犯错,不能草草来个调任或者记个过就完事了,老百姓害人,最多害死几个人,官员害人,成百上千,罪加一等!” 敲门声响了起来,楚擎转过头,陶若琳与嬉皮笑脸的青阳郡主站在那里。 青阳郡主歪着脑袋,看见福三醒来,挥了挥手:“你醒了呀,还疼么?” 福三双眼望着天花板,智慧小眼神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1143章 认亲 陶若琳和青阳郡主走了进来,前者笑吟吟的说道:“可要多修养着,近些时日,让楚擎的带着小跑与阿轶就成,都不知晓你受了多少次伤了。” 福三傻乐着:“多谢大小姐担忧,都是小伤,小的不碍事的。” 不得不说,虽然没过门,可陶若琳这个未来的楚家大夫人,众人都是佩服的。 陶若琳的厉害,不是说像邱万山那种一刀毙命杀人不见血,而是她能在每天保证七个时辰睡眠的前提下,将南郊庄子、寒门书院、陶家庄子,以及无数产业治理的井井有条,这一点,任何人都做不到。 关于产业,关于楚擎所奋斗的,想要守护的,无论是任何事,都从未脱离过陶若琳的掌控,还是那句话,做到这些,是陶若琳在保证十四个小时睡眠的前提下,这就很牛b了。 有些人,也厉害,但是累的和死狗似的,陶若琳不的,每天该放风筝放风筝,该佩戴着面纱满哪溜达满哪溜达,然后也没看怎么动弹,就将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毫无纰漏。 青阳郡主找了个凳子坐下,坐姿也是大大咧咧的,歪着脑袋,两条腿伸直往地上一扔,双手支着凳子,和个多动症晚期似的,没有安静的时候,就好像大脑与身体没有任何联系一般,各玩各的。 陶若琳亲自给福三倒了杯茶,递过去后,看向楚擎道:“与青阳都说了,抽空,你入宫,见太上皇与天子。” “嗯,放心吧,晚上我就去,等江月生回来的。” “还有你的身份,我也和青阳说了。” “我的身份?” 陶若琳没好气的看了眼青阳:“叫人。” 青阳嘻嘻一笑:“表叔儿,表叔表叔。” 楚擎:“…” 青阳郡主笑的甜甜的:“真是没想到,你竟是皇姑奶的儿子,原来我们是一家人呀。” 楚擎干笑一声。 这所谓的一家人,从古至今自相残杀的几率是最高的,弟弟杀兄长,兄长杀老爹,老爹杀儿子,儿子杀马特,杀来杀去的,所谓的亲情,淡的近乎没有。 不过楚擎已经对自己的身份开始慢慢接受了,其他人不说了,太上皇和老四,对他是真的好,没成兄弟前,只是哥们,就特别好,成了兄弟,就更好了,或许这就是血脉的关系吧。 “表叔,表叔儿。”青阳歪着脑袋:“你倒是应一句呀,人家都叫您了。” 楚擎哭笑不得:“表侄女。” 青阳郡主娇笑不已,怪不得和陶若琳能成好闺蜜,多多少少也有点精分。 楚擎好奇的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入京后,这丫头三番五次夜闯庄子,吓人的很,和鬼似的,连碧华都捉不到她,之后我略施小计擒住了她,慢慢就熟识了。” “她没事跑陶家庄子做什么?” “知晓当年我助了天子一臂之力,好奇我是否长着三头六臂,总来烦我。” 青阳吐了吐舌头,又小心翼翼的望着楚擎:“表叔儿,你问过风真人了么,他能治我么?” 楚擎神色一滞,陶若琳也是叹息了一声。 一看这俩人的模样,青阳紧紧咬住嘴唇,低下头,喃喃道:“治不了么?” “这…刚处理完刺客的事,还没细问过,一会…” 话还没说完,“哇”的一声,青阳郡主又大哭出声,哭声震天,眼泪说来就来,哭的那叫一个惨兮兮。 陶若琳赶紧走过去,轻轻抱住青阳,不断的轻声安慰着。 “我…我不想死,我…”青阳一抽一抽的,咧着大嘴一边哭一边叫:“我还没有成亲,没有嫁人…我…我还没有生个娃,还没有听到娃喊一声娘…” 陶若琳越是安慰,青阳哭的越凶,泪水根本止不住。 楚擎叹气连连,又看上昌律的福三,满面嫌弃之色。 除了楚擎,任何打扰三哥看书的人,三哥都很嫌弃,包括黄老四,更别说一个郡主了。 青阳不但哭,还絮叨,说什么没嫁人,说什么没听孩子叫一声娘,人生有很多遗憾如何如何的,满屋子都是哭声。 眼看着青阳越哭声音越大,三哥实在受不了了:“莫要哭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嘎”的一声,青阳郡主止住了哭声,一抽一抽的望向福三:“你…你懂医术?” “不。” “哇…” “可我能帮你。” “嘎,怎么帮?” 福三放下昌律,没好气的问道:“你想嫁人,是不是,想要一年内,成亲,对吗?” 青阳猛点着头,可突然又楞了一下,俏面发红,“呀”的一声,将脑袋藏在了陶若琳的怀疑,露着半张脸,怯生生的问道:“你…你想娶我么?” 楚擎傻眼了,陶若琳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俩人看向福三,大脑一片空白,福三,不会真的想娶青阳吧? 陶若琳连忙出口道:“福三,莫要乱说,青阳只剩下不足一年的寿命。” 倒不是说陶若琳嫌弃福三护院的身份,和楚擎一样,在陶若琳眼里,福三这样忠义无双的男子,莫说娶郡主,就是娶个皇后都没问题,问题是青阳福薄,命不久矣,真要是娶了青阳,二人…总之不是这么回事。 福三笑道:“小的不过是个护院罢了,哪有着福气娶个郡主。” 青阳直接说道:“我不嫌弃你的。” 说完后,青阳面色更红,又将脑袋埋在了陶若琳的怀里,然后…又偷偷看向福三。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 孽缘…特么的孽缘啊! 福三站起身,面露正色:“青阳郡主,小的,定是配不上你的,可你想要个娃,小的怎么说也在边军待了数年,倒是有办法,只要你不嫌弃这娃的出身就成。” “娃?”青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那我不嫁人了么?” “这小的就没办法了,要娃倒是成。” 青阳撅着嘴,面露思考之色,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要个娃,我要娃,要娃娃。” “好!” 三哥一声“好”字落下,单膝跪地,纳头就拜:“娘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楚擎目瞪口呆,陶若琳也惊着了,青阳则是咧着嘴,神情呆滞。 足足过了半晌,青阳郡主突然捧腹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险些栽倒。 福三抬起头,冲着楚擎眨了眨眼睛。 楚擎终于知道三哥为什么那么受女人欢迎了,就让女人止住哭声,逗女人开心,三哥,绝逼是行家! 青阳又流出了眼泪,笑的,挣脱了陶若琳,走上前,郑重其事的轻轻拍了拍福三的脑袋:“好孩子,乖哦。” 福三嘿嘿一乐,那叫一个深情款款:“娘亲~~~” “诶~好孩子~~~” 楚擎算是彻底服了。 你认亲就认亲,刚刚还特意说了一嘴你在边军待过数年,弄的好像你要让哪个战死袍泽的孩子认亲似的。 第1144章 聪明伶俐 画面有些不忍直视了,青阳在一声声“娘亲”之中无法自拔。 不过不是沉迷当娘,而是觉得福三太逗了,笑的前仰后合。 还好江月生来了,刚到门口,一看三哥在那娘亲娘亲的叫着,虽然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并不妨碍他突然有成亲的冲动,和青阳郡主成亲,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当三哥的爹了,之前的场子,一次就能找回来。 陶若琳不想让单纯的青阳听这些关于刺客乱七八糟的事情,给楚擎打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谈。 出了屋来到院子里,江月生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毫无意外,天子龙颜大怒^n。 二狗说当时老四的表情是这样的。 ╰_╯ 以及这样的。 (╬▔皿▔) 最后是这样的。 凸(艹皿艹) “大致就是如此,天子说,不可放过一人,哪怕就是尚书参与其中,也要拿下大狱,全权交与大人操办,最重要的是,调查出那些和尚,调查那些和尚…” 二狗看了眼楚擎,有些欲言又止。 楚擎太了解老四了,没好气的说道:“原话是怎么说的,直接学就行。” “天子拍着御案,很是愤怒,大吼道,说,查,严查,查贼僧,查寺庙,查…” “还查什么?” “查贼僧和寺庙将骗来的钱都放在了哪里。”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昌贤不是将扣押的那些金银珠宝带回来了吗,没提啊。” “提了,陛下说可能还有,不能漏过任何一文…一个反贼。” 楚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天子真的特别特别特别生气吗?” 江月生不明所以:“是啊,天子每次见到我,都是如此。” 楚擎不吭声了。 倒不是想吐槽,而是想起了昨夜老四看望自己的时候,虽然表面上没动怒,可想来心里是怒极了吧,毕竟亲儿子差点被宰了,之所以在自己面前不露声张,应是怕自己自责吧,京中混进来这么多刺客,千骑营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去找南宫平吧,陈洛鱼应该是开口了,林骸也正在审讯那些僧人,问出来名字,马上抓,大张旗鼓的回来了,参与者肯定得到了风声,别让他们跑了。” “是,这就去。” “等下。” 楚擎犹豫了一番,问道:“就是有个事,京中混入这么多刺客,咱们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你说天子,会不会对咱千骑营有意见啊?” 江月生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 “可为什么没说我啊?” 江月生张了张嘴,表情古怪,没接这话茬。 是,没说你,光骂我来着,刚才在议政殿,吐沫星子都呼了我一脸! 无声的叹了口气,二狗,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楚擎虽然是千骑营大统领,可对这消息、情报之类的,并不在乎,甚至都没研究过。 最主要的是,楚擎是人,不是神,人不可能精通所有事,术业有专攻。 可江月生作为副手,千骑营成立时他就在,楚擎上任后,他就是专门查缺补漏的,严格来说,老四喷他,应有之意。 而且江月生看出来了,天子对楚擎很满意。 就如同刚在殿中的时候,骂就骂呗,你骂我江月生都不忘了夸楚擎,黄老四你踩一捧一有意思吗,引战呢? 见到江月生闹心扒拉的模样,楚擎也很是无奈:“原本以为这么快就将所有刺客一网打尽,算是功劳,才让你去宫中汇报,没想到老四…没想到天子到底还是怒了。” 江月生都没好意思吭声。 怒了也就不说什么了,主要是他又罚我仨月俸禄啊。 光着膀子缠着腰部的福三走出来了,没等坐下,江月生嘿嘿乐道:“听说你认了娘,那你缺爹不?” 福三打了个哈欠,扭头大喊道:“青阳郡主,千骑营统领江月生想要管吴王叫爹,您要不要去王府问问吴王,愿意招这女婿吗。” 江月生脸色吓的刷白,赶紧给福三的嘴巴捂住,吓坏了。 这哪是给福三当爹啊,这完全是认贼作父,天子知道了,少说也要扣他十年俸禄! 青阳郡主走了出来,看了眼江月生,然后抽了抽嘴角,转身回屋了。 江月生,受到了二次暴击。 楚擎揉了揉腰:“去忙吧,总之辛苦你了,哦对,给番馆围了,瀛贼使团的成员先别抓,控制住,明天我去朝堂上,弹这群狗日的。” 江月生老毛病又犯了:“虽刺客有瀛人,可如今没铁证,若是这些瀛贼与昨日刺杀之事无关的话…” 都不用楚擎开口,福三冷笑道:“少爷想要折腾瀛贼使节,与他们有没有谋划刺杀之事,有关系吗!” 江月生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摇了摇头。 是啊,没关系,别说谋划刺杀了,那些使节平常出门吐口痰都得被“口头”教育一番,楚擎要整他们,还需要理由吗? 二狗走了,楚擎动动嘴,江月生跑断腿,这也是二狗的优良品质之一,不过这也没办法,事总得有人做,楚擎实在是懒的令人发指。 带着福三乐呵呵的回到了屋中,青阳郡主又是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见到楚擎来了,撅着嘴说道:“表叔儿,我要回宫了,回去的晚了,会被太上皇或是陛下发现的。” 陶若琳拍了拍青阳的小脑袋,看向楚擎说道:“去吧,现在就入宫,告知昌承佑,青阳近些时日,不回宫了,我陪着,他会同意的。” 青阳半信半疑:“陛下会应允么?” 楚擎讪笑一声。 应该会,但是可能会讹你表叔一笔钱。 望着青阳那傻了吧唧的模样,楚擎知道陶若琳的意思,希望在青阳郡主所剩不多的生命之中,尽量多一些快乐与美好,而这些,在宫中都得不到。 楚擎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们玩个游戏吧。” 青阳郡主极感兴趣:“什么游戏?” 楚擎转身,吹了声口哨。 片刻后,几个大闲人都来了,肖轶、昌贤、付家兄弟、徐天辰、陶蔚然、大军哥、大舅哥,以及刚睡醒出屋找食儿的贺季真,排名不分先后,除了在地牢里的南宫平和林骸,就连老技工墨鱼都跑来看热闹了。 让大家聚在院子里,楚擎介绍道:“青阳郡主,和你们一起玩个游戏。” 楚擎这一介绍完,青阳郡主有些坐立难安,因为她爹是昌承恪。 可她随后发现,大家脸上并无异色。 肖轶大大咧咧的说道:“家姐,大反贼之女,我俩一个爹。” 众人根本没当回事。 其实关于青阳的事,小伙伴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了,毕竟哭的那么大声,这群闲的蛋疼的家伙们互相询问了一下。 “游戏叫做狼人杀,我教你们。” 都是聪明人,楚擎三言两语说了一下规则,大家都听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哄青阳郡主开心,都表示出了一副特别感兴趣的模样,各个摩拳擦掌,动手能力极强的墨鱼去制作简单的道具了。 楚擎也不急着入宫,将规则交代后,去找风道人了。 风道人在屋中盘膝打坐,见到楚擎来了,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楚擎也不介意,坐在凳子上问道:“蛋蛋啊,你有云道人的联系方式吗?” “老道与云道人多年未见,如何联系他。” “其他道人呢?” 风道人下了床,收了神通,到底还是心软了:“青阳郡主之事,老道已是听闻了,此种杂症,非是寻常郎中可医治的,不过…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楚擎双眼一亮,面露激动之色:“什么办法?” “入山门,我三道隐门除了云道人,门主亦是精通医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非我三道隐门门徒,不可入山。” “凭我的面子都不行?” 风道人哭笑不得,门主认识你是谁啊。 “就算入了这山门,门主也未必会医治,要知这青阳郡主可是昌承恪之女,门主极为刚正,不喜这等反贼。” “咋的,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呗。” 楚擎翻了个白眼,随口说道:“你不是缺徒弟吗,那让青阳郡主拜你为师怎么样,这样不就成了三道隐门门徒了吗,总该可以入山了吧。” “笑话,你以为老道是何人都收吗。” 说完后,风道人又老脸一红:“资质如何?” “哎呀我去,那必须的啊,我跟你说,我就没见过根骨和悟性这么好的人。” 楚擎也是满嘴胡话,就差赌咒发誓了:“尤其是那股子伶俐劲儿,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了,真的,要不我现在带你去搂一眼?” “走!” 不得不说,风道人是真的憋疯了,现在满脑子寻思的都是收徒弟。 二人快步走向后侧院落,楚擎喋喋不休,知道风道人喜欢脑子聪明的人,毫无底线的给青阳郡主这顿吹捧,给青阳形容的,和当世借贷大王诸葛亮似的。 二人刚过了月亮门,小伙伴们已经玩上了,正好轮到青阳郡主说话,青阳一开口,震惊楚擎三十年。 只见青阳郡主嘴角含笑,眯着眼睛,环视众人,檀口轻启,满面自信之色。 “我…是一匹好人!” 风道人挺好奇的:“他们在做什么?” “额…”楚擎赶紧拉住风道人的袖子往回走:“咱去饮茶先。” 楚擎不敢解释,怕一解释,彻底暴露了青阳的智商。 第1145章 土特产 楚擎见到青阳“杀”疯了都开始自爆了,也没办法让风道人好好观摩一番,怕暴露智商。 随意糊弄过去,楚擎想着明天再说,还是先入宫吧。 刚想叫上三四十个探马,已经换好衣服的福三跟了出去。 福三挺了挺胸膛:“您去哪,小的去哪,让别人护着您,小的不安心。” 楚擎知道多说无益,这种事上,三哥很执拗。 想到福三睡了一天一夜,也没伤到骨头,出来溜达溜达也行,二人上了马车。 驾车的是二通,略显郁闷。 他还以为三哥因伤暂时退役后,他可以短暂的晋升成头号贴身小护卫。 到了皇宫外,虽然快入夜了,但是楚擎凭着那张脸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守门的正好是牛犇,见到楚擎和福三,连忙迎了上来。 “楚统领,听说你昨夜遇刺了,无碍吧?” 牛犇满面关切之色,前半句还是人话,后半句是纯属是欠削了,瞅着福三好奇问道:“为何楚统领被刺杀,每次都安然无恙,反倒是三哥你次次受伤?” 毕竟是熟人,而且又是福三好友,楚擎终究还是要给几分颜面的,破口大骂:“你能干到八品宿卫并且活到现在,你家祖坟是不是坐落在瀛岛那边的火山口?” “诶呦。”牛犇急了:“大人这话末将可就不喜听了,小的宁可给祖宗的骨灰扬了也不能放瀛岛那边啊,祖宗知道了得化为厉鬼砍了末将。” 楚擎猛翻白眼:“我真挺好奇的,你这情商是怎么混到现在没被天子活活打死的。” “末将平日也见不到天子啊。” 言下之意,牛犇知道就自己这情商,要是经常见到天子的话,的确很难活到今天。 福三照着牛犇的屁股轻轻踹了一脚:“当护院的,哪有不伤着的。” “可兄弟也没听说京中除了三哥外,还有哪个护院…” 福三赶紧掏出昌律扔给牛犇:“没事多读读书,少在这胡咧咧。” 楚擎懒得搭理牛犇,没好气的进入了皇宫之中。 太监们见到楚擎后纷纷行礼,走了一会,见到个熟人,胡潇,第一次见到牛犇的时候,这家伙差点没让楚擎屁股开花。 胡潇连忙走了上来,不是施礼,直接跪那了,大礼参见。 楚擎挥了挥手让这家伙起来:“陛下在哪?” “敬仪殿,老奴这就带您去。” 现在胡潇一瞅楚擎都后怕。 毕竟算是大公公孙安的嫡系,之前也去过边军“传旨”,所以知道楚擎这老十的身份,有时候一想到当初差点没让禁卫用棍子敲楚擎,后脖颈子都发凉。 弯腰低头在楚擎身侧领路,胡潇那叫一个卑微,脑瓜子都快插裤裆里了。 “问你点事。”楚擎边走边说:“昨夜天子得知太子被刺杀的时候,发怒没?” 其实也是有口无心的一问,胡潇却陪着笑道:“怎地没怒,当时宫外传了信儿,老奴去敬仪殿禀报的,陛下得知您与太子被刺后,连御案都踹翻了,还说…还说…” “说什么?” “陛下说动了他至亲之人,哪怕杀光天下人也要找出凶徒。” “那是真急眼了,毕竟太子险些遇刺。” “老奴说了太子无碍,是您险些出了事,似是受了伤,陛下才说动了他的至亲之人…哪怕杀光天下人,也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楚擎止住身形,心中一暖。 印象之中,似乎很少见到老四暴怒,就踹宫中厨子的时候急眼过一次。 昨夜明明是怒的,可见了自己,又嘻嘻哈哈着。 这让楚擎很感动,真的很感动。 其实确定自己的身份后,楚擎虽然接受了,可心里总是有些别扭。 以前“做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维护“皇权”这件事,出发点一般都是百姓,以一个小人物的角度思考问题。 从本质上来讲,楚擎不喜欢皇权,因为皇权代表着封建,封建代表着不公平,他甚至想过君主立宪这种诛九族的大胆想法。 可自从知道自己也是皇室中人流着昌家的血脉后,他就有些钻牛角尖了,也不算钻牛角尖吧,就是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了,因为会为难,感觉有点二五仔的意思。 总的来说,黄老四还算圣明,至少真正将百姓当做了他的子民,昌喻更不用说,将来也一定会当个好皇帝,可问题是皇帝是一代代往下传的,出现昏君,出现废物,出现败家子的几率,有,肯定是有的,这关乎到的可不是一个昌家,而是整个江山,无数百姓。 可现在,楚擎突然想开了,自己别说长命百岁,按照这个作死速度,能不能活过五十都是未知数,尽力去做一些事情就够了,没必要和自己较劲,和对自己好的人较劲,走好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来吧,未来的事,未来再想,先解决眼下的难题再说。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来到敬仪殿的时候,老四正埋首于案牍之上,紧紧的皱着眉头。 胡潇通报了一声后,老四抬起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楚擎熟悉的笑脸,却不应出现在天子脸上的笑脸。 从老四的脸上,从这种笑容中,楚擎每次都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情感,似兄似友的情感。 楚擎突然想特别中二的喊一声---老四你的笑容,从此由我来守护! 使劲的甩了甩脑袋,楚擎一脸恶寒的走了进去,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砸了后脑勺后出现了后遗症。 孙安迅速搬来了绣墩,泡了新茶,很殷勤,不给老四找到任何一丝一毫扣他俸禄的机会。 合上了奏折,老四站起身扭了扭腰,绕到书案前,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乐呵呵的。 “怎地了,那些刺客开口了?” “嗯,前几天刚入京任职鸿胪寺寺卿的陈洛鱼参与其中,还有一个兵部将领,大夫人出自东海,在兵部升的很快,朝堂上一些出自东海的官员和他私交颇好,吏部有个郎中应该也涉及到了这件事,推举的陈洛鱼来京中,还有一些人,东海世家应该参与了,京中也有人参与,明天就差不多知晓了。” “陈洛鱼。”黄老四回想了一下:“东海陈家?” “是。” “果然。” 老四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江月生和他说有些刺客是瀛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也稍微提了一嘴陈洛鱼。 “这东海…烂了,烂到根子了。” 老四回头将一本奏折取来,丢给了楚擎:“瞧瞧吧。” 楚擎接过奏折后,当扇子用,扇着风:“你说就行了。” “东海的广怀道,今年开春后,两季,赋税最高,大昌十五道,拔得头筹。” 楚擎蒙了:“那地方不是民不聊生吗?” “你以为这税银是从哪里来的。” 楚擎面色一沉:“走私、压榨百姓!” “老十,你还敢去东海吗?” “这话问的,我当然要去。” “去了后,朕,要托你带三样东西回来。” “除了钱和姑娘,其他的都行。” “哦,好,那你去东海后,朕,托你带一样东西回来。” 楚擎:“…” “人头,滚滚人头,东海世家与官员的人头!” 楚擎微微施了一礼:“臣,自东海归京后,必为陛下献上东海土特产---人头!” 黄老四哈哈大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146章 不负 关于去东海的事情,楚擎没和老四细谈过,老四也没主动问过。 这是第一次,而老四说是“拜托”楚擎带回人头,实际上,已经是放权了,很大的权利,杀人的权利,而想要杀人,杀东海世家这种地头蛇,需要调兵。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楚擎有了具体计划时,老四自然会安排。 “东海人头不急。”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冷色:“京中的人头,朕,也要。” “谁的?” “你可知今日在议政殿时,朕说了刺客是瀛贼后,朝臣是如何言说的?” “强行洗白。” 黄老四冷哼了一声:“说瀛人历来温顺,怎会有刺客来京中行刺,莫不是有人栽赃嫁祸给瀛人,还隐晦提及,怕你这千骑营统领刁难瀛人番馆,引得我大昌与瀛岛不和!” 楚擎耸了耸肩,他都料到了。 不能说料到吧,只能说习惯了。 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楚擎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古代还是上一世,每天睁开眼睛,总有很多刷新三观的魔幻事情出现在眼前。 古代稍微好点,很隐晦的洗白,到了后世,那纯粹就是装傻了,看似装傻,不是蠢就是坏。 七月十七日,带给无数同胞悲痛的日子,在这座发生历史惨剧的城市之中,在太平门遇难者纪念碑附近,举行什么日本夏日和风祭。 三十万冤魂,难道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金陵之下,多少忠骨冤魂。 大地之上,多少魍魉鬼魅。 当一个满身伤疤功勋累累的百战老兵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刚来到纪念碑时,突然见到人山人海数万年轻人穿着和服,拎着日式灯笼,吃着日式食物,高歌热舞时,是何种心情? 想来,只是绝望吧,深深的绝望,比当年山河破碎时还要绝望,不,山河破碎时,他们还可以抗争,还可以用鲜血与生命去抗争,可如今,又该如何做,如何抗争? 放眼便是人山人海,无数年轻人,就在埋葬着三十万冤魂的土地上,沉醉在这种扭曲的文化中不可自拔,仿佛当年那般,妖魔鬼怪横行无忌,只是这次,妖魔,与自己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血相同,灵魂却早已被玷污。 青云之上,多少先辈在看着下面,看着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世间,像是一片祥和,可炼狱,已是筑在人心。 对于这种事,楚擎真的已经麻木了,见怪不怪了。 看向孙安,楚擎颇为淡然:“一会出宫见,将帮着瀛贼开脱的朝臣名字给我。” 这种事,已经不需要去争论了,和一个完全没有是非观,完全不在乎正或邪的人去辩论是非,辩论正邪,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杀就是了,面对这种装作很蠢实际上坏到骨子里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任何口舌都是多余,因为他比你更加清楚,他在做着什么。 摸了摸鼻子,楚擎道:“四哥,我还有个事和你说。” 从“陛下”到“四哥”,两种称谓,转换自然,也毫无别扭之处。 “说。”老四嫌热得慌,扯开衣领子,也拿出个奏折扇着。 才扇两下,孙安突然从身后拿出蒲扇,卖力的给老四扇着风。 黄老四略显失望,他发现孙安最近是越来越聪明了,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不得不说,老四还是保留了一些人性。 去年楚擎在韬武殿设计了一个人力风扇,结果中暑了好几个小太监,老四也就没在敬仪殿搞这个花活了。 “关于青阳郡主的事。” 楚擎话音一落,老四手中的奏折停在半空中,孙安也楞了一下。 “你莫要说…”黄老四神情略显紧张:“你莫要说,刺杀之事,与青阳那丫头有所关联!” 楚擎哑然失笑:“我说的是…” “不可能!”黄老四顿时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拔高了音量:“断然不可能,青阳与昌承恪不同,这丫头,至多夜里溜出宫透透气罢了,绝对不可能,你千骑营,查错了,扣你…扣江月生半年俸禄!” 楚擎满面懵逼:“你知道青阳夜里溜出宫这件事?” “废话,朕的皇宫,一个大活人整夜往宫外跑,朕若不知,岂不成了瞎子?” “也是。” 楚擎讪笑一声。 其实之前他也挺奇怪的,青阳郡主跑起来的确和个鬼似的,可这里毕竟是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要说没有防卫漏洞肯定是不可能的,问题是青阳这丫头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而是好几年,作为皇宫的主人,太上皇也好,黄老四也罢,岂会不知道这件事,原来是早就知道,却从未点破罢了。 黄老四狐疑的问道:“为何提及青阳这丫头?” “昨夜在楚府,青阳救…”楚擎面色有些复杂:“算是救吧,青阳救了我和福三。” “什么?” 黄老四面色突变:“青阳伤到没有?” “没,就是…” “人在哪?” “在…” “可受到了惊吓?” 看的出来,黄老四极为紧张青阳郡主,楚擎反倒是不解了,不过还是马上解释道:“人没事,在千骑营衙署,和陶若琳在一起。” “混账!”老四说怒就怒:“为何你昨夜不说,青阳郡主自幼体弱多病,虽如今身子骨好了一些,可最是怕受到惊吓,你明知那是青阳郡主,昨夜见了朕,竟敢只字不提,你究竟将没将朕放在眼里,你…” 黄老四暴怒,一指楚擎,然后,手指拐了个弯,指向了孙安:“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瞪大了眼睛。 哎呀卧槽…这…这还有王法了吗? 楚擎是一点都没带怕的,揉着老腰解释道:“昨天我想的是,青阳郡主是昌承恪的闺女,昌承恪是个什么鸟人,你比我清楚,而且有那么一瞬间,见到青阳郡主的时候,我怀疑她就是幕后黑手,或者她爹是幕后黑手,可事实上,她的确是救了我和三哥,我怕我和你说了后,你再龙颜大怒,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昌承恪和青阳郡主拿下,这不是想着先调查清楚才和你汇报吗,昨天什么都没搞明白,直接和你说,你别再一冲动亲者痛仇者快。” 一旁的孙安这次不是瞪大双眼了,而是张大嘴巴了。 他怀疑楚擎是不是喝多了,这是拿天子当什么,居然说出这么一套说辞? 不管出发点什么,初衷是什么,如何考虑的,对天子,不能有任何隐瞒,这是底线! 天子如何做,是天子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帮他考虑,无论是臣子还是兄弟,这是大忌,都不用上纲上线,这就是知情不报,欺君之罪! 果不其然,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冷声道:“你这话说的,他娘的果然有道理。” 孙安:“…” 黄老四看向孙安:“瞧见没,什么叫为君分忧,这才是为君分忧!” 孙安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累无比的应了一声。 大昌驰名双标,就是您了。 黄老四走到楚擎面前,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四哥,是天子,亦是血肉之躯,楚擎,朕的十弟,好十弟,记得永远不要去改变,对四哥我,永远不要变,我不负你,你不负我。” 楚擎满面动容,重重的点了点头:“永不负你!” 老四也不断点着头:“这才是我昌家的儿郎,朕的十弟!”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又迷人。 老四突然转头看向孙安:“混账,你就不感动,不动容吗,愣着做什么,哭啊,罚你一年俸禄,哼!”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大舅当年喝了多少假酒才能让你当天子? 第1147章 大鱼小鱼虾米 三言两语将青阳郡主的情况说了一下后,楚擎这才知道,关于这丫头的情况,老四和太上皇早就知道了。 “老十,有心了。” 老四满面心疼之色,坐在了台阶上:“在宫外,你与陶若琳那疯丫头伴着她,四哥我是安心的。” 楚擎坐在了一旁,心情也有心沉重,捏了捏眉心,道:“找到云道人也没用,云道人要是能治的话,当初就治了,至于赵宝蛋说的三道隐门门主,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目前只能这么办,让青阳成为宝蛋的徒弟,有了三道隐门门人的身份,就能入山,进了三道隐门,看看能不能让贺季真他爹给诊治一番吧。” “尽力一试,一定要尽力一试。” 老四无比郑重的说道:“青阳,是个好孩子,不应如此福薄,拜师便拜师,拜何人为师都可,只要可为这丫头诊治就成。” “放心吧,我想办法。” “还有…” 老四犹豫了一下,又低下了头,轻声道:“倘若真的无法医治,在宫外,定要让这丫头安康快乐,她要什么,你就个给她什么,想要什么,买就是,记在四哥的…记在四哥的内侍孙安账上。” 楚擎:“…” 侧目没好气的看了眼老四,楚擎无奈道:“明白,陶若琳陪着她呢,你放心就是。” 提起青阳郡主,老四不复平日那龙精虎猛的模样,似是心事重重,沉沉地叹了口气:“去与太上皇言说一声,他定会应允的,有你与若琳在宫外陪着青阳,朕与太上皇,安心的很,只是平日里如果你要离开衙署,就莫要带着她了。” “为什么?” 老四没好意思吭声,他觉得楚擎以后还得被刺杀,别在误伤到青阳。 楚擎也没多想,笑呵呵的说道:“要不你和大舅说一声得了,我要是去了昭阳宫,又要喝酒,我明天一大早还得上朝呢。” “上朝?” 老四闻言表情一动,瞬间又来精神了:“可是要弹劾?” “差不多吧,本来尚书省和吏部就京察,加上刺客这事,我趁机干掉几个平日里叽叽歪歪的文臣,还有瀛使,这次干一票大的。” “好!”黄老四霍然而起,连忙冲着孙安说:“快去将京中那些府中颇有资…府中对朕与千骑营颇有怨言的朝臣名册拿来。” 楚擎笑吟吟的。 这也是他最喜欢老四的一点,那是一点都不遮掩,看你不顺眼,说整你就整你,你不是对我老四有怨言吗,你不是天天der呵的吗,你不是有钱吗,你不是很有钱吗,你不是特别有钱吗,那就整你,弄你,搞你,蹂躏你,抄你家,抢你钱,抢你钱,以及,抢你钱。 不过从这也看的出来,老四对这一届的朝臣是挺不满意的,不止是楚擎想大换血,天子同样如此。 纵观华夏历史,封建王朝的君王,几乎都有宠臣,这些宠臣,很多时候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天子特别稀罕他或是怎么样,就是因为快,刀快,将这宠臣当成刀,去除掉天子想除掉,却又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在明面上除掉的臣子。 当然了,狡兔死走狗烹舒服完了就下钟,宠臣一般都这下场。 其实楚擎也沾点,只不过老四不但是个很仗义的皇帝,也是个很讲究的四哥,会永远罩着楚擎,更是因二人志同道合。 盛世,在不同阶层的眼中有着不同的解释。 对百姓来说,他们要求很低,通过勤勤恳恳的劳动和双手付出,从而换来安稳的生活,衣食无忧,没有刀兵之祸,如果赋税可以少一些,徭役可以少一些,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盛世了。 而对不少读书人来说,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也算的上是盛世,最主要的是得儒家当道,一个合格的盛世,儒生必须是最受尊敬的,享有最多特权的,这才算的上是盛世。 对世家来说,盛不盛世的,不是很在乎,他们宁愿要一个战火纷飞但是自己却能左右时局的天下,也不愿意要一个歌舞升平他们却毫无话语权的世道。 对天子来说,所谓盛世,再简单不过,无非三个字,长治久安! 想做到长治久安,就要皇权高度集中,可皇权高度集中,就会触犯到很多人的利益,所以,世家与皇权,看似和谐,其实隐隐针锋相对。 历史上太多太多的皇帝,被世家摁在地上摩擦,一边摩擦一边唱滑板鞋,还有被世家骑在脑袋上玩顶牛的,一边玩一边摇花手。 楚擎呢,就是干倒世家阵营的急先锋,撕逼世家小能手,在这一点上,与黄老四不谋而合,更难得的是,老四可以躺赢,作为仲裁,躺那“数钱”就行了,他只需要做到每次拉偏架保证楚擎是胜利的那一方就行。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老四不是没付出,他得把脸扔出去。 一开始,老四是拒绝的,毕竟他一登基就进行了朝堂大清洗,为了不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个暴君,又马上经营宽厚仁德的人设形象。 可后来老四发现,人设立的不错,问题是穷啊,忒穷。 后来楚擎现身说法,脸,钱,你只能要一样,二选一,你要哪个? 老四好歹也是天子,那是完全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能不看重脸面吗,所以他选择了钱。 一不要脸,老四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老十在外面抄家灭族,呼呼的搂钱,他就在宫中数钱,虽然大头都让楚擎拿去“败家”了,取之于官用之于民,可这也算是一个长久的投资,老百姓富裕了,他的江山也富裕了,江山富裕了,他这皇帝也可以物质精神双满足。 名册送来了,果然符合黄老四的一贯作风,二十多个名字,都出自世家,有的是朝臣,有的是京官,都有一个共同点,有钱。 “四哥,咱一码归一码,光有钱可不行,不能无缘无故…” “诶!”老四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你以为四哥我是为了抄家而抄家吗,这名册上的臣子官员,你以为是无辜的?” 楚擎翻了半天:“也没写罪证啊。” “还用写罪证吗。”老四满面鄙夷的说道:“京中从九品到正四品,六百一十九人,全拉到正阳门尸首分家,能挑出十个清官,四哥这皇帝给孙安做!” “你这老奴,吓朕一跳!”老四大骂道:“罚…” “罚老奴一年俸禄。” “猜错了,再加一年!” 孙安:“…” 楚擎算是服了,连他都看不下去了:“不是我说你,你老可着孙公公一个人罚什么,这都扣到几十年后,有意思吗?” 孙安抬起头,他也想不通这事,这是逮个蛤蟆捏出尿啊。 老四嘿嘿一乐:“扣到了数十年后,不假,可你知不知晓,朕扣了多少,孙安,就交上来多少。” 楚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扣罚俸禄这件事,不是说不发工资了,而是类似于一个罚款的性质。 老爹楚文盛之前经历过,被扣罚之后,限期之内交到内库。 老四继续说道:“这宫里宫外的太监,仗着在宫中做事,平日里,你以为少了钱财不成,四哥就如此和你说吧,哪怕是御膳房在宫外采买瓜果绿菜的太监,每个月,少说也有七八贯乃至数十贯可拿。” “什么意思?” “这宫外的官员,臣子,谁不想知晓朕每日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可又无法入宫,只得从这些太监身上下手。” 楚擎恍然大悟,可又不解的问道:“你不会以为孙公公也收钱了吧,不可能,我刚入宫的时候,尝试过让三哥给孙公公钱,孙公公都急眼了,差点没揍福三,孙公公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孙安都快哭出来了。 同样是兄弟,差距也太大了,瞅瞅人家老十,再瞅瞅你老四,什么玩意啊这是。 不过转念一想,孙安死活回忆不起来,福三什么时候要给自己送钱了? “孙安的为人,四哥我是清楚的。”老四哈哈一笑:“他不收宫外的钱,可他却能收宫里这些太监的钱。” 楚擎终于懂了,除了竖起大拇指,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老四知道太监们在宫外收钱,没办法制止,也不想制止,所以专门从孙安身上薅羊毛,而孙安,则是从其他太监身上薅羊毛。 老四只需要在孙安面前当恶人就好了,孙安呢,要在数百个面前当恶人,心眼,都让老四长了。 “你这弄的和传销似的。”楚擎又想到了一件事:“那你最近总扣江月生的俸禄是什么意思,他也收钱了?” “你不提他,朕都不生气,真他娘的晦气。”老四骂骂咧咧的说道:“这都扣了四年的俸禄了,他一次都未交到内库之中,难不成你平日里,都不赏他些钱财吗?”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赏他钱财?” 这次轮到老四恍然大悟了,一咧嘴:“早说啊,难怪,以后不扣他俸禄了,他娘的穷鬼一个。” 楚擎:“…” 想了想,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老四,想要薅江月生的羊毛,而且,他以为自己没事会给江月生不少钱,这也就是说,薅来薅去,老四这是…一直奔着自己使劲呢? 第1148章 千年难遇 楚擎出宫了,如同以往那般,每次见了老四后,都是槽点满满。 老四倒是乐呵呵的,亲自送到敬仪殿门口。 孙安都有点犯愁,最近老四越来越过分了,搞得下面的小太监们也是业绩压力剧增。 楚擎消失在了月色之中,老四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再次回到了殿内,坐在御案后,继续批复奏折,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批复奏折机器。 有着同样的盛世梦想,可老四与老十付出的却是不同。 老十看似风风火火,可实际上并不是很忙碌,因为小伙伴们多,欢声笑语也多。 而老四,看似就知道舔个批脸占便宜,实际上每日都埋首于案牍之上,忍受着孤独,看着奏折,一字一字的看,一字一字的想,因为他知道,每一个字,都可能事关天下百姓,每一个字,都关乎着无数人的生活。 从登基至今,其实老四并没有什么亮眼或是拿得出手的政绩,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老四,完全称得上是勤勉的天子了,不到子时就不会回到韬武殿玩妃…休息睡觉,昌朝早已是千疮百孔,哪怕楚擎像个救火队员似的四处跑,主持大局的,减缓皇朝衰败的,依旧是老四,勤勉的老四。 登基两年来,上午上朝,下午批复奏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就是这位中州权利最大的君王每天过的生活,孤独,无趣,乏味,却从未退却或是懈怠过。 楚擎出了宫门,福三正教授着牛犇怎么读昌律,俩人蹲在那,一个善为人师,一个孜孜不倦。 见到楚擎出来了,福三站起身。 楚擎看向牛犇:“学到什么了?” 牛犇讪笑一声:“跟着三哥,学到不少,没想到这小小的一本昌律,竟有大智慧。” “诶呦,还真悟到了啊,那你说说,都学到什么了。” “日后打人,不可用刀,用棍,长棍,折断一截,不可超五尺,打完人后逃之夭夭,若是被捉到,就将酒水泼洒在身上,以醉酒为由,不可照着头打,照着肉厚的地方打,刑名不追伤责,再寻至少七人做伪证,打了也白打…”牛犇感慨万千:“昌律,好啊,好书,绝世好书!” 楚擎一挥手:“三哥,上车!” 他觉得已经没必要和牛犇继续沟通交流下去了,这种鸟人,看昌律也是给社会增加负担。 一路回到千骑营衙署,楚擎急匆匆的来到后院,准备告诉陶若琳和青阳这个好消息,天子允许青阳在外面浪了。 结果到了后院一看,小伙伴们还在玩狼人杀,原本坐在青阳位置的,成了陶若琳,反倒是青阳不知所踪。 陶若琳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抓着牌,双眼满是寒光,看着付保卫:“付小二,和老娘做戏,你还嫩了点。” “没,没有。”付保卫脸上都见汗了,连连摆手:“我…我是一头村民!” 楚擎走了过去,哭笑不得:“青阳呢?” 陶蔚然都没回头:“屋里晕着呢。” “晕着,什么意思?” 陶若琳满面嫌弃:“受了惊吓,吓晕了。” “怎么回事,怎么就受了惊吓了呢。” 手里同样抓着牌的风道人,满面鄙夷之色:“被老道识破了身份,吓的晕过去了。” 楚擎更迷糊了:“什么身份?” “狼人!” 楚擎:“…” 肖轶也是一脸鄙夷之色:“家姐真是丢人,都晕过去三次了,醒来后,又要入局,烦死了。” 楚擎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突然想起老四刚刚说的话,青阳特别容易受惊,受惊吓,原来是这个意思,玩个狼人杀都能被吓晕过去了,完了还又菜又爱玩? 有些不放心,楚擎赶紧走向卧房,刚上台阶,身后传来贺季真的骂声。 “赵宝蛋,你还诓骗本少门主,宗门有训,不可欺师灭祖,信不信我将你逐出师门!” 风道人不甘示弱:“少在那里顾布迷阵,你才是狼人!” “放屁,若是狼人,我天打雷劈!” “老道不信,有本事你拿门主起誓!” “我是狼人,我爹天打五雷轰,轰的骨灰都剩不下!” 楚擎木然的转过头。 难不成,又是一个大孝子,你刚刚才一道雷,到你爹这,还多加了四道? 没等开门,青阳突然从卧房里跑了出来,都没正眼看楚擎,直接跑了过去。 “我醒啦我醒啦…” 青阳说完后,突然一扬脖子,欧~~~~的一声,居然学了声狼叫,然后一巴掌给肖轶呼走了,夺了他的牌。 定睛一看,青阳满面寒霜,指着肖轶叫道:“你怎地又成了狼人!” 小伙伴们瞬间齐刷刷的看向了抓着牌的自爆卡车青阳郡主,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青阳面色一滞,呼吸都忘记了,额头见了汗,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碧华眼疾手快,一巴掌呼在了青阳的后背上,后者这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要是再憋下去,又会晕倒。 青阳连连摆手,仓皇失措:“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狼人,我刚刚乱说的。” “三哥,你会不?” 福三摇了摇头:“小的可以学。” “行,给风道人替换下来,我有事问他。” 福三走了过去,要抓风道人的牌,结果风道人一把将牌收了回去,和谁要抢他命根子似的:“作甚!” “我替你,少爷有事找你。” “不行!” “日内瓦还钱!” 风道人连忙将牌递给了福三,骂骂咧咧的来找楚擎了。 楚擎坐在了台阶上,满面堆笑:“考虑的怎么样了,能不能收青阳当徒弟。” 风道人面色复杂,看了眼远处战战兢兢玩游戏的青阳,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说话啊,到底行不行,给个痛快话。” 风道人摇了摇头:“不成。” 楚擎急了:“怎么就不成了呢,岁数虽然大点,可有底子啊,你不是还没看过根骨吗,你先看一眼再说。” “刚刚老道,已是暗中观瞧了一番。” 楚擎紧张极了:“怎么样,能不能给个五星好评,根骨好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 楚擎这心和过山车似的:“而是什么?” “老道自下山入世以来,不知道观瞧过多少人,这青阳的根骨,可谓是千年难遇的…” “武学奇才?” “废物。” 楚擎:“…” 风道人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极为认真的说道:“骨骼怪异、气血不通、下足扁平、双脉无力,从未见过如此差的根骨,换了寻常人,莫说学武,便是走上两步路,都会气喘吁吁。” “不可能吧。”楚擎满面狐疑:“这么差,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法?” 风道人叹了口气:“毅力,大毅力,此根骨可练成云道人的身法,需吃尽无数苦楚,这小女娃,连老道都佩服万分。” 说到这里,风道人再次看向青阳,面色既复杂又感慨。 似乎是察觉到了风道人的目光,青阳扭头,满面戒备之色:“老道士你看什么看,想要偷看本郡主的牌面是不是,做梦!” 第1149章 前因后果 楚擎将脑袋插裤裆里了。 不怪风道人看不上青阳,就连他自己都看不上这个表侄女,太der了。 站起身,揉着老腰,楚擎回他自己的院落了。 他有点想念孙安了,别的不说,老太监的按摩手法还是相当专业的,如果不被那群狗刺客朝着腰削了好几下,自己过两天都该痊愈了。 还没等脱衣服上床,探马走了进来,说地牢里的林骸和南宫平有进展了。 不得不说,阿平和弗莱迪,一个是好学生,一个是好员工,都没问加班费,主动加班加点的干,资本家最爱,哪像某些没正事的,就知道搁那玩狼人杀。 楚擎出了屋,走向地牢,福三将牌扔给肖轶,也下了地牢。 其实有人刺杀自己,楚擎不好奇,东海世家谋划,他也不好奇,他就好奇寺庙为什么会窝藏刺客,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来到地牢后,一片鬼哭狼嚎,抓的人太多了,光靠林骸一个人根本审不过来,弗莱迪正在现场教学,探马们正在拿一些小鱼小虾练手,弗莱迪专攻吴勇。 见到楚擎和福三来了,穿个皮围裙和杀猪佬似的林骸迎了上来,面色极为阴沉的开了口。 “少爷这狗日的!” 揉着腰的楚擎挠了挠额头:“你把少爷和狗日的俩词中间加个逗号行不行?” “气的,气死末将将了。” 看的出来,林骸是挺生气,都叠上了。 甩了甩短刀上的鲜血,林骸咬牙说道:“东海除了陶家,近乎所有世家,都盼着您死!” “卧槽!”楚擎这次是真吓着了:“东海世家,少说也有五六十,五六十家世家,都参与了?” 福三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东海三道,都算不上是昌朝的地盘了,五六十个世家,这得发兵才行,而且还得至少十万大军! “倒不是参与,是…” 林骸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措了措辞:“三百多刺客,其中有近百人是瀛贼,这百名瀛贼,自广怀道上岸,出东海时,都未有任何遮掩,大摇大摆,几个主使此事的世家,就没想着避人耳目,那么多世家和官员,哪个不是消息灵通之辈,可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不就是盼着您死吗。”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林骸这沟通和表达能力,是得加强了。 他还以为东海数十个世家准备叛乱了,组织人手跑京中谋害自己和太子。 福三问道:“主谋是何人?” 林骸言简意赅:“不知道。” “那你将少爷叫下来作甚?” “叫吴勇的那刺客头领,非是咱昌人汉人,他爹是瀛贼,老娘是汉人。” 楚擎乐了:“感情这还是个串儿啊。” “这人是东海有名有姓的海上盗匪,盘踞在广怀以东的灰龟岛,手下有十余条快船与千人左右,都是海上的盗匪,与广怀道柴、陈二家交好,这两家干的就是海上走私的行当,也有其他世家做这行当,走私盐铁,还贩人,贩咱大昌朝的百姓,只是想要做这行当,得经过陈家或是柴家点头才成,若不然,到了海上,这吴勇就会将旁人的船只击沉。” “黑吃黑呗。”楚擎抱着膀子思考道:“那不是审出主谋了吗,陈、柴两家。” “不,吴勇说他做这差事是有报酬的,而这报酬,并非出自陈、柴两家。” 楚擎十分好奇:“我和太子的脑袋,值多少钱?” “三艘战船,让他们做这事的人,先给了一艘战船,说是事成之后,再给两艘,吴勇不是近些时日到了京中,年前就来了,踩点子打探消息,那时少爷咱还在边关,咱回京后,其他刺客才入的京,还有这吴勇,对京城极为熟悉,每隔几年都会在京中生活一阵子。” 楚擎大致听明白了。 主谋,也就是策划这一切的人,不是柴、陈二家,这两家,只是提供一些便利,罢了,给吴勇战船的才是幕后主使。 一声“楚师”从牢房深处传来,一身儒袍手里捧着纸笔的南宫平走了出来。 林骸审的是吴勇,南宫平审的是陈洛鱼。 阿平快步走到了楚擎面前,吐出了四个字:“俞家、舟师!” 楚擎瞳孔微缩:“舟师?!” “舟师中的文武,想来不少被俞家人买通了。” “俞天伦的那个俞家?” “是。” 楚擎面色阴沉:“俞家是为了俞天伦报仇?” 弄死那么多世家子,楚擎对俞天伦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倒不是因为是什么难缠的对手,而是因为这家伙是雍王昌老二的好基友,好好的世家子不当,非当搅屎棍。 “是也不是,俞天伦因雍王一事,本就心中不喜,可毕是长子嫡孙,您将俞天伦拿下后,又抓了不少在京中的俞家人,远在东海的俞家,在当地官场也受了不小的震荡。” 随着南宫平言简意赅的一解释,楚擎大致听明白了。 原本广怀道的俞家,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全昌朝,就俞家拥有最多的海船,能够改造成战船的海船,除此之外,还拥有最尖端的造船技术,就连兵部和工部都要让俞家帮着造船,从昌朝开朝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可随着俞家不断往下传,家业越来越大,可继承家业的子孙,也越来越拉,完全是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到了俞天伦这一代,那完全是反向输出了,第二次八龙夺嫡,俞家在京中的代言人俞天伦,直接代表了俞家支持昌老二也就是雍王,雍王也很给力,带着一群der呵的刺客去宫中找太上皇逼宫,最后被打断了狗腿,彻底失势。 即便是这样,老四登基后也没对俞家下手,直到俞天伦被楚擎搞了后,千骑营这才将京中的俞家人全抓了,其实老四也想将俞家斩草除根,不过也是因为太远,心有余力不足,因为俞家算是明面上最大的亲瀛派。 不过自从俞天伦被拿下后,俞家在京中是没话语权了,而柴和陈家,也就真正的联合了起来,在广怀道,将俞家压下去了一头。 “这也就是说,俞家答应给吴勇三艘战船,吴勇带人刺杀我,先交了一艘,事成之后再给两艘…” 楚擎拧着眉:“那也不对啊,像这种老牌家族,不可能因为死个儿子就急眼,世家没这么蠢吧?” “楚师所言不错,俞家自不是因俞天伦之事,而是因您即将远赴东海。” 楚擎恍然大悟:“我如果去东海,一定会除掉俞家,毕竟已经是结了梁子,所以他们先下手为强!” 福三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可为什么要谋害太子?” “嫁祸楚师。” 楚擎又懵了:“如果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我已经挂了,再嫁祸我干什么?” 南宫平露出了笑容:“因楚师,是楚师。” “什么意思?” “假如您出了事,会有无数人调查此事,不说学生和其他将军们,太子、琅琊王、邱大人、卫大人、冯帅,早晚会查到东海于家身上,而他们最忌惮的,便是师公,师公性烈如火,哪怕只是怀疑俞家,也会前往东海,势必将俞家满门诛杀。” “原来如此。” 楚擎都想给俞家点个赞了,想的还挺周密。 自己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出来混,身后是跟着一群小弟的,一旦自己挂了,这群小弟肯定得给自己报仇,尤其是老爹,只要查到俞家身上,什么法礼,根本不在乎,老爹能带着几十号人千里奔袭将涠江的李家连根拔起,就能再次跑到东海将俞家全宰了。 一旦将太子之死嫁祸到自己身上,那么楚家就会被诛九族,无论是自己身边的小伙伴还是老爹,都要受牵连,等于是朝廷帮俞家免除了后顾之忧。 “还有一事,你刚才说舟师不少将领被买通了,是什么意思,陈洛鱼说的?” “学生猜测的,俞家给吴勇的战船,一艘是楼船,极为巨大,就停在广怀道的码头,距离舟师几处营地不远,这么一艘大船突然离开,舟师的将领们岂会不知,却没有任何人禀报朝廷,足以说明很多事。” 林骸插口道:“不错,就如同这些刺客大摇大摆的来到岸上,那些世家也是视若无睹。” “最后一个问题。”楚擎提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大普寺,为什么会窝藏刺客?” “大普寺的不少僧人,本就是瀛贼。” “什么意思?” “早在十余年前,东海佛门子弟就将佛学传到了瀛岛,而瀛岛也派了不少人来到我大昌学习佛法,俞天伦本就出自东海,又任鸿胪寺寺卿,从中牵线搭桥,还有国子监,不少瀛贼就读,都是如此,以仰慕汉家文化为名。” 说到这里,南宫平回头看向牢房中关押的那些和尚,冷笑连连:“不少和尚,本就是瀛贼,已在中州生活无数年,寻常人等难以分辨,而东海不少寺庙,都是世家出资建造,这些世家又应允佛门,将佛学传遍瀛岛。” 楚擎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 佛门,想要“发扬光大”,东海世家承诺将佛学带到瀛岛遍地花开,然后佛门子弟就允许瀛贼当和尚? 这个,楚擎倒是觉得没太大问题。 可你这么多寺庙因为收了瀛贼当和尚,就敢窝藏刺客? “这些佛门弟子,究竟当没当自己是昌人,佛学无国界,难道佛门弟子认为自己也无国界了?” 福三微微一笑:“众生平等嘛,人家都说了,在他们眼里,众生平等,他们自己,自然是俯览众生的。” 第1150章 莫名生物 来到牢房深处,楚擎最先“探视”的是陈洛鱼。 陈洛鱼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儒袍,头发也束了起来,南宫平还让人送来了书案和凳子,草席也是新的。 四人来到牢房外,正在闭目养神的陈洛鱼睁开了眼睛,微笑着颔首。 “楚统领。” 叫了一声,陈洛鱼淡淡的说道:“想要将东海世家连根拔起,得我陈洛鱼,得我陈家,楚统领,必可事半功倍。” “哦。”楚擎转身就走:“宰了吧。” 一句“宰了吧”之后,福三抽出了千机。 陈洛鱼面色剧变:“你…你们疯了不成!” 南宫平面色微变,可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常色。 不得不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南宫平一句话都没说,再看林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早些时候不说利用这老狗吗?” 陈洛鱼面露惊恐之色,快速退到了墙角,大喊道:“言而无信,你等言而无信,言而无信啊!” 福三已经进了牢房,目露凶光。 “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你等…” 惊叫着的陈洛鱼,突然又不喊了,反倒是眨眼之间又平静了下来,狂笑不已。 “好,好,哈哈哈哈,千骑营统领楚擎,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好,死在你们二人手中,老夫,不冤,那邱万山说的不错,承诺,不过是句屁话罢了,不,不不不,从头至尾,邱万山,根本没有承诺任何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好,来吧,可老夫有一句话要奉劝你们…” 福三已经是来到了陈洛鱼面前,言简意赅:“遗言?” “好,算是遗言,老夫要说…” 话没说完,“噗嗤噗嗤”两刀,一刀腹部,一刀大腿。 陈洛鱼立马倒在了地上,眨眼间满身鲜血。 福三甩了甩千机上的鲜血,冷冷的说道:“你还有半炷香可活,这半炷香的时辰里,慢慢想你的遗言吧,不急。” 说完后,三哥插回千机,关好牢房,离开了。 血泊之中的陈洛鱼,艰难的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身体,满是鲜血的身体,脸上,痛苦以及几分茫然。 三哥是个讲江湖规矩的人,你想说遗言,可以,但是不耽误我捅你,不捅你的要害让你马上就死,失血而死之前,还能活个半炷香,在这极度痛苦并且无比漫长的半炷香时间里,慢慢想你的遗言就是,只是没人听罢了。 楚擎走了,福三走了,林骸和南宫平也走了,没有人多看一眼陈洛鱼,而陈洛鱼将要在这间牢房之中,度过最为痛苦的人生最后几分钟。 楚擎探监的第二位,小搓逼丑鬼吴勇。 对于吴勇,楚擎抱有极大的耐心。 推开了牢房门,只见这家伙被固定在十字木桩上,浑身都没一块好皮了,而且身无寸缕。 听到了声音,眼睛已是睁不开的吴勇嘶吼道:“杀了我,给老子一个痛快,给老子一个痛快!” “死鬼,猴急什么。”楚擎嘿嘿一乐,来到吴勇面前:“听说你这丑逼挺喜欢costumey,大舅哥在西门抓到你的时候,扮演的是什么来着,迪士尼在逃小鬼子,还是个反串儿,大鸟萌妹啊?” “成王败寇…” 被林骸收拾的眼睛几乎没了一条命的吴勇,刚才嘶吼了一声后,气若游丝:“羞辱老子,算…算什么好汉,给个痛快,成王败寇,老子,无话可说。” 福三哈哈大笑。 林骸和南宫平面面相觑,给楚擎也笑的挺莫名其妙的。 福三来到吴勇面前,那表情,要多鄙夷有多鄙夷:“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流寇罢了,我家少爷,大昌朝的千骑营统领,威风凛凛的捉狼军少将军,一举一动关乎国朝,关乎无数百姓命运,国朝栋梁,少爷能多看你一眼,都他娘的算你小子祖坟烽火连天了。” 绕着吴勇走了一圈,三哥笑声极为刺耳:“也不看看你这模样,无非就是东海那些世家的走狗罢了,走狗都算不上,世家眼中,你就是个咬完人就可以踢掉的走狗,瀛贼那里,八成也是利用你,在我昌人眼里,啧啧啧,谁知晓你啊,老子都不知该如何说你了,真是可悲,可悲至极,成王败寇,你配吗,就算你这事做成了,你他娘的成个什么王,无非就是弄了几艘破船罢了。” “诶呦,几艘船,几艘破船,我家少爷随意几日的花销,都够买上无数搜破船了,为了几艘破船,跑到京中找事,落得如此下场,还以为自己是个汉子,我呸,昨夜行刺,今日中午就被抓到,你他娘的都不够丢人的,非是老子嘲笑你,你说你活着的意义何在,打家劫舍罢了,若是真的占山为王,老子高看你一眼,可你不过就是养了一些丧家之犬,你这丧家之犬带着另外一群丧家之犬,躲在海上,四处乞讨,想当狗,无人收你,瀛岛瀛贼不收你,东海世家也不收你,不,只是犬,野犬,无家可丧,至少丧家之犬,还有个家可丧,你有什么?” “有些利用价值,给你几艘破船,就如同丢两根骨头,让你舔两口,若是你无利用价值,身陷牢狱,有人管你不成,生来,无人在乎,死去,无人在乎…” 三哥还没完成组合技,“哇”的一声,吴勇竟然吐出了一口鲜血,眼瞅着就要气的背过气去了。 楚擎呵呵一乐:“瀛贼都这样,喷两下就不行了,他还能稍微强点,挨了第三下。” 吴勇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鲜血顺着下巴就开始滴落,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气的,还是早就被林骸收拾出了内伤。 三哥刚要用千机怼一下吴勇,又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捡起角落里的木棍,怼了怼吴勇。 “千机是天子赠予您的,他还不配碰一下,小的那短刀,虽是凡品,他也不配,还是用木棍吧,这木棍沾了他后,可得烧了,要不都丢人跌份。” 用木棍再次怼了怼吴勇,福三乐道:“你隔壁牢房中的那陈洛鱼,虽是个恶贼,死有余辜,却好歹是个昌人,你…你说你是昌人还是瀛贼?” “若是昌人,你给瀛贼当狗,可你给瀛贼当狗,瀛贼甚至觉得你连狗都不如,那你究竟是瀛贼的狗,还是…是啊,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人,自然不是了,狗,也算不上。” 福三回头看向楚擎,极为认真的问道:“少爷,您是小的见过最聪明的人,这东西,究竟算个什么?” “少爷我也难住了。”楚擎是真的难住了:“卖国贼吧,他不是昌人,说他是个串儿,是瀛贼吧,瀛贼拿他当狗,用完就扔的狗,可真正的狗,人家还能爱护一点,宠一点,这家伙,完全就是无法降解不可回收的垃圾啊。” “算了算了。”楚擎满面晦气的挥了挥手:“回去睡觉吧,弗莱迪,继续折腾他,折腾到死为止,就当练刀法了,弄死后剁碎了,去城外找几只流浪狗,喂狗吧。” 林骸搓了搓手,发出了狰狞的笑声。 第1151章 皆上朝 楚擎终于可以睡个踏实了。 出了地牢,小伙伴们还在疯玩狼人杀,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荡然无存,贺季真和风道人开始互相问候对方亲属,碧华狼人身份被陶若琳接连识破三次后,准备跳槽到别的府邸当丫鬟,付家二兄弟,已经大打出手了,青阳更厉害,代表她爹昌承恪将肖轶逐出吴王府。 古代人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过匮乏了,眼看都快到子时了,小伙伴们还在那疯玩,作息时间极为稳定每天睡至少七个时辰的陶若琳都已经进入熬夜状态了,大杀四方。 楚擎回到卧房后,扭头看了看侧腰上的淤青,愁眉苦脸的趴在了床上,耳边,似乎会传来若有若无的嚎叫声,从地牢传来。 地牢距离很远,声音是传不过来的,可他还是觉得会听到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伴着自己入眠,让他睡的特别香甜。 就昌朝如今这世道,有两种声音最为难得,一种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声,一种是恶贯满盈之徒受到该有的惩罚时发出的惨叫声,后一种声音,刺耳,恐怖,却也代表着公道,对楚擎来说,十分悦耳。 早已是疲惫不堪的楚擎很快就睡下了,院子里的小伙伴们,玩到了快天亮才散去。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的福三坐在台阶上,望着手上的昌律,却没翻开,面露思索之色。 远处,探马们正在往外运尸体,陈洛鱼以及吴勇的,还有一些瀛贼刺客的,前两具尸体,会有专门的探马进行处理,一百多斤的东西,最后会变成一蓬灰烬,无论活着的时候做了什么,死后,都会消散,消散的无影无踪,无人在乎,连骂他们都嫌晦气。 林骸终于忙活完了,与南宫平二人走出了地牢,事情的前因后果、脉络、始末,都调查清楚了,口供也都分别比对过了,没有什么继续查下去的意义了,根源,在东海,东海三道,柴、俞、陈三家,必须要除掉,只是在京中除不掉,需要去了东海才行。 除此之外,还有舟师,不知多少人被世家收买了。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东海能烂成这样,当地官场是个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南宫平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回屋躺着去了,楚擎没有说,但是阿平知道,今日他的楚师会上朝,而南宫平获得了勋贵身份后,也可以上朝参政。 林骸就如同精力用不完似的,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折腾了这么久,依旧龙精虎猛,乐呵呵的坐在了福三身旁。 “老三,少爷说何时启程去东海了么?” “不知,快了吧。” 林骸从靴子里抽出小刀,刮着鞋子上凝固的血水:“以前,兄弟我以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喜欢杀人,喜欢耍刀子,现在才知晓,不是这么一回事。” “怎地呢?” “我想杀的,是贼,是贪官污吏,是邻国敌贼,兄弟这辈子就是为了杀贼而生的,不杀贼,就浑身不舒坦,早日去东海,早日杀贼,多杀些贼,后世子孙就能过的舒坦,跟着少爷,将贼都杀光了,我也死在战阵上,十八年后,投胎成了人,世上就没贼了,那时,我也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其实不止是林骸,很多老边军都是如此,就没想过活着解甲归田,不,是没想过解甲归田,为战阵而生,死在战阵上,也是他们的宿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说句不恰当的话,那就是求死,速度求死。 既是愿意为国捐躯,也是对这世道绝望了,离开了战阵,这世道还是这模样,仿佛少了多少贼也改变不了,有什么可解甲归田的,解甲归田了,世道一样操蛋,不如死在了战阵上,也强过归田后被这世道百般欺辱。 可现在,林骸觉得有奔头了,不是归田后有奔头了,而是多年后,十几年后,几十年后,或许楚擎可以改变这世道,世道变好了,他也投胎做人了,好好当个人,过过好日子。 以前这么想,但是没提过“投胎”,现在依旧这么想,却向往着“投胎”,至少,有了念想。 福三沉默着,望着手中的昌律,林骸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三哥看过那么多书,可一直放在怀里的,只有这本他亲自抄录的“浓缩精华”版的昌律,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以前,大家还能看得懂,因为三哥会翻开。 现在,大家就看不懂了,因为三哥只是望着昌律,而不去翻开。 “也不知这破书有何好看的。”林骸将《昌律》夺了过来,随意翻了翻:“有个鸟用,都说识文断字才可成为这人上人,可读了书,看懂了昌律,就知晓如何用昌律欺压小民,这字,不识也罢。” “不。”三哥终于开口了:“你不识字,如何用昌律去对付那些拿昌律欺压小民的人。” 林骸挠着后脑勺,沉思了半天,连连点头:“虽然没懂你说的是何意思,但是觉得很他娘的有道理啊。” “就是因为不识字的人都是如此,读书人说的话,听不懂,却觉得有道理,慢慢的,这些读书人,就真的以为他们说的话有道理,就开始满嘴喷粪,少爷整日挂在嘴边的,叫做…对,叫做专家。” “专家?” “不错,嘴巴闲不住,只会说,不去看,不去做,整日只知建议别人如何做的,这些满嘴喷粪的人,皆是专家。” 看了眼天色,福三站起身:“一炷香后,叫少爷起来吧,今日要上朝。” “你去哪?” “去叫其他人,今日,都要上朝,你也去。” 林骸愣住了:“我也去?” “不错,获得勋贵身份的,今日,都得去,少爷虽没说,可想来今日在议政殿中,要弹劾不少人,大家都跟着上朝,仗着勋贵身份与功劳,也可从旁协助少爷一二。” “让带刀不?” 福三没吭声,面如常色。 哪怕是林骸都上过议政殿,刚回来的时候,小伙伴们论功行赏,唯独福三没去,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朝。 第1152章 把柄 两刻钟后,楚擎站在千骑营衙署门口,一群小弟们穿着朝廷刚发下来的勋贵服饰,打打闹闹的,约好了下朝后继续狼人杀。 闻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楚擎精神抖擞,这种血腥味,很提神,卖国贼的、叛徒的、贪官污吏的、瀛狗的,这些不能称之为人的鲜血,交织出了一种令人有些沉醉的味道。 陶蔚然凑了过来:“大人,今日上朝可有章程?” “什么章程不章程的,谁嘚瑟,就弹谁!”楚擎大手一挥:“肘,兄弟们,上朝!” 该钻马车的钻马车,该骑马的骑马,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去了皇宫。 “想当初少爷我刚出道时,还想着投靠个靠山,抱团取暖,哈哈哈哈。” 坐在马车上,楚擎颇为志得意满。 “不需要,少爷我就是靠山,给别人当小弟算什么,收一群小弟上在朝堂上撕逼掐…翻云覆雨才是真汉子!” 福三微微一笑。 楚擎这话一点都没错,说是开朝第一人也不为过,几乎没抱大腿,他自己变成了大腿。 黄老四与卫长风,其实并不算是大腿,朝堂上所谓的大腿,其实就是当“门下走狗”,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划分,不止是官职上,还有资历等等。 楚擎这完全就属于在放飞自我中不断成长,不需要用利益交换或者当门下走狗来让别人庇护他,到了现在,反倒是他需要去庇护别人。 最难得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一直能对得起良心。 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宫外,已有不少臣子在外面等开宫门,来的越早,官职一般都是越低的,大多数都是文臣。 见到楚擎这一伙人来了,那就和见到城管的小商小贩似的,赶紧往远处躲。 楚擎这群人不像是来参朝的,一个个嘻嘻哈哈的,像是来赶集,乱哄哄的。 刚下马车,楚擎还没来得及揉他那破腰,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正是江月生。 昨天兵围大普寺后,江月生就没歇过,深挖这群和尚的背景。 翻身下马,江月生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之色:“大人,今日莫要提兵检司牙将王涛了。” “肿么了呢?” 江月生下意识看了眼远处正在和林骸吹牛b的盛兆军,压低了几分声音:“王涛的夫人,是八大营云麾将军唐芝年的妹子。” 楚擎越听越懵:“然后呢?” “唐芝年,正是当年盛兆军盛将军在折冲府时的上官。” 一旁的福三都没耐心了:“一口气说完!” “自从大人回京后,唐芝年在京中打听了关于盛将军的底细…” 楚擎皱起了眉头:“这王八蛋想搞我大军哥?” “非是如此,昨夜,唐芝年派人寻末将传了话,话说的倒是客气,想要保下兵检司牙将王涛。” “放屁,要不是王涛私下接应这群瀛贼,他们哪来的兵器,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入城,昨夜在地牢之中,已经招供了,这家伙就是京中东海帮的一份子,升的这么快,都是来自东海的官员和世家培养的,云麾将军算个屁,正好蹦出来了,今日上朝,我连他一起弄!” 江月生连连摇头:“大人,知晓一个云麾将军在你眼里算不得什么,可这传话之人说了,盛将军,也不干净,若是保不下他的妹夫,莫要怪他提及关于盛将军当年的旧事,倘若提了,盛将军,怕是会获罪,背负千古骂名。”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旧事?” “末将不知他是何意,不过想来应不是虚张声势,这唐芝年在京中,在兵部,倒也不算是跋扈,虽是能力平平,却资历颇老,换了寻常,断然不敢要挟咱们千骑营,想来,是他妹子哭闹上了…” “你能不能用用脑子。”福三不由说道:“刺客一事,是前一日发生的,那王涛,是昨日抓的,唐芝年,是少爷一回京,就开始打探的大军哥嫡系。” 江月生面色微变:“唐芝年,早有预谋?” 福三看向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未必是早有预谋,应与大军哥熟识,见到大军哥封了爵位,便开始打探底细,应是有些把柄,只是没想到他的妹夫被抓了,这才以此为要挟。” “不,我相信大军哥,也相信咱爹,如果大军哥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并且这种事会让他下大狱,会让他背负骂名,那咱爹当初也不会让他去草原。” 江月生若有所思:“大人说的不错,既然咱爹…” 福三骂道:“谁跟你咱爹咱爹的,老爷认识你是谁吗。” 江月生讪笑一声。 这年头,想当儿子都遭嫌弃,找谁说理去。 眼看着来待朝的臣子们越来越多,宫门也要打开了,楚擎点了点头:“给大军哥叫来问问吧。” 福三招了招手,大大咧咧的喊道:“大军哥。” 膀大腰圆的盛兆军快步走了过来,一副没心没肺模样:“怎地了。” 江月生开口问道:“盛将军可知唐芝年此人?” 盛兆军还是嘻嘻哈哈的模样:“知道啊,当年在折冲府时的郎将,也一同出过关,就那个熊样吧,如今似是混成了云麾将军,怎地了?” 江月生看了眼楚擎,后者点了点头,二狗这才说道:“唐芝年派人寻了我,说手中有你的把柄,此把柄,可令盛将军身败名裂背负骂名,还要获罪下狱。” 盛兆军愣住了:“把柄?” “是。” “背负骂名还要下狱?” “是。” 盛兆军突然乐了:“这唐芝年,想他娘的屁吃呢,吓唬谁,老子又没睡了他老娘不给钱,他怎地有我的把柄?” 楚擎大大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大军哥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可江月生历来谨慎,还是有些不放心。 “盛将军,你再回忆一番,当年在折冲府,可曾有过…有过…” “有过什么,杀良冒功、贪了军饷、战阵脱逃,还是不顾袍泽死活?” “兄弟我非是此意,只是千骑营名声在外,别人躲都来不及,哪里敢虚张声势,那唐芝年…” 盛兆军微笑着打断了江月生,淡淡的说道:“我盛兆军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对得起军中袍泽,他若真有把柄,说出来就是。” “好!”江月生施了一礼:“那兄弟我就安心了。” 福三开口道:“会不会是逃卒这件事?” “不能,这件事已经说清楚了,冯帅和马帅作保,天子根本没当回事,算不得把柄。” 盛兆军笑道:“不管这唐芝年说了什么,少爷莫要忧心就是,真要有把柄,让他说出来便是。” 楚擎吹了声口哨,小伙伴们都围了过来。 “兄弟们,有目标了,一会上朝后,云麾将军唐芝年,给我往死里搞!” 第1153章 丑恶面孔 宫门终于打开了,文臣武将几乎都赶来了。 楚擎这边也没注意到,大喊一声:“我们的目标是!” 小伙伴们奋力高呼:“搞死唐芝年!” 这两声呐喊,吓了远处的臣子们一跳。 不少文臣先是错愕,紧接着,感动的无以复加。 这牲口,终于办点人事了,可算是开始拿武将们开刀了! 楚擎又大喊一声:“文臣那群王八蛋,也别放过,搞完唐芝年再搞他们!” 文臣们又低下了脑袋,脸上毫无意外之色,一副老子早就猜到了的表情。 刚入宫门的武将们纷纷回头,其中一人,面色阴沉如水,正是云麾将军唐芝年。 原本这群武将都跟着秦罡往里走,一听楚擎那边喊要搞死唐芝年,那就和躲避瘟疫似的,唰的一下全让开了。 更过分的是谭忠平,原本就在唐芝年旁边,乐呵呵的询问唐芝年最小的闺女什么时候嫁人,一听楚擎喊出了唐芝年的名字,顿时面色一变,大骂道:“好啊你个姓唐啊,原来你是这种鸟人,老子险些上了你的当让我家老二娶了你这狗日的闺女,我呸,老子不与狗贼为伍!” 走在最前面的秦罡也皱起了眉头,回头深深看了眼唐芝年,却没说什么。 其他将领们,离的唐芝年更远了。 就因为楚擎在宫外喊了一句话,唐芝年,彻底被孤立了。 几乎在兵部很少争权夺利,就是一个老好人状态等着退休的唐芝年,又羞又怒,紧紧咬着牙关,胸膛起伏不定。 转过头,望向以楚擎为首的小团伙,唐芝年怒不可遏。 “好,好你个楚擎,既如此,莫要怪本将让你丢人现眼!” 独自发了一通狠,唐芝年快步走向了议政殿,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换了一年多前,谁又会想到,楚擎不过是在宫外喊了一声别人的名字,这人在衙署中,便会被彻底孤立。 楚擎和个螃蟹似的,迈着八爷步带着一群小伙伴们入宫了,来到了议政殿外等着上朝。 文武分站两侧,楚擎这伙人,不算文臣也不算武将,算是新兴的勋贵团体,都是县子县男,十来个,文臣都不敢偷偷看过去,怕看一眼就会被楚擎惦记上。 鸣鞭击鼓,文武终于入殿。 老四已经就位了,知道今天楚擎要搞人,而且分分钟能搞出人命,特意佩戴上了玉冠,以免听到谁被抄家再偷笑的时候被臣子们见到了。 孙安中气十足的水了几千个字,算是爆更了,随即正式开朝。 南宫玺作为宰辅,第一个开口,没有向往常那般水字数爆更,出班后,省略前戏直奔主题。 “陛下,今日千骑营统领楚统领上朝,想来是关于前日太子殿下遇刺一事,已有了眉目。” 说罢,南宫玺转身看向楚擎…躲藏的殿柱,朗声道:“楚统领,前日太子遇刺一案,可是查清楚了?” 楚擎从殿柱后面走了出来,朝着老四施了一礼,又对南宫玺开口道:“杜蕾斯套冈本,一个没漏,首犯吴勇,接应者前鸿胪寺寺卿陈洛鱼,兵部王…” “涛”字没说出来,唐芝年急匆匆的出了班:“陛下,南宫大人,末将有事启奏。” 南宫玺是提前入殿的,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情,眉头猛皱:“何事,若是不急,刺客之事…” 唐芝年明显是慌了神,都不等南宫玺说完,连忙打断道:“事关千骑营,不,事关县子盛兆军,此人心思歹毒,道貌岸然,末将,羞于这种人面兽心之徒同殿为臣!” 一听说是楚擎的人,南宫玺不由回头看了眼天子,老四也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人敢触楚擎的霉头,不免有些好奇:“县子盛兆军人面兽心,这是何意?” “末将,今日想要拆穿这恶徒的虚伪面目,还请陛下允许末将与他当面对质。” 这种事,老四不可能直接压下来,毕竟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直接说“你快败逼逼了”肯定是不成的,微微颔首,算是应允了。 “盛兆军!” 见到天子应允,唐芝年转过身,满面冷笑,迫不及待的叫道:“可敢出班与本将对质一番?” 要么说大军哥连冯洛都赞许不已,盛兆军出班后,面色淡然,又是被说人面兽心又是被骂恶徒的,却丝毫不怒,微微施礼。 文臣们翘首以盼。 武将们,可算能帮自己分担点了,你楚擎搞我们,不是不行,但是得公平点吧,凭什么光搞我们,不搞武将,这一天,终于来临了,自己的心里,能稍微平衡点了。 唐芝年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指盛兆军:“你可曾记得本将!” “记得。”大军哥虽然只是第二次上殿,更是一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的模样,却像个处变不惊的文臣,不亢不卑的说道:“当年涠江南折冲府,谁不知道唐将军,唐将军的大名,末将自然知晓。” 唐芝年面色一滞,没想到盛兆军这么客气。 盛兆军微微一笑:“提起唐三思,各处折冲府的军伍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唐芝年突然面色一红,气的吹胡子瞪眼。 南宫玺不明所以:“何为唐三思?” “三思而后行,一遇战事,唐将军便会说三思而后行,三思而后行,当年番蛮都打到汾城了,唐将军却还是三思而后行,折冲府从军七年,军伍们都说,若想安安生生的解甲归田,就跟着唐将军,唐将军是福将,跟着了他,自从军起,到卸甲之时,运气好了,一次仗都打不上。” 盛兆军话音一落,满殿爆笑,文臣笑的很开心,武将撕逼,喜闻乐见,武将这边也爆笑,因为有不少人也知道唐三思这个外号,楚擎这边笑的最大声。 再看那唐芝年,又羞又怒,暴跳如雷,大骂道:“放屁,你放屁。” 盛兆军连忙再次施了一礼,随即一拍额头:“唐将军莫要恼怒,是末将的错,末将记错了,唐将军是打过仗的,打过胜仗,一次,在您的带领下,折冲府三千二百名虎贲,追番敌足足四十余人,全歼,大胜,大胜啊,听说,刺史府之后还给您报了功,还嘉奖您了?” 朝堂之上,爆笑声更大了。 楚擎乐不可支。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大军哥,竟然也是个蔫坏的家伙。 龙椅上的老四也乐了,觉得发现了个人才,文臣拐弯抹角的埋汰人,他见的太多了,武将也会这个套路,就很新奇。 “盛兆军!”唐芝年再次一指盛兆军,才想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大吼道:“关外,张杨氏,张家六口,你可还记得!” 猛然之间,盛兆军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是个人都看出来了,大军哥,不对劲。 唐芝年露出快意的笑容,迈步来到了盛兆军的面前:“还需本将,再多说什么吗?” 盛兆军茫然的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惧之色,又惊又惧,那壮硕的身躯,竟开始隐隐颤抖了起来。 “盛兆军,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盛兆军,盛县子,你还有何可狡辩的,以为过去了十二年,便无人知晓你那丑恶的面孔了吗。” 说完后,唐芝年转过身,朝着天子施礼:“陛下,盛兆军此人寡恩薄义倒施逆行,当年在关外,滥杀无辜,滥杀袍泽亲族,他有何颜面为我大昌勋贵。” “扑通”一声,盛兆军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哽咽无声,瞳孔扩张到了极致。 朝臣懵了,老四也有点发傻。 滥杀无辜,杀的,还是袍泽的亲族?! 而盛兆军此时的模样,明显是承认了! “盛兆军!”老四沉声开口道:“云麾将军唐芝年刚刚所言,可是真的。” “末将…”盛兆军虎目满是泪水,低垂着头颅:“认罪!” 老四猛皱眉头:“你当真,滥杀了无辜?” “是。” “杀的,还是袍泽亲族?” 大军哥死死咬住牙关,整个人都仿佛没了力气随时要瘫倒一般:“是!” 黄老四没有马上发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朕,给你辩解的机会,为何如此做,你那袍泽的亲族,可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得不下手?” “袍泽亲族,皆是良善之辈,末将…末将杀了他们,末将,认罪!” “混账东西!”黄老四勃然大怒:“毫无缘由?” “毫无缘由,只是…就那么杀了。” 一语落,满殿皆惊。 毫无缘由,只是就那么杀了。 第1154章 心中炼狱 盛兆军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这种愧疚,如同蚀骨灼心一般,熊一样的汉子,跪在那里,泣不成声。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不管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战死袍泽的亲族被你杀了,这已经不单单是害命了,无论是什么原因,都说不过去,都没有任何正当理由。 “朕…” 黄老四站起了身,迈步走下玉制台阶,一步一步来到了痛哭流涕的盛兆军面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有隐情,若是有,说出来!” 老四面色一冷:“若是你不说,没有隐情,那朕,非但夺了你的县子,还要你的命!” 作为天子,昌承佑很有很多逆鳞,比说钱,钱,钱,钱,以及钱啊等等,可这位有着众多逆鳞的天子,原本是一位马上将军,所以,最是不耻这种事情。 托妻献子,在军中再是常见不过,袍泽之间,早已血浓于水。 民间有句老话,叫做兄死叔就嫂,姐死妹填房,不排除是字面上有违伦理道德的意思,不过核心意思是“照顾”二字,自家人,照顾自家人。 而军中,也有类似这样的话,袍泽高堂妻小,既我之高堂妻小,袍泽战死之后,不是说活下来的就要娶人家的遗孀,让人家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而是应该最大的努力去照顾,像亲人一般照顾,这一点,是从军的军伍必须遵从的,既是规矩,也是情谊,没有人去想占便宜或是吃亏,因为自己也有可能战死,而自己战死的话,放心不下的妻小,将会被最亲近的袍泽所照顾。 这个世道,可没有什么单身母亲创业翻身白富美这说道,家里没了男人,那就是天塌地陷,孤儿寡母,活不长久的。 而老四出身军中,也是最在乎这种事,事实上,最早成立千骑营的时候,就是为了让跟着他的亲卫们有个下场,有一条活路,要不然,堂堂的天子亲军,好几百人,怎么可能就那么三五个识文断字,而且老四扣孙安的钱也不是最近才有这习惯,很早以前就这么干,如果老四不想要照顾曾经的同袍,更不会放任章松陵猖狂那么久。 “无…无隐情。” 早已是泣不成声的盛兆军,仿佛没了魂儿一样,只是在哭泣,在议政殿中,堂堂的军中好汉,草原上威风凛凛的神草部族长,如同月子里娃,只知道哭。 黄老四已经快要失去所有耐心了:“你若是再不说,朕,便当你真的没有隐情,真的滥杀了无辜,滥杀了袍泽的亲族,说,可是有隐情!” 盛兆军依旧哭着,浓浓的悲伤,与化不开的愧疚。 黄老四一甩袖袍,猛然转身:“将这畜生,拿下!” 孙安快步走来,喊了一声殿卫。 眼看着两个殿卫走了进来,在孙安的示意下要将盛兆军压下去,楚擎突然跑了出来。 “慢着!” 早已是急的失去的理智的楚擎,照着殿卫的屁股就是一脚:“滚开!” 朝堂一片哗然,老四却无声的叹了口气。 文臣们面面相觑,互相瞅着。 大致意思就是,当庭踹殿卫,咱…要不要趁机弹他一下试试? 文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低下了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盛兆军!” 楚擎大吼一声,站在盛兆军面前:“抬头,看着我。” 盛兆军,依旧在那哭着。 “我不信你会滥杀无辜,你在草原上,照顾数十袍泽的妻小,我不信,你会干出这种事。” 唐芝年插口道:“楚统领,当年我…” “本统领…”楚擎冷冷的看向唐芝年:“只警告你一次,闭嘴!” 在楚擎的逼视下,唐芝年心脏狂跳,终究还是选择了默然不语。 “盛兆军!” 楚擎再次低下头,望着痛哭流涕的盛兆军:“告诉我,你袍泽,叫什么名字。” 盛兆军只是哭,无动于衷。 楚擎突然抬脚,一脚踹在了盛兆军的肩膀上。 然后…人家大军哥纹丝不动,楚擎反倒是后退了三步,差点没摔倒。 黄老四别过了头,暗暗嘀咕了一声丢人。 楚擎也是气急败坏。 你特么都失魂落魄哭成这个鸟样了,怎么还和个山似的,踹都踹不动? 其实按照楚擎的剧本,一脚给盛兆军踹倒,然后逼问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惜,他高估自己的实力了,也低估大军哥的体格子了。 “看你哭成这样,本官只用了一成力罢了,哼。” 楚擎下意识揉了揉腰,然后看向群臣:“哦对了,我这几天腰也不好。” 根本没人搭理他。 旁边一个头戴盔甲的殿卫小声问道:“楚大人,要不,末将帮你踹一下?” 楚擎一脸懵逼,这才看到,今天担当殿卫的,居然是情商大王牛犇,刚才自己踹的屁股,就是牛犇的。 懒得搭理这家伙,楚擎蹲下身:“告诉我,你那袍泽,叫什么名字。” 盛兆军双目无神,眼泪还是在那流淌着,如同失了魂一般:“张…张举。” “张举的家小,为什么会出现在关外?” 大军哥又不吭声了,哭的更厉害了。 楚擎回过头,望向唐芝年:“张举的亲族,为什么会出现在关外?” 唐芝年巴不得楚擎询问细节:“大军出关,组织百姓运送粮草,运给关外的将士们,人手不够,远远不够,望原城的壮丁,已是编入了辅兵营,不少军伍亲族,自愿押送粮草,运往关外,这畜生的同袍,同袍家小,想来也是因此缘故,当年本将出关见到他时…” “够了,我问你,你再说!” “张举战死了?”楚擎蹲下身,擦拭着盛兆军的眼泪,轻声道:“我不需要你解释什么,只需要你告诉我实情,告诉我之后,哪怕你去自尽,我也不管,现在,我只想听实情。” 一边说,一边不停的擦拭着盛兆军脸上的眼泪,大军哥,也终于慢慢回了魂,双眼依旧无神,面色灰败。 “被凉贼游骑兵,杀了,杀了…就那么,杀了。” “你为什么会和张举的家小在一起?” “末将…末将一同押运粮草。” “当时有多少人,多少军伍,多少百姓。” 盛兆军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回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再次潸然泪下,却也终于开了口,断断续续的开了口。 “四百车粮,五十军伍,三百百姓…” “人手不够,远远不够,百姓们都出城了,张举的婆娘,他婆娘的两个妹子,还有她婆娘的三个娃,三个,三个都是闺女,不放心这三个娃,让娃,一起跟着出了城,坐在车上,笑着…哼着歌,那三个闺女,三个娃,哼着歌…” “传信的小旗…小旗说果毅营被打残了,打散了,没粮,让我们…让我们将粮,送到舆图上的南阳坡,原本,直说是城外百里,可越来越远,越走越远,想回,都回不去了…” “到了,我们都到了,可…” “可果毅营的兄弟们,没来…” “来的是游骑兵,百名凉戎游骑兵…” 盛兆军的瞳孔渐渐对了焦,望着楚擎,依旧是泣不成声:“百姓无马,跑不掉,拉车的马,不能用,用了,粮就被抢跑了,没了粮,果毅营那些步卒,就没吃的,没法子活着回去…” 楚擎点了点头:“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死战,死战,死战…百姓们死战,我和张举,亦是死战,死战,守粮,死战…” “赢了输了?” “赢了,打赢了。”盛兆军垂下了头颅,渐渐平静了下来,只是声音,是那么的嘶哑,仿佛每说出一个字,就要平添一分痛苦:“死战,战死,为死战,战死了大半袍泽,我们没马,没马的,要如何对阵凉贼尤其,百姓,也死了近半。”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又来了游骑兵,数十游骑兵,边军大营打散了,凉贼的部落,也打散了,散兵游勇,见了我们,就要抢粮,敌贼不多,可都骑着马,我们,人也不多,都是百姓,死战,死战,还是死战…” “张举让两个百姓,骑着马,回关,叫人,哪怕叫来几十人也成,守粮,一起守粮。” “第五次,第六次,记不得多少次了,三日四夜,南阳坡上,我们死战着,人越来越少,尸体,越来越多,游骑兵来了,杀退了,用不了多久,又来了,仿佛杀不完一样…” “送信的百姓回来了,说屯兵卫要来了,人不多,百人,再撑两日,最多不过两日,屯兵卫一定会来,要护着的关外督粮队,太多了,我们只是其中一支,说就两日,两日内,一定会来的。” “下雨了,大雨,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了,南侧,来了人,我以为是屯兵卫的兄弟,可还是游骑兵,该死的凉贼游骑兵…”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少的,十几人,多的,数十人,都是游骑兵,每一次,都以为是屯兵卫,每一次,都是凉贼…” “第四日的时候,雨更大了,我才看到…” 盛兆军再次抱头痛哭:“张举死了,不知什么时候,死了,就那么死了,张举的婆娘,婆娘的妹子,婆娘的孩子,眼泪都哭干了,那么大个活人,就死了,我都不知,是何时死的…” 猛地捶打着地面,盛兆军哭嚎道:“总说张举的本事不成,他不认,那一日,认了,让我护着他的家小,他和其他人,护着百姓,我护着了,我真的护着了,他的家小,都还活着,可张举,死了,就那么死了,百姓,也都死光了,活着的,只有他的家小,只有我了,只剩下我和张举的家小了…” 议政殿中,只剩下了盛兆军的哭嚎声,不少武将,暗自叹息着。 “游骑兵,又来了,我的刀,断了,袍泽的刀,也都被我用断了,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来,一次又一次的杀,一次又一次的杀,一次,又一次,我以为,是屯兵卫的人来了,来将张举的家小,带回去,将那几个妇人,几个娃娃,带回去,粮,老子不要了!” 盛兆军抬起头,如同疯了一般,突然抓着楚擎的肩膀,用力的晃着:“人都他娘的死光了,还要守着粮,三百百姓,五十军伍,就剩下我们七人了,就剩下我和六个妇孺了,六个妇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孙安面色大变,如同鬼魅一般闪来,刚要将盛兆军推开,大军哥已是放下了手臂,流着泪,声音嘶哑。 “楚擎,少爷,我的少爷,你知晓,知晓咱们汉人的女子,汉人的孩子,若是被游骑兵抓了去,会怎样吗?” 楚擎面色复杂的点着头:“所以,你杀了他们?” “是啊,末将,杀了她们,还是下着雨,在夜里,火把都点不燃了,这一次,不是数名游骑兵,不是十几名游骑兵,不是数十名游骑兵,土都颤着,地都震着,少说也有百人,末将…末将杀不动了,真的杀不动了,举不起刀子了,也无刀可举,屯兵卫,来不了了,我等了他们那么久,那么久,可都过去五日了,来的,只是游骑兵,凉贼的游骑兵。” “张举的婆娘,带着家小,跪在我的面前,磕着头,头破血流,要死,宁死,不想被游骑兵抓去,她们,想去找张举,说张举,一定在黄泉路上等着她们,屁大点的孩子,也磕着头,求我,求我杀了他们,宁死,也不愿被抓走。” 一支强健有力的臂膀,摁在了盛兆军的肩头:“朕…赦你无罪!”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在那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活路了。 盛兆军,勇武过人,一人一刀,可以杀退数名游骑兵,乃至十数名,可已经苦战了五日,就他一个军伍,一个男子,保护着六名妇孺,一旦这些妇孺,这些孩子,被游骑兵抓了去,下场,可想而知,若不然,这六个妇孺也不会央求盛兆军杀了她们,宁死,也不愿意被游骑兵蹂躏凌辱。 天子,赦盛兆军无罪,应有之意。 可谁知,盛兆军再次哭嚎了起来:“我杀了,杀了她们,亲手杀的,心,针扎一般疼,那小小的娃,就躺在我怀里,还笑着,笑着死了,就那么,被我杀了…” 老四轻轻拍打着盛兆军的肩膀:“若是朕,是朕遭此境地,亦会如你这般,盛将军,朕…” 盛兆军置若罔闻,闭上了眼睛,讲述了这个故事的最后结局。 “上百骑兵,从雨中出现了,我站起身,拿着断刀,身后,是三百多尸体,百姓的,袍泽的,军伍的,百姓的,张举的,还有…还有我亲手…亲手杀的袍泽妻小,我站起身,拿着断刀,大喊大叫着,来啊,来,杀了老子,杀了老子吧,却看到…看到…百名骑兵…是…是屯兵卫,来晚了三日…来晚了足足三日…狗日的该死的遭天谴的屯兵卫,足足来晚了三日的…我大昌…屯兵卫!” 第1155章 昌朝空白 议政殿中,鸦雀无声。 楚擎面如土色,昌承佑呼吸一滞。 心中炼狱,不过如此! 盛兆军,死战护住张举家小,等了足足五日,足足五日,杀退了无数凉戎散兵游勇,杀的连袍泽何时战死都不知,只知护着袍泽家小。 家小,护住了,可雨中,出现了百名骑卒。 盛兆军,再无可战之力,张举家小,皆是妇孺,以满腔死志,见来了百余名骑兵,求盛兆军,用最后的气力,杀了她们,去和张举团聚! 盛兆军,做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可让这六名妇孺解脱,若不死,便是人间地狱,被游骑兵抓走的妇孺,从未有生还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当盛兆军无比痛苦的杀了袍泽亲族后,才见到,来的骑兵,竟是救他们的人,足足来晚了三日的屯兵卫,足足让盛兆军,失望了数十次的屯兵卫骑兵。 楚擎摇摇欲坠。 他不敢想,如果换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就算活下去,每当想到此事时,是否会将自己折磨的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又是一支手臂,拍打在了盛兆军的肩膀上。 秦罡面容悲痛,拍打着,还嫌不够,紧紧抱住盛兆军的脑袋,让大军哥,在这位老帅怀中放声大哭。 谭忠义也站了出来,蹲下身,搂着盛兆军的肩膀,陪他再次走出这段痛苦不堪的回忆。 一个又一个将领站了出来,蹲在大军哥的旁边,默默的蹲在那里,希望在这座大殿中,陪伴着大军哥,走出这段心中永铸的炼狱。 有的时候,活着,不如死掉,死掉,至少算是解脱。 盛兆军只是那么痛哭着,没有人开口,哪怕是黄老四,也不敢说理解这种感受,这种痛,这种不应出现在人间的痛,已不是绝望二字可以形容的了,单单只是想想,便脊背发凉,便难以呼吸,便痛不欲生。 大军哥无力的垂下双手,就那么哭晕了过去。 那个身经百战,驰骋草原,独自一人以步对骑击退数十次游骑兵的军中猛将,就这么哭晕了过去。 黄老四连忙让孙安去叫御医,秦罡,已是将盛兆军拦腰抱起,快步走向了殿外。 所有将军,目送着,担忧着,痛心着。 不少文臣也是叹息不已,就连他们,也知晓这种切肤之痛,人世至痛,莫过于此。 “你…满意了吧。” 一声冷冷的哼声传来,楚擎面色阴沉如水,双目满是摄人心魄的寒光,直视唐芝年。 “你…满意了吧。” 楚擎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而唐芝年早已是面如土色,下意识的后退着。 退着退着,如同退到了一堵墙上,天子昌承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陛…陛下。” “唐将军,难道,你没有听到楚擎的话吗,他问你…”老四的声音极为平静,可这种平静,令人心悸:“问你,可还满意?” “陛下,末将也不知,也不知当年内情啊。” 同样出身军伍,唐芝年就是再是蠢笨,也知晓大军哥当年是有多么的无奈,不,不是无奈,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活着,承受死去的痛苦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唐芝年高声辩解道:“当年屯兵卫到了后,放眼皆是尸体,盛兆…盛将军左手持着断刀,右手抱着一个孩童,一个孩童的尸体,身上就穿一条里裤,甲胄都盖在了身后几位妇孺尸体的身上,大喊着杀杀杀的,无人知他是什么意思,见了屯兵卫军卒后,他就如同疯魔了一般,大喊着,大骂着,还说他杀了张举亲族,他亲手杀了同袍亲族,疯了一般,还要砍杀屯兵卫的军伍,被制住带回关墙后,带回关墙后,又被放出来了,说是楚大将军做了保,在边关,涉及到了楚大将军,无人敢问,末将也不敢问,末将不敢问啊,之后这盛将军又随大军出关,自此下落不明了,有人说是疯了,有人说是成了逃卒,末将不知,不知道其中详情啊,真的不知啊,末将带着屯兵卫…” “什么!” 楚擎突然一脚踹出,这一次终于将人踹倒了,踹在了唐芝年的后背上:“当年率领屯兵卫去接应督粮军伍的,是你,是你足足晚了三日?!” 黄老四突然弯腰,如同拎小鸡崽子似的抓着唐芝年的脖领子将他拽了起来,满面杀意。 “说,为何晚了三日!” “雨,大雨,雨太大了,末将,末将失了路啊!” “放你娘屁!” 一声怒吼从武将那边传来,谭忠平攥着拳头冲了过去:“原来当年最后出城的,是你这狗东西,金戈镇屯兵卫最后百人,由一郎将带领,那郎将,见下了大雨,迟迟不愿出城,还说雨中无法辨认方向,还他娘的叽叽歪歪说什么三思后行,三思而后行,这也就罢了,当着其他军伍的面,阴阳怪气,说即便你出城,督粮的军伍和百姓,怕已是全军覆没了,足足过了三四日,雨小了,才出城,原来就是你这狗东西!” “我…” “陛下面前,你还敢赖账不成,虽是过了十二年,想要查清,亦非难事,天杀的唐芝年,说,当年耽误军机害死了盛将军带领的百姓与军伍的,是不是你!” 唐芝年汗如雨下,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筛子一般的抖着身体,虽不说话,却也默认了。 早已是暴怒的老四,突然挥起了手臂,一百多斤的人,还穿着甲胄,就那么被穿着龙袍的昌承佑甩了出去,直接甩到了三米开外的殿柱上。 “草泥马老子弄死你!” 双眼都快喷火的楚擎撸起袖子就上,当着君臣的面前,就在议政殿中,如同踹死狗一样,双手支着殿柱,抡起右腿就照唐芝年的脸上奔,一脚快过一脚,一边踹,一边如同泼妇似的骂着。 “*你*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你*了个*下大雨就不敢出城,害死三百多军民百姓!” “*你*个*今天不弄死你个*养的,老子的姓倒过来写!” “就是昌朝太多的大军哥,让你这种死了*的畜生害的死去活来,我大昌朝军伍才会寒心至此,我*你*的!” 文臣们这次连面面相觑都不觑,他们都觉得解气。 唐芝年这种人,该死! 楚擎本来就有腰伤,踹了十多脚,突然后腰剧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黄老四突然大吼:“你他娘的还敢还手,愣着作甚,给朕上!” 一声“上”后,最先动的,自然是以楚擎为首的场景黑恶势力。 正兴二年,再次填写了昌朝开朝以来的空白,议政殿,当殿殴人! 第1156章 弹弹 议政殿内,可以说是没眼看了,楚擎的小伙伴们动手也就算了,武将都冲了上去,一点都看不出来这群人是一个衙署办公的,揍的比谁都很。 其实这里也涉及到了一个“形象”问题,或许有的武将不愿意动手,可问题是不动手的话,就好像自己与那唐芝年是一类人,打的越狠,代表越愤慨,越愤慨,代表越和天子“契合”。 至于文臣们,也是觉得活久见了,什么礼仪啊,礼法啊,殿仪啊,大家没人寻思这种事,没必要,反正揍的武将,武将揍武将,狗咬狗去吧。 至于天子…呵呵,大家都习惯了。 楚擎还搁那叫唤呢,掐着腰大叫道:“对,照死里踢,给本统领往死里削这个老比养的,使劲!” 黄老四也跟着叫:“给朕揍,往狠了揍,打死这怠慢军机的畜生!” 本来一群人都围着揍,可随着付家二兄弟杀到后,那些膀大腰圆的将领们差点没吓尿,哥俩冲过去后,一个横着轮王八拳,一个竖着轮,呈扇形无差别攻击,都抡出残影拳风了,武将们赶紧往后退,深怕挨了一下子就得半身不遂,付永康刚才一拳头抡殿柱上了,连黄老四都倒吸一口凉气,殿柱生生让付永康砸出裂纹了。 至于唐芝年,已经没人样了,别说他老娘了,就是他老娘的亲儿子来了都不认识他。 鼻青脸肿,眼睛一条缝,满面鲜血,双腿踢踏了两下,彻底不动弹了。 肖轶和徐天辰,一人抱着一个,死死的往后拽,深怕付家二傻再打急眼给皇宫拆了。 黄老四是真的气坏了,虽然武将们也动手了,可老四余怒未消,一指将领们,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朕这大昌,朕的各处军营中,不知还有多少这种天怒人怨之事,你们这些将领,这些混账东西,若是做了,莫要让朕知晓,朕知晓了,让你们生死两难,混账,统统都是混账,这种事,竟然今日才大白于天下,可怜朕的好儿郎,受了多少冤屈与苦楚,饭桶,都是饭桶,楚擎何在!” 楚擎斜着眼睛:“咋的,说。” 老四愣了一下,瞅了瞅楚擎,文武们一脸古怪的望着楚擎。 还好楚擎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单膝跪地,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臣在。” “查,给朕查,各道军营之中,还有哪些饭桶怠慢军机,害了朕的好儿郎,害了朕的军伍们,查到了,统统拿下大狱。” “哦了…额不是,唯。” 说完后,楚擎抽抽鼻子,站起身,老四想了想,然后一脸后知后觉的模样大手一挥:“平身吧。” 楚擎有点发懵,那我是再跪一下再起来,还是…拉倒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老四气呼呼的回到了龙椅上。 这是真气着了,给玉冠摘下来了,顺手就砸唐芝年的脑门上了。 孙安刚给捡回来,老四一低头,发现裂了一角,心疼的够呛。 天子昌承佑,骨子里,还是那个马上将军,对于军伍,感同身受,他比任何文臣,比大多数皇帝,都清楚的明白军伍们有多不容易,问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他也是最见不得这种事。 刚才偷摸也上去踹了两脚的情商大王牛犇,支棱着个金瓜锤,瞅了瞅天子,又看了看孙安,有点拿不定主意,这唐芝年,都晕死过去了,是架出去啊,还是直接一锤子敲死拉倒? 孙安挥了挥手,牛犇和另一个殿卫给晕死过去的唐芝年架出去了。 楚擎回头喊道:“直接扔千骑营地牢里,这老王八蛋,不知道害死多少军伍,我千骑营继续…” 孙安咳了咳嗓子,老四不明所以,侧目看向孙安,咳你大爷咳,老十说的不对吗? 被打断的楚擎,瞅了瞅孙安,再次反应了过来,连忙施礼:“陛下,臣,请求将云麾将军唐芝年…” 老四直接开口打断道:“抓紧去,给朕往死里打,若不然,都对不起边关军民!” 楚擎翻了个白眼,老四也翻了个白眼。 唐芝年被架出去了,议政殿中,再次陷入沉默。 文臣都低着个脑袋,面色各异。 原本吧,云麾将军好歹也是从三品或是正四品,不管是武将还是文臣,总得议一议,哪有大理寺和刑部都没定罪就直接抓下大牢的。 可现在呢,大家觉得,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明明有问题,但是吧,又说不出来问题再哪,非要说的话,好像每次楚擎出现在议政殿中,都会上演这么一出。 见到群臣不吭声,老四满脸不耐烦的冲着楚擎说道:“快些弹,该弹谁弹谁了,弹了之后抄…弹了之后群臣相议。” 说完后,老四发现文臣依旧低着头,猛然间,他也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自己这天子,好像当的有点滋味了嘿。 刚登基那会,放个屁都有一群文臣叽叽歪歪,哎呀,陛下啊,您这屁,味儿不对啊,有失天子威仪,哎呀陛下,您这屁,不符音律,不美嘴儿啊~~~ 再看现在,刚才玉冠都扔出去了,这群文臣,竟然一个字都不说。 想到这,老四乐了。 哎呀我去,得劲儿啊,竟然没人出来叽叽歪歪? 楚擎哪里知道天子这么多内心活动,得到示意了,站在大殿中间,突然皱起了眉头。 老四赶紧翻了个白眼,向楚擎打了个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 “楚卿家,愣着作甚,不是要弹些文…不是有事启奏么。” “臣还没想好要弹…” 孙安:“咳咳~~~” 黄老四满面不爽,侧头看向孙安。 你吃大便了,在这咳咳咳的,有病是不是。 孙安很无奈。 老四儿啊,这是议政殿,文武都看着呢,你俩稍微注意点影响行不行,当自己家里唠嗑这是? 不止是孙安很无奈,一群文臣们也是无语问苍天了。 你不知弹谁,往那一杵,现想,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南宫玺也微微清了嗓子,咳了一声。 老四很困惑。 咋的,你和孙安吃的一个啊,搁这咳什么呢。 南宫玺毕竟是宰辅,十分无奈的看向楚擎:“楚统领,刚刚要议的是,关于刺客之事。” “哦对。”楚擎一拍额头:“陛下,此事主谋,原鸿胪寺寺卿,俞天伦,原鸿胪寺寺卿,柴元思,原鸿胪寺寺卿,陈洛鱼。” 文臣们,整齐划一的叹了口气。 累了,毁灭吧,这鸿胪寺,以后别要了,没意思,估计只要不是脑子有坑,没人会去鸿胪寺任职了。 南宫玺看着楚擎,如同看着一个白痴:“俞天伦与柴元思二人,不是都下了大狱么,如何策划此事?” “说错了,说错了说错了,是俞家,与柴家,还有陈家。” 毕竟是在议政殿上,楚擎和闹笑话似的,说改就改,黄老四的面子也挂不住了,登时气呼呼的说道:“你这千骑营干什么吃的,议政殿上,连话都说不明白,罚你千骑营副统领半年俸禄!” 站在角落里的江月生一脸懵逼。 啥啊,啥玩意就扣我半年俸禄,我说啥了? 第1157章 满目疮痍 江月生很快就释然了。 反正我没钱,爱扣就扣去吧。 最开始楚擎不在京中的时候,江月生总被扣,没钱,也没办法交,有些惶恐,现在,习惯了,爱咋咋地。 龙椅上的老四也是习惯性的说一嘴,说完后满面晦气,因为他想起来了,楚擎平常根本不给江月生钱,羊毛根本薅不到。 究竟是被点到了名字,江月生出班,施礼开口。 不得不说,不管二狗过的多憋屈,可他终究是千骑营的门面,可以称之为千骑营的发言人了。 “太子遇刺一事,由东海俞家指使,以三艘海船为酬,收买东海巨寇吴勇做下此大逆不道之事,刺客共三百六十七人,瀛人过半,其中三十九人,为大普寺寺庙僧人…” 朝臣顿时色变,议论纷纷。 江月生继续说道:“据案犯所言,东海俞家,不遵法度,数年来,多次暗中贩百姓前往东海瀛岛,甚,走私盐铁与大量火油,俞家听信传言,以为楚统领不日即前往东海三道,应是怕千骑营查到其罪证,这才驱使刺客入京,除俞家,广怀道陈、柴二家,亦是如此,鱼肉百姓横行无忌,三家皆是主谋,京中策应者,为兵部将领王涛、原鸿胪寺主丞刘典、京中周记掌柜周启,王涛、刘典二人,已拿下大狱,周启,应是昨日见败露后逃离了京城,京兆府已发下捕文。” 说到这,江月生看了眼楚擎,后者微微点头,二狗深吸一口气,再次朗声道:“吴勇在瀛岛有一妻子,名为广岛原子,居于瀛岛七皇子宇智神七郎封地之中,吴勇便以宇智神七郎家将自称,末将以为…” 一咬牙,江月生说道:“末将以为,瀛岛朝廷,涉及此事。” 议政殿,再次议论了起来,龙椅上的黄老四,面色阴晴不定。 刚刚回到大殿中的秦罡面色微变:“江统领,此番话,可有铁证?” “只是口供,因十二名刀法高绝的刺客,从瀛岛东渡而来,是为瀛岛武人。” 谭忠平大叫道:“这瀛贼,莫非想要与我大昌开战?!” 黄老四重重哼了一声:“鸿胪寺寺卿何在!” 老四也是气糊涂了,说完后才想起来,寺卿已经被“抓”了,按照他对楚擎的了解,估计这会那陈洛鱼已经挂了,但凡伤害到福三的人,楚擎从来不会手软。 “鸿胪寺,可有官员上朝!” 又问了一声,鸿胪寺唯一活口,三届八品主事兼鸿胪寺寺卿兼少卿兼主丞兼主簿兼录事兼少府兼看门兼打更的方平,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哆哆嗦嗦的施了礼,方平那叫一个紧张。 “微臣方平,鸿胪寺八品宽仪主事,在。” 老四一瞅这老头的状态,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怕再给这老头吓晕过去。 官袍破旧,穿的还是八品主事的官袍,官靴磨损严重,玉带还打这补丁,老四明白了,难怪就这么一个活口,说这老家伙是贪官都没人信。 看了看方平,老四突然有些好奇:“方…方卿家,你为官,多少个年头了?” “回陛下,微臣…微臣入仕已有四十五年。” 老四颇为动容,干了四十五年,八品主事,这是个老废物哇。 “今年年岁几何?” “六十有五。” 老四微微颔首:“为我大昌官员四十五载,今年六十有五,换了其他衙署,多半已是致仕了。” 方平嘴里暗暗发苦。 我倒是想,问题是每次手续刚办好,然后衙署就被一锅端了,三次,整整三次了。 “朕问你,如今瀛岛使团使节,可还在番馆之中?” “在。” “使团正使,可还是那个宇智神七郎?” “是。” “传,入殿。”老四霍然而起:“休朝,诸臣等候,孙安,让御膳房取来饭食送入殿中,尚书令南宫玺、柱国将军秦罡、千骑营统领楚擎,你三人,入敬仪殿。” 说完后,老四起身从后门走向了敬仪殿,南宫玺、秦罡、楚擎三人则是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面色各异的出了殿,出门右转赶向敬仪殿。 老四到了敬仪殿后,面色还算平静,只是眉头紧皱着。 楚擎三人来了后,施礼,小太监连忙搬来了三个绣墩。 三人坐下后,老四率先看向楚擎:“刚刚江月生所说,怀疑瀛岛朝廷,知晓此事,乃至,驱使了人手参与其中,你是如何看的?” 这种事,楚擎没什么隐瞒,也没发表主观看法,一五一十的说道:“大致听江月生和南宫平说了一下,有十多个刺客,身手特别好,用的刀也是瀛岛那边的武士刀,瀛岛官方那边知情或是参与其中…我觉得应该是,吴勇的手下,多是海上的盗匪,擅海上劫掠和船战,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通汉话,真要是只带着他的手下,那么多人,肯定会露出马脚。” 秦罡不由问道:“那精通汉话的十余人,是头目?” “是的,三百多人,分成不同的队伍,大部分伪装成流民,用来掩盖身份的同时,与咱们昌人交流的都是十几个瀛人武士负责。” 南宫玺面沉如水:“即便是学过汉话,难道真的可对答如流,一丝破绽都不露,这一点,哪怕是瀛人使团的使节也做不到。” 不等楚擎开口,老四冷笑了一声:“身手不同寻常,又在瀛岛学了不知多少年汉话,瀛岛朝廷…呵,预谋许久。” 这个预谋许久,倒不是说准备了好多年,就为了刺杀楚擎和太子,毕竟楚擎刚出道才没两年,老四的意思是指,瀛岛那边早就开始培养这种人了,身手好,又通汉话,目的不言而喻。 四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着。 过了片刻,老四沉声道:“东海舟师,可堪一用?” 秦罡没吭声。 他善陆战,而且也没去过东海,这话,没法接。 南宫玺开了口,带着几分无奈之色:“东海三道,除了尚云道的陶家,其他二道,其他二道的世家,多年来,与瀛岛暗自苟且,若是用兵,必先除内患,可各地屯兵卫、折冲府、乃至舟师,怕是…” 话没说完,意思表达很明确,都被渗透了,真要是过去了,别说集结兵力削世家,一旦开打,这些集结起来的府兵不削你就不错了。 第1158章 野生王爷的书信 秦罡满面愁容。 南宫玺则是颇为幽怨的看了眼楚擎:“楚统领也是,为何要在朝堂当着百官的面提及此事。” 老四顿时不乐意了:“朕要他说的,如何?” 南宫玺连忙认错,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其实这事,真的不应该直接在朝堂上说出来。 刚才江月生面带犹豫的看了眼楚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一旦说瀛岛官方那边参与了,当着群臣的面说了,那么无非两个结果,一,这事是真的,二,这事是假的。 说是假的,说是误会还好点,可这就涉及到了千骑营查案不力,说的再通俗点,就是在那全靠一张嘴扯淡呢,昌朝官方就得和瀛岛那边说是错怪人家了。 可要不是误会,当着文武的面说了出来,用了不多久,就会传到民间,民间反响可想而知,瀛岛荼毒东海还不够,竟敢让刺客跑京中闹事了,那朝廷还有没有老爷们了,有的话,干他们! 所以说,不管真假,楚擎应该先提前和老四说,然后老四再开个小会,大家商量商量,最后再试探一下瀛使,看结果再定。 江月生直接当着文武百官将这事说了,那就是不打都不成了。 可打的话,又是一堆麻烦。 想打,就得先解决内忧,不是内忧,东海那边的情况,称之为内患都不为过。 瀛岛那边也不是傻子,朝廷要干东海的世家整顿官场,瀛贼肯定会搅和,因为用屁股想都知道,朝廷整完了那些东海世家,就得兵指瀛岛。 南宫玺愁就愁在这个地方上,就算给世家解决了,舟师到底能不能跨海作战? 从大昌朝开朝到现在,舟师从来没有漂洋过海来干你的先例,守土都有点费劲。 瀛贼来登陆的都是些私掠船,又是本土作战,即便占着优势,主场作战好几次都失利了,这还不是和人家瀛岛的官方正规军作战,就是和海盗掐架罢了。 孙安刚入殿,黄老四问道:“南关邴韬,可有消息?” “回陛下的话,尚无消息传入京中。” 老四又看向楚擎:“这几日,听闻来了不少凉戎使节,都是草原上的贵族部落,来寻大王子配…来看望大王子的,这些使节,可有接触。” 楚擎知道黄老四的意思:“前些日子边军传来信件,草原虽未大乱,各个贵族部落心怀二心,如今又已入秋,凉戎不可能犯边。” “若是明年开春,凉戎可会重整旗鼓?” “够呛。”楚擎好歹去过草原上,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金狼王年事已高,领了全家捅套餐,那么多儿子都挂了,就剩一个大王子还被抓到了京中,统治力大不如前,就他这岁数,上马作战,几乎没可能,不少实力颇强的贵族部落,已经开始或明或暗的吞并小部落与草场,边军也放出了消息,单单这一个月来,已有一万多牧民入关,此消彼长,加上草原八成会内乱,目前来看的话,这一两年,至少一两年,草原上在贵族部落打出个新的统治者之前,很难去边关找麻烦。” 南宫玺与秦罡也一直关注着边关与草原上的事,纷纷点头,比较认同。 “原本,应是趁他病要他命,却不想东海三道与瀛贼如此猖獗。” 老四端起茶杯,却没喝,喃喃道:“既边军无忧,发兵东海…可南关究竟如何又尚不明朗。” 看的出来,老四很有犹豫,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多线作战,按照老四的性格,那就是一天只解决一个问题,解决问了今天问题,睡大觉,明天醒了再说其他的。 其实这就是文臣和武将最显著的区别。 老四骨子里就是武将,出了事,马上做好最坏的打算,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是所有方法都试过,并且毫无用处时,武力,就是最终的解决之道。 在老四的心里很清楚一件事,与瀛贼,早晚有一战,和瀛贼犯下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无关,而是盛世与开疆拓土有关,瀛岛不大,与大昌隔海相望,就算你没这狼子野心,不俯首称臣,早晚要打一架,一旦打,就不是为了让你俯首称臣了,而是纳为大昌版图! 这也是楚擎不断灌输的结果,当初让陈老九去尚云道时,二人就探讨过这件事,瀛贼,即便嘴上说俯首称臣,那也是装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永远不可能一直恭顺下去,当有一日他比你强,比你刀快,船快的时候,一定会露出最狰狞的面孔。 “陛下,老臣窃以为,如今我大昌,不宜对外用兵。” 秦罡看了眼老四的脸色,老成持重道:“襄外必先安内,如今各道世家提及千骑营便是谈虎色变,臣听闻,不少世家已是暗中补齐税银,去官府重新抄录户籍,不敢再瞒报隐户与土地,商贾所开的寒门书院,也不如去年那般处处碰壁,已有不少州府开办了起来,加之商税推行后,国库也下发了拖欠军伍的粮饷,百业待兴,百废待兴,倘若用兵,牵一发动全身,相比这瀛岛,草原凉戎反倒才是我大昌的心腹大患,若是真如楚统领所说,草原必乱,必大乱,我大昌即便用兵,也应发兵关外直入草原深处,扫平金狼王大帐。” 南宫玺连连点头:“老臣觉着秦将军所言极是,相比至少表面上安分的瀛岛,凉戎才是我大昌之患。” 老四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复杂,看向楚擎:“楚卿家以为如何?” 楚擎没吭声。 从个人角度上来讲,他觉得应该先干瀛贼,全世界都可以不搭理,就得先干瀛贼,往死里干他们,干完之后尸体全烧了,骨灰都扔给扬了,免得让哪些狗日的再将他们的牌位放在佛堂之中鱼目混珠。 可从千骑营大统领,从臣子的角度来看,秦罡与南宫玺说的,倍儿对。 “孙安。” “老奴在。” 老四吩咐道:“将齐王书信取来,交于秦罡与南宫玺观阅。” “是。” 孙安出去了,南宫玺与秦罡不明所以,齐王,自然是野生王爷陈言陈老九,远去东海,去之前,获封齐王,被任命为尚云道军器监监正,封地就在湖女部落湖城那边。 过了片刻,孙安拿着一封信件回来了,交给了南宫玺。 南宫玺拆开信件,秦罡也定睛望去。 二位老臣先是皱眉,看了没一会,突然暴怒。 秦罡一巴掌拍在南宫玺的大腿上,怒吼出声:“瀛贼,该死!” 南宫玺本来也想喊了一声,结果秦罡这一巴掌差点没给他拍成半身不遂,疼的直吸凉气。 二位老臣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四一提起瀛贼,率先想到的就是动刀兵了。 第1159章 不可妄动 信很长,上面详细记录了陈言到了东海后的所见所闻,以及带领东海千骑营探马在当地收集到的情报。 要知道千骑营最开始就是陈言负责组建的,业务能力极强,非但记录了当地的民生、官场等情况,着墨最多的,则是关于瀛贼的累累罪行。 信中,陈言提及了楚擎,说楚擎当初说过,瀛贼狼子野心,早晚会与大昌一战,老九去了东海后,才知道楚擎还是说的太过委婉了。 瀛贼劫掠船,大部分都是瀛岛官方“出资”的,甚至不少海贼就是瀛岛那边的正规军。 规模比较大的劫掠船船队,不需要登陆上岸深入大昌内陆,东海世家在海岸线就将“货物”交给了这些劫掠船。 所谓货物,最多的就是“人口”,不少世家强行掳走百姓,押到这些劫掠船上,甚至有标价,年纪越小的越值钱,如果是孕妇或是少女,价值最为高昂。 而瀛贼给这些世家的,除了钱财外,还有“地盘”,就是海图上的一些无名岛,这些岛屿,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不少世家都将亲族安排到这些岛上生活。 强抢百姓这种事,世家都快干在明面上了,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背靠瀛人。 这些世家非但被瀛岛给予了很多岛屿,其亲族也有不少人在瀛岛生活。 用他们的话说,那就是朝廷爱咋咋地,无所谓,想铲除我们,可以啊,得组织人手吧,人少了,瀛贼帮我们削你们,人多了,不可能没风吹草动吧,那我们直接就跑,跑到瀛岛,继续过人上人的生活,或者去那些岛屿,逍遥自在,总之,没在怕的,朝廷也别管我们,我们也正常交税,装作很恭顺的模样,谁也别逼谁。 至于登陆到内陆作战的瀛贼,分为两种,一种,是正规军,瀛岛官方的正规军,假冒海贼之名,甚至不是为了抢夺什么,只是为了杀人,用瀛贼的话说,就是练兵,训练新卒,用东海百姓的命,却训练他们的新卒。 还有一种,则是真正的海盗,如吴勇这样的海上流寇,除了杀人,也会抢夺财货。 东海舟师不是不作为,而是被世家所牵制。 情况和边关那边差不多,就说大船吧,真正的船匠,不少出自俞家,而俞家,又和瀛贼苟且多年,加之当地官员腐败不堪,即便舟师各大营中有愿意保家卫国的忠勇之士,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事实上,瀛贼的战斗力很强,尤其是武器装备,长刀方面,优势尽显,瀛岛那边的冶炼技术极为先进,刀的质量很高,不易折断,其次是长度,特别长,不少刀身比那些瀛贼矮矬子还长。 陆战,刀不如人,水战,船不如人,这也是舟师的无奈之处,想打,硬件实力不够,而且还有世家拖后腿,不打,就得看着老百姓遭殃。 如果单单是瀛贼劫掠也就算了,主要是东海那些世家助纣为虐,很多时候都不用瀛贼上岸去抓人抢东西,这些世家提前抓了百姓主动送给瀛贼。 要知道便是在京中,楚擎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之很多运气,才能将世家压制住,可在东海,舟师哪有这个本事和能力。 秦罡已是怒不可遏:“世家猖獗,瀛贼更是猖獗,该死,统统该死!” 南宫玺满面苦涩。 其实有些事,他知道,只是从未和谁提及过,包括老四,因为就算提及了,也没办法改变,只是没想到,事实远远比他知道的还要严重。 用陈言的话来说,那就是沿海的地方,百姓十不存一,如今这东海,尚云道还能强点,剩下两道,看似是大昌国土,可政令不通,世家只手遮天,完全成了瀛贼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可怕的,则是百姓们早已怨声载道,对朝廷彻底绝望了。 换了后世,比如在哪个城市,过不好了,连出门吃个烤腰子都挨揍,大不了房子一卖去别的城市生活,可这是在古代,在昌朝,不是说你想搬家就搬家的,路引、籍册等等,得去官府弄,世家就是官府,官府就是世家,怎么可能让你走,我不但残害你,还要残害你的后世子孙,要是你走了,谁生孩子,谁给我们当苦力,我们残害谁去? 楚擎也看着信件,即便知道瀛贼是个什么恶魔面孔,依旧是气愤难言。 秦罡坐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陛下,末将愿领兵奔赴东海,平灭不臣,五年内,再无瀛贼之患,做不到,臣提头回京!” 老四一句话,直接让秦罡哑火了。 “你有多少钱?” 秦罡二话不说,坐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的,不管是卫戍边疆对抗外敌,还是平灭内乱,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钱。 大军要么别动,一旦动了,钱就是流水一般花出去。 就说这东海吧,想去拨乱反正,肯定要带兵,兵呢,不可能从东海那边调,得从其他道,无论是各地折冲府还是京中八大营,随便抽调个三五万人,都是要花钱的,这个钱,朝廷出,问题是朝廷从哪出? 要不是楚擎横空杀出弄了个昌律,加之各道千骑营配合户部官员各地税银,早就入不敷出的昌朝,国库现在依旧是赤字。 三五万人,不多也不少,朝廷不是说支持不了这些人的粮草,可平灭世家容易,对抗瀛贼呢,船从哪来,是不是得造,造船,花不花钱,雇佣人手、收购木料、征召更多的水卒,哪哪都需要花钱,这个钱,如今的国库肯定是负担不了的。 南宫玺是了解老四的,知道老四心意已决,这事,天子不想再拖了,不由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一会回到议政殿中,瀛贼使节断然会否认此事,既然揭开了盖子,就看百姓与士林是何反响。” 南宫玺点了点头。 打仗之前,肯定要鼓舞军心,先酝酿一下,这个程序没毛病。 老四继续说道:“若动,亦不能妄动,朕,要先确保南关无恙。” 说完后,老四看向楚擎:“楚文盛可有信件发回?” 楚擎摇了摇头:“没。” “命千骑营探马,火速前往南关,朕要知晓,这差事,楚文盛究竟办没办成,邴韬不除,朕,不会妄动。” 黄老四说完后,暗暗祈祷着,希望楚文盛,再次上演一次奇迹。 可这段时间以来,老四想过很多,无论如何想,都想不出楚文盛要如何夺了邴韬的兵权,莫说夺兵权,怕是想要接近都困难。 第1160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了信,也通了气,老四的意思是,瀛贼必须得干,但是得讲究方式方法,干之前,确保南关无忧。 这也就是说,得等楚文盛的信。 关于老楚究竟能不能解决南关这事,老四心里是真的没底了,不只是他,太上皇也想不出楚文盛怎么给邴韬“解决”掉。 但是父子二人都知道,如果要在国朝之中必须找出一个人,一个可以解决南关的事,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楚文盛,他儿子楚擎都不行,因为南关的军伍和北关不一样,最主要的是还靠近吴王昌承恪的封地,一旦去了,可谓是四面皆敌,更不要说,楚文盛的走的时候,就带了个秦老三秦烈,以及不知道从哪倒腾出来的三十多个随从,就这三十多号人,就是自此渺无音讯死在了南关,也没人意外。 小太监通禀,瀛人使团正使宇智神七郎入宫了,可以继续开朝。 四人回到了议政殿中,孙安这次没爆更水字数,直入正题。 那宇智神七郎不是第一次入殿了,懂得礼仪,极为恭敬,大礼参拜。 “千骑营统领何在。” 楚擎刚要出班,江月生先出去了,楚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千骑营大统领,老二叫统领,喊的不是自己。 “既然瀛国正使已在殿中,江月生,对质一番吧。” 老四开了口,江月生面如常色:“贵使,本官千骑营统领江月生,前日京中刺客一案,本衙千骑营督办,捉拿了贼人,其中一些刺客,是贵国瀛人,招供所言,自福冈大野登船,自瀛岛跨海而来…” “桥多麻袋,不可能!” 江月生还没说完,宇智神七郎操着并不熟练的汉话叫道:“绝对不可能!” 福冈大野县,正是七皇子宇智神七郎的封地。 殿柱旁边的楚擎挺意外,他记得去年这时候见到这小bk的时候,对方还不会汉话,交流的时候还得靠三哥帮着翻译,没想到这才过去一年,对方汉话学的挺溜的。 “大昌朝皇帝陛下,冤枉,冤枉啊。” 宇智神七郎跪在地上,朝着老四叫道:“我瀛国奉大昌为上国,恭顺,大大滴恭顺,不可能,不可能与我们有关啊。” 楚擎站了出来,冷笑道:“宇智神七郎!” “害!”宇智神七郎连忙扭头,一看是楚擎,又低下了头:“斯米马赛,斯米马赛。” “撕你妈个塞撕米马赛,本官问你,大普寺寺庙那些瀛人僧众,你可认识?” “这…” “这什么这,回答我。” “害,斯米马赛,是,熟识。” “好,破案了。”楚擎看向老四:“陛下,这家伙承认了,拉出去砍了吧。” 老四大手一挥,刚要说一声“拉出去砍稀碎”,孙安赶紧轻咳了一声。 “桥多麻袋,有路洗帖哭打撒依,楚桑,不,楚大人,这些僧人,向往佛法,小使也与他们熟识,可每年来到昌京城的瀛人,很多,很多很多,小使并不熟悉他们的底细。” 宇智神七郎又冲着楚擎弯腰施了一礼,郑重的说道:“洪ki打腰,请相信我,这些可恶的瀛人,一定是海盗,该死的海盗,哭扫,哭扫哭扫,海盗!” “欧毛洗楼依内。”楚擎抱起了膀子,似笑非笑:“该死的海盗吗?” 宇智神七郎满面错愕之色:“楚大人,竟懂我们的语言?” 楚擎老脸一红。 他就懂几句,上一世听多了就会了一点,只学会了那么几句,他认为瀛话应该是全世界最难学习的语言了,和发音无关,主要是得和表情搭配,就是那种特别猥琐,或是特别奸诈,最主要的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很猥琐很奸诈的表情,夫人,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在学校被霸凌吧,总之很难学。 “阿里嘎脱,阿里嘎脱。”宇智神七郎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楚大人,是大昌朝最厉害官员,竟学习我们的语言,阿里嘎脱,阿里嘎脱。” 君臣一脸古怪的看着楚擎,谁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懂瀛话? 不是什么骄傲的事,楚擎懒得卖弄,再说如果再卖弄的话,他那那点语言词汇量说出来,不像质问,像想要背德。 “一个刺客,可以撒谎,我千骑营衙署中,关押了三百多名刺客,近半瀛人,难道,这一百多瀛人,都在撒谎不成?” “五锁,五锁五锁。” 宇智神七郎的演技,真的很过关,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道:“楚大人,请听我狡辩,他们五锁,撒谎,他们都在撒谎,在胡说。” 江月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冷笑连连:“胡说吗,好,贵使,这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每月,你至少要去京中寺庙三次,多时,五到七次,每一次出来时,都有瀛僧相送,如此熟络,你不知他们的底细不成,言说他们是海盗不成?” “不知,小使不知,他们学佛,是贵国鸿胪寺安排的。” 一群文武们面带无奈之色。 还真是这么回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楚擎接二连三端了鸿胪寺,不是没道理,想要将这些刺客安排到京中,光靠他们的使节肯定是不成的,到底还是自己这边出了内鬼的问题。 依旧是瀛贼惯用的话术,宇智神七郎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叫道:“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充满痛苦的国家,坏人,很多坏人,他们变成了海盗,抢夺海边的人民,坐了船,跑掉了,还有人,盘踞在我们的海岸线附近,我们无力打败他们,死米马散,死米马散死米马散。” “你拿我当陶少…拿我当个二?” 有点打瞌睡的陶少章猛然睁开眼。 咦,妹夫刚刚是叫我吗,轮到我上场了吗? 楚擎重重哼了一声:“你瀛岛那边,皇权早已高度集中,所谓海盗,不过是…” “楚大人!” 礼部之中,突然走出一名官员,四十岁上下,满面伟光正,就那脸型,说是反派都没人信,身穿从四品的官袍,目视楚擎。 “敢问楚大人,关于瀛人刺客之事,与瀛国有关,你千骑营,可有铁证!” 礼部尚书曹悟傻眼了,礼部所有官员都傻眼了,望着这个自爆卡车,都想一起上去踹死这家伙了。 其他各衙署的文臣们也是满面佩服之色,定睛一看,发现是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左侍郎,心中了然,果然,是个外地佬,昌京佬没有这么不怕死的,以前倒是有,后来都被楚擎弄死了。 黄老四也是面带几分不满,看向了秦罡。 这个人,正是秦罡前些时日举荐上来的官员,地方大儒名士。 因为楚擎挨个衙署的干,各部都有空缺,本来已经逐渐废除的举荐制度,再次被使用,要不然官员会越来越少,以后都没人上朝了。 第1161章 满殿懵 这刚上任的礼部左侍郎,瞬间变成了全议政殿中最靓的仔。 秦罡也急了,想要开口打断,却似乎有些犹豫。 见到有人竟然敢帮瀛贼出头,楚擎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喷,江月生小声提醒道:“礼部左侍郎,刚上任不久,是秦罡秦将军举荐的人。” 准备开喷的楚擎犹豫了一下,秦罡的话,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据他所知,秦罡当了柱国将军后,不,自从入朝为官后,除了他那三个儿子,从来没举荐过任何人。 只见这礼部左侍郎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咄咄逼人:“只是凭口供,如何断定与正使七皇子有关,又如何断定刺杀一案与瀛岛有关,下官也曾去过东海,听闻过关于瀛岛之事,瀛岛海盗,的确猖獗,连瀛国官府都不敢捉拿,这些海盗跨海而渡,来到大昌,来到昌京,有何不信的,既已经被捉拿,栽赃瀛国七皇子,陷害瀛国官府,又有何不可信的。” 楚擎面色一沉。 确定了,这家伙,肯定收了瀛贼的钱。 如果对方真的去了东海,不可能不知道瀛岛那边早就是皇权高度集中了,明显是指鹿为马,还有海盗之事,更是一派胡言,十艘海盗船,九艘都是瀛贼官方打造的,那么多劫掠船,大多数都是瀛岛官府那边派来的。 不过是个左侍郎罢了,楚擎都懒得亲自下场,回过头,看向一群跃跃欲试的小伙伴们,刚要打响指,那新上任的吏部左侍郎,已经毫无下限的冲着宇智神七郎开始拍马屁了。 “贵使,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一定是误会了,瀛国海盗之事,本官多有耳闻,的确是盘踞在了贵国沿海地区烧杀掠夺,官府无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可恶的贼人,跑到我昌朝来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冤有头债有主,我大昌,断然不会轻下定论的,还望贵使莫要担忧。” 已经不只是拍马屁了,而是不知好歹了,这一番话,几乎可以说代表了朝廷,明显不是一个礼部左侍郎应该说的话。 “是滴,是滴是滴。” 宇智神七郎喜笑颜开,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楚擎的淫威下敢帮自己说话,连连点头:“我们,奉大昌朝为上国,不敢忤逆,不敢忤逆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嗯,不错,奉我大昌为上国,那些海盗,也与你们官府毫无关系,你们的官府,无力捉拿,这件事,东海的百姓,都知道。” “是,是滴是滴。” “好。”只见那礼部左侍郎,突然看向天子,重重施了一礼:“陛下,微臣以为,我大昌是为上国,与宗主国无异,邻国有难,不可不帮,既瀛国海盗为祸已久,瀛国又无力捉拿,不如,为显我大昌胸怀,应派遣骁勇善战的军伍,驻瀛国海岸线,帮瀛国剿灭那些为祸四方的海盗。” 老四懵逼了,群臣,也懵逼了。 所有人都看向这礼部新上任的左侍郎,面色莫名。 宇智神七郎的脸,唰的一下彻底白了,面无血色,下意识叫道:“不好,不好不好,我们不需要,不需要你们…” “什么?”只见这左侍郎说变脸就变脸,满面厉色:“七皇子,你刚刚还说,你国的海盗猖獗,为祸沿海区域,又说奉我大昌为上国,既如此,我大昌出兵帮你国剿灭海盗,有何不可!” “我…我们自己…我们自己可以,可以剿灭海盗!” “你们可以?”礼部左侍郎突然破口大骂:“好哇,宇智神七郎,你竟敢戏耍本官,戏耍君臣,你将我大昌,可曾放在眼里,你为使者,却敢戏耍我等,就是戏耍大昌朝所有百姓与军伍,你要开战,你想开战,你想开战,是也不是!” 文武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这左侍郎,直接来到宇智神七郎面前,双目如刀:“你若是开战,我大昌朝,那便战,告知天下人,你这使者,在议政殿中,在天子面前,戏耍我大昌!”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宇智神七郎彻底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好,那我大昌,就派遣战船,驻在你瀛国海岸线,帮你们剿灭海盗,还你瀛国一个朗朗乾坤。” “不,不好!” “那你就是戏耍我大昌,你要开战,瀛国要开战!” “不…” “不什么不!”这礼部左侍郎的气势极为惊人,五官都扭曲了,满面狰狞之色:“你这嘴里,究竟有没有真话,还有,若是你戏耍了我大昌,那刺客之事,一定与你有关,与你瀛国官府有关!” 宇智神七郎额头都见汗了,不停的摆着手:“没有,无关,无关的。” “好,既然无关,那海盗之事,如何说。” “海…海盗…” “那些海盗,是你瀛人,你认是不认,既是认,是你瀛人,在我大昌京中,胆敢刺杀天潢贵胄,胆敢刺杀千骑营大统领,又烧毁了那么多屋子,吓坏了那么多百姓,你如何说,如何赔偿,要么,我大昌,驻你瀛国沿海,以眼还眼,以血还血,诛杀那些海盗,要么,你瀛国,自己剿灭那些海盗,杀了海盗后将人头送来,还要赔偿我大昌损失,单单刺杀一事,我昌京,损失了不下百万贯,不知多少百姓夜不能寐,不知多少大人辗转反侧,都是因你瀛人,你说,你是送来人头,赔偿个百万贯,还是我们大昌派遣大军前往你国沿海区域捉拿贼人,或是说…你宇智神七郎,在大殿之上,戏耍我大昌,想要…开战!” 宇智神七郎,目瞪口呆,被这礼部左侍郎喷了满脸口水,如同被吓傻了似的。 这礼部左侍郎,突然冷笑连连:“开战?” “不,不敢。” “驻军?” “不,不可!” “那就是赔钱喽?” “这…” “开战!” 宇智神七郎一咬牙,近乎嘶吼道:“赔钱!” 一声赔钱说出口后,只见那礼部左侍郎神色又恢复了淡然,朝着老四微微施了一礼,然后慢悠悠的,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回到了班中。 楚擎咧着大嘴,吞咽了一口口水,扭过头看向千骑营。 “这家伙…不是,这大哥,什么来路?” 江月生也满面震惊,下意识回道:“涠江寒山那边的教书先生,是个大儒,叫廖…对,廖文之。” 第1162章 狂生 廖文之虽然回到了班中,可依旧是满殿文武瞩目的焦点。 老四和几位众臣,目露精光。 京城官员,是一个圈子,能够钻到议政殿中天天开会的官员,也是个圈子。 还有个更小的圈子,这个圈子才是真正掌握国朝命运的小团体,这个小团体中,包括几部尚书,一旦国家碰到了需要决策的重大事情,由老四带着这个小圈子里的人进行商讨和决定。 在这个小圈子的眼中,一个侍郎,还是左侍郎,真的算不了什么。 可这个算不了什么的左侍郎,帮着这个小圈子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选择。 昌朝,不可能直接和瀛贼翻脸,至少现在不能。 哪怕千骑营拿出铁证,全世界都知道瀛贼刺客与瀛国官方有关,哪怕是瀛国官方就是派人过来捣乱,昌朝也不能开战,实力不太允许。 瓜都爆出来了,里子别想要了,面子总得要吧。 可想要面子,就得打,打,又要如何打,靠嘴? 而这位新上任的礼部左侍郎,不但给面子找回来了,里子,也找回来了。 一百万贯,对一个国家来说,其实并不多,更别说对某些昌京著名活畜生,随便讹几个倒霉催就能讹出来。 可这一百万贯,对昌朝这个国家来说,很多了,足够支撑起大昌朝的面子了。 老四颔首不已。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臣子,朝堂要换血,换的,就是这种人才,不能像多数文臣那样瞻前顾后,最先考虑的是自家的利益,也不能像楚擎那种强硬鹰派,这种鹰派,不需要太多。 朝堂真正需要的就是廖文之这种臣子,为国朝考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利弊,从而做出最为适合最为准确的判断。 事情定性了,瀛人使节否认与刺杀之事无关,但是不否认刺杀与瀛人有关,所以作为瀛国代表,需要拿出百万贯进行赔偿,听起来有点欺负人,可也正是欺负人,所以才将面子找回来了。 散朝了,楚擎和小伙伴们待在议政殿外,几部尚书和南宫玺以及秦罡等兵部将领们也在门口耐心的等着。 一会,他们要去敬仪殿继续“开会”,不用老四交代,心照不宣。 值得一提的是,原本邱万山也走了,结果敬仪殿跑来个小太监,告诉卫长风,让邱万山也留下。 邱总神色淡然,站在了卫长风的旁边。 如今的邱万山,对这些已经不太在乎了,什么升官,什么天子青眼有加之类的,他都不在乎了,年轻时,他想做的事,想在官场上做的事,楚擎都在做着,这已经足够了,哪怕是今日致仕,邱总也毫不在乎。 臣子们纷纷离开,都绕着楚擎走,只有一人,不紧不慢走向了楚擎,正是礼部左侍郎廖文之。 几位众臣望着廖文之,面色有些复杂,楚擎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廖文之,很不同,极为不同。 路过包括南宫玺在内的几位朝堂真正的大佬时,目不斜视,哪怕连举荐他的秦罡,都没多看一眼,反倒是秦罡微微点头率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换来廖文之的…继续目不斜视,鸟都没鸟老秦一眼。 几个尚书面色有些古怪了,因为廖文之不像是文臣,文臣,不敢这么“狂”。 径直来到了楚擎面前,廖文之连礼都没施,目视楚擎。 “楚统领,要去东海?” 几个小伙伴看向楚擎,面带询问,是喷,还是揍? 因为廖文之很没有礼貌,不施礼不说,语气不像是询问,而像是质问。 楚擎倒是没生气,微微一笑:“礼部左侍郎廖文之,廖大人是吧,刚刚在朝堂上,廖大人…” 话没说完,廖文之略显不耐烦的打断道:“老夫问你,可是要去东海?” 老夫这个称呼很有意思,其实到了廖文之这个年纪,自称老夫,很正常,但是在宫中,在议政殿外,应称本官,或是在楚擎面前称下官。 江月生重重哼了一声:“廖侍郎,同殿为臣,莫要忘了官仪。” 从级别上看,楚擎不属于朝廷官员,但是却是宫中册封的县子与正三品大统领,所以官职上,不太严格来说,是比廖文之高一级的。 廖文之依旧目不斜视,淡淡的开了口,带点自话自说的意思:“老夫这侍郎之身,由柱国将军秦罡举荐而来,可这侍郎,老夫只担到今日,明日,便会上书请辞。” 一群人满头雾水,楚擎也是哭笑不得:“什么意思?” “为官,只为见你。” 楚擎困惑更浓:“见我?” “不错,老夫再问你,可是要去东海?” 肖轶不乐意了:“楚大人去不去,干你鸟事。” “若是去,给老夫谋个差事。” 廖文之微微转过身体,看向东方:“你若去东海,带上老夫,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楚擎有点听明白了,不太确信的说道:“你让秦世伯举荐你为礼部左侍郎,只是为了上朝,为了上朝见我,不,不是见我,而是为了向我证明,你有能力,证明之后,想在我手下做事?” “为你做事?”廖文之哈哈一笑:“莫要抬举自己,只是这官场之上,也就你还勉勉强强算是个好官。” 小伙伴们大怒,刚要开骂,福三冲着大家微微摇了摇头,众人这才作罢。 楚擎依旧没有生气,流露出了极大的兴趣:“假如我去了东海,你能干什么?” 指了指身后的小伙伴们,楚擎似笑非笑着继续说道:“就我这群兄弟们,哪个不是文武全才,你觉得你比他们强在哪?” “他们?” 廖文之那就和给拉仇恨的技能点点满了似的,目光从小伙伴们的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开始花样作死一般的点名。 “江月生,原涠江酉州折冲府校尉,今千骑营统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江月生闻言大怒:“老匹夫,你有何资格…” “肖轶,边军奉车都尉,冲锋陷阵的猛将,却性烈如火,太过刚正,难成大事!” 肖轶瞅了瞅三哥:“他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林骸,胸无点墨…”廖文之看了眼林骸,微微皱眉:“好一个丑鬼。” 林骸低下了头,这是他一辈子的痛。 “付家镖局两位少东家…啧啧啧。” 付永康和付保卫面面相觑。 啧啧啧是什么意思? “徐天辰,旬阳道徐家,素有文曲星之名,年少成名,太过骄躁,心性不稳。” 徐天辰看向肖轶:“宫中打人会下狱吗?” “应是不会吧。”肖轶不太确定:“刚刚殿中,不就是几十个人打那一人,我看就没事。” 廖文之都没搭理这俩逗逼,继续说道:“还有刚刚被秦罡抱走的盛兆军,忠勇无双之士,却心有执念,魔念,这二念,终生难破。” 将能得罪的全都得罪了一遍后,廖文之看向了楚擎:“楚统领以为,老夫说的可对?” 肖轶看向福三:“老三,为何这家伙不说你?” “怕老子捅他吧。” 肖轶双眼一亮:“今日上殿,你也藏着刀啦?” 远处的一群臣子们险些骂娘。 这个“也”字,就很让他们闹心,福三藏刀就算了,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虎,可你他娘的昌承恪之子,也敢藏刀? “楚统领,你这身后站着的,都是武夫,攻城略地的武夫,你可知,还缺了个什么人?” “什么人?” “老夫!” 廖文之满面傲色,负手而立:“缺少的,正是老夫这种大儒名士,满嘴家国天下的酸儒、腐儒,若到东海,你不可挥刀便砍,要占着大义,要怂恿百姓,要开口闭口便是屁用不顶的大道理,而老夫,最善此道,士林攻讦与你,老夫就痛骂他们,老夫不敢说是士林中,最善诡辩之人,可老夫一定是士林之中,拳脚功夫最好的人,老夫不敢说,是杀才中最能打的人,可老夫敢说,老夫一定是杀才之中,嘴皮子最利索的人,能打的过我的人,辩不过我,能辩过我的人,打不过我。” 说罢,廖文之从怀里拿出了一封告老还乡的“辞呈”,直接拍在了楚擎的胸口上。 “老夫居住于柱国将军府中,离了宫,便无官身,三日内,给老夫一个答复,要么,带老夫去东海,要么,让老夫去寒门书院任教,要么,你千骑营将国子监那些酒囊饭袋肃清一空,举荐老夫去国子监任职,五年内,若是你可助老夫当上国子监祭酒,那么十年内,国子监监生,至少七成,皆是寒门子弟,记住,老夫,只等你三日,告辞!” 一声告辞,留下一地眼球,廖文之背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肖轶撮着牙花子:“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福三:“诶,你现在不是见到了。” 江月生气呼呼的说道:“这狂生,怎如此嚣张,一介酸儒,一会便让探马们查查这狂生的底细,怕不是个装腔作势之人。” “装腔作势?”福三侧目看了眼江月生:“你见过哪个装腔作势的酸儒,成了礼部的左侍郎,说致仕便致仕?” 江月生哑火了。 还真是,他不否认楚擎的能力,但是绝对没有夸张当想让谁当侍郎就让谁当侍郎的地步,这也就是说,这个廖文之,不是为了抱大腿当官或是混功劳。 楚擎一脸几何图形的表情,看向远处的秦罡。 秦罡老脸通红,极为尴尬。 南宫玺面色莫名,低声问道:“秦兄,这廖文之,究竟是何来路?” “额…就是…就是…” 曹悟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秦将军举荐他为我礼部左侍郎,说辞官便辞官?” 秦罡叹了口气:“曹大人勿怪,是本将的过错,早在想陛下举荐他之前,廖贤弟便说了,上朝,只为见楚擎这小子,见了楚擎,观瞧一番后,就要辞官。” 曹悟心里骂了声娘。 感情是搁这拿本官的礼部当跳板呢? 第1163章 商讨 其实有人主动来“投靠”,这种事很正常,正如楚擎所说,他现在已经算的上是大昌朝的一根大腿了,而且还是那种特别粗,特别壮,青筋凸起脉络分明的大腿。 当然,像廖文之这么狂的情况,不正常,不像是要给楚擎当小弟,像要收楚擎当小弟。 如今想要投入楚擎门下的人,不知凡几,只不过付诸于行动的,几乎没有。 因为大家都知道,楚擎专干世家子,专干贪官污吏,而在官场中混的,哪个是彻彻底底干净的,主动找楚擎,哪是要抱大腿,那纯粹是来投案自首的。 所以跟着楚擎混的人,一般都很穷,除了付家二傻,这也是小伙伴们走到哪都能高昂起头颅挺直腰杆的原因,因为他们穷,或者说是因为他们从来没做过任何恶事。 没等楚擎去询问一番秦罡,小太监走了过来,告诉大家可以入殿了,入敬仪殿。 按照官职资历,众人鱼贯而入,绣墩已经放好了。 施了礼,几位众臣坐下后,老四直入主题:“一年内,朕的大昌,可否对瀛岛用兵?” 南宫玺与秦罡是看过陈言写来的信件,可其他臣子却不知,一看老四这是铁了心的要干瀛人,略显震惊。 卫长风小心翼翼的问道:“难不成,千骑营已经确定,刺杀一案,当真是瀛国主使?” “如千骑营统领江月生所说,主谋为东海俞、陈、柴三家,与瀛贼朝廷无关。” 老四这么一说,其他不知内情的臣子反而懵了。 如果不是瀛人那边主谋的此事,为什么要削他们? 按照正常思路,刺杀太子等同谋反,如果是邻国主使的,那没的说,就一个字,特么干! 好家伙,都跑来刺杀我们国家的继承人了,那能惯着你吗,打不打的赢都得打打,要不然以后出去混,脸往哪搁? 可老四这一否认,大家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和人家没关系,干人家做什么,闲的啊。 老四目光扫过众人,随即对孙安点了点头,后者再次将陈言的信件拿了出来,让众臣阅览。 刚才先给秦罡和南宫玺叫来看信,老四也是想知道这俩人的态度,如今朝堂上,秦罡算是武将这边的代言人,南宫玺算是文臣这边的代言人,只要这俩人和天子达成一致,那么其他臣子就能和天子达成一致。 就好像企业老大准备做一些大的变动,不可能给一群苦逼呵呵的业务员先叫到办公室挨个问,那肯定是先将什么总裁啊、总监啊,ceo、coo、ufo、xxoo之类的叫来,大家一商量,统一战线后,才跟下面的小头目们通气。 正如之前秦罡与南宫玺一般,看过信件,群臣怒不可遏。 能被老四叫到殿中开小会的,不单单是重臣,也是自从老四登基后经过天子重重考验的,不说个人人品,至少大局观和是非观,肯定是和老四一致的,包括殿中官职最低的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信中形容的东海,对百姓来说,可谓是人间炼狱,尤其是越靠海的区域,越是惨目忍睹,而这一切,正是因世家,世家之所以敢这么做,则是因为瀛贼。 “瀛贼不除,东海难平,欲平东海,先平世家,再平瀛贼,若不然,只平世家不平瀛贼,祸不止,乱不休。” 老四再次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一年内,朕的大昌,可否对瀛岛用兵!” “难。” 开口的是卫长风,老卫干了这么多年,别看是文臣,却从来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哪怕当着天子的面,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陛下,动兵,就需要钱粮,钱粮,何来?” 又看了眼孙安手中的信件,卫长风也是豁出去了:“瀛贼着实可恨,若是陛下心意已决,那便…那举国上下节衣缩食,不是不能打,只是若打,就必要赢,不赢,国朝怕是…” 楚擎暗暗竖起大拇指。 老卫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刚。 意思表达清楚了,不是不能打,但是得勒紧裤腰带去打,举全国之力去干瀛贼,全国都得跟着受穷,提高赋税,增加徭役,国库的钱财大部分都用在打仗上,打赢了,什么都不必说,花多少,从瀛国那边翻倍的k出来多少,可一旦要是打输了,用文雅点的语言来说,就俩字,完犊子,整个国家都得完犊子。 “众卿以为如何。”老四双目之中带着几分寒光:“瀛贼荼毒东海已久,与世家勾结,不知害死大昌多少百姓,若是朕再坐视不管,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后世史书,该如何评价朕?” 不少臣子面露惊容,老四这种话都说话来了,可想而知心中有多么愤怒。 “陛下息怒。”南宫玺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凉戎虽说已不成气候,可南关之事,尚无音讯…” 秦罡直接打断道:“若是南关有失,本将愿亲带兵马,将那邴韬的脑袋带回京中!” 老四不经意的咧了咧嘴。 他并不是觉得秦罡在吹,事实上一旦邴韬叛乱自立为王,凭着秦罡的威望和能力,去了,打是肯定能打赢的。 问题是得打多久,又要花多少钱? 这也是为什么老四让楚文盛去南关,而不是直接让秦罡带着兵过去的缘故。 因为老秦性价比不高,老四喜欢楚文盛这种经济实惠质量过硬的,不是花一块钱享受两手块钱的服务,而是一分钱不花,全包了,可能还有赠品。 秦罡不是不行,就是成本忒高了,有这钱和兵,打瀛贼好不好。 这种事上,决定着国朝走向,没必要如平日里那般客气,有话直说就行,刑部尚书翟修摇了摇头:“秦将军带兵去南关,不是不成,可这不是成了本末倒置了么,若是东海作乱趁机又该如何?” “不错。”曹悟也不由点了点头:“牵一发动全身,发兵南关,若是东海与瀛贼趁机作乱,如何是好,更不要说,倘若凉贼闻风而动,又该如何是好?” 眼看着没人支持秦罡,卫长风不由看了眼一副没事人似的楚擎:“楚统领,关于东海之事,平日里,老夫也有耳闻,也曾想过,想对瀛国动兵,必先要铲除瀛国走狗,也就是东海那些世家,一旦除了那些世家,瀛国,就如同断了一臂,楚擎统领以为呢?”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明明是天子提问,可卫长风却对楚擎这么说。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想要干瀛贼,就得先干世家,而想要干世家,就得派人,这就是个很巧妙的事了。 首先,楚擎是专家,干世家的专家,其次,他正好要去东海。 所以说,现在讨论来讨论去,关键还得是第一步,那就是楚擎有没有把握干掉东海那些世家。 第1164章 口出狂言 都明白了卫长风的意思,殿中君臣齐刷刷的看向了楚擎。 现在就全京城,乃至全昌朝,都明白一件事,就中州这地界,楚擎说他是除世家第二人,没人敢说自称第一。 就相关领域方面的,不管大家承不承认,楚擎确实是做到了极致,招惹他的,或是他招惹的,哪怕是莫名其妙被惦记上的世家,轻则资产减半,重则全家完蛋,毫无例外,没有任何侥幸生还的幸存者。 突然成为焦点的楚擎摸了摸鼻子,没贸然开口。 这保证,他没办法做,要是做不成提头来见这种话,他更说不出口。 历史上立军令状的文武们多了去了,一整就什么若做不成我提头来见。 翻遍史书,说这种话的人太多太多了。 可也没见过谁失败之后提溜着脑瓜子回来了,别的不说,首先也不尊重碳基生命进化学说啊,再者说了,真要是失败了,自己提溜着自己的脑瓜子回来了,上官见到后咋整,说什么,拉出去斩首,从哪斩啊? 见到楚擎不吭声,秦罡大大咧咧的说道:“大昌与瀛岛,早晚有一战,既是要战,必先铲除东海那些畜生,粮草未动,兵马先行,要是楚统领可将那些害民之贼连根拔起,朝廷自会调兵遣将筹备战事。” “道理我都懂。”楚擎挠了挠额头:“我那边干世家,朝廷筹钱做动员之类的,两边不耽误,可要我现在说百分百能干掉那些世家,这话我也没办法说啊。” 摇了摇头,楚擎难得露出正色:“东海三道与边关不同,边关边军,忠勇无双,只是穷困罢了,军民一心,打的是外敌,再看东海,民还是民,可早已对…” 看了眼老四的脸色,楚擎也懒得拐弯抹角了,直言不讳的说道:“东海百姓,早就对朝廷大失所望了,要是心向朝廷,我干世家的时候,至少百姓支持我,可百姓,根本指望不住,除了百姓,还有东海三道的折冲府,屯兵卫,这些军伍的上官,多是东海的世家子,要是用强的,出了事,我一个军伍都调不到,这也就罢了,最精锐的水师,估计也被渗透的差不多了,就算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那也是少数,少之又少,民,不支持,军,似敌非友,这让我怎么承诺?” 听到楚擎这么说,老四非但不怒,反而是叹了口气,卫长风则是面带几分忧色:“既你知晓东海是如此险恶之地,为何还要执意前往。” 楚擎呵呵一乐,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嬉皮笑脸的模样:“总得试试吧,都知道危险,都没人去,也不能就那么不管了吧,成不成,去了再说,运气好了,没准就成了,运气不好,我就跑回来呗,还能怎么样。” 本来就是嘻嘻哈哈说了一句,可君臣都沉默了。 几位老臣,难免动容。 卫长风重重的点了点头:“士林不少酸儒,言说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不过是交了好运气,仗着圣宠才可混到今日,老夫以为,一派胡言。” 其他几位臣子也是连连点头附和。 不是场面话,真这么想的。 单凭楚擎刚刚说的那句话,就足以说明能混到今天不是靠运气,至少不是全靠运气。 都知道东海险恶,可谁敢主动请缨去扫灭不臣,只有楚擎,只有楚擎一人,最难得的是,楚擎不会说去了之后一定会成功,而是很平常心的说到,没人去,不能不管,没办法,那我就去呗,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说的好。” 黄老四满面笑容:“诸卿或许不知,早在陈言将东海乱象禀报给宫中之前,楚卿家就已多次提及东海,提及瀛贼,言贼,必说要除之,朕当年带着军伍守家卫国,南关去了,北关也去了,便是西地各处折冲府,也待过数年,却从未去过东海,登基后,更是见瀛人使团恭顺,从未在心里想过,瀛贼竟如此可恶,楚卿家有此远见,朕心甚慰。” 微笑着看向楚擎,老四问道:“与朕说说,与诸位卿家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和去北关一样,低调,去了之后,先和齐王汇合,然后了解当地民生、官场状况,看看能否找到一直忠于朝廷的文武…” 挠了挠后脑勺,楚擎讪笑一声:“其实也没个具体计划,过去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长风皱眉道:“胡闹,没个章程便要涉险。” “诶呦,卫大爷,您又不是不了解我,刚出道的时候我就跟着您混,我就是这么个人,再说,现在也不了解当地的情况,说什么都是白扯。” 一声卫大爷,直接叫到了卫长风的心窝窝里了,老卫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道:“是如此,是如此的,你小子初入官场时,便是老夫将你举荐入户部,了解你,老夫最是了解你的,哈哈哈,这京城,谁能比老夫了解你,好贤侄。” 老四心里酸酸的骂了声娘。 你了解你大爷了解,要这么算的话,老十刚被雷劈那会,朕去买琴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你算哪根老葱。 南宫玺苦笑了一声:“楚统领,本官想问,倘若除掉了那些害民之贼,之后,你又有何打算?” 要么说人家是宰辅,一开口就问到点子上了。 去了该干什么,现在说不出来,那干明白之后,又该如何,这得说明白吧。 这话问的一点都不多余,一旦除掉了世家,势必要和瀛国开战,开战肯定是要上船,从东海三道上船,那么东海三道的军民,所有的一切,都要为战争服务,既然楚擎都去了,那么这个开战的基础,肯定是要楚擎来打好的。 “无他。”楚擎耸了耸肩:“贯彻昌律,新律,推行新律,所有事,所有官员,所有百姓,所有人,都要有法可依,有律可遵,没了世家,就要让昌律渗透人心,做到这一点,无论是治理民生还是对瀛岛开战,都可事半功倍,只要奉行新律,政令如一,人人贯彻,做任何事,都是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楚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干掉了世家,推行了新律,五年内,我一定会让东海各州府,成为大昌朝,成为中州,最富裕的地方。” 大家傻眼了,包括黄老四,望着楚擎,如同看一个吹牛b大王。 楚擎愣了一下:“不对吗?” 南宫玺哭笑不得:“楚统领,你一定不知晓那东海,究竟贫困什么了什么地步。” “知道啊。” 南宫玺神色微变:“那为何还口出狂言?” “狂吗,东海不都靠着海吗。” “就是因靠着海,才贫困交加。” 楚擎哈哈大笑。 你这宰辅,是电线杆子上看小广告买来的吧,靠海会贫穷? 第1165章 邱总的生意 君臣让楚擎笑的莫名其妙的,觉得这小子脑子有病。 就是因为靠海,那地方能种的地都少,还有好多地方都是山林,如何改变民生,更莫要说成为什么中州最富裕的州府了,不是口出狂言是什么。 只有一个人没笑,邱万山。 邱总微微清了清嗓子,入殿后,第一次开了口:“望原城,亦是贫困交加,望原城南至金戈镇,每日,每日夜里,至少也有百辆马车穿梭于官道之上,初入秋时,边军,索要了钱粮,却未索要任何肉食,只是索要米面,诸位大人,当时下官困惑不解,便让人去询问了,原来是边关边军,已不需要任何肉食,那边军的军伍,原话是如此说的,楚统领去边关前,十人一伍,一伍一锅,一锅,不见丁点肉末,成日吃的,是馕饼泡着菜汤,可楚统领去了边关后,如今,六人一伍,一伍二锅,锅中,见不到丁点米面,皆是肉食,旬阳道,那些世家,边军各大营,各处牧场,皆是牛羊,用那军伍的话来说,就是吃不完,愁,愁得慌,下官震惊莫名,无法想象,军伍又说,不少草原上的贵族部落已是入关,入关,要来京中见大王子,可楚统领当时走时,留了规矩,想要见,成,不是不成,至少三千匹牛羊,带来的越多,越可早日入关,单单如此也就罢了,还有大量小部落牧民,也要入关,拖家带口,赶着牛羊,入了关,就要帮着放牧,哪怕边军敞开肚皮吃,牛羊,也是只多不少。”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和东海根本是不相干的事。 可群臣无不面露震惊之色,这事,他们有耳闻,但是了解的不是这么细。 边军那边都…都吃肉吃撑着了,这是…这是造孽啊! 明白了,邱万山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并没有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楚擎肯定会让东海那边富起来,只是叙述了个事实,望原城那破地方,边关那破地方,不比东海穷啊,结果呢,现在都撑得慌了,吃肉吃的。 老四极为紧张的看向卫长风:“卫卿家,邱卿说的,可是…可是…” “是不假。”卫长风哭笑不得的回道:“那军伍还说,边关大帅马如敬和一些将领愁白了的头发,那么多牛羊,漫山遍野的跑,都想着要不要让朝廷帮着发卖,战马也是数不胜数,步卒都开始骑乘战马了。” 一听这话,老四哈哈大笑,笑的极为开心。 没有什么事,能比军伍吃得饱穿得暖更让他开心了。 “好,好啊,好的很,为国征战的好男儿,就应如此,吃肉,吃的腻,吃的愁,大昌军伍,大昌好男儿,就应如此。” 老四眉眼带笑,看着楚擎,连连颔首:“做的好,楚卿家,做的好。” 几位老臣也颇为开心。 军伍能吃上肉,吃到撑得慌,加之草原那边乱哄哄的,凉戎估计是这两年内没办法打过来了,就算打过来了,也不用运送太多粮草过去。 南宫玺明显是占便宜没够,der呵的说道:“若是楚统领也可让东海三道有如此盛景,那朝廷,何须顾虑其他。”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那得有钱才成,启动资金,拿出三千万贯,只要平了世家,我就能让东海三道富裕起来。” 南宫玺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有三千万贯,更不需顾虑其他了,国库有了三千万贯,何愁募不到兵,何愁粮草,那瀛贼,不是说打便打了吗。” 殿中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君臣都挺无奈的。 打仗,不就是打钱吗,真要有三千万贯,不说肯定是够了,至少前期准备是足够用了,造船和粮草这一块是绝对不用愁的。 黄老四叹了口气:“是啊,若是国库有这三千万贯,何愁瀛贼不除,莫说打瀛岛,打到天边也成。” 话有点夸张,不过却是实情。 楚擎上次坑了一千万贯,看似容易,实际上其中一部分都是友情赞助的,比如付家,还有昌承恪,加上一些商贾等等。 看似三千万贯只是翻了三倍,实际上想要楚擎再靠着老套路弄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就算京中世家不长记性,他们也没这么多现钱,大部分的资产都是土地。 “微臣…” 就在这时,邱万山突然开了口:“微臣倒是觉得,若是一年之内拿出三千万贯用于筹备战事,也非是难事,只是…” “邱爱卿当真有法子?”老四双眼顿时瞪得像铜铃:“只是什么?” “陛下恕罪,那微臣就斗胆而言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微臣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这法子用了后,朝廷,或许要背负骂名,不过倘若楚统领愿意当这恶人,这骂名,朝廷便不需要背负了。” “邱爱卿快说,快说快说。” 老四彻底激动了。 背负骂名,呵,开玩笑,为了钱,老子连脸都不要了,骂名算什么,当然,主要是这骂名也不是朕来背,是老十背着,他挨骂,朕拿钱,美滋滋。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别人说这话,他们肯定要开骂了,三千万贯,不是三千贯,比楚擎都能吹。 可大家都了解邱万山,邱总是谁,朝堂之上很少说话,但是只要开口,必须死人,和楚擎不是一类人,楚擎是逼话没完没了的,那嘴就和租来的似的,扯半天都扯不到正题上,而邱总正好相反。 “近些时日,千骑营查抄了不少官员与世家,而这些被查抄的人,名下田产无数,已是归入官田,户部,是可发卖的。” 卫长风不解的问道:“可即便这些官田发卖了,哪怕是作价高昂,至多二百余万贯罢了。” 邱万山微微一笑:“翻了十倍,不就将近三千万贯了吗。” 老四差点没抄起杯子砸出去。 还他娘的用你说,那你户部翻二十倍,还六千万贯了。 南宫玺面露失望之色,觉得邱万山脑子有病。 秦罡都被气笑了:“那本将翻三十倍,岂不是…岂不是…额…一一如一,一二如二…” 向来以没文化著称的谭忠平,极为尴尬的提醒道:“三个三千万贯。” 黄老四算是服了。 你比朕都狂野,朕才翻了十倍而已。 秦罡满面讥讽的说道:“这主意,还用你出,谁来买,你来买吗,傻了不成。” 楚擎没吭声。 他知道,邱总的表演,刚刚开始。 果不其然,邱万山乐呵呵的说道:“下官,自然是不买的,想买,可家里无甚钱财,寻常人等,便是想买,也不能卖,得是识货之人。” “识货之人?”南宫玺哑然失笑:“怕是痴蠢之人吧。” “南宫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这官田,只卖于官员,就比如…鸿胪寺寺卿、礼部右侍郎、礼部郎中、刑部郎中、太常寺寺卿、太常寺典簿、国子监祭酒等等。” 南宫玺一脸懵逼:“这些官员还未补上来…” “慢着!”黄老四面色微变:“你这是卖田,还是卖官?!” 其他臣子也傻眼了,惊恐莫名的看着邱万山。 邱总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千骑营查抄那么多良田,是因拿下了不少官员,而这些京中官员的空缺…这些空缺,可由举荐任职,各地各道,不知有多少大儒名士趋之若鹜,自从举荐之事传开后,这些出自世家,出自名门的大儒名士,争相赶到京城,都想要补上这空缺,还有不少地方官员亦是如此。” 顿了顿,邱总微微一笑:“可那些空缺,原本名下有那么多田产,朝廷如何发卖的出去,麻烦,麻烦至极,若是想补上这空缺,那便连地契一起收走,至于这是为了当官才买地,还是为了买地才当的官,见仁见智。” 卫长风面色大急:“胡闹,真若是如此,朝堂之上,不知要多出多少酒囊饭袋,士林,又不知该如何叫骂。” “大人勿忧,士林,可都是世家子,读书人,儒生,若是他们骂,这些买了地补上了空缺的官员,第一个跳出来,到了那时,士林骂士林,与朝廷何干,朝廷,不正瞅士林叫嚷吗,如此做,士林,便会四分五裂,让他们狗咬…让他们一较长短去吧。” “卧槽。”楚擎惊呆了,这操作,太骚了吧。 老四明显已经动心了,双眼发光:“可若是如此,朝堂上出现更多的废物饭桶,又该如何,千骑营大费周章的肃清朝堂,岂不是因此一事又回到了从前?” “陛下,这便是微臣刚刚说的骂名一事,将地发卖后,这些官员人了职,岂会消停,待朝廷得到了钱后,楚统领自东海而归时,再将这些人,抓了就是,哦对,若是废物与饭桶,抓了就是,若是好官,留任便可,只是这买卖…这事,只能做一次,第二次,就无人上当了。” 黄老四咧着嘴,心脏,怦怦狂跳。 这他娘的,人才啊! 你想当官,可以啊,当官就得给那些地买了,十倍的价格,其实就是变相卖官,但是吧,还没太大漏洞,因为你们不是大儒,不是名士,不是世家众人,不是有钱的地方官员吗,本身就有举荐这个制度,要你俩钱,不过分吧。 你要是饭桶,也不怕,楚擎回来,继续干你们就完事了。 所以说,这事说白了,就是专门坑人的,昌京的世家和官员都学聪明了,可外地佬傻啊,各地州府的那些世家,都是人傻钱多,不坑他们坑谁,真要这么办的话,三千万贯,绝对只多不少! 这就等于是个官员体验卡,可以举荐你,你也可以当官,但是,这是体验卡,也就一年半载的体验卡,你要干不明白,怎么来的,滚回哪去,甚至可能被千骑营抓了全家! 当然,这些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张体验卡,只会以为自己终于当上京官了。 这么干的唯一坏处,只有一点,那就是会挨骂,基本上就是朝廷半公开的卖官了,可骂就骂呗,户部牵头,而且最多骂个一年半载,等楚擎回来后,“真相大白”了,大家肯定更得骂,只不过那时候,就不敢大声骂了,因为楚擎回来后,就开始继续抓人,抄家灭族! 黄老四深深的看了眼再次低下脑袋风轻云淡的邱万山,面色复杂。 你小子干右侍郎,屈大了才了啊这是。 “哦对,微臣险些忘了,还有一事。” 邱万山又抬起头,淡淡的说道:“若是楚统领来不及从东海赶回来,每年一次京察便可。” 南宫玺倒吸了一口凉气。 卫长风这户部尚书给邱万山当上官,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祖宗有德。 第1166章 南关 南关与北关不同,都叫关,南关,却无关。 所谓的关,既是城池。 昌朝最南侧是琼州,琼州以南,便是山林,山林再南,则是海。 南关之所以不受重视,是因为南侧几乎没有敌人,至少是没有邻国,多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番蛮部落。 哪个皇帝不想开疆拓土,不想着将自家的江山版图扩张那么一点。 可南侧,真的没必要,山林太多了,当年有昌朝皇帝这么干过,让最南端的州府也就是琼州城组织当地百姓开山伐林,增加可以种植的土地。 琼州城也这么干了,干了没几个月,开始集体问候皇帝全家。 好几万人,斧头都抡出火星子了,愣是没开出十里地,要知道南侧山林连绵不绝,愚公带他全家来了他儿子都得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根本没个砍,砍的都没长的快。 折腾了几个月,天子和朝廷也觉得没什么意义,最终也就作罢了。 可树不砍,那些番人还在,可能在山林里也是没什么事干吧,生的孩子就比较多,越来越多,两边就隔三岔五掐架。 番人想要攻城掠地肯定是不可能了,不具备这个硬件实力,但是抢抢村庄骚扰骚扰百姓没问题,昌朝南边的守军就很闹心,想要彻底解决番人问题,就得深入山林,深入山林,那真是一点优势都没有了,进了山林行军后就会出现各种病症,一病就是几千上万人,地形也不熟悉,补给更加困难,没个打。 不管吧,过来骚扰你,管吧,没办法斩草除根,最后索性就在南边修建了城池,以琼州城为中心,两边设立折冲府与屯兵卫,一共十九个大营,加上一个琼州城,这就是南关了。 有了南关后,昌朝也尝试和这些番人接触,大家做朋友好不好,打来打去没意思,缺吃少喝,和我说啊,大哥给你。 这个办法倒是行得通,问题是那些番人自己也掐架,三天两头换大哥,换了大哥又过来闹事,要不就是狮子大开口,总之关于南关番人的问题,一直没有彻底解决过。 琼州城与望原城还不同,前者算是兵城,城中也有三个大营驻扎,不过管理方式倒是和望原城相同,没知州府,有大帅府。 而此时的大帅府中,兵部尚书邴韬正在看舆图,中州舆图,不止是昌朝的,还有东海、凉戎、乃至南关之外的山林,都涵盖在内。 邴韬的目光聚集在了北关也就是凉戎的位置,眉头紧锁。 好歹也是想要造反的人,哪里会不注意北侧的动向。 副将叫做斐如虎,出自涠江斐家,名门望族,原来是折冲府的校尉,邴韬来了后,第一个收买的就是斐家,两边一啪即合,邴韬见斐如虎文武双全,有意提携,加之双方成了合作关系,就将这斐如虎带在了身边。 无论是邴韬还是斐如虎,长的就像武将,邴韬今年五十五,却早已双鬓斑白,虎背熊腰,往那一站,就带给人巨大的压力。 斐如虎人如其名,浓眉大眼,长的也是极为雄壮,难得的是熟读四书五经,允文允武家学渊源,对带兵之道也有着独到的见解。 “这凉戎,没想到竟被一区区小儿给制住了,真是笑话。” 邴韬转过身坐在了凳子上,面带几分不甘之色。 按照他的想法,一旦凉戎攻打北侧边关,朝廷必会调兵遣将增援北关,到了那时,他就可以拾掇吴王昌承恪举旗自立,北侧凉戎,南侧吴王,昌朝首尾难顾时,东海势必作乱,中州,也一定会大乱,而这时,也是他邴韬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先利用吴王昌承恪举旗自立,用战船隔断涠江,封锁涠江以南,然后他再宰了昌承恪,取而代之,占据涠江以南自立为王。 可谁成想,昌承恪竟然跑了,跑到了京中。 昌承恪不给力也就罢了,之前他让亲随去过草原,见过金狼王,约好了一起搞事,然后金狼王还不如昌承恪呢,两个猪队友。 凉戎那边没动静了,东海那些世家和瀛岛,更不可能主动露头,昌朝,还是那个昌朝,继续闹心扒拉的苟活着,没坏到哪去,但是也好不到哪去,和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每天都像是要撒手人寰,可每天都攥着氧气管子搁床上躺着。 虽是不甘,邴韬却也不急,反正现在坐镇了南关,朝廷也给了兵权,加之他觉得没人知晓他包藏祸心,耐心等着就是,他相信,昌朝如今这境况,早晚要乱,而且就在这几年。 不得不说,邴韬的想法是对的。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邴韬并不想叛乱,可从军这么多年,见了太多太多的事,早已对朝廷绝望,心中无比确定,昌朝早晚要亡国,百姓民不聊生,世家横行无忌,朝堂上皆是酒囊饭袋,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不亡才怪,既然快完蛋了,他邴韬,为何还要给昌朝续命,为何不做这乱世枭雄。 “狻猊。” 唤了一声斐如虎的“字”,邴韬苦笑道:“既草原凉戎无力攻关,怕是要再等上几年了。” 斐如虎微微一笑:“无甚所谓,昌朝,命不久矣,等不了多久的。” “不错,只是不知那吴王昌承恪,何时才能回到封地。” “难,也不知这昌承恪怎会去了京中,已是过小半年,听闻在京中住在王府内逍遥自在,这偌大的封地,不要了不成?” “罢了,就是没他,亦不耽搁本帅的大业。” 邴韬心态倒是挺稳,呷了口茶,微微一笑:“听闻,你的长子快要成婚,本帅应带你回去庆贺一番才是。” 斐如虎连山闪过一丝异色,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连连摇头:“军务为重,去年开春时,到了现在已有一年多的光景,山林中的赤木部落,屡屡犯边,人数越来越多,每过月余都要打上一次,哪里敢回去。” 提到番人赤木部落,邴韬也是极为无奈:“是啊,一年多了,这番蛮,打是打不进来的,可总是来袭扰,也是令本帅痛疼不已。” 斐如虎给邴韬添了些茶水,苦笑了一声。 所谓的赤木部落,具体多少人不知,反正好像吞并了山林中不少番人部落,加起来也有两三万人,三天两头过来闹事,定时定点,每次扔下千八百具尸体就跑了,和来练兵似的,打完之后就派使者过来,来了就狮子大开口,不想让我们过来骚扰你们,也行,给钱,给吃的,给酒。 如果要的不多,没准邴韬真就同意了,毕竟南侧富裕,几个世家和官府随便凑一凑就够。 可这赤木部落玩的特别花,一开始要的不多,食物酒水什么的,都要过去了,结果用这些食物和酒水收买别的部落,再让这些部落跟着他混,从而吞并其他部落,最后发展壮大。 发展壮大了呢,小弟也就多了,然后再带着小弟过来骚扰,打几次,继续要好处,要了好处,继续发展壮大,发展壮大了,继续过来骚扰,和碰瓷似的,都形成产业链了。 邴韬也是个暴脾气,给了几次好处后彻底怒了,然后双方就开始掐架,谁也灭不了谁,持续一年多了。 俩人都不愿意提这事,提起来就上火,邴韬岔开了话题:“你那长子,叫…” “斐攻。” “对,本帅见过一次,生的是一表人才。” 斐如虎刚要接话,亲随跑了进来,满面苦涩。 “大帅,又来了,探马来报,二十里外,万人左右,直奔琼州城。” 邴韬极为镇定,毕竟都习惯了,站起身下令道:“关闭东、西、南三门,弓手登上城楼,骑卒聚于三门女墙,击鼓,一炷香后,迎敌。” 第1167章 楚文盛(一) 邴韬登上城楼的时候,已经看到了番人军阵。 说是军阵也不准确,就是乱哄哄的,和郊游一般,溜溜达达的往这边赶。 番人就是这样,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和散兵游勇似的。 这种情况,邴韬和其他守将已经习惯了,不足为惧,别说万人,就是翻个番,依旧打不进来。 虽然琼州城并不像北边关一样,筑城墙连成一片,可各处军营相隔不足三里,都有骑卒,若是番人绕过琼州城,骑卒不断进行骚然战术消耗番人有生力量就成。 除此之外,点燃狼烟,后方城镇得到示意后,会让所有百姓进城。 墙头上,邴韬有些疲惫。 他有些腻了,想不通,也不愿想了,为什么番蛮隔三岔五的要来上这么一趟。 也抓过战俘,拷问过,没原因,就是闲的,主要是赤木部的酋长挑唆的。 番人皆是步战,琼州城外无遮无拦,近乎是平原地带,就这十多里路,那些番人部落得走上半天。 正当邴韬想要下城楼再确定一番防务时,一个亲信突然跑了过来,将一封信件交给了邴韬。 邴韬拆开后,定睛一看,这位兵部尚书面色大变。 “楚…楚文盛竟来了?” 一旁的斐如虎瞳孔猛地一缩:“当年的北边关双雄之一,捉狼军大将楚文盛?!” 邴韬没有马上接口,只是望着信件,一字一字的读着,周围人都看了出来,自家大帅,脸上的表情极为紧张。 呼吸逐渐变的粗重,邴韬终于合上信件,满面厉色:“好,大昌朝之中,我邴韬忌惮之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昌敖年纪老迈,软禁宫中,秦罡卫戍昌京分身乏术,昌承佑如今成了天子,不会御驾亲征,也只有这楚文盛,这楚文盛可与本帅一较长短了!” 跟随邴韬多年的亲信,游击将军车霄连忙问道:“朝廷让楚文盛来,莫非,莫非是…” “应只是怀疑罢了,那楚家小子将草原闹的翻天覆地,看来抓了一些舌头,吐露了本帅谋划之事,不过却也只是怀疑,若是有铁证,岂会只派楚文盛带着几十名随从来,想来,是要夺兵权!” “几十名随从?”车霄猛皱眉头:“大帅,这楚文盛,何时来的?” “月余前,算日子,应是到了,倘若脚程快些,应是到了十日左右。” 邴韬当机立断:“张贴画像,张贴告示,告知各营主将,楚文盛来了,见到,便杀之,寻几位知州,让他们告知百姓,京中来了一伙巨寇,三十余人,为首之人,身材魁梧相貌伟岸,朝廷下的捕文,见到便通知官府,杀无赦,还有,去各州府查探一番。” “唯。”车霄连忙跑下了城楼,亲自去办。 一个穿着儒袍的书生,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四十多岁不到五十,留着八字胡,相貌寻常,正是邴韬最信任的谋士,名为张达,只不过这张达,不像是汉人,有点像是草原人。 邴韬将信件交给张达,后者一目十行的看了过后,微微一笑:“大帅莫要担忧,楚文盛若敢入城,必死,谁见过他,他说他是这工部右侍郎,他就是了,还是说,他说是钦差,他便是了,无他,杀了,死无对证。” 邴韬眼眶微微跳动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他了解楚文盛,太了解不过了。 如果不是太上皇提前退位,还是太上皇执政的话,这兵部尚书,应是楚文盛的。 关于楚文盛的战绩,便是他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想想也是头皮发麻,能征善战已不能准确的形容楚文盛了,这个被楚家主家逐出主家的家伙,当年在边关,虽被凉人并称为双雄之一,可凉戎最怕的,不是秦罡,因秦罡善守,最怕的是,是楚文盛,因楚文盛善攻,秦罡在边关哪怕待上一百年,也没楚文盛在草原上待一个月杀的人多! 而楚文盛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以小博大”,以精兵突袭,用兵之道,既奇且诡,除此之外,也并不是说他没有指挥大规模战役的能力,而是没有这个机会,想要出关,至多带个几千人罢了,倘若当年可带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人,并交由楚文盛调度,邴韬相信,凉戎早就被绝种了。 “大帅…” 张达见到邴韬不吭声,轻唤了一声:“大帅可有担忧?” “有何担忧的,自从太上皇失势后,他楚府早已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无人庇护,冢中枯骨罢了,新君岂会信任他,派他来,想来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念想罢了,不足为惧。” 邴韬哈哈一笑,满面豪气:“从今日…不,从此刻起,无论是吃饭还是休酣,哪怕是出恭,本帅身边必有百名亲随…不,二百名亲随,二百名亲随,寸步不离!” 张达和斐如虎都看出来了,邴韬…怕了! 平常邴韬出门,最多带十来个二十个亲随,毕竟是在琼州城中,在南关,用不了带那么多人,可现在,直接翻了十倍,不是怕,是什么? 不过二人都觉得可笑。 楚文盛就是再艺高人胆大,还能刺杀邴韬不成? “慢着!” 邴韬突然失色叫道:“那楚文盛,应是早已到了,迟迟不现身,难不成,去了山林之中拉拢番蛮了,要知此人,最是擅这种奇谋诡道!” 说完后,心乱如麻的邴韬已经开始自言自语了:“对,一定是这样,最近那些该死的番人,三番五次袭扰琼州城,莫不是…莫不是那楚文盛…” “大帅。”张达望着如同惊弓之鸟的邴韬,颇为无奈的说道:“从去年开始,如今已经一年多了,那些番人在赤木部落的带领下,数次骚扰琼州城,不假,可一年前,楚文盛还在京中。” “对,是,是如此。” 邴韬大大松了口气。 他刚刚是真的心脏狂跳了,一想到如果楚文盛跑到山林中,用了什么法子将那些部落拉拢过去,人不用多,哪怕只有个万八千,他都觉得心慌,慌得要命。 张达宽慰道:“大帅无需忧心,就算那楚文盛去了山林之中,那些番蛮岂会为他所用,要知但凡有汉人进了山林必死无疑,更何况,番蛮各部落不同音,语言晦涩难懂,楚文盛哪里懂番话。” “是,是极。” 邴韬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又是一脸狠色:“他不出现,也就罢了,若敢现身,必杀之!” 第1168章 楚文盛(二) 战斗开始了,番蛮一如既往的不长记性,快接近琼州城城墙时,开始用各种自制diy弓箭往城楼上放箭,还有轮着飞石索往城墙上扔石头块子的。 邴韬能够混到今天,绝不是浪得虚名,从来没有将番人放在眼里,换了平常,看上两眼就离开了。 可今天,自从得知楚文盛来了后,再不敢大意。 因为他知道,楚文盛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一碰到关于打仗的事,可谓是满身心眼子,而且用兵套路只用一遍,所有能想到的战术和兵法,都对这家伙不适用。 随着番人接近后,城墙上的守卒弓手开始放箭还击,如同以往那般,算不上什么惨烈的战斗,守卒几乎没有任何折损,本来就是站着制高点,番人冲进了弓箭射程内,只有挨打的份儿。 一万多人,才一照面,也就半炷香的功夫罢了,番人退了,退出了弓箭射程外,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还是如同以往那般,这些尸体,大多都是老弱病残。 而这也一直是番人惯用的做法,那些在番人眼中只是浪费粮食的无用之人,都会成为先锋,最后死在黄土之上,城门之下。 战况,都按照邴韬所了解的方向进展着,番人派出了使者,就一个人,光着个膀子,跑到城门下喊话。 邴韬都不敢将身子探出去,更不敢向往常那般,让使者乘坐吊篮上来,因为他深怕是楚文盛,或是楚文盛的人,伪装成番蛮,见到自己后,再噗嗤噗嗤给自己两刀。 不得不说,邴韬真的是很谨慎,特别特别的谨慎,哪怕是再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也会抱有怀疑,自从见了信,知晓了楚文盛来了后,神经一直绷紧着,还总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向跟着自己至少十多年的亲随,脸上带着浓浓的不信任,总觉得每个人都像是楚文盛的细作。 番蛮使者到了城下后,也没让乘坐吊篮,还是如同以往那般,叽哩哇啦喊了一大堆,要粮,要酒,要布匹,给不给,不给我们继续打。 给个六,今天的邴韬没有丝毫耐心,一声令下,让亲随给使者射死了,这一幕,激怒了后方的番人,再次发起了毫无意义的进攻,也分出了大约两千人,绕到了两边,准备深入后方烧杀掠夺。 没的说,邴韬正常下令,北门抬起,骑卒出城,狙击这些撒丫子跑向后方的番人。 战斗依旧在持续着,番人死的越来越多,一直打到了下午,邴韬神情高度紧张,饭都没吃,深怕楚文盛从天而降一刀劈死他。 自从见了信件后,他都有点魔怔了。 打了退,退了打,一万多人打了大半天,番人那边至少损失了一半的人手。 眼看着天快暗下来了,邴韬神色大变,因为从番人大后方,又出现了无数人影,比今早初见时人还要多,至少万人。 “竟有增援?” 斐如虎拧眉望去,哑然失笑:“大帅无需多心,琼州城固若金汤,攻不破的。” 这个道理,邴韬何尝不知。 他只是变的特别多疑了,任何不同寻常的事,都挑拨着他那早已是绷得笔直的神经。 换了别人,任何一个武将,都不会这般,唯独邴韬,因为邴韬是大昌朝为数不多了解楚文盛的人。 曾经草原上流传着一句话,任何一个部落,任何一个酋长,只要被捉狼军大将楚文盛盯上,就如同被草原上的死亡神灵记住了面孔,走不脱,甩不掉,最终会化为一具尸骨,腐肉被苍鹰所啃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支援和最早来攻城的番人汇合了,还是乱哄哄的,也还是如同以往那般,看不出任何猫腻,也没有任何反常之事。 其实来支援,也很常见,以前不是没碰到过,只不过次数比较少罢了。 双方都不擅长夜战,也不适应夜战,暂时偃旗息鼓。 这一晚,邴韬枯坐在角楼之中,难以入睡。 仿佛这只有三面墙壁的角楼,才能给他一种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斐如虎带着亲卫在城楼上巡视,张达自诩文人,在角楼旁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大昌朝能打的将领,多,很多,但是随着人才断代,即便有才华的将领也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甚至出身不够的人,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邴韬成为兵部高级将领后,不问出身,只看能力,着实提拔了不少年轻的中层将领,不是任人唯亲,真的是为国朝推举贤才。 可惜,官位越大,一直到了兵部尚书,邴韬才看清现实,大昌朝的武将,没有出头之日,昨日是如此,今日是如此,明日,也是如此。 若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基层军伍更是不堪,粮饷拖欠、被贪墨,这种情况充斥在各道无数折冲府和屯兵卫中。 正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邴韬知道,国家要完,真的要完了。 连军伍都不重视,这样的皇朝,这样的国家,还能存在多久,亡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才是邴韬想要谋反的初衷,他没有吞并或是统一中州的野心,哪怕占据涠江以南,哪怕不自立为王,只要建立一个重视军伍的乐土就够了。 他相信,只要重视军伍,让军伍享有应有的待遇,哪怕地盘再小,军伍也会成长为精锐之师,所向披靡之师。 这一点,也是邴韬的人格魅力,那么多将领愿意忠心追随他的缘故。 不少人很好奇。 邴韬绝对不是大昌朝最能打的将领,可一定是最为重视军伍的将领,可就这么一个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军伍命运的人,为何听到楚文盛这三个字后,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天亮了,战起,一开战,便比昨日血腥,激烈。 那些本该来“碰瓷”的番人,由赤木部落带领的各部番人,如同不要命一般,冲击着城门。 这一点,倒是邴韬没有预料到的。 一直以来,昌军作战,是了胜利。 而番人作战,不过就是为了索要好处罢了。 前者拼命,后者却非如此。 更让邴韬没有料到的是,又来了增援,番人增援,依旧是万人左右,乱哄哄的,散兵游勇一般,可加上昨日的番人,已有三万人出头了,从五六年前开始,番人从来不会一次性集结这么多人过来攻城。 “楚文盛!”站在墙头上的邴韬,紧紧咬着牙关:“一定是楚文盛!” 几个亲随叹了口气。 楚文盛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不说战事从去年就开始了,去年那时候楚文盛根本没来,就说如今三万多人,至少十多个部落,楚文盛用什么拉拢这些部落? 钱,不可能,番人根本对钱没概念,银票在他们手中,就是用来擦屁股的。 粮,也不可能,番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地,就更不可能了,番人又不擅种地,更不可能在昌朝的地盘上种地,傻了不成。 第1169章 楚文盛(三) 南关的军伍,的确不如北关的百战之师。 北关善苦战,善死守,哪怕粮草不够,哪怕军器短缺,不退半步。 而南关,一直打的都是顺风仗。 即便知道三万多番蛮不可能攻下琼州城,士气依旧会变得低落。 这个时候,邴韬应该开始巡视城墙了,可这位兵部尚书,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站在城楼的死角处,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战事。 来往的亲随都看出来了,这为沙场老将,总是一副心神难安的模样。 斐如虎也不免暗中叹气,脸上带着几分失望之色,哪怕是张达,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还有其他守将,知晓内情,知道楚文盛来了,心中难免在想,楚文盛最好快些出现,越快越好,若不然就这么吊着,邴韬都给他自己活活折磨死。 当然也有好多南关的守将心中不屑,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楚文盛的名字,毕竟一南一北,总觉得邴韬有些太过杯弓蛇影了,楚文盛就是再厉害,就那么几十个人,还能会妖法翻了天不成。 战斗还是在持续着,又有不少番人从南侧走来,仿佛围城的番人越来越多,城下尸体数不胜数,番人那边,却丝毫不见少。 到了中午的时候,日头酷烈,番人终于停下了围城,开始后退。 可却没有如同以往那般,偃旗息鼓回到山林之中,而是再次聚集了一起。 “不对劲!”邴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事出反常必有妖,楚文盛,一定是楚文盛!” “大帅!” 张达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低吼道:“大帅,赤木部落那番人蛮酋,因去年小儿子充当使者被误杀后,一直对汉人记恨在心,去年到如今,一年多,整整一年多,那时,楚文盛根本不在南关,而是在京中,怎会与他有关!” 斐如虎摇了摇头,附和道:“不错,就算楚文盛来了,去了山林之中,可他如何在短短十余日之内,收买拉拢了众多番人部落,番人,只要财货、米面、酒水、布匹,可何时有大量车队前往了山林之中,若是有,不可能瞒过官道与野外的探马,若只是空口许诺,番人岂会轻信,这不是数千人,近万人,而是足足十数个部落三万多番蛮,楚文盛用什么收买?” 俩人一说一合,极为冷静的分析了种种可能性,又被一一排除,邴韬,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错,说的不错。” 邴韬深吸了一口气,疲倦的面容上,多了几许笑容。 “楚文盛,是人,非是妖怪,更不是神仙,数十人罢了,不足为惧,更不可能收买番蛮,不错,不错,所言极是。” 可能也是老天爷都怕这老头被吓出脑梗了,游击将军车霄跑了上来。 “大帅,有楚文盛的下落了。” “说,快说!” “昨夜末将去了郾城,一问才知晓,三日前那楚文盛就渡了涠江,直奔筍城,沿途经三处折冲府,不知是说了什么,其中两处折冲府共计八千军卒,跟随楚文盛前往了吴王封地。” “吴王封地?!” “不错,到了吴王封地了,拿了圣旨和吴王亲笔书信,与八千军卒进驻在了常阳,四门紧锁,不得百姓与任何人进出。” 邴韬满面困惑:“为何要驻扎在常阳?” “坏了!”斐如虎神色大变:“常阳有四处粮仓,南关军伍冬季补给,皆在常阳城中!” “好你个楚文盛!”邴韬勃然大怒:“原来是要断南军的粮!” “若想夺回补给,必是要攻打常阳城。”张达满面忧色:“可楚文盛手中有八千军卒,守四门,怕是一时片刻难以攻下,更莫要说,如果真的攻打了常阳城,岂不是…岂不是告知天下人大帅您谋划之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邴韬一拳头砸在了城头上:“难怪耽搁了如此之久才来南关,原来是要等补给都运送到了常阳城中,他又知晓番蛮不停袭扰,好狠毒的楚文盛,这是逼本帅攻打常阳城,逼本帅举旗自立!” 张达急忙叫道:“大帅千万不可中了那狗贼的奸计,一旦攻打常阳城,涠江以北的折冲府,必会调兵遣将,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举妄动啊。” “慢着!” 邴韬突然神色微变:“本帅与楚文盛,颇有交情,此人,倒也算是仗义,只是断了粮…难道…” “难道什么?” “难道楚文盛,顾及往日情义,是给本帅…给本帅一个下场?” “大帅这是何意。” “虽是断粮,却未放出风声,若本帅不反,自然发出书信询问朝廷楚文盛究竟是何意,为何断我南军粮草,到了那时,朝廷自然会让本帅回京中,若是肯回去,朝廷便可断定,本帅并无谋反之心,楚文盛,也等同于救了本帅一命。” 彻底冷静下来的邴韬,微微闭上了眼睛,接着分析道:“倘若本帅不想反,必然会亲自前往常阳,到了那时,常阳皆是楚文盛的手下,将本帅带回京中,亦可证明,本帅,并无谋反之心,楚文盛…武安…武安他用心良苦啊。” 这话一出口,不少亲随极为动容,没想到那北关杀人如麻的楚文盛,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辈。 张达一咬牙,有点像是看出了邴韬的犹豫之色,阴沉沉的说道:“大帅,学生有一计,可破断粮之局!” “何计?” “将番人,引到常阳,再发兵前往常阳,以剿灭番人为名,再以诛杀番人之名破开常阳,就说,番蛮入了常阳,到了那时,便可将粮抢回来!” 斐如虎眉头紧皱:“常阳距南关尚有一日多的路程,如何将番人引过去。” “不,非是引过去,而是…”张达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将他们,骗过去!” “骗?” “不错,不如,拉拢一番,番人三番五次犯关,要的无非是吃食与美酒罢了,先给他们一些,再说若是能攻打下了常阳城,与南边关军伍一起打下常阳城,就给他们更多吃食与美酒,这些番人,自然会去。” 斐如虎摇了摇头:“番人虽不通兵法,却也不是痴蠢之辈,若是误以为引君入瓮又该如何,岂会将三万多人调过去。” “不需三万人,只需两三千人便可,做做样子罢了。” 斐如虎露出了犹豫之色,看向邴韬。 邴韬满面沉思,片刻后,深吸了一口:“好,就如此办!” 第1170章 楚文盛(四) 南军的使者乘坐吊篮出了城,赤着身子,表明是使者身份,前往了城外番人的本阵。 要么说斐如虎也是胆色过人之辈,与精通番话的使者一同去的,二人都是赤着身子。 邴韬站在城头上,面露紧张之色,还好,番人并未为难这二人,将二人带去了番人后方。 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二人回来了,毫发无伤,但是都是光着腚回来的,斐如虎骂骂咧咧的,因为他手指上的玉扳指被番人抢跑了。 上了城头,斐如虎气呼呼的说道:“大帅,见了那赤木部的酋长了,果然是个市井之徒,狮子大开口,要粮米三千车,布匹百车,还要甲胄一千副,弓弦一千副,酒水二百车,若是同意,他会派遣三千人前往常阳城,不过在此之前,要先送些粮米和酒水,除此之外,若是这三千人少了一根头发,他说会集结更多番人不停的攻打琼州城。” “果然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番蛮。” 邴韬也挺生气的,对于番人的威胁,根本不放在眼里,要的,其实也不多,就是不喜欢这种感觉罢了,明明可以打赢,却因楚文盛的关系,反倒是被拿捏了。 “也不是不可给,米面酒水罢了,先给上一二成,可本帅如何确保他们会派遣三千番人?” “番人退兵三里,城外一里处,签个什么盟约,要大帅拿着南关大帅帅印印上,还要用鲜血摁上血手印,并发下毒誓!” “混账话,本帅帅印,岂可随意书写这种事。” 斐如虎摇了摇头:“大帅,末将也觉着不妥,那赤木部的酋长,太过猖狂,刚刚末将数次隐忍,他说什么若是大帅怕了,或是心中有鬼,就罢了,若是大帅敢做,他只带三五个精通汉话的随从就成,至于大帅,带多少人都可,没这胆子,就作罢。” 邴韬顿时怒了:“本帅会怕他!” “大帅,小心为上,不过是番蛮野人罢了,若是真出城,还需多带一些随从,虽是距离城门只有一里之遥,可番蛮嗜血好斗,至少带上百人,莫要因颜面误了性命,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时之间,邴韬有些犹豫不定。 斐如虎不断摇头:“末将觉着不成,番蛮,不可信,如若得了粮食和酒水便跑,不派遣三千番蛮,又该如何是好?” “不会,番蛮历来贪得无厌,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毕竟是张达出的主意,劝说邴韬道:“大帅,当断则断,断粮之困迫在眉睫,既不想让朝廷知晓您要举大事,又要夺回粮草,只有这一计可用了。” “大帅!”斐如虎明显是反对的:“三思而后行,若是出了岔子…” “斐将军,学生都不怕,你怕什么,大帅若是出城,我必会陪伴,车霄将军,更是忠勇无双,带着百名亲随,拿到那番蛮,只有三五人的番蛮,长着三头六臂不成,百名亲随,还打不过那几个番蛮?” “可…” “好了,莫要争了。”邴韬终于拿定了主意:“挥舞旗帜,让番蛮退兵,本帅,会他一会,车霄。” “末将在。” “挑选百人,这百人,必是你信得过的人,与张先生、斐如虎,一同陪本帅出城!” “唯!” 旗帜开始挥舞了,番蛮果然开始后撤,只留下了五六个人,弄的还像模像样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弄了几根木条木案,用树藤搞了个临时的桌子,还放了点瓜果肉食,光这个膀子站在等。 邴韬历来谨慎,见到番人果然后撤了数里,没有乘坐吊篮,而是打开了城门,带着百余人,骑马而去,临出城的时候,还没让将城门拉上去,免得出了意外无法接应或是无法及时跑回来。 要么说张达这个首席谋士是玩脑子的,带着两根旗帜,红、黑二色,挥舞红色,骑卒出城接应他们,挥舞黑色,告诉守将一切无忧。 百余人骑着马,很快到了地方,邴韬见到番人还挺讲诚信,放下心中戒备。 双方终于来到了临时搭建的木桌旁,邴韬下令,众人下马,亲随在三十步外,他则是带着张达、斐如虎、车霄三人,来到了桌前。 打了一年多了,这还是邴韬第一次见到赤木族长,方头大耳,身上一点腱子肉都没有,满身肥油,往那一坐,和个直立行走的大圆球似的,胳膊短腿也短,又黑又胖。 赤木酋长的身后,则是站着三人,其中两人,都是膀大腰圆之辈,大光头,肌肉壮硕,和小山似的,身上满是鬼画符似的图案,满面凶悍之色,还有一人,矮壮矮壮的,这人,邴韬倒是见过,也是一个部落酋长,四十岁上下,应是番蛮那边的老二。 这四人,都光着膀子,也都是满身图腾图案,看起来有些骇人。 邴韬自然无惧,坐下身,放下虎头盔:“帅印,本帅是不可印上的,不过却可将…” 话没说完,站在赤木酋长旁的光头大汉,突然动了,速度极快。 邴韬还没反应过来,这大汉的手掌已经摁在了他的头上。 “砰”的一声,邴韬的脑袋结结实实砸碎了木桌,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下一秒,另一个光头大汉,突然弯腰夺走了他的腰间佩剑,抽出长剑,架在了邴韬的后脖颈子上。 邴韬晕晕乎乎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远处那些亲随满面惊容,下意识抽出了长剑,可斐如虎却突然大喝道:“莫要妄动!” 晕晕乎乎的邴韬,又被光头大汉提溜了起来,脖子没离开过锋利的剑刃。 另一个光头大汉,呲牙一乐,伸手再脸上抹了一把,露出了让邴韬一夜难眠的面容,正是工部右侍郎,京中活畜生之父,楚文盛楚武安! 邴韬额头满是鲜血,瞳孔缩的极致:“你…竟是你!” 楚文盛弯下腰,捡起了个果子,擦了擦,塞进嘴里,吭哧吭哧的嚼了两口,哈哈大笑。 “邴兄,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哈哈哈哈。” “楚文盛!”邴韬满面凝色:“你以为挟持了本帅,你就跑的了吗,本帅的亲随,皆是虎贲之士,你又无马,杀了我,你们都要死!” 楚文盛又捡起了一个果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只见那游击将军,也正是亲卫头子车霄,突然回头喊道:“工部右侍郎楚文盛楚大人,身负皇命,捉拿不臣,本将与你等皆有大功,还不快放下兵刃。” 邴韬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整个人,都傻了。 再看那些亲卫,不少人面露犹豫,可更多的人,则是迅速将长剑插了回去,小声与同伴们交代着什么,这一幕,明显是车霄早就告知了不少亲随。 “车霄,你竟背叛本帅!” 刚大骂了一声,另一幕,让邴韬如坠深渊。 抓着两只旗帜的张达,开始挥舞旗帜了,挥舞黑色的旗,意为,一切无忧。 第1171章 怕麻烦罢了 邴韬如遭雷击,身体发寒。 最信任的亲信车霄,最信任的谋士张达,竟都背叛了他! 可令邴韬更加绝望的一幕,出现了。 斐如虎,斐家长子斐如虎,面色如常,丝毫惊讶之色都没有。 这也就是说,带出来的这三个人,都背叛了他,身边,一个好人都没有? “为什么?!” 邴韬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只是望着三人,目眦欲裂:“为何,为何要背叛本帅!” 被楚文盛生擒住,邴韬很快就能接受,可被这三人背叛,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斐如虎叹了口气:“大帅,末将…难言之隐,末将之子斐攻,前些日子,被…” 看向另一个大汉,也就是秦罡第三子秦烈,斐如虎压抑住怒火:“被他擒了去,这人扬言,若是不做他的细作,便…便让我斐家子孙,遍布山林之中,我涠江斐家子孙,皆要成番人!” 不得不说,很多事,真的随根儿,这种花活,楚擎也在草原上玩了一次。 “那你,你!”邴韬又看向了车霄,双眼快喷出火来了:“那你是因何背叛本帅,难不成,你的儿子也被抓了!” “那倒不是。”车霄低下头:“末将是老娘被抓了,楚大人说,若是不叛了您,老娘就要被扔到深山之中,和一千个番人男子生活在一起,还说…” 楚文盛一把将果子核仍在了车霄脑门上:“你他娘的怎么不说当年老子在北关救了你爹和你大哥一命这事。” 车霄满面无奈:“可您也抓了末将老娘啊。” 楚文盛嘿嘿一乐:“有备无患,有备无患罢了,莫要在意。” 邴韬头晕目眩,险些栽倒,最终,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张达吼道:“那你,你娘和孩子,也被抓了不成,你莫要说,你这草原凉戎狗贼的爹,也被楚文盛救了!” 张达叹了口气:“十日前,有人送进了府中一个盒子,这盒子里装的,是一截断指。” “断指?” “送信之人说这断指,是学生之女的断指,远在草原上蓉儿,被楚文盛之子楚擎擒住了,还有金狼王大帐的书信,上面有狼头印记,信中告知学生,听从楚大人安排,学生…学生也是无可奈何,家小,都在草原之上啊,学生,迫不得已。” “好,好啊。”邴韬仰天狂笑:“好你个楚文盛,好啊。” 楚文盛擦了擦嘴,来到了张达面前:“和你说个事。” 挠了挠有些发痒的鼻子,楚文盛呲牙一笑:“那断指,是老子宰的番人后切下来的,金狼大帐的信件,老子伪造了,早他娘的知晓你是凉贼了,你以为,只能你凉戎派细作混入我大昌,老子的手下,就无人混进你凉戎之中吗!” “什么,你…” 话没说完,楚文盛突然伸出手,掐在了张达的喉结上,咯嘣一声,张达软踏踏的倒下了。 干掉了张达,楚文盛捡起地上的棋子,黑色棋子,转过身,绷着高挥舞了两下,还嘿嘿乐着。 挥舞完了棋子,楚文盛一边擦着身上的图腾,一边乐呵呵的问道:“邴韬,想死,还是想活?” 自知已经没有任何活路的邴韬,摇了摇头:“你以为本帅怕死不成,只是本帅想要问你,为何要去常阳城,车霄这叛徒,或许会蒙骗本帅,可当时在场的还有守将,一同回来的守将,这些守将,默不作声,难道也被你收买了不成?” “那倒是没有,我的确带了人去了常阳城,只不过是为了引你上钩罢了,若不是让人关闭四门,你一定会怀疑我去了山林之中收买番人,哪怕只有一丝怀疑,你也不会出城。” 邴韬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的想法,全都被楚文盛猜到了。 不错,如果不是车霄提及常阳城,如果他不是以为楚文盛在常阳城,他断然不会出城的。 这么一想,邴韬更加困惑了:“你明明已是收买了斐如虎、车霄、张达这三个狗贼,凭他三人,想要杀我,易如反掌,为何还要大费周章收买番蛮!” “哎。”楚文盛叹了口气:“怕麻烦啊。” “怕麻烦?” 楚文盛走回了赤木部酋长面前,微微一笑,又是出手如电,看戏的赤木酋长,直接被楚文盛扭断了脖子。 另一个番人面如土色,刚要跑,被楚文盛一把抓了回来。 “你叫…你叫阿达什么来着,是吧。” 这个叫做阿达的酋长,全身止不住的抖动。 “从今往后,你就是南蛮王,我答应你的,不变,只要是你看着不顺眼的部落,一会老子都帮你除掉就是。” 楚文盛的这一番操作,着实让身边人都傻了眼,只有秦烈满面钦佩之色,恨不得拿出纸笔全都记录下来,怪不得他爹曾说过,只要学会了楚文盛的五成本事,将来在战阵上,再无敌手。 “楚文盛,你…”邴韬现在都不怕死了,就是想知道,楚文盛,到底在干什么,困惑,太多了,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又捡起个果子,擦了擦,楚文盛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是不是好奇我是如何收买番人的?” “你是如何做到的?” “无他,送他们一座城。” “城?” “不错,我告诉这死胖子。”楚文盛指了指地上赤木酋长的尸体:“我和他们说,老子是朝廷大官,要叛乱,只要宰了你这南关大帅,我就能成为新的南关大帅,以后,涠江以南,都是我说了算,和番人,一起将昌朝打下来,划江而治。” 邴韬目瞪口呆。 这他娘的,不是老子要干的事吗? 楚文盛继续说道:“不过他们需要集结三万人,假意攻城,加上张达三人做戏,激将于你,你这种要面皮的人,必会出城,再抓了你,我就能夺了琼州城,得到琼州城后,老子会撤走所有军伍百姓,这城,以后就归番人了。” “你敢!” 邴韬面色大变,车霄与斐如虎也是满面惊恐。 “急什么,老子话还没说完。” 楚文盛瞅着瑟瑟发抖的阿达酋长说道:“待老子办完了事,会将军民都撤出城,你就让那些番人,全部入城吧…” “不可!”车霄急了:“大人,若是让他们…” “听老子说完,咱们撤走之前,将米粮搬空,只留下一部分,一旦番人都进去了,咱们在外面封锁四门,出来一个杀一个,秦烈会截断上游水源,活活饿死渴死这三万人,嘿嘿,大功一件,不是这赤木几部历来扰关吗,老子这次来,一次都解决了,一个不放过。” 车霄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围城,还可以这么干? 邴韬突然哈哈大笑,狂笑声:“楚文盛,栽在你手里,本帅,不冤!” 楚文盛腼腆的笑了,浓眉大眼的面容,很腼腆。 “可你莫要忘了!”邴韬笑容一收:“即便你平灭了赤木几部,可放敌入城,是死罪,你回到京中,就能活下去?” “不是还有吴王吗。”楚文盛又露出了标志性的憨厚笑容:“老子可以栽赃给吴王府啊,就说吴王的哪个儿子,和番人串通,放贼入城,老子先干死这三万番蛮,然后再带着兵,夺回琼州城,最后回去的时候顺道将吴王家眷全抓了,以谋反之罪,给他们都抓了,反正也没人信他们是无辜的,一口气,全解决了,省的昌承恪那小儿又他娘的折腾老子,上次就来了一次,只除了个李家,早说的话,上次来时就能给你弄死了,何必多折腾老子一趟。” 邴韬顿时如同全身被抽空了力气一样,险些栽倒在地。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楚文盛的打算了。 而秦烈,也终于开口了,补上了最后一刀:“楚世伯若想杀你,轻而易举,怎地都能杀了你,之所以耽搁这么久,就是因为既要栽赃吴王,又要平灭赤木几个番蛮部落罢了,抓你,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 “对喽。”楚文盛再次捡起了黑色旗帜,挥舞了两下,嘿嘿乐道:“老子说了,怕麻烦,既然来了,你,番蛮,吴王,一次都解决了。” 邴韬,酸软无力的跪在了地上,生无可恋。 原来楚文盛要办三件事,而他,排第三,算是最不重要的事,甚至他从来没被楚文盛放在心上过,正如秦烈所说,抓他,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省的下次这边又出幺蛾子,新君还折腾他过来一趟。 “楚文盛…”跪在地上低着头的邴韬,喃喃道:“可你,如何重整军务,你以为,所有人,都如同这斐如虎和车霄一般忘恩负义不成。” “诶呦,也不知你是如何当上这兵部尚书的,怎地不用脑子呢,老子带着三十多人来,你以为是杀人的不成,都是各处折冲府和一些守将熟识之人,忠于你的将领,才多少人,数十人罢了,其中半数家小,都他娘的被老子抓了,剩下那一些人,也是南军无胆之辈,谁敢乱,谁他娘的敢乱,老子非但伪造了圣旨,还伪造了朝廷的嘉奖令状,没了你,他们乱的起来吗,没了你,老子又有嘉奖令状,他们谁敢乱!” 邴韬,如同没了魂儿一般,输的,一败涂地。 最终,看向秦烈:“杀了本帅吧,还有,你是何人?” “末将秦烈,家父秦罡,粗通番语。” “留着活口带回京中吧,省的那新君又他娘的扣老子俸禄。”擦掉脸上最后的图腾,楚文盛看向面色莫名的斐如虎,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神情:“斐家小子,听你儿子斐攻说,你斐家,良田无数,老子跋山涉水跑了这么远,回去的时候,你斐家,可得好好表示表示,老子的儿子还未成婚,我楚府,可是穷的很呐。” 斐如虎傻眼了:“楚大人这是…讹诈我斐家钱财?” “这叫什么话,就是给些辛苦钱罢了。” 一拍额头,楚文盛乐道:“上次老子管李家要,李家也是如你这般,下场,你知道吧,全家死绝!” 第1172章 四件事 一切都如楚文盛所说的那般。 南关将领,真的就不如北关。 如果是在北关,哪怕大帅被抓到了,大家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别说大帅被抓到了,就是皇帝被抓到了,从守将到军伍,没人会打开城门。 早已混入琼州城的楚文盛的几个手下,也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圣旨,装的和个人似的,圣旨高高举起,大吼了几声,什么邴韬意图谋反已被擒获,车霄、斐如虎、李某某、王某某,各种某某助朝廷捉拿反贼有功,如何如何的。 除了车霄和斐如虎,这十多个“某某”,都是邴韬的亲信,所谓的协助朝廷捉拿反贼,完全是一派胡言。 可这个一派胡言,这些人都认。 不认怎么办,邴韬都被抓住了,而且没往城里送,楚文盛早就安排在附近的手下,飞马而至,当着所有城墙上军伍的面,就那么将邴韬带走了,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群龙无首都会乱,更别说城墙上的守将们,不是龙,最多就是一群蛇罢了,还是菜花蛇。 之后就是楚文盛入城,上了城墙后,又拿出圣旨,当然,这圣旨是伪造的,而且伪造的特别劣质,因为老楚知道,没人见过圣旨长什么样,就算见了,也不敢说出个不字。 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邴韬谋反,他接替成为了南关大帅,说完后,嘿嘿一乐,点了五个名字,这些人都跑了过来,再然后…楚文盛动手了。 夺过身旁军伍的长刀,一刀枭首,干死两个,秦烈一手抓住一个,直接将这俩人从城楼上扔了下去,还剩下最后一个,直接吓尿了,楚文盛一拳击打在了这家伙的腹部,倒下后,一脚踩在了这个倒霉鬼的脑袋上,血浆崩裂。 这一幕,彻底给周围人都震住了,城墙上大大小小的将领,整整三十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这五个连名字都不配交代的倒霉鬼,正是邴韬的亲信,那种很有可能表面上认怂,但是私下里有可能会闹事的那种。 转眼之间,楚文盛变成了南关大帅,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所有军民撤出琼州城。 一群将领们面色大急,其中一个岁数最大的,刚开口说了句“不”字,“可”字都没说出,一个弓手,一个相貌极为寻常的弓手,突然掏出了短刀,噗嗤一声,扎进了这位老将的心口。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楚文盛,究竟暗中安排了多少人手? 浓眉大眼的楚文盛,带着标志性的憨厚笑容,看向众多将领,询问,其他人还有意见吗? 没人有意见了,因为没有人知道,楚文盛到底安排了多少细作,又收买了多少将领,自己如果有意见,会不会突然蹦出个人攮死自己。 手持南关大帅帅印,事情发展依旧按照楚文盛的剧本往下走。 所有人撤出琼州城后,两万多番蛮开始兴高采烈的入城。 夜,四门被封锁,从外封锁,至少持续十日以上的“围城”,开始了。 当赤木部等番人意识到城内根本没有太多吃食以及无法离开后,已经晚了。 楚文盛换上了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下达着一条又一条令人背脊发凉的军令。 调集后方兵马围城、彻底断粮、截断水源等等,所有的命令就是一句话,用最小的代价,几乎不付出任何代价,宰了这两万多没事就过来找茬的番人,一个不留! 一切,已成定局,接下来的事,哪怕是个猪都能干明白,第三日,楚文盛和扔垃圾似的,将帅印随意扔给了车霄,一挥手,带着秦烈以及斐如虎二人,接下来,他要去栽赃吴王府。 他只负责杀人和抓人,不负责重整军伍或是重新组建南关将领指挥架构。 临走前,楚文盛只说了一句话,看向所有将领----别让老子再回来,若是再折腾老子回来,你们都得死,全家陪葬! 作为斐家代表的倒霉催斐如虎,骑着马,跟在楚文盛身后,望着那个高大男人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一切,都如楚文盛所说,他来边关,只办三件事,解决赤木部番人之乱、栽赃吴王、捉拿邴韬。 先入常阳城,顾布迷阵。 这么做,是为了让邴韬确信,楚文盛在常阳城中。 暗中“收买”车霄、张达,以及他斐如虎。 三人在城楼上做戏,看似是争论,实际上,却是“帮着”邴韬分析利弊,引导邴韬的思维,让邴韬中计。 楚文盛则是前往了山林之中,带着通番话的秦烈,以琼州城为饵,告知赤木部酋长,他要造反,他要叛乱,只要能给邴韬引出城,他就可以成为南关大帅。 赤木部酋长同样中计,因为这就是人的心理,付出太少,收获太大,何乐而不为。 用楚文盛的话来说,那就是有枣没枣打三竿,你就看我老楚仗义不仗义就完了,不需要你做什么,兵力越多越好,造成攻城假象,我让常阳城那边断粮,你不需要付出什么,我杀了邴韬,琼州城给你,作为你们的根据地,然后我就举旗自立,咱们合伙往涠江那边推,朝廷全是我的人,我肯定能当皇帝,到时候咱划江而治,而且就算我骗你的,你也没什么损失,反正你们要打琼州城,哪怕最后我骗你或者没干明白,你们还能白得好多粮食和美酒,何乐而不为。 番人上当了,给同样中计的邴韬引了出来,然后楚文盛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宰了赤木部的酋长,抓了邴韬,同时让早就被他收买的阿达酋长,这个虽有野心却有些胆小的酋长,将一直压着他的赤木部等部落,引进琼州城,被南关大军围困到死。 最后一步,栽赃甩锅,嫁祸吴王府,直接前往吴王府封地将吴王所有家眷抓了,押送京中,对外宣称,引番人入城的,是吴王府的人,和他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工部右侍郎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嫁祸手段,既拙劣,也高明。 拙劣的是,经不起查,南关的将领,都知道是楚文盛将番人引入琼州城的。 可高明的是,没有人会为吴王府叫冤,更别说,还歼灭了赤木多部,一举干掉了两三万番人,而且吴王家眷被抓到京中,最开心的,是天子,以及朝臣,至少朝臣们必须做出开心的样子。 折腾了半个月,三件事,楚文盛都做成了,带着一处折冲府的半营军卒,押着上百人,离开了南关。 而斐如虎,也终于见到了他的倒霉儿子斐攻。 斐攻鼻青脸肿,被秦烈揍的,见到老爹后,那叫一个委屈,想要告状,结果被秦烈瞪了一眼,屁都不敢放一声。 斐攻二十岁出头,和秦烈差不多大,可似乎极为惧怕秦烈,不单单是被揍的,带点血脉压制那意思。 斐如虎的儿子回来了,钱却出去了,五十万贯银票,塞进了楚文盛的包袱里。 这五十万贯,是买命钱。 楚文盛说,他不会告诉朝廷斐家与邴韬合作。 倒不是楚文盛见钱眼开,斐家的事,他肯定要和天子说,但是不会说在明面,因为斐家在涠江以南,是真正的老牌贵族,朝廷想要抓斐家满门,涠江几座州府,必乱。 至于天子会不会一急眼真的对斐家动粗,不归楚文盛管,他就管讹斐家五十万贯当辛苦费。 三件公事,一件私事,公事,抓邴韬、杀番蛮、嫁祸吴王,后两件事是楚文盛怕麻烦,顺手解决的,最后一件私事,来都来了,讹俩钱给他儿子花花。 楚文盛走了,南关,却永远留下了关于老楚的传说。 相信在楚文盛挂掉之前,南关,再无将领心生不臣之心。 第1173章 定新律 一场秋雨一场寒,京中,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快要入冬。 正兴二年过了一大半的光景,无论是朝堂之中,还是民间,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首先是朝堂之上,出现了很多新面孔,操着不同的口音,无甚资历,却连跳几级,甚至有从地方知州直接升到郎中乃至侍郎之位的,全是外地佬。 原本,不少老臣是满腹怨言的,可当千骑营彻底介入京察后,他们没怨言了,怕自身难保。 不过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些京中官员感觉不对劲了,觉得黄老四那犊子和楚擎那活畜生,可能要坑这些外地来的官员。 毕竟都是世家,也都出自世家,京中佬就找了外地佬,大致意思就是哥们你小心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黄老四和楚擎,这俩不要脸的玩意,蔫坏蔫坏的。 话是好话,可惜,外地佬们不信啊,啥意思啊,说啥玩意呢,咋的,拥务点啥啊,看我们这群外地佬抢了你们京中的官位,心里犯膈应是不是,当sei傻啊,滚犊子,少搁这起哄架秧子。 鸿胪寺也补上了上百位官员,战战兢兢的,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因为一波接一波的凉戎使团入京了。 这些名义上是使团,实际上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使团的凉人,跑到京中重金求子。 大王子阿勒鹏,彻底变成了木有感情的人肉播种机,那是日渐消瘦啊,现在他那腰,可能都没楚擎利索,至少楚擎能走能跳能遛狼,阿勒鹏纯粹是一天天就躺床上,和焊死在床上了似的。 若是凉人妇女有了身孕,不能马上离开,生产之后,孩子也要留在京中,毕竟刚出生,不能马上骨肉分离吧,得顾及顾及人家阿勒鹏的感受。 可我们大昌朝,总不能帮你们凉戎白养孩子吧,不得雇佣奶妈,不得雇佣下人,将来,不得弄一群精通四书五经的酸儒…大儒和名士们,教授孩子我们汉家文化吧,这些,都得花钱,没钱,没问题,给牛羊就行,有什么要什么。 瀛国使团也来了,带着等价的白银,诚恳谦卑的朝着君臣们认错,赌咒发誓以后一定整顿海盗,放了一大堆没味的屁,面子,里子,大昌朝,都有了。 至于民间,主要是城外,作坊,越来越多,各种养殖场,也越来越多,南郊庄子一扩再扩,早已超出了楚擎这个县子的封地限制,修路更是连同了四周下县,可没人吱声,都装作看不见。 因为大家都发现了一件事,自从南郊庄子建成后,京城,再没有关于流民的折子了,那些南郊庄子的人,和土匪似的,但凡来了流民,还没流民摆好造型等哭一声,全被拉走了,和抢人似的。 千骑营除了介入京察,还开始整顿商贾,给商贾们发言权,却限制商贾的商业发展,获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更多的义务,三处下县,都开办了寒门书院,商税也是越交越多。 科考也终于结束了,中榜四百多人,千骑营挨个查了一遍,最后就剩下八十多人了,礼部尚书曹悟以及下面的官员,被扣了半年到三年不等的俸禄。 可紧接着,户部挂着的官田,少了许多,中榜的八十多人,又成了四百多人,只是大部分都被分配到了清水衙门。 此时,楚擎正坐在敬仪殿中,还有捧着一本昌律的福三,老四刚批复完一本奏折。 抬起头,老四满面不爽:“你能不能别揉你那腰了?” 揉着腰的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以为我想揉,瀛贼给的那一百万贯,都应该分我一半。” “痴心妄想。” 老四又乐了,只要能钱到手,他就很开心。 提到钱,老四双眼又亮了:“前几日边关来了军报,马匹太多,想要朝廷发卖,能卖多少钱?” “大哥,想到钱之前,你能不能先想到那些边军,边军已经开始在马如敬马帅的带领下,带着一些草原二五仔在草原上小规模的扫荡外围部落了,都是劳苦功劳的军伍,马上年底了,就不说嘉奖嘉奖表彰一番?” “这话倒是不错。”老四露出正色:“边军,的确受了太多的苦楚,那你说如何,要如何嘉奖表彰。” “俗话说的好,火车跑得快,他好我也好,首先是马帅和六大营主将以及副将,肯定得嘉奖一番。” “火车是何物?” “没什么,梦里才会有的东西,大帅和将领们,倒是其次,主要是基层军伍,这些军伍有了边保衙,虽然能确保从军之后享有应有的待遇,可朝廷一直没点头,边关又不是法外之地,肯定要遵行大昌的律法,有法可依,光靠望原城内部各项福利待遇,军伍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而且大昌朝又不是只有边军,其他各道的军伍享受不了这种福利待遇,咱得一碗水端平。” “不错,是应将军伍之事,写进律法之中。” 老四看向了福三,“新律可算修出个眉目了?” 今天楚擎来入宫面圣,就是提新律这个事,君臣都催了好久,尤其是刑部尚书翟修,急的和什么似的,从提起到现在,过去一个月多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哪能不急。 要知道昌律可不是修了之后就完事了,需要下达政令,而且还要刑部主管,政令通达需要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耽误的越久,麻烦也就越多,很多世家和朝臣已经开始议论了,怀疑这新律,是不是楚擎专门为了针对世家弄出来的,猜测纷纷。 今天楚擎带着福三入宫,说的就是这个事,关于新律。 “回陛下的话,是有些眉目,少爷说先和您禀报一声。” 对于三哥,老四还是极为重视的,点了点头:“言说便是。” “天下各道折冲府,军伍粮饷俸禄,应至少提高七成。” “什么?!” 黄老四登时变颜变色,脱口叫道:“混账话,莫说提高七成,便是三成,国库要如何负担,胡闹!” “你吃活野驴肾了,怎么这么暴躁。”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听三哥把话说完。” 老四没脾气了:“莫要在朕面前称呼他为三哥。” “咋的,碍你什么事了?” 老四懒得解释。 楚擎老叫三哥三哥的,一个是让他想起真正的三哥昌承恪,再一个是他也有点习惯了,前几天提昌律这事,还问人家孙安,说三哥那昌律修的怎么样了,孙安当时没反应过来,昌承恪什么时候开始修昌律了? 这不扯呢吗,堂堂天子,管一个县男叫三哥。 值得一提的是,福三也被封爵了,县子,和楚擎平级,但是没官职,秦罡想要三哥去兵部当将领,三哥不去,楚擎也不放人,除了福三,秦罡这个老不要脸的,还想要付保卫和付永康,包括林骸,反正去千骑营溜达几圈后,除了肖轶,他谁都想要,当然,谁都不想跟他,除了肖轶。 肖轶这辈子没什么梦想,就在乎一件事,升官立功保老爹,反正他是边军的奉车都尉,挂到兵部,还能涨半个品级,可惜,秦罡死活不要他,嫌太晦气。 “甭搭理他,三哥,你继续说。” 福三那是相当的实在了,看了眼老四,继续说道:“陛下,臣斗胆,说句大逆不道之言,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一听这开头,老四就知道,这王八蛋绝对要扎自己心窝子。 “朕若怪罪,你哪能活到今天,少废话,说。” 福三清了嗓子,准备表演了。 没错,他今天,就是来扎心的,专扎各种型号的老四。 第1174章 答疑解惑 眼看着福三都准备开口了,黄老四的嘴角突然上扬了一下,显得有些猥琐,或者说是奸诈。 “福三,朕可警告你,莫要之乎者也,讲什么大道理,朕虽是文武双全允文允武熟读四书五经更是兵法大家战阵无敌才高八斗天下文才拢共一石朕占了八斗满腹经纶,不过呢,却也是看了半日的奏折,厌烦的很,莫要再说什么之乎者也。” 楚擎猛翻白眼。 还满腹经纶,我瞅你像满腹痉挛,好意思吗。 福三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没当回事,他本来就不喜欢说什么之乎者也,他也不擅长这种事,三哥只喜欢用最通俗,最简单易懂的语言扎别人心窝子,简单有效,快速剧痛,开始了吗,已经疼死了。 见到福三面色平静,老四又补充了一句:“也莫要拿什么茶杯与筷子来胡说八道,朕可不会再吃你那一套。” 就这一句话,老四暴露了,上次被福三打击的不轻。 事实上,不止茶杯和筷子,在柳河边上的时候,谈战死军伍遗孀时,也被福三刺激的不轻,接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大半夜不睡觉,光想着这事,越想越气,最后躺在床上睡不着,给一群妃子折腾的够呛。 三哥依旧面色平静,不亢不卑。 老四就看不惯比自己还能装的人,呵呵一笑:“最近,朕整日忙着军国大事,喉中发痒,你也莫要与朕辩论。” 楚擎都看不下去了:“那还和你说个铁锹啊,我俩走了,886.” “慢着。”老四似笑非笑道:“老十啊,非是四哥我刁难三…刁难福三,你想,倘若他连朕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说服朝臣,厚待军伍,朕,自然是极力赞同的,可朝臣却未必如此。”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福三朝着楚擎微微一笑:“少爷,小的只是有些事想不通,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无所不知,更是文武双全允文允武熟读四书五经兵法大家天下无敌才高八斗天下文才拢共一石陛下占了八斗满腹经纶,想来,小的这几日的困惑,唯有陛下能解。” “哎呀~~~~” 老四坐直了身体,正视福三。 别的不说,就这文武双全允文允…总之这段话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就值得他正视福三了。 其实还真别说,老四比较好面儿,尤其是当着楚擎的面,他觉得自己让一个护院给说的哑口无言,那已经不是跌份了,那是…相当的跌份了,而且还不是一次。 但是吧,他还真觉得相关领域,他不如福三,因为三哥是从基层混起来的,肯定是最了解下面的军伍,他从军那时候就是天潢贵胄,不可能从炊事班干起,只能说是比大部分人了解军伍,却不能说是比基层军伍更加了解他们。 而且黄老四也了解福老三,知道三哥看着像好好说话,但是嘴里肯定没有好话,他怕又和之前两次似的,丢人跌面,当然,也有一部分因素,如他所说,要是连天子都说服不了,更别说去说服朝臣了。 这时候楚擎已经觉得老四很掉价了。 你堂堂天子,搁这为难一个护院,但凡要点脸的皇帝都不带这么干的。 “你问就是了,不过若是连朕都无法为你答疑解惑,怕是这天下人,任谁也无法为你解惑了。” 福三微微一笑:“陛下说的是。” “哈哈哈哈。” 老四发出爽朗的笑声,颇为自得,殊不知,不少人在福三面前笑一次后,至少难受一整天,江月生就没少吃过亏,笑的有多狂,就有多闹心。 楚擎看了看福三,什么都没想。 三哥升级这么多次后,楚擎已经不再去猜测三哥的行为动机和意图了,一点意义都没有,他只知道,福三不是来找老四答疑解惑的,而是为了修律,将军伍的保障加在律法之中,至于怎么说服老四,那他就管不着了,他只知道老四要么同意,要么丢人,大概率是丢人之后再同意。 福三终于开口了,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陛下,臣想问,凉戎若是大乱后,边军,是会出关吧,趁机扫平金狼王大帐。” “嗯。”老四点了点头,知道福三这破嘴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没多说。 “那边军的兵马,够吗?” “自然是不够,边军出关,定是要从折冲府…” 说了一半,老四露出了笑容。 想让老子上当,你是门框子都没有的。 “此事,提及甚早。” 老四已经觉得猜测出了三哥的意图了,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福三继续问道:“陛下,少爷说,早晚要打瀛岛,那东海的兵马,够吗?” “不够,调派就是。” “哦,那陛下的意思是,如今我大昌朝,兵马,并不足以维序深入草原,或者攻打瀛岛?” 见福三问的认真,老四放下了些许戒心,认真的回答道:“凉戎也好,瀛岛也罢,前者善平原骑兵作战,后者善海战,若想深入二地讨伐二者,只可用边军,善骑战,熟知草原地利的边军,边军出关,关内自会调兵,补上边关防务,而瀛岛,也是如此,舟师出海作战后,防御海线,也必然要让折冲府的府兵以及屯兵卫的辅兵补上防务。” 说完后,老四笑道:“福三,你也是从军多年了,这种事,还需问朕吗?” “小的脑子不好用的,陛下莫要怪罪。” 福三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讪笑一声后,又傻乎乎的问道:“为何要补上边关或是海线防务呢,以前总是听将军们说,出征,就要打赢,既我大昌军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调集那么多兵马补上防线作甚,不如运送粮草,让前线的将士们打的更远,杀的更多。” 老四皱了皱眉。 你问的不是废话吗,说肯定是这么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那万一呢,万一要是没打明白呢,万一要是打输了呢,敌军直接跑来攻打边关或是海岸线,没有防务,敌军不就是长驱直入了吗,再者说了,退一步讲,如果敌军有偏师偷袭怎么办,问的不是废话吗。 “福三。”老四皱着眉说道:“有话,直说便是,朕可没这闲工夫与你浪费这口舌,你从军数年,也是军中熊罴之士,跑到宫中,难道只问这些废话吗。” 福三又讪笑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了楚擎。 楚擎瞅了瞅福三,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二人已经交流过眼神了,福三的意思是,少爷,那我扎他了啊,楚擎的意思是,可以,扎他吧。 第1175章 忠君爱国 黄老四隐隐感觉到不妙。 之前那两次,福三扎他的时候,也是在扎之前先看眼楚擎,然后…每次楚擎都点头,还一脸鼓励的神情。 “有屁就放!”老四斜着眼睛骂道:“快些放。” 楚擎很无语。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怎么还急眼了呢? “陛下,小的斗胆问您,倘若真去打凉戎,打瀛贼,又是要提前募兵吧?” “废话。” “小的再斗胆,假如您是…您莫要恼怒,小的嘴笨,不知该如何说,就是,就是假如您是百姓之子,刚年满十六,又恰逢朝廷募兵,前线战事有失,需募兵前往城关加强防务,您会去吗?” “这是自然!” 老四满面伟光正:“堂堂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哪怕不读书,也知晓忠君爱国的道理,战事在即,势必遵从朝廷募兵之令,保卫家国!” 福三面无表情:“可辅兵,每月,只有二百二十文的俸禄,那您还去吗。” “当然要…” 老四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要去,二百二十文,便是没有俸禄,也要去!” “那倘若,您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娘呢?” “与老娘有何干系,保家卫国,我辈应做之事。” “光是请郎中和汤药钱,每月,怕是要五十文到百文,那您要是还有个妹子呢,给主家放牛,您要是从了军,家里,可就没男人了,您还去吗?” “这…”老四不经意的挑了挑眉:“自然要去的,保家卫…保家卫国嘛。” “可您若是战死了,家里的老娘与妹子,可就无人管了。” 老四的心态已经有点崩了:“放屁,老子没老娘,老子没妹子。” “四哥。”楚擎都看不下去了:“咱都是斯文人,好好说话行不行。” 福三已经开始进入cd读秒了:“陛下,若是募兵,定是家中长子,适龄男子,可不少百姓,家中男丁稀少,要不,小的明日拿京兆府的户籍名录给您过目?” “你究竟要说什么!” “就算您去了,领着每月二百余文的俸禄,不管家中老娘与妹子,战死了,成,那您知晓,同村的人,会如何说吗?” “同村?” “不错,您战死后,折冲府会将尸体运到村中,同村的乡亲们就会说,哎呀,看这狗日…看这朝廷,就给二百余文的俸禄,这昌娃…不是,这谁家的那谁,这才去了边关,一月未到,死球了,老娘不管,妹子不管,以后这家人,可怎么活啊。” 黄老四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多嘴多舌的刁民!” “是,同村的,都是刁民,那你知晓,会发生什么吗?” “发生什么。” “这村里,无人会去从军,哪怕乞讨,至少人还在,还活着,家里出了事,人能回来,往后朝廷再派人去募兵,谁还会从军,说是忠君爱国,报效家国,可这家国…这家倒了,老娘妹子无人管,国,在哪里,国,管他们了么?” 孙安厉声道:“大胆!” 楚擎骂道:“滚犊子!” 孙安:“哦。” 黄老四终于知道福三的意思了,刚要开口,三哥继续说道:“您看,无人从军,那就需要强令募兵,可募到的兵,能上战阵吗,小的就觉得是不能的,若无战事还好,守在关墙上,心里惦记着老娘,可遇了战事,二百多文,为了二百多文,谁会拼命,谁会向着忠君报国,您会吗?” “朕…”老四一咬牙:“朕会,朕…朕是识大体的人。” “好,就算您是,可其他人,也是吗?” “其他人…” “其他人会想,就为了二百多文,老子可不能死,若是死了,老娘无人照顾,妹子无人照顾,家,就倒了,家里没个男人,八成,地也得被人夺了,您说是这个道理吧。” 黄老四陷入了沉思,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福三已经开始进入暴击状态了,再次看向楚擎,少爷,我暴了啊。 楚擎点了点头,暴吧。 “陛下,小的不懂大道理,小的就知晓,二百多文,战死的抚恤,少的可怜,还会拖欠,真遇了战事,熊罴之士,都深入了敌国,可守着国门的,都是这心里挂念老娘妹子的新卒,无人拼命的新卒,见到敌军来了,八成是要跑的,有一个跑,就有两个跑,有两个跑,就有百人跑,都跑了,谁来守城?” “这…”黄老四摇头道:“此话虽有道理,却无绝对,守卒,岂会皆是新卒!” “是,还有不少老卒,老卒会告诉新卒,你个狗日的,无事从什么军,看老子,当了八年军伍,婆娘当跑了,地当没了,朝廷还拖延着粮饷,狗都不从军,你来从军?” “放屁!” 福三耸了耸肩:“各地折冲府,都这样,老卒皆是如此说的。” 黄老四:“…” “您要不信,您问问兵部,各道各州府,募兵之数,是一年比一年少,就是因为那群刁民们乱嚷嚷,说谁家的谁战死了,或者成了逃卒,家都散了,谁再从军,就是傻子。” 福三再次看了眼楚擎,楚擎依旧点头。 “陛下,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军卒越来越少,无人用命,就是您再将昌朝的疆土扩大一倍,有何用,疆土越大,代表着战死的老卒越多,老卒死的越多,敢战之士越少,敢战之士越少,怂包越多,怂包越多,敌人来了,跑的军伍就越多,啧啧啧,小的敢说,若是再这么下去,哪怕边关城高,军器优良,那也守不住。” 黄老四沉默了。 福三用很直白的语言告诉他了一个道理,一个他明白,但是没有去深想的道理。 “陛下您知晓的,天下人,并非都如陛下你这般,为了忠君爱国…”福三已经开始进入补刀模式了:“连老娘都不要了,婆娘也不要了,妹子更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二百多文,也不要了,就为了…保家卫国。” 这是第一刀,第二刀,开始往老四肺管子上扎了。 “从军,总得有个由头吧,都是要面皮的,新卒去了军中,谁会说,就为了那二百多文从军,不都得说是为了保家卫国吗,可这么说了,一定会遭来耻笑,因为谁这么说,谁就是大家眼中的傻子。” 没等老四承受完了这一刀,福三第三刀已经递出了。 “您都说是刁民了,刁民,可不好糊弄,至少,二百多文是糊弄不到的,二百多文,买不了一条命,也买不了忠君爱国,忠君爱国,忠的是明君,体恤军伍的明君,爱的是开明的国,重视军伍的国,小的觉着吧,这君和国,就给二百多文,让刁民们忠君爱国,有些…有些将刁民…将刁民当傻子看了,刁民们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想要保家卫国,可这国…就没把他们当回事啊,要是当回事了,怎么会想着,二百文就能买一条命?” 黄老四终于坐不住了:“你究竟要说什么,难道涨了军伍的粮饷,新卒,就可保家卫国忠君爱国了吗。” “这话小的可不敢说,但是小的知晓,若是钱给的多了,从军的就多了,若是朝廷抚恤优待,新卒,就敢死战,因为他们知晓,哪怕战死,朝廷也会管他们的家人,优待他们的亲族,没了后顾之忧,哪怕想的不是忠君爱国,只是为了钱财,那也一定会死战!” 看了眼面色阴沉的老四,福三继续朝着老四的肾部反射区猛攻。 “反之亦然,无人从军,无人死战,那这边关,还守什么了,提高军伍的粮饷,不过是一时之痛,咬咬牙就挤出来了,小的不懂道理,只是知晓,军伍多了,敢死战,能打到天边,打到了天边,什么钱财都打回来了,可不死战,不从军,光从军伍身上省…呵呵。” 这一声“呵呵”,不是冷笑,就是看似毫无意义的“呵呵”二字,一刀命中了老四的腰子上。 没人从军,从了军也是一群怂包,还开疆拓土,别做梦了,保家卫国都费劲! 最主要的是,福三看似很隐晦,实际很直白的告诉黄老四,你他娘的拿二百文,让我们忠君爱国,想屁吃呢? “陛下…”福三微微一笑:“您说,是这个道理不,您要是觉得不对,您骂骂小的,看哪里不对。” “你…” 老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讲的是…是…真他娘的有道理啊!” 福三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书案上。 这个小册子,才是三哥的目的。 第1176章 还是得提钱 老四到底还是抑郁了,老脸通红。 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你让我们忠君爱国,行,不是不行,可就拿二百文让我们忠君爱国,当谁是傻子呢? 打仗了,满嘴家国情怀,满嘴忠君爱国,让我们去拼命,然后就给二百多文,可能还拖欠。 不打仗了,我们就是丘八,就是兵痞,就是杀才是刁民。 这也就算了,战死之后呢,屁都不放一个,完了还不让我们这些刁民说,那啥意思啊,感情我们都是好糊弄的傻子呗,朝廷哪来的脸和我们提忠君爱国? 我们想忠君爱国,可要忠的是明君,爱的是重视军伍的国家啊,二百多文,我呸,臭不要脸! 三哥可能觉得没太到位,或许也是没补完刀,望着沉默不语老脸通红的老四,又来了一句。 “陛下,反正小的是觉得不对,文武双全允文允武熟读四书五经兵法大家天下无敌才高八斗天下文才拢共一石陛下占了八斗满腹经纶的陛下,您和小的说说,小的这说法有错吗。” “滚你娘个蛋!” 老四直接骂娘了,然后赌气似的,一把抓起了小册子,刚要看,恶狠狠的瞪了福三一眼。 “这军伍的粮饷,又不是朕定的,是高祖定的!” “陛下说的是。”福三满面崇拜的说道:“小的最佩服高祖了,当年打的凉人抱头鼠窜,听闻回关时,百姓夹道欢呼一片,高祖还给军伍分了数万亩地呢,从国库中拿出了数百万贯封赏将士。” “你…” 福三满面天真的问道:“没这回事吗?” 楚擎差点没笑场。 他发现老四就是贱的,你受着得了,非得甩锅,提高祖干什么,高祖的确是定了军伍粮饷,问题是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钱多值钱,再说了,高祖封赏将士,你怎么不封赏,高祖分封田地,你怎么不分封,高祖当皇帝那会,从军光荣,到你这了,狗都不从军,好意思提人家高祖? 楚擎想的一点都没错,老四就是贱的,今天和福三杠上了,气呼呼的说道:“国朝如今,哪里都需要钱,不说别的,平阳水患,要调集一万民夫,十万钱粮,若是置之不理,受灾百姓,少说也有两千余户,钱都给军伍了,这两千余户,就不管了?” 福三瞅了眼楚擎,满面困惑的问道:“少爷,陛下说的是啊,两千多户呢,若是凉贼入关,哪怕只有一万人,杀我大昌朝两千户,至少得需要小半个时辰吧!” “福三!” 黄老四一拍桌子:“你他娘的有完没完。” 福三连忙低头认错,表情对,语气也对,态度更对,但是就是让老四觉得不对。 还是那个意思,是,两千多户受灾,需要钱,可以,没人说不对,军伍那边也需要钱,不给就是了,大不了让军伍都当逃卒,等凉贼打进来的时候,你哭去吧,哭都没地方哭。 沉沉的叹了口气,老四终究还是那个马上出身的将军,骨子里,真的重视军伍,若不然,哪能让一个护院喷成这样,早就叫殿卫进来削福三一顿了。 “你说的,朕,何尝不知,钱,地,都应给,给的足足的,给这地,大部分都在世家手里,福三,你不知晓四哥…不是,你不知晓朕的难处啊,倘若夺世家手里的地给了军伍,这天下,便会乱,大乱。” “陛下说的是,小的不懂大道理,就知晓…” “福三!”老四又怒了:“你若是要放屁,直接放就是,敢他娘的再在那说什么你不懂大道理,朕今天要你狗命!” 老四是真气着了,你扎我就扎我吧,主要是每次扎我的时候,先来句不懂大道理,听着就气人。 “哦,那小的直说了,地在世家手里,所以世家就能驱使军伍,他们现在不乱,可这事,谁说的好呢,您将地都给他们了,他们就会忠君爱国吗,小的觉着不是,给的越多,世家想的就越多,就越不老实,小的觉着,若是地在百姓手里,在军伍手里,世家敢乱,军伍和百姓就不会放过他们,莫说驱使百姓和军伍了,有钱,有地,日子过的美的百姓和军伍,都能第一个将世家的脑袋砍下来,您说是吧。” 老四再次陷入沉默,依旧无法反驳。 “您给世家逼了,世家无兵无粮,他乱个屁,可若军伍和百姓,无粮无钱,只能依附世家,还不是世家怎么说,他们怎么做,所以小的就觉着,就是个谁对百姓和军伍好的事,朝廷对百姓和军伍好,谁对朝廷不利,他们就打谁,骂谁,朝廷不对百姓和军伍好,世家却对…” 又是没说完,但是这一刀,还是捅上了。 别以为你是天子,百姓和军伍就吃你这一套,天子多了去了,王朝也多了去了,哪个王朝灭亡的时候,不都是百姓民不聊生,军伍不受重视,就一点记性都不长吗? 要么选军伍和百姓,要么选世家,二选一,你看你怎么选吧。 黄老四依旧沉默,脸上,写满了…反正写满了好多东西,挺无奈的。 福三又要开口,楚擎赶紧说道:“行了行了,三哥你就当拿出疼儿女的心,少说两句吧,陛下也不容易,虽是九五之尊,虽是一言九鼎,虽是天下人的君父,文武双全允文允武熟…熟…” 福三:“熟读四书五经。” “对,虽是熟读四书五经满腹痉挛满哪甩籽之类的,可他说了也不算啊。” “楚擎!” 老四第n次大怒:“你什么意思,四哥怎么就说了不算,你四哥我是天子,是天下人的君父,为何说了不算!” 楚擎耸了耸肩,一指书案上的小册子:“你说了算,那你倒是看啊。” “看就看,哼!” 老四气呼呼的抓起小册子,才翻了第一页,就看那么一眼,腾地一下又给小册子合上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抚恤十年内的战死军伍?!” 楚擎和福三对视了一眼,然后俩人齐齐点头。 孙安也惊着了,不由插口道:“意义何在?” 对个老太监,福三可没什么好脾气。 “意义何在,公公你说意义何在,若是不抚恤了十年内战死的军伍,十年后,朝廷,就是想抚恤都无人抚恤了。” 孙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福三懒得搭理他,而黄老四,则是再次翻开了小册子,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喃喃自语。 “战死军伍之子,可入寒门书院就读…” “军伍资历长久,无需文臣行跪礼…” “战死军伍,其子若科举,可酌情…” “从军满五年,可一次获四十贯…” “伤残者,按伤情分封土地…” “欺辱军伍亲族者,处重刑…” 接连念了十几条,老四抬起头,苦笑连连:“是否太过…太过异想天开?” 楚擎一咬牙:“花多少钱,我去东海后,给四哥你挣回来多少钱!” 黄老四双眼一亮:“四哥尽力一试!” 楚擎:“翻倍!” 黄老四一拍桌子:“其中半数,朕都允了!” 楚擎:“翻三倍,直接送入内库!” 黄老四霍然而起:“全都允了,谁不同意,朕宰了谁!” 第1177章 老楚归来 黄老四美滋滋的。 楚擎也心满意足,带着福三离开了。 只是当这二人走出敬仪殿的时候,天子昌承佑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孙安看向老四手中的小册子,面露思索之色。 “孙安。” “老奴在。” “你如何看?” 孙安连忙陪着笑:“老奴虽不知道若是做到这些需花费多少钱粮,可楚统领既然说出了口,定会将钱粮找回…” 黄老四不耐烦的打断道:“你当真以为,朕见了钱,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是啊,老奴就是…” 孙安愣了一下,连忙改口道:“老奴当然不会这么想,陛下一定另有深意。” “钱财,朕喜欢,比谁人都喜欢,现在朕的内库之中,已有四十一万七千二百九十贯八百六十二文,等你将前日扣你的半年俸禄补上,便有四十一万七千三百一十六贯八百六十二文,朕对这钱财,不是太过在意,也从不会记这详细的数字,不如这样,你为朕凑个整数吧,你多交一些扣罚俸禄吧,凑成四十二万贯吧。” 孙安傻眼了。 这是…凑个整? 大致算了一下,孙安心里有数了,这不是凑个整,这是又扣咱家俸禄了,而且不是按“年”起步了,而是按“辈子”起步了,他一个月才不足三贯的俸禄。 黄老四再次看向手中的册子,露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 “若是朝臣不许,朕,便先拿出内库的钱财优待军伍吧,至少,也要叫那些战死的军伍亲族,有所依,有所活。” 孙安面色微变:“那陛下您…您不选秀啦?” “笑话,朕的江山,朕的军伍,何为重,何为轻,连轻重都分不清吗。” 孙安的神色变了,望着天子的侧脸,突然觉得老四的形象无比的高大起来了。 黄老四又微微一笑。 “现在朕虽然无法选秀,投进去四十万贯,可将来,老十能给朕拿回一百二十万贯,一百二十万贯,哈哈哈哈,天下各道美女,尽入朕的榻…尽入宫中,哇哈哈哈。” 孙安也露出了笑容。 常年伴在老四身边,孙安心里知道,其实天子对天天挂在嘴边的选秀,并不在意,至少没表面上那么在意。 因为自从成了皇子后,不知多少世家和朝臣将那些美人送给了老四,可老四几乎每次都想要折现,折了现的钱,在皇子时期,都贴补军伍了,至于当了皇帝后,几乎没收过美人,除非这些美人有“陪嫁”,比如名下有庄子或是良产,与其说老四爱美人,不如说是爱财,为了钱财,才将这些美人收到宫中。 到了现在,更没人给老四送美女了,因为大家学聪明了,李家就是前车之鉴,李家被楚擎搞了后,全家都被宰了,倒是没抄家。 那时候朝臣们还挺奇怪,觉得老四很仗义,就李家这罪行,抄家诛九族都不为过,但是老四就是法外开恩了,让不少朝臣感动的够呛。 后来大家才明白,老四不抄家,是因为他想“独吞”! 要知道抄家的话,有一半甚至多半,是要充入国库的,也是看罪名。 李家没被抄,但是全家被宰了,就剩下个淑妃,李家名下所有资产,都成淑妃的了,不用想就知道,淑妃的,不就是老四的吗。 送美女倒是没事,主要是怕被老四惦记上,老四先娶你家女性亲属,再干掉你全家,合法合理的占有你家财产,套路很骚,还不用和朝廷分赃。 自从内库有了钱后,老四也极为关注各州府的受灾情况,孙安毫不怀疑,如果国库拿不出钱财赈灾,老四一定会从内库拨钱。 “那福三,说的对,军伍才是朕的大昌之栋梁,地,在百姓手中,会被世家夺走,可在军伍手中,在备受国朝重视的军伍手中,世家,不敢夺,若夺,军伍就会要他们的命,朕,也会为他们送上屠刀,军伍,才是国朝立国之本,百姓,才是盛世之根。” 老四望着手中的小册子,喃喃道:“钱,钱,还是钱,钱财,钱粮,皆是钱,朕有了钱,国朝有了钱,才会有这盛世之望,之乎者也、忠君爱国,呵,对百姓来说,无米下锅,何来的礼义廉耻,对军伍来说,俸禄都没有,何来的报效家国,国不爱军,君不爱民,有何颜面提及忠君,提及爱国,笑话!” 再次翻开了册子,老四一字一字的看下去,极为认真。 孙安深以为然。 这就是他被扣了八辈子俸禄也从来没吐过槽的缘故,至少表面上没吐过槽。 他了解昌承佑,甚至有些方面,比昌敖这个亲爹都了解老四。 老四从来不避讳他这个马上将军的出身,带兵打仗,提及后,老四总是眉飞色舞。 可涉及到治国,涉及到丰盈国库,老四总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也是脾气暴躁多次殴打朝臣的卫长风极受君宠的缘故,只要你能赚钱,你随便作! 哪怕像福三这种作死大家每句话每个字都面临着砍头的风险,老四依旧没有真正的动怒,将所谓的天子威严,颜面,都抛到九霄云外。 对国朝好的,对百姓有利的,真正为军伍考虑的,老四都会虚心接受,哪怕某些人说的话触犯了天颜,老四依旧不在意。 当年死心塌地跟着昌敖的秦罡,现在依旧会死心塌地跟着老四的缘故,正是因为知道老四对军伍的重视。 楚擎抓了那么多人,几乎没有兵部高级将领,因为这些将领都知道,老四是一个真正在乎军伍,真正体恤军伍的人,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中无钱罢了,能当兵部高级将领的人,都和老四保持高度一致,所以几乎都很穷,更不会被千骑营抓。 “四十万贯,杯水车薪,想要厚待军伍,想要长久厚待军伍,怕是数百万贯,乃至千万贯亦是不够。” 老四望着小册子,先是叹了口气,再是面露沉思之色。 “老十说,修律,他从未介入,尤其是关于这军伍之事,皆是福三这混人自己想出来的,字里行间,看似哪里都需耗费钱粮,可朕又观瞧一番,才知福三深意。” “陛下的意思是?” “钱粮,只是其一,福三想告知朕的,求朕去做的,是给军伍们尊严!” “尊严?” “不以从戎为耻,应以从戎为荣,百姓爱戴,国朝尊重,这才是福三想要让朕明白的道理,若是君臣可做到,朝廷可做到,天下可做到,不出几年,再无州府强令募兵之事,而是百姓急于从戎,急于从军,谁家若是有男丁从军,便会让人羡慕,便会趾高气扬,旁人提及,满是夸赞溢美之词。” 孙安虽然因为硬性条件不够,没从过军,但是一直陪伴着老四,在各处军营里混了不少的时间,深想一下,不由连连称是。 不错,如果百姓都主动从军,迫不及待的从军,这样的敢战之师,满营皆是熊罴之士,大昌,何愁不扫平邻遭不臣之国,天下,谁还敢举旗自立行不轨之事。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大声道:“陛下,兵部来报,工部右侍郎楚文盛大人,已至灮县,明日一早可入京?” “什么?”老四面色大变:“这么快,可有军报?” “兵部说是没有,只是灮县快马来报,楚大人押送了百辆囚车。” 孙安目瞪口呆。 老四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这差事,当真让他给办成了?!” 这几天他正想着这事呢,都过去这么久了,迟迟没有音讯,他都怕楚文盛再死南关了。 正好太上皇来了,身后面跟着个小豹子,呲牙咧嘴的。 “老十,老十哪里去了,孙平不是说老十入宫了么,为何不来看朕,是不是你他娘的又煽风点火挑拨我舅甥二人!” “楚文盛回来了。”黄老四神色激动:“事办成了,一定是办成了,押着囚车回来的,楚文盛,勇也,朕之无双良将啊。” “已经回来啦?”一听这话,昌敖也乐了,狂笑三声:“厉害吧,朕拿妹子换的,哇哈哈哈哈。” 黄老四:“…” 第1178章 无奈赵宝蛋 兵部会通禀天子,但是不会通禀楚擎。 楚擎不知道老爹明日一大早就能入城,带着福三回到了千骑营衙署中。 刚下马车,就见风道人满脸闹心的坐在台阶上,生无可恋。 没等楚擎走过去,青阳郡主和个鬼似的蹭的一下窜了出来,满嘴油花花的,蹲在了风道人身旁,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师傅,吃鸡,肥鸡,可香啦。” “谁是你师父,莫要乱叫!”风道人满面嫌弃的看向青阳手中的盘子,所谓肥鸡,就剩下了鸡头、鸡脖以及鸡胸几个部位,还有好多鸡骨头。 至于鸡腿和鸡翅膀,已经被青阳吃完了。 青阳将手上的油在风道人的袖子上蹭了蹭,笑嘻嘻的说道:“哎呀,师父你都未吃过晚饭,吃些吗。” 风道人气呼呼的叫道:“老道要吃鸡腿!” “鸡腿…”青阳咬了咬嘴唇:“鸡腿…肥鸡好可怜,没长腿的。” 风道人气急:“翅膀也没长?” “嗯。”青阳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可怜的,是吧。” 风道人:“…” 楚擎和福三已经见怪不怪了。 前些日子,楚擎将他的打算和青阳说了,告知青阳,如果能成为风道人的徒弟,就有机会治疗病症,然后青阳就开始以风道人的徒弟自居了,每天疯玩了一天后,都会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炷香的时间向风道人“尽尽孝道”,反正挺不走心的。 风道人也的确是没用过晚饭,一把推开木盘:“去,给老道烤鸡腿吃,老道要吃鸡腿!” “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为何总是挑三拣四,有的吃就不错啦。” “你…”风道人吹胡子瞪眼:“你想要拜师,还不孝敬老道,哪有这道理。” “呀!”青阳双眼一亮:“那徒儿给您烤个肥肥的鸡腿,您就收我为徒啦?” “谁说会收你为徒,你这根骨,奇差无比,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是你可…” 话没说完,院子里传来肖轶的呼喊声。 “三姐,你还玩不玩牌了,不玩我上桌了啊!” “刷”的一声,青阳溜了,还把木盘也端走了。 风道人深吸了一口气,不断调整着呼吸。 老道不气,老道不气,老道真的不气!!! 楚擎哈哈大笑,和福三坐在了风道人的身边。 见到楚擎来了,风道人到底还是“气”了,瞪着眼睛说道:“姓楚的,这是老道不收她吗,啊,你说话,这怪老道吗,你看看她,哪里像是想要真心拜师的模样,哪里像!” 楚擎一缩脖子。 关于这件事,他也觉得是青阳的不对,太不把宝蛋儿当回事了。 福三插口道:“你有何颜面怪人家?” “福老三,你这话是何意,眼瞎了不成,这丫头,都从未正眼瞧过老道。” “天潢贵胄,郡主之身,太上皇宠着,天子护着。”福三满面讥讽之色:“若是你一开始便说可收青阳郡主,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正是因你起初便叽叽歪歪,又是根骨差,又说命不久矣,还说什么就算是你三道隐门的门主,也未必可治。” “老道这话有何错?” “何错?”福三冷笑连连:“倘若是你只剩下了一年的寿命,往日里,就如同笼中鸟一般没了自由,现在终可见这世间繁华随心所欲,你会天天孝顺一个杂毛老道吗,更莫要说,这杂毛老道,非但羞辱你,说你根骨差,还说哪怕是拜了师,亦无把握让你痊愈,一年寿命,不足一年的寿命,一边是从未见过,从未玩过,可以随心所欲的去见,随心所欲的去玩,一边,是虚无缥缈满嘴虚言伪意的杂毛老道,你选哪个?” 楚擎竖起大拇指。 他看出来了,这是福三怼老四没怼够啊,正好碰着宝蛋儿了。 赵宝蛋不吭声了,因为无法反驳。 福三怼人的时候,一般人都无法反驳。 江月生正好走了出来,一看福三正在喷人,二话不说,掉头又回去了。 “与其说是想要拜你为师,不如说是给我家少爷和陶大小姐几分颜面罢了,不忍寒了少爷和小姐的心,这才抽空喊你两声师傅,若不然,你以为青阳郡主会鸟你不成。” “可…可若是有人可治好她,只有我三道隐门门主了。” “你有几成把握,十成?” “这,这…自不敢说。”赵宝蛋越说声音越小:“可若说这世间…” “五成?” “那倒是没有。” “三成,总该有吧。” “老道不…不敢说,但…” “但个屁,一成,总该有吧。” 风道人彻底不吭声了。 福三破口大骂:“一成把握都没有,还想让青阳郡主将最后这一年寿命都浪费到你身上,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 骂完后,福三伸着头看了眼楚擎。 二人四目相对,少爷,还继续扎他不,楚擎点了点头,往死里扎他! 福三调整好状态:“赵宝蛋啊赵宝蛋,你也不看看你那个鸟样子,就算治,也是你三道隐门的门主治,你算哪根葱,还有脸坐在这里吃鸡腿,你要是能治好青阳郡主,老子将天下所有的肥鸡鸡腿都给你送来,若是你不敢说这话,吃鸡腿,你吃个鸡毛去吧,恬不知耻的杂毛老道,he-pei!” 肖轶走了出来,满面苦涩:“大人,你还有没有其他好玩的了,你这狼人杀,人数太少,每次末将的位置都被三姐抢了去,末将等了几个时辰,才可玩上一局。” 楚擎一脸懵逼,古有曲有误,周郎顾,昌有hei-tui吐,阿轶赴? 见到楚擎不吭声,肖轶郁闷的回去了。 楚擎想了想,也试了一下,轻轻的hei-tui了一声。 本来都走进衙署的肖轶,突然反身,从门槛处伸出个脑袋,不死心:“大人,真没有了吗,要不你给陶少章撵走吧,这大理寺少卿,太碍眼啦。” 楚擎:“…” 这一刻,楚擎决定了,以后要是流落荒岛,或者是被绑架了,也不用喊救命,更不用画个米老鼠,直接hei-tui吐上一声,阿轶就会来救自己了。 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楚擎对肖轶说道:“告诉小伙伴们,别玩了,明日再去上殿,和朝臣辩论军伍之事,咱先开个小会。” 福三没立马站起身,看向风道人:“你服是不服?” 赵宝蛋一头雾水:“什么服不服?” “你若不服,老子再陪你坐会。” 风道人连忙抱拳:“服了服了,三哥您快回去吧,不送。” “他娘的贱皮子,吃鸡腿,你也配!” 福三骂骂咧咧的跟着楚擎走进了衙署之中,准备开会。 第1179章 无意义 正堂之中,小伙伴们到齐,楚擎坐在首位,陶若琳手里抓着个小本本。 贺季真也来了,跟在墨鱼身后,一口一个墨先生的叫着。 老墨鱼根本不鸟他,知道这小子想偷师。 盛兆军十分紧张:“少爷,如何,如何了,陛下可是应允?” 楚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小伙伴们顿时眉开眼笑。 只有福三微微看了眼楚擎,因为楚擎没说“三倍返还”这件事。 其实这没什么可谈的,对楚擎来说,就是不三倍返还,老四也不能将他怎么地,他也历来是这样的性格,没必要让大家担忧或是多心。 “陛下虽然答应了,只是成功了一半,下一步咱们要说服的,则是朝堂上那群文臣,武将们,肯定是双手双脚五肢赞同的,但是文臣,一定会叽叽歪歪,明天,大家一起上,火力全开。” 众人们连连点头,不少人和楚擎根本不一样,大部分都是读过书的,真正算的上是允文允武,虽然不敢说朝政辩论能喷的过文臣,至少能对付几下,加上天子肯定会拉偏架,以及楚擎的威名,这事有的搞,如果殿堂级朝辩选手邱万山帮大家的话,这事就有七成的可能。 楚擎看向大家:“现在列出嫌疑犯…不是,现在列出明天会叽叽哇哇的文臣名单,实在辩不过,就站在制高点上,专门往道德上面喷。” “楚师。”南宫平沉声道:“谈到军伍,势必会提及军器之事,边关以及靠近边关的折冲府,军器历来未足数供应过,想要改这弊端,就会招惹工部,工部尚书刘勋刘大人,无论与您私交有多好,都有可能反对此事,以工部无钱粮为由。” 楚擎看向江月生,后者想了想,说道:“刘勋虽无甚能力,可私德却是无可指摘,膝下子女,子,皆立过军功,战死沙场,还有一子,伤了腿,终生难愈,女,嫁的也是平常门户,更无骄横跋扈之事。” 楚擎叹了口气。 这事他知道,如果刘勋真的跳出来反对,千骑营对付其他世家的手段,并不适用,公允点来讲,刘勋这尚书当的虽然没太多建树,个人方面,却挑不出毛病。 “不过尚书刘勋,言辞应不会太过激烈,以无钱粮为由的话,势必会招惹到户部身上,户部与楚师您私交最好,可您又不能丝毫颜面不留,卫大人与邱大人都极为聪慧,不会反驳于您…想来,是会推到礼部身上,言说每年赋税多用于安民救灾之上。” 陶蔚然颇为无奈:“说来说去,还是这钱,厚待军伍,是天公地道之事,想来文臣的反应不会太过激烈,不过若是提及发放土地这事时,必会吵闹不休,下官觉着,应一件一件的议,不应上殿后言说全部。” 楚擎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能刺激到文臣和世家神经的,放在最后,饭要一口一口吃,先让这些文臣将能够接受的应允了再一点一点喷。 关于陶蔚然所说的发放土地这件事,应该是最难的。 其实大昌朝军伍,也会发放土地,只不过门槛很高,一个军功,一个是职务级别,一千个人里面也未必有一人获得朝廷分封的土地。 不是说大昌朝的功劳难立,而是没机会。 若是小规模冲突,敌人不多,斩首不够,大战呢,普通军伍同样没办法立太大的功劳。 打仗这种事不是说几个人打几个人,而是几千乃至几万人互殴,不可能其中某个人光靠他自己能砍死好几十,真要是这么猛,也不可能是无名无姓的普通军伍,肖轶就是这么爬上来的,可军伍之中,又有几个肖轶? 开疆拓土也好,卫戍边疆也罢,靠的是基层军伍,而不是靠几十个特别能打的将领,哪怕是有几百个也不成,将是冲锋陷阵的,带领普通军伍冲锋陷阵,有战略眼光,却不如帅,帅是统揽全局,朝廷光封帅,光封将领,还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支撑金字塔的,是基座,是最下层,国朝想要昌盛,不是出几个名将名帅就可以了,得是基层军伍能征善战。 昌朝百姓,最重视的,也就是地了,首先地没有产权这说法,不是是六七十年后就收回或是让你交钱续费,现在给你了,永远都是你的,可以留给子子孙孙。 如果降低基层军伍获封土地的门槛,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百姓一定会积极从军,而这件事,也是文臣最不可能答应的,文臣出自世家,天下各道大部分土地,都在他们手里。 哪怕有些地不在他们手里,这些人,也正在想方设法占为己有,土地就那么多,军伍要是多占一些,他们就会少占一些,岂会点头应允。 江月生列出一个名单,朝臣上不少世家的代表。 楚擎看过之后,大家开始讨论,明天这些人跳出来后,应如何应对,怎么喷,喷不过,千骑营是否有把柄,有把柄,又应如何利用。 大家议论的热火朝天,陶若琳则是掩着嘴哈欠连连。 楚擎注意到了陶若琳的模样,笑道:“困了就回去睡吧,不用等我。” 陶若琳揉了揉眼睛:“平日里我也没等过你呀。” 楚擎:“…” 陶若琳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压低了声音:“人家,也可以等你哦。” 说完后,陶若琳看了看楚擎的腰部。 楚擎猛翻白眼。 等我有个屁用,说了不能剧烈活动不能剧烈活动的。 又打了个哈欠,陶若琳站起身:“你若累了,也早些歇息吧。” “歇息什么,这么大个事,不得准备完全吗。” “怎么总是做些无意义的事。” 没头没脑说了句,陶若琳带着碧华和同样哈欠连连的青阳离开了。 楚擎一头雾水。 这怎么还成无意义了呢,明天上殿,事关大昌朝军伍,和文臣有一场大战要打,为什么陶若琳一点都不重视? 大家依旧在讨论了,这种事,再怎么准备也不为过,一直讨论到后半夜,这才有了个大致的章程,不过都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五五开吧,跳脚骂娘肯定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就看仲裁黄老四敢不敢一起彻底和文臣们撕破脸皮了。 让众人回屋稍微休息一会后,满面倦容的楚擎揉着腰也回屋了。 楚擎觉得,今日,或许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如果发挥完美,能够说服文臣,单凭这一件事,他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值了,大值特值。 福三跟着楚擎回了后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楚擎不由回头问道:“想什么呢,刚才怎么一直都不说话,这事可是三哥你牵头的。” “少爷,小的一直在想陶大小姐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毫无意义?” “是。” “鬼知道她什么意思,这么大个事,怎么就毫无意义呢,别多想,打起精神,上殿的时候,喷死他们!” 福三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智慧的小眼神,或隐或现,他有点大致明白陶若琳的意思了,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1180章 置若罔闻 楚擎没说今天上殿,但是老四知道,老十定会带着小团伙成员来到议政殿中。 这一夜,老四也没怎么睡踏实,光看福三写的小册子了。 小册子是用黄纸拿线穿的,四十来页。 快开朝时,老四依旧拿着小册子,并且带到了议政殿中。 文武百官已经开始待朝了,黄老四坐在龙椅上,揉了揉腰。 孙安面色微变:“陛下身子可有不适?” “那倒不是。”老四认真的问道:“朕这么一揉腰,是否给臣子们一种朕整日埋首于案牍操持国务的错觉?” 孙安:“…” “没有吗?”老四自言自语道:“朕见楚擎总是揉腰,若是不知是被刺客伤了,还会以为他因操着公务所致。” 孙安没好意思吭声,别人揉腰,可能会让人觉得天天操公务,您揉腰,大家会以为你天天操家务来着。 “这福三,了不得啊。” 老四感慨了一声,孙安问道:“陛下是指?” “洋洋洒洒两千字,竟一个错字都没有。” 孙安:“…” “怪不得一个区区护院,会被老十如此看重。” 老太监也是服了,好嘛,看了一晚上,感情是在那挑错别字呢? 老四虽然挺没溜,但是绝对没有到这种程度。 最开始的时候,被福三怼了一顿的老四挺不服气的,他就想通过小册子的内容来找找“漏洞”,找到后,哪天再给福三叫到敬仪殿中,给这场子找回来。 可看来看去,老四不得不承认,小册子上写的内容,一字一句,可谓是真知灼见,不敢说字字珠玑吧,至少也是珠玑字字。 这一夜,老四一边看,一边思考着。 思考着利弊,思考着可行性,思考着会遇到什么阻力,思考着要耗费多少钱粮多少时间。 最终老四不得不承认,军中弊病数不胜数,想要彻底解决,不用思考了,就按照小册上来就行,不但可以彻底杜绝掉如今出现的问题,数年之后一旦全部落实,大昌,中兴有望。 除此之外,老四也明白了一件事。 所谓修律,修的不是纸面上的内容,而是要修到心中,修到官员心中,军伍心中,百姓心中,对的,正确的,对国朝有益的,善待百姓的,保护百姓的,这才是昌朝应该有的律法。 “难怪楚擎力荐这护院修律,朕起初还不以为然,虽知道这福三是忠勇不二之辈,却不曾想到,还有如此见识,说起来,朕也遇见这福三不少次,可每一次再见到,总觉得变了一些,至于这哪里变了,朕还有些说不上来。” 孙安陪着笑,应了一声。 他也感觉到了,每次见福三,是有些改变,和黄老四一样,说不上哪变了,但是他知道福三每次“变”的时候,一般都是经历刺杀之后,至于为什么每次被刺杀后整个人就有些改变,这他就不知道了。 外面传来了击鼓鸣鞭之声,文武开始入殿,老四定眼儿一看,果然,楚擎带着一群小伙伴们入殿了。 文武分站两班,孙安开始爆更,水了一大堆后,退到老四身后。 按照惯例,南宫玺应该先出班奏事才对,然后六部各自水一章。 不过老南宫已经习惯了,知道但凡楚擎入殿,那肯定是要闹上一闹的,出班后,就仨字---尚书省无事可奏。 六部九寺的代表也一一出班,心照不宣,都是仨字,臣无事可奏。 老四满面鄙夷之色。 他知道,臣子们肯定是有事,就是没事也得刷刷存在感,之所以说无事可奏,就是把时间都留给楚擎。 这么一看,大家似乎都挺给楚擎面子的。 可老四知道,这群臣子们一个个鬼的很。 如果他们先奏事,磨磨唧唧过去了一上午,眼瞅着快到中午饭点了,楚擎蹦跶出来,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大家就得饿着肚子在殿中挺着。 其实按理来说,早朝开到下午,中午宫中是应管饭的,但是老四也不是什么讲究人,看心情,心情好了,手里有俩闲钱儿,就管一顿,主要是饭菜还不咋地,心情不好了,大家都饿着吧。 楚擎这一看没人出来逼逼赖赖,自然出班。 “陛下,臣,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有事启奏。” “奏。”老四将玉冠摘了下来,放在御案上,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准备一会实在不行的话,抓起玉冠就砸,吓死这群王八蛋。 “承德年间,我大昌朝军伍,高祖定各处大营军中粮饷,如今已过三十余年,军伍粮饷虽有涨幅,可各处州府,各处大营,各处边关,无统一度衡,尤其是北关各大营,如今依旧按高祖定下粮饷发放,臣认为不妥。” 老四配合演戏:“哪里不妥?” “军伍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家中高堂无所依,妻女无所依,不提及小旗以上官职军伍,单单说役府之兵,每月不过二百余文,难以养家,大不妥。” “是有些不妥,楚爱卿以为如何?” “涨军伍粮饷,军中军伍发饷,军伍家中发粮!” 老四微微颔首,没吭声,看向文臣,准备随时亲自下场。 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文臣都低着个脑袋,口观鼻,鼻观眼,眼观裤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继续说道:“应涨七成,至少七成,不低于四百文,此饷,是服役新卒第一年所得军饷,家中,军伍家中,各地官府应据当地实情,备下米面等物,每月,足额发放军伍家中,军中军伍,随着从军年限,应将粮饷不断上调,不单以品级,也应以从军年限。” 老四还是没吭声,看向文臣。 文臣,也没吭声,继续看裤裆。 至于武将那边,将领们呼吸开始变的粗重了,秦罡和谭忠平这些老将,激动的有点打摆子,这事,楚擎从来没和他们商量过。 挑了挑眉,老四望着文臣,试探性的说道:“朕,准了?” 还是没文臣吱声。 老四继续试探,依旧看着文臣:“那兵部,拿出章程?” “老臣附议。” 唰的一下,基本上算是兼着兵部尚书的秦罡窜了出来,深怕有人反对,连忙叫道:“明日,明日就拿出章程!” 文臣还是没吱声。 黄老四满心古怪。 难道昨夜老十下朝之后,命千骑营探马们给这些文臣的家眷全绑了? 楚擎的小伙伴们,个个摩拳擦掌,挺失望的,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一会肯定有冒头的,到时候再出去撕逼就成。 第1181章 无人上当 见到文臣不吭声,楚擎继续朗声开口。 “车同轨,文同书,军饷亦是如此,统一度量,统一发放,不可因军营不同,州府不同,各道不同,而有所差异,要让军伍知晓,这军饷,是朝廷发放,而非各地官府发放,更应载于昌律之中,若违反,重刑处之!” 这一次文臣的面色倒是有些变化,不过依旧没人吭声。 要说大昌朝每处军营都按照四十多年那标准发个仨瓜俩枣,也不是,正是因为发的少,反倒是让世家和一些官员有了漏洞可钻。 比如四季变换,天热了,世家代表跑军营慰问去了,送点土特产,也就是银票,冬天冷了,再去送点土特产,还是银票。 这种情况朝廷也没办法禁止,毕竟不管是给将领还是给谁,下面的军伍至少能得到点实惠,很多时候朝廷发不出粮饷,都靠这是世家或者是当地豪族给钱支撑着。 可这么做的后果也是十分严重,军伍领的不是朝廷的钱,而是世家的钱,那朝廷要手撕世家,下了军令,这些军伍,是打啊,还是不打? 打吧,人家每个月给你钱花,帮着朝廷垫付粮饷。 不打吧,大家是官军,不服从军令也不是那回事。 边关三道就是这个情况,那地方死穷死穷的,很多年前一直发不齐粮饷,最早组建水师的时候,不少海船都是俞家贡献的,京中朝廷也是心里没点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的,真成了当地世家给军伍们发粮饷,加上不少世家子担任军中将领,现在朝廷想要铲除东海的世家,自然是指望不上当地各处军营了。 按照楚擎所言,一旦将这个统一发放写到昌律之中,还违反的话重刑处之,那么谁再给军营发钱,就等于是犯法,算是彻底杜绝了各地世家收买军伍的弊病了。 “我话讲完。”楚擎看向文臣,满面冷色:“谁赞成,谁反对。” “臣有话要说!” 一个双鬓斑白的老头走了出来,满面肃穆之色。 楚擎定睛看了过去,发现没什么印象。 老四见到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沉声道:“奏。” 班中的付保卫和付永康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干这老头,还好被肖轶和林骸给拉住了。 孙安大喊了一声:“天子面前,何人敢失殿仪!” 付永康不解的看向肖轶:“天子不是说揍吗?” 肖轶低声骂道:“是奏,奏事的揍!” 付保卫满面失望。 这天子也不咋地啊,话都说不明白,皇位是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王无疾也吓了一跳。 京中议政殿这么奔放吗,当殿就要打人? 楚擎呵呵一乐:“天太热,他们撸撸袖子凉快凉快,你管的着?” 王无疾有点害怕了,因为他看到楚擎身后那群勋贵,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盯着他,尤其是那两个长的和二傻子似的家伙,已经开始捏拳骨了,呲牙咧嘴的。 孙安皱眉:“礼部郎中王无疾,为何还不奏事。” “对,奏事。”王无疾再次施了一礼:“楚统领所说之事,老臣,不敢苟同。” 班中的曹悟沉沉的叹了口气。 老夫礼部之中,怎么竟出这种愣头青? 曹悟看向楚擎,赶紧摇头,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与我无关啊,真的与我无关,这些外地佬都是户部卖了地弄上来的,与我无关! 老四看向玉冠,准备随时暴起发飙,上殿之前,他还对着铜镜练了会微表情。 “其他各道,老臣是不知晓的,可东海三道,就说这舟师…” 王无疾长叹了一声:“莫说每月二百文,哪怕是四百文,老臣亦是觉得少,舟师战事,虽不如北关多,可蓝海之上波涛汹涌,稍有不慎,便是船损人亡,老臣以为,敢于从戎舟师之辈,皆是我大昌朝响当当的好儿郎,步卒、骑卒、弓卒、舟师水卒,不可一概而论。” 说到这里,王无疾冲着楚擎施了一礼,颇带着几分准备随时英勇就义的模样:“下官以为,平日也就罢了,可若是出关,出海,若是作战,与敌贼拼命之时,就应提高粮饷。” 楚擎面色微变:“王大人的意思是,作战的时候,提高军伍待遇,平常,正常发放?” “不错,出关也好,出海也罢,稍有不慎便会陨命,老卒倒也罢了,可新卒,毕是新卒,未经历过战事,心生胆怯,士气不足吗,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倘若可提高出战时的粮饷,再无新卒怯战。” “我了勒个去,有道理啊!” 楚擎给老王点了个赞,满面笑容,重重施了一礼:“王大人所言有理,极为有理。” 再次看向天子,楚擎大声道:“臣附议!” 秦罡和一群将领们,也都站了出来,连说附议。 黄老四也没想到,竟然有文臣支持楚擎,而且还查缺补漏了一番。 看向退回班中的王无疾,老四轻声道:“此人,是新补上来的吗?” 孙安弯腰道:“原是陇城知州,调任京中。” “陇城不是在西吗,为何会了解东海之事?” “出自东海,家中幼子在舟师服役。” 老四点了点头,见到武将们都站出来附议,文臣依旧不吭声:“既如此,兵部拿出章程吧,王郎中所言在理,出了关也好,征战蓝海也罢,都是为朕的大昌奔赴作战,是应提些军饷。” 将领们喜笑颜开。 哎呀我去,可算过年了。 武将退回去后,楚擎有些纳闷,这些文臣怎么了,都不吭声呢,难道黄老四昨日让孙安领着一群小太监给这些文臣的家眷都绑了? 楚擎很不习惯这种情况,他想要战斗,手撕文臣那种战斗。 懒得继续墨迹,直接上大活。 “陛下,臣以为,军伍策勋获封土地之事,亦有漏洞,从军多年后,应获封土地,而非战时立功才可发放土地!” 果然,楚擎话音一落,都没说具体细节,大殿之内,“嗡”的一声,乱了,文臣那边乱了。 武将们也是面面相觑,没想到楚擎竟然想要一步到胄!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进入战斗状态。 小伙伴们也是如此,准备随时出班,已经排好顺序了,南宫平先上,阿平说不过就阿轶上,阿轶上了之后就拍马屁,造成一副他这个吴王儿子和某个文臣关系很好的假象,如果阿轶还不行,大军哥等人继续上,反正都能上,就是不让大理寺少卿上,这一点,是昨夜说好的。 楚擎冷目扫过文臣,然后,突然发现一个让他很懵逼的事。 文臣们,又开始低着头看裤裆了,就乱了那么一下下。 楚擎彻底傻眼了,目瞪口呆:“我说,从军数年后,可以获封土地,获封土地!” 文臣依旧和裤裆较劲。 “不是,都聋了吗,军伍,当兵,当兵数年,就会给土地。” 文臣还是那些文臣,裤裆还是那些裤裆,没人吭声。 “真聋了?”楚擎也管不了什么殿仪了,皱眉说道:“咱大昌朝的军伍可有不少,以后会更多,要是获封了土地,你们这些文臣…额,就是某些世家,能占的土地可就少了啊。” 听到这句话,不少文臣抬起头,看向楚擎,满面冷笑,冷笑连连。 是,没错,我们不吭声,这事真要是定了,那些丘八,的确会占了不少土地,可我们要是吭声,现在自己手里的土地都保不住了,当老子傻吗,你千骑营的恶当,我们都上多少次了,谁会吃你这一套! 不得不说,好多文臣甚至有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他们觉得楚擎并不是想要提高军伍的待遇,这家伙就是找茬,看谁跳出来,然后干谁,毕竟这家伙一天不削臣子和世家就一天不舒服,谁会再上当! 黄老四也懵了,着实没想到,文臣们竟然变的这么怂了?! 文臣怂是怂,但是也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 都知道楚擎快要去东海了,现在先老老实实的给这家伙熬走再说,去年都上过一次当了,去边关之前,这家伙抓了多少人,弄死多少人,今年,傻子才给你机会,做梦去吧,老子就是不吭声,能奈我何,气死你个狗日的! 正如陶若琳所说,楚擎,总是干些没意义的事,他到今天还不知道,京中活畜生对文臣们来说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正如很多文臣私下交流时,不少外地佬都说不怕千骑营,说什么千骑营想抓他们,又没铁证,怕什么,而京中的世家和文臣,则会告诉外地佬们,谁家正经的千骑营抓人需要铁证,楚擎抓人都是靠“看”的,他看谁,他就抓谁,谁看他,他也抓谁,铁证,不存在的。 楚擎看向黄老四,老四也很懵。 俩人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对方派人给文臣的家眷全绑了。 正当俩人都很困惑时,小太监跑了进来。 “陛下,宫外工部右侍郎楚文盛求见入宫入殿,言,南关兵部尚书邴韬欲举旗自立,已被抓回京中,吴王府吴王家眷与之,共七十六人,亦被押回京中,南关三道,各处折冲府,叛将四十一人,共计一百一十人,同被押回京中。” 文臣们,再次乱了。 邴韬,被抓回来了! 折冲府,抓了不少将军! 就连吴王的全家,也被抓回来了! 这一次,依旧乱了那么一下下,大多数文臣,齐齐看向满面震惊的楚擎,依旧是冷笑,冷笑连连。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呢,又他娘的玩这套把戏,仗着功劳,清除异己,我呸,谁会上你的当,做梦去吧! 黄老四早就知道这事,不过还是满面激动之色:“宣,入宫!” 孙安面色有异:“陛下,共一百一十八人,为何,只有一百一十人被押了回来,还少了八人。” 老四也愣住了,心里开始计算。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一三如三,孙安还欠三百贯,两万修宫殿,三十万选秀,楚擎走之前再舔着脸讹点… 的确是少了八人。 楚文盛回来的时候,发现囚车不够了,懒得让木匠打制,直接现场砍死了八人。 第1182章 高兴的文臣们 龙椅上的黄老四激动了那么几秒钟,可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不是抓邴韬吗,这怎么还有昌承恪的事呢,给昌承恪全家都抓来干什么? 老四不傻,昌承恪人在京城呢,吴王府的人和邴韬谋什么反。 就昌承恪生的那几个玩意,黄老四很了解,不是说有没有这胆子,主要是说不通啊。 吴王在涠江以南有贤王之称,登高一呼的话,的确能有不少人跟着他造反。 问题是他那些儿子是个什么玩意,根本没人认识好不好,昌承恪不露面,谁鸟你们。 南关那头,一群儿子跟邴韬造反了,京中收到信了,咔嚓一下子给他们爹剁了,有病吧? 不止是老四迷糊了,臣子们,文武都是。 给邴韬抓回来,大家不奇怪,楚文盛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事了。 上次也这情况,大活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没了,就留个活畜生在京中人五人六的,结果过了没多久,大家才知道,儿子在京中和李家死磕,老爹直接偷家去了,给李家老大李刻抓来了。 和上次一样,也是没带兵,然后就抓了一群人回来。 这个,大家能理解,主要是理解不了这里面怎么还有吴王的事呢? 不是说大家认为吴王不会反,和老四一样,正主在京中带着呢,相当于一个人质。 去年的时候没人质,你吴王府不反,现在有人质了,反而要造反,脑子进泔水了,就是希望人质必须死呗? 不管怎么说,老四都很激动,让楚文盛赶紧进宫入殿。 楚擎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计划又被打乱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老爹回来了,楚擎肯定是开心的。 其实之前黄老四已经放出信了,和几个老臣说,邴韬这家伙要搞事情,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哦。 然后老臣都回到自己衙署中,和属官们说,邴韬要搞事情,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哦。 之后属官和文吏说,邴韬要搞事情,千万别和别人说哦。 最后文吏蹲地上和看门的大狼狗说,别和别人说哦。 所以现在这情况就是,百姓不知道,但是臣子们都知道,黄老四要干邴韬,至于什么时候干,什么时候和大家说要干,那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现在一说楚文盛回来了,给要造反的邴韬抓回来,倒是没太多人面带意外之色。 等了片刻,一个极度虚弱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臣,工部右侍郎楚文盛,入殿求见陛下。” 一听这有气无力的声,楚擎面色大变,连忙回过头。 只见老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儒袍,和街边似的乞丐一般,身上还全是鲜血,那模样,要多惨有多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文盛脸色太红润了,虽然装作了一副很虚弱的模样,可那魁梧的身形,那精气神,那浓眉大眼,任谁一看都知道这家伙体格倍棒。 黄老四霍然而起:“楚爱卿,快入殿。” 楚文盛就和刚让黄狗撵了二里地完了还被大鹅给叨了一口似的,一瘸一拐的入殿了,见到楚擎站在班中,愣住了。 “擎儿?” “爹!” 楚文盛腾地一下,速度那叫一个快,和飞似的,直接来到了楚擎面前,一把搂住了好大儿:“擎儿,擎儿你回来啦,哎呀,想死为父,想死为父了!” 臣子们就很无语。 装啊,继续装啊,你不是让大鹅给撵了吗。 孙安刚要咳两声,老四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哎呀,朕动容,朕无比动容啊,父子皆是大昌朝的忠勇之臣,都是大功之臣,父子相见,多是一桩美事啊。” 孙安没吭声。 您那演技还不如人家楚文盛呢。 楚擎都快喘不过来气了,不过还是露出了笑容:“爹,还在殿上呢。” “哦,对对。” 楚文盛赶紧撒开楚擎,然后,一瘸一拐,还不忘揉着腰,那死出,和他儿子几乎一模一样,慢腾腾的行了个礼。 按照之前和老四说好的,楚文盛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臣,前往南关,巡军器一事,却无意中得知,那兵部尚书邴韬,竟要行不轨之事,臣气不过,就寻了他,与他和不臣之贼,辩了整整五个时辰,足足五个时辰啊,最终,说服了这些逆贼,自戴枷锁,来京中等着砍头…额不是,等着陛下发落。” 群臣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文盛你这老贼…能不能把我们当个人看! 造反,邴韬他们是要造反,不是抢了谁几文钱,准备造反,结果让你叭叭叭说了一大堆,就直接来自首了? 就这脑子还造什么反啊,赶紧悬梁自尽得了。 老四也是气的够呛,他还以为楚文盛这一趟的经历,定是跌宕起伏几经生死,结果你给我来个靠嘴平乱? 只有秦罡面带笑容。 他了解楚文盛,在楚擎面前,老楚,绝对不会说关于杀伐之事,哪怕楚家小子早已在草原上杀了个天翻地覆。 谁都知道楚文盛在扯淡,但是谁都没揭穿楚文盛。 老四知道楚文盛当着别人面也不方便说,露出了应景的表情:“那逆贼邴韬何在,押上来,朕要亲自问问,朕待他不薄,朝廷,待他不薄,许他高官厚禄,为何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 一听这话,就是不知内情的臣子们也明白了,老四早就知道邴韬要叛乱,楚文盛也是特意安排过去的,要不然这么大个事,问都不问,能直接定性。 楚擎已经退回班中了,回过头就低声和小伙伴们吹牛b。 就那老小子,我爹,牛b不,直接去南关,给兵部尚书抓了,我爹,亲的,倍儿亲! 那些囚车早就被押进了宫中,披头散发穿着囚衣的邴韬被殿卫带上来了,神色倒是很平静,只是苍老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入了殿,邴韬还挺硬气,虽然精气神不好,却昂首挺胸。 罪臣和罪臣还是有区别的,要是其他罪名,来了直接跪,不说争取宽大处理,至少别连累家人,但是像造反这种事,保全家人是别想了,反正怎么都得死,不如硬气一把。 “哈哈哈。” 邴韬狂笑三声:“老夫虽被楚文盛擒…” “哪他娘的那么多废话!”楚文盛直接一脚给邴韬踹地上了,打断了邴韬施法。 这一脚也不知道是怎么踹的,说重吧,没直接趴那,跪地上了,说轻吧,跪地上后,邴韬感觉后腰都麻了,死活站不起来。 老四龙行虎步,来到了邴韬面前,居高临下。 “说,为何,要叛朕,叛大昌!” 邴韬仰起头,望着老四那阴沉的面孔,刚要再狂笑三声,回头瞅了眼楚文盛,寻思寻思,还是拉倒吧。 “大昌军伍,苦矣,久矣,老夫,为何不叛!” 黄老四眉头皱的和个川字似的。 邴韬微微闭上了眼睛,满面难言的伤悲之色。 “我大昌,我大昌军伍,皆是好儿郎,为国杀敌,征战四方,可这粮饷,可这军饷,二百余文,只有二百余文啊,滑稽,滑天下之大稽,笑话,天大的笑话!” 邴韬也知道自己怎么都得死,不如讲这么多年的憋屈一吐为快。 “军伍,被骂作丘八,骂作杀才,可护着你们的!” 邴韬突然一扭头,看向文臣,大喝道:“护着你们的,正是我辈军伍,正是我辈领着区区二百文的杀才军伍,世人,都说做狗都不做这军伍,老夫,痛啊,悲啊,为何不叛!” 邴韬说完后,已经做好了被文臣喷成狗的心理准备。 可他突然发现,文臣们,只是冷笑,冷笑连连,没人吱声。 这和邴韬预想之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文臣们的表情,很戏谑。 演啊,继续演啊,二百文,你倒是继续说啊。 邴韬更怒:“天子,我大昌朝的天子,你可是看到了,你的臣子,竟是无动于衷,将我辈军伍,视为何物!” 黄老四表情,极为古怪。 邴韬再次看向文臣们:“尸位素餐,酒囊饭袋,我呸,如此对待我辈军伍,老夫若是成事,第一个杀光你们这些国朝蛀虫!” 文臣们,依旧冷笑,不少臣子们,看向了楚擎。 诶呀我去,姓楚的,时间点卡的挺好啊,都计划好了呗,今天要是我们不点头同意优待军伍这事,邴韬就是我们的下场呗,是不是这个意思,行啊你小子,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楚擎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他是着实没想到,邴韬想要叛乱,竟是因为军伍待遇差? 又走出了班,楚擎拧眉问道:“你想要在南关行不轨之事,就是因为,国朝对军伍不够重视?” “不错!”邴韬冷哼了一声:“想来,你便是楚文盛之子楚擎,不错,军伍苦,苦的天怒人怨,老夫看不下去,自然要叛!” 楚擎真的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文臣们。 文臣们,还是那副冷笑的模样。 姓楚的,失望了是不是,是不是失望了,失望我们从一开始就没上当,哈哈哈哈,我们早就料到啦,气死你个活畜生! 楚擎没失望,但是老四是真的失望了。 要是刚才文臣跳出来的话,那就相当完美了。 先反驳楚擎,然后开始吵闹不休的辩论,正好楚文盛回来了,加上邴韬这一番言论,这事,妥成,可惜,文臣们今天运气也太好了,竟无一人跳出来。 见到老四很失望,楚擎也面色古怪的回去了。 文臣们就快弹冠相庆了,别提心里那个高兴劲了,被楚擎欺负了这么久,这是他们第一次找回"场子",没有上了楚擎的“恶当”! 第1183章 伪君子 就连黄老四都开始怀疑,楚家父子二人是不是串通好了的,这时间点卡的也太好了吧。 还真是这么回事,其实刚才楚擎说提高军伍待遇的时候,真有不少文臣想要出班叫唤两声,不过最后想到风险太大,还是算了。 现在这些臣子,那叫一个后怕啊。 邴韬是反贼,叛乱的理由,是军伍不被当人看。 那么如果自己跳出来,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军伍待遇不能提如何如何的。 结果邴韬入殿了,用全家老小的性命告诉大家,军伍不提高待遇,以后可能还会出现这样的事,这就等于是说,谁反驳楚擎,谁就撞枪口上了,老四怎么收拾反驳的臣子都不为过,也不会有人帮忙求情。 非但如此,提高军伍待遇这件事,迫在眉睫,谁反对,谁就是不想让大昌好,希望继续出现反贼! “邴韬,邴韬,邴韬。” 黄老四接连念了三次名字,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这次,倒不是演的,而是真的无比失望。 “朕,也不瞒诸臣,早知你有不臣之心,只是却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你这兵部尚书,当真变的如此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谁才是狼心狗肺!”邴韬冷哼了一声:“忠君爱国,忠的是哪门子君,君,只给军伍二百余文,国岂能如此欺辱军伍,陛下怕是不知,去年年关时间,兵部同僚给老夫来了信件,南郊,南郊庄子,便是上工的流民,一日都有百文可拿,而我军伍,军中好儿郎,一月,才二百余文,这是什么道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老四下意识的看向了殿柱旁边藏着半拉身子的楚擎,楚擎一缩脖子,半拉身子都不露出来了。 南宫平则是苦笑了一声。 当初给上工的百姓工钱定的这么高,也是无奈之举。 首先快到冬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其次是楚擎的钱,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必须尽快花出去,花不出去就会落人话柄,最重要的,则是百姓每天要上工足足六七个时辰,楚擎那时候对钱也没什么概念,而且收益已经计算好了,就是再多给一些也赔不了,长远收益在那摆着呢。 包括望原城也是,不投入大量金钱,不让钱财流动起来,根本没办法振兴经济,至于物价翻倍这事,陶蔚然把控着,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百姓也不是傻子,不会赚多少花多少。 说的通俗点,那就是不是自己的钱,将这个钱,都放在百姓的口袋里,百姓哪来流通,同时控制物价,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可以迅速在短时间内扭转百姓窘境的法子,除此之外,昌朝的上工百姓,人力费用一直都太过低廉,低的令人发指,当时楚擎哪里会想其他各行各业包括军伍每个月的俸禄是多少。 邴韬见到黄老四不说话,拔高了嗓门:“我大昌军伍,用命,非但是自己的命,还有亲族家眷的命,报效家国,二百余文,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个大嘴巴子抽在了邴韬的脸上。 邴韬一咬牙,结果又挨了楚文盛一脚,动弹不得。 “邴韬,那你来告诉朕,你这兵部尚书…是干什么吃的!” 邴韬懵了。 有脸怪老夫? 老四继续沉声道:“朕,登基多久,你这兵部尚书,做了多久,为何,不见你上奏折,为何,不见你朝堂之上说这一番话,说啊,朕,听你解释!” 邴韬眼眶暴跳:“老夫不过是兵部尚书,你才…” 黄老四冷声打断道:“那你告诉朕,兵部尚书,应做什么,不提及军伍之事,不与太上皇说,不与朕说,那你这兵部尚书,应做何事,作战吗,好,既是作战,为何你去了边关,番人部落之祸,迟迟未解决!” “我…” “你什么你,你若真是枭雄,朕高看你一眼,可你算什么狗东西,跑到了南关,才敢说什么军伍苦,在京中,你为何不说,难道去了南关,就可解决此事吗,对了,朕想了起来,在京中,你不敢说,去了南关,才敢说,为何敢说,因为你这满嘴军伍之人,想要南关的兵卒,助你这逆贼的不轨之事,既是军伍苦,邴韬,你来告诉朕,为何,还要让本就苦的军伍,为你送命,与你叛乱!” 邴韬目眦欲裂:“老夫非是利用军伍!” “若是起刀兵,战阵之上,你可敢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 “敢!” “敢你娘!”又是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呼在了邴韬的脸上,这一巴掌,直接将邴韬扇倒在地,黄老四咬牙切齿道:“你冲杀在战阵上,杀的是谁,不是朕的儿郎,不是朕的大昌军伍,还是说,不是你口中怜惜的好儿郎!” 一弯腰,直接将眼冒金星的邴韬抓了起来,老四的脸都快贴邴韬额头上了,怒吼道:“你若不冲杀在阵前,在本阵之中,那便是利用军伍,利用军伍,自相残杀,无论如何,你杀的,都是大昌军伍,大昌的好儿郎,你有何颜面胆敢在朕的面前装圣人,装所谓怜惜军伍的兵部尚书!” 楚擎伸出个脑袋,望着暴怒的老四,面色复杂,这话,有道理啊。 一把将邴韬甩在地上,黄老四一指楚擎,手指又扫过楚擎身后的小伙伴,最后扫过兵部将领。 “他们,才是大昌朝的中流砥柱,孙安,将那册子拿来!” 孙安快步跑来,老四将册子甩在了邴韬的脸上:“你这痴蠢老狗,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看一看,今日朝堂之上,议的是什么,我大昌朝,又要如何对待军伍!” 老四手劲特别大,刚才那两个嘴巴子,差点没给邴韬眼珠子呼飞,邴韬下意识抓起已经翻开的册子,这一看,如遭雷击。 一目十行的看下去,邴韬就跪在那里,面色无比灰败:“不…不可能,决然不可能!” “不可能,呵,奏此事的人,才是真正怜惜军伍的人,你,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老四冷笑连连,不再说什么,而是回到了龙椅之上。 邴韬身体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着,望着手中的册子,足足许久,这才抬起头,看领们,将领们,无不是百感交集,却不言不语,再看向文臣们,文臣们,依旧看裤裆。 老四身后的孙安就很闹心,也不知道这群文臣们有什么可显摆的。 楚擎无声的叹息了一口。 邴韬,真的很冤。 运气太差太差,如果自己没有去草原,没有通过暮花之口知道邴韬与金狼王有联系,老爹也不会去南关,而自己一旦敲定提高军伍待遇这件事,邴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哇”的一声,邴韬放下册子,痛哭流涕,这一刻,想必是无比绝望吧。 就是不知是因落得如此下场而绝望,还是因没料到昌朝真的要提高军伍待遇而绝望,也或许,两者都有。 文武望着殿中失声痛哭的邴韬,神色复杂。 “哭,你还有脸哭!” 就在这时,大理寺班中一个人走了出来,指着邴韬的鼻子就破口大骂:“装什么体恤军伍,怜惜军伍,不过是个假仁假义的虚伪之辈罢了!” 邴韬抬起头,见到是陶少章,泪流不止:“老夫…老夫只是…只是…” “邴韬!”陶少章满面正气,冷声道:“你当真,是体恤军伍吗,既如此,为何与金狼王大帐有来往,为何,要勾结凉贼,难道不是打着兴兵作乱,让我大昌朝首尾难顾的阴谋么,在本官面前,就莫要装了,大昌朝首尾难顾,不知要害死多少百姓与军伍,你莫要告诉本官,你未想到过,若是想到了,还敢如此做,还敢要害死不知多少军民,你有何颜面说你怜惜军伍,大昌朝就是在薄待军伍,也不会像你这般害死无数军民,呸!” 肖轶振臂一呼:“说的对,伪君子!” 哭声止住了,邴韬再次低下了头,失魂落魄。 “陛下!”陶少章冲着天子施礼,冷声道:“谋逆大罪,罪不可恕,应斩!” 黄老四微微点头。 他第一次发现,陶少章,竟然有些顺眼了。 这个顺眼,不是说陶少章能力如何,而是一种看待事物的角度。 邴韬,或许真是可怜军伍,觉得军伍太过可怜,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可事实就是事实,单单是勾结凉贼,整件事就变了味。 南关如果乱,凉戎再打北关,东海势必也会乱,最终害的,是百姓,是军伍,是大昌朝所有军民,难道邴韬想不到吗,正是因为想到了,才会勾结凉贼,可天下大乱,军民要死上多少,那所谓的体恤军伍,便是笑话了。 这才是老四动怒的缘故。 在他眼中,邴韬,就是伪君子,十成十的伪君子,其罪当诛! “邴家,世代从戎,膝下三子,战死其二,幼子,先天眼疾,念邴家世代功劳…朕,只诛邴韬一人,三日后,乾阳门斩首示众!” 班中肖轶双眼一亮。 自己的路子,果然是对的,还是得立功啊! 缓缓站起身,老四目光扫过所有臣子:“谁若胆敢再欺辱军伍,薄待军伍,利用军伍,欺辱军伍的亲族,薄待军伍的亲族,利用军伍的亲族,朕,要你们狗命,散朝!” 一声散朝,黄老四龙行虎步的带着孙安离开了。 楚擎再次看向文臣那边,满面失望之色。 他真的很失望,连给军伍发放土地的事都提了,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京中佬不站出来也就罢了,那些外地佬,怎么也不跳出来呢? 小伙伴们也很失望,拳骨都捏的咯咯作响,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其实真有很多外地佬对楚擎的认知不全面,可这群人也不是傻子,本来想跳出来的,结果一看京中佬都不跳出来,就觉得不对劲了,就先观望一番。 现在,外地佬就很庆幸,心里也开始想,这千骑营狗日的,果然如同传闻那般,坏,坏的很啊。 还好刚才没跳出来,这要一跳出来,岂不是上了那楚擎的恶当,万幸,万幸啊,这京中的水,也太深了吧,这花活,这套路,其他州府可见不到。 第1184章 怎敢 散朝了,邴韬被带走了,他的结局已经是注定的了。 其实他很幸运,幸运的是有些话终究是触动了黄老四。 昌朝历史上,但凡想要叛乱的,诛九族,没有任何一次例外,而邴韬,邴家,只需要死一人,这已经是老四法外开恩了。 或许某些人一开始并不是阴谋家,一开始,真的是有着某些初心,这种初心也好,初衷也罢,站得住脚,也说的过去。 可为了达到目的,手段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会叛离了初心,逐渐变成了一个阴谋家,而阴谋家,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阴谋家,总是打着这样那样的幌子,用最初的初心与初衷,说服自己,也试图说服世人。 这样的人不止是阴谋家了,同样是老四和陶少章口中的伪君子。 邴韬,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有的时候,叛乱与举旗自立,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倘若昌朝已经是无可救药,病入膏肓,真的乱了起来,无法可遵,无律可依,战火纷飞,反王林立,那么举旗自立是为枭雄,当这个枭雄结束战乱时,再次一统天下时,带给天下和平时,他便是英雄。 邴韬,不算英雄,连枭雄都算不上,在京中,六部尚书,还是兵部尚书,完全有资格,有能力,去改变一些事,可他并没有,没有去尝试,也或许尝试了却碰壁,终究无法说他是尽力了,最终,跑到南关,用他那套欺骗,那套说服自己的话术,欺骗说服其他军伍。 可无论说的再是天花乱坠,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若乱,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将会有无数军民死于战火之中,这一点,和他坚持的观点永远都是背道而驰的,因为他做不到天下一统,因为昌朝,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散朝后,跑来俩小太监,一个来自昭阳宫,太上皇让楚擎过去,一个来自敬仪殿,黄老四让楚文盛过去。 刚出门准备再给楚擎举高高的楚文盛满脸不爽的跟着小太监走了,楚擎哑然失笑,与另一个小太监去了昭阳宫。 先说老楚,楚文盛嘟嘟囔囔的来到敬仪殿,刚跨过门槛,顿时调整表情,又变成了那个浓眉大眼老实巴交的工部右侍郎了。 “臣…” 一个“臣”字刚说出口,老四大手一挥:“取绣墩,上贡茶。” 老楚连忙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快步走了过去,低着头,很恭敬。 绣墩取来后,老楚就坐下半拉屁股,也不敢喝茶。 其实他是第一次见贡茶,以前都没喝过,但是他也不想喝,不是怕失了臣礼,而是他怀里揣着五十万贯银票,有了五十万贯,什么茶喝不到。 黄老四直入正题,迫不及待的问道:“为何将吴王府的人全都抓了回来?” 这一问,给楚文盛问懵了,下意识回道:“吴王不是要反吗。” “是要反,可…” 老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没错,都知道吴王要反,可这不是没反呢吗,再说了,人还在京中呢,他的妻儿老小反什么反? “不是吗?”楚文盛也糊涂了:“臣以为…” 转瞬间,老楚想通了,天子现在并不想和吴王撕破脸。 “臣去了涠江后,听闻吴王府密谋造反,就打探了一番,果不其然,吴王府中,藏满了违禁兵刃。” 老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有多少。” “几十…不是,几万把吧,长弓长箭刀枪棍棒的。” 老四傻眼了。 那吴王府,还有地方下脚了吗,睡觉躺哪啊,躺刀上啊? 楚文盛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太不走心,连忙改口:“吴王封地,皆说吴王是贤王,百姓被愚弄,当地官府也以吴王府为马首是瞻,所以臣觉着…臣觉着…” 老四无奈的笑了笑,挥了挥手:“朕非是怪你,不过是问问罢了,也好,昌承恪在京中太过孤独,亲族家眷被你‘送’来,也正好团聚一番。” 老楚连连点头:“是,是,臣就是如此想的,成人之美,对,成人之美。” 一旁的孙安是彻底无语了,想代吴王府家眷谢谢老楚,用囚车帮人家成人之美? 望着老实巴交就坐下半拉屁股的楚文盛,黄老四是越来越满意。 看看,看看,什么叫将领,这才是将领,一个兵没派,一分钱没花,一分钱没花,一分钱没花,主要是一分钱没花,不但给邴韬抓回来了,还给昌承恪全家都带回来了,太贴合朕的心意了。 笑吟吟的黄老四,面色一正:“楚爱卿啊。” 一听楚爱卿这三个字,楚文盛瞳孔微缩,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爱卿,朕,还想拜托你一事。” 楚文盛连忙说道:“陛下,靠近南关的番蛮都死绝了,以赤木部为首近三万番蛮,皆死绝了。” “什么?”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此话当真,为何朕未得到军报?” “额…” 要么说楚文盛除了打仗,什么事都不走心,这才想起来,刚才是要嫁祸吴王的,结果忘了说这事了。 “额对,是这样婶儿,刚刚臣不是说吴王府藏有好几万…不是,吴王府的人,与番蛮苟且,狼狈为奸,将番蛮近三万人,引到琼州城中…不是,不是引,是将琼州城…” 老四也不是傻子,一看楚文盛这模样就知道在扯淡,没好气的一挥手:“楚文盛,说便是,照实说,朕不怪你。” 楚文盛满面狐疑:“真的么?” 黄老四一脸被狗日乐了的表情。 果然如此! “君无戏言,说,不得隐瞒!” “哦。” 楚文盛挺不情愿的,说就说,你喊什么。 “臣去了南关后,听闻番蛮三番五次袭扰边关,就去了山林之中,假意收买番蛮,说是将琼州城拱手相让,再将邴韬引到城外,抓了邴韬,杀了赤木部族长,又让一个叫做阿达的族长,将番蛮引进琼州城中,断水断粮,围困琼州城,然后顺道栽赃吴…顺道听闻了吴王府藏了好几万把违禁兵器。” 黄老四瞠目结舌,孙安也是目瞪口呆。 老四顿时坐直了身体:“说,事无巨细,一五一十,都告知朕!” 说完后,老四满面心潮澎湃的表情。 看吧,朕说什么了,就知道肯定是一段跌宕起伏几经生死的经历! 见到老四没生气,楚文盛也没了戒心,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事情和细节都说了一边。 一炷香后,老四面色极为古怪。 这听起来,好像…好像也没跌宕一下起伏一下啊,而且,更没经历什么生死,这邴韬和番人,就是被楚文盛给玩的团团转啊,这怎么听起来和郊游似的。 可转念之间,老四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早知道的话,还让马如敬去什么北关,让楚文盛坐镇北关多好,没准现在金狼王的脑袋都摆在朕的面前了。 旧事重提,老四沉声道:“楚爱卿,朕,欲让你前往北关,为北关大帅,马如敬,调回南关,你可愿意。” 一听这话,楚文盛神色极为激动,丝毫犹豫都没有,大声回道:“不愿意!” 黄老四:“…” 楚文盛连连摇头,可怜巴巴的说道:“老臣年老体弱,本想干完这趟买卖…不是,本想做完南关的差事,就要告老还乡…” “放屁!”老四登时急了:“告什么老,还什么乡,国朝之中哪里还有你这般不花费一文…额…你正值壮年,乃是朕大昌朝的擎天玉柱,岂能致仕!” 楚文盛一脸懵逼。 老子怎么还成擎天玉柱了,之前不是酒囊饭袋吗? 老四知道楚文盛这家伙吃软不吃硬,又露出了笑容:“大帅,朕,让你做这南关大帅,如何。” 楚文盛还是摇头。 你就是让我当太上皇,我也不乐意。 孙安突然开口了,满面堆笑的问道:“楚大人,可是因要在京中陪伴楚大人。” 楚文盛一脸懵逼。 我自己陪自己? 老四也想起来了,意识到了楚文盛拒绝的原因:“楚爱卿,是舍不得楚擎?” 楚文盛下意识点了点头。 要么说老四奸诈,微微一笑:“楚爱卿初回京中,有所不知,楚擎,不日将启程前往东海。” “什么?” 楚文盛霍然而起,满面怒意:“你怎敢!” “大胆!”孙安顿时变颜变色,完全是本能反应,下意识的出了手。 孙安那是什么人,大内第一高手,这一掌势如闪电,结结实实的推在了楚文盛的胸口上。 楚文盛,纹丝不动。 老楚低下头,看了看胸膛上的手掌,脸上带着几分困惑,似乎是在思考,这老太监在干什么? 孙安面色大变,连黄老四都满面诧异之色。 还好,楚文盛立马反应了过来,然后表情极其浮夸的叫了一声:“哎~~呀~~” 再然后,楚文盛和仰泳似的向后挥舞着双手,不断向后退着。 孙安倒是没去吐槽楚文盛的演技,而是一脸迷茫的收回胳膊,望向自己的手掌,极度怀疑人生。 “陛下恕罪。”楚文盛连忙跪倒在地:“老臣的意思是,您怎敢,您怎敢放心犬子去东海,犬子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混账纨绔啊,他要是去了,无论做什么,都会坏了您的大事啊。” 黄老四没有吭声,而是看向孙安。 孙安摇了摇头。 老四的意思是,留手了? 孙安的意思是,没有。 老四又瞅了一眼孙安,微微哼了一声,后者叹了口气。 老四的意思是,扣你半年俸禄。 孙安的意思是,我特么就知道! 第1185章 昌敖神助攻 老四没吐槽楚文盛的演技,更没怪罪楚文盛刚才一副要干自己的模样,就是很诧异,诧异孙安一掌推出后,楚文盛竟然屁事都没有! 老楚贼兮兮的偷看了一眼,又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不得不说,老四损是真的损,微微一笑,指了指绣墩:“军伍中人,脾气暴躁,楚爱卿又是舐犊情深,朕能理解,坐。” 楚文盛坐下了,心里七上八下,一听这话就知道,姓昌的这小子肯定要坑自己。 “楚爱卿啊。” 黄老四笑吟吟的:“如今草原,已是大乱,你之爱子楚擎,诛杀了草原所有王子,不,还有一位大王子,已被楚擎生擒到了京中,这些事,你定不知晓。” 楚文盛一脸懵逼:“陛下您说的,是我儿子吗?” 黄老四:“…” 孙安连忙说起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楚文盛听的直吸凉气,满面震惊之色,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孙公公会不会记错人了?” 孙安:“…” 老楚是真的震惊了,见到天子和老太监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最终,楚文盛非但没有满面骄傲之色,反倒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突然让黄老四面露动容之色。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老四轻声问道:“未曾传授过楚擎,任何兵法之道?” 楚文盛低着头,微微“嗯”了一声。 老四也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朕夺得大宝后,也曾想过,太子,必是要继承皇位的,可昌贤这孩子,不求当什么贤王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只需要安安稳稳的过好这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就好,楚卿家,也是如此想的吧。” “是。”楚文盛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臣打了半辈子仗,知晓战阵凶险,知晓,朝堂亦是如此,所以从未逼着擎儿练武,逼着擎儿识文断字,只是想着,快活过完一生就成,却不知…却不知…哎,臣对不起你,对不起擎儿他娘啊,擎儿他娘也是个狠心的娘们,就那么走了,也不知死哪里去了,想来,现在都尸骨无存了,这娘们,这娘们真不是个好鸟啊!” 黄老四咳了咳嗓子:“那个,楚卿家的家事,就…就莫要与朕说了。” 老楚又沉沉的叹了口气你,一想到楚擎立了这么多功劳,就能想到在草原上受了多少苦,心中针扎一般的难受。 “是朕,亏欠你们的,亏欠你们这些老将良多。” 黄老四亲自为楚文盛换了杯新茶:“若是盛世,朕,断然不会为难你,可如今,大昌危机四伏,朕不骗你,得你楚家父子,朕,如虎添翼,若是没有楚擎,朝臣,世家,无人压制,楚擎,不错,真的不错,京中,昌朝,朕最信的过的,便是楚擎,只有楚擎与齐王昌承言二人。” 老四这一番话,可谓是真情流露,孙安都颇为动容。 至于楚文盛,则是不经意的撇了撇嘴。 都让我儿子干了,要你这皇帝干嘛,好意思说! “楚擎,是朕的知己,朕的知音,朕,会护着他,楚文盛,朕答应你,朕不死,便永世不负楚擎!” 楚文盛抬起头,张了张嘴,又低下头了。 你爹当年也是这么和老子说的,结果最后这老王八蛋直接退位了,害的老子装了一年多的孙子。 见到楚文盛还是不为所动,黄老四极有耐心:“草原,已是大乱,边关三道,亦可随时募兵,钱粮更是充沛,朕,将帅印交给你,若是你愿出关,可随意出关,带多少军伍都成,朕,绝不干涉,如何。” “这…” 楚文盛面色微变,望着老四,这次是真的惊着了。 这权利放的,也太大了吧,可谓是史无前例。 “趁着草原大乱,你若是将凉戎平了,便可回来。” 楚文盛明显有些犹豫,开始动摇了。 要么说老四真的挺敞亮的,这种话都能说出来,可以随时出关,带着多少兵马都成。 当然,老四也知道,楚文盛不会为了早日交差就急于带着兵马出关,老楚,不是这样的人。 “非但如此,楚擎大婚之时,在宫中举办,朕,与太上皇,为楚擎主婚,如何。” 楚文盛脱口叫道:“此话当真?!” 孙安想要离开,赶紧离开。 他有点不想干了,要不是自己是个太监,没有后代,他绝对不跟着老四干了,跟着老四,都有损阴德为祸子孙! “自然是当真的。”黄老四露出了笑容:“非但如此,楚擎自东海归来之日,朕,封他为郡王,不,岂能是郡王,而是亲王,无论东海之行成与败,都会加封为亲王。” 楚文盛双眼圆瞪,怀疑老四喝酒了。 孙安这一次,已经不是想不想走的事了,而是想要行刺天子,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朕若骗你,天打五雷轰,如何。” 楚文盛二话不说,霍然而起,然后纳头便拜:“陛下洪恩浩荡,臣,敢不从命,只是…” 黄老四给楚文盛扶了起来:“还有何要求,一并说出来就是。” “臣可否去东海,楚擎前往北关?” “你还善海战?” 楚文盛连连点头。 只要你能让楚擎当亲王,不,当个郡王都成,别说海战,空战我都行。 “楚爱卿,东海,一直是楚擎朝思梦想之处,早在年前,楚擎就已做了布置,大量的千骑营探马,前往了东海,东海尚云道陶家之子陶蔚然,就在楚擎手下,是为谋士,更莫要说,大量的钱粮,都送去了东海尚云道的湖城,更是与齐王昌承言立下了约定,东海,是他主动请缨,非但要平了世家,还要讨伐瀛岛,更是要让东海三道昌盛富裕,朕,不怀疑你领兵作战的本事,可这民生,你不如楚擎。” 楚文盛沉默了。 这话,他没办法争论,的确,除了打仗,他什么都不会。 “将金狼王大汗的脑袋,带回来,马如敬前往南关,你坐镇北关,随时可深入草原,脑袋带回来后,你胜任为兵部尚书,若不愿做官,朕,再也为难于你,楚擎归来时,无论成败,获封亲王,宫中,为他与陶家大小姐陶若琳举办大婚,若是你不安心,可去东海之前,让楚擎与陶若琳在宫中举办大婚。” 楚文盛没有马上点头,试探性的问道:“老臣可否回府之中,与犬子商议一番。” “不成!”老四急了:“现在,现在就要给朕一个答复。” 楚文盛很纳闷,不知道老四为什么这么着急。 老四坐直了身体,假模假样的说道:“楚爱卿啊,开朝以来,莫说亲王,便是郡王,都从未有过外姓,倘若你出了议政殿,朕刚刚应允你的,皆都收回。” 楚文盛犹豫了,真的特别犹豫,最终一咬牙,目视黄老四,心中有了决定。 外姓王,昌朝从未有过,老四既然能说出来,还说天打五雷轰,肯定不会是戏言! 深吸了一口气,楚文盛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进来了哈哈大笑之声。 “好妹夫,好妹夫何在!” 昌敖狂笑了几声,带着楚擎走了进来,嗓门贼亮:“好妹夫,快叫一声大哥来听听!” 黄老四一捂脸。 真娘的猪队友。 “哎呦”一声,老四又突然捂住了肚子,气若游丝:“孙安,孙安快搀着朕去歇息,朕,突然身子不适。” 孙安慢腾腾的伸出了胳膊,心中冷笑不已。 现世报,是不是现世报,活该! 跟在太上皇身后的楚擎,冷笑连连。 单独叫我爹不叫我,呵呵,四哥啊四哥,你真当我傻,还想坑我爹,门儿都没有! 第1186章 石头与鱼 一听“好妹夫”这仨字,楚文盛第一反应是看向捂着肚子想要开溜的老四,心里寻思,这宫里这么乱套吗? 第二反应,楚文盛想的是,不能啊,昌敖虽然挺不要脸的,但是对伦理道德这方面很看重啊。 昌敖快步走了进来,满面笑容的拍了拍他肩膀又喊了一声好妹夫。 然后楚文盛这第三反应就是这样的,霍然而起,不断后退,满面狰狞。 “姓昌的,你又想讹老子什么!” 辈分,更乱了。 “哈哈哈哈。”昌敖和哥俩好似的,一把搂在了楚擎的肩膀上:“福灵。” 福灵二字一出口,楚文盛神色剧变:“你是从哪里知晓这名字的!” “老子的亲妹子!” “你妹?!” 昌敖得意非凡:“想不到吧,想不到吧,哈哈哈哈,你那夫人,正是我大昌长公主,福灵,正是妹子的乳名。” “同名吗?”楚文盛挑了挑眉:“这么巧?” 昌敖:“…” 黄老四叹了口气:“你府中夫人画像,楚擎拿来给朕与太上皇看了,正是长公主,朕的姑母,楚擎,算是朕的表兄弟。” “什么?” “那擎儿他…”楚文盛面色大变,腾腾腾后退三步,失声叫道:“我楚家,岂会如此倒霉?” 黄老四:“…” 孙安脑袋微微点了一下。 没错,你楚家父子,就是这么倒霉! “擎儿!”楚文盛大叫道:“昌承…陛下与太上皇所言,可是当真?” 楚擎耸了耸肩:“是的,我和太上皇,是大舅和外甥的关系,和陛下,是表兄弟。” 楚文盛张着大嘴,足足过了许久,满面迷茫之色:“长公主…为何会看上我?” 这次轮到楚擎无言以对了。 昌敖走了上去,将不知为什么一副失魂夺魄模样的楚文盛摁在了凳子上,笑吟吟的说道:“这以后,你可得喊朕为大哥了,这秦罡,反倒成了老三了,哈哈哈哈。” 楚擎算是服了。 感情边关双雄不但没有您,你还是个老三啊,原来不是按照年纪算的。 可算见到正主了,黄老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姑父,还不快和朕说说,你与姑母,是如何结识的。” 这一声“大姑父”,那是丝毫别扭都没有,叫的那叫一个丝滑自然,反倒是楚文盛脸上闪过一丝嫌弃的神情。 黄老四是挺迫不及待的,深怕楚文盛反应过来后,想起刚刚自己要坑他的事。 “爹,说说吧,这事孩儿一直在想,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甚可说的。” 楚文盛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当年在平城折冲府,你娘亲蹲在河边钓鱼。” 就这一个“蹲”字,楚擎已经有了个大概形象了。 “钓了好大一条鱼,为父眼馋,就说拿石头于她换。” 楚擎:“…” 我娘又不是傻子,拿石头换鱼? “你娘亲说,至少两块石头,然后就笑。” 楚擎哦了一声,娘亲好像是有点傻。 “之后想吃鱼了,就去河边,总能看见…” 回忆当年种种,楚文盛脸上刚硬的线条也变的无比柔情,声音更是温柔:“总能看到一个倩影,穿着绣花裙,大马金刀的蹲在那里。” 楚擎叹了口气。 绣花裙和倩影俩词,很配,但是这俩词和蹲这个字放在一起,就…。 “久而久之,便熟了,她传授一些为父一些练兵之法,为父给她捡些石头,她教授为父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为父就给她捡一些石头,她与为父说一些天下大势,为父就给她捡一些石头。” 楚擎面色古怪的看向太上皇:“大舅,以前您的王府之中,很穷吧?” 太上皇气的够呛。 就是再穷,也不可能连石头都没见过吧。 “之后,我二人便两情相悦,为父去与家中说项,可家中族老说,这乡野民妇不可娶,辱没了楚家身份。” 黄老四勃然大怒:“谁说的,朕诛他九族!” 楚擎算是服了,还好自己被老爹养大,要不然估计自己的智商真的没有什么退步的空间了。 “总之与主家吵闹了许久,一气之下,便离了主家,也被逐出了族谱,可擎儿娘亲却说,要回山中了,若不回去,她那不省心的大哥,还有家中产业,必会遭受横祸。” 说到这里,楚文盛露出了几分苦笑:“当时我还说,你一个山妇,家里能有何产业,大不了老子干几笔买卖,劫一些官银…” 孙安:“咳咳。” “劫一些敢劫官银的强盗罢了,可擎儿娘亲,就那么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封画像,身穿道袍的画像,之后,便再未见过,只是有时在军营之中,会收到书信,不知何人送来的书信,擎儿娘亲写来的,只说是一切安好…” “慢着!”老四皱眉问道:“你与姑母未成亲?” “没。” “那楚擎是怎么来的?” 楚擎有点想骂人了,这不是废话吗,钓鱼钓出来的,你说咋来的。 楚文盛低着脑袋,虎目含泪:“每过数年,都会收到书信,信中说,她游历了天下,去了南关,去了深山,去了北关,去了草原,还为我楚家安…为我楚家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情况表示了担忧。” 黄老四和昌敖对视一眼。 他俩是发现了,楚文盛,不是不会骗人,而是根本不走心,安排后路就安排后路,还安安稳稳过日子。 不过俩人都没追问,也不在乎,二十多年前,时局乱的很,和他俩也没太大关系,即便是昌敖,虽有夺得大位之心,却也算是将全家老小的命都赌进去了。 “擎儿。” 楚文盛站起身,用力的揉了揉楚擎的脑袋:“去吧,去东海,你应去,你娘在信中说,若是一切妥当,她最后会出海,去寻一些保咱楚家世代平安的物件,去寻一些可救济苍生的物件,寻到了就回来,会与爹长相厮守,也将亏欠你的,都补回来,去寻她吧,为了爹,将你娘亲寻回来。”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爹爹放心,孩儿一定竭尽所能。” 也只能说竭尽所能了,其他的,不敢保证,不是只有东海有海,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海水,根本没个找,只能去了之后再说了。 太上皇叹了口气:“擎儿,与你爹说说,关于三道隐门之事,莫要让你爹误会,福灵当年,也是无奈之举。” “好。” 第1187章 至死不悔 昌敖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老四更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都没太当回事。 关于三道隐门的秘辛,任由小楚告知老楚。 老楚全然了解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楚擎满面狐疑,他以为按照老爹的脾气,立马要冲冠易怒去平了三道峰山门。 黄老四率先反应了过来,不太确定的问道:“姑父啊,莫非,你早就知晓这三道隐门了?” “是。” 老楚开了口:“当年楚擎娘亲将画卷交给臣时…” 昌敖打断道:“无外人,对老四自称姑父就成。” 老四嘿嘿一乐,表示赞同。 自家人,对,自己人,自家人的话,以后就不叫坑了,叫亲戚之间“互相”帮助。 楚文盛还是不习惯“姑父”这个自称,喃喃道:“总之,画卷中,擎儿娘亲身穿道袍,我难免是要打探一番,虽是无甚收获,却也知晓了三道隐门,只不过那时南关战事吃紧,就未去三道隐门的山门之中询问,又过了多年,得了闲,去了趟三道隐门的山门…” 黄老四面色大惊:“去了三道隐门的山门?!” “是。”楚文盛点了点了头:“三道隐门果然是世外高人,去了山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看山弟子,皆是高手,数十人,人人持剑,身手深不可测,这三道隐门,着实厉害,厉害的紧啊。” 昌敖眉头一拧:“动了手,打了你?” “那倒是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三道隐门的弟子厉害?” “在山门下蹲了月余,抓了三十多上山下山的弟子,之后这三道峰,竟无人下山了,又守了两个多月,愣是没人管这些弟子了…” 提起这事,楚文盛就满面恨意:“若不是当年我独自一人,又没带够干粮与钱财,老子活活困死他们,下山一个绑一个,上山一个撵一个!” 黄老四倒吸了一口凉气,昌敖目瞪口呆,孙安也傻眼了。 楚擎望着浓眉大眼的老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道隐门的山门所在,他知道,在昌朝西侧的大山之中,就是一片原始森林,在森林最深处,建立在半山腰,这也就是说,老爹去了后,没让进,单打独斗的话,里面数百上千弟子,强闯肯定是不行的,然后老爹就…就开始蹲点? 蹲了一个多月,独自一人抓了三十多个弟子,给三道隐门搞的接连两个月都没人敢下山了? 孙安问了一句极其傻x的问题:“那三道隐门之后,就没寻您的麻烦?” 楚文盛看了看孙安,又看了看黄老四,似乎是在问,这种蠢货是怎么成为你的内侍的? 事实就是如此,按照老楚的想法,还三道隐门找他麻烦,他不找三道隐门的麻烦就不错了。 “三个月后,本打算辞了军务,再变卖了值钱的物什,带够干粮再去三道峰山下堵他们,却收到了擎儿娘亲的书信,让我莫要再去寻三道隐门的麻烦,让我耐心的等着,说再过几个月,老天爷就给我楚文盛送来大礼。” 老楚自嘲一笑:“既是来了信件,想着就放过那些杂毛老道一马吧,不过也是心中有了猜测,擎儿娘亲,的确是道门中人,不过却也不确信,因为当年在南北二关之时,总会冒出些异邦之人,与擎儿娘亲熟识,我也曾怀疑,擎儿娘亲不是我昌人,最后,尚在襁褓之中的擎儿被送到了府中。” 说到这里,楚文盛又露出了笑容,揉了揉楚擎的脑袋:“有擎儿陪伴,看着擎儿牙牙学语,看着擎儿长大成人,看着擎儿鱼肉乡…看着擎儿在乡间大口吃肉大口吃鱼,就想着,等便等了,有擎儿在身边,我楚文盛,这辈子已是千值万值了。” 太上皇用力的拍了拍楚文盛的肩膀:“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黄老四也是不掩敬重之色。 严格来说,楚文盛算是大昌朝的驸马,长公主的夫婿。 当驸马,不纳妾,虽然不是规矩,可是驸马就得遵守,除非不想活了。 可楚文盛并不知道长公主的身份,先是将领,再是文臣,将领就不需要说了,在折冲府和边关混地,上官见了都得绕道走,哪怕回到京中,虽是没实权的工部左侍郎,可毕竟是四品官员,但是这二十多年来,从未纳过妾,也未有过别的孩子,单单是这一点,全昌朝可能就这么一个人,也有就一个夫人的,比如京兆府府尹马睿,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可他们的夫人都陪伴在身旁,再看老楚,连婚都没成,得了个孩子,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长大,其中辛酸,哪里是外人能够体会的。 “爹。”楚擎神色复杂,小声问道:“那您,您恨我娘吗?” “恨?”楚文盛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了,你娘让你来到这世上,又交给了为父,这便是老天爷最大的恩赐了,有你这个娃,爹欣喜都来不及,哪里会恨,等着就是了,你娘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寻咱爷俩。” 楚文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为父是马上将军,身子骨好着呢,这才二十余年,就是再等二十余年,再等两个二十余年,为父都等的起。” 说到这里,楚文盛又突然老脸红了起来,小声说道:“擎儿,若是…为父是若是等不了两个二十余年,那将来你见到这狠心娘们时,可得告诉她,我楚文盛,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说到做到,想等,只是…只是有时上了战阵逼不得已,无意之中造了些许的杀孽,失手杀了几个人,也可能是十几个人,总之,手上沾了血,都是孽,将军难免阵上亡,杀人者,亦被杀,若是老天爷将为父收走了,擎儿告知她,告知你娘亲,不是爹不想等,是为父被老天爷提前给收走了,记住了,一定要告知你娘,得说清楚,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着她…” 说到这里,楚文盛再也忍不住,突然紧紧搂住了楚擎,眼泪滂沱。 这一刻,那个威震四方的捉狼军大将军,紧紧咬着牙关,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忍,却也只能忍住哭声,忍不住眼泪,越是忍,眼泪越是流淌着。 二十多年的相思之苦,何人能知,何人能晓,这就是楚文盛,嘻嘻哈哈的许下诺言,便要遵守一辈子,至死不渝,至死不悔,至死不变。 第1188章 接风洗尘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是二十多年来,楚文盛第一次与旁人提及长公主,甚至这个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未与他成婚,连名分都没有,二人都没有名分。 与爱的人,相濡以沫,是圆满。 可现实却是,楚文盛近乎是与应相濡以沫的人相忘于江湖,这种思念并不甜美,而是刻骨铭心,痛的灵魂颤栗。 缘分是一种极为抽象,无法定义,更是虚幻的概念,缘定三生,可能只是因那一时三刻的相遇与相爱。 当年在小河边,意气风发的楚文盛,也曾十指紧扣过,也曾私定终身过,可却从未想过,那不足月余的相处,要用半辈子去思念,这种思念,刻骨铭心,痛彻心扉的思念,似乎望不到头,没有尽头,何时还能团聚,没有人给他答案。 可楚文盛从来不认为自己的人生有遗憾,有缺憾,因为从接过尚在襁褓中的楚擎时,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余生,他会为楚擎而活,为楚擎而等,等那个曾经与他十指相扣的女人。 有谁知道,当年楚文盛虽然是楚家旁支子弟,却备受家中族老与长辈们重视,年纪轻轻,几乎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代家主,只要稍加磨炼一番,具备一定的政治智慧后,其他楚姓年青一代,在楚文盛面前皆是黯然失色。 有了楚擎后,本就天赋异禀应开创一番事业甚至可能会成为楚家家主的楚文盛,错过了和煦微风的春,错过似火骄阳的夏,错过了枫叶瑟索的秋,直至风雪漫天,年华不再。 楚文盛也曾恨过,却不是因自己而恨,因楚擎而恨,他不怕自己的人生不圆满,却是怕没有娘亲抚育的楚擎,不圆满。 可楚文盛,已经帮着自己和解了,帮着楚擎和解了,因为他将全部的爱,都灌注在了楚擎身上,娘亲能做的,会做的,他也可以做,做着娘,做着爹,手足无措的楚文盛,迎接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不是让这个幼小的生命,走入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而是让自己的生命,无所保留的浇灌在了襁褓中的那个婴儿的身上。 画卷,就如同回忆的花瓣,洒落心头,带来的,是难言的思念与伤悲,当楚文盛放下画卷,见到楚擎时,心中再无涟漪,剩下的,只有慈父之爱。 楚擎轻轻拍打着楚文盛,老楚的泪水打湿了前襟。 自从遇到了长公主,自从长公主离开后,楚文盛的前襟,就未再干爽过,总是湿漉漉的,不爽利,也不自在,却因楚擎,乐在其中,与画卷,与自己,与长公主,一次又一次和解,一次又一次面对生活,面对楚擎。 昌敖走了上来,搂住了楚文盛的肩膀,搂的是那么的用力。 太上皇曾经以为,楚文盛,是天底下最坚强的男人,那个直面过生死微笑处之,那个解刨过恐惧从而化身为恐惧,那个穿梭于战火之中成为不败传奇的男人,竟是如此的脆弱,也会痛哭,也会流泪。 黄老四轻轻唤了一声:“孙安。” “老奴在。” “去昭阳宫,备酒菜,将青阳、喻儿、贤儿,都叫来,还有…还有将三哥也叫来吧,姑夫大胜归来,我们,不,家人,全家人,为姑夫接风洗尘。” 孙安面色微变:“陛下,太子、琅琊王殿下、吴王,并不知晓楚统领是…” “去吧,今日,他不是吴王,是昌承恪,是当年姑母,疼爱的那个混账小子,想来就连昌承恪,也是无比思念着姑母的。” “老奴这就去。” 楚擎抬起头,冲着老四报以感激的微笑。 这也是他为什么为这个皇朝风里来雨里去的缘故,老四的身上,总是充满了浓浓的“味道”,这种味道,不应出现在宫中,不应出现在天子的身上,可却永远都伴随着黄老四。 天子,应以江山为重,为了江山,万物,皆可弃。 可楚擎知道,太上皇昌敖,天子昌承佑,这二人,重视江山,可江山之上,还有家人,父子二人,将家人,看的无比重要,比江山,还好重要,很多时候,昌敖和黄老四,不像皇帝,更像是个护犊子的乡间老汉和乡间大哥,不讲理,粗暴,却又是那么的真挚。 楚文盛,已经不需要证明什么了。 他不知道长公主在昌敖与昌承佑心中代表着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可昌敖与昌承佑,感激楚文盛,对他们的妹子,他们的姑母来说,遇到楚文盛,是长公主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这个苦守诺言至死不渝的男人,用二十余年的时光,证明了他对长公主的情感,伴随着酸甜苦辣无比辛酸令人心碎的情感。 昌敖放开了楚文盛,随即对黄老四努了努嘴。 “武安你与擎儿许久未见,定是有不少话要说,大哥先带着老四去昭阳宫,今夜,我等为你接风洗尘,不醉不归。” 两任皇帝离开了,将皇宫中除了议政殿外,最重要的宫殿,留给了楚家父子。 许久,足足过了许久,楚文盛的眼泪终于止住了。 思念之痛就是如此,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与旁人提及心中至爱,脑子里,剩下的只是那些回忆,身体,再不受控制,只有眼泪夺眶而出。 “擎儿。”楚文盛闭着眼睛,使劲擦了擦眼泪,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却是无比的沙哑。 “我懂,爹,孩儿懂。” 楚擎眼眶红红的,不断点着头:“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寻到娘的下落,寻到后,咱爷俩一起找她,一起带她回来!” “好,好,爹信你,好,一起将你娘亲找回来。” 不断说着“好”字,楚文盛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不是因为相信楚擎会找到长公主,而是为楚擎而流露,只是见到了楚擎,楚文盛就心满意足。 如同小时候那般,楚文盛用力的揉着楚擎的脑袋,仿佛怎么揉都揉不够一般,又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突然鬼鬼祟祟的看向宫殿外,随即露出了有些奸诈却显得很是滑稽的笑容。 “嘿嘿”乐着,楚文盛伸手入怀,掏出了几张薄薄的纸片,贼兮兮的放在了楚擎的身上。 “涠江阔佬就是多,爹去了后,与斐家一见如故,听闻你快要大婚,说什么都要奉上五十万贯银票,爹怎么拒绝都不成,这不,爹给银票带回来了,哈哈哈哈。” 楚擎一脸懵逼:“涠江豪族斐家?” “不错,涠江南边的斐家。”楚文盛得意洋洋:“刚刚你不在,孙安那没卵子的阉货,不知怎地突然发了疯,推了爹一下,还好这老太监身手慢,笨手笨脚的,老爹抖了下胸口,若不然,这银票都得被他拍碎。” 如果孙安在的话,肯定会哭死在原地。 本来孙安以为,楚文盛只是练了某些外家功夫,筋骨极为强横,可实际上在楚文盛眼里,孙安全力一击,要力气没力气,要速度没速度,大内第一高手,就是个…就是个没卵子的阉货,与其他太监无异。 第1189章 昌家 第一个入宫的,是吴王昌承恪。 孙安刚交代小太监们去找人,还没通知到本就在宫中的太子昌喻,昌承恪先入宫了,火急火燎的被禁卫带到了昭阳宫。 一迈过门槛,昌承恪就暴怒大喊:“昌承佑,你欺人太…” “甚”字没喊出来,一声野兽嘶吼传来,半大的豹崽子直接扑了出去。 要么说昌承恪是吴王呢,眼看这豹崽子扑了上来,面无惧色,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小豹子被太上皇唤了回去,昌承恪站在殿外大骂道:“昌承佑,有本事你出来,让个畜生护着算什么事,你个无胆鼠辈!” 坐在台阶上撸狼的黄老四抬起头,开始挑拨离间:“爹,老三骂你是畜生。” 太上皇那是什么脾气,哈哈一笑:“老子若是畜生,那你是个什么狗东西!” “我要是狗,那你成什么了?” 远处正在泡茶的华妃章慕灵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昌家就这样,自爆成性,都是杀敌一千自损一万二的主儿。 昌承恪在大殿门口骂了半天,见到那小豹子被叫回去后,这才气呼呼的冲了进来。 “昌承佑,你…你欺人太甚,老子反了你!” 黄老四霍然而起,看向太上皇:“爹,爹快看,这家伙终于露反状了,孩儿可否打断他狗腿?” “爹!”昌承恪双眼都快喷火了:“老四他不是人,他抓邴韬就抓邴韬,结果给孩儿全家都抓到京中了,这是要逼死孩儿啊!” 毕竟是上午才发生的,太上皇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一头雾水:“你给他家小,都抓来了?” 黄老四又坐下了,混不在意的说道:“朕可没如此交代,是楚文…” 太上皇虎着脸:“叫姑父!” “哦,姑父去抓邴韬,顺便剿灭了番蛮,或是觉着回来太过孤单,就将吴王府所有人都带着一起上路归京了,路上也有个伴儿。” 一听是楚文盛干的事,太上皇乐了:“就说嘛,武安最是善解人意。” 冲着昌承恪挥了挥手,太上皇说道:“你在京中无人陪伴,这不是将你家眷带来,怕你寂寞不是。” “爹,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还说请来,哪有用囚车请来…慢着。” 昌承恪突然面色微变,满腹疑窦:“姑父,什么姑父,谁的姑父,姑父是何人?” “擎儿,是你姑母的孩子。” “擎儿?”昌承恪一头雾水:“擎儿又是哪个?” “楚擎,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什么,楚擎竟是姑母之子,我大昌长公主,我姑母之子?!” “不错。”太上皇笑吟吟的点了点头:“也是老三你的表兄弟。” 昌承恪木然的看向老四:“真…真是如此?” 老四嘿嘿一笑:“想不到吧。” “那岂不是说,楚文盛那老贼…” 太上皇一脚差点没给昌承恪射出去三米:“叫姑父!” 揉着大腿根的昌承恪急了:“那姑母,姑母去了哪了,姑母在哪里?” “不知。” 太上皇也坐在了台阶上,揉了揉眉心:“应是去了海上,擎儿不日将前往东海,打探福灵的下落。” 黄老四冷眼看向昌承恪:“朕警告你,莫要对楚文盛不尊…” 太上皇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老四的后脑勺上:“叫姑父!” “哦,对,姑父。”揉着后脑勺的黄老四气势顿消,瞅着昌承恪说道:“看到没,若是再敢对姑父不敬,这就是下场。” 昌承恪:“…” 太上皇极为正色道:“二人当年之事,朕与老四也是今日才从武安口中知晓,二十余年前在西地,你姑母与武安相遇,情定三生,之后便有了楚擎,二人却无名分,之后你姑母便下落不明了,可武安这二十余年来,不曾娶妻,不曾纳妾,只是为了等你姑母归来,又将擎儿抚养成人,朕,认这个妹夫,朕觉着欠武安的,你姑母对老四,当年也是亦姑亦母亦姐,对你亦是如此,朕,只说一次,不知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晓了,若是你胆敢对武安不敬,莫怪朕的拳头不认人。” 昌承恪依旧处于震惊之中,不过也下意识点了点头。 老四哈哈笑道:“就是父皇不收拾你,朕不收拾你,将来姑母回来了,打不断你的狗腿!” 昌承恪下意识一缩脖子,连忙干笑了一声:“是,是极,楚文…姑父,得是敬着点,不看僧面看佛面。” 黄老四满意了,微微一笑:“本就派了人寻你,为了给姑父接风洗尘,姑父前往涠江,抓邴韬,平番蛮,押反王家眷…” 昌承恪破口大骂:“你才是反王!” “你不是吗?” “我这不是还没反呢吗。” 黄老四呵呵一乐:“三日后你去乾阳门一趟吧。” “作甚。” “看看邴韬的脑袋掉下来后能滚几圈。” 昌承恪:“…” “好了。”太上皇与邴韬也是旧识,不愿多提此事:“莫要和个妇人似的喋喋不休,等武安与擎儿吧。” 昌承恪刚要再掰扯掰扯,昌喻来了,见到昌承恪也在,挺意外,连连施礼。 皇爷爷、父皇、三王叔,挨个叫了一声。 太上皇拍了拍大腿,哈哈笑道:“好孙儿,来,坐。” 昌喻苦笑不已:“皇爷爷,孙儿都快年满十岁了。” “你就是八十岁,也是老子的孙子!” 黄老四没好气的提醒道:“差辈了。” 昌喻乖巧的走上前,站在太上皇身后,孝顺的揉着老家伙的肩膀。 老四轻轻咳了咳嗓子,没等昌喻开口,昌承恪搓了搓手,嘿嘿一乐:“陛下,我给您按按吧。” 黄老四面色突变:“你胆敢带刀入宫?!” “谁带刀了。” “滚,用不着你。” 昌喻苦笑连连,又跑去给老四按肩膀。 “瑜儿,朕与你说个事。” “孩儿听着。” 没等黄老四开口,昌承恪贱嗖嗖的直接说道:“楚擎是你姑奶之子,本王的姑母之子,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叔。” “什么,楚师竟是孤的表叔?!”昌喻突然面露狂喜之色,激动之下,一拳头砸在了黄老四的后背上:“此话当真!” 第1190章 一家人 昌喻很兴奋,然后挨了老四一个大逼兜子,揉着脑门,继续兴奋。 太上皇与黄老四对视一眼,面露笑容。 二人都看的出来,昌喻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了极致。 趁着昌喻在,老四又将情况说明了一下,说也是楚擎去边关前,突然提到了福灵这两个字,才让他知晓了这件事,从而认为楚擎就是长公主之子。 昌承恪也是感慨万分,别人都是先有了皇亲国戚的身份,才给天子干活,楚家则是反过来了,先干活,才知道是皇亲国戚的身份。 倘若是别的公主也就罢了,可这是长公主,只有太上皇和黄老四他们这一代才知道长公主对他们有多好。 太子昌喻没见过长公主,不过高兴的手舞足蹈,傻乐着,还说第一次见到楚擎就亲,加上之前刺杀一事,表叔儿已经救过他两次了。 随后琅琊王昌贤和青阳郡主也入宫了,本来还和黄老四耍嘴皮的昌承恪,一看到青阳郡主,顿时站了起来身,快步迎了上去。 青阳郡主歪着脑袋,笑的如同花儿一样,叫了一声“爹爹”。 “孩子,好孩子。” 昌承恪激动之下想要过去抱抱青阳,后来又想到这丫头比肖轶岁数都大,又搓了搓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青阳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朵有些枯萎的百合,撅着嘴说道:“您都入京这么久了,也不说来看看我。” 昌承恪脸上闪过一丝悲伤之色,连忙陪着笑说道:“是爹的错,爹爹的错。” 台阶上坐着的黄老四微微叹了口气。 说起来,昌承恪与青阳至少有三年未见了,吴王虽是去年年底入了京,可却从来没有去看过青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看,将来兄弟翻脸,与青阳无关,看了,很多事就说不清,很多人,就会被连累。 其实这就是个很无奈的事,人们总是关闭着心门,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隐藏着自己,也猜忌着他人。 就如同昌承恪一样,知道老四宠着青阳,却不知有多宠。 踮起脚,青阳郡主将百合花插在了昌承恪的发间,嘻嘻一笑,跑去给太上皇和黄老四行礼去了。 昌贤紧随其后,同样行了礼,老四开门见山:“有事与你二人说,关于楚擎的身份。” 青阳不由看向昌贤:“表叔儿还有什么身份?” “不知道啊。”昌贤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楚师别的身份。” 黄老四一脸懵逼:“你二人,早就知晓了?” 青阳恍然大悟:“陛下您要说的事,就是表叔儿他…是表叔儿呀。” “你是何时得知的?” “前些日子,陶若琳与我说的。” 黄老四又看向了昌贤:“也和你说了?” “那倒没有,青阳郡主整日在千骑营衙署中表叔表叔的叫着,不只孩儿也知道了,长耳朵的都知道了。” 黄老四:“…” 青阳连忙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老四皱眉正色道:“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以楚大人相称,如今,还不可让世人知晓楚擎的身份,若是知晓了,去了东海,更是危机四伏,你可…” 一个大逼兜子准确无误的呼在了黄老四的后脑勺上,太上皇破口大骂:“在青阳面前装什么人,好好说!” 昌承恪叫道:“打的好,打死他!” 黄老四:“去你娘的。” 昌承恪看向太上皇:“爹,他骂我娘。” 太上皇:“都给老子住嘴!” 青阳掩嘴娇笑着,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有什么好笑的!” 又是一个大逼兜子,老四不吭声了,昌承恪冷哼了一声:“欠收拾。” 见到老爹吃瘪,昌贤微微一笑:“三王叔,听闻几位叔母,在涠江思念您思念的紧,特意从涠江跑来陪伴您了?” “臭小子!” 被损了一句的昌承恪指着昌贤叫道:“就知你跟着楚擎学不着好!” “三王叔说的不错。”见到老弟被骂,昌喻假模假样的对昌贤说道:“明日你去千骑营中,让那些跟着表叔的人,都离开吧,离的越远越好,尤其是边关那个什么奉车都尉,就说是三王叔说的,哪来的滚回哪里去。” 昌承恪:“…” 青阳也不乐意了:“爹,女儿觉得表叔很好呀,还教女儿耍狼呢,装狼人,可有趣儿了。” 昌承恪拧着眉:“你成日厮混于千骑营中?” “是呀,自从表叔恳请了陛下,女儿一直在千骑营中,陶家大小姐陪着女儿。” 昌承恪瞳孔微缩:“陶若琳?!” 黄老四适时的冷笑了一声:“你说什么,怕陶若琳将青阳带坏了?” “放屁!” 昌承恪顿时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气急败坏的叫道:“我何时说了这样的话,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黄老四满面鄙夷:“堂堂吴王,竟怕一女子。” “诶呦,陛下您这话说的,还有堂堂天子,得借助人家女子才可…” “都给老子住嘴!” 太上皇听不下去了,气呼呼的叫道:“若是你二人再吵闹,老子打断你们的狗腿!” 正好,孙平走了进来,说是老楚和小楚已经来了,就在殿外。 “下次莫要通报,直接带进来,蠢货!” 太上皇骂了一声后,老楚小楚都来了,黄老四也让孙安去命人摆上桌椅板凳上酒菜。 楚文盛很拘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受宠若惊的模样,对谁都很恭敬。 但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家伙是装的。 对于这一点,老四感触太深了,从登基之后,他就有种错觉,楚文盛好像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过,之后他确定了,这不是错觉。 昌承恪也有感触,因为他觉得如果楚文盛对自己的恭敬的话,不可能给自己一家老小全抓来,完了这事还不是黄老四交代的。 太上皇,那就更清楚了,当年在边关的时候,他被正版的双雄,也就是秦罡和楚文盛二人,摁在地上打了好几次。 昌喻、昌贤、青阳,三个小辈,乖巧的冲着楚文盛行了礼,叫了人,尤其是青阳郡主,一声甜甜的表叔公,老楚顿时眉开眼笑。 楚文盛直接伸手入袖,抓出来个小布袋,放在桌子上打开了。 黄老四眼珠子,顿时直了。 玛瑙扳指、闪瞎狗眼的珠石、翠绿的玉钗等等,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而且还都是那种虽然小,但是特别值钱,最主要的是能够快速销赃的高档货。 昌承恪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染血的扳指,怎么越看…越像是当年自家老七成年时,自己送给老七的诞辰礼物呢? 还有那玉钗,晶莹剔透,感觉在哪见过呢,好像在斐府,斐如虎他娘脑袋上,好像有个一模一样的。 昌喻和昌贤犹豫了一下,青阳郡主却一点都不见外,直接一把全搂在了怀中,咯咯娇笑着。 黄老四这个恨啊,瞅着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又想动手了。 第1191章 酒桌之上 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昭阳宫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酒菜川流不息的上来,楚文盛也懒得装什么恭敬或是不知所措了,两杯酒下肚,听见昌喻昌贤哥俩杵尸杵尸的叫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何曾想过,自己当一级保护废物养的儿子,竟然给两位皇子当了老师。 楚擎也没想到,莫名其妙不知不觉间,自己就成了“长辈”,昌喻、昌贤、青阳的长辈,算起来,青阳比他还要大上一些。 桌是个大圆桌,自从楚擎来过几次后,太上皇就喜欢用这种圆桌吃饭饮酒了,不像从前,一人一张矮桌,保持着距离。 楚擎原本以为有昌承恪在,这顿饭会吃的很别扭,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昌承恪这家伙,那张破嘴就和租来的马上到期似的,没停过,一会关心关心青阳,一会埋汰埋汰黄老四,吃两口饭,又拍拍太上皇的马屁,喝两杯酒,再装作一副和老爹很熟的模样喊声姑父敬两杯酒,放下酒杯,又开始询问太子课业了,那张破嘴是没有一时半刻停下来过。 楚文盛的老毛病又犯了,举起酒杯,冲着楚擎乐呵呵的说道:“来,咱哥俩喝一个,为父祝你去了东海,无往不利。” 楚擎满面苦笑的和老爹碰了碰杯,就称呼这件事,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可是后来,想通了。 老楚不是乱叫,而是习惯了,为什么习惯了,那是因为楚文盛太宠溺他了,就好像是那种既是你爹,也想当你好朋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那种的感觉,所以称呼这种事,就是习惯罢了,对于其他大门大户中的慈父形象,老楚历来是嗤之以鼻的。 很多时候想到老爹,楚擎心中总是堵得慌,自从有了自己,老爹都活自己身上了。 就说朝堂上吧,作为左侍郎,是能不去上朝就不去,有时候必要的朝会去了,上了朝就低着头往那一杵看着地面,连六部尚书长什么样都懒得记,卫长风第一次去家里时,老爹第一时间都没认出来。 还有広家之流,如果没有自己的话,那工部右侍郎広海尚如此欺辱老爹,老爹都不用亲自动手,一个眼神,三哥就能让京中的捉狼军老卒灭広家满门,这么多年来,老爹因为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一杯酒饮尽,楚擎认真的说道:“爹,您放心,去了东海,孩儿一定安全为重,天子交代的事,排在后面,宁愿干不成,我也会安安全全的回来,您千万别担忧。” 听到这话,正在给太上皇倒酒的昌承恪瞳孔微缩,下意识看向老四。 天子交代的事,不如你的安全重要? 老四果然急了:“你得让四哥回本啊,军伍这事敲定,四哥可要投进去至少四十万贯,这可是选秀的钱啊,四哥存了好久。”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重要,钱重要?” “额…都重要。” “二选一。” 黄老四讪笑一声:“当然是老十你重要啦。” 楚擎嘿嘿一乐,站起身给老四倒了杯酒:“还是四哥仗义。” “那是自然。”黄老四哈哈大笑:“你若是被宰了,以后谁给四哥搞钱。” 昌承恪看了看老四,又看了看楚擎,望着这嘻嘻哈哈的二人,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莫名复杂之色,似乎,带着几分羡慕。 昌承恪给楚擎也倒了杯酒:“去年冬季时,本王…” 太上皇皱起了眉头:“你和谁本王本王呢?” “哦对对,三哥,对,三哥,去年冬季时,三哥初见到你,就觉得亲…” 黄老四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儿子之前也说过这话,第一次见到老十就觉着亲。” 正在啃羊排的昌喻用袖子一抹嘴:“孩儿是说过。” 昌贤见到没人注意自己,偷摸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青阳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酒杯。 大家喝的是烈酒,太子和昌贤再是成熟,也是孩子,太上皇和天子倒是不怎么在乎这种事,小酌两杯也是雅事,但是楚擎是历来不让昌贤喝酒的,更不让青阳喝。 倒不是喝酒对青阳身体不好,而是青阳一喝就多,一多就耍酒疯,一耍酒疯就和闪电侠似的满哪跑,好几次直接撞墙上给她自己撞晕了。 昌承恪懒得鸟黄老四父子,敬向楚擎:“这便是缘,缘分啊,三哥膝下一儿一女,皆都仰仗老十了。” 楚擎提起杯子,微笑道:“十弟,十表弟,谢谢。” “那天子为何称呼你为老十?” “你和我四哥相提并论呢,我俩什么感情,和你又不熟。” 黄老四哈哈大笑,那叫一个得意。 楚擎是一点好脸色都不愿意给昌承恪,要不是青阳在这,他能说的更难听。 昌承恪不怒反笑:“那三哥可就想不通了,十表弟似乎对我有偏见?” “诶呦,这么说的话,全天下人都对你有偏见。” 青阳偷喝了一口酒,俏脸红扑扑的,挥了挥粉拳:“因为爹爹你是大反贼。” 昌承恪:“…” “你看,你闺女都这么说。” 昌承恪老脸一红:“莫要听那些人云亦云的外人乱说,爹爹可不是大反贼,爹爹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人。” 楚擎和楚文盛都停顿了一下,看向太上皇和黄老四,只要这二人有一个拍桌子,老楚和小楚就准备给昌承恪来个男男混合双打。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太上皇和黄老四无动于衷,该吃吃该喝喝,昌喻和昌贤小哥俩也是如此,青阳则是和昌贤抢着烤羊排。 见到父子二人面露失望之色,昌承恪大笑出声。 “姑父,老十,看来你二人对我昌承恪,误会颇深啊。” 楚文盛一口饮尽杯中烈酒,继续和太上皇吹牛b了,他对这种事不在乎,反就反呗,无非就是自己的刀里多一个刀下亡魂罢了,一个反,杀一个,一万个反,杀一万个,对老楚来说,就是个很简单的算术题,什么反不反的,只要你长脖子,脑袋掉了就得死,那么在楚文盛眼里都是一样。 楚擎倒是来了兴趣,似笑非笑问道:“那吴王殿下说说呗,我怎么就误会你了。” “好,那本王今日,就和你好好说道说道,让你知晓知晓,你口中的这个四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伪君子!” 这一次,老四倒是要发作了,只不过太上皇又给他了个大逼兜子。 “都是自家人。”太上皇淡淡的说道:“让擎儿与武安知晓,又有何妨。” 楚擎面色剧变。 昌承恪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四怎么就是伪君子了? 第1192章 昌家后手 昌承恪又给楚擎倒了一杯酒,笑吟吟的问道:“你很是好奇,为何天子与太上皇,不杀我,对么。” “不的啊,我知道大舅对四哥说过,你不动刀兵,就没人能动你,因为大舅在乎亲情,四哥也是如此。” “是,也非是。” “那这个非是,是何意。” “我问你,天子初登基时,这昌朝,可有亡国之象!” 楚擎面色微变,看了眼老四和太上皇,这父子二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已经和楚文盛聊起军中趣事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你是聪明人,有或没有,你心中有数。”昌承恪继续问道:“以你对天子的了解,对这位战阵上杀伐果断的天子的了解,他这宽厚仁德的明君之象,又能装上多久?” 楚擎拧着眉:“什么意思?” “若是你未出现,这世家,这朝臣,天子,真的会忍让他们吗,忍让,也不过是假象罢了,忍的了一年,忍的了两年,天子,早晚会翻脸,变回那个马上将军,用刀子说话。” 楚擎摇了摇头,这话确实,如果自己没出现的话,按照老四的脾气,绝对忍不了多久,一开始可能是怀柔,但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世家都是明着一套暗着一套,最后,老四一急眼,就会上演全武行。 昌承恪与楚擎碰了碰杯,幽幽的说道:“待天子无法忍受这些朝臣与世家时,便会高举屠刀,到了那时,你说,各道的世家,各道的地方官员,那些豪族,会如何做。” 楚擎面色微变,还是没吭声。 “不敢说?” “别特么搁这挑拨离间啊。” “你不说,好,我来说,到了那时,这些世家与朝臣,必会反,可这反,也分武反,与文反,若是武反,有秦罡在,有太上皇在,天子,亦不怕这武反,胆敢武反,杀个天翻地覆是了,这道理,世家与朝臣,都明白,所以他们要做的,则是文反,逼天子退位。” 楚擎这次没有看黄老四,而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昌承恪微微一笑:“可太子年幼,若是让太子登基,必然会成为朝中大臣的傀儡,怕是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彻底架空,这江山,也就不姓昌了,更别说,让太子登基,难,太子,岂会夺他父皇的位置,那么这时,你猜猜,这些酸儒,这些文臣,这些满嘴家国天下的伪君子们,那些世家们,会让谁入京夺了天子之位?” “你!” “不错,本王,素有贤王之称的本王。” 昌承恪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了一种极为莫名的苦涩:“这便是本王活着的意义,至少,这江山还能姓昌,至少,这江山再是破败,还能是咱昌家的江山,现在,你可是懂了?” 楚擎满面狐疑:“这也就是说,如果昌朝欣欣向荣,你永远不会反?” “为何要反,这反,又是何意。”昌承恪傲然一笑:“本王要反的,是暴君,是让百姓民不聊生的暴君,是穷兵黩武的暴君,可这暴君二字,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而是世家说了算,本王,也并非是反,而是…” 看了眼和楚文盛拼酒的黄老四,昌承恪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当年与老四争,是因我知晓,他这皇帝,做不长的,除了我,其他兄弟,都做不成,可终究,还是让太上皇这老货选了老四,你以为当年我真的是被赶走的吗,错,大错特错,本王,是因要做咱昌家的后手,保住江山的后手,看似,是本王输了,可输了的,是老四,因为他非是昌家最后的后手,我才是!” 黄老四撇了撇嘴:“去你娘个蛋,成王败寇,你以后改名叫昌承寇好了。” “呵!”昌承恪冷哼了一声。 “你呵个屁,朕有楚擎,世家敢妄动吗,弄死他们,抄他们家,抢他们钱,谁用得着你。” 昌承恪冷笑道:“十弟这千骑营大统领的威名,我不否认,可老十还未入朝时,你敢说我不是咱昌家的后手,你敢说,你被踹下来时,不靠我保着你,保着咱昌家?” 黄老四不吭声了,继续和楚文盛拼酒。 楚擎面露惊容,下意识看向了太上皇,太上皇,依旧置若罔闻,与老爹拼着酒。 所谓反王…原来是后手! 如果世家不满意天子,想要换天子,那么换谁合适,自然…是眼前这个天下人都知道要造反,天天喊着要将天子取而代之的涠江贤王昌承恪! 而昌承恪,从来没想过会造反,与其说是造反,不如说是后手,一个是保住昌家江山的后手! 这一刻,所有事情都想通了。 怪不得昌承恪敢主动入京。 怪不得要和邴韬撇清关系。 怪不得主动拿钱给边军。 怪不得将封地中的大部分世家赶尽杀绝,却不断交好京中世家和朝臣。 很多困惑,都迎刃而解了。 就说李家,李家在萧县山林中养了那么多死士,却死活查不到和吴王的直接联系。 反倒是陈言,能那么快查出来那几处寨子的位置和详细情况,根本不是探马们查出来的,而是吴王亲信张云让人透露给了千骑营。 张云一直下落不明,那时候,他楚擎根本没上位,还是个无关痛痒的署丞罢了,以千骑营的能力,岂会抓不到一个逃犯,明摆着是陈言故意放跑张云的,而张云,也并不知道陈言的身份。 除此之外,老四知道昌承恪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却从来没过问过。 也怪不得,吴王天天和黄老四没大没小的,原来这家伙,从来就没想过什么举旗自立造反的事,所谓造反,不过是给世家们营造出一个假象罢了,他口中的造反,就是为了将来收拾老四留下来的烂摊子! 就在这时,和黄老四拼酒的楚文盛,突然转过头,皱着眉看向昌承恪。 “我去涠江时,陛下交予了我两枚仿制的兵符,极为粗糙,说是可调动两支信得过的折冲府军伍,这兵符,一看便知是假的,看似兵符,实际上,却是信物…” 昌承恪哈哈一笑:“不错,我交于天子的。” 楚文盛不吭声了,继续和老四喝酒。 望着昌承恪,楚擎心中百味杂陈。 所谓反王,原来… “来。”楚擎突然苦笑了一声,提起酒杯:“吴王殿下,我敬你一杯。” 昌承恪哈哈大笑,一口饮尽杯中酒,那胖乎乎的脸蛋子红光满面。 楚擎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是那么讨厌这位人尽皆知的大反王了。 青阳歪着脑袋看向昌承恪,咯咯娇笑着:“就知道爹爹不是反王,您历来胆儿小,哪里敢反,您都打不过陛下和太上皇的。” 昌承恪:“…” “朕能抡折他两条狗腿!”黄老四哈哈大笑,笑的那叫一个得意。 第1193章 太上皇的局 这一刻,昌承恪在楚擎眼中,变成了一个可怜人。 昌承恪在涠江是贤王,可在天下人眼里,却又是反王。 他想当皇帝,怎么能不想,身负昌家血脉的,有几个没想过当皇帝,可昌承恪更希望,这江山,是昌家的江山。 国朝,不敢说是蒸蒸日上,至少如今出现了很多转机,渐渐都走回了正轨,世家和朝臣,也慢慢在没一户口本和接受改革两个选项中认识到了哪个才是正确选择。 可国家慢慢变好了了,这些在昌承恪眼里,又算是什么? 他为了当这后手,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反王,逆贼,早晚要造反的逆贼。 那么如果昌朝恢复往日荣光,开创大昌盛世,昌承恪,还有机会为自己正名吗? 不,从他决定成为昌家后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楚擎相信,昌承恪既想当皇帝,也希望国朝更好,后者,优先于前者,因为他“出卖”了邴韬。 换正常思维,如果昌承恪认为当皇帝优先于国朝稳定,那么凭着他的能力想要离开京中,轻而易举,因为黄老四所谓的软禁,不过就是对外人做戏罢了。 可以离京的昌承恪,回涠江,与邴韬汇合,他有人脉和钱粮,邴韬有兵,不是不能博一下? 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昌承恪真的想造反,他不会出卖邴韬,不会留在京中。 可昌承恪没有这么做,而是提前跑到了京中,不但担忧北关边军,也担忧南关。 从这一点上来看,昌承恪更加在乎江山,而不是谁坐江山。 这也是楚擎一直想不通的事。 第二次八龙夺嫡,昌承恪输是输在陶若琳的手上,是被陶若琳给阴了,可论政治智慧,拉拢世家的手段等等,远胜于黄老四,八龙夺嫡初期,昌承恪就是种子选手,几乎获得了所有朝臣的支持。 楚擎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是太上皇的话,抛开私人感情,那么自己会选昌承恪作为继承人。 因为昌承恪将封地治理的太好了,以他的封地为中心,附近各州府富得流油,世家也是最少的,只留下了几个如斐家这种有用的世家,其他世家和那些什么贪官污吏,早就被他宰光了。 随着昌承恪一边讽刺黄老四一边讲述一些事,更多谜团的答案,一一展露在了楚擎的面前。 太上皇,玩的很花,其套路,和啃了三斤烤羊蛋似的,骚的很。 太上皇退位,并不是迫不得已,而是早有预谋。 这件事楚擎知道,但是知道的并不详细。 太上皇登基的时候,为了压制文臣和世家,提拔了很多勋贵,让勋贵与世家朝臣,狗咬狗,两败俱伤。 眼看着勋贵阶级压过文臣与世家一头,太上皇执行了计划的第二步,也就是第二次八龙夺嫡,实际上所谓的八龙夺嫡,他只看好两个人,老三和老四,而最终,选择了老三,只是这个选择,不止是选皇帝,也是选后手,这个后手,也有可能成为皇帝,并且概率很高。 八龙夺嫡,就是给外人做戏看的。 无论是老三还是老四上台,都要一朝天子一朝臣,高举屠刀进行朝堂大清洗,将太上皇扶持的勋贵阶级全部干掉,因为这些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们仗着“圣宠”,在短时间内全方位无死角近乎疯狂的攻击着世家们,朝堂上也泾渭分明。 勋贵没了利用价值,要被狡兔死走狗烹,可这活,不能太上皇来干,如果他来干的话,那些知道勋贵将和文臣们会联合到一起,从而弄巧成拙,推翻太上皇。 所以,老四上台了,老四这个马上将军上台了。 正如太上皇所料,老四扮演的这个马上将军皇帝,上台之后就是大清洗,既干掉了勋贵集团,又拉拢了一些文臣和世家。 可太上皇,依旧不放心老四,因为老四的脾气比较暴,那么就剩下第三步了,老三昌承恪,吴王,就是后手。 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既有贤王之称,又有反王之骂名,贤王加上反王,这两个身份,可以彻底保证黄老四一旦将世家逼急眼了,昌承恪就可以火速上台,江山,依旧是昌家来坐。 这才是太上皇真正的政治遗产。 太上皇上台,是为了压制已经无所顾忌的世家,从而不要钱似的册封勋贵。 太上皇下台,是为了让老四高举屠刀,将那些没了利用价值的勋贵们干掉。 老四如果下台,那么在他下台之前,肯定是已经收拾了一部分世家,昌承恪上台,将会有一段世家们的“懈怠期”和“空白期”。 世家就是再厉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踢掉一位皇帝,而这也就给昌承恪争取了很多时间,很多空白期,利用这个时间和空白期,昌承恪,再干掉一部分世家。 第一步,太上皇上,八龙夺嫡。 第二步,太上皇下,老四上。 第三步,老四下,昌承恪上。 三步走完,世家,基本完蛋一多半。 两次退位,三次皇帝,解决大部分世家。 当然,现在才走到第二步,原本,是应走到第三步的,但是楚擎蹦跶出来了,提前走出了一步,保住了第二步。 了解完事情始末后,楚擎已是满面惊容,望向带着老四与楚文盛拼酒的太上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惊涛骇浪。 所谓大智慧,不过如此。 他原本以为太上皇退位,一个是因为贪图享乐,一个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这才将皇位传给了老四。 可殊不知,这皇位,这江山,这天下,早就被老舅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三步”计划,只有老四和老三能完美贯彻,不算上老九陈言,其他六位皇子,无论是谁得了江山,谁当了皇帝,都不会走出第三步,不会退位,也无论谁是后手,都有可能真正的造反。 所以老四,最适合第二步,老三,最适合当后手。 第二步中,只有老四昌承佑,这个马上将军,这个最在乎亲情的老四,可以毫不犹豫的执行第三步,将皇位,让给昌承恪! 第三步中,也只有昌承恪,这个嘴上不说却也无比在乎亲情的反王登基后,不背叛太上皇与老四,如同老四在位时那般遵守约定,让昌敖当逍遥太上皇,让老四,继续做那个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大将军。 八龙夺嫡选出来的,不是一个皇帝,而是两个最在乎亲情,愿意为亲情放弃江山的两位皇子,这才是当初太上皇八龙夺嫡的真实用意! 太上皇昌敖,天子昌承佑,吴王昌承恪,昌家两代三人,都愿为亲情,放弃一切,包括江山。 第1194章 天克 姜还是老的辣。 这是酒桌上楚擎最大的感受。 他知道,老四曾经怀疑过老三。 因为麒麟石之事,老四就开始怀疑老三忘记了初衷。 楚擎更知道,老三也怀疑老四会不遵守约定,要不然,也不会将以为是天地至宝的麒麟石送进宫中哄老四让老四安心。 兄弟二人,都怕对方背叛自己与太上皇,背叛了亲情和初衷。 可只有太上皇,从没怀疑过任何人,老三和老四,都不会背叛自己,背叛亲情,背叛初衷。 楚擎提起杯,先敬太上皇昌敖,再敬吴王昌承恪,最后敬天子昌承佑。 这三人,都令他敬佩。 除此之外,楚擎心里知道,昌承恪与自己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让自己对他改观,说给自己听,不如说是说给青阳听。 昌承恪,无比在乎青阳,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国朝慢慢变好,他或许要当一辈子反王,一辈子无法为自己正名,这才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知道,他根本不是什么反王。 想来,昌承恪众多子女中,也或许只有青阳会真正了解到自己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这也是因为青阳的病情,昌承恪怕再不开口,以后就没机会了。 至于昌喻和昌贤,也是第一次了解内情,两个小脸都红红的,毕竟,以前在他们的心中,三王叔就是反王,早晚会对大昌朝江山做出不利之事。 只有楚文盛无动于衷,喝着酒,与太上皇吹着牛b。 不是老楚没长耳朵没听到。 听到了,不在乎罢了。 非但不在乎,还觉得有些鄙夷。 就是个皇位江山,谁不服,宰了就是,一百个人不服,宰了五十个,剩下那五十个不就服了吗,何必这么麻烦,还要给儿女都搭进去跟着担惊受怕。 “现在本王,可否…”昌承恪笑吟吟的望着楚擎:“唤你一声老十?” 楚擎哈哈一笑:“三哥。” 昌承恪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在喝酒的老四嘀咕了一声。 叛徒! 见到昌承恪都快成主角了,黄老四酸溜溜的说道:“说起来,朕也是忍辱负重啊,想朕初登基时…” 第n个大逼兜子呼在了老四的脑袋上,太上皇大骂道:“你和谁在摆谱!” “那我如何说,我是对姑父自称四哥,还是对青阳自称皇叔,或是对楚擎自称父皇?” “我!” 黄老四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自称太上皇?” 太上皇气的够呛,昌承恪冲着楚擎嘿嘿一笑:“现在知晓为何这昌家后手是三哥我,而不是老四了吧。” 楚擎想点头,没好意思。 还真别说,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都在酒桌上,这情商,老四是有点不如老三。 “哎呀,你都退位了,怎么总是指手画脚,我如今都是天子了。” “你他娘的再是天子,还能不是老子的种不成?” 老四扒了两下后脑勺,懒得搭理太上皇,继续对老楚和小楚说道:“其实朕…其实我登基时,便知晓姑父你的能耐了,可却又不能登基便马上重用于你,这都是,为了姑父好啊。” 楚文盛想打个哈欠,没好意思,懒得听黄老四在这放屁,他想继续和太上皇吹牛b。 “你与军中将领交好,又重情谊,而勋贵之中,十之五六皆是军中将领,若是我登基便重用你,又打压勋贵,那些勋贵八成会寻你,令你为难。” 楚文盛呵呵一笑。 我和邴韬还是旧识呢,你看老子手软了吗。 不得不说,黄老四其实还是不够了解楚文盛。 楚文盛重情重义是真的,但是一个巴掌伸出来还有长有短,战阵多年,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最重要的,是儿子,儿子之后,是秦罡和太上皇,秦罡和太上皇之后,才是那些军中将领。 如果必须二选一,为了秦罡和太上皇,他可以砍了军中将领。 依旧是如果必须二选一,为了楚擎,他可以和天下人为敌。 就是这么简单个道理,楚文盛从来不去思考任何复杂的事,如果必须思考,就将无比复杂的事变成特别简单,哪个重要,哪个最重要,为了最重要的,可以抛弃重要的,不需要有任何犹豫,天下间,能够两全其美的事很少很少,即便有,也会让自己无比为难,就如同战阵上,想要什么便宜都占了,最终,十之八九会两者皆失,既如此,不如保全其一,省的自己为难,省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昌承恪见缝插针的说道:“姑父,你放心,若是我登了基,就让你做这兵部尚书,不,做国公,谁敢说半个不字,我阴死他!” “啧啧啧,阴死…”黄老四不甘示弱,阴阳怪气的说道:“姑父啊,现在知晓了吧,为何我与你才是一路人。” “你以为这治理天下,靠的是打打杀杀吗,笨。” “靠的自然不是打打杀杀,可这打打杀杀,却能解决大半难题。”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太上皇撸起了袖子,老三老四又哑火了。 青阳咯咯娇笑着,昌喻与昌贤竖着耳朵,对老爹吃瘪这种事很感兴趣。 其实按理来说这种事不应该当着两兄弟的面来说,但是老四似乎并不在意。 不过楚擎却知道,老四是故意的,这是一种“现场教育”。 老四能不知道被揭老底会丢人吗,他自然是知道的,却没阻止昌承恪,正是因为他想要昌喻和昌贤哥俩明白一些道理,明白一些关于亲情,关于江山,孰重孰轻等问题。 “好了,莫要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 楚文盛给楚擎倒了杯酒,后者连忙站起身,很恭敬。 “哈哈哈,你小子平日里与朕饮酒时,可是蛮横的很。” 要么说昌承恪情商高,笑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老十与爹酒国论英豪,自然无所顾忌,今日,可有太子殿下三人在场,哪会失了礼。”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这世上,有你不想拉拢的人吗?” “有啊。” “谁?” “你啊。” 黄老四:“…” 昌承恪又连忙给老四倒了杯酒,满面正色:“陛下,这一声陛下,臣叫的发自肺腑,感谢陛下为大昌朝提拔了老十与姑父这等栋梁之才。” 黄老四得意极了:“那是自然,哈哈哈,朕历来慧眼识珠。” “多谢陛下,也好让我将来我登基时,有可用的贤良之才。” 黄老四看向太上皇,很认真的问道:“我现在退位,就一个要求,打断他两条狗腿,成吗?” 没等太上皇吭声,昌承恪阴恻恻的笑道:“爹,瞧见没,老四学坏了,他即便是退位了,我都成了残疾王爷,要如何当皇帝,还不是他继续当这天子,这都是计啊,既能抡折我两条腿,还能继续当皇帝。” 楚擎是真的服了。 在老三面前,老四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第1195章 东海倒计时 这一场酒,喝到了子时过半,以喝多的青阳化身闪电侠直直撞在了殿柱后告终。 昌承恪酒量奇好,甚至比黄老四这位马上将军都要好,生生给老四灌多了。 老四多贼啊,眼瞅着自己喝不动马上就要趴那了,非说作为天子不可贪这杯中之酒,要回韬武殿继续处理奏折去,被孙安架着离开的时候,还让老太监去找俩妃子陪他一起处理奏折。 青阳第一个下场,黄老四第二个,老爹一走,昌喻和昌贤可算抖起来了,让孙平换上度数小的果子酒,喜笑颜开的管楚擎叫着表叔儿。 果子酒也有度数,昌喻是第三个下场的,昌贤稍微强点,虽然岁数小,但是体格子好,第四个下场。 楚擎也有点喝多了,和楚文盛哥俩好的叫着,昌承恪一看老四走了,就开始各种吐槽,老四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不适合当皇帝如何如何的。 楚擎是看出来了,昌承恪不是坏,就是习惯性的埋汰老四,纯粹是习惯。 楚文盛一看昌承恪这个批嘴叭叭叭的搁那叫唤的挺烦人,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将老昌家酒量最好的昌承恪灌倒在地。 楚文盛觉得太上皇也有点耽误他们父子二人叙旧了,想要给太上皇也放倒,太上皇多尖啊,知道老楚的酒量,死不要脸的让华妃上阵,两口子一起和楚文盛喝。 老楚终于喝多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当老楚趴在桌子上的那一刻,华妃也倒在了太上皇的怀里,而太上皇,倒在了孙平的怀里。 楚擎叹了口气,望着七扭八歪的众人,强忍着醉意,叫了俩小太监,带着老爹出宫了。 今夜,回的是楚府。 与福三将老爹架到床榻上后,二人刚要离开,老楚紧闭的双眼流出了泪水,最终,轻轻唤了一个名字,福灵。 回到卧房门口,楚擎却没有进去,又转身坐在了石凳上,面色带着几分悲伤。 “少爷,怎地了?” “想我娘了,也心疼咱爹。” “各道探马已经开始暗地调查…” 福三说到一半,也觉得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宽慰道:“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小的就陪您找,找遍天涯海角,一定能找到夫人的。” 楚擎轻轻点了点头,无论是面对太上皇还是老爹,他都没有承诺过什么,只是说尽力,他知道,老娘应该不在中州了,如果在中州,必然会知道自己和老爹的功绩,也必然会知晓楚家不需要忌惮任何事或是任何人了。 既然不在中州,那么一定是去了海外,去海外必会乘船,海上惊涛骇浪危险无处不在,陆地上也是危机四伏,不是异国番邦就是未开化的野人。 一想到老娘或许遇到了意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与老爹再想见,楚擎心里就有种难言的,浓浓化不开的悲伤,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露出了强颜欢笑的表情,楚擎对着福三说话,却更像是给自己加油打气。 “人总要为了希望而活,抱有希望,笑着前行,加油!” 福三重重的点了点头,笑道:“加油。” 声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从月亮门中窜了出来。 楚擎吓了一跳,福三反应飞快,已经摸向了腰后的千机,可来者速度更快,直接将福三给撞倒了。 满身酒气的青阳眯着眼睛,骑在三哥的身上,两个眼睛都不对焦了。 “乖儿砸,为娘就知晓你在这里,为娘…为娘…” 青阳话没说完,扑在了福三的身上,彻底昏睡过去了。 楚擎咧着大嘴,目瞪口呆。 他记得出昭阳宫之前,有宫女给青阳带回宫殿了啊,这丫头不会是一路醉驾…一路醉跑着从宫中跑到楚府吧? 福三几乎与青阳脸贴着脸了,下意识看向楚擎,满面求助的表情。 “额…”楚擎也挺尴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好管。” 说完后,楚擎直接快步进了屋,让福三自己看着办吧,他相信三哥会妥善照顾青阳的。 门口的福三闹心扒拉的从青阳身子下面钻了出来,又给这丫头抗在肩膀上,送去了厢房,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怕青阳大半夜再醒来耍酒疯,只能打了个地铺睡在窗户下面。 躺在床上的楚擎也是一头雾水。 人在喝多了的情况下,一般都会遵循着本能意识,青阳喝多了,跑来找三哥干什么? 与此同时,昭阳宫中。 太上皇敞着个怀,打着酒嗝,虽然眼睛有些睁不开,但是神志已经清醒了。 除了太上皇,昌承恪也被太上皇踹了好几脚给踹醒了,父子二人都坐在地上,靠着殿柱。 孙平刚刚汇报了一下情况,老楚小楚安然回到府中,青阳郡主耍酒疯,刚躺到床上又醒来,和个鬼似的一路窜出个皇宫,禁卫骑着马追的,看方向,是泰安坊,明显是去了楚府。 “恪儿啊。” 太上皇含糊不清的说道:“就这一次,日后,不可在擎儿与喻儿与贤儿面前数落你四弟了。” “哦。” “他毕是天子,擎儿倒也罢了,可在喻儿与贤儿面前,需当严父,需当父皇。” 昌承恪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委屈巴巴的说道:“听您这话的意思是,孩儿这后手,已无用处,得当一辈子反王了。” 太上皇叹了口气,如同多年前那般,捏了捏昌承恪的胖脸蛋子:“大昌朝日益渐好,盛世有望,不好么?” “好,自然是好的。”昌承恪又笑了:“老四虽然不怎么样,这皇帝当的也是马马虎虎,可早晚有一日也能慢慢及上孩儿五分,有这五分,当天子是够了。” 太上皇笑骂道:“整日就知吹嘘。” “本就是实情,老四还不承认。”昌承恪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不承认也就罢了,还不领我的情,您说,孩儿这下半辈子,不就是为他而活吗,随时准备接他的烂摊子,他怎就不领情呢,整日见了我,就是那副凶巴巴的模样。” “你四弟,他爱财。” 太上皇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后,昌承恪烦躁的扯开前襟:“孩儿知晓啊,他就见不得钱,登了基后更是如此,一点都不像是个天子,还总说选秀,又好色又爱财,有时孩儿都在想,四弟能否遵守诺言,昌家,就我最是委屈,委屈的要死。” “不说选秀,如何弄来钱财,选了秀,才可通过这些秀女,弄来更多钱财,弄来了更多的钱财,才可在国库空虚时,从内库调拨钱粮救济百姓,弄来了更多的钱财,才可善待军伍。” “可选秀也好,救济百姓也罢,还有善待军伍,他明明可让朝廷出钱,用国库出钱,若无钱粮,坑世家与朝臣就好了。” “不错,是这个道理,若是以天子之威下强令,朝廷,自然会让国库丰盈,可朝廷,能为宫中选秀,能救济百姓,能善待军伍,却不能…让一个退位的皇帝逍遥自在。” 昌承恪先是一愣,紧接着满面动容之色:“爹您的意思是,老四他…” 太上皇微微一笑:“你以为,只有你在随时准备着,只有你,愿放弃一切吗?” 昌承恪神色微变,胖脸蛋子,有些发红。 第1196章 野人与道人 第二日楚擎是被尖叫声吓醒的,跑出门后发现是隔壁厢房传来的叫声。 跑到隔壁后,只见青阳站在门口,左手抓着薄薄的被子,右手指着一脸无奈的福三,撅着嘴,想要从眼睛挤出泪水却奈何演技不够,只能死死的憋住呼吸,希望给自己闭气闭到眼泪流出来。 楚擎一脸懵逼:“三哥,你不会是…” 青阳一跺脚,指着福三大骂道:“禽兽!” “老子禽兽什么了!”福三叫道:“你穿的比北关重甲骑卒都厚实,怎就禽兽了!” “哼!”青阳再次一跺脚,转头回屋了“那你禽兽不如!” 福三:“…” 楚擎已经不用问了,青阳,实在太der了,还想诬陷我三哥,美的你。 昨日刚带着府中下人从书院回来的包管家走了进来,一头雾水:“怎地听到女子叫喊?” 楚擎没吭声,揉着眼睛回屋睡回笼觉去了,结果老爹已经起来了,鬼鬼祟祟的凑了过来,双眼放光。 “什么禽兽,何人是禽兽,有多兽?” “误会而已,爹您怎么这么好信儿。” 楚擎哭笑不得,搂着老爹去等着吃早饭了。 整整一日,楚擎什么都没干,就陪着老爹,聊军中趣事,聊爹娘那昙花一现的凄美爱情,聊楚擎在边关时的见闻等等。 父子二人中午又开始喝上了,没喝太多,老楚很高兴,因为他儿子酒量见涨。 到了晚上,还是喝,老楚找出了画像,抓着包管家的脖领子在那叫,老子婆娘漂亮不,漂亮不漂亮,这他娘的是个公主,公主知道不,老子厉害不厉害! 老楚,可算为自己正名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将画像拿出来给别人看,也终于让旁人知晓,他这么多年来,没吹牛b,非但有老婆,老婆还很漂亮。 一开始,包管家等一众人还是相信的,连说老爷果然厉害,夫人就是美,绝美绝美的。 结果等楚文盛说他老婆是公主后,包管家等人又觉得老楚在吹牛b了。 这公主得多猎奇,能看上老爷您? 这一日,没有任何小伙伴来打扰楚擎,打扰父子二人难得的团聚时光。 又是一日,楚文盛带着楚擎去了兵部,非说他认识几个精通海战的将领。 可楚文盛无论是在折冲府还是在北关,都没接触过海战,更没接触过了解海战的将领。 事实证明,老爹的确认识懂海战的将领。 因为这些将领们从不认识到认识,只耗费了一到三个大嘴巴子的时间,然后在秦罡明明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的注视下,为楚擎找了些海图,并传授些海战的基础知识。 下午回到府中,楚文盛找出了好几封信,都是长公主,楚文盛挑来挑去,挑出了几张纸,练兵纪要。 楚擎大致扫了一眼,对老娘又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很无奈。 写练兵的内容就写吧,开头和信尾,那叫一个肉麻,什么我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夫婿君郎,什么等人家回去与你团聚时,定让楚家子孙满堂如何如何的。 这还主要写的是练兵的内容,要是其他信件,楚擎已经不敢去想了,老娘一点都不像是昌朝女子,不,应该说是不像古代女子。 虽然内容也不是什么不堪入目之语,但是在古代,绝对算得上是奔放了,对楚文盛的思念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楚擎看了一会,发现看的不是太懂,交给福三了,然后,三哥被老爹抓着后脖颈子传授了练兵之法,详细版的,和训练捉狼军的方法还是有所不同。 第三日,中午开始,楚擎和楚文盛换了儒袍和华服,满京城溜达,招摇过市。 要么说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爹。 当年没少被朝臣欺负楚文盛,一看儿子现在这么威风,就想给场子找回来,揍揍几个世家子或是朝臣出口气。 然后楚擎就很懵逼的被楚文盛带到了邱府门前,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府门前。 楚擎哭笑不得,问老爹,来这干什么? 浓眉大眼的楚文盛挠了挠后脑勺,说当年刚到工部时,就姓邱的这个狗日的欺负楚家欺负的最狠,有事没事就甩锅工部,要不就跑工部去骂人,老爹想揍他很久了。 都轮不到楚擎开口,福三赶紧将邱总和楚擎的战斗情谊讲述了一遍。 朝堂文武,一文一武,邱总和老楚都是站在巅峰上的男人,三哥不敢想象这俩人干架的场景是什么模样。 楚文盛这才回想起来,去年离京之前,他是隐隐约约记得户部右侍郎帮助他家好大儿良多,就是一直没对上号。 不得不说,楚文盛真的是一把年纪都活狗身上了,眼中就他那个狗儿子,对其他什么事都不是太关注,很多时候连朝堂上其他衙署的左侍郎和右侍郎都傻傻的分不清,就记得是个侍郎。 邱万山自然不在府中,反倒是门子见到了楚擎后终于认了出来,一口一个少郎君,给老楚小楚和三个带进府中,邱万山的夫人那叫一个殷勤,虽然姿色平平,却落落大方,被一口一个叫做少郎君的楚擎,又一口一个嫂夫人,就几句话,仿佛一家人似的。 不亢不卑,虽是妇人,却也是当家大妇,一丝规矩都不差。 楚文盛也对邱万山的夫人高看一眼,还说要认人家当干妹妹,然后问干妹妹,说干妹妹你人这么好,要不要寻个夫君,我楚文盛认识好多好汉子。 也不知道老楚是真的记性差,还是就想恶心恶心邱总,总之,就这么问了,弄的邱总媳妇怀疑楚擎是不是和她老公决裂了,哪有跑人家家里问人家夫人相不相亲的。 邱总没在家,客气了几句,吃了点糕点,父子二人前往下一站,工部。 当年在工部,楚文盛也没少受气,很多工部的官员,哪怕是小官,都不将楚文盛这位左侍郎放在眼里,自认为跟着右侍郎広海尚混,不用怕左侍郎。 结果到了工部后才发现,尚书刘勋上朝了,新来的左侍郎也去了,剩下的什么郎中啊,各种主事属官啊,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老楚就很闹心,在列队站好脑瓜子恨不得插裤裆里并且瑟瑟发抖的一众工部官员之中,找不出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想要过来踹两脚的面孔。 一问之后才知道,当年哪怕是斜着眼睛看一眼老楚的人,全都辞官了,甚至还有个郎中与楚文盛发生过口角,在楚擎去北关之前,都没上书请辞,直接带着家眷收拾细软跑路了,到如今还是下落不明。 老楚更闹心了,最后一咬牙,带着楚擎蹲在了泰安坊牌面下方,准备看随便抓个世家子揍一顿得了。 可悲催的是,楚擎虽然只是陪着老爹带着福三,可自从刺杀事件后,四十多个探马,一直跟在远处。 就探马那贴着墙根走路的模样,长眼睛都看出来他们是谁了,然后,泰安坊就和被奥特曼刚刚打空了一条街似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连不少商铺都偷偷摸摸的关了店,更夸张的是,有的掌柜连店门都不关,直接跑路。 “老子想打人!” 本来,楚文盛是乐呵呵的,原本只是想与楚擎出来转一转,只要父子二人在一起,老楚干什么都觉得开心。 打人,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结果发现还真打不到人后,反倒是生气了。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个被霸凌了五年的小学生,突然发现他亲哥在初中部是学校老大后,带着亲哥回到小学部,结果发现小学部竟他娘的放暑假了,一个小蹦豆子都没有。 福三试探性的问道:“老爷,要不,咱去皇宫外面堵着,今日还未散朝呢。” 楚文盛刚要点头,远处走来一人,速度很快,一边走一边喊。 “那楚家小子,有事寻你,怎地这几日不在衙署之中。” 快步而来的,正是风道人,结果走了差不多有十多步远的时候,突然愣住了,止住了脚步,直勾勾的望着楚文盛。 楚文盛见到是楚擎友人,露出了憨厚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还挥了挥手。 “是你这野人?!”风道人突然惊叫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楚擎一头雾水,楚文盛也是满面困惑之色。 见到楚文盛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风道人面色又是剧变,然后恢复了平静:“认错人了,告辞。” 说完后,莫名其妙的风道人转身就走,走了大约五六步,又突然回头,见到父子二人还是满脸懵逼的蹲在那里,楚文盛也没有追上来,突然…撒丫子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啊。 楚文盛看向好大儿:“这老道是谁,跑什么?” 楚擎也懵了:“不知道啊。” 楚文盛望着风道人飞奔的背影,目光定格再了宝蛋背着的长剑上,不太确定的喃喃道:“这剑,倒是有些印象。” 楚擎一拍额头:“爹,您当年在三道隐门山门下蹲点的时候,是不是见过这老道士?” “哦,或许是。”楚文盛抬头看了眼太阳,又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对不上号,揍了三四十人,都一个鸟样子,哪能记得清。” 楚擎看着老爹,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宝蛋,肯定是认识老爹的。 那么二人“认识”的唯一可能性,就是在三道隐门山门之外。 要知道赵宝蛋那就和人形自走的机器猫似的,满身的暗器不说,功夫也是出神入化。 赵宝蛋见到老爹就跑,八成是被老爹揍过。 而老爹根本不记得赵宝蛋,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老爹揍赵宝蛋的时候,很轻松,轻松的连对方的脸都没记住,或者是根本没记,毕竟,谁会记一个路边一拳就能撂倒的野怪是长的一副什么德行。 “三道隐门…原来如此。”楚文盛看向好大儿:“擎儿与这老道关系好吗。” “还行吧,怎么了。” “能揍他不?” 楚擎哭笑不得:“可以啊,我看他也挺不顺眼的。” “好!”楚文盛霍然而起:“为了你娘,走,揍他去!” 第1197章 分外眼红 泰安坊距离千骑营不远,风道人是听探马说的楚擎父子在那,结果没想到碰到了个“老熟人”。 所以赵宝蛋跑回来了,心惊肉跳的跑回来了。 那张面孔,是他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不是他,是他那一代三道隐门弟子们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匆匆跑回衙署后,风道人满面冷汗,贴在了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嚯嚯嚯嚯嚯~~~~” 极富魔力的笑声,如同魔音灌脑传入风道人耳中。 赵宝蛋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个笑声。 光是听,他就能回忆起那张面孔,那张面孔,哪怕过了二十余年,虽是苍老了一些,变了很大模样,可那懒洋洋的目光,那粗粗的眉毛以及显得有些呆滞的双眼,让他瞬间就认了出来,那张脸,是当年三道隐门所有弟子的梦魇! 楚文盛,来了! “老杂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婆娘不让老子去你三道隐门寻麻烦,结果你他娘的竟敢主动跑到京中!” 风道人贴着墙壁,汗水打湿了后背。 楚文盛带着楚擎,绕过了月亮门,一扭头,望着双手近乎伸展死死贴着墙壁的赵宝蛋。 “你…”风道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你…你竟是楚家小子之父?!” 一群小伙伴们走了出来,见到是楚文盛,连忙施礼,可紧接着,却发现风道人如同受惊的小兽一样,紧紧贴着墙壁。 楚文盛哈哈一笑,和小伙伴们一一打过招呼,如同和蔼可亲的邻家大伯一样,尤其是陶若琳出来后俏面微微发红喊了声伯父,老楚突然扭头,看向楚擎,紧张的问道:“陶家大小姐,太子少师陶瑸陶师之女?” 楚擎点了点头:“嗯,陶若琳。” 楚文盛双目满是惊喜之色:“哦???” 楚擎:“嗯!!!” 楚文盛:“哦哦哦???” 楚擎:“嗯嗯嗯!!!” “哈哈哈。”楚文盛大笑三声,和变魔术似的,再次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布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快步走了过去:“好闺女,好闺女啊,世伯这次去涠江没杀太…不是不是,世伯来的匆忙,未带礼物,未带礼物,快,快接着,莫要嫌弃,莫要嫌弃啊,哈哈哈哈。” 这一声声极具穿透力的笑声,让陶若琳的俏面更红了,却也大大方方的接过了小布包,没当场打开,甜甜的说了声“多谢世伯”。 这一声世伯,又给楚文盛听的老怀大慰,恨不得让楚擎和陶若琳马上成婚原地生个大胖小子。 楚文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扭头,看着极为紧张的风道人,满面鄙夷的说道:“老子今日心情爽利,放你一马,滚吧。” 说完后,也不等风道人开口,又搓着手看向陶若琳,乐的合不拢嘴。 看的出来,老楚很满意,满意极了。 楚擎面色有些古怪,老爹满意陶若琳,倒没令他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贴着墙壁的风道人。 虽然认识的不久,但是这是风道人第一次表现出这种模样,似是恐惧,又像是不甘心,还带着几分决然。 也是巧了,天天和个闪电侠似的青阳郡主也来了,唰的一下窜了进来。 “狼人,狼人狼人,呜嗷~~~” 和个疯丫头似的冲进来后,青阳郡主脸蛋红扑扑的:“来玩狼人,大家来玩狼人。” 小伙伴们哭笑不得,楚文盛挥了挥手:“皆去忙,皆去忙,老夫就是闲来无事过来瞧瞧,莫要耽搁你们的公务。” 青阳这才见到楚文盛也在,恭恭敬敬喊了声“表叔公”。 喊过之后,青阳郡主突然见到了风道人,又歪着脑袋甜甜喊了一声“师傅”。 楚文盛眉头微皱:“郡主殿下拜了这老道为师?” “是呀。”青阳郡主笑嘻嘻的说道:“可惜师傅看不上人家,不收我。” “他哪里有这资格,哼,跳梁小丑罢了。” “你这野人!”风道人突然挺直了腰板,不再贴着墙壁,怒吼道:“你果然记得我!” 楚文盛摇了摇头:“不记得,你们这些鸟道士,都长一个德行,谁会记得你们。” “不,你一定记得我。” 楚文盛没吭声,又看向陶若琳,局促的笑道:“不愧是陶家千金大小姐,能看上老夫犬子,我楚家祖宗有德,有德,这是祖宗缺…是祖宗有了大德啊。” 风道人望着楚文盛的侧脸,紧紧攥住了拳头:“原来你就是楚家小子之父,工部右侍郎楚文盛!” 楚文盛依旧没搭理他,还是看着陶若琳,笑道:“站着作甚,走,进屋喝茶,喝茶去。” 陶若琳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向楚擎,楚擎也是摊了摊手,表明不知道风道人和自己老爹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正风道人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老爹肯定不记得风道人。 青阳郡主看了看楚文盛,又看了看风道人:“师傅,你们认识呀?” 楚文盛满面嫌弃之色:“谁认识这杂毛老道。” “楚文盛!” 风道人唰的一下抽出了背后长剑,双目如同快要喷出火来一般:“今日,老道就要破除心中魔障!”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出来风道人是要动真格的了,要和楚文盛动真格。 都不用楚擎打响指,肖轶一扭身,从兵器架上抓起了铁枪,南宫平则是弯腰从靴子中抽出了匕首,陶蔚然赶紧后退到正堂门槛处,想了想,又举起一个花瓶,墨鱼则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似要走,一转身,结果突然弯腰低头,再抬头转身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把极为精巧的手弩,还是上好弩箭的手弩。 碧华都不用看向陶若琳,快速给袖子撸起来了。 付家二兄弟则是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分开站,准备随时偷袭风道人。 江月生最贼,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看看大家,又溜溜达达的来到月亮门处,然后打了几个手势,十多个千骑营探马跑去取兵刃了。 估计风道人敢在走上前一步,就会遭遇无情群殴。 就这大昌朝t0阵容,估计就是灭霸来了都得掉个腰子。 唯独福三没动弹,因为他知道,风道人根本伤不到自家老爷,别说一个风道人,就是暴雨道人都没用。 第1198章 心魔 气氛剑拔弩张,正在这时,一声大吼传来:“老爷!” 盛兆军突然从月亮门中跑了出来,虎目喊泪,跑到跟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末将,盛兆军,见过大将军。” 楚文盛爽朗大笑,将盛兆军扶了起来:“都是老兄弟,哪来这么多俗礼。” 前几日虽然上朝了,但是盛兆军一直没和楚文盛说上话,之后知道楚家父子二人难得团聚,就没去打扰,忍了三天。 见到这么多人流露出了敌意,风道人脸上却没任何意外的神情,大喝一声:“少门主快来,当年,就是此贼险些打断了你爹的狗腿!” 楚擎:“…” 贺季真跑了出来,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见到众人剑拔弩张,满脑袋问号。 “少门主。”风道人一指楚文盛,厉喝道:“他便是二十七年前山门林中袭门中弟子的那贼人!” “什么?”贺季真面色大变,猛然看向楚文盛,然后…满面崇拜之色:“您就是那林中野人高手?!” 楚文盛也挺懵:“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贺季真如同小迷弟一样,那崇拜的目光,都快满眼小星星了,快步来到楚文盛面前,局促不安,就好像见到偶像一般不知所措。 可下一秒,贺季真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滑稽的笑容,出手如电,袖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抓在手里,不偏不倚,扎中了楚文盛的大腿处。 众人无不面色剧变,盛兆军暴怒:“老子活劈了你!” 眼看着众人就要将贺季真乱刀分尸,楚文盛却微微低下了头,看了看大腿的短剑,又看了看满面迷茫的贺季真,语气中,带着几丝困惑。 “你也是个没卵子的阉货?” 一语落,楚文盛动了。 也不能说动了,就好像赶苍蝇一样,随意一挥手,然后,贺季真飞了,直直撞向了墙壁,风道人面露惊容,想要去接住,却是迟了。 贺季真结结实实的撞在墙壁上,如同摔在墙壁上的史莱姆,软踏踏的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楚文盛揉了揉前胸,发现的裤腿破了,有些心疼,然后冲着楚擎嘿嘿一乐:“这群蠢货,不知道为父是将军吗。” 众人这才看到,楚文盛,竟然穿着腿甲。 大白天,在京中,后面跟着数十名探马,就是出来散个步而已,楚文盛,竟然还穿着腿甲?! 要是穿内甲吧,大家能理解,问题是,楚文盛穿的是腿甲,要知道只有上了战阵在万军丛中的将军才会穿腿甲,而且腿甲极为沉重,步战都不会穿,基本用不上,骑战才会。 见到老爹无碍,楚擎如释重负,楚文盛还是那副困惑不解的模样:“擎儿,你这衙署里,怎地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为何要和为父胡闹?” 楚擎回过头,看向风道人,目露寒光:“赵宝蛋,贺季真,若是再敢对我爹不敬,你们二人,就别想活着走出千骑营大门了。” 话音一落,千骑营大门被关上了,无数持弓持弩的探马跳上了墙壁与屋顶。 风道人置若罔闻,连忙蹲下身,检查了贺季真的伤势,随即大大的松了口气。 楚文盛还挺大度,挥了挥手:“不碍事的,这小子留了手,未刺的太…” 说到这,楚文盛突然愣了一下,又看向了晕死过去的贺季真,微微皱起了眉头,突然长长“哦”了一声。 “想起来了,怪不得你喊少门主,原来当年那个三道隐门的少门主,是这小子的爹,老子终于想起来了,当年扎了个道士,那道士嘴巴最臭,自称什么少门主,扎的就是他的大腿处,怪不得这小崽子往老子的腿上捅。” 楚擎一脸懵逼:“少门主是少门主的爹?” 陶若琳虽然不知道风道人和贺季真为什么突然袭击楚文盛,但是通过刚刚三言两语,也猜测出了什么,小声提醒道:“贺季真之父,当年应是与楚世伯…谋过面,而那时贺季真之父,并非门主,而是少门主。” “哦,这么个事啊。” 风道人手中的长剑,依旧没有放下,眼中,只有楚文盛。 “老道自幼习武,不敢说天赋绝佳,却是门中最为勤奋的弟子,凭着一手快剑,十三岁那年,便入了内门,可自从被你羞辱后,便有了心魔,不,那被你羞辱的三百余名同门师兄,皆都有了心魔,因这心魔,再习练武艺,却是事倍功半,不知多吃了多少苦头,反倒是不如外门弟子精进的快,今日,老道,要破除这心魔!” “别特么在那碰瓷啊。”楚擎大骂道:“什么三百多,就是三十多人,少在那胡说。” “额,那个擎儿。”楚文盛一脸尴尬:“是…是为父记错了,少记了几个人。” “什么玩意?”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爹您当年在三道隐门山门外,三个多月,伤了三百多人?!” “岂会如此,爹哪是这样的人。” 楚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老爹是绿巨人附身呢:“我就说不对嘛。” 楚文盛:“是一个多月。” 楚擎:“…” 楚文盛干笑一声:“这不是着急寻你娘亲,为父…为父被…哎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三道隐门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嘛,爹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们太欺负人了。” “放屁!”风道人大骂道:“明明是你要硬闯山门,我三道峰不让你入,你恼羞成怒,便在林中处处设伏,前前后后十九次,袭我三道隐门上山下山的弟子,共计三百零六人,你敢做不敢承认吗!” 这一次,不是楚擎倒吸一口凉气了,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满面尴尬的楚文盛,如同望着一个怪物。 见到被拆穿了,楚文盛也急了:“那我赔你们些钱财总成了吧,喊什么喊,擎儿,给他五贯钱,权当是汤药钱了。” 楚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汤药费的事吗? 风道人胸膛起伏不定,只是那么望着楚文盛,如同望着杀父仇人一样。 原本还昏死过去的贺季真,突然醒来了,靠坐在墙壁上,气若游丝的开了口。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心神净明…” 贺季真的声音越来越亮,而风道人原本还起伏不定的胸膛,慢慢平静了下来,几欲喷火的双目,微微低垂,身体也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风师叔,为我三道峰,讨回颜面!” “好!” 风道人,再次恢复了那个世外高人的模样,气势突变,看似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 “有意思。” 楚文盛乐了,将楚擎给扒拉到了身后,然后又伸出手臂挡在了陶若琳面前,瞅着风道人笑道:“你想与本将比划比划?” “还请赐教。” 第1199章 报仇雪恨 楚文盛似乎对风道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看着楚擎,略显好奇。 “擎儿,这人,究竟是何来路,为何在你的衙署之中。” “额…算是朋友。” “亲近吗。” “还好吧。” 楚文盛点了点头:“那就赔十贯吧。” “楚文盛!”风道人,又暴走了:“你欺人太甚!” 大家终于知道,楚擎两句话就掏心窝子的本事是从谁那继承来的了。 贺季真再次开口:“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 风道人低吼道:“别他娘的念了,快站起来,莫要丢了我三道隐门的威风,与师叔并肩而战。” “二打一?”贺季真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若是二打一,小爷我怕再…” “怕什么怕,当年…” “我怕他再给我打出个意外。” 风道人:“…” “师叔,要么算了,你不是他对手。” “那你刚刚念了清心咒为何要让师叔我与他切磋。” 贺季真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因为打的不是我啊。” 望着这俩逗逼,楚擎基本上已经搞清楚来龙去脉了。 当年老爹为了找老娘,强闯三道隐门,但是三道隐门不让他进,然后老爹就开始在三道隐门山门下面蹲点了。 至于是如何利用一个多月的时间狂揍了三道隐门三百多个弟子,楚擎想不出来,要不是被害者亲口所说,他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他倒是知道三道隐门山门外是一片原始大森林,但是即便可以设伏,老爹也不可能一个人揍了三百多人吧,这也太扯了,别说一个月,就是俩月,六十天,相当于一天揍五个,怎么可能。 再者说了,三道隐门的弟子接连被伏击,肯定要搜山的,既是搜山,百分百是多人一组,老爹偷袭那么一个两个行,不可能一组一组的偷袭吧? “赵宝蛋,贺季真,别闹了。” 知道刚刚贺季真留手了,楚擎恼怒归恼怒,却有点佩服这俩人的勇气了,当着大昌朝全明星阵容敢出手,加上也算是个“被害者”吧,却也没真的动怒。 “当年我爹是为了找我娘亲,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没必要,起来吧,大家继续做好朋友。” “不。”风道人用力的摇了摇头:“楚统领,风道人赵宝蛋,想与那野…想与你父楚大人切磋一番,老道一生痴迷于武道…” 一直默不作声的福三终于开始插刀了,望着天,自言自语道:“头一次听说痴迷武道的满裤裆藏暗器。” 风道人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叫道:“老道今日不用暗器,多年来,我日想夜想,只想与楚大人这样的绝世高手切磋一番,若是能痛快淋漓的战上一番,不枉此生!” 说完后,风道人反手握剑,冲着楚文盛深深施了一礼。 “风师叔威武!”贺季真面露激动之色,给风道人加油打气:“你能挺过十回合,就算咱赢。” “你住嘴!” “这他娘的。”楚文盛抱着膀子乐道:“被个杂毛老道朝思暮想了二十余年,这叫什么事。” 楚擎还是第一次见到风道人这么认真,他从风道人的眼中,看出了某种决绝。 风道人看了眼楚擎,重重的点了头:“老道,用木剑,绝不伤楚大人。” 贺季真:“要点脸,成吗,你就是用双剑也打不过人家啊。” “你到底哪一头的!” 贺季真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实话实说罢了。” “老子儿子的地盘,兵马众多。”楚文盛笑骂道:“再者说了,我一个堂堂的大昌朝四品右侍郎,和你一个山野老道动什么手,说出去都丢人,你配吗,hei-pei。” 肖轶主动请缨:“表叔公,我来与他一战,早就想和他打上一番了。” 风道人看都没看肖轶一眼,一咬牙:“若是老道,命三道隐门东海所有外门弟子,听从楚擎号令,并搜寻他娘亲下落,如何,你可愿与老道一战?” “此话当真?!”楚文盛终于动心了,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双臂也放下了。 “慢着。”风道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三次,打三次,打三次如何,哪怕是老道输了前两…不是不是,对手难寻,打三次如何,打三次,老道就应承你。” 楚文盛犯难了:“那岂不是前两次要留九成力,第三次才能打残你?” “你…”风道人咬牙切齿道:“莫要嚣张,这二十七年来,老道剑法早已精进,比武学,未必差你多少。” 楚文盛看了看楚擎,面带犹豫之色:“能打吗?” “能!”楚擎朝着风道人问道:“赵宝蛋,我信你,去了东海,你帮我寻我娘亲!” “君子一言。” “撒谎死妈!” “好!” “还有,你不能伤我爹,若是伤了我爹,我必会带兵,平你三道隐门。” 楚擎这话一说出口,有俩人乐了,然后赶紧憋了回去,三哥和大军哥,没忍住。 “爹,这买卖能做。” “倒是能做。”见到楚擎同意了,楚文盛却有些扭捏:“可爹,不是太会打架啊,爹可是侍郎,文臣,传出去,再给擎儿你丢人。” 大家都不好意思吭声了,就楚擎这名声,还有丢人的余地吗? 楚擎也都懒的吭声了。 他知道老爹不想在自己面前动粗,哪怕是和别人动手,可这个不太会打架,就有点侮辱人了。 捉狼军就不说了,毕竟草原神偷也不需要多高的武力值,可灭了李家祖宅,生擒了邴韬,这些都是事实吧。 “爹,干他就行,输了也无所谓,他不会伤您,三道隐门门徒众多,要是能帮着我找到娘亲,也算还了您一桩心愿。” “好,那爹就尽力一试!” 风道人不断调整着呼吸,战意浓厚,微微闭上眼,开始回忆当年重重,气势再次大涨。 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风道人的身手,大家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可威名赫赫的捉狼军大将军,只闻其名,却没几个人亲眼见过出手,心中,难免万分期待。 不过究竟能不能打赢风道人,大家心里都没底,因为这不是战阵厮杀,而是比拼武艺,楚文盛的赢面,微乎其微。 第1200章 不经打 老楚同意比拼后,一挥手,意思是让众人散开。 大家没动,纷纷看向小楚,小楚点了点头,大家这才空出地方。 陶若琳却不放心,对碧华打了眼色。 楚擎不用打眼色,可看着最像傻子的付家二兄弟,却靠着墙壁,手指一用力,扣下了几块碎石,藏于手掌之中。 背负着双手的江月生也打了几个手势,打给房屋和墙壁上的探马们,意思为,如果风道人胆敢伤了楚文盛,大家就可以放箭了。 福三和盛兆军对视一眼,俩人都看到了这几人的小动作,哑然失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可怜风道人了。 其实楚擎也有些担忧,福三轻声道:“少爷,要不,您提醒提醒老爷吧。” “好。”小楚看向老楚:“爹,这老道鬼门道很多,最擅长用剑,打的时候,您贴身…” 福三插口道:“少爷,小的意思是,您提醒老爷,下手轻点,别打死那赵宝蛋,青阳郡主的病还得指望他。” 楚擎一脸懵逼,青阳则是甜甜一笑:“干儿砸你真孝顺。” 楚文盛挑了挑眉:“郡主殿下病了?” “老爷。”福三笑道:“您下手轻点就成,打完再说。” “哦,好。” 楚文盛挠了挠下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再看风道人,站在原地屏气凝神,目光变的无比坚毅:“楚大人,还请亮出兵器。” 说完后,风道人来到兵器架旁,取出了一把木剑。 这把木剑,是平常南宫平教授昌贤用的。 楚文盛摇了摇头:“不用兵刃。” “你又羞辱我?” “老子怕无意之中打死你。” “不,你要用。” “不,老子不用!” “你…”风道人又要暴走了:“那你当年袭我三道隐门门人时,用的是何兵刃?” “是你门人,又不是我的门人,你们自己都不知道?” 风道人老脸一红:“他们…他们也未看清。” “老子教训他们的时候,就是赤手空拳。” “你吹嘘。” “不信算了。” 风道人还挺执着:“那你练的,又是何功夫,内门,还是外门,可是横练功夫!” “什么内门外门,都说了,只有一膀子气力罢了。” “你想藏拙不成?” 楚文盛满脸的不耐烦:“自幼只练弓马与力气,你到底比不比?” “好,我们手下见真章。” 风道人慢慢解开了前襟,和个机器猫似的,噼里啪啦往地上扔了一大堆破铜烂铁,削短的弩箭、短刀、链子锤、铁尺,又从裤裆里拽出俩破铁球子,最终则是将丝线缠绕的软甲拆开了。 贺季真叹了口气:“师叔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嘛,都丢掉了,如何撑过十合?” “你再多嘴,师叔先打你!” 贺季真不吭声了,他一直觉得风道人脑子有点不好使。 “还算磊落。”老楚似乎是高看了风道人一眼,笑着说道:“那老子也不佩甲了。” 说完后,老楚同样拆开了华服前襟,众人定睛望去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冲锋骑卒用的护甲,老楚,竟然穿在身上?! “砰”的一声,数公分厚的护甲,重重砸在了地上。 老楚又弯了腰,冲着陶若琳尴尬一笑。 陶若琳赶紧让碧华转身,青阳则是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老楚将手伸进了裤子里,抹了半天,然后又甩了甩,又是“砰砰”两声,两个类似于冲锋骑卒用的护腿,砸在了地上。 风道人的嘴巴,张成了“o”形,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护甲和两个护腿有多重了。 可令众人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楚文盛又使劲蹬了蹬腿,脚下穿着的靴子也甩了出去,还是“砰砰”两声。 楚文盛,比刚才低了大约三公分左右。 那官靴,靴底藏有铜板。 这一刻,就是连楚擎这种外行都看出来了。 护甲,正常,可靴底没有必要藏铜板,老爹之所以这么穿戴,根本就不是为了防身! 楚文盛一抖胳膊,袍子也掉在了地上,两个袖子先掉在了地上,还是砰砰两声。 袖中,也有铜板! 肖轶和南宫平对视一眼,满面震惊,下意识蹲下身弯着腰,捡起了铜板,面色,再次剧变,精铜所制,极为沉重。 风道人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你平日就…平日就是如此装扮?” “哎呀。”楚文盛甩了甩胳膊,不以为意的说道:“都说了,就是自幼练了一膀子力气罢了,习惯了。” “那个…”风道人望着地上的各种“护具”,眼珠子发直:“老道…老道今日…今日突然想起重疾缠身,要么…要么过几年再切磋一番吧。” 直勾勾望着那些护具的贺季真,默默的叹了口气,他知道,三道隐门,这辈子是没办法将场子找回来了,风道人不行,其他师叔不行,老爹,当年不行,以后,也不行。 他也好,风道人也好,一直没看出楚文盛身上的任何异样,全身这么多铜板,却轻如无物行动自如,足以说明很多了。 楚擎也傻眼了。 平日里,他也觉得老爹的身形有些古怪,平常出门的时候,似乎有些臃肿,不是太明显,但是晚上回府沐浴一番后,又“苗条”了一些,一年四季,总是穿的严严实实的。 仅穿着里衣的楚文盛彻底没耐心了:“你究竟打是不打,若是不打,刚刚说的那番话,也要作数。” “打!” 一咬牙,风道人再次直视楚文盛:“能与你切磋一番,老道,死而无憾。” “哦。” 楚文盛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走了过去,风道人知道自己九成九不是对手,竟然突然暴起,形如鬼魅,一剑刺了出去,极为迅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楚文盛就那么抓住了木剑,一抬腿,一脚射出,木剑还在手中,风道人却倒飞了出去。 “轰隆”一声,墙壁塌了,然后老楚扔掉木剑,回去穿衣服去了,嫌有伤风化。 废墟之中的风道人,彻底晕死了过去。 千骑营正堂之外,一片鸦雀无声。 所谓战斗,所谓切磋,连一秒都不到,从开始到结束,眨眼之间。 即便风道人晕过去了,躺在旁边用手臂扇着灰尘的贺季真也不忘继续补刀。 “就说你撑不过十合吧,丢人。” 弯腰穿衣服的楚文盛,朝着目瞪口呆的楚擎呲牙一乐:“擎儿,这老道真不经打,还不如个番蛮有力气。” “额…您说的那番蛮,是不是全身绿油油的,总急眼?” 第1201章 “道童”克星 老楚这一脚,风道人或许需要用半辈子来治愈,下半辈子。 至于上半辈子,他治愈的是老楚当年在三道隐门山下那一个大耳瓜子。 风道人被抬走了,俩探马和拖死狗似的,一人抓着一条腿,给这家伙拖回了卧房里,上台阶的时候,风道人躺在地上和要嗨一下似的,脑瓜子“砰砰砰”的一顿点。 贺季真揉着胸口跟了进去,探马走后,反手将门关上。 原本还在地上晕死过去的风道人,腾地一下和诈尸了似的坐了起来。 “他…他竟如此…” 贺季真毫无意外的神情,他就知道,风道人是装晕的。 风道人面色煞白,坐在那里,满面的怀疑人生,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贺季真将风道人拉起来后,嬉笑道:“还剩下两场比斗,还打吗?” 风道人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这哪是剩下两次比斗啊,这是剩下两次逼斗,或者是剩下两次挨踹,一合都撑不过去。 摁住火烧火燎的腹部,风道人强忍着剧痛坐在了床上。 “师叔,罢了,那楚文盛,就不是人。” 风道人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他只是军中将领,身手,为何如此恐怖?” 风道人吸着凉气,看了眼腹部的红肿:“夺师叔兵刃时,师叔本想比拼腕力,可运力至肩头时,他已经是踹了过来,奇快无比,这人…这人岂会如此厉害?” “不知道,但是觉着他真的没学过功夫,就算学过,也是粗通拳脚罢了,看不出丝毫章法。” “可…可不应如此啊。” 风道人回忆起刚才“激烈”的战斗,面露后怕之色:“倘若那一脚,再高上两寸,师叔,师叔我定是非死即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季真从床下拽出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小药丸,抛给了风道人:“和师侄儿说说。” “你爹未曾提及过?” “提了,怎地没提,可也只是说让我苦练武艺,有朝一日,为他报那半刀之仇,之后总是追问,爹却不愿多谈,每每提及,便是满面灰败之色,然后就开始逼着我练武。” 提起这事贺季真就来气,你被揍了,你勤加练武就是了,结果天天逼我? “不错,此事,众多师兄弟皆不愿多谈。” 风道人露出了回忆的神色:“二十七年前发生的事,秋…对了,那楚家小子,今年多少岁?” “二十五吧,至秋,正好年满二十五。” “那便是了,楚文盛伤了门内众多弟子后,扬言半年后再寻不到灵师侄,便会血洗三道隐门,之后老门主派门中弟子寻了雨道人与灵师侄。” “寻到了吗?” “想来是寻到了,两年后雨道人上山,取了不少药物,皆是大补的上好药材,应是安胎所用,想来,灵师侄已是寻了楚文盛,楚文盛之后再也未出现过。” 贺季真捋了捋时间线:“二十七年前,或者更久,灵师姐与楚文盛结识,之后师姐离开了楚文盛,与雨师叔游历天下,那时师叔你刚入内门,楚文盛不知灵师下落就打上山门,我爷爷寻了雨师叔,雨师叔让灵师姐寻楚文盛,要他莫要再来咱山门寻麻烦,也就是那时,灵师姐有了身孕,怀了楚擎?” “此间详情师叔哪里知晓。” “不对啊,楚擎不是说,他爹楚文盛之后再也没见过灵师姐了吗?” 风道人想了起来,楚擎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其实并不是楚擎骗了二人,而是楚文盛骗了楚擎。 离开三道隐门后,楚文盛不止一次见过长公主,断断续续两年,见了六次,只不过这六次,都是极为短暂,而且还是夜里,并且,老楚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直接躺平了,所以他没法说,说了,就丢人,也是那六次短暂的“相见”,楚擎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不说这些,师叔,你和我说说当年怎么回事,那楚文盛,是如何袭了咱山门三百多名弟子?” 贺季真是真的很好奇,这件事,起初他根本不信,所谓的林中野人袭了那么多弟子,他觉得纯粹是扯淡,可今天见到楚文盛直接给风道人射到墙上后,他信了。 风道人长叹一声,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脸上,满是不堪回首的苦涩神情。 “当年师叔我刚入内门,天赋绝佳,根骨奇好,师公将我收为关门弟子…” 贺季真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内门之中根骨天赋最差的吗,师叔能不吹嘘吗。” “你以为师叔我为何修为变的不如内门其他师兄弟了?” 贺季真猛的一惊:“被楚文盛揍的!” “生了心魔,不只是我,潜心向道的弟子,不知多少人,因那楚文盛,生了心魔。” 贺季真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风道人虽然不是根骨和悟性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勤奋的。 只要是在山门中,别人练剑三个时辰,风道人就练剑六个时辰,总是比别人勤奋一倍有余,至少一倍,之后成了四大传功长老,他们这些小一辈的弟子,都以为风道人是刻苦所致,现在才知道,不刻苦不行,被揍出心理阴影了。 “楚文盛初上山时,询问可有福灵这人,入山林,再至山门,脚程快,也要五到七日,守门弟子见他衣衫褴褛如野人一般,就要将他赶走,谁知那楚文盛突然暴起发难,打了守山童子,冲进山门之中,接连伤了十余位门中弟子,闻讯而来的内外门弟子,逼退了他,可楚文盛走虽走了,却放下狠话,要是不告知福灵下落,他就让山门毁于一旦。” “逼退了他,谁逼退的?” “不是谁,而是内门十二大弟子与外门数百名弟子,持剑。” 贺季真没好意思吭声。 那是逼退吗,那不就是仗着人多吗,楚文盛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直接转身走了而已。 再者说了,别说楚文盛了,好几百人拿着长剑,就是大罗金仙也得撒丫子就跑。 “之后,不少下山子弟接连下落不明,十日内,约么二十余名弟子皆是如此,直到有一日,那十余名弟子,赤条条的被扔在了山门之外。” “楚文盛干的?!” “不错,这些弟子,虽未伤及性命,却受了拷打。” “问他们灵师姐之事?” “正是如此,这些弟子还说,楚文盛扬言,三道隐门下山一个,他打一个,老门主大怒,命内门十二大弟子各带六人,搜山,搜林,要将那恶徒找出来重重惩治一番,想我三道隐门,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贺季真气呼呼的叫道:“不错,哪有这么羞辱人的!” “可之后发生的事,比刚刚所说,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贺季真:“…” 风道人盘膝而坐,将当年那场笼罩在三道隐门山门之上的噩梦,娓娓道来。 “你可知那树上毛虫,毛如银丝,肉眼难瞧,若是沾到碰到,便奇痒无比,一扬,就是一布袋…” “以其他弟子为质,以同门师兄弟性命为要挟…” “留下痕迹,却不知,这痕迹有母兽味道…” “烤过的翠竹,绑住剑刃碎片,隐于树后…” “滚油烫过的竹签子,就藏于青草之下…” “灰石磨成粉状,伏于茂叶之中…” 风道人一字一句的说着,眼泪,不争气的流淌了下来。 “三百零六人,足足三百零六人,还有你爹,门主他,也是险些被那楚文盛捅穿了大腿…不足两个月,不足两个月啊,这两个月来,门内三百零六人,皆是高手,皆是身手最为出众的弟子…无一不伤,之后过了许久,都无人敢下山了,便是下山,也要成群结队不下于五十人,就算如此,那也是心惊胆战!” 贺季真满面震惊之色,可双眼中,却再次流露出了崇拜的神情。 “那师叔你是…如何被制住呢?” “我…”风道人,哭了,又想到刚刚“激烈”的战斗,哭的,更厉害了:“师叔也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啊,跟着师傅辨认出了地上的陷阱,又见满身伤痕被捆住的几位师兄,刚要去救,可…可一个巴掌,就那么凭空的甩在了师叔的脸上,再醒来时,赤条条的,挨了顿毒打,又晕了…” 风道人眼泪止不住的流:“三顿,整整三顿,挨了三顿毒打啊,醒了挨打,晕了还挨打,三顿,整整三顿啊!!!” 贺季真幽幽的说道:“师叔莫要伤心了,莫哭了,乖。” 风道人满面愤慨之色,大叫道:“三顿…三顿啊,整整三顿,可他…可他明明毒打了师叔三顿,却…却都不记得我!” 贺季真长长的叹了口气。 还有挨七八顿毒打的,楚擎他爹不照样不记得吗。 与此同时,正堂之中,楚文盛面对楚擎不停的追问,腼腆的摆着手。 “哎呀,莫要听那老道刚刚在那胡咧咧,是三百多人不假,可都是些道童,都是些娃娃,还没为父的裤裆高,追两步就气喘吁吁,为父瞅准了机会,跑回去一脚就能踹倒好几个,哈哈哈哈,打了三百多个道童罢了,都是娃娃。” 楚擎与陶若琳对视一眼。 二人都是一脸信你才有鬼的表情! ………… 柱国将军府。 后花园中,两个半大的孩子在院落之中。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崽子躺在地上,旁边满是铜板,累的气喘吁吁。 “大哥,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法子,怎地看起来如此痴蠢,还不如去举那石锁呢。” 气喘吁吁的站起身,秦烈长子秦狰无奈的说道:“大哥哪里知晓,爹说了,要多吃肉,身子骨壮实了,还要去山林之中独自生活与虎豹搏斗。” 小一些的小崽子打了个哆嗦:“那还是大哥自个练吧,我要练剑,剑是百兵君子,大哥你就是练了再大的力气也挡不住长剑的,将来我用剑,你用拳头,你打不过我的。” “文弟说的是,哎。” 秦狰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继续往袖子里塞铜板。 “对了,娘亲这几日又怀上了。”秦狰憨憨的笑道:“将来三弟练什么?” “不练。”秦文拍了拍胸脯:“爹说,老三就莫要吃苦了,要游戏人间,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秦游,日日享福,大哥和我练好了武艺,以后护着老三,让老三将咱们享不到的福,都享了。” “好,那我们以后护着三弟。” “护着三弟!” 第1202章 东海乱 在楚擎面前,老爹楚文盛总是“藏拙”,或者说是不想让好大儿知道他“凶悍”的一面。 李家是如此,抓邴韬是如此,三道隐门山门外蹲点还是如此,总是轻描淡写着,憨厚的笑着。 楚擎虽是好奇,却也理解老爹,换了自己,想来也不会在儿子面前暴露出自己杀人如麻的一面吧。 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老爹只是一个劲儿地夸陶若琳,还不忘自得,说楚擎刚被雷劈那会,他就一眼“叨中”了陶家大小姐,还让楚擎去求亲,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楚擎都懒得吐槽了,那时候老爹根本不知道陶若琳长什么样或是多大岁数好不好,人云亦云,以为陶若琳是个直立行走的坐地炮,而且还是那种快过使用期的坐地炮。 “成婚,快些成婚,世伯我回去就挑个好日子,如何,如何如何?” 老楚的模样,就和深怕陶若琳反悔似的,后者浅笑道:“倘若伯父离京前我与楚擎成婚,就要在宫中大婚,可既要在宫中,天子就必然要让天下人知晓楚擎的身份。” 楚文盛不以为意的说道:“谁管天子,不管他。” “伯父,可否等楚擎自东海归来我们再成婚?” 楚文盛笑不下去了,怀疑陶若琳是不是准备退货。 陶若琳看了眼楚擎,笑道:“婚,只成这一次,我想…我想成婚时,楚擎娘亲与您,都在,不愿楚擎他留下遗憾。” 楚文盛的眼眶红了,对陶若琳,真的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楚擎也是心中一暖。 陶若琳都这么说了,楚文盛也不会再“催婚”,事实上,他并不觉得楚擎与陶若琳寻到长公主的下落,他找了那么多年,连根毛都没找到,更别说楚擎了,可这话,他不敢说,怕伤了楚擎的心。 “好,你二人说了算,成,怎地都成。” 楚文盛老怀大慰,又约好,明日去陶府中拜访,见见太子少师陶瑸。 “擎儿,既是回了衙署,忙你的公务便是,爹要去兵部,询问一番,东海那边是否有信得过的军伍为你所用,尤其是这舟师,也有不少舟师将领调到京中,爹可得好好和他们寒暄一番。” 楚擎点了点头,亲自给老爹送出了衙署。 老楚走后,陶若琳不由问道:“伯父未曾去过东海,岂会与舟师的将领相识?” “额…我爹社交能力很强。” “社交?” “嗯。”楚擎略显尴尬的说道:“我爹是社牛…不,不不不,我爹算是个社交悍匪吧。” 这是实话,楚擎觉得社交牛b症已经不足以形容老爹了,社交悍匪才比较贴切。 “总说些听不懂的词儿。”陶若琳一巴掌使劲拍在了楚擎的后腰上,笑嘻嘻的跑走了,回屋午休去了。 楚擎也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回到正堂,开始处理公务。 虽然只是在府中待了几日,可的确积压了不少事情,也不算是正事吧,正事都被陶若琳安排好了,都是一些需要楚擎点头的事情。 江月生和一群小伙伴们走了进来,开始一一汇报工作。 都坐好后,二狗率先开口:“礼部左侍郎廖文之果然辞了官职,如今正在寒门书院任教,大人去东海后,当真要带此人?” “带,一个连礼部左侍郎都不愿意当的人,必须带。” 楚擎虽然就见过廖文之一面,但是感觉这家伙不一样,和所有大儒和朝臣都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江月生唰唰唰的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又道:“礼部郎中王无疾,接连几天寻来,想要拜访您。” “拜访我干什么?” 对于这位礼部郎中,楚擎印象也挺深的,自己在朝堂上提高军伍待遇时,就这一个朝臣跳出来了,完了还是友军。 “不知,不过让探马打探了一番底细,应与其子王天玉有关,这王天玉曾在舟师任职。” “曾?” “不错,可兵部有传言,这王天玉是叛将,投靠了瀛贼,与瀛贼同流合污。” “hei-tui,原来是个叛徒!” “不对啊。”肖轶皱眉问道:“既是叛将,为何这王无疾还可做官?” “只是传言,却无铁证。” 楚擎点了点头:“行吧,那走之前见一下,看看是不是有所隐情。” 马昂也开了口:“大人,昨日户部钟玉大人来了,说是那些被抄来的官田,已经售卖了一些,七百余万贯,若是不入国库而是送到千骑营,需要想个名头避人耳目,钟大人说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已有了法子,让您莫要担心。” 楚擎哭笑不得:“我担什么心,你不提这事我都忘了。” “少爷。”大军哥也开了口:“要不要传封书信到边关,将捉狼军老卒全都调回来,与你一起去东海?” “行,那些新卒留下,老卒都调回来吧,别强求,愿意解甲归田养老的,我楚家养他们,要是还愿意再征战一番,就陪我一起去东海。” “好。” 肖轶说道:“大人,柱国将军秦罡秦将军前日也来了,说是若按照新律所言,边军老卒之中,有七百余人需卸甲,秦将军问要不要冒些名字,或是多写一些籍录,多出来的军伍,大人可带到东海。” 楚擎面露思索之色。 还真别说,秦罡这办法挺不错的,边军是有很多老卒按岁数应该退役了,之所以没解甲归田,正是因为老无所依,现在朝廷开始出台各项军伍律令从而保障和提高待遇,要是能多填些名额,自己带到东海的话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虽然是其他大营,可至少都熟识。 去了东海,无论是灭那些世家还是重振军务,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信得过的“人手”。 “这件事你和大军哥看着安排,不能一起去,分批次去。” “好。” 楚擎扭了扭屁股活动活动腰,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 带人肯定是要带人的,但是带多少人就要周密的计划一下了。 太多,会刺激到世家那些敏感的神经。 太少,自己的安全没保证。 “给湖城那边写信,问问老九,湖城和曹琥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了,湖女部落有多少人可用。” 要么说,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寸,楚擎这边刚交代完,一个探马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出事了,东海急奏!” 众人看向探马,探马明显慌了神:“东海急奏,说是…说是陈统领…不,说是齐王,与湖女部落番人,行大逆不道之事,举旗自立,反…反了。” “什么?!” 楚擎霍然而起,江月生则是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不可能,再胡说,老子拔了你的舌头,尚语岂会叛乱!” “卑下也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传军报的人,一波去了兵部,一波去了尚书府,南宫宰辅与秦将军已是入了宫,秦将军传了口信过来。” 一群人都乱了起来,边关回来的人,不了解陈言,可其他人都知道陈言和楚擎是什么交情,乱哄哄的,都有些失了神,无法想象陈言会造反。 “先入宫再说。” 楚擎面色阴沉,带着福三走出了正堂。 吵闹声惊醒了隔壁刚要歇息的陶若琳,陶家大小姐揉着眼睛从月亮门里走了进来。 “又怎么了?” “东海传来军报,说是陈老九与番人部落举旗自立。” 陶若琳愣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慌乱的众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陶若琳这一笑,楚擎不明所以。 “笨死了,陈言那家伙岂会叛乱。” 楚擎瞳孔微缩:“东海官场和世家…栽赃了老九?” “不会,陈言获封齐王,世家没那么大的胆子,真要是栽赃,不如行刺。” “可…” 陶若琳走上前,轻轻敲了敲楚擎的头,笑吟吟的说道:“他不乱,你如何带兵前往东海。” 众人都愣住了,随即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楚擎,则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一众小伙伴,满面嫌弃之色,脑海之中又想起了邱总说的那句话,自己身边的人,到底长没长脑子? 众人也看了眼楚擎,无力吐槽。 好像你长了似的。 第1203章 平乱 正如陶若琳所说,等楚擎赶到宫中敬仪殿的时候,黄老四、秦罡、南宫玺君臣三人,正在嘻嘻哈哈的唠着外地佬被户部骗钱的事。 见到楚擎来了,黄老四一看这家伙一点都不急,哈哈大笑道:“刚刚秦爱卿还说,你必然会急匆匆的入宫,心神大乱为齐王辩驳。” 楚擎走了过去后,没好气的说道:“我又不傻,陈老…齐王不乱,朝廷怎么发兵平乱,朝廷不发兵平乱,我怎么带着兵光明正大的过去削那些世家。” 秦罡一拍大腿,正色道:“世侄能屡立奇功担这千骑营大统领,果然非是浪得虚名。” 南宫玺也是颇为惊讶:“要知晓老夫在衙署中刚看到这军报时,震惊不已,起初并未深想,还是陛下拿出了书信,老夫才知晓齐王深意。” “这有什么可佩服的,我一听说这事就知道是齐王故意的,一点都不急。” 楚擎面不红气不喘的坐在了孙安搬来的绣墩上,呵呵一乐:“陈言早就来信了?” “昨夜让探马送到了宫中。”黄老四没将信拿出来,想来是有些内容不想让秦罡与南宫玺知道,笑道:“说是东海之乱拖不得了,自从前些日子讹了…索要了瀛人百万贯后,瀛人劫掠船来往更加频繁,又知你要去东海,怕你人手不足,这才做戏给天下人看。” “齐王用心良苦是不假。”秦罡略显担忧的问道:“可此事过后,又要如何收尾?” 楚擎和黄老四对视一眼,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笑意。 老秦的担心并不多余,陈老九装作要造反,楚擎作为千骑营大统领,带兵过去平乱自然是说的过去的。 可世人不知道齐王是在做戏,那等尘埃落定后怎么办,将齐王当反王给杀了? 总不可能告诉天下人,老九逗大家呢,就是给楚擎打配合? 不过要说秦罡担心的并不多余,也不是。 京中世家都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老楚去了北关,老三在涠江以南,更不用说,那边世家幸存者所剩无几,再给东海的世家除掉,就算陈老九告诉天下人,诶,老子就是逗你们呢,大家又怎么的,说不服,说你欺骗了我们的感情? 谁敢说,干谁就完事了,就是这么简单,只要事成,哪个大儒敢开口,哪个世家敢炸毛,君权高度集中,天子从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见到老四和楚擎都不是一副很担忧的模样,南宫玺率先明白了这个道理,秦罡可能也不是不明白,只不过为人刚正,也的确是好心,想的更多,所以难免担忧。 老四不提,秦罡也不好再问了。 天子与一文一武两大巨头,加上一个未来的东海施暴者,众人开始商量起正事。 秦罡望着手中的军报,喃喃道:“军报所写,齐王拥兵两万之众,皆是番蛮,固守湖城高墙,折冲府与舟师不敢妄动,那朝廷,并不能派遣太多军伍。” 正常来看的话,肯定是越多越好,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叛乱和叛乱还不是一回事,分前期中期和后期。 老九这属于是前期,刚举旗自立,而且也没攻城掠地,所以应该是该道也就是尚云道调集各大营人马,人数多,直接上去干他们,人数差不多,就围城,人数太少,调临近两道军马。 要是到了中期,各道折冲府和屯兵卫根本围不住,朝廷才会调派军马,不过还是就近调派,除非是到了后期真的挡不住了,才会让京卫奔赴过去。 如果东海三道兵力足够的话,朝廷派个将军再带个千八百人过去就行,指挥当地府兵平了造反的。 其实老九也挺无奈的,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当然想让楚擎带的兵马越多越好,问题是他得有人才行,他要号称拥兵十万,那楚擎肯定得带十几万人过去。 问题是他说他有十万小弟也没人信啊,说是有两万人,已经是极限了,介乎与说实话与吹牛b之间,湖城后面就是山林,当地人都觉得湖城能有几千人就算是顶天了。 “具体是怎么回事啊。”楚擎刚到,还不了解情况,问道:“齐王说要反,总得打个幌子吧,用的什么名义?” 本来笑呵呵的黄老四,不乐意了,拉着一张批脸说道:“这混账,说当今天子不仁,就那么反了。” 南宫玺没好意思吭声。 其实老九那边骂的很难听,大致意思就是黄老四别说当明君了,就是当“君”都够呛,就是个暴君,不但暴,还挺废,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朝廷让这样的人当皇帝,纯粹就是瞎了眼,反,必须反,欢迎有志之士加入,等小弟多了,一起杀到京中干死黄老四! 秦罡开口说道:“约么七八日前,齐王突然带着湖女部落的番人偷袭了尚云道两处折冲府,杀了不少将领,除此之外,还将尚云世家刘、许、公羊三家灭门,抢了这三家的粮和钱财,其中一些分给了当地百姓,剩下的,则是带回了湖城之中。” “刘、许、公羊三家是干什么的?”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都是瀛贼养的狗!” 楚擎露出了笑容。 老九就是老九,简单粗暴,反正都要造反了,正好弄死一些瀛贼养的狗。 “那我带多少人过去合适?” 南宫玺思考了一番:“不可超三千人,越少越好,多了,势必会引起东海世家警觉。” “三…”楚擎傻眼了:“齐王造个反,就为了让我带三千人去,还越少越好?” 南宫玺哭笑不得:“那你以为多少合适?” “三五万还差不多。” 秦罡都听乐了:“齐王如此用心良苦,非是让你带的兵马多多益善,而是让你有了由头,带着亲随,去了后,接管各处折冲府与屯兵卫,可若是不做戏,你就是带上过多兵马又能如何。” “哦,也是。” 楚擎听懂了,带着两三千人过去,是有兵权的,这些人,可随时接管当地的兵权,这才是陈言的真正用意,谁要是不配合,就可以栽赃他和陈言是一伙的。 想到这,楚擎又笑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陈言这么做,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栽赃的机会,去了之后干世家,就说是和陈言一伙的,谁能说出个不字,总比自己过去乱杀一通的好。 看了眼黄老四,楚擎心生庆幸,庆幸自己也算是昌家人。 太上皇昌敖、天子昌承佑、吴王昌承恪,加上齐王昌承言,都是为了江山,为了昌家人,不惜自污,不惜付出一切,哪怕是亲王之身,也不在乎背负一世骂名。 第1204章 湖城的呼唤 换了别人前去“平叛”,恨不得做个长达二百页的ppt和两万字的word外加一份可行性分析报告,好好在天子面前露露脸。 但是对于楚擎,就一句话,前半句,去了再说,后半句,走一步看一步。 这就是他的计划,从始至终的计划。 如果是市面上常见的天子,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一个大耳瓜子。 哪怕是世面上常见的柱国将军和宰辅,肯定也得来个男男混合双打,就看扎不扎你就完事了。 但是,无论是老四还是老秦或是老南宫,三个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异色。 因为他们知道,楚擎就是这么想的,去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 人们总问计划,问章程,问如何去做,最后当事人就一句话,哎呀,计划不如变化快啊,俩手一摊,没招。 大昌朝如今这德行,哪有那么多计划可言。 楚擎做事历来这样。 他要干世家的时候,说的是干一个看一个。 他要去边关的时候,说的是救一个是一个。 那么这次去东海,去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有毛病吗,没有,一点毛都没有病。 楚擎离开了敬仪殿,虽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可还是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着急回千骑营衙署中做些安排。 快出宫殿的时候,孙安追了出来,将一封信件给了楚擎,正是陈言写给黄老四的。 宫外汇合了正在和牛犇侃大山的福三,上了马车后,这才展开了信件。 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每个字都看的很认真,直到最后一个字,楚擎抬起头,微微闭上了眼睛。 “少爷,怎地了,这信,写的是何?” 面对福三的询问,楚擎沉默了良久,嘴里这才吐出了一句话。 “此去东海,势必将瀛贼灭根,哪怕举我大昌全国之力。” 不是灭国,而是灭根,可想而知信中的是什么。 ………… 东海,尚云道,湖城。 湖城背靠群山,所谓“城”,其实并非城池,而是一堵高墙,正好竖在了山脚处,想要进入“湖城”,只能从北侧这堵高墙过去,除非绕到了西南两侧翻山越岭,要多走上不下百里路,地势也是极为险峻,三四千人绕过来,能走出山林的,剩下一半就不错了。 高墙之后,山林之中,都算是湖女部落的地盘,不是朝廷给他们划的地,是根本就没外人涉足这里。 此时的陈言正坐在墙头,七米来高的墙头,如同一个野人似的,赤着上身,原本白皙的肤色,晒成一身古铜,渴望著血脉相通…串台了。 此时的陈言,形象的确不咋地,别说像个王爷了,连个正常人都不像,满脸络腮胡,头发还特别长,也不束起来,狂风一吹,随风飘舞,和海草海草海草似的,随风飘摇。 下身穿的还是个七分裤,都快包浆了,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原来究竟是个什么颜色。 曹琥坐在旁边,也是赤着上身,晃荡着两条大毛腿,满面幽怨之色。 “想不到,想不到哇想不到。”陈言呲着一嘴小白牙,很开心:“这小子竟是我的堂弟,哈哈哈,难怪,难怪见着就亲,我这一造反,他定会提前赶来,我兄弟二人又可团聚了。” 本来还挺幽怨的曹琥,一听这话,登时露出了笑容。 “我也想东家,快些来,他来了后,你快些滚回京中吧。” 这次轮到陈言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不就是我没办法给你们弄钱吗。” “湖城,什么都不缺,就是无钱无粮。”曹琥认真的说道:“东家什么都不行,可就是有钱,所以,我想他,他快些来,我讨厌你,你快些走。” 陈言嘿嘿一乐,他已经习惯了,被嫌弃习惯了。 获封齐王后,封地就划在了湖城旁边,按理来说,可以拿着朝廷拨的钱开府建牙,事实上朝廷也的确拨了一些钱粮,虽然不多,但是雇点百姓建个齐王府没多大问题,再弄些幕僚给齐王府的牌子支起来,正好和湖城守望相助,也好有个照应。 可实际上呢,从来没到过东海的老四和陈言都把问题想简单了。 湖城后面是山林,旁边是山林,往前点,还是山林,高墙前面就一条破路,两侧都是山林。 关于东海这边的舆图,尤其是湖城这边的舆图,就想吧,连湖城都没标记出来,怎么可能会详细,这还是昌朝刚开朝的时候绘制了这边的舆图。 然后换了大号的陈言就到地方了,这一看,直接懵逼,心里就一个反应,哇哦,好多树呀。 那可不好多树吗,老式舆图都绘了快一百多年了,湖城附近的地形就没更新过,人家大树不可能因为你要在这建封地就不长了吧,你以为你谁,校长啊。 然后实际情况就是陈言的封地就在山林之中,要么,伐木,圈出一块地,当齐王,要么,直接钻山林里,也不用伐木,直接当辛巴。 陈言不想当狮子王,但是齐王肯定是当不成了,后来索性带着百十来个小弟直接进入湖城,跟着人家曹琥混吃混喝。 本来,曹琥是挺欢迎的,因为陈言是带着钱来的。 后来,曹琥就不欢迎了,因为陈言的钱花没了。 总之湖女部落这群大哥们就挺现实的。 除此之外,曹琥还天天和其他人吹牛b。 诶呦,我那朝思梦想的东家,给我们吃的,是肉,喝的,是烈酒,满嘴油的大肥肉,喝一口就晕乎乎的烈酒,那日子,估计汉人皇帝也就这生活水平了。 最初大家是不信的,哪有这样冤种,他哪来的那么多钱给别人吃肉喝酒。 但是过了没多久,湖城又来了一批人,一个个和个病秧子似的,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汉人京中什么果子酱的酱生还是个什么玩意。 大家通过短暂的交流后,明白了,曹琥口中东家不是冤种,这些果子酱的爹娘才是冤种,因为东家天天坑这群果子酱,然后坑了他们的钱给百姓花,还给去了京中的族人们花。 当陈言说楚擎快来时,大家兴奋了,朝思暮想着“东家”,希望东家也带着他们吃酒喝肉,还听说,打架也给钱,他们别的不会,就会打架。 一个同样和个野人似的探马爬到了墙头上。 “王爷,秦麒昨日出航了,陶家给的海船。” “好。”陈言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脑勺:“只要寻到了那些海岛位置,抓了那些狗日的家眷,便可占些先机。” 曹琥依旧望着湛蓝的天空:“东家,东家你快些来啊,我可想死你啦。” 说完后,曹琥擦了擦口水。 第1205章 双方家长 牌坊下,楚文盛刚刚下了轿,穿的是儒袍,如同刚偷完了袈裟似的。 楚擎哈欠连连的跟在身后,起来的太早了,还不到辰时。 今日,是去拜访太子少师陶瑸,算是半正式的提亲。 其实两家挨的并不远,但是楚文盛非得乘坐轿子。 下了轿,老楚颇为紧张,嘴中念念有词。 “春眠不觉着小,处处握个鸟,夜来…夜来,对,共赴乌云又落红,好诗,好诗啊。” 楚擎赶紧快步跟了上来:“活爹,那是春眠不觉晓。” “哦,不觉着小。” “不觉晓,还有,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哪来的共赴乌云。” 楚文盛又赶紧重复了一遍,就这首诗,他都背了一路了,然后越背越暴露本性。 不得不说,老楚真的用心了,为了给陶瑸留下个好印象,还特意让楚擎弄了首诗,深怕准亲家觉得他是个武人太过粗鄙。 换了别的文臣,别说太子少师,就是帝师,楚文盛也早就一个老涠江大耳帖子呼过去了,还背哪门子诗啊。 可事关好大儿的终身大事,楚文盛是一点都不敢大意,深怕搅合黄这门婚事,哪怕楚擎都说了他和陶瑸好的和哥俩似的。 眼看着父子二人都快到太子少师府门口了,楚擎懵了。 太子少师府,中门打开,门房秦大爷带着奴仆分站两排,陶家长子陶少章垂头而立,正门外面还铺了黄土,大门散发着一股子新漆的味道。 楚文盛有点不乐意了:“天子今日也要来陶府?” “没有啊,天子跑这干什么。” “那陶府弄这么大阵仗是要等待何人,南宫耳玉要来?” “爹,人家叫南宫玺。” “哦,原来如此,光看过公文上的名儿,都叫南宫宰辅,原来是南宫玺啊,这鬼名起的。” 楚擎哭笑不得:“是欢迎您的,别多心。” “为了为父?”楚文盛面色微变,压低声音道:“弄这么大阵仗,那陶家大小姐…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哪能,爹您可别乱说,这代表陶家重视您。” “他重视我一个武夫作甚…” 说到这,老楚又乐了:“对,应是重视我楚文盛之子,千骑营大统领,哈哈哈,何等的威风,走,去他陶府共赴乌云。” “是夜来风雨声。” “对对,夜来风雨声,声声叫夫君,夫君轻一些,奴家有些痛,哈哈哈。” 楚擎:“…” 父子二人走了过去,大舅哥见了二人,快步迎来,极为恭敬。 “小侄儿陶少章,见过楚世伯。”说完后,大舅哥朝着楚擎眨了眨眼睛。 “免礼免礼。”楚文盛楞了一下,看向楚擎:“这名听着,似是耳熟。” “大理寺少卿。” “哦~~~想起来了,是这愣头…是这年少俊杰啊,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 陶少章这辈子算是值了。 要知道老楚连其他各部衙署的尚书名字都弄混,竟然知晓陶少章的大名。 “定的是辰时,不曾想世伯竟早到了片刻,家父正在忙碌,还请入内,移步正堂之中。” 陶少章十分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擎暗暗奇怪,是,定的是辰时,可现在应该正好是辰时才对,没早到,也没晚到,老爹是踩着点来的,除此之外,就算早到了片刻,老陶头怎么还忙碌上了呢,不是知道老爹和自己要过来吗? 楚文盛倒是没当回事,与引路的陶少章并肩而行,嘴唇子还不断蠕动着,春眠不觉晓春眠不觉晓,争取给陶瑸留下个好印象。 结果刚到影壁,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呵呵哈嘿的声音。 三人过了影壁,楚擎,再次懵逼。 只见瘦的和腊肠犬似的陶瑸,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并且叮当乱响的甲胄,正在院子里练武…或是练舞? 一转身,陶瑸哈哈大笑:“楚贤弟,楚贤弟,怎地还来早了呢,诶呦,愚兄每日练武,还算着时辰,刚练上了一个时辰,贤弟来早了,来早了啊,哈哈哈,快,快快快入内。” 楚擎目瞪口呆,都忘了施礼了,下意识看向了陶少章。 你爹什么时候还喜欢上练武了呢,而且就这体格子,怎么可能每天练一个时辰? 楚文盛也挺懵。 太子少师,名满天下的京中大儒,还习武吗? 见到楚文盛发愣,陶瑸抚须再笑:“贤弟见笑了,知晓楚贤弟也是军中猛将,改日切磋一番,切磋一番,哈哈哈。” 楚文盛望着老逗逼,大气都不敢喘,深怕喘气动静大一点再给陶瑸吹倒。 连忙施礼,楚文盛略显紧张的笑道:“久闻太子少师的大名,却不曾想,陶师还是文武全才,佩服,我楚文盛佩服啊,陶兄大名,如同双风灌儿,见面不如闻名,闻名…闻名就闻名,特别名。”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赶紧施了一礼:“小子见过世伯。” “哪来这么多俗礼,楚、陶二家,亲如一家,来了这里,便如同自家一般,见了世伯我,那就如同见了…见了亲世伯一样。” 看得出来,陶瑸也挺紧张的,都被楚文盛给带歪了,除此之外,陶瑸相当给面子了,说的是楚、陶二家,而不是陶、楚二家,楚在前,陶在后。 双方家长进行了一番毫无意义但是却亲切且友好的问候,一句一个你请,一个你请就是一个抬手,走到正堂就那么二十多步路,生生墨迹了半天。 双方家长在前面走,楚擎和陶少章跟在后面。 楚擎小声问道:“你爹什么时候开始练武了?” “一刻钟前。” 陶少章刚说完,跨进门槛的楚文盛已经开始卖弄了:“闻啼鸟啊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这诗,送给陶兄,我楚文盛,也是胸无点墨之人,平日里是喜好捣鼓这些下三烂的诗词,改日与陶兄好好切磋一番,切磋一番,哈哈。” 这次轮到大舅哥一脸懵逼了,低声问道:“楚世伯何时会作诗了?” 楚擎叹了口气:“也是一刻钟前。” 进了正堂后,秦大爷送来茶点,然后双方家长就开始进入状态了,夸,往死里夸,往死里夸奖对方的孩子,夸的那叫一个面红耳赤急头白脸。 的确是急眼了,俩人已经开始说自家孩子配不上对方了。 最后,陶瑸率先表态,自己闺女要是不嫁楚擎,他陶家满门死绝。 楚文盛不甘示弱,自己儿子要是不娶陶若琳,楚府涠江的主家,天打五雷轰。 说着说着,陶瑸眼眶红了,说楚擎和陶若琳说过,这辈子就娶一个,不纳妾,老陶觉得对不住楚家,闺女都这么大岁数了,名声也不好,要不让楚擎纳几个吧,不然他这当爹的都不好意思。 这次轮到楚擎表态了,说他要是敢纳妾,楚府涠江的主家,不但天打五雷轰,还永世不得超生。 陶瑸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大舅哥也是动容不已。 楚擎摸着鼻子满面尴尬之色。 这事,他没和陶若琳谈过,但是二人都知道,楚擎不会纳妾,因为自己哪怕再平凡,再对方眼中,却绽放着光芒,相互守护着,除了对方,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眼中的自己,是那么的完美,楚擎和陶若琳,都觉得自己只有在对方的眼中,才是完美的。 第1206章 再抱一次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秋末过,初冬临。 楚擎的心,早已飞去了东海,却依旧没启程,因为心中还有牵挂,牵挂律法。 关于提高军卒待遇以及各项保障等律令,终于出台了,下到各地,而刑部尚书翟修则是派出京了不少主事,监督政令执行。 朝廷根本拨不出太多的钱,但是老四大手一挥,从各道税收扣除,堵上了所有人的嘴,然后让户部官员前往各地进行监督。 这个办法是邱总想出来的。 邱总一般是不太愿意动脑子的,但是一旦动起来的话,至少是一石二鸟,很多时候都是三鸟起步。 户部官员既为监督税银用于各处大营,也是为了查税。 不是偷税吗,不是贪墨官银吗,没问题,那就让户部的官员挑起矛盾。 自此之后,各地官员和豪族贪墨的,不再是贪朝廷的钱,而是成了贪各地军营军伍的钱。 这也就是说,各地的官员和豪族,无法像以前那般大肆收买勾结军伍了,最多收买些将领,可下面的军伍肯定不乐意,久而久之,这些基层军伍就得干他们的上官,而上官想要保住官位,或是害怕军伍哗变,只能配合户部官员,甚至还要和当地世家翻脸,谁贪墨官银,反倒是这些军伍们第一个不乐意了。 朝廷无法估算出各地税收是多少,可当地的军伍岂会不知,各地官员与豪族瞒朝廷容易,瞒军伍,难,难上加难。 邱总这招,其实就是矛盾转移。 这么做,既可以监督是否政通人和,还能查账,不但能查账,还可以“挑拨离间”,一如既往的三鸟起步。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邱总这位户部右侍郎,几乎和尚书差不多了,大事小事一把抓,累的和个狗似的,尚书卫长风彻底放权,有的时候连早朝都不去了,乐呵呵的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临到老了,卫大爷才悟出一个道理,好人,是当不了官的,越好的人,当官越遭罪,尤其是户部,总是得罪人的户部,要想给公务办好了,就得邱万山这种大坏种坐镇,想要干贪官污吏,只有用魔法打败魔法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事实证明,邱总放开手脚后,倒霉的可不单单是世家,还有京中越来越膨胀的商贾。 去找了几趟京兆府府尹马睿,京中商贾开始倒霉了。 控制物价,无论百姓赚的再多,也要控制物价,只能低不能高,而且商税越来越严苛,不断细化。 邱总是户部第一个意识到问题的人,关于商税。 最初楚擎让南宫平完善过一次商税律法,的确让商贾按时交纳税金了,并且越交越多,国库也多了一些钱财。 可随后邱总发现了一个问题,关于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问题。 朝廷让商贾交税,却没让百姓交税,表面上来,对百姓是有利的。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商贾交税,实际上还是等于百姓交税。 因为商会的缘故,商贾们都开始抱成团了,不能算是垄断,却可以资源共享,一起变着法坑百姓。 就好比卖成衣的,一件成衣六十文,商贾卖了六十文,再给朝廷大约十文左右的税。 这个没毛病,可商贾缴了税后,成衣却涨价了,原本六十文,变成了七十文,乃至一百文。 那么问题就来了,朝廷这根本不是收商贾的税,收来收去,收的还是百姓的税,因为百姓要为这些税金买单。 朝廷不收税,商贾不涨价,朝廷收的越多,商贾涨的越多,那么谁来为这些税金买单? 所以说来说去,挨宰的,还是百姓。 邱总发现这个问题后,开始不遗余力的打击商贾,并增派更多的户部官员去京中商会进行监督,让商贾自己选择,要么,少赚一些,朝廷多拿一些,要么,朝廷一次性给你全部家产拿了,你以后也别想赚了。 很不讲理,也不符合律法,但是邱总就是这么干的,直接大鸣大放的威胁了商贾代表们。 随着越来越多新的律法出台,楚擎随时随地都在关注着,并询问着进程与反响,也通过各道各州府的探马的回馈信息来判断,还有哪些世家不服,愿意拿青春赌明天,拿全家性命赌他千骑营是不是吃素的。 不服的世家有很多,都在变着法子想要钻这些新律法的漏洞,这些,楚擎都记在心中,记在本子上,等去了东海归来后,如果能灭了瀛贼,就会带回来数之不尽的财富,到了那时,他就会彻底将世家扫进垃圾堆! 谁可与世家抗衡,唯有钱粮! 这个道理,楚擎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他的财富,朝廷的财富,可以多到随时随地吞噬世家时,就是所谓世家的灭亡之时。 初冬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临了,楚文盛骑在了马上,与楚擎挥泪作别。 没有人来送,只有楚擎和福三两个人。 按照朝廷的安排,楚文盛是两天后离京。 老楚和小楚都是这个性子,不喜欢离别。 楚文盛很着急,去了边关后他还需要整顿军伍,深怕金狼王老死在草原上,所以他想要在金狼王大汗老死之前,给这老家伙的脑袋剁下来送回到京中。 骑在马上的楚文盛,又下了马,狠狠的抱住了楚擎,轻轻的拍打着好大儿的后背。 老楚没说话,该说的,已经说了,这是他第三次下马抱住楚擎。 楚文盛的后半生,真的都活在了楚擎的身上了,儿子,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是后半生中的全部。 “爹,您就放心吧,陈言和湖女部落在东海,我这次去了,还要带着捉狼军老卒,加上陶若琳他们,尚云道还有地头蛇陶家,最最最重要的是,要是干不明白,有危险,我马上跑回来。” 这话,楚擎也是说了三遍,可楚文盛还是上了马,在下马,抱了一会,又上马,足足三次。 “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擎儿是君子,是百姓口中的良善君子,做不成,一定要回来。” “您放心,首要任务找娘亲,其次灭瀛贼,世家次之。” 楚擎这话,就是为了宽慰老爹,顺序正好说反了,不灭世家,如何灭瀛贼。 掸了掸楚擎肩头的白雪,楚文盛却突然叹了口气:“我知昌承佑待你不薄,你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可命是最重要的,你还有爹,还有娘,爹娘才是对你最重要的人,才是最在乎你的人,为了爹,为了你娘亲,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放心吧,我知道啦。” 楚文盛岂会放心,颇为不满的说道:“还说是亲戚,可这弄险的差事,都让你来做,他娘的昌承佑!” “哎呀,人家是皇帝,还能怎么办。” “皇帝?”老楚大大咧咧的说道:“皇帝又怎地了,若是擎儿你愿意,爹带你去南关,去山林之中,吞了那些番蛮,一统那些番蛮部落,咱也建个国,就叫大楚,不不不,大楚不威风,叫天楚,如何。” 楚擎哭笑不得。 他相信老爹真能打服那么多番蛮部落,也相信凭着老爹的实力可以建个国,问题是建了之后呢,谁来治理,父子二人玩几年就得给这国家玩废了,而且按老楚的性子,就是建了之后玩两年罢了,最后弄条船,继续满世界的找娘亲。 “好了好了,别开这种玩笑了,孩儿到了东海后,每过十天就给您去一封信。” “好,这般就好。” 楚文盛再次上了马,满意了。 只是刚要扬起马鞭,老楚竖起了一根手指,可怜巴巴的说道:“为父再抱抱你,最后一次,说话算话,好不好?” 楚擎张开双臂,露出的笑容,很幸福。 第1207章 故技重施 老楚走了,走的风轻云淡,归来时,必会震惊朝野。 圣旨下了,楚文盛接替马如敬成为北关大帅,马如敬则是火速回京,再奔赴南关回到原本的岗位上。 邴韬已经被诛杀了,兵部调派了不少将领前往南关,关于南关的事,也被一一揭秘。 直到这时京中朝臣和世家才发现了一件事,一个他们不应忽视却忽视了的事。 他们以为活畜生楚擎就够可怕的了,可实际他爹楚文盛,才是真正的活阎王。 楚擎抓人,至少还有个由头,比如你在人群中多看了我一眼。 楚文盛,那是我穿越人海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弄死你。 世家和朝臣们,五味杂陈。 楚文盛的凶悍,让他们既庆幸又悲哀。 庆幸的是,随着关于楚文盛的“传说”被大家一一知晓,都明白了这个在正兴元年装了快两年孙子的工部侍郎,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有这样的人物在,北关也好,南关也罢,无论是北侧凉戎还是南侧番蛮,有楚文盛在,这些邻国敌贼都不值一提。 可大家又觉得悲哀,楚文盛用兵,不是那种大张旗鼓轰轰烈烈,而是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一点先兆都没有,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出现时,这个世界上,也是突然“消失”了一些人,很多很多以为自己不会“消失”的人。 楚家父子,楚擎如同一把利剑,非死即伤,可这剑,佩在天子的腰间,在明处。 而楚文盛,则是一把内敛光芒的匕首,不知藏在哪里,出刀必杀人,杀人必见血,可这血,见不到,刀光,也见不到,何时出刀,更不清楚。 活阎王,比活畜生可怕,活畜生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在京中,活阎王的活动范围,遍布天下,北至凉戎草原,南至番蛮山林,如果有需要,他还可以前往东海。 大家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凉戎金狼王,再也不会过生日了,他没机会了,因为楚文盛去了北关。 当年楚文盛只是捉狼军大将,没有太多的调兵之权,就凭着几千人,打的偌大的草原草木皆兵,提起捉狼军,可谓是谈狼色变,如今楚文盛直接成了北关大帅,金狼王能活下来的几率,基本上小于等于零。 初冬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入京的军伍,一批接着一批。 这些从北关“卸甲”的老卒,满面风霜,不去兵部,先入千骑营,任谁见了,都不觉得这些老卒应解甲归田。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见了这些老卒的人都知道,如同刚下沙场的百战悍卒,他们依旧拿的动刀,事实上,他们的刀,比京中八大营的京卫还锋利,只不过这些砍杀凉戎的利刃,将要去东海,与楚擎,掀起腥风血雨。 除了军伍,还有一张张银票送到了千骑营中。 此时的平康坊中,楚擎坐在周府正堂之内,周老太爷吹胡子瞪眼。 “楚擎,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周家…我周家…我周家…我周家并不是那么的怕你!”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还有好多家要讹,没那时间和你墨迹,三十万贯,你就说能不能给吧。” “去年就是如此,我周家就上了你的恶当,今年,你又要故技重施,你…你不堪为人!” 是的,这个周家,去年的时候被楚擎“讹”了二十万贯,说他楚擎以后绕着周家人走,结果后来周家发现,楚擎跑北关去了,完了千骑营该找周家麻烦继续找周家的麻烦。 “做梦!” 老态龙钟的周老太爷子吹胡子瞪眼:“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哦。”楚擎挠着下巴,冲着面无表情的江月生说道:“从今天开始,探马盯住所有周家人,哪怕是周家人骑的马不顺拐都可以直接拿下,随意栽赃嫁祸。” “你…” 楚擎:“二十万贯!” “没有,抓吧,有本事你就抓光我周家人。” 旁边的陶若琳露出了笑吟吟的表情:“那周老爷子,给五十万贯吧。” “什么?” “您周家的主家,在广怀道,对么。” “是又如何。” “良田数不胜数,光是商铺就有不下百家,海船,更是有七艘,周家子弟遍布国朝各道各州府,您这京中周家,只是分支。” “你究竟要说什么!” “楚大统领去了东海,势必要除掉周家的,因为周家,与瀛贼有染,那周老太爷觉着,楚大统领去了东海,能斗过你周家的东海主家吗。” “哼!”周老太爷重重的哼了一声,也是活到这个岁数了不是那么怕死,冷冷的说道:“若是京中,自然被千骑营随意拿捏,可东海,鹿死谁手尚未知晓,而我京中周家与东海周家,虽是同脉,却分家多年,即便东海周家获罪,也与我京中周家无关,少拿此事威胁老夫。” “不,周老太爷误会了。”陶若琳给周老太爷倒了杯茶,笑容依旧:“去了东海,楚大统领,自然无十成把握拿下周家,可若是有老太爷您的帮助,那楚大统领便会事半功倍。” “好哇。”周老太爷怒极反笑:“想收买老夫,做梦,老夫断然不会助纣为虐坑害主家!” 陶若琳嘻嘻一笑:“七成。” “什么七成?” “千骑营令广怀道周家所有人全部获罪,除了海船,查抄的田产、商铺,以七成价格,卖于你。” 周老太爷懵了。 陶若琳又笑道:“主家获罪后,京中周家,便是昌朝周家的主家,若是周老太爷暗中相助,或是提供罪证,那么六成价格,也是可以的哦!” “你在说什么胡话,竟想让老夫出卖主家,那可是我周家之根。”周老太爷霍然而起:“至少五成!” “六成!” “五成!” 陶若琳站起身:“告辞。” “诶呦,诶呦诶呦,大闺女…” 周老太爷和川剧变脸似的,顿时换了满面讨好的笑意:“五成半,五成半总成了吧,楚大人舟车劳顿远去东海,我周家,愿赠予二十万贯资财,如何?” 陶若琳秀眉微皱,计算了一下,随即展露笑颜:“五十万贯,明日就要,除掉你周家主家后,不抄家,只拿地契,归京后,五成价格卖于您?” “成交!” 陶若琳笑的甜甜的:“周老太爷果然名不虚传,厉害,小女子甘拜下风,您可真会讨价还价。” “哈哈哈哈哈哈。” 周老太爷抚须大笑,仿佛将要被除掉的不是他周家亲戚而是杀父仇人一般。 楚擎看了眼哈哈大笑的老头子,也笑,心中笑,心中冷笑。 这世界上能占陶若琳便宜的,还没出生呢,除了我。 第1208章 圈钱 平安坊与泰安坊,再次遭到了以楚擎为首的敲诈勒索团伙的洗劫。 与东海有关系的,陶若琳故技重施,利诱。 与东海没关系的,楚擎故技重施,威逼。 总之,二人花样百出。 不过这一次楚擎并不是讹诈,而是“分赃”。 当然,到了楚擎嘴里,那就是“投资”了。 齐王昌承言反了,可他手里就两万人,怎么敢反,那咱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东海不少世家都投靠他了? 既然投靠他了,那我楚擎抓这些人的时候,是不是要抄了他们的家? 既然抄了他们的家,田产什么的,是不是都得罚没? 既然罚没了,朝廷是不是得卖? 既然早卖晚卖都是卖,是不是不如早卖? 既然早卖的话,肯定比晚卖便宜一些对吧? 既然怎么都是卖,我楚擎提前卖了,没问题吧? 既然想买的话,你是不是得交订金? 既然订金你都交了,不介意给我点黑料吧? 就这样,东海尚云、广怀、罗云三道,基本上被瓜分的差不多了,楚擎,都提前给“卖”了,那些东海世家的地,商铺,在楚擎嘴里,已经全都姓楚了,就等着他过去杀人抢钱了。 足足三日,楚擎提前收到“订金”三百七十余万贯。 世家也不是傻子,双方还写了字据,如果楚擎没有平了东海那些世家,将来没办法将这些世家的地低价卖给京中世家,那么这些“订金”,是需要归还的。 这个字据,是陶若琳主动提出来的,公正,也公平,打消了不少人的疑虑。 世家聪明是聪明,可惜,他们的对手并不是楚擎,而是陶若琳。 从头到尾,陶若琳就没想过将地卖给这些世家。 先收你们的“订金”,用于平乱,用于打瀛贼,用于繁荣东海的经济,只要能成功,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到时候再把钱退给你们就好喽,俗称,借鸡生蛋。 到时候非但退钱,还可以给一些利息,这总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想要地和商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这些地和商铺,用陶若琳的话来说,那就是统统都姓楚! 利用别人的钱做事,做成功了,钱,如数奉还,还可以看心情给一些利息,这才是陶若琳的计划,合理,合法,一丝毛病都挑不出来,唯一一点就是楚擎会挨骂,但是关于挨骂这件事,楚擎,他在乎吗? 而陶若琳最聪明的就是即便让京中世家有所怀疑是不是被坑了,也必须尝试一番,反正钱放在那也没用。 现在寺庙都被查的差不多了,天天被千骑营盯着,想要放印子钱,完全是取死之道,除此之外,朝廷也开始拟定律令,以后再办寺庙或是想要出家,需要朝廷进行严格审核,发放一些凭证,不想以前那般你剃个大光头就可以出家了,得朝廷认这事才行,要不然,该服徭役服徭役,和普通百姓一样,没有任何优待。 讹完了世家,开始讹商贾。 陶若琳为商贾代表们描绘了一副广大的商业版图,囊括东海三道,并和这些商贾说了,将来昌朝会对瀛岛动兵,而瀛岛虽然国土小,却有着数之不尽的财富,需要用海船运送回来,一业昌,百业兴,多好的商业前景啊,就问你们要不要参与? 商贾们连连点头,要得要得。 陶若琳伸出白芷的手掌,俩字,给钱。 除此之外,青阳郡主也跟着凑热闹,抱着灵狼满京城富人区溜达,见到谁家像是有钱的模样,就给吓的呜嗷乱叫的灵狼直接顺着墙壁扔了进去,然后坐人家门口就开始哭,说人家偷了她的小狗狗,一边哭一边说她是青阳郡主,不赔钱,她爹吴王就亲自上门“拜访”,顺道交交“朋友”。 一天“走丢”八次的灵狼,肉眼可见的消瘦。 楚擎已经懒得问了,问陶若琳到底弄到了多少钱,他就知道比上次去北关的钱要多,因为户部送来了一张三百万贯的银票,之后还会再给一部分,付家,送来了二百万贯银票,还有吴王,也送来银票了,一百五十万贯,亲自送来的,就一个要求,让肖轶立功,只要阿轶能立功,要求不高,封伯就成。 楚擎觉得这事很可笑,你要是那么在乎阿轶,直接将爵位传给阿轶不就得了。 昌承恪也觉得楚擎很可笑,他传的爵位,是郡王,就算是亲王,那也是吴王一脉,可肖轶自己立的战功,是他自己的爵位,和反王昌承恪没有任何关系。 深深的舐犊之情感动了楚擎,感动的小楚无以复加,然后满面动容的又讹了昌承恪五十万贯,一共二百万贯银票到手了。 这一次,黄老四终于当个人了。 老四让孙安送来了十五封圣旨,盖好了天子大印,上面还有尚书省以及吏部的印章,都是空白的,都是可以写上俩字直接封爵的空白圣旨。 县男,十封,县子,三封,伯,两封! 楚擎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一声老四高义,顺手给了孙安两张银票,一张一万的,一张两万的。 一万的是给老四的,拿着花去。 另外一张两万,是给太上皇的,今年没办法给太上皇办诞辰,让太上皇自己乐呵乐呵。 到了晚上的时候,孙安又来了,带来了老四的话,老四龙颜大悦,说他这当天子的,不欠账,又给了楚擎一张空白的圣旨,也是封伯的,还说权当是三万贯买的。 楚擎就很懵逼,他记得自己只给老四一万贯啊,这怎么成三万贯买的了? 楚擎接过空白圣旨的那一刻起,注定会有个缺乏关爱的孤寡老人今年没办法过生日了。 这个世界上,能用钱办成的事,就不算事,如果还办不成,那就给地位,钱,地位,还不让你动心,那你想怎么的,当海贼王啊。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楚擎无所不用其极的圈钱,世家和朝臣反倒是无人吭声,因为不少人都投资了,谁吭声,投资的人第一个跳出来喷他们。 不得不说,古人就是心地善良,明明被楚擎坑了那么多次,依旧相信这个家伙。 楚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直到陶蔚然一语道破天机。 这些人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已经怀疑楚擎会坑他们,不过就是花钱买了个平安罢了,其中不少人都和东海那边的世家私交颇好,这些钱花出去了,也省的楚擎干掉那些世家后,再回来找他们的麻烦被株连,算是划清界限吧。 正兴二年,十二月一日,朝廷任命楚擎东海三道军器监监正,东海前军都督,率骁勇营一千二百人,启程,奔赴东海,持兵符号令三道军马,平反贼昌承言之乱! 第1209章 在路上 骑在马上,楚擎瞅着陶蔚然,问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前军都督是个什么意思。 大昌朝只有在战时才设立几个官职,大都督,兵马大元帅等等,而前军都督,不太准确并且通俗点来讲,就是先锋军统领,专门平乱的。 “表叔儿表叔儿。” 眉飞色舞的青阳郡主打马上前,如同飞出笼子的鸟儿一般:“表叔儿,人家都好多年未出京啦,谢谢你,你真好。”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到了东海,别管我叫表叔,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哦哦,那叫表叔嘟嘟,楚嘟嘟,嘟嘟嘟嘟。” 楚擎:“…” “哎呀,灵狼又乱舔人家手,脏死啦。” 青阳一把将怀中的灵狼扔在了楚擎的脸上,骑着马上后面找陶若琳玩去了。 楚擎抓着灵狼的命运后脖颈,叹了口气。 原本,他是不想带青阳郡主一起去东海的,可风道人觉着,如果灵师妹也就是长公主真的驾船去了海外,那么他师傅雨道人也一定相伴,而雨道人的医术比门主还精湛,说不定有治疗青阳郡主的法子,不过希望无比的渺茫。 陶若琳最后决定带着青阳一起去东海,哪怕是治不成,也要让青阳见见未曾见过的风景。 为了让青阳跟着自己去东海,楚擎又忍痛花了一万贯,这才说服老四,老四很不放心,然后又找了昌承恪,讹了十万贯,非说这是辛苦费或是诊金,他帮楚擎要的。 总之,加里加外,老四两头坑,一共挣了十一万贯。 楚擎并没有带上太多的人,不到一千三百人,除了捉狼老卒外,还有边关的老卒,用的是京营骁勇营军卒的身份,带队的边关大聪明枭智。 马如敬的调令已经送到了南关,和楚文盛在做交接,张成孝与枭智带着一些卸甲老卒先行回京,还有一封马如敬的信件。 老马恳求楚擎,将他义子枭智也带去东海混混功劳,能混上就混上,混不上直接死东海也行,非说枭智这个大聪明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年纪轻轻就要去南关养老,对不住一生所学,不如跟着楚擎去东海攻城掠地。 楚擎并不觉得枭智能攻城掠地,而是觉得这个大聪明想攻略马缨。 值得一提的是,绿珠也回来了,楚擎当初对北关的计划,那些蓝图和设想,绿珠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刚回京中,听闻楚擎要去东海,主动请缨,非要一起去,因为她的诰命又升了,天子亲自嘉奖的,并让九娘入宫给太子当伴读,然后逗逼太子昌喻就认了九娘当干妹妹,带着九娘天天在宫里吆五喝六的。 绿珠找到楚擎的时候,眼睛都哭肿的,大有一副楚擎不带她去东海,她就死在楚擎面前的架势。 就这样,以陶若琳为首,加上万年背景马缨、国朝一级保护废物青阳郡主、以及大昌女首富绿珠,组成了大昌朝女版f4,加入了东海平叛队伍。 队伍之中,也有几个生面孔,冷着一张脸瞅谁谁就觉得自己欠他一万贯的无业游民廖文之。 不过也有一些熟面孔没参与这次平叛,宋忠和徐天辰以及暮花三人去了北关,协助老爹掏金狼王大汗去了,大军哥和林骸倒是跟着一起前往东海。 前者大军哥怕水,一辈子连小溪都没下过,却非要见识见识大海。 林骸也一辈子没下过小溪,但是特别向往大海,用弗莱迪的原话说,那就是大海是他朝思暮想的所在。 墨鱼肯定是要跟去的,他那一群智力缺陷的傻亲戚都被接到了湖城,等着他团聚呢。 贺季真与风道人同样跟着,因为宝蛋“输了”,在与楚文盛的“激烈切磋”中输了,深怕楚文盛再按照约定继续“切磋”剩下那两次,宝蛋只好跟着队伍,具体能干什么也没说清楚,更没说东海到底有多少三道隐门的弟子。 至于贺季真,楚擎认为这小子就是没事干不愿意回山门罢了。 童归再次卸下宫中的差事,领了个兵部偏将的职务,带着三十多名禁卫,给昌老二昌贤当保镖。 付家二兄弟也在队伍之中,二人准备好好练练游水,等到了东海后,游泳偷渡到瀛岛,刺杀瀛贼皇帝,早些干完东海这趟买卖,他俩也好早点回京让老爹给他俩去陶家提亲,他俩看上碧华了,至于老爹给他俩谁提亲,就看刺杀了瀛贼皇帝后,俩人生死决战谁是最后活口了。 大舅哥依旧跟随队伍,这次,不是大舅哥主动要求的,是大部分小伙伴力荐大舅哥。 因为东海一团乱麻,危机四伏,大家认为如果遇到险境的话,大舅哥应该会触发被动技能从而力挽狂澜。 南宫平一口一个杵尸的叫着,自然是楚擎去哪他去哪。 肖轶更不用说,误以为老爹真的是个大反王,做梦都想立功劳,再次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去了东海后,打造战船,他必须干死至少五个瀛贼王子。 “嘟嘟。” 枭智骑着马来到了楚擎满面,满面堆笑:“哎呀,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不成想,末将竟会追随嘟嘟一起前往东海平…” “滚!” “好嘞。” 卑微的枭智回去了,脸上没有任何恼怒或者意外的神情,继续撩闲马缨。 楚擎翻了个白眼,他是死活想不通,马如敬给枭智弄来做什么,好歹给张成孝弄来也行啊。 枭智是骁骑营主将,长途奔袭作战,尤其是马战,肯定是行家里手,问题是将来干瀛贼,需要海战,弄个擅长骑兵作战的有个屁用,咋的,那些战马进化出水陆两栖了? 这还不如让张成孝来呢,好歹张成孝老家是东海的,至少会游泳。 “海战…”楚擎捏着眉头:“除了舟师,难道就没人善海战了吗?” 福三说道:“少爷,秦罡不是说让咱去了找他那儿子秦麒么,说是擅长海战。” “他擅个六啊擅长,江月生找人问了,秦罡那仨儿子才入京没多久,以前在寒山那边学艺,涠江赣州那边,那破地方全是山,哪来的海。” “可秦将军不似是夸口之辈啊。” 林骸凑了上来,笑道:“末将在秦府当过差,跟的就是秦家二少爷秦麒,虽是没驾过船,却搜罗了不少海图,包括这制船的技艺也颇为了解。” “他没事研究这东西干什么?” “秦二少爷说他总是做梦,在梦中,驰骋蓝海,好不快活。” 骑在马上的楚擎大大伸了个懒腰,哦了一声后,将灵狼扔到了林骸怀里,灵狼吓了一跳,呜嗷叫了一嗓子。 福三:“它嫌你丑,吓着人家了。” 林骸:“…” 第1210章 胖将军 这一次与之前奔赴北关不同,大张旗鼓,又带着军伍,楚擎懒得入城,快到酉州时,直接入酉州折冲府大营。 酉州折冲府是上府,有两千三百名军卒,扛把子叫魏武,长的一点都不威武,肥头大耳,带着一众属官和酉州知州等当地父母官站在积雪之中,候了小半个时辰。 眼看楚擎等人浩浩荡荡自官道而来,众人连忙打起精神,调整好面部表情,站的笔直。 酉州虽然距离京中尚有几日路程,消息却不蔽塞,当然,就算是再蔽塞的州府,只要是在大昌朝官场上混的,谁能没听过楚擎的大名。 而且越是离京城远,传的越离谱。 就说酉州官场吧,关于楚擎的传闻很夸张,说这家伙是吃素的,一顿两个植物人,其中一个植物人是世家子,另一个是文臣,先打成植物人,然后再吃,总之传闻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这位千骑营大统领最善抄家,以小博大,紧张刺激,带给官员们不一样的灭门体验。 楚擎穿的不是官袍,更不是勋贵服饰,而是儒袍,也没什么特别的衣物特征,而且骑着的马还不是最前侧。 因为他怕被刺杀,所以走在最前面的是傻大胆肖轶。 阿轶骑在高头大马上,人五人六的,穿着甲胄,那些文武误以为这家伙是楚擎,快步小跑了过去,连忙施礼,齐齐叫道:“下官见过嘟嘟。” 阿轶已经代入角色了,大手一挥:“免礼!” “你免个六你免礼,是叫你呢吗。” 楚擎见到周围没什么埋伏,夹着马腹来到众多文武面前,斜着眼睛看向当地的官员们。 就一眼,就这么一眼,大家认了出来,这绝对是楚擎,没跑了,瞅瞅,你瞅瞅吧,那死出,看人都不是好眼神,除了千骑营大统领,还能是谁。 众人连忙再次施礼:“下官见过嘟嘟。” 楚擎大手一挥:“免礼!” 看了眼众人身后的军营,楚擎回头对盛兆军说道:“大军哥安顿军伍,驻扎折冲府兵营。” “唯。” “那谁,阿平。” “学生在。” “入城换马。” “是。” 楚擎如今也不算是素人了,虽然不赶时间,但是军伍的战马却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除了“私人座驾”外,到了州府或是兵营,大部分军伍是要换马的。 楚擎又回头喊了一身:“大舅哥。” “来啦来啦,妹夫怎地了。” “入城吧,寻找当地折冲府军伍亲族,询问关于前段时间提高军伍待遇的事有没有落实。” “成,这就去。” “康哥。” 付永康带着掏耳朵的二弟付保卫赶了过来:“咋了楚小弟,说!” “酉州今年三季赋税都是足额交的,入城问镖局的镖师们,当地民生情况怎么样,当地有没有强令或是苛政。” “哦。” 楚擎想了想,又喊道:“弗莱迪。” “末将在。” “查军营籍录,看看有没有吃空饷的情况。” “唯。” “老二,老二呢?” 昌贤骑着马赶了过来:“学生在。” “丈量一下城外土地,查一下当地世家有没有隐户,带着小童同学一起去,注意安全。” “是。” “陶胖子。” “大人言说便是。” “检查一下军营,咱们就停留一日,三餐亲自过目,免得有刁民害本嘟嘟。” “是。” 交代了一大通后,楚擎看向了旁边掩嘴打着哈欠的陶若琳,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遗漏的了。 一群文武们面面相觑,傻眼了。 朝廷来了大官,当地官员肯定是要讨好一番。 但是大家都知道,楚擎这家伙油盐不进,不过也没问题,对下面的人投其所好也行,然后再在楚擎面前美言几句。 消息早就传来了,全都清楚,楚擎这次带来的阵容相当豪华了,有琅琊王,有大理寺少卿,有各种型号的勋贵,还有各种将领等等,最次最次也是个反王之子。 结果楚擎叫了一大通,这群人愣是一个没认出来。 啥啊,这都啥玩意啊,什么大舅哥这个哥那个哥的,还有什么佛来敌,哪有姓佛的,老二,老二又是谁,谁家老二啊,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复姓的呢,没听说过有小童这个复姓啊,更没听说过哪个将领叫小童同学。 不过千骑营探马他们倒是能认出来,一个个鬼迷日眼的,骑着马悄咪咪的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楚擎看向了唯一穿着甲胄的魏武,皱眉道:“你就是折冲府偏将魏武?” “是,是末将。”魏武连忙挺起胸膛,极力装出一副自己很强壮而不是虚胖的模样。 “你不是武将吗,怎么长的和特么大阪横纲似的?” “表叔儿表叔儿…不是,嘟嘟,嘟嘟嘟嘟。” 一天天和闲不住似的青阳郡主将手卷了个喇叭状,但是声音是一点没降低:“这人看着不像好人呀,将领哪会这么肥,查这胖子,一点都不可爱,没有陶胖胖看着喜庆。。” 魏武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都口不择言了:“嘟嘟,末将是好人,是好人啊。” 福三瞅了瞅挺着大肚子的魏武,又扭头看了看碧华,皱眉问道:“你有失散多年的大哥吗?” 碧华挠了挠脸蛋子,没听懂。 楚擎一伸手,王通通唰的一下将刀抽了出来,刚要递过去,楚擎骂道:“我让你把名册拿来!” “哦,卑职还以为要捅死他。” 王通通拆开包袱,找了一通,拿出了一个小册子。 眼看着魏武都快吓尿了,终于翻开了小册子,楚擎哭笑不得:“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好官。” 魏武和做过山车似的,心里七上八下。 楚擎笑道:“明明是个爱兵如子的将军,同吃同住,怎地长的这么胖,胆子又这么小?” 一看楚擎露出了笑容,魏武那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满面尴尬之色:“天生的,天生就是如此,吃的多,胆子也小。” 名录上有很多名字,都是沿途各道州府官员的官声与履历记载,各地探马记录的。 关于魏武的履历就很彪悍,光看记录内容的话,这家伙是个猛将,酉州旁边靠山,三条官道会至此处,山多,匪盗也多,不少百姓上了官道都被抢了,魏武不下五次带着麾下军伍深入山林之中,单单是成帮结伙的匪盗就灭了三伙,都是百人以上的规模,最多的一次,足有四百多人,这胖子身先士卒,亲自砍死了不少匪盗,百姓提起来也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这死胖子是个好官! 结果现在见到真人了,楚擎反倒是困惑了,长的和个充气阿童木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冲杀在前的将军。 不过探马肯定是不会乱写的,楚擎也没太当回事,带着众人入营了,让其他当地父母官该忙什么忙什么,配合“领导”们视察工作。 第1211章 立足尚云 进了军帐后,陶蔚然开始泡茶,只有他二人,福三在军帐外面喂灵狼。 离京之前,楚擎在圈钱,其他小伙伴们也没闲着,尤其是博闻强识的陶蔚然,早就将沿途的风土人情和一些需要记录的事情熟记在心。 魏武其实并不算是什么猛将,能冲杀在最前面,就仗着一个优势,胖! 陶蔚然也是胖子,所以他最了解胖子了,用他的话来说,要是他穿上甲胄扛着刀,一个人打三四个也没问题。 而这也就涉及到了一个体型问题了,普通百姓也好,山上的盗匪也罢,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吃过肉,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不吃肉,光靠吃素…当然,吃植物人不算,就是纯吃素肯定长不胖。 不过这可不包括某些寺庙里的和尚,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说是吃素,至于为什么会长那么胖,这就没人知道了,可能是佛祖保佑吧。 魏武他家在本地算是豪族,家里有经商的,也有不少当官的,不过都不是什么大官,家里人一看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料,那就寻思练武吧,当不了文臣就当武将,至少是个官儿。 实际上练武要耗费的钱财比读书更甚,想要练一身武艺,就得身体跟得上,然后魏武就开始胡吃海喝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这么胖,用科学的角度来看的话,那就是热量缺口没达到,练的少,吃的多,完了还是中午和下午练,不是早上练,皮质醇太低,糖原都没消耗完,加上顿顿都是捡脂餐,最终长了一身大肥膘。 那么试想一下,当一个一米七五将近二百二十斤的大胖子,扛着大砍刀,还穿了一身甲胄,冲到一群瘦的和野狗似的平均体重还没个老太太血压高的匪盗群中,那能不砍瓜切菜吗。 “原来如此。” 楚擎若有所思的说道:“相传东海的海盗,也就是那些瀛贼,骁勇善战,十几个人,就能追着数百个百姓跑,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作为尚云道坐地户,陶蔚然提起魏武的身材,就是想说这件事:“东海沿海百姓,大多食不果腹,莫说保卫家园作战了,便是劳作都吃力,所以说与之前去北关相同,正如大人当初说的那番话,胖胖的,壮壮的,倘若东海百姓也都胖起来,壮起来,那些瀛贼,哪能如此猖獗,不过是见百姓体弱又手无寸铁罢了。” 楚擎深以为然,心中也有了大概的想法。 正如之前在敬仪殿他对老四所说,走一步看一步,现在走出了第一步,也通过魏武的体型看到了“第一步”。 “进攻之前,先要有自保能力,灭瀛贼之前,是抗击瀛贼。” “大人说的不错。”陶蔚然给楚擎倒了杯茶,随即坐在后者面前,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其他人可以不在乎,但是陶蔚然,必须要有个大概的计划,制定计划之前,他想要了解楚擎的心中所想。 楚擎捧着茶杯,面露思考之色:“抗击瀛贼,是要靠军伍,舟师军伍是不是心向朝廷,又有没有与瀛贼一战之力,都是未知数,就算有,跨海作战这方面的经验,都是空白,所以要是出现最坏的情况,就需要募兵,重新成军,而募兵也好练军也罢,都是要在发展地方经济的前提下,若不然,百姓吃饭都没着落,谁会从军,就算从军了,也都是病秧子。” 陶蔚然点了头,表示同意:“大人所言极是,想要扩编舟师,有可战之军,就要民心所向,所谓民心,既是钱粮,倘若百姓不愁钱粮,又苦瀛贼久矣,自然会勇于从军的。” “所以说,其实无论是扩建舟师,还是以海盗的名义去袭击瀛岛沿海区域增加作战经验,都得是在当地经济允许的前提下,说来说去,还是要繁荣经济,只要有钱,就有强军,有强军,先守后攻,就可灭瀛贼,回到最初的核心,那就是世家,只要灭了世家,就能放开手脚大干一番。” 陶蔚然解开包袱,拿出了东海舆图:“东海三道,下官觉着,应先入尚云,而非广怀或是罗云二道。” 楚擎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问道:“理由呢?” “舟师大营在罗云道,倘若舟师早已烂了根,与世家狼狈为奸,大人贸然去了,怕是有性命之忧,至于广怀,虽陈洛鱼已是伏诛,可当地官府并没有捉拿陈家余孽,一拖再拖,加之还有柴、俞等二家以及一众走狗,若是他们狗急跳墙,难免是一桩麻烦事,稍有不慎,亦是性命之忧。” 楚擎接口道:“除此之外,瀛贼劫掠船,停靠最多的地方就是广怀道,这些世家勾结瀛贼,十有八九会害本嘟嘟。” 看向舆图,罗云在左,尚云在中,广怀在右,最终楚擎的目光定格在了尚云道的位置。 陶蔚然笑道:“下官的陶家,在尚云道还算有些人脉,资产颇多,可用之人颇多,亦有不少海船,加之湖城有齐王与曹琥等人,足以助大人立足于东海。” 一看陶胖子这笑容,楚擎就知道这家伙已经有了初步计划了,将一口未动的茶杯推到了陶蔚然面前,楚擎笑道:“行了,别管我怎么想了,说说你的计划。” “立足尚云,文,有我陶家,武,有湖城,楚大人收拢可用兵力,建立沿海防线,先防瀛贼私掠船,再散财于民,舟师可用便用,若不可用,在尚云自建舟师用于海战,治理民与海岸防线为主,修建船港与建造跨海战船为辅,大人觉着如何?” “o特么k,就这么办。” “下官已有近两年未回东海,虽与家姐偶有书信来往,可尚云道是否与下官离开时那般,说不好,不过想来不会有太多世家使绊子,若是有,先除了他们就是。” 说完后,陶蔚然站起身,朝着楚擎施了一礼,正色道:“我陶家传承已久,多年来,鲜少与京中大臣来往,即便熟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大人前往东海,陶家自会鼎力相助,可这便是说,若大人大事未成,我陶家,在东海再难立足,迟早灰飞烟灭。” 楚擎猛翻白眼:“那你怎么不说我要是成功了,你陶家肯定是赚的盆满钵满,而且你这官位肯定也蹭蹭往上升。” “不,下官助大人,非是为了家族,更不是为了什么官位或是钱财,而是为了东海百姓,与大人,兴尚云,兴东海,除贼寇!” 楚擎深深看了眼陶蔚然。 陶胖子这一番话,他信。 陶家不缺钱,更不缺官位,这话一点都不假,陶蔚然,也的确是个心系百姓的读书人,真正的读书人。 “嗯,你说的我明白。”楚擎挠了挠额头,不由说道:“也不知东海还有没有像你这样心系家国的人了。” “有,必然是有的,只是身在东海,许多事,身不由己罢了,大人到了东海,必会得道多助。” “但愿吧。” 说完后,楚擎拿出了随身的小册子,又记录了几笔,港口、船坞、打造战船。 第1212章 所谓大儒 休息了半日一夜,众人再次启程。 陶蔚然骑着萍儿,就伴在楚擎身边,走在最前方,不时讨论一番。 陶胖子毕竟是东海的坐地户,很多情况比其他人都了解,楚擎趴在马背上,一边探讨一边记。 陶少章就跟在后面,咬牙切齿,不时骂上两声。 萍儿还是那么的傲娇,谁都能骑,哪怕让两百斤的陶胖子骑,就是不让陶少章骑乘。 “东海民心尽失,真的可谓是民心尽失了。” 哪有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呢,可提及尚云道,提及东海,陶蔚然总是一副忧愁的模样。 这也是他跑到京中科举的部分原因,在尚云道,放眼就是一个字,苦,不是他苦,更不可能是他陶家苦,而是百姓苦。 改不了,只能看着,看着,又心里堵得慌,这才离开了尚云道,去京中科举,权当镀金和散心了。 “尚云道尚可,但要知在广怀道,不少瀛人坐着船大摇大摆的来到我大昌的国土上,官府敬若上宾,甚至不少大儒还夸赞着,夸赞瀛人皆是知书达理心怀大义之人,两国可谓邦交,永世修好。” “去他妈的。” 楚擎冷笑连连:“有的时候,这些所谓的大儒或者当官的,比瀛贼还可恨,今天说瀛贼好,明天瀛贼干了天怒人怨的事,又怪百姓们拿瀛贼当好人看,说好的是他们,说不好的,还是他们,现在带头舔人家,将来就别怪子孙们都是卖国贼,还不是被他们误导的!” 对于这些所谓的大儒,各种型号的砖家,楚擎真的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昌朝开朝这么多年,对待瀛人,一直比较宽容,无奈的宽容,哪怕不少人知道那些海盗就是瀛人官军,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打不了,现实不允许。 然后就出现了很多所谓的大儒,为那些瀛贼歌功颂德。 百姓知道什么,百姓没事不上工不种地,跑东海看瀛贼烧杀掠夺去? 大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不是通过这些所谓的大儒和地方官员所说的。 然后令人作呕的情况就出现了,当昌朝想要发动战争报仇雪恨的时候,百姓们就很懵,瀛人不是挺好的吗,不是心怀大义,不是知书达理,不是要永世修好吗? 一看百姓犹豫了,官员和各种型号的大儒又跳出来了,哎呀,你们是卖国贼,你们不爱国,你们都要当叛徒。 哦,搞了半天,说好的是你们,说不好的还是你们,之前舔人家,收人家钱的时候想什么,现在又说人家不好,说我们愚昧无知,说我们不忠君爱国了? 掏出小本子,楚擎唰唰唰记上几笔,给王通通喊了过来。 “一会到了台州,马上写信,写给二狗子,告诉他,但凡京中哪个大儒再胡咧咧,全抓了!” 王通通不解的问道:“大人您说的这个胡咧咧是指?” “比如有个大儒,说边军龟缩不出,不勇猛,怯战,那就抓,抓到京兆府门口,当着百姓的面,让他背三十六计,不用背原文,就三十六计的名称背全了就行,少背一个,十棍子,不是专家吗,不是懂军事吗,三十六计总能背下来吧。” 王通通哭笑不得:“行,卑职到了台州就写信给江统领。” 楚擎气呼呼的接着说道:“还有说什么新律不得民心的,让他背旧律,背不下来全文,照样揍,不是懂律法吗,懂律法,旧律总该看过吧,总该滚瓜烂熟吧。” 楚擎越说越来气,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读了四书五经有个功名会做几首诗顶个大儒专家头衔的,天天喜欢跑书社,跑茶楼指点江山的,挨个抓,抓到京兆府外面,抓到百姓面前,不是全知全能吗,不是什么都懂吗,让他们和百姓说,说服不了百姓,就给老子往死里揍!” “还尼玛半本论语治天下,将论语就放在他面前,问他如何灭掉凉戎,如何解决东海海盗之患,如何增加国朝赋税,如何提升粮食产量,说不明白,往死里揍!” “说的好,就是要往死里打!” 一声大笑声传来,骑着一匹瘦马的廖文之一夹马腹,来到楚擎身边,哈哈大笑:“楚嘟嘟此话,可谓是说到老夫心坎里的,大儒名士,皆是邀买名声大言不惭之辈!” 楚擎猛翻白眼:“你不也是大儒名士吗,在涠江那边挺出名的。” “老夫不成大儒名士,如何去骂其他的大儒名士,若不成大儒名士,连与他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楚擎竖起大拇指,廖文之这个角度,很刁钻啊,这个思路是对的。 后面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 其实大家已经习惯了,关于所谓的大儒,所谓的名士,历来都是如此,“无所不知”无所不懂。 什么是大儒,就是知识分子,给四书五经,给论语,读的通透了。 然后大家就信奉所谓的半部论语治天下。 可问题是这所谓的半部论语治天下,也是这群大儒和名士说的。 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情,论语的内核是一种精神信仰,关于正道与礼的深层次见解,要求着人们敬畏天地与良心,可孔子他老人家,什么时候精通治国了? 民生、军事、赋税、商业、经济建设等等等等,论语里面还写这些东西了吗,学了论语,就精百业,通百事,什么都懂? “论语,呵。”楚擎这段时间也习惯了看各地千骑营的信件了,让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件事。 第一件事,天灾来了,那些所谓熟读四书五经的官员,大手一挥,本官与百姓同生共死,然后看到死了几千个百姓,他也直接跳井了,跳井之前,还发表一片长篇大论,标榜着自己有着多么高尚的品质与道德观念。 最逗的是,那些所谓的大儒,乃至朝廷,都竖起大拇指,哎呀,这是个好官啊,这得名垂青史啊,不惜命,不惜身,我辈楷模啊。 感情百姓让你当父母官,就是为了让你陪葬的呗? 其实相比较来看,这都算不错的,有关系有人脉的,直接平调,你这地方死人了,那本官去没死人的地方继续当官就完事了呗,什么,不行,那我自罚三杯总该成了吧。 还有一件事,官不如吏,尤其是地方官场。 就比如一个小小的县城,要是给县府突然绑了扔井里,对百姓没有任何影响。 可要是下面天天跑断腿的文吏突然没了,就看吧,那些所谓的官老爷,连治下百姓有多少户都记不清楚。 “所谓的大儒,名士,专家,可以真正提出良好建议,并且有资格张口的,读不读四书五经无所谓,只要懂百姓,真正的懂百姓…” 顿了顿,楚擎想到了一个词:“专业,对,专业,拥有专业的人,才是真正的专家,真正的大儒名士。” 说完后,楚擎又露出了笑容。 他就是这么想的,无非俩字,专业! 很多时候,处在那个位置,未必就是专业的。 三年步兵,陪女朋友逛街,累瘫了。 五年健身教练跑工地上和农民工大哥掰手腕,输了。 八年消防员上楼,没跑过送外卖的。 十年侦察兵藏私房钱,老婆一搜一个准。 十五年癫痫,抖不过食堂阿姨的手。 二十年单身狗,争宠争不过宠物狗。 大城市金牌律师张三回村,都说不过村头的大妈。 不是说这些人不专业,而是分情况,消防员是负责救火的,不是比谁爬楼梯快,侦察兵是特战、排雷查探敌情的,不是专门藏私房钱的,很多事就是这样,看似有关联,实际上一点联系都没有,沾点边,实际上又不沾边。 隔行如隔山不可怕,怕就怕那些臭不要脸什么都不了解的整天瞎逼逼,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在那胡说,可就是敢说,就是敢建议别人,这就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事,然后大家就习以为常了,这群专家们,也习以为常了,能忽悠一个算一个,反正肯定能忽悠到,实在忽悠不到也没问题,钱到手里就行。 “二通,到了东海后记名字,但凡给瀛贼歌功颂德的,全记下来,早晚有一天,一起收拾,这群王八蛋生活在东海,比谁都清楚瀛贼是个什么德行,这种人,根本不是蠢,就是单纯的坏,收了钱后使坏!” 廖文之深以为然,这就是他瞧不起“同行”的缘故。 歌功颂德的是他们,等到风向一变,骂人家的,还是他们,或者谁给的钱多,他们就帮谁说话,一点底线都没有。 廖文之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攻城掠地,他不懂,但是他懂喷人,喷的就是同行,等楚擎将东海的事都办的差不多了,他挨个喷,将那些所谓大儒名士令人作呕的嘴脸,大白天下,让天下人看看,这群人,究竟是多么的丑恶。 廖文之心中冷笑。 大儒,呵,我呸! 肖轶骑着马赶了过来:“要末将说,都砍了算了,还记什么名字啊,谁不爽利,就砍谁。” 楚擎看了看周围,面带困惑。 没人召唤阿轶啊,这家伙怎么来了? 第1213章 台州风雨 台州城,大道通衢之城。 东南官道,两日路程,直入广怀道。 东直官道,一日半的路程,直入尚云道。 东北官道,三日路程,直入罗云道。 台州知州姓祝,祝明远,坐镇台州治理军民事务。 台州城的位置极为重要,如果是边关的话,台州就算是望原城。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望原城距离边关城墙很近,距离北关最近的城墙也就半日路程罢了,而台州城通三道,三条官道九条岔路,人少不必说,如果是人多,比如几千几万军伍,想要出三道,必经台州城。 看似四通八达,实际上这台州城就是军伍重镇,城内没太多军卒,可军备六处,四处折冲府与两处屯兵卫,就在东南两侧十里处。 说的再直白点,如果东海叛乱,或者瀛贼打了过来,那么必须打下台州城才可以继续行军。 昌朝建朝时,皇帝分封开国功臣,很多劳苦功高各种型号王爷勋贵之类的,都分到了鸟不拉屎的东海三道,美其名曰为朝廷把守边疆,但是长眼睛都看出来了,就是让这群人游离在核心权利圈外围,越远越好,当年可没什么律法要求贵族武装不能超过多少人,就这些勋贵们,谁手里没个几千上万乃至数万号人,水浅王八多,东海皆大哥。 当年开国皇帝想的也挺好,给那些比较能打的,小弟比较多的,都扔东海去,就依这群大哥们的脾气,肯定得给脑浆子都打出来。 事实上的确如此,这群大哥们到了地方后,先干本地佬,再互相干,一边干,一边消耗着相互之间的实力。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廷督建了台州城,并且派遣重兵驻守。 等于是给东海画了个半圈,那边是海,这边是台州城,你们打生打死都可以,但是千万别过台州城,赶过来,台州城的重兵就磕你们。 要么说就皇帝这个行业,论生猛,肯定是开国皇帝最生猛。 昌朝开国皇帝那就和养蛊似的,不是兵强马壮吗,不是恃功自傲吗,都去东海,靠拳头说话,谁赢了谁就是东海大哥。 那时候也有不少谋士建议皇帝,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如何如何的。 皇帝根本不听,拉拢不用了,打压吧,不用压,就打。 谋士就很懵,打谁? 皇帝说了,谁赢了打谁。 过了没几年,东海真正的大哥终于角逐出来了,然后被皇帝一顿揍,自此之后东海再次变成了一盘散沙,从根本上削弱了这些类似于“诸侯”的各方势力。 各种型号的勋贵,传承了几代,逐级递减,封地少了,待遇也没了,最后就变成了世家。 在这个过程中,台州城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屯兵,集结兵力,作为一道防线,说是防止海上之敌深入昌朝腹地,其实防的就是东海那些勋贵们。 不过到了后期,和瀛岛那边的沟通逐渐变多,海盗也越来越猖獗,台州城的位置就更加重要了。 海战和陆战不同,陆战的话,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朝廷能提前知道,海战可不是,真要是出了一群二五仔领路党,瀛贼坐船直接登陆,根本给不了朝廷太多的反应时间。 那么坐镇台州的祝明远是个武将出身也就好理解了。 今年刚好五十,为官三年,为将却是三十载。 祝明远刚出道的时候赶上了好时候,昌朝以前尚武成风,尊重武人与军卒,那时候推举为官,要是懂韬略兵法的,是有加分的。 祝明远也正好是赶上了推举武将的末期,出道就成了校尉,在各处军营中摸爬滚打三十年,太上皇登基后,将他调到了台州当知州,虽无兵符,却可在战时号令六处兵备。 祝明远长的不像武将,像文臣,不但消瘦,还留着长须,此时正坐在知州府正堂之中。 陪伴在侧的是罗云道舟师蛟营副将温雅。 温雅也不像武将,面白无须,不到三十岁,像个文弱书生,唇红齿白,要不是穿着甲胄,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个武将。 一般舟师将领都黑,晒的,但是温雅就和天生晒不黑似的,要是被提及了身份,会让人误会这就是个天天坐在班房里的闲散将领,不出门。 “这千骑营大统领,前军都督,是带着兵符来的。” 呷了口茶,祝明远望着温雅,淡淡的说道:“可持了兵符,你舟师,却只有蛟、鲲二营军卒调动,更莫要说,二营应有六千军卒,你却只带来了一千四百人,就不怕那楚都督,要了你的脑袋?” 温雅微微一笑,走上前,客客气气的给祝明远添了新茶:“就是因楚都督持了兵符,上官们才允末将带了一千余人,若是没这兵符,便是半个人,都不调来。” “下马威?” “下马威。” 祝明远瞳孔微缩:“不怕失了脑袋?” “这是东海。” “东海,也是昌朝境内。” 温雅坐下后,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是昌朝境内,却是昌朝境内的东海。” “还有半日,至多一日,楚都督便会至台州,本官,照实说?” “照实说,说海盗猖獗,舟师驻守海岸防线,无法调动过多兵力。” “你不怕死?” “怕。” “既是怕,为何还敢带着一千余军伍来此?” “末将觉着,楚都督,应比末将还要怕。” 祝明远哈哈大笑,只是这笑容,并不爽朗,带着几分冷意。 笑声止住,祝明远放下茶盏:“不,你怕,不是不怕,而是觉得,楚都督,不敢动你舟师人马,有恃无恐。” 温雅没开口,却算是默认。 “你我心知肚明,所谓齐王叛乱,子虚乌有,就是为了这千骑营大统领带着兵符而来,而你舟师,却知调动了千余人。” 祝明远紧紧盯着温雅,声音愈发冷淡:“你说你不怕死,你的上官不怕死,可死在这位千骑营大统领手中的人,也不怕死,如今,早已成了荒坟枯骨。” 温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这是东海,不是京城。” “你应该怕的,你们舟师,也应该怕。” “大人怕了?” “怕,自然是怕,只是不怕那楚都督。” “那是怕天子?” “你可否听说过楚文盛这三个字?” 温雅皱了皱眉:“工部左侍郎,不,工部右侍郎楚文盛楚大人,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之父?” “不错,待楚都督来了后,若是你侥幸不死,回舟师大营后,告知你的上官,本官,知晓他们不怕天子,不怕朝廷,更不怕楚都督,可他们应该惧怕楚文盛,念及本官与舟师这三年来的交情,若是他们想害楚都督,定要提前告知本官一声,本官,也好及时带着家小乘船逃离,免得,满门死无全尸!” 第1214章 毫无节操 台州城是大城,足有两万多户,虽不算特别富裕,坐落的却是交通要道,加之周围六处兵备,相比东海三道的百姓,台州城百姓的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城内人声鼎沸,在知州祝明远的治理下,还算繁荣。 南门大开,百姓绕道,祝明远与一众属官,加之舟师蛟营副将温雅,等候多时。 目力尽头,官道之上,终于出现了一支长长的队伍。 楚擎打马在前,捉狼老卒护卫两侧,众人速度不快,并非飞奔而至,像是踏青,溜溜达达的赶来。 “祝明远,字妙云,原是安州城宣威将军,下辖六处折冲府,太上皇登基后,便让其坐镇台州城,官声颇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好梦中杀人啊。”楚擎看向旁边的陶胖子,没好气的说道:“都到地方了,有屁快放。” “脾气极为暴躁,行事冲动,多次顶撞上官,朝廷也来过不少大臣,丝毫颜面不留,还有东海三道的官吏以及世家,更是如此。” “脾气暴躁?” “不错,极为暴躁。” 楚擎挑了挑眉:“那他要是一会给我脸色看,我是捅死他呢,还是捅死他呢?” 陶蔚然苦笑不已:“大人忍让一番,此行去的是东海,与他交恶得不偿失,台州城有六处军备,他日,或许可以调用一番。” “他是要能信得过,那六处军备能信得过,就是口水喷我脸上我都不带吭声的。” 楚擎耸了耸肩:“怕就怕也是个世家走狗。” “不会,这人不通人情世故,断然不是世家走狗。” “行吧。”楚擎掏了掏耳朵:“只要不过分,我忍忍就是了。” 周围小伙伴们满面不爽,尤其是肖轶等人。 来就是为了杀人的,忍什么,实在不行干死几个贪官污吏然后去湖城汇合齐王直接“助纣为虐”得了。 眼看快到城门外了,一众文武迎了上来,领头的,正是面无表情的祝明远。 楚擎知道祝明远的外貌特征,第一眼认了出来。 虽然身材瘦弱,可是却有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气势,龙行虎步。 双方终于接近了,楚擎清了清嗓子:“本官千骑营大统领,东海前军嘟…” 还没“嘟”完,只见祝明远唰的一下冲了过来,周围小伙伴全都摸向了兵器。 “楚都督大名,可谓名满天下鼎鼎有名闻名遐迩如雷贯耳久仰大名,果然如传闻一般,生的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丰神俊朗目似朗星面如满月气宇轩昂,下官早已是心生久仰佩服万分仰慕许久万般敬仰崇敬至极心潮澎湃难以自持,下官祝明远,见过楚都督。” 贯口说完,祝明远弯腰便拜。 楚擎目瞪口呆,下意识看向了祝明远身后那群满面尴尬的文武,似是询问,这哥们,没病吧? 小伙伴们也傻眼了。 堂堂知州,丝毫节操都没有? 祝明远还在那弯腰施礼呢,一扭头,恶狠狠的看向属官:“愣着作甚,还不见礼!” 文武们赶紧弯腰施礼,面色都很古怪。 楚擎又看向了同样很懵逼的陶蔚然,低声开了口。 “你不是说这家伙脾气特别火爆吗,平常出门兜里揣着四十多把刀,瞅谁不顺眼就砍谁?” 陶蔚然算是服了。 我什么时候说他平日出行藏刀了,还藏四十多把? “刀,对了,刀!”祝明远又扭过了头,大喊:“对,刀,来人,快,将那口宝刀献上来,献给楚都督。” 一个衙役快步走了过来,拎着绢布包裹的长刀,交给了祝明远后,这位祝大人,还是低头弯腰,双手将刀奉上。 “天下谁人不知楚大人文武双全允文允武有经天纬地之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文韬武略武艺高强乃是中州绝顶的高手,这口宝刀,还容大人笑纳。” 楚擎是真的懵了。 沿途经过那么多折冲府或是州府,当地官员和将军们见的多了,但是像祝明远这种毫无底线拍马屁的,今天第一个见,这家伙难道不要脸吗,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吗? 没有接刀,皱起了眉头,楚擎满面狐疑的望着祝明远。 房间整洁无异…不是,毫无底线拍马屁,不是贪官就污吏! 前日楚擎也碰到个送礼的,土特产,银票,足有十万贯,就是个贪官,怕被千骑营抓了,只不过送的是时候是背着人的,也没像这祝明远如此恬不知耻啊。 值得一提的是,这送十万贯的县府,最后还是被楚擎将官袍扒了,不是因为这家伙行贿,而是后来福三发现这家伙的府中还藏有五万贯。 楚擎当场就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行贿就行贿吧,你还留一点,瞧不起谁呢,最后以贿赂钦差大臣的罪名给对方拿下了,至于那十五万贯银票,现在正在青阳郡主的兜里。 本来是在福三怀里的,青阳郡主非说她快过诞辰了,权当干儿砸孝顺她的。 “祝大人。” 楚擎还是没有接刀,翻身下马,背负双手淡淡的说道:“你虽是知州,却本是宣威将军,正四品,与本官这宫中品级,只差半级,当着你属官的面,这么做,合适吗?” 今年都五十岁的祝明远抬起头,满面小心翼翼的笑容,明知故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楚擎没回答,看向陶蔚然,皱眉问道:“你确定,这家伙真的不是个贪官,或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所以才这么毫无底线讨好我?” 陶蔚然摇了摇头:“没听说过祝大人行过恶事,至少一年前没有。” 楚擎又看向王通通,王通通也摇了摇头,表示千骑营在本地的探马,的确没有掌握过任何关于祝明远的罪证。 “楚师。” 昌贤也跳下了马,带着童归走了上来,嬉皮笑脸的说道:“学生看这家伙如此恬不知耻,定不是好官,入城查探一番。” 祝明远微微皱眉,看向昌贤:“这位公子是?” “本王琅琊王!” “哦。”祝明远一副极为敷衍的模样施了个礼,完了,就没了,就“哦”那么一声,没下文了。 主要是那施礼的模样,已经不能说是敷衍了,微微抬了抬手,也不弯腰,倒是身后那群属官正儿八经的施着礼。 “妹夫,让愚兄来看看。”陶少章走了过来,装模作样的说道:“愚兄我直视他双眼,便知这人是个什么货色,祝明远,抬起头来,目视本官,呀呀呀呀呀。” 祝明远扭头,满面不耐烦:“你又是何人?” “本官,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哦。” 这次祝明远连礼都不施了,还是一声“哦”,然后看向楚擎,依旧满面堆笑的模样:“楚嘟嘟舟车劳顿,还未用过饭食吧,下官早已备好了酒菜,快请入城,快快移步进入城中,莫要饿了肚子,饿坏了身子,饿出了病症,那我大昌朝不知要有多少百姓伤心落泪哇。” 昌贤和陶少章面面相觑,自己,这么没牌面吗?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要说这祝明远毫无节操吧,好像只是对自己,对大舅哥,和琅琊王昌老二,基本就是完全无视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由得,楚擎看向了东海坐地户陶蔚然,陶胖子也是一头雾水,还真没和祝明远打过交道。 见到楚擎总是看向陶蔚然,祝明远不由笑着问道:“这位胖公子是?” “下官陶蔚然。” “哦。” 又是一声“哦”,没听说过,也不在乎。 陶蔚然冲着祝明远拱了拱手:“下官出身尚云道陶家,家姐陶千影。” 要么说陶家的牌子还是亮,作为尚云道第一大豪族,在东海这片为官的,谁敢不给面子。 果然,祝明远楞了一下,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开了口。 “你姐生的很标致。” 说完后,祝明远又满脸堆笑的看着:“楚都督,入城吧,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下官筹备就是。” 第1215章 老爹迷弟 楚擎入城了,祝明远那叫一个卑微啊,和仨月没开张突然见到有人要包圆店中所有尾单的导购似的,介绍着台州城内的风土人情,哪的东西最是好吃,哪家青楼姑娘最是风骚,哪的风景最是别致,一点都不像是个正四品的知州,像鬼子翻译官。 楚擎八风不动,只是带着小弟们那么默默的走着,也没问祝明远到底是几个意思,不用问,因为他刚刚看到贺季真和风道人离开了,带着坐地炮碧华以及绿珠一起走的。 祝明远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官声如何,府中是不是奢华无度,养了几房小妾,私下里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真实面孔,入夜前就能揭晓。 到了知州府,楚擎没有急于吃喝,入正堂,坐首位。 几个最能打的人守在了门口,肖轶、大军哥、付家二傻、童归,负责楚擎翻脸的时候直接冲进去捅人。 几个最聪明的陪着楚擎进入了正堂,陶若琳、陶蔚然、三哥、南宫平,负责告诉楚擎要不要翻脸。 几个最闲的没事干的人也进了正堂,进去混茶水,陶少章、墨鱼以及昌贤。 值得一提的是廖文之也跟进去了,一会喝茶一会撸袖子的,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擅长喷人还是擅长打人。 混茶水的端着茶杯出去了,怕一会打起来伤到自己。 至于台州城方面,只有祝明远和温雅二人陪同。 翘着二郎腿,楚擎依旧没有拆开放在桌子上的那口刀,笑吟吟的望着祝明远,也不说话。 当官的,他见过太多太多了,像祝明远这种,第一次见。 说拍马屁吧,不是,对昌贤也好,尚云道大族陶家陶蔚然也罢,不假辞色。 可要说不把这些大人物当回事吧,完了还一顿给楚擎拍马屁。 端着茶杯,楚擎一口没喝,怕被下毒。 按道理来说,不管楚擎的谱多大,坐在了首位,面对当地父母官,至少也要介绍一下随从,楚擎却没这么做,而祝明远也没主动去问,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事实上他的确不在乎,从他对昌贤、陶少章以及陶蔚然三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是那么的专一,那么的深情,眼中,只有嘟嘟。 气氛有些尴尬,楚擎不开口,祝明远却不能不开口。 一开口,又是马屁如潮。 “楚都督远道而来,不辞辛劳,劳苦功高,高德大义,义薄云天…” 陶若琳实在听不下去了,微微一笑很礼貌。 “小女斗胆敢问,祝大人何故如此?” “这位姑娘是?” “家父太子少师陶瑸。” “哦。”祝明远看向楚擎,满面笑意:“楚都督义薄云天,天下无双,双双…” 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祝大人,咱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是不是有事相求?” 一听这话,祝明远老脸一红,略显不安,带着几分拘谨,看这模样的确是如此。 “说,求我什么事?” 祝明远连忙站起身,给楚擎换了杯热茶,然后坐回去后搓了搓手。 楚擎就很奇怪。 就搓手这个动作,大昌朝是怎么做到如此统一的? “楚嘟嘟若是在东海出了…出了岔子,能否,能否告知世人,与…与下官毫无关联。” 陶若琳秀眉微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怕出了岔子,朝廷怪罪于你?”陶蔚然哑然失笑:“大可不必,若是祝大人听从圣旨政令助楚嘟嘟,朝廷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楚擎满面狐疑:“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下官是…那下官就直说了啊。” “说!” “楚都督,您要是死东海的话,得让楚将军…不是,让楚大人知晓,这和下官毫无关联啊。” 楚擎有点想急眼了,这话说的可真“直”。 陶若琳不由插口道:“你怕的是…楚文盛楚大人?” 可算说到点子上了,祝明远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脑瓜子都点出残影了。 “慢着。”福三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祝大人本是宣威将军,安州城的宣威将军?” “不错,本官曾在安州城下辖兵备。” 福三恍然大悟:“我家老爷当年在安州城做过粮运使,祝大人与我家老爷交好?” 祝明远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楚擎奇怪道:“我怎么没听我爹提起过你?” “楚将军没提过下官?” 祝明远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虽然是一闪而过,却被楚擎敏锐的捕捉到了。 没等楚擎开口,祝明远满面傲色:“下官算什么东西,我配吗。” 楚擎:“…” “楚将军哪能记得我啊,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祝明远又开始摇头了,摇的和拨浪鼓似的:“嘟嘟莫要折煞下官了,下官何德何能,能被楚将军记得,莫说玩笑话,莫说玩笑话了。” 陶若琳似是想通了什么,略显无奈的问道:“祝大人当着属官的面,尽其所能的讨好楚都督,是怕楚都督去了东海三道会出岔子,若是当真如此,楚将军必然会来东海,而祝大人,想要摘清自己,怕楚大人寻你的麻烦?” “麻烦?” 祝明远一听这话就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不了解楚文盛,活着,那叫麻烦,死了,算什么麻烦? “下官如此说吧,楚嘟嘟,您要什么,下官给什么,你要下官如何做,下官就如何做,只希望让楚将军知晓,下官,与东海那些货色不同,不敢使绊子,不敢对楚家有任何不敬,嘟嘟说什么,下官就是什么,哪怕让下官带着兵去砍杀凉贼,下官也能做,就希望楚都督,和楚大将军言说清楚,下官,是敬着楚府的。” “至于吗,这么怕我爹?”楚擎无比的好奇:“当年在安州城,发生什么了?” “楚大将军一次都未提及过?” 楚擎也不太确定,看向福三:“咱爹提起过吗?” 一听这话,祝明远霍然而起,瞬间来到福三面前。 “楚二公子,诶呦,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楚二公子名满天下鼎鼎有名闻名遐尔如雷灌耳久仰大…” 三哥哭笑不得:“我只是个护院。” “明白,明白明白,护院。”祝明远眨了眨眼睛,一副我懂的模样:“外房所生。” 楚擎无奈至极:“哪来的外房,义子。” “诶呦,原来是楚大人义子,久闻大名,久闻大名啊,楚大将军义子可谓是名满天下…” 楚擎打断道:“你说不说安州城的事,你不说的话,我就给我爹写信,说你骂我楚家狗都不是,让我爹过来干死你这马屁…” 这次,轮到楚擎没说完就被祝明远打断了,语速,那叫一个快,都不带换气的。 “十六年前安州城民乱柳营将军张同闲裹胁百姓八千于众盘踞行军山七日无粮狗急跳墙下山围困州城下县下官驻守此处共五日兵马不足缺吃少穿天降大雨其他军备无法赶来时楚大将军带随从八十六人于城南挖地道进入城中要了贼首画像之后从地道离开半日后八千乱民不再围城四下逃窜下官出城后见到三里外三百一十七具尸体穿于木桩之上皆是叛乱军伍事后才知楚大将军率领不足百人冲阵八千余人阵斩千余人生生将乱民杀的心胆俱寒又全歼张同闲等乱党无一活口无一逃掉之后下官心生敬仰多年来关注着楚大将军以及当年从军就事将楚大将军奉为我大昌军神心中仰慕敬若神明。” 楚擎咧着嘴,竖起大拇指:“大哥你也是穿来的吧,以前在德云社高就?” “不可能!” 一声突兀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角落的蛟营副将温雅,满面轻蔑的说道:“八十余人,冲击八千余众,你口中的楚大将军以及随从,莫不是三头六臂不成,祝大人,为了逢迎拍马编造如此荒谬之事,日后莫说你是军伍出身,真是丢我大昌军伍的颜面,我呸。” 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传来,外面的打手们全冲进来了,肖轶兴奋的叫道:“是要捅人不,捅谁,还是都捅?” 第1216章 装就遭圈儿踢 原本是没人注意温雅的,年纪轻轻,加上是个小白脸,虽然穿着甲胄,可众人都以为就是祝明远的亲信,要在楚擎面前刷刷存在感。 而且看甲胄的话,应该是个副将,从五品或是正六品,加上岁数也不大,白白嫩嫩的模样,大家都以为是“关系户”。 可这小子一开口,还给祝明远喷了。 这就让人觉得耐人寻味了,这小子,和祝明远明显不是一路的。 楚擎挥了挥手:“都出去,先不捅。” 肖轶满面失望,被大军哥搂着肩膀带走了,付家二傻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块砖石,抓在手中,轻轻放在了祝明远和温雅旁边的小圆桌上,一会再冲进来的话可以抓起来就拍。 虽然怀疑老爹的战斗力,可楚擎并不生气,反而对温雅产生了几丝兴趣。 楚擎开口问道:“这位是?” “狗日的舟师蛟营副将,温雅。” “舟师副将?” 没等楚擎再开口,王通通跑了进来,面露怒容:“大人,舟师是完全没把您当人看呐。” 福三瞅了瞅王通通,突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王通通气呼呼的说道:“刚去看了舟师军伍,欺人太甚,按朝廷前些日子送去罗云道舟师的公文,舟师至少要调集三营兵力驻扎于台州城听您号令,可只来了千二百余人,说是什么蛟营的水卒,其中大半,竟都是娃娃,这是真没把您当人看啊。” 一听这话,屋里屋外的小伙伴们都怒了,屋外的,已经开始研究要不要去舟师捅人,而屋内的,则是齐齐看向了温雅。 祝明远赶紧站起身,退的远一些,和温雅保持一定距离,既是表明他俩不是一伙的,也怕溅自己一身血。 一声呜嗷声传来,灵狼跑了进来,估计是见到生人,来到温雅裤腿旁边,使劲的蹭了蹭。 再看温雅,被所有人盯着,非但面无惧色,反而还弯下腰露出了笑容,轻轻摸了摸灵狼毛茸茸的大脑袋。 “倒是个亲人的小畜…” 话没说完,灵狼一口咬在了温雅的手指上,咬完就跑,直接跳到了楚擎的怀里,一副邀功的模样。 不得不说,灵狼,真的带点通人性的意思,灵狼,特别灵。 “这畜生!” 温雅手指都被咬破了,却只是笑骂了一句。 “有意思。”楚擎似笑非笑的看着温雅:“你不怕死?” “嘟嘟这是哪里的话,人,怎会有不怕死的呢。” “不怕死,带着一千多人来,还都是童子军,糊弄谁呢?” 温雅微微一笑:“下马威。” 南宫平一拍桌子:“你也配!” “末将自是不配,可这下马威,是舟师给的。” 温雅站起身,冲着楚擎微微施了一礼,语气不咸不淡:“下马威这活计,是得罪人的差事,别人不来,偏偏末将被派来,嘟嘟一想便知末将在舟师也是不得志,若不然岂会站在这里,冤有头,债有主,嘟嘟怒,需找舟师的麻烦,与末将何干,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诶呦,你这个小强词儿倒是很夺理嘛,合辙合…不是,合情合理。” 温雅这一番话,楚擎信。 朝廷下的公文,是三营,也就是前期至少六千人听从自己号令,结果只来了一千多人,最多半营,完了里面还全都是一些娃娃凑数的,这不是下马威是什么。 温雅说的也对,要是他在舟师混的好,不可能被派来干这活,往轻了说,这是不给楚擎面子,往重了说,楚擎一急眼以一个怠慢军机直接给温雅砍了都没人管,温雅能来,要么,是倒霉催,要么,是不怕死,现在看来,明显是前者。 “事,是这个事,你说的不错。”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你这态度,不能说很欠揍吧,只能说很特么欠揍。” “嘟嘟说的对。”祝明远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叫道:“抡折他狗腿!” 温雅舔了舔手指上的鲜血,含在嘴里后,呸的一声吐在地上。 肖轶第三次冲了进来:“抡折谁狗腿?” 楚擎算是服了:“阿轶要不然你在屋里待着吧,一趟一趟的,氛围都让你破坏了。” 肖轶想了想,也是,太折腾,在屋里好,能第一时间动上手,省的一会让付家二傻拔了头筹,屋里就俩人,都不够揍的。 楚擎望着面无表情的温雅:“道理是这个道理,接着解释,那些你带来的舟师,很多娃娃,怎么回事?” “义子。” “义子?” 温雅轻描淡写的说道:“东海瀛贼烧杀掠夺无恶不作,这些孩童没了爹娘,皆是我温雅认的义子,改了他们的户籍,增了些年纪,让他们来到蛟营从军,若不然,无依无靠的如何过活。” “此话当真?”楚擎面露动容:“小子,你要是骗我,敢在本嘟嘟面前装伟光正,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温雅微微一笑,眼神带着几分莫名之色:“我听说过你的故事。” 楚擎楞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投资烂尾楼了?” “朝堂之上,力排众议,为我大昌军伍谋好处,最是敬爱军伍。”温雅露出了笑容:“所以,末将便来了,带着这些娃娃,带着真正的舟师军伍,来见嘟嘟。” 楚擎面带狐疑:“你要投奔我?” “言之尚早。”温雅那死出,不像是要投奔楚擎,像是楚擎投奔他,淡淡的说道:“末将敢问,嘟嘟,可敢杀瀛贼?” 听闻了温雅收了孤儿当义子,让他们从军有了依靠,虽然现在无法确定是真是假,可若是真的,的确是令人敬佩,楚擎也再无刚刚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问道:“和你有个鸡毛关系。” 温雅慢悠悠的站起身,施了一礼:“若是不敢杀瀛贼,末将走了,下马威,带到,舟师,等着您,告辞。” 楚擎冷笑一声,没吭声。 温雅转身就走,来到门槛处时,停顿了一下,回过头,面色,带着那么些许的尴尬:“那…那嘟嘟,您…您不留我一下啊?” 楚擎依旧冷笑,温雅试探性的问道:“那末将,真的走了?” 楚擎还是没吭声,温雅:“我可真走了啊,不回头的就走了。” 楚擎终于动了,扭头看向陶若琳,面带询问之色。 陶若琳噗嗤一笑,抬起芊芊秀臂,打了个响指。 肖轶,就等这一响指呢,助跑,飞脚,一气呵成,大军哥和付家二傻以及童归,一拥而上,开始圈踢温雅了。 祝明远面带微笑。 嘟嘟,果然有乃父之风。 笑容一收,祝明远大喊道:“揍,往死里揍,装你娘个蛋装,兄弟们照脸踹,死里踹!” 角落里的廖文之冷笑不已。 你当你是老夫呢,投奔就投奔,装什么装,活该,你以为你也是个大儒? 第1217章 舟师现状 温雅明显是老司机了,往那一躺抱着头,和个煮熟的虾米似的。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鼻青脸肿了。 楚擎歪着脑袋看了眼,说道:“行了行了,拎起来。” 鼻青脸肿的老司机温雅被有些没过瘾的肖轶薅起来了,双眼都有些不对焦了。 圈踢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圈儿踢来不及逃,他不他不他不能~~~ 南宫平站起了身,来到喘着粗气双目喷火的温雅面前。 “几百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孩童,呵,倒是高义,可你知晓,杵尸在北关,救了多少军伍,在望原城,安顿了多少军伍亲族,在京中,又为我大昌军伍做了什么,在杵尸面前卖弄,你算什么东西。” 温雅那是真硬气啊,咬着牙,目眦欲裂:“我错了。” 楚擎挥了挥手:“给这愣头青放下来。” 肖轶抓着温雅的后脖颈子,一把甩回了凳子上。 “小子!”温雅眯着眼睛看向肖轶:“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这梁子,本将记下了。” 肖轶看向楚擎:“这是没打服啊,再来一顿吧?” 温雅是真的不怕死,指着付永康还搁那骂呢:“狗日的,偷袭也就不说了,还扔砖,扔暗器,下作,用暗器的都他娘的是没卵子的卑鄙小人!” 这次,都不用楚擎或是陶若琳打响指了,福三霍然而起,一个大飞脚就将温雅踹翻,连昌贤和南宫平都上了,毫无意外,第二次圈踢开始了。 楚擎想生气,但是不好意思,因为怕对号入座。 祝明远吸着凉气。 果然是楚大军神的种,这是一点理都不讲啊,温雅这小子进来不到半炷香,这都挨了两顿揍了。 这一次以三哥领衔,踹的最狠,也就片刻的功夫,温雅都护不住脑袋了,险些晕死过去。 昌贤又狠狠给了一脚,大骂道:“让你骂杵尸,你再骂,你才是没卵子的卑鄙小人!” 福三扭头看向楚擎,面带询问之色,意思是,要不要连这比崽子一起揍? 陶若琳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祝明远是看出来了,这屋子,除了他和温雅,可能一个正常人都没有,尤其是角落里那老头,和个死变态似的,虽然没动手,但是一脸悲苦之色,明明就是也想上去踹两脚,可那表情,那神态,就和见不得这种事似的,既想参与,又流露出了不忍多看的模样,这都是啥人啊这都都是。 肖轶又给死狗似的温雅拽了起来,扔到了凳子上。 再看温雅,哪还有刚刚那副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模样,往那一瘫,就和随时要过去似的。 喘了半天气,别看温雅文文弱弱的,片刻间就缓了过来,扯了扯甲胄,呲着牙,盯着楚擎,也不说话。 楚擎耸了耸肩:“你要是再用这个眼神看本嘟嘟,你还得挨揍。” 不愧是舟师的硬汉子,温雅二话不说,眼皮子一翻,开始看天花板了。 “这就对喽。”楚擎给灵狼砸昌贤脸上了,好奇的问道:“说说吧,你到底几个意思,想投奔本嘟嘟的,见过,像你这么硬气的,还这么能装的,我是第一次见。” 廖文之清了清嗓子:“咳咳~~~” 双眼瞅着天花板的温雅喘着粗气说道:“所谓齐王之乱,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目的,是为了让嘟嘟带着兵符前来,是也不是。” “继续说。” “嘟嘟之前去了北关,近乎灭了凉戎血脉,如今又来了东海,从而说明朝廷已有抗击瀛贼之心,是也不是。” “继续。” “东海舟师,不堪一用,虽是勇武,却与世家牵连过深,多年来,朝廷发不出粮饷,皆是有世家接济,世家与瀛贼苟且,狼狈为奸,袭击我东海父老,舟师大半水卒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然,便拿不到粮饷安顿不了家小,即便偶有作战,也会被世家刁难,这舟师水卒,末将,不当了,倘若嘟嘟敢杀瀛贼,是为了瀛贼而来,末将,愿效犬马之劳!” “你早说啊。”楚擎脸上倒是没什么异色,看向陶蔚然:“东海,果然还是有硬汉子的。” 陶蔚然皱眉望着温雅:“为何我未听说你?” “呵,没想到陶家人也是孤陋寡闻之辈。” 温雅终于将脑袋低下来了,直视陶蔚然,极为傲气:“你去舟师打听打听,提及千人恨,万人嫌,谁不知我温雅大名!” 陶蔚然一脸懵逼,然后下意识看了眼楚擎。 楚擎破口大骂:“你看老子干什么!” “下官就是看看你。” “你快闭嘴吧。” 看热闹的祝明远开口了,满面堆笑:“嘟嘟,这温雅,确是个遭人嫌的狗东西,在舟师不得志是真,开罪不少世家与上官,也是真,可战阵上倒是骁勇,从军数年,多年来见不得瀛贼烧杀掠夺,带着亲随抢了些船藏于尚云道海岸,若是瀛贼来了,舟师又不作为,便扯下甲胄与亲随登船,海袭瀛贼劫掠船,抢来的财货,也有一些用于接济百姓与属下。” “扮海盗,黑吃黑?”楚擎大感兴趣:“没看出来啊,还有这胆色呢,你上官不管?” “让我宰了。” 楚擎:“…” “宰了之后扔海里,报备的是不慎掉入海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么硬气吗,那其他大营呢,舟师大帅都不管你?” 温雅满面狠色:“我蛟营在尚云道驻扎,手下假子五百,还有不少百战水卒忠于末将,谁敢来,谁来,就灭了谁!”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猛?” 祝明远瞅着温雅:“你嘴里有句实话吗?” 楚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额…”鼻青脸肿的温雅露出了尴尬的神情:“有时抢了瀛贼劫掠船,也会拿出一些孝敬孝敬其他大营的主将和上官。” 祝明远没好气的说道:“那是有时与一些么,至少半数,都给了上官。” “不给又有什么法子!”温雅梗着脖子叫道:“若是不给,哪里还会穿着这身甲胄,至少,能砍杀瀛贼,本将这是委曲求全,你个马匹精懂什么!” 骂完后,温雅瞅着楚擎,满面堆笑:“嘟嘟您说是吧,都知晓您名满天下鼎鼎有名闻名遐尔如雷贯耳久…久…” 祝明远提醒道:“久仰大名。” “要你说,马屁精,哼!” 骂完了祝明远,温雅又是一脸讨好笑容看向楚擎:“您都这么如雷贯耳久仰大名了,那么一定是理解末将的苦衷,对吧?” 第1218章 贼多 楚擎斜着眼睛,望着温雅,看出了一些事情。 这家伙挨了两顿揍,看似认怂了,语气也软了,还生硬的拍起了马屁,但是绝对是口服心不服,敢宰了上官的军伍,不会因为挨顿揍就服软的。 不是从表情上看出来的,而是从“行为”上。 首先,这家伙能直接给上官宰了,然后扔进了海里,并且还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出来,可见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其次,说莽吧,也不是,因为他还会“黑吃黑”,抢了瀛贼的财货,再去行贿其他上官,这就很“智慧”了。 宰了眼前看着自己的,讨好能管着自己却看不见自己的,其心性性格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没声张,站起身,楚擎要去看看那些童子军混编蛟营水卒。 祝明远自是要陪同,舟师水卒都在城东大营中,小伙伴们上了马,算是跟着楚擎“检阅”了。 无论是舟师的下马威,还是温雅的借机投奔,众人都不是很在乎,因为从来没指望过舟师,要是能指望的上,东海也不会变成这番模样,至于温雅,大家同样不是很在乎。 现在楚擎身边的各种人才已经严重饱和了,很多相关领域的人才已经开始出现重度重叠的情况。 先说带兵打仗的,首先是大军哥,草原南部片区的话事人,全草原都怀疑他是二五仔,但是依旧让他在草原上继续当二五仔,谁也没招,作战能力可想而知。 肖轶,心心念念想要干掉反王的反王之子,靠着一把铁枪,生生在边军捅到了奉车都尉,开创边军了不靠关系升迁最快的纪录。 战阵鬼见愁不是准备砍人就是准备被人砍的弗莱迪林骸,身后总是跟着十来个和他丑的不相上下的捉狼军老卒,就这么点人,敢冲阵十倍乃至百倍兵力的战阵之中,真正的亡命徒。 童归虽然没什么表现的机会,但是就他这情商,他这智商,能给黄老四当了那么多年亲卫并且给太子和皇子当保镖头子,能力由此可见一斑,要是没两把刷子,就这情商智商,早就被老板亲手宰了。 再说玩脑子的,陶若琳不用多说,从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老四登基后,给了陶家满门荣耀,却不让陶若琳离开京城,最多就是在京郊陶家庄子溜达溜达混吃等死,要不是楚擎出现,陶若琳这辈子都无法离开京城了。 同样姓陶的陶蔚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是统筹能力和执行能力绝对是最强的,除了不怎么会打架外,可谓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还有南宫平,当年的北市浪子,耍的了长剑玩的了毒,上的了战场还懂谋略。 光是能打是或是脑子好,已经没太大市场核心竞争力了,哪怕是文武双全,那也得当一阵孙子,比如边关大聪明枭智,在边军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看现在,都没资格往楚擎身边凑。 所以说如今想要加入楚擎小团伙的人,必须有特殊的才华。 要么,像墨鱼那种,玩奇技淫巧的,说句难听的,哪天走走路摔出个脑溢血嘎的一声再也醒不过来,墨家机关术很有可能就失传了,即便如此,楚擎那也是今天喊墨哥明天喊老墨的,看心情。 要么,像青阳郡主这种关系户,还得说是有一技之长,加上buff叠上了,心地善良,身子骨不好,也是为数不多不被福三喷的人,这才成了团宠。 哪怕是廖文之也算半个关系户,秦罡大力推荐来的,楚擎不是傻子,在京中打探了一番,关于廖文之在寒山的事迹,一句话就可以形容,哭着说爱你。 怼天怼地对空气,天天喷别人,尤其是各种大儒或者官员,喷完了你,我还得痛心疾首抹着眼泪怒其不争的说是为了你好,要是我喷不过你,那我就揍你,反正能喷过我的人,打不过我,打的过我的人,喷不过我,在寒山那边,所谓的大儒名士就没有不怕廖文之的。 真正想要在楚擎身边混出头的,那都不能是武艺特别好或是脑子特别好了,得是那种三千亩地养不出这么一个奇葩,得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最次最次也得是付家二少,人傻钱多贼能打,最牛b的是,只要上了战阵,算无遗漏,比将军都将军。 还有大舅哥,玩文的不行,玩武的更扯,可大家不服都不行,这家伙已经脱离大家对正常人的认知了。 就这个组织架构,有能打的,有玩脑子的,还有靠运气的,根本不需要引进任何外来人才了。 那么试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手里就一千多军伍的舟师副将,跑来和楚擎说要投奔,谁会高看他一眼? 至于善待孤儿善待百姓,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或许会感动的够呛。 可楚擎这群人,天天打生打死斗这个削那个的,为的是什么,温雅做的那点事在他们眼里,屁都算不上,大家要改变的不是几百个孤儿或者某个村某个县,而是整个国朝,国朝未来的走向,律法修订,民生以及政务的改变,温雅在他们面前,已经不是格局小了,那完全就是没有任何格局。 就好比温雅所说的砍杀瀛贼,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杀的瀛贼不敢随意跑东海过来找事。 可楚擎从刚出道的时候就灌输身边小伙伴们一种很极端的思想,瀛贼很多毛病,得从根上改善,不是太好改,所以直接灭根儿吧。 所以说,温雅的毛遂自荐,完全就是自讨苦吃,要是他好好和楚擎说,大家虽说不会高看他一眼,至少不会削他两顿。 不管怎么说,温雅算是暂时引起了楚擎的兴趣,至少大家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 走在城中,骑在马上,众人溜溜达达的向着城东,鼻青脸肿的温雅也没什么逼格了,跟在队伍最后方,瞅瞅这看看那个,根本没人搭理他。 城池见的多了,也没什么新奇的,台州城和其他州府没什么区别,百姓忙碌着,商贩叫卖着,来往的人们算不上行色匆匆,脸上也没那么多忧愁。 祝明远依旧讲述着台州的风土人心,滔滔不绝,想要讨楚擎的欢心。 楚擎也是颇感无奈。 他看出来了,祝明远不单单是怕老爹,更多的是一种崇拜,近乎狂热的崇拜,试图通过自己,来与楚家建立联系,或者说是想要结识老爹,就差喊一声他想跟着老爹混了。 “祝大人,我这人比较直爽,懂吧。” “懂,懂懂懂,直了才爽。”祝明远连连点着头:“乃父之风,有乃父之风。” “我这么问你吧,刚才你说我去东海,会出岔子,具体是个什么意思,直言不讳的告诉我,谁会对我不利,舟师,还是世家?” 祝明远笑容依旧:“所有人。” “所有人?” “什么是东海,东海就是瀛贼,瀛贼的劫掠船,百姓,对朝廷已是绝望的百姓,舟师,被世家牵着鼻子走的的舟师,世家,可以说的上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的世家,这就是东海,瀛贼、百姓、舟师、世家,嘟嘟去了,无人会帮嘟嘟,非但不会帮,还会想方设法让嘟嘟离开,若是嘟嘟不离开,这些人自然会无所不用其极。”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祝明远试探性的说道:“嘟嘟,听下官一句劝,不如,就坐镇台州吧。” “坐镇台州,我怎么做事?” “虽不知道嘟嘟要做何事,可这事,做不成的。” “不做怎么知道做不成。” 祝明远叹了口气:“敢问嘟嘟,究竟为什么要去东海,无关朝廷,只是问嘟嘟,嘟嘟为什么要去东海。” 对祝明远,楚擎并不是很了解,自然不会说那么多,回头看了眼,见到陶若琳离的远,嬉皮笑脸的说道:“都说海边的漂亮姑娘多,就当看姑娘了,祝大人,东海三道的漂亮女子,多吗?” 祝明远哭笑不得:“贼多。” “贼多?”楚擎双眼一亮,本就是敷衍说了句玩笑话,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真的假的?” “是的,贼多。” 楚擎哈哈大笑:“那我更应该去了。” 祝明远一头雾水。 都说了贼多贼多,海贼多山贼也多,这怎么还给说激动了呢? 第1219章 过来人 众人骑着马来到城外,前往军营。 鼻青脸肿的温雅跟在最后面。 他是死活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没毛病啊。 都知道千骑营大统领特别重视军伍与百姓,自己善待百姓,能屈能伸,又在舟师骁勇善战,像自己这种人才,怎么就挨了揍呢,还是挨两顿。 第一次挨揍,能理解,可第二次,因为啥啊? 温雅就有这毛病,想不通,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可根本没人鸟他,完全就是被孤立了。 四下看了看,温雅突然发现了一个人,好像同样也是被孤立了。 不,不是被孤立,而是死皮赖脸的正在和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女子搭话,可那女的根本不理他,死皮赖脸的和一个下颚一道长疤的家伙搭话,然后下颚一刀长疤的家伙也根本不理这女的。 这个关系就很乱,但是温雅找到目标了。 正是边关大聪明枭智,一眼,就这么一眼,温雅看出来了,楚擎这一伙人,似乎也挺不待见枭智的。 夹着马腹,来到枭智旁边,温雅拱了拱手:“这位兄弟也是军伍中人吧,虽未穿甲胄,可一眼就能看出是熊罴之士。” 正在给马缨当舔狗的枭智扭过头,鼻子里微微哼出了个“嗯”字。 温雅也不敢装了,怕再挨揍,笑着问道:“千骑营的军伍?” “北关,骁骑营,主将。” 生硬的七个字,温雅心头一惊,这个看起来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家伙,竟然是北关骁骑营的主将?! 要知道边关各大营和舟师各大营可不是一个概念。 舟师之中的官职和称谓和两关看着相同,实际上天差地别。 尤其是北关,刚开国那会,满编的时候整整十二万人,一旦对外作战,源源不断的兵力会派遣过去,哪怕是四五十万人,也都要听边关大帅指挥。 而边关大帅下面的六大营主将,甚至可能要统辖七八万人,骁骑营都是骑卒,精锐中的精锐,如果需要出关作战,骁骑营就是先锋军。 再看舟师,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官职是一样的,叫法也一样,可舟师一个营才两三千人,满编也就三千人,不算辅兵的话,五个大营,一共一万五千人,还有好多是吃空饷的。 可以这么说,就温雅这个蛟营副将,要是去了北关,最多就是个校尉。 “原来兄弟是骁骑营的将军。” 温雅虽然震惊,却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只是再次拱了拱手问道:“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枭,枭雄的枭…” 没说完,枭智赶紧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以前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本将叫枭智,枭雄的枭。 后来遇到楚擎等人后,就变成“鸟木那个枭”了。 因为枭智知道,楚擎专治各种型号的枭雄,尤其听不得什么枭雄啊,反王啊这种词汇,抓着就往死里揍。 最后枭智现在的外号就是小智了,要是楚擎心情不好,就降级变成小弱智,大家一般都跟着楚擎称呼他为大聪明。 见到温雅鼻青脸肿的,一看也不是什么有牌面的人,枭智也不可能说“小弟是鸟木那个枭”,想了想,伸直胳膊扑腾两下:“嘎嘎嘎那个,知道吧?” 温雅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嘎嘎嘎? “哎呀,就是扁毛畜生,嘎嘎嘎,晚上蹲在树上那个枭,叫声瘆人。” “夜枭?” “对对对,就是这夜枭,都忘记这扁毛畜生叫什么了,就是这个枭,枭智。” 温雅左看右看,觉着枭智一点都不像是将军,像个小弱智,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不过该打探的还是得打探,温雅露出了自以为很儒雅实际上现在显得很傻的笑容。 “枭将军明明是边关精锐骁骑营大将,为何与楚都督来东海?” 一提起这事枭智就得意,嘿嘿乐道:“羡慕,是不是羡慕了,哈哈哈哈,本将义父,乃是边关大帅马如敬,亲笔书信,足足五封书信,可谓是声泪俱下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求了楚都督带着本将一起来,领了个前军校尉的职务,怎么样,是不是艳羡不已。” 温雅确定了,这家伙就是个弱智。 有病吧,边关正四品的骁骑营主将不当,跟着一个从三品的嘟嘟当六七品的校尉,在边关让凉贼踹过脑袋? 枭智都憋了一路了,基本上没人鸟他,连马缨也是如此,一看有人主动上来搭话,加上见到温雅鼻青脸肿的模样,让他不由同情了起来,颇为感同身受,那破嘴就有点闲不住了。 看了眼温雅脸上的伤势,枭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压低声音说道:“想要跟着嘟嘟,就得如福老…不是不是不是,就如三哥所说,先当孙子再当爷,在嘟嘟面前当了孙子,日后混出来了,那就是爷。” 说完后,枭智指了指前方的付家二傻:“见到没,这二位少爷,以前是镖师,如今,你猜猜成了什么?” 顺着枭智的方向望过去,温雅摇了摇头:“成了什么?” “县子,都是县子,本来说是要封伯的,二位少爷的老爹跑到千骑营衙署中不同意,说是让他那俩儿子跟着嘟嘟来了东海再混些功劳才成。” 温雅这次是真的惊着了,他记得付家二傻,当时踹他踹的最狠,还拎着砖石,哦对了,就是因为自己骂这两个狗东西是用暗器没卵子才挨揍的。 怪不得,骂了县子,那肯定是要挨揍的。 温雅,“恍然大悟”了。 枭智笑呵呵的说道:“所以说吗,不就是挨了顿打,这点小委屈,算的了什么,打你,是抬举你。” 温雅满面无语:“这算抬举我?” “你以为呢。” “抬举我还打我。”温雅气呼呼的说道:“两顿,足足打了两顿。” “诶呦。”枭智都乐了:“你这算个屁啊,本将第一次见嘟嘟时,在边关望原城,你可知本将挨了几顿打?” 温雅瞠目结舌:“枭将军是骁骑营主将,他也敢打?” “这就是本将的义父认怂认的快,要不然,他都得挨打!” 温雅傻眼了。 枭智满面得意之色:“当初我可比你挨打挨的狠多了,猜猜,本将挨了几顿打。” 温雅吞咽了一口口水:“三顿?” 枭智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八”。 温雅倒吸了一口凉气:“八顿?!” “八天!” 温雅:“…” “拢共关了本将十三日,前八日,日日挨打,不过也只是前八日难熬一些,后五日就无人理我了,关在柴房里养伤就成。”枭智叹了口气:“唯独就是之后那几日嘟嘟带着人去了各大营,无人送饭给本将吃,饿了不少日,哎呀,不过楚都督也是公务繁忙,理解,本将理解的。” 温雅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面色莫名的望着枭智,温雅试图分辨出这家伙是不是开玩笑,或者分辨出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北关骁骑营的主将。 枭智还是那副过来人的口气,淡淡的说道:“兄弟,见到你,就想到本将的当初,这事,本将颇有心得,虽是刚才未入知州府,却见你伤痕累累,一想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你是要投靠嘟嘟,是吧,熬过去就好了,想要投靠嘟嘟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觉着自己是个好汉子,可有又哪个没挨过毒打。” 温雅不由问道:“想要投靠楚嘟嘟的人,都挨过打?” “那倒不是。” 温雅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别说千骑营大统领了,就是天子也不能这么干啊,谁要投靠就打谁,这也太蛮横了。 枭智又补了一句:“没挨打的,也有不少,不过现在坟头可能连个墓碑都没有。” 温雅愣住了,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他突然觉得,或许回舟师继续混吃等死也不是不行,至少不会天天挨打,也不会在坟里躺着。 第1220章 船船船 有的时候,有一些事情比被打两顿还要令人堵心,那就是无视。 温雅现在这个状态就是被彻底无视了。 这让本就心高气傲的他难以接受。 东海虽然靠海,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精通水战,只有舟师。 而在舟师之中,酒囊饭袋不在少数,温雅不敢说自己在舟师之中是最出色的将军,但认为自己一定比大昌朝九成的将领要强,至少在海战这一块。 很早之前他就听到传闻了,千骑营大统领楚擎要来东海,加之后来所谓的齐王之乱,这让他看到了机会,不是什么鲤鱼跃龙门的机会,而是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 楚擎在京中干了什么,他不在乎,因为这里是东海。 楚擎在边关干了什么,他也不在乎,因为这里是东海。 京城和边关的规矩,在东海,不适用。 朝廷派楚擎来,十有八九是因为世家和瀛贼勾结之事,无法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那么一群不通水战的昌京佬,那么这个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到了东海后,一定会是求贤若渴的。 温雅觉着,哪怕自己只是个副将,却也是舟师好汉子,鼎鼎大名,又干了不少“大事”,这群昌京佬,必然会极力拉拢自己。 基本上情况和温雅想的差不多,拉拢是有的,就拉拢了一半,只有拉,没有拢,拉着他脖领子就是一顿踹,踹两顿。 不过温雅却没退缩,这家伙很有心眼,三言两语之间,就和枭智“熟络”了,称兄道弟,最近一直被孤立的边关大聪明一副想要原地和温雅拜把子的模样。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俩人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了。 枭智骑在马上,笑呵呵的:“你人不错,你这兄弟,本将交了,咱就算是刚交的兄弟了,日后可得好好亲热亲热。” “枭兄说的是极,日后还望枭兄多多照顾,不过此事倒也言之尚早,小弟的差事还在舟师,至于楚都督…兄弟我倒是想投靠楚都督效犬马之劳,可嘟嘟似乎不以为意,枭兄能否指点指点兄弟。” “哎呀,咱们兄弟二人何必这么客气,对了,你是舟师副将,没吃过空饷吧?” “自然是吃过,为了那些没了爹…” 话没说完,刚刚恨不得和温雅拜把子的枭智,一夹马腹,大喊道:“嘟嘟,嘟嘟嘟嘟,这里有个狗日的贪官,末将检举他,向千骑营检举,抓了这狗日的!” 温雅:“…” 最前面的楚擎和一群小伙伴们回过头,望着枭智,如同望着一个小弱智,依旧没人搭理他。 此时此刻,温雅是看出来了,这群人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温雅心里的小九九,楚擎都懒得去猜,因为有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温雅以及祝明远,那就是陶若琳。 上次去边关,楚擎没带陶若琳,所以遇到很多人,四个字,鸡飞狗跳,闹了不少误会。 楚擎不愿意去猜测什么人心,只愿意看言行,人心,没办法猜,猜透了就会害怕,还是看言行要好,虽然要耗费很长时间,却不累,也不会心寒。 但是陶若琳有可以看穿人心的天赋,很容易就会看穿人心,陌生面孔出现在了身边,不用楚擎操心,陶若琳会辨别这人是敌是友,是敌,打的什么主意,应如何除掉,是友,需不需要拉拢,能否一用。 很快到了城南大营,旗帜招展,先到一步的探马已经打过招呼,一千余名蛟营舟师水卒已在点将台下面列了队。 正如王通通所说,楚擎入了营后,发现了不少半大的小崽子,穿着松松垮垮宽大的甲胄,说是甲胄,因是水师,这种甲胄实际上就是铁片衣,防箭的,有没有都没太大区别。 楚擎没有站上点将台,入了营后大致扫了眼,挥了挥手:“散了吧。” 祝明远微微一愣,刚跑过来的温雅却不乐意了。 “嘟嘟,莫要以为这些舟师瘦弱就不堪一战,到了海上,那都是猛蛟一般的悍卒。” 温雅明显是误会了,也的确是不高兴了,以为楚擎见到这些军伍又黑又瘦升起了轻视之心,所以口气也不好。 楚擎倒没恼怒,笑吟吟地望着温雅:“以前朝廷来的大臣,检阅舟师,如何检阅的?” “自然是列队检阅,船舟弓术、船舟步战。” 温雅果然是不长记性,愤愤不平的又多嘴加了一句:“却从来没有哪个大人如嘟嘟这般,看了一眼就让兄弟们散去。” 楚擎耸了耸肩:“你这些人,我用不上,要说陆战,东海这边有一群大哥比舟师能打。” “谁?” “和你没关系,还有,陆战用不上,肯定是海战的时候能用上,可问题是,海战,我光看人有个屁用。” 温雅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海战,怎么打。”楚擎指着那些一步三回头往营帐里走的舟师军伍:“游过去打啊?” 温雅更懵了,还是没听懂。 “船,船,吃无按船,船,懂吗,海战,靠的是船,靠船明白吗,别说几百个孩子,你就是给我弄来几百个婴儿,只要能驾船,就能海战,船呢,你想要跟着本嘟嘟混,船在哪,要是谁人多谁就海战厉害,我直接接管东海三道兵权好不好?” 温雅这次终于听明白了,双眼一亮:“嘟嘟觉着,船,比人重要?” “这不废话吗,我就一百个人,但是船快,抗撞,你五百人,那破船嘎嘎吱吱的,打起来,你说谁赢。” 温雅一拳头砸在了手心中,面露激动之色:“嘟嘟竟通海战?!” “大哥你找个凉快的地方自己待着去吧。” 楚擎暗暗骂了声娘。 这不是废话吗,这还用通海战,海战靠什么,靠的不就是船吗。 海战无非就是远近两种。 远攻,那就射箭,近攻,那就跳帮。 在海上作战,与步战或是骑战不同,靠的就是船,谁的船射的箭多,谁的船抗射,谁的船多,谁就赢,海上一览无余,所以海战的战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 其实楚擎也误会了,温雅也表达清楚。 海上作战靠的是船,这个是基本常识。 可问题是缺的就是船,舟师很多战船,都没一些世家的商船快,而朝廷根本不重视这种事,所以说楚擎极为重视这个“船”,就直接掏温雅的点上了。 “嘟嘟!” 温雅激动了,舔了舔被踹肿的嘴唇子:“末将有法子弄来至少十条快船,就看嘟嘟敢不敢这么办了。” “有多快?” “东海最快的快船,每船,至少可乘三百人。” 楚擎双眼一亮:“谁那有?” “世家!” 楚擎双眼越来越亮:“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咱来东海是为了什么的,说,哪个世家,平了他,抢他们船!” “尚云道,陶家,名下商船三十余…” “你快滚你大爷的吧!” 楚擎跳下点将台,扭头就走。 温雅又懵了。 又是因为啥啊就骂我。 不过很快,温雅反应过来了,因为他注意到了两道目光,眯着眼睛的陶蔚然。 这时温雅才猛然想了起来,看着自己的胖子,刚才在知州府的时候好像说过,他就是东海陶家的。 温雅看着陶胖子,讪笑一声:“额…陶公子…那个…” 陶蔚然冷笑连连:“那个什么?” “你姐真标致。” 陶蔚然:“…” 祝明远点了点头。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第1221章 夸口吹嘘 没什么可看的,楚擎见得军伍多了。 船上最勇猛的舟师水卒,下了船,可能打不过边军一个普普通通的锐士营步卒。 而果毅营最猛的冲阵刀斧手,上了船,可能都打不过舟师的伙夫。 之所以来,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温雅。 小伙伴们都散开了,寻蛟营的那些军伍和半大的孩子们套近乎去了,一是询问温雅说的是真是假,二是询问舟师以及东海到底是个情况。 沿着营区外围溜达了一会,楚擎与三哥靠着拒马蹲下了。 “三哥,有什么想法没?” “少爷,小的也没什么法子。” 福三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柳子:“您刚才那话一点都不错,不管您是先整顿东海官场还是平灭世家,最后都得去砍了那群狗日的瀛贼,既要跨海,就要船,靠舟师的船肯定是不成的,就是灭了世家,那些船也多是商船,可战要的是战船,大战船,要想制这大战船,就得造船坞、船厂,动静大了,瀛贼得了信,定会闻风而动,要确保这沿海防务。” 虽然没给什么建设性意见,不过三哥还是说到点子上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不管前期步骤是什么,最后的目标不变,那就是灭瀛贼。 攘外必先安内,问题是这个“外”,能让你舒舒坦坦的收拾“内”吗? 别说瀛贼不是傻子了,就按照他们历来的德行说吧,即便猜不到昌朝最后的目的是他们,也会加大劫掠船侵犯沿海区域的规模。 那么问题来了,高举屠刀灭世家,动静闹大了,瀛贼会来。 灭了世家,弄船坞,弄船厂,造船,瀛贼来的可能就不是劫掠船了。 瀛贼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昌朝这边没有太多适合远航的战船,商船倒是有不少,也能改成战船,不过和真正的战船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一看昌朝要建造跨海作战的战船,用屁股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能让东海这边消停吗,甚至直接撕破脸皮开战都不是没可能。 “既不惊动瀛贼,又要搞定世家,搞定世家后,还得安全快速的打造战船…” 楚擎使劲挠着额头,只有在三哥面前才会流露出这种极为无奈沮丧的神情。 “完了还特么有世家和舟师捣乱,这可比去北边关难的多啊,难度系数无限增长,我靠!” 三哥也没什么好办法,宽慰道:“到了湖城后,和齐王商议商议吧,毕竟来了这么久,应是有些法子的。” “行吧,只能这样了,这可真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站起身,揉了揉基本快痊愈的老腰,楚擎带着福三走回了营地。 没有回城,王通通将老卒、禁卫、探马、边军等杂牌军带来了。 祝明远一看这阵仗才知道楚擎根本就没想住在城里,又命人去城中将吃食都送过来。 营地很大,都是一直赶路,回到营帐中稍微休息片刻等着开饭。 温雅一直默默观察着,越看,越是失望。 领头的,楚擎这群人,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像是办大事的人。 跟着的,也就是那群军伍,看不出个上下尊卑,甲胄也不同,一个个勾肩搭背的。 本就失望,温雅突然见到一个老头拿着木刨削树枝,不同的树枝。 不明所以的温雅走了过去,有点印象,刚才也在知州府外,老头寡言少语。 “这位老先生,您刨这…” 墨鱼回过头,冷冷的说道:“老生很老吗?” 温雅下意识点了点头。 这尊荣,是挺老的啊,少说也得五十开外了吧。 墨鱼没搭理他,继续刨树枝。 温雅只是单纯的好奇:“老先生刨这树枝,为何?” “路上随意捡的。” 墨鱼脾气还算是比较好的,虽然不是很好语气,却回答了:“看看哪种木料可制船。” “船?” “不错,造大船,渡海,将瀛岛贼人赶尽杀绝。” 温雅眼珠子发直,半晌没吭声,望着墨鱼,如同望着一个疯子。 刨树枝? 造船? 将瀛贼赶尽杀绝? 温雅想笑,讥笑,又不敢,怕墨鱼给自己一刨子。 倒不是怕打不过墨鱼,主要是他觉得打不过以楚擎为首的暴力团伙。 嘴里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温雅离开了,正好见到两个探马扛着一把陌刀往营帐里送。 “竟也有人耍的动这陌刀?!” 温雅双眼一亮,快步走了过去:“这是哪位就昂军兵器?” 探马脚下不停:“我家大人的。” “嘟嘟所用?”温雅满面狐疑:“用陌刀皆是孔武有力之人,嘟嘟他…” 探马笑了:“强身健体所用,如今我家人大人,抬着陌刀,能保持三息呢,厉害吧。” 温雅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鄙夷至极。 他也是用陌刀的,所以知道什么人能用陌刀。 俩探马走了,温雅心中满是荒谬之感。 也是巧了,王通通正在拿着个小册子,冲着几个探马大喊大叫的。 什么尚云道吴家,广怀道刘家、孙家、李家之类的,一连叫了二十多个豪族名字,然后探马们骑着马离开了。 温雅走了过去,不由问道:“这位兄弟刚刚所念的名字,皆是东海三道的豪门大族?” “这话说的,不是豪门大族,宰他们做什么?” “宰?” 王通通也是没心没肺,见到温雅在营区里满哪转悠,还以为是刚加入的“自己人”,乐呵呵的将小册子放回了怀里。 “我家嘟嘟说了,还有正事要办,半年内,这八姓二十五家,通通灭了,探马先去打探打探风声,嘟嘟到了东海后,挨个收拾。” 温雅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走向营帐外。 快步走出营地后,温雅突然驻足,略显不甘的回过了头,看向那些忙碌的人们,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 “虽巨卿,非名公,夸口小儿,白白扰人心神。” 一语落毕,温雅翻身上马,刚要离开,刚刚交代完属官的祝明远正好撞见了。 “温副将这是要去哪里?” “回舟师大营。” “回去?”祝明远面带困惑:“蛟营军伍留在这里?” “是。” “谁统军?” “自有小旗统军。” “嘟嘟让你回去的?” “末将待不住,不告而别。” “混账。”祝明远勃然大怒:“舟师拂了嘟嘟的面子,是因仗着缩在大营之中,更仗着法不责众想好了说辞,你如今露了面,却不告而别,难道也想给嘟嘟一个下马威?” 温雅不为所动,抽出了马鞭,却被祝明远拉住了缰绳。 “温雅,舟师众多将领之中,本官看你还算顺眼才好言相劝一番,你心中不爽利,也要待嘟嘟离开再说,若不然,有你后悔的之日。” “后悔?”温雅冷笑连连:“别人不知末将为何赶来,难道祝大人也不知吗,不如你亲眼观瞧一番,亲耳听上一听,那其貌不扬的老者,用个刨子削着柳树枝条,说要造船,造海船,将瀛岛亡国灭种,那探马,念了名字,皆是东海三道屹立至今的豪族,说是半年之内将他们灭门,对,还有陌刀,那把大陌刀,末将见了都欣喜,结果却说是楚都督所用,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还说用抬着陌刀保持三息,不知所谓,他娘的不知所谓,满营,皆是不知所谓之辈!” “半年灭世家?”祝明远面色莫名:“还说打造海船将瀛岛亡国灭种!” “不错,末将亲耳所听。” 祝明远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摸了摸鼻头,压低了声音:“真他娘的能吹嘘。” 第1222章 来袭 温雅心灰意冷。 所观所听,皆是让他无比痛心,无比失望。 朝廷派来的楚擎,这是个什么玩意? 眼看着温雅要离开,祝明远终究还是不忍,没有松开缰绳,四下看了看见到没有旁人,这才面带几分犹豫之色开了口。 “温雅,本官问你,你真愿一改东海乱象,痛宰瀛贼?” “我温雅为何从军,别人不知,祝大人还不知晓吗。” “好!” 祝明远压低了声音:“那你更不应离去。” “为何?” “护着嘟嘟。” “哼!”温雅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也配。” “本官为你指一条明路,如何。” “明路?” 祝明远面色带着几分莫名,说出了一个名字----楚文盛。 “楚都督之父?” “不错,若问国朝谁可除东海世家,带领军品抗击瀛贼,唯有楚文盛楚大将军。” 见到祝明远如此推崇楚文盛,温雅略显狐疑,却也不是不信,只是困惑的问道:“可来的,是楚文盛之子,而非楚文盛,大人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朝廷会让楚文盛前来?” “不,楚都督想做事,奈何,这事在东海三道做不成,做不成了,受了欺辱,楚大将军自然会来东海,无论是朝廷调派还是独自前来,东海可定,瀛贼可抗。” 温雅动心了:“此话当真,祝大人可敢打包票?” “这事,本官不敢打包票,只是知晓,若是楚大将军来了东海,世家必灭,瀛贼,再不敢如此猖獗,可有一事,本官却敢打包票。” “何事?” “倘若楚都督出了岔子,莫说殒命东海,便是伤了,病了,楚大将军也一定会来,可来了后,杀的,就不是瀛贼了,而是…” 祝明远探过头,面色极为凝重:“而是本官,是你,是舟师所有将领,留下吧,护着嘟嘟周全,嘟嘟见到事做不成了,吃些亏,楚大将军就会来了。” 温雅还是半信半疑,无法想象,楚文盛如何能够靠一己之力改变东海乱象? 祝明远拍了拍马头,略显无奈的说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本官言尽于此,若是留下,可询问那些捉狼老卒,捉狼军,北边关威名赫赫,你留下后套套交情,询问一番就知本官说的是真是假了,就知楚大将军是何等的英雄豪杰,可倘若你离开了,便是再无机会。” 说完后,祝明远转过了身,然后一路小跑,满面堆笑大喊道:“嘟嘟,嘟嘟何在,诶呦,是否交代想要吃些什么喝些什么,本官去操办,就去操办,可别饿着咱们嘟嘟。” 温雅依旧犹豫,思考了许久,终究还是下了马,似是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向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的楚擎正在逗弄灵狼,风道人等人回来了,查探清楚了,祝明远一点问题都没有,为官三载,官声清廉。 值得一提的是,屯兵卫和折冲府等六处军备,都被他架空了,不过却不是争权夺利,而是为了军政合一,该治民治民,该剿匪剿匪,尤其是剿匪,极为狂热,一听周边哪出匪盗了,抄起刀子就带人入山宰人,最逗的是,每次还不往多了带,敌贼一百人,他就带五十人,敌贼一千人,他就带三百人,之后越带越少,别人问及原因,他还说什么是为了效仿什么军神。 温雅到了军帐外,也不让人通报,一把推开拦路探马,径直走了进去。 没人吭声,三哥都没摸向腰后千机,因为屋里除了楚擎和陶若琳外,还有风道人、贺季真、以及碧华三大战力天花板。 “末将,有事禀报。”单膝跪在地上,温雅不等楚擎开口,直接说道:“舟师不听调令,为给嘟嘟一个下马威,假借瀛贼来犯之由防备海岸军务,而这瀛贼来犯,是真,也是假,假,是因在嘟嘟来了之前,告知了瀛贼做戏,不给嘟嘟与朝廷机会怪罪舟师,而这真,是因瀛贼来了后,必会劫掠沿海村民!” “什么?” 楚擎一把将灵狼扔出了三米开外,猛然站起身:“瀛贼要进犯沿海地区?” “是,应是尚云道郭城。” “什么时候来?” “慢,三日后,快,一日后!” 屋内之人无不色变,楚擎二话不说,打了个响指,下一秒,一群人冲了进来。 “打!” 一声打,三哥一脚将单膝跪地的温雅踹翻,随即小伙伴们上去对温雅进行了第三轮无情圈儿踢。 躺在地上护着脑袋的温雅彻底懵了。 又是因为点啥啊? 楚擎已是冲出了账外,大喊道:“所有人一刻钟后启程,快马加鞭,奔向东海郭城!” 喊完后,楚擎回头朝着账内大骂道:“给我继续揍,往死里揍,现在才说,上午你想你大爷呢!” 面对狂风暴雨一般的脚丫子,温雅不怒了,反而笑了。 因为他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为什么挨揍,因为楚擎怪他现在才说,而不是一见面就说。 第二件事,楚擎在知道舟师不作为的前提下,没有问他敌贼有多少人,只是一听说瀛贼来犯,第一反应就是带着人前往郭城防范瀛贼。 仅凭着第二件事,温雅对这挨了第三顿毒打就没有了丝毫怨言。 换了别人,换了别的官员,早已是慌乱不堪,明知舟师不作为,甚至在无法确定舟师会不会趁机使绊子的前提下,莫说带着人前往郭城,恨不得离的远远的。 营地彻底动了起来,原本那些嬉皮笑脸的杂牌军,再无一丝笑闹之声,根本不到一刻钟,已是将兵刃甲胄挂在了战马之上,没有列队,而是迅速前往了营外,所有的辎重,全部留在了营地之中。 温雅这边也挨完揍了,满身脚印子,一喘气就疼,胸口火烧火燎的疼。 要不是小伙伴们着急出去听从号令,今天怎么也得打没他半条命。 小伙伴们都跑了出去,楚擎站在了点将台上,温雅也强忍着剧痛走出了军帐之外。 “王通通听令。” “卑职在!” “快马前往湖城,告知齐王,带领湖城湖女部落前往郭城支援。” “敢问嘟嘟,调兵多少人?” “找三哥拿一百万贯银票,交给曹琥,告诉曹琥父子,让他们看着来,活干好了,有奖金,若是去的晚了,人少了,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湖城最后一次见到老子的银票。” “是。” 人群之中的祝明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满面震惊之色,温雅也好不到哪去,脑瓜子嗡嗡的。 一百万贯,借兵,不问敌贼多少,也不说借兵多少? 楚擎根本没搭理这二人,再次喊道:“肖轶听令。” “末将在。” “带五十捉狼卒,快马前往尚云道郭城,马不停蹄,将所有郭城百姓都驱走,告诉他们瀛贼要来了,让他们迅速离开。” “嘟嘟,若是百姓不离开该如何?” “点了他们的房子,告诉他们,要么走,要么死,只要肯走,他们的损失,本嘟嘟十倍赔偿!” “唯。” “盛兆军听令。” “末将在。” “率骁骑营从枝县奔赴郭城,瀛贼要登陆郭城,必会走郭城北侧,无论多少人,牵制他们,且战且退,给我们争取时间,争取半日的时间就够,至多明日辰时,我们就会到达郭城建筑防线。” “唯。” “林骸听令。” “末将在。” “找三哥要一张空白圣旨,带着二十人,前往郭城南侧屯兵卫,调集所有军伍,若是守将有任何理由拖延,宣读圣旨,以叛将罪名,杀之。” “唯。” “马缨听令。” 人群之中的马缨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楚擎再次喊道:“马缨死哪去了?” “末…我在。” “找三哥要五十万贯银票,雇佣民夫,寻祝大人购台州粮草,所有能用上的,都买来,以双倍的价格,带着民夫,十日之内,将所有粮草运到郭城。” 马缨神色激动:“好,是,是是。” 楚擎跳下点将台:“其他人,上马,奔赴郭城!” 震彻天地的一声“唯”字,经久不散,站在原地的温雅,双眼之中,有了光,望着那个揉着腰跑向战马的背影,激动的直打摆子。 这家伙,这么有钱吗? 第1223章 里外勾结 计划没有变化快,谁也想不到,瀛贼竟然会来袭,而且还和舟师有关。 一直以来楚擎都有个极为显著的弱点,众多弱点之一。 那就是关心则乱,这种关心,与自己有关。 温雅没说清楚,可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楚擎过来“平乱”,持兵符,可以调集舟师。 而舟师,不想给面子,或许也是不敢,真要是各大营将领来了,楚擎一口气全给他们宰了,都没地方说理去。 可不来呢,说是给个下马威,其实还是怕楚擎。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缩在舟师大营之中,楚擎是拿他们没办法,可他毕竟是朝廷派来的,舟师不给楚擎面子,等同于不给朝廷面子,万一朝廷一急眼让大军来呢,而且都打听了楚擎的底细,这家伙就是个畜生,颠倒黑白,说舟师也“叛”了呢? 所以,舟师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损注意,以防备瀛贼为由。 这个防备,就不是一日两日了,到年末都成,就说知道瀛贼要来,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大家都得守着防线,谁有时间陪你这千军都督“平乱”。 既然是做戏,肯定要做全套,所以瀛贼真的来了,只要瀛贼劫掠船来了,这理儿,在哪都说的过去,我们有军伍,要抗击敌贼,要保护百姓,你楚擎给我们舟师都调走了,谁保护百姓,谁守着咱大昌朝的国土? 那么这也就是说,如果楚擎不来,这些瀛贼就不会来,至少不会去袭击郭城。 再退一步讲,如果郭城的百姓死伤惨重,这些人命,都可以算到楚擎头上。 别人不会这么想,但是楚擎会这么想,多多少少会这么想,很不成熟,极为不成熟,可楚擎就是这么个人。 上了马,加上温雅带来了的一千多水卒,除了快马加鞭的先行军伍,两千多人也顾不得队形,奔驰在官道之上,直入尚云道郭城。 入了尚云道后,兵分三路,楚擎带领大部队,盛兆军与王通通则是分别前往湖城和枝县入海口区域,那里也是瀛贼劫掠船登陆的地点。 对人来说,骑马是力气活,对马来说,被人骑更是力气活。 眼看入了尚云道天也黑了下来,楚擎下令原地休整。 看的出来,楚擎很急,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郭城。 坐在篝火旁,楚擎看着舆图,鼻青脸肿的温雅也可算找到机会和楚擎说话了。 “嘟嘟,末将…” 楚擎眯着眼睛,满面寒光:“要不是用的到你麾下那些蛟营水卒,下午在营中的时候,我就应宰了你!” 温雅不以为意:“嘟嘟有所不知,不必这么急的。” “放肆!”南宫平都看不下去了:“事关郭城百姓,不急,难道百姓的性命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吗。” “嘟嘟,郭城,无百姓。” 楚擎愣住了,周围小伙伴们也是如此。 “没有百姓?” “不错,郭城虽叫城,却早已是废墟一片,也并非是无百姓,只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沿海百姓偶有落脚罢了,而且早在三日前,末将已命人前往了郭城,告知附近村镇,进入州府之中。” 楚擎傻眼了:“你怎么不早说?” “嘟嘟也没给末将机会说啊。” 楚擎气的够呛,再次打了个响指,三哥霍然而起。 “慢着!” 温雅大喊一声:“为何又要揍?” “你说呢?” 温雅是真的服了:“在军帐之中,末将话未说完,便有人痛殴末将,挨完了打,嘟嘟又在发号施令,末将本想上前,你又上了马,一路奔驰,嘟嘟周围皆是骑卒,末将都靠近不得,如何说。” 揉着脚踝的陶若琳幽幽的说道:“温将军,你是否觉着,我等,皆是傻子?” “姑娘这是何意?” 众人看向陶若琳,不明白陶姐是什么个意思。 陶蔚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皱眉道:“温将军本就想要我们奔赴郭城,抗击瀛贼,你怕道出实情后,嘟嘟知晓并不是紧急之事,便会拖延,是也不是?” 温雅尴尬一笑,算是默认了。 眼看楚擎又要打响指,温雅连忙叫道:“嘟嘟,嘟嘟嘟嘟,末将若是解释了,哪里会知晓嘟嘟是否真有抗击瀛贼之心!” 昌贤骂道:“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也配试探杵尸,你也配!” 南宫平不解的看向陶蔚然:“陶胖子,你不知这郭城无百姓吗。” “不知啊。”陶蔚然满面狐疑:“温将军,本官怎么没听说过郭城无百姓?” “瀛贼劫掠船接二连三登陆郭城附近海岸线,郭城附近百姓十户九空,百姓所剩不多,后来慢慢的也就都离开了,即便有百姓,也如刚刚我说的那般,都是些偶有落脚的百姓。” 顿了顿,温雅继续说道:“前段时间,劫掠船前来更是频繁,对,自从瀛贼的官船运送到了东海不少银矿后,劫掠船就频繁进犯三道。” “银矿?” 楚擎若有所思:“赔偿我大昌百万贯等价银矿?” “那就不知了。” 陶若琳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此次瀛贼劫掠船,为何登陆尚云道郭城,会有多少敌贼,几条船,多少人,贼人只是做戏,还是要袭扰村镇州府,若是袭扰,又会前往哪里?” “做戏罢了,至多三五条船五百人。” “舟师之中,哪些将领谁与瀛贼勾结?” “也非是将领将瀛贼引来,而是世家。” 温雅苦笑了一声:“自从得知嘟嘟要来东海后,那些世家怕嘟嘟狗急跳…怕嘟嘟不按规矩来,略微慌乱,便派了人去了舟师大营,与一些将领一拍即合,舟师将领,怕嘟嘟对他们不利,世家,同样如此,而世家作威作福正是因收买了不少军伍,世家怕嘟嘟,舟师也怕,最终定计将瀛贼引来做戏,瀛贼配合,就不会空手而归,郭城无百姓,附近百姓也都在山中,想来,是世家会在瀛贼离开时献上不少财货。” “靠!” 楚擎骂了声娘,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自己声名在外,可能也有不少人看穿了齐王之乱就是障眼法,自己的目的在于东海世家,而舟师不少人与世家勾结,那么自己要动世家的话,难免会动舟师,所以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 舟师抱成团,那些将军天天带着小弟在营中,在船上,自己这个千骑营大统领根本不敢过去,去了的话,被宰了扔进海里,在说是海盗干的,朝廷都没办法追究。 而舟师那些将领呢,也怕过来,怕自己宰了他们,世家就给出了个主意,让瀛贼来,可瀛贼不能白来,所以世家不但出主意,还出钱。 “这特么也就是说,世家花钱,让瀛贼过来糟蹋东海百姓?!” 温雅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楚擎气的都哆嗦了,冷冷的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温雅闻言微动:“嘟嘟这是何意?” 楚擎没搭理他,站起身:“上马,继续赶路!” 第1224章 内里表象 再次上马,奔赴郭城。 骑在马背的楚擎感受着冷风,脑子一片空明。 虽然温雅解释清楚了,可楚擎心中更是气愤。 对瀛贼气愤,对世家气愤,对舟师也气愤。 瀛贼肯定是要杀光的,世家也不会放过,唯独这舟师,楚擎感觉很复杂,气愤归气愤,却也知道不少舟师军伍的无奈之处。 舟师水卒,无论是将领还是军伍,真的没办法用善恶或是好坏来精准评价。 舟师建立之初,要船没船,要海图没海图,那时候瀛贼并不嚣张,也没什么所谓的海盗,可出海航行的舟师水卒,为了绘制更加详细的海图,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经历了多少千难万险,又有多少乘风破浪的好男儿去了海上就再也没回来过。 之后则是抗击瀛贼,沿海地区的百姓,皆以加入舟师为荣。 可慢慢的,这个世道就变的莫名其妙了起来,人也变的莫名其妙的起来,渐渐的,这个世道习惯了,人们也都习惯了。 船是消耗品,常年泡在水中,维护不当就会加速损耗寿命,就算维护的好了,木质船也用不了太久,最主要的是,船需要更新迭代,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钱粮去进行投入。 可朝廷的赋税是一年不如一年,别说让舟师和当地官府投入大量钱财造船了,粮饷发的都磕磕绊绊的,反倒是让世家有了可乘之机,舟师穷,世家富,穷的,有拳头,富的,有脑子,最终,动脑子的花了钱,让这些拳头来保护自己的财富,保护自己利用财富去滚雪球得来更多的财富。 可这一切,全都要怪罪到舟师身上吗? 如果朝廷能满足舟师的需要,世家,会有可乘之机吗? 正如同三哥的感悟,谈忠君,谈爱国,谈家国情怀,连饭都吃不上了,让我谈这些,不打仗的时候,说我们是刁民,打仗的时候,谈忠君爱国? 奔驰了足足两个时辰,老天爷不给面子,月亮害羞的躲在了云层之中,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众人只得再次下马休整。 火把点燃了一排排篝火,楚擎盘膝而坐,灵狼趴在他的双腿上呼呼大睡。 没有人入眠,月亮出来后,继续上马。 被揍的都没人样的温雅小心翼翼的坐了过来。 楚擎只是望着火光,目不斜视:“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心眼太多,到了伏击那些瀛贼后,滚回舟师吧。” 楚擎自然有自己的考虑,东海四面皆敌,危机暗藏,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你带着一千多个人就说来投奔我,在我身边做事,当我第一天出来混? 一听这话,温雅倒不是很意外,反倒是放松了下来:“末将虽不是好鸟,可比之其他舟师将领,却算的上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楚擎都被气乐了:“你杀上官,贿赂其他将领,吃空饷,好意思说你出淤泥而不染。” “事出有因,末将是不是好鸟,后人自会给个公道评价。” 楚擎哑然失笑。 混的久了,知道这世道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也是极为可笑,那就是历史会给个答案,后人会给个公正,这句话,尤为可笑。 就如同隋炀帝杨广,说他是个鸟人吧,古代历史上最长的一条人工开凿的大运河,南起杭州,北至京城,长达两千七百多公里。 可要说这运河修的好方便了后人,修这运河的时候死了好几百万百姓。 说这家伙修运河就是为了游玩满足自己私欲,也不是,因为他当时也考虑了连接南北发展经济和军事用途。 有远见,也不是,他还打仗,越穷越打,打的民不聊生,建龙舟,建个游玩的龙舟,又死了几十万百姓,还有美女,天下各地的美女,都要送到宫中,除此之外要求天下每一座重要城池都需要有他的行宫,一修行宫,又死了数十万百姓,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不知让多少人举起反抗的义旗。 可要说他就是个色批废物吧,他还平南陈、开驰道、打突厥、筑长城、凿运河。 说这些是功绩吧,死了无数百姓,滥用民力这一点是跑不了的。 那么后世是如何说的呢? 还真有人吹杨广,不在少数,一吹就是大运河如何如何的,至于三征高句丽,直接导致了王朝走向灭亡这事,包括楚擎也曾想过,要是真给高句丽打下来的话,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结局,正如三哥所说,历史都是胜利者所书写的。 所以说,后世根本没办法给出任何一个公正的评论,真正的英雄,被黑的,不在少数,卖国贼,也又不少被洗的,更多的是,今天说是英雄,明天就说是奸人,后天又开始洗,老百姓知道个屁啊,还不是你们想怎么画…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么关于舟师,关于舟师军伍,楚擎的感觉就十分复杂了。 目前来看,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砍了,因为与世家勾结,拿了世家的钱。 可问题是朝廷一直不重视舟师,粮饷都发不全,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你的命是命,人家高堂妻女的命就不是了? 再说温雅,给上官宰了,单单这一条罪名,就应该砍头,更别说还吃了那么多空饷。 而归根结底,他是为了杀瀛贼,他的上官,也就是蛟营主将,见到瀛贼来了,总是避而不战,吃空饷,也是为了照顾那些朝廷根本不理会的孤儿。 “后世评价,呵。” 楚擎摇了摇头。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楚擎早就想通了。 在世家和官员眼中,他就是个活畜生,是个万人恨,不讲理,说打谁就打谁,说抓谁就抓谁,可在京中百姓和边关军民眼中,他就是个十足十的大冤种,好人那种大冤种。 那么百十年后,世家会不会依旧影响着整个国朝? 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在后世人的眼中,就是活畜生,就是万人恨,大奸臣。 可要是世家没什么话语权了,百姓或许会夸赞他吧。 珍惜眼前人,莫管身后事,后世爱怎么说怎么说,自己认为是对的,身边的人认为是对的,对的起良心的,就去做,以后的事,没必要去想,因为自己是坏的,有可能被说成是好的,那么自己是好的,也有可能被说成十恶不赦,这种事,管不了,也没必要去思考。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有趣。” 楚擎露出了一丝笑容:“人们总是看到表象后就会以为自己了解到了内里所在。” “嘟嘟的意思是?” 楚擎摇了摇头,没办法解释。 就如同总有人说他黑坤哥一样,说他是个小黑子。 可当坤哥老了的时候,容颜不在的时候,那些所谓的铁粉,就会离阿坤远去,去追其他的小鲜肉,而他这种真正的黑粉,哪怕十年后,三十年后,五十年后,见到容貌不在的阿坤,依旧会恭恭敬敬的喊一声鸡哥,这就是所谓的巅峰迎来虚伪的拥护,拉黑才是见证了真正的信徒,退一步来讲,没有他这种小黑子,坤哥能有流量吗,傻瓜,这是爱你的表现啊,只是我们爱的深沉,爱的不是那么明显罢了。 这世道,谁又说的清,世间万事,万物,万人,光看表象,如何能断定内里又是一番什么模样。 月亮冒出了头,路上见了几丝光明,楚擎站起身,大吼一声。 “探马先行,若瀛贼已至,其他人一鼓作气奔赴郭城,到达郭城前修整,准备杀人,若瀛贼未到,郭城修整,等待杀人!” 喊了一声后,楚擎又低头看向了温雅。 “不提以前,别想以后,先让本嘟嘟看看你杀瀛贼的本事吧,能杀瀛贼,日后本嘟嘟找舟师算账时,再对你网开一面。” 所谓上位者,就是如此,礼贤下士,也要看你配不配。 第1225章 那座传奇的城 边关,望原城,知州府。 楚文盛歪着脑袋,发着呆。 知州府一些管事的,都让秦烈给赶出去了。 秦老三小心翼翼的拿着纸笔,随时准备做笔记。 二人是刚到的望原城,等着马大帅和各大营的主将副将过来。 老楚没带太多随从,来了就是为了接管大帅之权的。 只是之前到了桐城的时候,老楚有点不正常,也不能说不正常吧,就是不放心他家好大儿,魂不守舍的。 见到老楚呆坐在那里不吭声,秦烈小心翼翼的问道:“世伯,您这是怎地了?” 接连唤了两声,老楚终于回过神来,皱着大粗眉:“想事情。” “您想的是?” “现在已是入冬了,天寒地冻的,不适合带兵出关砍了金狼王那狗日的。” 秦烈哑然失笑:“这是自然,就算是带兵出关,也要等到春季,春季都说的早了,募兵,加之整顿军务,怕是要到了入夏,入夏出关,至秋,横扫草原,明年入冬前回关。” “老子等不了。” 楚文盛气呼呼的说道:“老子没那么多功夫在边关磨蹭,擎儿还在东海,那群舟师的狗日的,皆是酒囊饭袋,再让擎儿出了岔子可不成,不行,年关之前,老子就要金狼王的脑袋!” 秦烈无奈至极:“可入了冬,大军无法出关作战啊。” “你说的是废话,老子能不知晓吗,所以我在想…” 楚文盛再次进入了“思考”的模式,两个大粗眉拧的和蜡笔小新似的,喃喃自语:“既不用大军出关,又可剁了金狼王的脑袋,应如何做?” 秦烈算是彻底服气了。 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大军不出关,怎么找金狼王,总不能让人家主动给脑袋送过来吧。 谁知楚文盛又嘀咕了一句:“老子不但要金狼王的脑袋,还得灭了凉戎的根,大冬天折腾到这破地方,至少得砍死二十万个凉贼…诶呦,可得好好想想。” 秦烈愣了半晌,随即将纸笔收了起来,即便知道老楚的厉害,也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 谁知刚放下纸笔,楚文盛哈哈一笑:“有了,就这么干。” “世伯的意思是?” “老子可没那么多功夫耽搁,既要金狼王的脑袋,又不想让大军出关,不用大军出关,还能灭了凉戎的根儿,好,就这么干!” 说完后,楚文盛站起身回过头,看向舆图,再次进入“放空脑袋”的状态,魂游天外,也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 一声爽朗大笑声传来。 “楚将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本帅来啦,哈哈哈哈。” 一身甲胄的马如敬快步而如,结果楚文盛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似的。 秦烈赶紧弯腰施礼:“大帅莫怪,楚将军平日就是如此,定计时,便会如老僧入定一般对外物不闻不问,非是怠慢于您,大帅稍作片刻就好,片刻后,楚将军自然会给大帅赔罪。” 马如敬一时没反应过来:“定计,定的何计?” 秦烈略显尴尬:“楚大将军思考的是如何在大军不出关的情况下,要了金狼王的脑袋,以及宰二十万凉贼。” “这…这他娘的不是笑话吗!”马如敬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智商,不由叫道:“若是他能做成,本帅的姓氏,倒过来写!” 跟在后面的田海龙面露狂喜之色。 幸福,来的这么快吗? 时隔数月,大帅终于要再次发威,不但能宰了金狼王,还能砍死至少二十万凉贼,最妙的是,大军,不用出关? ………… 日夜兼程几乎是马不停蹄,楚擎等人终于到达了郭城,先行一步的探马来报,在郭城附近并未发现瀛贼,盛兆军、肖轶已是带着人在郭城汇合了,因为接连赶路,一时半刻都未歇息,此时正在休整。 郭城几乎就在沙滩边上,楚擎等人到了后,全懵了。 大昌朝很多地方起名都极具欺骗性,这一点,楚擎知道,就好比边关的桐城吧,叫城,结果还没个县大,金戈镇,名起的也挺响,然后和个村落似的。 郭城,也带个城字,但是就这城…还没金戈镇大,大小倒是其次,主要是破败,不,不能说破败,应该说就是一片废墟。 土垛子也就半米来高,围了三面,不,应该是围了两面半,朝海的那边都没围。 如果郭城有城墙的话,那么这个土垛子就是城墙,可要说是城墙的话,就半米来高,野狗都防不住。 矮房连成片,大部分都是露天的,全是土房,几乎没有砖石,该塌的塌,该毁的毁,歪歪扭扭连在一起,大约七八十间,丝毫生机没有,大军哥和肖轶等先行到达的人,都没进去。 就这破地方,别说城了,找个战后的村庄都能比郭城更像个“城”。 实际上还真是,郭城不是城,最早是屯兵卫,有两座海防塔,因为靠近入海口,瀛贼有几率从这边登陆,屯兵卫防的就是瀛贼劫掠船。 屯兵卫一般都是军营,但是这边靠近海岸,撒丫子狂奔几步都到海边了,海风大,军帐也立不住,屯兵卫的辅兵这才建了“城”,朝廷也拨了些钱,也没想弄多大,不少百姓过来帮忙,来的人最多的是郭家村的村民,最后就叫郭城了,挺随便的。 除了温雅,小伙伴们面面相觑,陶蔚然也是第一次来到这。 谁都没想到,郭城竟会如此破败,地方倒是占的不小,可实际上就是一片废墟。 楚擎下意识看向鼻青脸肿的温雅,想骂人,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没问清楚。 他早就决定以尚云道为根基了,而舆图上郭城这个位置,真的挺不错的,左靠陶家的势力范围,右靠湖城,如果在这里建造船坞和造船厂的话,取木材也比较方便。 他之前还奇怪,在东海尚云道的官籍名录上,没看到关于郭城父母官的名字,现在到地方才知道,可不是没父母官吗,百姓都没有,父母官治理谁啊,治理海鸥,还是治理小螺号? 其实也是舆图的事,古代吗,舆图很潦草,而且版式也不同,画两条线,就算是河流了,旁边写个字,什么什么河,画个方块,就算城了,旁边写着什么什么城,但从舆图上看,京城和萧县,基本上都是一样的,更没有什么比例注释之类的。 叹了口气,楚擎心累无比:“入…入那破废墟,先休整吧。” 小伙伴们也是极为无奈的带着杂牌军下了马,牵着马走向了不远处的“城”。 “那谁,老六,过来。” 楚擎喊了一声,枭智看了看楚擎,又顺着楚擎的目光看向温雅,随即一巴掌拍在了温雅的肩膀上:“嘟嘟喊你呢,还不快去。” “末将?” “快去。” 温雅快步跑了过去:“嘟嘟,末将是家中长子,非是行六。” “少废话,不熟悉的统统叫老六。”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现在给我讲,瀛贼劫掠船会从哪里来,如果打伏击,要怎么打,我想要全歼,不但要他们的命,还要他们的船,机会,我就给你一次,现在开始你的表演吧。” 第1226章 伏击 单单靠着玩心眼,温雅不可能成为舟师副将。 将在舟师立身之本的千余名死忠都带了过来,有选择性的隐瞒了瀛贼要袭击郭城区域的信息,所作所为,既是要投奔楚擎,也是想要知道楚擎值不值得他投奔。 不过挨了三顿揍之后,温雅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楚擎面前,他没有任何主动权。 楚擎让展示才艺后,温雅并没有上来就直入正题,介绍家庭情况爹是什么病娘是什么苦从小又是个什么梦想,而是而是带着楚擎来到了旁边的小树林外面。 “此处,可藏三千人,夜,五千人。” 温雅刚说完,大军哥讥讽道:“瀛贼都是瞎子?” “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本将盛兆军。” “盛将军可与瀛贼做过战?” 盛兆军摇了摇头,结果温雅什么都没解释,再回头指向郭城,对楚擎说道:“郭城虽残破,也可藏三千人。” 楚擎皱了皱眉,没吭声。 他和大军哥有相同的困惑,瀛贼是瞎子吗,来到邻国当贼当强盗,就那么无组织无纪律,不派探马先行探查一番? 不过楚擎没马上问,温雅再一指北侧:“两里外,涨潮时,卧于水沙之中。” 说完后,温雅微微一笑:“瀛贼到达后,三面合围,可歼敌。” 楚擎翻转手腕,拇指顶住中指,准备打响指,温雅面色大变:“又怎地了?” “三个数,解释清楚,你要是敢说那些瀛贼都是盲人,我给你扔海里喂鱼。” “瀛贼下船后,极为猖獗,知晓舟师不作为,做戏也好,劫掠村庄也罢,都是大摇大摆,不会料到有伏击的。” 楚擎略显狐疑之色。 这家伙的意思是,瀛贼都猖狂到这个地步了,来到别人的地盘,下船之后就和个螃蟹似横晃着当强盗,不用派探马探查地形伏击? 陶蔚然开了口,苦笑道:“瀛贼的确是历来如此的猖獗,说是猖獗,不如说是…” 陶蔚然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说。 说来说去就两件事,一,瀛贼知道东海说了算的是世家,世家和他们狼狈为奸,二,能和他们作战的只有舟师,而舟师根本不作为,这也就是说,这群瀛贼根本没将昌人放在眼里,下了船,见到百姓,只管烧杀掠夺就行,毫无顾忌,根本不会去想会伏兵。 “嘟嘟,我知你不信末将,末将愿带着麾下儿郎藏于水沙之中,断了瀛贼后路,若是人数不多,末将愿先行请战。” “不用。”楚擎摇了摇头:“我来了,是为了杀人,兄弟们,也是为了杀人,早点杀,早些习惯。” 说完后,楚擎吹了一声口哨,杂牌军的各位小头目都赶了过来,将温雅不算计划的计划说了一遍后,大家面面相觑。 都是沙场老将,都觉得温雅有些不靠谱。 “姑且信他,那个谁,老六,不是,枭智,你跟着老六看看那些伏击的地方,是不是如他说的那样可以藏几千人,如果不是的话,你可以直接捅死他。” “好嘞。” 温雅哭笑不得:“嘟嘟是想将末将支开?” 楚擎点了点头:“嗯呢,你有意见?” “没有。 枭智赶紧给温雅带走了,怕温雅再挨揍。 倒不是枭智心眼好,而是怕温雅打破他的记录。 枭智之前在边关,一天最多挨了四次打,昨天的时候,温雅险些破了他的记录。 二人走后,楚擎看向大家:“你们觉得呢,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吗?” 陶蔚然率先开口:“现在倒是不敢下断言,这姓温的舟师副将接近嘟嘟的目的,有些耐人寻味,不过他说的倒是实情,劫掠船的瀛贼到了东海后,如同散兵游勇,只要不是碰见了舟师与舟师水卒作战,皆是成帮结伙的袭击各处村镇,无甚章法,加之本就是配合世家与舟师做戏,自然不会想到郭城有如此多的伏兵。” “有道理,那就先将人都带入山林之中吧,不准点火生烟,枕戈待旦,瀛贼到了后,杀人,夺船,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再多分出一些探马吧,至少散到二十里外。” 开口的是陶若琳:“我们从泰州城星夜兼程到了此处,消息瞒不住的。” 很少用脑子的童归不由问道:“陶姑娘是怕有人给那些瀛贼通风报信?” “二弟,这家伙比你还蠢。” 先埋汰一声自家老二,付永康再怼童归:“怎么通风报信,飞鸽传书,鸽子会看海图,还是在大海上知晓瀛贼劫掠船在哪,你教授的?” “也是。”童归老脸一红:“那将探马派的那么远做什么?” “舟师,世家。”福三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少爷来东海,想来台州城就有世家的眼线,说不定还有舟师的眼线,都见到咱们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应是会猜到咱们来的是郭城,要打瀛贼,瀛贼未必有多少人,可要是舟师或是世家也扮这瀛贼呢。” 童归恍然大悟。 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想打外敌,外敌不可怕,可怕的是内贼,怕这些内贼在背后捅刀子,防不胜防。 楚擎对王通通点了点头,后者去安排了。 林骇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可算能杀到瀛贼了。” 说完后,林骇还发出了桀桀的可怖笑声。 大家散了,开始准备,设下天罗地网。 过了片刻,枭智回来了,温雅却没跟过来,站在远处,算是避嫌吧。 枭智虽然是边关大聪明,可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刚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的确如温雅所说,如果瀛贼将船停靠在海岸线,密林、郭城、东侧沙滩三处,是可以形成合围之势。 不过因为沙地湿滑,战马反而发挥不出优势,还是得步战。 靠在碧华肩膀上哈欠连连的陶若琳又完善了一下计划,童归带着二百人在最北侧,一旦瀛贼下了船来到伏击圈后,童归就强行登船夺船,让瀛贼有来无回。 计划定好了,下一步,就是耐心的等待着了。 打是肯定要打,但是瀛贼有多少人,曹琥又能不能及时带着人赶到,那就没人知道了,只能看命。 第1227章 曾经的废物们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风平浪静,不见瀛贼踪迹,也不见海上船只。 大部分人都藏在树林之中,楚擎蹲在外围,不断拍打着身边的蚊虫。 “温雅那家伙不会是耍咱们吧,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擎骂骂咧咧的说道:“加上赶路的时间,已经是第四天了,怎么还不见瀛贼那群王八蛋。” 打伏击是占便宜不假,问题是这个伏击的伏,其实就是等。 光知道瀛贼会来,温雅说地贼不会太多,可具体是不是这么回事,没人敢打包票,温雅也没敢把话说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擎也越来越急。 不是急瀛贼,而是急内贼。 加上温雅的人马,一共三千多人,瀛贼不可能来四五千,怎么打都能打赢,就是看打的辛苦不辛苦了,可世家是有私人武装的,要是联合起来,乃至舟师也铤而走险,狗急跳墙跑到郭城来,那大家这趟东海之行,基本上就是开局既落幕,直接落地成盒了。 楚擎倒是找温雅问了一下,后者说,舟师没这么大的胆子,他们和世家不同,世家或许有,干了这种事,可以嫁祸给瀛贼,但是舟师不同。 舟师怎么说也是官军,虽然有一些酒囊饭袋和对朝廷不满的将领,可也有不少虽不忠君却爱国的人,不会和世家联手刺杀朝廷大臣。 温雅的话,楚擎不敢全信,别说舟师了,他连温雅都不信。 等了一日,快入夜的时候,探马骑着快马来报,东南方向出现了大批人马,这个大批,就是没法数的意思,人太多了,自那边的深山老林中跑出来的。 “曹琥!” 楚擎神情一震:“果然来了,如果陈老九也来了,让老九和曹琥一起过来,其他湖女部落的人在三里外,别太接近,瀛贼随时可能过来。” 探马离开后,小伙伴们也展露了些许的笑容。 肯定是湖女部落的人,如果是世家或者舟师,不可能从山林那边的方向赶来,探马说是众多人马,那也就是说,少说也有五六千,加上自己这边的三千多人,就是世家和舟师来了,都敢一战。 大舅哥也挺激动的,不说探马们,就楚擎这群小伙伴里,除了他和福三外,其他人基本上没和陈老九打过交道,而大舅哥和陈老九的感情更铁,俩人是出了名的好基友,好的就差借力打力了。 等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十多个人,没骑马,快步跑进了密林之中。 楚擎站起身,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可随着这十多个人快要接近时,楚擎笑容有些呆滞。 他觉得这是十多个人猿泰山跑来了。 跑的最快的是陈言和曹琥,俩人都和个野人似的,光着个膀子,一边跑还一边挥舞手臂,跑的速度很快,乱糟糟的头发随风起舞。 “贤弟,贤弟贤弟!” 陈言大呼出声,极为激动。 曹琥比他更激动,人还没跑到,喊声都带着哭腔了。 “东家,东家东家东家,你可算来啦,东家,我曹琥想死你啦!” 楚擎一看这俩人的架势和要跑过来拥抱自己似的,赶紧用肩膀撞了一下陶少章:“大舅哥,你和老九关系那么好,这么久不见了,赶紧迎上去拥抱一下吧。” 老友重逢,陶少章深以为然,快步迎了过去,甚至还张开了双臂,然后,陈言从他左边跑过去了,曹琥从他右边跑过去了,其他人也是鸟都没鸟他。 “贤弟,哈哈哈哈。” 陈言止住了脚步,神色极为激动,兴奋的满面通红,却提了提裤子,正儿八经的施了一礼:“京中种种,如同昨日,你我相约,于东海除尽恶贯满盈之贼人,今日,便是咱们兄弟二人…” 话没说完,曹琥差点没一肩膀给他拱倒,如同个熊瞎子似的,一把抱住了猝不及防的楚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东家,东家你可算来啦,我做梦都梦见你,想死你啦,我爹见了那一百万贯…我爹知道东家来了后,说了,以后他不是我爹,你才是我亲爹…” 楚擎满面嫌弃,费了好大劲才给曹琥推开。 他光知道有钱可以给曹琥当爹,但是却不知道有钱都能和曹琥的亲爹当兄弟。 “尚语~~~” 一声动情的呼唤声传来,陈言扭头,看了眼陶少章,楞了一下:“你也来了?” “嗯!”陶少章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眶发红:“为兄也来啦,可是想煞为兄了!” 陈言略显呆滞,看了眼楚擎,满面询问之色,似乎是在问,你给这坑货的带来做什么? 楚擎耸了耸肩。 看来老九还是不太了解他的好基友啊。 不过想来也是,在京中,大舅哥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被误解也是很正常。 见到楚擎不吭声,老九强颜欢笑的和陶少章抱了抱。 楚擎刚要开口,突然见到有个家伙挺眼熟。 光着膀子,胸口和右肩各一道长疤,满面彪悍之色,虽然不是特别壮硕,却是那种精瘦,黑的和煤似的。 跟着陈言跑来的十多个人,基本上都是这模样,又黑又瘦,身上或多或少带些伤疤,但是掩盖不住那股子彪悍的气息,如同直立行走的野兽一般。 楚擎总觉得其中一个家伙有些眼熟,盯着看。 这人见到楚擎看向自己,快步走来,然后,穿着兽皮群,竟施了儒生礼。 “学生见过楚大人。” 很恭敬,说的是汉话,行的是汉礼,还特别标准,就是兽皮裙太违和了。 楚擎一脸懵逼:“你是汉人?” 这人黝黑的面庞略微红了一下,满面尴尬:“是。” 这人身旁的一个同伴小声说道:“果然是吹嘘,被揭穿了不是,楚大人根本不认识你。” “放屁。”行礼的家伙面红耳赤:“老子何时吹嘘了,就在福记客栈外,楚大人亲自扇了老子一巴掌,只是大人打的人太多了,忘了罢了。” 说完后,这家伙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满面傲色:“不,不不不,是打了两巴掌,左右开弓,亲自动的手呢。” 楚擎一头雾水,福三却是突然想了起来,脱口叫道:“国子监那群监生?” 楚擎也想起来了:“菲尼克斯?!” 高凤凰兴奋的满面通红,对着同伴叫道:“对,对对对,就是这名,非我克死,对对,非我克死,多威风的名儿,听见没,都他娘的听见没,楚大人,亲自给老子起的雅号,哈哈哈哈哈。” 旁边同伴们,满面嫉妒之色。 楚擎彻底懵了,望着陈言,目瞪口呆:“这群人,是之前被发配到湖城的那些国子监监生?” 三哥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但凡被少爷起了外号的,都能混出一番成就,就这个叫高凤凰的,哪里还像是个儒生或是国子监祭酒的首徒,扔军营里,绝对是个冲杀战阵的熊罴之士。 枭智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 嘟嘟,这是又挟持了一批世家子? 第1228章 好钟意 经过简短的交流,楚擎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国子监那些监生,“从良”了。 要么说陈言这野生皇子能被黄老四称之为左膀右臂,看着嘻嘻哈哈的,能力肯定是有的,一年前被发配到湖城的国子监监生,短短一年的时间,都成了打架斗殴的好手,气质彪悍,满身伤疤,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手。 楚擎竖起大拇指,老九就是牛b,烂泥到了他手里,都能变成好钢。 只有三哥不经意间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他记得当时发配到湖城足足有二百多人,刚刚问了一下,怎么就剩下一百多人了呢? 第二件事,湖城很苦,陈老九说这破地方,他是真的不想待了,不是要回京城,就是不愿意和个野猴子似的生活在湖城后面的山林中。 第三件事,曹琥很闹心,他代表他全家和所有湖城父老乡亲,表达抗议,说陈老九是真他娘的烦人,既然东家来了,赶紧让陈老九这群米虫滚蛋,回京城也行,死海上也行,反正别在湖城烦他们了,湖城广大父老乡亲,只要一个东家就够了。 热闹一番,交流一番,寒暄一番,楚擎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阿琥,你带了多少人。” “嘻嘻。”曹琥卖了个萌,竖起两根手指。 楚擎满面失望之色:“就两千,老子一百万贯,你就带来了两千…” 曹琥:“两万。” 周围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若琳都惊着了:“湖女部落的人,全都来啦?” “女东家。”曹琥解释道:“东家要打架,怕耽误事,挑了跑的最快的两万人,两万多吧,没来得及数,就算两万,不够再叫。” 这一下,曹琥的地位蹭蹭往上涨,一下就从二线人员升到第一梯队了。 换了别人,手里有七千,对外号称一万,手里有两万,得说有三万,曹琥倒是好,四舍五入,两万多,就“算”是两万吧。 楚擎心脏怦怦狂跳:“你湖城一共有多少人?” 曹琥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两万一千人。” 楚擎:“…” 一下多了两万人,计划肯定要变一下了,就这两万人,都没地方藏。 楚擎赶紧让探马给温雅找来,想要重新制定一下计划。 过了片刻,温雅跑来了,楚擎开门见山:“还有没有其他伏击的位置,多找几个,再不行诱敌深入吧,别在海边打了,人数太少。” 温雅微微皱了皱眉:“嘟嘟是…担忧,或是怕了?” “什么意思?” 温雅明显是误会了,虽是略显不满,却措了措辞道:“若是嘟嘟觉得不稳妥,其他人远远避开,我舟师蛟营作战便可。” “为什么要远远避开?” “嘟嘟不是说人数太少了吗。” 陶若琳笑道:“楚都督的意思是,瀛贼太少。” “瀛贼太少?”温雅懵了:“嘟嘟如何知晓瀛贼有来犯之敌?” 楚擎也明白过来了,哭笑不得的解释道:“瀛贼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有两万多小弟,这两万多人,没法藏。” 温雅一脸几何表情:“两万…哪里来的两万援军?” “湖城老表。” “番蛮?!” 曹琥晃了晃沙包大的拳头:“你叫谁番蛮呢,东家早就说过了,谁他娘的再在我们面前叫我们番蛮,就打断狗腿。” 温雅恍然大悟:“齐王的反军,湖城湖女部落,倾巢而出?!” 这次不是曹琥想揍他了,改成陈言准备动手了。 楚擎骂道:“哪那么多废话,两万人,藏哪。” 温雅半晌没吭声。 有这两万人还藏什么了,也别打瀛贼了,咱直接去灭了尚云道所有世家再顺道去舟师大营给那些将领砍了得了。 楚擎刚要再催问,探马大喊道:“嘟嘟,船,有船,自北侧驶来,大船,好大的船。” 众人神色微变,楚擎连忙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多大,多大的船?” “好大,好大的船。” “有多大?” “真…真他娘的大!”探马一边跑,还一边张开双臂用手比划了一下。 楚擎顾不得再多问,连忙回头挥手:“藏起来,都藏起来,快,进入伏击点,准备动手。” 大家都忙碌了起来,该穿戴甲胄穿戴甲胄,该拿刀拿刀。 温雅原本也想回去,陶若琳突然笑吟吟开口道:“温将军岂可亲临战阵,不如就伴在嘟嘟身旁观战?” 温雅无声苦笑,他知道,陶若琳这是不放心自己。 不过温雅也没吭声,点了点头,让亲随跑了回去,通知蛟营舟师水卒继续泡在水里当王八。 楚擎等人速回到树林之中,也没多想,直接对齐王昌承言发号了施令,让老九与曹琥带着湖女部落的人从后方进入树林,成扇形绕过两侧,人数太多,也只能尽量隐藏身形了。 值得一提的是,陈言没有任何不快的模样,留下一声好嘞就带着人迅速跑了回去。 海岸线一望无际,虽是探马看到了船,可开到郭城海域还需要一段时间。 蹲在大树后面的楚擎难免开始紧张。 作战,他不紧张,砍杀瀛贼,他也不紧张,他紧张的是怕放过任何一个瀛贼,放跑一个瀛贼,他都得和丢了十万贯似的心疼,瀛贼,多杀死一个,就是多做了一件好人好事,做多少都不嫌多。 等了足足好久,一艘大船出现在了视线尽头,速度很慢。 陶蔚然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面带几分困惑:“为何贴岸而行?” 其他人都是外行,不明所以。 陶蔚然解释道:“我虽不通海岸,却驾过不少次船舟,如果是瀛贼劫掠船,应自东至郭城水域,或是北侧入海口,船非车马,越大,越不能靠岸过近,即便是私掠船,也会停在较深海域之中,放下小舟,瀛贼上了小舟后,再划到岸边。” 楚擎听的一知半解。 但是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但凡出来干架,一般不出意外的话肯定是要出意外了。 果不其然,随着大船越来越近,温雅脱口叫道:“非是瀛贼私掠船,而是昌船,不,是私船,破浪船舟,不是瀛贼造船工艺,是咱们昌人打造的船,海船,跨海大船!” “昌船?!”楚擎瞳孔微缩:“舟师的船?” “不是,非是战船,我舟师只有战船,这是…这就是海船。” 陶若琳问道:“世家的船?” “应是。” 楚擎冷笑连连:“好啊,那咱就当一回正经的千骑营。” 温雅看了看身旁的枭智,小声问道:“正经的千骑营,是何意,嘟嘟不就是千骑营大统领吗?” 枭智嘿嘿一乐:“正经的千骑营,抓人,不讲证据,嘟嘟想抓谁就抓谁,不正经的千骑营,才会要证据。” 温雅微微哦了一声,已经习惯了。 之前吧,他觉得昌京佬,不懂东海的规矩。 现在吧,自从知道楚擎可以随手拿出一百万贯,加上还怀揣着空白圣旨,以及现在听闻了正经千骑营抓人从来不讲证据后,他悟了。 他以为昌京佬,不懂东海的规矩。 实际上,很有可能,以楚擎为首的昌京佬,根本就不会按规矩办事。 温雅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丝莫名的弧度。 不规矩,嘿嘿,本将好钟意。 第1229章 夺船杀人 大船在无数隐藏的视线瞩目中,终于缓缓靠近了海岸。 不止是温雅,连陶蔚然也确定了。 不是舟师的战船,不是瀛贼的劫掠船,就是世家的海船,很大。 陶胖子和温老六都是行家,这种船没名字,就是世家的海船,东海三道几个顶级世家能造出来最大的海船。 高度达三丈九尺,长度达十七丈,最多可容纳四百余人。 这种船多用于近海,不是不能远航,而是因为设计和构造问题,不如私掠船的速度快,也不如私掠船在海面上抗风险的能力强。 无数问号出现在众人心头,这艘船停靠后,却没有放下任何小舟,只是那么停在那里。 肖轶是神射手,目力最好,眼珠子都看红了,愣是没在船上看到多少活人,人肯定是有的,抛锚,收帆,可翻来覆去忙活的,就那么几十号人,看穿着,都是昌人。 “没有世家的私兵?”肖轶使劲揉了揉眼睛:“那他们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起初见到这艘船的时候,大家第一想法就是世家派了人接应瀛贼,汇合后,一起登陆。 可船是来了,问题是根本没几个鸟人。 青阳郡主靠着大树,脑袋依在三哥的肩膀上,百无聊赖:“干儿砸,要不为娘跑去看一看吧,待在这里好无聊呀。” 福三没吭声。 碧华撅着个大嘴唇子,对陶若琳悄声说道:“大小姐,那郡主怎地一点都没有天潢贵胄的模样,羞死人了,靠在三哥的肩膀上,不知羞。” 陶若琳瞪了碧华一眼:“青阳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晓。” 碧华还是满脸不爽。 自己要是能生病了该多好,也可以靠在三哥肩上,不,让三哥抱着自己,走哪里抱到哪里。 马缨也挺不乐意的,阴阳怪气的说道:“就是,不知羞。” 唯独绿珠没吭声。 她就喜欢这俩人碎嘴的模样,越碎嘴越招别人讨厌。 “想到了。”掩嘴打着哈欠的陶若琳突然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后脑勺上:“这船,是给瀛贼的。” 揉着后脑勺的楚擎一头雾水:“给瀛贼的?” “就如之前世家收买瀛贼和吴勇去京中刺杀你那般。” 楚擎恍然大悟,其他人连连点头。 瀛贼是来做戏的,但是肯定不可能无偿做戏。 这么多年来,瀛贼劫掠船袭扰东海三道,并不单单是要抢夺财物,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瀛贼官军假扮海盗,为了详细绘制舆图以及熟悉昌人作战方式,带点练兵的意思。 还有一种是真正的瀛贼海盗,财物也抢,但是掠夺最多的是人口,至于钱什么的,反而不是那么在乎。 首先是因为银票不通用,瀛贼也不可能抢完了钱去钱庄兑换成银票,或者直接将抢了的东西发卖换成现钱,而铜钱和银两,瀛岛那边根本不缺,别看瀛岛地方小,银矿却有很多。 就如同以俞家为首的几个世家想要除掉楚擎似的,收买吴勇用的是船只,却不是钱财。 那么这次瀛贼过来做戏,世家用来交付酬金的,同样是船只,就是远处那艘停靠的船只。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爱世家的缘故了。” 楚擎明白怎么回事后,不怒反笑:“世家总是如此的仗义,知道本嘟嘟来了东海后还无船可用,特意送来了一艘,没说的,比心,点赞,三连。” 小伙伴也笑了起来,艾玛,还有意外搜货捏。 树林之中、郭城之侧、以北海域,三处伏击点,所有人都耐心的等候着,等候着瀛贼出现,然后买一赠一,杀瀛贼,抢两艘船。 没吃过猪肉总归是见过猪跑的,都知道抢船是个技术活,现在没办法轻举妄动。 首先是如果在抢船的过程中,瀛贼劫掠船突然出现了,一看有伏兵,调转船头就跑,追都没办法追。 再一个是就算现在要抢那艘世家海船也不现实,至少白天不现实。 海船不是停在海岸旁的,因为这么做就会搁浅,只能等到涨潮的时候再离开。 距离浅水区域还有一段距离,就算大家冲过去,一旦海水没过了小腿,这个过程是最墨迹的。 跑吧,跑不快,就得大跨步。 游吧,水还不够深,大跨步跑过去才能游。 那么这个期间肯定会被船上的人发现,一定会扬帆准备跑路,就算就算就算大跨步的速度很快,还没办法登船,船体极为光滑,也没个着力点,就是攀岩高手或者汤姆克鲁斯来了,也得喊一声哎呀卧槽然后哪凉快哪待着去,根本攀不上去。 所以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瀛贼来了,三管齐下。 第一管,一步到由,瀛贼进入伏击圈,大家上去干死他们。 第一管到由后,是第二管,一步到胃,另一侧的人悄咪咪的抢劫掠船,船上留守的人肯定不多,见到打起来了,留守瀛贼会露头,只要杂牌军能射死人,射死的人越多,瀛贼越少,就越没办法驾船离开,没办法驾船,大家解决完战斗,有的是办法上船。 而第二管到胃的同时,就是第三管,一步到胄,目标是那艘大海船,从东侧绕到背面,争取不被船上的人发现,人数不能太多,利用温雅提供的攀船工具强行上去,杀人夺船。 两搜船,一艘海船,一艘私掠船,有区别,夺船的方式也不同。 抢大船人数不能多,还得绕开。 而要抢私掠船,这船的船体较小,说跑就跑,得在水中时先射人。 计划很完美,人手足够用,神射手和游泳健将们也都就位了,现在只能那些漂洋过海送人头的用贼们上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哪怕是楚擎,也极为耐心的等待着。 夜幕,终于降临了,黑暗开始笼罩大地。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 “天黑了更好,天黑了,哪怕瀛贼不来,也可以利用夜色掩护将那艘大船给抢来,天亮之前,瀛贼的私掠船再不出现,先给大船抢了再说。”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大船和瀛贼,一起搞,固然是好。 但是如果瀛贼在白日里出现,难免出纰漏,先给大船抢了再说。 幸运女神,再次向楚擎掀起了裙角,黑咕隆咚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些光亮。 “来了!” 陈言神情激动:“这群狗日的也知晓做这种事得背着老天爷,青天白日不敢做,入夜才来,哈哈哈,却不知我千骑营也是如此,最善夜中行事。” “老九啊,一,你现在是王爷,千骑营和你没关系,二…”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千骑营也见不得光呗,做事也得大半夜才行?” 陈言嘿嘿一笑,拍了拍楚擎的肩膀:“你见过哪个趴墙根的是白日趴。” 王通通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吭声。 齐王啊,时代变了,自从楚统领接手千骑营后,谁还趴墙根了,都是直接跟在朝臣后世家子的身后,大摇大摆的“跟踪”好不好,谁要是敢回头看一眼,上去就是个大耳瓜子。 第1230章 不出意外就意外 私掠船,原意是武装民船,实际意思是获得朝廷授权可以拥有武装的民用船只,用来攻击他国商船乃至战船。 私掠船和海盗船还是有区别的,在东海这边,百姓不叫私掠船,而是叫狗日的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瀛岛海贼船。 舟师和朝廷这边,清楚这些海贼船实际上都是瀛岛官方那边支持的,所以平常都称呼为私掠船。 私掠船并没有个统一的型号,只要能过海,哪怕就是一个破舟,也可以称之为私掠船,就如同世家的海船似的,朝廷有要求规制,可实际上世家们打造的海船五花八门,都叫海船,但是最大的海船可能一个船尾都比最小的海船整体还大。 瀛贼私掠船比较常见的,都是那种平头方艄的造型,吃水不是那么深,可以在浅海的地方航行,没有排矸,虽然船的底部很浅,不过瀛贼都会进行一些改造,从而让船变的适合深海航行,一般一艘瀛贼私掠船,满载二三百人很正常,四百人也能勉强装下。 有一点也不得不说,瀛贼虽然坏,也狠,这种船型的抗风浪能力并不出众,事实上舟师也有造型构造差不多的船只,不过决然不会用于深海航行,而瀛贼狠就狠在这块,不要命,十艘这种私掠船,从瀛岛来到东海三道,运气不好途中沉了三四艘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返航时,再沉个三四艘,同样不稀奇,出去的时候十艘,回来的时候剩下两艘,常有的事。 不过也能通过私掠船的类型看出是真正的海盗还是瀛贼官军假扮的海盗,后者的船更大,船首的形状和鸟嘴有些相似,船长接近三十米,宽度在六米左右,吃水比较深,达到两米,三桅五帆,也是瀛岛官方的制式战船。 虽是在黑夜,但是通过肖轶的描述可以确定,是私掠船,体积不算太大的私掠船,哪怕这艘私掠船上人上人上人上人,最多能容纳个五百人都是往多了说。 船不大,人不多,算是个好兆头,别说湖城的老表们,就是楚擎带来的人马都足够歼灭这些瀛贼了,万事俱备,只欠上岸。 必赢的战斗,楚擎头都不回的喊了声“老二”。 昌贤快步跑了过来:“杵尸。” “之前在边关,你虽有功劳,却不是战功,咱大昌朝的天潢贵胄,怎么能没战功傍身,让小童同学给你换上甲胄吧,冲杀战阵,除了禁卫外,让付老大和付老二保护你。” “嗯!” 昌贤重重的点了点头,去换了特制的儿童版甲胄。 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作为长辈,楚擎已经给昌贤的发展路线定好了规划,既然想当贤王,就要允文允武,打逆风仗就算了,没必要冒险,但是打顺风仗,必赢的战斗,见见血,砍砍人,锦上添花的事,捞点功劳,皇家也有面子。 这次昌贤依旧跟着楚擎,不是黄老四授意的,老四提都没提,仿佛继续跟着楚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这一点,老四老十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私掠船缓缓靠近了浅海区域,不用肖轶,其他人也都看清了,虽然只是一个大概轮廓而已。 “瀛贼还挺谨慎。” 楚擎扭扭腰,转转胯,站起身接过了长刀:“不亮起几支火把不注意看的话,还真见不到有艘船靠近了。” “东家。”曹琥迫不及待的问道:“湖城儿女们也上吧?” “上,苍鹰搏兔犹尽全力,争取一个瀛贼不放过。” 曹琥满意的笑了。 得了钱,得出力气,东家是个童叟无欺的大冤…大好人,咱湖女部落,也得将差事做好了,一分钱一分货嘛。 借着夜色的掩护,杂牌军弯着腰压低身子,缓缓接近沙滩。 依旧无法看到人数有多少,不过瀛贼也是真的很谨慎,就点燃了二十多根火把,无法从火把判断出敌人具体数量。 海风猎猎,海浪之声此起彼伏,今夜,注定是个杀伐之夜。 私掠船放下了小舟,却看不到放下多少,只能看到一艘小舟点燃了火把。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不足一里,小舟也终于靠近了海岸。 另一侧,那艘世家打造的大船,没什么动静,无人下船,也见不到火光。 这种海船登陆,尤其是在夜里,黑咕隆咚的,的确没办法判断敌人人数,不过也没人担心,就这一艘私掠船,撑死三五百人,怎么打都能打的赢,只要距离接近了,唯一要考虑的就是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楚擎下了死命令,两万多人要是还能放跑瀛贼,别人不说,曹琥那边肯定是放跑一个人扣罚十万贯。 通过火把可以断定,瀛贼乘坐的小舟已经到了沙滩上,开始上岸。 “杀!” 楚擎一声令下,三哥点燃了火把,火把的亮光,就是冲锋的号角。 战斗,开始了! 为了不误伤自己人,探马们都点燃了火把,三个方向,无数人,无数火把,冲向了海滩。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楚擎并没有冲向最前方,而是骑在马上,通过火把来断定整个沙滩上的战场情况。 喊杀之声,连绵不绝,声声震天。 夜风变的冷冽,海浪之声被淹没在了震天的呐喊之中。 湖女部落是在南北两侧,成扇形冲跑了过去,肖轶也带着人进入了海中,准备夺船。 无数火把,点燃了沙滩,马上的楚擎抓着长刀。 长刀就是个摆设,这种战斗,楚擎没有必要参加,“对抗”能力不行,本来敌人就少,自己这边两万多人乌央乌央的冲过去,别人就不说了,湖女部落那群大哥们,不少人跑步都快四肢着地了,碰一下,自己未痊愈的老腰很有可能还会延期使用。 如同一张四面八方的密线组成的大网,除了海面东侧,兜头盖想了那些瀛贼二十多支火把的位置。 战斗从开始,就注定了,谁来了都无法扭转战局,以楚擎为首的杂牌军必胜之局。 而楚擎的运气,依旧坚挺,不出意外,意外出现了。 第1231章 高兴的太早 冲锋的队伍,冲的有多么猛,停的就有多猛。 最前面喊杀之声,突然一止,紧接着,后方的人彻底乱了,就如同无数人一起冲跑,然后前面的猛然止住身形,最后就是人撞人,人挤人,都撞在了一起,互相冲着,蹭着,差点没蹭出人命。 楚擎面色大急,连忙策马扬鞭。 战斗根本就没开始,可都没开始,为什么会突然结束了,最前面的湖女部落老表们,为什么会突然停下? 福三大喊着,包围圈连忙让开,外围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前面的怎么不冲了,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因为前面“急停”,不少人都来不及止住身形,直接被撞倒了,昌贤就是其中一个倒霉催。 穿着甲胄的昌贤很聪明,让人打造的甲胄和普通军伍外形差不多,这也是和楚擎学的,战场上穿的越骚包,死的越快。 趴在地上的昌贤吃了口沙子,气的够呛,刚才他是被湖女部落的人给撞倒的,差点没被活活踩死,童归和付永康付保卫三人也差点没冲散,谁也没想到湖女部落老表们和疯牛似的不管不顾的这么冲着。 一双强壮而有力的手臂伸到了他的面前,昌贤扭过头,只见是一张极为儒雅但是鼻青脸肿的面孔。 “没想到嘟嘟麾下也有少年军伍。”温雅伸着手,满面温柔的笑意:“若是愿杀瀛贼,日后,本将收你做义子可好?” “小爷琅琊王,滚!” 昌贤一巴掌拍掉温雅的胳膊,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温雅呆愣原地,刚认出来是昌贤,满面后怕之色。 你一个王爷,穿着普通军伍的甲胄干什么? 楚擎那边也终于到地方了,冲开了层层人群,就看了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紧接着便是破口大骂。 “老子日夜兼程,又守了两日两夜,足足两万多弟兄…”楚擎肺都要气炸了:“就他妈拔个仁儿?” 冲的最快的林骸甩了甩刀上的血迹,没敢开口。 准确的说,不是八个人,是二十八个人,他已经砍死二十个了,就剩下八个彻底吓尿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活口了,得亏他收刀快,要不然这八个人都剩不下。 是的,仅存的八个瀛贼,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了,其中两个人,裤裆都湿了。 有一说一,二十来个人,刚上岸,突然冲过来好几万人,换谁都得尿。 楚擎翻身下马,一肩膀撞开林骸,怒吼出声。 “就特么这几个鸟人,敢跑到了我大昌的地盘嘚瑟?!” 大喊了一声,手起刀落,砍在了一个瀛人的脖子上,结果脑袋没砍下来,刀也没拔回来,这瀛贼会死,但是死之前很惨,血喷的三尺高,哇哇乱叫。 楚擎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挣扎的瀛贼,这才将刀拔了下来。 林骸一看自家少爷丢人了,赶紧上去剁了两刀,提前结束了这个瀛贼的痛苦,脑袋也落在了沙地上。 人头落下,剩下几个活口,又有两个尿了,不是没见过死人,而是没想到好几万人会跑过来揍他们二十多人。 “东家,东家东家。”曹琥面色大变,连忙叫道:“不退钱,不退钱的啊。” 福三叹了口气。 这一百万贯,花的太不值当了。 号角声传来,真正的号角声,盛怒的楚擎扭过头,舟师蛟营,得手了,世家的船,姓楚了。 又是数十个火把亮起,不断挥舞着,第二艘船,也到手了。 “留下一个活口,其他人瀛狗全宰了!” 楚擎气呼呼的上了马,准备去检验自己刚到手的大船了。 生气的原因可以理解,等了这么久,足足两万五千人,不算那二十具尸体的话,就看到八个活口? 这还着急忙慌的过来干什么,各处村民使使劲一人吐口痰都能全歼这些瀛贼了。 不过楚擎生气也不只是因为敌贼来的少,而是他太了解“自己”了。 但凡到了哪个地方,想干什么事,一旦开头不顺利,那一定就会是接二连三的不顺利,这才是他闹心的缘故。 陶若琳秀眉微皱。 既是要做戏,为何只来了区区二十余人,所谓做戏,不是将船靠在海岸上就可以回去的,至少也要袭击几处沿海村庄。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了,第一,瀛贼来了不止一艘船,不止这二十八人。 剩下一种可能性,舟师,或是世家,将会派人与瀛贼在某一处汇合,假扮瀛贼进行劫掠,配合舟师做戏。 转念一想,陶若琳又排除了第一种可能性,如果瀛贼还会在其他地方登陆,为什么世家造的海船会出现在这里? 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陶若琳连忙让探马们继续散开,十里之外,随时注意是否有大批人马出现。 怒火中烧的楚擎没想这么多,去看船了。 两艘船都到手了,第一艘,楚擎下了马,来到海边一看,满面失望之色,就这瀛贼的劫掠船,能跨海来到郭城这边,运气只能用逆天来形容了,要多破有多破,要多烂有多烂,白给都懒得要,开出去都丢人。 没上第一艘劫掠船,又带着三哥和一群探马来到了海边,上了小舟。 带头攀船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一直不声不响的墨鱼。 本来温雅提供了一些攀船的工具,墨鱼对杂牌工具不放心,就地取材,弄了个类似虎爪的东西,给了不少探马和军伍,从与舟师蛟营军伍游过来到攀船,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船上有四十多人,都是汉人,世家的走狗,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也知道开着船跑的话根本来不及。 楚擎上了小舟后,坏心情一扫而空,这船…可真他娘的大,中奖了! 小舟靠近这艘大船后,楚擎仰着头,这一刻,他连船的名字都想好了。 吊篮和绳索被扔了下来,楚擎迫不及待的上了船,仰天狂笑三声。 “从此以后,这就是本嘟嘟的船了!” 船太大了,对楚擎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来说,这船,能让他乐呵半个月。 没有下船舱,而是直接来到船头,站在船头之上。 楚擎再次发出了狂笑之声:“这船,从此命名为复仇嘟嘟号,哈哈哈,本嘟嘟的专属座…” 话没说完,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数十处亮光,越来越近。 楚擎懵了,其他人也懵了。 一声比楚擎还要嚣张的声音和狂笑声,传了过来。 “哈哈哈哈,杀千刀的瀛贼,想跑,没门,你娘的春秋大梦,用冲船舟撞沉他们,敌贼势众,撞了迅速游回宝玉号,气死这群狗日的!” 楚擎的面容,在风中呆滞,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冲船舟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这个名字,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1232章 缺失了灵魂 当第一艘冲船舟无情地、狠狠地、毫不犹豫的撞在了海船的船身底部时,楚擎,终于懂了。 他懂了什么叫冲船舟! 就是往船上冲的舟,通俗易懂。 这一撞,仿佛不是撞在了海船上,而是撞在了楚擎的灵魂深处,那种疼,更胜于切肤之痛,痛彻心扉。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冲船舟,就那么撞了过来,借着顺风风势,自北侧冲来,不大的风帆张满,义无反顾的撞在了海船的底部,撞在了刚被赋予了名称的复仇嘟嘟号上,如同义无反顾英勇就义的…老六,专坑自己人的老六。 楚擎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 就连历来稳如老狗的三哥,也张大了嘴巴。 这已经不是皂化弄人了,这是皂化之后给人往死里弄啊。 楚擎还没摸过一次船舵,他甚至没来得及下到船舱,船,就这么漏了。 千骑营大统领,京中活畜生,北关大冤种,楚家大少爷楚擎,这一刻,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张着嘴,灌了一肚子的海风,凌乱在船头上。 这一刻,风,是冷的,他的心更冷。 这一刻,他的心,比风更冷。 这一刻,他如同数九隆冬站在冰天雪地中电话亭旁的袁华。 船身开始下沉了,船下,是一群赤着膀子打着火把的家伙们,猖獗的家伙们,大声吼叫着,将一艘艘冲船舟,无情的撞在了海船底部。 楚擎,没有一丝丝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意外来客,就这样出现了。 “楚擎!”墨鱼最先反应了过来,大喊道:“快下船!” 楚擎呆若木鸡。 他多么希望,谁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给自己扇醒,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复仇嘟嘟,还在。 大嘴巴子没有,但是另一件事,提醒了他这就是现实,那就是半里外,瀛贼那艘劫掠船,也沉了,被冲船舟撞沉了。 这群人不止撞船,还烧船,冲船舟不大,造型和梭鱼似的,三米来长,就能装两三个人,前面极为尖锐,像一把长枪。 前端插入大船底部后,冲船舟上的二人合力扭转绞筋,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冲船舟船头前侧的“尖刺”就会旋转,生生从大船底部下方剐一大片“皮肉”,再将火油罐子高高扔到船身上,最后射出火箭点燃,动作极为丝滑顺畅。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船舱不但漏水了,底部还被点燃了。 墨鱼想要给楚擎拉走,福三却探着身子大喊道:“蠢货,你们这群该死的蠢货,老子是汉人,我们是昌人,他娘的杀瀛贼的昌人,撞错啦,你们这群蠢货,撞错啦!” 一听这话,船下那些站在冲船舟上的不速之客们,也懵了,手中的装有火油的罐子啪嗒一声,接二连三的掉在了地上。 人是懵了,可问题是冲船舟没懵,就算收帆也来不及了,再之后…又是五六艘冲船舟狠狠顶在了楚擎的心窝子上。 楚擎全程木然,几乎是被福三扛着扔进了吊篮里,众人这才从靠近沙滩的另一侧下了船。 两艘船,两团火光,一面是海水,一面是火焰,水在下,火在上,楚擎木然的瘫坐在小舟上,灵魂,缺失了一大片。 敌友不分,福三和墨鱼奋力的划着桨,杂牌军和湖女部落的人们也跑了过来,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是被“袭击”了。 浑身虚弱的楚擎被架了回来,双眼终于开始对焦了,憋了半天,喊出了一句话。 “给老子乱刀砍死他们!” 大家面面相觑。 他们倒是想,问题是那群撞船烧船的狗日的,都在海上,根本不过来。 “说!” 楚擎一把给同样满面呆滞的温雅薅了过来:“这他妈又是谁,谁,到底是谁,是哪个挨千刀的撞沉了老子的的座舟,我的座舟,我的…” 越说,楚擎越是无力,都快掉眼泪了:“我的复仇嘟嘟号啊,我可怜的儿啊,我可怜的…可怜的复仇嘟嘟…” 陶若琳叹了口气,走过来后轻轻搂住的楚擎:“以后再制就是了,鬼叫什么。” “哇”的一声,另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吓了楚擎一激灵。 青阳郡主泪如雨下:“本郡主的船,本郡主的船呀,说好了出海,要船出海…呜呜呜,本郡主的船呀…呜呜呜…” 陶若琳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青阳:“憋回去!” 青阳郡主赶紧一抽鼻子,止住了眼泪。 她是真的伤心了,她还没做过船呢。 气呼呼的看着陶若琳,青阳又挥舞了一下粉拳,呲了呲小虎牙。 陶若琳满面无语:“你做什么。” “我不只不哭,还能扮鬼脸吓唬你,哼!” 陶若琳:“…” 楚擎的伤心,瞬间化为了怒火,又一把抓住了温雅的脖领子:“那群王八蛋究竟是谁,喊的什么宝玉号,宝玉号又是个什么鬼?” “宝玉?!”温雅面色微变:“王天玉那小子的人马?” “王天玉又是哪个王八蛋?” “我…我舟师逃卒。” “王天玉?”陶蔚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礼部郎中王无疾之子?” 温雅点了点头:“这小子的爹是叫王无疾。” 众人一头雾水,都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打伏击,怎么还跳出来个不速之客给船都毁了呢,而且看这意思,是误会? 可既是误会,这人为什么是舟师逃卒? “我不管他爹是谁,我楚擎!”楚擎双眼都快喷火了:“定要取他狗命!” 话音一落,无数小舟缓缓划来,却没有特别靠近,有人大喊道:“报出名号,哪一路的人马,可是我汉家男儿?” 楚擎面色一变,满面笑容,转过身,如同京中花船上的老鸨子,不断挥着手。 “哎呀,是,是汉家男儿,我们是专门杀瀛贼的,各位英雄好汉,来啊,快来玩玩啊,大家亲热亲热,快,人家等你们哦,快来快来,人家都迫不及待了,快来快来。” 小伙伴们一看楚擎这死出就明白了,一个个开始捏着拳骨。 大军哥瞅着温雅,颇有兴趣:“和末将说说,这逃卒,是怎地一回事?” 温雅苦笑道:“三言两语说不清,说了,盛将军也不懂。” “诶呦,本将最懂逃卒了,提起逃卒,没有人比本将懂,说说。” “hei-pei,就是个叛徒。” “那本将是不懂了。”盛兆军指了指旁边看热闹的肖轶:“不过这事他熟。” 第1233章 没一个正常人 楚擎笑的很甜。 小伙伴们第一次见到楚擎露出了如此甜蜜的笑容。 但是在甜蜜之后,则是滔天的怒火,如同要点燃整片大海一般。 大家都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哪怕是温老六也感觉到了,楚擎打响指让人揍他的时候都没气的直哆嗦。 楚擎甜蜜的笑容,终于将人引来了,一个壮硕的黑小伙,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四五,光这个膀子,踩在冲船舟上,还挂着个披风。 至于为什么光膀子还能穿披风,和谭家老二情况是相同的,披风前面的那扣子扣在哪了,不言而喻。 快靠岸的时候,这小子跳了下来,后面数十艘冲船舟,上面的人却没下船。 “莫要怕的哇,自己人塞。”披着披风的小子回头豪气干云的一挥手:“老大我去盘盘道先。” 说完后,这小子大跨步走了过来,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奇怪,海岸上怎么这么多人。 楚擎右手背在身后,灭霸同款响指随时准备打起。 来人一抱拳,哈哈大笑道:“兄弟王天玉,敢问诸位兄弟,是混哪里吃饭的咩。” “就特么你叫…不是,你就是王天玉王哥?” 楚擎笑的更甜了,一边笑,一边招手:“来,来呀来呀,你离近点咱俩好好唠唠。” 叫做王天玉的年轻人,浓眉大眼娃娃脸,就是东海这边的口音特别重,完全就是个傻大胆愣头青,根本不知道海岸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人,就那么大摇大摆大跨步大大咧咧心大无比像个大傻哔似的走过来了。 楚擎还在笑着:“你是这群人的老大?” 王天玉点了点头,极为好奇:“你们又是哪个。” 陶蔚然紧皱眉头:“你是舟师逃卒?” 大军哥乐呵呵的问道:“怎么就成逃卒了?” 人群之中的温雅提醒道:“是叛徒。” 肖轶好奇的问道:“你爹也是反王?” “诶呦塞。”王天玉der呵的叫道:“谁讲先,一个个说,各个讲都讲不通。” 楚擎已经开始露出凶相了:“你就说你特么是不是老大吧。” “当然系老大的哇,不系老大我来做咩。” “哦,是就行。”楚擎一挥手:“给我打!” 三哥腾空而起,一个大飞脚,直接给王天玉踹海里了,早就等半天的小伙伴们,大跨步着冲了过去,进行惨无人道的无情圈儿踢! 温雅猝不及防被圈踢的王天玉,内心感觉,挺复杂的,怪怪的,至于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 枭智还没混到加入圈踢的一线梯队,看了眼面色复杂的温雅,呵呵乐道:“触景生情了?” 温雅:“…” 远处那些冲船舟上的人一看老大挨揍了,顿时怒了,跳下船就游过来。 一声声令人牙酸的绞筋上弦声传出,捉狼军老卒面无表情,抬起了神臂弩,两万多湖城老表正愁没机会在东家面前刷存在感,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冲过去狂殴这群不速之客。 足足三十秒,这顿圈儿踢足足持续了三十秒,三十秒过后,陶若琳深怕王天玉被活活打死,喊了一声,大家这才住手。 鼻青脸肿的王天玉被提溜到了楚擎面前,还笑嘻嘻的开了口。 “有本事宰了老子塞。” 眼看着小伙伴们又要上,楚擎抬手制止,斜着眼睛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做人喽。”王天玉其实并不高,也就一米七出头,被熊瞎子似的盛兆军掐着后脖颈子提溜着,都被揍成这熊样了,还搁那没心没肺的乐呢:“难不成是做鬼的哇。” 温雅突然有些羡慕王天玉。 他之前挨揍的时候,是在军帐中,这顿圈儿踢,是一点折扣都没打。 再看王天玉,被踹倒的时候直接躺海里了,别人踹他根本用不上力。 那些王天玉的小弟都冲过来了,大约一百来人,福三抽出千机,架在了王天玉的脖子上,大喊道:“谁敢再靠近,老子宰了他。” 神臂弩射了出去,只是没射人,而是射在了水中,直接插进泥沙里。 温雅走了出来,面色无比怪异:“王天玉,你毁错船了。” 王天玉定睛一看,脱口叫道:“是你这屠夫?!” 温雅明显和王天玉是旧识,关系如何不知道,可明知道自己在楚擎面前说不上话,温雅却丝毫犹豫都没有就求了情。 “嘟嘟,王天玉瞎了眼,毁了船,却也是为了袭击瀛贼,看在他抗贼之心,可否…可否放他一马。” “我特么是带兵的,不是放马的!”楚擎破口大骂:“我放他一马,我亲爱的挚爱的永爱的复仇嘟嘟号呢…我的嘟嘟号…嘟嘟号号,本嘟嘟,本嘟嘟还没来得及抚摸它一下,我的心啊。” 楚擎扭过头,望向已经沉了半截的复仇嘟嘟号,心里直抽抽。 王天玉不解的问道:“嘟嘟?” “朝廷钦差,持兵符。”温雅沉声道:“嘟嘟带兵伏击瀛贼,本已大胜,夺了船,两艘船,却被你毁了,还不快请罪!” “打瀛贼的哇?”王天玉愣住了,然后突然捧腹大笑:“鬼讲,这么多的人,打几十个瀛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几十个瀛贼的哇,笑死个人了,哈哈哈哈。” 福三一个大逼兜子差点没给王天玉呼地上。 揉着后脑勺的王天玉明显就是没被揍服,而且能看出来,肯定是不怕死的,强忍住笑意看向楚擎:“你是头领,什么官职讲先。” 即便楚擎什么奇葩都见过了,王天玉这种,他真是第一次见识,都这境地了,还敢嘲笑自己? 不过有一说一,两万五千人伏击二十八个人,的确…的确…的确是很特么好笑,可以算的上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污点了。 楚擎皱眉问道:“你们是怎么来的?” “看海图来的嘛,难不成是飞来的咯。”王天玉揉了揉额头上的淤青,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哎呀,知道毁错了船塞,又不早说,哪里知道是你们的船,你来先又不说的嘛,还以为是瀛贼咩。” “少爷。”福三分析道:“嘴碎,多半是没打服,再打几顿就好了。” 楚擎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说完后,小伙伴们围了上来,王天玉顿时面色一正,一拱手,一施礼,正儿八经的说道:“学生王天玉,不知原因毁了大人的海船,学生知错,还望大人海涵,念在家父也在朝中为官,望大人网开一面,家父王无疾,大人一定知晓。” “我爹还王木生呢!” 楚擎骂了一声,突然发现王天玉这小子官话说的很流利,一点口音都没有了。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王天玉小心翼翼的说道:“人有失策,马也失了前蹄塞,小弟少说也撞毁了三四十艘瀛贼私掠船,您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撞错的咩,大人就莫要搞我了哇。” 楚擎竖起了三根手指。 “一,你说毁了三四十艘瀛贼私掠船,我算你三十艘,如果你敢和我吹牛b,打爆你狗头,二,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瀛贼来郭城,哪得来的消息,三,半炷香内,让你的所有人马上岸,放下兵刃,多一息,我剁你一根手指。” “等一下。”陶蔚然面色微变:“刚刚嘟嘟说有人喊宝玉号,这宝玉号,可是近年来守着尚云道专门打造冲船舟毁瀛贼私掠船的宝玉号?” “你听说过我的故事?”王天玉乐呵呵的问道:“你是哪个?” “本官陶蔚然,尚云道陶家,陶蔚然。” “陶…陶…陶蔚然,陶家聪明蛋?!”王天玉双眼放光:“听过你姐,是不是很标致的塞。” 陶蔚然:“…” 楚擎和小伙伴们都满面古怪的看着陶蔚然。 不是,陶胖子你姐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是个人都知道她? 第1234章 招兵买马 世人总是对楚擎有着诸多误解,不讲道理,野蛮,粗暴,上来就圈儿踢。 楚擎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发现有的人,不揍根本不行。 就说温雅吧,照顾孤儿,抗击瀛贼之心极为坚决,这种人,楚擎是敬佩的。 可这家伙心眼太多,又瞒报信息,而且还特别能装。 上来就直接说舟师给你楚嘟嘟一个下马威,这话听着,不像是舟师给他一个下马威,像是温雅给他个下马威,这能不揍吗? 温老六就已经很皮了,现在又蹦出来一个更皮的,王天玉。 楚擎是发现了,但凡名字里带个“天”字的,那是真不怕死,徐天辰也是如此,这种名字,一般人都降不住,要知道“天”这个字十分忌讳。 王天玉一口一个哇,一口一个咩,一个一个塞,动作之夸张,表情之丰富,终于将事情说清楚了。 这家伙准确的来说是个海贼,客户主要针对两大群体,瀛贼,以及世家的商船,业务范围基本上就是在尚云道这片,窝点在一处无名岛上。 除此之外,这家伙以前是舟师的校尉,也算是书香门第之子了,老爹王无疾,和楚擎打过照面,朝堂上力挺楚擎改革军伍待遇。 至于王天玉为什么成了叛徒,没人知道。 三年前出海的时候,他所在的舟师大营也就是瀚海营遇到了风暴,四条船,五百多人,就回来一条船和八十多人。 对外说的是瀚海营其他水卒遇了风浪下落不明,但是回来的瀚海营主将等人,说王天玉见死不救,最开始是两条船在前方,其中一条无缘无故的漏水了,剩下三条船应该是赶紧营救,结果王天玉直接带着人跑了,之后下落不明,算是叛逃。 不过舟师内部都想不出来王天玉叛逃的动机,这家伙根本没理由当逃卒的。 毕竟是舟师内部的丑事,事发后,舟师没有大肆宣扬,而是调查王天玉的下落,结果过了没多久,三艘瀛贼私掠船袭击尚云道,准备离开的时候,王天玉那艘宝玉号就出现了,之前不叫宝玉号,叫瀚海营“地甲号”,舟师大营的战船都是在创建之初那时天子命名的,按照天地人甲乙丙来命名。 宝玉号出现后,扔下了十多条冲船舟,直接给三艘瀛贼私掠船撞沉了,六百多个瀛贼,基本上都被王天玉带着原本他舟师的手下军伍给宰了,就五十多个活口回到了岸上。 之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这艘宝玉号没别的特点,几乎没什么攻击手段,就是速度快,根本追不上,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能在两侧挂着冲船舟,不止袭击瀛贼的私掠船,还袭击商船海船,世家的商船海船。 正是因为如此,舟师才没有上报朝廷,更是严密封锁消息,舟师的校尉成了海盗,这种事怎么可能大肆宣扬,再一个王天玉的根脚也不简单,出身王家,也是豪族,不少子弟都在各地为官,舟师也没证据,顾忌很多,关于王天玉的事就成了一桩悬案秘辛。 这就是王天玉的底细,为什么叛逃,没人知道,为什么成了海盗袭击世家商船和瀛贼私掠船,也没人知道。 关于如何知晓瀛贼私掠船会来郭城,王天玉倒是解释了。 在舟师,他有“人儿”,有人通风报信。 至于是谁,楚擎没问,王天玉没主动说,温雅倒是问了,王天玉根本不鸟他。 “玉仔啊。”楚擎搂住了嬉皮笑脸的王天玉,表情十分和蔼:“本来吧,我至少得让人揍你三顿的,但是,你能宰了无数瀛贼,毁了无数瀛贼私掠船,咱也算是有着共同目标了,而且你爹也找过我,我们关系还算不错。” 别人看着是没心没肺,比如肖轶,比如付家二傻,而这个王天玉,那是长的就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见到自己的一百多号小弟们虽然被围住控制了,却丝毫都不担心,嬉皮笑脸着。 “你还没说你的底细咧,朝廷派你来的,干嘛来的,讲讲先。” “我叫楚擎,千骑营…” “楚擎?!”王天玉身体突然一僵,不复嬉皮笑脸的模样,面带几分激动之色:“你就是京中那个活畜…活出我大昌好男儿本色的楚擎楚大统领!” “你听说过我?” 王天玉连连点头,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将瀛贼使团揍的哇哇叫,打残了瀛贼七皇子狗腿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没错,就是本嘟嘟。” 王天玉很是错愕:“你怎么还没死?” “我…” “俞家不是派人去京中要弄死你吗,没宰成的哇?” 楚擎:“…” “哎呀,福大命大,福大命大塞,不打不相识,那我们走了哈。” 王天玉甩开楚擎的胳膊,嘻嘻笑道:“告辞。” “慢着。”楚擎皱着眉:“让你走了吗,往哪告辞。” 王天玉指了指脸上的淤青:“打都打了,你还要闹哪样,小弟还有正事咧。” “正事?” “嘿嘿,不和你说。” 楚擎望着王天玉那鼻青脸肿的娃娃脸,哭笑不得:“你有什么正事,我不管,你也可以走,但是,得留下点东西。” 王天玉一捂屁股:“留下什么?”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捂屁股干什么。” “疼的哇,刚才被打了塞。” “走,可以,把船留下吧。” “船?” “对,宝玉号,我需要船,你毁了两艘,我就要你一艘,不过分吧。” 王天玉面色大变,突然夹紧了裤裆。 楚擎气的够呛:“你又夹裤裆干什么!” “宝玉号可是我的命根子。” 楚擎:“…” “以后抢了再还你喽,告辞。” 楚擎冷笑连连:“小崽子,你是不是拿我当个二啊,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 “那你还要怎样。” “海图、船、冲船舟,全都留下,当赔偿了。” “切。”王天玉一梗脖子:“你怎么不去抢。” 楚擎抱起了胳膊,似笑非笑道:“你这么一说,好像也可以。” “你是当官的还是土匪?”王天玉一伸手:“那你给我五千贯,当我卖你的喽。” 楚擎一努嘴:“三哥,给他一万贯。” 王天玉傻眼了。 他就是狮子大开口罢了,他那点家当,一千贯都不值。 福三抖开包袱,里面满满当当的银票,差点没晃瞎王天玉的眼睛。 猛然间,王天玉突然见到了远处那二十多具尸首分家的瀛贼,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几秒。 “额…”王天玉吞咽了一口口水:“嘟嘟,您…招兵买马吗?” “招兵买马?” 王天玉依旧看着装满银票的包袱,喃喃道:“做牛做马也成。” 楚擎乐了:“可以啊,正好我缺人手,咱一起宰瀛贼?” “好!”王天玉神色激动:“早说就是了,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楚擎哈哈大笑,拍了拍王天玉的肩膀:“ok,咱就是自家人了,初次见面,没什么礼物,三哥,给他三万贯,当见面礼了。” 王天玉动情大喊道:“大哥!!!” 楚擎微笑着点了点头:“诶,玉仔~~~” 一旁的温雅,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哭,好无助。 枭智拍了拍温雅的肩膀,长叹了一声,颇为感慨。 老弟啊,你说你图啥呢,三顿揍,换不来嘟嘟一个笑脸,人家就挨了一顿揍,非但喊上大哥了,还白得了三万贯银票,这不,做人的差距显现出来了不是,以后你可长点心吧。 第1235章 有想法的人 做事,大事也好小事也罢,最重要的是个心态。 楚擎别的不行,就心态好,或者说是心大,总是能找到一些不应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开心起来,至少,不那么闹心。 虽然两艘船沉了,可是却收获了一个小弟啊。 这个小弟,楚擎就很满意了。 都是东海本地佬,都砍瀛贼,可主动投奔的温雅却生抗了个圈儿踢三连击,反倒是对弄沉两艘船的王天玉,楚擎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 温雅不懂,至少现在不懂。 观其言,听其行,温雅和王天玉二人,都出身东海,出身舟师,擅长海战,这是他们的相同之处,而不同之处,则是“目的”,一个有目的,一个没目的。 温雅是个有野心的人,无论是曲线救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一直在培养班底。 楚擎见过那些半大的娃娃兵,大的十来岁,小的,八九岁的都有。 这些娃娃对温雅极为恭敬,虽然年幼,却已有了杀伐之气,其中不少孩子绝对见过血。 生活在东海这边水深火热之地,楚擎不会圣母婊的去指责温雅,说什么要给孩子一个应有的童年如何如何,这世道,能活着就已是足够艰辛了,当战争来临时,没有人能够获得安宁,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哪怕是妇孺,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 可温雅不止让这些孩子成了水卒,还收他们做了假子,也就是义子。 如果说有一种情感比在军中上下级更加牢靠的话,那么就是这种关系了。 这些孩子无依无靠,直接从了军,接受舟师的训练,温雅成了他们唯一的依靠,成了他们的义父,那么等他们长大时,成年后,将会是温雅的死忠,那种哪怕是温雅叛国,依旧会跟随他的死忠。 一万个粉丝,不如一百个追随者,就是这个道理。 军人,忠于的应是国家,应是百姓,而不是某个人。 这一点,任何一位将领都明白,包括温雅。 当出现军人忠于某个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对国家就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历史无数次证明,权利和武力,会让某些将领忘记了初心,滋生了一些不应出现的东西。 温雅懂这个道理,可依旧这么做了,很是耐人寻味。 楚擎知道,温老六,不满足于一个舟师副将,他想走的路,很长,很远,一边走,一边为自己积攒“做事”的底牌和力量,他要做的事,未必是叛国,却绝对不是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事情。 不过楚擎也理解,所以才没有过多计较,因为舟师烂了,是不是烂到根子上,肯定是烂了。 那么温雅想要抗击瀛贼,就必须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如果没有一支绝对忠诚于他的嫡系班底,别说抗击瀛贼,或许早就被上官或是舟师其他将领弄死了。 反观另一个人,也就是王天玉。 楚擎会怀疑自己看人的目光,但是不会怀疑陶若琳看穿人心的本事。 楚擎从陶若琳的眼中看了出来,王天玉就是个“一眼透”,说通俗点,这小子就是个愣头青,很傻很天真的愣头青。 王天玉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是他没有委曲求全,没有低下头或者弯下腰,更没有什么忍辱负重,他只是逃了,逃出腐烂不堪的舟师,然后靠着一艘船,带着一群兄弟,找到了片无人的海岛,做着他在舟师一直想做却无法做的事,那就是杀瀛贼,杀世家走狗,没想过壮大势力,自始至终就那么一艘船,宝玉号,哪怕有无数机会可以抢船,可以壮大自己的力量,他却没有那么做。 而他纯粹的地方在于,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死,会被舟师剿灭,或是被世家阴死,也或许在风浪中葬身鱼腹,更或者是与瀛人作战中魂归蓝海,或许就在明天,或许就在下一刻。 可王天玉依旧这么做着,驾着一艘宝玉号,带着一群小弟,飘荡着,做着让他开心的事,直到死亡来临之际。 他早已有了觉悟,明天和死亡,不知道哪个先来,他却从未退缩过,依旧没心没肺,我行我素。 所以楚擎很开心,他喜欢这样的人,纯粹,纯粹到了令人发指,傻,傻到了令人发指,不考虑以后,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远见,他依旧不考虑,依旧不想有远见,就这样飘荡着,活着,等待着死亡,死亡,依旧令他开心,因为会是战死,战死在他无比热爱的蓝海之上。 可楚擎的好心情,再次一扫而空。 曹琥可怜巴巴的来到了楚擎面前,说出了四个字。 “我们饿了。” 楚擎搂住玉仔的手臂,悄然滑落。 两万五千人,干了三十多个人,毛都没得到一根,湖城老表们,饿了,还有什么是,能比这个更闹心? 有,两万五千人干了三十多个人毛都没得到一根湖城老表们饿了,完了还沉了两艘船。 “等天亮再说,马缨押送的粮草应该快到了。”楚擎回头喊道:“弗莱迪。” 林骸快步跑了过来,楚擎交代道:“审讯那些活口,对于那些给瀛人交付船只的世家走狗,不用当我昌人看,当瀛贼看就行了,该打打,该杀杀,别听他们说什么被逼无奈听从命令,能干这活的,肯定是世家的亲信,而作为世家的亲信,能是什么好鸟,去吧。” “懂得。” 弗莱迪舔了舔哪怕喝再多水也有些干裂的嘴唇,抽出了腰侧的短刀,干老本行去了。 林骸走后,王天玉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哥,我们得走先,做正经事情塞,过两日回来再找你耍。” “刚才你就说做正经事情,什么事情。” “扮瀛贼喽。” “扮瀛贼?” “嘿嘿。”王天玉得意洋洋的说道:“许家听说过咩,许家勾结瀛贼,我们扮瀛贼,去许家庄子,灭了他们,嫁祸给瀛贼喽。” 楚擎双眼一亮:“你们要扮瀛贼杀世家的人?” “对滴对滴,时辰要晚了,天亮前要到的塞。” “你小子有想法啊。” 楚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栽赃,嫁祸,这活他太熟了。 第1236章 扮贼 楚擎顿时来了兴趣,给小伙伴们都叫了过来,想要掺和掺和,不过没叫温雅。 被排除在外的温雅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蹲在海边,旁边放着一把大陌刀。 扭头望着远处商量的人热火朝天的人群们,温雅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被信任的感觉。 原本,他是不在乎的,楚擎信任与否,他无所谓。 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楚擎怀揣无数银票、空白圣旨,以及湖城那些彪悍的番蛮们,尤其是楚擎那种虽未言说,可总是在不知不觉流露出对瀛贼的滔天恨意后,温雅希望自己是被信任的。 他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不管楚擎是不是在夸口吹嘘,可这人,是他从军后,唯一见到过想要将瀛贼亡国灭种的人。 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也有,一直在想,却从来没有思考过,谋划过,因为…不切实际。 “义父。”一旁半大的小子也就八九岁,脸上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稳重,轻声说道:“那京城的大官不给您好脸色看,何必苦恼,咱回去吧,不靠他们,隐忍几年,又不是成不了事。” “彪儿,义父的事,是大事,可这大事,似乎…” 顿了顿,温雅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倘若楚嘟嘟说的是真的,真的计划着要将瀛贼亡国灭种,那义父的大事和他相比,微不足道,义父不过是想要建立一支真正的舟师,一支让瀛贼闻风丧胆谈虎色变的舟师,有了这支舟师,东海再无瀛贼之乱,可那楚嘟嘟…” “孩儿倒是觉得他在夸口,东海可跨海而行的海船都屈指可数,如何能将瀛贼亡国灭种。” “为父也是这么想的,亦是觉着他在夸口,可…可那些人,皇子琅琊王、陶家之子陶蔚然、大理寺少卿、那些百战将军们,那些彪悍的老卒,好多人,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似乎是极为笃定那楚嘟嘟会将这事做成,义父不信那年纪轻轻的楚嘟嘟,可其他人,其他人总是令义父觉着,应该相信楚嘟嘟,他们相信楚嘟嘟,义父起初觉得他们是傻子,可这些人,岂会是傻子,义父反倒是觉着,在他们的眼中,义父才是真正的傻子。” 站起身,温雅再次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不说这些了,总之,义父要做的事,并非数年之功,若是有朝一日义父遭遇了不测,你便要将义父想要做的事情做成,义父,将所有的本事,倾囊相授于你。” 孩子站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笑容。 “义父您对孩儿可真好。” “哈哈哈哈,不对你好,又对谁好。” 孩子挠了挠后脑勺,略显困惑的问道:“可义父将来您有了心仪的女子,有了孩子,还会对孩儿这么好吗,前些日子张宝和孩儿说,他娘刚带着他嫁到张家时,他那爹爹也对他好的很,只是后来有了亲生儿子,便冷落他了,甚至还打骂了他,答应张宝好多事情,也都不作数了。” “你这孩子,义父岂会是这种人。” 温雅脚尖一提,沉重的陌刀单手抓在了手中,正色道:“若是义父将来违背了对你的誓言,那你便用此刀,活劈了义父!” 白彪傻乎乎的笑着,一边笑,一边点着头,却又被温雅轻轻的踹在了屁股上,笑骂道:“混账小子,你还真想对义父下手不成。” “会,您要是以后也当了瀛贼的走狗,那孩儿就下手,劈了您。” 温雅哈哈大笑,又是一脚:“竟他娘的说屁话,老子恨不得将全天下的瀛贼赶尽杀绝。” 楚擎那边还在开着会,王天玉手里有一百多人,都是曾经的舟师“逃卒”,准备去只有半日路程的许家庄子,扮一回瀛贼。 “许家印不是什么好鸟,多年来勾结外贼,搞死他们塞,杀了人,抢了粮,明日入夜前回来。” 最近有些缺觉的陶若琳已经进入半睡半醒的状态,哈欠连连的让碧华摊开了舆图,又对王通通说道:“千骑营知晓这许家吗?” 王通通点了点头。 这就是陶若琳谨慎的地方,虽然同意楚擎接纳王天玉,却没有相信一面之词,王天玉带人,是要去赶尽杀绝的,杀错了,这笔血债,会记在楚擎头上。 “大小姐,这许家的确是尚云一恶,鱼肉百姓无恶不作,这也就罢了,因为家中出过几个校尉在舟师当差,还自诩满门忠烈,虚伪至极!” “烈个鬼塞,不要了脸。”王天玉恶狠狠的骂道:“满门忠烈许家印,害了多少印。” 陶若琳又看了眼陶蔚然,后者点了点头,指向舆图许家庄子的位置:“听闻过,应杀。” 不用多说,应杀二字,足以打消陶若琳的顾虑了。 “那就成,我歇息去了。” 说完后,陶若琳就和个重度瘫痪似的,直接趴在了碧华的背上,碧华撅着嘴给三秒就能入睡的陶若琳背向了小树林刚搭建的帐篷。 大军哥问道:“许家庄子应有私兵吧,多少人?” “地多,连成片,狗日的财货多,私兵也多,至少三四百印。” 大军哥挑了挑眉:“你不是只有百余名手下吗?” “是的喽。” 王天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就如同没看出大军哥的担忧一样,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觉得他一百多人可以全歼对方三四百人。 “少爷,我也去吧。” 其实除了对楚擎,大军哥极为沉默寡言,有的时候也笑,就是那种明明get不到别人笑点,强行去笑着捧场那种笑。 所有人都知道,大军哥的笑颜之后,隐藏着这辈子都难以解开的心结,或是说难以破除的心魔。 除此之外,大军哥对“外人”也极为戒备,温雅来了后,除了陶若琳,暗中盯着温雅最多的就属大军哥了。 或许这也是当初在草原上养成的习惯,只是面对王天玉,大军哥却表现出了少有的担忧之色,极为关心。 “也行,那大军哥再带着五百湖女老表和五百边军老卒骑马去吧,带着神臂弩。” “哇…”王天玉乐呵呵的说道:“一千多印咧,杀他们个印仰马翻。” 楚擎笑着点了点头:“去吧,事干成了,我也有由头做一些我应做的事了。” 第1237章 我真傻,真的 取了瀛贼的衣服,拿着神臂弩和甲胄与兵刃,大军哥和玉仔带着人走了。 楚擎则是和陈老九商量着下一步打算。 温雅一直默默的关注着这群人,见到武装到了牙齿的“扮贼”队伍离开后,心中难免好奇。 想了想,三线梯队的温雅找到了同样不受重视的二线梯队枭智。 枭智能比温雅强点,至少知道大军哥干什么去了。 见到温雅询问,枭智也没多想,将刚才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过之后,温雅悚然一惊。 “那许家,与尚云道几处知州府的大人交情莫逆,在尚云道也是有名有姓的豪族,若是将来查了出来,知晓是楚都督的人马扮了瀛贼,岂不是…岂不是…哎呀,冲动啊,怎可如此冒失。” 枭智面色无比古怪:“为何你东海,比我们北侧边关还要孤陋寡闻?” “何意?” “你不知晓嘟嘟的事?” 温雅一时没反应过来:“知晓啊,怎地了。” “那为何还要担忧。” 温雅被这么一问,反倒是问懵了:“不应担忧吗?” 枭智一看温雅这很傻很天真的模样,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想了想,问道:“你知原本京中以及各处下县,有多少世家吗。” 温雅摇了摇头:“为何要知晓这事。” “三百一十五家,那你知晓,现在有多少吗?” 温雅还是摇头,不知道枭智说这事干嘛。 枭智满面傲色,好像和他有关似的:“现在,这京中和各处下县的大大小小的世家,不足百家。” “少了二百多家?”温雅有些好奇:“为何都搬离了。” “是搬离了。”枭智哈哈大笑:“搬到地府去了。” 温雅面色微变:“京中如此水深火热,天子竟这般雷霆手段?” “楚嘟嘟帮他们搬的家。哈哈。” 温雅瞠目结舌了:“除…楚…楚嘟嘟除了这么多世家?” “你以为呢。” “可我听闻楚嘟嘟担任这千骑营大统领,不足两年的光景,今年还是在边关…” “要么说那些世家的运气好。”枭智呵呵一乐:“也是我枭智的运气好,若是楚嘟嘟不去边关,我哪能有这运气跟着楚嘟嘟建功立业,也正是因为楚嘟嘟去了边关,还剩下一百余家,若不然,以嘟嘟的性子,现在怕是五十家都不到。” “那…”温雅吞咽了一口口水:“就没人管吗?” “怎地没人管,管了啊,管了后,都被嘟嘟将全家搬到了地府,不过也有一些世家贼的很,都跑了,宅邸全都发卖了,人去屋空,躲的远远的。” 温雅:“…” 枭智说完后,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找吃的去了,留下温雅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凌乱在了风中。 其实关于楚擎的传闻,他打探过,不打探,岂会这么傻乎乎的主动投奔。 只是打探到的消息,特别“空”,这种空,没有具体数据,就是大概传闻,什么活畜生、天子最宠爱的臣子、猖狂不了几年了、弄权施诈误国的僭臣等等,反正就是看谁不顺眼就干谁,京中朝廷和民间一片骂声,士林也是跟着骂,总之这人得不了好。 这很正常,古代就这样,普通百姓活了几十年,可能一辈子都出了这个村儿,信息交流极为滞后,而温雅找的人,都是那些权贵,至少也是消息灵通之辈,而这种人,提起楚擎能不恨得牙痒痒吗。 按理来说就温雅打探出来了楚擎的这个“名声”后,是没理由投靠的,因为温雅也极为厌恶这种僭臣。 可温雅聪明就聪明在这,他发现了一个细节,极为令人耐人寻味的细节。 那就是这群本地的豪强、世家子、官员,提及楚擎的时候,虽然咬牙切齿恨不得抱着楚擎跳井,可提及楚擎的时候,声音很小,音量压的特别特别低,就仿佛音量再高那么一点点就会原地去世似的。 温雅能看出来,这些在东海跺跺脚都抖三抖的大人物们,怕,怕楚擎,怕到了骨子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温雅才来投靠楚擎,想要试探一番,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利用楚擎,利用世家对楚擎的惧怕,来促成他要做的一些事,打着楚擎的名义,做一些事。 可现在,温雅觉得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也将楚擎想简单了,这事,从头到尾就不对劲儿。 京中,一国之中枢,还有各处下县,三百多个有名有姓的世家,竟然多半都被楚擎给除掉了? 猛然之间,温雅又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原本想起来就会哈哈大笑的事。 飞速跑了过去,追上枭智,温雅极为激动。 “传闻,有一个传闻…一个关于京中的传闻…”温雅无比紧张,都有些气喘了:“说楚都督,将不下十名郎中,五位侍郎,全部拉下了马,这传闻,难不成,难不成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了。” 枭智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说道:“十一位郎中是真的,侍郎却是假的。” 温雅倒吸了一口凉气。 弄下来十多位郎中也够吓人的了。 枭智又补了一句:“是七位侍郎,不是五位。” 温雅,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 枭智一拍额头:“说错了。” 温雅大大松了口气。 他也觉得这事太扯了。 枭智纠正道:“不是拉下马,是全都砍了,只有一位还活着,离京前才抓的,明年开春的时候才砍,和三位寺卿和三位少卿一起砍。” “还他娘的…”温雅咧着嘴:“还有寺卿?” “你以为天下各道的世家子为何跑到京中为官去了,去的人,都赶不上嘟嘟砍的快。” 说到这里,枭智也压低了几分声音:“有时本将都在想,天子将嘟嘟派到东海,可能就是因京中空缺太多了,填补上的空缺,远远没有嘟嘟砍的快。” 温雅:“…” 枭智再次转身离开,温雅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其他人看自己,想看一个傻子,现在,他也是这么想的,自己,的确挺傻的。 第1238章 老楞 这一刻,温雅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都明白了。 他以为,楚擎是天子手中一把锋利的剑,天子登基后,坐稳了皇位,开始剪除那些世家,而楚擎,也免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毕竟得罪了这么多人。 可现在他才明白,楚擎哪是什么天子手中的利剑,而是一把大铡刀,这把大铡刀,专门是用来铡国朝乱象之地! 京中,世家和朝臣太过猖獗,楚擎铡了一遍。 北边关,凉戎太过猖獗,楚擎铡了一遍。 现在,自然是轮到东海了! 撒丫子就跑,跑向楚擎,温雅想明白一件事,就想明白了所有事。 剑和铡刀,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前者需要技巧,有顾虑。 后者,简单,粗暴,有效。 当今天子是将军出身,所以用的是铡刀,而狡兔死走狗烹,应该是不会出现,因为皇子管楚擎叫楚师。 天子就两个儿子,将其中一个拜楚擎为师,自有深意。 温雅能看出来,昌贤对楚擎是真的恭敬,这种恭敬,更像是晚辈对待长辈,一种极为深厚的依赖,不单单是学生与先生那么简单的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天子就两个儿子,如果天子将来要杀楚擎,琅琊王会如何自处? 所以说,天子从来没想过利用楚擎,更没有狡兔死走狗烹的这个想法,如果这么做了,琅琊王和天子,和太子,就会心生间隙,天子,岂会想不到这一节,不想,正是因为这把大铡刀,会永远的铡下去。 转念一想,想到了空白圣旨,给了兵权,给了空白圣旨,身怀无数银票,这已经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了,昌朝国祚百年不止,何曾有过如此臣子? 快步跑到楚擎面前,温雅决定了,不再隐瞒,将底牌,都亮出来,让楚擎知道他温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也别说利用楚擎了,楚擎能利用利用他温雅就算他温家祖坟喷火了。 蹲在树旁边烤着火的楚擎挑了挑眉头,望着神情激动的温雅,满面不爽:“干毛?” “末将…末将是可用之人。” 楚擎乐了:“怎么个可用之法。” “末将有的,嘟嘟,没有!” 楚擎笑意渐浓。 旁边的福三也笑了。 三哥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他有种预感,温雅,将会惨遭打脸。 “你有什么我没有的。”楚擎似笑非笑:“好几百个干儿砸啊?” 温雅有些尴尬。 楚擎是蹲着的,仰着头看着他,他站着吧,不是那回事,蹲下吧,好像挺失礼的。 想了想,温雅还是蹲下了,极为郑重的说道:“抗击瀛贼之策。” “哦。” 就那么哦了一声,楚擎挥了挥手:“滚吧。” 温雅傻眼了,可就傻了那么一两秒,反应过来了。 因为他意识到了,楚擎要的,不是抗击瀛贼,而是将瀛贼亡国灭种。 他是要守,楚擎却是要攻,攻的人,的确对守不太感兴趣。 事实就是如此,楚擎的确不感兴趣。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句话很多人都知道,楚擎也知道,他要解决的是根本问题,而不是被动防守。 再者说了,守的话,还用你吗,就这群小伙伴,谁都能守,所谓的守,很简单,就是花钱罢了,造大船,训练守卒,建立海防塔就够了。 因为守的是海贼,不是瀛贼的正规军,真要是只为了守,将空白圣旨和银票扔给南宫平,再给南宫平搭伙个陈言和曹琥,能守一辈子。 南宫平负责治民和经济,曹琥负责武力,陈老九收拾世家,这个组合就足够“守”了,何必他楚擎亲自来到东海。 见到楚擎那死出,鸟都不鸟自己,温雅知道,机会,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了。 深吸了一口气,温雅准备循序渐进,让楚擎重新认识一下自己,一点一点来,先让楚擎对自己感兴趣。 温雅脸上带着几分隐晦的傲色,朗声道:“末将,是神射手,百步穿杨,舟船之上,可射杀敌贼主将!” “哦。”楚擎低下头:“he-tui。” 远处的肖轶跑了过来:“神射手,哪有神射手?” 楚擎乐道:“这家伙说他是神射手,我觉得阿轶你比他能射,你射一下。” 肖轶瞅了瞅温雅,随即取下背着的长弓,四下看了看,然后极为随意的张弓拉弦,羽箭飞出,下一秒,海滩上一坐冲船舟的火把灭了。 温雅扭着头,脸,红了。 肖轶从怀里抓出馕饼,吭哧吭哧肯了几口:“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886.” 楚擎挥了挥手,阿轶跑走了,继续找曹琥他们吹牛b去了。 “嘟嘟。”红着老脸的温雅连忙说道:“他射术惊人不假,可只有他一人有何大用,我蛟营有舟弓手,百名舟弓手,都善…” 话没说完,福三低头将脚边的神臂弩拿了起来,点燃了羽箭,上弦,轻轻一拉,羽箭如同一道流星,射进了夜空之中。 距离,没办法测算,但是温雅知道,自己,第二次惨遭打脸了。 刚才不少探马也射过一次神臂弩,威慑王天玉小弟的时候,只不过都是射进了水中,而且朝着下方射的,测算不出距离,也看不出个威力。 现在,温雅才明白所谓舟弓手在这种大弩的面前,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福三将神臂弩放了回去,不以为意的说道:“带出京的,有一千具,若是不够,老墨可让军伍们一个月内再造出千具,人手足够,三千具也不无可能。” 温雅低下了头,害羞的像个小媳妇,心里怦怦狂跳,如果舟弓手有了这种大弩,会是一番什么场景,海上跳帮近战时,瀛贼算个屁啊! 片刻后,温雅又猛然抬起头,双眼放光:“末将,末将脚程快,嘟嘟有所不知,海防军务,不可靠旗令,不可靠狼烟,尤其是秋冬二季,只能靠海沙上狂奔传令,末将脚程快,末将麾下的军伍脚程更快,传达军令…” 话没说完,“飒”的一下,一到光影从温雅身边窜了过去,温雅一脸懵逼,要不是一阵狂风刮过,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刚准备继续说下去,又是“飒”的一下,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不过这次,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青阳郡主的大呼小叫之声。 “表叔儿,表叔儿快看,是老楞,老楞老楞,在空中飞叼着鱼儿…” 温雅一脸白日见鬼的神情。 刚才那…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老楞。”楚擎冲着远处狂奔的青阳大喊道:“那是老鹰,一天天大舌头啷唧的,慢点跑,别灌一肚子海风。” 温雅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向福三,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飞过去…跑过去的是,是人?!” “还有什么,继续说。”福三笑吟吟的,待着无聊,正好看看温雅是如何被持续打脸的:“快说啊,一个一个说。” 第1239章 难言的过去 楚擎已经快没有耐心了,困意袭来,想要找个帐篷睡一下。 “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自己找地方咬打火机去,别在这没完没了的烦我。” 一看自己似乎一点价值都体现不出来,温雅一咬牙,使出了最大的一张底牌。 “那末将,若是能送给嘟嘟一桩天大的功劳呢?” “功劳?”楚擎哈欠连连:“什么功劳。” “做成了,获封勋贵之身,少说,也是县男,不,县子,定获封县子!” 这次轮到楚擎震惊了,呆滞的问道:“大哥,你们东海的信息,到底有多滞后?” “何意?” “我本来就是县子好不好。” “啊?”温雅愣了一下,这才想了起来,好像有人和他说过这事,但是当时没往心里去。 “那…”温雅大脑高速运转,连忙说道:“那嘟嘟可以收买人心,对,不不不,不是收买人心,嘟嘟义薄云天,可以将这功劳,给嘟嘟心腹之人,如何?” 楚擎已经不想说话了,他宁可去睡一会也懒得和一个逗逼在这扯皮。 福三低下头,捡起了五六块碎石,然后朝着另一边使劲一扔。 远处的小伙伴们不少挨了砸,回过头怒目而视,林骸破口大骂:“哪个狗日的扔的。” “虎子,你是县子还是县男来着。” “县男啊,怎地了。” 福三:“还谁被砸到了。” 付永康和付保卫同时指了指对方。 福三:“你俩是什么?” 付永康:“伯吧?” 付保卫:“大爷他是伯,二爷我是县子。” 南宫平揉着后脑勺:“三哥,小弟也被丢到了。” “你是什么身份?” “县子啊,三哥不是知道吗。” 陶少章骂道:“福老三你乱丢什么石头。” “陶大人是什么身份来着。” “明知故问,县子,如何,你眼红了,眼红就和妹夫说,管天子要一个县子就是了。” “老生没被砸到。”墨鱼傻乎乎的说道:“不过老生是县男。” 童归哈哈笑道:“那墨先生与我一样,我也是县男。” “你们算个屁啊。”肖轶满面傲色:“本将还反王之子呢,干掉了反王,没准本将还能继承昌承恪的爵位。” 王通通乐呵呵的喊道:“三哥,是不是嘟嘟又要给小弟弄勋贵身份了,都说了不要不要了,若是要了,就得调任其他道主管千骑营,不成,万万不成的,小弟就愿意待在嘟嘟身边。” 跟着大家烤馕饼的枭智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 我也被砸了,只是我…哎,我啥也不是啊我。 福三满面讥讽的望着咧着嘴的温雅:“要不,你也扔些碎石,看看还能砸出多少勋贵?” 目瞪口呆的温雅,又悟了。 他终于知道了,知道枭智为什么好好的骁骑营主将不当,反而跑到楚擎这边热脸贴着冷屁股了。 温雅再次低下了头,突然觉得有些生无可恋。 我好不容易动心一次,你却让我输得这么彻底!!! 第一次,人生第一次,温雅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就这群勋贵,里面好多人之前都没资格进入知州府,都蹲在门口侃大山,还以为就是些跟班随从,结果全是勋贵。 “不!” 温雅第n次抬起了脑袋,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带着半吹牛b的意思梗着脖子叫道:“这桩功劳,若是能助嘟嘟…能助嘟嘟获封勋伯,乃至亲王…如何?” 大笑之声传来,楚擎没笑,是远处没屁事干扭头看热闹的小伙伴们笑了,捧腹大笑。 温雅没问为什么大家发笑,他甚至不想去思考,他觉得自己只需要知道自己又丢人了就行,累了,毁灭吧。 的确挺可笑的一件事。 楚擎是公主之子,长公主之子,就算没这个身份,凭着那么多的功劳,以及塞给老四的钱、塞给老四的钱、和塞给老四的钱,天子给他一个异姓王都不为过。 而且朝廷官员们得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获封了王爵,就得去特别远的地方获封封地治理封地,到了那时候,京中活畜生就会离他们远远的,这些朝臣活到老四那一天的概率呈直线上升。 值得一提的是之前在京中,的确有朝臣主动给楚擎请封了,而且人数不少,可老四就是没同意,楚擎知道后也是冷笑连连,想让老子当郡王,当王爷,做梦去吧,鬼才上当,王爷都不做,就特么在京中搞你们! 楚擎之所以没让老四提前公布他的身份,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不是说非得去封地,而是太麻烦,千骑营统辖之权以及临时的兵权,都走不了正规程序。 “老六啊。”楚擎往篝火上添了些柴火:“我这么和你说吧,你杀瀛贼,抚养孤儿,我是敬佩的。” 温雅面色微变:“嘟嘟此话当真?” “当真,至于你的手段,杀上官,贿赂其他将领,我没办法指责你,因为这世道就是这个鸟样子,光讲良心,没手段,做不了事的,甚至有的时候不下作一些也未免不可,我也不是什么伟光正,这种事,我做的很好,所以我明白,要是不耍心眼,别说对得起良心了,连活都活不下去。” 温雅面露动容之色。 他突然觉得,楚擎变的真实了起来,这种真实,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舟师中那个侩子手,义子面前那个慈爱的义父,广怀道那个动不动就翻桌子要和别人鱼死网破的愣头青,此时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委屈,这种委屈,他从未和别人倾诉过,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一种楚擎真的懂他的错觉。 “你舟师将领的底细,从大帅到主将,从主将到副将,从副将到校尉,乃至小旗,所有人的底细,我都看过,只是没记名字罢了。” “嘟嘟,东海官场并非…” “听我说,吏部和兵部那边给的记录,我看过,千骑营探马传回来的信件,我也看过,对不上号,一点都对不上号,但是我知道,舟师,没有我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你的名字没印象,因为我根本就没记。” 楚擎露出了笑容:“接下来我要说的,如果不对,你听过笑一笑就好,如果对,你就点点头,我不喜欢猜测人心,因为会被耻笑,你已经被耻笑很多次了,所以我被你耻笑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觉着你呢,是真的想杀瀛贼,只不过为了杀瀛贼,你可以做出任何事,哪怕负了天下人,哪怕在杀瀛贼的这个过程中,出卖所有人,害死所有人,对吗?” 温雅瞳孔微缩,刚要否认,福三接口道:“可当有一天,你变换了信仰,不想再去杀瀛贼,而是想要做别的事,你同样可以辜负天下人,背叛所有人,害死所有人,这就是你,舟师蛟营副将温雅温将军。” 温雅微微闭上了眼睛,本想否认,想要辩解,可辩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的,他是这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哪怕,辜负了所有人,害死了,所有人。 “末将…”温雅声音有些沙哑:“末将当年…” “别这么轻易就开口。”三哥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故事,我家少爷身边的人,皆是如此,少爷已经麻木了,对这个世道麻木了,对每个人的过去,都麻木了,正是因麻木,才来到了东海,怕更多的人,像少爷他自己那般伤心,伤神,过去与故事,说了,就不值钱了,藏在心里,当有一日不需要再藏的时候,再说出来,洒脱的说出来。” “三哥说的一点都对,我知道东海也有狠人,也有真正的汉子,你温雅或许就是其中一个,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骚。”楚擎站起了身,用脚轻轻踹了踹温雅,笑骂道:“跟着,便跟着吧,但是有一天我发现你会害死我,要害死我在乎的人时,我会砍下你的脑袋,埋在尚云道一个风水好的地方,证明你抗击过瀛贼,为我大昌子民,流过血,流过汗,却未流过泪,这一日,最好别来到,因为我不会手软。” 第1240章 王天玉的火 温雅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哪怕他要的结局和他最初设想的天差地别。 楚擎,没有说重用他,只是让他“跟着”,不用说都知道,别说枭智那种二线梯队了,三线都够呛,这并不是温雅想要的,可他想要放声高呼,想要手舞足蹈,他很激动。 不是因为他的要求低了,是因为楚擎太“高”了。 “恭喜温将军了。” 一支手掌拍在了温雅的肩膀上,不知何时,枭智站在了他的身后。 温雅转过头,掩盖住了脸上的激动之色。 他记得,这是枭智第一次称呼他为温将军。 楚擎并没有应承什么,可这一声“恭喜”,却包含了很多意思。 “每一位可以跟着嘟嘟的军伍,何其幸也。” 枭智流露出了一种极为真诚的笑容:“军伍在这世道,难,难的想哭,又不敢哭,因为咱是军伍,是保家卫国的军伍,成日束手束脚,背负着沉重的枷锁,就连杀敌,都顾头不顾腚,而嘟嘟他,根本不通军阵,甚至没砍杀过几个敌贼,可咱军伍中,杀人如麻的将军何其多也,唯有嘟嘟,唯有嘟嘟一人,可帮我辈军伍破除枷锁,你且看着,嘟嘟如何为你破除这枷锁,你且看着,嘟嘟,让你如何成为我大昌豪迈军伍!” 温雅深吸了一口气,冲着枭智抱拳施礼。 枭智的话,他似懂非懂,但是他愿意且看着,愿意尝试,因为,他真的在背负着一个沉重的枷锁,就是因为这沉重枷锁,他温雅才会在东海毁誉参半,才会在一条越来越黑暗的道路上快要迷失了自己。 他温雅,也向往着光明,只是无人为他举起火把走在他前方引路,为他照亮前方的光明。 楚擎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回到了军帐中,见到陶若琳已经摆成了个小字形,呼呼大睡。 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悄咪咪的躺在了陶若琳的身旁,楚擎摆成了个大字形,慢慢进入了梦乡。 风更疾了,浪更大了,山林之中,沙滩之上,郭城之内,人们或坐或卧,打鼾声此起彼伏。 温雅躺下了,与他的蛟营手下们,天为被,地为床。 望着空中点点的繁星,温雅嘴角勾勒出了少见的笑容,期盼着太阳初升,内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自己,或许要交好运了。 温雅是不是要交好运,没人知道,大军哥运气属实不咋地。 骑在马上赶了半夜的路,带着千二百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许家庄子,不是庄子,而是个坞堡,众人趁着月色来到了一处山坡上隐藏了身形。 徐家庄子就是个坞堡,易守难攻的坞堡! 这是令盛兆军始料未及的事情,所以他急眼了。 “王天玉!”大军哥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了:“你他娘的不是说只有三五百人吗,还有,这坞堡又是怎么一回事!” 蹲在山坡侧面的王天玉傻乎乎的挠了挠后脑勺:“怎地有那么多战马?” 如果王天玉是他盛兆军的手下,大军哥高低得抽玉仔至少二十军棍。 始料未及的地方有两处,第一处,坞堡! 所谓坞堡,其实就是小型军事防御城镇,算是一种民间防卫性建筑,起源于汉朝时期的塞外城池。 最早的时候,不少世家豪族都会建立这种坞堡,兵荒马乱的,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和财富,耗费人力物力建立起这种防御坞堡,整体和汉代住宅形制相似,平地建坞前后开门,围墙环绕,坞内建瞭望塔,四角建角楼,弓手可登城墙,步卒可守门,骑卒可从后方绕到两侧冲杀,放大数十倍,就是个大型城关了。 不过大昌建国开朝后,已经明令禁止各地不允许再营建这种坞堡,倒是没说拆除,不过开国皇帝比较蛮横,你要是不自觉,不主动拆除坞堡,那就弄你个龟孙儿。 事实上昌朝各道的确没坞堡了,但是不包括东海三道。 东海世家豪强,虽然没继续营建坞堡,却不停的修葺翻新。 坞堡也就算了,另一件让大军哥愤怒的事,坞堡后方竟然有营帐,营帐区域,就建在半山腰,灯火通明,不下五十顶营帐,如果徐家只有三五百人的话,不可能需要五十顶营帐,本身坞堡内就可以住人。 “诶呦,杀人咩,管他多少人塞,杀光先。” 盛兆军一把揪住了王天玉的甲胄领子:“你他娘的说话怎么驴唇不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坞堡不说,敌贼多少人一概不知,如何杀?” “骚。” “骚?” “是呀,骚辣。”王天玉一把打掉盛兆军的胳膊:“放火骚死他们辣。” 盛兆军一头雾水:“烧?” “你怎地口齿不清咩,是骚,放火骚,呼呼呼的那个骚,不是烧,诶呦好啦好啦,有空多学学官话先,话都不通。” 盛兆军:“…” 王天玉没有解释,吹了声口哨,一群和逃荒的似的小弟们走了过来,有拎着竹筒的,有拎着瓦罐子的,还有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甭管拿着什么,都散发出了极为刺鼻的味道。 大军哥使劲嗅了嗅鼻子:“火油?” “猛火油。” “有多猛?”大军哥更懵了,火油,他知道,猛火油,头一次听说:“坞堡三面挖了护城河,就算这火油再是猛,有个屁用。” “骚火,没有人能骚的过我。” 王天玉拍了拍胸口:“你看着塞,坞堡,就四王八壳不够看,搞的更快。” 说完后,王天玉带着人下了山坡,就那百十多个小弟,大军哥却极为谨慎,让军卒和湖城老表们留在原地观察,不要妄动。 大军哥是何等的狂人,狂也有狂的资格,有信心拿下坞堡,只要坞堡不超过三千人,他都有信心拿下,只是损伤一定极为惨烈。 只是盛兆军知道,楚擎现在的人手,折损一个少一个,就为了灭一个尚云道世家,要是损失了几百人,得不偿失。 虽说困惑,可大军哥总觉得王天玉这小子很古怪,只能静观其变。 事实如此,王天玉真的很古怪,也不能说是古怪,而是骚到了骨子里,就打仗这种事,论骚,可能真的没人能骚的过他了。 有的人,希望楚擎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表演一次,从而体现出自己的本事和价值,比如温雅。 有的人,不在乎向谁体现自己的本事和价值,可他不经意的骚,却会震惊所有人。 王无疾之前见过楚擎,提及过王天玉,但是并没有说的太过详细,老王,不好意思说,因为他的好大儿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爱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喜欢玩火,喜欢到了骨子里,从军之前,与火焰相伴,那破手就和与大脑无关似的,见到什么,都想要点一下。 风,有些狂,而王天玉的表演,也开始了! 第1241章 公平的火 王天玉带着小弟,借着月色的掩护,悄声无息的接近了坞堡,没有惊动任何人。 事实上,坞堡上面的瞭望塔和弓手们,并不是真正的军伍,只是家族私军,好听点叫私军,通俗点,就是一群隔三差五挥挥刀砍砍稻草人的家丁罢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尽职尽责,能留在原位摸鱼睡觉已经算是对得起工钱了。 许家庄子本身是没有这么多人的,可知道了楚擎从台州城去了郭城后,这才将所有族人都召回,将所有人都调回到了坞堡之中,深怕楚擎找他们许家的麻烦。 实际上在尚云道这么做的,不止一个许家。 名义上,楚擎是平乱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别说平乱了,就是出门吃个早餐都可能顺手灭个世家,所以如今尚云道的世家们,可以说是草木皆兵。 不过这些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因为最先盯上他们的,是王天玉,这个与火焰成为至交好友的男人。 靠近坞堡后,就这一百多人,还兵分了四路。 一路继续摸向坞堡大门,也就是出口的位置。 其他三路,两路绕开坞堡左右,停留于坞堡两面。 还有一路,前往了后方,不是那些营帐区域,而是上方的溪流。 王天玉也不知道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在身上抹了一通后,整个人如同一块直立行走的黑炭,其他小弟们也是如此,将身形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 一块黑色的布匹,一米来长,很轻薄,随风飘荡。 这年头,只有风向这说法,没有风速之说。 一般都是风、大风、好大的风,这风真他娘的大,根据各道方言也有所细微的差别。 而王天玉则是利用这种特制的黑色布匹,将风速划分成了甲、乙、丙、丁四种,分别对应了风、大风、好大的风、这风真他娘的大… 测算了风速风向,王天玉又四肢着地,沿着坞堡开始爬行,贴着墙壁,一边爬还一边在坞堡墙根敲敲打打,同时拿着东海极为畅销的“铅笔”在胳膊上写写画画记录着什么。 坞堡墙壁顶端是插着火把的,艺高人大胆的大军哥也下了山坡,能看到王天玉一个大概轮廓,这一看,仨字就可以概括,特么满脸蒙逼! 眼瞅着天快亮了,王天玉还是在那墨迹。 不过大军哥注意到了一件事,宝玉海贼团的那些小弟们,将很多极为粘稠的黑色液体倒进了护城河和后方溪水之中。 太阳初升,王天玉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那些海贼小弟们也猫着腰往返了好几趟,不少次都让其他人看的提心吊胆,深怕这群愣头青被发现。 大军哥已经彻底放弃了,放弃攻打坞堡的想法,本来就犹豫,现在天亮了,更没个打了。 不过对于王天玉,大军哥还是隐隐有些期待,倒不认为王天玉可以直接一把火给坞堡里所有人都烧死,就是好奇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正当所有人无比好奇的时候,王天玉这家伙竟然站起身,满身漆黑的来到了坞堡正门,非但如此,还喊话出声。 “许家印,你们屎定了,老子要搞死你们塞,妇孺可以出来哦,话讲先,除了妇孺,出来就搞死。” 这一声喊,惊动了城墙上的弓手们,一看有不速之客不说,顿时开始张弓拉弦。 这也就是看到了王天玉一人,要是人多的话,早就开射了。 王天玉见到引起了注意,话也喊到位了,撒丫子就跑,跑到了大约五十步外,也就是这时,那些藏在坞堡下方的海岛小弟们也从后背上抽出了长弓,汇聚到了王天玉身后。 徐家人一看有这么多人,还带着弓,连忙敲鼓示警,更多的人都攀上了墙头。 卷了个喇叭花,王天玉又大喊重复了一遍。 “只搞妇孺,大胆跑出来塞,不搞,其他人,出来就搞,话将完…” 王天玉突然举起了右手,随即狠狠的落下:“搞!” 一声“搞”字,“轰”的一声,坞堡两侧护城河突然燃起大火,那火焰,就在水中燃烧着,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这种黑烟断然不是火油点燃后会出现的烟雾,浓的如同一片黑云。 几乎是同时,坞堡后方的溪水也被点燃了,眨眼之间,偌大的坞堡,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焰,浓浓的黑烟笼罩在了整个坞堡之下。 大军哥等人咧着大嘴。 火油,不可能燃烧的这么快。 也不可能会在水面上燃烧。 更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仿佛要遮天蔽日一般的浓烟。 即便隔了这么远,大军哥依旧能听到坞堡内的呼喊声,不到片刻,呼喊声就变成了不绝的咳嗽声,仿佛所有坞堡内的人都变成了病痨鬼,光是听着这咳嗽的声音就能想象的到那些人被浓烟呛的应是无法呼吸了。 这也就罢了,看似无比坚固的坞堡墙壁,竟然被烧的裂开了。 坞堡大门终于打开,人们慌乱不堪的拥挤着跑出来。 王天玉再不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接过了小弟送来的长弓,张弓拉弦,射穿了一名徐家家丁的头颅,接下来,则是一箭快过一箭,箭箭必中。 正如王天玉所说,他不杀妇孺,那些跑出来的女眷和孩子们,他看都没看一眼,任由这些人剧烈咳嗽的狼狈跑出来后逃出生天。 大军哥已经顾不得思考王天玉所谓的猛火油为什么这么…这么猛,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冲了下去,开始堵住坞堡正门的位置。 大军哥同样交代了与王天玉相同的命令,不杀妇孺。 整个坞堡,已是化为了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冲天而起。 完全就是砍瓜切菜,那些能跑出坞堡的人,满面鼻涕眼泪,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根本没办法作战。 从这也能看出来王天玉不是冷血无情之辈,如果他想的话,大门处,也会放满他口中的那种黑色的猛火油,只要点燃了大门出口,没有任何人可以跑出来,最后只会被烧成一具具焦黑的尸体。 火焰越燃越大,甚至不需要借助风势,仿佛疯狂生长的蔓藤一般,处处都是火焰,处处都是浓烟,已经波及到了坞堡的外围。 虽然距离坞堡还有一段距离,可大军哥等人已经被呛的睁不开眼乃至无法呼吸了,一退再退。 王天玉没有退,望着冲天的火光,如同一个死变态似的,嘎嘎嘎嘎的乐着,双眼之中,满是一种诡异的神采。 他喜欢火,喜欢烟,喜欢火焰与黑烟交织的画面。 火会点燃任何东西,包括身体,可火焰也是最为公平的,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会被点燃。 这就是王天玉喜欢火焰的缘故,火与烟,让这个黑白混淆不清的世道,多了一分公平的色彩,那些不公的,统统烧掉就好了。 坞堡的大门终于倒塌了,王天玉将一些瀛贼使用的长刀仍在地上,然后大喊道:“八嘎,八嘎八嘎。” 那些宝玉海贼团的小弟们,也大叫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鸟语,装模作样的吓唬那些逃出生天的徐家妇孺。 徐家坞堡,除了妇孺,共计八百三十六人,无一逃出生天,大军哥这边,一人未死,一人未伤。 第1242章 建立窝点 徐家坞堡被烧成一片废墟,楚擎不知道,他就知道天亮的时候探马来报,说南侧几十里外满是浓浓的黑烟,比狼烟都浓。 楚擎没当回事,以为是谁不小心点着了哪片树林。 事情似乎终于进入了正轨,当曹琥第三十二次表达他很饿,他的兄弟姐妹们也很饿时,马缨终于来了,雇佣了台州城八百多民夫和一些军伍,带着车马和无数无数酒肉粮食赶来了。 “嘟嘟。”押送粮草的马缨下了马直接来到了楚擎面前,兴冲冲的问道:“瀛贼,瀛贼在哪呢,杀了多少,杀了多少瀛贼?” 楚擎终于知道三哥为什么不愿意搭理马缨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骸那边已经完成了工作,拷问了世家的走狗和唯一剩下的那名瀛贼活口。 关于世家,船是柳家派来的,巧了,这也是个自诩满门忠烈的主儿,家里有些子弟是在舟师,子女垄断了尚云道的车马行,尚云道能造船的世家屈指可数,柳家就是其中之一,和舟师的将领们关系十分密切,这艘船原本是打造完后要交付舟师的,不过却是以私人名义,朝廷根本不知道这事。 了解到这个信息后,温雅终于有表现的机会了。 原来朝廷关于舟师的战船数量记录的并不准确,舟师有很多船,战船,海船,都不存在于记录之中,挂在私人名下,也就是那些舟师将领的名下。 但是呢,这些将领购买船只的钱财,有一多部分是朝廷发下来的。 这也就是说,舟师某些将领拿了国朝的钱,为自己买船,再用这船,雇佣瀛贼。 这是抓到的那些世家子吐露的信息,关于瀛贼那边,就很可乐了。 也不知道是该说楚擎的运气好还是不好,瀛贼那边一共来了两艘船,一大一小,共计一百二十七人,沉了一个,还是大的,所以,瀛贼下船的只有二十八人。 所以说,跑到别的国家当强盗也是有风险的,俩字,活**该。 远处,陈老九开骂了。 湖城老表们一见吃的喝的送来了,一个个和个野人似的哇哇乱叫冲了过去,陈言带着一群国子监打手连踹带骂这才勉强维持好秩序,开始发粮。 两万多老表来的时候是在夜里,很多人都在树林后方,楚擎都没仔细看。 现在天亮了,漫山遍野的老表们,让楚擎很是无奈。 让曹琥给他们打发回去吧,现在根基未稳,人多,拳头就大,没人敢来找麻烦。 可要是让这群家伙继续留在这里吧,光是天天的吃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开会开会。” 楚擎心情又不美丽了,挥着手:“都过来开会,研究下一步工作,快,快快快,都过来。” 小伙伴们围了过来,远处的温雅看了看枭智,略显紧张:“我能去吗?” 枭智乐了:“本将都不敢去,你去个屁。” 温雅略显不甘,只能远远的看着。 谁知刚聚集完了小伙伴的楚擎一扭头,见到了温老六在那杵着,大骂道:“想你二姨洗澡呢,赶紧过来开会,聋了,想跟本嘟嘟混,还不想出谋划策,想什么美事呢。” 温雅喜出望外,又不太敢相信,傻了吧唧的指了指自己:“我?” “废话,不是你是鬼啊?” 温雅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那个兴奋劲儿啊,可以说是心花怒放,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进入第一梯队了。 枭智也开心的够呛,连忙跟上。 温雅都能去,本将肯定也能啊。 结果俩人过去后,楚擎斜着个眼睛看向枭智:“你来做什么?” 枭智懵了:“不是…不是说出谋划策吗?” “你也配?”楚擎没好气的骂道:“上一边儿玩去!” “好嘞,那嘟嘟您有事记得叫末将哈。” 枭智一低头,闹心扒拉的离开了,想不通,心里堵得慌,为什么温雅可以,我就不可以? 其实还真不是楚擎不信任枭智,主要是枭智这智商很是令人智熄,要不然也不可能得了个边关大聪明的外号。 一群人围坐成一大圈,曹琥和陈老九也来了,楚擎目光扫过众人,清了清嗓子。 “多了我也不水了啊,首先是第一议题,湖城这两万多老表们,是走是留?” 习惯性的,楚擎看向了自己的首席谋士陶若琳。 陶若琳完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歪着脑袋,眼睛似闭非闭,眼皮子直打架。 楚擎错开了目光,看向其他人。 就陶若琳那出,楚擎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还没开机完成呢,不,可能是根本没开机,处于休眠状态,生生是被碧华给背过来的。 “留下吧。”同样是姓陶,陶蔚然虽然睡的少,但是并不缺觉,三言两语分析道:“如今还打着平乱的名义,倘若去了湖城,做戏也好,直接进入湖城也罢,这幌子也就无法继续打下去了,不如将湖城兄弟都留下,对外就是收揽了一些湖城番人,有了这两万湖城兄弟,舟师与其他世家,定不敢轻举妄动。” 楚擎微微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不但不遣散,还不能去湖城?” “不错。” “可去哪啊,也不能天天睡沙滩上啊。” “修城,伐木修城,不需耗费太多的力气,以郭城为根,为本。” 陶蔚然摊开了舆图,接连指了几个位置,表达了看法。 郭城当初之所以建立在这里,并不是某个大臣随手一指的缘故,而是考虑到了地理位置。 首先北侧有个入海口,其次视野极好,除了南侧的树林外,东西两侧一览无余,再者是后侧大路平坦。 如果要造船坞或是造船厂的话,郭城的位置同样很适合,树林本身就有树木可以砍伐,就算砍没了,南行半日,还是一片树林,除此之外,出门右转走两天就是湖城,一旦在郭城站稳脚跟就可以守望相助。 尚云道就是陶家的地盘,没有人比陶蔚然更有发言权。 陶胖子详详细细的说了一下他的想法后,获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 郭城现在就是一片废墟,但是如果想要将来建盖造船厂的话,郭城这片海域,绝对是尚云道中最适合的地方。 第1243章 标致的家姐 陶蔚然发表了看法后,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楚擎挠着下巴上的胡子茬,喃喃道:“长远来看的话,郭城位置的确很好,至少离海近,如果有几艘大船的话就更完美了。” 抬头看向陶蔚然,楚擎问道:“在东海,能买到船吗,战船。” “买不到,海船,倒是能买到,只是买不了多少,无人敢卖您,不过我陶家的船,倒是可受嘟嘟驱使。” “也行,先将就着用吧。” 楚擎看向大家:“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老夫。” 开口的是廖文之,看着楚擎,一副谁欠他钱的模样说道:“老夫需要钱粮,越多越好。” “干什么?” “将民心,收回来。” “收民心?” “不错。”廖文之正色道:“你若是要造船,需大量百姓,无论是建城还是造船,单单靠你手下的军伍,人手远远不足,老夫要让百姓知晓,让百姓懂得,他们帮了你,便是帮他们自己。” “有章程没?” “自然是有的,老夫先回台州,寻…” 楚擎斜楞着个眼睛:“那会不会花很多钱啊?” “你这吝啬之徒,老夫是帮你,你怎可斤斤计较。” “行吧行吧,要多少。” 见到楚擎松了口,廖文之竖起两根手指。 “我靠,你真敢要。”楚擎想了想,没好气的说道:“行吧,一会找三哥要二百万贯银票去吧。” 廖文之,傻了。 他的意思是,要二十万贯… “额…有些多。” “多?”楚擎乐了,花的越少他当然越开心:“多了多少?” “多了一百八十万贯。” 楚擎愣住了,然后满面鄙夷的说道:“就特么要二十万贯啊?” 廖文之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你说个屁,浪费时间呢,下一议题,湖城老表们的管理问题,大家有没有…” 廖文之略显拘谨的问道:“那老夫那二十万贯?” “你能不能别耽误我时间,就二十万贯你也好意思说出来,三哥,一会给他四十万贯,让他赶紧给我消失,这么大岁数了,一天天一点正事都没有,竟搁这捣乱。” 廖文之:“…” “对了,一说钱这个事我才想起来。”楚擎看向大家:“节流不至于,但是得开源,不能光花不进,老二。” 昌贤拿出小本本:“杵尸您说,学生听着。” “这事你和小童同学负责,让探马调查一下尚云道的商业情况,尤其是关于海运相关的事,还有京中那些商贾,不是经营着南郊庄子的买卖吗,看看具体分布位置,再顺道查一查他们是否将寒门书院开起来了。” “学生记下了。” 楚擎刚说完,蹲在福三身后看热闹的青阳挥舞着手臂:“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要赚钱。” “随便,别耽误昌老二正事就行,不过你们得记住一件事。” 昌贤连忙挺直了腰杆:“楚师您说。” “钱没了,咱可以再赚,但是良心一旦没了的话…” 青阳接口道:“那就赚的更多啦。” 众人:“…” “大姐你有当资本家的潜质啊。”楚擎一脸古怪:“你这是听谁说的?” “四叔儿。” 楚擎:“…” “老楞,又是昨夜那老楞,老楞老楞等等我。” 青阳就和个精神病似的,突然叫了一嘴,然后飒的一下,跑没影了,起跑的时候小腿一用力,瞪了一脚沙子,呼的温雅满嘴都是。 楚擎叹了口气,看向温雅:“东海有比较出名的郎中吗?” “郎中?”温雅不解的问道:“嘟嘟有隐疾?” “瞎啊,我有什么隐疾。” “那嘟嘟为何寻郎中。” 楚擎扭头望向了青阳跑远的背影,没好气的说道:“你说呢,你觉得我们这群人里,谁像有病的样子。” 温雅犹豫了一下,没敢开口。 他觉得除了自己外,这坐着的一圈人都有病,病的不轻,总是他是没发现哪个像正常人。 “问你话呢,有郎中没。” “郎中自然是有的,可郎中也善不同病症,不知嘟嘟想要精于哪种病症的郎中。” 楚擎看了眼福三,三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青阳这情况,具体是哪里有问题,谁都说不出来个一二三,青阳自己也说不出来,当年云道人根本就没对她细说过。 “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虽然楚擎嘴上没怎么说,可关于青阳的病情,一直是他的心病。 “就这么点事,伐木吧,将郭城修一修,先有个睡觉的地方,这事墨哥负责。” 墨鱼嘴上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点了点头,满脸不爽。 用的着老生的时候叫墨哥,用不着的时候就他娘的叫老登! “阿琥,看好你的人。”楚擎看向曹琥说道:“服从墨鱼的任何命令,不准闹事,我管吃管喝,还发工钱,明白?” 曹琥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明白明白,东家最好啦。” 陈言笑骂道:“本王刚带着银票去湖城时,你他娘的还说老子最好了。” “你的钱都花光啦。” “那楚擎贤弟的钱,早晚不也得被你败坏光。” “放屁!”曹琥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骂道:“就凭你,也配和东家比?” 陈言:“…” 是的,曹琥是个比较较真的人,尤其是关于钱财方面,他觉得陈言和楚擎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前者不但钱少,还抠搜的,至于后者,他之前去京城的时候可是问了,私下里问三哥东家为什么这么有钱,钱都是哪来的,三哥告诉他,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你们就可劲败坏吧。 所以从来听不懂正反话的曹琥就以为,不管自己怎么败坏,都败坏不光楚擎的钱。 目前能定下来的事,其实就这一个,改建郭城,至少先有个落脚的地方,第二步才是弄船。 不过还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吃喝。 台州城送来的吃食,并不能坚持太久的时间,哪怕楚擎让人高价收购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这,又涉及到了第二步了。 楚擎可以解决吃的问题,但是必须得有船,什么船都行,都可以打捞鱼虾。 会算是开完了,众人散去,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再次让马缨带着一些人和银票回了台州城,购买一些工具。 马缨这边刚走,探马来报,西侧来了一队人马,三十多人,护送着个轿子,极其显眼的大红轿子。 没等楚擎细问,陶蔚然的胖脸蛋子唰的一下就白了。 “是…是家姐!” 旁边的肖轶来精神了:“十分标致的那个家姐?” 第1244章 绝美 一听说是陶蔚然的大姐来了,楚擎也很好奇,自从到了尚云道后,他就有种感觉,仿佛尚云道是个雄性生物就听说过陶蔚然他姐。 楚擎就很好奇,得是多漂亮个姑娘才有这种“名声”? 贼兮兮的回头看了眼,没看到陶若琳,他赶紧催促着陶蔚然一起去接大姐姐。 陶蔚然就和双腿生根了似的,死活不动地方:“嘟嘟,嘟嘟嘟嘟嘟,我…我不想去。” “你嘟个屁,别搁这水字数,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不得接一下吗。” “末将也去。”肖轶兴冲冲的跟着楚擎一起往前推着陶胖子,回头看向福三:“你就莫要去了?” 福三:“为何?” “不想要你去,有女人的地方,就不希望你出现在本将面前。” 楚擎都没明白什么意思,三哥却一声长叹,这声叹息,包含着满满的心酸与无奈:“老子也不想,哎,可这老天爷,偏偏喜欢作弄我。” 肖轶低声嘀咕道:“老子也想被好好弄一弄,使劲弄。” 楚擎推不动陶胖子,但是肖轶力气大啊,一看这胖子不动地方,一使劲,差点没给陶蔚然推海里。 见到拗不过,陶蔚然唉声叹气着,只能往前走。 楚擎想了想,说道:“给南宫平、童归以及闲着没吊事干的贺季真也叫来吧,别不是陶蔚然他姐,再来一群找茬的。” “别,别别别,千万别。”肖轶连忙说道:“末将就能保护嘟嘟,不用叫别人。” “拉到吧,万一是找茬的或者刺客呢,叫来几个人。” “那就叫林骸吧,其他人就算了。” 楚擎:“…” 肖轶又补了一句:“要不嘟嘟给福老三撵走吧,末将看着他就不爽利。” 三哥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老子走与不走,世间女子的心,就在这里。” 肖轶磨磨唧唧的,结果探马已经给人带来了。 二十多人,大多数都是家丁装扮,不过这些家丁穿的像家丁,长的却不像,一个个壮的和黑熊瞎子似的,护着中间的大红轿子。 就这轿子的颜色,俩字就可以形容----俗,仨字---艳俗,特别红特别红那种。 除了家丁,还有几个骑着马的护院,也都是孔武有力的身材,还有一个胖子,没陶蔚然那么胖,白白胖胖的,也骑在马上,穿着一身儒袍。 楚擎照着陶蔚然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逼兜子:“是你姐不,不是的话,我叫打手们了,那群家丁怎么长的不像好人呢。” “是。”陶蔚然低着脑袋,闹心的说道:“尚云道,除了家姐,就无人敢乘坐如此惹眼的轿子。” 确定了是大姐姐,楚擎也懒得叫小弟了,主要是怕给陶若琳吵醒。 倒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他就是单纯的好奇,什么样的姑娘,满道的老爷们都知道,这要是放在了后世,基本上就是全省的老爷们无人不知无人不识了,查理兹塞隆也不过如此吧。 陶家的人很懂事,没有直接过来,而是距离五十步外就停了轿,骑在马上的家丁也都下了马。 其中一人来到轿子旁,也不知道是小声说了什么,随即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快步跑了过来。 五十来岁,身手矫健,在沙滩上健步如飞,还没到地方,远远看见了陶蔚然就满面激动的神色。 四方脸,五官寻常,陶家的几位大管家之一,大名陶大树,aka树叔。 “少爷,大少爷,果然是您,您果然在郭城。” 管家兴高采烈的跑来后,见到楚擎、福三、肖轶三人穿的都是常服,原本没当回事,刚要上前和陶蔚然寒暄一番,突然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剧变。 后退一步,连忙冲着抱着膀子用鼻孔看人的福三施了一礼:“小民陶大树,见过楚大人。” 三哥看向陶蔚然,问道:“奇怪,鼻子上面那两个,是眼睛吧?” 陶蔚然就和失了魂儿似的,总是看向远处那顶轿子。 楚擎搂住了三哥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本嘟嘟才是本官,不是,本官才是嘟嘟,也不是,我才是楚擎。” 陶大树老脸一红,赶紧再次施礼:“还望楚大人海涵,小民是没想到楚大人竟如此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丰神俊朗目似朗星面如满月气宇轩昂…” “不是。”楚擎极为好奇的问道:“你们尚云道,是有统一的拍马屁培训教材吗,怎么都是这套嗑?” 陶大树光听过楚擎的名,不知是个什么鸟人,没明白楚擎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敢随意开口,就是低着头施着礼,一副请罪的模样,心里直打鼓。 他可是听说了,就这位传闻中的楚统领,那可是一天吃三顿,一顿三个世家子的主儿,但凡碰见这位楚统领的世家中人,传闻说都活不到第二天辰时。 也不知因为自己认错人,这位楚大人生没生气,陶大树求助似的看向了陶蔚然。 “大少爷,这…大少爷…” 陶蔚然嘴里暗暗发苦,还是望着远处那顶轿子,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那轿子里…可是,可是我姐?” 陶大树满面无语。 废话,那咋的,我们大老远过来就为抬个坐垫儿啊。 “大少爷,是大小姐,就在轿中,命您过去。” “不不不不不不。” 一听这话,陶蔚然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都摇出残影了:“不去,不去不去,我可不去。” 楚擎皱了皱眉。 这位管家的话,很是耐人寻味啊,不是叫您过去,而是命您过去,再看陶胖子这死出,难道这位传闻中的陶家大小姐,吃人,专吃家属? “你去,快去,告诉我大姐,我…楚大人可是在这呢,别丢了咱陶家的人,楚大人,活的,京中活畜生,世家万人恨,朝堂搅屎棍,捉狼军少将军,东海千军都督,活的,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楚大人可在这呢啊,我…我不怕她!” 最后四个字我不怕她,陶蔚然喊出来的时候,那就和用尽了一生的勇气似的,都近乎嘶喊了,类似于市面上常见的那种“老子和你拼了”然后就挂了的情况。 陶大树满面愁容:“大少爷,这…” “这个屁这,快去!” 陶蔚然是真急了,连哄带赶的,陶大树见到楚擎没鸟他,跑回去了。 楚擎什么都没问,赶紧蹲在了一旁,三哥也蹲过去了,二人准备开始吃瓜。 肖轶搓着手,和个电车痴汉似的。 陶大树跑回去了,再次在轿子旁低头说了什么,轿帘,也终于被掀开了,一个穿着大红裙的女人,走下了轿子。 肖轶目力最好,看的最是清楚,这一刻,竟忘记了呼吸,双眼瞪大到了极致。 因为是对着阳光,楚擎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瞅了眼呆若木鸡的肖轶:“至于吗,到底长什么个样啊?” “美…”肖轶大大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嘟…嘟嘟,末将…末将心仪…心仪她…美,美的不可方物,绝美!” 福三捡起一块碎石子,轻轻扔在了肖轶的脸上:“你他娘的看清楚了吗,人家戴着面纱呢,你能看出来个屁。” 肖轶那呆若木鸡的模样消失了,一扭头,搓着手,望着陶蔚然,贱兮兮的开了口。 “一会见到你姐,我就如刚才那般,她能看上我不的?” 陶蔚然:“…” “没看清你美个屁!”楚擎破口大骂:“感情你刚才那死出是提前练习一下?” “小的真羡慕他。”福三酸酸的说道:“羡慕他那没见过女人的模样。” 第1245章 陶琪 是的,到现在还没拉过女人手的阿轶,的确是提前练习一下,像一个电车痴汉老色批。 陶蔚然根本没鸟阿轶,只是望着那个火红色的身影款款走来,极为紧张。 陶家家丁护院没跟过来,就一个白面胖子伴在身旁。 女人带着面纱,红裙有些宽大,具体也看不出长的什么样,身材都看不出来,但是他能看出来一件事。 女人旁边那白面胖子,绝逼是个舔狗。 王者与王者之间,总是互相吸引着。 陶琪,终于来了,背对着炙热的阳光,左侧是绿油油的林,右侧是蓝汪汪的海,浪声拍打着。 楚擎不由得站起了身,脱口呢喃道:“优雅,太特么优雅了!” 什么大波大浪没见过的三哥,也不由的站起了身。 兄弟二人都不是什么懂文明讲礼貌的主儿,一个东海世家的长女罢了,哪怕就是陶家家主,也犯不着让只是打算吃瓜的额楚禽和三哥站起身,还不由自主的正了正衣衫,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 陶琪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让人不敢造次,也不是不敢造次,就是会让人收起不正经的模样。 优雅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陶琪的姿态了,单单看这个女人走路的模样,就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远远走来,弱柳扶风,虽是佩着面纱,却可窥见眉眼,细长的双眉似蹙非蹙,双目似喜非喜满目含情。 女人,楚擎见过不少。 但是一般都不什么正常的玩意,坐地炮似的碧华、风风火火如同有人在屁股后面拿炉钩子捅她腚似的马缨、外柔内刚脸上总是不经意闪过几丝愁苦的绿珠、以及四肢彻底脱离了大脑掌控权的的青阳等等,其中最为优雅的,那就是太上皇的心头好淑妃,作为太上皇的妃子,淑妃仪态万千,极为优雅。 当然,这种情况只存在于淑妃没喝酒的时候。 别人喝酒,都是踩着啤酒箱喝白酒,豪爽至极。 淑妃喝酒,那是踩着太上皇喝烈酒,原形毕露。 至于佩戴面纱的女人,楚擎也见过,比如陶若琳。 但是陶若琳佩戴面纱的时候,一般都在啃大饼,而且基本上都是往那一蹲,和江湖苦命女似的。 同样是女人,同样是佩戴着面纱的陶琪,不足五十步的距离走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袅袅婷婷婀娜多姿,单单是走路的姿态,就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人。 楚擎光见过后世的那种模特台步,对古代女人应该怎么走路,没什么概念,而且身边的女人,一般走路的时候都和后面有个村头大鹅撵她似的。 现在见到陶琪后,他觉得所谓的古典美,专属于华夏的女子古典美,就应是如此的。 仅凭着走路的姿态,楚擎就知道,陶琪是优雅的,优雅到骨子里的优雅。 这种优雅不是装出来的,不是那种一笑倾城,二笑倾国,三笑加钟六百八的那种优雅,而是一种由内体现到外的一种优雅。 “民女陶琪。” 陶琪终于来到了楚擎四人的面前,没有多看一眼低着脑袋和裤裆算账的胖弟弟,也不和刚刚那般眼瞎似的陶大树,直接找到了正主儿,对着楚擎微微福了一礼。 “见过楚大人。” 姿态优雅,声音更是悦耳,如同涓涓泉水一般,不轻不重,沁人心扉。 “额…”楚擎赶紧回了个礼:“优姑娘…不是,陶姑娘好,本嘟嘟正是本嘟嘟。” “噗嗤”一声,陶琪轻笑出声,抬起极为白芷的手掌微微掩嘴。 楚擎老脸一红,刚要缓解尴尬,旁边的白面胖子神色极为激动。 “学生方不二,久闻楚大人大名,如雷贯耳,方不二,见过楚大人。” 楚擎微微看了眼方不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了眼这个白面胖子,楚擎就心生不喜。 不是同行之间的厌恶舔狗讨厌舔狗,而是觉得这胖子,就是不顺眼。 胖子他也见过很多,陶蔚然就很胖,可陶蔚然这种胖,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胖,可可爱爱,喜喜庆庆,而且胖人未必就懒,陶蔚然就不懒,至少该懒的时候不懒。 但是这个方不二,也不能说是邋里邋遢吧,就是给楚擎一种不好的感觉。 穿着儒袍,大圆脸,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眼睛也不算太小,可太过无害了,这种无害的面容,不像是天生的,像是演出来的,演成了天生的。 不过楚擎也没往心里去,刚要再开口寒暄两句,陶琪摘下了面纱。 楚擎没有失望,面纱之下的面孔,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其实楚擎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上一世满大街都是口罩美女,结果口罩一摘下,他都直呼卧槽现在这年轻人卧槽… 肖轶的心跳,漏了一拍,就连三哥都多看了两眼。 正如刚刚肖轶练习的时候所说,绝美,美得不可方物,也不禁让阿轶看的有些呆了。 弯弯的柳眉下是清澈明亮的瞳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白芷无暇的肌肤,带着几分淡淡的粉红,双唇如同玫瑰花瓣一般娇艳欲滴。 陶琪就如同一幅画卷一般,让人沉醉其中,她的美,美的有些不切实际,完美无暇无可挑剔。 如果人类是女娲捏出来的,那么女娲捏其他人的时候,肯定是心不在焉的糊弄事,做人吗,简单点就好了,所以其他人就长的很普通,可捏陶琪的时候,女娲娘娘一定是下了大力气的,精雕细琢。 不过楚擎还是觉得陶若琳比较漂亮,因为陶若琳净身高一米七,陶琪最多一米六五,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前者的腿长,美艳在腿长面前,一文不值。 虽是惊讶于陶琪的容貌,不过楚擎只是多看了那么几眼罢了。 如果没有认识陶若琳,就陶琪这种姿色,作为男人,楚擎肯定会装装酷耍耍帅。 但是,楚擎是脱离高级趣味的人,主要有四个原因。 一,他怕陶蔚然和陶少章打架,二,他怕陶若琳弄死他,三,他怕陶若琳弄死他,四,他怕陶若琳弄死他。 当然,这是玩笑话,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怕陶若琳弄死他。 “舍弟承蒙楚大人关照,小女子拜谢大人。” 一语落毕,陶琪再次施了一礼,人美,声更美,极为优雅,那种穿旗袍拿发簪扎公牛的优雅。 “我叫肖肖肖肖…肖肖轶。”肖轶搓着手,都结巴了:“陶姑娘好。” “肖小一?” 又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陶琪掩嘴,眉眼带笑:“好怪的名儿。” “是,是是,我叫肖小一。”肖轶露出了痴汉般的笑容,连连点头:“这就是我的名字,陶姑娘你要记住这个名字。” 福三笑骂道:“你他娘的不是叫肖轶吗。” 肖轶:“我可以改!” 福三瞅了瞅楚擎:“少爷,您之前说的那个海王,是不是就这个意思?” “海王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是舔狗?” “也算不上吧。”楚擎想了想:“阿轶他…” “小的知道了,既不是海王,也不是舔狗…”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打了个响指:“那他就算是个海狗吧。” 肖轶大骂道:“老子叫肖轶,什么海狗。” 福三:“你不是可以改吗。” 肖轶:“…” 楚擎瞅了眼掩嘴娇笑的陶琪,想不明白。 他以为陶蔚然这么怕他大姐,那么这个陶琪肯定是个极为彪悍的姑娘,就是那种手握两把开山刀,动不动就老娘弄死你的那种,可这一见后,如此柔情似水的女人,为什么会让陶蔚然这么惧怕,难道只是单纯的血脉压制? 第1246章 柔情似水 似乎对于阿轶这种海狗,陶琪早就习以为常了。 目露正色看向楚擎,陶琪说道:“楚大人,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言说。” 肖轶一挺胸脯,脱口叫道:“我娶!” 楚擎:“…” 福三叹了口气:“就你这熊样子,八辈子讨不到婆娘。” “那我灭了反王,朝廷能赏赐个婆娘不?” 楚擎都没好意思吭声。 他觉得要是阿轶真的大义灭亲了,太上皇能送阿轶和昌承恪团聚去。 其实很多嬉皮笑脸的伪装下,总是隐藏着外人不知晓的无奈内心。 就比如阿轶,古代成亲可不是后世那种,俩人奔现了,男方五行多金,女方五行多水,俩人看对眼了,回家一取户口本就能成亲。 爹妈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无所谓,自由恋爱吗,和家庭背景关系也不太大。 哪怕爷爷是汉奸,奶奶给鬼子当过翻译官,二舅当过土匪,亲哥电信诈骗刚进去,老爹刑满释放才出来,只要国家发身份证,那就能结婚。 可古代不同,阿轶就是功劳再高,长的再精神,大枪耍的再好,一句我爹昌承恪,谁敢跟他? 我爹昌承恪,这句话的威力仅次于“千骑营栽赃闲杂人等滚开”,什么好姑娘胆儿那么肥能和他成婚,就是多看肖轶一眼都容易被逐出族谱,要是对肖轶微笑一下,亲爹亲妈都能马上去官府检举揭发大义灭亲去。 所以说,阿轶恨他爹昌承恪不是没道理,你说你造反就造反吧,可这也太耽误我处对象了吧,都没地方说理去。 由此可见,有的人当舔狗,也不排除是因为家庭因素。 “甭搭理他。”楚擎看着陶琪笑道:“什么不情之请,说就是,有陶蔚然这层关系,只要你不借钱,其他的都好说。” “好,那民女斗胆带舍弟回去,大人可否应允?” “回去?” “是,回东平城陶家,家父早亡,陶家只有舍弟男丁一人,我陶家家业根基,多年来一直由民女主持,可民女年关时便要嫁人,嫁了人,我陶家家业只能由舍弟守着,若是舍弟不回去,在外面出个三长两短,我陶家,便要败了。”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陶琪继续说道:“大人也知晓我们这些所谓世人口中的世家,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并非一团和气,民女是女儿身,操持家业已是令家中不少长辈心生怨念,还有不少旁支暗中觊觎,还望大人成全。” 一番话入情入理,楚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陶家家业大,尚云道第一大豪族,可第三代直系子弟就陶蔚然这一个男丁,其他男丁都是远房偏房,姓陶,却不是陶蔚然姐弟二人的亲兄弟,别说陶家这么大家业了,就是小门小户,老一辈撒手了,如果女子当家的话,争家业的不知凡几,而且陶琪年底就要嫁人了,嫁出去后就得跟着夫家的姓,更难插手陶家的事了。 不过楚擎也不傻,知道陶琪说的半真半假。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要嫁人,以及陶家不少非核心子弟暗中觊觎,这个肯定是真的。 但是要说陶琪一旦嫁人了,或者长久下去没个男丁主事陶家就得完蛋,基本上不可能。 如果真的会出现这种情况,早就出现了,陶琪掌管陶家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么多年来,陶家哪个长辈或是小辈跳出来找茬挑刺儿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至少活着的是一个都没有。 陶琪对陶家的掌控力,两个字就可以形容,一言堂。 在陶家,陶琪这个女子就是话事人,那些所谓的长辈,老资历,仗着岁数倚老卖老的,结果在陶琪这个晚辈面前,特别年轻,和孙子似的。 不过退一步来讲,就算出现家业便宜了别人的情况,那也不是便宜陶家人,而是便宜陶琪的夫君。 “陶姑娘,你可能不了解我,这么和你说吧,知道你是聪明人,或许已经猜出来我来东海是做什么的,所以知晓我从台州城跑过来后,你担心陶蔚然就迫不及待的来找我,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强迫过守拙。” 陶蔚然神色微动:“嘟嘟竟知晓我的字?” 楚擎猛翻白眼。 他真的很好奇,周围的小伙伴拿自己当什么了,自己怎么可能连大家的“字”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陶蔚然讪笑一声。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楚擎以为自己的字就是“胖子”呢。 “好,大人有这番话民女就安心了。” 陶琪露出了风情万种的笑容,随即看向陶蔚然:“阿墩,和姐回去,好不好。” 陶蔚然老脸一红:“莫要当着外人面叫我的乳名!” “好好好,蔚然,跟姐回去。” 方不二也笑着劝说道:“陶公子,大小姐可是思念的紧,回去吧,大小姐可是说了,你若不回去,她年底时成亲都不安心。” 陶蔚然皱着眉头:“你就是海商方家之子?” “不错,正是小弟方不二。” 陶蔚然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得出来,有些不喜方不二。 方不二也不恼怒,反倒是陶琪秀眉微皱:“莫要失了礼数。” “慢着。” 肖轶的反射弧都赶上跨海大桥了,脱口叫道:“陶姑娘都要成亲啦?” 陶琪微微颔首:“是的,民女过些时日,就要过门到方家。” “就这死胖子?”肖轶一指满面微笑的方不二:“他也配?” 陶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却也没说什么。 “嘟嘟。”肖轶猛地扭头看向楚擎:“末将弄死这胖子吧,再嫁祸给瀛贼好不好?” 要不是有外人在,楚擎都想开骂了。 要么说还是三哥有一套,淡淡的说道:“只是定亲,又未过门,急什么。” “对,对对对。”肖轶又露出了笑容:“也是。” 陶蔚然猛挥着手,满脸不耐烦:“不回不回,说破了天我也不回,阿姐你回去吧,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陶琪的眼睛马上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下一秒,泪如雨下,我见犹怜。 第1247章 原形毕露 “阿墩,你如此说,姐姐甚是伤心。” 陶蔚然连忙站在了楚擎身后:“阿姐,我真的不想回去,你莫要逼我啦。” “你…”陶琪终于哭出了声,直接蹲在了地上,泪珠子止不住的往沙滩上掉。 即便是蹲下,依旧优雅。 楚擎是发现了,人和人真的不能比,陶若琳也总蹲下,但是蹲下那造型,和装修市场外面等着趴活的力工似的,给人一种谁过去的话陶若琳就能从兜里掏出一根管钳子的错觉。 肖轶一脚揣在了陶蔚然的屁股上:“陶姑娘都哭啦,你小子怎能如此不知怜香惜玉,快滚回去。” 福三破口大骂:“他走了,你他娘的筑城?” 肖轶:“我可以学。” 看了眼梨花带雨的陶琪,楚擎恍然大悟。 怪不得陶蔚然这么怕他姐,感情是怕这个眼泪攻势啊,说哭就哭,那叫一个可怜,是个人都心软,更别说亲弟弟了。 楚擎颇为感慨。 自己身边的小伙伴,可算有个正常家属了。 方不二也蹲了下去,轻声安慰着。 可这胖子越是安慰,陶琪就哭的越起劲。 “阿墩…阿墩…” 陶琪一抽一抽的,抬头望着陶蔚然,满面哀求之色:“听姐姐的话,乖,跟我回去,好不好。” 陶蔚然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回去,说什么都不回去。” “阿墩…” “不!回!去!” 陶琪一看陶蔚然如此决绝的模样,一捂胸口,如同快要背过气似的,肖轶都想上去安慰安慰了。 “我说最后一次,我不回去!”陶蔚然攥着拳头叫道:“陶琪,你死了这条心吧,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若是放过了,若是回去了,若是无法在嘟嘟手下做事,我回去了,我陶蔚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与你回去,我还有什么,除了一百多家商铺,二十多条海船,三千多亩良田,五十多名仆人,十九处宅子,八处庄子,我还有什么,还会有什么,不回去,说什么…我!都!不!回!去!” 福三看向楚擎:“少爷,他要是回去的话,回去之前,小的能打他一顿吗?” 楚擎:“一起。” “好。” 肖轶一挺胸膛:“谁敢打我兄弟!” 楚擎:“…” “阿墩!”陶琪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紧紧咬着牙关:“你就想要姐姐如此寒心,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 “你…” “不回去不回去,说什么都不回去。” 陶琪捂住胸口,脸都白了,气的不轻,楚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方不二轻轻拍打着陶琪的肩膀,温声道:“莫要动气,好好说,好好说就是…” “说你娘说,滚!” 陶琪突然霍然而起,一脚将至少一百八十斤的方不二踹到在地,手里,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个匕首,而且还是两把,都不知道是从哪掏出来呢。 那个极其优雅的女子,眨眼之间,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满面冷笑:“死胖子,不回去是吧,好!” “哈哈哈哈,陶琪,你果然原形毕露了,我…我不怕你!” 一声狂笑,陶蔚然,撒腿就跑,而且不是往回跑,往海里跑。 “哗啦”一声,刀光闪过,陶琪竟然直接给红裙的下摆割断了,然后一个大跨步迈过了方不二,反持着两把匕首就追了出去。 一切都发生的是那么的猝不及防,楚擎和肖轶,都咧着大嘴,呆若木鸡。 只有三哥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楚楚可怜,弱不禁风,伤心欲绝,呵,真要是这般,能守得住陶家这么大家业? 一旁的陶大树一捂脸,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陶琪一边追,还一边骂。 “死胖子,天涯海角,看你往哪里跑…” “老娘抓到你,定要将你满身的肥油榨出来熬汤喝…” “跑,你再跑,姑奶奶抓到你,将你丢海里喂鱼…” “今日不打断你狗腿,老爹死不瞑目…” “狗日的陶蔚然,老娘…” 楚擎愣了那么半晌后,释然了。 我就说嘛,古代的女子,怎么可能有正常人呢! “啊!” 一声大呼,吓了楚擎一跳,肖轶也狠狠的抓着自己的胸膛,心脏的位置。 楚擎嘿嘿乐道:“傻眼了吧,都是伪装,全都是假象,越漂亮的女人,越…” “末将此生…非她不娶!” 楚擎:“…” 狼狈不堪的方不二爬了起来,满面尴尬之色:“冲动,冲动所致,陶大小姐平日里不是这般,不是这般模样的。” 福三毫不留情的揭穿道:“靴子里的两把匕首也是因今早出门太冲动藏进去的?” “额…” 楚擎微微看了眼方不二,什么都没说。 但是三哥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知道自家少爷不喜这胖子。 事实上楚擎的确不喜欢方不二,除了第一印象外,还因为“海商”二字。 东海有很多海商,这些海商有的是世家养的,有的是一些亡命徒聚在了一起。 走海行商,初一听,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东海的海商基本上就算是半个海盗了。 海商有大有小,大海商,可能手里有一只船队,小海商,可能只有一艘船,不管多少船,都是往返于瀛岛和东海三道。 所以很多海商和瀛贼交往密切,根据本地千骑营探马的调查,不少海商实际上就是海盗,不是说打着瀛贼的名义烧杀掠夺,而是加入瀛贼海盗船队。 事实上,不少瀛贼海盗里也有昌人,这些昌人可以是海盗,也可以是海商,就算不是海盗,给瀛贼带路、帮瀛贼销赃以及其他一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这些海商做的。 有同行就有竞争,很多互相不对付的世家,一看对头的海船出海了,就会雇佣这些所谓的海商扮作海盗去沉了对方的船,所谓海商,就是只要给钱,什么活都干的人,和匪盗无异,毫无下线。 楚擎之前就已经想过,除了灭世家和干翻瀛岛外,这些所谓的海商,他也会连根拔起,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海商竟和陶家有来往。 而陶琪年底要嫁的夫君,明显就是眼前这个海商胖子。 楚擎难免狐疑。 陶蔚然明显是不认识方不二的,这也就是说,是陶蔚然去了京中后,陶琪才与方不二结识的,而方不二长这个死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陶琪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扭头看向狂奔的陶蔚然,已经被逼到海里了,半个身子都在海水之中,满面惊恐的还在那叫呢。 “你不要过来呀,你要是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投海自尽!” 再看那陶琪,手持两把匕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满面冷笑,不为所动。 “好啊,死远点的,省的老娘还要为你这死胖子收尸!” “美…绝美。”肖轶满眼都是小星星:“美的…美的真他娘的不可方物。” 楚擎和福三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本来就够乱的了,突然一声大喊声传来,一个人影站在海边手舞足蹈。 “快看,大家快来看呀,有人打架啦,大家快来看,好有趣,快来快来,陶胖子要挨打啦。” 楚擎再次叹了口气。 他有点后悔带着青阳一起来东海了。 第1248章 陶家争霸赛 实况解说陶家姐弟二人第八十八次陶家掌舵人争霸赛,输了的当掌舵人。 男方参赛选手陶蔚然,出身东海,体重八十七公斤,aka萧县泼皮县令、北边关散财胖童子、千骑营特邀顾问,字守拙,战绩八十七负,一胜,四十五次被ko,二十二次被降服,十九次主动投降,唯一的一次胜利,是因违规呼叫了外援,也就是陶蔚然的养父,陶养父违规参赛后与陶蔚然将对手降服,之后陶养父被陶亲娘降服了九次,断了一根肋骨,之后再未参加过姐弟二人的争霸赛,并成为了陶琪的铁杆粉丝。 陶蔚然陶选手出道至今,多年来只有一位对手,也就是陶家长女陶琪,aka尚云标致姐,二十九年来蝉联陶家内部争霸赛冠军,尚云道无限制格斗第一人。 比赛场地位于郭城海域,男方选手果然不愧为陶家长子,还未有过任何身体接触时就已经跑到了海中,女方选手陶琪步步紧逼,双手抓着匕首,场面即将失控。 场外观众足有上千人,以青阳郡主为首,大呼小叫。 女方选手素质较低,语言性攻击强烈,辱骂之声不绝于耳,字眼不堪入目,如同收发电报,仿佛化身为了梁志超他奶奶。 男方意志薄弱,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不断后退着,奈何身材限制,又在特殊的比赛场地之中,难以使用游斗战书。 哇,快看,女方选手终于出击了,惊人的一幕出现了,明明半个身子是在海中,却能凭空跳起。 女方选手不愧是老将,这一记老太太钻被窝之姐姐爱的大闷踹,正中男方选手胸口。 机不可失,男方选手倒入海中后,女方选手趁势而上,又是一记成名绝技乌鸦坐飞机之给你大脖溜子,直接骑在了男方选手的身上来了记绝杀。 出现了,出现了真的出现了,女方选手虽然个人素质堪忧,但是竞技精神还是有的,在掌握绝对主动权的前提下,丢弃了两把匕首,双手如同大风车一样砸向了男方选手的面门。 女方选手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此情此景,不由让人联想到了场外观众付家二兄弟最善战的搏击方式,六亲不认王八拳之瞎他妈抡。 男方选手已经处于劣势之中,不过可以看出,这名选手的抗击打能力不错,虽说出道后战绩数据能丢人丢到姥姥家,可经验还是有的,左手护住头部,右手使劲往前…往前扒拉、挠赤、蛄蛹、怼鼓,同时扭转身体想要摆脱女方选手的缠斗。 成功了,男方选手终于从绝对劣势扭转成了…不是那么绝对的绝对劣势,一肩膀拱开骑在背上的女方选手后,呛了几口海水,一边咳嗽一边往前…继续扒拉、挠赤、蛄蛹、怼鼓。 女方选手迅速调整身形,又是拔地而起,故技重施,老太太钻被窝之乌鸦坐…不,偶买噶的,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传奇三十级战士野蛮冲撞之空手甩烈火,而且还是憋了两刀烈火,时间拿捏的妙到巅毫。 女方选手腾空而起后利用高速冲撞的蛮力,再次将男方选手撞进了海水里。 这一刻,场外观众大声欢呼,看,是三道隐门宝蛋儿真人。 这位宝蛋儿真人可是高手,成名已久的高手,竟然大喊着什么要收徒弟,看宝蛋儿真人手舞足蹈的模样,袖子和裤腿里面的铜板都甩了出去,情难自禁。 好,我们将画面转回双方参赛选手当中,战斗已经进去了白热化。 女方选手的攻击方式极富浓烈的个人风格,长长的指甲已经抓破了男方选手的儒袍,露着半拉后背的男方选手咬牙逃脱,刚刚女方那一脚,好悬没给男方选手的兜裆裤踹开线。 难以想象,真的是难以想象,曾经北边关望原城仅次于大冤种楚擎和三爷福三的扶贫团队三号人物陶蔚然,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此情此景,男方选手极力挣扎,那反抗与不屈的火之意志,也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了当年三国时期著名人妻爱好者曹阿瞒先生所创的一首诗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女虽好,可少女妙,要问谁好谁又妙,不如人妻怀中抱,呸,不害臊! 比赛已经步入尾声,相信各位自由搏击爱好者已经可以看出来了,男方选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形势已经呈现了一面倒的趋势,男方选手想要翻盘,除非出现奇迹,除非是海可枯,石可烂,老四给了孙安一万贯。 观众越来越多,撅着屁股往沙滩方向爬的男方选手,在女方选手骤风暴雨的大闷踹下,苦苦咬牙支撑着。 人生艰辛不过如此,场外观众数千人,竟无一人为男方选手加油。 眼见被女子照着屁股一顿大飞脚,男方选手终于爆发了,快看,他爆发了,他彻底爆发了,猛的回过头,满面狰狞,面红如血,喊出了发自内心的悲愤与不屈,倔强的男方选手输人不输阵,大喊出声,姐,我错…什么,居然是我错了?! 男方选手此举简直是有违体育精神,有违竞技精神,难道男方选手要不当人了吗? 女方选手果然停止住了持续连击,揪住了男方选手的耳朵,难道比赛就这么结束了吗? 不,快看,男方选手动了,一拳…不是,一…一口咬在了女方选手的大腿上!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有违体育精神了,这简直就是有违体育精神,hei-tui,臭不要脸! 就连场外观众见到女人就会化身为二五仔的肖轶都大骂连连,想要去为他个人认定的合法妻子报仇雪恨。 不过这是陶家内部无限制格斗赛,用牙咬的这种攻击方式严格来说并不违规。 挨了一咬后,女方选手被第二次激怒,老姐姐之连续大逼斗持续不停的攻击在了男方选手的要害位置,也就是脑瓜子的后把子,普通话叫后脑勺。 没有放手,不,是没有放口,男方选手有着惊人的毅力,后把子挨了无数大逼兜子后,此时他的状态,在无限制格斗圈儿里的专业术语叫做蒙圈,用更专业的话语来讲,就是脑瓜子嗡嗡的。 可以看的出来,这场比赛足金足赤,不存在任两千块钱何聘请外教冒充某国冠军的情况,双方选手都在全力以赴。 场外观众传来持续叫好的声音,比赛,终于结束了,身形苗条的女方选手一巴掌将男方选手摁在了海水中,片刻后,男方选手如同浮尸一样漂浮在海面上。 比赛彻底结束,女方选手毫无争议的卫冕冠军,男方选手再一次被ko,如同死狗一般,被他流着相同血脉的亲姐姐抓着头发拖到了岸上。 属于胜利者的欢呼声响起,女方选手挥舞着双手,再无一丝陶家当家女boss的仪态。 看的出来,女方选手十分享受场外观众的欢呼声,俏面激动的发红,甚至与场外观众素有“大脑与四肢各玩各的”之称的青阳郡主拥抱在了一起。 远处,楚擎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能看出来,陶胖子他姐多多少少不正常,但是…我是实实没想到,她竟然这么tmd不正常,认识青阳吗就搁那抱,那怎么还和弗莱迪他们击掌了呢?” 是的,不正常,当着几千人的面,痛殴亲弟弟也就算了,一上岸,竟然真的大呼小叫着,眉飞色舞,和个疯子似的,还和青阳拥抱在了一起,和根本就不认识的青阳拥抱着,还和一群林骸等一拳老卒们对撞着拳头!!! 肖轶,已是目露寒光,打量着方不二身上的各处要害。 阿轶同学,想要将危机消灭在萌芽之中! 这一刻,阿轶内心也爆发出了属于他的宣言。 这娘们,老子娶定了! 第1249章 警觉 在楚擎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优雅的陶琪又出现了,俏面微红,单手拖着死狗一样的陶蔚然,摇曳生姿的走了过来。 “楚大人见笑了。” 陶琪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空灵,姿态优雅,表情更加优雅,轻启檀口,略显羞怯:“舍弟刚刚说,他同意回去了。” 楚擎都不敢吱声,怕被一个大飞脚踹出五米开外。 还有这陶蔚然,那是同意了吗,那是都不省人事了好吗。 陶琪俏生生的问道:“大人不信吗?”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 陶琪抓着亲弟弟的头发就将陶胖子的提溜了起来,满面温柔,轻声问道:“阿墩,你回去吗,什么,你说想回去,特别想回去,好,好的,姐姐这就带阿墩回去。” 说完后,自话自说的陶琪一松手,昏迷不醒的陶胖子又结结实实趴在了沙地上。 “那个,那什么…”楚擎强颜欢笑道:“那女侠您就给他带回去吧,我没意见。” “我…”陶蔚然竟然醒了,用尽了全身力气:“我不回…” “砰”又是一个慈爱老姐姐之无情大逼斗,精准无误的呼在了陶蔚然的后脑勺上,这胖子又晕过去了。 “多谢楚大人。” 柔情似水素质极高小家碧玉的陶琪福了一礼,然后朝着远处大喊一声。 “来人,给老娘将这死胖子捆回去!” “少爷,这…”福三面带几分困惑,看了眼楚擎,后者摇了摇头。 楚擎当然不是怕挨揍,手底下两万多野人兄弟,就是陶琪身手再好,还能一打两万不成。 主要这情况是人家的家务事,东平城距离这里又不远,回去之后好说好商量就完事了,陶胖子又不是未成年,慢慢和陶琪说,说通了再过来就行,要不然陶琪天天过来闹怎么办。 陶家家丁来了,这明显就是有准备的,竟然给麻绳掏出来了。 坚强的小陶又醒了,脸还杵沙子里呢,五根胖胖的手指抓住了楚擎的脚踝。 陶琪二话不说,弯腰就薅住了陶胖子的头发,使劲往旁边拽。 四根手指… 三根手指… 两根手指… 最后,就剩下一根手指了,死死的勾住了楚擎的裤腿,陶胖子,是那么的倔强。 最后一根手指也松开了,是中指,那根中指,是那么的笔挺,那么的…刺眼。 楚擎总觉得这家伙在骂自己。 陶蔚然已经被“翻面”了,在一群家丁的七手八脚下,捆的和要进贡似的。 鼻青脸肿的陶蔚然流下了无声的泪水,那深情且哀求的双目,紧紧望着楚擎,如同一个即将坠入深渊的迷途羔羊,那么的可怜,那么的无助,那么的…中指还没放下。 “楚大人高义。”见到老弟被捆的差不多了,陶琪面带几分感激,没想到楚擎这么通情达理。 “我陶家自不会空手而来,半个时辰后,一艘海船驾至此处,陶家薄礼,不成敬意。” “哎呀我去你早说啊。”楚擎立马换了大大的笑脸:“这死胖子鬼的很,要不要我让人取个镣铐和枷锁给他戴上?” 楚擎的笑容很真诚,真诚的就如同同样满身心眼子的陶琪。 楚擎无比的确定,所谓的半个时辰后海船驾过来,完全是扯淡,不是说没有船陶琪在那忽悠人,而是如果陶琪没有带陶蔚然回去的话,这船,自然不会开过来。 陶琪摇了摇头:“毕是民女的亲弟弟,用镣铐与枷锁,遭人耻笑。” 楚擎干笑一声。 好嘛,带镣铐和枷锁遭人耻笑,摁海里一顿毒打就不遭人耻笑了? “楚大人的好意,民女心领了,船上有海图若干,标记了几处小岛,应是对楚大人有用。” “小岛?”楚擎瞳孔微缩:“什么小岛?” “民女只知这些小岛之上,除了昌人外,还有不少瀛人。” “海盗的据点?!” 陶琪没吭声,只是笑着,等同于默认。 楚擎面色有些莫名:“有多少处?” “八处。” “这么多。” 方不二极为恭敬的插口说道:“原本有十六处,不过几处岛屿或许已是荒废了,如今能确定的,只有八处,八处海岛,皆有人烟。” “是吗。” 楚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方不二,似笑非笑。 这笑容,让方不二心里有些发毛。 “方不二…是吧。” “正是学生。” “这些海图上面的标记,是你做的?” “是。” 楚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依旧,目光也带着几分耐人寻味之色。 海盗窝点,既然是窝点,肯定是隐秘至极。 大海之上一望无垠,可想要找到一些供人居住的海岛,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这方不二,一标记就是十六处,其中一半也就是八处,现在还有海岛盘踞。 那么问题来了,方不二是如何知道这十六处海岛的位置? 答案可想而知,因为这家伙本身就是海商,或者是说半个海盗。 这就等于是说,方不二,将他的“同行们”给出卖了。 “陶姑娘,此地距离东平城还有不短的路程,现在已过晌午,不如,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再离开?” “多谢楚大人美意。”陶琪微笑着拒绝道:“家中娘亲思念小弟,早些回去,也好早些令小弟与娘亲团聚。” “不差这一天半天的。”楚擎还是笑着,可口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用过饭,明日一大早再回去吧。” “楚大人…” “阿轶,为陶姑娘与其他陶家人安顿一番。” 不待陶琪再拒绝,楚擎已经转过身了,迈步就要离开。 “楚大人。”陶琪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虽不说失了恭敬,却也没有刚才那般热络:“若不然,等船来了,民女为大人介绍一番,我等在离开?” 陶琪还以为楚擎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到船不放人。 “与船无关。”楚擎回过头,礼貌性的微笑道:“相识一场,本嘟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罢了,明日再走吧。” “大人美意…” 楚擎眯起了眼睛:“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陶琪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我说,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陶姑娘,听到了么?” 在楚擎的逼视下,陶琪终究是低下了脑袋,轻声道:“那就多谢楚大人了。” “不客气。” 说完后,楚擎带着福三快步离开了。 陶琪望着楚擎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不二满面担忧:“大小姐,这楚大人怎地…” “住口,莫要多嘴多舌。” 方不二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而被捆着的陶蔚然松了口气,中指放下了,竖起了大拇指。 又是一个无情大逼斗,来自姐姐的爱。 再说远处已经离开的楚擎,悄声说道:“三哥,一会寻二通和探马们,查清楚那个方不二的底,我去问问老九知不知道这家伙,总觉得这个方不二不是什么好鸟。” “少爷是担心,这方不二利用陶家,利用陶琪不成,可这位陶姑娘,不像是省油的灯。” “再聪明的女人也有两个阶段,恋爱傻仨月,一孕傻三年,他既是海商,本身就不干净,如果利用了陶琪,乃至利用了陶家,将来咱除世家的时候怎么办,还有,所谓海商,肯定与舟师有联系,要不然不可能自由出入,就不说勾结了舟师或是世家,单单与瀛贼关系密切,以后肯定要动他,可动了他,说不定就要动到陶琪,乃至动陶家,到时候陶蔚然那边怎么办。” “少爷说的是,先将那人底细打探清楚,小的也觉着这人看着奸诈,不是善男信女。” 远处的方不二并不知道,他将海图奉上,这种拍马屁的行为,反而引起了楚擎的警觉。 第1250章 海商之罪 湖城老表们已经开始伐木了,因为没带太多的工具,所以大多数人都是用脚踹,看的楚擎怀疑这群大哥们是不是也带点近亲生育的意思。 其实还真不是老表们没脑子,而是见到楚擎来了,就迫不及待的表现出一副下死力气的模样。 没空搭理这群人,楚擎找到了老九。 即便是入秋了,风虽大,日头也大,一群闲着没事干的人都聚在树林之中。 陈言正在树林中给青阳把脉。 青阳撅着个嘴,满面不情愿。 这闺女就老实不下来,自从离开皇宫后,只要睁开眼,双脚就不能停,好像双脚在原地踩的时间长了就会原地爆炸似的。 风道人也在,虽然没收青阳为徒,可青阳天天敷衍的喊着师傅,赵宝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担忧。 “你还懂医术呢?”楚擎啧啧称奇,没听说过陈言精通医术。 陈言难得没有嬉皮笑脸,收回了手指,满面困惑:“脉象强劲有力,血脉顺畅,怎就会得了这不治之…” 及时住了嘴,陈言对青阳笑道:“疯去吧,莫要乱跑,一会记得回来用饭。” “知道啦九叔儿。” “飒”,人没了。 其实俩人岁数差不了多少,陈言也就比青阳大个四五岁而已,正经起来,的确也挺像个长辈。 坐在树干上的陈言看向风道人:“风真人确信当年的云道人言之凿凿,青阳当真染了恶疾?” “又不是老道说的,是青阳那丫头自己说的,老道只能说,云道人若是开了口,必然是无误的,说这丫头病了,那定是病了。” “可脉象…” “并非所有病症都可通过脉象诊断。” “倒是如此。”陈言叹了口气,看向楚擎满面愁容:“咱兄弟二人在东海,定要竭尽所能为青阳诊治。” “明白。”楚擎坐在了陈言身边,提起青阳的病症,心情就很不好。 没好气的看了眼风道人,楚擎问道:“贺季真呢,这小子又跑哪去了。” “练功吧。” “练的啥啊,怎么和床融为一体?” 风道人:“…” 楚擎发现了,贺季真这小崽子是真能睡啊,骑马能睡着,站着能睡着,躺着直接就睡死了,也不知道哪那么多觉可睡。 不过贺季真虽然年龄幼小,但是楚擎知道这小子应该挺能打,距离能么远,单凭掌风就能将蜡烛吹灭,武力值可想而知,也和别人动过手,和老爹。 但是和老爹动手吧,真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都是一招ko,赵宝蛋也是如此。 瞅了眼风道人鼓鼓囊囊的袖口,楚擎笑着问道:“你怎么也往身上装铜板了吗,怎么的,想找我爹报仇啊?” “报仇?”风道人苦笑连连:“老道,已是绝了这心思了。” “诶呦,稀奇,不像你作风啊,我还以为你准备发愤图强苦练武艺然后再去找我爹自取其辱呢。” 风道人没恼怒,平静的说道:“不错,再寻楚将军,老道的确是自取其辱,何苦来哉,不过这用铜板强身之术,却是好处多多。” 陈言也是听昌贤说过风道人让楚文盛一脚射墙上的这事,好奇的问道:“姑父丝毫武艺不通,真的只是靠蛮力吗?” 要么说老九能混到千骑营大统领,二狗就是个书记官,单单情商这一块就比不了,这都直接叫上“姑父”了。 “万变不离其宗,万法皆是一法,一法通,万法通,到了楚将军这境界,所谓的武艺、巧劲儿、剑招、技击之术,已是毫无意义。” “诶,这个我懂。” 完全就是门外汉的楚擎一拍大腿:“所谓他强任他强,然后,然后…那个…” 众人看向楚擎,静待下文。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不太确定的说道:“呼他一脸翔?” 大家收回目光。 “说正事。”楚擎看向陈言:“方不二,听说过没?” “没,怎地了。” “是个海商,陶蔚然他姐的未来夫婿,年底就成婚。” “海商?!”陈言瞳孔微缩:“所谓东海海商,皆是无法无天之辈,暗地了不知做了多少人神共愤之事,陶家乃是名门,大小姐陶琪更是生的极为标致,尚云道哪个男人不垂涎…” “你等会,你刚才不在啊?” “没啊。”陈言楞了一下:“去和马缨运粮去了,刚回来,怎地了。” “陶琪来了。” “在哪,在哪在哪呢。”陈言顿时就激动了,搓了搓手:“可是闭月羞花陈越落雁之姿,标致吗,有多标致?” “额…总之是挺彪治的,特别彪,给陶蔚然也治的服服的。” “人走了么?”陈言霍然而起:“还不快给愚兄引荐一番。” “你等会吧,问你正事呢。” 楚擎一把给陈言拉了回来,没好气的说道:“那方不二就是海商,长的和个充气大鲶鱼似的,看着不像好人,来之前我听王通通说,海商没一个好东西,是这么回事吗?” 陈言点了点头:“老十你既然来了东海,就要知晓,这东海,尤其这尚云,有一个字,最为重要。” “什么字?” “此字,拆开念,极为不爽利,可合起来念,便要变的极为爽利了,你可知这是何字?” 楚擎挠了挠额头:“哦?” “哦什么哦,再猜。” “穷?” “粮!”陈言虚空写了个粮字:“这所谓的海商,最早就与这粮字有关,粮,米与良,想要这米,就要丢了良心,东海三道因靠海,相比其他各道,可农耕之地少之又少,所以这粮,极为重要,那些世家将粮价一而再再而三的哄抬,抬到了百姓吃不起粮的今日,海商,便是不少世家豢养的走狗,与不少海盗,登岸抢粮,抢那些百姓自种的米粮。” 陈言顿了顿,苦笑着继续说道:“你空有银票无数,可一日买到粮,两日买到粮,却无法日日买到粮。” 旁边打瞌睡的曹琥嘟囔道:“你穷就说穷,哪这么多废话,东家就是有钱,给我们,抢粮去就是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刁钻,赞。” 陈言反唇相讥:“你们有了钱,无处购粮有个屁用。” “抢啊。” “那你们还要钱财做什么?” “爽啊。” 陈言:“…” 懒得搭理曹琥,陈言对楚擎正色道:“倘若这方不二真是海商,以往也就罢了,如今要牵上陶家这靠山,十弟不可掉以轻心,若是能尽早除掉,应早做打算。” 陶家在楚擎的计划中有着重要的一环,这一点陈言是知道的。 “我让三哥交代二通去了,探马也去找了祝明远,只是未必能来得及,他们明天就走。” 风道人突然开了口:“老道可助你一臂之力。” “怎么助?” 风道人一脸神秘之色:“明日辰时,老道给你答复。” 说完后,风道人紧了紧身上的铜板,上了就近的一匹马后就匆匆离开了。 远处,一个人破口大骂:“狗日的赵宝蛋,那你塞那铜板有个屁用,你他娘的是练你自己还是练本官的萍儿!” 第1251章 大祸害 风道人究竟干什么去了,楚擎也不知道。 他就知道宝蛋儿自从被老爹一脚射墙上之后就变了。 以前吧,这家伙只有福三能治的了,玩武的,三哥就大喊一声日内瓦还钱,玩文的,呵呵,三哥能给这老道说的怀疑人生。 可被老爹揍了一顿后,这老道就有点让人看不透了,话少了,天天低着个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眼神变了,没那么凌厉,气质也变了,带点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意思。 这老道以前就和个愤青似的,无脑的那种愤青,和某些扑街写手很像,可现在,这老道有事没事就找三哥,探讨人生,探讨哲学,探讨一些没毛用的事情。 楚擎一直以为,天天和别人张嘴闭嘴人生与哲学的,只有两种人,要么,是专家,要么,是不愁吃不愁喝没事干的人,就是那种你和他扯实际情况,他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谈一些和自己一分钱关系没有的事,他能和你墨迹一天。 宝蛋现在就这情况,天天莫名其妙的,现在主动说去探探方不二的底儿,没头没尾,也不说怎么探。 不过这还是宝蛋儿第一次自告奋勇,走都走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福三回来了,蹲在了一旁:“少爷,问过了,尚云道的探马没听说过方不二这人。” 楚擎一点都不意外。 千骑营探马说是在各道都有,实际上有是有,但是并不是说每个州府每个犄角旮旯都有,而且距离京中越远,收集的信息也越是大路货。 要知道千骑营满打满算才成立不到两年,这也就是最开始陈言铺好了路,要不然光是监视京中和各处下县都得动用至少一半的人手。 不过如今千骑营的情况已经好转了,自从楚擎上位后,各道的探马们,预算是一天比一天高,发展下线的门槛也越来越低,只是想要做到真正在各道事无巨细都了解的话,还需要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光有钱可不够,还得有人。 躺在地上的曹琥打了个哈欠:“东家,你就和我说,看谁不爽利,我去宰了他,不收钱,我曹琥仗义吧。” 楚擎懒得搭理曹琥,陈言则是苦笑了一声。 其实以楚擎现在这情况,别说在东海,就是在京中,看谁不顺眼,一个响指就能弄死。 他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给方不二拉出去乱刀砍死二百次,一次都不带冤枉的。 海商的身份、出卖“同行”、以及那种无比强烈的直觉,都让楚擎觉得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而且这种直觉告诉楚擎,如果不除掉这家伙,将来一定是个大祸害。 其实单凭海商这个身份,楚擎就可以随意叫个人捅死这胖子了。 可问题是这家伙是陶琪未来的夫婿。 在楚擎的全盘计划中,尚云道,或者说是东海三道,只有两个盟友,一个是铁杆盟友,一个是必须要争取到的盟友。 前者是湖城湖女部落,这个铁杆盟友,钱给的越多,关系越铁,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让楚擎等人立于不败之地。 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案,但是可以是最终方案,哪怕所有世家都联合起来,和舟师以及瀛贼联合起来,只要龟缩到湖城防守,天王老子来了也拿他毫无办法,就算能攻破湖城,往深山老林里一藏,边牧来了都找不到。 而后者,也就是尚云道第一大豪族陶家,这个是楚擎极力要争取到的盟友。 陶家除了在尚云道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外,还有无数能工巧匠,可以建造海船的能工巧匠。 楚擎不缺钱,缺的人和粮,这两者,陶家都可以提供。 其实按理来说,陶蔚然作为陶家未来的接班人,现在属于是一往无前的跟着楚擎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的状态,将陶家当为盟友是应有之意。 只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因为陶蔚然现在不是陶家掌舵人,掌管陶家的是他姐陶琪。 通过初次见面,楚擎能看出来,陶琪不简单,不是那种上来就能和你斩鸡头喝血酒拜把子的傻白甜,极有心机。 再者说了,别说陶琪,就是陶蔚然上了楚擎的贼船,那也不是刚见面就往上跳,那么多巧合,带着一些运气,加上共同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陶蔚然才成了以楚擎为首的罪恶小团伙的骨干成员。 楚擎现在没那么多精力和功夫慢慢拉拢陶琪,能不能成为盟友都是个未知数,可有一点,楚擎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直接给对方的未婚夫弄死的话,一定无法成为盟友。 所以现在就面临了一个问题,关于方不二。 刚才去了四个人,楚擎,三哥,陶胖子,外加阿轶。 长眼睛都看出来了,方不二不是好东西,当然,除了阿轶,阿轶根本没看方不二,光看陶琪了。 楚擎、三哥、陶胖子,都程度不一的对方不二产生警觉。 楚擎和三哥没具体交流,但是双方都觉得应该弄死这家伙。 至于陶胖子,没机会和楚擎交流,不过看的出来,从表情和眼神就可以看出来他对方不二很排斥很厌恶。 那么这个明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方不二,如果娶了陶琪,将来很有可能,陶家非但不会成为楚擎的盟友,反而会成为敌人。 “二通。” 楚擎回头喊了一声,王通通跑了过来。 “晚一点吃过晚饭的时候,找陶若琳,和她说陶蔚然的姐姐来了,有个胖子叫方不二,帮我掌掌眼。” “好。” “对了,让碧华寸步不离的跟着陶若琳。” “明白。” 王通通走了后,楚擎下定决心:“如果陶若琳能够确定这个方不二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那咱们就想方设法弄死这胖子吧。” 陈言皱眉:“今天就动手?” “当然不是,先了解这胖子的底细,看看宝蛋和探马以及祝明远能不能有关于这胖子的消息。” “需要罪证?” 楚擎叹了口气。 本来,是不需要的,光凭着海商这个身份,他就可以直接宰人了。 还是那句话,陶琪的未来夫婿,真要是弄死人家,总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远处传来了欢呼声,陶琪“赠”的船,终于到了 第1252章 现场教学 其实在隋唐时期,中国的造船业领先于全世界。 这种领先,是足金足赤的领先,不是后世烂大街什么全球销量、全球质量、全球标准遥遥领先的那种吹牛b式的领先。 尤其是在隋唐时期,老祖宗造出来的船,让中国船只有着海上霸王之称,这可不是自己人说的,而是其他国家说的。 工艺先进,形体巨大,结构科学,远远不是外国那群野人建造的海船可以比拟的,光是抗风浪的水密舱、榫钉接合与油灰捻缝技术、以及船舷置防浪板这三种技术,就让同时期的国家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要知道那时候外国人的船只用的木料,还是椰子皮为索联结,加上橄榄糖塞缝隙,不但船体小,抗风浪性能也差的一批。 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在印度半岛交关税,唐朝的船,交的是一千迪尔汗,也就是一千银币,而其他国家的船,基本上交的是一到十个迪纳尔,这个是金币,换算的话,一迪纳尔等于二十二个迪尔汗。 那么为什么唐朝的船交那么多呢,因为是按载货量收费的,也就是根据船体来。 通过这个数据可以看出,唐朝船的过关税,比其他国家的船只多了很多倍,这也就是说,当时中国的船只整体,是比其他船大至少两到五倍的。 所以说,儒家…不,儒生有时候挺坑的,如果老祖宗们稍微好战一点,什么特么八十岁老太太窜这窜那的,她连出生的资格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古人造船技术相当先进,而昌朝造船领域的能工巧匠,都汇聚在东海三道,东海三道造船最厉害的,自然有陶家一份。 陶琪“赠”的船,足有三层,高十一丈,舷上左右置浮板,可以最大程度的借助风势的同时,保证船只不会侧倾。 楚擎伸手遮挡住眼光,兴奋的直哆嗦。 他不懂船,只是看外型。 用他的话来说,就好比一艘大船上盖了两层楼,楼外面围着帆樯,弓手可以在帆樯进行中短距离的放箭射击。 七百人,至少至少可以容纳七百人。 通体黄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这艘海上巨物如同渐渐收起了风帆,缓缓停靠在了深海区。 一眼,就看了一眼,楚擎就已经想好了名字。 复仇之子号! 上一艘复仇嘟嘟号,屁股都没坐热就沉了,嘟嘟可以没有,但是复仇必须要传承下去,所以这艘船,叫复仇之子号! 人们欢呼着,虽然这艘船不可能载满所有人,可毕竟有了船,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楚大人可还满意?” 陶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楚擎的身后,优雅,恬静,婉约,就是旁边耷拉着脑袋鼻青脸肿的陶蔚然有点不应景。 “额…”楚擎本想说满意,相当满意来着,转念一想,真要这么说的话怪让人小瞧的,和没见过世面似的。 “只是看了外形罢了,上船再看看,别是个样子货。” 陶琪颇为意外:“大人还懂船只?” “略懂,略懂。” “我也懂。”肖轶挺直胸脯:“没有人比我更懂。” 陶琪估计已经看出来肖轶是个什么货色了,鸟都没鸟他。 楚擎笑道:“不管如何,多谢陶姑娘了,待船停稳,本嘟嘟再乘舟上船瞧上一瞧。” 其实这话有点欠揍,人家白送你的,感觉带点要饭还嫌饭馊的意思。 不过按照楚擎如今的地位,主要是历来的作风,哪怕是占便宜,也得挑挑拣拣,毕竟现在走的是高冷路线,低于三贯的财货,已经无法打动他了。 旁边的肖轶见到陶琪根本不搭理自己,略显郁闷。 刚刚给陶家人安顿好后,肖轶总去搭话,一开始还好,出于礼貌,陶琪搭理他两次,结果可能是肖轶太烦,陶大姐直接彻底无视了。 “姓肖的。”福三低声骂道:“你莫要再给少爷丢人,怎地和没见过女人似的。” “你懂个屁的女人。” 肖轶这话一说,旁边的小伙伴们都乐了。 福三不懂女人,那这个世界上没人懂女人了。 见到大家笑了,肖轶这才想起来三哥的彪悍战绩,连忙压低声音,满面讨好之色:“三哥三哥,是小弟说错了话,传授几招可好,为何那陶家大小姐理都不理小弟?” 福三也懒得搭理肖轶。 肖轶真的很奇怪,喃喃道:“本将在边关,那也是叫的出号的猛将,提及我这奉车都尉,都说是如同在战阵中长着三头六臂一般的凶悍之士,她怎地就看不上我呢?” “你没有三头六臂。”福三冷笑道:“你只是一头二臂罢了,女人看的可不是战阵勇猛。” “那看什么?” 大船停靠稳当还需要一段时间,福三闲着也是闲着,打趣道:“投其所好。” “如何投其所好?” 福三看了眼十步外站在楚擎旁边的陶琪,上下打量了一番,难得认真了起来。 大家一看福三要现场教学,甭管是单身狗还是多年单身狗,都围了过来,想要学个一招半式,当然,除了昌贤。 昌贤看着大家围了过去,无比忧愁的叹了口气,顾影自怜。 哎,本王从一出生,便注定失去了追求女子的权利,可怜,可怜至极啊,全他娘的是倒贴! 被围在中间的福三观察了几眼,对肖轶说道:“陶琪穿的是红裙,极为惹眼,刚刚在海中毒打陶胖子时,明明裙角被割断了,现在却又换了一身新的,这便是说,她出行时所携带了不止一身衣裳,至少这红裙就有两件,由此可见,必是极为喜欢这艳红之色,加上今日前来见的是我家少爷,可按少爷的身份地位,她不应穿如此明艳的裙装,是想在少爷心中留下个极为深刻的印象…” 顿了顿,三哥继续分析:“那么就可以看出,这陶琪,喜艳红,性烈如火,最喜红裙。” 分析完毕,三哥看向肖轶:“懂了吧。” 肖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不懂。” 三哥:“…” 陶少章都懂了,哭笑不得的说道:“让你去夸她,夸她的裙子好看,蠢货。” 肖轶恍然大悟+1,这次是真的懂了,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即便知晓三哥的牛b之处,还是想要亲眼看一看,亲耳听一听。 肖轶跑过去后,还挺讲策略的,竟然无师自通了。 “陶姑娘,本将有话想对你说。” “哦。”陶琪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一眼,不过好歹发出了个“哦”字。 “你这裙装,真好看,美,美的不可方物。” “哦。” “好看,美,美的不可方物。” “哦。” “这裙装…” “哦。” 肖轶心里骂了声娘,转头就跑,来到福三面前,气呼呼的叫道:“福老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你刚刚说的,屁用不顶。” 福三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肖轶,本想要再解释解释,后来一想,就阿轶这领悟能力,解释也没用。 想了想,三哥准备亲自下场了。 “蠢货。” 骂了一声,福三快步走了过去,来到陶琪身旁。 陶琪略显无奈:“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原本是无事的。”福三笑都没笑,而且还很严肃。 “那大人寻民女是要?” “你这裙装,太过惹眼,总是令我不由自主的看了过来。” 陶琪微微一笑:“哦,这裙装,很美?” “不,只是寻常衣裳罢了。” “那大人还说惹眼,我还以为大人说这裙装很美。” 三哥淡淡的说道:“这世间,哪有什么最美的裙装,不过是有些女子,赋予了这衣裳最美的罪名罢了。” 陶琪楞了一下,紧接着咯咯娇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带点前仰后合那意思。 “扑通”一声,肖轶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高吼出声。 “三哥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1253章 博爱儒家 三哥的现场教学极为成功,大家看向三哥的眼神,敬畏有加。 陶琪乐的都不行了,可惜,三哥就是为了现场教学的,扭头就走,都不给陶琪继续搭话的机会。 现在的三哥学聪明了,能尽量不和女人说话就不说,怕被缠上,麻烦不断。 回到众人面前,肖轶还在那单膝跪着呢,满面崇拜之色。 陈言看向福三,笑道:“之前在京中时怎地没见到你会如此讨人欢心?” 福三呵呵一乐:“我讨王爷一个大老爷们欢心作甚,再说我也不会作诗词啊,横刀夺爱非君子所为。” “阿嚏。”风有些大,看热闹的陶少章打了个喷嚏。 众人嬉笑着,那艘大船,也就是“暂”命名为复仇之子号,终于停稳了。 楚擎想装矜持,但是装不下去了,撒丫子跑向小舟,带着小伙伴们前往大船,准备上去看看。 陶琪没有上去,只是在沙滩上站着,陶蔚然想跟过去,挨了个大逼兜子,他姐现在严防死守,不让陶蔚然脱离视线。 方不二笑吟吟的:“看的出来,楚大人欣喜至极,若是见了那些海图,想必,会更加欣喜。” 陶琪没有吭声。 她阅人无数,能看出来,楚擎极为不喜方不二,原因,她也或多或少猜到一些,却没有点破。 楚擎哪里懂船啊,其他小伙伴们也是如此,都是旱鸭子,哪怕是提前来到东海的陈言也没摸过船。 还好,墨鱼懂,不但懂,而且还是行家。 楚擎上去后直接跑到船头,看的第一个就是摸船舵,抚摸着船舵,温柔,且深情,旁边打哈欠的陶若琳,目光很古怪。 船很大,小伙伴们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满船疯跑,看看这,瞧瞧那,还不时评头论足一番,装出一副很懂但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根本不懂的模样。 陶少章拍了拍横杆,微微颔首:“嗯,还不错。” 林骸照着船舱就是咣咣两脚:“结实。” 王通通抽出短刀,被墨鱼一脚踹出两米远。 南宫平蹲在甲板上,寻思着是不是能改良一番,也没个什么阴损的攻击手段。 肖轶摸了摸风帆,柔情似水:“这是本将挚爱赠予嘟嘟的海船,哦,琪儿~~~” 唯独昌贤干了点正事,找到了海图,放在怀里准备上岸后慢慢研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擎放声狂笑:“想不到我楚擎也有今天,竟然有船了,属于我的船,哇哈哈哈。” “少爷,您别笑了。” 福三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每次您如此猖…如此志得意满时,总会出了岔子。” “对,对对对。”楚擎赶紧面露正色,一甩袖袍:“哼,不过是一艘船罢了,本嘟嘟,本嘟嘟…也有今天,哇哈哈哈哈。” 到底还是没忍住,楚擎再次放声狂笑。 “祝贺嘟嘟了。” 气质和退休老干部似的廖文之走了过来,虽说是祝贺,可脸上,就和突然得到通知明天强制下岗似的,最让楚擎闹心的是,说完后,廖文之还叹了口气。 “不是,这船是陶家拿你低保买的?”楚擎满脸不爽:“你叹什么气啊。” “老夫,叹这朝廷不作为,叹这儒家,叹这天下儒生,害国祸国。”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 “这船,朝廷造不出来。”说完后,廖文之使劲拍了拍船舵。 “你特么轻点!” 楚擎心疼够呛,深怕廖文之一巴掌给船舵拍下来。 “说什么呢怪怪的,和儒家以及儒生有什么关系?” 廖文之满面心痛之色:“你可知这偌大的昌朝,何处可造这种大船?” “知道啊,就东海这边,怎么了,哦对,涠江那边也可以,不过都是小船。” “那你知为何,只有东海可造海船。” “你问的不废话吗,我在京中造船,怎么弄来,你抗过来啊?”楚擎一脸狐疑:“提这事干什么?” “原本,东海是应督造船厂的,督造七处船厂,与世家无关,朝廷督造。” “啊,那后来为什么不造了呢?” 楚擎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东海有船厂,只不过和朝廷没太大关系,等于是给“承包”出去了,承包给了世家,这也就导致兵部和工部需要战船的话,得看世家脸色,而且还得“预约。” “这便是老夫为何痛恨儒生的缘故了。” 廖文之转头看向无边蓝海,痛心疾首的说道:“大德六年,瀛贼已是闹的东海沿海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当朝天子与朝臣商议,调集钱粮民夫督造船厂,哪怕耗费数年时间,也要打造舟师船队,非是要抵御瀛贼,而是要攻打瀛岛。” “真的假的?” 楚擎瞳孔微缩:“大德六年是二十多年前还是三十多年前吧,那时候朝廷就要干瀛岛了?” “不错。” “那为什么最后不了了之了。” “儒家、士林、所谓的儒生,说瀛贼与瀛岛,不可混为一谈,建造船厂,耗费无数钱粮,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若是督造船厂,这便是苛政,恶政,暴政。” “我去他大爷的!”楚擎破口大骂:“这群王八蛋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如果当年建造了船厂,我大昌不知有多少海船战船下海,那些什么海贼,见一个杀一个,哪会将东海搞的如此模样。” “你不解,老夫,同样不解,此事,最终就不了了之了。”廖文之的双眼之中,满是恨色:“那些朝臣,那些儒生,满口仁义道德,还说什么两国交好如何如何,可笑,可悲,可叹,尤为可恨。” 楚擎也挺生气的,不过转念一想,又不生气了,因为已经习惯了。 这算个屁啊,就是没造船厂没造海船罢了,要知道几千年后,还说考虑瀛岛那边老龄化比较严重,研究要不要建个养老院,专供瀛岛老人养老的养老院,而且一养就要养几十万,和这比起来,没造船厂算的了什么。 不过也能理解,嘿嘿,就是这么博爱,点个赞。 “没什么可生气的。”楚擎反倒宽慰起了廖文之:“我华夏民族崛起是早晚的事,无论时间线如何改变,早晚会屹立于世界之巅,因为我们是华夏人,世界上最强大的华夏人,阿稣也没办法阻止,想要走到最高处,怎么会没有挫折与磨难。” 廖文之根本没用心听楚擎说的话,就算听了,也听不懂,只是唉声叹气。 楚擎轻轻拍着船舵,对明天,依旧抱有美好的憧憬。 明天想要美好,今日岂会不经历磨难,越是磨难,明天,越是美好。 第1254章 玉仔 这艘可以容纳六百人并且远航的船只,被命了名,复仇之子号。 楚擎没有解释这个名字的含义,但是所有人都懂。 跟着楚擎的大部分都是军伍出身,如何改善民生,如何跟着老四治理家国,大部分人不是太懂,他们只懂一件事,以血还血、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就是军伍,盾牌护卫着身后的国家与百姓,长矛对准前方的敌人,若为军人,便背国面敌,一往无前。 众人下船了,楚擎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来东海,没有属于自己的船,那就不是圆满的,有了船,才可以放手一搏。 乘坐小舟回到了岸上后,大军哥与玉仔正好回来了,骑着马,那些玉仔小弟们高歌着,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明显是大胜。 只是最前方的大军哥面色很是古怪。 大军哥带着玉仔来到了沙滩上,楚擎刚下了小舟。 就是除一个世家的庄子罢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楚擎都懒得多问。 “哇,哪里搞来这么大只船。”赤着膀子的王天玉见到了海船,咋咋呼呼的叫了起来,手舞足蹈。 楚擎刚要开口,见到大军哥的面色有些不正常,悄声问道:“怎么了?” “少爷。”大军哥看向想要跑向小舟要登船的王天玉,压低了声音:“这小子…这小子有火油!” “我知道啊。” 楚擎不明所以。 之前王天玉带着人给自己的复仇嘟嘟号弄沉的时候就用了火油,火烧的那叫一个旺啊,而且烟雾特别浓,还好跑的快,要不然光是浓烟就能把人呛死。 “不是火油,是猛火油,犀利的很。” “猛火油?”楚擎依旧是一点都不懂:“和军中常用的火油,有区别吗?” “有,大的很,许家庄子的坞堡…” “坞堡,许家不是就个庄子吗,怎么还有坞堡了?” 大军哥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下,着重讲述了一下王天玉口中的那个猛火油究竟有多猛。 “这么夸张?”听过之后,楚擎也惊着了:“难道是石油,可东海这边有石油?” 大军哥不解的问道:“少爷说的石油是何物?” 楚擎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那也不对啊,石油好像得提炼吧,能直接点燃吗?” 楚擎也无法确定了,自从穿越后他是发现了,但凡能用到的东西,不能说是一点都不懂吧,那也只能说是该懂的一个都不懂。 “玉仔,玉仔玉仔!” 楚擎朝着刚登上小舟的王天玉大叫道:“回来,有事问你。” 王天玉只好又跳下船,大跨步着跑了回来,挺不爽的,他着急去看船。 通过这一幕也可以看出来,王天玉的宝玉号肯定不是什么大船。 值得一提的是,昨日袭击复仇嘟嘟号的时候,宝玉号开过来了,放下冲船舟后也没靠近,当时距离远,见到王天玉被抓了,船上就那么几个鸟人,也不可能登陆营救,只能及时止损,给船开回去了。 不过王天玉等人盘踞的小岛距离还挺远,有船才能通知留守小弟们王天玉弃明投暗了。 跑过来后,楚擎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使用的那种猛火油,哪弄的?” 王天玉嘿嘿一乐:“不说。” “啊?” “我们都不熟的嘛,怎么和你讲喽。” 楚擎哭笑不得:“你不是都认我当大哥了吗。” “现在只是不熟的大哥哇,以后熟了再告诉你喽。” 楚擎无语至极:“那你喊什么大哥。” “先抱你大腿塞,谁知你靠不靠得住,好多人都是讲大话,搞出事了脚底抹油,靠不住我再跑塞。” 楚擎算是彻底服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实在的人,比大舅哥都实在,这情商,没的说。 “好啦好啦。”王天玉乐呵呵的拍了拍楚擎的胳膊,和大哥安慰小弟似的:“混熟了先,猛火油再讲给你听。” 楚擎还真没办法强迫王天玉,也不是没办法,主要是不想。 “看船去喽。” 说完后,王天玉刚要走,突然注意到了远处的陶家人,眼珠子顿时转不动了。 “大哥大哥,那女子是哪个?” “陶家大小姐,尚云道陶家大小姐。” 王天玉神情一变:“标致的塞?” “对,就是那个标致的陶家大小姐。” 王天玉无师自通一般,搓了搓手,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两长一短。 正当楚擎不知道这小子要干嘛的时候,三个宝玉号海盗小弟跑了过来,将一件长衫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递了过来。 只见王天玉一伸胳膊,儒袍穿在了身上,飘散的长发也被黑色长绳束了起来,然后仨小弟七手八脚的开始给他捯饬。 放个屁的功夫,王天玉,焕然一新! 穿的是洁白儒袍,原本还有点褶子,俩小弟蹲在地上,用出吃奶的劲儿使劲一拉,褶子没了。 这也就算了,这小子还带上扳指了,翠绿翠绿的。 一把刻画着仙鹤的纸扇也抓在了手里。 非但如此,这小子还穿上了靴子。 原本那个满嘴口音比海盗更像海盗的王天玉,此时如同温玉公子一般,风度翩翩玉树临风。 清了清嗓子,王天玉快步走了过去,来到陶琪面前。 “小生王天玉,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名满尚云的陶家大小姐陶琪姑娘?” 楚擎瞅着快速换装的王天玉,有点傻眼。 这家伙出来当海盗,还随身带着四件套? 非但可以快速换装,这家伙的官话还字正腔圆,都可以不用面试直接当新闻播报员了。 陶琪刚才就注意到王天玉和大军哥了,施了一礼,优雅的微微一笑:“哪来的名满尚云之说,这位公子说笑了。” 正当楚擎以为“又”是一个无脑舔狗时,王天玉错开目光,看向旁边的方不二。 “这位兄台,可否移步一二。” 方不二不解其意:“这位公子有话要与我说?” “非也非也,只是陶姑娘光彩夺目,本就是这世道最美的风景线,可你在一旁,不,小生冒昧,应是说,任何人都不应站在陶姑娘身旁,平白负了这世间之间至美之景。” 陶琪掩嘴娇笑不已。 王天玉一展折扇:“睹此美景,人生再无憾事,幸甚,幸甚啊。” 陶琪乐的更欢快了,都快显形了。 “师傅!”一声大喊从楚擎身后传来,肖轶抱拳单膝跪地:“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福三照着肖轶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他娘的傻吧,他也看上陶琪了!” 肖轶霍然而起:“狗日的淫贼,吃徒儿一…不是,吃本将一枪!” 陶琪捧腹大笑,再无优雅淑女形象。 “阿姐。”陶蔚然陪着笑说道:“你看,他们多是有趣,不如多留几日如何?” 一个无情大逼斗,精准无误,也彻底让陶琪显形了。 王天玉神情一滞,转头就走。 乖乖,这娘们手劲不轻啊,惹不起惹不起。 阿轶,再次回到了第二顺位继承人的位置。 第1255章 起底 舔狗也是分段位的。 最低级的,肯定是天潢贵胄hei-tui肖,没经过系统的培训,也没有任何成功案例,更没有实战经验,属于是初级舔狗。 特殊的从军经历让他基本上没见过什么女人,加上家庭背景因素,这辈子想要成亲,难度系数堪比扬子鳄打的过村东头的大鹅。 稍微高级的点,就属于是楚禽这种了,当然,是上一世的他,那时候还不是楚禽。 虽是舔狗,却舔的有针对性,而且重在广撒网精挑鱼,你以为他是你的舔狗,不,其实他是好多女神的舔狗,总有一个会上当受骗。 最高级的,差不多就是玉仔这样的,一舔既退,只舔适合的,不舔太咸的,及时止损,精准投放。 王天玉可是本地坐地户,就陶琪的大名,听了无数次了,这种能让陶家在尚云道越混越牛掰的狠角色,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了的,加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一个大逼兜子,那出手速度,力量掌控,妙到毫巅,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功夫不弱,惹不起,一个字,赶紧躲! 回到了第二顺位继承人位置的肖轶大大松了口气,还搁那傻乐呢,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梦想暗自庆幸着。 楚擎微微叹了口气。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愿老天爷善待每一只舔狗。 “妹夫。” 抱着灵狼的陶少章走了过来,望着复仇之子号,若有所思的说道:“愚兄觉着,这船,看着不妥。” “我觉得挺妥的啊,怎么了。” “应将这船弄的破旧一些,至少看着破旧一些。” “为什么?” “原因有三,一,尚云道眼线无数,这新船太过惹眼,若是航行于海面之上,见了此船,就知晓是你千骑营大统领的海船,二,与陶家尽量撇开关系,陶家虽有数十海船,可新船应是不多,这么大的船离开了海港,不知多少人在想这船去了哪里,日后别人知晓陶家将船赠予了你,对陶家亦是不利,三…” 顿了顿,陶少章嘿嘿一乐,要多奸诈有多奸诈,奸诈中还带着几分猥琐:“海盗船,哪有如此崭新的啊。” 楚擎双眼一亮:“对啊,咱以后还得扮海盗呢,对对对,大舅哥你这脑瓜子基本上赶上三哥的百分之一了,就这么干,给它做旧,给它盘包浆,弄成旧船。” 楚擎回头喊道:“老九老九,快来。” 陈言快步走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有旁人时,可否叫我齐王?” “你骑个王八齐王,都知道我是长公主之子。” “那就叫九哥。” “你像九妹,还九哥。”楚擎一指复仇之子号,也流露出了奸诈并且猥琐的笑容:“你带着曹琥的小弟们,给这艘船弄的旧一些,破一些,让玉仔帮你参谋参谋,就是弄的和瀛贼海盗船一样。” 陈言何其聪明,露出的笑容,比楚擎还猥琐,快步跑走了。 夜色降临,任劳任怨的湖城老表们,依旧伐着木,将一根根树干扛到残破的郭城外。 无数篝火在沙滩上点燃了,饭菜的香味伴随着微风传到每个人的鼻翼间。 楚擎坐在一根圆木旁,无聊的怼着篝火。 男人至死是少年,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成年,无聊的时候总想没事捅点什么。 不远处,也有一堆篝火,社牛陶若琳已经和陶家人打成一片了。 主要是碧华刚吃完捡脂餐,正在举着树干消食儿。 如果陶家人不和陶若琳打成一片的话,他们害怕会被碧华放倒一片。 陶琪和方不二以及陶大树不在,三人上船了,为陈言和墨鱼讲解着这艘船的构造。 过了片刻,陶若琳回来了,消息也打探到了。 刚坐下,楚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陶琪怎么能看上了方不二那死胖子,难道这胖子特别…不是,难道这胖子有什么特长,还是说,他是花京院转世?” 肖轶连连点着头:“为何,为何为何为何,本将哪里不如那胖子,胖子都该死!!!” 举着树干的碧华走过来后,眯起了眼睛,目露寒光。 肖轶一挥手:“男胖子都该死!!!” 陶若琳微微看了眼肖轶。 如此聪明的她,一直以来都想不通一件事,无论多正经的人,只要和楚擎混在了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愈发的“傻子”化,除了福三,无一幸免。 “方不二的确是海商,前些年却也非什么大海商,只有四艘船,来往于尚云、广怀、罗云三道,多是拉运米粮,也曾帮舟师运送过货物。” 陶若琳将一个馕饼穿到树杈上,一边烤一边继续说道:“毫无根基,毫无背景,本是广怀道的寻常商贾,不过眼光独具一格,最喜投买。” “投买?” “方不二最初的底细,陶家人也不知晓,只是知晓关于这商贾之道,方不二慧眼如炬,经常出入于东平等几大城池的商铺,将一些积压的货物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购买,无所不包,可过许久,这些货物便会成为紧俏货,他再拿到世面上贩卖赚的盆满钵满,除此之外,亦善烧冷灶,多年来,不少东海世家子,尤其是那些旁支子弟,不受重视,他便资助其钱财,待这些世家子得了势,便会感恩戴德与他兄弟相称。” 楚擎面色有异:“特别擅长投资?” “投资?”陶若琳微微一笑:“这个词儿倒是新鲜,却也形容恰当,不错,正是投资,有了钱,便购了船,成了海商,来往于三道之间,探马们说的不错,东海海商,无一是干净的,有时这方不二的海船,平白无故就离了城池的港口,一消失,短则数十日,长则数月,方不二手下,也就是那些伙计与下人,皆是亡命徒,除此之外,我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不少次方不二以及其手下不在城中的时候,三道沿海地区皆被瀛贼海岛袭扰。” 楚擎露出了冷笑:“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大小姐。”福三不解的问道:“这些事,那些陶家下人为何会和您说?” “这便是古怪的地方了。”陶若琳若有所思的说道:“陶家人,皆不喜这方不二,唯有陶琪,非但信任方不二,还愿嫁给此人。”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肖轶怒吼:“本将哪里不如那死胖子…死男胖子。” 陶若琳轻笑道:“因为你未救过陶琪。” “救?” “去年时,陶家有一批货物要运送到罗云道,因是暴雨季,陶琪不愿让自家人冒险,便重金雇了一些海商,那些海商的管事齐聚陶家,方不二也在其中,却未料到,海商之中混进了刺客,要杀之人正是陶琪,据那些家丁所说,陶琪身手高绝,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刺客足有十余人,方不二为陶琪挡了一刀,险些丧命,自此之后,陶家算是欠了方不二一个天大的人情,而方不二也在陶府一处庄子中养伤足有四月之久,陶琪经常探望方不二,一来二去,二人互生情愫,最终也就定了这门亲事。” “这么狗血吗?”楚擎半信半疑:“救了一命,就得以身相许,陶琪太随便了吧。” “这算什么。”陶若琳微微一笑:“还有那更不知羞的人,明明是被别人救了一命,还要人家嫁给他。” 楚擎哈哈大笑:“因为我特么不要脸!” 陶若琳抛给了楚擎一个大大的媚眼:“就喜欢你那股不要脸的劲儿。” 肖轶看了看楚擎,又看了看陶若琳,表情古怪。 这对狗男…这对璧人果然是天作之合。 第1256章 碎嘴子 即便更加确定方不二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楚擎还是有些挠头。 “以后还用有的着陶家的地方,如果弄死方不二,就会交恶陶家…” 楚擎望着转动的烤馕饼,喃喃道:“可要是不弄死这胖子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胖子会坏事,就不说我的直觉了,这胖子其貌不扬,却能给陶琪迷的五迷三道,一旦将来二人成亲,说不定就会将陶家的产业给夺了去,到了那时候,他一定是个大祸害。” “表侄儿我也是这么想滴。”肖轶恶狠狠的说道:“要不,趁他们今夜熟睡的时候,表侄儿我钻进他们的帐篷中,将生米做成熟饭!” 楚擎已经顾不得问肖轶为什么自称表侄儿,而是满面懵逼的问道:“你这个生米做成熟饭,是给陶胖子做了啊,还是给陶琪做了?” 肖轶认真的说道:“可以一起做!” 楚擎:“…” 陶若琳捡起块小石头就砸在了肖轶的脸上,刚要骂,肖轶笑嘻嘻的问道:“表婶儿觉着成不?” 一声表婶儿,陶若琳喜笑颜开,满面关心道:“表婶儿刚刚手滑,不小心砸到了你,乖侄儿,疼不疼,表婶儿都心疼了,快让碧华给你吹吹。” 肖轶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他怕碧华一口气给他吹海里去。 “还真别说,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楚擎有些犹豫:“如果真让肖轶快枪捅…不是,快刀斩乱麻的话,也不是不行。” 说完后,楚擎看向陶若琳:“你觉着呢?” “下策,下下策,不可取。” “那怎么办?” 陶若琳略显奇怪:“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如此忌惮一个人,那方不二,当真如此让你警觉?” “诶呦表婶儿。”肖轶插口道:“你是没见到啊,那胖子看一眼就令人厌恶,皮笑肉不笑,日头照下来,满面油汗,恶心的紧,一看就知非是善男信女,尤其是站在我婆娘身旁时,更碍眼了,表叔儿说得对,此人不可久留,宰了算了。” “不好,我虽未见方不二,却见了陶琪,此女非是寻常,杀了人家未来夫婿,这梁子可解不开了。” 陶若琳啃了口馕饼,陷入思索之中,片刻后说道:“关于陶家之事,关于这方不二之事,尚不明确,待一会他们下了船,再多了解一番,了解后再定计如何。” 楚擎点了点头,也只能这么办了。 “三哥觉着呢?”陶若琳又看向福三:“真如你家少爷所说,那方不二,看一眼就让人心生斩草除根的心思?” 福三老脸一红,连连摆手:“大小姐怎地也如此称呼我,受不得,受不得啊,三哥我会折寿的。” 陶若琳:“…” 福三回头看了眼夜色下的大船,说道:“白日在海边站着,初看,倒不觉得异常,光是看他面向,颇为憨厚,可之后看向别处,总觉着他再盯着别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看向他,他便正好望着你。” “对!”楚擎一拳头砸在了肖轶的大腿上,激动的叫道:“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感觉,就好像暗中窥视的毒蛇一样,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你,我扭头看别的地方,不看他,但是只要我一回头,总是能发现这死胖子在观察着我,见到我看了他,就露出憨厚的笑容,就是这种感觉!” 肖轶揉了揉大腿,很较真:“那表叔儿和师傅同时看向他,他在看谁?” 福三骂道:“谁他娘的是你师父。” 肖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待徒儿娶了婆娘,再脱离师门!” 福三懒得吭声了,他是发现了,肖轶是越长越歪。 三哥表达能力很强,楚擎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种感觉。 方不二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憨厚、善良、拘谨、甚至给人一种十分笨拙的错觉。 可事实上,这胖子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别人,盯着许多人,那种人畜无害的笑容,刚看到的时候,觉得挺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看的多了,看的久了,就给人一种心里毛毛的感觉。 “阳进升君子,阴消退小人。”陶若琳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如此。” “虽然我听懂了你说的意思,但是我还是要考考你,杨进升是谁,要淫谁的小腿?” “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可与人目光对视,心怀坦荡,目不斜视,而小人之辈,暗地使坏,心中有鬼,与人对视,目光则是游移不定。” 肖轶不解的问道:“可那死胖子也没目光游移不定啊,反倒是谁都敢看,尤其是我婆娘,一直盯着偷看,该死的淫贼!” “就是如此。”陶若琳又啃了一口馕饼,红润的嘴唇染上一片黑迹,显得有些滑稽:“这便是方不二的聪明之处,正是因知晓倘若不敢与你等对视,目光游移闪烁不定,反倒会让人觉着心虚。” “可他又和表叔儿不熟,今日才是第一次谋面,有何可心虚的。” “你表婶儿我的夫君也就是你表叔儿,谁不知他是威风凛凛的楚大统领,最常做的便是斩奸除恶,倘若方不二在他面前畏畏缩缩,自然会让你等心生狐疑。” 陶若琳三口两口将馕饼塞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这方不二已是养成了多年习惯,正是因心中有鬼,心中皆是鬼,见不得光的恶事做多了,才反其道而行,故作磊落之态。” 说完后,陶若琳回头冲着正在和陈言饮酒的陶少章喊道:“大哥,大哥快来,小妹交给你一个差事。” 楚擎不解的问道:“让大舅哥来干什么?” “是假善还是真邪,大哥他看上一番就知晓了。” 楚擎:“…” 拎着酒壶的陶少章过来了,乐呵呵的坐在了一旁。 “唤大哥作甚。” “一会陶琪与那方不二下船后,去观那方不二。” “观他做什么。” “楚擎说他不是好人。” 陶少章哭笑不得:“妹夫曾经还说过咱爹不是好人呢。” 陶若琳:“三哥也说方不二不是好人。” “哦,那这方不二定不是好人了。” 楚擎一脸懵逼:“啥意思啊,我这眼光照三哥差这么多吗?” 陶少章微微一笑:“你太过相信旁人,总希望这世间满是善意。” “大哥你这什么脑回路,我觉得那方不二不是好鸟,也没说他是好人啊。” “不准说我大哥!”陶若琳挥了挥粉拳,楚擎不吭声了。 然后陶若琳冲着陶少章娇斥道:“平日少饮些酒,就知喝酒喝酒喝酒,本就不聪明,越喝越傻,既不能文,又不能武,还傻乎乎的,总是令人担忧,陈言练武,千杯不醉,你与他喝个什么劲儿,以后少跟他在一起混,刚刚曹琥说,陈言数月不沐一次浴的,咦,脏死了,大哥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说寻个女子成亲,就知晓和陈言混,他是王爷,说成亲便成亲,你却整日傻乎乎的,谁会嫁你,还喝酒,看,耳朵都快喝聋了吧,楚擎说的话你都听错,再喝酒让碧华收拾你!” “要不,大妹歇息片刻。”陶少章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是让妹夫骂我吧。” 楚擎连连摇头。 拉到吧,头一次发现,这娘们的嘴怎么这么碎呢? 第1257章 大舅哥的目光 陶琪等人下船了,乘坐着小舟,楚擎让人将他们带过来,来个围炉夜话,看看能不能趁机急眼然后不小心捅死方不二。 让肖轶将切好的肉块端过来,烤着吃,温了两壶酒。 远处又去勾搭绿珠的王天玉闻到了肉香,快步跑了过来,自来熟的坐在了楚擎身边,嘻嘻哈哈的。 蹲在海边的温雅各种羡慕嫉妒恨,闻着肉香,只能嗦了手指头。 他就想不通了。 同样是投奔的,本将堂堂的舟师副将,比那逃卒海贼差哪了,凭什么他就能往嘟嘟身边凑,还管嘟嘟大哥大哥的叫着,谁是你大哥,hei-tui,臭不要脸! 老好人肖轶转过头,正好看到温雅在那蹲着,乐呵呵的喊道:“温将军,一起过来吃点不?” 温雅连连摆手,满面尬笑,我还不配。 陶琪走过来时,与真正的高冷汉子墨鱼并肩而行。 都是陶琪在说,也不知道船上发生什么了,只是看的出来,陶琪对墨鱼极为敬重。 反倒是墨鱼那就和谁给他五十万贯后又抢回去了似的,斜着眼睛只顾走路,开口也是嗯嗯啊啊哦哦的,很敷衍。 几人过来后,见到楚擎等人要么是盘坐,要么是坐在树干上,大多数都是蹲在那的。 陶琪微微一笑,也蹲了下去,然后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陶若琳蹲,那就是…蹲。 陶琪蹲下,俩字,忒优雅! 大红裙子遮盖住了下半身,右膝与地面似触非触,左膝微微弯曲,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再看陶若琳,往那一蹲,那就和…就和要生产似的,大马金刀的,形象二字,早就让她落娘胎里了。 “陶姑娘,我也姓陶,真是巧。” 陶若琳笑的很甜:“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我最是佩服陶姑娘这样的女中豪杰了,往日里在京城,可没少听陶兄提及你。” “这位姑娘是?” “我叫陶若琳。” 陶琪并不知道陶若琳的背景,客气了一番。 鼻青脸肿的陶蔚然抬起头,瞅了瞅陶长腿,再瞅了瞅亲姐,然后又低下了脑袋。 陶胖子何其聪明,他从来没和陶若琳提过他姐,陶若琳能主动寒暄,肯定是有目的的。 不到一秒,陶蔚然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老姐不是陶若琳的对手,玩脑子肯定不行,动手的话还有赢面,只要碧华不参战就行。 陶若琳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又看向不亢不卑的方不二:“这位便是方公子?” “正是在下。”方不二拱了拱手。 肖轶将一个肉块烤好,殷勤的递到了陶琪的面前,满面讨好的笑意:“陶姑娘,快吃两口,烤的外焦里…” “飒”的一下,一阵风飘过。 肖轶手中别说肉块了,木签子都没了。 远处传来大喊大叫声。 “老楞,晚上为何没有老楞了,老楞老楞你在哪,快出来呀…”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方不二吓了一跳,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天吧,还好点,视野开阔光线充足,青阳可哪乱跑,快是快,但是至少能看清楚个背影。 可要是夜晚的话,本来就没什么亮光,即便是有火把,可见度也不超过二十步,就这二十步,都不够青阳倒腾两脚的,从身边跑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什么都看不着。 王天玉也挺惊恐的,不过这家伙也是个隐藏版的神射手,目力过人,看到青阳的尾灯了,所以知道这是个“人”,只是诧异人怎么能跑的这么快? 陶琪也是吓的够呛,青阳的速度太快了,不过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方不二惊魂未定:“大人,大人你刚才看到了没有,是个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楚擎刚要解释,陶若琳一副困惑的模样:“一闪而过,什么一闪而过,为何我没看到。” “怎地没有。”方不二是真吓着了:“刚刚肖将军手上明明是有木签的,被夺走了,真的有东西,大家,大家都没看到吗?” “哪里有,还能是鬼影不成。”陶若琳似笑非笑:“不过方公子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说这海上啊,有好多冤魂,专寻这作恶多端的恶人,尤其是这心思鬼魅…” 话没说完,“飒”的一下,刚才那道黑影又跑来了,不过没直接到跟前,而是提前止住了双腿,生生在沙地上滑过来了两米之远,一片飞沙走石,青阳也正好停在了肖轶的身后。 一巴掌拍在了肖轶的后脑勺上,青阳叫道:“小弟小弟,多烤些,姐姐还未吃饱。” 说完后,“飒”的一下,青阳又没影了。 陶若琳的笑容维持不住了,她还想吓唬吓唬方不二,结果这丫头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陶琪与方不二也傻眼了,这次是真的看清楚了,没想到竟有人能跑的这么“快”,和鬼似的。 白天毒打陶蔚然的时候,陶琪倒是见过青阳,揍完了老弟后还处于爆发天性的状态之中,当时和人来疯似的青阳拥抱了一下。 “好快功夫。”陶琪满面惊容:“真的好快。” “我比她还快。”肖轶拍着胸脯:“没有人比我更快!” 楚擎微微看了眼肖轶。 大哥,当舔狗也要用脑子好不好,你这么说,人家更不会搭理你了。 陶若琳看向方不二,换了个策略:“听嘟嘟说,方公子是东海的海商?” 方不二已经恢复了常色:“哪里算是什么海商,不过是陆上不好讨生活,积攒了些钱财,买了几艘小船罢了,混口饭吃而已。” “方公子过谦了,在东海能有海船,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下,养着不少人吧。” “倒是如此。”方不二苦笑了一声:“东海这边不平静,不少人吃不上饭,却有一膀子力气,便带着他们一起讨生活了。” 一番话,回答的滴水不漏,反而还隐隐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见到陶若琳对自己很感兴趣,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方不二露出了人畜无害并且极为憨厚的神情。 “陶姑娘,其实在东海,这海商二字,不是什么好话。” 陶若琳明知故问:“哦,为何?” “因为这海商,多是些亡命之徒,也因此,我们隆兴号的铺子和船只,名声也不好,可却不能以偏概全,海商有行恶事的,不过我们隆兴…” 方不二没说完,突然注意到两道冷光射来,不由扭转目光。 穿着儒袍,满面伟光正,眯着眼睛带点不怒自威的意思,年岁三十出头。 与其对视,方不二心里咯噔一声。 不知为何,望着陶少章那两道锋利如刀的目光,方不二无论面对什么事都缓慢跳动的心脏,此时此刻,怦怦狂跳,仿佛那两道目光,如同照妖镜一般让他无所遁形。 第1258章 航海杀贼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眼睛,可以看懂一个人。 方不二,不希望被别人看懂,所以他的眼睛是清澈的,一点都不浑浊,可以坦然无惧的与别人对视。 这种眼神与目光,是他多年练习的结果,仿佛一个心怀坦荡的君子,配合着略显臃肿的身材和人畜无害的表情,很容易就会取得别人的信任,至少不会让别人戒备。 可惜,他今日碰到的是以楚擎为首的京城黑恶势力。 一见面,楚擎就觉得方不二很讨厌,心生警觉,没来由。 其实换做以前,方不二断然不会让楚擎出现这种感觉。 杀的鬼多了,就能辨别出是人是鬼,这是经历造就的本能。 楚擎的经历就是这样,这家伙五分之三的时间用来睡觉,五分之二的时间用来干世家和文臣。 世家和文臣是什么人,那些被他干掉的多是满口仁义道德,表面伟光正,实际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这种人其实和方不二的本质是一样的。 总是装作自己是好人,装作自己高尚、品德无瑕、淡泊名利,最后,基本上都快给自己骗信了。 当这些人落在楚擎的手里时,丑态一览无余,再无伪装。 正是因为见到这种人见的太多太多了,楚擎也好,福三也罢,二人就会第一时间出现排斥和警觉的反应。 如果单单只是楚擎和福三也就罢了,还有一个人,大舅哥陶少章,大理寺少卿,aka昌京平头哥。 陶若琳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她让陶少章“观瞧”一番方不二,自有深意。 楚擎等人,都以为已经算是很了解陶少章了,了解陶少章那玄而又玄的逆天能力。 殊不知,陶少章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能力,那就是“看”。 民族英雄文天祥所创的正气歌中,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这就是浩然正气,孟子说他最善养浩然正气,所谓正气,就是刚正之气、人间正气、大义大德造就的一身正气。 这种气,也是玄而又玄,可有的人,真的养了一身浩然正气,看不到,摸不着,更听不见,却存在着,像是一种精神,一种脱离物质概念的东西。 塞于天地之间,至大至刚,正大刚直,这种气,陶少章,他有! 对正义的绝对贯彻,对邪恶的永不妥协。 所谓正气,一、至强至刚、不容邪佞,二、勇于担当,不惧生死,三,君子坦荡荡,挺立于天地之间,三者缺一不可,而陶少章,占三者,这就是他的脊梁,他的底气,担任大理寺少卿后,不知多少邪气想要侵蚀他,污染他,可陶少章从来都是不为所动,既是面对世间重重邪恶,即使周遭都是黑暗,心中也有大气象,依旧保持内心的正义,这样的人,岂会养不出一身浩然正气。 陶少章的双眼,有着一种魔力。 面对他人也就罢了,越是内心邪祟之人,陶少章的双目,越是令这种满心阴暗之人心惊胆颤。 艳阳虽温暖,却可融化寒冰,清水伤不到人,却能冲刷污迹。 在楚擎眼里,陶少章的眼神带点大聪明的意思,傻乎乎的。 陶少章的双目,不锐利,甚至有些温柔,更多的时候,看起来傻了吧唧的。 可当陶少章去看某些心中满是丑恶的人时,便会让一些人感觉自己的黑暗面无所遁形。 在陶少章的逼视下,方不二不知为何,心里发虚,虚的厉害。 “这位大…大人。”方不二已经有些磕巴了:“大人为何,一直盯着在下观瞧,可是…可是在下哪里有失礼之处?” 陶若琳看了眼楚擎,眨了眨眼,意思很明确,方不二,心中有鬼。 事实上楚擎也看出来了,他发觉方不二在与陶少章目光接触时,明显不对劲了。 只是他想不通,方不二看自己和三哥的时候,一点异常都没有,为什么一看大舅哥就虚了呢? 当然,浩然正气也不是那么玄乎,瞅一眼就能给对方身份给报出来。 陶少章微微一笑:“方公子误会了,只是你让本官想起了一位旧人。” “哦,是,是吗。” “李林。” 话音一落,楚擎瞳孔微缩,福三也是表情微变。 李林,楚擎出道后面对的第一个精英怪,基本上就和新手村boss差不多,差点要了楚擎的老命。 李家李文礼第二子,无官职,却是京中出了名的交际花,看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实际上为了家族利益无所不用其极,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而李林最擅长的,就是“装”,伪装! 当然,最后这家伙落到楚擎手里后,化身为昌朝华莱士代言人,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中,与全家人比赛看谁才是喷射战士第一人。 陶少章提到了李林这个名字,已经说明一切了。 作为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几乎很少主观的去推测或是揣摩某个人,可只是第一次见面,简单的几句交流,就说方不二像李林,单单是这个名字,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而陶若琳,等的就是自己老哥的一个肯定,既然连老哥都说这家伙不是好鸟了,陶长腿几乎不用思考,一秒钟都不到,已经有了除掉方不二的计划了。 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陶若琳望着方不二:“嘟嘟说,船上有不少海图,标记了一些瀛贼盘踞的海岛。” 见到有人和自己说话,不用继续和陶少章对视了,方不二如蒙大赦。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楚大人是朝廷钦差,既要平乱,也要守土,那些瀛贼海盗恶贯满盈,我们这些海商平日出海也会无意中发现这些恶贼的藏身之处,告知楚大人也是应有之意。” “方公子高义。” 看向楚擎,陶若琳笑道:“那这几日就起航如何?” “起航?” “最近的一处海岛,不足一日的路程,方公子非但赠送了海图,还标记了那出岛屿的敌贼人数,不过百余人罢了,嘟嘟初到东海,不如开个好彩头,先剿灭一处海盗为东海百姓好好出一口恶气。” 楚擎不知道陶若琳打的什么主意,却也配合,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果然,陶若琳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方公子不如同去,如何?” 方不二闻言面色剧变。 “不可!”开口是陶琪,花容失色:“既是剿匪,定要动刀兵…” 陶若琳笑吟吟的打断道:“海商常年奔波于海上,应是斗过少瀛贼船只,方公子能有今时今日这地位,难不成只是靠运气么?” “这…自然不是。” 陶若琳的笑容有些变了味道:“还是说,这海图,有猫腻,既敢赠予嘟嘟,却不敢与嘟嘟同去,不会…是设了圈套吧。” “没,断然没有。”方不二连忙开口辩解:“姑娘言重了,在下岂敢愚弄楚大人,不敢,断然是不敢的。” “那就好喽,嘟嘟挑个日子,启航剿匪,也算是投桃报李,将来回了京中,为方公子请功。” 陶少章插口道:“选日不如撞日,天亮后便启航吧。” 方不二瞳孔微缩:“这么急?” 陶少章虎着一张脸:“怎地,难道那海图是假的?” “没有没有,断然没有。” “那你怕什么,距离最近的海岛,不过百人,只有三艘小船,强行靠到岸上,将那些该死的贼人杀的人仰马翻!” 楚擎微微一笑:“正好我们这些昌京佬不太会驾船,有劳方公子了。” 见到事已至此,方不二强颜欢笑:“应有,应有之意。” 陶琪突然开口道:“民女同去。” 楚擎眉头一皱。 你去了的话,我们怎么宰了方不二? 可谁知陶若琳却笑着说道:“最好不过了。” 楚擎满面困惑。 杀人家未来老公,还要当着人家的面,这是几个意思? 第1259章 缘因和起 如果楚擎在第三层,那么陶若琳就在云层。 至于陶少章…他在地幔层。 楚擎以为陶若琳的计划是到了海上,想怎么拿捏方不二就怎么拿捏,最后直接宰了扔进海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回来后随便对陶琪编个理由就行。 陶琪是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人是找不到了,我们也挺伤心的,至少表面上不会撕破脸皮。 可实际上,陶若琳不止要杀人,还要诛心。 方不二满嘴屁话,说什么是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些海岛位置,糊弄傻子呢。 能知道那些海盗的藏身之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方不二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份子,给“同行”或是“伙伴”出卖了。 那么带着方不二去,抓了那些海盗,在让这些海岛当着陶琪的面揭开方不二的真面目就好了。 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两个,一,陶琪大义灭亲,将陶家和方不二撇开关系,二,陶琪舍不得动方不二,为方不二求情。 那么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对楚擎有利。 杀了方不二,自然最好。 如果陶琪求情,楚擎也可以卖个人情给陶琪,只不过这人情,不是给陶琪的,而是给陶家的,陶家和海盗勾结,楚擎放了陶家一马,成为了这个性质。 到了这时候,楚擎再提出什么要求的话,陶琪也无法拒绝,等到利用完了陶家,在东海根基稳固后,再杀方不二不迟。 这才是陶若琳的全盘计划。 当然,并不是百密一疏,距离最近的那处海岛上的人,未必认识方不二,可他们一定会吐露其他人的信息,顺藤摸瓜查就是了,总有办法将方不二留在身边,想出应对办法这种事,对陶若琳来说,不过就是耗费个两三秒的休息时间罢了。 事情商量好后,大家各自去休息了,钻进了帐篷之中。 计划是个好计划,楚擎不明白陶若琳的全盘计划,福三却想通了。 只是三哥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陶若琳的能力,三哥是相信的,主要是太赶了点,一大早就起航。 赶了点,也没问题,最最最主要的是,这话是从陶少章嘴里说出来的,大舅哥说要一大早就起航。 三哥很清楚,一般和自家少爷有关的事,基本上不出什么意外就会出意外,如果加上陶少章,那肯定会接二连三的出意外,但是呢,计划又是陶若琳提出来的。 所以这事在三哥眼里,不用考虑什么打赢打输的问题,只考虑一件事,东风和西风,谁能压过谁。 究竟是陶若琳的智谋技高一筹,还是自家少爷的霉运略占优势,当然,最关键的因素是气运飘忽不定的陶少章,关于这家伙,几乎没人能治的了,至少三哥没见过能治的了陶少章的人,连陶少章他自己都治不了自己。 回到军帐之中,楚擎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随即快步跑道临时的木板床上,躺下后摆了一个极为妖娆的造型。 “大小姐…”楚擎嘿嘿一乐:“本嘟嘟今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打着哈欠的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你那破腰,好了?” “什么叫破腰啊,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吗。” “活畜生?” “错,动感炮王!”楚擎打了个响指,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老腰:“要不要体验体验?” 陶若琳走了过去,一弯腰,和家属答谢似的,然后一脑袋顶在了楚擎的胸口上,将楚擎撞翻在了床上。 娇笑一声,陶若琳一甩腿,两只鞋子甩飞了出去,顺势躺在了楚擎的怀中。 “早些歇息吧,梦里什么都有。” 楚擎:“…” 陶若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绝美曲线一览无余:“这几日都没睡够,谁和你折腾。” “大姐,我这腰好不容易好了…” “下次。”陶若琳将楚擎的胳膊枕在脑后,笑嘻嘻的说道:“下次一定。” 见到楚擎满脸不情愿的模样,陶若琳掐了一下楚擎的老腰:“你不知羞,人家还要脸面呢,碧华他们就在账外。” “也是。” 楚擎傻乐了一声,这破军帐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可言,就自己如今这身份地位,怎么也算是公众人物了,是得注意形象。 轻轻的在陶若琳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楚擎提起了正事:“就那死胖子,不就是救了陶琪一命吗,这就以身相许了,看陶琪也不像是这种人啊。” “是不是这种人我不知,我只知,所谓的刺客,八成是方不二雇来的。” “啊?”楚擎腾的一下翻过了身:“真的假的?” “我哪里晓得,只是怀疑罢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看那胖子的模样就知道挺下作的,要不要让千骑营探马查一下,真要是他跟人家陶琪在那演呢,玩什么英雄救美,拆穿他,到时候咱不动手,陶琪也会弄死他。” “笨。”陶若琳点了点楚擎的脑袋:“陶家在东海呼风唤雨,倘若我的猜测准确,那些刺客的确是方不二用来做戏的,陶琪岂会查不到蛛丝马迹。” “那就是说的确是刺杀,和方不二没关系?” “说不好,要么,是真刺杀,要么,是真演戏。”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你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与方不二无关,那就是英雄救美,可若是方不二做戏,势必会被陶琪查出来。” “大姐,你这还是说了与没说没有任何区别。” “我说的是,为什么陶琪查出来后,依旧接纳方不二,要嫁给她。” “因为方不二真的是英雄救美了。” 楚擎又躺在了床上,发现陶若琳一直在说废话。 “哎呀。”陶若琳直接翻身骑在了楚擎的身上:“你多用用脑子好不好。” “我不想用脑,我只想用腰。” 陶若琳使劲坐了坐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倘若真是因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为何陶琪对方不二,有些冷淡,看向他时,眼中虽无厌恶,却并不深情,就好像那方不二只是个跟班的一样。” 楚擎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陶琪看方不二的时候,一点爱意都感觉不出来。 “好像是啊,陶琪看方不二的时候,就仿佛…就仿佛在看一个死胖子。” “这说明什么。” “说明被人家救了,为了报答恩情,嫁给对方,却并不喜欢对方?” 陶若琳又使劲坐了一下楚擎,怒其不争:“你用用脑子好不好,你觉着,陶琪是那种女人?” 楚擎差点没被坐岔气:“是不像,这娘们打人的时候老狠了。” 陶若琳又趴在了楚擎的身上,喃喃自语:“真的很好奇,究竟是为何?” 楚擎没吭声。 陶若琳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挺矛盾的。 首先,排除英雄救美从而以身相许这个可能性,因为陶琪根本不是这种人,不会为了报答恩情就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交出去。 那么就是因为爱,问题是,方不二配吗,从陶琪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对方不二的爱意。 不是爱,不是因为英雄救美,那就回到最初的问题,所谓英雄救美,是不是方不二自导自演的? 是的话,陶琪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嫁给方不二? 忙碌了一天,楚擎胡思乱想着,困意袭来,渐渐陷入了梦乡。 陶若琳望着这么快就熟睡过去的楚擎,娇笑了一声,躺在了楚擎的怀中,嘴角勾勒出幸福的弧度,表演了一下三秒入睡这个绝技。 第1260章 老六一小步 第二日辰时不到,楚擎就醒来了,不是自然醒,是被陶若琳一脚踹下了木板床。 陶若琳睡觉习惯性的摆个大字型,旁边有人抢床,梦中完全就是不受控制的踢人,这一夜,楚擎被踹下来了三次。 其他人早就醒来了,正在吃早饭,喝肉末粥啃大饼,小伙伴们都比较兴奋,都是第一次出海。 陈言已经挑选好人手了,一共五百人,除了五十老卒和五十边军外,其他的都用曹琥的小弟。 而且陈言也不上船,留守,继续带着人修那破郭城。 陶家人那边,只有陶琪、方不二和陶大树上船,其他随从都不带。 二人都没休息好,陶琪虽然还是挺优雅的,但是眼底总是掠过一丝忧愁之色。 至于方不二,则是顶着个黑眼圈,看的出来,一夜未睡。 担心是一方面,主要是肖轶就蹲在他的帐篷外面,一会唱歌,一会喝酒,一会拉着人唠嗑,吵的他一宿没睡成,美曰其名看着点他,怕他对陶琪行禽兽之事。 方不二不傻,如果傻的话,也混不到今天,隐隐约约中,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事情不对劲。 不过要说看穿了楚擎想要除掉他,倒也不是。 因为用计的是陶若琳。 陶若琳给方不二营造出了一种不信任这死胖子的感觉,绵里藏针。 不过也只是不信任罢了,你不是检举揭发吗,那行,一起上船吧,出来混,肯定得多个心眼,你是海商,万一想阴我们怎么办,给你带上,我们也安心一些。 所以说这个事,一点问题都没有,方不二就是做梦都想不到,楚擎看他不顺眼,福三觉得这家伙很可疑,陶若琳同意楚擎的观点,加上陶少章认为这家伙和李林是同一种,四个人达成一致的时候,已经等于是宣判了他的死刑。 楚擎来到海边的时候,对墨鱼以及湖城苦力们表达出了高度赞扬,然后骂骂咧咧的要扣曹琥的奖金。 目的达到了,一夜的时间,昨天还崭新、威风凛凛、狂拽酷霸吊炸天的复仇之子号,现在像被复仇了的孙子号,破也就算了,主要是烂。 那些横杆,也不知是被烟熏了还是拿用什么染料给蹭了,乌漆嘛黑的。 船帆也是如此,写了几个歪歪扭扭鬼画符似的字,不知道是单纯的图案还是瀛贼那边的文字。 加上船体最上方还钉了好多木板,和缝三年补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似的。 就这破船,换了谁一眼望去,没跑,绝逼是海盗船,那么大一艘船,生生让人感到一种极为猥琐的气质。 所以楚擎就很闹心,昨天他有多爱这艘船,现在就有多膈应这艘破船。 墨鱼快步跑了过来,满面得色:“如何,老生这手艺,不错吧。” “不错。”楚擎点了点头:“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说完后,楚擎背着手走了,回去叫陶若琳起床。 墨鱼一脸郁闷。 这小子的脾气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墨鱼也没多想,他已经习惯了。 老墨跑开了,进入残破的郭城之中,让曹琥的小弟给他盖了个临时的简易房,在那里,他的研究已经有了阶段性的进展,只要成功,他墨家机关术的威名一定传唱天下。 其实关于墨鱼天天捣鼓那些东西,楚擎根本不关心,不是不在意,是因为根本就不懂,只有南宫平天天跟着墨鱼屁股后面跑,让楚擎感觉这小子要跳槽欺师灭祖。 楚擎正往后走呢,突然见到在海边教授一群小孩子练刀的温雅。 本来心情就不好,楚擎现在更闹心了。 因为一个小崽子竟然耍的动陌刀,明明那么瘦弱,身体都没长开,陌刀都比他整个人都高,却能竖着高举陌刀劈出去。 这小子还会借力,有点像是刀耍人,而不是人耍刀。 刀劈出去后,这小崽子瘦弱的身板就会以陌刀为重心,借着身体的力量再将陌刀抬起,却不停留,再次劈出去。 楚擎不但闹心,还郁闷了。 他在边关练了那么久,结果最多就是能给陌刀抓起来,维持不到五秒,因为没办法用力。 再看那崽子,耍的虎虎生风。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温雅连忙跑去,神色激动:“嘟嘟要乘船出海?” “嗯,咋的。” “末将可否同去。” “你去干什么。” “嘟嘟说做什么,末将便做什么。” “逆风的时候,你跳海里帮着推船?” 温雅愣了一下:“末将能推动吗?” “你说呢?” “应是…”温雅思考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推不动吧。” “废话。”楚擎猛翻白眼:“你要能推得动,现在我来平叛平的就是你了。” 温雅讪笑一声。 老子要是能的动,还用和你卑躬屈膝吗,我去京中夺皇位去好不好,登基后天天管你叫老六,气死你! 虽然不知道老六是什么意思,但是温雅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指了指远处耍陌刀的小子,楚擎问道:“那死孩子是谁?” “白彪,末将假子。” “哦。”楚擎抱起了胳膊:“练的还行,不过没有名师指导,肯定是事倍功半的。” 温雅面色古怪:“嘟嘟也耍陌刀。” “那必须的啊,在边关的时候,陌刀天天耍…不是,本嘟嘟天天耍陌刀。” 温雅没好意思揭破。 之前在台州城外的时候,他可是亲耳听说了,那些探马满面自豪的告诉他,楚擎一直在练陌刀,都可以抓起来三息了。 这哪是耍陌刀啊,这明明就是个废…明明就是个废寝忘食却奈何天赋不佳的嘟嘟啊。 “给那小子叫来。”楚擎有些不服气,他觉得就白彪的水平,至少也是打娘胎里就开始耍陌刀,要不然不可能比他还厉害。 温雅也不知道楚擎是什么意思,冲着远处喊了一声,白彪过来了,只是却拖着陌刀,那把沉重老旧的陌刀,在沙土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到了楚擎和温雅面前后,白彪仰着脑袋看向楚擎,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那可双眼睛异常清澈。 又看了眼温雅,白彪道:“义爹寻孩儿。” 楚擎:“义父就义父,干爹就干爹,义爹是个什么意思?” 温雅干笑一声。 在外人面前,就得喊义爹,这边的习俗。 轻轻踹了脚白彪,温雅道:“喊大人。” “咣当”一声,陌刀砸在了地上,白彪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卑下东海舟师蛟营舟弓手白彪,参见大人。” 楚擎颇感兴趣:“你还会射箭?” 白彪嗯了一声,不咸不淡,不亢不卑。 楚擎笑着说道:“本嘟嘟也练陌刀。” 白彪抬起头,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一下楚擎,表情有些诡异,就仿佛在说…就凭你? 然后白彪有低下了头了,楚擎气的够呛:“等会,你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白彪低着头:“卑下佩服。” 楚擎:“…” 看了眼面带尴尬的温雅,楚擎笑呵呵的说道:“果然是你义子,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白彪:“卑下刚刚眨眼了。” 楚擎都被气乐了,用力揉了揉白彪的脑门。 本就是个很亲昵的动作,结果这个叫白彪的小家伙,一歪脑袋,甩开了楚擎的手掌,很倔强。 温雅面色微变:“混账,还不快给嘟嘟赔罪。” “卑下知错。” 温雅赶紧解释道:“嘟嘟莫怪,稚童,不知礼数。” “义爹,孩儿不是稚童。”白彪抬起脑袋,极为执拗,正色道:“东海,无稚童。” 温雅刚要在骂,楚擎蹲在了地上,好奇的问道:“什么叫东海无稚童。” “东海,无稚童。”白彪目视楚擎,一字一句:“东海,只有被瀛贼杀害了亲族的孤儿,只有被瀛贼杀害了亲族后早晚要扛着大刀杀上瀛岛将瀛贼赶尽杀绝的孤儿,稚童,软弱无力只会哭嚎,卑下,非稚童。” “明白了。”楚擎站起身,打了个响指:“半个时辰后,温老六你带着你干儿砸,和我一起上船,咱出海溜达一圈。” 说完后,楚擎背着手走了。 温雅面露狂喜之色。 “义父。”白彪脸上带着几分不忿之色:“那人为何唤您老六,这老六二字,听着心里不爽利。” 温雅置若罔闻,只是攥紧拳头,满面激动之色。 “老子…老子终于有外号啦!” 以前,温雅被叫过老六,但是没带姓氏,这一次,带了姓氏。 他已经从枭智那打听明白了。 老六这个外号,一般都是临时的,不知多少人用过,边关大帅马如敬也被楚擎叫过老六,反正楚擎看不顺眼的人统统叫老六,还有一些楚擎懒得记名字的人,也叫老六。 但是这些老六是不配拥有姓氏的,而现在,温雅这个温老六,带了姓氏,这让温雅如何不激动。 温雅知道,看似这只是区区姓氏一小步,可却是他温雅人生的一大步,还是个大跨步,就连枭智,那也是挨了半个月的揍,又被嫌弃了俩月,这才有了个小弱智的外号,他可比枭智强多了。 “嘿嘿。”温雅满面傲色:“一会找那姓枭的显摆显摆去,义父我可算扳回一城啦,哈哈哈哈。” 第1261章 启航 温雅就属于是那种得了便宜就卖乖的。 眼瞅着陈言都带着人列队准备乘舟登船了,这家伙贼兮兮的跑到了楚擎身边。 “嘟嘟。”温雅小心翼翼的说道:“嘟嘟,末将有一不情之请,可否言之。” “不可。” “好,多谢嘟嘟,末将手下儿郎,有不少未见过血的,末将能否带上数十人,上了战阵,也算是练练胆气。” 楚擎斜着眼睛说道:“一共就能上去五百人,你带个屁,我信不着你…” 还没说完,陶若琳打断道:“温将军自便就成,叫人乘舟吧。” mrs陶都开口了,楚擎自然没有异议,他知道陶长腿肯定有深意。 温雅有些犹豫,也不知道陶若琳到底是个干什么玩意的,见到楚擎没吭声,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走叫人去了。 温老六走后,陶若琳望着温雅的背影,轻声道:“倘若带的是那些孩子,人数不多,温雅此人可用,倘若带的是舟师蛟营悍卒,此人,心机颇重,不可重用。” 楚擎恍然大悟。 事实证明,温老六还是经得住考验的,带了二十个人,全是小崽子,一个成年军伍都没有。 楚擎露出了笑容。 至少,温老六是相信自己的,对自己算不上有太大戒心。 曹琥已经连踢带踹的将湖女部落的老表们赶到了小舟上。 让这些湖城老表们上树行,三米多高的树杈上都敢直接往地上蹦,可让他们下海,几乎都是旱鸭子,水刚没过小腿就开始哆嗦了,一个个哭爹喊娘。 楚擎决定了,等回来后,说什么也要逼着这群老表们学游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止是老表们,不少老卒,哪怕是捉狼军的老卒,也都是咬着牙关往水里走。 陆地上的猛虎,不代表也是海中的蛟龙,跨领域作战,的确有些难为他们了。 不过老兵的素养在那摆着,知道早晚得习惯,最终要去灭了瀛贼,怎么能不沾水。 就连大军哥都哆嗦了,不愿意去,说要留守,然后被看着挺瘦弱的王天玉直接抗在了肩膀上,哈哈大笑着撒丫子就往海里跑。 大军哥第一次怂了,哇哇乱叫,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小舟不多,只有二十多艘,一艘最多能坐三五个人,运了好几趟,最后才是温雅带着的二十多个舟师熊孩子。 楚擎一直看着这群熊孩子,略微心疼。 这些毛孩子列阵站在沙滩上,丝毫不动,目光极为坚毅,相比老表和老卒们吱哇乱叫的,显得格外镇定。 眼看着基本上都登船了,温雅抽出腰间的佩剑,高吼出声。 “脱靴!” 一声脱靴,那二十多个毛孩子动作整齐划一,不管穿没穿鞋,全都弯腰低头,不穿鞋的弯着腰,穿着草鞋或是靴子的,将鞋子全部脱了下来。 温雅再次高吼:“留!” 这些孩子将鞋子都抓在了右手,左手伸直,然后使劲用靴子敲着自己的左手手臂。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敲了片刻,这些孩子将敲过的鞋子夹在怀中,换了另一个鞋子,使劲敲打着,最终两只鞋子都夹在怀中后,继续列队,纹丝不动。 温雅转头,看向远处其他蛟营军伍,大吼道:“待我得胜归营!” 留守军伍齐齐一声唯。 那些夹着靴子们的孩子也大喊道:“待我得胜归营!” 留守军伍再次高喊出声:“祝我袍泽兄弟,凯旋而归!” 温雅放下佩剑:“登船!” 夹着靴子的孩子们大跨步走向海中,结果上了小舟后,又将鞋子穿了回去。 陶若琳弹了弹楚擎的额头,笑吟吟的:“平安归来。” “放心,走了,886.” 陶若琳并不会参加任何有危险的行动,这是来东海时陶若琳就对楚擎说过的话。 mrs陶告诉楚擎,上了战阵,她只会变成累赘,让楚擎分心,两个人,不可以都死掉,如果楚擎战死,她将会回到京中,守护楚擎用血与汗拼搏回来的一切,用一生一世去守护。 这便是陶若琳,没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甚至有些话,很冷血,让人不解,可她付出的,不是陪伴,却是最动听的誓言,用一辈子践行的誓言。 楚擎是最后上小舟的,吹了声口哨,喊了声温老六,将温雅叫了过来。 二人和福三都坐在小舟上,楚擎不解的问道:“用鞋砸手臂是什么意思,请神啊?” “嘟嘟误会了。”站在小舟上的温雅一指海岸线,笑道:“那里,是我大昌国土,大昌的国境线。” “嗯,我知道,怎么了。” “出了昌朝,所有人,不允许带走任何东西,哪怕是一粒砂砾。”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温雅又苦笑了一声:“我温老…我温雅,如今只能约束我的儿郎,可有一日,我定会约束所有人,所有人,任何人都不可在我眼皮子地下,带走我大昌朝的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粒砂砾。” 楚擎深深看了眼温雅,没再开口。 这一刻,温雅在他心中的形象,稍微有了转变,些许的转变。 他看的出来,温雅这句话是真心的,而且也一直是这么做的,若不然,那些孩子的动作,不会如此整齐划一。 所有人都上了船,楚擎作为复仇之子号的首位船长,象征性并且极为敷衍的摸了摸船舵,随后墨鱼接手了,开始发号施令,收锚、扬帆、起航。 大家都看出来了,楚擎昨天有多喜爱这艘船,今天,就有多膈应这艘船。 靠在横杆旁,楚擎笑道:“还真别说,墨家钜子果然是全能,开船都会,那五十万贯没白花。” 情商王肖轶接口道:“五十万贯不是让嘟嘟给要回来了吗。” 福三冷笑道:“老子就问你,我家少爷是不是给他五十万贯了。” “可嘟嘟要回来了啊。” “要回来之前,少爷是不是给他五十万贯!” “那倒是,只是…” “只是个屁只是,现在你给老子五十万贯,老子再还给你,就问你,有,还是没有!” “没有。” “没有你说个屁,有的时候再放!” 肖轶不吭声了。 想辩驳,但是又无从辩驳。 事是这么个事,嘟嘟给了墨家钜子五十万贯,是挺豪气的。 问题是后来嘟嘟又给要回来了。 那么这也就是说…肖轶一拍额头:“本将找琪儿观海去。” 王天玉突然窜了出来,望着楚擎,贼兮兮的问道:“大哥,你有五十万贯塞?” 楚擎没吭声,福三竖起两根手指。 王天玉双眼一亮:“二十万贯?” 福三:“至少二十个五十万贯。” “大哥在上!”王天玉一抱拳,情真意切:“以后,大哥就是我亲大哥了。” “滚边拉去。” 楚擎翻了个白眼给王天玉扒拉开,闹心至极。 他现在越看这艘破船越闹心,那感觉,就好像存了四年钱买了辆奇瑞qq,一次都没开呢,突然发现这是个泡水车,出了六次车祸不说,还是个九手的。 “破船,靠!” 楚擎暗暗骂了一声。 墨鱼转过头,很不解。 是,现在看起来的确挺破的,可只是看着破而已,还是新船,有什么可生气的。 第1262章 呵呵,果然 复仇系列二代,复仇之子号,缓缓起航,风帆拉满后,调转船头。 陶若琳挥着手,如同送别踏入战场的夫君,用力的挥着手。 当复仇之子调转船头后,陶若琳不演了,打了个哈欠,耸拉着脑袋准备回去补觉。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正是风道人赵宝蛋儿。 “楚家小子,楚家小子去了哪了!” 未等萍儿减速,满面焦急的风道人大喊出声。 “楚擎!”风道人狂奔而来:“楚擎去了哪了。” “上了船,去寻一处瀛贼盘踞的海盗。” “什么,可是半日路程的那处无名岛?!” “真人怎么知道?” “坏了!”风道人面色剧变,望着已是远去的大船,如遭雷击:“那方不二,要害楚家小子,中计,中计啦!” 陶若琳花容失色,可也只是持续了不足三秒,随即娇斥,扭头大喊道:“昌承言!” 在郭城里抗木桩子的陈言跑了过来:“弟媳妇,怎地了。” “调派探马!” “调派探马?” 陶若琳满面寒光:“探马前往东平城打探消息,明日午时,发兵尚云,剑指东平陶家,取舆图来!” 风道人脱口问道:“老道还什么都未说,你怎知这祸根儿东平?” 陶若琳根本没搭理风道人,而是望向了已快消失在海平面的大船,微微闭上了眼睛,心中祈祷着。 “楚家小子福大命大,定会安然无恙。”说是这么说,可风道人满面灰败之色:“昨日才得了船,怎地今日就要启航了?” 陶若琳突然愣了一下,紧接着,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弧度。 焦急万分的陈言不由问道:“都什么时候,还笑的出来!” “因为说今日要启航的,是大哥。” “陶少章?”陈言更懵了:“是少章又怎样?” 陶若琳笑意更浓:“因为…是大哥说要今日启航的,楚擎,定会安然无恙。” 岸上发生的一切,楚擎并不知晓。 靠在横杆上,楚擎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暗暗赞叹,陶家工匠的手艺就是好,船行驶的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少爷,我看那些舟师的孩子都赤着脚,似是在船上穿着鞋子是有些不舒坦。” “是吗?” 楚擎将靴子脱了下来,蹦跶两下,感觉没什么区别。 海上航行其实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情,船再大,空间也有限,而且船上有很多讲究。 三人行,必有一人挨…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楚擎很快就发现,墨家钜子果然不是盖的,那要回来的五十万,真就没白…没白借。 墨鱼这个宝藏老男孩,除了会掌舵,可以说是极为精通航海之事了,让王天玉把好船舵后,开始发号施令。 第一个命令,船上的人不可随意走动,只能待在特定的区域。 第二个命令则是分配人员。 让人攀上旗杆担当瞭望手。 派人检查船上所有的重物和利器是否固定好,没有固定好,马上进行分类并且捆绑。 风帆下面必须站一组人手,随时观察风帆是否会出现松动以及破损。 腰部缠上绳索在船体外检查航行后船体是否依旧坚固等等,事无巨细,安排的井井有条。 楚擎就是看着,福三则是迅速拿出了小册子记录。 王天玉回过了头,乐呵呵的说道:“老先生是行家塞。” 温雅也没想到楚擎身边还有这样的能人,不由拱手问道:“之前问过老先生高姓大名,想来老先生定不是一般人,应是有大来历,为何本将不曾听闻过?” “墨家,墨鱼。” 温雅和王天玉同时面色大变,再次重新施礼:“原来是墨先生,墨家大名,如雷贯耳。” 墨鱼微微一挥手,高人风范一览无余。 楚擎挑着眉,嘀咕道:“为什么一说是墨家,大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当初和我说的时候,我只是以为就是个姓墨的呢?” 其实当初不止是楚擎,身边的小伙伴们也没往墨家那方面联想。 首先姓墨的不止墨家,其次是大家跟着楚擎天天削世家,而这些世家一整就是我是某某家,谁谁谁,都以为墨鱼是某个姓墨的世家子,而且还是那种家道中落的世家子。 每个人都在忙碌着,适应着,学习着。 值得一提的是温雅与王天玉二人。 自从上了船,温老六与玉仔意气风发,看的出来,他们真的喜欢船,喜欢在船上,在海上航行着。 还有一个人一直向往着大海,弗莱迪。 此时的林骸扶着横杆大吐特吐,他晕船! “他娘的…日后老子再上…再上船,我不得好死!”擦了擦嘴上的污迹,林骸大吼一声,然后继续吐。 楚擎都懒得搭理弗莱迪。 最先上船的就是林骸,最兴奋的,也是他,吐的最厉害的,还是他。 船很大,可是在海上,却渺小的微不足道。 墨鱼很神奇,只是靠着海图,不用其他工具,在心里就可以计算出航线和大船行进的速度。 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楚擎见到掌舵的墨鱼似乎有些疲倦了,走了过去。 “歇会,让玉仔掌舵吧。”楚擎搂住墨鱼的肩膀:“陈言和你说派人去接你家属了吧。” “说了。”墨鱼露出了一丝笑容:“咱们来之前,齐王派人联络了陶家,陶家借调了一支大船,交给了柱国将军秦罡之子秦麒,出海去接老生亲族了。” “那就行。” 二人来到船头上,楚擎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打趣着问道:“你说你们墨家,算不算昌人啊,连个昌人户口本都没有。” 墨鱼笑骂道:“老生为你鞍前马后,你这小子非但要安顿好老生的亲族,还要让亲族们过上吃穿不愁的日子,若不然,老生可是要和你拼命的。” 楚擎哈哈大笑:“必须的必啊,哥们咱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三样,钱多,兄弟多,马子多。” “这和安顿老生亲族有何关系?” “哦对,四样,再加一个讲义气。” 墨鱼笑而不语。 这一点,他看出来了,像楚擎这种明明立了天大功劳,却不贪功为自己请功的冤种,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也是他为什么即便被要回去五十万贯也愿意继续跟着楚擎的缘故,而且他相信,如果他真的需要钱,哪怕是开口要五百万贯,楚擎也会给他。 当然,给他后肯定天天借着这事埋汰他。 “妹夫。”陶少章也走了过来,颇为自得:“刚刚愚兄还在想,那船舱里的方不二,决然料不到今日就要出海,哈哈哈,愚兄这脑子,转的快吧。” “那是肯定的。”楚擎左手搂住了陶少章的肩膀,一手搂着一个,望着远处的已经显现出轮廓的小道,乐呵呵的说道:“咱大舅哥是谁,福将,大大的…” 楚擎安静下来了,笑容,逐渐变的牵强。 陶少章还看着楚擎呢,傲娇的说道:“说啊,愚兄是大大的什么?” 楚擎面色剧变,回头厉声叫道:“给船舱下那对狗男女,抓上来!” 王通通跑了过来:“肖将军怎地了?” “我特么说陶琪和方不二,是那死胖子,什么肖将军,抓来!” 第1263章 被伏 远处,是一座岛,长满椰子树的海岛。 并不是目的地,只是途经路过的一座海岛。 而海岛旁边,是一艘大船,比复仇之子还要大上一些的大船。 这艘大船是海盗船,瀛贼海盗船! 黑色的旗帜迎风飘扬,同样破旧不堪,同样的残破至极。 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 复仇之子号,破旧,残破,可拥有的气质是猥琐,残破和破旧,是“装”出来的。 而那艘海盗船,残破,破旧,拥有的气质是彪悍,极为彪悍,骁勇善战的彪悍,就这么一艘船,哪怕在如此远的距离,看上一眼就知道,绝对是个硬茬子。 楚擎一眼能认出是海盗船,因为风帆,黑色残破的风帆,都涂绘了很多字,血红色的大字,不義、极悪、殺激、無敵等字眼。 而主帆上也有字,血红色的字体---地獄奈落丸! 光看这个逼名就知道是哪的船了,正经人怎么可能取这种名字。 其他人也都看到这艘船了,反倒是领域专家温雅与王天玉二人面色突变,有些慌张。 可这二人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杂牌军旱鸭子们,竟然无比兴奋。 林骸,不吐了,抽出了双刀,双目血红,激动的开始哆嗦了。 捧着一本诗经的廖文之,眼中似乎含着泪水,满面悲苦之色,喃喃着什么多做杀戮不可取,父母生养之恩高于天地,不可取人性命不可自毁性命如何如何的,然后一边说一边拿着磨刀石将刀磨的更加锋利。 南宫平也不蹲在地上画图纸了,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往神臂弩的弩箭上涂涂抹抹。 一直撅着嘴忍着呕吐之感的昌贤,迅速套好了私人订制的甲胄,抓着墨家出品的精巧小弩,头盔下面的一双眼睛贼兮兮的。 曹琥则是哇哇乱叫,大喊着什么一分钱一分货,不能让东家亏了如何如何的。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温雅和王天玉对视一眼,摇头苦笑。 海战,根本不是靠血勇或是个体战斗力,主要是靠船。 而这艘复仇之子号最大的特点就是破,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任何攻击手段,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任何优点。 按照原本的计划,天黑之后靠近目的地,迅速登陆,剿灭海上的海盗。 其实这是个很轻松的活,因为按照方不二提供的信息,盘踞海岛的海盗只有两艘船,虽是海船,却不是大船,连个排矸都没有,即便海上作战,最多也就放放箭罢了。 可事实上,情报有误! 方不二与陶琪被押上来了,王通通和童归已经抽出了长刀,极为粗暴,陶蔚然也跟在后面,面沉如水。 陶琪依旧优雅,只是俏面满是寒霜,因为方不二是被推搡上来的。 刚上了甲板,因为位置问题,二人并没有看到海岛旁边的那艘海盗船。 楚擎快步而来,怒极反笑:“玩我是吧。” 陶蔚然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海盗船,比这艘船还要大的海盗船,就在那处小岛旁…” 楚擎话没说完,墨鱼回头大喊道:“那艘船张帆了,迎面而来!” 楚擎面无表情,对福三点了点头。 三哥跳到横杆上,大吼出声:“所有人准备作战!” 一声唯,震天动地。 楚擎目光在陶琪与方不二脸上来回扫视着,冷笑连连:“相信我,在我死之前,你们两个会先尸首分家。” 陶琪虽是皱眉,却镇静自若:“与我二人无关。” “海图是你们提供的,航海路线也是你们提供的,这座小岛是目的地的必经之路,海盗船,就隐藏在小岛的背面。” 楚擎向前迈了两步,逼视着陶琪:“到了现在,还想狡辩?” “大人是说,我们设了伏击,要害大人?” 陶琪刚说完,陶蔚然连忙叫道:“大人,家姐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楚擎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极为无奈。 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看了眼表情有些诡异的方不二,楚擎耸了耸肩:“那就先砍了你吧。” 话音一落,童归已是一脚踹在了方不二的后膝上,高举长刀就要劈下去! “你敢!” 陶琪一声娇斥,小腿微提,手中已是抓着了两把闪烁寒光的匕首,一把护在自己胸前,一把护在了方不二的前方。 可就在此时,一点寒芒至,点在了方不二前方的匕首上,随即破空之声传来,长枪扫在了陶琪腹部,两把匕首应声而落,陶琪吃痛暴退不已。 单手抓着铁枪的肖轶,声音如同恒古不化的冰山:“滚开,若不然,本将先宰了你!” 王通通的长刀已经架在了陶琪的脖子上。 陶琪望着肖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色,极为惊讶。 她以为肖轶就和平常见到的那些男人似的,极力讨好,极力卖弄,惹人发笑,跳梁小丑一般。 事实上,肖轶也是如此,可肖轶和别人不同的是,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也只有她奇怪罢了,其他人,对肖轶的反应并不见怪,他们很清楚,要是陶琪敢再动,肖轶会毫不犹豫的用长枪刺穿陶琪的胸膛。 这就是肖轶,任何女人,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为了护着袍泽,他谁的面子都不给,可以杀尽所有人! “大人!”陶琪不由叫道:“日子是你们挑选的,遇了海盗,为何要怪罪我们?” 楚擎凝望着陶琪,足有五秒之久,随即蹲在了地上,望向了方不二。 “死胖子,这事,她不知道?” 自从被抓上来后,方不二就一直低着头,被踹跪在了地上后,同样如此,没有辩解,什么都没说。 楚擎用长刀刀尖挑起了方不二的下巴:“问你话呢,陶琪,不知道你要阴我?” 方不二抬起了头,那人畜无害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极为玩味的笑容。 “楚大人,您在京中待的好好的,为何,要来东海呢。” 众人面色微变,陶琪失声叫道:“方不二,你…” 方不二没有直面回答楚擎的问题,也没有做任何解释,更没那艘海盗船是否和他有关,可说出来的话,已是等同于默认了。 楚擎哈哈大笑:“鹿死谁手尚未知晓,更何况,我刚刚说了,我死之前,会让你先尸首分家。” 这一次,没有说“你们”,而是说“你”。 方不二也哈哈大笑:“十二艘船,合围之势,你焉有命…” 一双四十三码大脚丫子直接踹在了方不二的脸上,方不二鼻血横飞仰面就倒。 是的,一双,不是一只,可以参考袋鼠飞踹。 福三收腿,淡淡的说道:“说话就说话,笑你娘个蛋笑!” 这一脚,直接将方不二的鼻梁骨踹断了。 第1264章 海战 王通通抓着方不二的头发将其拽了起来。 鼻血横流的方不二非但没有任何惧怕,反而那张肥胖的脸蛋上,带着几许癫狂。 “楚大人,你若杀了我,这一船人,都要陪葬!” “不。”楚擎站起身,习惯性揉了揉已经痊愈的老腰:“是你给我们一船人陪葬。” 一听说有十二条船,墨鱼都不用询问楚擎,回头大喊道:“转帆,丢弃杂物,除了甲胄与弩箭兵刃,全部丢弃,快!” 方不二满面鲜血,却没有任何惧色:“合围之势,十二条船,楚大人,你们,跑不了的。” “方不二!”陶琪再无那优雅的模样,惊声叫道:“你敢害我陶家!” 方不二转过头,面带几许温柔:“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为我自己,博个出路,也为陶家,求一条生路。” 陶琪已是如遭雷击,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脸上虽有恨意,却也有失望,乃至绝望。 也不知是无法接受方不二给陶家坑了,还是无法接受方不二欺骗了自己,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王通通问道:“嘟嘟,宰还是不宰?” “先看着,逃出包围圈,让弗莱迪炮制他,逃不出去,宰了他,给陶家大小姐送船舱,严加看管,陶胖子陪着你姐,打起来了后别上来添乱!” “好,大人小心一些。” 众人散开,方不二也没多说什么,他相信,楚擎不会杀他的,因为自己活着,对方才可以活着。 楚擎已经回到船头之上了。 他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答案,方不二就是一个海商,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害自己。 除此之外,明明是大舅哥临时起意,说是今日上午启航,方不二的人马难道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最主要的是,方不二为什么要害自己,所谓博个出路,他能理解,卖国贼都这样,问题是说给陶家求一条生路,又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楚擎看了眼手搭凉棚看向远处海盗船的陶少章,暗暗骂了声大坑比。 要不是大舅哥说今天启航,哪里会进入敌贼的埋伏圈。 船不是电动小摩托,说掉头就掉头,单单是调转船头就耗费了不短的时间,还好发现的早,若不然真要是靠近了海岛,跑都跑不了。 温雅和王天玉已经派目力好的人去其他方向观察了,方不二说有十二条船,还是合围,不知道一会就从哪窜出来了。 那艘起了个极具鬼子气息名字的海盗船,已经满帆追了过来,楚擎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一般外行都不担心,楚擎不解的问道:“不说十二条船吗,怎么就看到一艘。” 温雅沉声道:“船体有大有小,有快有慢,大的,未必就速度快,小的,也未必速度慢,与船体构造有关,海上看着远,可与陆战不同,哪怕是目力极致之处出现的船,片刻后就会被追上。” 楚擎似懂非懂。 大致意思他懂了。 在海上就属于是一个直线竞速,双方哪怕距离再远,可随着追击时间的推移,加上海上追击和逃跑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完事的,几个时辰,几日,乃至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依旧能被追上,因为船的速度不同。 复仇之子号已经成功调转了船头,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艘什么鬼地獄奈落丸,速度奇快无比,满帆之后,乘风破浪。 王天玉神色大变:“我滴个乖乖,这船快的吓人哇。” “怎能如此快,这是…这是什么船?!”温雅也是显露出了极为错愕的神情:“从军多年,海上见了无数船只,这船…这船的船速可谓无二!” 楚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没发觉双方距离拉近了:“有这么夸张吗,是不是你们没见过世面啊。” 温雅顾不得解释什么,回头大喊道:“兄弟们,一炷香后,准备交战,记住,死便死了,莫要怯战,多杀一个瀛贼,东海,便会少死十个百姓,弓手站于…” 喊到一半,温雅老脸一红,连忙转身对楚擎请罪:“末将知罪,不应…” 楚擎伸出手,拍了拍温雅的肩膀:“能活着回去的话,有机会我会花费重金为你打造一艘战船,猛蛟号,专杀瀛贼的战船,继续发号施令吧,指挥战斗,不用在意我。” “唯!”温雅面露动容之色,单膝跪地,抱拳施礼,随即马上站起身,再次发号施令。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一种美德,若不然,就成了会害死人的砖家。 楚擎知道,温雅一直都是专业的,只是还没有确定能否信任。 可这一刻,楚擎虽然无法毫无条件的信任温雅,至少,没了戒心。 死便死了,莫要怯战,多杀一个瀛贼,东海,便会少死十个百姓。 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明显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是有资格指挥这艘破破破破破破船的。 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一炷香后准备交战,怎么可能追的那么快,装氮气了? 本来外行楚擎还不是特别的担心,因为除了那艘海盗船,并没有发现其他船只,而且双方距离也挺远的,打起来的话不说五五开,至少得五五开吧。 可回头看了一眼,楚擎终于知道自己是个外行了。 正如温雅所说,放个屁的功夫,楚擎明显感觉到两艘船大大缩短了距离。 “我靠,真的那么快!” 福三来到了楚擎身边,手持神臂弩:“少爷,去船头吧,船尾不安全的。” “没事,放箭的话,我蹲下就是了,看看海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学一学。” 福三没有继续劝说,回头大喊道:“盾!” 两个探马持着大盾快步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了楚擎身后。 两艘船,越来越近,楚擎甚至可以看到海盗船船头的人。 那是一个长发飞舞的男人,虽是瀛贼,也看不清长相,可楚擎有种极为怪异的感觉,这人…真tmd酷! 赤身上身,消瘦,却带着几分儒雅的味道,这种消瘦不是瘦弱,而是精壮,身后站着一群穿着五花八门的水手,只是这些水手并不都是精壮的汉子,老弱病残什么都有,但是都散发着彪悍的气质。 事实上海贼也的确如此,也不是正规军,没什么门槛,只要敢杀人,只要够狠,都能当海盗,哪怕是女人和孩童也行。 落日的余晖照耀那领头者的古铜色皮肤上,没来由的,让人心生几分敬畏,就感觉,这人天生就属于大海,生于大海,死于大海,不说民族,不说国朝,海盗,就应是这样的。 “肖轶!” “末将在。” “看见那个装逼犯没。”楚擎指着对方船头上的那个男人:“有什么感觉没。” “有!”肖轶点了点头:“末将觉着,这家伙比嘟嘟还猖狂!” “没错,射死他。” “遵命,嘟嘟就睁大您的狗眼瞧好吧。” 楚擎:“…” 肖轶转身,取过了探马的神臂弩,瞄了瞄,又放下了,换了强弓,特制的强弓,嘿嘿一笑,手指松,利箭射。 强弓肯定没有神臂弩射的远,但是在肖轶这种神射手的手中,强弓要比神臂弩的准度高一些,不考虑最大射程的话,距离越远,准度越高。 这一支利箭,如同流星一般飞掷,直奔海盗船船头那人的额头。 上一秒,还在挽弓拉弦,下一秒,那利箭,已到了那人的面门前。 “咣”的一声,楚擎手中的长刀掉在了甲板上,瞠目结舌。 肖轶与福三,同样满面错愕。 船头的人,还站在那里,微微侧头,露出了一口小白牙,长发,依旧飞舞,却抬起了手臂,手掌握拳,掌中,正是肖轶射出去的那支利箭。 箭,竟然被对方徒手抓住了! “卧槽,这家伙这么猛?!” 肖轶再次挽弓拉弦。 可没等肖轶射出,对方船头那人,单手将羽箭折断,随手扔进海里后,一支支儿臂粗细的长弩射来! 福三大惊失色:“是床弩!” “砰”的一声,第一根长弩,射中了挡在楚擎面前的盾牌上。 持盾的探马,竟然倒飞了出去。 下一刻,复仇之子号,遭受了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第1265章 毫无还手之力 被福三直接给拉到船头的楚擎,已经不愿意去思考为什么方不二口中的伏击圈,只出现了一条船。 因为光这一条船,已经够他受的了,一个二百斤的大汉揍自己,和十个二百斤的大汉揍自己,基本上没什么区别。 墨鱼再次开始掌舵,所有人都恨的牙痒痒。 敌方没有拉近双方的船距,而是正好保持在了一个床弩最佳杀伤距离,处于神臂弩能射到但是造成不了任何损害的位置。 通俗点来讲,就是对方可以打自己,追着屁股后面往死揍,自己,只能跑,完了还跑不了。 “谁能告诉我,对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床弩?” 楚擎没有怒吼,只是呢喃出声。 如果说弓箭是手枪,那么弩箭就是半自动武器,而床弩,绝对可以称之为重火力武器了。 其实早在战国时期,弩的制作技术就已经十分成熟了,而且专削外族,打的外族哇哇叫,后来不断改进,就出现了床弩这种攻城器,注意,是攻城器。 床弩需要被固定住,需要多人一起使用,固定在木架后,射程极远,威力巨大,灭霸挨一下子都得赶紧贴个创可贴。 昌朝也有不少这种床弩,制作工艺大差不差,可一般都是安装在城墙上的,用来守城,北边关就有好几架,只不过使用年头太长了,也没什么钱维护或是更换,就是个样子货。 舟师这边呢,也有床弩,都是固定在海防塔上的,就是为了射沉近海船的。 谁也没想到,瀛贼海盗竟然给床弩弄到船上用于海战。 “东海这边,就舟师有床弩,难道舟师已经烂到了这个地步?” 楚擎看向蹲在甲板上满面无奈的温雅,问道:“没听说过瀛贼海盗船有床弩啊,你们舟师友情赠送的?” “不会,舟师床弩都在海防塔上,未听说过。” 掌舵的墨鱼回过了头,看向一根插在侧翼板上的长弩,摇了摇头:“这种用来制造长弩的木料,非是东海树木。” “焯。” 楚擎暗暗骂了一声,瀛狗都知道更新迭代了,大昌朝这边还在吃老本,海战就是靠撞和弓箭射,怪不得总吃瘪。 所有人都麻爪了,谁也没想到,对方的作战方式竟然是靠床弩来射,连射箭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跳帮登船作战了。 听着一声声破空之声,伴随着这艘破船嘎嘎吱吱的叫唤,楚擎焦急的问道:“温老六,玉仔,怎么办?” “收帆,拉近距离!”温老六满面狞色:“殊死一搏。” “不行塞,那不是都要死翘翘,投降,投降塞。”玉仔一副怕死的模样说道:“投降后,上了他们的船,还有三罐猛火油,我们涂在身上,打不过就点了自己,烧了他们的船塞。” 楚擎:“…” 以前,楚擎见过最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现在,他是见着最怂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人家最狠的话,无非就是我和你拼了,玉仔更狠,我先给自己点了,然后烧死你! 靠坐在那里,楚擎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习惯这种事情了,习惯了出现意外,习惯了接受可能一会就要挂掉的现实。 仿佛每个人都习惯了,船会被射散架,慢慢沉入海里,自己抓着浮木,然后再被这群该死的瀛贼用弓箭射死,第一次出海,就是如此悲惨的命运。 嘎嘎吱吱的声音传来,右舷的横杆突然断裂砸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提前送楚擎去喝汤,盛兆军霍然而起,朝天一拳,直接将水桶粗细的横杆从中击断。 轰隆两声,连根断裂横杆掉在一旁,楚擎吓的够呛。 大军哥甩了甩手,蹲在那里自言自语:“哪怕只杀一个也成啊,太亏了。” 船尾传来刺耳的铁索摩擦声,楚擎伸头看了一眼,想骂人了。 他是着实没想到,瀛贼的花活竟然这么多,用床弩不说,特制的长弩还挂着锁链,射穿船体后,复仇之子号更没办法跑了,等于是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腩,想怎么怼鼓就怎么怼鼓。 墨鱼连船舵都不管了,蹲在了楚擎身边。 “跑不了了,风帆都射烂了,就是能跑出去,也要沉,回不到郭城,这复仇之子号,哎,跑不了了。” “什么复仇之子号。”楚擎翻了个白眼:“就是倒霉催号。” “蛮好,蛮好的。”陶少章靠在了楚擎身边,笑呵呵的:“能与妹夫魂归蓝海,愚兄死而无憾。” 肖轶破口大骂:“就他娘的你说要今日启航,中了埋伏吧,本将连婆娘还没娶呢。” 众人突然面色大变,齐齐看向陶少章,心底,又燃起了希望。 对啊,这事是陶少章提出来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这个局面或是这个必死的结局啊? “人的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楚擎耸了耸肩:“阿轶你也别说大舅哥了,就是命,正好船舱下面就有个婆娘,你去娶了吧,直接入洞房都行,算是死之前,完成一桩心愿。” 肖轶双眼一亮,还真有些犹豫了,不过又乐呵呵的坐在了众人身旁。 “得和大人以及兄弟们一起死,和女人死在一起算什么事。” 众人哈哈大笑。 混到了今天,谁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有不甘心或者心生恐惧之人,在这群人的面前,也不敢流露出懦弱的一面,反倒是豪迈的直面生死。 床弩射出的大弩,全都换上了挂着锁链的特制弩,复仇之…倒霉催号的整体结构已经严重受损,在那艘海盗船一刻不停的攻击下,毫无还手之力。 都是沙场老将,第一次被打的这么憋屈,可没办法,都是陆战英豪,到了水上,靠的还是船,倒霉催号不给力,只能说是非战之罪。 风帆烂了,横杆砸落,船尾的几乎全部损毁,倒霉催号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随时等着被拔氧气管儿。 数十根连着铁索的长弩狠狠的扎在了船体后方,海盗船已经接近了过来。 楚擎还是有些不死心,看向陶少章:“大舅哥,咱真的,不能再狠一把了吗?” 陶少章苦笑连连。 愚兄又不是海龙王,怎么给你狠一个。 就在这时,船尾处那艘缓缓靠近的海盗船发出了欢呼声,紧接着,一声大喊传了过来。 “该死的瀛贼,跳到海中投降,若不然,沉了你们的船让你们这天杀的狗贼喂鱼!” 所有人,都懵了,呆若木鸡。 南宫平咧着嘴:“不是瀛贼?” 廖文之:“是昌人?” “这些昌人…”盛兆军吞咽了一口口水:“以为咱们是瀛贼?” 王通通:“所以打咱?” 肖轶不由看向了陶少章:“那为何…会以为咱们是瀛贼?” 林骸双眼快喷出火了,咬牙切齿:“因为有个狗日的,非要让咱的船,弄的和瀛贼的海盗船一般!” 楚擎叹了口气:“回去再打,回去再打吧,这次,我也动手,陶若琳拦着都不好使!” 陶少章:“我…” 陶少章求生欲望相当强烈了,一指王天玉:“是不是你的人马啊,上次就是你的人弄沉了船!” “烂仔仆街啦你,宝玉号不是那船塞!” 第1266章 秦老二 楚擎带着小伙伴们来到船尾的时候,海盗船几乎已经贴着倒霉催号了。 “马勒戈壁!”楚擎到底没忍住,一指船头上带着一群弓手的消瘦男子大骂道:“你谁啊?” 一听楚擎说的是汉话,船头之人愣了一下,结果突然见到了手持双刀的林骸,脱口大叫:“虎子?!” 林骸傻眼了:“二少爷?” “什么玩意二少爷?”楚擎问道:“哪来的二少爷。” “柱国将军秦罡第二子,秦麒。” 空气,安静了下来。 两边人,都沉默了。 两边都将自己的船弄的和海盗船似的家伙们,都沉默了,气氛,很尴尬。 当然,也有不尴尬的,楚擎一看是秦罡的家的死孩子,破口大骂:“你他娘瞎啊,问都不问一声就射,信不信回去让你爹打断你狗腿!” 还真别说,秦麒也是个暴脾气,重重哼了一声:“你又是哪个?” “老子楚擎!” “千骑营大统领?” 秦麒面色微变,原本,他对楚擎神交已久,离京时还庆幸,楚擎应是与他志同道合之人。 可现在一见面,本来就尴尬,完了楚擎还开口就骂,秦麒脸色也挂不住了,不是好面子,而是因为身后站着的那群人,他答应那群人了,会好好安顿他们,而且想要拉拢这些人,怎能如此丢了颜面。 “谁叫你们扮成瀛贼海盗船只。” 楚擎怒极反笑:“哎呀卧槽,倒打一耙,不讲理呗。” 小伙伴们没吭声,都觉得是有点不讲理了,楚擎不讲理。 “来,来来来。”楚擎勾着手指:“你过来,你看我能不能抡折你两条狗腿!” 秦麒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随即回身也不知是嘱咐了一句什么,然后双脚一点踩在了细细的铁索上,基本上就和走钢丝似的,几个跳纵就来到了楚擎倒霉催号的船尾上。 见到这家伙身手这么好,周围人纷纷抽出了长刀。 秦麒面无惧色,快步来到楚擎面前,弯腰施礼。 “秦麒见过楚大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话,说的很客气,可秦麒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一点歉意都没有。 而且不待楚擎吭声,秦麒已经抬起头了,与楚擎四目对视,寸步不让。 楚擎一伸手:“赔我船!” 秦麒微微一笑:“做梦。”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突然冲了过来,抬脚就踹。 秦麒微微一闪身,躲过了这一脚,刚要有所动作,突然看清来人,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撅起了屁股。 一脚踹空的廖文之更生气了,照着撅好的秦麒又是一脚。 “你他娘瞎啊,问都不问一声就射,信不信回去让你爹打断你狗腿!” 与楚擎刚刚说的话,一模一样,廖文之破口大骂。 可被骂了一句,并挨了一脚的秦麒,赶紧满面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说道:“廖师莫要生气,莫要生气,再气坏了身子。” 廖文之怒吼道:“撅好!” “撅好,撅好撅好,这就撅。” 秦麒又撅那了,廖文之第二脚奔了出去,其实力气并不大,可秦麒却表情极为夸张的大喊了一声“啊”。 然后秦麒就趴在了地上,还滚了两圈,随即爬起身:“廖师您消消气,不解气,再多踹学生两脚。” 楚擎都看傻眼了:“老廖你认识他?” “不成器的混账东西!”廖文之一挥袖子,哼了一声:“愣着作甚,重新见礼!” 所谓一物降一物就是如此,再看刚刚那还桀骜不驯的秦麒,赶紧凑了过来,冲着楚擎施了大礼,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学生秦麒,见过楚大人,楚大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丰神俊朗目似朗星面如满月气宇轩昂。” 楚擎:“…” 楚擎确定了,东海绝对有统一的话术。 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随着海浪翻滚,倒霉催号飘忽不定,就和要随时原地解体似的。 墨鱼低声道:“嘟嘟,这复仇之子号快沉了,不如征用了他们的船只先回郭城。” 当着外人的面,不止是墨鱼,所有人都会管楚擎叫嘟嘟或是大人,不是楚擎特意交代的,而是大家的共识。 一听这话,秦麒面色一冷,不过看了眼气呼呼的廖文之后,还是强压住了怒火:“嘟嘟的人马可以上船,可这船,却不能以征用为名,这船,是学生的。” 墨鱼沉声道:“嘟嘟乃是东海三道军器监监正,正三品,国朝县子,千骑营大统领,你算个什么东西。” “学生的确不算是什么东西,可这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秦麒不怒反笑:“学生这船,是民船,非战时,不可充公。” 墨鱼一伸手:“仨儿,圣旨拿来!” 福三回头对王通通打了个眼色,二通找了个包袱,随即取出一摞子开腚纸似的圣旨,一看都是空白的,自作主张的拿出了怀里的铅笔,唰唰写了两个大字,然后跑回来交给了墨鱼。 墨鱼接过圣旨,大喊道:“诸国将军秦罡之子秦麒接旨。” 秦麒一脸懵逼,可还是下意识跪在了地上。 墨鱼看都没看手中展开的圣旨,沉声道:“柱国将军秦罡之子秦麒,名下战船一条,可由…” “额…”秦麒抬起头:“这圣旨…那个…” 指了指圣旨,秦麒面色古怪极为古怪:“这圣旨,你拿倒过来了,还有,圣旨的旨,是旨意的旨,你这圣旨,为何写的是圣纸…纸张的纸?” 楚擎伸着脖子一看,果然,背面写着俩大字---圣纸! 楚擎回头就骂:“二通你不识字就别在那瞎写行不行!” 王通通看向福三:“三哥,不是草纸的纸吗?” 秦麒站起身,冷笑连连:“说是民船,便是民船,楚大人莫非要以权压人?” 都不用楚擎吭声,上了船就是临时船长的墨鱼哼了一声:“压你又如何。” “你当我是吓大的,若不是两家交好,都不会让你等上船!”秦麒看向墨鱼,满面不爽:“你这老东西算哪个,敢威胁本少爷,报出名号来。” “老生,墨家墨鱼!” 秦麒又愣住了,然后,突然转身,弯腰,撅起屁股,扭头,满面堆笑。 “您踹两脚,不不不,踹二十脚吧,解解气,成吗?” 墨鱼一脸懵逼,就在此时,海盗船上突然传出了一声惊呼。 “三叔,三叔是您吗,三叔?!” 墨鱼望了过去,面露狂喜:“蛇儿,柳娘,小九…你们,你们…” 名字都没叫完,墨鱼喜极而泣,再看对方海盗船上,竟有数百人跑到船头,用力的挥舞着手臂,呼唤着墨鱼。 墨鱼眼泪滂沱,随后一脚踹在了秦麒屁股上:“你那船,是我墨家子弟打造的?” “嗯!”秦麒傻了吧唧的点了点头,满面讨好笑容:“墨家手艺,真好,学生久闻墨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的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剑眉星目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丰神俊朗目似朗星面如满月气宇轩昂。” 第1267章 真.气运之子 海面上,出现了墨家大型认亲现场。 两船搭好了木板,墨鱼第一个跑过去,被数百墨家子弟围在中间,场面极为感人。 至于地狱什么逼玩意号,已经改名了,墨家复仇者号。 楚擎改的,原来的船长秦麒,屁都不敢放一个,在廖文之和墨鱼的双重血脉压制下,点头哈腰,狗腿相十足。 用林骸的话来说,这秦麒也是风流潇洒桀骜不驯脾气十分暴躁的公子哥一枚,可惜,今天被血脉压住了,双重血脉压制。 大家都迅速赶往了墨家复仇者,值得一提的是,被押过来的方不二整个人都傻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口中的那些伏击船。 不过除了林骸,没人鸟他,林骸给这家伙弄到了船舱里,船舱下面传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楚擎问了廖文之后,这才知道,老廖头算是秦家三子的师傅,当年在寒山开书院,秦罡就给家里的三个孩子送到寒山去学艺,秦昭、秦麒、秦烈三人,都对廖文之极为恭敬。 秦罡当年在边关,三人在老家,廖文之就和亲爹似的照顾着他们。 至于秦麒,一开始管陶家借调了一艘船,一方面是绘制海图,一方面是完成楚擎在边关时的交代,给墨家人从无名岛上接过来。 结果到了无名岛后,发现墨家人数太多了,五百多人,船根本不够大。 墨家一看这破船不咋地啊,然后五百多人拎着斧子和各种工具,咔咔咔一顿造,最后这艘船就横空出世了。 因为无名岛靠近瀛岛,秦麒怕被追击,所以就给这艘船改造成了海盗船的外形。 除此之外,墨家人还弄了几十架床弩,墨家出品,必属精品,结果显而易见,复仇之子号被揍的和犯愁孙子似的,毫无还手之力。 一路上,秦麒和他的上百个小弟,比伺候亲爹都殷勤,伺候着墨家子弟,因为他们知道,就这群墨家人,绝逼可以改变大昌朝的舟师作战水平。 可惜,他伺候五百多个人,不如某些畜生用五十万贯收买了这五百多人的带头大哥,而且最后还给五十万贯要回去了,这五百多人都听他们族长墨鱼的,而墨鱼,是楚擎小团伙的骨干成员,这就是说,这五百多人,还是楚擎的小弟。 倒霉催号,终于沉了,杂牌军站在那里,感慨万千。 人生,就如这海面一般,起起伏伏。 任谁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海,经历竟然这么跌宕起伏。 秦麒站在楚擎满面,满脸的小心翼翼。 “诶呦,楚兄,咱楚、秦二家,是世交,世交啊世交,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楚大人别往心里去,是学生的错,别往心里去。” “谁是你楚兄,你比我岁数大好不好。”楚擎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算你识相,这事也怪我们,非要冒充海盗,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动手。” “是是,就是这个理。” 秦麒见到楚擎还挺大度的,好奇的问道:“不过楚兄为何要冒充这海盗呢。” “袭击一处无名岛。” 楚擎没好气的指着旁边傻了吧唧的陶少章:“还不是这家伙提出的损主意,第二艘了,不,第三艘了,这都是第三艘了,哎。” 陶少章微微一笑:“这不是又有了船吗,这船可比那复仇之子号蛮横的多。” “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 陶少章不坑了,一如既往的心大。 秦麒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楚兄刚刚说要袭击的一处无名岛,可是在东侧?” “你怎么知道?” “哎呀!”秦麒面色一变,笑呵呵的说道:“楚兄,兄弟我可是你的贵人啊。” “贵人?” “你若是去了,此时,怕是要葬身鱼腹。” “什么意思?” “东侧,航行多半个时辰,有一处无名岛,不,是岛群,至少十艘海贼船,瀛贼的海贼船,都藏在那里,之前兄弟我路过时,那些船只还打了旗语,或许是误以为这船也是海贼船,按理来说应该追上我们,兄弟我满了帆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准备前往罗云道寻友人先将墨家子弟安顿下来再说,当时还在想,那些贼船为何不追上来,原来…是要伏击楚兄,看那模样,应是守了几日了。” 福三眉头微皱:“是方不二说的那些贼船!” “原来如此。” 楚擎满面后怕之色,二话不说,冲着秦麒施了一礼:“正如你说,秦兄弟救了本嘟嘟以及一船人的性命,如果没有碰到你的话,我们去了海岛,定会全军覆…” “没”字没说完,楚擎面色剧变,身边的小伙伴,也全都傻了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陶少章。 “看本官作甚!”陶少章一脸戒备:“不是说回去再打吗。” 吞咽口水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看向陶少章,都满面敬畏之色。 大家,同一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昨夜,如果没有听从陶少章的建议今天启航的话,那么,就会错过秦麒,因为秦麒并不是要去郭城,甚至不是去尚云道,而是去广怀道。 一旦错过了秦麒,不管是明天启航,还是后天启航,任何一天启航,去那座海岛都会被伏击,被十几条船伏击!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陶少章不止一个提议,除了今日启航外,还提议将船只扮成海贼船! 这也就是说,哪怕今日启航,却没有扮成海贼船,秦麒也不会追上来,两条船会擦肩而过,因为秦麒信不着东海三道的船,无论是舟师还是商船。 所以说,陶少章用他逆天的运气,提出了两个建议,扮成海盗船,今日启航,两大因素,缺一不可,这才救了一船人的狗命! 除了保住大家性命,陶少章又立功了,解决大家这两天的难题,那就是揭开方不二的真实面目! 所有的巧合,成就了注定的事,气运之子陶少章,依旧坚挺! 后知后觉的陶少章还在那不断往后退着,以为大家要揍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本官警告你们,妹夫都说了,回去再打,你们要是现在打本官,本官…本官跳海啦!” 陶少章不傻,现在挨揍,那就是真挨揍了,可回去的话,至少陶若琳能护着点他。 当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还以为大家要揍他。 就在此时,满身鲜血的林骸跑了上来。 “嘟嘟,问清楚了,那狗日的方不二,果然是坏的流脓。” 林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是那方不二要陶家赠予咱们海船以及海图,而方不二认为嘟嘟立功心切,定会剿灭海盗,一旦启航剿灭海盗,必然会去最近的海岛,也是敌贼最少的海岛,因为不知嘟嘟何时启航,所以早就派人通知了瀛贼,至少十二条船,都是快船,利船,埋伏在那片海域,只等嘟嘟出现,便将咱们击沉,葬身鱼腹死无对证,还有,这家伙是瀛人,狗日的瀛贼,多年前乘坐海船流落到了尚云道,非是咱昌人,刚刚给这狗日的抓上来时,他未看到这艘船,只是听闻是海贼的船,误以为是那让人埋伏的贼船,才敢如此猖狂,哈哈哈哈,嘟嘟福大命大,他千算万算,却未算到,咱们今日就起航了,更未算道,碰到了二少爷的船只。” 大家,再次扭头看向陶少章,目光,依旧敬畏,楚擎也是如此。 见到大家都看向了陶少章,林骸气呼呼的说道:“就你这家伙乱出主意,害的嘟嘟‘又又’沉了一艘船,回去就打你!” 肖轶扭过头,阴恻恻的看向林骸,捏了捏拳头:“打我陶哥,先过老子这一关!” “没错!”南宫平恶狠狠的叫道:“日后陶少卿,就是我亲大哥!” 昌贤一把将头盔扔到地上:“谁欺负陶少卿,本王灭他满门!” 王通通拎着水壶,递到陶少章面前:“陶爷,您渴不,喝水不?” 陶少章一头雾水。 大家这是…肿么了? 楚擎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日后,本嘟嘟谁都不信,天皇老子都不信,就信大舅哥!” 众人齐齐点头,小鸡啄米一般,深以为然。 第1268章 险些成魔 郭城,沙滩上。 风道人来回踱着步,是个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他很担忧,无比的担忧,担忧楚擎。 陈言蹲在树干上,双目无神。 没敢将消息告诉别人,都在忙碌着,伐木,修城。 风道人与陈言,一人来回走着,一人只是蹲在那里,一静一动。 二人都不知在等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待在这里。 如果楚擎遇险的话,这边不会收到任何消息。 可二人只能在沙滩上,毫无意义的待着,等着,期望奇迹发生。 “陶家那丫头究竟有没有心肝儿!” 风道人攥着双拳,一边走一边叫骂着:“楚家小子不是他的夫婿吗,为何还能安然的回去睡大觉,她有没有心肝,究竟有没有心肝儿!” 陈言只是那么呆呆的望着海面,如同丢了魂儿一样。 风道人已经将情况说清楚了,昨夜,他前往了东平城,快马加鞭。 之前在京中时,风道人没有夸口,东海三道的道门弟子,的确不在少数,其中还有三道隐门的核心弟子,也就是门外的外门弟子。 这些外门弟子并不在道观,而是如同千骑营探马一般,藏在暗处,可身在明处。 早在风道人承诺在东海助楚擎一臂之力时,已经派人联络了东海的道门弟子,让这些弟子打探消息,关于世家,关于瀛贼,关于舟师。 风道人昨夜寻到了这几名弟子后,得知了方不二的部分计划,那就是谋害楚擎。 首先说关于方不二的身份,名义上是海商,实际上在暗中也成立了一个类似于商会的组织。 这个私密组织并没有太多人,最初的时候,只有那些不得志的世家子以及一些小海商。 一个不得势的世家子算不了什么,可一群这种世家子,无论是人脉圈子还是资源共享,以及信息交流,都能让其他人受益匪浅。 这么多年来,方不二不知帮多少不得势的世家子在各自家族中获取了本不应获得的权利,甚至还控制了几个小世家。 而方不二的野心,就是成为尚云道的无冕之王。 只要他博取了陶琪的欢心,与陶琪成亲,再将陶家掌握在手中,一切都有可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方不二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手段极为高明,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除了海商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人数不多但是却极为紧密的圈子,并且还是这个圈子的发起人以及带头人。 通俗点来讲,就是方不二也要组建一个“世家”,只是这个世家并不是一家一姓。 原本一切都朝着方不二所预想的方向进展着,直到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即将来到东海的消息传出后,方不二慌了。 楚擎是什么人,专门干世家,官员克星,世家杀手,出道至今斩获无数从未失手,抓人都不拿证据的,秉持着一贯作风,第一步,先抓人,说抓了人再弄到证据,第二步,直接给人弄死,第三步,死都死了,弄不弄证据怎么的,人还能活过来啊,第四步,重复以上三步。 如果到了东海,那么就有三分之一的几率坐镇尚云道。 而名义上是为了平乱,所以几乎有九成的几率会留在尚云道。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方不二的目的是成为尚云道无冕之王,控制大部分世家为他所用,而一个专门削世家的家伙,并顶着无数头衔带着无数权利来到东海后,会不会打乱他的计划? 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方不二要除掉楚擎,只是这事必须做的极为隐秘,必须让任何人都查不到与他方不二有关系。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陶蔚然是楚擎的小弟,陶琪是陶蔚然的姐姐,而这个小弟的姐姐,则是他方不二未过门的未婚妻。 阴谋诡计进行时,以陶家的名义,赠送楚擎一艘海船。 海船,是为了让楚擎可以出海。 出海去哪里呢? 有海图,标记海盗位置的海图。 方不二认为,楚擎和其他钦差大臣没什么区别,初到东海立功心切,肯定会迫不及待的去剿匪积攒功劳。 这也是方不二聪明的地方,不止标记处了一处海岛位置,而是十余处。 如果只是一处,会让人心生怀疑。 看似十多处有选择,实际上,没有选择。 那么按照正常人的思维,第一战,肯定是距离最近,敌人最少的地方。 为此,方不二也联络了真正的瀛贼海盗,甚至还下了血门,为了确保楚擎葬身大海,还将他的海商船队也派了过去,力求将楚擎一伙人全部干掉。 至于如此机密的消息,道门弟子是如何打探到了,风道人没说,陈言也没问。 老九已经不在乎了,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敢去想楚擎如果真的出事了该怎么办,更不敢想,回京的时候会被太上皇以及黄老四揍断多少根骨头。 “陶若琳,陶若琳…” 陈言双目无神的望着已经陷入黑暗的海平面,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安慰风道人,还是安慰自己。 “陶若琳,定是担忧老十的,她能回去歇息…回去歇息,老十,老十会无碍,会无碍的。” “无碍个屁!” 风道人一把抽出长剑,直接将陈言蹲着的圆木劈成两半,仰天大吼:“楚擎若是出了事,老道屠光尚云世家,一人不留,鸡犬不留,贼老天,是你逼老道的,你要老道成魔,那便成魔给你看,屠了这该死的世道!” 陈言吓了一跳,长剑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劈下去的。 “噗通”一声,风道人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泪如雨下。 “风真人,你这是…” 陈言极为不解,关于风道人的事,他听陶少章说过,这老道,为何会和楚擎的感情这么好,没道理啊? 远处,靠在树上的贺季真长长的叹了口气。 楚擎这变数,难道真的敌不过卦象吗? 陈言不理解,可贺季真却明白风道人是如何的崩溃。 四大传功长老,风道人的性子是孤僻的,看似高傲,却也是最为自卑的,这一生,都在为宗门活着,也想证明给其他师兄弟看,他不比任何人差,执拗,成了魔障。 而楚擎,却破除了这个魔障,让风道人知道,他不需要按照卦象去做什么,因为他可以与楚擎一同改变这个世道,让所有师兄弟对他刮目相看,他风道人,走出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与卦象无关却满载荣耀的路。 在楚擎身上,风道人看到了太多太多以往忽视的东西,尤其是归属感,一种在宗门中都感受不到的归属感。 可现在,楚擎进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一个必死之局,风道人之所以如此模样,正是因为,他不愿像从前那般活着,可一旦要是楚擎死了,他也只能像以前那般活着了。 慢慢靠坐在了树上,贺季真也开始为楚擎祈福。 他相信卦象,却也相信楚擎可以改变卦象。 如果楚擎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卦象所显那般,而三道隐门的宗门,也会毁于一旦。 第1269章 切肤之痛 墨家复仇号,船舱。 楚擎坐在小马扎上,和一群小伙伴们尽情欣赏着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方不二。 那个外表人畜无害内心歹毒至极的海商胖子,指甲已经被拔没了,肋骨不知被踹断了多少根,汗液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散发出了难闻的味道。 肉体的疼痛,方不二不知经历过了多少回。 可真正让他恐惧的是,楚擎,根本没有受到伏击。 伏击,是有的,可出现的海盗船,却不是他的人,而是楚擎的“友人”。 方不二万念俱灰。 直到现在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计划会出纰漏? 海上那么大,楚擎为什么运气就这么好,好到了匪夷所思,怎么就碰到了“友人”呢,而且这个“友人”,还见到了那些伏击的劫掠船。 但是他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楚擎身后的一个人身上。 之前他和陶琪被抓出船舱的时候,因为角度问题,看不到船头的方向,其实当时的角度,只差了那么一点,这一“点”,是一个人,一个人正好阻隔了他的视线。 如果楚擎身后没有站着那个人,他一定会看到秦麒的船,从而断定出,出现的海贼船,并不是他的人,也不会提前露出了马脚。 方不二,不甘心,极为不甘心,恨恨的望着那个人。 掏着耳朵的陶少章很不解。 这死胖子总看本官作甚? 其实不止是方不二无法理解,楚擎和一群小伙伴们也无法理解。 只不过大家和方不二不同的是,都习惯了,在草原上立了那么多的功劳,基本上都和陶少章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其实这只是大家知道的,还有一些大家不知道的事,连陶少章都不知道的事,譬如当初装楚擎,大舅哥直接给木纳奥拉搞反水了,当场指认老扎扎,自此之后木纳奥拉带着一群族人死心塌地跟着大舅哥。 现在楚擎都觉得自己出来干仗都不需要带兵什么的,靠运气就行了,只要带着大舅哥就成。 陶家姐弟也在,陶琪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气冲娃娃一样。 林骸擦拭着短刀上的血迹,骂骂咧咧。 “早他娘的知道是个瀛狗,说什么也不用自己的刀碰他,真是令人作呕。” 在林骸的炮制下,方不二早已心如死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陶琪,也都听见了。 楚擎回头看向陶琪:“陶大小姐,现在我弄死他,没意见了吧。” 陶琪依旧没有开口,双目无神,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其实所有的答案,几乎都有了,可还有一个困惑,萦绕在楚擎的心头,陶琪,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胖子? “阿姐。”陶蔚然叹了口气:“这人,留不得,嘟嘟若不杀他…” “知道了。” 陶琪一声知道了,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民女…民女有话要问他。” 返航极其无聊,方不二肯定要死,跑是跑不了,楚擎不在乎这一时片刻,点了点头。 陶琪来到了方不二的面前,微微蹲下身,很温柔,抽出了手帕,轻轻擦着方不二脸上的血迹。 “大小姐…” 一直被林骸折磨的方不二,虽是惨叫不断丑态百出,可一滴眼泪都没流下来过,此时,却泪如雨下。 “站得远一些,是我骗了你。”方不二忍住泪水,惨笑道:“告诉他们,是我骗了你,一切与你无关,莫要牵连到你。” 陶琪将手帕放进水桶中,拧了拧血水,展颜一笑:“我知你当初骗了我,那些刺客,是你的人。” “你知道?”方不二呆若木鸡:“你…你早就知道?”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满脑袋加粗加大的问号。 其实之前陶若琳已经猜到了,楚擎也有心理准备,可他更懵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嫁给方不二,不应该是弄死这个死胖子吗? “怎能不知。”陶琪继续擦着方不二脸上的血迹:“我就是再傻,还能查不出那些刺客的来历吗,虽然颇费周折,可毕竟,查出来了。” “那你为何还…” “因为你傻。”陶琪的眼眶之中,已经有眼泪打转了:“做戏就做戏,那一刀穿胸而过,险些要了你的命,为了得我芳心,命都不要了吗?” “我…”方不二低下了头,明明是个罪大恶极的人,却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羞涩神情。 “我知道,好多次离府,在东平城中,你都远远的望着我,看着我,是吗。” “是。” “你是真的心仪与我,对吗。” 方不二重重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陶琪再次将手帕拧干,轻柔的塞在了方不二的怀中,随即缓缓抽出了隐藏在裙摆处的匕首,闪烁着寒光的匕首。 方不二望着闪烁着寒光的匕首,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情。 众人看向楚擎,楚擎挥了挥手:“谁杀都一样,他死就行。” 正当所有人以为陶琪会给方不二一个痛快时,那把匕首,竟然穿透了方不二的小腿。 一声惨叫,方不二惨嚎出声。 陶琪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用力的扭动着匕首,方不二险些疼的晕了过去。 “你心仪于我,我很感激,可你不应拿我陶家的命,成全你的野心。” 一边说,陶琪一边将匕首向后拉扯着,一条血箭射了出来,喷射在了陶琪的脸上。 这一刻,陶琪那无比绝美的面孔,显得那么的狰狞,甚至有些可怖。 “你是瀛人,各为其主,我不怪你,你骗了我,我也不怪你,可你不应,连累我陶家其他人,连累陶蔚然。” 匕首抽出,又狠狠的扎在了方不二的左侧大腿上。 一扎,一扭,一拉,鲜血飞射。 教书匠廖文之心生不忍,微微别过头,不忍再看:“换一条腿,同一条腿伤了两次就不会那么疼了。” 楚擎冲着廖文之抱了抱拳,很佩服。 一边满面发自内心的不忍,一边告诉人家怎么扎的疼,大哥您是怎么做到如此心口不一的? 方不二终究是疼的晕死了过去,可陶琪却只是端起了水盆,兜头浇下。 醒来后,惨叫连连,那个朝思梦想的人儿,依旧是那么平静,可在方不二眼中,如同恶魔一般。 巴掌大小的肉,竟然被割下来了,掉在了地上。 “不二,对不起,是我的错。” 陶琪脸上,呈现出了一种极为痛心,极为抱歉的神情:“是我的错,是我不应在你面前流露柔情,我应让你怕我的,让你恐惧我,叫你敬畏我,这样,你便不会利用我陶家了。” 匕首再次抽出,这一次,是扎在了方不二的手掌上。 中指右侧和食指时间,被整齐切断。 方不二已是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我是为了你好,为了你好…” “是吗。” 这一次,是右掌,陶琪的脸上还是那副歉意的神情:“你以为陶蔚然上了楚大人的贼…上了楚大人的船,我陶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世家,便会视我陶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对吗。” “是,我…我不止是为了我,我…我为你,我是真的…” “嗯,我相信你,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陶琪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然后,另一把匕首刺穿了方不二的肩膀。 “你总乱动,我怕扎不准的。”陶琪的声音,如同温柔妻子的呢喃:“多忍耐片刻,我想,再多折磨你一番。” 肖轶用肩膀撞了撞身旁的秦麒,低声道:“兄弟,你还认识东海的其他女子吗,可否改日为兄弟引荐一番。” 王天玉嘿嘿一乐。 就知道这娘们不好惹。 第1270章 赌 陶琪的表情总是在变换着,温柔似水、愧疚歉意、极为不舍,可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恨意,也不管是什么表情,手上,都没停下,如她所说,让方不二经历着切肤之痛。 匕首扭转,方不二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的抖动着,痛入骨髓,痛彻灵魂。 “你以为,其他世家,会联手对付我陶家,不,你错了,是我陶家,应助楚大人,平了其他世家,你为何这么笨,看不透,看不穿。” 陶琪的脸上,又换了一种表情,失望,极为失望。 “你还是不够聪明,都说你聪明,可你依旧不够聪明,没有人看好楚大人,在京中,无人看好他,在边关,无人看好的,可如今,大人就在那里,还在那里,你就不想想这是为何,那些不看好他的人,如今,在哪里,若不然,我为何动用陶家人手,将米粮送往边关。” 四肢,终于都血肉模糊,陶琪,将匕首对准了方不二的腹部。 “被刺杀的那一夜,我最不堪入目的模样,被你见到了,可你却说,你毫不在乎,我仍是你眼中,最美的女子,这话,是骗我的么?” 方不二哪里还说的出话来,他现在只求陶琪给他一个痛快。 匕首,插入了方不二的腹部,陶琪再次流下了眼泪:“是骗我的吗?” “不…不是。”方不二嘶吼出声:“不是,不是不是,大小姐,杀了我,方不二求你,杀了我!” “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除了你,这世上,不会再有男子去心仪与我了,方不二,下辈子,离我远一些,不要看我,一眼都不要。” 一语落毕,陶琪的匕首扎进了方不二的腹部,声音,如同寒冰一般。 “你是瀛贼,我是昌人,在东海,昌人与瀛贼,水火不容,你曾经和我说过,赌咒发誓,这辈子,没有害死过任何一个昌人,只是逼不得已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只能无动于衷,我知你是骗我,可我不想查了,怕查到你是骗我的,就会讨厌你,就会恨你,我还说,你若骗我,便让你痛不欲生。” 匕首,慢慢在方不二的腹部上撕扯着,很缓慢。 “我陶琪,说到便要做到,我听闻,瀛贼一些自诩勇士之人,会用一种奇特的方法自裁,切开自己的腹部,你总是将最有意思的事情告诉我,哄我开心,那么,就最后一次哄我吧。” 说完后,陶琪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嚎啕大哭,可双手都握在了匕首上,用力的滑动着,恨不得将方不二一分为二一般。 死死的闭着眼,流着泪,用着力。 方不二,终于死了,死的,是那么的痛苦。 陶琪依旧狠狠的拉扯着匕首,一双强有力的手掌,摁住了她的双手。 “哇”的一声,陶琪松开了匕首,抱住了肖轶的腰部,哭的撕心裂肺。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冲着小伙伴们打了个眼色后,将大家都带走了,只留下肖轶与陶琪二人。 众人离开后,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具尸体。 男人有些无措,左手搂着女人,右手抓着铁枪,不知是该放女人,还是该放铁枪。 女人放声大哭,双手环抱着肖轶的腰部,只是在那哭,为了那个女人都有的梦却梦碎而哭。 尸体就躺在那里,鲜血淋漓,身上没一块好肉,即便死了,眼睛还大睁着,就仿佛在望着那对狗男女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崩溃的陶琪,渐渐止住了眼泪。 没有人知道方不二到底是如何俘获了陶琪的芳心,可亲手杀了方不二,陶琪心如死灰。 二人经历了什么,又为何而经历,没有人知道,肖轶也不想知道。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最近以三哥为榜样的男人,肖轶终于开始发挥了。 “哎呀,一个死胖子罢了,有什么可哭的,男人不多的是嘛,本将哪点不比他强,至少本将还活着。” 肖轶发挥依旧稳定,他牢记三哥曾经说过的话,无需抬高自己,尽量贬低别人。 陶琪脸上挂着泪水,慢慢站起身,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肖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可能没发挥好,连忙说道:“日后本将照顾你,如何,男人多的是,本将就是响当当的好汉子。” 陶琪看向了方不二的尸体,只是看了那么一眼,脸上再次浮现出痛苦之色。 这种痛苦,似乎不单单是因为方不二的死。 “陶姑娘,本将看的出你伤心欲绝,那胖子刚死,你伤心难过也是情理之中,要不到了岸上,你我成亲,让你乐呵乐呵,就当是冲喜了,怎么样?” 说完后,肖轶双眼一亮。 诶呦,本将竟还有如此急智,这话说的,妙啊,天衣无缝,严丝缝合。 陶琪收回了目光,双眼之中极为无神,淡淡看了一眼肖轶。 “你钟情于我?” 肖轶连连点头:“钟情,钟情钟情,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陶琪低垂眼帘:“他,在东平城,整整三年,三年来,总是偷瞧着我,他说,三年,三年,哪怕三十年,都会偷偷瞧着我,这才是钟情于我,你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深吸了一口气,鼻翼之间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陶琪面呢喃道:“我想,葬了他,至少葬在陆上,不求风光,只求有一处浅坟,有一处墓碑。” 肖轶连连摇头:“本将劝你打消这个想法,我表叔儿最是痛恨瀛贼,给他个全尸扔在海里喂鱼就不错了。” 陶琪沉默了。 她看出来了,楚擎是极为痛恨瀛人。 沉默了许久,陶琪开口道:“我欠楚大人一个解释,楚大人,定是好奇为何我要嫁于方不二。” 陶琪双目还是无神,望着肖轶,没头没尾的说道:“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打赌?” “既是打赌,也是给楚大人一个解释。”陶琪口气平淡的说道:“赌片刻后,你会对我敬而远之,不会再缠着我,赌楚大人,会理解我为何要嫁给一个声名不佳的海商。” 肖轶挠了挠头:“不懂你的意思。” “你赌,还是不赌,若输了,你便帮我说服楚大人,让我将方不二的尸首带去安葬。” “那你要是输了呢。” “我不会输,你若与我赌,输了后,便永远会对我敬而远之。” “你输了,我赢了,又该如何?” “我不会输。” “哎呀,婆婆妈妈,你就说,你输了,又如何。” 陶琪凄惨的笑道:“那我便嫁给你,怎么样。” “他娘的赌了。”肖轶搓了搓手:“如何赌?” 第1271章 显摆 船舱下,依旧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具尸体,以及一场赌博。 肖轶很傻,除了在战阵上,平日里就是给人一种大大咧咧的感觉,大大咧咧到了不用脑子,和个孩子似的那种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赌注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个赌注和解释陶琪为什么会嫁给方不二有什么关系。 可他还是赌了,因为陶琪说,她输了,就嫁给肖轶。 所以,肖轶就点头了,同意了。 可他却从未想过,能执掌陶家至今的陶家大小姐,岂会输给他。 见到肖轶点了头,陶琪的脸色散发出了一种红光,一种似是羞涩,也是一种决绝的神情。 这个赌注,一是为了安葬方不二,二,则是为了给楚擎一个解释,可为了这个赌注,陶琪,将会把她最为不堪的一面,展露在肖轶面前。 “那便…赌吧。” 陶琪说完后,紧紧闭住了眼睛,随即伸出芊芊秀臂,解开了红色罗裙的上襟。 香肩露了出来,肖轶双眼一眨不眨。 幸福,来的这么快吗? 可接下来,那白皙的肌肤,变了颜色。 原本应是光滑白皙的后肩与背部,两道近乎深可见骨的伤疤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而伤疤旁边,则是凹凸不平毫无规则的伤痕。 能造成这种伤痕的,只有火焰,这种伤疤,一辈子都无法治愈。 伤疤不止一处,几乎覆盖了陶琪的整个背部,连那纤细的后腰也是如此。 肩、背、腰,都是这种烧伤后的伤疤,连一块巴掌大的好皮肉都寻不到,极为狰狞可怖。 只露出了后背和后腰,足以说明了一切。 其实这就是陶琪愿意嫁给方不二的缘故,因为除了方不二,想来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娶她。 伤疤太过骇人,莫说触摸,就是看上一眼,触目惊心。 幼年时期,因为一桩意外,陶琪留下了半身伤疤,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也是陶琪最大的秘密。 当时方不二做戏玩英雄救美这套路的时候,陶琪也是被无意间扯破了衣裙,后背的伤疤暴露在了方不二眼前。 可方不二还是为陶琪挡了刀,险些丧命的一刀。 之后陶家也的确在暗中调查出来了前因后果,实际情况是方不二提前知道那些刺客要行刺陶琪,之后寻到那些刺客,花费重金,没有取消行动,而是想要配合他做戏,来个英雄救美。 只是方不二也没想到,没想到两件事,一,刺客两头赚,既赚那些雇主的钱,杀陶琪,也赚方不二的钱的“首付款”,二,陶琪很能打! 去了六个海商,十多个刺客,一半对陶琪动手,一半跑出去在陶府制造混乱同时挡住跑到正堂救援的陶家人。 当时陶琪也没趁手的兵器,加上其中一个刺客身手很好,眼看陶琪即将挂掉,方不二也奋不顾身的为陶琪挡了一刀。 之后陶琪将所有事情都查出来后,并没有和方不二翻脸,装作什么都么查到。 首先,方不二养伤的那段期间,甜言蜜语也好,真心实意也罢,真的打动了陶琪,哪怕是提前知道了刺杀的事,却也真的险些为陶琪挡刀丧命。 最让陶琪感动的是,方不二说他不在乎陶琪身上的伤疤,一点都不在乎。 其实这也好理解,甭管是家主还是大小姐,古代成婚没有先试婚这一说,成亲入洞房后,一看媳妇满后背的伤疤,还是那种火焰导致的伤疤,摸一下都害怕,谁能接受的了。 所以在古代,陶琪这种情况基本上是很难嫁人了,说句难听的,真要是成婚了,那就属于是欺诈了,胆子小一点的,看一眼那一后背的伤疤都哆嗦。 与其说陶琪愿意嫁给方不二,不如说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她不嫁人,陶蔚然就不会执掌陶家,再一个也不能满世界光个后背溜达,看谁不害怕吧。 再一个是方不二那嘴也的确是厉害,持续的甜言蜜语打动了感情一片空白的陶琪。 陶琪背对着肖轶,将她认为最不堪入目的一面,展示给了肖轶。 既是为了打赌,也是为了给楚擎一个解释,解释为什么会嫁给方不二。 如果她不做这个解释,她怕楚擎会误会她,误会她与方不二所预谋的事,有所关联,陶家,会被楚擎所猜忌。 陶琪强忍住泪水,她也是女人,即便后背满是伤疤,这样赤裸给其他男人看,依旧让充满了屈辱感。 可预想之中的骂人声,没有,脚步离开声,也没有,足足过了半晌,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由得,陶琪转过了头,可下一秒,愣住了,原本还提在手里的裙装,悄声无息的滑落在了地上。 肖轶正在脱衣服,甲胄已经解开了,里衣也解开了。 “和谁显摆呢。”赤着上身的肖轶满面傲色,指着身上,那叫一个嘚瑟啊。 “这,看见没,刀伤,凉贼砍的,都砍到骨头了…” “看见这没,这是箭伤,箭插在肚子上,本将用刀斩断后继续作战,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摔伤,战阵上马失了蹄,滚落时也不知臂膀碰在了哪里,血流如注…” “还有这…” “看这…” “这…” 肖轶,同样满身伤疤,这是属于边军的荣耀。 十余处,不下十余处,大大小小的伤疤,大大小小的荣誉,每一个伤疤,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传奇。 肖轶满面傲色,随即讥讽的说道:“不是本将和你吹,比伤疤,莫说你了,在边军,都没人比的过本将,你有什么可显摆的。” 陶琪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没有看向肖轶身上的伤疤,而是望着肖轶那张刚毅和自得的面孔,似乎,是在分辨着什么。 “你…” “你若是和寻常人显摆,倒也罢了,和本将显摆,哈哈。”肖轶拍了拍壮硕的胸膛:“你寻错人啦。” 陶琪的表情,显得有些痴傻,似乎在怀疑,肖轶的脑子是不是也有伤疤,还得是很大一条。 “你…你不怕吗?” 肖轶一头雾水:“怕什么?” “我身上的…” 肖轶不耐烦的说道:“哎呀,哪那么多废话,你究竟要赌什么,快说,可莫要反悔,输了,是要嫁给我的。” “我…” 陶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确定了,肖轶没有开玩笑,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在显摆,和他显摆自己的伤疤,可自己明明是将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肖轶…竟然以为自己是显摆? 第1272章 无缝儿衔接 就那么望着肖轶,陶琪的大脑甚至不知该如何思考了,最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种小心翼翼,一种略显卑微,甚至是哀求的神色。 “你…真的,真的希望我嫁给你?” 肖轶面色突变,满面冷意:“陶琪,莫非你敢耍戏耍本将,若是不敢赌了,本将就当你输了!” 陶琪呼吸极为急促,甚至忘记自己还赤裸后背。 “可我…可我险些嫁给了一个瀛贼,险些,成了恶人,我的名声…” “名声?”肖轶哈哈大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爹?” “反王,昌承恪!”肖轶又是那副无比自得的神情:“除了活畜…除了表叔儿,论名声,没有人能显摆过本将,哇哈哈哈哈。” 陶琪整个人都傻了,满面痴傻呆滞。 她多想再问问,即便自己的身子成了这样,肖轶还敢娶自己吗? 可她又不愿问了,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骁勇将军,单纯的傻乎乎的将军,真的敢,比真金都要真,甚至,还会是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模样。 目光再次流转,陶琪终于看清楚肖轶身上的伤疤,那遍布在如同铜打铁铸一般的肌肤上,如同山林之中百兽之王一般,是那么的刚强,那么的雄壮,那些伤疤,一点都不丑,反而有着一种令她脸红心跳的吸引力。 不知为什么,陶琪突然想扎进肖轶的怀中,听肖轶去诉说,诉说每一条伤疤,每一个故事,每一场生死。 “哇”的一声,陶琪再次蹲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她无法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世间,除了方不二,真的有男子会不在乎自己的伤疤,而且这个男子,比方不…比那个死胖子海商,强了一千倍,强了一万倍,俊朗、强壮、目光更是坚毅,战功赫赫的将军,真正铁打的汉子! 肖轶挠了挠后脑勺:“你怎地又哭了,到底赌还是不赌?” 蹲在地上的陶琪,突然起身,一头扎进了肖轶的怀里,泪如雨下。 肖轶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不过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狠狠的搂住了陶琪,嘿嘿傻乐着。 又是哭了半晌,陶琪终于安静了下来。 自从方不二死后,她几乎就处于崩溃和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扑进肖轶的怀里。 反应过来了,回过神了,感受到肖轶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时,陶琪满面羞红,本想要挣扎推开,谁知肖轶搂更紧了,无论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 肖轶又不开心了:“你不会真的是戏耍本将吧,你到底赌是不赌?” “赌!”陶琪不挣扎了,将脑袋埋在肖轶的怀疑:“就赌你是否真的敢娶我,若是敢,我就嫁给你!” “哈哈哈哈。”肖轶再次狂笑出声:“你他娘的输定啦!” 陶琪依旧满面羞红,不由自主的,环抱住了肖轶的腰部。 肖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略显郁闷:“那能不能,不去和表叔儿说那死胖子尸体的事,表叔儿会骂我的。” “谁管那胖子,扔海里就好了。” 二人,依旧那么抱着。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肖轶,我爹大反王。” “肖轶,你真的…”陶琪依旧将脑袋埋在肖轶的怀里:“对我是一见钟情么?” “是,我是总一见钟情。” “或许…我也是,对你,对肖将军。” 肖轶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想了想,肖轶觉得自己还是一会上去后问三哥吧,现在机会难得,先继续抱着吧,谁知道这娘们一会是不是又翻脸不认人了。 两个人,一对男女,赤着上身,紧紧的搂着对方。 角落里那具尸体,双目似乎,瞪的又大了一些,死后也不瞑目! 此时的甲板上,楚擎靠在横杆旁,望着将墨鱼围在中间兴高采烈的墨家子弟,打了个哈欠。 陶蔚然走了过来,唉声叹气。 “大人,方不二他…” “哎呀,我知道。”楚擎笑着打断道:“和你姐,和陶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陶蔚然点了点头,可却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怎么,你还不信本嘟嘟,怕我迁怒你陶家?” “自然不是,嘟嘟是什么人,我了解的,只是家姐…家姐她…” 陶蔚然叹了口气,楚擎也是有些心里堵得慌。 虽然陶琪和方不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可刚刚在船舱下,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陶琪真的挺痛苦的,那种被背叛后,亲手杀了未婚夫婿似的那种感觉,想来是痛彻心扉吧,心有多痛,下手就有多狠,看着就疼。 “真是奇了怪了,你姐怎么就看上那么个玩意,爱情是让人盲目不假,可你姐也不像是喜欢他啊,为什么非要嫁给这么个玩意?” 陶蔚然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他大姐为什么要嫁给方不二,陶胖子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想来,方不二是说根本不在乎那些伤疤才打动了陶琪。 “算了,不管怎么说,人都死了,换个男人吧,反正你姐眼光那么低,以后再随便找一个吧。” 楚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耸了耸肩:“肖轶怎么还没上来,这种安慰未亡人的技术含量太高,他根本就玩不转,在下面墨迹什么呢。” 陶蔚然一副颇为无奈的模样。 他了解陶琪,自家大姐几乎没有正眼看过别的男人,他不否认肖轶的出色,可就是再出色的男人,陶琪也不会动心,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对她动心,见到那些伤疤后,都会被吓跑。 说完后,楚擎看向远处站在船头的秦麒,下意识背住了双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秦麒特别酷,只要是廖文之和墨鱼不在旁边,这家伙酷的堪比恐龙特急克塞号,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高冷的气质。 这种气质,一直都是楚擎想要模仿却模仿不出来的。 模仿了一会,楚擎发现自己找到诀窍了,挺难的,就是首先得话少,不能成天der呵的,和说一句话少活一年似的,这点他几乎是做不到了。 陶蔚然神情落寞,喃喃道:“我姐是极为痴情的女子,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走出来,哎…” 话刚说完,远处船舱被推开了,肖轶背着身先出来,拉着两条腿,然后出来的是方不二的尸体,最后是抓着方不二两个胳膊的陶琪。 一男,一女,一尸体,来到船边。 一男一女,一起喊,一,二,三,然后…扑通一声,方不二的尸体被扔进了海里。 男女配合默契,然后相视一笑,随即,陶琪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崭新的丝帕,温柔的擦了擦肖轶脸上的汗水,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还以为这俩人是多年夫妻。 楚擎瞠目结舌。 福三竖起大拇指:“你姐果然是个痴情至极的女子,感天动地。” 陶蔚然:“…” “陶家大小姐名不虚传。”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衔接的也太快了吧。” 第1273章 不值钱 五百二十五个墨家穷鬼带回来了。 复仇之子沉了。 肖轶有女人了。 方不二死了。 楚擎还活着。 这一趟航海一日游,海面平静,众人却是跌宕起伏。 无缝衔接的陶琪去船舱休息了,眼泪掉的太多,流的太快,幸福的笑容没跟上,半悲大喜,精神疲惫。 船头上,肖轶满面得意之色。 楚擎刚问完是怎么一回事,朝着肖轶竖起了大拇指。 能混成奉车都尉,不会是傻子。 陶琪满后背狰狞的伤疤,暴露在肖轶面前,阿轶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吗。 他明白,只是他装作不明白,所以,他俘获了陶琪的芳心。 小半辈子的情商,今天都集中爆发了,肖轶迅速脱了甲胄和里衣,与陶琪“显摆”,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陶琪的意思,肖轶明白,可他不在乎,为了证明他不在乎,他才“显摆”。 这不是谎言,只是装傻,善意的装傻。 天地间一片黑暗,风平浪静,墨家复仇号缓缓靠在了郭城海域。 这一次楚擎学聪明了,先给小舟放下去,让人通知一下,免得一群人刚下船就被射死,毕竟这艘船的外形比海盗船还海盗船,都成大摆锤了。 海岸上,就这不到十个时辰,风道人头发都一绺一绺的掉,知道楚擎安然无恙后,一背手,一扭头,走了。 陈言傻乐着,望着黑暗中那艘大船的轮廓,一看风道人要走,连忙问道:“真人要去哪里?” “歇息。” 陈言颇为不解:“真人焦急了一日,不等楚擎上岸?” “谁焦急了一日,莫要乱说。”风道人满面鄙夷:“那楚家小子,是死是活与老道有何干系,不过就是观了一日海罢了。” 说完后,风道人就那么背着手离开了。 很傲娇,傲娇的要死,陈言想笑,没好意思。 风道人一边走,还一边弯腰将之前一急眼就扔的满哪都是的铜板捡起来,看着傻了吧唧的。 不得不说,楚家父子真的是风道人的克星。 老爹,改变了风道人的“身体”。 儿子,改变了风道人的“心理”。 被楚文盛一脚踹的怀疑人生后,风道人已经不练剑了,天天怼鼓那些破铜板。 被楚擎联合三哥一顿毒鸡汤,风道人也不玩什么“顺天而行”了,就和卦象对着干,一门心思跟着楚擎这个变数走到黑。 贺季真一直靠坐在树下,笑呵呵的挥了挥手。 “楚擎他们,回来了?” 捧着铜板的风道人微微嗯了一声,靠坐在贺季真身旁,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楚擎乘坐着小舟来到了沙滩时,陈言快步迎了上来,大喜过望。 “就知道老十你福大命大,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 说完后,陈言面色一冷:“那狗贼方不二何在?” “死了,死的老惨了,不止死了,老婆都跟人…” 想了想,楚擎觉得陶琪也算不上方不二的老婆,别说没成亲,可能连手都没摸过。 一时之间,楚擎颇为感慨。 偷摸看了人家三年,英雄救美的戏码都搞出来了,最后被陶琪亲手扔进海里,还是和肖轶一起扔的。 再看人家肖轶,认识不到三天,都光着膀子抱上了。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对于一个已经死掉的瀛狗,楚擎一点提及的兴趣都没有。 陈言三言两语之间,将风道人打探的消息说了一遍,楚擎也没想到,宝蛋还真有属于他们三道隐门的情报网。 二人简短的交流了一番,楚擎这才想起来,连忙问道:“陶若琳呢,是不是担忧了一日?” 陈言苦笑:“歇息了一下午,入夜后吃过了饭,与青阳等人,玩了几个时辰灵狼杀还是杀灵狼的什么游戏。” 看的出来,陈言对满树林里乱跑的灵狼怨念挺大。 “风道人告诉她了方不二的阴谋…”楚擎傻眼了:“她就一点都不担心我?” “起初是担心的,不过又说少章在船上,就不担心了,也不知是为何。” “果然。”楚擎哈哈大笑:“知兄莫若妹。” 楚擎已经想好了,以后但凡出海,一定给大舅哥带上。 这还制定什么计划,谋划什么战术了,自己只管出门,剩下的交给大舅哥就行。 吹了声口哨,楚擎挥手喊道:“兄弟们快些用饭,半个时辰后,郭城外集合,开会。” 小伙伴们呜嗷叫了两嗓子,示意“收到”。 楚擎倒是不饿,越走越快,主要是想给陶若琳报个平安。 福三和陈言跟在后面,后者苦笑道:“你家少爷到了东海,本王心里也就安生了,说来惭愧,来了这么久,看这东海一团乱麻,却是丝毫头绪都没有。” 不是客气话,陈言的确挺无奈的。 虽然楚擎到了两天沉了三艘船,可至少还有的沉,再看他齐王昌承言,连船帆都没摸过。 想在东海做事,必须要有船,现在有了墨家子弟,陶家那边也算是和大家成了一路人,再弄来几艘船没有任何问题。 陈言不是没能力,主要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能在东海待了这么久,都是吃人家曹琥的,要是没有楚擎的面子,别说他是王爷,他就是天子,湖城老表照样懒得搭理他。 陈言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压力特别大,唯一能说的出口的,就是假装谋反这件事,让楚擎提前过来了,并且带着兵符。 现在楚擎来了,陈言压力大减。 一想到自己不用再操心那些根本解决不了的事,陈言就感到开心。 “怪不得四哥如此器重老十,老十来了,本王可算能轻省一些了。” 陈言说完后,福三客气道:“王爷这是哪的话,我家少爷来时便说了,王爷您天纵英才,与您搭伙,定能平灭东海之患,在东海,可要多仰仗王爷的。” “哦?”陈言颇为意外:“你家少爷真是这么说的,真的吗?” “您就当真的听。” 陈言:“…” 福三快步追上了楚擎,觉得陈言脑子有点问题,那么较真干什么,自己什么个熊样不知道吗,还好意思主动问是真是假? 这种情况很正常,自从三哥持续升级后,看黄老四都有点鄙夷,更别一个说王爷了。 要是在京中,不管墨家五百多人是不是穷鬼,楚擎肯定是要尽一下地主之谊的。 不过现在是在东海,危机重重,而且去年在北边关的时候,楚擎都没把墨鱼当回事,更别说一群墨家子弟了。 所以说吧,物以稀为贵,不管是什么人才,但凡多了,基本上也就那么回事。 第1274章 找场子 楚擎钻进帐篷里的时候,陶若琳刚给一匹好人的青阳来了个绝杀。 青阳挥舞着粉拳,怪碧华演技不够,连累了她。 碧华一生气,给了灵狼一脚。 灵狼一急眼,照着马昂的脚脖子就是一口。 马昂一吃痛,非说是枭智挡他风水了。 就这几个人,都能看出食物链了,枭智别说灵狼了,混的都没马昂好,纯纯的十八线。 见到楚擎回来了,陶若琳笑嘻嘻的:“我猜猜,又是因大哥?” “你不猜也是咱大哥,哈哈哈。” 二人相视一笑,军帐外,陶少章坐在火堆旁,有些闹心。 因为陈言正在数落他:“哎呀,以后莫要乱出主意,文不成武不就,总跟着老十添什么乱,一次是运气,两次是运气,还能有第三次吗,老十是来做大事的,要脚踏实地如履薄冰的去做事,岂能光凭着运气,可是记住了,日后莫要添乱,莫要乱出主意。” 陶少章闹心扒拉的“嗯”了一声。 这也就是昌贤他们都去吃饭了,要不然听到这句话,都得合起伙刺杀当朝王爷。 什么特么脚踏实地,只要带着陶少章,无双乱杀,直接无脑莽穿东海三道! 楚擎蹲在帐篷里刚吃上一口饭,鼻青脸肿的陶蔚然跑来了,很兴奋。 “嘟嘟,嘟嘟嘟嘟,阿姐不逼着我回去啦,我可以继续留在嘟嘟身边。” 楚擎倒不是很意外,让碧华取来碗筷:“一边吃一边说。” “家姐刚刚寻了我,说好好在嘟嘟手下做事,陶家,算是登上了嘟嘟的贼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擎:“…” “还有,家姐也不急着回去了,说要在这边多待一阵子,这边风景蛮好的。” 楚擎都没好意思点破。 还风景挺好,肖轶俩对a的胸肌挺好啊? 陶若琳啃了两口馕饼,问道:“你陶家如此大的家业,陶琪不回去坐镇,成吗。” “成,怎地不成,若是因家主不在,家里就乱了套,那我陶家也无法在东海混到今日。” 毕竟陶蔚然是楚擎最信任的几人之一,陶若琳比较上心这件事,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有些佩服你了,从边关回京后,你不过是领了个县子的身份,在旁人眼中倒是了不起,可想来对你陶蔚然来说,无关痛痒罢了,如今回了尚云道,却依旧不愿做这陶家家主,这是为何。” 陶蔚然没心没肺的说道:“谁稀罕做这家主,让阿姐去做便是。” 陶若琳提到了这件事,楚擎也无比的好奇:“你从小到大,就没想过当家主吗,别说你陶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就是其他那些小家族,世家内部争的头破血流,恨不得给全家都宰了。” 陶蔚然笑容一滞:“其实多年前,也想做这家主的,将陶家,经营成东海最厉害的世家,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出了桩事故,便不再这么想了,想让家姐做这家主,家姐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做个纨绔子弟或是尚云道的知州就好。” 要么说还得是陶胖子,还做个知州就好了,好多人当了一辈子官,知州干儿子都没做上,到了陶胖子嘴里,那就和出门买个煎饼果子不加蛋似的。 “事故?”陶若琳似是想到了什么:“与陶琪伤痕有关。” 陶蔚然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浓浓的悔恨之色:“年少轻狂,想要自己建一艘海船,不听老师傅们的劝阻,用了其他木料,船舱燃了,家姐为了救我才落的一身疤痕,是我欠她的,欠一辈子。” 楚擎恍然大悟,轻轻拍了拍陶蔚然的肩膀:“亲情胜于一切。” “嗯,亲情胜于一切。”陶蔚然点了点头,眼中带着浓浓的悔恨,继续扒拉着碗里的肉末粥。 三言两语,没细说,这种事也不是楚擎以及陶若琳该追问的,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好了,别人的伤心事,不能追问细节。 吃过了饭,楚擎站起身,再次吹了声口号。 “水字…不是,开会!” 过了片刻,众人来到郭城外面,或蹲或坐在圆木上,都到齐了。 这一次算是扩大会议了,十八线的枭智和八线的温雅也在。 温雅有点小闹心,因为在他眼中二十八线的秦麒也参加会议了。 稍微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秦麒算是“关系户”,温雅释然了。 “如果不是今天这事,谁能知道方不二竟然是个瀛贼。” 楚擎翘着二郎腿,面色比较平静:“不过这也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东海三道,不知还有多少瀛贼顶着咱昌人的身份暗中谋划着什么。” 众人深以为然,陈言附和道:“老十说的不错,本王也是这么想的,若不然,岂会冒着杀头的风险与那些瀛贼海盗勾结。” 八线温雅、十八线枭智、关系户秦麒以及骨干家属陶琪都显得有些困惑,对陈言称呼楚擎的为老十较为不解。 不过毕竟是八线以外的,没资格主动问。 陈言想了想,说道:“从京中和其他各道再调来一些探马,查吧。” 现在不走优雅路线走小鸟依人路线的陶琪,歪着脑袋靠在肖轶的肩膀上说道:“尚云道是有一些人与瀛人关系密切,这种密切不同寻常,多是身份可疑,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陶家再调查一番,有了结果后,将这些人的名字交于大人。” 楚擎微微一笑:“多谢。” 当着众人面这么说,陶琪明显算是一种表态,入伙了。 其实要说入伙吧,陶家早就算是入伙了,楚擎在边关练腰子的时候,一个陶家,一个付家,可以说是倾囊相助,不过陶家这边有点特殊,因为说是帮助楚擎,不如说是自家姐姐帮助自家弟弟。 而现在,才真的算的上是陶琪代表陶家上了楚擎的贼船。 “还有一件事。”陶若琳突然插口说道:“按照方不二所说,那些劫掠船和海商战船,会在岛群埋伏很久,等着嘟嘟上钩,如今应该无人知晓你们安然归来,不可就这么放了他们。” 陈言苦笑不已:“是应杀,可就靠着秦麒兄弟一艘船,去了后,十死无生。” 秦麒连连点头。 虽然现在他的地狱奈落号已经改名为墨家复仇号了,可毕竟他还不了解楚擎,以为楚擎就是开玩笑,不会真的将船占为己有,一听这话还以为要出海,一艘船打十几艘,心里都哆嗦。 王天玉嬉皮笑脸的说道:“谁说只有一艘。” 陈言不解:“那有几艘?” “两艘的哇,我还有一艘宝玉号塞。” 陈言:“…” 第1275章 借刀杀人 老九觉得一艘船打十几艘,和两艘船打十几艘,结局没有任何不同。 “阿姐。”陶蔚然看向陶琪:“家里还有多少战船?” 陶琪没有看向陶蔚然,而是满面柔情的看向了肖轶:“咱们家里的船很多,其中三成改良一番皆可作战,少说也有七艘,十日内边能驾来。” 陶蔚然吧唧吧唧嘴。 姐,你这个“咱们”家里的咱们,包括我吗? 一听说能“支援”七艘船,陈言神色激动:“那就够了,九艘船,其中还多是陶家的大船,少说也有八成把握,击沉那些该死的贼人!” 楚擎没吭声,不是很同意。 要是三四十艘的话,数量可以碾压对方,他绝对点头,可只有九艘的话,就是打赢了,也会有伤亡,他不是很喜欢干这种会出现伤亡的事,除非大舅哥随行。 “打是一定要打的。”陶若琳微微一笑:“只是不是如你们想的那般,现在打。” 大家面面相觑,不现在打,那提这事干什么。 “瀛贼可恶,海商可恶,世家走狗,更是可恶,想害嘟嘟,岂能如此放过他们!” 陶若琳话说的挺狠,但是表情挺萌,因为她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和睡不醒似的,最后索性和没长骨头似的靠在了楚擎肩膀上,歪着脑袋说道:“只是敌情不明,不可妄动,不可冒险。” “大嫂不懂海战啦。” 要么说王天玉能直接跻身一线梯队,就这情商都能甩温雅和枭智八条街,一声“大嫂”,逗的陶若琳咯咯娇笑。 “打水仗,要看船塞,一艘大船打的十艘小船哇哇叫,有的打,可船都不差,无的打啦,埋伏我们的,一定系大船,至少习二骚船,无的打。” 楚擎现在一听王天玉说话都脑瓜子疼:“习二骚是什么船,有多大?” “系习二骚!” “我知道,我问你,这习二骚号是什么船?” 福三提醒道:“少爷,他可能说的是十二艘。” 楚擎:“…” “对对对,大哥你官话都听不好,还不如山哥。”王天玉呵呵乐道:“就是习二骚喽,大家的船都无差的,无个打塞。” 楚擎猛翻白眼:“那你就把采猛火油的地方和提炼的法子告诉我,让墨鱼研究研究专门射火箭的床弩,以后海上可以横着走。” “你系怎么鸡到的?”王天玉面色一变,正经的官话都冒出来了:“你不但知道这猛火油是采出来的,还知道提炼?” 楚擎微微一笑,果然是石油。 耸了耸肩,楚擎说道:“我知道的多了,咱们船少,要想打架,就得玩点花活,你也别藏着掖着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承诺给你,把位置告诉我,提炼的方法告诉我,怎么样。” “哎呀,不系不讲啦。”王天玉挠了挠脸蛋:“很远,与瀛岛贴着,想去,要大船的,要好久好久。” 楚擎恍然大悟,大致明白了。 海上能勘探到过石油,其中有好多岛屿,石油都“渗”出来了,这种岛屿大部分是珊瑚岛屿,面积不大,而且每年有一多半的时间都淹没在水下,冒然开采的话会导致坍塌。 王天玉肯定是没有开采技术的,别说他了,墨家都没有。 而王天玉之所以能见到石油,只能说运气太好了。 石油不会平白无故的冒出来,和河流不一样,是储存在底层空隙里的,因为地质原因,比如地层压力等等,顺着底层破裂带冒到地面上,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常见。 而且并不是所有石油都能点燃,需要提炼,这种复杂的有机化合物,稳定性也不同,杂质更是不同,包括点燃后,因为含碳量的高低,也会导致烟雾颜色不同。 不过这有引出另一个问题了,楚擎有些好奇,王天玉是如何提炼的,谁教他的? 如果说王天玉发现的石油,能直接点燃的话,刚刚就否认关于提炼的事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弄不过来,弄过来也来不及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楚擎第一次否决了陶若琳的提议:“没必要因为一群瀛狗牺牲太多人,以后船多了再打吧。” 陶若琳淡淡的说道:“谁说要我们打了。” “那谁打?” 陶若琳看向温雅:“你打。” 温雅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满面绝望之色。 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混进八线吗,这么着急让我去送死? 陶蔚然笑吟吟的说道:“大昌军伍守土有责,剿匪有责,舟师,亦是大昌军伍。” 温雅神色微变,终究还是不傻:“是通知舟师,让舟师去打?” “不错。” 温雅老脸一红:“可这些埋伏的船只,有瀛贼,有海商,或许还有世家的船只,舟师瞻前顾后,未必会出战。” 廖文之神情微动,突然开了口:“海图都有了,若不出战,便是丧了国朝颜面,舟师一众将领尸位素餐,乃至有通敌之嫌,老夫,定让舟师成为千夫所指。” 陶若琳笑吟吟的接口道:“可若是出战呢,舟师,便会与不少海商、瀛贼、世家,彻底决裂。” 楚擎露出了笑容。 无比庆幸,自己出道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陶家,原来不是自己悲催,一点穿越者的优势都没有,而是最大的两个优势,都在陶家等着自己呢。 就连看热闹的青阳都听出来陶若琳是什么意思了,满面佩服之色:“若琳姐,你可真厉害,损到家了,满肚子坏水。” 陶若琳也不恼怒,笑容依旧:“青阳妹妹果然是与吴王多年未见,少见多怪了。” 绝杀! 意思是,我这才到哪啊,论损,论坏,哪有你爹厉害啊。 青阳嘻嘻一笑:“我与他又不熟。” 反弹! 意思是,你可劲埋汰我爹吧,我根本不在乎。 肖轶连忙出声道:“我也是我也是,本将与大反王,势不两立!” 楚擎叹了口气。 高手过招,你跟着掺和什么,人家是绝杀和反弹,你这就属于自爆了。 楚擎也是这时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和肖轶说大反王不是反王这事。 暗暗记在心中,楚擎觉得应该抽空和肖轶解释一下。 其实当初在皇宫的时候,昌承恪不希望楚擎和青阳将这件事告诉肖轶,至于为什么,可能是觉得肖轶这破嘴不严吧。 第1276章 一步一个脚印 所谓阳谋就是如此。 陶若琳最善阳谋。 海图标记着海盗盘踞的海岛位置,那么舟师得知了这些海盗位置,必须要出战! 哪怕知道楚擎是故意的,他们也必须出战,非但要出战,还要有所斩获。 若是没有斩获,楚擎就会禀明朝廷,不作为都是往轻了说,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说舟师勾结瀛贼都行。 陶若琳不是那种只提供一个思路的人,当她提出这个思路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计划,因为这种事她不相信别人,只是参与,她可以查缺补漏,如果是她自己想出来的,那么她必须是主导者。 随着哈欠连连的陶若琳开始定计,一个完整的计划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温雅先回尚云道的舟师营。 陶若琳细致到了令人发指,几乎是一句话一句话的教着温雅。 回去告诉那些将领,这就是阳谋,你们可以选择不出战,不出战的话,我们直接找朝廷告状,然后放出风声,舟师和瀛贼勾结,避而不战。 要是怕了,就必须出战,只要出战,晚了还不行,敢耽误,就说你们派人给瀛贼通风报信,要不然为什么迟迟不出战? 那就尽快出战,可出战了,必须有斩获,抓到的细作说了,对方有十二艘船,不说全歼,至少击沉六艘吧。 可你们说击沉就击沉,不能光听你们一面之词,所以千骑营探马得跟过去,人不多,十来个就行,少一个人,还是那句话,你们勾结瀛贼! 这是温雅要做的事,为第一步,第二步,是廖文之要做的事。 相比温雅,陶若琳并不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授,因为这种事,对廖文之来说简直不要太拿手。 廖文之带着人,前往尚云道几处州府,在士林之中为舟师高唱赞歌,说舟师抓获了瀛贼细作,得知了不少海盗盘踞的岛屿,准备出击为东海百姓报仇雪恨。 士林一嚷嚷,百姓必然知晓,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等着舟师“凯旋”。 除了第一步和第二步,还有第三步,陈言要做的事。 陈言会带着探马尾随温雅,前往尚云道的舟师营。 温雅先去,陈言带着探马守在外面,如果舟师有世家的走狗,必会通风报信或者派人询问,陈言直接将人截住,然后拷打一番,从而得知东海舟师之中谁是真正的世家走狗。 除了陈言的第三步,还有童归负责的第四步。 童归带着圣旨,前往罗云道舟师大营,也就是舟师大帅和高级将领所在的大营。 圣旨内容大致意思就是我们这些昌京君臣收到了线报,东海舟师有卖国贼,但是吧,这个线报并不是很准确,希望你们自查一下,有就抓出来,没有就拉到,不过这个线报说卖国贼在尚云道,你们查一查。 这么做,依旧是阳谋。 如果尚云道这边的舟师战船不出动,等于是坐实了“线报”的事,尚云道有二五仔,那舟师营、舟师大帅,府帅、高级将领们管不管? 不管,你们就是包庇,为什么包庇,因为自己人才包庇,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是说,舟师这些高级将领都是卖国贼。 一共四步,第一步,温雅的打草惊蛇,第二步,廖文之的笑里藏刀,第三步,陈言的以逸待劳,第四步,童归的釜底抽薪。 每一步,陶若琳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四步走下来,舟师,不得不动,不得不剿灭那些海贼! 这就属于是逼舟师了,软刀子,不是一刀致命,如果是一刀致命,舟师那些将领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软刀子,疼,却不是疼到死,明知是阳谋,却也不得不中计。 就两件事,查二五仔,逼舟师剿匪。 第一件事,调各地精锐探马,第二步,陶若琳统筹全局,散会! 楚擎望着打着哈欠回去补觉的陶若琳,有些郁闷。 这特么不会是大女主文吧? 楚擎没什么困意,见到没什么存在感,招手给秦麒叫了过来。 “世兄。” 廖文之和墨鱼不在,高冷酷帅吊炸天的秦麒又是那副楚擎怎么学都学不来的造型气质了。 楚擎就看不惯比自己还能装的,回头指了指海上:“给这船改了,什么玩意不义极恶地狱奈落的,中二死了,全都改了,太der。” 秦麒苦笑道:“世兄真想要我这船?” “什么你的船,这就是我的船!” 秦麒微微一笑:“好,赵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日就改。” 说完后,秦麒转身走了。 楚擎愣了一下,然后喊道:“什么玩意赵大人,本嘟嘟姓楚,还世交,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的福三看着秦麒的背影,面色有些莫名。 这秦家二少爷,是个高手啊。 正事没有,屁事一大堆,肖轶跑了过来,贱兮兮的蹲在了福三面前。 “三哥三哥,支支招,兄弟我心里不踏实。” “为什么?” 肖轶略显苦恼的说道:“这婆娘来的,太轻易了,三哥你说,陶琪心里不会还惦记那死胖子吧?” 言下之意,幸福来的太快,不太相信。 福三笑了笑:“不会,真正经历过事情的女子,不会喜欢胖子的。” 肖轶不解的问道:“为何?” “胖子太过温柔。”福三微微一笑:“没听说过那句成语吗,体贴入微。” 肖轶不懂,楚擎,秒懂。 虽然不懂,但是肖轶不问,单单这一点,他就比二狗强多了。 “三哥,那按你这老道的眼光来看,陶琪,是不是对兄弟我动情了?” 福三丝毫犹豫都没有:“是。” “兄弟心里还是不踏实,三哥给说说,动情的女子,会表现出什么模样?” “会将她夫婿扔进海里。” 肖轶思考了片刻,然后露出大大的笑脸:“三哥就是三哥,他娘的精辟!” 站起身,撒丫子跑了,继续找陶琪增进感情去了。 楚擎侧目看了眼福三。 他是发现了,现在三哥的话越来越少,要么不说,一旦说了,那必须是角度相当的刁钻了。 “三哥,mrs陶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舟师肯定会动,可舟师的战船,毕竟不是咱的,哪怕持着兵符,也没办法随意调用。” “少爷说的是,您是得有自己的船,自己的船队,多多益善。” “倒也不用多。” 楚擎面露思索之色:“主要是得犀利,一百艘小舟也打不沉一艘楼船,走量肯定是没这个时间,只能走质了。” 不由得,楚擎起了心思,揉着太阳穴,如同一休哥,开始思索了起来。 王天玉的猛火油,肯定要搞到手,然后搞一个船队,能随时揍舟师的船队,然后再吞了舟师! 第1277章 楚十万 第二日,兵分四路,在陶若琳的指挥棒下,四路人马离开了郭城海域。 大部分留守人员依旧伐木修破郭城,但是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因为有了五百多个墨家子弟的加入。 楚擎还是觉得慢,大呼小叫的让湖城老表们加油干。 老表们很忙,楚擎说要扣他们工资后,他们就更忙了,即便他们根本不知道工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个扣字,他们大致上听懂了,感觉很可怕。 楚擎比较急,因为他需要一栋房子,一栋真正的房子。 以前他觉得自己都混到这个地位了,幸福指数和有没有房子已经没关系了,就是受伤的老腰耽误事,结果绕来绕去,还是因为没房子。 “门,给门弄好!” 楚擎站在树干上大叫道:“别的无所谓,隔音一定要好,撸起袖子加油干!” 此时此刻,除了楚擎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极为在乎他的门,不过却是国门。 昌京,敬仪殿中,天子昌承佑整个人如遭雷击。 大昌首席行政助理孙安手中的暖炉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单膝跪在地上的宿卫满面苦涩。 “姑父他…” 黄老四顿感天旋地转,险些没背过气去:“带十万大军…出…出关了?” “是,边关急报,半个时辰前到的兵部。” 黄老四喘着粗气,一时之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孙安赶紧挥了挥手,让传信的宿卫离开。 宿卫走后,果然,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御案上。 实心的书案,竟直接被黄老四拍散架了。 “楚文盛!” 黄老四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整个人都如同火山一般,怒吼连连:“你要害死多少军伍!” 孙安赶紧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老太监理解黄老四,换了自己,自己也得急眼。 边关一共才多少兵马,加上募兵来的新卒,撑死十五万,还是往多了说,多了很多。 结果楚文盛刚到边关,就带走了十万人,直接奔着草原深处就去了,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而且这根本就不是带走多少人,防守边关剩下多少人的事,这可是到了年关了,现在是冬季! 如果是春季,夏季,乃至是刚刚入秋,都可以,可冬季出关深入草原,不能说一点优势不占吧,反正是劣势一个没落,全占上了。 连孙安这种外行都知道,行军最困难的两个季节,一个是冬季,一个是秋雨季节。 哪怕是秋冬,只要是在关内,问题都不大,可这是出关,一旦到了冬季,草原上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漫天冻死狗。 昌朝和凉戎打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过冬季出兵的先例,少,就那么两次,从一个数据上就可以看出为什么冬季不能出兵,二十万人出关,平均每走出一里,至少有三十到五十步卒伤残,非战导致的伤残,就是冻的。 甭管是骑马的还是步卒,都一样,骑马的不比步卒占便宜,步卒用双腿走,保暖不够,双脚冻废的不知凡几,骑马更遭罪,冷风呼呼的吹。 最大的困难是补给跟不上,草原上风雪最大的时候,堪比白色沙尘暴,走走路走丢了也不是不可能,人越少,越容易走失了路。 所以说,楚文盛给能占的劣势都占了,冬季出关是一,二是没有做任何动员,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三是没和朝廷打招呼,就是象征意义的和边关三道的州府通了个气,老子要去打凉戎,你们到时候弄点补给粮草跟上。 尤其是这第三点,关于粮草补给这一块,楚文盛都没说他去哪,更没说什么时候让辅兵将粮草运过去,和开玩笑一样,带点爱补给不补给的意思。 可以这么说,就这十万人,到了金狼王大帐之前,至少折损三成,这是往少了说,如果战事不利,后方补给跟不上,不,后方补给一定跟不上,那么,这十万人,可能连十之一二都回不来,因为是冬季! 军报写的很详细,楚文盛到了边关后,挺着急的,一副着急立功的模样,领了帅印给马如敬撵走后,不到五天的时间,集结六大营,加上新卒和那些投靠的凉戎部落,一共凑够十万人,直接出关。 都说崽卖爷田心不疼,楚文盛这纯属是爷卖崽田心不疼,就这十万人一出关,战马,兵器,粮草乱七八糟的,直接给望原城和边关掏空了,楚擎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此时黄老四如同怒火没地方发泄似的,快步来到宫殿台阶处,朝着北侧大喊道:“楚文盛,朕,要灭你满门!” 殿中的孙安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子难道糊涂了吗,这是要…寄己虾寄己? 谁知黄老四破口大骂了一会,又转头回来了,直接来到散架的御案旁,满面心疼之色。 只是心疼,那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怒意,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边心疼,黄老四一边说道:“将消息放出去,朕,龙颜大怒,怒不可遏,怒气勃发,劈碎了御案,对,一定要说,朕是一指劈碎了御案,又一跺脚,议政殿内砖石片片碎裂,步如龙,声如虎,掌风挥过,殿柱都快要倒塌了。” 跪在地上的孙安,傻眼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陛…陛下,您…您不恼怒?” “为何要恼怒。” “楚大人他…” “你懂个屁。”黄老四呵呵一乐:“莫说姑父了,就是你都知晓,冬季不可出兵,姑父又不是在乎功劳之人,岂会因立功心切带着十万将士出关。” “原来如此。”孙安连忙站起身,恍然大悟:“故布疑阵,诓骗世人。” “诓骗个屁,出关,定是出关了,若不然,军报不会如此写。” 孙安又懵了:“出关了?” “不错,是出关了,姑父…果然用兵如神!” 黄老四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好一招十万将士出关送死,不是,好一招…总之你不懂,反正姑父很厉害,朕,佩服至极啊。” 孙安实在是好奇的不得了,不由问道:“陛下,那楚大人带着十万将士出关,是为何?” “朕哪里知道。”黄老四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总之姑父很厉害就是了。” 孙安无声的叹了口气。 是,人家楚文盛是厉害,厉害的连陛下您都不知道人家干什么呢,能不厉害吗。 “尽快将消息放出去吧,既然是传的是军报,姑父定然希望是闹的人尽皆知,朕,配合他做戏就是。” “是,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后,孙安跑出了敬仪殿。 老太监一走,黄老四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闹心,喃喃自语。 “楚文盛,你他娘的不会是带着十万将士投靠凉贼了吧?” 第1278章 舟师府帅 郭城终于大变样了,至少房子修葺好了,能住人了。 楚擎对墨家指导的工程十分不满意,要扣钱,然后三哥提醒他,根本无钱可扣,因为墨家子弟是出白工,纯粹是义务帮助。 楚擎不满意的地方在于隔音问题,他尝试性的大喊了一声“你轻点”后,半里之外都听见了,好多人以为有刺客,匆匆跑了过来。 就古代这房子,哪有隔音这一说,但是难不倒墨鱼。 来到楚擎面前,要么说是墨家钜子呢,墨鱼直接提出了解决方案:“你去船上。” 楚擎一脸懵逼:“我有病啊,有地上的房子不睡,睡船上?” 墨鱼冷笑连连。 你是要睡觉吗,老生都不想点破你。 “你冷笑什么,和你说正事呢。” 墨鱼哼了一声:“你建这房子,是为了睡觉吗?” “当然不是为了睡觉。” “那是为何?” “为了睡觉。” 墨鱼:“…” 老墨鱼是真的服了,他一直无法理解楚擎。 这家伙在正事这一块,那都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说不上心吧,不是,也管,三天两头开会。 可要说他上心吧,这小子全交给其他人做了,然后他自己去研究一些没用的事,比如房子隔音问题。 能给楚擎甩脸色的人,不多,不过墨鱼肯定是其中之一。 自从那五十万贯给了楚擎后,他发现自己是嗓门大了,说话也有底气了,想不鸟楚擎就不鸟楚擎。 “老生还有要事,告辞。” 手都不拱一下,墨鱼转身去忙活正事了。 楚擎气的够呛:“三哥,三哥三哥,这老小子太狂了,是不是得治治他啊。” 三哥到底还是心软:“小的觉着,这老东西跟了您快一年了,一文钱工钱没拿,天天累的如同死狗一般,比灵狼都瘦,要不,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也是。”楚擎乐了:“对啊,工资都不发,员工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嘛。” 扭头看向海上的墨家复仇号,楚擎嘿嘿一乐,老墨鱼说的不错,咱上船睡就完事了,海浪缓缓,大船晃来晃去的,自己没准还能省点体力。 看向了大船,楚擎更加开心了。 这几天台州城运来的吃食消耗的很慢,因为一群边关老卒天天在海里泡着,抓着大船挂着的长绳,在水里挣扎着学游泳。 杂牌军和湖城老表的游泳总教练是秦麒,秦家老二坐在船头,手上拿着个鞭子吆五喝六,然后大家都挺烦他的。 有的人天生就会水,哪怕从来没见过海,秦老二就是这样的人,一下水,游的和喝了半吨red哞似的,裤衩都追不上。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该练游泳练游泳,该伐木伐木,陶家也高价收购一切吃穿用度源源不断的送到郭城之中。 福三坐在沙滩上,楚擎则是侧着身枕在福三的大腿上,翘起二郎腿,乐呵呵的问道:“三哥,最近怎么没见到碧绿马她们缠着你了?” “胖闺女每日陪伴大小姐、绿珠带着老卒在各处州府购买粮米、马缨与枭智督运物资。” 说完后,福三犹豫了一下:“少爷,有个事,小的想问您。” “说就是,怎么了。” “昨夜与虎子饮酒,聊将瀛贼斩草除根之事,腻着阿轶的陶琪听着了,很是震惊,寻了陶胖子,询问了一番,才知晓您不止是要抗击瀛贼与灭了世家,还是要将瀛贼斩草除根。” “嗯,知道就知道呗,怎么了?” 福三望向海面东侧:“少爷您要将瀛贼都灭了根,可…可世人会如何评价您,您想过没有?” “世人?” 楚擎哈哈一笑,坐起了身:“世人感激我都来不及,要知道将来…” 说到这里,楚擎面色略微暗淡。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如果自己成功的话,那么后世就不会遭受那些苦难,没有遭受了那些苦难,在他们眼中,瀛贼,或许就是无辜的,而自己,就成了一个侩子手!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楚擎又笑了。 “我活着的时候都不在乎名声,别说死后了。” 再次躺在了三哥的大腿上,楚擎笑道:“历史这个东西吧,最扯,不说准不准,就说有些不要脸的人,是可以改的,颠倒黑白那和玩一样,而且他们也一直在试图改变历史。” “少爷您说的,小的不太懂,何人篡改了史书?” 楚擎也没法解释。 几千年后,瀛狗已经在改变历史了。 他们对后代说,我们并没有入侵,而是在帮助华夏这个国家,你看,那边的奶茶店,叫做伏见桃山,是为了纪念我们的明治天皇。 每年还有夏日祭,表示两国友好。 他们还有很多寺庙,供奉着我们在他们国家牺牲的战士,从而表示对我们帮助他们的感激。 再看他们的年轻人,穿着我们的衣服,吃我们的传统食物并引以为傲。 更是极为推崇我们的文化,这都是两国友好的象征。 最tm傻哔的是,那些瀛人年轻人都不信这些鬼话,结果很多自己这边的年轻人猛点着头,是是是,就是这么回事。 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楚擎站起身,望着热火朝天的郭城,望着那些忙碌的身影和熟悉的面孔,他知道,想要将瀛贼亡国灭种,需要付出很多,牺牲很多,甚至是全部,可这一战,必须打! 明明是入冬了,却感受不到太强烈的冷意,太阳挂在日头,楚擎大大伸了个懒腰:“三哥你说,咱还能安生几天?” “一炷香。” 楚擎楞了一下:“一炷香?” “少爷,您看。”福三指向了沙滩的另一头。 只见那边来了一队人马,人数不多,二十多人,都是穿着甲胄,温雅也在一旁,快接近时,老卒将这些人给拦住了。 领头那人似乎和放哨的老卒激烈的争吵了起来,应该老卒说要先来通报,领头之人大怒,竟然抽出了佩剑。 楚擎笑了:“有的人,没狂的资本,却特别狂,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呢?” 福三知道,少爷说的是舟师,那些人,正是舟师的将领。 楚擎就是说了句话的功夫,那些勃然大怒抽出佩剑的舟师将领们,又给长剑插回去了。 因为至少五十具神臂弩对准了他们,老卒们端着弩,从树林中走出,跃跃欲试,他们很想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下,神臂弩穿透舟师将领的甲胄后,能不能一鼓作气在穿透他们鸡崽子似的小身板。 福三目力很好,认出了甲胄:“舟师,府帅。” 府帅,也是副帅,仅次于舟师大帅之下,东海舟师,二号人物,亲临郭城。 第1279章 你要就给 远处,剑拔弩张。 温雅作为舟师副将,见到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被弩箭指着,悄咪眯的后退几步,看那意思似乎是想和其他舟师将领划开界限。 楚擎吹了声口哨,老卒这才将人放过来,不过只放过来了两个人,一个舟师府帅,坐镇尚云道舟师营的陈定澜,一个温雅。 要么说老卒经验就是丰富,楚擎五步内,就一个福三,十步外,有找海蛎子的付家二傻。 去了两个人,如果陈定澜和温雅对楚擎不测,福三能争取三息不成问题,三息内,付家二少迅速冲上来锤爆陈定澜和温雅的狗头。 下了马,距离并不远,陈定澜满面冷笑,快步而来。 很年轻,四十多岁,府帅其实就是副帅,边关也有副帅这个职位,当年冯洛是大帅,秦罡就是副帅,到了马如敬这一届,原本想提拔牛仁或是杨保北当副帅,结果这俩大哥计算了一下,性价比不是很高,副帅薪俸只比六大营主将高不到三成,管的事却多了一倍不止,然后他俩就死活不当了,枭智和田海龙倒是想当,问题是岁数不够,资历也不是那么老,不服众。 而舟师这边,将领普遍年轻化,陈定澜才四十二,从军二十余载,能干到舟师副帅这个从三品,绝对算是最年轻的高级将领了。 不过含金量却不是太高,舟师满编的情况都不如南关常备兵力,更别说北关了。 陈定澜被称之为儒将,通过儒将这两个字就可以看出其特点了,不是儒雅不儒雅,而是在舟师扮演着参谋长的角色。 四十二岁,高高瘦瘦像个文人,甲胄倒是很合身,昂首阔步,只是脸上极为阴沉。 落后半步的温雅嘴里暗暗发苦。 他是真没想到,陈定澜居然亲自过来了。 温老六去了舟师营后,完全按照陶若琳吩咐的去做。 一切都如陶若琳所料,这个阳谋,不说在广怀道的舟师大营,至少尚云道舟师营是必须受着的。 可中计是中计,却很不甘,陈定澜也没说找楚擎干什么,直接带着随从和温雅过来了。 楚擎再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很懒散,很阳光,如同人畜无害的邻家大男孩。 “本帅陈定澜,东海舟师府帅。” 来到楚擎面前,相隔一米之远驻足,声音发沉,陈定澜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楚擎。 随即,陈定澜的目光越过楚擎,看向了郭城那些忙碌的老表们,面色十分莫名。 就那些湖女老表,光着个膀子,行走坐卧,彪悍之色一览无余。 不是军伍那种杀伐之气,而是彪悍之气,给人一种戴上头套就能冲进加利福尼亚第二人民支行抢钱的彪悍之气。 楚擎也在打量陈定澜。 看人这种事,楚擎虽不擅长,却也能看出来,眼前这位舟师二把手挺不爽的,对自己挺不爽。 “陈将军。”楚擎敷衍的拱了拱手:“久闻大名,统管罗云道舟师营,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你意欲何为!” 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和前戏,直接就问楚擎你干嘛。 “我意欲何为?”楚擎旁光一扫,定眼一看,望向远处被老卒们看着的二十多骑:“我干嘛先不说,陈将军带着这么多人,气势汹汹的,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不会想对本嘟嘟不利吧。” 陈定澜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二十多人也叫多,那你怎么不说你身后那座破城乌央乌央至少上万人呢?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情。 “明人不说暗话。”陈定澜面色趋于平静:“本帅,知道你,京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家谈虎色变,死的死,跑的跑,你又去了北边关,对内,望原城造福一方,对外,阵斩凉戎王子,打的凉戎先锋军未至城关便铩羽而归,立下不世功勋,国祚百年,闻所未闻。” 楚擎抱起膀子,颇为意外。 他以为又是和北边关那些将领似的,一见自己开口就说哎呀你要是怎么怎么样我姓氏就倒过来写如何如何的,还说什么东海有东海的规矩,这规矩你破不了怎么怎么样。 顿了顿,陈定澜继续说道:“可笑,东海三道的世家和官员,如今还强作镇定,说什么这里是东海,不是京中,不是北边关…” 说到这里,陈定澜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神情:“想来,被嘟嘟拿下大狱的那些世家子和官员,当初也是如此说的吧,这里,是京中,是边关,你千骑营大统领能将他们如何。” 楚擎来兴趣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还是个人间清醒。 谁知陈定澜话锋一转:“嘟嘟来到东海,平齐王之乱是假,平世家与瀛贼才是真,是也不是?” 楚擎摊了摊手:“被你猜到了。” “不难猜,齐王不乱,你如何手持兵符,你不手持兵符,如何抗击瀛贼与平世家。” 楚擎来兴趣了。 这家伙长的文文弱弱的,不但是个人间清醒,还是个人间大聪明啊。 楚擎明知故问道:“那陈将军来找本嘟嘟,所为何事?” “为官也好,为将也罢,无非二字。” 楚擎微微点头:“钱…不是,是良心,对不对。” “非也,功劳。” “功劳?” “你要杀多少世家,本将,为你杀,你要杀多少瀛贼,本将,为你杀,功劳,都算在嘟嘟头上,带着功劳,离开吧。” 楚擎瞳孔微缩:“你敢动世家,敢杀瀛贼?” 陈定澜手掌摁住腰间的剑柄,转身望向无波海浪,淡淡的说道:“我陈定澜,代舟师大帅,代舟师军伍,问嘟嘟,嘟嘟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要的,我陈定澜,都可给你,只求嘟嘟带着你要的,回到京中。” “我最讨厌的就是比我还能吹的人,你说什么都有是吧。”楚擎猛翻白眼:“本嘟嘟想要进口走私八手黑名单id全锁卡贴美版iphone4s改13摄像头8g扩容128g虚1t后压过屏爆角漏液内屏碎主板大修无面容无前后摄像头wife机改13promax后盖爱思沙漏3u全红第三方电池百分之十一寿命的iphone13promax远峰蓝1tb,你有啊? 陈定澜微微一笑:“有。”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能听懂?” “听不懂。” “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有,逗本嘟嘟呢?” “是嘟嘟先逗本帅的。” 楚擎:“…” 第1280章 中门对狙 不少人注意到来了外人,很多小伙伴都凑了过来站在十多米外看热闹。 陈定澜无动于衷,只是望着海面。 “嘟嘟直言便是,你要杀,多少人。” 本来楚擎挺排斥舟师将领的,结果见了这舟师二把手,虽然依旧有戒心,却发现说起话来并不是太累,没那么多寒暄客套,没有相互试探,直接进入主题。 你楚擎是来杀人的是吧,行,你也别折腾了,想杀多少人,报个数,我们舟师杀,杀了后,脑袋给你,你带着功劳,离开,回京,满载功劳归京,就这么简单。 不过楚擎也知道,陈定澜最多以为自己是找几个世家开刀然后再抗击抗击瀛贼罢了,对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并不知情。 “人呢,肯定是要杀的,既然舟师代劳,本嘟嘟自然乐享其成。” 站在陈定澜身侧,同样望向大海,楚擎试探性的问道:“五十?” “五十?”陈定澜挑了挑修长的眉毛:“只杀五十?” “咋的,嫌少啊。”楚擎颇为意外:“东海三道叫的出名的世家,也就五十多家吧。” “世…” 镇定自若的陈定澜傻眼了,这才听明白。 好嘛,你说的这个五十,原来是按户口本计算,我还以为是按人头呢。 “嘟嘟在说笑?” “你看我像说笑吗。” 陈定澜侧目,确定了,楚擎没在说笑,眼眶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 “嘟嘟可知,这东海,有多少人想取你狗…取你勾动无数人心弦的这前军都督之命?” 楚擎很是好奇:“多少?” 陈定澜竖起一根手指:“百人!” 说完后,陈定澜凝望着楚擎,准备来个反杀,一旦楚擎震惊的说到竟然有一百人这么多,他就可以如楚擎刚刚那般,说上一声是一百户,一百个世家,吓这小子一巨灵。 果然,楚擎震惊异常:“才一百,一百个世家,你没算上你们舟师和当地官员吧,这也太少了。” 陈定澜:“…” 是的,楚擎的确觉得有点少。 东海三道,叫的出名的大世家,一个道就有十几二十,小世家就更多了,所以他真心觉得少。 “嘟嘟还觉着少?” “少,太少。”楚擎满面傲色:“你知不知道在京中,不想杀我的世家子,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一天不骂我三遍诅咒我八遍的,都不敢自称是世家子。” “嘟嘟好胆识,好魄力。” 陈定澜面色倒是挺平静,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揶揄,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 “倘若嘟嘟想要灭了百家,我舟师,做不了,非但做不了,也不会让嘟嘟来做。” “说说理由,拿钱了,还是不敢大义灭亲?” “不如本帅先问嘟嘟,嘟嘟,要如何灭这百家,凭什么而灭?”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灭世家,还要讲一个凭什么吗?” 楚擎是真没听明白这句话。 自己灭世家,还需要凭什么吗,这是我本职工作啊,那不就和吃饭睡觉一样,天经地义啊。 “诛杀满门,便要证据,嘟嘟,可有证据?” 楚擎傻眼了。 福三也一脸古怪。 别说他俩了,弯腰捡海蛎子的付永康和付保卫说道:“他都给爷逗乐了。” 付保卫连连点头:“二爷也乐了。” “我还以为你是个大聪明,没想到你还真是大聪明啊。”楚擎淡淡的说道:“吏部不敢抓的人,我敢,朝廷不敢杀的人,我杀,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这,就是我西…我千骑营!” “好啊。”陈定澜面色平静:“拭目以待。” “怎么的,你舟师,想从中阻挠?” “是又如何。” 楚擎面色微变,福三摸向了身后的千机。 “诶呦,你挺猖狂啊。”楚擎向后一指:“信不信我马上给你拉后面小树林里。” “那那嘟嘟信不信,尚云道舟师营十六艘战船,七千悍卒持刀而来。” 二人都沉默了,看着对方,目光定格在对方的脸上,足足过了许久。 楚擎微微一笑:“本嘟嘟的意思是给陈将军拉小树林里请你吃烤肉。” 陈定澜也笑了:“本帅的意思七千悍卒持刀帮嘟嘟切肉。”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着,气氛焦灼,危险又迷人。 楚擎不怀疑,陈定澜,真的敢带人过来干自己。 陈定澜也丝毫不怀疑,楚擎,真敢给自己拉小树林里宰了。 再次看向海面,楚擎问道:“开诚布公?” 陈定澜点了点头:“开诚布公。” 楚擎先问:“你是世家走狗吗?” “是。”陈定澜问道:“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楚擎问道:“敢打瀛贼吗?” “敢。”陈定澜再次问道:“莫要插手东海官场?” “不。”楚擎问道:“舟师会阻挠我吗?” “是,嘟嘟会与舟师为敌吗?” “会,谁拦,杀谁。” “凭那些湖女番蛮野人?” “有意见?” 陈定澜哈哈大笑:“舟师登船者,携刀,两把,弓,一张,羽箭,十六只。” 说完后,陈定澜一直郭城那边扛木头的老表们:“他们有什么,木剑,还是木刀?” “你自己找死,怪不了别人。”楚擎叹了口气,打了个响指:“杠精出现,三哥你上。” “好。” 楚擎后退一步,福三上前一步:“舟师甲胄刀具再是精良,保护不了百姓,我家少爷的手下,甲胄刀具再是不堪,却能用来保护百姓。” “百姓?”陈定澜再次露出了笑容,讥讽的笑容:“好一个心系家国百姓,为百姓,说的好,那本帅问你,倘若你面前站着瀛贼,身后,是百名百姓,瀛贼杀你,或是杀百姓,你来选,你会为百姓而死,而是不管百姓?” 楚擎看了眼陈定澜,总觉得这家伙是在出陷阱题,正常来讲,答案为“是”,愿意牺牲自己一人,救百名百姓,可他总觉得陈定澜没憋好屁。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陈定澜就是设了个陷阱。 他觉得像楚擎这样的人,他见了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所谓的大儒名士,假仁假义的官员,而他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将这些嘴炮辩的无地自容。 可惜他现在的对手,不是楚擎,而是三哥。 福三皱了皱眉:“杀我一人,救百名百姓,或杀百名百姓,我一人可活?” “不错,你要如何选。” “若是那百名百姓愿为我牺牲性命而死,那我就愿为救他们而死。” 陈定澜面色微变,不由紧紧盯着福三。 二人目光对视,空气焦… 第1281章 自掘坟墓 陈定澜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竟然碰到对手了。 就福三这个回答,不能说刁钻吧,只能说是太特么刁钻了。 “你是谁?” “福三!” “原来是你!” “你知道我?” “楚家护院,无官身,却与千骑营大统领亲如兄弟形影不离,原捉狼军陌刀军伍,战功赫赫。” 旁边看热闹的楚擎丝毫都不意外。 现在时代变了,都正兴二年了,出来混得要打造品牌,除了自己外,三哥也是品牌担当,世人知道三哥的底细并不奇怪。 望着眯着眼睛看向三哥的陈定澜,楚擎都想笑。 跑这来和谁耍嘴皮子呢。 玩诡辩,mrs陶能辩的你怀疑人生。 玩伟光正,大舅哥能让你羞愧的跳海自尽。 玩仁智礼仪信,阿平能叫你知道什么叫宰辅之侄的正义之嘴炮制裁。 顶着军伍的身份卖惨,大军哥和你唠一会你都得变卖家产打赏当榜一大哥。 这就是老廖不在,在的话,能一边哭一边抽你嘴巴子。 更别说集各家所长为一派的三哥了,和三哥耍嘴皮子,纯粹是找屎。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楚擎捡起一个贝壳,对着阳光照了照,毫不在意的说道:“无非就是和我说,你们舟师多苦,朝廷发不下俸禄,没海船都打不了瀛贼,而海船只有世家能提供,卖卖萌,耍耍贱,哭哭惨,让我知道你们舟师多么不容易,多么委曲求全,一切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是无可奈何,国朝愧对你们,朝廷不重视你们,是这个意思吧。” 陈定澜明显被说中了心事,冷哼一声:“舟师,不需你可怜!” 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福三直接补刀:“那不还是认为你们自己可怜吗。” “本帅何时说过这话。” 福三:“不可怜,为何避战。” “胡说八道,何人避战!” “哦,好,那以后千骑营探马就守在海边,见到劫掠船就快马加鞭禀报舟师,来一次,你们舟师杀一次。” “这…” 福三:“那就是避战。” “何人避战!” “来一次杀一次。” “你…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福三。”陈定澜冷笑道:“你无官身,非是军伍,更不是朝廷文臣,本帅为何要与你多费唇舌!” 福三耸了耸肩:“是你要和我说的。” “谁要和你说。” “你。”福三补上第二刀:“还没说过我,没说过我这既无官身非是军伍更不是朝廷文臣上不来台面的无名小卒。” “你放屁,福三的名字,连我东海都知道。” 福三满面颇为意外的神情:“我这么有名吗?” “呵,谁人不知。” “那我如此有名,与你交谈,有何不可?” 陈定澜:“…” 福三皱眉:“难道你瞧不起我这护院?” 陈定澜已经被带偏节奏了,估计也意识到自己说不过福三,一咬牙:“就是瞧不起你,又如何,你不配与本帅交谈,你算什么东西,滚一边去。” 要么说三哥深得精髓,就喷人这种事吧,分三层境界,第一层看山是山,第二层境界,看山不是山,第三层境界,山还是山。 用人话来讲,第一层境界是无需抬高自己,只需贬低对方。 第二层境界,先贬低自己,能贬多低贬多低,然后让你知道,你特么还不如我呢。 至于第三层境界,现在还没出现任何人让三哥发挥第三层境界的实力。 “哦,你瞧不起我。”福三扭头,看向楚擎:“少爷,他瞧不起您家的护院,还说护院都是狗,全天下的护院,都是狗。” “你他娘的放屁!”陈定澜急了:“本帅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所谓护院可不是后世保安,首先护院是保护权贵的私人武装,很多死士都是从护院里挑出来的。 其次护院大多都是解甲归田的老卒,要是这话传出去,他陈定澜实际上没什么损失,但是名声肯定得臭上一臭,而陈定澜这儒将,也最是爱惜羽毛。 福三看向陈定澜:“你没说吗?” “少在那颠倒黑白,没说就是没说!” “哦,那你可是知晓,京中护院,都以我福三为荣,天下各道之中,知晓我家少爷的,必然知晓我,你随意寻个护院或是家丁问上一问,我这护院,是不是做的天下闻名,可谓是护院第一人。” 陈定澜都被气乐了:“那又如何。” “你连天下第一护院都瞧不起,更别说其他护院了,是这个道理吗?” 陈定澜愣了一下,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傻了吧唧的点了点头:“是哦。” 楚擎:“…” “那不就结了,你瞧不起所有护院,是不是。” “是个屁!”陈定澜反应了过来,心烦气躁的说道:“本帅来寻嘟嘟商议正经事情,非是来和你多费唇舌,少在那里聒噪。” “谁聒噪了,你还是瞧不起我?” 陈定澜双眼都快喷火了:“本帅,从未说过瞧不起,更没说过瞧不起天下护院和家丁!” “哦,那你叫声三哥听听。” 陈定澜:“…” 福三指了指远处的小伙伴:“那个,大理寺少卿。” 说完后,福三大喊道:“陶大人。” 看热闹的陶少章回道:“三哥你说,怎么的?” 福三又喊道:“大昌博南县子盛将军。” 大军哥挥手:“咋的啦三哥。” “宰辅尚书令之侄儿南宫平少爷…” “三哥你说…” “琅琊王殿下。” “三哥有事?” 福三喊了一大通,然后转头,很认真的看向陈定澜:“他们都叫我三哥,他们也都没瞧不起我,你不叫,就是瞧不起我,你非但瞧不起我,你还瞧不起琅琊王殿下、瞧不起尚书令之侄等同于瞧不起宰辅、瞧不起大昌县子等同于大昌勋贵、瞧不起正四品游击将军等同于兵部将军、瞧不起吴王之子等同于瞧不起天潢贵胄、瞧不起宫中宿卫等同于瞧不起禁卫乃至宫中、瞧不起南关大帅之女等同于瞧不起南关大帅、瞧不起天下八成镖师等同于…” “够了。”陈定澜脱口而出:“你莫要说了,你他娘的就是再说的天花乱坠,本帅也不会如此称呼你,住口,三哥!” 福三微微一笑,然后站回楚擎身后。 再未接到自家少爷新的指令之前,他只要给对方的嚣张气焰打没就行,暂时退场。 陈定澜是彻底服了。 楚擎叫三哥,他以为是开玩笑,结果…结果这特么各行各业的代表都叫三哥,这也就算了,主要是这帽子扣的太大了。 正当楚擎得意的时候,远处青阳郡主挥舞着手臂:“干儿砸,那是谁呀?” 陈定澜双眼一亮:“她刚刚叫你什么?” 福三立马一副尴尬的模样,无地自容。 陈定澜哈哈大笑:“干儿子,哈哈哈,有人管你叫干儿子,这不就是说,旁人如何叫你,本帅就如何叫你,那本帅是不是也可管你叫干儿…” 福三顿时急了:“你莫要羞辱老子!” “哈哈哈哈。”陈定澜更是得意:“怎地还恼羞成怒了,干儿子,叫你又如何!” 福三一把抽出千机,满面阴冷:“有本事你叫上一声试试!” “本帅怕你,干儿子!” “你…你有本事大点声叫一下!” “干!儿!子!你能如何?” “恭喜陈将军。”三哥突然微微一笑,随即扭头喊道:“二通,记下来,东海舟师府帅陈定澜,要认吴王昌承恪为义父,快马传回京中,禀报朝廷。” 楚擎嘎嘎笑道:“那人是青阳郡主,吴王之女,你个傻波依。” 陈定澜:“…” 要么说,陈定澜真是个人物,一咬牙叫道:“那岂不是说,他认了反王为干爷!” 福三呵呵一乐:“我就是个护院。” “可你是天下闻名的护院!” “你傻不傻,一个护院,可统军,还是能领兵,还天下闻名,再是天下闻名,不还是区区护院,蠢货,就你这脑子还做府帅,我呸。” 远处搂着的陶琪的肖轶大喊道:“是何人,要与本将做兄弟?” 第1282章 舟师之痛 其实陈定澜这面儿跌的一点都不冤枉。 东海舟师府帅,水军二号人物,在东海这边算个人物,可在楚擎这群人眼里,尤其是在福三眼里,算个屁啊。 三哥怼的人多了,可以说是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中间还有江二狗。 墨家钜子,是不是被怼的没脾气了? 望原城首席执政官田海螺,是不是服了? 大帅马如敬,一天见不到楚擎和福三就闹心,见了楚擎和福三闹心一天。 哪怕是世外高人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道人赵宝蛋,不正是被福三怼的怀疑人生后大彻大悟了吗。 即便是昌朝天子昌承佑,那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所以说,别装,有什么可装的,京中谁不知道,楚擎走哪都带着三哥,能打就不说,打不了就说死你。 可惜,陈定澜明显是个不死心的主儿,长这么大,就没这么窝囊过。 瞪着个眼睛和要吃人似的,瞅着福三,一看就是想要挣扎一下。 “别忘了…” 福三不耐烦的打断道:“忘什么忘,你是不是要说我是我家少爷的人,我管青阳郡主叫干娘,我家少爷是不是也投奔了吴王。” “对,就…” “就你娘个蛋就,我家老爷将吴王满门抓到京中,吴王去年年关时,则是我家少爷抓到的,你说楚府投靠吴王,狗都不信,你信吗。” “可…” “可什么可,你是不是要说,全听我一面之词,你不承认就好了,别你娘的做梦了,你就是个屁大点的从三品舟师府帅,满郭城勋贵、文臣、武将、天潢贵胄,世人信他们还是信你,别说你要认吴王当义父,就说你当街吃屎,我们说了,就有人信。” “你…” “我什么我,就诬赖你,就栽赃你,你有什么法子!” “我…” “你什么你,有屁就放。” “哇”的一声,陈定澜暴跳如雷,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 “哇什么哇,滚一边哇哇去。” 楚擎赶紧给三哥拉到身后,他怕三哥继续说下去陈定澜再原地爆炸了。 堂堂的舟师府帅,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三哥双眼望天,摸了摸肚子,他有些饿了。 “行了行了。”楚擎和个和事佬似的:“你都水三章了,大老远跑过来,你有事没事,有事赶紧说,我三哥骂你都骂饿了。” 陈定澜突然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怎么的,本帅千里迢迢的过来,屁正事都没说,光挨骂了。 “让他肘!”陈定澜一指福三,和个死孩子似的:“本帅不想看到他!” “你有病是不是,你谁啊,你说让谁走就让谁走。” “他不走,本帅就不说,哼!” 福三看了眼楚擎,极为困惑:“少爷,舟师府帅这门槛,比千骑营副统领还低吗,要么您回去的时候举荐一下二狗吧,小的觉着二狗都能当这府帅。” 楚擎:“…” 陈定澜又要急眼了。 他不知道二狗是谁,但是听这诨号就知道不是个什么精明玩意。 楚擎将贝壳扔进海中,没什么耐心了:“陈将军,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陈定澜狠狠的瞪了一眼福三:“好帅不和护院斗,哼!” “你什么意思!”三哥撸起袖子就骂:“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护院,是不是瞧不起,瞧不起王爷,瞧不起天潢贵胄,瞧不起天子!” “哈哈哈!” 陈定澜大笑三声:“本帅才不上当!” 楚擎有点发懵,这是个什么逗逼,这才多一会,怎么画风就被带偏了呢,还本帅才不上当,你咋不略略略呢。 一扭脸,一转身,陈定澜故意背对着福三,朝着楚擎说道:“群岛剿匪,这事,我舟师做了,我东海舟师营做了,本帅知晓嘟嘟用意,贼人,杀便是,不过呢…” “不过什么?” “你这阳谋倒是高明,不过本帅也不差。”陈定澜微微一笑:“舟师剿匪,应有之意,可你这前军嘟嘟,也应督战才是。” 楚擎神色微变:“你想让我登船和舟师军伍一起去?” “不错。” “你当我傻。”楚擎冷笑连连:“船上都是你的人,再和某个王八蛋似的,给本嘟嘟宰了,将尸体往海里一扔,回来后就说遇到了风浪不慎失足落入海中,死无对证!” 低着脑袋站在旁边的温雅点了点头。 嘟嘟说的不错,这么干,是挺王八蛋的! “嘟嘟不敢么,若是不敢,可与你的人马,共驾一船。” “你是真傻,还是真当我傻,你们一共二十多条船,我们就一条船,直接给我们弄沉,不还是死无对证吗。” “那嘟嘟说如何才肯上船。” “不是。”楚擎满面戒备:“你们剿匪,为何要让我上船,除了要弄死我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只是让嘟嘟知晓,我大昌舟师,为何在东海抬不起头来。” “什么意思?” “本帅即便现在说了,嘟嘟也不会相信,只有亲眼所见,才知我舟师苦衷。” 楚擎深深看了眼陈定澜,满面狐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还有,你来了后说了那么多,都是你自己臆想的,我可没说舟师不好,我最敬佩舟师的军伍了,大铁棍子捅青蛙,顶呱呱。” “佩服我舟师?”陈定澜苦笑一声:“倘若嘟嘟真是如此想,那京中令世家子谈虎色变,北关战功赫赫的,定不是嘟嘟。” 楚擎哑然失笑。 意思明白,明人不说暗话,他楚擎这千骑营大统领要是对舟师有好感才怪,为什么没好感呢,因为这位府帅都知道他们自己的舟师都烂成什么样子了。 “不如,本帅如此问嘟嘟吧,倘若我舟师战船守卫海防线,让瀛贼寸步不进,殊死一搏,嘟嘟可知,有何下场?” “那有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打的瀛贼不敢再来呗。” “不,东海,生灵涂炭。” “什么意思?” “因我大昌,海战,不如瀛贼,远远不如。” 楚擎哭笑不得:“你不打,怎么知道远远不如。” “那嘟嘟可知,瀛贼,共有多少战船吗?” “多少?” “大大小小战船,七十七艘。” 楚擎乐了:“这么少?” “大昌,七十七艘,瀛贼,八百余艘。”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十比一?! 陈定澜再次看向海面:“春、夏、秋三季,来来往往的贼船,不过三四十艘罢了,可若击沉了这三四十艘,再来的,便是百艘,你以为我舟师,避战,不敢战吗,非也,东海岂能无丈夫,舟师岂会无男儿,你可知为何温雅宰了他的上官,还有那宝玉号的船长王天玉,亦是我舟师猛将,他又为何叛逃?” 温雅的事,楚擎知道,但是王天玉的事,他是丝毫不了解。 陈定澜的脸上充满了无力与无奈,沉声说道:“舟师,若想要钱粮,就要为世家子留位置,若不然,世家就不给船,不给钱粮,而这些世家子背后的世家,不知多少人与瀛贼勾结,朝廷若是将钱粮给够了,舟师,岂会充斥着酒囊饭袋,正是这些酒囊饭袋,见到温雅与王天玉这般敢战敢杀之辈,痛击瀛贼,这才会出卖我舟师猛将,将出船的路线,告知瀛贼,甚至买通船上军伍,出了海就害死将领们,我舟师,不知有多少猛将,中了伏击,更莫要说,舟师的战船,都是世家打造,世家心里不爽利了,这船,能造的好吗,我舟师想要杀瀛贼的猛将多了,他们,又能不会被出卖吗,又能不会,葬身鱼腹吗。” 第1283章 幽默 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舟师府帅陈定澜的脸上,满是灰败之色。 “杀贼,谁不想杀贼,可如何去杀,不知多少世家,本就是贼,打,谁不想打,可打的过海盗,打的过私掠船,能打的过瀛岛官军真正的战船吗?” 楚擎依旧处于震惊之中。 满东海三道,就七十多条船,而瀛贼那边,八百多艘,这不是扯呢吗? 福三皱眉问道:“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以为,我舟师就没有海船渡海前往瀛岛,八百多艘,只多不少,因为这消息,是六年前我舟师探回来的消息” 福三叹了口气。 八百多艘,这都过去六年了,翻一倍都不是没可能。 “打不过的,船不够,心也不齐,瀛贼敢如此猖獗,不正是欺我大昌无船吗。”陈定澜长叹了一声:“所以我舟师,不敢打,将瀛贼逼急了,那假意恭顺的瀛贼,上了更多的船,扮成海盗,一百艘,二百艘,三百艘,三百零一艘,三百零二艘,三百零…” 楚擎斜着眼睛:“能别搁这水了吗?” “总之,哪怕只是区区百艘瀛贼战船,便可让东海三道沦为人间炼狱。” 楚擎面色阴沉如水:“那便是开战!” “不,开不了战的,瀛贼会说,那些,都是海盗。” “放屁,正规军都开过来了,当朝廷是傻子,他说是海盗就是海盗?” “嘟嘟说的不错,朝廷,不是傻子,可正因不是傻子,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哪怕是瀛贼的官军,不扮成海盗,朝廷,也要说这些瀛贼官军,就是海盗。” 楚擎面色剧变:“因为大昌朝,不敢开战,见识了瀛岛战船,见识了那么多瀛岛战船,知道海战根本打不过,所以我大昌朝,不敢开战!” 楚擎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某些领域的军事实力不如人家,就得装聋作哑,明明被欺负的是自己,还不敢撕破脸。 “少爷。”福三皱眉道:“可瀛贼使团在京中时,被廖文之逼迫的赔了百万贯,这又是为何?” “对啊。”楚擎也回想了起来:“瀛贼敢这么猖狂,是因为他们船多,海战经验多,登陆陆战的话,肯定是打不过咱的,可称霸海上,就袭击三道,咱大昌一点办法都没有,等于是他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那为什么还装孙子,这么恭顺?” “怕,他们也怕。”陈定澜微微摇了摇头,满面苦涩:“瀛贼,也不敢赌,太上皇与当今天子,都是将军出身,瀛贼是怕将我大昌逼的红了眼,举全国之力,建造海防塔,打造大船跨海而战,想我中州地大物博,千艘战船,若是不惜民力,数年可便可打造出来。” 楚擎恍然大悟。 瀛贼应该就是这个心理了,海战厉害归厉害,但是也怕将大昌朝逼急眼,一旦大昌朝只狗急跳墙,也不管什么南北了,什么民生经济这个那个的,就干,往死干,可一旦这么做的话,就会将大昌朝送上绝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瀛贼,才会在我大昌,极力拉拢官员与朝臣。”陈定澜转过头,看向楚擎:“嘟嘟虽年纪轻轻,却也是天纵英才,本帅问嘟嘟,倘若你是舟师府帅,乃至舟师大帅,你又有何法子,难道将世家都杀了,就万事大吉了吗,难道逼迫百姓处处修建海防塔,就等挡得住瀛贼数百艘战船吗,难道击沉了几艘瀛贼私掠船,就万世平安了吗?” 楚擎错开了目光。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东西,不是有钱有人就能赶上的。 昌人大多数都是黄土地上长大的,对海,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不住在海边的话,一辈子都摸不到一次船,朝廷的君臣也是如此,对海战一窍不通,也不重视。 再看瀛岛,四座大岛,周围是六千多个小岛。 其实瀛岛并不小,就好像后世一般,很多人都有个误区,提起小日子,就觉得是个屁大点的地方,实际并非如此,日本比德国以及英国的面积还要大,除了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外,还有极为广阔的海域。 如果凉贼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那么不少瀛贼就是在船上长大的。 想要短时间内提升大昌朝的海战水平,几乎是没任何可能。 楚擎也是第一次了解这事,别的事吧,或多或少都清楚,不知道具体细节,也有心理准备,可瀛贼在六年前就有八百多艘海船,着实给他惊着了。 这个八百多艘,并不是说每一艘都能作战,但是都能远航,即便不能跨海来到东海,也能远航,打个对折,那也是四百多艘,四百多艘,再打个对折,二百多艘战船,那也是昌朝战船的三倍。 最主要的是,就昌朝这七十多艘战船,还得守土,不可能一急眼就跑瀛岛那边打架去,他们去了,谁守土? 而舟师为难也为难在这,被渗透了,满军营都是世家走狗就不说了,主要是命根子被世家攥着呢,七十多艘船,沉一艘就少一艘,少一艘,就得看世家脸色,又得给世家走狗安排职位,是一点招都没有。 说来说去,还是和北边关那边的情况差不多,朝廷不重视,要不然世家也不可能趁虚而入。 见到楚擎不说话,陈定澜强颜欢笑道:“这便是舟师,不管是不是嘟嘟眼中的舟师,舟师,就是如此,避战,非是怯战,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有不堪入目之处,却并非皆是酒囊饭袋,也有骁勇忠君报国之士。” 说完后,陈定澜指向了海上的墨家复仇号:“那是一艘好船,真正的好船,看一眼便知,这么好的船,能瞒过了舟师秘密打造出来,嘟嘟好手段,想来,这船是嘟嘟花费重金动用不少能工巧匠打造而成,本帅看着都眼红,二十艘,只要二十艘这样的战船,本帅就可荡平东海海面,若是有五十艘,本帅都敢打到瀛岛,将这新仇旧恨好好算上一算,可惜,可惜啊,这一艘船造出来,少说也要大半年的光景,可惜,这能工巧匠,都在世家手中,可惜,可惜,可惜至极啊,时也命也,我舟师,如何作为。” 楚擎的眼神变了,不太确定的问道:“你刚刚说,有二十艘船,就能荡平东海海面?” “不错,可惜…” “你先别可惜,要是有五十艘,就敢打到瀛岛?” “不错,可惜…” “你特么先等等,什么玩意可惜不可惜的,我就问你,是,还是不是。” 陈定澜苦笑连连:“是又如何,嘟嘟莫要异想天开了,十艘船,不知要耗费多少钱财,怕是要数百万贯不止,更莫要说…” 温雅突然插口:“府帅,那个…” “莫要插嘴,嘟嘟是爽快人,让他知晓这个中详情,也好早些打消掉这不切实际的虚妄之念。” 温雅叹了口气。 这可是你自己想丢人,别怪末将刚刚没提醒你。 陈定澜依旧看着墨家复仇号:“嘟嘟既是有了这船,那便知晓,这一艘船,大半年才能打造出来。” 温雅其实挺佩服陈定澜的,还是没忍住:“府帅,墨…” “休要多言,这船呐,就是如此,取不得巧,本帅与嘟嘟直言又有何妨。”陈定澜继续说道:“钱财,是一难,时间,是一大难,还有一难,难如登天,便是这能工巧匠,懂制船之人,都是爷传儿,儿传孙,大昌朝,制船的高人都在东海,而这些高人,不过区区数十人罢了,其中九成九,都在世家手中…” “不是,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楚擎满脸不耐烦:“我就问你,我一年之内给你弄五十艘船,你敢不敢打到瀛岛去?” 陈定澜哈哈大笑,笑的都喘不过来气了:“嘟嘟真是有趣,你若能弄来五十艘船,本帅…” “咋的,你认我当爹啊。” “认又何妨,嘟嘟莫要说玩笑话了。” 楚擎猛翻白眼:“你就说行不行吧,哪那么多废话。” 陈定澜哭笑不得:“嘟嘟是认真的?” “你说呢。” “你有百万贯?” “没有。” “那嘟嘟还…” “我只有一千多万贯。” 陈定澜恍然大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嘟嘟真是有趣之人,本帅也有一千万贯,一千万个一千万贯。” 感情说了半天,陈定澜以为楚擎开玩笑呢。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还有这船,不是大半年打出来的,就仨月不到。” 陈定澜一挥手:“哎,多了,多了多了,凭着嘟嘟的本事,三日就能打造出来。” “能工巧匠,我没几十个,但是我有五百来个,够用吗。” 陈定澜微微拱手:“大昌朝,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嘟嘟这般有趣的人了。” 楚擎叹了口气:“我真有钱,时间也快,还有五百多个能工巧匠。” 陈定澜依旧笑着:“那本帅,也真的想认嘟嘟为义父。” 旁边的福三面色古怪:“诶,你认识马如敬不?” “知晓,怎地了?” “你二人,应结为异姓姐妹。” 第1284章 逗逼 当三哥让墨鱼将五百二十五个和逃荒似的墨家子弟领过来的时候,陈定澜眼珠子滴流圆。 瞅了半天,舟师府帅冒出了一句话。 “墨家子弟竟还有这么多余孽活在世上?” 楚擎:“…” 墨鱼看向楚擎:“能攮死他不?” “忍一忍,还没谈完呢。” “那你快些,谈完后,老生宰了他。” 一挥手,墨鱼带着乡亲们走了。 陈定澜撮着牙花子,半信半疑:“他们当真,是墨家子弟?” “那怎么的,我还让他们一人给你表演个大石碎胸口啊。” 陈定澜的眼中,有了光,开始搓手了。 楚擎瞅着陈定澜不断上下搓动的双掌,十分想不通,大昌朝一出生就得培训搓手这个技能? “可…”双眼有了些许光的陈定澜面色一暗:“可无钱粮雇佣造船的民夫啊,本帅就是拿出所有积蓄,不过八十余贯罢了。” 福三满面鄙夷:“你那八十贯留着吃午饭吧,少爷有。” “有多少?” 楚擎又捡起了个贝壳,发现这个贝壳很漂亮,像火红火红的五角星:“不说了吗,一千多万贯。” “此话当真?!” “撒谎我是你干爹。” 陈定澜搓手的速度,更快了:“那粮从何来?” “杀世家啊,灭了世家,不就有粮了吗。” “可不少百姓,都是世家的佃户。” “抢了粮,抢了地,分给老百姓,不完事了吗。” “可钱也不够啊,百姓越多,花销越大,很多木料,要从其他各道运来。” “不说了吗,灭了世家,不就有钱了吗,钱,雇佣百姓,地,发给百姓,粮,给百姓吃,然后百姓给咱造船,咱们有了船,就能保证东海百姓安居乐业,百姓安居乐业,就能造更多的船,造了更多的船,就能灭更多的海盗,灭了更多的海盗,就能宰更多的世家,宰更多的世家,就能让更多的百姓安居乐业,闭环儿了不是,完美。”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乐了,这倒好,人家割韭菜,自己割世家,打了个响指:“你现在明白了吧?” 陈定澜神色激动:“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世家,是个宝。” 楚擎:“…” 陈定澜觉得楚擎这思路没毛病,双眼越来越亮:“不错,世家是个宝,好处真不少,世家一倒,百姓就饱,百姓一饱,战船不少,有了战船,瀛人海贼,呵,跑不了!” “我能问您点事吗,您这府帅,是考研考上来的吧?” 陈定澜面色一正:“本帅,相信嘟嘟,嘟嘟之事,本帅知晓,嘟嘟虽是年纪轻轻,却有今日的如此成就,定不是浪得虚名,一起保东海平安,灭世家,杀瀛贼,嘟嘟给句痛快话,你这贼船,本帅可不可上?” 楚擎没有马上吭声,因为不了解陈定澜。 毕竟是第一次谋面,根据千骑营探马打探来的消息,这个舟师府帅只能说是平平无奇,被称之为儒将,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战绩,当然,舟师上下都一个鸟样,谁都没什么战绩,和世家走的也挺近的,这种近,不是勾结那种近,就是正常打交道,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一家老小都居住在军营之中,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家伙是广怀陈家,也就是死鬼陈洛鱼的堂弟。 陈洛鱼在东海也算是个人物,可陈定澜却未张扬自己的身份,倒是陈家那边一看自家出了个府帅,满哪宣扬,反倒是陈定澜和陈家一直保持着距离,不打任何交道,似乎挺看不上主家的。 至于仕途吗,一半是算是熬上来的,毕竟从了二十多年的军,还有一半是比较长袖善舞,行政工作做的很好,舟师很多都是大老粗,而出身世家的陈定澜熟读四书五经,双商应该是比较高。 见到楚擎不说话,陈定澜急了:“嘟嘟直言就是,你这嘟嘟,本帅,究竟可不可上?” “是我这船你可不可上,什么玩意本嘟嘟可不可上。” “不如这样!”陈定澜露出了有些狰狞的笑容:“那本帅,先平了一个世家如何。” “哦?”楚擎来兴趣了:“投名状是吗,平谁?” “既然嘟嘟都说了,世家是个宝,有钱,有粮,本帅何乐而不为,要做,就做票大的!” 一咬牙,陈定澜冷笑道:“本帅已有了人选,这尚云道有一豪族,不与瀛贼勾结,名声不错,还有不少大船,很好欺负的样子,本帅就随意寻个罪名,与嘟嘟一起栽赃他陶家如何,只要嘟嘟…” “你特么快闭嘴吧!”楚擎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虎,陶家唯一男丁陶蔚然就是我小弟。” “啊?”陈定澜一脸懵逼:“陶蔚然,这人本帅知晓,在嘟嘟手下做事?” “大哥,你这东海的消息有多滞后啊。” “可执掌的陶家的,却是那极为标致的陶家长女陶…” “那是我小弟的家属,家属明白吗,未过门的妻子。” 陈定澜擦了下口水,大骂道:“陶家竟如此恬不知耻,亲姐弟竟能…” “我说的是另一个小弟。” 陈定澜满面失望:“就说嘛,如此标致的人儿,岂会这般不知羞。” 楚擎有点不想和陈定澜合作了。 因为他觉得,这家伙也是个逗逼。 以前吧,身旁的小伙伴们,本来不是逗逼,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就变成逗逼了。 而眼前这个舟师府帅,好像本来就是个逗逼。 陈定澜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还…除陶家吗?” “你说呢!” “那本帅灭谁?” “我哪知道,你不灭个世家什么的,我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准备跟我一条道走到黑。” 陈定澜想了想,双眼一亮:“陈家如何?” “陈家?” “不错,广怀道陈家,本帅最是熟悉了,暗中勾结瀛贼,以海商之名行不法之事,走私贩卖百姓,笔笔血债罄竹难书…” “大哥你先等会,你说的这个广怀道陈家,那不是你家吗?” 陈定澜点了点头,困惑不解:“是啊,怎地了?” “你家亲戚,你也下的去手?” 陈定澜微微一笑:“嘟嘟有所不知。” “怎么了,难道和主家闹掰了?” “那倒不是,自家亲族,都比较熟悉,动起手来,也方便。” 楚擎:“…” “那就…说定了?”陈定澜有些紧张,看着楚擎的脸色:“嘟嘟雇佣百姓,由墨家打造战船,出钱,出力,出人,我陈某人,带着手下出命,如何?” 楚擎凝望着陈定澜,足足过了许久,还是没办法点头。 想了想,楚擎回头喊道:“大舅哥,过来一下。” 看了半天热闹的陶少章跑了过来:“怎地了?” “瞅他,看看他是个啥人。” 陈定澜不解:“瞅,为何意?” “就是看。” “啥,又为何意?” “就是什么的意思。” 陈定澜还是不解:“为何看本帅?” 楚擎没解释,陶少章瞪起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陈定澜。 陈定澜皱眉:“你瞅啥。” 陶少章:“瞅你怎地。” “那就瞅吧。” 陶少章看了半天,对楚擎点了点头:“目无杂质,问心无愧,心中无鬼。” “ok,给你妹叫来。” 陶少章跑走了,片刻后,抓着烤虾的陶若琳走了过来。 楚擎露出笑容:“给夫君我掌掌眼。” 陶若琳擦了擦嘴:“他是何人?” “舟师府帅,长袖善舞好人缘的陈腚烂。” “我哥说什么了?” “说他是匹好人。” “那他就是。”陶若琳啃着虾,走了。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觉着呢?” “脑子有些蠢,应是好人。” “那妥了。” 楚擎一把搂住了陈定澜的肩膀,嬉皮笑脸:“走,边吃边谈,陈兄远道而来,咱兄弟二人喝两杯。” 陈定澜哈哈大笑:“好!” 温雅凌乱在了风中,望着勾肩搭背的二人,想哭,却无泪。 啥啊,啥啊啥啊这都啥啊,怎么了就陈兄怎么就兄弟了,还要喝两杯,不是才认识的吗,有没有王法了,能不能讲究个先来后到。 不过转念一想,温雅又释然了。 至少嘟嘟,还没给他起外号,哈哈。 第1285章 养贼 如果舟师大帅是军事主官,那么府帅就是政治主官。 来到郭城外,曹琥让人搬来了一大堆刚打制的木头桌椅,楚擎借着叫人弄饭菜的理由,让三哥作陪,随即给温雅打了个眼色。 带着温雅来到百步外,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和我说说这人。” 这人,指的自然是陈定澜。 楚擎相信大舅哥,相信大舅哥能看出一个人是奸是恶,这倒不假。 可这个世道没那么简单,不是说好人就不会办坏事,坏人就不会办好事。 甚至有的人,是真正的好人,问心无愧,可他可以害死一百人,高举屠刀,满身鲜血,然后说自己是为了救一千人,实际上,他真是这么想的,这样的人,也是眼中清澈心中无鬼。 温雅知道楚擎的意思,回头看向郭城外和福三大眼瞪小眼的陈定澜,思考了半晌,这才开了口。 “陈帅这人,大家都称之为儒将,出身不俗,广怀道陈家旁支。” “这个我知道,还有呢。” “对朝廷,极为不满,痛恨朝廷。” 楚擎点了点头。 谁不痛恨朝廷,他也痛恨,痛恨朝廷的人多了,可这并不代表什么,将大半辈子奉献给国朝的冯帅,也痛恨朝廷,边关那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大多数都痛恨朝廷。 “可这痛恨,是哀,是怒,是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恨其不为。” 提起这件事,温雅也是长叹一声:“嘟嘟带过兵,知晓我们这些丘八的性子,我们想杀敌,可填不饱肚子,如何杀,没有甲胄,如何杀,手中无兵刃,又如何杀,瀛贼为祸东海,舟师守土有责,可这命,都是爹生娘养的,命就一条,杀敌,能,能杀的了敌,可让我们杀敌,总要给些吃食,给趁手的兵刃,给作战的船只才是,也正因如此,陈帅,痛恨朝廷。” 楚擎蹲下了身,颇感无奈。 这种话,他听的太多太多了,以前无法反驳,现在,也无法反驳。 温雅也蹲了下来,手指扒拉着地上的黄沙:“嘟嘟莫要误会,陈帅痛恨朝廷,是因他更为痛恨瀛贼,若不痛恨瀛贼,岂会痛恨朝廷。” “我明白,能信得过他吗?” “末将不知,末将只知,陈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在世家之中,混的开,混的好,水卒们缺了什么,他便去要,软磨硬泡也好,低声下气也罢,舍去了颜面,为我水卒们谋求好处,不少世家,将陈帅称之为世家狗,因为有求必应,就连陈帅有时也会笑言,说他是世家狗,没面皮,大家缺什么,与他说便是,他这没面皮的世家狗,管世家们要就是了。” 楚擎面露动容之色:“委曲求全?” “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这么多年来,不少次瀛贼上岸,陈帅也是知晓的,杀过,却也避过战,任由瀛贼屠戮我大昌子民…” “与瀛贼勾结?” “末将真的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了,不过嘟嘟与其问我,不如问王天玉,王天玉叛营前,与陈帅交好。” “行吧,给玉仔叫来,我问问他。” 温雅应了一声,去找王天玉了。 过了片刻,温雅带着玉仔来了,表情有些愤愤不平。 “大郭,你和那陈定澜亲近做咩,狗日的孬种塞。” 都没等楚擎开问,王天玉已经骂上了。 楚擎笑道:“我觉得这人还成。” “成什么哇,乱讲乱的哦,这府帅,放屁都不响的,怂狗。” 又骂了一声,王天玉和找茬似的,回头看着温雅:“你看你爹哇,勾勾的盯着老子塞。” 温雅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骂我做什么? 这也就是楚擎在旁边,要不然温雅根本不惯着王天玉,早就回骂了。 “你不爽的哇。”王天玉就和个精神病似的,瞅着温雅就喷:“不服打上一架塞,收你的皮,滚远些。” 楚擎刚要笑骂两声王天玉没事找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对温雅说道:“你先去陪着陈定澜,一会我就过去。” 温雅也不是傻子,顿时反应了过来,知道王天玉是要给自己支开,也没点破,嗯了一声后离开了。 温老六一走,王天玉直接蹦出了正儿八经的官话:“陈帅是好人!” “怎么说?” “他放我走的,是他让我叛逃的。” “他让你叛逃的?”楚擎满面错愕:“为什么?” “不止是我,还有不少兄弟,都叛了舟师,都是陈帅暗中交代的,给船,给人,给粮,让我们成了海盗。” 楚擎瞳孔微缩:“你们成了海盗,就可以打瀛贼?” “是,舟师孬种多,世家走狗多,束手束脚,打了瀛贼,就免不了被世家刁难,被官府刁难,陈帅便让一些船上功夫好的兄弟们离开舟师,绘了海图,定期派人暗中送去补给,舟师打不了的贼人,就叫我们打。” 王天玉四下看了看,见到周围没其他人,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不少岛屿上,居住着世家亲族,这些岛屿有米粮,有船,陈帅在陆上,讨好世家,打探消息,打探到了消息,打探到了位置,就派人告知海上的我们,我们再去灭了这些狗日的。” “原来如此!” 楚擎颇为震惊,看向远处依旧和福三大眼瞪小眼的陈定澜,心中五味杂陈。 他都有些佩服这家伙了,人前当狗,套取消息,人后当贼,玩黑吃黑,这一手,只能说是高明。 怪不得王天玉之前对他叛逃之事只字不提,原来陈定澜才是幕后推手。 深深看了一眼王天玉,楚擎表情复杂:“委屈你了。” 王天玉露出天真的笑脸:“委屈什么,瀛贼,总是要杀的。” 楚擎拍了拍王天玉的胳膊,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好好的官军,出身名门,却为了杀瀛贼,成了海贼,看似是黑吃黑,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报效家国守护百姓的体现。 既然穿着昌朝军伍甲胄瞻前顾后无法杀贼,那就脱了这身甲胄,同样成了贼,用贼的身份来杀贼。 王天玉自顾自的说道:“在海上的岛屿,像我这样的贼船,兄弟们加起来已有十六艘了,陈帅说,再过上个五六年,等我们声势壮大了,依旧当贼,有船,有人,有粮,我们就成为海上最大的贼,成了贼后,去瀛岛,好好给咱大昌出口恶气,他们当海贼,杀咱的子民,咱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瀛岛的沿海城镇也打的民不聊生。” “我代天子,代朝廷,答应你,答应你们,早晚有一天,会给你们应有的荣誉。” 王天玉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能当叛将,就不在乎这些事啦。” 站起身,楚擎正色道:“走,陪陈帅一醉方休。” 第1286章 海盗灭国 如果是其他各道,从军,算是一条出路。 但是在北关,在舟师,从军基本上就是自甘堕落的体现了,要不是实在没活路,百姓之子正常都不会从军的。 尤其是在东海三道的舟师之中,一直不满编,很多时候募兵都是强制性闹的坤飞瀛跳。 外人都觉得舟师真的烂的不行,集体摆烂,更别说舟师内部了。 而作为舟师府帅的陈定澜,就是那种并不纯粹的纯粹军伍。 很多人都难以理解,从什么军,没自由,辛苦,为什么还要从军? 很多军伍也难以理解,这些人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不从军,谁来保家卫国,谁来守护百姓? 人的高度,并不总是和学识挂钩的,包括素质与涵养,也并非和学历有着直接关联。 陈定澜就是那种困惑为什么世人会有疑问的人? 世人不重视军伍,谁来保家卫国? 陈定澜困惑,找不到答案,所以他不纯粹了。 一个纯粹的舟师军伍,是没办法抗击瀛贼的,而陈定澜另辟蹊径,让舟师那些纯粹的军伍,成了海盗,给他们船,资助他们,让他们暗中发展壮大,既然无法在明面上保护百姓,那就化身为贼,以贼之身斩杀贼人。 可陈定澜,没有对王天玉这些人提及过期限,说要当多少年贼,更没提及过,当了贼,是否还能回到大营成为军伍。 陈定澜不说,王天玉等人,也没问。 因为没意义。 成了贼,就永远是贼,这条路,是黑暗的,没有尽头的,不会善终,鲜血与火焰相伴,大海就是他们的归宿,他们的生活,就是在海上当贼,当幽灵,去作战,去杀瀛贼,他们命运也早已注定了,杀贼,或是被贼杀。 而陈定澜其实是羡慕王天玉的,如果可以,他也想成为贼,海上杀瀛贼的贼,而不是陆地上的狗,世家的狗。 可没有他这个世家的狗,王天玉这些贼,就没办法当贼,没办法杀贼。 都在奉献,都行走在黑暗之中守护光明。 楚擎没有吹口哨,而是让人将小伙伴叫了过来,极为郑重的,一一为陈定澜介绍了众人。 看了眼态度三百六十度大变的楚擎,陈定澜微微看了眼王天玉,却什么都没说。 如陈定澜这般聪明的人,岂会不知王天玉对楚擎和盘托出了。 也正是因为王天玉信任楚擎,陈定澜,也更加愿意上楚擎这条贼船了。 准确的说,不是谁上谁的船,而是合作,互补长短,志同道合,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一个单靠自己很难达到的目的。 大部分小伙伴不是傻子,这还是楚擎第一次表现出对一个外人的尊重,福三也不怼陈定澜了,郭城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一直到了入夜,一艘艘战船,缓缓靠近了海岸。 这十六艘战船,就是尚云道舟师将要去剿匪的战船,船上七千舟师水卒,无人下船,吃住都在船上。 “明日,上船,杀贼!” 六个字,出自陈定澜之口,掷地有声。 楚擎再无戒备之心,欣然应邀。 “好,明日登船,看看舟师兄弟们,是如何杀瀛贼的。”楚擎看向童归:“哦对了,小童,一会跑一趟,带着探马去尚云道舟师营,陈帅的家小都在营中,如果我十日内没回来,杀他满门。” 陈定澜的笑容,有些牵强。 楚擎微微一笑:“陈帅放心,咱十日内,怎么都能回来了,是吧。” “这倒是。” “感觉陈帅怎么有些不开心呢,来,笑一个。” 陈定澜:“…” 大家继续饮酒,陈定澜则是苦笑不已。 他的确没什么其他的心思,但是被人这么大鸣大放的威胁,心里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转念一想,楚擎的安排也是应有之意,换了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毕竟上了船,命就交在了别人手里了。 酒桌之上,楚擎没有深问陈定澜关于“养贼”之事,不是很在意,敬佩归敬佩,但是这种行走在黑暗之中服务光明的事,他不喜欢,他喜欢行走光明之中干着很黑暗的事。 留一手,只不过是楚擎为自己加一道保险罢了,信任这种事,不是凭着三言两语就可以建立起来的,性命相交,总需要一个过程,但是这并不妨碍楚擎敬佩陈定澜。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在困境之中,自暴自弃,一种则是哪怕面对逆境,也要苦苦挣扎,向死而生。 陈定澜就是后者,没有被舟师如今的窘境、困境与逆境打败,一条路不通,还有另一条,这条不通,还有一条,人与事就是这样,至少会有三条路可以走,总有一条路适合自己,何必拘泥于行事,能走的通就行,哪怕走不远,敢走就行。 喝着酒,随意聊着,说说海上趣事,增进着感情,相互了解着。 明日一大早就要出海,大家都比较节制,酒足饭饱,各自回去睡了。 楚擎没有急于回到郭城新建好的房子之中,而是与福三走在海边,望着黑暗中那些舟师战船的大概轮廓。 细节看不到,太黑了,但是通过轮廓可以看的出来,战船有大有小,最大的,比之墨家复仇号大了不少,不过就那么一艘,其他的战船,都比墨家复仇号小上不少。 这些战船可以说是尚云道舟师营的大半家当了,要知道三道舟师加起来才七十七艘战船。 要不是因为楚擎,要不是因为如今入了冬,瀛贼很少航行,陈定澜断然不会带着这么多艘战船和七千舟师水卒去剿匪。 百余人,骑着快马离开了。 楚擎望了过去,笑道:“小童办事是越来越靠谱了。” 走的人正是童归,带着人快马加鞭,直奔尚云道舟师营,至于是入营看着陈定澜的亲族,还是想办法给这些府帅妻儿老小骗出营当人质,楚擎不用管,童归知道该怎么做。 倒不是楚擎多疑,而是经历了太多事,他现在肩负的可不是几个人几十个人的性命,要杀他的人,更是不知凡几,稍有不慎,大家所做的一切都要前功尽弃,不是他楚擎自夸,昌朝能不能从走下坡路的困境中回到巅峰开创盛世,和他楚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少爷,这陈定澜的法子,倒是和您不谋而合。” 楚擎已经将陈定澜暗自“养贼”的事和福三说了,三哥笑道:“之前您也说,有了船就扮海盗,前往瀛岛。” “不一样,当时我还是将事情想简单了,东海的形势,哪怕单单一个尚云道,都比我之前想的复杂。” 望着层叠的海浪,楚擎笑道:“不过你说…要是海上突然蹦跶出几十艘,不,上百艘海船,战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船,兵临瀛岛,瀛贼会不会很惊喜,很意外?” 三哥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小的突然想到一件事,少爷,您之前说不怕后世评价您,不过小的还是有些担心,要不,您就别将瀛岛亡国灭种了,后世骂名,总归是不好听的。” 楚擎愣了一下:“那也不能因为骂名就不干这事了吧,瀛贼是个什么样的畜生,三哥你清楚才对。” “不是,小的的意思是说,又不是您将瀛岛亡国灭种,而是一群海上的海盗将瀛贼亡国灭种了,后世史书,骂的也不是您,是海盗啊。” 楚擎傻眼了。 他明白三哥的意思,问题是…将一个国家干翻,这得…好几万,不,至少得十几万人吧乃至数十万,数十万…海盗,这能有人信吗? 没等楚擎回过神来,三哥笑道:“瀛岛和咱们大昌,两国交好,咱大昌,哪能看着瀛岛被亡国灭种啊,见到瀛岛被那么多海盗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不,得发兵去为瀛岛解围,可惜…” “可惜咱去的时候,瀛岛已经没活人了?” “嗯,少爷这么一说,小的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不但没活人了,海盗也都跑啦,您看啊,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咱昌人心眼好,只能过去勉强将那些岛屿接手,随意种种地养养孩子什么的,总不能白去吧。” “你这个思路…妙啊!” 第1287章 出海剿匪 第二日,辰时,楚擎上了小舟。 如果问小伙伴中谁是最谨慎的人,那无疑是陶若琳。 一共来了十六艘战船,七千舟师水卒。 陶若琳让大军哥、曹琥、林骸三人,分别待在不同的船上随行,大军哥带着五十湖城老表,曹琥带着五十边关老卒,林骸则是带着五十捉狼老卒。 除此之外,还有墨鱼带着南宫平与十名墨家子弟外加一百来个杂牌军,独占一艘船。 一共十六艘战船,等于是楚擎这边要走一艘,还有三艘,也都被陶若琳安排了自己人,还要加上墨家复仇号,秦麒指挥,也都是自己人。 这么做,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陈定澜不会翻脸,而且付家二傻也被安排在了陈定澜身边,如果陈定澜翻脸,付家二少可以在眨眼之间内锤爆陈定澜的狗头。 陈定澜已经开始满哪打听陶若琳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这事是一大早陶若琳和陈定澜交涉的,给陈定澜气的够呛。 可无论陈定澜如何生气,陶若琳就是笑吟吟的一句话,陈帅不会真要起什么坏心思吧,若不是,为何不同意呢? 付家二少被安排在陈定澜身边也就算了,主要是他这府帅根本不在自己的船上,而是在墨家复仇号上,等同于成了人质。 就陶若琳这安排,不能说是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漏洞吧,只能说是没有任何漏洞天衣无缝。 当然,最主要的是,大舅哥随行。 福三保护楚擎,肖轶保护陶少章。 加上墨家复仇号,一共十七艘船,辰时,扬帆起航,剿匪! 船头上的楚擎袖着手,更加理解陈定澜了。 十六艘舟师的船,说是远海战船,实际上,并不是所有船都具备远航能力,至少从外观上来看是不具备的。 最大的一艘船,和楼船极为相似,基本上就算是楼船吧。 这种海上巨无霸,远航去干别人并不占便宜,但是要是在近海区域,那就是个纯肉。 船高首宽,外形似楼,因为叫楼船。 船大楼高远攻近战皆合宜,不过就是因为船只太高,所以重心不是很稳,这种船远航的话,抗风浪能力反而不如小船。 不过楼船也分很多种,有的比较小的,不适合作战,稍作改进的话可以远航,但如果是作战的话,甲板上一共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以防御敌方射来的弓箭和矢石。 女墙上还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为防御敌方火攻,船上蒙有皮革用来隔热。 所以说这种楼船其实就和加特林差不多,抵近射击,直接没头没脑的放箭。 这艘船没有被命名,就是尚云道舟师的主战船,被改良过,没有正常楼船那么高。 楚擎来东海混,对各种船型还是有所了解的。 如果问他最喜欢的是什么船,必然是楼船。 什么高矮胖瘦他不懂,他就知道这种船能装三四千人,不用人上人上人,很宽敞。 楼船算是尚云舟师第一梯队的,就这么一艘,其次就是大部分的战船船型了,基本上能装个五六百人,舟师不管这种船叫战船,而是叫兵船,唯一的作战手段就是船上的舟弓手射箭,因为很多船都是不同的船匠师傅督造的,外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区别,区别不大,功能性基本是一样的。 还有四艘冲船,稍小一些,这种船并不是用来作战的,只具备两个功能,一个是装载船队食物和清水,另一个是船身挂着十八艘冲船舟。 楚擎来到东海后,比较晕“冲船舟”,其实冲船舟基本上就等于是自爆卡车,如果作战的时候需要冲船上的话,那么这种打帆速度和航行速度都比较快的冲船会迅速进入顺风的位置,然后让将冲船舟放下,军伍跳上去后,冲船舟用来撞毁敌人舟船,撞上后,军伍在跳到海中游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类似于冲船舟这种自爆卡车,并不是无往不利,首先是除了撞,没有任何攻击手段,更没有防御手段,而且作战的条件也比较苛刻,最好能打个出其不意,多用于夜晚,如果是白日的话,视野好,或是提前发现了冲船舟,直接放箭就能阻挡冲船舟。 一艘楼船、十一艘兵船、四艘冲船,加上一艘墨家复仇号,十七艘船,拉开距离后航向了无名群岛。 站在船头上,陈定澜颇为感慨。 “我尚云舟师这十六艘船,可出海痛击贼人,倒是有赖嘟嘟了。” 楚擎摸了摸鼻子,发现这事挺逗的。 如果自己不出现,陶若琳不用计的话,陈定澜就算知道了那些贼船埋伏在那里也无法出击。 因为舟师算是被世家牵着鼻子走,陈定澜不是没办法让战船出海,而是即便出海了,不少将领和军伍也是出工不出力。 现在楚擎倒是给了陈定澜一个机会,陈定澜也乐的“中计”,也好趁此机会痛宰瀛贼。 上船前陈定澜也和手下说了,他们舟师中计了,上了楚擎的恶当,所以这次出海,这瀛贼,是剿也得剿,不剿,也得剿,要是这差事干不好了,那姓楚的狗日的就会奏报朝廷,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陈定澜也是个聪明蛋,集结之前没说剿匪,什么内情都没吐露,防止有人通风报信。 付家二少一人挎着一把长刀,站在后面,一个盯着陈定澜的屁股,一个盯着陈定澜的后脖颈子。 上船前陶若琳交代了,他俩什么都不用干,看住陈定澜就行,无论是海上作战还是跳帮夺船,或者登陆岛屿,寸步不离,陈定澜只要是露出任何苗头想要害楚擎,直接砍死。 付永康和付保卫也商量好了,付永康盯着“下面”,付保卫盯着“上面”,如果陈定澜敢翻脸,他俩同时出刀,争取一上一下直接给陈定澜从中间片开。 陈定澜拧着头,被付家二少看着心里毛毛的,哑然失笑。 “疑心之重,嘟嘟可谓当世第一人,本帅都上了你这墨家复仇号,亲随都未带一人,嘟嘟还要如此防范于本帅?” 楚擎讪笑一声:“他俩已经不跟我混了,跟着陶家大小姐混,陶若琳交代的。” “嘟嘟是怕本帅会背叛你?” “没有没有,真的,真是陶若琳交代的。” 付保卫突然开了口,冷哼道:“最好不是,二爷我最恨叛徒。” 老大付永康也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继续盯着陈定澜的屁股叫道:“提及叛徒,大爷我就恨之入股!” 本来就觉得付永康脑子不怎么好使的陈定澜,更害怕了。 第1288章 敌船现 温雅也在这艘船上,走到哪,都带着个死孩子,拖着一把陌刀。 楚擎记得这孩子,叫白彪,看起来就彪的呼的。 陌刀很破旧,不可能一直扛着,就拖着,王通通心疼的够呛,怕给甲板划烂了,走了过去,朝着白彪的屁股就要轻轻踹出一脚。 谁知这一脚没踹到,白彪侧身一躲,两个眼睛瞪得溜圆。 “你敢踹我?” 王通通都被气乐了,刚要开口,旁边的温雅知道二通是楚擎的专属狗腿子,赶紧拱了拱手。 “兄弟见谅一二,娃娃,不懂事,兄弟莫要和他一般见识。” 王通通笑骂道:“还没刀把子高,睁着眼吓唬谁,穿开裆裤的年纪,脾气倒不小,来,给军爷逗个鸟。” 白彪的确人不大,脾气不小,一呲牙:“你敢碰我,剁了你的狗爪。” “诶呦。”王通通都被气乐了:“你知道军爷我是几品的么。” “你是几品又如何,将来,我是要当府帅的男人!” 一听“府帅”二字,船头上的楚擎和陈定澜都回过了头。 王通通蔫坏蔫坏的:“你当府帅,那陈帅作甚?” “等我将来资历够了,他敢是敢拦路,踹他进海里!” 陈定澜:“…” 温雅赶紧给白彪一个大逼兜子:“莫要乱说!” 白彪揉了揉后脑勺:“这不是义父您说的吗?” 王通通那是一肚子坏水,乐呵呵的问道:“你为何不说做大帅?” “大帅,义父来当,我做府帅!” 楚擎见到这小子有趣,背着手走了过来,陈定澜也跟了过来。 温雅老脸通红:“嘟嘟,陈帅,这娃娃不懂事,乱说的。” 白彪说的话,陈定澜从头到尾都听到了,却不生气,只是看了眼楚擎,脸上带着几分自嘲之色。 “舟师历来是不满编的,蛟营充斥着一群娃娃,本帅除了装聋作哑,别无他法,倒是令嘟嘟见笑了。” 楚擎呵呵一乐:“这话你可别和我说,朝廷是朝廷,我是我,我代表朝廷,却不背朝廷的锅。” 混了这么久,身边的妖孽层出不穷,别人放个屁,楚擎都能闻出来对方中午吃的快碳还是慢碳,如何不知陈定澜的意思。 舟师募兵,难,当狗都不从军,要是朝廷将待遇提上来了,让百姓尊重军伍,哪会连兵都募不齐,无兵可募,温雅弄了一群娃娃,说是义子,却也在军中效力,陈定澜这舟师府帅,肯定是不愿意同意的,可不同意,又能如何,至少这些娃娃将来长大了,依旧是舟师军伍。 其实如今朝廷已经开始提高军伍待遇了,只不过历史遗留问题太多,黄老四和各部衙署,首先要解决的是卸甲退役的老卒待遇问题,还有补齐俸禄等等,这里又涉及到了一个普及和政事通达的问题,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解决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京中已经重视军伍问题了,陈帅没有耳闻,也是因为需要一步一步来,先从京中开始,随后是北关,南关,其次才是舟师与各地折冲府。” “怎地没有耳闻。”陈定澜一挥手:“若是没有耳闻,本帅,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嘟嘟还是没有将本帅的话放在心上,本帅说了,知晓嘟嘟,更知晓嘟嘟的为人。” 楚擎深深看了眼陈定澜,会心一笑。 他喜欢这种感觉,真的喜欢。 他不是圣人,无欲无求,当然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回报,可陈定澜这位府帅,能知道自己真的关心军伍,为军伍做了那么多事,让他心头暖烘烘的。 回到船头,望向无际的海面,楚擎发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改不了了,在这个操蛋的世道,哪怕见到一点点的善意,自己都愿意为这一分的善意,付出十分的努力。 陶少章走了过来:“妹夫,这海上,无聊的紧啊。” 楚擎搂住了陶少章的肩膀,他觉得某种程度上,大舅哥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为了一分善意,付出十分努力,陶少章也比自己做的更加坚决。 “都说当自己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我…”楚擎幽幽的说道:“可一路走到今天,总是凝望着深渊,最后发现,深渊光特么和我恶意卖萌来着。” 这几日楚擎也在想,自己能走到今天,挺幸运的,因为身边有很多小伙伴陪着自己,自己也没有像刚出道时那般摇曳不定大有随波逐流的迹象。 其实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刚来到大昌朝的时候,楚擎没想摆烂,却也对委曲求全毫无心理压力,只是碰到了陶少章,碰到了陈言,凭着脑子一抽,走上了不归路。 这条不归路,斩尽了不知多少恶龙。 就如同深渊那句话,屠龙少年,最终也会变成恶龙。 楚擎倒是想变恶龙来着,变了恶龙,可施善行,也可无所顾忌,不用活的那么累,结果最后他发现,恶龙都干死多少只了,自己别说恶龙了,皮卡丘都没变成,依旧是因为身旁的小伙伴,大家相互鼓励着,支持着,陪伴着,谁都没说过大家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什么,可依旧团结在一起,生死不离,生死不弃。 见到楚擎一副感慨的模样,陶少章不由问道:“大妹夫,你怎地了?” 没等楚擎开口,有些晕船的灵狼跑了过来,蹭了蹭楚擎的裤腿,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楚擎一脚给灵狼撅出去两米多远,陶少章也满面嫌弃:“这畜生怎地也上船了?” 楚擎没搭理陶少章。 他踹灵狼,用的是巧劲儿,不是踢出去,而是用脚先接触,然后再“推”出去,灵狼也不疼,还能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所以总来求抱抱。 但是陶少章,那是真踹,因为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萍儿最喜欢灵狼了,宁愿搭理灵狼,也不愿意搭理陶少章。 “其实养个这玩意挺好的,多通人性。” 楚擎侧目看了眼陶少章:“你小时候,就没想过养个猫啊狗啊之类的?” “没,都是畜生,有何可养的。” 楚擎不吭声了,大舅哥的性子,其实真的和别人不同。 现在这年纪都和别人格格不入,估计小时候也差不多。 不由得,楚擎笑出了声。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老师问小朋友们,想养个什么宠物,其他小朋友都说小鸭己啊、修勾勾啊或者小喵了个咪之类的,再狂的,说想要个小脑斧,等老师问陶少章的时候,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的大舅哥肯定说,他想养个抱脸虫。 “嘟嘟!”旗杆上,王通通低头大喊:“敌船!” 陈定澜摁住了剑柄,朗声大旗语:“准备交战,杀贼!” 第一艘埋伏在群岛处的敌船,出现了。 第1289章 海上争雄 当初方不二设下圈套伏击楚擎的那些岛屿并不远,没名字,叫无名岛,不是一座岛,而是七座岛屿几乎连在一起,十二艘船藏于东侧。 第一艘船已经出现了,明显是昌船,海商之船。 船不大,近海船,船型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外形类似海鸟,可划浪而行,左右船体设置浮板,在风浪中具有稳定船只的作用,同时可挡侧浪从而减少船体横向摇摆。 这种船并不属于是大型战船,满载二百多不到三百人,广怀道舟师也有这种船,因行动便捷,大多担任探船的角色。 所谓探船,可以理解为探马,先行靠岸或是先行登陆侦察敌情,可停留在浅海区域,不像大型战船那般停下后抛锚再放下小舟,等停稳了,小半个时辰也过去了。 海商船刚钻出岛屿,见到十七艘船几乎一字排开,没有打出旗语,毕竟有障碍物,打旗语也没用,而是吹响了船上的号角,示警其他敌船。 作为舟师府帅,除了墨家复仇号都是自己的船,陈定澜当仁不让,发号施令。 “挥旗,一字排开,自两侧,围…” “挥旗,快船先行,至南,转东…” “挥旗,楼船停靠右侧岛屿,舟弓手上箭…” “挥旗,冲船至北,逆风而行…” “挥旗…” 仰头冲着旗杆一连下达了七八条命令,陈定澜手摁剑柄,大将之风一览无余。 再看旗杆之上的王通通,大吼了一声“唯”后,然后…就没然后了。 低着脑袋,王通通先瞅了瞅旁边的旗桶,看了眼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子后,低着头,一头雾水:“挥哪个?” “饭桶!”温雅一脚踹在了旗杆上:“还不快滚下来!” 王通通赶紧顺着旗杆滑了下来,温雅和猿猴一般爬了上去后,开始挥舞着不同颜色的旗帜。 相隔距离不一的舟师战船,也开始吹响号角,同时旗手挥动旗帜。 楚擎照着王通通的屁股就是一脚:“你不懂旗语上去干嘛?” 王通通揉着屁股,很无辜,指了指陈定澜:“他让卑职上去的。” “放屁,谁让你上去了!” “不你说谁目力好,谁担旗手吗。” 陈定澜气得够呛的:“哪个知晓你竟不通旗语!” “你也没问啊。” 陈定澜:“…” 这也就是楚擎的人,换了他们舟师自己人,陈定澜绝对动手,十鞭子起步,上不封顶。 虽是在墨家复仇号上,可真正出战的是舟师战船,陈定澜自然是要指挥战斗的,原本按照计划,这艘船应该是秦麒指挥的。 正常情况下,陈定澜应该是在楼船上指挥,现在在别的船上,也只能通过旗手的旗语来下达军令了。 而且陈定澜不止是总指挥,掌舵也是一把好手,该下达的军令都下达了,回到船头开始掌舵。 墨家复仇号开始偏移船头,横在了另一侧。 一边转着船舵,陈定澜一边说道:“海战非马战,非步战,嘟嘟不是行家,本帅献丑一番,可好?” “求之不得。” “好,今日这剿贼之战,打的,是一个围字,若无这些岛屿,打的,则是一个蛮字,先说蛮,硬碰硬,海面一览无余,没的太多计策可用,不必多说,而这个围字,就是将这些群岛围住,舟师大船居多,进了岛屿,航行不易为其一,其二是会中埋伏,舟师小船可进,却数量不多,而敌船十二艘,小船进入如同羊入虎口。” 楚擎点了点头:“所以先将岛屿围住,弓手上箭,等他们出来再打,如同围城?” “不错,嘟嘟见笑了,不是什么叫的出口的战阵计策,海战就是如此,想的,非是多沉一艘贼船,而是多保一艘自己的船。” “为什么?” “海战,哪有不沉船的,敌贼的船沉了,咱们自己的船,也会沉,沉的多了,就算打赢了,怎么带兄弟们回去,嘟嘟想在东海干一番大事,将来免不了要海上争雄,若是带着兄弟,就要记住本帅这一番话,敌贼可放,袍泽,却不可葬身蓝海。” 楚擎后退一步,冲着陈定澜施了一礼。 话,他听明白了,就是个很简单的加减法,可这加减法,却不能深想,不想遇到,遇到了,就要哭一辈子。 船上能载的人,有限,比如出去五艘船,一船一百人,一共五百人,将敌人全歼,可自己这边沉了四艘,落水四百人,那么只能乘坐一百人的唯一战船,救谁? 满打满算,就是翻三倍,人挤人,救上来二百人,一共三百人,最多就能载三百人了,可还有二百个兄弟落水了,想救,救不了,就看着这二百个兄弟在水里挣扎着? 光是想一想,就心里堵的不行。 之前秦麒训练那些湖女老表的时候,船上挂着很多根粗绳,那些老表们就在水里,抓着粗绳,都不用游,可即便如此,体力也是消耗的极快。 哪怕船只挂满粗绳,缠在落水军伍军伍的腰上,依旧没用。 海上无遮无拦,太阳不是不动弹的,要么热的要死,要么冷的要死,体力不支,失温,风浪,任何问题都会让抓着长绳的军伍丧命,抓一会行,抓一个时辰都行,十个时辰,一天,十天呢? 海战也好,陆战也罢,只要是战争,都是残酷的。 楚擎期待的激烈海战并没有出现,到了另一侧后,这才发现,群岛后方,有两艘船的船头对向了北侧,看样子是要逃跑。 此时的岛屿东侧,战鼓擂的震天响,两艘敌船,都是瀛贼私掠船,见到还没形成包围圈,想要溜掉。 而速度最快的冲船,已是横了过去,船上的弓手齐齐放箭。 战斗已经开始了,不止是东侧,南侧,也就是楚擎这边,也有一艘敌船破浪驶来。 “杀贼!” 松开船舵,陈定澜抽出佩剑,怒吼道:“弓手,上箭!” 一声怒吼,然后…也是没有然后了。 楚擎呵呵一笑:“府帅,时代变了,我们昌京佬海战,不靠弓的。” 早就等候多时的秦麒也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哈哈大笑:“兄弟们,撤板!” 陈定澜一头雾水,回过头这才看到,靠近船侧的那些巨大的木箱子,竟然是可以活动的,他刚刚上船时还以为这些是辎重补给。 木箱子朝着外面的木板被扯掉了,随即令人牙酸的绞筋拉动声传了过来。 陈定澜倒吸了一口凉气:“床弩?!” “砰”的一声,秦麒一掌拍在了绞盘上,一支长矛一般的弩箭,破空射出。 福三掰着手指头,开始计数。 一、二、三、四… 三哥最近在恶补算学,正在计算多少支大弩,可以射沉一艘市面上常见的战船,从而统计出近距离之内,墨家复仇号可以同时干掉多少艘敌船。 四书五经,三哥觉得自己看明白了,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了一件事,算学,也就是数字,好像更实用一些。 第1290章 施救 楚擎混到今天,就相信四件事。 邱总的手段! mrs陶的计谋! 大舅哥的气运! 以及,墨家的技艺! 同样是床弩,工部那群废物弄出来的,能和墨家的比吗? 不能,它配吗! 就如同同样是车,老头乐能和保时捷比吗? 不能,它配吗! 也如同同样是微辣,东北的微辣,能和重庆的微辣比吗。 不能,它配吗! 更如同同样是犬类,瀛人和金毛能比吗。 不能,它们非但不配,这也是对所有正经犬类最大的侮辱。 三哥数到了十六,数的很快,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在陈定澜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迎面而来尚有一段距离的瀛贼私掠船,已经开始漏水了。 这就是墨家技艺的过人之处。。 正经的床弩,是没办法迅速调整设计角度的,但是墨家的床弩,它不正经,是可以迅速调整角度,而且还有一种类似于准星的小木条插在床弩上面。 船体侧面,八具床弩,对准的是私掠船船头底部,十六发,十六中,大满贯,直接给劫掠船的船头底部插穿了,咕咚咕咚的开始进水。 楚擎不是行家,但是他知道现在还没水密舱这一说,这私掠船沉入海底,就是早晚的事。 “这…” 陈定澜是决然没想到,一个照面,对方一艘船竟然沉了:“这就…这就沉了?” “那必须的啊。” 提起沉船这种事,楚擎满面傲色:“我是行家,那能不沉吗,它必须沉。” 陈定澜还是有些呆滞,没想到墨家床弩这么犀利,主要是准,有口无心的脱口问道:“原来嘟嘟也懂船只。” “额…”楚擎老脸一红:“我比较懂沉船。” 还真别说,他也算创造历史了。 人是白天到的,船是晚上沉的,海是第二天出的,船…又是下午沉的,跟着楚擎混,两天沉三艘,可谓是前无古人了,估计也是后无来者。 不止楚擎是行家,秦麒也是行家。 楚擎这个行家,是沉船以及挨打挨出来的。 秦麒这个行家,是沉楚擎的船和打楚擎打出来的。 “扬弩!”秦麒虽然指挥不了战船,但是能指挥侧面的八具床弩:“射烂他们的船帆!” 一语落毕,三哥又开始计数。 计到了七,有一支没射中,还有两支也不知是碰运气还是真的那么准,射断了一根桅杆。 船头沉,船帆烂,桅杆倒,别说一群瀛贼了,就是杰克.斯帕罗来了都无力回天。 这就和弱点打击差不多,船漏水,不是没救,能救,得抢救,看漏点大不大,漏点越大,船员越着急,手忙脚乱的给那个点堵上,难,倒是其一,其二是受不了。 除了漏水,还有船帆,船帆决定航行速度,海上航行,不能全靠浪,还得靠船帆,船帆要是烂了,船就真成随波逐流了。 当然,船上一般也有备用的船帆,可以替换。 第三个弱点,则是桅杆。 漏点可以堵,船帆可以换,唯独桅杆,没备用的,也修不了,一旦断了,就俩字,完犊子。 这艘丝毫牌面都没有的私掠船,强制下线。 船上的瀛贼也开始跳船了。 船不行,回天乏术,船员马上跳船,这是很常规的操作。 像电影里演的那种,船都漏水了,还搁那该吻别吻别,该找打火机找打火机,该删除手机浏览记录删除手机浏览记录,很不现实。 因为船只下沉的速度是由慢到快,不是匀速下沉,如果是在船舱,直接被水淹了,想游都游不出去,如果是在船上,各种杂物也会碰到砸到自己,要是在水下猛的被船压上了,更不能游走了,因为船会压住人,游起来很费劲。 墨家复仇号算是拿到了一血,楚擎望着那些跳入海中的敌贼,满面狞笑:“射死他们!” “不。”陈定澜微微摇了摇头:“弃船,便是投降,莫要管他们。” 楚擎拧着眉:“别告诉我,你们舟师还有优待战俘这一说?” “那倒不是,恶战还在后面,省下弓箭,任他们溺水而亡就好。” 楚擎露出了笑容:“也是。” 可楚擎的笑容只维持了那么两三秒,因为西侧群岛出口,两艘私掠船并排破浪而出,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向了舟师兵船。 墨家复仇号有床弩,可以在敌船进入箭矢杀伤范围内先发制人,可其他舟师战船却没有床弩,只能凭着羽箭和火箭进行常规战斗。 距离不远,楚擎看的清楚,让他心头一紧的并非是两艘私掠船放箭,而是竟然直接冲撞过去,拉近左侧舟师兵船的距离后,一根根勾爪被抛了过去。 跳帮作战! 这才是海上作战的以命相搏。 所谓跳帮作战,并不单单是指跑到对方船上抡刀子互砍,也会依旧射箭,只不过距离近了,准度也就大大的提高了。 这就好像在斗室之内,两个人都拿着枪,相隔几米,只有一处掩体,要么,我射死你,要么,你射死我,要么咱俩一起死。 不管如何鄙夷舟师,这些都是大昌军伍,这种近距离放箭,不可能没有伤亡,楚擎咬牙说道:“掉头,过去用床弩射沉他们的船!” “不可。” 陈定澜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这艘船,要挡在这里,去了西侧,这里若是敌船跑了该如何是好。” “可你刚刚明明说宁愿放跑一艘船,不可沉了己方一艘船。” 陈定澜指向西侧兵船后方:“那里还有两艘船,可随时接应。” 理是这个理,因为岛屿出口的位置比较狭小,如果守住西侧出口的四艘船都挤过去,互相之间就会发生碰撞。 所以是两艘船守住,剩下两艘在后方,像是压阵,也可补上位置,或是施救捞落水的袍泽。 岛屿一共三个出口,都有贼船冲过来,最大的一侧,也就是东南方向,是火力最猛的楼船所在位置,同样展开了战斗。 因为视角问题,楚擎看不到,但是西侧这边,他看的清清楚楚,交战双方的羽箭已是换上了点燃的火箭,不再射人,而是射船帆。 楚擎也是经历过数次战阵的人,知道陈定澜说的在理,不再去看向西侧,他要做的,是不再插嘴,观察,学习,直到有一天,他想到了可以减少昌朝军伍折损的法子时,再指手画脚,或是发号施令。 按照方不二所说,岛群藏着十二艘船,现在出来了七艘,交战六艘,墨家复仇号击沉一艘,这也就是说,群岛内还有五艘。 除非其他五艘贼船也出现,要不然,墨家复仇号只能按兵不动。 就在此时,王通通突然大叫道:“海,海里,嘟嘟,海里有不少女子,女子,多是女子!” 陈定澜面色剧变:“放舟绳,施救!” 楚擎没忍住,提醒道:“别再是瀛狗。” “定是咱大昌百姓,被私掠船抢走的百姓,施救,快!” 第1291章 海中幽灵 落水者少说也有二三百人,一根根长绳被抛到了海中。 陈定澜大吼道:“救人,快救人,是咱大昌的百姓!” 楚擎无法确定水里的人是不是大昌朝百姓,但是他选择相信陈定澜。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楚擎摇摇欲坠。 战争之所以残忍,是因为能够将人性的丑恶,揭露无疑。 落水的人,有很多女子,而这些女子,竟有不少怀了身孕。 分辨瀛贼海盗,很简单,脑瓜子如同被雷劈一般,中间没头发,两边有,这绝对是瀛贼。 见到抛下了绳子,瀛贼同样也要上前抓。 而那些大昌女子,则是被瀛贼摁住了脑袋,拖住了腿,还有些瀛贼,自知就算抓住了绳子舟师也不会放过他们,抓着刀,满面恶魔一般的狰狞表情,捅在了那些女子的身上。 鲜血,与蓝色的海水混在了一起,是那么的刺目。 海面上已经出现了不少漂浮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没来得及跳水,或是被关押在船舱中无法逃出生天的可怜大昌百姓。 事实上,大多数昌人女子并不会游泳,在海中挣扎着,下沉着,那种无助与绝望,冲击着楚擎的感官与心灵。 “给本帅射,射死这些畜生!”陈定澜目眦欲裂,却依旧保持着冷静,只是攥紧的双拳和颤抖的双肩,出卖了他的内心。 肖轶已是张弓拉弦,王通通同样如此,都取了弓箭,射向那些死也要拉着垫背的瀛贼。 可每一秒,都有人溺死,都有大昌的百姓,大昌的女子,大昌怀着身孕的女子溺亡。 “扑通”一声,一个人跳入了海中,正是嘴里衔着短刀的温雅。 不知何时,温雅的腰部缠住了长绳,一个猛子扎入海中后,左手抓着长绳,右手抓着短刀,左手救人,右手杀人。 紧随其后的是小不点白彪,嘴里也衔着刀子,那么小的人,却是那么的矫捷,如同海中蛟龙一般,迅速游向了沉船。 光是射箭,只能杀人,却不能救人,而温雅,宁愿不杀人,也要救人。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有第二个,就有第三个。 第三个跳入海中的是秦家二少爷,秦麒。 越来越多的人跳进了海中。 楚擎经历过战阵,他以为,草原上就已是足够残酷了。 可眼前的一幕幕,让他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少爷,小的也想下海救…” 楚擎大喊道:“去,快去,将那些女子救上来,所有人都给老子滚下去,快去!” 明明是喊别人下海,可楚擎突然助跑了起来,单手压住船沿,同样跳了下去。 陈定澜大急:“嘟嘟不…” “可”没喊出来,楚擎已是跳到了海中。 要知道海面上,不止有无助的百姓和女子,还有鱼死网破的瀛贼。 “下海,杀!” 陈定澜再次吼出了军令,也是吼出了他最不愿意下达的军令。 人都跳了下去,再放箭的话,很容易伤到自己人。 而在海中搏斗,也是最危险的事情。 别说在海中杀敌了,就是在海中救人,如果不是极为善水,很容易被要救的人害死。 “放绳,将所有绳子都放下去,下海,善水者下海,杀死那些天杀的瀛狗。” 一个又一个矫捷的身影跳了下去,游向了沉船方向。 距离并不远,可对那些落水的女子,对不会水的大昌百姓而言,这就是天与地的距离,看的见,却永远都无法触及。 下达命令后,陈定澜焦急的寻找着楚擎的身影。 这一刻,他将楚擎恨到了骨子里。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是这个意思。 见到了自己守护的子民,如同无助羔羊一般在水中被瀛贼宰杀,他也心痛,也愤怒,也悲愤交加,可他是主将,在这种情况下,最先确保的应是手下的性命。 水中救人不比陆上,海中有贼人,鱼死网破的贼人,而要救的百姓,大多数都不会水,人在绝望中会挣扎,这种挣扎,会将施救者一同拖入海底。 在陈定澜眼中,手下的性命和百姓的性命,无分高低,不分贵贱,都是命,他想救百姓,却也不愿意救百姓害了手下的性命。 而这艘船上,大多都是楚擎的人,他一跳,几乎大部分人都跳下去了。 楚擎就如此冒失的跳了下去,如果出了闪失,这一仗,哪怕是全歼瀛贼,也是打输了,而且朝廷怪罪下来,追究下来,舟师困境,更是雪上加霜。 最要命的是,这么多人跳下去,如果此时再冲出来一艘瀛贼战船,连放箭和操作床弩的人都没有。 陈定澜搜寻着楚擎的身影,寻了片刻,心,彻底凉了,因为他没看到楚擎,刚刚一个猛子扎下去后,消失了,仿佛直接溺水沉到了海底一般。 “鲁莽小儿,蠢,愚蠢至极!” 大骂了一声,陈定澜已经确定了,楚擎,溺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人,陈定澜见的太多太多了,一辈子没见过海,甚至连河都没见过,气血上涌,不管不顾就跳进海里,然后,就溺死了。 可谁知就在此时,楚擎出现了,自从一个猛子扎进去后,终于出现了,而出现的位置,差点没让陈定澜的下巴砸到地上。 楚擎竟一口气,潜到了沉船区域,出现在了一个抓着木板的瀛贼身后。 一把短刀,半个脑袋,刀光悄声无息的划过瀛贼的咽喉,楚擎再次潜入海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海中的幽灵一般,那个瀛贼,已是捂住咽喉,慢慢沉入了海底。 陈定澜瞠目结舌。 楚擎,竟如此善水? 是的,楚擎会游泳,不但会游泳,而且还会潜泳。 上一世他追五大女神时,其中一个是青岛游艇会的女…总之,楚擎掌握了一门上一世几乎用不到的技能。 所以说,老妈的慈爱大撇子,未必会让孩子考上蓝翔和北大,但是女神的一节课程,可以让男人迅速掌握一门保命的技能。 楚擎既想保,也想杀,保大昌百姓的命,杀瀛贼的命。 海水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却没有浇灭他满腔的怒火。 潜入海中后,楚擎寻找着一个又一个目标,他甚至不需要用短刀划过瀛贼咽喉,他只需要放血,只要是瀛贼,无论扎在了哪里,划在了哪里,放了血,就代表这个瀛贼可以喂鱼了。 陈定澜神情呆滞,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的付家二傻。 “嘟嘟…从小在海边长大?” 付永康嘿嘿一乐:“楚小弟被雷劈过。” 陈定澜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所以说,很多时候,看破真相的,或许是一群世人以为的傻子。 第1292章 谁的锅 海面上除了挣扎的女子外,还有幼童。 墨家复仇号上几乎会游泳的都跳了下去,不会游泳的,抓着长弓,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天爷终究还是没有那么残忍,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更多的敌贼船只冲出来突围。 可在西侧,惨烈的战斗依旧持续着。 舟师的一艘兵船破损极为严重,船帆被点燃了,船体也被撞坏了右翼整体结构,不过舟师水卒照旧放箭还击,都是老把式,知道什么时候该跳船,什么时候坚守战斗岗位。 这边瀛贼一共两艘船,一艘被冲船舟撞毁了船尾,已经开始漏水了,另一艘船上也没太多的活口,大部分贼人都被射死了。 唯一没有压力的是东南侧的楼船。 这种近海巨无霸,弓手不但有掩体,还占着高度的优势,没有任何折损。 墨家复仇号已经开始放下吊篮了,幸运的人们,被英勇的军伍们冒死拉回了船旁,可这些英勇的军伍们,也因善念施以援手,葬身海中。 杀他们的,不是弃船的瀛贼,而是他们想要救的大昌百姓。 眼泪混合了海水,就无人知晓流了泪。 楚擎不单单流泪,心也在滴血。 一具穿着兽皮围裙的湖城老表,睁大着双眼,从他面前沉入到了海底,而这个湖城老表的右手,还抓着一个女子,这名女子,即便是无法呼吸了,脸上依旧满是绝望,双手双脚,死死的缠绕着湖城老表的腰部。 这一刻,楚擎发誓,他再也不会在战阵上指手画脚了。 露出了半张脸,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潜入海中。 一具又一具尸体,从他眼前落入如同深渊一般的海底,有瀛贼的,也有自己人的,更多的,则是百姓,那些被劫掠来的无辜女子,怀着身孕的女子。 鲜血不会染红大海,那些血,对海来说,微不足道,更莫要说滴落在海水中的眼泪了。 楚擎是个不信邪的人。 几百瀛贼的血,无法染红大海,那么几千,几万,几十万,上百万瀛贼的血,一定可以染红大海,那一定是人间至美的风景,为了看这道风景,他愿意付出一切,不看到这道风景,他就不会离开东海。 该救的人,没有全都救到船上,能救的,大家都救了,尽力了,用命去尽力。 吊篮上满是失声痛哭的大昌百姓,楚擎依旧潜在海中,寻找着瀛贼的身影。 可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有的人经历了生死,留在了人间,有的人,跌入了无尽的深渊。 确定真的没有瀛贼可杀了,楚擎这才游回了船旁,抓着长绳,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少爷。” 头皮散发如同水鬼一般的福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楚擎的身后:“上船吧,海里凉,莫要冻坏了身子。” 扭头望着踩着水极为平稳的福三,楚擎极为错愕:“三哥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 “您睡觉的时候。” 楚擎:“…”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曹琥和那群湖城老表一天天被秦麒练的哭爹喊娘,不少人别说踩水了,一下水就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仿佛他不挣扎,海水就不会淹没他一样。 再看三哥,楚擎醒的时候,福三在他身边,让他以为三哥和自己的作息时间是一样的,结果他睡觉的时候,人家三哥已经熟练掌握游水这项技能了。 抓住了吊篮,将身体跨进去后,肖轶将楚擎拉了上去,福三紧随其后。 刚翻进船上,迎面而来的就是满面阴沉的陈定澜。 一声重重的“哼”是开场白,随即则是指着楚擎破口大骂。 “嘟嘟今日运气好,倘若这船是本帅的,十军棍,你少不了!” 付永康看了眼自己老弟,小声问道:“现在劈不?” 付保卫也不太确定:“大小姐说是对楚小弟不利时再动手,现在算不算?” 楚擎低着头,海水从身上滴落,抱着拳:“我知错了。” “转身,看!” 陈定澜又低吼了一声,楚擎转过身,满面悲哀。 海上有很多伏尸,瀛贼的,百姓的,以及自己人的。 陈定澜怒意未消:“你是嘟嘟,前军嘟嘟,我大昌了不得的权贵,你跳了下去,不知多少人会跟着你殒命,你这兵,就是如此带的吗,混账,混账至极!” 楚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仗着水性好,就敢下海,你以为你是何人,你可救一人,救十人,还能救百人,可你这一下去,不知多少人会跳到海中,又不知多少人,会溺水而亡,倘若贼船此时冲了出来,你会害死所有人!” “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楚擎说的极为无力。 他没考虑那么多,他当时只知道自己可以救人,可以杀人,就那么跳下去了,没想到会让更多的人一起跳下去,而且陈定澜说的在情在理,真要是瀛贼的战船冲出来,自己人的损伤将会更多。 “本帅警告你,只有这一次,若是再让…” “少爷!” 眼看着陈定澜没完没了,福三突然满面怒意的开了口,看着楚擎,极为愤怒的说道:“连小的都看不下去了!” 楚擎一脸懵逼。 怎么三哥你也喷我呢? 福三气的都直抽抽了:“你平日里最是聪慧,怎地今日就如此犯傻,之前就说过,您说舟师都是行家,舟师军伍都是海上的英豪,您要多学学,舟师怎么做,您就怎么做,小的当时就觉得这话不对,舟师若不是海上的英豪呢,您有什么可学的。” “我什么时候说舟师是海上的英…” “看,今日就险些酿成大错了吧,那舟师狗日的副将温雅跳入海中,您也跳,温雅差点害死您,您要是不效仿师副将,您能差点害死大家吗,以后莫要在学舟师了,他们就是一群蠢货,一群废物,陈帅都如此说的。” 陈定澜:“…” 直到这时陈定澜才想起,第一个跳入海中的,不是楚擎,而是温雅,他们舟师蛟营的副将温雅。 楚擎的腰杆,直了,指着陈定澜,口水都喷了出去。 “对啊,你特么怎么好意思喷我呢,不是你舟师的副将先跳了下去做榜样吗,他不跳,本嘟嘟会跳下去吗,我还以为是正常操作,tmd,感情你们舟师的将领都是一群废物啊,给本嘟嘟都带歪了,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靠!” “温雅!”陈定澜扭头大喊一声:“给本帅,滚过来!” 福三又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刀。 “自己手下都没管明白,还他娘的没脸没皮说别人,我呸!” 拉着吊篮的肖轶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 说完后,肖轶很好奇:“嘟嘟何时会的水?” 楚擎面带傲色:“开玩笑呢,没有人比我更能水。” 第1293章 老熟人 红着眼睛的温雅被叫来了,结果没等陈定澜开骂,温雅先声夺人。 “末将做这舟师军伍,就是为了救百姓的,下次见到这种事,末将还会跳船救人!” 温雅喘着粗气,咬牙叫道:“你若不爽利,有本事你就弄死老子!” 说完后,明明就是个副将的温雅,转头就走,照顾白彪去了。 刚刚白彪在海中救人时被一个女子求生欲本能的勒住了脖子,差点没勒死。 眼看温雅都走出十多步了,陈定澜和后知后觉似的,大喊了一声:“算是你识相,认错认的早,下次再有,本帅扒了你的皮!” 温雅头都没回,任由陈定澜搁那装逼。 楚擎望着温雅的背影,神情莫名。 没看出来啊,温老六还挺爷们。 福三瞅着陈定澜,竖起大拇指:“陈帅治兵之严,大昌当属第一。” 陈定澜:“…” 其实这事还真没法说,换了别的副将,在陈定澜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温老六桀骜不驯归桀骜不驯,但是平常也不是像现在这样敢直接喷陈定澜。 主要是触碰到温老六某种不为人知的底线了。 似乎关于孩子的事,温雅就不是做出对或错的判断了,而是凭着本能。 再一个是温老六现在觉得他是楚擎的人马了,哪怕是十八线,那也是楚擎的人,舟师最多就是给他革了,反正他早就不想干了,直接跳到楚擎这边。 所以说,很多员工唯唯诺诺,并不是因为真的怕老板,而是还没有找好下家。 岛群外围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舟师这边加上墨家复仇号,一共十七艘,沉了一艘,严重损毁两艘。 瀛贼冲出来七艘船,七艘全毁。 鼓声传递着各自看守区域的战况,色彩鲜明的旗子在风中挥舞的猎猎作响。 没有敌船再敢冲出来了,包围圈已经形成,这个“围”字,可算做到了。 只有楚擎这边发现了百姓,救上来六十多人,九成都是女子,有二十多人都有身孕,只不过怀有身孕的女子,其中半数的穿着,并不像是普通百姓之女。 除了女子,还有孩子,十多个,这些孩子很坚强,强忍着眼泪,蜷缩在那里。 直到林骸出现后,想让他们去船舱休息时,孩子们,哭了。 楚擎让林骸滚一边儿去,换了邻家大男孩组合肖轶和王天玉,这才将那些妇孺们带到船舱歇息。 站在船头,陈定澜目光幽深:“怕是要上岸了。” “为什么不守在这里,咱们饮水和吃食都够,他们是来打伏击的,补给不会太多,又不是等不起,等个十天半个月又何妨。” 楚擎说完后,福三提醒道:“少爷您是能等,陈帅等不了啊。” “为什么?” “您十日之内不回去,童归就杀陈帅满门。” 楚擎一拍额头:“对,差点忘了,抱歉抱歉,那就再堵九天吧。” 陈定澜:“…” 陈定澜都想骂人了。 九天,八天我都不敢堵。 那个叫童归的,长那模样就不像什么聪明人,万一记错了日子,多数一两天,或是回去的时候遇到风浪耽搁了,亲族全死,找谁说理去? 再者说了,就算回去,派人去告知姓童的,骑着快马也要大半日。 “不对啊。” 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按照方不二所说,瀛贼一共十二艘船,少部分海商战船,大部分瀛贼战船,就是埋伏我的,可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这么多怀有身孕的女子?” “不知。”陈定澜摇了摇头:“让人去船舱之中问上一问吧,应是只有咱们击沉的这一艘船载有女子,其他船只并未发现。” 刚说完,肖轶和王天玉已经是跑了上来。 还没到跟前,王天玉已经叫上了:“大锅大锅,岛上有世家狗,世家狗的塞,那些女子,都是女眷,驴家狗…” “什么玩意驴加狗,让肖轶说。” “表叔儿,是俞家,俞家俞玉昆子弟也在岛上,上了瀛贼的私掠船,带着部分子弟前往瀛岛,方不二设局,与俞家一拍即合,救上来的那些女子,有七人是俞玉昆的小妾,还有三十多人是丫鬟,被强行带上船的,俞玉昆为了讨好瀛贼,还抓了不少百姓之女。” 随着肖轶将问到的情况一说,楚擎等人气的火冒三丈。 之前俞家就派吴勇去京中行刺,没成功,知道楚擎来到东海后,肯定会将他俞家斩草除根,俞家和楚擎,可谓是势不两立,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最后俞家就派人找到了方不二,两边人一啪即合,联手给楚擎设了这个圈套。 值得一提的是,罗云道舟师那艘船,就是让王天玉弄沉那艘,也和俞家有关系,是一名俞家在罗云道担任主将的子弟主使的,不过这事和陈定澜这边的尚云道舟师没关系,陈定澜或多或少知道点内情,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方不二被林骸拷问的时候,也吐露过这事,但是方不二并不知晓俞玉昆也在岛上。 俞玉昆算是东海这边俞家的掌舵人了,老奸巨猾,知道就算计划成功了,也容易被朝廷怀疑到是他们俞家下的手,所以准备干掉楚擎后,去赢岛那边避避风头,如果朝廷没追究下来,他再回东海。 上船之前,他将最喜爱的几个姬妾都带到了船上,姬妾愿不愿意离开故土前往瀛岛生活,没人清楚,可那些丫鬟肯定是不愿意的。 除了丫鬟,还有一些女子,俞玉昆让家丁强行抓来的,用他的话来说,在岛上伏击也好,航海前往瀛岛也罢,都很无聊,抓一些女子,就当是给瀛人们在岛上与船上无聊时消遣的。 陈定澜皱着眉问道:“俞玉昆死了?” “狗日的运气好,本来是两艘船,他在后面那一艘,第一艘船一冲出来就被击沉了,第二艘船就退了回去,第一艘船都是女眷,第二艘船是一些瀛贼和俞家护院,俞玉昆是在第二艘船上。” “岛上还有多少人?” “就两艘船了。” “两艘?”陈定澜不解的问道:“不说是一共十二艘吗。” “最初是十二艘,还有三艘提前离开了,觉着嘟嘟这边只有一艘船,用不了那么多战船伏击,这三艘船的船上都是我大昌子民,多是妇孺,私掠船劫来的,送到了其他岛上,只剩下九艘了,咱们毁了七艘,还有两艘。” “岛上有多少敌贼。” “不知,不过俞玉昆的大妇说想见说了算的,似是有条件要谈。” 楚擎冷笑不已:“俞玉昆的夫人?” “是,刚刚想装下人蒙混过关,被其他丫鬟和那些女子叫破了身份,在岛上作威作福,都记恨着她,带着家丁抓民女的,也是她。” “哦,谈谈就谈谈吧。”楚擎看向旁边的林骸:“不过谈之前,我不希望看到她有指甲,或者任何一颗牙齿。” “好嘞。” 林骸乐呵呵的跑去船舱了。 第1294章 不肖子孙 俞玉昆才四十出头,夫人岁数也不大,姿色不是上佳的话,也不可能当俞家当家大妇。 不过指甲全没,牙齿拔光,就是姿色再美也没人样了。 如同死狗一般,被林骸抓着头发从船舱里薅了上来。 俞玉昆的大老婆陈玉容被抓到楚擎面前时,脸肿的小龙…小笼包似的。 九十斤的体重,顶着一张一百五十斤的脸,身材倒是不错,湿漉漉的,凹凸有致。 林骸照着陈玉容的后膝就是一脚,俞家当家大妇跪在了地上,半死不活。 弗莱迪拔牙的手艺比较粗暴,不打麻药那种,拔指甲也是,陈玉容是晕了醒,醒了晕,死去活来,生不如死,欲生欲死,一会死,一会活,被弗莱迪弄的是一会死一会活。 没成想,这陈玉容还挺硬气,浑身疼的都用不上力了,还扭头冲着林骸叫骂。 “你这该死的丑鬼,放开我,放开我!” 楚擎冲着林骸歉意一笑:“别生气,你不丑的。” “诶,少爷这是哪的话,末将和这恶妇生什么气。”林骸微微一笑:“从小就有人说末将丑,末将知晓,都是玩笑话罢了,可后来见的人多了,发觉是个人都他娘的说末将丑,末将这才知道,原来…这世间这么多人爱说玩笑话。” 楚擎:“…” 林骸又是一脚踹在了陈玉容的后背上,大骂道:“你这恶妇,胆子倒是不小,死到临头,还有心思说笑,丑不丑,老子心里没数吗!” 楚擎张了张嘴,到底没忍心说实话,他觉得林骸可能真的没数。 他都想问了,林哥,您说有没有可能,这娘们没和您开玩笑? 挨了一脚的陈玉容不止有心思说玩笑话,嘟着嘴卖萌,满下巴鲜血,还嘟嘟个脸。 “你们是舟师,舟师的丘八,敢打我俞家人,让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陈玉容如同疯子一般,指甲没了,手指血肉模糊,还在那张牙舞爪,被福三一脚踩在了手臂,狠狠压在甲板上。 披头散发的陈玉容依旧嚎叫:“你们这些丘八的副帅,你们的上官副帅陈定澜,是姑奶奶堂兄,你们敢,谁给你们的狗胆,杀了你们,叫堂兄杀光你们。” 楚擎眉头一皱,大家都回头看向船头的陈定澜。 陈定澜也转过了头,面色突变:“玉容堂妹?!” “堂兄?”陈玉容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大喊道:“堂兄,堂兄您怎在这里,是我,是玉容啊,您…您怎么放任这些走狗打俞家人,堂兄…” 陈定澜快步走来:“真的是玉容堂妹?” 眼看陈玉容又要叫,福三一个大嘴巴子给陈玉容呼倒。 别人给陈定澜面子,三哥可不惯这么毛病。 “怪不得姓陈。”楚擎抱起了膀子,似笑非笑:“陈帅亲族不少啊,出了海还能见到。” 陈定澜老脸一红:“十几年未见,嘟嘟见笑了,陈家多子孙,她的确是本帅的堂妹。” “那怎么的,想求情?” “这…”陈定澜叹了口气:“毕竟都是陈家人,这情,本帅还是要求的。” 楚擎的眯起了眼睛,三哥摸向了腰后的千机,准备随时下手攮死这老娘们。 “哎,本帅就舍了颜面为她求个情吧。”陈定澜看了眼陈玉容:“还望嘟嘟一会给她个痛快,拷问也好,用刑也罢,莫要超过两个时辰,必是女子,莫要遭受太多折磨。” 说完后,陈定澜冲着楚擎拱了拱手,回到船头去了,继续望着海岛。 一群人面面相觑。 这他娘的叫求情? 楚擎也傻眼了。 俩时辰,四个小时,浩克来了也受不了啊。 陈玉容满面不可置信的表情,刚要再叫,又挨了个无情大嘴巴子,本来就没牙,疼痛加倍。 “问她,岛上还有多少敌贼,是否有布防。” 楚擎刚说完,陈定澜也回过了头:“问她可否还有我大昌子民被胁迫。” 福三看了眼林骸,这事还得弗莱迪操刀。 楚擎则是来到了陈定澜身边。 “没看出来,陈帅果然是大义灭亲的主儿。” “惭愧惭愧。”陈定澜苦笑了一声:“我偌大的陈家,竟出了如此多的不肖子孙,哎,嘟嘟见笑了。” 楚擎都没办法接这个话。 陈家直系子弟,没一百也有八十,八十个,其中七十九个都和瀛贼勾结,就你一个当舟师府帅满心思干死瀛贼,到底谁才是不肖子孙,陈哥你这都属于违背祖宗了吧? 回头看了眼又被林骸开始炮制的陈玉容,陈定澜微微闭上了眼睛:“想当年,玉容堂妹也是我广怀道出了名的标致女子,艳名远播,就连本帅都想要一亲芳泽…” 楚擎打断道:“你说就说,吞什么口水。” “喊的多了,嗓子有些发干。”陈定澜讪笑一声,提起当年旧事,不胜唏嘘:“谁知她说本帅这丘八不配,最终嫁到了俞家,玉容她,误入歧途,误入歧途啊。” 楚擎一脸懵逼。 感情还有这一茬,你也追求过人家? 哦,嫁给俞家人就算误入歧途,嫁给你让你入一下子就不算歧途了? 掰着手指头算一下,楚擎也乱了,堂兄和堂妹,究竟算不算是近亲? 最后楚擎没算明白,但是他知道在世家,包括古代民间之中,堂兄和堂妹好像是能成婚了。 深深看了眼陈定澜,楚擎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还有一种仇恨,更胜同行,那就是前女友之恨。 如果问还能有什么比前女友更可恨,那就是没追到手并嫁为人妇的女神,我得不到你,可以,但是你也不能让别人得到你啊,你可是我的女神,凭什么你就嫁人了,还讲不讲理有没有王法了。 惨叫之声从身后传来,一开始的谩骂,渐渐变成了求饶,求饶,再变成了求死,求速死。 楚擎都懒得回头看。 人性的恶,不分男女,反倒是很多时候,作恶的女人更加可恨,因为她是女人,可以利用一些性别优势来蒙骗众人,明明本质就是恶魔,非说什么我是为了爱、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凉如何如何。 一炷香不到,林骸圆满完成任务。 “少爷,陈帅,岛上还有近二百人马,多是俞家的家丁护院,还有两艘船,一艘战船,一艘海船,在最中间的岛屿,这处岛屿原本就是俞家一些亲族所居住的地方。” 陈定澜问道:“有无辜的百姓吗?” 林骸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后,照实说道:“有两个幼童,一男一女,是俞玉昆的孙儿,还有四个贴身伺候俞玉昆的丫鬟,除此之外,还有个抢来的女子,俞玉昆色迷心窍,极为宠爱这民女,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楚擎有些犯难。 这也就是说,四个丫鬟,加两个孩子,外加一个民女,六个人质。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反应过来一件事,就现在这情况,人不人质的,好像都不太重要了,除了那个女子外,其他人都算是俞家人,舟师不可能因为一个民女,放过俞玉昆,俞玉昆也不会傻到将那个民女当做人质换取平安离开。 “准备上岸。”看向弗莱迪,十分谨慎的陈定澜交代道:“在去船舱询问一番,免得本帅那至亲至爱的玉容表妹没有口吐实言。” 第1295章 过分的要求 只要给林骸放权,不用管死活,弗莱迪问出来的消息绝对是真实的。 阿轶和玉仔跑到船舱下面又询问了一番,岛上的确没有太多人,二百来个,大多数都是俞家的狗腿子。 既然只有这么点人,两艘船又不是大战船,没必要继续耗着了,主要是陈定澜也不想耗着,早点回去早点安心,全家老小的命还在楚擎手里呢。 船继续堵着,二百名杂牌军由楚擎这个方向进入,七百名舟师水卒,从另外两侧,乘坐小舟前往最中间的岛屿。 这些小岛几乎都是相连的,楚擎上了岸后,和个大金毛似的甩了甩身上的水迹,放眼望去,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多东海世家愿意将亲族弄到海岛上居住。 海浪冲击着海滩,椰林遮挡住刺目的阳光,清新的海风令人心旷神怡。 太阳已经快落下了,夕阳的余晖荡漾在碧海之中,柔和的海风,美丽的落日,生活就应如此,美不胜收,放眼皆是风景。 舟师军卒早就见怪不怪了,楚擎这群人倒是东张西望,不过毕竟是来作战的,美景归美景,还是没有杀贼对他们的吸引力大。 值得一提的是,陈定澜面色有些复杂。 他是着实没想到,俞家新任的家主俞玉昆也在岛上。 俞家可不是普通的世家,东海造船第一家,而且和舟师来往极为密切,尤其是罗云道那边,不少罗云道舟师将领都是俞家的人。 来都来了,想这些也没用了,众人快速前进。 岛屿无山,虽是地面略显崎岖,却也没太多视线上的障碍物,楚擎这一队人马,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不是人,而是类似于一个村落。 红砖瓦房连在一起错落有致,占地不小,没有院墙,错落有致,带点世外桃源那意思。 可终究不是世外桃源,世外桃源里可没二百多个手持刀棍的恶仆,更没有鱼肉百姓的死胖子。 俞玉昆,俞家如今的掌舵人,家主,就是这个死胖子。 算起来,俞家和楚擎真的缘分不浅,可惜是个孽缘。 去年搞俞天伦的时候,俞家这边的家主是俞天伦亲爹,俞天伦下狱后,俞天伦亲爹整日寝食难安,误以为是天子要除俞家,本身岁数就大,心理压力一上来,一病不起,和个哈士奇似的,直接撒手没,挂了。 这么大个家族,不能没家主,俞天伦二伯上位。 这位俞老二也是个狠人,眼看着楚擎位极人臣在京中算是天子老大他老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收买吴勇等人刺杀楚擎。 最后事与愿违,吴勇下落不明,明显是被抓到了。 俞老二慌了,认为楚擎肯定查到他头上了,深怕楚擎派千骑营探马来刺杀他,直接坐船跑路。 其实不跑吧,他还不能死,一跑吧,三艘船,海上遇到风浪了,两艘船都被打翻,俞老二也死了。 一年内死了俩家主,俞玉昆这才有机会上位,按辈分的话,算是俞天伦的四叔。 白白胖胖,一脸横肉,站在一处大红二层小楼外,双手压着腹部的玉带,见到无数舟师军伍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惧色。 俞玉昆很好认,穿着华服,就那身材,一眼便能对上号。 楚擎是发现了,一般世家子,尤其是年纪大的,三十多岁三十五以上,十个里面九个胖,还有一个压塌炕,一个比一个橘。 这也算是正常现象,除了个别体质原因外,大部分世家子上了年纪就胖,除非入朝为官比较注意形象。 这年头也没什么三高的说法,大家并不认为胖子身体不好,而世家子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往那一躺都有人自己动。 本来就动的少,吃的也好,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海蛎子海螃蟹皮皮虾小龙虾生蚝刀鱼大螃蟹,反正就是各种水…货,都营养过剩了,那能不胖吗。 九百舟师军伍,弓手占多半,俞家人,可谓是插翅难逃。 陈定澜在前方。 大舅哥的临时保镖肖轶四下张望一下,确定对方没有弓手后,对楚擎点了点头,意思是没有埋伏,表叔儿你可以尽情的保持距离装b。 楚擎这才快走了两步,与陈定澜并肩而行。 楚擎是个顾家的男人,也是一个听老婆话的男人,mrs陶说过,出来混,得从心,遵从内心,装可以,但是需要安全第一。 看的出来,陈定澜也是个遵从内心的人,距离俞家人马还有五十步的时候,止住了脚步。 双方没人开口,互相注视着。 杂牌军倒是跃跃欲试,只不过很多水卒,尤其是那些水卒的将领们,面色有些复杂,可能不少人认出了俞玉昆。 不过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别说认识,就算俞玉昆是他们干爹,他们也得撇开关系划清界限。 舟师水卒就是这样,从小旗到将领,出身极为复杂,和许多世家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说那些俞家狗腿,慌得一批,手中的刀棍都拿不稳了。 都是狗腿,瀛贼能比他们强一点,至少敢上船突围,不说悍不畏死吧,至少敢打,这群俞家狗腿,不过就是样子货充充场面罢了。 双方还在注视着,楚擎站了半天,侧目看向陈定澜,不解的问道:“你看什么,眉目传情呢,赶紧说话啊。” 陈定澜神情有些恍惚:“说什么?” “你说说什么,说托尼你完蛋啦。” 楚擎猛翻白眼,他觉得陈定澜有些不对劲儿,只是望着俞玉昆那个死胖子,一眨不眨的,神情带点激动。 肖轶和福三对视一眼,也看出陈定澜不对劲了,神情激动。 楚擎心头一震,难不成,又是个熟人? 没再轻易开口,毕竟现在大部分都是舟师军伍,总指挥肯定是人家陈定澜,现在见到大boss了,楚擎也不好抢风头。 陈定澜不说话,俞玉昆同样不说话,只是不大的眼睛里透露出极为阴狠的神色,看那模样,并没有任何束手就擒的意思。 足足过了好久,陈定澜突然吐出一口大大的浊气,高吼一声:“托尼…不是,俞玉昆,你完蛋啦!” 楚擎:“…” 这一声吼,仿佛喊出了半辈子的憋屈一般,陈定澜露出了极为狰狞的狞笑,咬牙道:“世家,东海世家,本帅盼这一刻,足足盼了二十余载,今日,终于可以亲手手刃你们这些国朝害民之贼!” 是的,陈定澜这位舟师府帅,盼这一日,不知盼了多久,多年来,在属下面前,装聋作哑,在世家面前,强颜欢笑,他恨瀛贼,更恨世家,不知幻想过多少次,杀了这些世家子,杀了这些勾结瀛贼的世家子,只是没想到,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俞家家主俞玉昆,竟然在岛上! “完蛋?”俞玉昆大笑出声:“陈定澜,你好大的胆子,你当真敢杀我,杀了我,何人,还敢为你舟师打造战船!” 一语落毕,俞玉昆竟然直接推开身前的护院,面对近千舟师军伍,狂笑出声:“老夫俞玉昆,谁敢杀我,杀了我,谁还会喂饱你们这些丘八,谁还会赠予你们这些丘八亲族良田…” 越走,越快,越说,越狂。 “我东海各大家,同气连枝,杀我一个俞玉昆,就是招惹所有世家…” “杀了我,瀛人便会挥军进犯东海,你们,担得起这天大的罪责吗…” “有本事,杀啊,杀了老夫,你们可有这个胆子…” 狂笑着,大叫着,俞玉昆直接来到了面色阴晴不定的陈定澜面前。 “姓陈的,你莫要忘记了,老夫死在这里,你舟师,你陈定澜,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陈定澜瞳孔一缩,紧紧咬着牙关。 其实他也没料到俞玉昆会出现在岛上,见到俞玉昆那猖狂的模样,转瞬间,陈定澜想到了无数事,如果真的将俞玉昆杀了,当着这么多军伍的面杀了,的确会出现很多麻烦事。 “怎么!”俞玉昆冷笑连连:“不敢是吗,既不敢,为何带着舟师前来,你这府帅,究竟要作何,没这胆子,来作甚!” 陈定澜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你真以为,本帅不敢杀你。” “敢,怎么不敢,哈哈哈。”俞玉昆仰天大笑:“那你便杀,来啊,杀了老夫,哈哈哈,就凭你,hei-tui,你吃了熊心…” “噗嗤”一声,一把短刀,穿透了俞玉昆的胸膛。 俞玉昆,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极为艰难的低下了头颅,神情变的极为痛苦,带着几分呆滞。 抓着短刀的肖轶也很困惑,看向楚擎:“嘟嘟,这胖子如此央求别人宰了他,莫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说完后,肖轶神色不变,眼睛都没动一下,“噗嗤”又是一声,短刀抽回,然后再刺出,刺穿了俞玉昆的心脏。 陈定澜目瞪口呆。 俞家家主,就…就这么死了? “应该是绝症吧。”楚擎耸了耸肩,随即一脚踹翻了俞玉昆的尸体,打了个响指,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字落下,林骸等人,如同脱肛野狗一般,带着杂牌军,扑向了那些俞家狗腿。 第1296章 瓜菜 百姓杀人,叫强人,叫触犯昌律。 军伍杀人,叫本职,叫办差。 楚擎身边别的人不多,本职工作做的很好的人,大把。 冲的最快的,永远是那几个艺高人胆大的小伙伴。 陈定澜还一个屁都没放呢,瞅着俞玉昆的尸体双眼发直,林骸已经第一个冲过去了。 林骸跑的很快,就他那舍生忘死的长相,冲向敌人时也是舍生忘死。 人还没跑到地方,落下小伙伴们二十来米的距离,两把刀已经抓在了手中。 林骸的刀,代表着恐惧,左手的刀,可以称之为血,右手的刀,可以称之为肉,两把刀,会与血肉融为一体,再将血肉分离,散播着恐惧,将噩梦带给敌人。 那些俞家护院家丁们,本身就毫无斗志,见到林骸冲了过来,或许是下意识,或许是本能,或许,根本不是故意的,总之,是竖起了手中的刀棍。 林骸仿佛就是一团刀光,两把刀上下翻飞,血肉飞溅。 紧随其后的是边军小战神肖轶,人刚至,枪已出,一枪扎穿了一名护院,护院还在枪上,铁枪已经横扫开来,上面,还挂着个大活人。 因为体型太过壮硕,奔跑起来如同蛮牛一般的大军哥,手上根本没有任何兵刃,直接扎进了人最多的方向。 大军哥是穿着甲胄的,而上船的军伍一般是不愿穿戴衣甲,一个是太沉活动不便,再一个是没有太大作用。 可这点重量对大军哥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因为有甲胄,所以不怕利器,至于棍棒,和挠痒痒差不多,一脚踹倒一个护院后,大军哥开始无双,双手抓住了一个倒霉护院的脑袋,然后将这个护院当棍子用,往好听点的说呢,叫做大开大合,直白点说呢,就是抓着人家脑瓜子,然后抡人家身体,也几个呼吸的功夫,身体没了,大军哥的手里,就剩下个脑瓜子了。 南宫平身形迅捷,右手一把长剑,下下不离咽喉和胸膛,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剑没刺死几个人,左袖里和机器猫的口袋似的,弩箭、链子锤、药瓶粉末,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墨鱼那点防身的家当都让他给山寨了一遍。 曹琥一如既往的彪悍,也不知道从哪捡来半拉椰子树,上去就是一顿乱伦,差点没抡大军哥老腰上,一扫就是一大片。 大舅哥摇旗呐喊:“上,宰了他们,杀了这群狗贼!” 拎着猛火油罐子的玉仔拿到了本场虐菜最佳mvp,一看友军这么猛,七八个人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直接给火油罐子扔在了房子上,然后扔出火折子,“轰隆”一声,点了。 就是“轰隆”一声,而不是“呼”的一声。 浓烟滚滚,黑柱冲天,不少被猛火油溅在身上的俞家走狗,顿时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玉仔望着浓烟和被点燃的俞家人,嘿嘿傻乐着,平常,这种乐叫傻笑,现在,这种乐活像个24k纯变态。 边军老卒们面面相觑,这是上啊,还是不上啊? 上吧,就林骸这群人,已经杀疯了,那些家丁根本不还手,撒丫子就跑。 不上吧,毕竟林骸就那么几个人。 二百来个人,真的是毫无还手的余地,是不是专业的,一眼就能区分开来。 就这二百多人,哪怕连五十个普通军伍都打不过,更别说一群真正的战阵高手了。 要知道这一次楚擎带来的可是t1银牌打手团队,仅次于以碧华、风道人为首的金牌t0队伍,就这群俞家家丁,就是瓜菜,砍瓜切菜的瓜菜,而且t1队伍也没上全,核心骨干成员付家二傻还看着陈定澜呢。 舟师军伍们都看向自己的上官,心里直哆嗦,因为他们怕,怕上官让他们也上。 他们倒不是怕俞家的狗腿子,而是怕楚擎这边的t1打手,这群人上来就开无双,而且都是大范围攻击,他们怕被误伤,平常被自己袍泽误伤,最多磕一下绊一下,再看这些人,碰到死,沾到伤,就那么几个鸟人,揍的二百多人哇哇乱跑,谁敢上。 不止普通舟师军伍哆嗦,温雅也哆嗦。 现在楚擎身后的温老六是一后背冷汗。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前段时间他挨了三顿毒打,就是这群t1银牌打手揍的他。 现在温雅才知道,这群大哥们,是真他娘的仗义啊,当时揍他的时候哪是放水,纯纯是放了一片海,就这群人,任何一个人当时下死手或者下黑手,他现在头七都过完了。 旁边拖着陌刀的白彪兴奋的直打摆子,满眼都是小星星:“义父,我们也上!” 温雅一脚给白彪踹了个狗啃式:“上个屁!” 真没办法上,温雅说的一点都不错,看似这群人各自为战,实际上就是给同伴们留出空档,怕被同伴误伤到,也怕自己误伤到同伴,就这群人的身手,都是那种可以直接跳到敌阵里,然后一个人包围了一群敌军的主儿,根本不需要帮手。 陈定澜双眼都放光了:“熊罴,皆是熊罴之士!” 其实在战阵中,很多猛士比后方指挥的将军都难得,因为提气,鼓舞士气,越猛的越鼓舞士气,就如同三哥曾经的陌刀队,不到百号人,挥舞着陌刀,站成一排,敌人来了,人马俱碎,仿佛这不到百号人能斩开天地一般,极为鼓舞士气。 楚擎侧目看了眼陈定澜。 没见过世面,那你还没见到t0核心金牌打手胖闺女和宝蛋儿呢,前者纯肉装,撞谁谁就高位截瘫,脖子以下开始截,后者一照面,连根毛都没摸到,自己身上已经插着一大堆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暗器了。 当然,楚擎最佩服的还是表侄女青阳郡主,和青阳郡主单挑,刚喊一声预备,飒的一下,自己的兵刃,没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玉仔一把火,点燃了好几处房子,愈烧愈旺,这小子脸都熏黑了,手舞足蹈的,这也就是在古代,换了后世,绝逼是个纵火狂,专烧靖国神厕的好汉。 第1297章 四缺一 火光冲天,烈焰伴随着夜风如同疯长的蔓藤一般蔓延着。 墨鱼看的直摇头。 不专业,太不专业了,造房子哪能挨得这么近,也不考虑个风向和房距问题,这不,都点了吧。 福三带着人往后走,看看有没有什么余孽藏起来了。 “哇哈哈哈哈,火,火火火。”火势越大,玉仔越和个精神病似的,手舞足蹈:“额就是火,额就是爱火焰,不要让额停下来…” 楚擎微微看了眼陈定澜,面带询问之色。 当初你给王天玉撵走当海盗,是不是主要因为这小子精神不好? 陈定澜似乎是点了点下巴。 嗯,多多少少带点这方面的因素。 就在这时,搜查后方的福三突然跑了过来,照着王天玉的屁股就是一个大飞脚,差点没一脚给玉仔奔回郭城。 “少爷!”三哥气坏了,大喊道:“快让人救火,后面一处院落里,好多财货,都快烧融了!” 楚擎面色剧变,连忙大呼小叫:“快,快,都去救火,再分出一半人给本嘟嘟往死里踢王天玉!” 陈定澜也是急的够呛,回头命人前去救火。 他手下虽是水卒,却不是出门就扛着一缸子水的水卒,乱哄哄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救。 楚擎算是服了,看着撒丫子就跑的王天玉,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其实刚才他就想吐槽来着。 王天玉扔猛火油罐子,根本不是为了杀敌,就是为了点火玩。 本来就剩下两个猛火油罐子了,人家是好钢用在刀刃上,再不济,用到刀把子上也行,王天玉倒好,好钢直接用菜板子上了。 旁边的温雅一脸愤愤不平的表情。 倒不是因为那些快被烧融化的金银珠宝,而是因为明明都是被圈儿踢,王天玉凭什么就可以跑,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真别说,温雅想多了。 王天玉能跑,是因为天天跟着楚擎哥前哥后的,再一个也不是他想投奔楚擎,是楚擎想要将王天玉拉上贼船。 温雅和王天玉都不是一个性质,前者一开始就太能装了,要是被圈儿踢的时候敢跑,那抓到后毒打的更狠。 所有人都去救火了,乱哄哄一片,干什么的都有。 扬沙的、骂妈的、还有站着吃瓜的。 运水的、后悔的、站在原地动嘴的。 楚擎也跑了过去,他是着实没想到,打伏击就打伏击,这岛上怎么还放了这么多金银珠宝? 不是没院落,有,就一处,在最后方,很大,一口口箱子摆在里面,全都是高奢硬通货。 王天玉到底还是被抓到了,被大军哥拎着后脖颈子提溜到了楚擎的面前。 楚擎都懒得搭理玉仔,见到很多舟师水卒都是出工不出力,回头大喊道:“兄弟们不能白来,这些财货,算是兄弟们的辛苦费了,抢出来,都是你们的。” 一语落毕,舟师水卒疯了,那就和见到超市满二十送鸡蛋的老头老太太似的,一窝蜂全冲了过来,大有一副用身体压住火焰的架势。 楚擎赶紧退到一旁,深怕这群舟师水卒再给自己撞进去。 这一下,水卒们可算开始卖命了。 陈定澜皱着眉头:“军伍用命,应有之意,岂能以厚利许之。”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烧了也是烧了,不如便宜你的手下,谁救火,谁就能得到这些财货。” “救火者便能得到财货?” 陈定澜突然迅速解开甲胄脱下裤子,大吼一声:“给老子滚开,都滚开,是我的,统统都是本帅的!” 然后就看陈定澜给裤子都脱了,包裹着沙子就往火焰上扬,眼睛都红了。 楚擎瞠目结舌。 旁边的福三面露鄙夷之色。 这群东海佬,果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火焰终于扑灭了,陈定澜和一群舟师水卒,那就和无情铁手似的,手上都不说套个什么东西,抓着那些箱子就往外扔。 楚擎有些后悔了。 刚刚火焰太旺,浓烟太足,他光看到里面几十口大箱子,还有一些瓷器玉石之类的。 结果现在火焰彻底被扑灭后,楚擎肠子都悔青了。 俞玉昆放在这里的财货,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而且他也忘了一件事,金子的溶点是一千多度,银的溶点也接近一千度,这处院落靠在后方,看着火势大,实际上并非如此,这些财货,损毁不到两成。 楚擎对金银兑换率没什么概念,但是他知道这些财货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自己刚才非喊一声什么辛苦费,结果这些金银珠宝是和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从今天开始!”楚擎扭头盯着被大军哥拎的和个小鸡崽子似的王天玉,恶狠狠的说道:“你,还有你的小弟,所有人,给本嘟嘟打工还债,出苦力,一百年!” 王天玉傻了吧唧的问道:“能放火不?” 楚擎:“…” 身后,传来陈定澜和一群舟师水卒兴奋的叫声,这声音,是那么的刺耳,楚擎的心,在滴血。 一群舟师水卒们手舞足蹈,他们也不知道这些财货值多少钱,他们光知道,很值钱。 楚擎一咬牙,冲着王天玉叫道:“二百年!” 王天玉傻了吧唧的点着头:“能放火,一千年都要得!” 楚擎蹲在地上,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这一刻他决定了,是时候将抄东海世家这件事提上日程了,这群王八蛋,是真阔。 水卒们喊着号子,抬着箱子,甩着膀子,迈着步子,将这些财货运回了船上。 楚擎耷拉着脑瓜子,揪着胡茬子,踹着王天玉的屁股蛋子,跟在后面骂娘。 俞玉昆的一对孙女孙子被找出来了,才六七岁,哭的震天响,温雅一胳膊夹着一个,非说俞家造的孽,让这俩小崽子来还,强行要他们认爹,说这俩小玩意以后就是舟师蛟营的娃娃军伍了。 值得一提的是,俞天伦人不怎么样,口味还挺刁钻,抢来的民女也被找出来了,哭的梨花带雨,询问了一番,不是被抢来的,而是被卖的,这民女不是自愿,但是他亲爹亲娘挺自愿,因为俞家给了三贯钱,然后就给女儿卖了。 在东海,这种情况数不胜数,卖儿卖女的都有,但是多数是卖女儿,更可气的是,世家买了这些姑娘后,送到瀛岛,给瀛贼提升人口数量,而她们的孩子,也变成了真正的瀛人。 回到船上,楚擎目光幽深,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灵狼蹭了蹭楚擎的裤腿,楚擎低头,这才看到,灵狼嘴里竟然叼着个猫崽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叼来的。 秦麒解释道:“岛上有许多老鼠,不少船上也有,总出海的船,都会养些猫。” 事实上不少战船上都养猫,主要是为了捉老鼠,不过楚擎弄沉的都是新船,没老鼠,自然也没养猫。 楚擎挺喜欢猫猫狗狗的,蹲下身,发觉这猫崽子既像橘猫又狸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纱巾。 “看着挺可爱的,带回去给青阳养着,省着这丫头天天满哪乱跑。” 林骸笑道:“那少爷您就给这小东西取个名吧。” “行。”楚擎望着猫崽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橘猫,又带点狸猫的意思,不橘不狸的,还系着纱巾…那就叫橘狸纱吧。” 站起身,楚擎乐道:“萍儿、灵狼、橘狸纱,应该再弄个什么玩意,凑齐四大神兽。” “大人!” 急于出头的温雅突然凑了过来:“您看末将成不?” “滚!” “好嘞。” 不得不说,如果温雅是八线,那么萍儿就是一线,灵狼是二线,他还真不如萍儿和灵狼的地位,如果能跻身四大神兽之一的话,温老六的确是少走了不少弯路,运气好的话直接进入三线。 第1298章 杀手 其实楚擎出道至今,就混了仨地方,京中的朝堂,边关的军营,以及东海的破城。 朝堂也好,军营也罢,都是眼前的人与事。 可楚擎并不知道,在古代,还有一些他以为是有,结果发现没有,实际上,却是有的人与事,那就是杀手。 也有叫刺客的,和雪糕和均摊没关系,真正的刺客。 这种刺客,不是之前瞎逼李森或是懵逼赵宝蛋以及煞笔吴勇之流,而是真正的刺客,以杀人赚取钱财为职业的刺客。 偌大的中州,想要楚擎死的人,很多,只不过大部分都不敢,因为很多想要楚擎死的人,楚擎还没死呢,他们已经先没什么事就挂了。 如果问哪里的人最希望楚擎死,必然是东海,因为楚擎人就在东海。 向林,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是他的化名和外号却不普通,钻地鼠、屠公子、陆地夜叉等等,比较中二,但是在东海混的亡命徒,都听过这个人。 向林就是个刺客,准确的说是杀手,自由职业者。 半个月前,他揽了个大活,一连串的名单,好多人名,上面好多人名的脑袋都价值千金。 名列名单榜首的,自然是昌京活畜生楚禽,只要能杀了楚禽,五十万贯! 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别说在东海,哪怕是在昌朝,在中州大地,就没有哪个人的脑袋如此值钱。 三哥也在名单上,三十万贯。 排名第三的是陶蔚然,二十万贯,其次是南宫平,十五万贯,然后是大军哥、林骸、肖轶等人,几乎楚擎身边所有的人都上榜了。 排名最后的是陶少章,大理寺少卿,悬赏一百贯,属于可杀可不杀的那种,见到了顺道就弄死,没见着就算了的性质。 而且写这个一百贯的时候,笔墨的墨迹很轻,也能推测的出,写这份名单的人,当时似乎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给陶少章的名字写上去,也可能是犹豫要不要开出一百贯这么“高”的赏金。 但凡和楚擎亲近的人,几乎都上榜了,也由此可见,提供这个名单的人,对楚擎可谓是恨之入骨,哪怕不杀楚擎,也要是杀他身边的人,让楚擎悲痛欲绝。 楚擎到了台州城后,东海三道的人都知道了,向林也知道,他本就是东海人士,一直潜伏在郭城区域,远远的观察着。 向林的身手很好,别看才三十出头,从十五岁就开始跟着师傅干这见不得光的买卖了,很擅长,十五年来,刺杀了三十多人,从未失手。 趴在密林外围的草丛中,向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已经想好了,干完这一票,就提前退休,享受生活,买一处宅子,摇身一变做个富家翁,这是他最后一票。 可向林并不知道,一般想要干最后一票的人,都折在了最后一票上,g这种事,谁立谁倒霉。 不过就算向林知道立了g会倒霉,他也不会罢手,就如同很多倒霉的人一样,他们,都认为自己不会倒霉,会干好最后一票,功成身退。 暗中窥伺了近十日的向林,知道楚擎出海了,可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的目标依旧是楚擎,只不过不是亲手杀掉楚擎,而是想要绑人质。 楚擎身边的高手很多,单单是鼓捣些歪门邪道的,墨鱼、赵宝蛋、贺季真,都是专家。 而这些人之所以没发现向林,正是因为向林有一个“法宝。” 这个法宝是他无意中得到的,一个长长的竹筒,里面是晶莹剔透的小圆镜,可以透过这个竹镜看到很远的位置,极为清晰。 要不是这个“法宝”,向林早就被楚擎身边的小伙伴揪出来了。 向林观察了许久,通过竹镜可以看到,楚擎每天带着福三在海边瞎溜达,可每次向林都无法下手。 因为他发现无论楚擎去哪,周围总有一个“圈儿”,这个圈儿很大,由一群一看就是百战的老卒和一群番蛮组成,相距很远,至少二十人以上,这个圈儿,看似松散,实际上没有任何漏洞可钻。 那些老卒和番蛮,并不是让向林特别忌讳,主要是有两个并未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令他不敢冒险。 这两个人,像是兄弟,走路的造型都不像个正常人,一个往后仰着,用下巴看人,一个弓着个腰,和随时要趴地上似的。 有一日夜里,向林看的清清楚楚,俩人去抓鱼,其中一个半傻子在海里捞出了一条鱼,鱼儿蹦跶出了海面,然后另一个半傻子一拳挥出,鱼…碎了。 向林通过竹镜看的清清楚楚,鱼,就那么碎了,被一拳打的四分五裂。 更让向林心里发冷的是,另一个半傻子似乎是生气了,俩傻子打起来了,另一个傻子,竟然站在水中,生生将小舟给举了起来,砸在了对方的头上,再然后…小舟散架了,挨砸的那个半傻子,屁事没有。 最后是一个绝美的女人站在海滩上大骂出声,俩傻子这才低着脑袋离开了。 就这俩傻子,总在楚擎身边晃悠,向林没有任何把握,别说俩了,就是一个他都打不过。 最终,向林改变了计划。 楚擎有人保护,并且出海了,想杀楚擎难如登天,但是可以抓住别人并引楚擎上钩,这么做的话就简单的多了。 能干杀手这行当,哪有什么底线可言,电视上总演哪个哪个杀手有原则,不杀女人,不杀小孩等等,完全就是扯淡,真要有底线,他能干这收钱杀人的行当? 向林就是个没底线的人,所以他的目标,是女人,三个女人。 这个机会,他等了很久了。 观察了楚擎那么久,向林都有些羡慕楚擎了,身边,总是围绕着如同天仙一般的人儿。 向林心中冷笑,楚擎百密一疏,将自己护的密不透风,却对身边的女人,丝毫不上心,竟然不派人保护,从而也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夜幕降临,三个女人,漫步沙滩上,说说笑笑。 向林有些遗憾,楚擎最亲近的那个女子不在,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机会,只有一次,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缓慢的挪动着身体,向林身穿黑色夜行衣,与夜彻底融为了一体,贴着腰部的长剑,隐去了摄人心魄的寒光。 行走在前方的三个女子,并不知道,一条毒蛇一般的杀手,距离她们越来越近。 第1299章 刺杀与自杀 三个女人,其中一个,那就和大腿脱离大脑支配似的,走个路也不消停,一会蹲下捡贝壳,一会蹦蹦跳跳,走了没一会,就落在了最后,距离前面两个女人彻底拉开了距离,足有三十步之遥。 向林等的就是这一刻,如同扑向猎物的毒蛇,长剑抓在手中,双足一点,来到了距离最近的女子身后。 左手一把搂住了这名女子的肩膀,向林手中的长剑,也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前面两个一瘦一胖的女子猛然回头,面色剧变。 被挟持为人质的女子满面困惑,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 “莫要叫喊,喊出声,我杀了她!” 向林已经得手了一半,抓到了一个人质,见到另外两个女子并没有慌张的大喊大叫,心下大定。 那个胖胖的女子,看了看身旁瘦瘦的女子:“他是谁?” 瘦瘦的女子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说道:“杀手?” 对于两个女子如此镇定,向林极为不解,没想到明明是女子,却丝毫不慌。 这种人,向林见过,冰冷的剑刃,慢慢贴向了人质的脖子:“别出声,我要杀的不是你们,莫要逼我对你们…” 话没说完,被胁为人质的女子突然一缩脖子,和被挠痒痒似的叫道:“凉,凉,凉凉凉…” 然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向林突然觉得胳膊一松,人质,竟然没了! 人质并不是没了,而是出现在了三米开外,摸着脖子,脸上满是不喜之色:“你凉到人家啦!” 向林张大了嘴巴,很懵。 首先,他很懵对方怎么就突然没了? 其次,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是人质,人质好不好,作为一个人质,你竟然嫌弃我的剑…凉? 女子转过头,面带困惑,看向姿态极为优雅的女子:“你的友人嘛?” 俩姑娘面面相觑,表示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向林顾不得多想,深怕惊动其他人,再次扑了过去。 然后…人没扑到,对方跑了,跑的贼快。 如果只是跑了,向林倒不是很震惊,至多以为对方学过武,身法很好,可问题是…他剑没了。 刚刚扑过去的时候,突然眼睛一花,虎口一震,然后,剑就没了。 “他们又烤肉啦,我去吃…” 就留下会这么一句话,还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人没了,剑,也没了。 那名瘦瘦的女子,秀眉紧皱:“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 丫鬟打扮的胖女子,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刺客!” 向林都服了。 我不是刺客我还是海龟啊,问的不是废话吗,这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胖丫鬟转身,对瘦瘦的女子说道:“去叫人,让…” 向林看准了机会,见到胖丫鬟转了身,再次扑出,他就不信了,刚才那个女子,身法好,可你这么大个体格子,不可能也跑的飞快吧。 向林得手了,直接搂住了碧华,而且还是搂住了人家的肚子。 胖丫头如同被石化了一般,这是她第一次被男子搂住。 先是错愕,紧接着是愤怒,最后则是滔天的怒火。 向林突然发现,自己搂住的胖丫鬟,身体矮了一下,紧接着,他觉得自己飞起来了,再然后,他倒了,被胖丫鬟原地起跳,带着自己也跳了起来,最终,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肋骨上。 这一刻,向林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觉得自己和柔软的沙滩融为了一体。 他能听到骨裂的声音,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可这一刻不是永恒,痛,肯定是要痛的,一声类似于公猫做绝育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而且还必须是没打麻醉就做绝育的那种。 一句话,馋隐,实在是太馋隐了! 肋骨断了,这个是肯定的,唯一不确定的是究竟断了几根。 “嘤咛”一声,丫鬟打扮的胖丫头站了起来,竟然哭了:“他抱了我,抱了我抱了我,人家…人家不干净啦。” 说完后,胖丫头又蹲在了地上,哭的和…拉了手刹的绿皮火车似的。 瘦瘦的女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望着上半身几乎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向林,依旧皱着秀眉:“谁派你来的?” 其实这个女子并不瘦,主要是旁边有个参照物,浩克在吞叔旁边站着也会显得很袖珍。 向林不愧是东海相关行业的领头羊,肋骨都不知断了几根,却依旧没有屈服,躺在地上,手腕一抖,手中出现了一把匕首,一扭身,抓住了瘦弱女子的脚踝,下一步,就是借力站起来,然后挟持对方为人质。 可惜,这个穿着大红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脚尖轻轻一抖,不止甩开了向林的手掌,也踢飞了向林手中的匕首。 “匕首哪里是你这般用的,姐姐教你。” 瘦瘦的女子露出了一丝浅笑,微微屈身,不止何时,双手也抓着两把匕首。 “噗嗤”一声,鲜血飞溅,向林的小臂被扎穿了。 “噗嗤”又是一声,向林的右小腿,也被扎穿了。 向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如同一个煮熟的大虾,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这个女子,优雅,太优雅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哪怕是用匕首扎自己,也真他娘的优雅! 无数火把组成了一道火龙,快速移动而来。 领头的正是陶若琳与青阳。 陶若琳带着一群老卒赶来后,见到向林已经被制服了,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意思诧异之色。 陶琪转过头,看向手里抓着烤肉签子的青阳,没好气的说道:“真是没义气,知晓是杀手你还溜掉了。” “哎呀哎呀。”青阳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的说道:“表叔儿说的嘛,碰见刺客,叫人家别帮倒忙,快去叫帮手才是正经事情。” “你就不怕我和碧华打不过他?” “要是连碧华都斗不过他,人家留下来也没用啊。” 陶琪都被气笑了,懒得继续数落青阳。 一群老卒望着鲜血横流的向林,都有点可怜这个家伙了。 刺杀就刺杀,挑谁不好,跑的比老愣都快的青阳郡主,加一个自幼习武的陶家大姐,最主要的是,还有一个一个一拳头就能轰倒一棵树的碧华,你这是刺杀来了,还是自杀来了? 此时此刻,已经没了半条命向林也后悔了。 他是着实没想到,这仨娘们,一个比一个邪乎。 他是真的后悔了,因为在行动之前,他其实还有两个人选,也是落单的两个人,一大一小,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俩道士。 向林,无比的后悔,早知道的话,自己抓那两个道士好了! 陶若琳蹲下身,捡起掉在沙滩上的竹筒:“暗器么?” 看了一番,陶若琳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使用方式,对准眼睛看向郭城,随即双眼放光。 “快将他救起来,带回去,包扎伤口,莫要让他死掉了。” 全身几乎都动弹不得的向林扭转目光,看向绝美无比的陶若琳,都快哭了,女菩萨,这可真是个女菩萨啊。 陶若琳又补充了一句:“治好之后往死里打,问这物件是哪来的。” 向林的确是挺悲催的,他也不想想,真要是女菩萨,能看上活畜生? 第1300章 竹镜 东海第一杀手向林被抓到后,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治疗和照顾,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然后,遭受了惨无人道的殴打,持续到了天亮。 天亮的时候,船队回来了,只不过只有墨家复仇号抛锚,其他舟师兵船准备回大营。 “嘟嘟,就在此作别吧。” 陈定澜冲着楚擎拱了拱手:“本帅先回舟师营,有要事处理,待忙过了手中的军务,再来与嘟嘟商议大计。” 楚擎都没好意思点破陈定澜。 这家伙着急忙慌的回去,无非俩原因,一个是赶紧回去分赃,怕自己反悔,估计另一个是担心回去晚了全家被童归给扔海里喂王八。 要知道童归可是带着空白圣旨去的,尚云道舟师营的将领们都被陈定澜带出来了,守营的就那么几十号人,还都是些老弱病残,童归将陈定澜一家老小带出营并不是什么难事。 陈定澜正色说道:“知晓嘟嘟行事极为孟…高深莫测,如今刚除掉了俞玉昆,莫要再节外生枝,先观望一番再说。” 楚擎耸了耸肩:“这种事你不了解,干世家吧,得持续性、连续性、一鼓作气,哪有干一个等几天的,再说现在郭城养了那么多人,什么都缺,不干世家,我需要的东西从哪来。” “嘟嘟可是忘记了本帅说的话。”陈定澜哈哈一笑:“嘟嘟要什么,开口便是,尚云道有的,本帅就能寻来送到嘟嘟眼前。” 楚擎猛翻白眼:“算了,我自己弄。” “嘟嘟信不过本帅?” “不是,怕你麻烦。” 楚擎耸了耸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对对陈定澜有个初步了解了,人不是不好,而是有的话吧,得打折扣。 他上一世就碰到过这种人,说话说的很满,事也能做,但是最后总是令人很无语。 就比如上一世有个哥们,说要给楚擎介绍个对象,还说是什么校花,结果见了面之后才知道,是特么驾校校花! 还有一次也是这家伙,和人家相亲,人家问他有房没,他说有,还是学区房。 当时楚擎都以为这家伙说的学区房也是驾校旁边的房子,结果还真不是,是蓝翔技术学校旁边的房子! 可你能说这不是学区房吗? 还是能说那个大姨不算是校花? 所以说陈定澜这种人吧,也不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就是不能期望值太高。 又客气了一番,楚擎让王通通陪着陈定澜一起回舟师营,通知小童可以释放人质了。 陈定澜下船后,楚擎这边也带着小伙伴们顺着绳索进入小舟,划向沙滩。 一般楚擎不在的时候,都是陶若琳主持大局。 这次也是,楚擎出海,陶若琳说了算。 打了胜仗,算是凯旋而归,可惜没任何人迎接,因为陶若琳根本不在意这种虚头巴脑的事,她知道楚擎也不在乎。 上了岸,郭城依旧是那个郭城,从破破破郭城,变成了破破郭城。 迎接楚擎的只有陈言,而且老九也不是为了迎接楚擎,是为了给楚擎添堵的。 楚擎一看老九那熊样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无非两句话,哎呀十弟,没钱了,哎呀十弟,没粮了,哎呀十弟,肿么办。 果然,陈言迎上来后,苦笑连连:“人太多了,这么个吃法,台州城和陶家也支持不了太久。” 养活两万多人,每天的吃食就是个大难题。 花钱倒是无所谓,楚擎根本不在乎。 主要是尚云道这地方,不是说想买多少粮就买多少。 祝明远那边不断的收粮和物资,虽然将补给源源不断的运来,可长远来看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前段时间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还好汪汪队立大功,肖轶给陶琪拿下后,陶家也开始无条件的送粮过来。 不过也不算是无条件吧,反正肖轶是半卖半送的搭给人家陶琪了。 “靠海肯定是不能饿死的,粮食问题会解决,不过得有船,先借调陶家的船吧。” 楚擎没往细了说,陈言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昨夜来了刺客。” “刺客?!” “被擒住了。” “没人受伤吧,谁派来的,多少人?” “一个,究竟如何九哥我也未问,无人伤到,莫要忧心。” 说到这里,陈言也笑了:“这刺客寻谁不好,寻了青阳、碧华与陶琪三人,三人观海,在海边走着,就被这刺客盯上了。” 楚擎满面呆滞:“这刺客这么虎呢吗,找谁不好,营地一共就六个女的,四个能打,他直接盯上了其中三个?” “谁说不是呢,当时马缨也和她们仨人在一起,只是萍儿要回营地,马缨带萍儿回营地吃草料了,若不然,那刺客哪能活到现在。” 楚擎连连点头。 别说没马缨,就一个碧华都够刺客受了。 “不过这刺客倒是随身带着个新奇物件,一个筒子,可长可短,竹制,内里有两个似镜非镜的东西,数百丈之外,毫发毕现,日后出了海,用的上,倒是个好东西。。” “镜…”楚擎面露狂喜之色:“难道是单筒望远镜,人在哪?” “在郭城外面的营地…” 话没说完,楚擎已经撒丫子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喊道:“三哥,叫老墨和林骸赶紧过去。” 福三站在沙滩上,等着林骸和墨鱼乘坐的小舟,楚擎则是一路狂奔,跑向郭城外的连在一起的军帐。 问了几个老卒,楚擎也找到了几乎没人样的东海第一次刺客向林。 收拾向林的不是林骸这种专业人士,就是俩捉狼老卒和三个湖城老表,一人揍一会,不间断。 向林想死,真的想死。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光揍,什么都不问。 其实这事怪青阳郡主。 当时陶若琳让随行的几个老卒给向林带回去,倒是交代了,问问单筒镜是哪来的,可押着向林回去的老卒们还要巡逻,交给了其他袍泽。 其他袍泽光知道要揍,却不知问什么,正好见到路过的青阳啃竹签子,就问了一下,青阳一天天没心没肺的,光记着个“揍”来着,然后拷打向林的老卒们就开始不间断的“揍”了! 揍倒是正常,主要是什么都不问。 向林倒是主动说了,祖宗八代都交代出来了,但是老卒们依旧揍,比较执拗。 第1301章 长公主的下落 楚擎到了的时候,向林就是这幅模样,被捆在木桩子上,浑身都是鞭痕。 老卒怕给打死,一开始拳脚相向,后来干脆用鞭子抽,一边抽还一边问,你说不说,你到底说不说。 向林说了,什么都说了,老卒依旧抽,一边抽,一边继续问,你说不说,到底说不说。 向林真的只求速死了。 我他娘的还说什么说,都说了,还想怎么样? 这也就是楚擎到了,要是没到的话,向林能被活活抽死,要知道人真的是可以被活活“疼”死的。 来到向林面前,楚擎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家伙长的和让蒋劲夫家暴过的格蕾塔.桑伯格似的,也不像是个刺客啊?” 向林的确不像刺客,很矮,一米五不到,尖嘴猴腮,要不然当时抱着碧华的时候也不可能直接抱着胖闺女的肚子。 也正是因为矮他才能活到现在,要是稍微高点,抱碧华的时候手掌稍微上移,胖闺女就不是一屁股坐碎他肋骨了,而是一屁股给脑浆子坐出来。 向林有气无力的看了眼楚擎,认出来了,直立行走的五十万贯,可望而不可即的五十万贯,搭上性命的五十万贯,他的最后一票,准备退休养老的最后一票。 林骸和墨鱼被福三带来了,弗莱迪打眼一看,皱眉道:“少爷,给这人养养伤吧。” 被困住的向林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长的那么漂亮的女人看似女菩萨实则活阎王,更别说眼前这个丑鬼了,长的和牛头与马面的私生子似的,比自己都他娘的丑。 还真别说,林骸就是这个意思,都被揍成这样了,已经没多少施展的空间了,养养伤他才能更好的发挥。 楚擎急不可耐的问道:“单筒望远镜,哪来的?” “什么单筒望远镜?” “哎呀我去,这一看就是没打服啊。”回头看向林骸,楚擎刚要开口,向林都快哭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你们究竟要问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给我个痛快吧,求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 楚擎一拍额头,这才反应了过来,自己都没见到实物,光凭着陈言形容自以为是单筒望远镜,而且也未必是这个叫法。 “就是长长的。”楚擎拿手比划了一下:“粗粗的,会伸缩,能长能短。” 向林愣了一下,神情略显古怪:“你问的,是那我那随身的宝贝?” “对对对,就是那个宝贝。” 向林有些犹豫。 他大致知道楚擎问的是什么了,但是吧,就楚擎刚刚形容那方式,他又觉得可能不是。 林骸一个大嘴巴子扇了过去:“问你话呢,那宝贝哪来的!” 向林对这种程度的嘴巴子已经麻木了,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说的这宝贝,是…只有我有啊,不是你们都有?” “废话!”林骸又是一个大嘴巴子:“我们有,还问你作甚!” 这次向林确定了:“一眼透,这宝贝叫做一眼透。” 楚擎极为无语:“就不奢望你能管这玩意叫望远镜,至少你叫千里目也行啊,再不济,百里目,十里目也成啊。” 刚才已经听福三讲述过事情经过的林骸,挠了挠后脑勺:“少爷,末将倒是觉得一眼透这名儿挺好,通俗易懂。” 楚擎:“…” 这话还真没办法反驳,楚擎念叨了两句,是挺通俗易懂的。 福三问道:“你哪里来的,自己打制的,还是从别处得来的。” “多年前,一位女子交于我的。” “女子,什么女子?” “佩戴面纱,身穿道袍。” 楚擎和福三同时神色大动。 向林现在只求速死,嘴上不停,继续说道:“她说要出海,想要我手中的海图和造船的船图,便将这宝贝与我交换。” 楚擎一探身,表情凝重,望着向林双眼:“事无巨细,一字不落,讲清楚!” 向林现在只求速死来个痛快的,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 首先是这小子的出身,并不是普通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祖祖辈辈是船匠,还不是普通船匠,而是打造战船的船匠,类似于总工程师,给世家卖命造船。 打造战船,他的祖祖辈辈肯定是要跟着航行一圈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绘制了不少海图。 几十年前,海图哪里都有卖的,不像现在都掌握在世家或是舟师手里,很多卖海图的都是船员或是船匠。 不过手艺这种事吧,和遗传关系还不大,到了向林他爹那一代,打造战船的本事越学越差,也没什么行业核心竞争力,不过向家制的海图比较出名,摹了好多,隔三差五就有人收购,声名在外。 向林不是船匠,他是专门接单滴滴打人,名义上的身份却是私下售卖海图的。 就因为如此,七年前,一个穿着道袍的女人找到了他,素质和涵养很高,一脚给大门他家的大门踹开后,温柔的将他的脑袋撞在了墙上,问向林能不能赠她一些海图和造船的船图。 向林也是自幼习武,哪能如此认怂,当场就跪在地上将海图和船图交给了这个女道人。 女道人为了表达谢意,将向林家的银票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至于一眼透,并不是这个大姐头送给向林的,而是让向林寻找一种晶石,让他带着一眼透寻找,多搜集一些,当然不是免费帮忙,毕竟人家是有素质的人,女道士答应向林,如果搜集到了晶石,她再过来的时候,可以赠送给向林一条命,大致意思就是来的时候可以饶过向林一条狗命。 事就是这么个事,向林还真就搜集了不少晶石,可等来等去等了一年多,女道士再也没出现过,倒是听闻了一件事,罗云道舟师的一艘海船被抢了,准确的说,不是一艘船被抢了,而是一艘船加三十多个舟师水卒都被抢了。 向林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他觉得应该和那个女道士有关,毕竟女道士的素质在那摆着呢,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楚擎和福三对视了一眼,俩人心中都无比的确定,这人,应该就是长公主,也就是楚擎的娘亲。 和直觉无关,甚至和道袍都无关,只是和素质有关。 就这素质,让他俩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人。 林骸傻乎乎的问道:“这人不会是老爷当年男扮女装吧?” 都没人搭理他,楚擎脸上的表情很是莫名,幽幽的说道:“难怪我爹和我娘能成一对。” 生无可恋的向林哀求道:“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痛快了吧。” 望着向林那凄惨的模样,楚擎突然发觉眼前这小子挺可怜的。 第1302章 物超所值 楚擎没有马上让人弄死向林,让林骸继续问,事无巨细,从小到大,杀过什么人,谁派来的,所有事再问个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个杀手,可和自己老娘某个面,而且被老娘…欺负的挺惨,楚擎还真就觉得这小子挺可怜的。 林骸看了眼向林:“少爷,那是不是先救一下啊,不救的话,这人活不成了。” 还真是这么个情况,陶琪那两刀捅的不是要害,主要是碧华那一屁股,差点没给他裤衩坐开线了,现在一喘气整个胸腔都疼。 “治吧,治完了再问,不老实交代继续揍。” “明白。” 楚擎这边交代好后,陶若琳正好来了,将一眼透交给了楚擎。 如楚擎所想,就是单筒望远镜。 楚擎看了眼后,随手扔给了墨鱼:“研究研究能不能仿制。” 陶若琳笑吟吟的:“我见了此物都要大吃一惊,爱不释手,你却只是微微一观瞧就丢给了墨先生,莫非你以前见过?” 心事重重的楚擎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 陶若琳看向福三,后者解释道:“有长公主的下落了。” “真的吗,怎么一回事,快说来听听。” 三哥将向林说的事都告诉了陶若琳,mrs陶当机立断:“命探马前往罗云道,寻舟师军伍,打探当年之事,可有知晓内情者。” “打探清楚,长公主夺走的船,是什么船,近海还是远海,战船还是商船。” “当年被带走的舟师水卒,多年来可有回到东海之人。” “再派人去寻府帅陈定澜,七年前,他是罗云道定海营主将,问他可知晓当年详情。” “问出这刺客寻的玉石是否还在,若是在,派人取来。” “还有当年交于长公主的海图,都标记了何处,最远可航行至哪里。” “再打探除了这刺客,长公主是否还从其他人手里寻了海图。” 福三全都记下后,找人去交代了。 陶若琳看向心事重重的楚擎,轻声道:“一定会寻到你娘亲的。” “嗯,会找到的。” 楚擎看向海面,初生的太阳映红了天,也映红了海。 海面依旧平静,可平静的海面,也可瞬间展现出毁天灭地的力量,木制的船,远航,哪会一路风平浪静。 “娘亲远海航行,足足七年没有音讯…” 楚擎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真的很担忧。 陶若琳从身后抱住的楚擎:“长公主行踪飘忽不定,未必是七年未归,或许只是归来后无人知晓罢了,耐心等着,等探马打探回来消息再说。” “嗯”了一声,楚擎看向沙滩:“陪我走走。” “好。” 二人漫步在沙滩之上,楚擎默然不语。 当初来东海之前,他打算只办三件事,杀瀛贼,杀瀛贼,还特么是杀瀛贼。 现在,也是要办三件事,杀瀛贼,救侄女,找娘。 可现在后两件事,几乎没有任何头绪,向林交代的事,也是七年前发生的,对找到娘亲没有太大帮助。 “你怎么了。”陶若琳挽住了楚擎的胳膊,微微笑道:“不开心,便说出来,我逗你开心。” “没什么不开心的,就是…就是无意间真的得知了老娘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找到娘亲,比救青阳还难。” “你能如此想,只是因为你爹爹寻了这么多年毫无所获罢了,可你才至东海便看到了希望,不是吗。” 楚擎止住了脚步,想了想,露出了笑容,随即继续往前走。 陶若琳总是如此的聪明。 是的,他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就是因为老爹都找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找到,潜意识里觉得他又能比老爹强到哪去,老爹这么多年都找不到,自己能找到吗? “不对。”楚擎又停住了,有点钻牛角尖了:“我能得知娘亲的消息,是因为这个刺客误打误撞…” “天意如此。”陶若琳巧笑嫣然:“这便是天意,你爹爹寻不到,是天意,你能寻到,亦是天意,既是天意,早晚会让你与长公主团聚的。” 楚擎又露出了笑容,继续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楚擎又停住了:“可要是天意只是…” 陶若琳转身就走。 楚擎连忙叫道:“干什么去啊?” “你太烦了,我回去歇息。” “好了好了,不说了,至于吗,一点耐心都没有。” “是你太过婆婆妈妈。”陶若琳转身走了回来,瞪了一眼楚擎:“和个孩子一般。” 楚擎讪笑一声,没好意思吭声。 “与你说件趣事吧。” 陶若琳像是想来什么似的,笑的花枝乱颤,笑了半晌,这才继续说道:“那傻乎乎的刺客,怀里有一份名单,除了你,还有不少人都在这份名单之上,名字后面便是赏钱,你知道你的项上人头作价几何吗?” 楚擎来兴趣了:“多少?” “五十万贯。” {“我去,五十万贯。” 陶若琳笑着问道:“觉着多了,还是少了?” “我…我也不知道。” 楚擎自己都乐了。 要说是多了吧,他现在扔出去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五十万贯了。 可要说是少了吧,老四都够选一次秀了。 “有趣的不是你的赏钱,而是我哥。” “你哥也在名单上?” “都说了,好多人的,单单是福三,就有三十万贯。” “真的假的。”楚擎乐不可支:“三哥现在都这么出名了?” “我倒是觉着,福三才应是五十万贯,你都不值三十万贯的。” 楚擎还挺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自己不值这个价。” “还有陶蔚然,南宫平,盛兆军、林骸、肖轶等人。” 陶若琳收起了笑容:“通过这份名单,可以确定是东海世家幕后主使,陶蔚然虽是你的亲信,却是文臣,品级又不高,可他的赏钱仅次于福三之下,足以说明这人恨陶家入骨,至于南宫平,这些世家都知晓南宫平是当朝宰辅的侄儿,倒是值十五万贯,盛将军、林将军、肖将军等人,都是武将,若是除掉你却不除掉他们,想来是怕他们为你复仇。” 楚擎点了点头,好奇的问道:“那大舅哥,大舅哥正常应该比我高才对,不过外人不了解他的实力,他多少?” 陶若琳极力忍住笑容:“一百贯。” 楚擎:“…” “书写这名单之人,似乎连这一百贯都有些犹豫。” 楚擎算是服了,替大舅哥感到难过。 顶着一百贯的赏钱,干着上百万贯的架,起到千万贯的作用,这叫什么事啊。 说大舅哥能起到千万贯的作用,一点都不夸张。 单单是宰了那么多凉戎王子让草原大乱就是钱都买不来的事,更别提最近救了一船人的狗命了。 “刚刚来的时候见到了大哥,和他说了后,你知他说什么了?” “大舅哥说什么了。” “蛮高兴的,觉着有人愿意花一百贯要他的命,很是开心。” 楚擎哭笑不得。 不止是世人对大舅哥没个精准的认知,连大舅哥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价值。 楚擎耸了耸肩:“名单上的所有人,包括我,加起来都没大舅哥值钱才对。” 陶若琳笑的甜蜜极了:“那是因遇了你,东海危机四伏,一定要帮我护好他。” 楚擎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拉倒吧,谁照顾谁啊。 我照顾大舅哥,那都属于是主动技能,有时候还容易放空。 大舅哥照顾自己,不,大舅哥不是照顾谁,也不是放技能,而是被动光环,光环之内,就算是骑着幸运女神的脖颈子上一往无前的作死,毛事没有,莽就是了。 第1303章 出关送人头 草原上的风,冬季的风,刺骨,如同钢针一般刺骨。 神草部落,楚文盛裹着狐裘坐在帐篷中,木炭不时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徐天辰和暮花二人,有点发抖。 不是冻的,而是吓的。 十万边军出关了,兵分十一路,六大营的五个主将,六个副将,各领一路,化整为零,每一路,连一万人都不到,而且还没有足够的补给。 徐天辰还是头一次听说十万大军分成十一路的,你直接十万大军分成二十万路多好,人十万路,马十万路,包围金狼王大帐,直接给金狼王活活笑死得了。 “大…大大大大帅。”徐天辰早已成长为真正的铁军边军,却依旧吓的上牙膛和下牙床干仗,哆哆嗦嗦的说道:“若是出来岔子,我大昌北关便会有失,虽是如今到了冬季,可若是凉戎…” 军帐外,寒风瑟瑟,却不如徐天辰的内心更加寒冷。 “什么岔子,哪里来的这么多岔子。”楚文盛在炭火上烤着粗糙的双掌,不以为意的说道:“本帅行军打仗,靠的就是一个字。” “猛?” “脑子!” 徐天辰:“…” “你与本帅爱子擎儿年纪相仿,为何差距如此之大,畏畏缩缩胆小如鼠。” 楚文盛懒得搭理徐天辰,主要是老楚已经习惯了,他带兵打仗就是这样,手下的人,不需要知道他的全盘计划,所以免不了被他的“战术”和“计谋”吓的肝胆欲裂。 一旁的秦烈微微笑道:“徐县男莫要忧心,能跟在大帅身边,是你我的福气,你要学的战阵之法,数不胜数,看着就是。” “可…” “莫要再说了。”秦烈看徐天辰还是比较顺眼,善意提醒道:“你能跟在大帅身边,是因楚世兄托大帅多多历练于你,看着便是,多观瞧,少开口。” 徐天辰低下了头,能跟着楚文盛出关作战,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问题是楚文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楚文盛将十万边军分成了十一路,而且有半数军伍并不是前往草原深处。 更要命的是,北关几乎没有太多守军,虽然可能性很低,可万一凉戎哪个大部落绕过了大军偷袭边关呢,边关防务,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形如虚设了。 别说徐天辰了,连根本就不是昌人的暮花,都觉得楚文盛就是个疯子,大昌朝的朝廷和天子,怎么会委派一个疯子坐镇边关,而且还带着十万大军出关,在冬季出关? “擎儿曾经说过一句话,本帅记忆尤深。” 账内三人看向楚文盛,老楚扭头看了眼舆图,浓眉大眼组成了一种旁人难以看透的莫名神情:“擎儿说,只要思想不滑坡,死法总比活法多,说的好,说得妙,说的呱呱叫啊,现在,咱们就先试试这死法,秦烈!” “在。” “西,两路大军,继续行西,绕过石口草场…” “不可!” 开口的是暮花,暮花失声叫道:“大帅,石口草场西侧,偏了,偏的太多太多了,锐士二营都是步卒,四万人汇合,需要多耗上半月的,这…” 楚文盛似笑非笑:“这什么?” “这是将西侧两路大军,弃掉了。” 徐天辰没资格质疑楚文盛,暮花更没资格了,可她还是得提醒一下。 从舆图上来看,西侧两路军伍,都是骑卒精锐,共计两万五千人,按理来说是不应该脱离中军的,打也好,掩护中军撤退也罢,这两万五千人都起到关键性作用。 而楚文盛这么安排,让这两万五千人绕到石口草场,等于是偏移了主战场,偏移了草原深处那些贵族部落的聚居地,本来就是兵分多路,并非兵力合在一处,这也就罢了,东侧行军速度极慢,一旦开战,首尾难顾,不打还好,一打起来,九成九会被各个击破,比贵族部落还分散,这哪是来打仗的,这完全就是比谁的劣势更多。 要不是暮花知道这老楚是楚擎的爹,她都怀疑楚文盛是不是金狼王大帐那边的奸细,这明摆着是让中路送死。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左路大军瞎折腾,绕的太远,直接变成了主战场之外的老六。 而中路大军倒是正常行军,可补给根本没跟上,人数还最少。 最后是右路大军,行军速度奇慢无比,在最后侧,很有可能中路大军都死光了,右路大军才到地方,给中路大军收尸都来不及。 就楚文盛这安排,让金狼王知道了,估计做梦都得笑醒。 只有秦烈面露思考之色。 他也想不通,但是他知道,老楚既然说要摘了金狼王的脑袋,那一定会做到,而且老楚还是说一次性给凉戎人的骨头全打断。 思考不出来一个答案,不过秦烈也知道,楚文盛就是这样的人,不会多说什么,怎么吩咐,下面的人怎么做,不做,要么砍死,要么滚回去解甲归田。 “传军令吧。”楚文盛紧了紧狐裘:“本帅乏了,要歇息了。” 徐天辰目瞪口呆:“大帅不是刚睡了七个时辰吗?” “你懂个屁,本帅是用脑子的人,脑子用多了,自然要多歇息。” 徐天辰:“…” 暮花望着徐天辰,满面询问之色。 这老头,是金狼王派到你们大昌的奸细吧? ………… 京中,敬仪殿。 黄老四呆若木鸡。 一旁的孙安想笑,不敢。 装啊,你倒是继续装啊。 吹啊,你倒是继续吹啊。 不是你姑父用兵如神吗? 不是你姑父神秘莫测吗? 不是你佩服至极吗? 继续啊,小老帝儿你咋不说话了呢? 书案上,摆着北关刚刚传回来的军报,就说了一件事,募兵,强行募兵,冬季,强行募兵。 新上任的边关大帅楚文盛,出关了,出关之前,颁了募兵令,望原城的四千辅兵,杀气腾腾的前往了边关三道各处城镇,手段极为蛮横,不是募兵,就是抓“兵”,十四岁到四十岁,必须从军,以战事为由,不合理,不合法,朝廷更是丝毫不知情。 这种募兵方式,可以称之为暴政了,边关三道别说那些世家和士林了,民间都骂声一片,可谓是怨声载道,相信用不了多久,无数地方官府的折子就会送到京中怒喷楚文盛。 “楚文盛!”黄老四低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你为何要将边关三道搅的鸡飞狗跳!” 孙安没吭声。 黄老四依旧持续着龙颜大怒的状态:“朕要安定国朝,安定民心,可你却…你却与朕背道而驰,你究竟是何居心!” 孙安还是没吭声。 黄老四刚要再骂,突然扭头,满面不爽:“孙安,你为何不言不语?” “额…”孙安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奴也不知陛下是真的动怒,还是…有意为之。” “放屁,朕已是怒火滔天!” “哦。”孙安连忙跪倒在地,表情浮夸:“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哇,莫要气坏了身子呀。” “后知后觉,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老奴知错。” “对了,你欠朕多少年俸禄了?” “老奴忘了。” “什么?”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书案上:“你竟然不记得了?” 孙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点了点头。 反正八辈子也还不上,我记它干什么。 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向黄老四:“老奴知错,要不,陛下您再多罚一年?” 黄老四:“…” 眯着眼睛,黄老四满面冷色:“朕观你这狗奴才,近些时日,似是越来越欠打,孙安,你可知朕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一年不够,应是三年,至少罚三年。” 黄老四愣了一下。 这都会抢答了? “哈哈哈哈。”黄老四突然笑了,心情大好:“有你这般贴心贴意的奴才,朕很欣慰啊。” 孙安低着脑袋,无力吐槽。 边关三道都乱套了,还因为扣老奴这点根本就交不上的俸禄傻乐呵呢,阿佑啊,不是咱家说您,您可长点心吧。 第1304章 未果 “我去你个大西瓜,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 郭城深海海域,楚擎站在墨家复仇号的船头,无能狂怒。 众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郭城的粮食已经不够吃了,大家都在想办法,楚擎却背着手说了句“小道尔”,然后上了船,让人取了石头和木棒子。 站在船头上的楚擎,傻乎乎的喊着什么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随即让一群老卒用石头和棒子敲击船尾。 然后…就没然后了,敲了小半个时辰,楚擎就开始进入了无能狂怒的状态。 摸着肚子的曹琥傻乎乎的说道:“东家,你是不是不灵啦?” “日内瓦退钱!”楚擎回头指着曹琥的鼻子就开骂:“给你们钱,让你们白吃白住,屁用不顶,一天天就知道吃,日内瓦退钱。” “东家!”曹琥冷哼一声:“您可以命我们一日只吃半顿饭,可以命我们杀到瀛岛,可以命我们跟着您打到京城当皇帝,唯独不能让我们退…” “滚滚滚,上一边咬打火机去了。” “大活鸡,很香吧?” 楚擎恶狠狠的说道:“姓曹的,你现在马上给我从这个见棱见角的破船渐行渐远,快!” “好嘞!” 小伙伴没人吭声了,都看出来楚擎很不爽。 “不对啊。”楚擎望着平静的海面,喃喃自语:“为什么穿越小说都能这么干,邦邦邦一顿乱tm敲就能引来一大堆,到本嘟嘟这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看向掌舵的墨鱼,楚擎斜着眼睛说道:“是不是水位太浅了啊,这地方没鱼吧。” “有啊。”墨鱼来到船边,随手指向远处的清澈海面:“那不是很多吗,可你也抓不到啊。” 楚擎:“…” 墨鱼呵呵一乐:“你就说气不气人吧。” “我再借你五十万贯吧。” 墨鱼:“没门!” 无欲则刚,说的就是墨鱼,吃过一次亏的墨鱼,现在睡觉都得翻翻床下,深怕被哪个狗日的在床下偷放两张银票,然后第二天就被楚擎以欠钱的名义让他做牛做马以及当出气筒。 陶少章不解的问道:“妹夫,你到底要作甚?” “我…”楚擎揉着脑袋:“我也不知道啊。” 楚擎已经在心里开始暗骂那些扑街写手了。 这群人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了,咱就不说手搓航母和原地铁轨蒸汽动力了,就弄点鱼都是乱写的吗,这也太没职业操守了吧,这得害死多少穿越者。 赵宝蛋和个傻der似的,见到楚擎一脸灰败的模样,笑着说道:“楚家小子,莫非你是想吃鱼了,若是想吃,老道下海给你捉。” “我想吃叙利亚大钢筋,你给我整点来吧。”楚擎气呼呼的走向了船舱:“真特么晦气,靠,回航,回郭城再想其他办法。” 骂骂咧咧的回船舱了,楚擎是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这段时间后勤总管陶蔚然也好,副总管南宫平也罢,尤其是曹琥,天天问楚擎怎么解决吃食问题。 楚擎每次都是风轻云淡的模样,说万事有我。 这还真不是楚擎装,他是真有把握,想要利用他根本未经证实的方式捕鱼,并且极为笃定这种方式是可行的。 之前陈定澜就说过这事,东海三道和边关三道可不一样,在边关三道,虽然土地贫瘠,可只要有钱,还是能买来不少粮的,但是在东海,越买粮越贵,想要靠着购粮来满足两万多人的食物需求,完全是异想天开,根本不是长远之计,粮都让你买了,百姓吃什么,世家倒是有粮,问题是全藏起来了。 然后无比笃定的楚擎带着一群人出海了,再然后…他就灰溜溜的跑回船舱了。 粮食的问题是个大事,楚擎期望有多高,现在失望就有多大,如果弄不到吃食,什么都掰扯,还打瀛贼,养自己人都没个养。 楚擎下到船舱后,小伙伴们依旧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鱼掌着舵要回航了,风道人笑骂道:“这小子整日疯疯癫癫的,发哪门子脾气。” 没人吱声,最了解楚擎的福三也去了船舱,其他人大多都是武将,不是没脑子,而是懒得动脑子。 眼看快回航了,墨鱼突然转头:“楚擎今日为何要出海?” “不知。”南宫平苦笑道:“楚师突然说叫大家上船,还说要吓大家一跳。” “我知道我知道。”蹲在甲板上的曹琥抬头说道:“吃食不够啦,一大早去寻东家,东家说他有办法,然后就让你们上船了。” 墨鱼微微一愣,紧接着看向船尾的那些石头和木棒子,不太确定的说道:“是因吃食,难不成,他要捕鱼,利用敲舟古的方式,难怪刚刚问深海有多少鱼儿。” “敲舟古?”赵宝蛋接口道:“《淮南子.齐俗训》有载,击舟水中,鸟闻之而高翔,鱼闻之而渊藏?” “不错,如此敲击船板,便能捕到无数鱼儿,也可用锣鼓敲打,亦或敲击船尾横木捕捞鱼群。” 墨鱼刚说完,陶少章也开口了:“集船数十艘,众渔民同时敲之,起初鱼群结集,伏于水底,继而翻仰水面,以罩捞取,如同拾之平地。” 武将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仨人在说什么。 风道人哭笑不得:“这楚家小子,原来是要捕鱼,怎不早说,神神秘秘的。” “大妹夫应是要捕鱼。”陶少章皱着眉头:“既如此,刚刚为何不管用?” 墨鱼和风道人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嗅了嗅鼻子,哈哈大笑。 “风真人知晓了?” “墨先生也闻到了?” 二人和打哑谜似的,南宫平突然双眼一亮:“是因味道!” 墨鱼和风道人异口同声:“是极。” 陶少章看向南宫平:“何意?” “鱼儿虽然水里,却也可嗅到味道,墨家复仇号昨夜上了漆料,鱼儿闻到后,便会远远游开,敲击之声,自然无法传于鱼儿。” 陶少章不太懂,墨鱼却是松开了船舵,看向林骸:“去,命人将小舟放下,带上木棒石块,散开呈扇状,离这艘船远一些,猛击舟尾。” 打着哈欠的林骸闻到:“为何?” “刚刚不是说了吗。”墨鱼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浑人,在这站了半晌,刚刚听什么呢?” “听…海的声音。” 墨鱼:“…” 看热闹的秦麒搂着林骸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走,试试去。” 此时的船舱之中,某个装b未果的瘪三,依旧骂骂咧咧。 第1305章 船舱下,甲板上 正如墨鱼和赵宝蛋儿所说,鱼是有味觉的。 不止有味觉,鱼也有嗅觉,拿棉签往它嘴里一顿怼,它也很难受。 鱼的味觉器官是味蕾,不过并不是在舌上,而分布在嘴唇上、身体以及头部三个位置,要是有如有胡须的话,味蕾就更多了。 甜、苦、咸、酸,都能感受的到,尤其是对甜味,很多鱼类的味觉比人类强至少五百倍,咸味则是近二十倍。 就好像很多钓鱼佬的钓竿划破了鱼儿的皮肤后,体表会渗出一种物质,这种物质被其他鱼儿感知后就会逃跑。 嗅觉也是如此,分布在鼻囊位置,就是眼睛的前方,不通口腔左右各一个,每一个分成俩鼻孔,前鼻孔进水,后鼻孔出水。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抽烟的钓鱼佬碰到鱼饵后,鱼饵不上钩的根本原因,鱼认为抽烟有害健康,不愿意咬有烟味的鱼钩。 楚擎就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的货,根本不知道这种事。 他犯下的错误,说来说去就是味道问题。 墨家复仇号改过两次,第一次是换帆,第二次是上漆,味道很重,在这种刺鼻的味道影响下,楚擎别说咣咣咣一顿砸船尾,就是给船拆了都没用。 不过楚擎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因为不专业的楚擎,身边总有专业的伙伴。 其实关于敲舟古这种技艺,早在汉朝时期就有记载了,只是因为很多原因,包括信息交流、书籍都是手抄、内陆与河流以及沿海区域不同等等问题,不是没人知道,而是知道的人,用不上,能用的上人的,不知道。 这里也不得不提一下老祖宗们的智慧了,老祖宗的智慧,已经不能用…不能用智慧来形容了,而是应该用吓人两个字才对。 很多技艺,对民生乃至军事都有极大的帮助。 可惜,失传的不能说十之七八吧,至少也是十之八九。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时代背景等原因,很多技术在当时都被打上了奇技淫巧以及难登大雅之堂的的标签。 要说这些奇技淫巧当时就被全“销毁”了,也不是,被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掌握这些技术的都不是普通人,大多都是权贵和豪族,反正都是所谓的精英。 可这些精英呢,他们的终极目的是当官,获得权力,推行这些利国利民的“奇技淫巧”对他们获取权利没有任何帮助,技艺和很多手艺,他们宁可束之高阁,也不愿意推广给百姓让百姓学了去。 说的再通俗点,比如放到后世的资本家身上,比如某个房地产的大佬,专业是盖房子的没错吧,可李嘉…不是,是这个大佬在盖房子,有一天他盖着盖着,突然发现了一种极为环保的材料。 这种材料,其实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给其他领域的话,就可以让其他领域迅速进步,那么试问,李大佬会将这种环保材料给相关领域吗? 不,他并不会,因为和他没关系,他更不希望别人赚钱。 不过话说回来,他虽然没有将这种无意间得到的新技术给应该给的领域,可也不能说人家自私吧,人家也是有贡献的,至少贡献出了均摊啊,没损八辈子阴…没积八辈子德行福报,能想出这么nice的点子吗,这就必须点个赞了,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多贷了四十季。 回到古代,就说墨家技艺吧,百家争鸣,辉煌一时,墨家没落的时候,真的是所有技艺都短时间内马上失传了吗? 并没有,掌握在当权者手中,掌握在统治者阶层的手中。 这些当权者,统治者阶层,傻吗,不傻,他们哪会不知道墨家技艺有多高超,可他们推广了吗,应用了吗,答案还是没有,因为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但是也没直接扔掉而是留着。 既不扔掉,也不推广,是因为他们怕自己有朝一日会用到。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技术和很多技艺,他们并没有用上,也不传给外人,最后就那么随着岁月消逝了。 比墨家还可惜的,是农家,不是农家乐那个农家,而是百家之一,九流之一。 农家学派主张推行耕战的政策,奖励发展农业生产,投入大量人力研究农业问题,总结生产技术经验等等,当时因为儒家轻农、商,然后,就没然后了,不但然后没了,农家学派也没了。 这也是为什么楚擎总看儒生不顺眼的原因。 儒生过于生猛,一边大喊着天地君亲师,高举着仁义礼智信,一边往死里弄任何能威胁他们儒生地位的学派,墨家没了,就剩下墨墨唧唧了,农家也没了,就剩下农家乐了,儒家还在,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也都在。 楚擎自己都说,他就不是个有大局观的人,更没标榜过自己多么高尚,但是让他选的话,宁可不要仁义礼智信的儒家,也希望保留古代军工业大拿墨家,以及提高粮食产量可以让人吃饱饭的农家,至于儒家,三选二的话,儒家有多远滚多远,反正天天叫嚷仁义礼智信的儒生们,一点都不仁义礼智信,大多数儒生就剩下虚贪恶奸坏了。 楚擎一直都在考虑这事,这也是他为什么让南宫平跟在墨鱼身边的缘故。 除此之外他也问过墨鱼了,等东海这档子事结了之后,任教,必须任教,去寒门书院任教。 开创大昌盛世,光靠儒学的话,就一个字,我去*#&¥*,以后必须是如同百家争鸣一般,各种能够用到民生和国防的学说以及技术,大力扶持,大力鼓励,大力赞扬,大力投资,以及大力出奇迹。 楚擎躺在船舱的吊篮上,满心槽点,和魔障了似的:“鱼儿,鱼儿,我的鱼儿啊,鱼儿啊。” 三哥只是蹲在一旁,正在扒拉算盘,拿着南宫平和昌贤平日里做的算学笔记看的津津有味。 现在三哥已经给九九乘法表背的滚瓜烂熟了,正在研究x和y。 “我的鱼儿,朝思梦想的鱼儿。”楚擎无语问苍天,仰头叫道:“我的鱼,看的见,摸不着的…” 甲板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喊:“大鱼哇~~~” "大你妹个鱼。"楚擎翻了个白眼:“哎,前两天做梦还梦到…” 甲板上大喊:“那么多鱼哇~~~” 楚擎:“喊什么玩意呢,哪来的…” 甲板上:“那么多鱼~~” “有病吧。”楚擎仰头破口大骂:“瞎在那喊什么呢,再乱喊给你踹下海…” 甲板上:“抓鱼的塞~~~” “靠,搁这跟我对相声呢。”楚擎跳下了吊床,气呼呼的准备上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那乱喊乱叫。 刚到了木梯,楚擎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敲击的声音,紧接着则是甲板上响亮的欢呼之声。 第1306章 你也没问啊 楚擎跑到甲板上的时候,如梦似幻。 敲击船尾的声音不绝于耳。 海面,黄了。 这才是敲舟古的正确打开方式,数十条小舟在远处排开,规律的敲击着,海边泛黄,全是个头大的吓人的大黄鱼,相当黄了。 敲舟古说白了就是一种通过声学传播的原理“捕鱼”,十分科学,但是后世明令禁止,因为鱼生的没有抓的快。 啪啪啪之声并不大,每一声,都仿佛情人的呢喃,在众人的耳中,是那么的诱人,令人极为兴奋,因为鱼出现了,鱼群出现了。 曹琥最兴奋,差点没一个猛子扎进去,被王天玉一把给扥了回来。 墨鱼背着手,造型很拉风,与风道人一起站在船头。 楚擎跑到船头,目瞪口呆:“海…” 墨鱼:“面上怎么这么多鱼。” 楚擎:“敲…” 墨鱼:“舟古。” “怎…” 墨鱼:“么就出现这么多鱼。” “为…” 墨鱼:“什么我就可以。” “可…” “刚才怎么没有鱼。” 楚擎破口大骂:“你tm能不能…” 墨鱼:“叫你把话说完。” 楚擎:“…” 风道人哈哈大笑,解释道:“漆。” 楚擎满面困惑:“七?” 风道人:“味。” “喂什么了?” 风道人:“嗅。” 楚擎更迷糊了:“怎么秀?” “鼻。” 楚擎算是服了,瞅瞅墨鱼,又看了看风道人,要不是怕打不过,他都准备动手了,这什么玩意,一个不让人把话说完,一个和多说一个字就少活一年似的。 扭过头,楚擎大喊道:“来个说话利索的,怎么回事?” 王天玉手舞足蹈的凑了过来:“哎呀,吓喜人吓喜人了咩,乱响乱的哦,小舟下到水里的哇,邦邦…” 楚擎:“你给我滚,换一个。” 南宫平走了上来,神色激动:“用的是敲舟古的法子,应是与楚师用意一致,不过墨先生说船上的漆料会令鱼儿避开,因此楚师刚刚毫无收获,现在那些小舟距离远,可用此法将鱼儿逼出水面。” 楚擎恍然大悟。 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对,果实,胜利的果实,被墨鱼这个老登给偷了! 看向船头上背着手的墨鱼,老墨正在与风道人享受众人崇拜的目光。 楚擎咬牙切齿。 那里应该是自己的位置才对。 “温老六!” 楚擎怒吼了一声,正在后方大呼小叫的温雅赶紧跑了过来。 楚擎破口大骂:“谁让你给船刷漆的!” 温雅:“嘟嘟您啊。” 楚擎满脸冷笑:“谁让你跑过来的时候先迈右脚!” 温雅一脸无辜:“嘟嘟看错了,末将先迈的左脚。” “我说的是我看的方向。” “就是您看的方向,末将先迈的左脚。” “不对,我说错了,谁让你先迈的右脚。” “哦对,末将记错了,末将是先迈的左脚。” 楚擎:“…” 温雅陪着笑:“嘟嘟还有事吗?” 楚擎满面狐疑。 东海舟师这智商平均水平线,比北边关高这么多吗? 楚擎又跑回了船头,气呼呼的看着墨鱼:“你怎么懂敲舟古?” “汉朝就有此法,老生为何不知。” “你怎么早不说?” “你也没问啊。” 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你不知道咱们缺粮食吗?” “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早提?” “你也没问啊。” “我…”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应该和墨鱼好好谈谈了。 “好,墨哥。”楚擎拱了拱手:“你还会什么,一起告诉我,现在我主动问了,行吧。” 就这种事,楚擎吃过不是一次亏了,他是看明白了,自己每次想要好好装一下的时候,都没装明白,然后发现,他要装的事,人家早都会了。 “老生还会什么?”墨鱼笑道:“你知晓的,老生知晓,你不知晓的,老生同样知晓。” “那你知道现在西郊国际批发市场的红富士多钱一斤吗?” 墨鱼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你在这吹什么,除了敲舟古,还有什么现阶段能帮到我的,一口气都说了。” 墨鱼再次流露出了自傲的王之蔑视:“那可就多了。” “例如呢?”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你不问老生哪里知道。” 楚擎:“…” 墨鱼一副等着提问的表情,楚擎麻爪了。 他不怀疑墨鱼很厉害,不大的脑袋里装着大大的智慧,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风道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擎吃瘪,笑道:“楚家小子,为何不问,想要知晓什么,倒是询问墨先生啊,免得你再贻笑大方,墨家技艺鬼斧神工,墨先生更是天纵奇才,这可是个好机会,他知晓的事,不知哪些就能帮到你。” 让风道人一刺激,楚擎没好气的骂道:“我想问火药配方,他知道啊。” 墨鱼愣了一下,风道人笑道:“这还需问墨先生,不过是石硝、硫磺与木炭罢了。” 楚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定住了:“你…知道?!” 墨鱼哭笑不得:“这小子就是明知故问,在边关时,他便在屋中自言自语,一硝二硫三木炭。” 楚擎嘴巴咧的大大的:“你也知道?” 陶少章凑趣道:“是妹夫你自己说的啊,一硝二硫三木炭,愚兄听的清清楚楚。” 楚擎已经想杀人了:“连你都知道了?” 福三点了点头:“小的也记得,还有一硝二硫三木炭,四关五马六张飞。” 楚擎脑瓜子嗡嗡的。 感情…全世界都知道,就自己不知道? 楚擎咧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主要不是他不知道,他知道,他还灵感一现念出来了,然后,三哥听见了,有印象,背下来了,大舅哥也有印象,背下来了,俩人,都知道,不,是四个人,都知道,最后,他给忘了,死活想不起来。 楚擎木然的扭着脑袋,看向墨鱼,满面呆滞:“你知不知道,这玩意,能用于战阵?” “自然是知晓的。” “那你怎么不说?” “你也没问啊。”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生生压住活活掐死墨鱼的冲动,看向了风道人,咬牙道:“那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笑话,这本就是道家炼丹技艺,为何不知。” “那你怎么不提?” “老道提这作甚,你也没问。” “行!”楚擎竖起大拇指,然后恶狠狠的看向陶少章:“那你呢?” “愚兄都不知这是何意,妹夫你又没问,愚兄提这事作甚。” 福三接口道:“小的也是不知何意,少爷您没问过。” “我…” 楚擎捂住了脑袋,蹲在地上,他想咬人。 墨鱼看向海面密密麻麻的黄鱼,乐呵呵的说道:“饿了,回去用饭吧。” 楚擎大骂道:“用什么饭,抓鱼啊。” “怎么抓?” “用网啊。” “哪来的网?” “靠,没网敲舟古干什么。” 楚擎都想原地跪下给墨哥磕一个了。 没网你搁这敲半天? 墨鱼耸了耸肩:“老生哪里知晓,你又没问。”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仰天大喊:“以后谁再在我面前说你又没问这四个字,老娘和你拼啦!” 肖轶等人赶紧躲的远远的。 大家面面相觑。 嘟嘟这是怎么了,和要咬人似的。 火药,终于还是姗姗来迟。 不得不说,天意如此。 最好的,总是要留给那些值得被疼爱的,瀛贼,就是要用来好好疼的。 第1307章 提前动手 楚擎下船的时候骂骂咧咧的。 他觉得自己像个大傻波依。 可转念一想,他觉得墨鱼才是大傻波依。 满脸不爽的楚擎冲着墨鱼骂道:“没网你刚才搁那敲半天干什么,脑子有病吧。” “是,没有网。”墨鱼也不恼怒,微微一笑:“那你最早的时候在那敲什么?” 楚擎二话不说,走了。 他是发现了,就这些技术工种,一旦学会了耍嘴皮子,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嘴皮子倒是无所谓,主要是这群人的脑子够用,耍嘴皮子的同时,智商都运用上了,自己还真就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一边走楚擎一边皱着眉思考一个问题。 是啊,没网我跑海上敲个屁,闲的吧。 上了岸,长眼睛都看出来,楚大嘟嘟嘟嘟着个嘴,心情不好,明显是要找茬,左脸写着寻衅,右脸写着滋事,斜着眼睛寻找出气筒。 温老六和枭智躲的最远,因为他俩挨刁的可能性最高。 楚擎就站在海边,等着哪个不开眼的走过来,然后让他好好出出气。 陈言来了,二十步之外,突然见到楚擎满面阴沉,掉头就走,越走越快,然后开始撒丫子就跑。 远处等着看热闹的温雅都傻眼了:“他不是王爷吗,也怕嘟嘟?” 枭智没吭声。 王爷算个屁啊,天子管嘟嘟借钱都得说声谢谢楚哥。 也不是所有人都怕楚擎,见到楚擎想骂人,反而有人心情特别好,墨鱼和风道人,俩按岁数并不是老登的老登乐呵呵的望郭城走,一边走,一边交代正事。 墨鱼让人现在收集织网的用料,准备捞鱼,解决粮食问题。 风道人如今也算混到一线核心了,叫了王通通,让二通派人去寻找制作火药的硫磺和芒硝。 楚擎守株待兔了半天,见到没人上钩,突然乐了。 墨鱼是墨家钜子,就火药这东西,从先秦的时候就有了,墨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呢,赵宝蛋儿更别说了,本身就是道门中人,最早的时候,火药就是这群道人炼丹的时候怼鼓出来的。 这事,怪自己,的确是怪自己没问,更没往深处想。 转念一想,楚擎发觉这个时机真的挺巧妙的。 即便在边关鼓捣出火药也没太大用,与凉人作战都是马战,人家不可能站着等着你轰他,除非能弄出大炮,而且也没办法拉到草原上作战,倒是能守城,只是边关之行,凉戎先锋军别说攻城了,直接卡大舅哥身上了,连城墙门都没摸着。 突然间,楚擎想起了之前陶若琳对自己说的话,天意,或许真的是天意。 在边关的时候,他都没愁这件事。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可到了东海,他开始犯愁了。 打仗,是要死人的,但是他觉得不值,打瀛狗,一人都不应战死。 当然,楚擎也知道,这是异想天开的事,他也没养个小男孩小胖子什么的,要灭了一国,怎么可能会没有战损。 可现在,那个简单至极的火药配方,出现了,并不晚,也不早,似乎就是天意安排,冥冥之中,在马上要面对瀛贼时,就那么出现了。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东海三道里,带给我惊喜,情不自已,可瀛贼偏偏又好这一口,在我不知不觉中,瀛贼慢慢地消失,中州再也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回忆,只存在,万世的唾弃中,巴扎黑,邦邦,两枪。 “织网!”楚擎霍然而起,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冲着远处扛着圆木湖城老表们喊道:“今夜吃烤肉,吃到撑,多吃点。” 数千湖城老表兴奋的呜嗷乱叫,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东家果然是大好人! 楚擎又喊了一声:“吃饱了才有力气当苦力,明天开始多干一个时辰!” 数千湖城老表动作整齐划一,低着头,继续扛圆木。 他娘的活畜生! 找了个圆木蹲下,楚擎开始计划下一步打算了。 “有了火药,就可以将一些事提前了。” 怀里夹着算盘的福三言简意赅:“世家!” “不错,先灭世家,再抗击瀛贼,由守转攻,不玩文的了,尽快玩武的。” “少爷,你们说的那火药,当真如此厉害吗,莫耽误了少爷的大计。” “三哥你这是什么话,就我做过的计划,哪次出错了?” 三哥没吭声,继续扒拉算盘。 “不是,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是是。”福三连连点头:“您说的都对。” 楚擎:“…” 见到连三哥都对自己不抱有信心,楚擎耸了耸肩:“别人不信我,三哥你不能不信我啊。” “少爷您莫说玩笑话了,马如敬小的都不信,就信您。” 楚擎挠了挠脑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老马的嘴,是挺坚挺的,但是吧,反正就有点不对劲。 “不管了,总之,先搞世家。” 福三来兴趣了:“先动手?” “不错,不过先得将世家的东西都夺过来。” “钱粮?” 楚擎点了点头:“就是钱粮,他们的钱粮,地,还有能用的上的东西,都抢过来。” “既是抢,那便是杀人?” “错。”楚擎微微一笑:“正常抢钱,怎么抢。” 福三掏出短刀,直接插在地上:“他娘的交出钱财!” “对喽,但是这个太低端,咱得走高端的。” “何为高端?” “先生您好,麻烦您在这里签一下字。” 三哥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楚擎哈哈大笑:“你这个用刀的,只能抢了人家身上的,我这个用笔的,能抢他个倾家荡产。” 三哥不懂,但是他没问,并且觉得应该好好学习学习,觉得这种“新型知识”以后有大用。 “那个谁,就是那个差点没让碧华一屁股做成a4的那家伙,死了吗。” “杀手向林,未死,关着呢,之前少爷您让林骸问出他杀过的人,问出来了,都是些东海世家子,和一些官员,这人虽不是什么好鸟,却也未滥杀无辜过,算是有底线的人。” “什么底线?” “不给钱,就不杀人。” 楚擎:“…” 能有门道雇佣杀手刺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要杀的,也都不是一般人,而在东海,十个王八蛋里面,十一个都不是一般人。 王八蛋雇凶杀人,杀的肯定不是普通小老百姓,小老百姓更没钱雇佣刺客。 所以这个叫向林的没杀过好人,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 “给他带来,咱先讹点军费出来。” 第1308章 快乐小摔炮儿 向林曾经有一份名单,然后他差点被坐成a4。 楚擎也得到了一份名单,按照这份名单,他准备举办一个大趴体。 三百边关老卒,加上五千湖城老表,离开了郭城,开始去尚云道各个世家挨个拜访,礼貌的邀请名单上的世家派遣代表参加这个派对。 除了名单,楚擎还恶补了一些学习材料。 不算是材料,应该说是黑料,有死鬼陈洛鱼提供的,也有京中那些世家提供的。 名单加黑料,这是楚擎第一步。 之后要做的事,就是耐心等待了,等待二十日之后那场改变尚云道格局的派对到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陶家的海船来了,墨鱼也打造好了很多巨大的捕鱼网,挂在船底,成吨成吨的海鱼被拉到了沙滩上。 大家开始吃鱼,往死吃,楚擎下达了任务要求,尤其是湖城老表,一顿不干光三条鱼,就要罚奖金。 老表们不知道奖金是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罚和金的意思,然后每天就是往死吃。 现在大家走在路上都不敢打招呼,怕一张口喷出好几根鱼刺扎对方脸上。 马缨是最先急眼的。 她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这个黄瓜大闺女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鱼腥味。 来到楚擎面前,马缨红着眼睛,攥着粉拳:“我要吃粥,吃米面!” “你怎么不吃个耗油跟呢,还米面。”蹲在沙滩上烤大虾的楚擎耸了耸肩:“都吃鱼,凭什么你搞特殊?” 青阳也蹲在旁边,拿着扇子扇风:“哎呀表叔儿你快点快点,饿死我啦。” 马缨一指青阳:“她为什么可以早上吃粥水。” “你和人家比?” “怎么就不能比,她都不办差,我办差,她不忙碌的,我都在忙碌,她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青阳扭过头,笑嘻嘻的:“我有病。” 马缨:“…”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也有啊。” 马缨一跺脚,看向福三,嗲里嗲气的:“三哥~~~” 福三抬起头,面色有些恍惚:“假设舟师一艘战船可载二百人,远航至舆图甲六方位无名岛,每人消耗清水一桶半,航海天数为艾克丝,求,艾克丝为几何?” 马缨一头雾水。 “哎。”福三长叹一声:“不学无术。” 马缨哼了一声,走了,找枭智询问艾克丝又是哪个狐狸精,准备和刚刚购粮回来的绿珠一起声讨这个艾克丝狐狸精。 楚擎将烤好的大虾递给青阳,飒的一声,郡主没了,虾没了,签子也没了。 拍了拍手,楚擎看向破破郭城,点了点头,再有不到一个月,破破郭城就能修成破郭城了,十个人一个屋子,现在可以容纳近八千多人居住了,加上那些军帐的话,也差不多了。 搓了搓手心,楚擎哈了口气:“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吃食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只需要大量的保暖物资。” 福三扒拉了几下算盘:“还有五日,那些世家子便会赶到,陈定澜还没来消息吗?” “来倒是来了,就是似乎有些犹豫。” “有何可犹豫的,莫说舟师助少爷一臂之力,就算舟师不妄动,少爷您也可扫平东海世家。” “天还不够冷,得确保瀛贼不会过来才能动手,如果灭掉那么多世家,瀛贼一旦以为大昌想要大肆建造战船,一定会派战船过来找麻烦,在陆地上,曹琥的人揍世家,没有任何问题,可在海上,没有那么多战船,只能防守挨打。” 抓起一只活蹦乱跳足有手掌长的海虾,楚擎脸上露出了一种少见的狠厉的表情。 “两个选择,要么,修建海防塔,马上给火药搞出来,要么,叛,叛大昌,麻痹瀛贼,假意和瀛贼合作,就说要占领尚云道,乃至占领东海三道,让瀛贼坐山观虎斗,不插手东海这边的事,三哥你觉得哪个合适?” “您说的那个火药,所用的料子,今早才送来,倘若真是神兵利器,那就先修建海防塔,至于您假意叛了,就算是告知了天子,也必会引起国朝动荡。” “倒也是。”楚擎挠了挠头:“先研究火药配比吧,现在谁闲着呢?” 福三想了想:“三道隐门那个少门主,整日就知睡大觉。” “他能研究明白吗?” “他身手好啊,少爷您不是说,这神兵利器太过凶险,闹不好就会死人,咱和那少门主又不熟,死了也不心疼。” “有理,那就交给他吧。” “对了少爷,不还关着个向林吗,让他也跟着一起制。” “不行,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人’来,我最信得过贺季真了,先让贺季真弄下配比,以后需要提高威力的时候再用向林,对了,想着提醒我点以后多抓点世家子和东海官员。” 说完后,楚擎提起了另外一件事:“不过话说回来,陶若琳之前找了我,说先别弄死这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大小姐说这人有好多海图,还懂一些制船的技艺,虽是学艺不精,却也比寻常人等厉害一些,也不知怎地了,墨鱼将他放了出来,一起弄那个什么一眼透。” “不有五百多个墨家子弟吗,要他干什么。” “这小的就不知了。” 拍了拍手,楚擎站起身:“行了,就这么定了吧,给贺季真叫来,研究火药配方。” “好。” 福三离开了,去找人了。 楚擎则是让人给那些木炭、硝石以及硫磺弄来,放好后,躲的远远的。 一时之间,楚擎有些激动。 自己,可算是能像个正常的穿越者,终于快要给火药折腾出来了,自此以后走上人生巅峰,王霸之气不侧漏,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佛,我挡杀我! 过了片刻,懒癌晚期揉着眼睛的贺季真被带来了。 来到楚擎面前,贺季真打了哈欠。 “你~干~嘛~” “火药,研究一下配比。” “火…”贺季真神情微变,紧接着撒腿就跑。 福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贺季真的后脖领子。 贺季真大喊大叫:“你怎么不自己来?” “我这不是信得过你吗。” “那你叫我至亲至爱的风师叔来吧,他做事最是可靠,全山门的人都信任他,而且他无儿无女无爹无娘。” 贺季真明显是知道火药的,要不然不可能立马跑路。 楚擎冷笑道:“小贺啊,你从京城的时候,就吃我的,还睡我,来到东海,还是白吃白睡我…” 福三提醒道:“少爷,的。” “哦对,是吃我的,睡我的,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 贺季真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能。” 三哥微微一笑:“那等老爷回京的时候,让老爷去三道隐门的山门转转?” 贺季真面色一正:“火药,这名不妥,就叫瀛贼升天雷可好,我来打制!” 楚擎哈哈大笑:“上道。” 贺季真无声叹了口气。 我不上道,我全家就得上路。 “不过我想提个小建议。”楚擎抱着膀子想了想:“瀛贼升天雷,这名儿杀气太重,要不,叫瀛贼快乐小摔炮儿?” 第1309章 见证历史 还是那句话,专业的事,找专业的人。 送死的活,也要找不容易死的人。 楚擎觉得贺季真就挺不容易死的。 但是贺季真觉得自己很容易死,所以给昌贤的特制甲胄借来了,有点小,费了半天劲才穿上。 穿上后,贺季真觉得还是不保险,让福三又给他找了一套重甲。 楚擎也开始让探马拉开“警戒线”,闲杂人等全部回避,看都不准看一眼,别说靠近了。 一看麻绳都拉出警戒线了,对自己没个准确认知以为自己不是闲杂人等的温雅和枭智走了过来,想要看热闹。 风道人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了,别人不知道楚擎在干什么,他能不知吗。 见到贺季真穿着甲胄,宝蛋儿顿时急了。 “少门主,不可!” 赵宝蛋跑了过来,满面焦急之色。 “贺师侄儿,你是我三道隐门的少门主,这种事,岂能亲自做!” 贺季真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头一次发现,这老东西竟然对自己这么好,这让他想起了自己远在山门中的亲爹。 “让师叔我来!”风道人一脸决绝,然后低下头,亲自…将刚寻来的甲胄套在贺季真的身上。 “少门主,多保重!” 套上甲胄,一语落毕,风道人撒丫子跑到警戒线外。 贺季真瞪着眼睛,鼻子都气歪了。 感情你刚刚说的“你来”,就是给我穿甲胄啊,小爷还以为你这老棺材要调配火药呢。 警戒线外的楚擎看了眼抱着膀子的风道人:“要论损,您是真损。” 风道人微微一笑:“这可是我至亲至爱的师侄儿,他做事最是可靠,全山门的人都信任他,而且他无儿无女。” 楚擎:“…” 和刚刚贺季真要卖赵宝蛋儿时说的话一模一样。 没错,刚刚风道人就在不远处撅着屁股给青阳抓大虾,正好听到贺季真这小子要卖他,这老家伙还挺记仇。 其实也不算是记仇吧,风道人有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就属于是给楚擎打白工的,但是他个人并不能代表三道隐门的山门以及道门弟子,因为他是传功长老,外人有所不知,传功长老别说给别人打工了,就是造反,实际上都和山门没多大关系。 但是贺季真不同,这小子是少门主,有资格代表三道隐门的山门。 这段时间以来,贺季真虽然一直跟着大家,却也正如楚擎所说,白吃白喝什么都不干,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风道人已经准备和楚擎一条路走到黑了,而且也认为三道隐门的兴盛就指望楚擎,可他只能代表自己,贺季真才能代表三道隐门。 那么让贺季真来帮着楚擎将火药配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三道隐门也算是楚擎的战略合作伙伴了。 贺季真虽然岁数小,同样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他刚刚建议风道人来做的缘故。 不过不管怎么说,贺季真到底还是屈服了。 里三层外三层的船上甲胄,贺季真还是觉得不保险,回头喊道:“取盾来。” 楚擎让人取了几面大盾,贺季真看了看,依旧不放心:“用布匹缝制黄砂,堆在一起。” 楚擎依旧照办,折腾了大半天,贺季真可算开始动手了。 风道人知道火药其实并不复杂,深怕秘方外泄,扫了一眼后,皱眉将枭智、温雅二人撵走,撵到百米开外。 温雅黯然神伤。 枭智也有点愤愤不平,低声骂道:“这狗日的老道,本将在边关时就被嘟嘟毒…就与嘟嘟结识,他是在京中才与嘟嘟谋上面的,比本将晚了不知多久,更莫要说,他还他娘的是个刺客,凭什么嘟嘟对他信任有加,凭什么这狗日的老道赶本将走!” 一听这话,温雅心里更不得劲儿了。 自己上赶着投靠,挨了好多顿揍,结果连个四大神兽都没混上,再看这个牛鼻子老道,竟然还是个刺客,然后混到了一线,上哪说理去。 贺季真又让人弄来了好多小木管,蹲在那里,也不动,只是盯着木炭,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鱼走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了一副鹿皮手套,递给了贺季真。 “老生助少门主一臂之力?” “多谢墨先生,好意心领。” 除了对楚擎外,贺季真对其他人都极为有礼貌,微微一笑:“小子脚程快,出了岔子能跑开,老先生不通武学,别再伤着,小子独自一人操弄就好。” “小心一些。” 墨鱼点了点头,转身跑到警戒线外面去了。 贺季真戴上鹿皮手套后,终于动上了,也不知道是清楚比例,还是瞎在那配,将不同的物质塞在了木管里,然后用手指捻了一根绒线,再将盖子盖上。 回头看了眼楚擎,贺季真大喊道:“好了。” “这就好了?” 楚擎满面狐疑。 这东西不是要按照多少多少比例调配吗,你在这炒菜呢,一样放一点就好了? “我要点燃它,你们小心!” “你也小心。”楚擎点了点头,随即迅速捂紧耳朵卧倒,虽然距离很远,可还是怕蹦自己一身血。 三哥很聪明,见到楚擎爬下,他也堵住了耳朵,不过三哥是有牌面的人,趴下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三哥躲在了风道人的身后。 再看贺季真,满面凝重之色,深吸了一口气后,先是点燃了绒线,随即将比手指粗不了多少的木管狠狠的扔了出去,转身就扑在了竖起来并且有沙包保护的大盾后面。 这是见证历史的一刻,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绒线的火光很微弱,却似乎有些刺眼。 平淡无奇的木管,代表着无限可能性。 堵住耳朵的楚擎抬着头,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瀛贼,世家,还有很多已知以及未知的敌人,并不知这根小小的木管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噩梦,整个中州,乃至全世界,都会为它而颤抖。 木管划出一条极为优美的弧线,掉在了地上,时间把握的妙到毫巅,接触沙地的那一刹那,绒线,也正好燃烧至尽。 然后…楚擎站起身破口大骂。 “贺季真你是不是傻,下次给那木管盖子盖紧了再扔,火药全他妈撒地上了,靠!” 木管还是那个木管,静静的躺在那里,风平,浪也静。 “花福叠花福叠,老楞与花福叠…” 一个人影飒地一下闪走了,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第1310章 神兵利器 其实三道隐门也有火药类的暗器,叫做惊天雷。 不过大多数弟子比较注重自身的武学修行,几乎没人像风道人那样技能点乱七八糟的一顿瞎点。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风道人也用过这种惊天雷,就是个小圆球,和之前抓楚擎时挂在裤裆下面的两个圆球暗器很相似,属于是真.炸蛋。 后来风道人觉着太危险,就将圆球里的火药替换成药粉粉末了。 贺季真被楚擎骂了一顿,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重新搞。 这次贺季真倒是给盖子拧紧了,点燃绒线后,迅速扔出。 历史性的一刻…还是没出现。 火药没撒出去,但是也没爆,不过有个响儿,没放屁声大,和充气…充气自行车胎漏气了似的。 贺季真都准备好被楚擎再喷一顿了,结果楚擎就是挥了挥手:“再来。” 楚擎也没闲着,努力思索着,尽力去回忆硝石、硫磺以及炭的比例。 想了足足许久,楚擎霍然而起,双眼放光,他想到了,不,不是想到了,是想通了。 “和本嘟嘟有个毛线关系,自己慢慢试验去吧,三哥,走,吃虾去。” 就这样,楚擎背着手走了。 他觉着耗费那脑细胞也没用,让贺季真慢慢试吧,反正早晚都能试出来。 来到海边,楚擎坐在沙滩上,望着回航的几艘大船,觉得东海之行终于走向正轨了。 自从陶家大船开过来后,全部挂上了渔网,通过敲舟古的方式捕鱼,完全做到了自给自足,解决了食物问题。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天天吃鱼,都吃腻了。 吃腻的众人们已经开始研究海产品的不同烹饪方式。 肖轶和陶琪两个人,正蹲在远处用火烤着一块石板,上面放着一条大黄花。 成天吃鱼,都给阿轶逼的都学会了铁板烤鱼的技巧。 撅着屁股的阿轶也不用扇子,就靠嘴吹,肺活量还挺大,柴火烧的很旺,给旁边的陶琪都热出?汗?了?.。 挽起裤腿,楚擎蹲下身,感受着不算冰凉的海水。。 福三望着楚擎沉思的面孔,不由问道:“少爷您想什么呢。” “我就喜欢水。”楚擎用手指头怼怼浪花:“谁也管不着,爱咋咋地。” 三哥不懂,但是他不问。 身后传来了一声爆破之声,不是那么响,也没有火光,比放屁声能大点。 楚擎露出了笑容:“有进展了。” “少爷的意思是,这瀛贼快乐小摔炮儿,越响,威力越大?” “差不多吧。” 楚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毕竟没实践过,响是肯定要响的,但是声音不能杀人,最多吓吓人,主要是得炸,是先炸后响。 探马快步跑了过来:“大人,舟师府帅陈定澜来了。” 回头指了一下,陈定澜带着五六个随从,骑着马往这边走。 毕竟之前合作过一次,大家都算是朋友,很熟悉,所以一群老卒竖起神臂弩对准了陈定澜,让他下马独自一人过来,不然就射死他。 骂骂咧咧的陈定澜走来后,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手下是怎地一回事,第一次来也就罢了,第二次来,竟还是用大弩对准本帅?” “之前郭城来了个刺客,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这脑袋现在值五十万贯” “此话当真?”陈定澜面色微变,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佩剑,看向楚擎的脖子。 楚擎吓了一跳:“你~干~嘛~” “无事,就是怕突然有刺客跳出来,不由自主的摸向了佩剑。” 楚擎:“…” 陈定澜没穿甲胄,穿的是官袍,一撩袍子蹲在了旁边。 “楚嘟嘟,本帅托一声大,称呼你为贤弟,如何。” 一听这话,楚擎就知道陈定澜要说什么了。 上次离别后,楚擎给陈定澜去过口信,想要尽快对尚云道的世家动手,不要求舟师帮忙,只是让尚云道这边的舟师按兵不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正如陈定澜所说,他了解楚擎,对楚擎的事迹,再是了解不过。 哪怕楚擎只是寥寥几字写了要对世家动手,陈定澜也知道这小子绝对是要将尚云道闹的天翻地覆,也因此一直没给答复,今天亲自过来,一开口就要称兄道弟,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你别托一声大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干就得了。” “哎。”叹了口气,陈定澜摇头道:“时机未到。” 楚擎看了眼福三,三哥试探性问道:“怼他?” 如今的三哥已经明确的明白了怼、喷、干、撕、弄等字的含义。 楚擎点了点头:“怼吧。” 三哥望向海面,面色平静:“在胆小者与懦夫眼中,时机,永不成熟。” “放屁!” 陈定澜登时怒了:“谁胆小,谁是懦夫。” 福三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老子又没说你,急什么吗,不丑的人,从不在乎别人说自己丑。” 就通过自称,都可以区分福三对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态度。 自称小的,基本上就是不熟,还没怼的对方怀疑人生。 自称我,大家刚认识,给你点面子。 自称老子,那基本上就是代表你啥也不是了,想怼你就怼你。 “陈帅啊,不管你帮不帮我,本嘟嘟已经邀请世家派遣代表来郭城了。” “叫他们来做什么?” “挑拨离间。” 楚擎刚说完,身后密林外突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 三人回头,只见一片烟雾缭绕。 楚擎露出笑容:“或者直接强行干掉那些世家。” 陈定澜指向了密林外:“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火光四溅,然后是贺季真掐着腰后发出的狂笑之声。 楚擎笑意渐浓:“可能连挑拨离间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干掉那些世家。” 刚刚那一声惊雷一般的炸响,吓了陈定澜一跳,根本没注意到楚擎说什么。 贺季真手里抓着一个木管,快速跑了过来,手舞足蹈。 “成了,成了成了,七成五,余下的,各占一半,就是如此,成了成了。” 楚擎站起身,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正确配比了,那叫一个得意猖狂:“东海三道一条街,本嘟嘟以后就是爹,哈哈哈。” 福三也是面露喜色:“这神兵利器,成了!” 陈定澜一头雾水:“什么神兵利器?” “陈帅。”楚擎从贺季真手里要过木管,笑出自信,笑出强大:“既然你犹豫,那本嘟嘟,便让你不再犹豫。” “不再犹豫?” “不错,磨料望跟六摇椅,达到类桑霸台仪,即西要森森…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让你感受感受什么叫划时代武器。” 绒线很长,楚擎高举木管:“小贺,点燃它,小刀拉屁股,咱给陈帅开开眼儿。” 贺季真拿出火折子点燃木管,楚擎连忙奋力一挥,掐着腰,准备给陈定澜吓一鞠灵。 楚擎已经堵上耳朵了,后退了几步。 然后…足足过了半晌,什么都没出现。 楚擎回头破口大骂:“贺季真,你能不能有点溜,怎么没炸呢?” 贺季真算是服了。 “你向着着海里扔,绒线灭了,如何炸!” “不是防水的啊?” 贺季真:“…” 陈定澜一脑瓜子问号:“嘟嘟究竟要给本帅看什么神兵利器?” “额…”楚擎讪笑一声:“先给你开个小玩穴罢了。” 贺季真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准备回去重新配个“雷管”去。 楚擎皱起眉头,开始思索着,为什么最近装b总是不成功呢? 第1311章 蛇鼠一窝 楚擎陷入了沉思。 从总是装b失败联想到自己最近是不怎么用脑子了,准确的说,好像、几乎、可能、应该是没怎么用过。 因为身边用脑子的人太多了,搞的自己像废物一样,结果真的成了废物,傻了吧唧的将点燃的雷管往海里扔,这种事大舅哥都干不出来吧。 “额…” 趁着贺季真去重新弄雷管的时候,楚擎看着陈定澜,郑重的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是个有脑子的人。” 陈定澜哭笑不得。 这不废话吗,谁没脑子。 “嘟嘟的意思是,要定计?” “不错,定个计吧。”楚擎学着一休的模样用力的怼着太阳穴,摆出一副自己是聪明人的面孔,朗声说道:“有了,关于除世家,有计策了。” “计将安出?” 楚擎一指伐木的湖城老表们:“莽穿尚云道,干死世家子!” 陈定澜:“…” “这计策不好吗?” “不能说不好,本帅只能说是…与屁无异。” 楚擎耸了耸肩:“我手下有两万多泰山,谁不服就干谁,为什么还要用计策?” “嘟嘟莫说玩笑话了,真要是如你所说,那本帅早就杀光那些世家了,尚云道,非是打打杀杀便可成事。” “加上一千万银票呢。” “这…”陈定澜犹豫了一下:“尚云道,也非是要着有兵有钱财便可成事。” “再加八张空白圣旨呢?” “圣…圣旨,还是空白的?”陈定澜吃了一精,还是摇了摇头:“要本帅说…” 话没说完,贺季真走了过来,懒得给楚擎任何装b的机会,直接点燃手中的木管,然后用力一扔。 没等楚擎反应过来,木管已经扔出去了,而且扔的很远。 楚擎立马堵住了耳朵,迅速躲在了陈定澜的身后,福三则是抓起贺季真的后脖领子挡到身前当盾牌。 “轰”的一声,巨响传来,飞沙走石,远处的沙地,出现了一个直径至少两米的沙坑,一片焦黑。 即便距离如此之远,气浪掀了过来,砂砾打的陈定澜睁不开眼,不断后退,气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地心引力抓不住… “必有特佛!”楚擎冲着挡着脸的贺季真竖起大拇指:“干得好,晚上加餐,多给你加两条鱼。” 贺季真:“…” 陈定澜呆若木鸡,脑袋一片空白,望着远处焦黑的大坑,不断的吞咽着口水:“这…这是…” 楚擎满面得意,勾住了陈定澜的肩膀:“怎么样,腚烂兄,我千骑营新打造的神兵利器,猛不猛。” 陈定澜望着那处焦黑大坑,失了魂儿一样。 咧着嘴,陈定澜似乎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楚擎笑着问道:“说话啊,愣着干什么?” “哦,对,说,说!”陈定澜和刚回过神似的,突然一挥拳头,大吼道:“莽穿尚云道,干死世家子!” “上道。” 楚擎哈哈大笑,吹了声口哨,让探马给小伙伴们叫过来开会。 陈定澜搓着手,双眼都快放出绿光了:“这是何物,何物何物何物?” “瀛贼快乐小…” 陈定澜无比的激动:“有多少,多少多少多少?” “只要…” “可否赠予舟师一些,可否可否可否?” “如果杀瀛贼的话倒是…” “成本几何,几何几何几何?”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都说了不让水不让水的,还搁那水,没脸是吧!” 陈定澜老实了,但是双手搓动的速度更快了,都快搓出残影了。 惊雷一般的声音早就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不用探马通知,已经有不少小伙伴们赶来了,陶若琳也来了,气呼呼的。 刚才她和青阳等人玩狼人杀,青阳赌咒发誓,说她不是狼人,骗人天打五雷轰,然后轰隆一声,青阳嘎的一声抽过去了,现在还没醒来呢。 楚擎掐着腰,大腿劈的很宽,都快一字马了,猖狂大叫。 “尚云道世家灭门倒计时,开始!” ………… 东平城,黄家。 黄家核心子弟齐聚一堂,屋内气氛极为沉闷压抑。 除了黄家的人,还有一人,杜家长子杜汶泽。 黄家家主叫做黄之锋,老态龙钟,端坐首位,面色阴沉如水。 “黄老爷,陶家,已是投靠了那楚擎,若是我等再屈服于他,怕是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开口的是杜汶泽,长着一张娃娃脸,实际上四十多,而且他这个娃娃脸一点都不萌,给人一种极为奸诈猥琐市侩贪婪下流好色没品下贱的感觉。 “不错,舟师那边已是传回了消息,出了趟海,竟诛杀了俞家俞玉昆,若不是俞家在罗云道,想来,那楚擎已是动手了。” 黄之锋微微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几丝犹豫,喃喃道:“我世家中人,谁不知那楚擎小儿历来心狠手辣,在京中与北边关时,就不知拿下了多少世家,现在到了东海,来了尚云道,笼络了陶家,又似是与那舟师府帅陈定澜串通在了一起,我等…是不可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黄老爷说的极是。”杜汶泽看着黄之锋,小心翼翼的说道:“虽说现在不知那楚擎究竟意欲何为,可定不是来平乱的,八成,是要祸害咱们世家,尚云世家同气连枝,得是要想个折子反制于他了。” 一个掏着鼻孔不修边幅长的有些丑陋的黄家人突然开口道:“爹,是虚是实,去看看就是,前些时日那些山林野人不是强行闯入大家的府中说要咱们派人过去吗,去了打探一番就知。” 黄之锋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不由问道:“达飞,若是鸿门宴该如何是好。” 达飞是这人的字,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爹您多虑了,倘若是鸿门宴,就不会说随意派遣一人过去就成。” “此话有理,也好,那我黄家,就先派一人打探一番,看看这楚擎小儿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说完后,黄之锋看向杜汶泽:“你杜家,可是要派人前去?” “正是学生。”杜汶泽苦笑一声:“家父命学生两日后前往郭城,也是想要打探一番。” “好,那你与达飞结伴,去那郭城,见那楚擎,看看这小儿,到底保藏了什么祸心。” “好。” 杜汶泽朝着不修边幅的黄家人施了一礼:“那就有劳达飞兄了。” “好,那郭城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黄秋生,过两日就去闯他一闯。” 第1312章 刺激的姑父 陈定澜这位舟师府帅,算是彻底上了楚擎的贼船了。 尚云道舟师,算是成为了郭城杂牌军的战略合作伙伴。 二人狗狗搜搜的定计,楚擎对内,陈定澜对外。 舟师这边要做的,就是将所有战船横在海面上,瀛贼,来一艘打一艘。 楚擎这边要做的,就是干世家,除了陶家,挨个清算。 不过尚云道舟师并不是所有人都信得过,准确的说,大部分人都信不过。 陈言与秦麒被安排过去了,带着八千湖城老表,暂时加入尚云道舟师,将那些忠于世家的将领和军伍,全部赶下船,湖城老表们接手。 程序不是很正规,但是楚擎有空白圣旨。 王通通趴在地上,在空白圣旨上唰唰唰一顿写。 楚擎念,二通写。 内容是丰田成云,黄弟找日,干奇马营大捅岭杵青可在东悔三道上云道墓兵,糊女部落虽有犯人血统,缺也是我大猖子民,糊女足人小蛹善占,墓六千??加两千人冲入上云道舟尸变为水足----圣??旨! 捧着圣旨的陈定澜都懵了。 就不说圣旨没这么短的,就这几十个字,错了一大半,错就错吧,你在上面一顿涂抹算什么,先写六千,然后写两千,让楚擎骂了一顿,给两千涂了,再写个加两千,落款圣纸俩字,又给纸字涂了,最后才写个旨字。 “这也叫圣旨?”陈定澜气呼呼的看着王通通:“这算哪门子圣旨。” 王通通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你接过圣旨?” “怎地没接过。” “那你亲眼见到圣旨上写的是什么了?” 陈定澜愣住了。 还真是,都跪着接旨,而且很多圣旨念完之后就带走了,并不是全都给接旨的人,他还真没见过圣旨上面写的什么,就听来着。 王通通呵呵一乐:“没准写的还不如我好呢。” 陈定澜拱了拱手,看向楚擎:“嘟嘟手下,真是人才辈出,这屁放的,有道理。” 楚擎看了看最近一直模仿三哥的王通通,难道这家伙也要升级了? 陈定澜骑着马走了,陈言和秦麒带着八千糊女老表们也开始收拾行囊,一人扛着一兽皮口袋鱼。 陈定澜走后,楚擎开了个小会,给小伙伴们都叫了过来。 “事情定下了。”楚擎目光扫过众人:“陈定澜答应帮着防守尚云道海岸线,关门打狗,我们铲除世家。” “大哥就是醒目的塞。”王天玉兴奋的说道:“虾光他们。” “不,动手之前,得从世家身上要点东西。” 王天玉双眼一亮:“拳?” “不错,船,给他们的船都弄来。” 楚擎展开了舆图,只不过这份舆图不止记录了地理位置,还有各个世家的姓氏。 抬头看了眼陶琪,楚擎问道:“东平城海域,有多少船,谁家的。” “只是大船,二十余艘,除了海商,便是黄、杜二家。” 陶蔚然接口道:“东平城世家不少,可真能说上话的,就这黄、杜二家。” “先灭黄、杜二家。” 对于这两家,楚擎印象比较深刻,陶蔚然不止一次提起过。 尚云道中,陶家肯定是最横的家族,东平城靠海,也算是尚云道最大的城池,可在东平城中,并不是陶家事事都说了算,黄、杜两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家族子弟互相联姻,联手后倒是能和陶家支棱两下。 除此之外,这两家养了不少海商,暗中更是与瀛贼苟且多年,不知掳走了多少百姓子女送到了瀛贼的私掠船上。 温雅有幸参与这次水字大会,看了眼舆图,略显忧心的说道:“舟师防范海上,不保这两家,可这两大豪族扎根尚云已久,族内子弟遍布尚云,如何一举将这两大世家铲除,又要以什么罪名?” 温雅一说完,大家齐齐看向温雅,如同望着一个会后空翻的手机壳。 昌贤乐不可支:“为何要定罪?” 温雅反问道:“敢问琅琊王殿下,不定罪,如何斩草除根?” “千骑营杀人,还用编制罪名吗。” 温雅苦笑不已:“千骑营的威名,末将自是知晓的,不错,是可将这两家都诛杀,无需什么证据罪名,可殿下想过没有,没有说的出口的罪名,其他世家得知了,知晓千骑营如此肆无忌惮,必会联手,到了那时,定是一桩大麻烦事。” 昌贤微微一愣,没法反驳了。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抓人可以,杀人也可以,可这样的话,会叫其他世家人人自危,一旦狗急跳墙联合起来,的确是桩麻烦事。 三哥日常开怼,满面恭敬之色:“温将军所言极是,这一点,我家少爷都未料到。” 温雅尴尬一笑:“嘟嘟神鸡儿妙算,不过是诸事繁多,略微疏忽罢了。” 三哥更加恭敬了:“那可得是编个罪名,就说通敌,与瀛贼苟且,如何?” 温雅点了点头:“不错,通贼之罪,是大罪无疑,捉拿二家族人。” 三哥拱了拱手:“好,那就先定个通敌之罪吧,将这二家的险恶嘴脸公之于众,让尚云道所有世家,所有百姓知晓,这二家,竟敢与瀛贼苟且!” 温雅哑然失笑:“百姓与其他世家,本就知晓黄、杜二家私下里做的什么恶事,这有何可公之于众的。” 三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既然都知道其罪状,千骑营抓人,为何还要编罪名?” “这…” 三哥已经露出了獠牙:“还是说,编织了罪名再拿人,其他世家,就不会狗急跳墙?” “额…本将也不敢确保。” “那温将军的意思是,千骑营要编织一个所有人都知晓的罪名,再去抓黄、杜二家子弟,可即便编织了罪名,铁证如山,其他世家,依旧会狗急跳墙?” 温雅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或许…是…吧。” “那温江可否解释一二。”三哥面色一变,破口大骂:“那他娘的编织不编织罪名,有何差别,编了,要狗急跳墙,不编,还是要狗急跳墙,温老六,你这舟师副将,花了多少钱财买来的,老子出十倍,让灵狼顶替了你!” 温雅傻眼了。 他突然发现,三哥说的很有道理啊,好像…就挺无懈可击的。 枭智呵呵一乐。 让你插嘴,被教做人了吧,咱是过来人,从来不吃这亏。 三哥满面嫌弃:“不长脑子就老实听着,就你他娘的屁话多!” 挨打就要认错,温老六赶紧低头,不吭声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你说你水了半天图什么,贱皮子不是,非得被骂一顿。” 就是这么个事,温雅这话不能说是放屁吧,只能说是排放氮气、氢气、二氧化碳、氨气、硫化氢以及粪臭素。 就是不灭黄、杜二家,尚云道的世家子都猜出来他楚擎是磨刀霍霍向世家,都撕破脸了,编什么罪名,真要是靠着罪名就能直接抓人,当地官府就好使,也不用他楚嘟嘟特意跑过来了。 楚擎比较水,但是南宫平还是有正事的。 看向陶琪,南宫平问道:“先除黄、杜二家,千骑营发海捕公文,二家有叛乱之嫌,中州大索,之后,陶小姐需多久可将两家家产谋夺过来。” 陶琪优雅的竖起一根手指,很修长。 南宫平:“一月之久?” “一日。” “这么快?” 陶琪优雅一笑:“人都死光了,我说是我的,那就是我的,谁说不是,那定是人还未死光,都死光了,还是我的,我的,就是肖将军的。” 肖轶挠着额头嘿嘿傻笑:“本将的,就是表叔儿的。” 青阳郡主摸着肚子:“我想吃烤鸡翼。” 楚擎:“我给你烤个发动机好不好,还机翼。” 这就是楚擎的计划,他毕竟是朝廷派来的,除世家,可以,也不需要名目,可要是直接以他个人的名义吞了所有世家的家产,哪都说不过去,所以这就需要陶家了。 他杀人,陶家吞资产,转了一圈,吞来的,还是楚擎的。 ………… 昌京,敬仪殿。 黄老四如坠冰窟,登基这么久,这还是老四第一次如此惊慌失措。 孙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依旧是因为军报,依旧是北关的军报,也依旧是与楚文盛有关的军报。 老楚同志,晚节不保,十万大军,折了三万多,而且还并非是因战事。 “这…这…”黄老四声音都变了:“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会如此,岂会如此?!” 军报记录的很详细,楚文盛带着十万边军出关后,西路大军走失了路,恰逢风雪满天,不少军卒都染了病,一个凉贼都未遇到,已是冻死了不少人,本就军心涣散,可楚文盛依旧要求这些骑卒深入草原,结果彻底偏离了行军路线,最后一发不可收拾,逃卒越来越多。 望原城得到消息的时候,是六千多逃卒跑了回去,这些百战老卒,提及楚文盛就破口大骂,说因楚文盛这老狗,十万出关大军,能回来一两成就不错了。 而真正让黄老四感到失望,乃至绝望的是,楚文盛依旧一意孤行,让中军和东路大军继续深入,最要命的是,补给根本就没跟上。 这也就是说,除非发生奇迹,以战养战,孤军深入草原的大军才能得到足够的粮草。 可问题是,就算到了草原深处贵族部落的地盘,对方是以逸待劳,楚文盛这边却是人困马乏缺少粮草,如何打,怎么打? 根本没个打,因为最精锐的骁骑营,都走散了,跑回来数千骑卒,可想而知其他那些没回城的,要么,是都冻死了,要么,是都跑了。 “楚文盛,你…” 黄老四突然面色大变,双目射出两道精光:“不对,不可能!” 已经做好被扣罚一百年俸禄的孙安抬起头:“陛下的意思是,军报,不符?” “不,不是不符,不对劲,莫非…” 黄老四面露思索之色:“莫非,姑父,是要将金狼王与凉戎大军引来?” 孙安先是一愣,紧接着下意识叫道:“陛下所言极是,楚将军久经战阵,岂会如此冒失,就连老奴都知晓,十万大军出关太过冒险,楚将军如何不知,八成,就是陛下所言,楚将军,是为了将凉贼引来!” “哈哈哈哈。”黄老四不愧是做皇帝的,变脸就是快,大笑出声:“好一计引君入瓮,厉害,姑父厉害至极,想来那些所谓的逃卒,都是幌子,十万大军,不知躲藏在了哪里。” “陛下!” 一个爹死娘改嫁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禁卫满面慌张的跑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兵部军报,边关军报,逆贼楚文盛,叛…叛了,带着六万步卒,夺了望原、金戈二城,已是挥兵前往隽城,直逼关内,还自称楚王,要夺边关三道自立为王!” 孙安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 禁卫跪在地上,满面苦涩:“兵部那边说是,说是因出关战事不利,还未战,便折损三万与人,继续深入草原不是,退兵也不是,无论如何,都会被朝廷问罪,这才狗急跳墙,举旗反叛。” “报,三道急报!” 又是一声大喊,一个宿卫冲了进来:“陛下,大事不好,反贼楚文盛,又夺一城!” “报!” 第三个禁卫冲了进来:“陛下,兵部说,那楚贼猖獗,竟派人挑衅,说有本事,就发兵与他打上一场。” “扑通”一声,黄老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发直,楚文盛…这么刺激吗? 孙安小心翼翼的望着双目无神的黄老四:“陛下,这…这是楚将军的计策吗,为了…为了将凉贼引来!” “罚你他娘的一百年俸禄!”黄老四无能狂吼:“朕哪里知晓!” 三个禁卫面面相觑。 将凉贼引来? 说梦话呢吧,这都夺了四座城了。 第1313章 确实要反 大昌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别说昌人了,就是凉戎也没夺过城,最危险的一次不过就是破了关接近了望原城罢了,最后被源源不断赶来的关内府兵将城池和边关抢了回来。 有史以来第一次,还不是外敌,是内贼,直接在关内夺了三座城。 这种消息瞒不住的,军报先到兵部,兵部再让人通知宫中,从军报入城到来到黄老四书案上,在这个过程中,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京中一片哗然,黄老四也迅速召集了所有臣子赶往议政殿。 臣子还没到,黄老四已经狂奔进了昭阳殿。 一脚将昭阳殿大门踹开,黄老四大叫道:“爹,爹快起来,楚文盛叛啦。” 光膀子躺在大殿中央的太上皇睁开眼睛,旁边满是空酒壶。 揉着额头坐起身,宿醉的太上皇一脸困惑。 跑到太上皇面前,黄老四大叫道:“楚文盛叛了,带着兵杀入关内,连夺三城,边关三道,尤其是这旬阳道,乱了,彻底乱了啊。” “武安…叛了?” 太上皇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的问道:“佑儿你昨夜…也喝了不少?” 黄老四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爹,叛了,真的是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上皇狂水…不是,狂笑出声:“说什么胡话,武安岂会叛,你叛他都不会叛。” 军报直接被甩在了太上皇的身上。 太上皇低下头,一目十行,傻眼了:“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黄老四叹了口气,回头对目瞪口呆的孙平说道:“取水来,让太上皇醒过了酒再水。” 老四失魂落魄,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要说的是醒酒后再“说”,不是再“水”。 “取什么水,都什么时候还水!”太上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取舆图来。” 孙平跑去取舆图了,顺便给水也取来了。 只有老太监才对水这种事比较在意。 太上皇睁大眼睛,一字一句的读着军报,反反复复看了两遍,舆图被取来后,太上皇皱起眉头。 “难道武安想要将凉贼引来?” “朕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可真若是如此,为何要连夺三城,最后一封军报,楚文盛…” “混账,你姑母之夫君,称为姑父!” 黄老四算是服了。 谁家正经姑父连夺三城? “哎呀,都何时了,还计较这些,朕起初也是如此想的,可最后一封军报所写,楚文盛带着大军南行,亦是要夺城,这不是要自立为王是什么,这不是叛乱是什么,真若只是为了将凉贼引来,为何要夺城?” “不对。” “哪里不对?” 太上皇面露思索之色:“你不了解武安,朕,最是了解他的,朕、武安、秦罡,我三人相交莫逆,被称之为中州双雄,而朕这中州,最是了解…不是,朕这双雄之一,最是了解武安的。” 舆图被取来平摊到了地上后,太上皇望着舆图,眉头拧的和绳缚似的。 “武安用兵,至少二谋。” “二谋?” “不错。” “何为二谋?” 太上皇似乎笃定楚文盛不会叛乱,极为镇定,蹲在地上说道:“如同当年在边关时,武安带兵出征,要做的事,是杀杀凉戎的锐气,可武安不但要杀凉贼的锐气,还要阵斩贵族部落的首领,从而让那些贵族部落纷争不断。” 黄老四点了点头。 这事他倒是知道,楚文盛带着捉狼军在草原上游荡,外人看来,就是以战养战,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打出了赫赫凶名,可实际上每次出征,都是凉戎要集结的时候,而楚文盛杀的,正是那些响应金狼王号令集结兵力的贵族部落首领和头人。 太上皇继续说道:“也正如你让他去涠江查李家收买番人部落一事,武安,是个怕麻烦的人,既是去了,便将李家都抓了,番人部落的头领,都宰了。” 黄老四神情微动:“南关也是如此,说是抓邴韬,可实际上,不但将老三的亲族都押到京中,也一举灭掉了南关那些不臣番人。” “就是此意,你只是觉着武安要带兵入草原,现在见他反戈一击,却不知他还有何深意,自然想不通他要做什么事。” 黄老四似懂非懂:“爹的意思是,姑父带兵,目的有二,甚至有三,若是知晓了他其他目的,便知他用意?” “不错。” “难道…”黄老四面色微变:“朕知道了!” 太上皇颇为意外:“想到了?” “世家!”黄老四神情激动,一指三道舆图:“是世家,姑父定是宁愿背着骂名,也要借此机会铲除三道世家!” “倒是有理。”太上皇也激动了:“借着造反的名义,以雷霆手段除掉三道世家!” 话音刚落,孙安突然跑了进来。 “陛下,陛下陛下,不好啦。” 黄老四这次倒是很镇定,“想通了”楚文盛的终极目的,现在对“不好啦”这三个字已经免疫了,因为他知道,姑父还是爱他的,不可能真正的造反。 孙安跑进来后,跪在地上,手里抓着一份军报。 “旬阳道急报,楚文盛大肆拉拢边关三道的世家,许以高官厚禄筹备军需,大大小小的世家,足有三十六家,已是旗帜鲜明的投奔了楚文盛。” 黄老四:“…” “额…”太上皇看了眼好大儿,尴尬大笑:“佑儿你猜错啦。” “楚文盛!”黄老四到底还是又无能狂吼了:“你他娘的到底要做什么!” 太上皇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黄老四的脑门上:“骂就骂,莫要带你姑母!” 恶狠狠的盯着太上皇,黄老四叫道:“你不是说最了解这混账东西吗,你说,他到底要干什么?” 太上皇摸了摸鼻子,没吭声。 老子哪里知道,若是能猜出来,哪怕就猜出来一次,老子就是双雄之一了,而不是中州。 黄老四也不指望太上皇了,转身一把夺过军报,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文盛,是叛了! 夺城,拉拢世家,拉壮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壮大造反的队伍,就这一桩桩一件件,长眼睛都看出来了,不是造反是什么! 边关三道,彻底乱了,旬阳道,最是乱,楚文盛夺取旬阳道,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最可恨的是,那些世家,非旬阳道的世家,其他二道的世家,楚文盛还没杀到,就已经要投靠反贼了! 黄老四喘着粗气,眼睛红的和要咬人似的。 太上皇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坑擎儿了?” “我什么时候坑擎儿了?” 太上皇不解:“那为何武安要反?” 黄老四:“…” 跪在地上的孙安叹了口气,听听,听听这话,连太上皇都觉得楚文盛是真的反了。 第1314章 送上门 京中发生的事,楚擎不知道,更不知道边关那边自己的老爹直接成了反贼,大反贼,昌朝有史以来为祸最大的大反贼。 此时的楚擎正在看廖文之绘画。 廖文之是刚回来的,白跑了一趟,本来还寻思打打舆论战,结果尚云道舟师这边太配合了,廖文之也没发挥作用。 不过廖文之也没闲着,一看没办法埋汰尚云道舟师了,在士林中给罗云道舟师大营一顿埋汰。 说罗云道舟师收了瀛贼的钱,当了世家的狗。 士林之中的文人不想骂,毕竟他们不少都是世家子,可廖文之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跟着一起喷罗云道舟师,要么,他让百姓喷士林,这些儒生选择了前者,从了廖文之。 结果最后廖文之不讲武德,带着士林给罗云道舟师喷了一顿后,临走之前,也带着百姓给士林喷了一顿,带着几百个保镖告诉百姓,这些士林都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他们喷舟师,也是怕百姓喷他们,所以乡亲们不要犹豫,一起喷士林,就是这群王八蛋不让创办寒门书院,不让你们的孩子读书。 然后现在尚云道的民间,天天喷士林中人。 对于廖文之的开创性的是“擅作主张”,楚擎只能说,你好坏哦,我好喜欢。 廖文之不止喷人和调动情绪厉害,书画更是双绝。 一个绞刑架,十八个十字桩,被廖文之用刻刀刻的美轮美奂。 吹了一口木屑,廖文之回头笑道:“老夫这手艺如何?” “克拉斯。”楚擎竖起大拇指:“十字桩上面的云朵和真的一样,我都想上去被绑一绑了。” 廖文之哈哈大笑,极为得意。 书法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王通通走了过来:“大人,世家子都到了,放过来吗?” “来了多少。” “二十四家,随从都带的不到,近二百人。” “二十四家。”楚擎颇为意外:“都来了?” 廖文之笑道:“若是你叫他们的家主来,定是一人不来,可你说派谁来都可,自然是都来了。” “也是,反正不是自己来,随便派个小欻欻,还不能得罪我,同时探探口风。” 对王通通挥了挥手,楚擎吩咐道:“将那二十四人带来,其他狗腿子,原地杵着。” “唯。” 穿着甲胄的肖轶在旁边铁板烤鱼,不解的问道:“表叔儿,弄的这么麻烦作甚,全杀光了多好。” 王天玉蹲在地上,一副想要用手指怼怼木炭的模样:“就是塞,一把火光他们的府邸,统统虾光,一了百了。” 现在除了肖轶,都没人愿意和王天玉玩,因为这家伙一天天不怼鼓两下火焰浑身不对劲,大白天都举个火把,哪里不懂点哪里。 尤其是火药搞明白后,王天玉天天想去偷点然后炸鱼,让福三和大军哥抓到后好顿揍。 楚擎懒得解释。 现在还不是和世家马上翻脸的时候,两个原因,一,没有利益最大化,世家的好多船都在海上,哪怕给这些世家都屠了,最多占点地,而他想要的是船,第二个原因,火药还没有武器化。 贺季真很厉害,短时间内找到了火药的正确打开方式,配比正确,可问题是并非有了火药就天下无敌,首先这玩意得点燃,其次是扔出去。 点燃是好点,是个人都会点,可如何扔出去是个难题,军伍点燃后跑到敌阵面前扔过去? 那还不如用弓箭了呢,人力哪有弓箭射的远。 除非造火炮,能造出火炮的话,别说屠灭瀛岛了,就是顺道欺负欺负高句丽都不是问题。 可火炮哪是这么容易造的,就一个炮管子,涉及到了太多太多的工艺工序,想要研究出来,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不过还是那句话,只要思想不滑坡,死法总比活法多,墨鱼现在正在加班加点的改良神臂弩和床弩,初步想法是将点燃的火药射出去,一旦成功,楚擎就不是准备在尚云道横着走了,还是在东海三道滚着走。 二十四个大大小小的世家代表被带来了,大多数都是年轻人,穿着儒袍,不少人哆哆嗦嗦的,都不敢抬头走路,低着脑袋和要上刑场似的。 就从这些人的年龄就可以看出来,大部分在家族中并不是什么核心人物,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派来参加这场很有可能是鸿门宴的“趴体”。 楚擎背着手,满面笑意。 二十多个人来了后,齐齐施礼,叫了声“学生见过杵嘟嘟”。 “果然是我大昌的年轻俊杰,好,好的很啊,本官很是欣慰。” 岁数差不多的楚擎人五人六的,大手一挥:“坐。” 一声坐后,探马们搬来了小马扎,往地上一扔。 世家子面面相觑。 楚擎眉头一挑:“怎么不坐,快,坐下,若不然本嘟嘟,可是要发飙的哦。” 世家子吓了一跳,赶紧老老实实的捡起马扎排排坐。 结果这一坐下才看到,旁边是一个木台子,上面是绞刑架,旁边则是十字桩。 “业余爱好,业余爱好而已,见笑了。” 楚擎微微一笑,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两个人。 二十四个世家子,二十二个都低着脑袋,和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只有两人面无惧色的打量他。 其中一个矮骡子,就那尊荣,说不上美丑,就是给人一种极为奸诈猥琐市侩贪婪下流好色没品下贱的感觉。 另一个人,长的不像是汉人,五官带点杂交的意思,而且杂的挺严重,像个死变态,见到楚擎看了过去,微微一笑,挺礼貌,但是就是给人一种…死变态的感觉。 见到楚擎望了过来,比较猥琐的世家子低下了脑袋,有点怕,长的像死变态的世家子,面无惧色,报以微笑。 楚擎笑意渐浓:“这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猥琐的连忙站起身,再次施礼:“学生杜汶泽。” 楚擎愣住了,另一人也站起身,不亢不卑的施了礼:“学生黄秋生。” “卧槽。”楚擎失态了:“就你俩这逼名,都活不过十章吧。” 杜黄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楚擎是什么意思。 “哈哈。” 楚擎突然又笑了,一拍双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 第1315章 尚云风暴 就尚云道这些世家子,十个里面找出九个,枪毙半小时,就没有杀错的。 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水道堵,家族传承,爷爷是汉奸,奶奶给鬼子当过翻译官,大舅盗墓的,嫂子电信诈骗,大哥刚进去,那他能是好人吗,但凡他坐个公交车投币了都算违背祖宗。 什么样的家教培养出什么样的人,在这些世家所谓的精英式教育中,世家子天生就高人一等,普通百姓,不能说是蝼蚁吧,至少也是蝼蛄和蚂蚁。 本身就高人一等,不将百姓当人看,加上对律法根本不在乎,在这种环境下,这种心态下,能养出什么好鸟? 像陶家这种,少之又少,至少尚云道,楚擎就知道个陶家,其他那些世家,拿百姓当牛当马当牛马,总之就是没当人,侵占田产、草菅人命、走马飞鹰,都是基本操作。 十二岁之前没当街调戏过良家妇女,他都不好意思出门和其他世家子打招呼,十五岁之前没打死过奴仆或是百姓,他都不敢自称是世家子。 尚云道世家圈子,就这么个情况。 楚擎不打算今天动手,但是也没想等太久,一旦动手,最先削的就是东平城的黄、杜二家,结果没成想,这俩人的名字都注定今天必须留在这里了。 “原来是黄公子与杜公子,哈哈哈。” 楚擎笑的很开心,笑的也很真诚:“久仰久仰。” 黄秋生面露戒备之色,杜汶泽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回头对二通点了点头,楚擎一挥手:“给他们看看吧。” 王通通回头又对身后的探马们点了点头,然后也一挥手:“给他们看看吧。” 看似二通多此一举,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简,提炼,不浪费大家极为宝贵的时间。 世家子们不明所以,一堆堆竹简被扔到了他们的怀里。 “都看看,详详细细的记录着你们家族的光辉事迹,有拿错的就换一下。” 世家子们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摊开了竹简,这一看,如遭雷击。 楚擎也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册子,笑吟吟的。 “本嘟嘟就随便挑些简单的稍微念一念啊,你们也可以多互相学习学习。” 说完后,楚擎翻开小册子,朗声开口。 “东平城杜家杜远功,兴德二年,抢黄山村村民良田,纵奴打伤村民十一人,打残三人,打死一人…” “文县刘家刘光耀,大字不识一箩筐,使了钱财,顶了京中吏部调到文县的典簿周幸,知州府那边,记录的是周幸遇到了贼人,不过现在去刘家后院挖一挖的话,应该能挖出来至少一具尸骨吧…” “台州吴家吴正良,啧啧啧,这个玩的花啊,和表姐私通,杀害了表姐夫,哦,这个无所谓,和百姓没关系…” “东平城黄之锋,诶,这个是黄家家主是不是娶了两房瀛人小妾,和瀛人好的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正兴元年四月,来了三艘私掠船,走的时候是四艘,多出来的一艘,呵呵,黄之锋给的吧…” 楚擎随意念着,那些一边听一边看竹简的世家子们,面如土色。 这些基本上都可以称之为罪证了,凭着这些记录,千骑营直接抓人,没有任何问题,而这些罪证,正是来源于京中的世家。 楚擎走之前,和一些京中世家谈过,不但讹了钱,还要了罪证,只不过都是口供,但是都能查出来。 合上小册子,楚擎笑道:“诸位公子,有何感想?” 世家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不敢想,不敢想。 黄秋生突然皱眉开口道:“楚嘟嘟,学生想问,这些记录,是何人给您的,嘟嘟给我等叫来,又是何意?” 楚擎傻眼了。 王通通傻眼了。 铁板烤鱼的肖轶也傻眼了。 “不是。”楚擎指着自己:“我,楚擎,你知道我是谁吧?” 黄秋生反倒是被问懵了:“自然是知道的,嘟嘟为何如此问?”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在我面前这么理直气壮的问我是什么意…算了。”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说不明白,这样吧,你感受一下我的意思,领会领会精神。” 说完后,楚擎打了个响指,肖轶突然窜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黄秋生的脖领子,向后一甩,扔在了地上,下一秒,一群探马一拥而上,久违的圈儿踢再次登场。 世家子们都吓傻了,就那一群探马们,不能说是拳拳到肉,至少也是脚脚踹脸。 温雅也跑来了,卯足了劲儿照着黄秋生的脸上踹。 温老六学聪明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楚擎面前刷存在感的机会。 踹了好几脚,温老六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满足感,一种圈踢别人而不是被圈踢的另类快感。 “啪啪啪”楚擎拍了拍手掌,吸引了那些瑟瑟发抖的世家子们的注意力。 “他们踢他们的,咱们谈咱们的,别看他,看我。” 世家子哪敢看啊,听着黄秋生的嚎叫,牙关都直打颤。 “说正事,就这些罪证,是真是假,你们心里知道,凭着这些罪证,本嘟嘟马上抓人,不但合理合法,还合辙合韵,这话没毛病吧。” 世家子们连连点头。 没毛,没病,也没毛病。 楚擎指了指身后的十字桩:“都是聪明人,就算你们不是,你们的叔叔伯伯也是,既然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我来东海,就干三件事,水文,断章,不按时更新,一切为了精炼,精炼为了一切,就这三件事,精炼,精炼,再精炼。” 世家子们一脸懵逼。 楚擎看向不断吞咽着口水的杜汶泽:“你听明白了吧?” 杜汶泽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听明白你装什么听明白,打!” 楚擎一声落下,如同刚才那般,银牌打手肖轶一把抓住了杜汶泽的脖领子,甩到地上后,刚才插不上队的探马们一拥而上,同时进行两轮圈儿踢。 最近动手的总是肖轶,三哥几乎属于是暂时退居二线了,因为天天研究算学。 望着被毒打的毒蚊子,楚擎耸了耸肩。 你能听明白才怪,本嘟嘟只是想找个理由踢你罢了。 其他世家子,他没兴趣,他只对东平城的黄、杜两家感兴趣。 看向世家子们,楚擎摊了摊手:“是他们先招惹本嘟嘟的,你们看到了吧。” 世家子们齐齐点头。 楚擎问道:“那他们招惹本嘟嘟,本嘟嘟派兵灭了他们两家,不过分吧?” 世家子们犹豫了一下。 楚擎伸出手,刚要打响指,世家子们将脑袋都点出残影了。 “懂事。”楚擎哈哈大笑,吹了声口哨,曹琥跑来了。 “带着你的兄弟们,跟陶蔚然去东平城,灭了黄、杜两家。” “东家瞧好吧。” 楚擎正色道:“我说的是灭了两家,不要有任何心慈手软。” “东家耐心,我与黄、杜不共戴天,一个都不放过!” 喊了口号,杀气腾腾的曹琥走了。 楚擎看向世家子,面色渐冷。 “带着这些竹简,回去找你们家里说了算的,告诉他们,不用再猜了,本嘟嘟来东海就是除世家的,若不然,没办法回京中交差,不过呢,也不想全除,一半,或者六七成。” 福三和捧哏的似的,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那少爷,该除谁,不该除谁呢?” “三哥这话问的好,问的妙。”楚擎一拍大腿:“那咱们,缺什么呢?” “钱,粮,船。” “所言极是,能给本嘟嘟钱、粮、船的,肯定是心向朝廷的好人,大大的好人。” 福三恍然大悟:“好人,自然就不除掉了,不是好人,统统杀掉。” “宾果。” 楚擎看向世家子,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 尚云道,风暴将至。 第1316章 冷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原本楚擎一开始并不是这么计划的。 打压一批,拉拢一批,玩一批,弄一批,讹一批,抢一批,没想过直接对所有世家下手。 可计划出现了偏差,三个意外之喜。 一,曹琥手下竟然那么多小弟,足足两万人。 二,舟师府帅陈定澜和他同流合污了。 三,火药研究出来了。 手里人马众多,世家的保护伞成了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加上自己拥有了火药,楚擎的计划大大提前了进程,计划方向也出现了改变。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利用京中世家提供的那些罪证,连唬带吓,看看能不能忽悠几个炮灰当走狗,讹的差不多了,没有任何价值后再烹了这些走狗,同时挑拨挑拨尚云道的世家圈子,再给京中世家拉拉仇恨。 可现在来看,用不上,至少再尚云道这边用不上。 陈定澜一旦封锁了海域,瀛贼进不来,消息也传不出去,直接关门打狗。 世家那些所谓的家族私军,在真正的军伍眼里,屁都算不上。 二十多个世家子们走了,带着记录各自家族罪证的竹简,以竞走的速度走了,来了二十四个,走了二十二个,黄、杜两家的代表留下了。 黄秋生已经被揍的没人样了,如同死狗一般瘫在地上。 杜汶泽则是大小便失禁,满身血污也不忘连连求饶。 俩人的名字是一方面,主要是楚擎本来就没打算放过这两家的代表。 陶蔚然与曹琥带着五十探马和两千老表去东平城了。 曹琥负责杀人,陶蔚然负责诛心。 南宫平与昌贤也离开了,带着整整一千悍卒和四千老表,先去台州汇合祝明远,然后开始尚云道寻回演出,挨个折冲府与屯兵卫溜达,该念圣旨念圣旨,该夺兵权夺兵权,该安插自己人安插自己人,当然,这一路的寻回演出,必定伴随着腥风血雨。 而昌贤的任务就是宣读涂鸦过两次的圣旨,将尚云道官场大换血。 陈言来了这么久,虽然没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但是信息还是收集了不少的。 尚云道官场并不是全员恶人,十个里面也能跳出来一两个还算没坏透的人,先让这些人顶着,楚擎的意思就是宁愿官位空着,也不让那些王八蛋占着位置,反正尚云道再乱套也乱套不到哪去了,就当是将一切推倒重来了。 该走的人,都走了,该留下的人,永远都走不了。 楚擎掩住鼻子,望着屎尿横流跪在地上求饶的杜汶泽,回头看向陪伴在肖轶旁边的陶琪。 “认识这小子吗?” “知晓。”陶琪用手帕捂住口鼻,满面厌恶之色:“跳梁小丑,墙头草,下贱无耻至极。” 肖轶一脚踹了过去:“你他娘的能不能别拉了!” 楚擎都没办法问话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来之前吃什么了,就没停过,这场面都没办法写。 肖轶一急眼,直接拎起了杜汶泽,甩在了烤鱼用的石板上。 “呜嗷”一声,杜汶泽发出了不像人类的惨嚎之声。 一屁股坐在滚烫石板上的杜汶泽刚想跑,被王通通给摁住了肩膀。 楚擎赶紧往后退,味道,更浓了。 捏住鼻子的王天玉哈哈一笑:“大火收汁。” 楚擎:“…” 杜汶泽已经被烫晕过去了,王通通满面嫌弃的将他绑在了十字桩上。 黄秋生晕死了过去,肖轶恶狠狠的说道:“晕死过去倒是便宜他了。” 楚擎拎起水桶,冷水兜头浇下,黄秋生睁开眼睛,一个字没说,肖轶一脚踹了过去,这家伙又晕了。 拎着水桶的楚擎望着肖轶,想骂人。 有病吧,你说晕过去便宜他了,我弄醒后你又一脚踹晕了,故意在这水…浪费水呢? “绑十字桩上。”楚擎懒得墨迹,挥了挥手。 探马将大火收汁的黄、杜二人绑在了十字桩上,楚擎微微一笑。 “尚云道一共二十四大家,十字桩十八个,绞索一个。” 三哥最近对数字比较敏感:“还空下十六个。” “是的,当十字桩上挂满了人,尚云道,就没有所谓的世家之患了。” “少爷,那这个绞索,是给谁留下的?” 楚擎转头望向海面,目光,似乎要穿过一望无际的蓝海,那里,是东海之东,那里,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 “行了,都去忙吧,给这两个小可爱插到海边上,本官也不是无情之辈,如果他们能在十日之内不吃不喝活下来,放他们回去。” 温雅满面敬佩之色:“嘟嘟果然宅心仁厚。” 楚擎翻了个白眼,带着三哥找墨鱼研究床弩去了。 枭智一拍温雅的肩膀:“诶呦,老弟长进了啊,这马屁拍的,真他娘的虚伪。” 温雅得意一笑。 本将早晚超过你,跻身于二线之中! “跟着嘟嘟就是轻省,不用动脑子,杀人便是。”枭智望向楚擎离去的背影,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温老弟也要如此,安心跟着嘟嘟,早晚会飞黄腾达。” “枭兄说的是,嘟嘟仁义至极。” “没错,你放心办差就是,嘟嘟仗义的很,有他一口肉吃,就有你一个碗洗。” 温雅:“…” 侧目看了眼枭智,温雅居然发现这句话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十八个十字桩,一个绞索,这就是楚擎带给尚云道的礼物。 十九个成就,达成了两个,每个木桩子,都代表一个家族,一个传承已久的家族,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捆在木桩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们面朝大海,尚云道百姓春暖花开,生活,总是需要有仪式感才是。 杜、黄二人醒来了,迎面吹着海风,身体固定在十字桩上,鬼哭狼嚎。 没有人管他们,都去忙着各自的事了,只有王天玉很闲。 海风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夜色降临,杜、黄二人的嗓子都哑了,一直在求饶,也冻的瑟瑟发抖。 王天玉叹了口气,见到二人冻的直打哆嗦,有些不落忍了。 举着火把的王天玉来到二人面前,微微的叹了口气:“很冷吧?” 说的是官话,字正腔圆。 杜、黄二人冻的浑身都直抖了,连连点头。 王天玉满面悲天悯人的神色:“那我给你们点了吧,点了你们就不冷了,我也有点冷。” 第1317章 不负,不叛 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辆辆囚车被送到了郭城,里面,都是东平城黄、杜二家的子弟。 黄家家主黄之锋毕竟是家主,年岁也大了,不管如何作恶多端,也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该有的体面,总不能少,这一点,哪怕是楚擎也要遵守。 心怀善念的楚擎交代了一番,让体面的黄之锋替换掉了十字桩上也不知道是饿死还是冻死的黄秋生,面朝大海,继续体面。 “你看他瘦的和狼狗似的。”楚擎望着哇哇乱叫的黄之锋:“肯定挨饿,十天一过就放他自由,对了,这么大岁数,优待优待吗,每天喂他五斤鱼刺,他牙口不好,别带鱼肉,要不然嚼不动。” 传承百年有余的黄、杜两大家族,所有子弟,全都被抓来了。 楚擎很满意,继续耐心的等待着,会有越来越多的囚车送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脑袋被送到京中。 可楚擎并不知道,京中,已经是乱套了。 此时的京城议政殿中,黄老四坐在龙椅上,群臣吵闹不休。 事情已经定性了,楚文盛就是叛了。 别说黄老四了,就连兵部形象代言人秦罡都满面灰败之色,就这大半个月以来,他如同老了十岁不止。 除此之外,每日上朝他都被文臣攻讦。 倒不是因为他和楚文盛的交情,而是他自己作的。 楚文盛离京之前,秦罡在路上见条狗都得蹲下告诉人家大黄,本将儿子现在跟着楚文盛混呢,怎么样,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哈哈哈。 楚文盛造反了,秦家老三秦烈跟着老楚,现在百分百就两个状态,一,从了楚文盛,一起当反贼,二,不从楚文盛,让老楚噗嗤一刀攮死。 所以大家认为,秦烈肯定是从贼了。 这事还是得怪秦罡,其实最早的时候,除了兵部将领,文臣们并不知道秦罡和楚文盛交情那么好,要是知道的话,楚擎刚出道的时候,那么多文臣也不会刁难楚府。 结果随着楚擎混起来了,秦罡见人就说他和楚家多好多好。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和楚家那么好,老楚能杀小秦吗,答案是不能,既然不杀,那么就是从贼,既然小的都从贼了,那你秦罡这个老的… 所以秦罡被攻讦了,文臣可算找到机会了。 自从知道楚文盛造反后,这群文臣们做梦都笑醒。 他们首先想的,并不是边关三道大乱,国朝不宁,而是第一个想法就是…可算他娘的解脱了,两年,整整两年,你们知道我们文臣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吗,楚家,你完蛋啦,盘古都保不住你,我文臣说的! 不止是秦罡,其他兵部将领也都哑火了。 他们丝毫辩驳的余地都没有,楚文盛强行募兵,然后作战失利,知道难逃其咎直接叛了,短短不到一个月,都快打穿旬阳道了。 别的不说,大家都难免在想,你他娘的打凉贼啥也不是,打我们自己人,那叫一个快啊,几乎是三五天就一座城,莽穿了旬阳道。 铁证如山,城都夺没了,贼势浩大,还拉拢了几乎所有世家,这让秦罡,让兵部将领们,如何还口? 现在大家吵的还不是因为秦罡,而是楚擎。 太常寺刚上任的寺卿刘少为一副铁肩担道义的模样,掷地有声。 “陛下,不可再拖延了,发兵,挥兵旬阳,平不臣,同时捉拿东海楚擎,若是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黄老四的声音极为沙哑,作为天子,一开口,声音充满了无力。 “楚文盛…楚文盛是楚文盛,可楚擎…” “陛下!” 又是一个监察使跪下了:“事到如今,陛下怎还如此相信那楚擎,老臣怀疑,出关作战不利,都是楚文盛那老贼预谋许久之事,既是预谋,想来那楚擎…” 话没说完,意思点透了,一门反贼,老爹造反,儿子肯定也造反,一东一北。 又是一群臣子们站了出来,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犹豫,全都跪在了地上。 六部九寺,除了户部,连大理寺的官员都出来跪地上了。 这些文臣们满面忧国忧民,可不少人,心里都乐出了花。 造反能怎么的,最多就是亡国,只要能弄死楚擎,什么都值! 最主要的是,大家并不认为楚文盛能带兵打到京城,莽穿旬阳道,甚至占据了边关两道,就算三道,那都是算他楚文盛拳头硬,满打满算十几二十万人。 像这种情况,朝廷只要下了募兵令,两个月就可以集结至少五十万兵力,打回来就是,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黄老四坐在龙椅上,想起自己与楚擎相处的一幕幕,一点一滴,微微闭上了眼睛。 “陛下。”刘少为一副急的要哭出来的模样:“不可再拖延了,再拖下去,东海的楚擎,若是也举旗造反,我大昌,将会腹背受敌。” “是啊,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臣以为周大人所言有理…”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也水一个…不是,臣也精简附议…” 黄老四终于开口了,不过却是呢喃。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无意识的说着不可能,越说,声音越大,越说,黄老四的双眼越亮。 “断然不可能!” 几乎是一声低吼,黄老四虎目扫过群臣,声音无比坚定:“楚擎,断然不会叛朕,世间所有人,会叛,唯楚擎,不会!” 文臣们都想骂人了,他们都不知道黄老四哪来的自信说出这么一番话。 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他答应过朕,朕,不负他,他,不叛朕!” 群臣们不想骂人了,想笑。 首先你是皇帝好不好,你和臣子做约定,脑有坑吧,这话怎么寻思说出来的? 其次历史上那么多反叛的,大多数都是天子信任的人,不信任也不给权利,没权利也没资本叛乱。 黄老四对楚文盛只字不提,仿佛已经确定了楚文盛是叛了,再一个确不确定也没什么意义,事实摆在眼前,可他可要保楚擎,无论如何都要保楚擎,因为他知道,楚擎不会叛,一定不会叛,不是不会叛乱,而是不会背叛他昌承佑! 和发生了什么没关系,而是直觉,而是天经地义,而是吃饭睡觉一般,他知道,楚擎不会背叛他,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是知道,和是不是天潢贵胄没关系,是不是长公主之子也没关系,因为他是黄老四,因为楚擎是楚擎,因为他们谁也不会辜负谁,谁也不会背叛谁! 站起身,黄老四极为坚定的说道:“楚文盛就算是叛了,可楚擎,断然不会,你等要朕捉拿楚擎,可有楚擎罪证?” 文臣们算是服了,这就有点不讲理了吧,有没有罪证的,他爹叛了,抓他不是理所应当吗。 “陛下。” 作为第一个跳出来的太常寺寺卿刘少为,苦口婆心的说道:“楚文盛之罪,罪诛九族,这…这还要何罪证啊。” 提供了一个思路,指出了一个方向,文臣们领会了精神,顿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不错不错,就是这个理儿,管楚擎叛没叛,楚文盛是他爹,杀九族,只要楚擎能死,怎么都行。 孙安心中苦笑。 还好老四没宣告天下楚擎的真实身份。 黄老四已经决定了。 哪怕是被天下人耻笑,被所有士林中人指责,自己也必须保住楚擎,这世间,除了自己,也只有自己,方能保住楚擎了。 眼看老四准备撒泼了,户部中走出一人,缓缓跪倒在地。 “陛下,臣以为,刘大人说的不错,楚擎,不应抓,应杀!” 有的人,一开口,便是主角,明明拿的是配角的剧本,却演成了主角,比如,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第1318章 邱,如万山 邱万山,字千刃,户部右侍郎。 朝争无冕之王、反向输入第一人,aka一刀毙命老郎君。 邱万山这一出来,一跪下,一开口,还是反向输入。 黄老四满面怒容,可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坐回了龙椅之上。 文臣齐齐冷眼看向邱万山。 邱万山的反向输出,他们见识过,也怕。 但是这一次,他们不相信邱万山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其实就连黄老四也不相信邱万山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非但不相信,他还有点怕,怕邱万山真的要倒戈一击,毕竟现在楚擎的老伙伴们,都开不了口了。 秦罡硬着头皮上朝,天天挨喷。 太子少师陶瑸一开始还为楚家辩驳,结果双拳难敌四手,毕竟不是专业的,气的当殿差点晕倒,之后一直在家养病。 礼部尚书曹悟默不作声。 刑部尚书翟修性烈如火,都想要亲自带兵去干死楚文盛了。 唯独户部尚书卫长风卫大爷,说不过,但是他打的过,前几天直接亮拳头了,然后被黄老四亲自给撵了出去,之后再也没上过朝。 唯独邱万山,一直在冷眼旁观,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吵了这么久,这还是邱总第一次开口。 成为朝堂焦点的邱万山,不疾不徐:“楚擎出京前,执意要带琅琊王殿下与南宫大人侄儿南宫平前往东海,想来那时,便已是预谋好,将二人挟为人质。” 南宫玺看向邱万山,满面感激之色。 其实这段时间老南宫也难受,相当难受了,因为南宫平跟着楚擎混,他为楚擎辩了几句,竟有几个不怕死的文臣说南宫玺包庇楚家父子。 邱万山如此一说,至少让南宫平和南宫家与楚擎撇开关系了,从疑似帮凶变成了受害人。 “邱大人说的是。” 刘少为也愿意卖给南宫玺一个人情,朗声说道:“琅琊王殿下与南宫公子,定是被楚擎裹胁了。” 黄老四紧紧皱着眉头,深深看了眼邱万山。 刚才还只是争论楚擎是不是无辜的,现在直接因为邱万山一句话,被定性了,楚擎也成了反贼。 “陛下。”邱万山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谋逆大罪,罪不可恕,株连九族理所应当,楚文盛与楚擎为父子,父反,子岂会不知,就算不知,也应被株连。” 刘少为双眼一亮:“就是此意,楚家父子虽立过功劳,保不齐就是为了造反谋划为之。” 邱万山接口道:“不止楚擎,还有此贼亲信,福三、大理寺少卿陶少章、盛兆军、千骑营统领江月生…” “姓邱的你他娘的含血喷人!” 一声怒吼,正是这几天被喷的满身窟窿的江月生,怒不可遏,冲过来就要揍邱万山。 “退下!” 黄老四一声大吼,江月生这才咬牙切齿的退了回去。 邱万山不为所动:“千骑营统领江月生、张二美、付永康、付保卫、王通通,皆是罪不可恕,株连九族!” 这一次,黄老四都怒了。 文臣们面色极为古怪。 要么说还是姓邱的损,都知道他和楚擎好,现在要卖楚擎,那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好多人名他们听都没听过,全被邱万山给点出来了。 黄老四的呼吸已经开始粗重了。 他确定了,邱万山,是真的狗! 邱万山看都没看一眼黄老四,而是看向群臣:“诸位大人以为呢?” “不错,邱大人说的是,楚擎此贼为千骑营大统领,位高权重,鹰犬众多,一个都不应放过。” 刘少为连连点头,甚至冲着邱万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是应被株连九族。” “老臣附议,从贼者,罪不可恕,亦是贼。”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跪在地上的文臣们齐齐附议,很多人兴奋的都想原地跳起来摇个花手了,还是邱万山考虑的周到啊,直接将楚擎一党一网打尽,免得以后被报复。 黄老四已经攥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他发誓,以后,一定要除掉邱万山,除掉这个毒蛇一样的阴险小人! 见到获得了几乎所有文臣的支持,邱万山站起身,再次施了一礼:“陛下,臣以为,应先除楚擎京中党羽。” 所有人都看向了江月生,二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邱侍郎!”黄老四眯着眼睛,冷冷的说道:“你想好了再开口!” 这番话,不应该说,明显就是带着威胁了,谁都看出来了。 可邱万山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臣,这里有一份名单,皆是楚擎党羽,亲信之人,应,诛杀九族。” 文臣们心里乐开了花,要么说是朝堂第一阴逼呢,准备的真齐全,名单都拟好了。 不等黄老四再开口,邱万山开始念了。 “太常寺寺卿刘少为孙婿张庸南,工部郎中主事李尚云义子高凤煌,刑部郎中李兴表侄李堪,军器监少监王志翡之子王申…” “邱万山!”刘少为破口大骂:“你含血喷人,本官孙婿,何时从了贼!” 邱万山鸟都没鸟刘少为,自顾自的继续念着。 “礼部郎中…” “礼部主事…” “刑部主事…” “军器监…” 一连念了几十个名字,朝堂之上,早已是骂声连天,所有文臣都在骂,乱的和一锅粥似的,可邱总还是在念。 黄老四都惊呆了,邱万山,到底是姓邱啊,还是姓赵啊? 孙安接连叫了好几声,文臣才安静下来,愤愤不平的指着邱万山,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 刘少为跪在地上大喊道:“陛下,邱万山含血喷人,滑稽,滑天下之稽…” 邱万山擦了擦官袖上的口水,竟露出了笑容,有些森然的笑容,语气,却很温柔。 “刘大人孙婿张庸南,曾就读与国子监求学,是也不是?” 原本怒气冲冲的刘少为愣住了,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如遭雷击。 邱万山看向其他文臣:“王大人的堂弟之子,去年,也在国子监就读,是也不是,还有孙大人,李大人,家中子弟,都曾在国子监就读,是也不是,于侍郎的孙儿,也是如此,是也不是?” 一声声是也不是,文臣们齐齐哑火,望着邱万山,一颗心,凉到了大肠,他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邱总的声音,依旧轻柔,可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这些国子监的监生,去年,被流放到了东海,流放到了尚云道,流放到了湖城,而楚擎这十恶不赦的贼子,定是要造反的,可没兵马,如何造反。” 邱万山转头看向表情极为古怪的黄老四,淡淡的说道:“难怪一个月前,楚擎传回军报,军报所言,齐王之乱已是平定,楚擎并招揽了大量湖城番人充入军中,同时保举了很多人成为兵部校尉乃至将领,小旗、总旗、偏营校尉,高达二百余人…” “现在看来,原来是早有预谋,若不然,岂会保举那么多世家子弟…” “既是保举了,想来,这些人都是楚贼的亲信…” “亲信,反贼亲信,而这些反贼的亲族,应被株连…” “株连九族,九族之中,哪有无辜,死有余辜,这话,刚刚还是刘大人说的,反贼亲族,应诛…” 每说一句,就是一顿,杀气腾腾的应诛二字说完后,邱万山突然跪下:“陛下,反贼罪不可恕,应株连九族,无一例外,以儆效尤,更何况…这些反贼的亲族,在京中的亲族,都在京中为官,说不定,也早就暗中投靠了楚擎那反贼!” 议政殿,鸦雀无声,如同鬼蜮一般,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 许久,足足过了许久,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传出,太常寺寺卿,刘少为。 “陛…陛下。”刘少为满面冷汗:“臣…臣以为,楚文盛虽叛,可…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劳苦功劳,乃是我大昌不二忠臣…未必会叛,而且尚无,尚无罪证,株连九族倒是如此,可…可…可楚擎他…他劳苦功高啊,他…他…” 下一秒,所有文臣又开始附议了。 “对对,是如此,是如此的啊,楚大统领决不会反…” “臣也如此以为,楚统领军功累累…” “阵斩草原王子,救济流民…” “大忠臣,楚大统领大忠臣…” 龙椅之上,黄老四极力让嘴巴咧的不是那么的大让人看出他有多么开心,此时此刻,他发誓,以后一定要重用邱万山,重用这个满身心眼子的王八蛋! 而邱总不知何时,已是退回了班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甚至还有些无聊的稍微打了个哈欠。 楚擎,从刚刚人人喊打的反贼,此时,变成了人人歌颂的大忠臣,所有文臣,都愿为他作保。 武将之中,一人满面懵逼,正是秦罡。 老秦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楚擎什么时候传军报要保举那些流放的世家子为官了? 第1319章 不耐烦的邱总 就朝堂上这群文臣,这群新上任的官员,邱万山真的没放在眼里。 自从楚文盛叛乱的事传到京中后,邱总就开始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约思考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确定了,楚文盛没叛,因为楚文盛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叛”了,至于为什么,邱总懒得去想。 邱总聪明的地方在于不是他的领域,他不会花费过多的时间去想,会将时间用在正地方。 然后又利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邱总已经确定了事情之后的发展。 朝臣肯定会让朝廷出兵平乱,但是在这个期间,楚擎会被喷。 那么邱总就知道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了,将群臣闭嘴。 这次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用到,邱总已经有法子了。 楚擎在京中做的事太多太多了,拿下的世家子也太多太多了,所以很多人都忽视了一件事,也不是忽视,而是没有往那方面想。 去年楚擎在龚家庄子旁边盖了个简易书院,国子监那群年轻气盛的监生自然结伴去将书院拆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监生全部获罪,福三前往京兆府状告这些监生,最后数百名监生被发配尚云道湖城。 这件事当时在京中闹的沸沸扬扬,但是因为是天子给楚擎撑腰,正好陈言身份曝光,也前往了湖城,很多世家吃了个哑巴亏,只能听之任之。 之后那些监生给家中写过信,大致意思就是湖城虽然苦,性命却无虞。 邱万山要等的,就是朝臣们彻底撕破脸,将楚擎也定位为反贼,诛九族的反贼。 一旦朝臣们这么说了,邱万山就可以出手了,他只需要适时的提醒大家,京中那些世家,朝臣的亲族,也就是那些国子监监生,还在湖城,现在可能、或许、应该、就是、一定在跟着楚擎混。 那么楚擎是反贼,诛九族,那些监生,也应该诛九族,既然诛九族,你们这些要让楚擎诛九族的朝臣和世家,一个都别想跑! 一时之间,反贼之子楚擎,变成了许多文臣口中歌颂的忠臣义士,风向,转变的很快。 黄老四很开心,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世家都有后辈是国子监监生,或是被流放到了湖城,根本不吃邱万山这一套。 就比如一个叫做陈常庸的监察左使,也算是朝堂上的一号人物。 陈常庸五十多,一看风向一面倒,站不住了。 现在干监察使是个风险很高的活,因为千骑营探马重点工作就是盯着这群每天只知道瞎逼逼的废物。 不由得,陈常庸站了出来。 结果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呢,邱万山满面嫌弃的走了出来。 邱总的确挺嫌弃,他最不喜欢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人。 一看邱万山站了出来,陈常庸下意识一哆嗦,转念一想,自己也没子弟去湖城,怕什么。 邱万山都懒得做铺垫了,极为不耐烦的说道:“陈大人高义,作为千骑营大统领楚擎的至交好友,能为楚统领作保,可谓高风亮节。” 陈常庸一脸懵逼。 我要出来喷楚擎,带带节奏,怎么就成了楚擎的好友了呢,谁要为他作保? 十分十分十分不耐烦的邱万山直接说道:“楚统领前去东海平乱,听闻陈大人赠予二十万贯银票,高风亮节。” 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而且是个人都看出来邱总很不耐烦。 陈常庸愣了那么不到半秒钟,然后突然拜倒在地,大喊道:“陛下,楚统领,劳苦功高,怎能遭受如此不白之冤,老臣看不下去了啊。” 好多原本准备跟着陈常庸站出来的监察使,立马收回了他们的左腿,满面后怕之色。 邱总就是这样,总是在合适的时机,适时的提醒大家一些事。 比如,湖城有一群国子监监生,是你们这些想要置楚擎于死地的后背,他诛九族,你们,也要诛九族。 比如,楚擎离京之前,讹了你们很多钱,你们说他是反贼,那你们就是“资贼”,楚擎死,你们也要死。 邱万山是真的烦了,他只想早点下朝回去摸鱼,眼看着都到晌午了,竟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文臣跃跃欲试。 文武百官那么多人,文臣比武将都多,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那些国子监有关系,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楚擎讹过,这一部分人,不少都是外地的官员。 彻底不耐烦的邱万山,目光扫过,将几个跃跃欲试的官员看在眼里。 这些官员,大多都是外地佬,刚上任没多久,所以有些不怕死。 邱万山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中州舆图,随即朗声开口。 “陛下,楚统领劳苦功劳,可不少大人亦是如此,东海顺利平乱,离不开一些朝堂大人亲族的协助,比如台州吴家吴大人亲族、禹州李家李大人亲族、章县孙大人亲族、平城牛大人亲族…” 一连念了十多个名字和十多个州城,不少文臣面面相觑,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老四也有点懵。 邱万山冲着被点到名字的大人们拱了拱手:“多亏诸位大人的亲族在东海协助楚统领,这些州城,要么,是在东海境内,要么,距离东海三道不远,相信楚统领凯旋归来之前,必会前去亲自拜访道谢,即便途路遥远,楚统领也会派遣探马送上厚礼答谢。” 说完后,邱万山再次扫了一眼,确定这次真的没有不开眼的蠢货后,这才回到了班中。 最后一批不开眼的文臣,开眼了。 黄老四,不懵了。 那些跃跃欲试的文臣,也不懵了。 邱万山的意思,他们听懂了。 你们要敢说楚擎是反贼,可以,不是不可以,但是楚擎,一定,肯定,百分百,会带着人将你们全家杀光,不是说了么,距离也不远,反正都是反贼了,弄死你们全家,捎带脚的事,哪怕是距离很远,楚擎掌握天下各道探马,刺杀你们的亲族,问题不大吧。 这一次,文臣彻底哑火了。 命门算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玩文的,国子监监生是你们的后辈,楚擎诛九族,你们也跑不了。 玩不要脸的,你们被楚擎讹了钱,谁知道是“讹”还是主动“送”的,没准你们也是楚擎的同伙,想要上纲上线,可以啊,那我邱万山就送你们一程。 玩武的,楚擎是个懂事的人,会带兵亲自谢谢你们的,路途近,亲自去,路途远,探马去,保证清空你家户口本。 这就是邱万山与楚擎的区别。 楚擎吓唬人,咋咋呼呼,一整就我干你大爷杀你全家! 再看邱万山,一个脏字都没有,但是意思带到了,干你大爷杀你全家! 黄老四深深看了眼退回班中打瞌睡的邱万山,看向群臣,自言自语道:“这楚擎,究竟是不是要反呢,朕,有些拿不定主意啊。” 文臣,再次炸窝了。 “陛下,楚统领是忠臣,大忠臣啊!” “楚统领劳苦功劳…” “忠君爱国…” 第二轮歌功颂德开始了,楚擎成了昌朝开朝以来最大的忠臣。 黄老四满意了,彻底满意了,看了眼旁边的孙安,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朕就说了嘛,全天下,只有朕,唯独有朕,可以保的住楚擎,怎么样怎么样,哈哈哈哈。 班中的邱万山,强忍着哈欠。 保住了楚擎,他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可得意的,甚至觉得有些无聊。 第1320章 调兵遣将 邱万山的套路,其实就一个,要死大家一起死,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给楚擎陪葬了。 文臣,自然是不愿意陪葬的,多大个事啊,他叛不叛的,是他的事,不能拉着我们垫背啊。 所以说,历史就是如此,生活就是如此,为了切身相关的利益,黑的,可以变成白的,白的,可以变成黑的,世间依旧是黑白分明,可这种黑白分明,又是那么的混淆不清。 英雄与勇士,小丑与反贼,有时会分辨不清,界定是好是坏的,不是世间,而是人,黑白分明又混淆不清可以定义对错的人,将对的,定义成了错,将错的,定义成了对。 当对错都无法界定时,那么就解决掉让世人争论对错的人,这些人没了,对错,也就毫无意义了,甚至哪怕这是错的,只要将酿成这种“错”的人解决掉,错,同样会变的毫无意义。 无情的时间,总会冲淡一切,抹杀一切,界定对错的人,也依旧隐藏在暗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谁,却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楚擎这事,没人愿意提了。 可楚文盛之祸,旬阳道之乱,边关三道之危,却不能不提。 作为天子,黄老四不能不提。 “朝廷,发兵吧。” 黄老四的声音透露出了一些无力和挫败感,看向兵部将领们:“谁可去平楚文盛之乱?” 兵部将领们,齐齐低下了脑袋。 换了以前,绝对是蹦高着举手,可现在,单单是楚文盛这三个字,就让他们恨不得将脑瓜子插裤裆里。 黄老四倒不是很意外,能打的兵部将领,都在各地折冲府,资历比较高的,或岁数比较大的,都在兵部任职,也正是因为资历老或者岁数大,经历过很多事。 两次八龙夺嫡期间,昌朝战事最多,番蛮乱,凉戎乱,而在这个期间,是楚文盛最为活跃的时期,所以兵部将领或多或少都知道楚文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 要知道当年每次楚文盛出关的时候,冯洛天天担惊受怕睡都睡不好觉,怕楚文盛叛了,叛到凉戎那边,然后…大昌朝等着完蛋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将领们都没问朝廷可以集结多少兵马,或者天子愿意放多大权利。 这也就是说,甭管你给我多少兵马和多少权利,这些将领都不会考虑。 见到没人吭声,黄老四点名了:“谭爱卿,你…” 话都没说完,谭忠平直接哆嗦了一下,满面不可置信的望着黄老四,眼神那叫一个可怜巴巴。 佑哥,你终究还是…不爱我了吗? 谭忠平都想骂人了,想让老子死你就直说! 一声长叹,来源于秦罡。 老秦走出班中,微微摇了摇头:“陛下,谭将军虽是帅才,可比之武安…比之楚文盛,终有不如。” 明明就是埋汰人的话,可谭忠平那叫一个感动啊。 还是老秦仗义,老秦是爱我的。 黄老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看向秦罡说道:“那只好有劳秦爱卿了。” 秦罡微微一笑,满面傲色:“老臣也不如楚文盛,陛下另择他人吧。” 秦罡话一出口,文臣们倒吸一口凉气,在他们的眼里,秦罡才是大昌战神才对。 黄老四气的够呛。 你不敢去你出班干什么? 秦罡老脸一红:“老臣善守,楚文盛善攻,若说保边关余下二道无虞,老臣可带兵前往边关三道驻守防线,可若是想要夺回旬阳道,老臣无能为力。” 完全是纯外行的礼部尚书曹悟,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傻了吧唧的问道:“楚贼善攻,秦将军善守,那秦将军能守得住楚贼吗?” 秦罡依旧是那副满面傲色的模样:“自然是守的住的。” 曹悟松了口气。 他就怕秦罡来一句守不住。 战阵这种事,黄老四不愿意让文臣掺和,浪费时间,对孙安耳语了一番,起身离开。 孙安:“诸臣散朝,柱国将军秦罡、八大营云麾将军、户部右侍郎邱万山,移步敬仪殿。” 着急回去摸鱼的邱万山满面不爽,难道老夫刚刚用力过猛了? 群臣心事重重的离开了议政殿,被点到名字的十人则是去了敬仪殿。 秦罡带着人来到殿中后,黄老四让人搬了俩绣墩,秦罡一个,邱万山一个,其他人都是站票。 舆图也被挂上了,黄老四开门见山:“谁可带兵?” 京中能打的,就这么几个鸟人,还有个中州双雄之一的太上皇,外加一个黄老四。 老黄和小黄肯定是不能离京的,黄老四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游移,最终落在了秦罡身上。 “陛下,老臣还是觉着,楚文盛非是要叛。” 秦罡看了眼黄老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毫无缘由,为何要叛,这事,从楚文盛到了边关就不对劲,十万大军出关,不对劲,作战不利畏罪叛乱,不对劲,夺城,不对劲,拉拢世家,更不对劲。” 八个云麾将军低着脑瓜子,想附和,有点不敢,怕老四扣他们俸禄。 这段实际以来他们也讨论这件事,完全没缘由,好端端的,怎么就叛了,要说以前,或许有可能,可现在你儿子都混成这样了,除了黄老四,谁见到你儿子不绕着走,你叛乱,这不是有病吗。 “朕也觉着不对劲,可这城,夺了,旬阳道,占了,世家,也拉拢了,朕,就这般观之待之?” 秦罡不吭声了。 是的,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管怎么不对劲,事实摆在眼前,朝廷不可能不管不顾。 “遣将。”黄老四不愿意谈这件事了,楚文盛的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旬阳道夺回来:“秦爱卿觉着,谁可担这平乱的前军大帅。” 秦罡回过头,看向八个云麾将军,一时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其实刚刚在朝堂上,曹悟问他能不能守得住楚文盛,他吹牛b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做武将的,肯定要争个第一第二,哪怕关系再好。 不过都是同一阵营的,没交手的机会,可秦罡也难免在想,同等兵力下,自己能不能守得住自己的好兄弟。 最后秦罡激动的发现,守个毛! 本身守的一方就占便宜,可即便占了便宜,秦罡也认为守不住楚文盛。 楚文盛打就打善守的,番蛮在山林之中,善守吧,凉戎在草原上,游骑作战,地利人和都站着,善守吧,最后不都被楚文盛打的哭爹喊娘。 而且每一次,楚文盛都占尽劣势,可哪一次,没打穿敌人。 秦罡都不敢说自己很了解楚文盛的作战方式,因为这家伙行军作战很邪门,不是神秘莫测,就是邪门,邪门到了骨子里,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让最重视的秦烈跟着楚文盛学兵法。 “陛下,末将愿领兵作战,平不臣楚贼!” 一个极为突兀的声音穿了出来,众人齐齐望了过去。 谭忠平讥笑连连:“蓝将军,你好大的口气。” 第1321章 成贼杀贼 开口之人名叫蓝韧山,云麾将军,在八大营云麾将军中,算不上能力特别出众,至少肯定是排不上前三的。 不过蓝韧山的出身很好,永州大族,算得上是兵部之中少有的家境。 除此之外蓝韧山的年纪也不算大,不到四十,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实际上这种情况很正常,八个云麾将军,就谭忠平当年带着兵在草原上杀个一进半出,险些没全须全尾地回来。 不过蓝韧山这人,心比天高,私下里总是抱怨英雄无用武之地,有一说一,战绩虽然没有,但是经历比较奇特,南关,混过,折冲府,混过,屯兵卫,也混过,还去过北关,甚至在广怀道舟师当过一段时间主将,反正大昌朝天南海北的都跑过了,从军二十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可惜没什么战绩。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这家伙也带领过捉狼军。 楚文盛要办私事,告了假,那时捉狼军是有正规编制的,没主将哪能行,冯洛就让蓝韧山顶替一段时间楚文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段时间是蓝韧山戎马生涯中最黑暗的时期,没有之一,差点没让捉狼军的军伍们给玩死。 蓝韧山长的挺精神的,比较符合古人的审美观,五官端正,特别端正,甚至看起来有点呆。 根本没搭理满面揶揄的谭忠平,对老四朗声说道:“陛下,末将愿带兵平楚贼之乱,夺回旬阳道。” 蓝韧山掷地有声,一副我过去就能弄死楚文盛的模样,信心百倍。 秦罡扭头,语气比较莫名:“蓝将军前些日子,不是喜得一子吗?” 蓝韧山一头雾水:“是有此事。” 秦罡脸上的神情更加狐疑了。 那你为什么着急去送死,得什么大病活不久了? 黄老四望着蓝韧山,表情很古怪。 文臣,他肯定是记不全名字的,但是武将这边,尤其是八个云麾将军,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毕竟卫戍京中,是要保着老昌家基本盘的。 对于武将,老四极为看重,哪怕是没什么战绩的武将。 带兵打仗这种事吧,其实和熟读兵法关系并不大,不是说不用看兵法,而是说当将军的,谁不看兵法,哪怕不认字,也得让认字的念给自己听。 那么问题来了,兵法就那几种,大家都在读,凭什么我能打过你,你打不过我。 既然都读兵法,谁能打赢,终究还是因人而异。 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外在因素的影响也很大,包括军备军器、粮草等等。 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战绩的就打不过有战绩的。 黄老四深有体会。 当年他刚带兵打仗的时候,吵架没赢过,打架没输过,刚开始不也没经验吗,可不还是成了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再往前面说,楚文盛、秦罡、太上皇,很多很多成名的将领,其中不少都是出道既巅峰,带兵后就没打输过,在此之前,他们不也没战绩吗。 正因如此,黄老四对这些云麾将军,哪怕没战绩,也不鄙夷。 可话分两头说,这可不是打番蛮打凉贼,而是要打楚文盛。 不是黄老四对蓝韧山没信心,而是对楚文盛太有信心了。 “蓝将军愿带兵出战,朕,自是欣慰的,只是…” 黄老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只是什么,只是楚文盛是叛将、只是楚文盛不足十万兵力、只是楚文盛暴行累累不得民心、只是大军多是强行募兵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卒? 就楚文盛现在这状态,丝毫优势都不占,老四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了吧,人家楚文盛全是劣势,所以你不能去,你打不过? 要是楚文盛占着优势还行,这话他能说。 所以说来说去,满是劣势的楚文盛,就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是楚文盛! 蓝韧山见到黄老四愁眉苦脸的模样,微微一笑:“陛下,八大营,只需带走三营,沿途集各地折冲府府兵,兵部调派辅兵,至少可集二十万大军,趁着贼人羽翼尚未丰满,摧枯拉朽,定能击溃贼军夺回旬阳道。” 秦罡和谭忠平对视一眼,二人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确定了,这孩子是有点大病,病得不轻。 还二十万大军摧枯拉朽,听这话就知道,这是对楚文盛一点都不了解。 楚文盛善攻,并不代表不善守,只是因为性格或者其他问题,没守过,因为在敌人攻城之前就先将敌人干废。 看似短时间内集结二十万大军,比楚文盛那边至少多了一倍不止,甚至两倍,可目的为了将城夺回来,不说旬阳道的小城,单单是大城就有六座,一座一座往回夺,这得夺到猴年马月去,等于是将昌朝彻底拉进了战争泥潭之中,大昌朝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很有可能一夜回到解放前。 “陛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邱万山突然开了口:“臣,有一事,关于楚大统领之事。” 大家看向邱万山,不太明白这唠老楚的事,你提小楚干什么? 黄老四问道:“楚擎怎地了?” “楚大统领离京之前,曾与臣交谈了一番,关于东海之局。” 大家更糊涂了,邱万山自顾自的说道:“关于齐王之乱,臣…其实知晓内情。” 黄老四微微一笑,看向其他人:“邱爱卿所说内情,事关齐王,齐王之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是为了让楚擎手持兵符前往东海。” 一群将军们连忙做出一副虽然我早都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要恍然大悟的神情。 邱万山继续说道:“楚大统领曾问臣,至东海后,如何除掉那些不忠于朝廷的世家,臣对他说,东海世家猖獗,是因舟师包庇,又与瀛贼苟且,若动世家,舟师与瀛贼,必然会闻风而动。” 黄老四虽然不明白邱万山提这事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臣与楚大统领私交颇好,也是随意交谈罢了,便提出,想除贼,为何不以贼名,若楚大统领也成了贼,成了大贼,便可除掉小贼,没了小贼,便无需顾忌大贼,楚大统领要是愿称了东海大贼,不说舟师,至少这瀛贼,会拉拢他,假意与瀛贼苟且,再除东海世家,便没了一些顾虑。” 黄老四哑然失笑,想起了当初楚擎假意投靠章松陵的事情,先让章家麻痹大意,然后挨个除掉那些章松陵手下的商贾,最后再收拾章松陵。 “邱爱卿此法,虽是不同寻常,却也有道理,只是东海世家、舟师、瀛贼,皆不是痴蠢之辈,楚擎战功累累,加之当世谁人不知楚擎铲除了多少不臣的世家,岂会轻易…” 话没说完,黄老四表情突变! 秦罡脱口叫道:“莫非武安反叛,是为了…” 殿内众人,无不色变。 黄老四霍然而起:“将太上皇寻来,快!” 第1322章 当世不二 一语惊醒梦中人。 邱总没有明说,但是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这个可能性,事关楚文盛为什么要反叛的事。 正如秦罡所说,楚文盛到了边关后,从头到尾都不对劲。 太上皇也对黄老四说过,楚文盛带兵打仗,就没走过寻常路,外人根本看不懂,可一旦能够猜出他的目的,那么就有可能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了。 孙安去找太上皇了,黄老四再次拿出了看过无数次的军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 一群云麾将军也反应过来了,谭忠平皱着大粗眉,喃喃道:“楚擎去了东海,非但要平世家,还要抗击瀛贼,可他却没有战船,如何抗击,莫说抗击,便是要除世家,瀛贼也会派战船前往东海…” 秦罡接口道:“可若是楚擎这小子成了反贼之子,瀛贼即便不拉拢他,也会坐山观虎斗,至少,不会派遣战船寻楚擎的麻烦!” 蓝韧山哭笑不得:“大人,谭将军,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真要是如此,楚家父子将天下人,当什么,将朝廷,当什么了,将陛下,当什么了,就算是打的这个主意,可边关乱了,旬阳道乱了,边关三道乱了,就算可将东海世家除掉,可将瀛贼拒之东海之外,边关三道,尤其是这旬阳道,惨不忍睹,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他楚文盛之子扫平东海世家?” 秦罡不吭声了。 就算大家猜测的是真,楚文盛这么做也的确说不过去,一点都说不过去。 蓝韧山冷笑道:“更莫要说,朝廷派遣楚文盛,是为了把守边关,而不是为了让他与楚大统领除掉东海世家,本末倒置,可笑,可恨!” 黄老四抬起头,目光幽幽,也不知是在想什么,没开口。 邱万山问道:“陛下,这兵部的军报,臣可否观瞧一番?” 老四颔首,邱万山站起身,站在一旁,一封一封的看。 说句实在话,邱总真不愿意掺和这些破事,要不是因为楚擎,他都懒得开口,更别说动脑子了。 太上皇来了后,黄老四迫不及待的问道:“邱侍郎猜测,楚文盛反叛,是为了给楚擎一个由头,楚擎成了反贼之子后,瀛贼便会拉拢他,那些世家,也会放下戒心,如此这般,楚擎便能迅速立足于东海,太上皇以为如何?” 一群人连忙站起身朝着太上皇行礼。 这几天难得没喝酒的太上皇快步走了过来,满面思索之色,片刻后,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武安这辈子,都活在楚擎身上,大有可能。” 这句话,也解释了另一件事,为了儿子,什么夺城,战事不利之类的,人家楚文盛根本不在乎。 蓝韧山摇头道:“太上皇,陛下,真若是如此,这楚家父子,太过胆大妄为。” “不。” 开口的是依旧看着军报的邱总,头都不抬的说道:“楚文盛极为宠爱楚大统领,正是因为宠爱,岂会做出这种背负万世骂名之事,难道楚文盛还不知,他叛了,就会连累楚擎吗。” 众人面面相觑。 是啊,楚文盛也不是傻子,这都闹的人尽皆知了,就算楚擎除掉了东海那些世家,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事,光是边关三道那边,就给国朝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大家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秦罡也想骂人了,他又回想起在边关时被楚文盛支配的恐惧。 正当大家想不出个头绪的时候,小太监跑了进来:“陛下,吴王与英国公求见。” “昌承恪与英国公?”黄老四眉头一皱,点了点头:“传。” 黄老四有些奇怪,这俩人怎么搅合到一起去了? 自从楚擎从边关回来后,冯洛基本上就是神隐的状态了,英国公府都空了,冯洛天天就在寒门书院待着,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昌承恪与冯洛被太监带进来后,前者率先开口:“老四啊,这事…不是,陛下,这事不对劲儿!” 冯洛也是施了一礼,还未开口,秦罡赶紧让出位置,让冯洛坐下。 小老头冯洛大大咧咧的坐下后,开口说道:“老臣在宫外时,恰逢吴王入宫,这才同行而来。” 要么说冯洛能干这么多年大帅,脑子肯定是好使的,进来之后率先解释为什么他和大反王昌承恪一起入宫的,免得让人猜忌。 老四微微一笑,没当回事,也不在乎,因为他知道昌承恪这个大反王的头衔多么水,昌朝开朝以来最水的反王。 黄老四先看向昌承恪:“吴王入宫,所为何事。” “不对劲儿啊!” 就不对劲这仨字,黄老四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没好气的说道:“吴王所指的,可是楚文盛之乱?” “姑父…辜负了陛下您的信任的楚文盛,未必是要造反!” 昌承恪急匆匆的说道:“臣一直关注此事,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尚有猫腻之处。” “不错,臣也是如此想的。”冯洛淡淡的说道:“楚文盛,似是在用计。” “用计?” 冯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邱万山手中的军报:“虽是寻了兵部问过,可并未见亲眼观瞧军报,老臣尚有一些困惑,需看过军报才知晓。” 邱万山赶紧将军报送了过去,就冯洛这资历,在边关的时候太上皇也得喊一声大帅。 冯洛看着军报,邱万山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思索之色。 黄老四微微看了眼同样盯着军报看的昌承恪。 冯洛来了,他倒不是很意外,其实他之前也想过要不要去将冯洛叫来询问一番。 可昌承恪也来了,黄老四就觉得很纳闷,这家伙也不懂战阵,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干什么。 见到黄老四往来,昌承恪嘿嘿一笑:“臣多多少少猜到了楚文盛的一些用意。” “什么用意?” “陛下莫急,需等冯帅看过军报再说。” 黄老四和太上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一群人聚在敬仪殿,有天子、有太上皇、有柱国将军以及八个云麾将军、加上户部右侍郎、还有曾经的边关大帅如今的英国公,外加一个王爷。 就这阵容,聚在一起只是为了猜测楚文盛的用意,究竟是不是叛,真叛还是假叛,真叛,为什么,假叛,又是为什么? 可以说楚文盛一个人,就牵动了整个昌朝的心弦,让京中的所有聪明人都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家也不知道昌承恪要说什么,只是耐心的看着冯洛,等待着冯洛从军报中看出一些猫腻。 过了许久,冯洛突然闭上了眼睛,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面容,极为激动。 “楚文盛,当世不二名将。”冯洛深吸了一口气:“凉贼,绝矣!” 第1323章 战阵如棋 看的出来,冯洛极为佩服,佩服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强忍住激动之色。 太上皇迫不及待的问道:“英国公这是何意?” 冯洛霍然而起,一指舆图草原上的位置:“若陛下是金狼王大汗,得知边关防务空虚,边关守将带大军南下,陛下要如何做?” “英国公的意思是,金狼王大汗会重振旗鼓冲关?” 谭忠平摇头道:“如今是冬季,行军极为困难,金狼王岂会出兵。” 冯洛微微一笑:“莫要忘记了,草原已现乱象,因楚擎在草原的一番布置,草原各部人心惶惶,金狼王大汗若是想要稳固之权,必会发兵,也只有集结大军,才可确保金狼王大汗之位不失!” 蓝韧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边关守卒多是新卒,若是凉贼攻关,那…那根本守不住!” “楚文盛他…”冯洛目露精光:“从未想过守关。” 秦罡失声叫道:“武安要将凉贼引到关内作战?!” 一个云麾将军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楚文盛这不是…这不是让边关三道…楚文盛误我大昌,这老贼…” “闭嘴!”冯洛微微看了眼这名云麾将军,满面冷意:“脑子不够用,便扛着刀在阵上杀贼,莫要当什么将军误了麾下儿郎,怎么什么样的蠢货都可担这云麾将军!” 黄老四:“…” 这名云麾将军屁都不敢放一个,老四和太上皇其实也是脑瓜子嗡嗡的,但是相信冯洛,只是耐心的等着冯洛分析。 指着舆图,冯洛朗声道:“军报所言,楚文盛暴行累累,强令将望原城的百姓赶向南侧,只留青壮充入军中,随即继续行军至南,连夺三城,那么凉戎一旦攻关,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下三城,误以为会截断楚文盛的退路,让楚文盛与朝廷大军以命相搏,他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众人不由点了点头,他们是金狼王大汗的话,也会这么做,坐山观虎斗,跟着楚文盛屁股后面捡现成的。 黄老四神色突变,突然脱口说道:“那些骑卒,那些步卒,楚文盛带出关的军伍…并未折损?!” “是。”冯洛露出了笑容:“楚擎在关外,占领了数个草场,而楚文盛此次出关,带着一个叫做暮花的女人,以及拓跋一族的后人,凭此二人,可收揽无数部落和草场,将带出关的军伍,留在关外的那些草场上伺机而动,一旦凉戎入关夺城,他们便可封锁城关。” 秦罡一拍大腿:“关门打狗,金狼王带着大军进入关内后,里应外合,凉贼无处可逃!” 蓝韧山咧着嘴:“可…可这是进了关内了,进了我大昌的国土之中!” “不错,楚文盛就是此意,一名凉贼,都不会放出关内,经此一战,打没凉戎骨血!” 冯洛指向舆图上几座城池的位置:“旬阳道最是贫瘠,百姓都被驱赶到了南侧,出了旬阳道,楚文盛要做的只是守住旬阳道,那三座城,本就是为了凉贼所留,凉贼善马战,善平原作战,却不善守城,可入了关,见到可夺城,必会收拢兵力夺了三城,而这么做,却也正好中了楚文盛的下怀,引君入瓮!” 黄老四哆嗦了,激动的哆嗦了,望着舆图,喃喃道:“这三城,就是瓮中捉鳖,楚文盛不会留下太多补给,关门打狗,好一个关门打狗,没有粮草补给,只需困城,凉贼,死路一条,怕是金狼王大汗做梦也不会想到,楚文盛早就将精锐兵力留在关外,已是断了凉贼的后路,让他们退无可退!” 一群云麾将军不断的吞咽着口水,谁也没想到,楚文盛的胆子这么大。 蓝韧山也吓着了,面色复杂:“可却是害了那些守城的军伍。” 冯洛叹了口气:“金狼王这次出兵,定会带来所有敢战之士,能一举荡平凉贼,草原便是我大昌军伍予取予夺之地,那些守城军伍,想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不!” 开口的,是昌承恪,满面敬佩之色的昌承恪。 “姑父…辜负陛下的楚文盛果然没有辜负陛下,高,实在是高啊。” 说到这里,昌承恪突然哈哈大笑。 太上皇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昌承恪的后脑勺上:“有屁快放!” 昌承恪揉着后脑勺,跑到舆图旁边,兴奋的说道:“守城的,根本不是军伍,前几日本王就让人打探清楚了。” 太上皇皱眉问道:“不是军伍,那是谁,总不会是空城吧,若是空城,凉贼就知是计策,岂会中计?” “是世家!” 昌承恪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是边关三道那些楚擎没有来得及除掉的世家,被楚文盛拉拢,投靠楚文盛一起造反的世家,楚文盛许下高官厚禄,都是空话,可城,却是真的,将夺来的城,都交于了世家,让这些世家,世家子弟,世家子弟的随从,待在城中,他们还以为,楚文盛冲锋陷阵夺城,他们便可以坐享其成,实则都成了诱饵,一旦凉贼入关就要攻城,楚文盛一石二鸟,既可以引凉贼,又可以借机除掉那些世家!” 众人面露震惊之色。 一石二鸟,那些世家,各个家族子弟都待在城中,加上家眷仆从什么的,少说也有几千人,上万人都是有可能的,凉贼来了后,他们肯定会登上城头,凉贼哪里知道城里有多少人,一旦攻城,那些世家,一个字,必死无疑! 昌承恪满面佩服之色:“怪不得将百姓都赶走,同时强行募兵,适龄男子充入军中,被楚文盛带到南侧,而百姓,都强行驱赶到了其他二道避开刀兵之祸,那些城,只剩下世家了,百姓,虽是遭了罪,可却能将凉贼引来,又能除掉那些世家,一石二鸟,高,高高的高!” 冯洛微微颔首:“难怪楚文盛夺城之战如此之快,两三日便是一座城,想来早就做了布置,正是因不愿伤了百姓和守城军伍。” 黄老四猛然看向军报,这才想起来,军报上是写了,楚文盛夺城的方式很诡异,仿佛去了之后就夺下来了,然后象征性的杀了几个当地官员,再让老百姓拿着干粮往南跑,适龄的男子充入军中。 秦罡大大的松了口气:“不是叛就好,不是叛就好啊,无非是强行募兵之事说不过去,能灭了凉贼,便可功过相抵,甚至是…功大于过?” 说完后,秦罡看了眼黄老四,带点试探的意思。 “不!” 冯洛嘴里,又是一声“不”字,微微一笑:“楚文盛不喜用新卒,强行募兵,非是为杀敌。” “英国公的意思是?” “占草原!”冯洛越说越激动:“这一战,至少要打到初春,草原之上,毫无防守的兵力,潍城,第四座城,楚文盛行军要夺的第四座城,老夫起初还不知楚文盛为何要夺这座城,现在则是懂了,潍城位置,是唯一可以绕过其他三城之处,那些募兵新卒,将会通过潍城官道到达边关,再出关进入草原,将毫无兵力防守的草原,彻底变成我大昌国土!” 一语落下,议政殿内,满是倒吸凉气之声。 蓝韧山佩服的五体投地,自言自语道:“凉贼虽是集结了兵力,可冬季出兵,就是到了北关,也是折损不少,夺了城,城内却没有任何守城军器,怕是连粮草都没有多少,又分兵多处,不善守城,不知地形,没了补给,后路又被切断,这…只要他们入关,必死无疑!” “是啊,必死无疑,楚文盛用兵如神,可…”昌承恪苦笑一声:“可这盘棋,下的太大,为何不告知朝廷,告知陛下,为何要背负这骂名?” 邱万山表情复杂的说道:“因为楚帅,不止要杀金狼王、灭世家、困死凉贼大军、除掉世家,还要给远在东海的楚大统领一个由头,一个当贼的由头,与任何人说了,都会走漏风声,可谓是…一举,五得!” 敬仪殿内,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和楚文盛是一个阵营的,幸运楚文盛是大昌朝的将军! 下一秒,大家的心情又变的极为古怪,包括冯洛也是如此。 为什么早不让楚文盛镇守边关,若是早个五六年十几年,现在草原,想来已是大昌朝的草场了吧。 黄老四咧着大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太上皇。 他再次回忆了起来,大半个月前,太上皇说过,楚文盛,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带兵的时候,都会将所有能想到的,需要解决的,一次性,全部解决! 第1324章 老帅平乱 一切不对劲的地方,都对劲了,全部都解释的通了。 事情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不合理,满脑袋问号,可当猜测出意图以及目的,所有不合理的事情都变的合理了。 敬仪殿中,君臣都是一个表情,庆幸,以及后怕。 庆幸的是,楚文盛是自己人。 后怕的是,在楚文盛当工部侍郎以及楚擎混起来之前的这个阶段,楚文盛,很有可能会被逼迫成不是自己人。 要知道那时即便是秦罡这个兵部第一人,也是被世家和文臣压着喷,天天只能当个背景板,更别说由武转文的楚文盛了。 大家已经决定好了,以后在朝堂上,谁再招惹楚文盛,甭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当殿捅死他。 黄老四是最为后怕。 现在一想起来当时天天给楚文盛甩脸色看,心脏就怦怦直跳。 你早说你这么猛,朕还让你当什么工部侍郎啊,直接让你当我爹好不好,咱给太上皇踢下去,你来当! 估计楚文盛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被看穿了。 不错,这是楚文盛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被人看穿战略目的。 楚文盛就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能想到的麻烦事,都会一次性解决。 杀金狼王,是目的,干死凉戎大军,是捎带脚的事,凉戎大军都弄死了,草原不占白不占,正好募兵,让新卒去草原占领地盘,哦对,凉戎大军要入关,困在旬阳道,需要诱饵,妥,就那些自家好大儿想要除掉的那些世家吧,还得造反,自己造反,好大儿在东海那边也能少点危险,齐活,就等凉戎入关夺城后,楚擎那边也立足东海了,自己告知朝廷然后再杀个回马枪管金狼王大汉借下脑袋回去交差。 敬仪殿中鸦雀无声,众人面色各异。 黄老四坐在凳子上,感慨至极。 邱万山,第一个看穿了楚文盛,但是只看穿了一件事,那就是造反是为了给楚擎一个名头。 冯洛,看穿了第二件事,楚文盛要将凉戎大军困死在旬阳道。 昌承恪,看穿了第三件事,楚文盛借凉贼之手屠了世家。 然后是秦罡、太上皇、他天子昌承佑,朝堂上脑子最好使的、最精通战阵的、当过大帅经验无比丰富的、擅长揣摩人心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才能看穿楚文盛的动机行为,而且冯洛和昌承恪,也是派出了无数人手,看了一遍又一遍舆图,这才看穿了冰山一角。 唯独邱总,思考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看穿了第一件事。 “姑母…”黄老四突然低声呢喃了一句:“是真有眼光啊!” 御案旁边只有太上皇和昌承恪,俩人都听见了,然后深以为然的重重点了点头。 其实关于长公主和楚文盛那点破事,这些皇字头的天潢贵胄,嘴上没说,心里也暗自寻思过。 长公主和楚文盛在一起的时候,楚文盛很年轻,长的浓眉大眼的是不假,但是并不算什么青年才俊,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都被逐出楚家了,就是个小小的偏将,长公主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现在答案有了,长公主的眼睛,真刁! 谭忠平嘿嘿一乐,看向蓝良禾:“蓝将军,平乱,你还去么。” “我去…”蓝轫山声音沙哑的说道:“去送死吗?” “好,好一招驱狼吞虎瞒天过海瓮中捉鳖赶尽杀绝借刀杀人,楚文盛,不愧朕大昌之擎天玉柱!” 秦罡露出了笑容,笑容很牵强。 老夫还以为国之擎天玉柱只是专属于柱国将军呢。 冯洛双眼有些湿润了。 他这辈子的梦想,唯一的梦想,就是解决凉戎之乱。 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梦想也变的遥不可及,之后冯洛想的,已经不是将凉戎解决了,而是让边军,胖胖的,壮壮的。 楚家父子,成全了他。 小楚,让边军变的胖胖的,壮壮的。 老楚,则是要将凉戎赶尽杀绝。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不可透露出半点风声。”冯洛站起身,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吓了大家一跳,黄老四赶紧站起身要去搀扶,却被昌承恪抢先一步。 昌承恪回头,看了眼老四,嘴角勾勒出了得意的弧度。 冯洛明明是那么的瘦弱,结果只是一挥胳膊,差点没给昌承恪推倒。 这次轮到老四嘴角勾勒弧度了。 “陛下。”冯洛正色道:“楚将军不愿知会朝廷,正是怕走露了风声。” 黄老四很奸诈,看向孙安:“愣着作甚,还不快将英国公扶起来。” “陛下,老臣请命,愿挂帅带兵,配合楚将军演上这套绝世好戏。” 众人面色微变,太上皇急道:“不可,英国公年岁已高,哪能受的了征战之苦。” 冯洛露出了笑容:“陛下莫要忧心,老臣不需征战,做戏罢了,可这兵,却是要带的,助楚将军,将草原变为我大昌的囊中之物。” 太上皇看了眼黄老四,真有点动心了。 就现在这个情况,这屋里的人知道楚文盛是假叛,可世人不知啊,想要安世人的心,必须平乱,按理来说最好的人选应该是秦罡,但是冯洛主动请缨的话,肯定是比秦罡更合适,英国公大名谁人不知,老百姓都知道,而且朝中文武知道秦罡的小儿子跟着楚文盛混,也省的有人叽叽歪歪了。 黄老四面露动容之色,走出御案,对着冯洛施了一礼。 冯洛连连退让:“陛下折煞老臣了。” “英国公年岁已高,本不应再受行军之苦。”黄老四正色道:“可朕知晓,凉贼,是英国公的心病,草原,亦是,既如此,朕就允了,朕托冯帅,代朕观赏一番草原上的美景,看看我大昌儿郎在草原上无所顾忌策马狂奔的美景,盛景。” “臣,敢不从命!” “对了,还有一事。” 黄老四看向众人,略显得意的说道:“当初武安离宫前,是朕说的。” 太上皇皱眉:“说什么了?” “朕说,只要将金狼王的脑袋带回来,他无论如何做,朕都应允,都不干涉。”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黄老四微微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孙安。 孙安赶紧跪倒在地,爹死娘改嫁的一般嚎叫道:“陛下圣明,陛下英武啊,从始至终就知晓楚将军是瞒天过海从未叛过大昌。” 一群人傻眼了,目瞪口呆。 黄老四再次清了清嗓子。 孙安犹豫了一下,接着喊道:“陛下圣明,陛下英武啊,怪不得前些日子就说,这会不会是楚将军诱敌深入之计,果然被陛下猜到啦。” 黄老四再次清了清嗓子。 这次轮到孙安傻眼了。 哎呀我去,你还要脸不了? 黄老四狠狠瞪了一眼孙安。 老太监只好大叫道:“哎呀,陛下圣明,陛下英武啊,楚大将军出宫前,得了陛下授意,正是陛下定计,楚大将军这才…这才用了这奇谋妙计,陛下厉害至极啊。” “放屁!”黄老四老脸一红:“朕不过看穿了十之八九罢了,何时为武安定计了,朕是要脸的人,你这马屁精,罚你十年俸禄!” 孙安抬起头,瞅着老四,目光有些失神。 你刚才说啥玩意,你是什么,你是…要脸的人? 与此同时,蹲在郭城外面的楚擎,手里捧着一封信,目瞪口呆。 “老爹他…这么虎呢吗?” 送信的边军老卒讪笑一声:“大帅说了,您就在东海,安心当您的反贼之子就成。” 楚擎:“…” 第1325章 失望的小伙伴们 手里攥着信件,楚擎看向蹲在一旁的三哥,嗓子有些发干。 “咱爹,现在这么猛呢吗?” 福三收起算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点头的意思是,是,老爷很猛。 摇头的意思是,不,老爷一直都很猛。 楚擎的脑瓜子嗡嗡的。 自己竟然成了反贼之子了。 计划,“叕”被打乱了。 再次看向信件,楚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信的内容不多,大致意思就是老楚很想小楚,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在边关,一切安好,但是有一件小事,当爹的得和你这个好大儿说一声。 爹叛了,目的是为了将凉贼引到关中,然后弄死他们,拿世家当诱饵,凉贼也不是没长脑子,为了更具欺骗性一些,老爹叛了,这不是寻思你在东海没办法立足吧,之前你也说过,要是能当海贼就好了,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爹一叛,你就是贼,你在海边,正好是海贼。 将计划一说,老楚还很谦虚,说这是大家想出来的计策,边关的人才真多,都是聪明蛋,老爹我就采纳了他们这一举五得的计策,诶呦,边关将军们可真聪明,就是有点残忍,太搀隐啦,这一下不得杀十几二十万人呐,可爹也没办法,爹虽是大帅,可爹刚上任,那些将军们性子也不好,动不动就抽刀子,爹不想杀十几二十万的凉人,可那些将军们瞪着眼睛的样子很吓人,爹只好从了他们,同意了他们的计策,总之,爹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想你,以下省略二百字。 陶少章也在,蹲在一旁,抬起头,看着送信的风尘仆仆的边军老卒,傻了吧唧的问道:“那些边军将领,竟敢威胁世伯?” 边军老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一听您这话就对上号了,您定是大理寺少卿陶少章陶大人。” “你怎么知道?” “别人也问不出来这话。” 陶少章一头雾水:“何意?” 老卒没吭声。 送信的这人,是牛仁的亲信,老楚当时在军帐中定计的时候,他也在。 一句话就能概括,计,是老楚一个人想出来的,但是需要其他将领们配合。 当时那些将领一听这计策,吓的腿都软了,齐齐单膝跪地,哭嚎着求逼老楚收回军令 军帐里,好几十号人都跪在那里,老楚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就说了一句话,别再逼本帅了,谁再逼我,老子可就让你死在我面前啦。 然后大家都站起来了,纷纷赞扬老楚的计策妙妙妙。 “从北跑到东,辛苦了,休息两天,吃几十斤鱼再回去吧,告诉老爹,这边一切安好。” 楚擎略显无力的说了一声,随即吹了声口哨,让小伙伴们来开会。 这可是大事,突然就成了反贼之子,成了反贼,计划肯定是要变一变的。 回头望向了绑着九人代表着九个家族已经被灭掉的十字桩,还有海面上包括墨家复仇号的三条大船,楚擎太阳穴有点疼。 在京中的时候,他的确和老爹提过假扮海贼的事,也半开玩笑的说道要是能和齐王陈言似的假装叛乱就好了,这样的话可以让瀛贼和一些世家放下戒心,给他争取一些时间立足东海。 老爹当时吓了一跳,说什么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总之很是担忧。 结果没成想,小楚就是说说罢了,老楚直接占领一道了。 要么说,有的人就是嘴炮,嘴上说的狠,做事的时候怂的要死,而有的人,嘴上怂的不要不要的,做事的时候,杀人都是以“万”字为计量单位的。 小伙伴们都聚了过来,见到楚擎愁眉苦脸的模样,连问出什么事了。 “哎。”先是长叹了一声,楚擎苦笑道:“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陶若琳笑吟吟说道:“坏消息。” “我…”楚擎欲哭无泪:“我成大反贼了,造反的反贼,朝廷现在以为我爹在北边关造反,然后我在东海这边造反。” 小伙伴们瞬间炸窝。 只有林骸和曹琥对视一眼,二人面露激动之色。 坏消息就…这么劲爆,那好消息,是不是咱准备打回京中了? 付永康和付保卫也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这么刺激吗了。 肖轶一把握住楚擎的胳膊:“表叔儿,这事,我熟啊,我太熟啦!” 温雅一拳头锤在了枭智的大腿上,恶狠狠的说道:“狡兔死走狗烹,这朝廷,果然怕嘟嘟功高盖主,可恨!”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嘟嘟怎能走到今日这般,老夫痛心至极。”廖文之捂着心口,满面悲痛之色:“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臣忠,君未礼,君非明君,何为明君,何为良臣,明君决断于事发之前,良臣谋划于千里之外,当今天子昏庸而无德,鲜耻而寡情,朝臣欺世盗名,肆志横行,君臣无德于国,不恤民情,沉赋重税,穷兵黩武毫无安民之举,常怀乱国之心,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今我楚擎,要挽大厦之将倾,还朗朗之乾坤,与有识之士,破恶政,除奸…” “不是你等会。”楚擎一头雾水的问道:“你在这水什么呢,什么意思?” 廖文之反倒是被问楞了:“不是要造反吗,檄文啊,狗皇帝说你是反贼,咱就说他是昏君,先发檄文,再打回昌京,夺他龙椅!” “没错!”王天玉振臂一挥,字正腔圆:“大哥,咱就这么干,先占尚云,兵发台州,积粮募兵,守尚云,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枭智也一拳头砸在了温雅的大腿上:“一北一东,朝廷首尾难顾,集结大军平乱,少说也要月余之久,时不待我,可先募兵积粮!” 温老六更狠,冷笑说道:“嘟嘟,还记得末将曾说有一桩天大的功劳吗,东海以东,有广阔土地,比之东海三道有余,以退为进,先自立为王,占了那里,便立于不败之地,昌朝气数已尽,嘟嘟先打造战船,以图大事!” 曹琥兴奋的叫到:“退他娘的什么退,东家要多少兵马,我湖城有,再带出来两万怎么样?” 楚擎傻眼了:“你湖城不是一共就两万…” 话没说完,付永康连连点头:“大爷看行,楚小弟,就这么干!” 付保卫:“反他娘的!” 楚擎目瞪口呆。 自己这个假反贼,话还没说完,炸出一群真反贼,自己身边,都是一群什么人? “大哥们。”楚擎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话还没说完呢,不是真叛,是假的,为了将凉贼引过来。” 楚擎赶紧将信件放在中间展开,深怕再耽误一会大家都准备吹哨子叫人打回京中了。 大家看向信件,过了半晌,唉声叹气,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 楚擎一脸狐疑的望着曹琥:“不是,你刚才说还能叫出来两万人,什么意思?” 曹琥不认字,看向旁边的满面失望之色的廖文之:“不造反啊?” 廖文之没好气的点了点头:“假的。” 曹琥冲着楚擎干笑一声:“东家听错啦,我说二百人,嘟嘟要造反,湖城再出二百人。” 楚擎:“…” “嘟嘟。” 刚看过信件的温雅看向楚擎,满面莫名之色:“要么,咱真反了吧。” “你不认字啊,没看到信上面说的是假的。” 温雅犹豫了一下,没敢吭声。 他想说的是,嘟嘟您爹这么狠,不造反却当什么侍郎和大帅,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不止是温雅,不少人根本不了解楚文盛的人,一看这信中所谓的一举五得,想法,大致和温雅差不多,楚文盛…是有点自甘堕落了。 第1326章 诛心收心 就这俩消息,好消息,坏消息。 坏消息是现在大家是官方认定的反贼了。 好消息是,都是套路,一旦凉贼中计入关了,大家就可以平冤昭雪了。 大家不喜欢这个好消息,他们只喜欢坏消息,很失望。 廖文之露出了很牵强很虚伪的笑容:“还好,还好还好啊,还好是假的,若是真的,中州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假的好,假的好啊。” 楚擎已经无力吐槽了。 从误以为要造反,到口出檄文,间隔三秒都不到,你和我说你希望世界和平? 楚擎都没说散会,小伙伴们满面失望的离开了,各忙各的去,因为大家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话没说完就走了?” 蹲在地上的楚擎大无语。 大哥们,咱都成反贼了,好歹表示表示啊,害怕、恐惧、担忧呢? “整日没个正经事情。” 陶若琳也带着碧华走了,觉得楚擎很无聊,关于成为反贼这件事,很无聊。 只有三哥依旧陪伴着嘟嘟个嘴的嘟嘟。 “少爷。”三哥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老爷出马,草原便是大昌的囊中之物了。” “说的没错,金狼王大汗肯定中计,人困马乏的过来捡现成的,却忽略了被断了后路之后,兵马再多也是孤军。”楚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过也好,反贼就反贼吧,这样的话,咱们也可以杀的痛快了。” 再次回头看向海边那些挂着死尸的十字桩,楚擎问道:“咱还有多少能调动的人手。” 三哥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打。 “齐王与秦麒带走了八千人,陶蔚然带走了九百人,南宫平带走了三千,马缨带走了一千五,童归带走了一千人,墨先生改良神臂弩需一百人,登船捕鱼每日需七百人,如今郭城还有五千人可用。” “五千人,还要防守郭城…” 楚擎心里算了一下,发觉人手又不够用了,不由问道:“对了,曹琥那王八蛋嘴里没一句实话,刚才误以为真的要造反,说能再找出两万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陈言之前说过湖城有多少人吗?” “未提及。” 福三回过头,朝着探马喊道:“将菲尼克斯带来。” 探马跑走了,过了片刻,赤着膀子满身古铜色六块腹肌的高凤煌跑了过来。 “嘟嘟唤学生?” 楚擎望着高凤煌,有些嫉妒,嫉妒对方巧克力一般的腹肌。 谁能想到,一年多前,这家伙是国子监祭酒的首徒,现在和练块的麻匪似的。 “你们在湖城待了那么久,知不知道湖城一共有多少人?” 高凤煌苦笑连连:“嘟嘟,这您可难住学生了,漫山遍野都是人,全是湖女部落的族人,哪能数得过来。” “粗略估计呢?” “估计不出,湖女部落并非聚居一处,多是在湖城后方的深山老林之中,便是连曹家父子想来也不知晓,这些湖女族人每日无事可做,除了吃,便是睡,睡完了睡,睡还睡,睡饿了吃,吃完了还是要睡。” 说“睡”字的时候,高凤煌咬的很重,大致意思就是这群湖城老表们,天天闲着也是闲着,除了吃饭就是生孩子打发时间,估计曹琥和他爹统计的速度都没老表们生的快。 提起这事,高凤煌也觉得湖城老表们各个都是大哥,尤其是那群老娘们,不是准备生孩子,就是正在生孩子,十个老娘们,八个都挺着大肚子,还有两个帮忙接生,接完生赶紧去生孩子。 这也就是背靠深山老林,食物来源还算丰富,加上那些虎啊、豹啊、熊啊之类的小动物繁殖的也挺快,要不然都养不起这群湖城大哥们。 刚刚离开的廖文之又回来了,心事重重,脸上带着几分不甘之色。 “楚家小子。” 廖文之蹲在楚擎旁边,皱眉说道:“虽是假叛,可也是叛,不发檄文,不像话啊。” 楚擎:“…” “你要是觉着不满意,老夫再写个更是狠厉一些的,定叫京中狗皇帝与那些臣子们得知后气的吐血三升。” “大哥,你这是巴不得我死的慢啊。” 楚擎拱了拱手,一副求饶的模样:“檄文还是算了,没必要做的这么绝。” “那总是要杀人的吧,不杀人,也不像是反贼啊,反贼哪里有不杀人的。” 楚擎指了指海边的那些十字桩:“那不是正杀着呢吗。” “慢,还是杀的慢,不止要杀人,还要诛心。” “诛心?” “不错,诛心,让东海百姓,让世家与官员,叫昌朝百姓,叫朝廷,叫君臣,知晓这大昌,为何变成了如此凄惨模样。” 廖文之望着楚擎,满面正色:“楚家小子,你知何为盛世吗?” 楚擎站起身,冲着廖文之施了一礼:“还望廖先生赐教。” 三哥和菲尼克斯也赶紧站起身,后退几步后冲着廖文之施了一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廖文之微微一笑。 这也是他喜欢楚擎的原因之一,听! 听这件事,其实很难,一个人一辈子,不知要听到多少话,好的,坏的,真的,假的,可这些话,又有多少能记在心里,莫说记在心里,就是真心去听,侧耳倾听都难。 尤其是像楚擎这种身居高位之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去说,而不是听,最烦的,也是听,他们不喜欢小民的喧闹,对小民的心声视而不见,听的厌了,就会怒,让小民闭上嘴巴,所以这世道,越来越艰难。 “老夫不过是个教书先生罢了,书读过,路走过,看过,行过,窃以为,盛世,简单,简单至极,不过三件事罢了。” 廖文之背负着双手,朗声道:“民有所居,病有所医,书有所读。” 楚擎点头:“有住处,生病有钱治,可以读书受到教育。” “是极,朝廷,要让百姓有住处,染了疾病,可诊治,想要识文断字,便可读书,能做到这三件事,既是盛世。”廖文之又问:“那嘟嘟可知,一个王朝,如何衰败,如何灭亡?” “百姓无居所,病了无钱治,读书没机会。” “不错。”廖文之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说道:“若是朝廷将百姓居所,也就是田地,与诊生病死,以及学识,当做拿捏百姓的筹码,那朝廷,便要亡,居所、生死、学识,应是百姓应得的,通过劳作可得,朝廷,应将这权利给予百姓,国朝,不是那弱肉强食的战阵,世家,占着无数田产,可百姓,却居无定所,官员,享着优待,百姓却命如蝼蚁,这样的国朝,这样的君臣,有何颜面自称君臣,真正的君臣,他们的心,他们的目光,都应在百姓身上,在弱者身上,而非是强者,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国朝,如何不衰败。” 楚擎再次施了一礼。 廖文之所说的,则是百姓的居住权、健康权和教育权,这三种权利,是百姓应享有的权利。 面露动容之色,楚擎深以为然。 朝廷拿百姓的房屋、健康、教育当筹码,呵呵,就四个字,去你大爷! “你不过是前军嘟嘟,无法一朝一夕改变国朝诸多弊病,可你如今人在东海,又成了反贼,放开手脚大干一番,除了杀人,也要诛心,诛贼的心,诛贼心便是收民心,你要让百姓知晓,他们,在你的庇护下,可有屋房居住、染病可诊治、更可识文断字,做到了这三件事,东海百姓,便是你的兵马,便是你最大的筹码,何愁世家不灭,何愁瀛贼不除。” 第1327章 起夜级李姐 廖文之不是一个喜欢多说废话的人,在他看来,诛心,也是安心,楚擎能听懂就好。 背着手的廖文之离开了,回到郭城中研究研究怎么才能写出一份让京中君臣看到后就原地爆炸的檄文。 楚擎望着海面,沉思着。 廖文之是文人,正儿八经的文人,正儿八经的儒生,正儿八经的大儒名士。 这一番见地,并不高深,读过书的人都能明白,可廖文之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思考了,敢于说出来,敢于去改变。 其实越是受到过高等教育的人,越能明白这种简单的道理关乎着国朝与百姓。 可从古至今,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明白了小道理大道理的人,又有多少是昧着良心说话? 就如同后世的大儒一般,一句话,十句话,一百句话,就两个字,反智。 油价太便宜,应该上涨十倍,这样普通人就加不起油了,大大缓解了交通压力… 低收入者,也就是穷人,应该将空闲的房子租出去,用自己的车去跑网约车… 年轻人在通勤上花了过多的时间,为什么不在上班地点附近租房子住… 年轻人应该放弃高薪职业,去赚钱少的岗位多锻炼… 谁家还没个五十万,大家的平均资产至少三百万… 年轻人如果暂时找不到工作,可以先结婚生子… 房价太低,不利于年轻人奋斗… 可以适当惩罚不生孩子的人… 就说出这些话的人,哪个学历低,哪个不是受到高等教育,甚至本身就是从事教育行业的人,放在大昌朝,绝对都是名士,是大儒。 可这些人,真的是弱智吗,真的是脱离了现实脑子全是坑吗? 不,相反,他们对现实的了解,远远比普通人透彻,也更加全面,只是他们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 昌朝的大多数出自世家的大儒和名士,就是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在他们的眼中,昌朝百姓不但是蝼蚁,而且还是贪婪的蝼蚁。 他们认为普通小民极为贪婪,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给了你们田产,你们就想要读书,让你们读了书,你们就想要做官,做了官,就想要权利,有了权利,就会与我们争蛋糕。 楚擎不反对这种说法,甚至不反对世家对百姓的看法。 不错,人都是贪婪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十个人里面,或许九个都是贪得无厌的,你给我一块钱,我就想要十块,给我十块,我就想要一百块。 可问题是,你这一块,给我了吗,一块都不给,就说我想要一百块,正因为怕我要一百块,所以连一块都不给我? 再者说了,这一块钱,是我应得的,通过付出,通过努力,通过辛勤劳作,我们应获得十块,可我们只要一块,而你却连我这应得的一块都不给,究竟,谁才是贪婪的? “让人去东平城将陶胖子叫回来吧,是时候将世家夺来的地还给这些地原本的主人了。” 楚擎说完后,福三点了点头,去找探马们交代了。 高凤煌站在一旁,望着楚擎的侧脸,似是有话要说。 “嘟嘟。” “怎么了?” “学生斗胆,想要谋个差事。” “对了,我还忘记问了。”楚擎笑道:“你们不是一直跟着陈言吗,陈言去尚云道舟师那边怎么不带你们?” “齐王说上船是杀贼的事,我们这些酸儒学子,应治民,跟着嘟嘟学如何治民。” 楚擎哑然失笑。 陈言也是读过书的人,与廖文之是同一种人,深知即便将外贼杀的精光,却依旧无法阻止国朝内部的腐朽,想要开创盛世,还是在一个“民”字,国富,民强,相辅相成,只要民强了,哪怕外贼再多,大昌朝亦无惧无畏,而让这些在国子监读过书的学子们上船杀人,是有点不拿豆包当干粮的意思,不是区别待遇,的确是应专业对口。 “我也不会治民,拿着主角的剧本,活活演成了配角,拍马屁的话别说了,直接说,你想要什么差事?” “做官。” 高凤煌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前些时日听温将军说,尚云道许多知州府与县府的官员都宰…都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多出了很多空缺,学生想与其他学子填补这些空缺,哪怕只是文吏也好,治民的文吏。” 楚擎神情微动:“接着说。” “学生深知嘟嘟为人,尚云道除…尚云道出府就消失了那么世家子,一家一家的消失,名下田产财货,嘟嘟定是要用来助百姓平民安居乐业的,学生等人,愿补上这些官员空缺,唯嘟嘟马首是瞻,安定百姓。” 楚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高凤煌,颇感兴趣:“其实我对你的记忆很深。” 高凤煌受宠若惊:“嘟嘟所言极是,若不然,也不会给学生起了个外号,非逆可斯,非也,不者,逆,忤也,目浊不明,可斯,斯也,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嘟嘟对学生期望极高,学生…学生…” 说着说着,高凤煌的眼眶红了。 “虽然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你这起夜级李姐,令我大受震撼。”楚擎好奇的问道:“龚承安让我给宰了,你就不恨我吗?” “不,学生岂会,龚承安要的,是名,后世之名,欺世盗来的名,可嘟嘟让学生知晓了,人要的,不是身后名,而是白发苍苍卧床之际,回忆平生,只求四字,无憾,无愧,身后名,是假的,无憾无愧,才是真的,想学生当年以国子监祭酒首徒自居,伴之左右,每日聆听教诲数年有余,却浊了目,毁了心,数年之功,不如嘟嘟一顿毒打,得以得这非逆可斯四字,自此幡然悔悟,嘟嘟…” 噗通一声,高凤煌跪在地上,感动的无以复加:“学生穷苦出身,何德何能,却得嘟嘟如此重望,学生,学生无以为报,定不负嘟嘟厚望。” 楚擎目光有些呆滞:“那个,小高啊,你可能有些误会,菲尼克斯这四个字,其实…其实是番文,意思是凤凰。” “哇”的一声,高凤煌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又是咣咣咣三个响头,泣不成声。 “知道,学生知道,学生都知道的,学生问过三哥了,凤凰,凤凰之意,涅槃重生,嘟嘟用心良苦,一顿毒打,四字赐名,期望学生痛改前非能有一番大作为,如同涅槃凤凰一样重新做人,莫要再虚度光阴…” 楚擎张了张嘴,最终无力的说道:“你要是这么理解的话,那我就…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嘟嘟…”高凤煌仰天大哭:“您就是学生的再生父母啊。” “飒”的一声,一道人影闪过,以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老楞老楞花福叠,又多了个表哥,表叔儿有后啦…” 楚擎气得够呛,回头大喊道:“什么有后,别乱说,他不是儿子!” “老楞老楞花福叠,表哥没啦,表叔儿绝后啦…” 楚擎:“… 第1328章 放眼皆反贼 楚擎喜欢愿意做事的人,高凤煌要谋个差事,他欣然应允。 就这样,高凤煌带着一群读过书、爬过树、六块腹肌贼啦酷的国子监诸生离开了,杀气腾腾,就那副模样,不像是补空缺,而是想搞出更多的空缺。 领头的高凤煌就带着一封圣旨,婉言谢绝了楚擎安排充当保镖的五百湖女老表。 楚擎也觉得这群人不需要保镖,毕竟能和虎狼搏斗的读书人,一般人打不过他们。 温雅和一群小伙伴们围在篝火旁烤着火,望着离开的高凤煌等人,笑道:“倒是巧了,尚云道官场多出了如此多的空缺,这些读书人恰好可以补上,虽是儒生,却满是杀伐之气,可文可武,都是人才。” 蹲在一旁给青阳补风筝的廖文之目不斜视,淡淡的说道:“当真是巧合吗。” “廖先生的意思是?” “老夫听闻,去年楚家小子尚在京中时,他便总是提及要将东海世家赶尽杀绝,将瀛贼赶尽杀绝,之后屡次三番刁难鸿胪寺官员与瀛贼使团,更是坐实此事,除此之外,湖女部落首领曹琥至京后,处处碰壁,可楚家小子却对他敬若上宾,为其强出头不说,又抓了国子监无数监生,昌朝可流放之地,数不胜数,偏偏选了东海湖城,而今楚擎至东海,要兵,湖女可出,要官儿,国子监监生可任,这些,温将军都以为是巧合吗?” 曹琥骂骂咧咧的说道:“就是这样,京中全是狗日的,只有东家是好人,我们就给东家卖命,只要钱到位。” “廖先生的意思是,嘟嘟早在京中时便已筹谋东海?”温雅神色微变:“嘟嘟竟如此高瞻远瞩?!” 肖轶傻乎乎的问道:“表叔儿这么厉害吗,为何我看不出来?” “吃你的鱼。”陶琪轻轻掐了一下肖轶的屁股:“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我想吃虾。” 王天玉将大虾爪子全撸了下来,递给肖轶:“给你个虾臂。” 看着廖文之,王天玉也十分惊讶:王天玉也十分惊讶:“大锅这么醒目的塞,有这么腻害?” 正在烤靴子的陶蔚然突然面色一滞:“怪不得当初在京中嘟嘟对我…” 话没往下说,但是大家都知道陶蔚然的经历,当初就是个小县令,楚擎身为千骑营大统领,却对这个小县令极为重视,不但在天子面前极为推崇,还带到了边关委以重任。 陶少章笑道:“尚语来东海,也是大妹夫提议的。” 众人面色各异,不由看向远处沙滩上捡贝壳的那个身影,眼神十分莫名。 捣鼓神臂弩的墨鱼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老墨是聪明人,他觉得就楚擎那熊样,纯粹是运气好。 可转念一想,墨鱼突然也有些说不准了。 还真别说,陶家、齐王、湖女部落、包括抓的那些国子监监生,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那时,楚擎还在京中,而且这还是一年多前的事,一个算巧合,两个也算,这么多巧合,那还能是巧合了吗? 温雅满面佩服之色:“嘟嘟果然非常人也,环环相扣,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如此智谋,天下无双。” 烤大虾的陶若琳噗嗤一声,笑场了,然后赶紧忍住。 “阿嚏。”海滩上正在捡贝壳的楚擎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福三关心道:“少爷,天有些凉,回去吧。” “我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是小陶在想我。” 直起腰,楚擎冲着远处篝火旁的小伙伴们喊道:“小陶小陶,你是不是想我啦?” 陶若琳掩嘴娇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捡贝壳的楚擎,心情很好,因为十字桩快不够用了,本来这些十字桩是给世家留的,结果陈定澜送来了十来个人,都是尚云道舟师的将领,不但出身世家,也多次和瀛贼有过密切接触,这种人都不用审,就是二五仔卖国贼,楚擎也没想到陈定澜能如此雷厉风行。 楚擎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东海杀人,心情就莫名的好,好的哼着小曲捡了半天的贝壳。 “额债也不愿见你深夜里买坠,不愿别滴男淫,见识你滴抚妹诶,你该直道,这样会让额,心睡,答应额你从此不债深夜里溜达,不要轻易尝试放重滴芝味,邦邦,两枪。” 楚擎嘿嘿一乐,看向拎着筐的福三:“装满了没?” “少爷,还差八个。” 楚擎继续捡,腰有点发酸。 青阳也不知道听哪个姓温的王八蛋说在东海有个传说,女子如果能捡到一百个最漂亮的贝壳,那么就会心想事成,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青阳不乐意捡,非要让楚擎给他捡。 楚擎更不愿意捡了,让王通通去,青阳说王通通不知美丑,只有表叔儿才能挑出最漂亮的贝壳,然后楚擎就屁颠屁颠的开始捡贝壳了。 又捡了八个,楚擎揉着老腰站起身,暗暗骂了一声:“以后温老六再特么瞎逼逼,用陌刀剁他嘴,靠,还捡一百个就能满足愿望,七龙珠啊。” “温老六就是乱说,所谓传说,不过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愚昧,无知,迷信害死人!” 楚擎带着福三,溜溜达达的回到了篝火旁。 碧华抖了抖肩膀,将靠在肩膀上青阳公主叫醒。 青阳靠在碧华的肩膀上睡,灵狼趴在青阳的小腿上睡,橘狸纱躺在灵狼身边,就连萍儿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不像正常的马儿站着睡,而是趴着睡。 揉着眼睛的青阳见到楚擎回来了,笑嘻嘻的:“表叔儿表叔儿,够了吗?” 福三将一筐贝壳递了过去,青阳如同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谢谢表叔儿,谢谢干儿砸。” 温雅和枭智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楚擎的身份了,要不然肖轶和青阳也不可能表叔儿表叔儿的叫。 完了楚擎还没主动说这个事,温雅和枭智,就得装作根本不知道,挺逗的。 楚擎坐下后,看向陶蔚然:“刚才看到探马回来了,怎么样了?”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半信半疑,世家在京中都有眼线,楚将军在边关闹的动静那么大,京中早已震动,相信用不了多久,东海便会传遍此事,确信嘟嘟叛了。” “嗯,等那些上道的世家将粮草和船交出来后,动手吧,名单上剩下的那些世家,一个不留。” 陶蔚然苦笑道:“各地折冲府以及屯兵卫,倒是被控制住了,无人可保那些世家,只是台州那边…” “祝明远的地盘?” “不错,台州布有重兵,可迅速集结八千到一万两千兵力,只怕得了消息后,会与嘟嘟兵戎相见。” 楚擎揉了揉眉心。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虽然和祝明远关系比较好,自己到了东海后要什么给什么,可自己是来平乱的,平着平着,自己乱了,而台州本就是防备东海的兵城,倒是个麻烦事。 正在给铜板抛光的风道人幽幽的说道:“老道去一趟吧。” 楚擎乐了:“你能说服他啊?” “老道将他的项上人头脑袋带回来,你与他说。” 楚擎:“…” 说曹操,曹操到,探马匆匆跑来:“大人,台州知州祝明远祝大人来了,急匆匆的,就在半里外,快到了。” “这么巧呢吗。”楚擎站起身:“来了正好,老祝能信得过,和他实话实说就行,应该能相信咱。” 如报信的探马所说,祝明远独自一人骑着马赶来,脸上的表情极为焦急。 楚擎看向小伙伴:“都别激动啊,哪怕过来直接喷也别激动,咱动嘴不动手,以后还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 话音刚落,骑着马身穿官袍的祝明远已是来到百步开外,马未收蹄已是翻身而下,身手利落,快跑而来,那副模样,就和要吃人似的。 “嘟嘟!”一声大吼,祝明远冲到楚擎面前,满面怒容:“你叛了?!” “不是,你先听我说…” “为何不提早知会下官,台州八千兵力,下官可调动至少五千人,嘟嘟你一句话,咱先拿了苑城堵住三处官道如何!” 楚擎:“…” 墨鱼看向廖文之,嘿嘿一乐:“你看老生说什么了,这小子身边,就他娘的没一个好鸟。” 第1329章 自学成才 楚擎心灰意冷。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好好重新审视一下自己了。 自己这结交的,都是一群什么鸟人,听说自己叛乱了,那一个赛一个的兴奋。 见到楚擎没吭声,激动的祝明远双眼放光:“怪不得嘟嘟要以雷霆手段控制各处折冲府与屯兵卫,原来是为了图谋大事,下官也不傻,哈哈哈,知晓了这个消息后,将台州城非亲信的属官亲族,全部捉了,他们敢不从贼…不是,敢不助嘟嘟一臂之力!” 越说,祝明远越激动,楚擎叹了口气:“大哥你先冷静冷静行不行。” “好,好。”祝明远反而更激动了:“当初从军,为的就是保家卫国,战阵百般冲杀,不知落了多少伤疤,可如今朝堂之上充斥着尸位素餐之辈,对待我辈军伍,弃之如履,再看东海三道,世家横行,内患外贼蛇鼠一窝,朝廷视而不见,下官早就对这该死的世道与朝廷心生…” “祝哥,你先冷静,镇定,镇定镇定好不好!” “好,好。”祝明远开始哆嗦了,下半身哆嗦。 楚擎无语至极:“我让你镇定,你晃荡屁股干什么?” “不是嘟嘟说震腚吗?” 楚擎:“…” 温雅哭笑不得:“祝大人,不管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并非如此,楚大将军,是为将凉戎引入关内一举屠灭,朝廷不知此事,误以为楚大人要叛,此计策为瞒天过海。” “啊?”震腚的祝明远可算镇定下来了,满面失望之色:“没叛啊?” 楚擎再次长叹一声。 自己这个假反贼,身边居然全是真反贼,这叫什么事啊。 温雅三言两语将北边关的事一说,祝明远又开始哆嗦了:“楚大将军用兵如神料敌先机运筹帷幄与千里之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我大昌之军神中州无人可比肩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战而屈人之兵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死的比我早山不在高你登不上去水不在深没船干瞪眼儿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 “祝哥你实在编不下去就别编了,先坐下来吃会鱼吧,捞多了,都臭了。” 祝明远尴尬一笑,坐在了篝火旁。 只有陶若琳敏锐的注意到,当温雅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楚家父子并非要叛时,祝明远眼底掠过一丝万幸之色,如释重负。 祝明远又详细的问了一遍,确定老楚不是真叛后,这才解释了起来。 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京城那边传回来的,人心惶惶,朝廷已经开始挑选良将集结兵力去边关三道平乱了,相信不少世家也收到风了。 只不过这种事对不少世家已经没意义了,在楚擎高举屠刀的阴影下,世家各个自身难保,要么送钱送船,要么送人头,该跑跑,该死死,尚云道的世家和官场早已满是乱象,谁管谁是谁儿子,自己顾好自己吧。 “你来的正好。”楚擎看向祝明远正色道:“准备雇佣民夫吧,建船坞和船厂。” “船坞船厂?” “嗯,今天很多流放过来的国子监监生已经去补上那些官位空缺了,短时间内就可以安民,咱尽快造船,有了船,才能抗击瀛贼,光靠尚云道舟师,一旦不是海贼私掠船而是真正的瀛贼正规军打来,挡不住的。” “好,嘟嘟怎么说,下官就如何办,只是民夫用度…” “额…百姓喜欢吃鱼吗?” “鱼?” “就是一天五顿,顿顿鱼的那种鱼,八顿也行,最好一天十二顿。” 祝明远不明所以:“嘟嘟哪里来的那么多鱼?” “捞的。” “捞了多少。” “来多少够吃多少。” 祝明远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深问,就楚擎现在大举屠刀满哪派人宰世家,不知夺了多少财货、田产和粮食,养活几万人是没什么问题。 “那嘟嘟想要雇多少民夫,吃食,够多少人吃,吃多久?”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一顿算,片刻后看向祝明远,嘴里蹦出俩字:“管够。” 话都这么说了,祝明远也没办法深问,这事算是确定了。 楚擎指了指郭城外面那些堆在一起的臭鱼烂虾:“不能让祝哥白来一趟,回去的时候捎回去两吨吧,要不都臭了。” 提起这事楚擎就有点小闹心。 都是群没见过世面的,尤其是老卒和湖城老表。 吃食这个问题,一直是普通人心头的大病,总是怕,冷不丁见到可以打捞那么多鱼,成天成宿都不睡觉,就驾船出去捞鱼,结果显而易见,吃吐了,根本吃不完,即便吃不完,那群老表们还每天起大早出海捞鱼,一网一网的往回送。 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尚云道rap第一人祝明远急匆匆的离开了,着急回台州城,毕竟他还抓了好多属官的全家,赶紧回去给人家放了才是正事。 其实这些属官也挺倒霉的,真要不是什么好鸟,直接从贼了,也不可能一副不怕死我就是不叛有本事你弄死我全家的模样。 台州中和东海三道其他州府还真不一样,大多数官员都是京城那边几任皇帝亲自挑的,至少和本地的世家没什么关系,大多都是忠君爱国之辈。 可惜,他们的顶头上司是祝明远,小弟挑的对,大哥挑错了。 祝明远离开后,楚擎嘴里叼着大虾看向海面。 真正的战争,快要来临了。 一旦瀛贼知晓尚云道开始建造船厂和船坞,哪怕误以为自己是反贼,肯定也会有所动作,毕竟反贼不需要造船。 “神臂弩和床弩改良的怎么样了?” 楚擎问起了最关心的事,墨鱼却摇了摇头:“还需一些时日。” “是能射,射不远啊,还是根本没法射?” “可射,也能射的远,只是射不准。” 楚擎猛翻白眼:“那就完事了呗,只要能射就行,多造一些,齐射,要什么精度。” “不!”极为执拗的墨鱼正色道:“若不是我墨家打制的军器,瑕疵倒也罢了,可若是我墨鱼,我墨家人经手,必巧夺天工,无任何弊病可挑。”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响起,三哥又开始鼓捣那个破算盘了,随后抬起头,望着墨鱼:“床弩绞筋再短一寸五,逆风弩尖稍上,弩底加厚半寸,若是私掠船,十五弩,用那一眼透对准船身,三百步内,十五弩可覆敌船头尾。” 楚擎咧着大嘴:“三哥,你这都是…算出来的?” 三哥憨厚一笑:“少爷教的好。” 楚擎凌乱在了风中。 我教你什么了我就教的好? 第1330章 东问问西问问 别人倒是不以为意,楚擎惊呆了。 这两天他还奇怪呢,三哥不止捣鼓那破算盘,还去船上研究神臂弩以及床弩,空射,一边射一边拿笔写写画画。 楚擎没当回事,就是觉着三哥可能无聊了。 现在见到三哥竟然能通过算盘解决床弩的精度问题,不由得满面谦卑:“三哥,您能把您那笔记给我看看吗?” 福三挠了挠头:“少爷是要检查小的课业吗?” 就教了个九九乘法表的楚擎连连摇头:“学习,学习学习。” 福三也没当回事,将小册子递给楚擎。 楚擎这一看,傻了。 第一页,挺正常的,加减,两位数以内。 第二页,也正常个,九九乘法表。 第三页开始不正常了,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勾股。 字,楚擎都认识,但是俩字放一起,他就不认识了。 第四页,完全出乎楚擎的理解认知了。 各种专业名次的注释,方田,田亩面积总和… 栗米,比例计算,谷物交换比例… 差分,比例分配计算… 尚功,土石方与工料概解… 均输,根据人口与路途,调派赋税与徭役比例… 第五页之后,没写完,但是楚擎看一眼就头昏眼花,关于旁要,什么句为短面,股为长面,短长相推以求其弦,既直三状量算诸法。 楚擎恭恭敬敬的将小册子还给了三哥,语气莫名:“三哥,能麻烦问您一嘴,您这都和谁学的。” “东问问,西问问。” “问谁了?” “问您啊,还有赵宝蛋,贺少门主,墨先生。” 一旁的墨鱼哈哈大笑:“老生见福三颇有悟性,又是恭敬请教,便将墨家术数教授了一番,称老生一声先生,也是应有之意。” 风真人微微看了眼墨鱼,淡淡的说道:“前些日子请教老道时,也是一口一个风真人,都学会后,又管老道叫宝蛋儿了。” 墨鱼:“…” 福三还是那副憨厚的模样:“少爷,这算学是个好学问啊,比之四书五经受益匪浅,四书五经可读的完,而这算学,越是学,越是玄奥无比,等将墨老登…不是,等将墨先生那点学问都掏…都融会贯通后,亦是只学会了九牛一毛罢了。” 青阳与有荣焉,一挥胳膊:“干儿砸最厉害啦。” 楚擎:“…” 青阳:“为娘很欣慰。” 福三:“…” 楚擎低下了头,又确定了一件事。 最早的时候,他总是堵心。 人家出来混,又是系统,又是数理化的,自己连根毛都没有。 前段时间,楚擎发现了,原来不是没毛,而是有挂,都在陶家呢,一个气运之子,一个最强大脑。 现在,楚擎又发现了,感情自己玩的是培养签到,一板砖算是签到一次,这辈子能不能给混出头,全靠三哥无限进化。 不得不说,三哥的领悟能力是一方面,也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个墨家,一个三道隐门,两个传承已久的团伙,掌握了很多世人根本不了解的“杂艺”,而这种世人眼中的杂艺,都是了不起的学识。 楚擎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让他学,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有这功夫他不如找几个世家讹点钱去了。 可三哥好学,不但好学,还能学,敢学,学的通透。 楚擎又随意问了一下,果然,自己睡觉的时候,三哥就没闲着,什么都要去算一算,不止是神臂弩和床弩,从最开始每日计算海船捞了多少鱼,到不同风向海船行进速度,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神臂弩与床弩在不同角度和风向下的最大射击距离、火药在不同配比下的杀伤威力、搭载床弩弩箭后的射速以及点燃后多少时间在多少距离后正好爆开等等。 “三哥,那什么,以后你不用总陪着我。”楚擎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太耽误孩子学业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千万别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三哥赶紧连连摇头:“护着少爷才是正事,其他的,都是小道,不碍事的。” 楚擎老脸通红。 他记得当初在京中的时候,还嫌三哥文化水平低,说什么让三哥有那闲钱不如捐给山区希望小学来着。 福三又开始鼓捣算盘了,双眼之中智慧小光芒若隐若现。 墨鱼将一个金属圆筒丢给楚擎,颇为得意的说道:“千里目,打造好了。” 楚擎大喜,连忙对准眼珠子看了一会,连连点头:“战阵上,有大用,老墨就是老墨。” 墨鱼得意一笑:“老生刚刚便说了,老生经手之物,必是巧夺天工。” 三哥依旧在打这算盘,头都不抬的说道:“千里目可观目力难及之处,是因晶石之故,透过晶石,倒现成物,晶石越是无杂,滑面打磨厚薄,一凹一凸,呈成立变大之虚象,若是再将晶石打磨一番,遮去杂物延长,必会观极远之物。” 墨鱼气的够呛:“说的容易,你制出来试试。” 福三还是头都不抬:“这两日在测船体首尾之形满帆后是否对破风浪之速有所影响,过几日闲下来时再‘帮’你打制出来。” 墨鱼:“…” 楚擎瞅了瞅低着脑袋不吭声的墨鱼,又看了看别过头的赵宝蛋,然后哈哈大笑。 墨鱼骂道:“你笑个屁,又不是你懂。” 还真别说,墨鱼厉害是厉害,但是并不精通算学,属于是那种八级钳工。 楚擎耸了耸肩:“三哥懂就行了呗。” 墨鱼嘀咕道:“如此美玉,怎给你这浑人当了护院。” “诶。”福三抬起头,顿时不乐意了:“墨老登,你这是什么话,老子不给少爷当护院,哪里来的机会学这些学问。” 默不作声的廖文之突然满面感慨的说道:“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多,这福三的脑子是灵光,可脑子灵光的人不知凡几,只是这世道艰辛,莫说伯乐,便是遮风避雨的一片屋瓦都是心间大事,如何做学问,如何寻人教授学识,倘若寒门书院遍地开花,我大昌朝,不知会发现多少福三这般美玉。” 楚擎竖起大拇指。 要么说人家廖文之是大儒名士,格局这一下就打开了。 “老曹。” “东家,你说。” “郭城修的差不多了,抽出一部分人手,建书院,建最大的书院,雇佣来的民夫之子,都可以去读书。” 廖文之一拍大腿:“善。” “必须的啊,咱也是有格局的人。” 楚擎笑的很猥琐。 给工钱,鱼管够吃到吐,孩子还能上学,不愁百姓不过来。 墨鱼不由问道:“那教书先生从何而来,那些国子监的监生,都去了各处为官,谁来教授?” 福三这人比较记仇,谁埋汰楚擎,他就喷谁,抬头冷笑道:“你那五百多墨家子弟,都他娘的是吃闲饭的?” 墨鱼又不吭声了,低着脑袋,死活想不通,自己堂堂的墨家钜子,怎么老是被一个护院给拿捏呢。 这种感觉,不止墨鱼一个人有。 第1331章 敌来 众人散去后,各自休息了。 楚擎挺直腰板钻进了陶若琳的屋子中,如往常一般,来晚了,提前回来的陶若琳沾床就着,四仰八叉。 对于这种事,楚擎已经习惯了,蹑手蹑脚的钻进被窝,过了几下手瘾也就睡下了。 黑夜之中,总是有人忙碌。 墨鱼和一群墨家弟子,改良着床弩。 大军哥最近喜欢上了用陌刀,从入门到进阶,用了十天的时间,这个进阶不是将陌刀耍的虎虎生风,而是双刀,一手一把,就一招,论起来转圈,很吓人,十米之内是无人区。 风道人盘膝而坐,望着面前的铜板,似乎在思索着人世间的至理。 廖文之奋笔疾书,文字激昂,一封檄文将满朝文武骂了个狗血喷头,字字没提当今天子,句句寒颤当今天子。 王天玉举着火把满营地溜达,总想点个什么。 后勤副主管绿珠发现玉仔又不老实后,拎着棒子就要上去削王天玉。 温雅正在教白彪读诗经。 肖轶和陶琪坐在海边,火把也不打,狗狗搜搜。 三哥蹲在圆木上,写着一旁王通通看不懂的东西,二通不学算学,他只学三哥的气质。 远处,碧华与马缨双眼满是小星星望着三哥,如同初中追星女偷看不屈校霸。 大舅哥搂着灵狼呼呼大睡,脑瓜子上趴着个非橘非狸的橘狸纱。 林骸正在用两把小刀解剖一只螃蟹,陶蔚然在旁边等着吃蟹钳。 曹琥蹲在角落,露出老色批的笑容,一张一张的数着银票,这是他今夜数的第五遍了。 银票在阿虎的眼中,不是银票,而是吃食,更多的吃食,养育更多的族人,只有人多了,他们才不会被欺负。 每个人或是睡着或是忙碌着。 从大家到了东海之后,战争阴影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都知道楚擎的终极目的是灭一个国家,这种事,别说一个千骑营大统领,就是对昌朝来说,都显得是那么的可笑,因为两个国家中间隔着一片海,而这片海,是昌人从未想要涉足之处。 可大家依旧紧紧围绕着楚擎身边,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原因,可唯一相同的,是愤怒! 哪怕是战场上最冷血的杀才,谁未憧憬过解甲归田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梦中不知出现了几次,可愤怒,让他们的血液越来越冷,寒冷的血液,与滔天的怒火,是驱使他们将目光望向东海之东的动力。 血债,唯有血偿,昨日的血债,今日的血债,以及明日即将犯下的血债,这些血债,都要以血还血。 平静的海,平静的夜,平静的人。 日子也平静,一日一日的过,楚擎的计划,也一日一日的稳步进行着。 祝明远是个能办实事的人,过了五天,已经有陆陆续续的民夫赶了过来,人不多,六百多,不是台州那边来的,而是郭城附近几个村镇的村民。 最先到的是八甲村村民,舆图上都没这个这个村子的标记,领头的是一个老妪,六十多岁,名字很好记,屈陈氏,杵着拐,身后二百多村民。 不是族老,算是族老,村里一大半人都和她攀着亲带着故,她老伴倒是族老,只不过身子骨不是太好,没跟过来。 “好后生。”屈陈氏双目有些浑浊,被带到楚擎面前,睁着眼说瞎话:“真是俊俏的好后生。” 屈陈氏身后的村民们,都望着沙滩上的肥鱼,眼睛冒绿光。 “县里的文吏来了,说是这里…”老妪屈陈氏小心翼翼的问道:“招工?” “对,招工。”楚擎见到那一个个瘦骨嶙峋的村民,大手一挥:“招工的事一会再说,先吃鱼,一人不吃五条鱼不准离开饭桌,阿虎,快,挑大个的。” 就这样,极为无措的村民们被近乎用赶的赶到了郭城里面,烧锅下鱼。 还没说上两句话,又来了二百多村民,领头的是个老头,都没开口,楚擎又喊了一声:“添锅,造!” 湖城老表和绑匪似的,一人拎着一个,将惊恐不安的八甲村村民给“抓”进郭城了。 三个村,八甲村、奶子峰、马蹄村,村里都得了县里文吏的榜文,文吏说郭城这边招工,管吃管住给工钱。 都知道朝廷的话只能信三成,大家就战战兢兢的都来了,三成,最好管吃,或是给工钱,结果到了后,话没说上两句,直接被“绑”进郭城里啃鱼去了。 现在都快年底了,早上和晚上冷的很,捕上来的鱼也能放的住。 鱼肯定是捕不完的,也吃不完,却也每天都要出海,捕鱼只是其一,主要目的是为了训练大家的驾船和水战技巧。 好兆头,至少百姓们愿意过来,楚擎深怕搞砸了,将绿珠找了过来,让绿珠和这些百姓们沟通。 这就是人才济济的好处,楚擎动动嘴,下面自然有人跑断腿。 脑瓜子上面顶着个肥猫的曹琥蹲在圆木上,和个幽怨的小媳妇。 这只从海岛上带回来的猫咪,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习惯,别的猫,都愿意在人的怀里,这猫咪就愿意趴别人脑瓜子上,还得是大脑瓜子,太小的趴不住。 现在也只有曹琥顶的动了,橘狸纱到了郭城后,基本上就等于是来到天堂了,往鱼堆里一钻,咧着嘴就开始吃,一天五顿。 顶着橘狸纱的曹琥嘀嘀咕咕的。 前几天他找楚擎谈过这件事,只要给工钱,雇什么百姓啊,他湖城就有苦力,干三个人的活,只要收一个人的钱都行。 楚擎解释了半天,现在看似郭城成了据点,实际上基本盘还是在湖城那边,真要是遇到什么事,大家可以躲进距离不远的湖城里,除此之外,正如廖文之所说,诛心,安心,雇佣百姓做工只是一方面,主要是让百姓明白一些事,通过百姓之口,建立郭城的“公信力”。 绿珠最善与百姓打交道,这也是楚擎将这活交给绿珠的缘故。 百姓很敏感,敏感的如同受惊的孩子,被欺骗欺辱了太多太多次,可即便如此,想要获得他们的信任,依旧轻而易举,因为百姓的要求,真的很低,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绿珠从未让人失望过,那些领头的族老们,温柔的抚摸着绿珠的额头,非说绿珠是天上的仙女,天上最善良的仙女。 八百多村民,就这么留在了郭城,正如文吏所说,管吃,吃到吐,管住,房子结实,给工钱,数字让村民们误以为干几天后可能会被噶腰子。 东海,正如那广阔的海面一般,并不是永远的风平浪静。 随着百姓越来越多,墨鱼已经开始绘画船厂图纸时,陈定澜来了,带来一个消息,一个代表着生死存亡的消息。 罗云道舟师大营,将要来平乱,平,楚擎之乱! 第1332章 教书的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楚擎的口水,喷了陈定澜一脸。 海风呼号,楚擎也呼号。 太阳初升,楚擎指着密林外那些搭建砖厂干的热火朝天的老表和百姓们,气的扎儿疼。 “我刚到这的时候,他不来,两万多兄弟绿着眼睛满哪找人打架,他不来,前段时间灭世家的时候,他不来!” 楚擎又指着陈定澜大骂道:“现在大部分湖城老表们跑去你的舟师,百姓源源不断的往这来,砖厂都规划好了,就等出砖后造船坞和船厂,这时候他来干我?” 陈定澜叹了口气。 不是早不来晚不玩偏偏这时候来,谁叫你爹在北边造反的消息这时候传过来啊。 陈定澜是一大早跑来通风报信的,挺仗义,告诉楚擎,罗云道舟师要过来削他。 东海有三道,一道一舟师营,罗云道是大营,尚云与广怀是营,兵力最多的,自然是大营罗云道,大帅狄擒虎坐镇。 前几天消息传到罗云道了,楚文盛叛,楚擎这个反贼之子,肯定也是要叛的,不是官方消息,却也是消息来源可靠。 楚擎这段时间在东海闹翻天了,罗云道舟师大营不闻不问,主要是陈定澜从中周旋,说楚擎领命前来平齐王之乱,总要灭一些世家回去交差,没说楚擎准备常住沙家浜。 虽然罗云道大营那边看楚擎挺不顺眼的,可毕竟是钦差,也不愿意得罪。 结果老楚叛变的消息到了罗云道后,舟师大营内部全票通过,来削楚擎! “嘟嘟在这叫骂又有何用,本帅前来寻你,是要问可有章程。” “有个屁章程啊,罗云道那边三十多条战船,还全是大船,楼船就三艘,就算调出一半的兵力我也打不过啊。” 楚擎哭丧这个脸,懊悔不已。 所谓打不过,不是打架打不过,而是没法打,自己现在满打满算十艘船,都是捕鱼船,陶家资助八艘,加上破破烂烂的宝玉号以及墨家复仇号,这十艘船也不是不能作战,而是打不过,罗云道舟师那边也不傻,知道自己有船,数量上肯定是压制的。 除此之外,大家还不能跑,跑了的话,刚从破破破破破破郭城变成郭城的郭城,又得变成破破破破破他妈郭城了! 陈定澜试探性的问道:“要不,与罗云道舟师大营那边和盘托出,告知大帅与诸将领,楚大将军非是北侧叛乱,嘟嘟也并非反贼?” “不行。”楚擎摇头拒绝道:“我爹之所以没和任何人商量,就是怕走露消息,罗云道舟师和你们尚云道舟师情况还不一样,你那边你说了算,不服的也都被替换掉了,但是罗云道那边…” 楚擎冷笑一声:“满营不是饭桶就是二五仔,就算说了,也相信了,还是会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来群殴我。” 这段时间以来千骑营探马也没闲着,三道三舟师的情况,基本上都掌握了。 广怀道最废,二五仔最多,是个世家都和瀛贼有牵连。 尚云道稍微强点,有陈定澜这个舟师府帅在,那些将领们一半一半吧,不能说全员恶人,至少有很多像温雅和王天玉这种疾恶如仇的将领。 而广怀道是最烂的,不是战斗力不行,而是从大帅到将领到小旗什么的,就没人没拿过世家或是瀛贼的钱。 陈定澜这边是他自己出卖色相,自己当狗,让大多数忠君爱国的将领挺起腰板做人。 罗云道那边,是没人愿意当人,全当狗。 尤其是舟师大帅狄擒虎,算是老将了,祖祖辈辈都是玩水的,也是将门出身,可这老家伙说是养兵自重都不为过,名义上是舟师,实际上都脱离朝廷掌控了。 罗云道的情况很复杂,首先是地形,东海三道最为贫瘠,山多,路不平,人更不行。 入海口最多,城却最少,那些城池基本上都算的上是兵城了,不是舟师居住,就是舟师军伍亲族居住,因为最早就一个舟师大营,在广怀道,所以当初靠海的那几座城就是当兵城建的。 俞家的大本营就在广怀道,狄家和俞家,那好的都和蜜里调油似的。 全世界都知道楚擎要弄死俞家,可俞家现在还不跑路,就是因为他们在广怀道有舟师当保护伞。 本身就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大帅又与俞家好的和穿一条浪莎似的,现在听到楚擎是反贼之子,能不来找茬吗,就算如陈定澜所说,将事情告诉那边,不管心里信不信,表面上肯定是不信的,正好趁此机会除掉楚擎,千载难逢的机会。 “将人带走吧。”陈定澜看了眼和工地似的郭城区域,默默的叹了口气:“前往湖城,暂避锋芒。” 楚擎傻了吧唧的问道:“那他们来了后,一见我没在这,毛都没见到,就会直接返航离开了吧?” “不错。”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就好,行吧,出来混,该怂就得怂。” “不过走之前,会一把火烧掉郭城。” “卧槽,手这么贱吗,他烧我郭城干什么?” “就是因没捉到你,才会放火烧了郭城泄愤。” 楚擎想骂人了。 破破破破破郭城是他的底线,好吗,罗云道舟师一来,连个破字都不给他留了。 没等楚擎再骂,也不知道王天玉从哪窜出来了:“烧哪里,谁要放火,放火烧哪里?” 楚擎没搭理他,三哥三言两语将情况说了一下,王天玉破口大骂:“狗日的罗云道舟师,兄弟们辛辛苦苦才将郭城建起来,他们要是一把火烧了,还不如咱们自己动手,让我提前将郭城烧了吧,气死他们,让他们无城可烧!” 三哥一脚将王天玉撅出去两米多远。 楚擎突然笑了,满脸讨好的笑意望着陈定澜:“陈哥哥,我亲爱滴陈哥哥。” 陈定澜面露戒备:“作甚?” “我的船,肯定是不够的,可你们尚云道舟师,不还有船吗,咱联手,加上新研制出来的瀛贼快乐小摔炮儿,打他们不就和玩似的吗。” 陈定澜苦笑道:“你让我舟师军伍,打舟师,打自己人?” “大哥,罗云道舟师都烂成什么样子了,他们算哪门子自己人。” “烂的,是将领,非是下面的军伍,大多军伍都是百姓之子,本帅,岂会让麾下手足相残!” “也是。”楚擎敲了敲太阳穴,苦恼不已:“那这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只能躲回湖城?” “少爷,躲也不是回事,从广怀道舟师大营驾船到郭城,不过四到五日的时间,您有任何动作,建城也好,弄那船坞也罢,怕是刚堆放好木料,那些狗日的便会闻风而动。” 福三说完后,陈定澜颇为无奈道:“那也只能等了,等北边关楚大将军将凉贼一举歼灭,世人知晓你楚家父子非是反贼后,再至郭城建城铸坞。” “不行。”楚擎摇头道:“我等不了那么久,北边关那边打的话,最早也要春季,甚至入夏,少说小半年,我没那么多时间。” 远处小伙伴们正在吃饭,见到陈定澜来了,楚擎又叫叫嚷嚷的,不由都赶了过来。 廖文之跑的最快,手里还抓着一个竹简,十分兴奋。 “楚家小子,是不是要反了,檄文,檄文老夫都写好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因为要反,罗云道舟师要打过来,至少二十艘战船,现在研究是跑回湖城呢,还是跑回湖城。” “跑回湖城?”廖文之面色微变:“那郭城岂不是都要前功尽弃。” “谁说不是呢,不跑怎么办,又打不过,真要是打了,送命的还是基层军伍。” “哎呀,打不得,打不得啊。”廖文之连忙叫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是前军嘟嘟,岂可与自己人开战。” 廖文之满面悲痛之色:“这世道,为何总是令人左右为难,哎,不能打啊,如你所说,苦命的,都是军伍,可怜的军伍,还是直接去罗云吧。” “啊?”楚擎一脑袋问号:“去罗云道干什么?” “宰了…不是,说服那舟师大帅与那些将领啊,在海上,你打不…你说不过他们,可在陆上,你还说不过他们吗?” 楚擎傻眼了,表情很古怪。 陈定澜也懵了。 廖文之略显奇怪:“曹琥手下两万骁勇善战的番人,加之你带的百战老卒,利用战船将兵力运至罗云道舟师大营外,趁着夜里上岸,打他个…说他个措手不及,不成吗?” 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廖文之则是满面鄙夷:“你莫要告诉老夫,刚才你等,都未想到可在陆上开战…不是,在陆上开口说服他们?” 王天玉傻乎乎的问道:“你是正经教书先生吗?” 廖文之没搭理他,一看不是要造反叛乱,卷着檄文回去继续吃鱼去了。 王天玉看着三哥,认真地问道:“四书五经里,也教兵法吗,难道我看的是假的?” 陈定澜面色复杂:“嘟嘟手下可真是谋士如雨。” “额…我要说一开始给老廖带来是想让他帮我骂人的,你信吗?” 陈定澜:“…” 第1333章 反制 楚擎赶紧给小伙伴们都叫来,准备搞个作战计划,事不宜迟,罗云道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发兵了。 陈定澜将情况和大家说了一下,楚擎则是瞅着小伙伴们,心里直嘀咕。 他是发现了,身边就没一个正经人。 以为是个护院,结果是个学霸。 以为是个心机婊,结果是昌朝最强大脑。 以为是个铁憨憨,结果是个挂逼气运之子。 以为是个流民,结果人家是墨家钜子。 以为是边关骑战第一人,结果是个大聪明。 以为是个大舔狗,结果是个忠犬,躺赢白富美。 以为招揽来个善水战的舟师大将,结果天天搁那玩火。 以为是俩先天性小脑萎缩大脑积水,结果俩玩意是隐藏的名将。 以为是个教书的带出来凑数来骂人,结果这还是个兵法大家。 以为是个舟师府帅,结果是个舟师最大二五仔。 最主要的是,他以为都是大好人,结果都特么是反贼! 楚擎发觉自己真的拿错剧本了,就这群人,各个都应该拿主角的剧本,结果都拿到了配角的剧本,要不然也不可能演成主角。 低着脑袋,楚擎看向讨论激烈长的像配角明明是主角的小伙伴们,都没脸吭声,就瞅瞅这群人一人一句说那话吧,事情,定下来了,天衣一点缝儿都没有。 温老六:“陈帅速回大营,派人传去书信,诓骗罗云道舟师,嘟嘟去了台州,要七日后才回郭城,争取时间。” 枭大聪明:“备精良战马,与军伍同乘战船,夜间行舟,兵分两路,本将率精骑五百,着舟师甲胄,先夺城外屯兵卫,制住六百辅兵,以免其通风报信。” 白虎女:“舟师三处大营,辎重放于瀚海镇,嘟嘟交我两千人足矣,毁舟师辎重军器。” 标致姐:“狄擒虎亲族居住于黑沙城,夜不落门,我率家将抓他全家。” 玉仔:“纵火烧黑沙折冲府,将人逼到北侧,我率三十兄弟,藏于芦苇丛中,趁乱抓了折冲府郎将。” 赵宝蛋:“老道与师侄儿先入黑沙大营,于子时入帅帐,活捉狄擒虎。” 老廖头:“探马游走于城外,放声高呼,舟师大帅狄擒虎通敌瀛贼,欲刺杀前军嘟嘟谋取瀛岛官位,罗云道多处兵备处炸营。” 墨老登:“派水性好之悍卒,潜入战船之上,趁夜登船,夺了船,藏火药于船上,若有闪失,毁舟师战船!” 林骸:“我与墨家子弟及三百军伍夺船。” 付保卫:“沟山有辅兵,大爷去灭了他们。” 付永康:“我去抓枝、刘、周三县百姓,这三县多是罗云舟师营的亲族,抓了他们当人质。” 大军哥:“子时一刻,本将率五千湖女兄弟,正面攻营。” 阿虎:“西侧大营交给我!” 阿轶:“东侧大营我来,千人即可。” 陶胖子:“给我留些人手吧,黑沙有些辅兵,你们夺营,我去黑沙抓了那些世家子。” 飒公主:“大家加油!” “今夜出发。”陶若琳白皙的手掌拍在了舆图上,冷声道:“捉狼军卒无需上船,散开十五里,郭城附近定有探子,将所有探子全部拔掉,出海后,莫要贴着海岸,罗云道在北,船队东行,再调转船头至北,先去尚云道舟师大营,将陈言及湖女族人接到船上,兵贵神速,不可耽搁,再行罗云,枭智、王通通带人先行下船,至邱县,船队再行珑城,至珑城海岸,肖轶、马缨、陶蔚然下船,船队再奔黑沙,夜过半放下小舟,乘舟上岸,风真人进入营中寻狄擒虎踪迹,盛将军、王天玉、温雅,兵分三路,温雅与王天玉先夺哨营,半个时辰后,盛将军直取中营,舟师大营乱后,兵马必将向西,墨先生带人乘舟夺舟师战船,天亮,辰时在舟师中营汇合,莫要接应任何人,一步错,步步错,莫要恋战。” 大家纷纷点头,然后齐齐看向楚擎。 “额…”楚擎讪笑一声:“你们把我想的都说了。” 本来楚擎想问我干啥来着,没好意思。 陶若琳冲着楚擎微微一笑,随即目光扫过大家:“各自准备,诸将凯旋,小女在郭城,为诸将置庆功宴。” 众人齐齐向陶若琳拱着手,随即离开,各自去挑选人马做准备了,陶若琳扭头对大舅哥说道:“楚擎在哪里,大哥你就在哪里。” 大舅哥重重的点了点头:“大妹子放心,寸步不离。” 陶若琳盈盈一笑,带着碧华回去补觉了。 人都走光了,陈定澜面色极为复杂,显得有些呆滞。 “那个…嘟嘟,这位陶姑娘…” 陈定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是,你俩谁是嘟嘟啊,你这个嘟嘟,到底有毛用啊,都是人家在那说。 最令陈定澜震惊的是,从这群人聚在一起定计,再到各自离开,半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就这计划,要多详细有多详细,他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原本还觉得偷袭舟师大营这事,有点扯。 结果倒好,人家不是偷袭舟师大营,是给舟师大营全端了,包括舟师大营旁边的城池,还顺道给船都夺了。 突然之间,陈定澜特别特别的羡慕楚擎。 他觉得自己要是楚擎的话,一天天什么都不用,躺床上睡大觉就行,睡到世家灭绝,睡到兴盛东海三道,睡到瀛贼灭国,然后起床,回京城领功劳就行。 最让陈定澜闹心的是,他发现就连比较熟悉的温雅和王天玉,也和换了个人似的,就和放开了手脚无拘无束一般,总之感觉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两员猛将,和要做什么或是说了什么无关,就是那种感官,气质上,明显就不同了。 楚擎看向陈定澜,后者毕竟是专业的,虚心请教:“陈帅觉着行吗,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趁着大家还没出发赶紧提出来。” “嗯…”陈定澜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便是本帅定计,也不过如此了,与你一样,他们将本帅要说的,都说了。” 楚擎愣了一下,随即满心槽点。 我去,感情你和我一样,都是嘴炮选手啊。 要是陈定澜没这么说吧,楚擎还觉得陈定澜挺高深莫测的,陈定澜这么一说,楚擎顿时将这家伙和自己画上等号了,饭桶一个,吹牛b大王。 当然,陈定澜并不是饭桶,要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府帅,只不过是楚擎身边的妖孽太多,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一群! “嘟嘟定要记得,舟师纵有千般不是万般过错,错的,是狄帅与那些将领,不在军伍,知你杀伐果断,战阵之上又是千变万化,若是可以,还请嘟嘟莫要伤及军伍性命。” “我尽量。”楚擎点了点头:“在保证我手下的安全前提下,我尽量不让大家伤到普通军伍。” “多谢嘟嘟。” “应该的。” 陈定澜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哎等会。”楚擎连忙叫住陈定澜,满面狐疑:“你不会出卖我们吗?” 陈定澜破口大骂:“本帅要他娘的出卖你,为何亲自过来通风报信。” 福三:“引君入瓮。” 陈定澜:“…” “卧槽。”三哥这么一说,楚擎也狐疑了:“老陈啊,你不会真的是要将我们引过去以逸待劳弄死我们吧?” 陈定澜长叹了一声:“那本帅留下吧,这总可以了吧。” “哎呀,看你这话说的,我就是随便问问,开个小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呢。” 楚擎赶紧满面堆笑拱了拱手,然后补了一句:“那你就留下吧。” 陈定澜:“…” 这就是楚擎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擅装b,但只是自己装,却从来不会拿小伙伴或是手下的安危去装。 陈定澜倒是挺洒脱,微微一笑:“也好,本帅这就书写信件,命亲信乘船送去罗云道舟师大营,为你争取些时日。” “多谢陈帅,走,请你吃鱼,管够。” 第1334章 如此热爱 陶若琳与绿珠坐镇郭城。 陶若琳睡大觉,绿珠带领那些源源不断赶来吃鱼的百姓们伐木做工。 青阳本来也想去凑凑热闹,但是这几天她追的那只老楞似乎认识她了,总在郭城上方盘旋,青阳怕自己离开后老楞就会飞走。 大家都在忙碌着,有的人是真忙碌,有的人是装作自己很忙碌,比如楚擎。 楚擎是第一个上船的,墨家复仇号,站在船头,他在思考人生。 人生啊人生,这都过去多久了,也没生个人。 福三靠在船舵上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刚写完信没什么事做的陈定澜扒拉着床弩,很羡慕。 楚擎思考了一会关于生人的人生,望着沙滩上牵马的湖城老表们,再次感觉自己挺幸运的,幸运在昌朝,幸运昌朝的军伍虽然满腹怨言的为国家卖着命,真的很卖命。 陈定澜来到了楚擎身旁,口气带着几分感慨:“若是嘟嘟能掌控舟师,说不定,真有一日可灭了瀛贼。” 楚擎微微一笑:“掌不掌控舟师我也要灭了瀛贼。” “说的好,灭了瀛贼,灭了凉贼,我大昌,也只剩下了那高句丽了,不过高句丽历来温顺,我大昌,便真的算是中州雄主宇内一尊了。” “大哥,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还宇内一尊,国家多了去了。”楚擎哑然失笑:“昌朝的盛世,必然是在杀戮中诞生,虽然不应该,可必须这么做,开启大航海时代,满身鲜血的造福后世子孙。” 这也是楚擎感到开心的事情,昌朝虽然走下坡路,可一旦回到正轨,敢于将目光和脚步放在海上,海外那些国家,都是小歘歘,昌朝领先的太多太多了,按照正常历史进程,就是隋末或是唐初期间。 “嘟嘟说的,本帅倒是知晓,远海之外,的确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刹著人,不过这些刹著人与林中番蛮无异,也可开国建朝?” 楚擎耸了耸肩:“看怎么定义吧,不过现在这个时期,海外的确有一些还算强盛的国家。” 他并不了解历史,但是知道,近几百年内,昌朝的军事力量应该算是比较厉害的了,从先秦的时候就算,华夏能传承四千多年,几乎可以说在清朝之前都挺能打的。 先秦时期,可以算是白银,秦朝的时候算是黄金,汉朝那时候,能称得上是被汉武练到了钻石级,结果又被两晋掉到了青铜,李二就比较牛b了,重新练回了钻石,大明算是星耀吧,可惜点子背,碰到清朝了,又掉回青铜了,不过清朝之后,华夏已经开始走向最强王者的道路。 想到这些关于历史的事,楚擎突然乐出了声。 他回忆起一件事,那就是上一世不少人都在问,问如果当时亚历山大东征来跑中原找茬,后来迷路了给印度削了一顿,如果当时没迷路的话,当时的中原诸国能不能抵挡得住马其顿方阵。 以前楚擎也有过类似的困惑,争论起来觉得挺有趣的。 可见到了古代的军伍,哪怕是昌朝的,楚擎也有了答案,亚历山大别说打中原,当时匈奴那关都够呛能闯过去。 春秋战国持续了几百年都没统一,魏武卒不行、胡服骑射不行、白起杀了四十多万,还是不行,这是内斗,这种内斗算是关上门自己人掐架选谁当老大,如果跑过来一群外人,这些大哥们绝逼是先给外人宰了。 就那马其顿方阵,在同时期的战国时期,就是个笑话,就算越过了匈奴,第一个boss应该就是白起,四千多年历史,就出这么一个人屠,亚历山他大不大都白给。 马其顿方阵冲锋必须保持队形,而秦国的箭阵杀伤范围是八百步,虽然史书记录的有些夸张,但是应该没夸张到哪去,这也就是说,马其顿方阵在不乱队形的前提下跑过来,至少需要五到六分钟。 那么可想而知,马其顿方阵冲锋了至少五分钟,而在这五分钟里,秦兵是撒了欢的射他们,这群外来崽的战损能低于五成都算他们头铁。 就算没迷路,按照时间计算的话,当时应该是秦惠王当政,秦惠王也是第一个称王的君主,在位期间击溃五国攻秦,然后是北扫义渠,西平巴蜀,东出函谷,南下商於,相当的猛了。 当时秦国人口三百万左右,常备军队高于二十万,亚历山大来了,第一个碰到的就是这么个主儿。 等秦惠王削完了亚历山大,还得告诉对方,就哥们我这样的,旁边还有六个。 所以说亚历山大运气是真好,真要是跑过来了,来早了,七打一,来晚了,修长城。 要知道战国时期就有投石车了,见到马其顿方阵的话,操作投射车的士兵都能把裤衩乐开线了。 还马其顿,人家楚国就是玩长矛的,不用箭阵都能活活戳死他们。 战国七雄是打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几万个人会个方阵就敢过来找茬,那纯粹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真要是来了,史书也就寥寥几笔,有蛮夷西来,不通汉话,尽坑之,就这都可能说多了,没准是蛮夷来犯,乡勇平之,就这八个字,没了。 当然,亚历山大牛b肯定是牛b,百年难得一出的雄主,不是贬低他,只是华夏老祖宗们在好多同时代是真的没什么对手,估计老天爷也觉得这群大哥们太猛了,所以都放在了中原,要不然分散各大洲的话,呵呵,地球只有两个颜色,蓝与红。 哦对,商朝还真有一队雅利安人跑过来了,就是灭了巴比伦和古印度的雅利安人,然后碰到个将军,还是女的,叫妇好,商王他媳妇,也是历史记录中第一个使用伏击战术的将军。 妇好阿姨一看这群老外长的这么另类,和个奇行种似的,然后就全抓了,拉去陪葬。 “平了瀛贼,灭了瀛岛!”楚擎迎风挥舞着着拳头,高声呐喊:“多生孩子多吃饭,上了船,称霸全世界,哇哈哈哈哈。” 陈定澜望着精神病一样的楚擎,回头看了眼福三,三哥依旧在打算盘,他已经习惯了。 楚擎真的挺兴奋的,一想起只要能开启大航海时代,只要人手够,只要船给力,加上瀛贼升天小摔炮,哥伦布,嘿嘿,你就在家慢慢撅着吧。 楚擎张开双手:“我热爱大昌,热爱我大华夏,热爱老天爷给我一个推着历史破轱辘脱缰狂奔的机会,哈哈哈哈,全给你殖了!” 沉默的老表和军卒们已经来到了岸边,等待小舟上传,此次行动代号,“说服”,就叫说服,说服舟师大帅。 第1335章 杀帅 十艘船,留下四艘,六艘启航,第一站,尚云道舟师大营,接陈言以及其他湖城老表。 夜间启航,郭城老卒骑着马开始以郭城为中心散开,发现任何可疑之人,视为其他势力的眼线,全都抓起来。 墨家复仇号为旗舰,楚擎站在船头,掌舵的是墨鱼和王天玉,二人轮班来。 因刚离开郭城,不敢点燃火把,船上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掏心掏夫妻肺片。 船上明明有八百余人,却是那么的安静,如同鬼船。 楚擎感受着冷冽的海风,总是下意识回头看向打瞌睡的大舅哥,只有见到大舅哥在,他才会心安。 两刻钟,船队彻底隐入黑暗后,船尾位置点燃了火把,船队转航。 陈定澜暗暗点头:“嘟嘟手下皆是虎贲。” 楚擎没吭声,怕暴露出自己是个外行。 他没想明白,屁都没放一个,对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手下都挺虎的? 尚云道舟师不远,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到了,早有探马一大早就骑着快马去通知陈言。 楚擎也没亲眼看到舟师营长个什么熊样,海上起雾了,六艘船破雾而出,打了旗语,随即跟上船队,直奔罗云道。 一共十五艘船,一万八千人出头,楚擎如释重负,再次对陈定澜施了一礼。 这一刻,楚擎将陈定澜彻彻底底当做了自己人。 陈定澜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舟师战船一眼就能认出来,虽有大雾,墨鱼却能通过千里目看到陈言和那些穿上了舟师甲胄的湖城老表们。 要知道这次奇袭罗云道舟师大营,府帅陈定澜算是彻底和其他两道舟师撕破脸了,而从上下级来看,他只是舟师二把手,在大帅狄擒虎之下。 通风报信,出船,而且还是一同去奇袭,算是彻彻底底上了楚擎的贼船,将身家性命都搭在楚擎这伙人的身上了。 陈定澜回船舱了,只是转身之前,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楚擎理解,陈定澜想要跟着,并不是当人质,而是真的不放心,不放心他们这一伙人“滥杀无辜”。 如果砍那些罗云道的舟师将领,陈定澜必会拍手称快,可要是伤及到了只是听命行事的无辜军伍,陈定澜必会尽力阻拦。 “哎。” 叹了口气,楚擎暗暗祈祷着,只希望那些舟师军伍们别那么傻,真要是拼死一搏,自己这边的人,也没办法留手。 可转念之间,楚擎心情又有些复杂。 服从军令的军伍才是合格的军伍,合格,就要与自己人厮杀,不合格,那大昌舟师军伍,就都是一群废物,他既希望这是一群真正的海上蛟龙,又怕与自己以命相搏。 这就是个挺为难的事,罗云道的舟师和尚云道以及广怀道不同。 尚云、广怀二道,舟师营并不满编,募兵很难。 可罗云道并非如此,对外说是不满编,实际上可能都超编了。 罗云道就像是个法外之地,也听朝廷号令,该交税交税,该管朝廷要钱管朝廷要钱。 可实际上,朝廷也没什么可号令罗云道的,因为这一道就是专门造船以及训练水卒的,这么多年来,罗云道都可以叫做舟师道了,百姓数量并不多,其中六七成都是舟师军伍的亲族,加入舟师,也不像其他道那般,没什么从军不如狗的说法,算不上好,但也绝算不上坏,至少有个着落。 按道理来讲,陈定澜作为府帅,是应罗云道舟师大营任职的,但是却被狄擒虎以各种似是而非的理由弄到了尚云道,也由此可见,这罗云道舟师就是狄擒虎的一言堂,说一不二。 再说狄擒虎的来历,不能完全算的上是朝廷委派,和俞家有很大的关系,吏部最后也是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国朝懂海战的将领都在东海,真要是派个昌京佬过去也未必能服众。 “玉仔,老六,” 楚擎回头喊了一声,王天玉和温雅快步走了过来。 “和我说说舟师大帅狄擒虎吧。” “怂包塞,整日乱讲乱的。” 提起这位舟师大帅,王天玉似乎一肚子怨言,脸上也满是鄙夷之色。 温雅苦笑道:“这舟师大帅,练兵,倒是无可指摘,只是这人…” 王天玉哼了一声:“乱讲乱的。” “乱讲乱是什么意思?” “满嘴放屁塞。”王天玉挥了挥手:“咦,你问老温,我去困觉。” 说完后,王天玉离开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楚擎狐疑道:“玉仔和狄擒虎,有私交?” “算不上私交,王天玉最早并非是尚云道舟师出身,而是罗云道。” 温雅见到王天玉回了舱下,继续道:“当年他刚从军就是校尉,还有一名校尉,与王天玉情同手足,可王天玉使了他王家的关系,调到了尚云道舟师,而另一人却留在了罗云道,现在任了副将。” “这是什么意思?” “狄擒虎喜好招揽人才,尤其是年轻俊杰,其实当年狄擒虎也找过末将,许下高官厚禄,要末将追随于他,末将想杀贼,婉言谢绝了,之后…” 温雅顿了一下,讪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温雅的跟屁虫白彪也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气呼呼的说道:“按义父的资历,早就应胜任蛟营主将了,就是因婉言拒绝了那狄擒虎,回到尚云舟师后,遭受百般刁难,尤其是那蛟营主将,更是狄擒虎的亲信,想要谋害义…” “住嘴!”温雅狠狠瞪了一眼白彪,后者这才低下脑袋不吭声了。 楚擎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深问,很多事,当事人不愿意说,自己最好不要追问,他相信有一天,温雅会主动告诉自己的。 不过倒是通过白彪只言片语可以听的出来,当年温雅弄死他的上官,似乎是有其他隐情,而且还跟这位舟师大帅狄擒虎有关。 “嘟嘟是问王天玉之事,不提末将了,想来当年狄擒虎寻了王天玉,也是那一套说辞。” “什么说辞。” “这昌朝,不值得我辈军伍卖命,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这中州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军伍都是战场上的苦命鬼,不动脑子,一辈子都是朝廷的替死鬼。” 楚擎皱眉问道:“他说应该怎么动脑子了吗?” “说了,说是追随于他,在瀛岛安置田产和一些族人,朝廷不翻脸,大家就是舟师军伍,多赚些钱,多一些底气,等朝廷翻了脸,大家就可以带着亲族去瀛岛享清福。” “这是大帅?”楚擎骂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王天玉那过命交情的兄弟,想来就是因被狄擒虎蛊惑了,留在了罗云道舟师,在舟师之中,吃这套的将领,不在少数,狄擒虎说,出来搏命,就是为了博一个前程,这世道,真金白银和手中的刀子才是硬通货,才是立身之本,朝廷,不值得卖命,天子,不值得卖命,百姓,谁认识那么多百姓,今个这个天子,明个那个朝廷,换来换去的,一个月就那点俸禄,卖什么命。” 楚擎望向缓缓升起的日头,微微点头。 温雅面色微变:“嘟嘟莫不是觉着这话有几分…” “不是,原本我想着就是抓了他算了,现在我想的是,还是砍了一了百了吧。” 楚擎没有说认不认同狄擒虎的话,他都懒得去想。 他只知道,你是舟师大帅,万千百姓的命都系在你身上,想独善其身,可以,想逍遥快活富贵一生,也可以,问题是你不要当这舟师大帅啊,你不担这要职,哪怕就是跑到地球外面都没人管你,正是因为百姓信任你,朝廷信任你,将无数人的未来和性命交到你手里,你才能成为这舟师大帅,结果呢,结果你却将这些当成了你的筹码和底牌?! 这样的将领,哪怕本事再大,也没必要留下了,因为他没有将自己当成为过把守边关的大帅,而是将自己看成一个军阀,而且还是那种一打起仗来就收拾细软去别的国家混的军阀! 回过头,楚擎看向掌舵的墨鱼:“修改一下航海日志,行动名称改了,不叫说服了。” 对于楚擎这些没什么意义的做法,墨鱼兴致缺缺:“改成什么?” “杀帅!” 温雅双眼放光。 这么直白,我好喜欢! 楚擎眼中,已是酝酿出几分怒火。 为何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要将后路谋求在海外了,还说什么国朝不值得你卖命,就没想过,正是因为你们这种人太多太多了,这国朝才会变的“不值得”了? 第1336章 神奇的本事 兵不可无将,将不可无帅。 楚擎与狄擒虎并无私人恩怨,东海该杀的人多了去了,即便他是野生皇子,是千骑营大统领,是前军嘟嘟,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杀一个大帅,全昌朝就仨大帅,他爹干死一个,他再干死一个,算什么事啊。 可现在楚擎决定了,行动代号从“说服”变成“杀帅”。 若不杀,这世道不知还有多少人身居高位,压榨了百姓,山河破碎时拍了拍屁股就走,也正是这样的人,让国家变的越来越不“值得”。 很少有人真的不热爱自己的国家,哪怕私下里骂声连天,骂的却不是国朝,而是某些人。 国朝是国朝,朝堂是朝堂。 国朝,国家,代表很多东西,传承、文化、精神、信仰、苦难与希望、先辈的付出与后辈的努力、一代代血与汗的浇灌等等。 可朝堂,也只是朝堂罢了,他们代表不了国朝。 楚擎正是这种人,分得清楚,自己热爱的是什么,是国,而不是人,而狄擒虎这个大帅,误国卖国之帅,既然碰到了,必杀之。 海雾浓的连千里目都无法看穿前路,楚擎站在船头,凝视着黑暗,脚下的大船乘风破浪,雾再是浓,脚下依旧有路,风浪再大,必当一往无前。 日头已是高挂在云端之上,船上起伏,陆地上的猛虎终究成了海上的蛟龙,这就是大昌军伍,陆上也好,海上也罢,私下里咒骂连天,海上不好杀人,站都站不稳,不如陆地来的爽利,可奔赴战场时,毅然决绝,长刀所指,所向披靡。 秦麒来到了船头,站在楚擎身边。 “世兄。” 楚擎微微点头:“怎么了?” “没事,只是叫一声。” 楚擎笑道:“第一次上战阵,紧张了?” “不,只是不曾想过,平生第一战对上的,竟是我大昌军伍。”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爷。”收起算盘的福三抬起头:“入舱歇息会吧,还要至少两日才到罗云。” 的确有些疲惫的楚擎嗯了一声,与福三走下了船舱。 船舱之内有很多吊床,不少湖城老表躺在上面呼呼大睡,随着船体摇晃,这些吊床也是摇摆不定。 相比于其他人,湖城老表们没什么心理负担,可能在他们眼里,并不分什么瀛贼或是舟师水卒,只有对他们好的昌人,和对他们坏的昌人,好的,是兄弟,坏的,是敌人。 楚擎随意寻了个吊床,爬上去后枕着胳膊,难以入眠。 很多事真的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世道,莫名其妙的人。 舟师的名声一直很臭,别说在东海,全国朝都这样,总有瀛贼私掠船过来烧杀掠夺,舟师和个摆设似的。 然后所有人都在骂,骂舟师的水卒! 可事实是,水卒们怎么了,那些基层军伍,怎么了,他们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想杀贼,他们说的算也行啊。 挨骂的,是听命行事的基层军伍。 享福的,却是那些将领和上官们。 指挥系统,上下级,服从军令,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王天玉想杀贼,却只能成贼,才能再杀贼。 温雅想杀贼,先得宰了上官,才能杀贼。 想要做对的事情,先成为错的人? 揉着自己的眉心,楚擎确定了,自己的决定无比正确,杀帅!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上位者,全都是因为这些上位者! 心里将这些身居高位不干人事的王八蛋们统统骂了个遍,楚擎这才强行闭着自己睡下。 旁边闭着眼睛的陈定澜翻来覆去睡不着,本就心事重重,听到福三在那打算盘,郁闷的转过身。 “你就不可去甲板上拨弄你那算盘?” 福三仰起头:“在这里护着少爷。” 陈定澜气呼呼的叫道:“你吵到本帅了。” “哦。” 三哥继续噼里啪啦。 陈定澜急眼了:“到了罗云道,本帅还要坐镇中军,你莫要再吵本帅了!” 福三仰起头:“陈帅,冲杀时,您能杀死一千人吗?” 陈定澜一头雾水:“何意?” 福三不解释,继续噼里啪啦。 楚擎睁开眼,没吭声,看热闹。 陈定澜:“福三!” 三哥:“您能杀死一千人吗?” “什么杀死一千人,在说什么鬼话!” “小的在算床弩捆绑火药后的精度,眨眼间可杀千人。” “精度?” “小的给您举个例子吧,假如您和您全家站在四百步外,经过小的测算,弩箭能直接射您脑袋上,精准无误的崩死您全家。” “崩死你全家!”陈定澜骂了一声,略显狐疑的问道:“当真如此厉害?” “是,就是这么厉害,不信您可以带着全家试试。” 陈定澜:“…” 三哥挥了挥手:“大帅您去甲板上睡吧,吵到我用算盘测算了。” 说完后,继续噼里啪啦。 陈定澜来兴趣了,连忙翻下吊床,蹲在福三旁边,搓着手问道:“如何算出来的,教教本帅,真能如此犀利,顷刻间屠戮千人?” “您悟性太差,有这功夫教您,小的还不如去教灵狼。” “灵狼是何人?” “比您的悟性稍微高那么一些。” 三哥和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还有不到两日的功夫就要到罗云道了,陈帅您上一边玩去,莫要吵到小的。” 陈定澜没脾气了。 远处同样躺在吊床上的枭智嘿嘿直乐。 边关大帅都让三哥怼的没脾气,你一个府帅装个屁。 想起前段时间见到楚擎用火药炸鱼时的场面,陈定澜哭丧着一张脸。 “这火药是犀利不假,可我舟师军伍,何辜啊。” “陈帅说的是,下船之后,我们自刎就是,让他们看到我们齐齐自绝后心生惭愧,浪子回头,从此改邪归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阿弥陀佛,善他娘的哉。” 陈定澜:“…” 让三哥怼的没脾气的陈定澜再次回到吊床上,望着打算盘的福三,苦笑了一声:“如此犀利的神器,应对付外贼才是。” “内贼比外贼更可恨。”福三呲牙一乐:“外贼杀身,内贼杀心。” “夏虫不可语冰,你未治过军,不是主将,不是府帅,更莫要说,你亦是不知狄擒虎在罗云道舟师之中的声望,抓也好,杀也罢,不知会有多少军伍与你等搏命。” “不值。” “什么不值?” “为这种狗贼卖命,不值。” 陈定澜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狄擒虎纵有千般过错,对待麾下,却是尽心尽力。” “是吗。”福三收起了算盘:“除了许诺钱财,他会抱麾下到床榻上吗?” “什么意思?” 福三正色说道:“我出身捉狼军,老爷将所有军卒,称之为儿郎。” 陈定澜笑了笑:“都是如此。” “不,在边关,捉狼军军卒,有一种很是神奇的本事。” “什么本事?” “无论是在沙场上,还是在演武场上,练的累了,晕厥了,受伤了,晕厥了,这种神奇的本事就会出现,闭上眼时,或是在沙场,或是在演武场,可当兄弟们再醒来时,一定会是在床榻之上,还有老爷骂娘的声音。” 陈定澜沉默了,足足过了半晌,长叹一声,微微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些向往。 难怪捉狼军盛名无二,在楚文盛手下从军,想来一定是无比幸福的事吧,可以毫无顾忌的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必然会在床榻上。 第1337章 各就各位 船队航行了两日,终于到了罗云道,第一站,邱县。 身穿甲胄的枭智与王通通二人来到了楚擎面前,单膝跪地。 楚擎看向枭智,重重的点了点头:“莫要负了边军威名,莫要负了马帅威名。” “唯!” 楚擎又看向王通通:“屯兵卫哨营,总旗三人,校尉二人,骑卒二百,步卒三百,我想要五个脑袋,而不是五百颗人头。” “卑职懂了。” 从三哥手里拿了空白圣旨递给王通通,楚擎拍了拍二通的肩膀:“明日辰时,幽城见。” 枭智与王通通站起身,将战马驱赶到吊起来的小舟上,一炷香后,五十余艘墨家加班加点打造出来的小舟趁着夜色划向了邱县海域。 船队继续航行,两个时辰后,陶蔚然、肖轶与马缨,带着人下了船,前往珑城,付家二兄弟则是带着骁骑营老卒前往两处屯兵卫。 因海雾缘故,时间要比计划晚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众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舟师大营聚集的幽城黑沙大营北侧二十余里外的海域。 除了墨鱼与陈言将要去夺船的人马外,其他人都下了船。 风道人独自一人骑上了马,前往舟师大营,大军哥、玉仔、温老六,兵分三路,温老六与玉仔将会先夺营,拔掉两处折冲府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因为半个时辰后,大军哥将要直接攻入舟师大营。 玉仔和温老六之所以要先行拔掉后方稍营,就是怕大军哥那一路人马袭营后陷入腹背皆敌的境地。 因为太过突然,怕舟师大营迅速过来讨伐郭城,准备的并不充足,尤其是火药,除了船上的床弩所用,神臂弩绑上的火药只有百支,大部分都在大军哥那一路人马的手里。 楚擎也在大军哥这边,上了岸后,因为要把控好时机,步行绕路前往黑沙大营。 这一路人马一共六千,多是湖城老表。 罗云道舟师的战船共计三十艘,都横在大营后方的海面上,并不是所有舟师军伍都在黑沙营区中,营区只有四千余人,几处营区围绕中间帅营,也就是狄擒虎的位置。 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楚擎尽力挺直腰板。 就行军打仗这种事,楚擎都不担心自己让人给宰了,就怕累着腰,每次但凡动刀子,身上哪都没事,可这老腰高低得挨一下。 陈定澜走在旁边,健步如飞,但是没有老表们“飞”的快。 这群湖城老表们,你让他们走官道,嫌累,但是让他们爬山啊、上蹿下跳之类的,那跑的比猴子都快。 走在最前方的是虎背熊腰的大军哥,没问楚擎这次战斗谁来指挥,楚擎也没说,但是所有人都了解他,这也是大家喜欢跟着楚擎的缘故。 楚擎从来不会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指手画脚,除非身边全是比他还外行的人。 抬头看了眼雾蒙蒙的天色,楚擎喃喃道:“玉仔那边应该是第一个动手吧。” “是,少爷莫要忧心,王天玉要夺的是屯兵卫,皆是辅兵,领军的校尉是无名小卒,不会出岔子的。” 楚擎微微一笑。 还真别说,不管身边的小伙伴们多虎,都是专业领域的佼佼者,包括温雅和王天玉也是如此,虽然是刚加入小团伙的新成员,但以前在舟师的时候就是骁勇善战的猛将,手下还多是比虎豹更猛的老表们,对付一群辅兵,人数又不占劣势,的确是手拿把攥的事,无需担忧。 事实上正是如此,王天玉一行人赶到丰县外的屯兵卫时,玉仔那张娃娃脸上流露出了兴奋的神情。 一挥手,身后由宝玉海贼团和老表们组成的袭营小团队,绕到了西侧官道旁的一处曲沟中。 打了个手势,两个身手利索的老卒猫着腰靠近了营区。 八座军帐,没有暗哨,连探马都没有。 就这处屯兵卫,对王天玉来说没有任何挑战可言。 屯兵卫都是辅兵,而辅兵与府兵,一字之差,音也相同,可实际上区别大了去了。 辅兵可以理解为预备役,或是退役后又在战时“返聘”回来的军伍,前者居多,不太准确的来讲,基本上和临时工一个概念了。 而且各地辅兵待遇也是千差万别,京中下县也有屯兵卫,但是待遇比一些折冲府的府兵还高,配备战马、强弓、长刀等制式武器,战时会随府兵出征。 一般情况下,屯兵卫归各州府管辖,按兵备是隶属折冲府,很少训练,有活也无非就是铺个桥修个路什么的,要是大活,则是带着服徭役的百姓们一起干,他们当监工。 总之,这就是一群天不收地不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倒霉催,战时还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用命搏个前程,要是没有战事,只能躺在屯兵卫大营中虚度光阴。 还是那句话,分地方,也有屯兵卫的辅兵是悍卒,京城几处下县、边关几处重镇、还有几处比较富裕的州府等,但是绝对不包括罗云道的辅兵。 还是和大帅狄擒虎有关,任人唯亲到了可以说是夸张的地步了。 大到文臣武将,小到军营总旗小旗,都要安插自己人,或是自己人的自己人的亲信。 这也导致了罗云道严重吃空饷的情况,就这处屯兵卫,朝廷记录上是满编,大部分都是舟师退役的老卒。 可实际上多数屯兵卫营中的军伍连一半人手都没有,所谓的老卒,也大都是普通军伍的亲族。 也由此可见,狄擒虎想要将罗云道变成国中之国,烂成什么样不要紧,只要都和他有关,都和他的舟师有关,全听他一人调度就好,宁要一千个听话的废物,也不愿意要十个骁勇善战会质疑他的悍卒。 “兄弟们。”正经时候,王天玉的官话永远是那么的字正腔圆:“罗云道的辅兵们,粮饷领的比咱们当初从军时都要多出一倍有余,想来,一定都是虎贲之士了。” 老表们听不懂,不过弃明投暗的海贼们露出了笑容,略显狰狞。 “时辰到,咱就好好会会这群罗云道的精锐!” 说完后,王天玉从腰后的小布包里掏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酒壶,如同抚摸着初恋的定情信物,深邃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营地。 “校尉陈愿,无恶不作的匪盗,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摇身一变成了屯兵卫校尉,巧了,小爷我也喜欢烧,这是最后的猛火油了,专门为你而留。” 一个军伍提醒道:“大哥,绿珠姑娘不是不让您玩火了吗。” 王天玉气呼呼的叫道:“她又看不到,你们不说,她哪里会知道,回去后,谁都不准说,谁和这刁娘们说,老子就不和他做兄弟啦!” “大哥为何这么怕绿珠姑娘。” “你他娘的又没挨过棍子,你当然不怕!” 第1338章 现世报 都出身舟师,王天玉是弃明投暗,温雅还是现役副将。 相比于王天玉,温雅就比较简单粗暴了。 带着人马赶到邱县,给了邱县南门守卒两马鞭,就这样身后跟着二百多人,杀气腾腾闯进了邱县,化整为零,冲进了不同的宅邸之中。 小半个时辰后,无数男女老少被带到了南门处,岁数最大的,吃速效救心丸都得论斤,岁数最小的,在襁褓之中哇哇哭嚎。 邱县内已是鸡飞狗跳,县府的脑袋就挂在王通通的战马后方。 温雅面无表情,扫过了上百个身着各异的男男女女,随即大手一挥:“来人!” 一个蛟营军伍跑了过来。 温雅淡淡的说道:“去屯兵卫,告诉他们,他们的亲族,都在我的手中,缚手着里衣而来,本将,只候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每一刻钟,我杀十人,杀光他们亲族后,本将再亲自带人屠光他们的军营,记得让他们知晓,本将,是蛟营温雅!” “唯!” 王通通看了眼温雅,没吭声。 按照原本计划,是应该直接袭营的,他带人来邱县,温雅去军营,前者先动手,后者后动手,尽量不要多做杀戮。 而温雅快到地方的时候更改了计划。 也不能说是变卦吧,楚擎和陶若琳都没有交代特别细的细节。 温雅说不愿意耽搁太多的时间,不过王通通知道,这是因为温雅不愿意和罗云道舟师兵戎相见,所以就将那些军伍的亲族全抓了。 其实这么做也没错,挟持人质,不用兵戎相见,唯一怕的就是屯兵卫的人马狗急跳墙。 不过王通通也知道温雅不是冒失的人,也就听之任之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任务,说穿了就是各个击破,防止盛兆军那一路主力对上狄擒虎的时候腹背受敌,如果哪一队人马失败了,也能起到声东击西的作用。 肖轶、马缨、陶蔚然三队人马也到了地方,隆城外。 陶蔚然不是武将,却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杀了人后,将隆城彻底控制在手中。 马缨先行离去,毁粮草去了,看似这么做有些多余,实则不然,和动摇军心什么的没太大关系,而是做最坏的打算,如果计划不成功,大家就会乘船离开,罗云道舟师营也会大乱,收拾收尾烂摊子就要耗费很长的时间,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和人手追击。 至于这些粮草,现在吃鱼吃到吐的众人们,根本就不当回事。 背着长弓的肖轶骑在战马上,面色有些复杂,扭头看向陶蔚然:“墩墩儿,你说要是我爹知晓了我成反贼袭了罗云道的州城,甚至还要杀珑城的知州,他会不会大义灭亲?” 陶蔚然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我是你爹我就会,但是吴王,不会。” “为什么?” “你天天说弄死你爹,有机会的话,你会弄死他吗。” “不会。” “那你爹也不会,我会,可惜我不是你爹。” 肖轶挠了挠额头,想不通,不过片刻后又乐了:“当反贼,想打谁就打谁,真他娘的过瘾。” “还有一事。”陶蔚然满面不爽的说道:“莫要叫我蹲蹲。” “可你姐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那是我阿姐!”陶蔚然气呼呼的说道:“总之,日后莫要如此称呼我。” “那日前呢?” “老子和你拼啦!” ………… 黑沙营海域,最开始晕船现在却能一口气绕着战船游上八个来回的林骸,一个猛子扎进了海中,紧随其后是精挑细选出水性最好的悍卒们。 秦麒赤着膀子,回头对墨鱼拱了拱手:“一刻钟后,西面的三艘船会打旗语,打过旗语后,墨先生派人将火药弩放在小舟上,有劳墨先生了。” 墨鱼微微点头:“见机行事,这些船有大用,莫要操之过急。” “知道,墨先生安心就是。” 说完后,秦麒也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 回到船头,墨鱼突然觉得狄擒虎有些可怜了,苦心布置十数年,明日辰时,毁于一旦。 “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楚家小子,贱不贱。” 呵呵一乐,墨鱼让人挥舞棋子,那些只剩下必要留守人员的船只,纷纷航向了远方,去提前标记好的位置耐心等待接应,只留下了墨家复仇号。 此时的黑沙大营也就是舟师大营中,帅帐中魁梧的狄擒虎正在喝茶。 狄擒虎今年正好五十五,在古代算是高龄了,沙场老将,身形却丝毫不显佝偻,宽口阔鼻,不怒自威,相信如果不知道这老东西事迹的人第一次见到,定会以为这是个刚正不阿的百战老将。 帐内坐满了身穿甲胄的将领,足有九人。 放下茶盏,狄擒虎抓起了书案上的帅印,一边把玩,一边笑道:“正愁那猖狂小儿要误了本帅大计,楚文盛竟叛了,叛了,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一个叫做常阙的主将附和道:“大帅所言极是,那猖狂小儿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取死路。” “死,定是要死的,老子叛,儿子也要叛,本帅取了他的人头,朝廷非但不会怪罪本帅,还要嘉奖一番。” “末将愿打头阵,两日后直取郭城,将那小儿的人头献给大帅。” “不。”狄擒虎冷笑道:“昨日入夜时,陈定澜派人送了书信,说那小儿这几日在台州,要数日之后才回郭城,这话…不知是真是假,要知前些时日,陈定澜可是与那小儿出了海,杀了俞玉昆。” 一个副将面色微变:“大帅的意思是,陈帅投靠了楚擎?” “应不会,那小儿来东海,不过是混些功劳回去交差罢了,齐王之乱,更是没影的事,楚擎一年半载就会离开,陈定澜不是蠢货,岂会叛了本帅,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都回营点兵吧,午时登船,杀向尚云!” 一群将领们面色微变,今日就去? 不过罗云道舟师本就是狄擒虎的一言堂,既然狄擒虎这么说了,大家也没什么意见,纷纷行礼准备离开。 放下帅印,狄擒虎一副略显遗憾的模样说道:“听闻那小儿在草原上立了不少战功,京中还说这人是将门虎子,若是在战阵上遇到,不知能抗住本帅几个来回,哎,还有那楚文盛,也是一员骁将,可惜,怕是无缘交手了,本帅戎马一生,老天却是不公,这中州,竟无一人能有本事和本帅在战阵上斗上一…” 话没说完,轰隆一声巨响从营外传来。 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吹牛b,现世报。 第1339章 破城 罗云道舟师大营也叫黑沙营,建立之初遍地黑沙,因此得名。 黑沙营依海而建,延绵十二里,东有一坞二港十二座海防塔,西侧紧邻幽城。 幽城东侧城门数年前就已拆除,直通黑沙营,东海本地人提及罗云道舟师,不以黑沙营称之,称为幽城,因城与营连为一体。 楚擎一伙人马要攻的就是幽城,而非幽城后侧水师营,原因有二。 一,手握瀛贼快乐小摔炮儿,从此再也没有攻城战,只要将绑着小摔炮的弩箭射到城门上,城门俱碎。 二,声东击西,楚擎不但要人头,也要船,舟师军伍进入城中时,将舟师兵力吸引过来,后方战船无人看守,墨鱼、秦麒、林骸等人便可夺船。 炸响就是从幽城西门传来的,楚擎指着陶少章破口大骂,差点没被气绝经。 作为昌朝第一挂逼气运之子陶大少,楚擎认为第一箭应该由大舅哥射出,图个好彩头。 装有火药的木管绑在了弩箭上,陶少章举着神臂弩,然后楚擎来点火。 结果点绒线的时候,风一吹,火星子差点没崩到大舅哥的眼睛里。 大舅哥吓了一跳,勾动了神臂弩的机簧,弩箭射出去了。 射出去,倒是对,主要是大舅哥还没瞄准,神臂弩是对着地上的,弩箭直接射在了前方不足二十米的距离。 楚擎对天发誓,那一刻,他甚至见到死神提着镰刀快骑他脑瓜子上了。 还好,绒线很长,刚点燃。 还好,大家是散开的。 还好,楚擎下意识大喊了一声卧倒。 如果没有三个还好,最前排的一群人,包括楚擎、三哥、大军哥,都得挂。 “靠尼玛陶少章,你想害死老子,你妹是不是又看上别人啦?” 楚擎口水都喷大舅哥脸上了。 大舅哥的脸上乌漆嘛黑的,梗着脖子叫道:“你骂愚兄成,但你不能骂你丈母娘!” 楚擎:“…” 大军哥和三哥,脑瓜子嗡嗡的,都耳鸣了,火药弩就在前方炸的,碎石崩的满身都是,还有浓烟,现在前面这些人都黑了,脸被熏黑了,手掌,胳膊,脖子,都黑了。 陈定澜使劲甩了甩头,没时间喷陶少章,大声吼道:“换弩,再射,破城门,快!” 要么说大军哥是专业的,爆炸声已经惊到了城内的守卒,先将一直没关严的城门轰塌再说。 大军哥一把将陶少章手上的神臂弩夺了过来,单手持弩,上箭,点火,一气呵成,瞄都不瞄,一弩射在了城门上,没等第一支火药箭炸响,第二支弩射在了幽城城门的石刻上。 轰隆两声巨响,烟雾冲天,大军哥下令道:“兵分三路,陈帅与本将各领一路,少爷领一路,居中汇合,绕至东门,将舟师兵力引过来!” 满脸黝黑的大舅哥,可怜巴巴的望向大军哥:“本官作何?” 还是有些耳鸣的大军哥:“你他娘的给我滚远点!” 陶少章不乐意了:“你敢骂嘟嘟夫人的哥哥。” 大军哥叹了口气:“请您滚一点。” 大舅哥:“这还差不多。” 大军哥上马,抓起插在地上的陌刀,战马顿时膝盖一弯,这一看两把陌刀战马可能扛不住,大军哥只好用单刀,一挥手:“出两千人,随本将,杀!” 两千湖城老表撒丫子就跑,跑的比骑着战马的大军哥都快。 陈定澜也上了马,回头看向老表们:“湖城勇士们,能够与你们同上沙场,是我陈某人的…” 话没说完,两千湖城老表已经呜嗷乱叫的冲出去了,他们没那闲心听陈定澜搁那水字数,东家说了,做人做事,总是从容面对,人生路上…不是,东家说了,做人做事,要精简! 还剩下的老表们,都归楚擎,要入城后从右侧包抄至东门。 没上马,楚擎回过头,言简意赅:“干他,发钱!” 剩下的老表们顿时高举兵刃,山呼海啸,士气高昂。 楚擎刚要走,被陶少章拉住了袖子:“妹夫妹夫,愚兄做什么啊?” “你今天没开挂,别入城了。” 楚擎满面后怕之色。 他认为大舅哥的气运应该是用完了,气运这东西,肯定是有数的,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天选之子大挂逼,而且一旦用没了,没准要多坑有多坑,这不,第一箭就差点给己方主将一锅端了。 见到大军哥和陈定澜已经带人冲向了城门,楚擎拍了拍大舅哥的胳膊:“带上几个随从,别入城,绕到舟师大营后方,接应林骸和秦麒他们吧。” “可…” “别废话,听我的。” 说完后,楚擎一挥手,带着人冲向了幽城。 大舅哥撅着个嘴,委屈的像个一百三十斤的孩子,小脸还被熏的黝黑黝黑的。 想了想,大舅哥又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挥着手:“妹夫你要小心啊,愚兄在后面等你哦。” 楚擎都没回头,装作听不见,就这句话最后一个“哦”字,基里基气的。 罗云道舟师真的很烂,烂到家了,城墙上的守卒直接跑了,城门都不管。 大军哥一马当先,手中拖着陌刀,骑在马上一刀将四分五裂的城门劈开,拉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不少百姓走出了屋中,惊慌失措。 大军哥一挥道:“射!” 一声射字落下,两支火药弩射向了城墙,轰隆两声,百姓仓皇而逃。 “莫要伤了百姓,反抗者,用木箭,刀背制敌,若是困兽犹斗,杀!” 下了军令,大军哥带着身后的老表小弟们冲向了左侧。 这时候楚擎当初将高凤煌等人流放到湖城的益处就显现了,湖城老表大部分都能听懂汉话,要不然指挥都指挥不了。 陈定澜这边就没这么顺利了,湖城老表们大呼小叫的,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喊了好几声才将人带向右侧。 楚擎身后也跟了一千人出头,但是没敢骑马,多大鸟钻多大林子,多大本事装多大的b,大军哥骑在马上,风骚是风骚,但是全身甲胄,还戴着遮面盔,哪怕是射来暗箭也不怕。 楚擎就不同了,就那一身墨家打造的全身甲,他穿一半都气喘吁吁,整个郭城,也就三哥、阿轶、林骸、枭智…额…总之除了楚擎,都能实现甲胄自由。 楚擎这一路人马虽然是最少的,但也是最安全的,走的是中间的大路,因为兵营是连着两侧城门,冲进来后最先碰到的是大军哥和陈定澜的人马。 “兄弟们上,直取知州府,抓了狄擒虎小姨子!” 三哥提醒道:“是那狄擒虎的小舅子。” “管他小舅子小姨子,兄弟,上!” 第1340章 战场上的平静 楚擎没敢一往无前的冲,而是让大家保持队形。 三声巨响,城门倒塌,然后高举着长刀如同野人一般的湖城老表出现了,杀气腾腾。 百姓们四散而逃,乱的一塌糊涂。 这也就是东家楚擎吧,能让湖城老表们保持队形,换了其他人,这些大哥们都得和喝了三斤red牟似的,早就见人就锤了。 大昌无论哪座城,即便是小小的县城,除了台州等几座兵城外,其余的官衙肯定是在最中间位置。 楚擎要做的就是杀入知州府,然后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 知州府两侧涌出了至少四百身穿舟师甲胄的军伍,明显不是城内守卒或是辅兵,而是舟师军伍,背弓持刀,明明人数并不占优势,可这些军伍脸上丝毫惧色都没有,迅速列阵,盾在前,结盾阵,整齐一排,背靠知州府,闪烁着寒光的矛尖架在了盾牌上方,两侧手持长刀的军伍敲击着铁盾。 一名跟着王天玉的宝玉海贼团成员叫道:“是舟师守备营,狄大帅亲卫!” 一帅之亲卫,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别说大帅了,就是主将的亲卫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无论是战力还是对上官的忠诚度,都是无二之选。 三哥回头喊了声番话,湖城老表全都停下了脚步。 楚擎已经没工夫询问三哥什么时候都学会番话了,看向小海贼:“守备营的人马怎么会在城中?” “守备营八百人,四百人在舟师大营中,剩下四百人,应是居于城中。” “反应这么快?” 楚擎暗暗骂了一声。 人家的亲卫,少的二三十,多的,最多最多也就一百来人,当年冯洛的亲卫才五十人,结果一个舟师大帅,亲卫竟然高达八百人,还是两班倒,这得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能怕成这样。 背着神臂弩的福三看向楚擎:“少爷,都是硬茬子,留手会有折损。” 三哥的意思很明确,要不要直接上火药弩,正好都聚在知州府外面,一炸就是一片。 楚擎咬了咬牙,躲在盾后,大喊道:“说了算的出来!” 没人出来,但是有人喊话:“本将上骑都尉仇宝玉,舟师奉威营副将,你等何人!” 小海贼面色微变:“是仇将军?!” “你认识啊?” “大哥的结拜兄弟。” “玉仔的好哥们?” 楚擎皱了皱眉,想起之前温雅说王天玉曾被狄擒虎招揽过,当时还有一个人,和玉仔有着过命的交情,最后和玉仔分道扬镳,跟随了狄擒虎,想来就是这个叫做仇宝玉的家伙,而且这名字,就很耐人寻味,因为玉仔的海贼船就叫宝玉号。 没工夫继续问,双方距离不到三百步,楚擎大喊道:“我是重案组督察曹达华,放下兵刃,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意义的反抗。” 没有声音传来,那些守备营的精锐纹丝不动,正当楚擎犹豫要不要自报身份拿出圣旨的时候,福三突然面色大变:“散开!” 一声散开,守备营那些持盾的军伍半蹲下了身子,一张张强弓露了出来,军伍快速上箭,拉满弓弦。 湖城老表们反应相当迅速了,上千号人,瞬间跑向两侧,全躲巷子里了,楚擎也被福三拉了进去。 羽箭平射而来,过境蝗虫一般。 楚擎也没想到这群人说打就打,咬牙道:“换火药弩,上房,先不射人,射入知州府,要是还敢抵抗,对准右翼,第二次警告,再抵抗,往人多的地方射!” 已经有老表背着神臂弩和火药弩上了房,趴在房顶上。 “东家,俺射啦。” “慢着!” 楚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犹豫了一下:“换盾,弓手在后,射木箭,至少让他们知道,咱们并不想杀人。” 三哥点了点头,开始下令了。 真不是楚擎心慈手软,而是双方根本没有任何交流的机会,这些守备营的军伍挺令他意外的,才四百人左右,面对上千人,悍不畏死。 这样的军伍,这样的基层军伍,不应该不明不白的就死在火药弩下连个尸首都留不全。 再者说了,这些舟师的强弓威力并不大,还是平射,加之距离也愿,靠老表们的巨盾以及掩体,也能抵挡的主。 老表们顶着巨盾迅速走出,组成盾墙,楚擎猫着腰来到盾后,老表们开始用长弓和神臂弩回击,双方箭来弩去。 神臂弩是墨鱼亲自设计的,威力可想而知,不少守备营军伍的铁盾被射脱了手,可迅速有人补上,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缺口。 楚擎不是来打持久战或是消耗战的,两轮箭雨射出,都是被削平了的木箭,一会再射出火药箭扎了知州府,要是这群守备营军伍再执迷不悟,也不能怪他痛下杀手了。 箭雨袭来,巨盾叮当乱响,两轮箭雨已经射完了,楚擎一咬牙,刚要对房顶上的老表下令,突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传到耳边。 楚擎透过盾牌缝隙望去,神色大惊。 中间道路上,竟有一个襁褓,刚刚百姓四散而逃,也不知是哪个爹娘无意中丢下的。 而这个婴儿,就躺在双方交战的中间,哭声震天。 三哥一把夺过身后老表巨盾,想要顶着盾冲过去的时候,箭雨,停止了。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婴儿啼哭之声。 老表们,没有动静,张开的长弓,放下了。 守备营军伍,也没有动静,手指尖的羽箭,慢慢收了回去。 没有人下令,楚擎没下令,对方的主将,也没下令,可军伍和老表们,都停了手,都怕,怕无意中伤到道路中间那襁褓之中的婴儿。 婴儿依旧在啼哭,上一秒,箭雨铺天盖地,这一秒,双方都极为默契的停了手。 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婴儿哭的撕心裂肺,呼唤着母亲。 几乎是同时,双方阵营,都跑出了一盾,或者是说跑出了一人。 三哥,顶着巨盾。 对面,也出现了一个巨盾,一个身穿甲胄的岁数不大的将领,露出半个脑袋。 一道人影从中间巷子里疯跑出来,扑倒在地,用瘦弱的身躯护住了地上的婴儿。 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弱不禁风,泪如雨下,紧紧抱住襁褓,瑟瑟发抖。 战场的平静还在持续着,除了哭声。 那位惊魂未定的母亲,满面无助之色,抱住婴儿后,全身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想要站起来跑回去,却又脱力一般跪在地上,跌跌撞撞,磕磕绊绊。 三哥退了回来,对方那个持盾的年轻将军,也退了回去。 依旧无人放箭,双方所有人都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仓皇失措的母亲摔倒,再爬起来,抱着婴儿,跌跌撞撞的离开。 当那对母子消失在道路中间时,弓弦颤抖的声音,再次传出。 箭雨,铺天盖地。 楚擎紧紧攥着拳头,这世道,真的该死,该死的令人崩溃,我大昌好男儿,为何要自相残杀! 第1341章 非一合之敌 守备营的弓箭仿佛射不完一样,密集,接连不断,反倒是楚擎这边没带太多的弩箭。 可楚擎死活无法冲着房子上的老表下达命令。 他有些怕,怕火药箭射入知州府后,会不小心伤到守备营的军伍。 楚擎,真的不是一个适合掌兵的将军,连当小旗都不够格。 躲在巨盾后面的老表们,显得很无聊,都看着楚擎,等待楚擎下令,然后顶着盾一窝蜂冲上去锤死那群耽误他们赚钱的家伙。 可楚擎,还是无法下令。 一个独自一人顶着盾冒着万箭穿心的风险去救婴儿的将军,一群听到婴儿啼哭声音寻思收箭落弓的军伍,不应被自己杀死,可更不应的是,为那个该死一万次的狄擒虎卖命! “少爷,莫要耽误了。”福三看向楚擎,微微摇头:“莫要耽搁了,都是群值得敬佩的好汉子,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三哥你以后就是中州金句王了!”楚擎抬起手臂,看向房顶上打瞌睡的老表,刚要喊话,“轰”的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是火药箭,也是射进知州府的火药箭,但不是房顶上湖城老表射出去的,而是来自知州府右侧。 如楚擎预想中的那般,那些面无惧色的守备营军伍神魂俱失,猛然一声巨响和气浪,登时掀翻了不少人,所有人都出现了耳鸣、头痛、大脑充血、肾虚、尿不尽、头顶发绿等相关症状。 火药箭不是射的,是点燃后投出去的,大军哥投出去的。 阵乱了,不少守备营军伍都失了手中兵刃,大军哥一马当先,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双脚踩着马镫高高跃起,手中陌刀自上而下劈碎了一面巨盾,正正好好落入了敌阵之中,紧接着刀背对敌,陌刀带着风雷之势横扫出去。 数名军伍倒飞,陷入敌阵的大军哥,手持陌刀,虽是刀背对敌,却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盾碎人飞,浑身包裹着漆黑甲胄,陌刀舞出了残影,杀神一般将无数军伍击的落花流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是一群湖城老表从侧面杀出,很多人都是拎着木棒子的。 湖城老表投奔楚擎的时候,就带了个肚子,有那么几个还算脸皮薄的,带了自制长弓,屈指可数,所以兵刃根本不够用。 这还是陈言带着人充入尚云道舟师后,厚着脸皮讹了不少军器,要不然过半的老表都没兵刃。 那些湖城老表的战斗方式很粗暴,很野蛮,也很直接。 一膀子将人撞倒,骑身上就是王八拳。 一棒子将人抡倒,骑身上就是王八拳。 一脚将人踹倒,不是王八拳了,而是圈踢,圈踢完了之后再王八拳。 守备营军伍的确是精锐,精锐中的精锐,可火药箭就在他们身后的知州府炸开,气浪冲的他们头昏眼花,大军哥又横空杀出,将最外围持盾的军伍都扫飞了出去,紧接着则是湖城老表们打家劫舍一般的战斗方式,再是精锐也受不了这顿折腾。 都不用楚擎下令了,他身后的老表们也冲了出去。 大军哥高喊道:“少爷,城东集结兵力,速速夺了知州府。” 喊完之后,一声口哨,战马冲来,一抖陌刀,大军哥翻身上马,迅速带着跟着他的老表们离开前往城东。 从大军哥介入战场到击溃守备营战阵,再到离开,连二十秒都不到。 楚擎很酸,和个柠檬精似的。 “我开始有点烦他了。”楚擎闹心扒拉的嘀咕道:“这也太特么能装了。” 福三连连点头:“好歹是掌兵的大将,那么威风作甚,还是少爷好,知道韬光隐晦,从不出风头。” 楚擎哈哈大笑:“倍儿对。” 战斗…不,殴打还在持续,楚擎手下的湖城老表可算找到机会了,一拥而上,抓着人就是往死里踹。 可有一道身影,吸引住了楚擎的目光,且战且退。 穿着将军甲胄,一把镔铁枪足有两米之长,大开大合,多是横扫千军的套路,接近的湖城老表都被扫了出去。 这人,正是刚刚顶着巨盾冒死去救婴儿的仇宝玉。 虽然看到了自己手下几乎全被击溃,再无还手之力,可仇宝玉还是没有跑走,而是退到了知州府大门外,身后是一片残垣,墙壁早已倒塌,站在那里,长枪扫出一片寒光,带着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悍勇之气。 十来个被扫倒的湖城老表们不上了,骂骂咧咧的,捡起砖头就开始往那砸。 任由砖石砸在甲胄上,仇宝玉依旧持枪,枪尖对前,到了现在,也只有他一人反抗了。 神臂弩对准了仇宝玉,老表们一人拎着砖石,嘴里也不知骂着什么番话。 一名隶属于宝玉海贼团的小海贼突然冲了过去,单膝跪地,双眼含泪。 “仇大哥,降了吧,莫要困兽犹斗了!” “阿七?!” 仇宝玉面色一凝:“你为何与番蛮同阵?!” “是嘟嘟,前军嘟嘟,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的人马,狄帅大势已去,莫要做无谓抵抗了。” “不!” 仇宝玉一抖枪尖:“狄擒虎如何,本将不管,本将答应他了,半贯钱,护他亲族,想要抓狄擒虎亲族,先诛本将!” 一语落毕,仇宝玉突然脚尖点地,无数碎石射来,湖城老表们被砸的呜嗷乱叫,仇宝玉已是欺身而上,一人一枪,杀入战团。 湖城老表们根本近不得身,又被扫倒了不少人,极为悍勇。 外围的三哥看了眼楚擎:“小的上吧,这小子是玉仔故人,曹琥手下被打急了不愿留手,再伤他性命。” “行倒是行,但是这小子好像挺猛,三哥你行吗?” “少爷放心,非一合之敌!” 楚擎楞了一下,三哥现在也酷喜吹牛b了吗? 没等楚擎再问,福三已是走了过去,大喊一声:“闪开!” 手里抓着转头的老表们纷纷散开,福三来到仇宝玉五步之外。 仇宝玉依旧守着入口,有些气喘。 “你是何人?” 三哥刚要说话,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回过头,看向楚擎空空如也的手掌,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楚擎:“…” 仇宝玉喘匀气了:“报上名来。” “福三。” 仇宝玉神色微变:“中州护院第一人,忠勇无双福三爷?” 福三:“…” 楚擎都傻眼了。 三哥这么出名吗。 “小子。”福三缓缓抽出了背后的千机,冷笑道:“你想打杀,三爷陪你,三爷与王天玉私交颇好,让你三招,记住,莫要被三爷我贴了身,短刀,一击致…” 话没说完,福三眉头一拧,目光突然越过仇宝玉,大喊道:“快翻墙而入,莫要那群女眷跑了!” 仇宝玉神色大变,下意识回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三哥一个垫步来到仇宝玉面前,大逼兜子是那么的痛彻心扉,一脚踹开镔铁枪,手脚同步,仇宝玉,就这样倒了。 再然后,三哥四十二码大脚丫子照着仇宝玉的脑袋就是一顿奔。 楚擎一挥手:“上,给本嘟嘟圈儿踢他!” 湖城老表们,一拥而上,经典的、惨无人道的、永不过时的、毫无人性的圈儿踢,再次上演,还有跪在地上抓着砖石照仇宝玉身上拍的。 第1342章 梦中食屁 仇宝玉领教了一番楚擎团伙特色圈踢后,鼻青脸肿,然后被三哥捆的和刚甩脂成功的风间由美似的。 楚擎一挥手:“将知州府里面的人,抓出来!” 仇宝玉如同困兽一般,双目充血。 “你就是楚擎,你是楚擎!” 楚擎摇了摇头:“我不是。” 随手一指一个湖城老表,楚擎耸了耸肩:“他才是。” 楚擎可不傻,战阵上,他从不报真名,而且他觉得一上战场就大喊一声我乃谁谁谁的,都是脑子有坑。 本来就是主将,完了你还报名,那直接大喊一声“向我射箭”多好,死的还能快点。 “哥们,我看你骨骼清奇一套枪法至少有我当年三成威力,以后跟着我混吧。” “做梦,本将宁死不降!” “一万贯,怎么样。” “本将宁死不降!” 仇宝玉丝毫犹豫都没有,只是瞪着楚擎,很是不屈。 楚擎奇怪了:“刚才你不是说狄擒虎给你了半贯钱,你保护他亲族吗?” 仇宝玉冷笑连连:“你若不杀我,我定会杀你!” 三哥用一块破布堵在了仇宝玉的嘴里,嫌这家伙吵。 仇宝玉那是相当的不怕死了,用舌头给破布怼了出来,然后又挨了三哥两个大逼兜子,将破布塞回去了,再然后,仇宝玉也不用舌头怼破布了,很真实。 哭嚎声传来,一群女眷和孩子被带了出来,面露惊恐之色。 这群人似是在求饶,可说的并不是汉话。 楚擎眉头皱了起来:“瀛贼?” 打眼望去,竟见到少人穿的是瀛岛那边的传统服饰。 “狄擒虎,你竟敢在我大昌国土之上,养贼?” 楚擎眯起了眼睛,怒火更盛。 守备营,从将军仇宝玉到下面的军伍们,个个都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之士,结果却被派来保护一群瀛贼! “男的全杀,其他人送到城外,仇宝玉和这群守备军军伍也是,捆好了,交给午时后过来支援的温老六他们。” 福三嗯了一声,挑出了百十个人手,将这群人都带去了后方。 惨叫声不绝于耳,楚擎这一路人马,算是实质意义上见血了。 没有进入知州府,楚擎整顿好人马后,带着人前往城东。 刚刚大军哥说舟师已是集结兵力于城东,城东才是主战场。 没有停留,穿梭在城中,百姓们躲在屋子中瑟瑟发抖紧闭窗门。 古代打仗就是这样,在攻城守城战中,军伍对巷战都极为陌生,只要城破了,士气就会一落千丈,几乎没有巷战这一说法,日常操练中,也没有巷战的操练方式。 原本在陶若琳制定的计划中,应是夜间突袭,夺船也好攻城也罢,占有很大优势,可计划没有变化快,海雾太过浓厚,耽误了不少时辰。 不过陶若琳也算到了会耽误时辰,白天和晚上也起不到太大的决定性作用,按照计划各司其职就好。 想要夺城,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纵火,夜间纵火,不过没人提,因为楚擎的目的不止是击溃舟师以及夺船,如果舟师真有外界传闻那么烂,在陆地上就是软脚虾的话,那么顺便将舟师全部收编了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是最好的结果,可要是放火的话,会影响到后期的安民诸事。 楚擎带人赶到城东的时候,盛、陈两路人马已经占领了城墙。 急忙上了城墙之上,楚擎哭笑不得。 舟师,是真特么烂啊! 这就是个很奇葩的事,奇葩到了连楚擎这种外行都觉得同等兵力他可以吊打舟师。 按理来说,郭城杂牌军是袭城的一方,就算能够在短时间内突破城门,也会在城中遭遇舟师大部队,然后进行急头白脸的撕逼掐架。 如果舟师这边稍微专业一些,杂牌军连在城内开撕的机会都没有,会被逼退,压缩活动空间,甚至会被赶出城,进行第二次攻城,进行常规攻城战,那么舟师也就变成了守城的一方。 可现在再看,情况就很诡异。 半个时辰都不到,杂牌军就这么占领幽城了。 攻城杂牌军,和守城门似的,聚集在了城东位置,而应该守城的舟师呢,反倒在城外,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城内将幽城抢回来,而是将兵力集结起来,反倒是成了攻城的一方。 “朝廷眼瞎了吗,竟让这种白痴做大帅,应该守城的,变成攻城的?” 上了城墙后,楚擎打眼一扫,两里外,舟师水卒总不同方向聚在了一起,兵马越来越多。 “倒也不是。”盛兆军用千里目观望了一番,沉声道:“东门无城门,城墙破败,占不占城,无关痛痒,反倒是让咱们守了城,被攻进来后,与士气有损。” “是吗。” 因为视线问题,楚擎也看不到下面,不过大军哥这么一说,他倒是懂了。 正如大军哥所说,幽城东城门就是个摆设,哪怕占据城墙也没有任何优势,反倒是一旦被敌军冲了进来,对己方士气有损。 当然,这不包括湖城老表们。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一个问题,狄擒虎,并不在乎城内的百姓,包括他那几房瀛贼小媳妇。 事实正是如此,如果换了别的将军,定会不让敌方占城,毕竟百姓还在城中,军伍要守护的,并不是城墙,而是城中百姓子民,狄擒虎,却正好相反,不顾百姓死活,只是争取时间集结兵力。 陈定澜搓着手,想要借千里目看看,大军哥没鸟他,将千里目递给了楚擎。 透过千里目,楚擎开始观察敌情,结果越看越不对劲。 “六支将旗营旗,数字对上了,可怎么帅旗也有三支呢?” 陈定澜冷笑道:“狄擒虎无胆罢了,本帅觉着,即便是三支帅旗之下,也未必有狄擒虎,真是怂人一个。” 三哥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楚擎,后者老脸一红。 “那怎么的,打攻防战啊?” 楚擎问了一嘴,大军哥和陈定澜同时摇头。 大军哥略显不甘的说道:“若是在城中打,墨先生他们便有机会夺船,十成,有八成机会,若是在城下打,墨先生夺船,十成,有五成机会,若是出城陆战,十成,不足一二。” “湖女勇士,善陆战,迎头而上,不善守城,可若出城,墨先生等人便无法夺船,狄擒虎必会令人回防守船,可若在城下开战,湖女勇士便没了一些优势。” 说完后,陈定澜看向楚擎:“嘟嘟觉着应如何?” 楚擎耸了耸肩:“我想让湖女部落发挥最大战力,还想把船夺了,最好是咱们这边没伤亡,对方普通军伍要是也没伤亡就更好了。” 陈定澜看向远处:“本帅还想让狄擒虎现在自刎呢。” 大军哥没好气的骂道:“陈帅为何不在梦中食屁?” 陈定澜不怒反笑,微微扫了眼楚擎:“谁说不是呢。” 楚擎:“…” 第1343章 冲阵 这一仗打的莫名其妙。 站在城墙上,大军哥和陈定澜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舟师水卒还是在集结,不过大家都没往心里去。 就是再集结,黑沙营也就能凑出来一万人出头,不足为惧。 说来说去,还是廖文之的那句话,海上怕他不假,可在陆地上,能打的连他们亲娘都断绝母子关系。 要是步卒,大军哥或许会动动脑子,可这是一群舟师水卒,和天天在山上与猛兽搏斗的湖女以及边军老卒作战,不能说大人欺负小孩吧,只能说是大姚欺负郭小四儿,除非后者使用钻裆战术。 见到大军哥还在那用千里目看,楚擎提议道:“要不,先射几支火药箭,吓唬吓唬他们?” “不急。”大军哥放下千里目,摇头道:“若是在海上,战船之上,末将不敢与少爷夸口,可在陆上,舟师水卒不足为惧,刚才带着湖城兄弟们一路冲杀,遇到了不少城内舟师,一触即溃,不堪一战,便是草原上凉贼老弱,都比他们强上少许。” 陈定澜面色复杂的说道:“虽不愿意承认,可的确是如此,海上作战,都是蛟龙一般的好汉子,可在路上,便是连寻常辅兵都不如。” 楚擎猛翻白眼:“是你们运气好而已,我前往知州府的时候,碰到了守备营,相当猛了。” “有吗?”为人比较诚恳的大军哥问道:“为何末将觉着厉害到哪去。” 陈定澜点了点头:“只是嘟嘟不会用兵罢了。” 楚擎张了张嘴,还真没办法解释了。 他虽然不会用兵,但是可以赌咒发誓,守备营肯定比大军哥和陈定澜碰到的守卒猛。 就仇宝玉带领的那三百多四百军伍,绝对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精锐中的精锐。 可事实就是如此,大军哥一来,就破了阵,问题是自己这边都扛了半天了,大军哥的人马属于是偷袭,偷袭之前还扔了个火药箭,那可不是觉着很废吗。 “算了,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 楚擎叹了口气,无从解释,越解释,越会让人觉得他在吹牛b。 只有三哥看了眼楚擎,满面爱莫能助的神情。 连三哥也不得不承认,守备营的军伍的确是精锐,应该算的上是罗云道舟师最猛的一伙人了,完了还正好让自家少爷碰到了。 楚擎现在只想弄死狄擒虎,没什么耐心,不由问道:“那怎么的,不能就这么杵着啊?” 大军哥和陈定澜对视一眼,前者问道:“杀过去?” 陈定澜满面犹豫之色:“不知要死伤多少无辜军伍。” “不错。”大军哥满面正色:“那便耐心等候,等候狄擒虎原地自刎吧,先等候十日,陈帅觉着如何?” 陈定澜:“…” 楚擎哈哈大笑,大军哥还挺幽默呢。 将千里目抛给陈定澜,大军哥有计划了:“陈帅寻狄擒虎的踪迹吧,寻到后,本将带人冲杀过去,活捉或是宰了狄擒虎,夺帅吧。” 陈定澜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这么干才能最大程度减少双方死伤了。 将千里目怼到眼珠子上,陈定澜看了半天:“果然是夺天地造化之物,神奇的很。” 福三叹了口气:“你拿反了。” 陈定澜:“哦,我说为何望去后如此古怪。” 楚擎:“…” 舟师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可陈定澜依旧没有搜寻到狄擒虎的踪迹。 楚擎一拍额头:“差点忘了个事。” “怎地了?” “宝蛋儿不是潜到了军营之中吗,是不是狄擒虎已经让宝蛋给干掉了。” “不会。”大军哥摇头道:“若是大帅有失,敌阵不会如此整齐。” 陈定澜附和道:“罗云道舟师,大帅之下,各营主将勾心斗角,各立山头,狄擒虎出了岔子,舟师军伍不会如此这般张弛有度。” 楚擎是越来越没耐心了:“别帮那老棺材板子吹牛b了,赶紧找,快点的。” 陈定澜放下千里目:“寻不到。” “都要开干了,大帅都不出现?” 陈定澜满嘴苦涩,没法说,说了不够丢人的。 一军之帅,怂的和狗似的,头都不冒,这不是丢人是什么。 换了别的大营,与敌军开战,但凡是将领,都会站出来,往显眼的地方钻,激励士气,身先士卒,可狄擒虎就是这样的人,说他谨慎也好,说他怂也罢,就是不冒头,也不需要鼓舞士气,谁都没办法。 “要不…”大军哥不太确定的说道:“舟师人马并不多,兵分三路,各夺一支帅旗?” 楚擎小心翼翼的问道:“三路里,包括我吗?” 大军哥:“…” 陈定澜哭笑不得:“嘟嘟不敢?” “不是不敢,我怕耽误事。” 他刚才也从千里目看到了,就舟师水卒那形象,那气质,一点都不像是敢战之师,毫不夸张的说,大昌朝在同等兵力下,能打赢湖城老表们的军伍,不是没有,但是屈指可数,少的可怜,而且绝对不在东海。 楚擎也不怕冲阵,他怕的就是耽误事。 带领手下冲阵,简单,但是有目的性的冲阵,很考验将领的带兵能力。 战阵中,杀起来后根本没办法去分辨方向,甚至距离都无法测算,一般像这种情况,主将都是骑在马上,旁边是亲卫,亲卫外面是小旗,马上主将视野开阔,有亲卫保护,冲到哪,小旗就会打旗语或是大喊着军令,而其他军伍则是跟随亲卫朝着一个方向杀。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很难,理论容易实践难。 对大军哥和陈定澜这种老将来说,没什么挑战,但是对楚擎来说,那就是拎着乌木剑去捅赤月恶魔,打着打着就容易敲鼓黑白屏。 “少爷,不战而屈人之兵,无疑痴人说梦,冲杀吧。” 这个世界上,能让楚擎毫无缘由信任的人,不多不少,福三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名列前茅。 三哥一开口,楚擎也下定了决心:“好,那就三路冲杀,夺帅旗,攮死狄擒虎,无论找没找到狄擒虎,三路人马在海岸西侧汇合,穿插敌阵汇合后,对方就算重振旗鼓也会退到幽城这边,一旦退到幽城,咱们就掌握了主动权,最多一个时辰后,林骸、温老六、玉仔三路人马也到了幽城西侧,到了那时候,瓮中捉鳖,迟早抓到狄擒虎,只夺帅旗寻找狄擒虎,不要恋战。” 陈定澜颇为意外:“嘟嘟这不是懂军阵嘛,为何装作一窍不通的样子。” 盛兆军不乐意了:“少爷上战阵的次数,不比你少。” 陈定澜讪笑一声,冲着楚擎抱了抱拳:“是如此,总是忽略嘟嘟战功累累一事。” 盛兆军哈哈大笑:“那你以为在边关时,少爷屡立奇功是靠运气不成。” 楚擎的脸,又红了。 他自己心里有数,在边关呢,出门一个大舅哥,打架全靠莽,在往前说也差不多是如此,开局一护院,升级靠板砖… 第1344章 撕破防线 楚擎在边关屡立奇功,靠的当然不是运气,他靠的是大舅哥。 此时的大舅哥,位置处于城西,而且还是在城外,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 困惑楚擎怎么还带人跑城东守城去了,而应该守城的舟师水卒怎么还集结在了城外? 陶少章真的很虎,昌京平头哥这外号,哪能是浪得虚名。 就他一个人,敢搁城外瞎溜达,还距离双方即将交战的位置不远。 原本是有二十多个老卒保护他的。 但是大舅哥呢,非让这些边军老卒跟着楚擎,觉得自己大妹夫手下的人多多益善,然后他就自己骑着马在城外瞎溜达。 估计楚擎就是做梦都没想到,明明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大舅哥就敢形单影只瞎溜达,和散心似的。 其实还真算是散心,大舅哥心情不是很好,因为他觉得妹夫又嫌弃他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堵得慌。 陶少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觉自己也帮不上忙,索性继续往海边溜达,寻思洗洗脸什么的,毕竟脸和胳膊都黑了,正好洗过之后等墨鱼那伙人马上岸,给那寻舟师水卒来个前后夹击。 不得不说,陶少章是真不懂战阵,还以为夺船是那么好夺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独自一人骑着马的陶少章溜溜达达绕过西侧,还多留个心眼,深怕被发现,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往海边上走着。 无惊无险的绕到了舟师水卒的后方,陶少章看向船上横着的那些战船,看了半天,也分辨不出来墨鱼那群人到底得没得手,随意寻了地方,坐在地上开始啃馕饼。 刚掏出馕饼,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郭城杂牌军,出城了。 大军哥中路,陈定澜右侧,楚擎左侧,每一路都两千多人,直奔帅旗三个方向。 没人选择骑马,战马数量太少,反而不利于冲阵,除非所有人都有战马,要不然骑卒会与步卒拉开太远的距离无法照应,这是常识。 楚擎扛着一根镔铁枪,和要去清理化粪池似的。 这把镔铁枪是从仇宝玉手里缴获的,楚擎觉得用枪也挺帅,比陌刀帅。 之前他拎过肖轶的铁枪,能拎起来,但是得用罗马尼亚硬拉练或是直腿硬拉的姿势才能抓起来。 刚才他看仇宝玉将这把枪耍的又飒又帅,就很羡慕,然后让人扛着带了过来,寻思有机会摆摆造型。 结果真抗在肩膀上后,楚擎后悔了。 这把枪肯定是没肖轶的枪沉,但是同样不轻。 楚擎还不是一个人扛枪,两米长,三哥也在后面扛着,脸上满是幽怨之色,就差枪杆子下面挂个红绳和礼盒了。 三路人马撒丫子跑出了城门,开始冲向严阵以待的舟师水卒,冲向三个帅旗的方向。 而楚擎不知道的是,他想的一点都没错,怂逼狄擒虎不在任何一支帅旗下,而是在最后方。 骑在马上的狄擒虎穿着校尉甲胄,冷笑连连:“还当那小儿真是什么猛将,果真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无阵型,散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言,不过尔尔。” 一群亲卫们连连点头。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就湖城老表那冲锋的模样,挥舞的双臂,跑起来身体前倾都像要随时趴地上的模样,加上要阵型没阵型,和散兵游勇一般,一看就不是什么精锐。 大军哥和陈定澜在城中击溃了不同规模的守卒,不少人都跑出来了,所以舟师这边也知道来找茬的是郭城杂牌军,楚擎手下。 一开始狄擒虎还真挺怕的,实实是没想到,自己本想去讨伐郭城,楚擎竟然已经先带人来了,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尤其是那轰隆巨响,现在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换位思考,打仗,肯定是要打有把握之仗,要不然不会轻易出手。 狄擒虎就很担忧,担忧楚擎带的这群人会很猛。 可现在一看湖城老表们毫无阵型的冲出来后,大大的松了口气,认为湖城老表毫无战力。 其实狄擒虎这人吧,要说什么都不是,还真不是这么回事,不管做人怎么样,治兵肯定是有能力的,真要是论作战能力的话,未必差到哪去。 可惜,坏就坏在狄擒虎的性格上,没有大帅应有的人格魅力,更谈不上爱兵如子,本身就不善陆战,加上没有“魂”,没有边军那种抛头颅洒热血向死而生奋死而战的“魂”,连狄擒虎自己都觉得舟师很废。 现在一看湖城老表似乎比舟师还废,哈哈大笑:“不自量力,让各营主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那楚擎小儿若是来了,留他性命,擒到本将面前!” 几个传令亲卫调转马头,跑远处传令去了。 双方人马,终于碰撞到了一起。 本来舟师是要放箭的,也的确放了,可大军哥用肩膀顶着巨盾迎着箭雨冲进敌阵后,第二排弓手彻底乱套了。 开启无双模式的大军哥就凭一个人,让侧面军阵出现了缺口,撒丫子飞跑的湖城老表们,则是将这个缺口越撕越大。 从这一刻开始,湖城老表将会用事实告诉舟师水卒一些事。 首先,他们不结战阵,是因为会拖延他们冲进敌阵的时间。 其次,冲跑的时候身体前倾像快要摔倒,是因为他们跑的太快了。 最后,舟师军伍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张张银票罢了。 陈定澜带着的人马,几乎是同一时间冲进了军阵之中,用的不是刀,而是佩剑,武将们只是用来充门面的佩剑,没有开刃。 高举着长剑的陈定澜刚要大喊两声,差点没被身后的湖城老表给撞倒。 他喊什么都没意义,因为湖城老表根本不鸟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楚擎这边也接近了敌阵,大吼了一声。 “去尼玛的!” 楚擎一甩手,将肩膀上的镔铁枪扔到了地上,就跑这几步路,给他累够呛,主要是铁枪太沉了,低头捡起了一块方形的砖石,一挥…一挥砖头:“兄弟们,干死他们!” “为了东家!” “为了东家!” “为了东家!” 如同洪流一般撞上舟师军阵的老表们,喊出了曹琥教给他们的第一句话汉话,然后,又喊出了他们学会的第二句汉话。 “东家给钱!”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破口大骂,可骂声,淹没在了“钱”声中。 一把将手中的砖石扔了出去,爱砸到谁砸到谁,楚擎索性也不冲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舟师水卒的防线,是那么的可笑,在老表们面前,是那么的可笑。 “罗云道舟师…这也太废了吧?” 楚擎很失望,失望的无以复加,现在连火药箭都没射出去一支,舟师水卒最前侧的防线,已经被破了,如同一个被火红餐刀划过的奶酪。 三哥倒不是很意外。 舟师,不应在路上开战,应回到船上,至少那样会立于不败之地,陆地上与湖城老表正面作战,很蠢。 第1345章 小眼睛大困惑 自称是海上蛟龙的舟师,在地上,与被称之为山中猛虎的湖城老表们,骤一接触,战斗就进入了白热化。 舟师水卒是沉默的,事实上,正规军在沙场上都是沉默的。 像影视作品中,一砍人就大喊什么杀呀,为了吾皇,为了联盟,干死他个鳖孙,全是扯淡。 只有流氓打架才这样,一边打一边喊我去你*的,*你*个大西瓜,让你画画,让你供牌位,*你*的弄死你等等。 正规军在战场上,不会轻易张嘴乱喊乱叫,一个是气力问题,再一个是张嘴容易灌一嘴血呛着。 而湖城老表们,那都不是沉默不沉默的事了,就和开演唱会似的,大呼小叫,一边冲杀一边喊,还没人懂是什么意思。 舟师,自称海上蛟龙的舟师,尤其是罗云道舟师,之所以名声臭,就是因为见到私掠船就避,一年到头,开战的次数少之又少。 湖城,每一个湖城族人,他们的一生,就是战斗的一生,光着膀子与寒冬战斗,趴到树上与酷暑战斗,拎着木棒子与野兽战斗,带着族人征服深山老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人数,基本上差不多,舟师多一些,但是多的有限。 战斗结果,早已在陶若琳的纤纤玉指落在舆图上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如同山洪一般的湖城老表们,吞噬着眼前的一切,任何超过一米五以上的活物,必须低于半米,要么跪下,要么躺下。 当年演武场上的一幕,再次上演。 舟师军伍的武器,只有兵刃,长矛、长刀、或是长弓。 而湖城老表的武器,则是肩膀、脑袋、拳头、双腿,乃至牙齿。 老表们遍布伤疤的躯体,是勋章与荣耀,也是无数次杀戮之后代表着彪悍的象征。 水卒们的躯体相比之下是那么的瘦弱,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个同类,而是一只只猛扑过来择人而噬的凶兽。 海雾再次笼罩在了蓝海之上,似乎想要遮挡住海边惨无人道的杀戮之战。 楚擎一脚踹翻跪在地上投降的舟师水卒,余光所见,皆是雄壮的身躯,舟师水卒的防线,如同纸做的一般,一触即破。 三哥甚至没有抽出千机,他可以冲的更快,杀的更猛,但是要保护楚擎。 其他人不需要保护楚擎,所以他们一往无前,但凡穿着甲胄的人,打倒,用身体任何一个部位,让这个倒下的敌人不再动弹,然后继续冲,冲到没有任何一个身穿甲胄还能站立的舟师军伍时就可以了。 湖城老表最擅长的,也是这件事,由动变静,让一个活蹦乱跳的活物,变成躺在地上的死物。 终于有人抵挡住了大军哥前进的步伐,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一把陌刀,加上一身甲胄,如同战场绞肉机,所过之处,皆是倒飞的倒霉催。 正是因为杀的太猛,大军哥遇到了另一批守备营的军伍,也就是狄擒虎的亲卫。 盛兆军身材极为高大壮硕,太过惹眼,必然会成为被重点照顾的对象。 本来刀背对敌的大军哥,见到甲胄精良的守备营军伍后,刀刃对敌,残肢断臂与哀嚎,为大军哥漆黑的全身甲胄点缀了一抹艳红之色。 陈定澜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到现在,他一个人都没捅倒,却是满面悲哀之色。 他想过,想过舟师水卒在湖城老表面前,会落下风。 但是他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番场景,一触即溃,毫无阻挡之力。 这可是舟师啊,和他一样,是守卫大昌海域的舟师军伍啊,舟师水卒不能…至少不应该如此的不堪一击。 整个战场都是这样,从交战之初,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罢了,舟师水卒全线溃败,如同看似坚固的沙堆,不自量力想要抵挡滔天巨浪,被吞没后,被撕扯、被搅碎,化为散沙,尘归尘,土归土。 湖城老表的战斗方式很奇特,任何一个将军,都不喜欢这样的军伍,因为不结战阵,不听指挥,毫无纪律可言。 湖城老表的作战方式极为古老,极为原始。 可原始和古老,也代表着野蛮与暴力,代表着盘古开天辟地后,最为纯粹的战斗方式。 其实想要击溃这样的冲锋队伍,很简单,抵挡住第一次攻击,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稳固阵型,由守为攻,不断压缩对方的活动空间,慢慢向前进行绞杀就可以了,连战术都算不上。 可这世间,又有那只大营能够阻挡住湖城老表们的冲锋? 或许有,但绝不是罗云道舟师水卒! 战场早已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形式,在古代战场之上,当有一方折损三成时,几乎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折损的一方,士气、作战意志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因为这种折损,不是某个点,而是面,同时起到了连锁反应。 很少出战的舟师,即便出战也是在船上放箭的舟师,在与天地而斗猛兽而争的湖城老表面前,柔弱的如同一朵娇嫩的花朵,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响雷,便会让他们迅速枯萎。 第一支帅旗,已经被大军哥夺下了。 满身血污的大军哥,所到之处,若不是横尸,便是装作横尸的人,装横尸的军伍瑟瑟发抖,抱头祈饶。 第二支帅旗,也被夺到了,一个湖城老表砍断了帅旗,挑着高,用不流利的汉话大喊出声----为了东家! 山呼海啸,为了东家,为了东家,一声接着一声。 第三支帅旗,也被夺到了,三哥将帅旗踩在脚下,来回寻找着狄擒虎的踪影。 超过万人的战斗规模,这或许是昌朝开朝以来,结束最快的一场战斗。 不过准确来说,战斗并未结束,帅旗并不是在后方,而是在中间,依旧有抵抗和向前冲锋舟师水卒,做着无用之功。 最后方的狄擒虎,如遭雷击,老脸丝毫血色都没有。 他并没有高估麾下军伍的作战能力,但是他低估了湖城老表,这一切,让他无法接受,对方,冲的是那么快,一往无前,己方,溃的也是那么快,毫无阻挡之力。 “旗船,登旗船,后翼所有人,上战船!” 狄擒虎做出了对他来讲最佳的选择,回到船上,只要回到船上,虽然不会赢,但是,也不会输。 而狄擒虎真的是怂到家了,一夹马腹,再次大喝道:“换上本帅甲胄,快,上另外两艘旗船!” 所谓旗船,不是战船,却是海上最快的船,一般都是在海面上为其他船只传令的快船。 狄擒虎没有上楼船,而是要上旗船,明显是考虑到了一旦被追兵咬上的话,他就可以乘上旗船逃之夭夭。 除此之外,旗船一共三艘,狄擒虎还让另外两个亲卫换上了大帅船的甲胄,等于是有了两个替身,加上他,各上一艘旗船。 这个安排,不会让狄擒虎反败为胜,但是可以让他逃之夭夭,几乎没有任何被抓到的可能性。 只是他并不知道,在战场之外,有一个啃着馕饼的家伙,揉着眼睛,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第1346章 破不了招啊 狄擒虎怕是做梦都没想到,手下的军卒会溃的这么快。 策马狂奔,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上船,上速度最快的旗船。 至于还在前方挨揍的军伍,他没有多看一眼,只是让亲信带着人马四散奔逃,逃向战船。 战船都横在海上,尚有一段距离,狄擒虎在某些方面和楚擎很相似,那就是遵从内心,从心。 怂的一逼的狄擒虎,深知带的人马越多,越容易被盯上,所以只带着十多个亲卫,其中还有两人换上了只有大帅才能穿戴的甲胄,红色披风极为惹眼。 后方人马听到军令后,全部回身跑向了海边,狄擒虎这一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极为低调。 眼看着狄擒虎彻底脱离了战场,策马狂奔的狄擒虎突然感到一股杀意,紧接着,则是后方传来的惨叫声。 这一回头,狄擒虎吓的魂不附体。 他只带了十二个人,十二个亲卫,也是十二个心腹,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人。 这一人就仿佛凭空冒出来似的,骑在马上,手中抓着一把长剑,也是穿着甲胄,却绝不是他的亲信,更不是舟师军伍。 这人正是混进军营后,一直想要伺机刺杀狄擒虎的风道人赵宝蛋儿。 其实早在幽城一声巨响传来时,风道人已经混入军营了。 别说如此烂的舟师,就是其他营地,多出来一个人,尤其是战时,被识破的几率很小。 风道人潜入营地后,换了一身舟师甲胄,一直与狄擒虎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伺机而动。 只是在战场后方,狄擒虎身边的亲卫太多,赵宝蛋无把握一击必杀全身而退。 现在舟师水卒全线溃败,狄擒虎身边只有十二人,赵宝蛋也终于找到了机会。 策马狂奔的宝蛋真人追上来后就是一个五杀。 长剑刺穿咽喉,一杀。 袖子短矢射进胸口,二杀。 胯中铁蛋砸碎一人天灵盖,三杀。 狄擒虎等人回头,马匹碰撞,寒光略过,一人捂着咽喉倒下战马,四杀。 长剑掷出,扎穿一人后心,快马扬鞭,尸体还在马上,错身而过抽回长剑,五杀。 电光火石之间,风道人追上来后骤一露面,便是五名亲卫命绝于马上。 这也就是宝蛋儿让老楚一脚踹的怀疑人生后不怎么玩暗器了,要是换了以前,他光是掏下裤裆就能眨眼之间再将三人毙于马下。 连杀五人后,面无表情的风真人已是快要追上狄擒虎。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其他亲卫何曾见识过如此高手,抽出腰间长刀时,脸上已是流露出了几分胆怯。 “狄擒虎,我乃前军都督楚擎最为敬仰的中州第一高手柳乘风,纳命来!” 一声高吼,风道人胯下战马与狄擒虎几乎平行,随即双足一点凭空而起,如同苍鹰掠过,人跃到了半空之中,一点寒光直刺眉心。 狄擒虎虽是老将,战阵上也是身手不俗之辈,可在风道人这种t0核心金牌打手的面前,与其他军伍无异。 眼看着那三尺青峰距离狄擒虎额头只有一指之隔,破空之声传来,一道流光正中剑锋,打偏的长剑,划过狄擒虎面颊。 一击未毙敌的风道人落在地上,神色大惊。 只见一名亲卫亦是从马上跳了下来,身形极为消瘦,而且也是唯一佩戴着遮面盔的亲卫,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落地后双脚一点,跃向风道人,翻手之间又是两把飞刀直奔风道人面门。 风道人一剑劈下,微微侧头,一把飞刀击开,一把飞刀躲过。 而那名亲卫已是欺身而上,臂甲之中射出一把九节鞭,如同吐信毒蛇。 “滚开!” 风道人不退反进,明明是长剑,用的却是刀招,力劈华山,谁知那九节鞭非但没有劈披散,反而缠绕住了长剑。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风道人着实没想到,狄擒虎身边竟有如此高手。 亲卫左脚顿地,身体微微一侧,与风道人角起了气力,似是要抢夺兵器。 风道人左手抓住右手手腕,向后一拽,对方却纹丝不动。 而右侧下颌鲜血横流极为惜命的狄擒虎,竟然生生拉住的缰绳,没有继续逃窜,大喊道:“昔真人莫要耽搁,与本帅回到船上!” 这名称之为昔真人的亲卫,遮面盔下只露出一双极为清冷的双眸,冷声道:“你逃便是了,还了你那人情,从今往后,互不相欠。” 竟是女声,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极为清冷,毫无感情色彩可言,而且听声音,岁数并不大,顶多二十出头,一语落下后,左手一甩,袖中竟然是一把软剑,右手推掌,九节鞭甩向风道人面门。 本就在角力,风道人又是极力向后拽着,没成想对方猛然松手,九节鞭如同神龙摆尾一般抽了过来。 只想杀了狄擒虎的风道人哪能想到对方如此难缠,身体以极为诡异的姿势向后下了腰,堪堪躲过九节鞭,可下一秒,那昔真人已是手持软剑逼近跟前。 风道人如同一个体操运动员,向后弯着腰,脑袋都快着地了,眼看昔真人逼来,谁知裤裆一顶,竟然在腰间射出一个圆球。 手持软剑的昔真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劈开圆球,圆球四分五裂,一阵呛人粉末爆开。 就风道人这绝技,鲜少使用,但凡使用就没人不会中招,比包子雷狠多了,裤裆藏雷。 昔真人的确中招了,人已笼罩在烟雾之中,风道人嘴角勾勒出了笑容,双足发力,长剑直刺烟雾。 可令风道人做梦都没想到的是,烟雾之中,竟然也射来了一个圆球。 下意识,完全就是下意识反应,就如同风道人射出圆球后,敌人都会劈开,风道人,也劈了。 然后,刚才的一幕重现,圆球破开,呛人的粉末顿时笼罩住了风道人。 即便立马屏住呼吸,双眼也是一阵火辣,目不视物。 凭着记忆,风道人不断后退,长剑朝着前方连刺六次,这才堪堪睁开眼睛,可刚刚对阵的那年纪轻轻的女高手,早已乘马离开,而其他战马,已是被飞刀射穿了马蹄,与狄擒虎等人,一左一右逃掉了。 风道人刚要发足狂奔,胸口一阵刺痛。 面色大变,风道人连忙从怀里取出瓷瓶,一口将瓶中药丸全部倒入嘴中,面无血色。 第1347章 肉丝 步兵面对骑卒,哪怕持着巨盾,依旧无法阻拦。 那么,是否有人敢不用巨盾,拦住狂奔的战马? 有,碧华曾经这么干过。 大军哥也在草原上这么干过,一拳将迎面而来的战马轰成脑震荡。 老楚在战阵上也经常这么干,一个大逼兜子将战马呼出半米远。 拿着长枪的肖轶,还有一些t1团队银牌打手,都能这么干,但是需要靠兵器。 在楚擎的团队中,拦不住战马的人,很多,都是玩脑子的,正因为玩脑子,所以他们不会这么干,但是有一个人,既不是玩脑子的,也没办法这么干,可他还敢这么干,那就是昌京平头哥,大昌第一挂逼,aka气运之子大舅哥陶少章。 狄擒虎身边就剩下了七人,加上他,八个,策马狂奔,直奔沙滩,准备上船。 陶少章出现了,就那么横空跑了出来。 风道人杀出来的时候,陶少章见到了,他没见过狄擒虎,但是他知道,风道人要刺杀的,必然是舟师大帅狄擒虎。 现在见到风道人打了半天突然盘膝坐在那摸鱼,陶少章气坏了,想都没想,就拦了过来,而且还不是骑在马上,就那么傻了吧唧的跑了出来,伸直手臂,人立大字型,很莫名其妙,仿佛脑子秀逗了。 陶少章没拦过战马,但是,他想拦一下,因为大妹夫和他说了,说他是什么气运之子,说他是福将,说如果这个世间发生奇迹的话,那么必然会降临在陶少章的身上。 而且刚才在城外的时候,楚擎说他的运气用没了,都不让他入城。 大舅哥很伤心,觉得大妹夫不稀罕他了,所以,就这么跑出来了,称之为螳臂当车也不为过。 陶少章,正正好好挡在了狄擒虎一行人的正前方。 紧紧咬着牙关的陶少章,嘴中念念有词。 我有浩然正气,我有浩然正气… 突然跑出来个身穿儒袍像是读书人的家伙,莫名其妙的拦在了正中间,狄擒虎等人也吓了一跳。 可没有任何人拉住缰绳,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不可能停下。 眼看战马越来越近,陶少章大喊道:“本官前军嘟嘟楚擎的大舅哥,大昌朝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养浩然正气,无惧邪…” “砰”的一声,陶少章,飞了,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事实证明,浩然正气敌不过撒腿狂奔的战马。 陶少章双眼一黑,感觉整个世界都彻底黑暗了,重重的摔在地上,没有晕死过去,下一秒,则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狄擒虎猛的一拉缰绳,回头看向战场那边并没有追兵,花白的眉头皱在了一起:“那黑面小儿刚刚说什么,他是那楚擎何人?” 一名亲卫面色古怪:“似是什么大舅哥。” “不错,卑下也听到了,说是那楚擎的大舅哥,还说什么浩然正气。”另一名亲卫狞笑一声:“大帅,正好宰了他,以泄心头之恨!” “慢着。”狄擒虎双眼之中,掠过一丝极为狡诈的神色,低声耳语了一番。 躺在的地上的陶少章,一呼吸就感到胸口一阵难忍的疼痛感,双眼已是充了血,头痛欲裂。 一双臂膀突然抓着他的脖子将他扥了起来,快速的将他双手绑住,随即让他跪在了地上。 陶少章身上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看东西都重影了,强忍着胸口剧痛大喊道:“本官陶少章,大理寺少卿,我养浩然正气,无惧奸邪!” 抓住他后脖领子的禁卫抽出了长刀,对准了陶少章的脖颈。 眼看着长刀就要挥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莫要管他了,快随本帅上船。” 那名亲卫收回长刀,故意绕到陶少章左侧,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陶少章侧躺在地上,努力睁着眼睛,即便看什么都是重影,依旧紧紧盯着那个身穿大帅甲胄的背影,一眨不眨,眼睛瞪到了极致。 那队人马突然分成了三路,一左,一右,一中,而那个身穿甲胄的背影,前往了右侧,一艘停泊着旗船的方向。 陶少章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头昏眼花,连大口呼吸都无法做到。 天地间一片昏暗,可陶少章紧紧咬住牙关,不让自己晕过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妹夫,妹夫快来,那狗贼跑了,愚兄知晓他跑去了哪里,妹夫快来,快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老天爷都听到了陶少章的祈求,就在陶少章实在坚持不住就要晕厥过去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 “大舅哥,大舅哥…陶少章…醒醒,快醒醒!” 陶少章睁开了眼睛,无比熟悉的面庞,出现在了眼前,正是楚擎。 身边全是人,楚擎连忙扯开了大舅哥的衣襟,只见前胸红肿一片。 三哥蹲在地上,轻轻摁了几处:“断了骨,莫要动他,抬木架来。” 满身血污的盛兆军大声问道:“陶大人,那狗贼跑去了哪里,你可看到?” 陈定澜抓着千里目,急吼吼的喊道:“夺船了,墨先生他们夺船了,还有三艘旗船,已是升帆,要跑!” 楚擎满面心疼之色,却只能急切的问道:“大舅哥,看到狄擒虎去了个方向了吗,三艘船,他上了哪一艘?” “看,看到了。” 大舅哥略显神志不清,扭头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分不清方向了,众人迅速让开了视线。 “哪个方向?”楚擎一指海面:“什么颜色!” 三艘旗船即将升帆,颜色不同。 倒不是船帆颜色不同,而是旗絮,所谓旗絮,挂在旗杆最上方,又丝线缠绕而成,颜色不一,成丝状。 三艘旗船旗杆上的丝状旗絮,分辨是黑,白,以及一种暗黄色,代表不同旗语,却也正好和其他两艘船区分开。 大舅哥的双眼略显昏沉,看东西还是有些重影。 一群人急的不行,墨家复仇号已经开过来了,床弩射断了不少其他战船的帆杆,可风道人刚刚看到了狄擒虎一伙人去了三艘旗船的方向,而墨家复仇号只能拦下一艘。 “大舅哥!”楚擎大叫道:“什么颜色的丝絮旗帜,白丝,黑丝,还是肉丝?” 大舅哥都有点神志不清了:“肉…肉丝?” “就是皮肤颜色,快说,黑丝,白丝,还是肉丝,快说,那老王八蛋要跑啦!” 陶少章突然伸出手臂,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随即放眼望去,却也只看到两艘旗船,努力回想了一下,大喊道:“对,肉,肉丝,是肉丝,北侧那艘旗船,右侧那艘船,大妹夫快去抓他,我有浩然正气,别管愚兄,快去抓他!” 大军哥叫道:“快跑过去,打旗语,告知墨先生拦截北侧那艘旗船,抓住狄擒虎!” 两个探马抽出旗帜,上了马狂奔而去。 大家都紧张的望了过去,探马还骑在马上,就开始挥舞旗帜,让墨家复仇号拦截北侧旗船。 万幸,墨家复仇号上也有千里目,迅速调转航向,追向西侧旗船。 楚擎也站起身,夺过陈定澜手中千里目,紧张的观望着。 幸运女神,似乎再次眷恋了楚擎。 旗船刚扬帆,并未远离,墨家复仇号已经截了过去,床弩迅速射出火药箭,终于将那一艘旗船轰沉。 算是千钧一发,因为因为两艘旗船已经跑掉了,要是刚刚多耽误一会,一艘都拦不住。 楚擎猛的一挥拳头:“抓到啦!” 众人传出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 楚擎回过身,恨不得猛亲一口大舅哥:“拦下了,拦下了,还好有你,那艘黄色的旗船,拦下了!” 大舅哥面色一滞:“为何…为何拦下黄色的?” 楚擎愣住了:“不你说肉丝吗?” “是啊,为何不拦住黑色的旗船?”陶少章一头雾水,看了眼被烟熏成黑色的胳膊:“妹夫你刚刚不是说,肉丝,是体肤之色吗,愚兄这胳膊,是黑的啊,不是黄的。” 盛兆军身子一晃,差点没脑溢血直接原地崩死,破口大骂:“那你他娘的为何不说黑色!” 大舅哥很无辜:“我只是看到那黄色和白色旗絮,大妹夫说肉丝为…为体肤之色…我以为…是黑的。” 所有人,都傻眼了, “陶少章!”楚擎双眼喷火:“你马了个…” 第1348章 计谋可笑 楚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使劲的锤着脑袋。 大军哥长叹一声,带着人马回去打扫战场了。 唯一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只有三哥了。 福三正在为大舅哥涂抹着伤药。 被所有人都嫌弃的大舅哥,躺在木架上,冲着福三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三哥你对我真好。” “老子想弄死你,怕少爷不让,也怕大小姐灭了我。” 陶少章:“…” 陈定澜如同爹死娘改嫁一般,瞅着陶少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后方探马跑了过来:“大人,温将军与王将军他们来了,已是出城,接手降卒。” 楚擎无力的挥了挥手:“知道了。” 再次看了眼满面羞愧的陶少章,楚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后,出门带谁都行,千万别带大舅哥了,果然,气运这东西用完之后,要多坑有多坑,一步,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便能抓到罪魁祸首的舟师大帅狄擒虎了。 罗云道舟师,很废,废到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一轮冲锋,近万人组成的战阵就被击溃了,交战不足半炷香,全线溃败,根本没有太多人殊死抵抗,几乎都降了。 林骸和秦麒那边,也定是夺了船,若不然,那些战船早就攻击墨家复仇号了。 夺城控制罗云道舟师,夺船,两个战略目标,都达到了,可楚擎高兴不起来,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船太好夺了,舟师,也太好打了,简直不要太容易,他们更想做的事,是抓到狄擒虎,抓不到,杀了也行,可唯一想做的事,却没做到。 没有人去责怪陶少章了,风道人都说了,陶少章和个傻博艺似的,就那么虎超超的冲了出来,然后被撞飞,差点被砍了。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陶少章的确脑子不好使,谁能还忍心去责怪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大家不忍心再去骂他,最多就是想捅死他罢了。 楚擎也在自责。 说什么肉丝啊,说黑丝白丝黄丝多好,非要说肉丝,结果陶少章因为第一箭火药弩弄的一身黑,又因为视线遮挡,没看到黑色旗船,还以为肉丝是身体皮肤的颜色,而他的胳膊是黑的,就…特么的指错了! “杀人,靠!” 楚擎霍然而起,气呼呼的喊道:“将那些投降的将领校尉都抓出来,本嘟嘟挨个砍!” 话音刚落,一个拿着千里目的探马,突然满面古怪的指向海岸:“大人,是旗语,横九,竖九,九九归一,大胜,意为…抓住狄擒虎了?” “啊?”楚擎夺过千里目,看了半天,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旗语。 身边人也连忙望了过去,各个面色古怪。 旗语能够表达的意思并不多,但是横九竖九的确是大胜的意思,而且还是右手挥舞,右为尊,若是右,便是活捉,左手的话,大胜,却是诛杀敌方主将的意思。 “不可能吧,狄擒虎不是乘坐黑色的旗船跑了吗,他们轰的是黄色的啊。” 大舅哥傻了吧唧的说道:“没看错,那老贼是跑到黑色的旗船上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去看看吧。”楚擎满面狐疑,带着人前往了沙滩。 陶少章嘟嘟囔囔的:“那狄擒虎奸的很,抓到的,怕不是替身。” 楚擎回头大骂:“你闭嘴!” “哦。” 陶少章想要坐起来,抬着木架的探马见这家伙挺可怜的,只好抬起来,跟着楚擎一起往沙滩走。 刚过残破的舟师大营,墨家复仇号已经停靠在了岸边,放下不少小舟,大约数十人来到了沙滩上。 林骸和秦麒二人,用长绳捆住了一个满身湿漉漉的老头,披头散发,满面灰败。 举着千里目的陈定澜突然愣住了,下意识驻足,满面呆滞之色。 “抓…抓到了,是…是狄擒虎?!” 众人不可置信,楚擎一蹦三尺高:“真的假的,真是狄擒虎,别是替身?” “是,就是那老贼!” 众人还是有些狐疑,毕竟陶少章明明说是亲眼看到那狄擒虎去了黑色的旗船。 不是不愿相信,而是无法相信,深怕林骸抓错了人,陈定澜认错了人。 大家都不由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抬着木架的探马也是,颠的陶少章痛不欲生。 林骸等人很快就到了,众人汇合,陈定澜兴奋的手舞足蹈:“是那老贼,就是他!” 楚擎不敢高兴,怕高兴的太早了。 事实证明,他可以高兴了。 被抓的,的确是如丧考批的狄擒虎,甲胄都被扒光了,就穿个里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到了跟前,声音中没有屈辱,而是不甘,浓浓的不甘。 “为何,为何!”狄擒虎大吼道:“本帅智计无双,刚刚明明是使了诈…” 瞪着双眼看向木架上的陶少章,狄擒虎咬牙道:“命人换上了本帅的甲胄,前往黑色旗船,故意让他侧躺在地看的一清二楚,为何…为何你们知晓本帅去了黄色旗船,为何,为何为何为何!” 所有人,再次傻眼,大多数人,脑子已经转不过来。 楚擎咧着嘴,回头看向陶少章,努力思考着一切,半晌后,他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狄擒虎,很奸诈。 刚刚不是没来得及杀大舅哥,而是故意不杀他,捆住大舅哥后,背对着狄擒虎,而也就是这时,狄擒虎又调换了甲胄和披风。 要杀大舅哥的时候,只是做戏,踹倒大舅哥,故意让大舅哥的视线,能够看到假的狄擒虎所去的方向,也就是左侧黑色旗船,实际上,他本人则是去了黄色的旗船。 大家找到大舅哥的时候,大舅哥因为视线问题,只看到了白色和黑色的旗船,没有看到黄色。 而他问大舅哥的时候,问的是黑丝、白丝、肉丝,楚擎口中的肉丝,是指黄色旗船。 大舅哥呢,领悟错了,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儿了,不…应该是说,从刚接近幽城,大舅哥的被动技能已经发动了,气运无敌! 因为第一箭没射好,炸在了面前,弄的好多人满脸黑,大舅哥也是如此,胳膊都熏黑了。 楚擎说肉丝,是皮肤的颜色,指黄。 大舅哥,因为胳膊黑了,所以以为,肉丝是黑色,然后,楚擎误以为狄擒虎去了黄色的旗船。 可实际上,大舅哥想说黑色旗船,也就是狄擒虎替身前往的船只。 大舅哥表达错了,想说黑,楚擎领悟错了,以为是黄,最后,就这么抓到真的狄擒虎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误打误撞,一切,都如在京中,在草原一般,大舅哥,依旧坚挺。 如果大舅哥没有失手射了火药弩,就不会被熏的皮肤都黑了。 如果不是因为射了弩箭,楚擎就不会认为大舅哥气运没了,让他上城外溜达。 如果没来到城外,大舅哥就不会遇到仓皇而逃的狄擒虎。 如果狄擒虎没有“耍”大舅哥的话,不搭理他,或是直接砍死他,逃之夭夭,墨家复仇号,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不,应该说是丝毫机会都没有,因为最接近墨家复仇号的是白色的旗船,墨鱼一定会轰沉最近的旗船,然后被狄擒虎跑掉。 要怪,只能怪狄擒虎非要用他的“智计”,挑战昌朝第一大挂b的气运。 如果没有遇到大舅哥,狄擒虎,的确是智计百出,不是战阵上,光是逃跑这本事,中州怕是没有人可与他比肩了,可惜,真的很可惜,他碰到了陶少章。 “以后谁再说我大舅哥的不是,本嘟嘟和他拼命!” 楚擎一声大吼,所有人看向陶少章,不少想明白怎么回事的人,满面敬畏之色,恨不得跪下给大舅哥磕俩。 坐在木架上的陶少章,挠了挠额头。 又怎么了,不是指错了吗? 不过大舅哥也没深想,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 大妹夫他,终究还是稀罕我的,嘿嘿。 三哥冷冷的看向被摁在地上的狄擒虎,淡淡的说道:“你的计谋在陶大人面前,令人发笑,你输的,不冤。” 第1349章 称帅 昌朝三位大帅之一,罗云道无冕之王,昌朝舟师第一人狄擒虎,很憋屈,很不甘。 但是没人搭理他,也没办法搭理他。 怎么说,说你碰到陶少章了,所以就被抓回来了,这事根本没法解释,陶少章太邪乎了,就连楚擎等自己人都没办法去准确形容陶少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其实早在昌京的时候,陶少章这个挂逼就已经初露端倪了。 李木在萧县杀人如麻,敢在京城下县天子脚下做了那么多天怒人怨之事,难道还不敢杀一个大理寺少卿吗? 他一定是敢的,但是为什么陶少章三番五次跑萧县一副要在朝堂上弹劾李家的模样却没死,没人知道,陶少章去了那么多次,结果杀人如麻无法无天的李木,就特么抓了一匹马,每次陶少章都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中骂骂咧咧。 而要想知道一个人的运气究竟好不好,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赌,让他赌! 第一次合作查案的时候,也就是去了北市赌坊那次,陶少章都玩急眼了,连赢十几把,想输都输不了,他甚至怀疑对方故意出老千让他赢,差点没逼的庄家给赌坊的地契压上。 楚擎看向林骸:“交给你了,堵住嘴巴,捆好了,咱先收拾收尾,收拾好后,亲自搞他。” 林骸兴奋的搓了搓手,双眼都放出绿光了。 这就是他死心塌地跟着楚擎的原因之一,跟着别人混,哪有机会亲手炮制一个大帅啊,全昌朝才仨,祖宗积德了这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可得好好怜惜一番狄擒虎这舟师大帅。 林骸的思绪飘向远方。 从最开始的草原王子,到京中郎中、侍郎,再到舟师大帅,下一步,莫不是昌… 楚擎看向探马小旗:“报战损吧。” “十六人,都是轻伤,还有二人重伤。” 楚擎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知是该说湖城勇士太过勇猛,还是该说舟师水卒太过废物了。 其实受伤的湖女族人还有很多,问题是这些人都不吭声,因为在他们的眼里,不丢个胳膊断个腿,不算受伤,说出来都不够丢人的。 “舟师那边呢?” “降者十之七八,战死者,应是四百余人,伤者不计其数。” 楚擎再次看向林骸:“无论是舟师,还是我们,死一个人,一刀,每一刀,都要见血,都要掉肉,一百人,就一百刀,五百人,就五百刀,少一刀,狄擒虎都不准死,将他的罪孽计算之前,不准死!” 刚被堵住嘴巴的狄擒虎面色大变,用力的挣扎着。 楚擎冷笑连连,来到狄擒虎面前,抽出对方嘴中的破布:“没想到我真的敢杀你,对吗。” “本帅是大昌从二品武将,舟师大帅,你怎敢杀我!” “你不是要打我吗,我先动手揍你,不对吗。” “你是乱党!” “不错。”楚擎耸了耸肩:“正因为我是乱党,弄死你,更没问题了。” 狄擒虎面色一变再变。 他确定了,楚擎真的敢杀自己。 其实关于老楚叛乱,小楚是不是也要叛这件事,狄擒虎思考过,他觉得楚擎不会叛,因为如果叛的话,不会得罪世家,不会诛杀世家,而是拉拢。 往深了一想,狄擒虎甚至无限接近真相了。 既然小楚没叛,老楚为什么要叛,难道说,老楚没叛? 可既然没叛,他为什么要占领旬阳道?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狄擒虎真的是无限接近真相了,怀疑老楚或许是要诱敌深入,虽然不确定,但是至少想到了这一层。 那么小楚没叛,就不可能杀他,他是舟师大帅,能杀的他人,只能是天子,哪怕是天子,也要有让天下人信服的铁证。 所以即便被抓到了,狄擒虎只是懊悔,却不担心性命,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价值,极大的利用价值,罗云道舟师,乃至其他两道的舟师,没了他,就是一盘散沙。 可惜,狄擒虎并不知道,天子杀他都有顾虑,群臣或许会提出质疑,而国朝唯独一人,杀人时,群臣会默不作声,这人,正好被狄擒虎碰到了。 “你不能杀本帅!”狄擒虎眉头狂跳:“你若杀本帅,瀛人战船必会大举攻昌,以大昌…”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了狄擒虎的脸上。 陈定澜目眦欲裂:“狄擒虎,你是舟师大帅,抗击瀛贼的舟师大帅,却说出如此荒谬之言,你究竟是我大昌大帅,还是瀛岛大帅!” “谁的大帅,重要吗,重要的是,瀛人战船,会因本帅而动!” 狄擒虎真的挺能忍的,被人扇了一耳光,却未见怒状,只是淡淡的说道:“杀本帅,东海乱,不杀本帅…” 楚擎笑道:“不杀你,怎么的。” “你就是楚擎,千骑营大统领,千军都督,东海军器监监正,好一个少年郎…” “有屁快放。” “不杀本帅,你便有无数的好处,天大的好处。” “哦?”楚擎来兴趣了:“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要。” 说完后,楚擎冲着林骸微微一笑:“听到了吗,这老王八蛋说他有很多好处。” 狄擒虎皱眉看向林骸:“你这丑鬼是何人?” 林骸露出狰狞的笑容:“是一个会让你交出所有好处只求给你个痛快速死的俊美男子。” “你这尊荣,也敢自称俊美?” 林骸叹了口气:“为何越是身居高职之人,越是爱说玩笑话,爱说反话。” 楚擎对探马打了个眼色,不等狄擒虎在开口,破布已是堵住了他的嘴巴。 不再搭理狄擒虎,楚擎转身走向幽城,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了,狄擒虎,慢慢炮制就成。 不少人都上了马,前往四面八方,大喊着狄擒虎被捉,传递着这个令人兴奋或是绝望的消息。 楚擎带着人来到城外的时候,密密麻麻 的舟师水卒跪在地上,湖城老表们都懒得捆住他们,不少人原本手里的木棒子已经换成了舟师水卒制式兵刃。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哪怕只是不到两万人的混战。 大人物博弈时,丧命的,总是小人物。 混军伍,如同混江湖,当古…当古代军伍不用脑,一辈子都是飞机,跟错了大哥,就要将身家性命陪上去。 骑在马上置身于战场之中,楚擎扫过满目狼藉,无声叹息。 湖城老表和边军老卒们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舟师水卒,不能说是伤亡惨重,却也战死了不少人。 而这些战死的水卒才是真正的精锐,正因是精锐,才抵抗的最为激烈,尤其是为了阻挡大军哥的那些守备营军伍,没人投降,宁死不降,最后,便死了。 大军哥私下里,脾气很好,但是在战阵上,脾气非常暴躁,打你一下,你就必须躺在地上,这是规矩,你要是还敢起来,那就是不遵守规矩,不遵守规矩,就去死吧,老子没那么多功夫和你过家家。 世道就是如此古怪,战阵更是这般,悍勇的,都死了,贪生怕死的,却活着,没有谁对或是谁错。 贪生怕死的,有妻儿老小照顾,他们没错。 英勇就义的,也是因尽职罢了,更没错。 错的,是战争,而战争,又不能凭着对错来定义,应该被定义的,是推动战争的人。 贪生怕死之辈,遭世人辱骂,亲族,却心怀感激。 英勇就义的,被世人赞扬,亲族,却哭的撕心裂肺。 越来越多的小伙伴们赶来了,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甚至这些事都多余了,因为舟师太烂了,所有人,都高估了舟师,哪怕连陈定澜也是如此,罗云道舟师,都不配让陶若琳去制定作战计划,更不配楚擎动用了全部班底没日没夜的赶过来。 “如此烂的舟师,如何保家卫国。”楚擎握着马鞭,看向空中残阳,喃喃道:“既如此,那东海舟师,就由我楚擎担这大帅吧。” 第1350章 不做人的方法 楚擎是一个心软的人,甚至不喜欢见血,所以没有下令杀人砍头,更没有赶尽杀绝,而是打造了六十多个十字桩,插在了海滩上。 楚擎总是那么的心慈手软,给了那些将领和校尉一条活路,只要在十字桩上能坚持十日,就会放了他们。 大家对这些将领和校尉没太大信心,因为东海那边白白胖胖的世家子们,最高记录保持者是杜汶泽,整整抗了五天才挂,也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渴死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鱼刺扎死的。 虽然楚擎觉得罗云道舟师不配他动用了所有力量,可事实证明,将除了南宫平和昌贤几人之外的小伙伴全带来后,还是有好处的,楚擎又可以当甩手掌柜了,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可惜事与愿违。 罗云道舟师大营,变成了郭城杂牌军的根据地。 楚擎坐在帅帐中,众人齐聚一堂。 原本楚擎以为是安排工作的会议,却不知,是众人给他添堵的会议。 第一个给楚擎添堵的是陈定澜。 “嘟嘟。”陈定澜那就和中风了似的不断摇着头:“不可杀,不可杀啊,降卒过多,上至大帅、小至总旗,将这些将领都杀了,降卒们如何归心,就算归了心,怕是要哗变的。” 楚擎眼睛有些发红,极为疲惫,微微“哦”了一声。 陈定澜急道:“你这哦是何意,不可如此啊。” “嗯,陈帅说的是。”楚擎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哗变的话,会很危险吧?” “那是当然,倘若哗变,便如同疫病一般,军伍军心不固,后果不堪设想。” 楚擎重重点了点头,满面担忧的说道:“原来如此,如果哗变的话,很麻烦的啊,湖城老表们,还要再将他们打一顿,至少,得耽误小半个时辰吧,太严重了,到时候,湖城老表们,又要多管我要一万贯赏钱,诶呦,那我不是只剩下了一千一百多万贯了吗,这可怎么办才好?” 福三:“少爷还有一千二百三十五万六千四百二十九贯七百六十八文。” 陈定澜:“…” 最近关于数字这一块,福三很较真。 楚擎微微看了眼陈定澜,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下一位。” 陈定澜不吭声了,老脸通红。 关于恶心人这种事,三哥可不是首创。 还哗变炸营,就是没哗变,这些舟师军伍在正面战场上,都让湖城老表们揍的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哗变了,哗变再严重,能严重到车马摆明后集结在一起和湖城老表正面作战?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因为傻子都知道要将舟师军伍各营彻底打散,与湖城老表们同吃同睡,在这种情况下,正如楚擎所说,基层军伍想哗变,不是不可以,但是哗变的时间不多,在他们哗变后与湖城老表的拳头砸脸上的这个时间,可能连半柱香都没有,然后…就没然后了,哗变的军伍除了得到鼻青脸肿外,什么都得不到。 其实陈定澜也是关心则乱,他是怕哗变,带兵的,都怕,没人不怕,唯独楚擎不怕,根本不怕。 哗变很难搞,不能单靠武力镇压,最难搞的是军心。 但是,楚擎对舟师军伍的军心,没有任何期待值,他只需要这些军伍凑人数,军不军心,爱有没有,你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凑人数,不老实的话,揍,就这么简单。 陶蔚然站了出来:“虽不惧降卒哗变,可必是舟师军伍,驾船海上而战,陆上不如湖女族人,海战却要倚靠他们,只是武力镇压,心却不归,一旦碰到战事,如何可堪一用?” 陈定澜连连点头:“是如此,就是如此,本帅就是此意。” “哦。”楚擎看向林骸:“交给你了。” 林骸楞了一下:“少爷昨日不是让末将随时准备炮制那狄擒虎吗?” “我说的是训练那些降卒。” “可末将不通海战练兵之法啊。” “按照捉狼军的法子,往死里练。” 林骸傻眼了,几个去过边关的小伙伴们也懵了。 肖轶不由说道:“捉狼成军的法子,极为严厉,这些少爷兵,能成吗?” “当然成不了。”楚擎耸了耸肩:“目的就是为了整他们,往死里整,蹂躏他们,践踏他们的尊严,侮辱他们的人格,不将他们当人看,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可捉狼军练兵之术,是因草原地广人稀,海战…” “不,捉狼军的训练方式,战斗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信仰,是凝聚力,是一种由内而外脱胎换骨的蜕变。” 肖轶闻言神情微动:“能坚持下来的,必是真正的陆上猛虎海中蛟龙,成为真正的舟师军伍!” “不是。”楚擎耸了耸肩:“训练之前告诉他们,挺过一个月,俸禄翻两倍,出海训练,翻三倍,作战,翻五倍,第一次坚持不住的,扒光了挂在旗杆上,身上写着懦夫两个大字,每天早上操练,所有人围观一炷香的时间,一人必须骂一句,挂三天,第二次要放弃的人,将他们亲族接来,有老娘接老娘,有婆娘接婆娘,但是不能接孩子,除了孩子外,亲族都带来,看着他们丢人,丢人完毕后,第三次如果还没坚持下来,撵出大营,在各处军营立上一个大牌子,上面写上被撵出的军伍姓名、籍贯,要多详细有多详细。” 军帐内,无不是倒吸凉气之声。 “这样的话…”楚擎微微看了眼陈定澜:“这样的话,那些饭桶应该没有精力玩什么哗变了吧?” 陈定澜吞咽了一口口水,不吭声了,他不知道捉狼军的训练方式,他就知道如果坚持不住的话,换了自己,不如直接投海自尽,这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着了? “丢人丢到姥姥家还能厚着脸皮从军的军伍,我要他何用。”楚擎淡淡的说道:“难不成,本就是军伍的舟师水卒,还不如边关三道的那些世家子?” 没人吭声了,知道捉狼军训练方式的小伙伴们,不由对视了一眼,神色极为复杂。 这种练兵方式,挺过来了,绝对是虎贲之士,但是成材率很低,体力、耐力、意志,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当初边关那些世家子,看似大部分都都通过了,实际上并非如此,需要拉到关外上战阵上溜达几圈才算圆满“毕业”,更不要说主要是有徐小跑在,这家伙比楚擎还畜生,谁敢回家,他就要动用徐家的力量往死里整对方。 可现在没有第二个徐小跑,将这种方法用到舟师军伍身上,并不合适。 不过呢,没徐小跑,却有楚擎。 楚擎用了一个极为“阴损”,或者说是“不做人”的方法,要逼着这群舟师军伍咬牙扛下来,能扛下来,粮饷,翻倍,翻好几倍,抗不下来,不但要被赶出去,而且一辈子都要成为笑柄,最侮辱尊严和人格的方法,将会让这些舟师饭桶们,变成真正的军伍! 楚擎略显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一位。” 第1351章 指挥调度 墨鱼站了出来,他总觉得楚擎有点不一样了,不过还是提出了自己遇到的问题。 “楚家小…嘟嘟,战船共缴获二十七艘…” 话都没说完,楚擎回头指向身后的舆图:“三道防线,第一道防线…最快的船是旗船和六艘梭船对吧,秦麒负责,九艘船,游弋外围警戒,一旦发现瀛贼船只,迅速回航,回航至楼船和战船位置示警,也就是这四处无名岛处,这是第二道防线,第二道防线不用回航,作战,而第二道防线得到示警后,通知第三道防线,也就是靠近海岸线备战的其他战船,第一道防线游弋警戒,第二道防线巡航,见到任何商船、海船、私掠船、只要是船,全部拿下,不投降直接轰沉,第三道防线备战、支援。” 转过身,楚擎看向墨鱼:“将床弩安置在海防塔中,制作更多火药弩,建立更多海防塔,罗云道的百姓,大多都是军伍的亲族,苛政、强政、暴政,无所谓,哪怕是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要将人弄来做工,修建防线和海防塔,鱼,管够,工钱,翻三倍,要么,赚三倍工钱,要么,去死!” 墨鱼神情莫名,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楚擎:“有问题吗?” “没…没了。” 墨鱼退了回去。 一群小伙伴们面面相觑,楚擎没耐心的问道:“谁还有问题?” 秦麒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世兄…不是,嘟嘟,小弟敢问,这三道防线,皆是小弟统领?” “不错,十二日一轮换,登船兵力三比二比一,三名湖女族人,两名尚云道舟师军伍,一名罗云道舟师军伍。” 陈定澜不由问道:“要从罗云道调兵遣将?” 楚擎斜着眼睛:“你不同意?” 陈定澜赶紧摆手:“同意,就是随意问问罢了,嘟嘟继续说。” 楚擎打了个哈欠:“下一位。” 没人吭声了,面色各异,总觉得楚擎有些不对劲。 “没问题了是吧,二通。” 王通通赶紧出来:“卑职在。” “将南、西、北三侧折冲府、屯兵卫的兵力,调来,全都调来。” 陈定澜目瞪口呆:“这是为何?” “充入舟师,舟师扩建,扩编。” “可各地若是…” “没什么若是,贼在东,在外,在,不在南,在陆地,在国朝之内。” 楚擎看向王天玉:“玉仔。” “大锅你说。” “给你一千兵力,一百支火药弩,一千匹战马,一个月后,罗云道,再无山匪,能做到吗?” 王天玉一拍胸脯:“五百就成啦,烧死他们哈。” 王通通不由说道:“可屯兵卫与折冲府,担守民之责,除了匪盗,还有百姓,若是百姓…” “大舅哥。” 杵着拐的陶少章刚要起身,楚擎露出了笑容:“大舅哥你坐着就行,刚才我说招募百姓做工这事,你来负责,当一次坏人,只要是青壮全都带到幽城,青壮都带来了,剩下老弱病残,就不需要折冲府和屯兵卫防患了,百姓也不可能会闹事。” 陶少章面色一垮:“那愚兄岂不是要当坏人?” 对大舅哥,楚擎是无条件无限度的宽容:“没事,你不做,我让别人去。” “不。”陶少章正色道:“最恶的事,由愚兄帮大妹夫你来做,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看看我大舅哥这觉悟。”楚擎目光扫向众人,又点了个名字:“小弱智。” “末将在。” “带二百边军、三百湖城勇士、三百罗云道舟师军伍,杀人去。” “杀谁?” “罗云道世家,名单管二通要,掌握铁证罪恶滔天的,当场杀,家族族长带回来,挂十字桩上,家产充入军中,害民欺民的,按律处置,小恶却罪不至死的,没收一半财产,记住,任何罪名,加一等就行,还有,杀人的时候,动手的必须是罗云道舟师军伍!” “唯。” “老马家闺女。” 马缨撅了一下嘴巴:“听着呢。” “依旧负责粮草、物资、军器之事,都带到幽城,需要多少人,自己看着办,世家的存粮肯定是最多的,我不要粮食,不管是贫困的乡镇还是富饶的州城,将这些粮食,都给百姓,一定要平均分发下去,其他的物资,都送到幽城。” “记住了。” “领个圣旨吧,舟师正四品游击将军。” 马缨傻了,指了指自己:“我,可我是女子呀。” “是的,我眼睛不瞎,有问题吗?” “嘟嘟你…你认真的啊?” 楚擎翻了个白眼,看向曹琥:“阿琥。” “东家你说。” 一旁的马缨一蹦三尺高,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 楚擎都没搭理马缨,看着曹琥说道:“备战的战船还有六艘,你来负责,捞鱼,一日不停的捞鱼,保证食物补给。” “给赏钱不。” “没有。” 曹琥小心翼翼的竖起一根手指:“一万贯,活做的定漂漂亮亮。” “一百贯,爱他妈干不干。” “成交!” “大军哥。” “末将在。” 楚擎正色道:“即日起,东海三道,每一道设一舟师府帅,东海三道,共计三名,三道府帅,听命于大帅,本官,为临时东海舟师大帅,盛兆军你为罗云道舟师府帅,负责军备、统筹、训练之事,总揽战事、募兵、守土之责。” 盛兆军愣住了,下意识指了指自己:“我…” “不错,回头找三哥要个圣旨,自己写上委任还是什么任命的内容。” 大军哥一脸呆滞。 自己…就这么成正三品武将了? 楚擎继续说道:“入春前,必须修建所有海防塔,战船太少,一旦瀛贼来袭,没有十足把握抗贼,只能修建海防塔,每半里一座,沿海岸线而建,只要是能登陆的地方,都修建上。” 墨鱼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怕是要修建数百座不止?” 楚擎眯起了眼睛:“修不了,嫌多?” 墨鱼赶紧摇头:“少,嫌少,人手足够,入春前,定能修建完毕。” “温老六。” “末将在。”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广怀道府帅了。” 温雅满面不敢置信之色:“就凭我?” “海防塔修建完毕后,我借你包括墨家复仇号在内八艘战船,三千湖女步卒,一千尚云道舟师军伍,一千罗云道舟师军伍,限期一个月,海上、陆地,两线进入广怀道,记得,是打服,打服广怀道世家、舟师,如果打不服,就杀服,海防塔修建完毕后的一个月,你能做,就是广怀道舟师府帅,做不到,滚去郭城扛圆木,让玉仔去。” 王天玉兴奋了:“我先试试塞。” 温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叫出声:“末将做不到,提头来见!” 楚擎看向满面失望的王天玉:“剿匪过后,将罗云道所有会打造战船的匠人,都聚在一起,打造战船,不要多大,只要够快,最快的战船,能够搭载床弩。” 王天玉又兴奋了:“都归小弟管?” “不错,宝玉海盗团,拥有最快的船,最犀利的火药弩,游弋在东海之上,没有你王天玉点头,任何一艘船,不得跨海而渡,见到,全部轰沉,哪怕是我大昌的海船,因为,你们是海盗,无恶不作的海盗,要在瀛岛海域烧杀掠夺罪恶滔天的海盗!” 王天玉单膝跪地,眼泪夺眶而出:“这事…我想了三年,整整三年,梦中想,船上想,睡了想,醒了想…” “上特么一边想去,王通通。” “卑职在。” “去郭城将廖文之接来,广怀道官场大换血,他来负责,一边换血,一边不惜投入的建盖寒门书院,老廖就是东海三道所有寒门书院的大院长。” “唯。” 楚擎喊道:“风真人。” 角落里盘膝而坐的赵宝蛋一头雾水的睁开了眼睛:“怎地了?” “从此以后,你是舟师大营军法官,谁闹事,谁训练不刻苦,谁有怨言,只要弄不死,不伤残,往死里弄。” 风道人闭上了眼睛:“老道没兴趣。” “十日后,王通通率领探马彻查全道寺庙,与世家有染以及放印子钱的,全部关寺。” 风道人霍然而起,迅速单膝跪地:“末将…不是,老道敢不从命!” 第1352章 我懒是因你勤 楚擎疲惫的挥了挥手,众人这才面色各异的离开了军帐,只留下三哥在那拨弄算盘。 一群人离开后,都不吭声,却心照不宣的朝着一个方向走,直到百步外,这才齐齐驻足停了下来。 墨鱼第一个开口:“楚家小子这是怎地了。” 连陈定澜这个不算自己人的自己人都满面困惑之色:“是如此啊,本帅觉着,嘟嘟就和换了个人似的。” 王天玉连连点头:“大锅刚刚摆着个喜人脸,吓喜个人啦。” 陶蔚然苦笑了一声:“诸位是觉着,平日里嘟嘟嬉笑怒骂,今日如此严肃,令人不适?” “非是不适。”墨鱼摇头道:“平日也遇到不少杂事,难事,可楚家小子总是笑着,骂着,何事都不放在心里,也从未像刚刚那般掌控全局,令人意外至极。” “这有何可意外的。”陈定澜满面困惑:“嘟嘟从京中杀到北关,北关杀到东海,岂会不掌控全局?” 跟楚擎时间比较长的小伙伴们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是掌控不掌控全局的事,是大家总觉得楚擎就是个没全局的人。 风道人神色微变,不由开口道:“少门主曾说过,楚家小子是个有趣之人,明明身居高位,却总是当甩手掌柜,事事对身旁之人言听计从,鲜少定计,说是对身边之人听之任之也不为过,旁人如何说,他就如何顺从,对也好,错也罢,鲜少开口。” 陈定澜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说嘟嘟他…少计无谋?” 风道人冷笑道:“老道可没这么说,是你说的。” “放屁。”陶少章不乐意了,指着陈定澜骂道:“你才少计无谋,舟师都是废物,饭桶。” “谁他娘的这么说了。”陈定澜骂道:“是这老道说的。” 风道人斜着眼睛:“你要和老道切磋一下,来啊,让你两条腿!” 陈定澜:“…” “莫要吵了。”墨鱼皱眉说道:“谁若以为楚家小子少计无谋,谁便是傻子。” 肖轶傻乎乎的说道:“我倒是觉着表叔儿…不是无谋,只是…只是鲜少定计,都是大家在出谋划策。” 风道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问道:“你等皆是俊杰,老道平日里也在想,为何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这整日耍懒就知气人的小子?” 陶少章第一个开口,嘿嘿笑道:“大妹夫懂算学啊,不,不是懂算学,是尚语说的,大妹夫是好人,为数不多的好人,为数不多能以恶制恶的好人,他比恶人更恶,恶人会怕,好人却会欣喜,不怕做恶人的好人,才是好人。” 顿了顿,陶少章看向海边的大船,陈言正在上面布置人手,大舅哥继续说道:“初斗李家时,大妹夫百般不情愿,可尚语被污蔑后,大妹夫就动了怒,入了京兆府,竟劫了牢狱,之后尚语便说,副统领就叫大妹夫来担着,本官还不解,大妹夫又不是凶神恶煞之人,尚语说原因有二,一是因楚世伯,那时我还不知何意,后来才知晓,楚世伯战阵无双,陛下想要拉拢楚家,第二个原因,则是因大妹夫是好人,顶天的好人,只是总想当坏人,这样想当坏人的好人,必是要打坏人的。” 众人一头雾水,没太听明白,陶蔚然苦笑了一声:“陶兄之意,下官倒是听懂了几分,想要与世无争,却又无奈深陷其中,想要自保,又见不得脏事恶事,嘴上说着不管,心里厌恶到了极致,厌恶了,心乱,便会出手,这一出手,比恶人更恶。” 陶少章连连点头:“就是此意,大妹夫很厉害的。” 风道人看向陶蔚然:“那你这尚云道世家子,又如何上了楚家小子的贼船?” “不知,天意吧。” “为何愿跟随于他。” “我辈读书人,应捧书持剑,可这世道,捧了书,得了官位,就要扔掉书,剑还在,只是这长剑,没了清名,剑锋所指,却是百姓,剑为百兵君子,持剑之人却非君子,可悲,可叹,读书人更非君子,嘟嘟他…将这长剑的污迹擦掉,递给了我,让我知晓,这剑,应是对向何人。” 风道人不解的问道:“楚家小子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不,嘟嘟从未说过,可就是让我如此以为的。” “没错!”肖轶一击掌:“表叔儿就是这样的人,本将想要做的事,凭着自己,做不成,梦里都做不成,可跟着表叔儿,表叔儿哪怕是站在那里,就能让人知晓,不敢做,不敢想之事,皆可做,皆能做,皆会做成,对的,好的,善的,表叔儿哪怕嘴上再是骂,也会助我,因为表叔儿懂本将,仿佛是世间最了解本将之人,与本将最是志同道合之人,只要是对的事,本将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表叔儿都给本将撑腰,真他娘的过瘾。” “何止撑腰,狠,狠着呢。”枭智也来劲了,表情夸张的说道:“你们是没见到,去年在边关,那世家族长,这他娘的,嘟嘟一把就给他推下去了,还笑呵呵的,诶呦,都是杀人如麻的将军,可哪个没被吓到,更吓人的还在后面,嘟嘟将所有旬阳道的世家之子抓来,当畜生用,是真他娘的畜…真他娘的狠啊。” 大昌朝首位女性将军马缨照着枭智的小腿就是一脚:“嘟嘟最好了,仅次于三哥,嘟嘟只对外人狠,对自己人,绝顶的好。” 墨鱼不由插口道:“这话是不假,楚家小子看似对谁旁人没有戒心,可心里戒备着呢,一旦放下戒心,那便是视若手足,不是少计无谋,而是因信任手足。” 顿了顿,墨鱼苦笑道:“老生初遇他时,做牛做马,诶呦,苦不堪言,不过…不过却也乐在其中,这偌大的中州,试想,谁还会如这混账小子一般,将数千人上万人,交于我墨鱼统管,问都不问上一声。” “对,就是此意。”肖轶兴冲冲的说道:“表叔儿就是这样的人,将事情都交给旁人去做,便撒手不管了,懒的很。” 众人齐齐点头,终于将话题拉回来了,不是楚擎少计无谋,而是懒,懒的令人发指,几乎没有统筹全局的时候。 只有一人,听的直咧嘴,正是二通。 王通通满面不爽:“大人是懒,不过是懒得让你们出丑。” 墨鱼不解:“出丑是何意?” “你们说的,卑职不知,卑职只是知晓,当初千骑营缺钱无财,连齐王都徒呼奈何,嘟嘟上任后,兄弟们哪个不抖起来了,钱都花不光。” 林骸神色微变:“你这么一说,当时捉狼欲成军,无人可用,本将与老三宋忠等老兄弟们,一筹莫展,嘟嘟却将世家子都抓了过来,这才有了捉狼新旗。” 一这么说,众人都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 “去边关前,都想着如何让边军服众,如何立身,嘟嘟却毫不担忧,而是去世家讹了千万贯…” “在京中斗李家时,都想着在朝堂上拼了算了,大妹夫委曲求全…” “少爷一意孤行,要将望原城所有百姓聚在一起…” “来东海前,都想的是舟师之事,嘟嘟却说祸在世家,说着东海世家,又带着探马跑京中世家的府邸去了…” “楚家小子气人的很,老道在京中恨不得宰了他,可谁知却是如此痴蠢,竟敢寻寺庙的麻烦…” “国库空虚,君臣无计可施,嘟嘟却力行商律…” “提到这律法,看似是三哥每日记记写写,可这些,嘟嘟哪会不懂,商律可都是他制定的,不过依旧对三哥不闻不问,听之任之…” “本帅…”陈定澜面色极为复杂,突然开了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本帅与你们相比,和嘟嘟相处时日并不多,不过却也听懂了几分,听懂了这嘟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顿了顿,陈定澜继续说道:“你们可做之事,嘟嘟,绝不会做,因为懒,懒到了极致,这懒,却懒的令你们心生满足,因为若他不懒,不敢说你们无事可做,至少,也不会如鱼得水,可当你们遇到不可做之事,他便不再懒惰,定计,筹谋,一力承担,当你们遇了不敢做之事,他亦是如此,不再懒惰,谋划、调度,就如同将帅一般,遇了苦战,军卒心生忧郁时,便挥着手,不怕死似的,傻乎乎的冲在了前头,众人,自会紧跟其后,说来说去,便是嘟嘟不会做你们可做之事,物尽其用,才尽其用,不愿夺你们风头也好,愿将功劳相让也罢,这才你们觉着嘟嘟奇懒无比,甚至让人觉着,他无计无谋少智少略。” “一语惊醒梦中人!”风道人突然露出了笑容,哈哈大笑:“楚家小子,就是如此,懒,懒的令人发指,可这懒,是因我等可做,能做,愿做,诸位都是惊才艳艳之辈,不可做之事,少而又少,而这少而又少之事,都是关乎大计,到了此时,楚家小子,便不懒了。” 众人恍然耽误,细细一回想,不正是如此吗。 刚上贼船的时候,总是心惊胆战的,这个不敢,那个怕,但是楚擎总会骂骂咧咧的做了,自己就会想,楚擎都做了,天塌了第一个压死他,自己怕什么,最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无所顾忌了起来,不再束手束脚。 墨鱼连连点头:“就如同刚刚在帐中,调派众人,行之有度,要不,单单是降卒之事便令人头痛,换了你我众人,即便是降卒,谁敢如此对待,这本就是未将他们当人看啊,可正是因不当人看,才会让他们变成真正的军伍!” “不错,就如同刚刚那般,只是因嘟嘟上了心,舟师之事,关乎三道百姓,关乎国朝,嘟嘟,便不敢懒惰怠慢了。” “是也不是。”风道人摇头道:“你们不知,楚家小子见了那些溃兵残将后,双目血红,暗暗骂那狄擒虎,想来,是可怜那些听命行事的无辜军伍,也正是因此,这小子才想要为舟师军伍寻回尊严,非但不懒了,乃至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皆都考量一番。” “嗯,牛鼻子老道你说的对,表叔儿平日里也说,他就不想带兵,带不好,也不愿带,就是怕误了军伍,谁知却碰到狄擒虎这老贼,心中定是恨极了,别人的烂摊子,他不愿管,可关于军伍,表叔儿他…” 肖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向帅帐方向:“反正表叔儿好,好的很,他懒,是因为大家勤快,大家不敢勤快的时候,表叔儿就不懒啦,他先勤快起来,让大家也勤快起来,然后他再接着懒。” 陈定澜面露佩服之色:“嘟嘟,是个奇人,能跟着嘟嘟这般人物闯荡,本帅,羡慕你们。” 帅帐之中,一声“阿嚏”,楚擎揉了揉鼻子:“是不是哪个龟孙子背后骂我呢?” 刚说完,又是一声“阿嚏”。 福三抬起头:“应是一群龟孙。” 楚擎紧了紧披风:“踏马的,诛他们九族!” 第1353章 劳心劳力 帅帐之中,楚擎骂骂咧咧的。 “要你们有个屁用,顾忌这顾忌那,顾忌那么多,回家奶孩子去吧,好意思自称人才,还人才,人才个坤巴。” 一边翻看着书案上的战船图纸,楚擎一边骂娘。 对于统揽全局劳心劳力这种事,楚擎十分排斥,他喜欢睡大觉,玩腿,坐享其成,唯独不喜欢干活。 三哥收起算盘,看了眼自家少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余光注意到了三哥,楚擎问道:“怎么了三哥,累了就去歇着,我再看会这些破船图纸。” “少爷,小的是怕您累。” “我倒是想不累,七千八百二十六个军伍,七千八百二十六户,军伍也好,军伍亲族也罢,都是将命给了朝廷,给了大昌朝,不管是因为什么从军的,穿上甲胄,就是保家卫国的,再看这个王八蛋狄擒虎…” 提起狄擒虎,楚擎就恨不得要杀人。 可转瞬之间,怒火又变成了悲哀。 “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琐事天下知,从古至今,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无奈的?” 楚擎将图纸和竹简放好,叹了口气:“一开始我以为,军伍困境,是儒生,是朝臣造成的,可今日才知道,和将领们脱不开关系,尤其是狄擒虎这种人,军伍为国征战,战死沙场,是这个世道上最大的悲哀,可正是这种悲哀,让国家有了兴盛,百姓有了安宁,但是有的人,有的该死一万次的人,将这种悲壮的悲哀,浪漫的悲哀,泼了污水,悲哀不再悲壮,悲哀不再浪漫,悲哀,也只是悲哀了。” 揉了揉眉心,楚擎苦笑道:“不是我愿意外行装内行乱指挥,而是咱们这作案的团伙…不是,是咱们杂牌军现在成员太过复杂了,温老六和玉仔都是新人,和大家不熟,陈定澜身份地位在那摆着呢,又是舟师府帅,许多事需要他配合,除了我,任何一个人让他做事,都可能会让他心里不舒服,肖轶、枭智、马缨,算是边军山头,瞧不起舟师这群废物,陶蔚然是坐地户,很多利益相关的东西,他不敢像在边关时无所顾忌,怕别人误会他为陶家谋好处,秦麒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精通海战,夺船的时候,指挥有方,可无官无职,王通通呢,就对咱俩言听计从,大军哥更别说了,天天笑哈哈的,心早都死了,只想着杀人,为国杀人,似是要弥补谁似的,根本不愿意挑大梁,马缨又是个女的,好几次运送粮草的时候,大家都再三核对,墨家子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路都是垫着脚,见谁都低着脑袋,和欠别人多少钱似的,墨鱼和个护着鸡崽子的老母鸡一般,心思都在族人身上,大舅哥更别说了,天天和睡不醒似的,还有宝蛋儿,一天天der呵的,满身绑着铜板,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对,还有陈老九,这家伙最奸诈,直接躺平,开会都不来,总找最轻松的活去干,刚才还说去船上调派人手守着战船。” 长叹了一声,楚擎苦笑着继续道:“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需要马上建立防线,扩充舟师军伍,基础打好了,才能让瀛贼血债血偿,你再看看他们,各玩各的,自己负责的事,都能负责好,但是一配合,尤其是多人配合,就开始耽误时间了,都觉得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一定能做好,可别人的工作一旦与自己产生交集时,那完了,要是争论也就算了,主要是都客气,都不愿意让对方为难,结果最后光耽误我的事了。” 福三双眼满是智慧的小眼神,懂了。 小伙伴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很好,十分融洽,也没人仗着身份地位吆五喝六,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家都很客气,办正事的时候,都让着对方,因为都是过命的交情,可正是因为让着对方,很多事反而做的不好。 那么楚擎就要全盘盯着了,众人的声音太多,谦让也好,各抒己见也罢,太耽误时间,声音越多,越耽误时间,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楚擎可以一言定之了,不管是做的好与坏,至少没耽误时间。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因为一些原因束手束脚,这种束手束脚是因为考虑长远等缘故。 就比如降卒这件事,杀一个舟师大帅,本就是骇人听闻之事,若是连降卒都安置不好,天下必会哗然。 不止是降卒,雇佣民夫,很多政令等等等等,关于这些事,都已经固化了,就和一个人每天早上吃包子喝豆浆似的,环境固化了习惯,然而其实早餐也可以吃炭烤羊腰子的。 试问一个肾虚的人,早上吃包子好,还是吃刺身羊腰子好,答案自然是后者,直接炫就得了,炫的越多补的越多,老婆都说嘎嘎香。 可问题是他肾就是再虚,也不可能一大早吃生腰子啊,因为是思维习惯问题。 但是楚擎就没有这种思维习惯,一直都是极为跳脱的人,不管别人怎么看,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好就怎么做,他根本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 我就拿刀架百姓脖子上让你们来修建海防塔,让你们造船,能怎么的,有本事去京中告御状啊,你敢找天子告状,我特么就敢让黄老四还钱! 可这对其他人来讲,别说做了,想都不会往那想,因为首先,他们没吃生腰子的习惯,其次,黄老四也不欠他们钱。 不否认都是一些高人,有本事的人,但是他们在跟着楚擎以前,都有一个固定的“习惯思维”,这种习惯思维,会禁锢一些开创性的想法。 楚擎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扭转大家的观念和习惯,所以,他只能亲力亲为了,不想动脑子,却也不得不动脑子。 有的人,劳心劳力,想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最聪明,实际上,累的和狗似的。 而有的人,宁愿让大家以为他很笨,很蠢,很懒,也不愿意累的和狗似的,躺着坐享其成多爽啊。 楚擎明显就是这种人,诶,我就是笨,就是蠢,就是懒,骂呗,但是我舒舒服服的躺在这,吹着空调吃着西瓜,看着你们汗流浃背的东跑西颠,谁爽谁知道。 帅帐帘子被掀开,风道人走了进来,开口道:“何时拷问那狄擒虎?” “怎么了?” “有事问他。” 楚擎不解:“什么事,知道他婆娘多,想接盘啊?” “老道本有机会杀了那狄擒虎,却有一亲卫,女儿身,年岁不长,身手高绝,被称之为昔真人,用的暗器竟与我三道隐门相同,老道失神之下险些丧命。” 楚擎挠了挠额头:“你是不是因为没杀掉狄擒虎搁这吹牛b呢,亲卫,女的,岁数还不大,碧华啊,胖闺女她投敌了?” 回头看了眼福三,楚擎问道:“三哥,是不是你拒绝人家后,胖闺女因爱生恨了?” 三哥也挠了挠头:“不会吧,若真是胖闺女,赵宝蛋现在应是躺于床榻书写遗书才是。” “少在那里胡说八道,那碧华哪里是老道对手。”赵宝蛋气得够呛:“这种事老道岂会乱说,莫要在说笑了。” 楚擎站起身:“那正好,我也一肚子气呢,叫上林骸,先收收利息。” 第1354章 分筋错骨 关押狄擒虎的地方在墨家复仇号上,陈言就在船上。 狄擒虎被捆的和又胖回去了的风间由美似的,绑在旗杆下面。 陈言躺在吊床上,枕着双臂,乐呵呵的。 不得不说,陈言真的很鸡贼。 楚擎开大会,都去了,唯独陈言没去。 从楚擎到了东海后,陈言这位齐王就开始躺平了,楚擎平日里没少吐槽这事。 可无人知晓,陈言给京中去了一封信,给黄老四看的。 信的内容就是他要摆烂,楚擎的事,他一律不管,安排什么工作,要是骇人听闻的,能够引起天下哗然的,他一概不参与。 关于齐王东海之乱,陈言和黄老四也计划好了,等东海的事了结了后,他回到京中,就说是东海某个世家抓住了他,然后以他的名义造反。 反正就是齐王陈言将会向世人扮演一个无辜小白兔的角色,就是很可怜,很无助,被坏人当人质利用的角色。 之所以摆摊躺平,并不是陈言不愿意做事,而是他在为楚擎考虑。 陈言离开京中到东海有一段时间了,即便知晓了楚擎去了边关,又在京中闹了不少事,听闻了这家伙猖狂的不得了,可必不是在京中,总觉得世人夸大其词。 那么以陈言对楚擎的了解,这家伙在东海肯定会作死,肯定会干一些天怒人怨让朝臣或是其他世家当成把柄来攻讦他的事。 所以,陈言现在要洁身自好,就当个无辜的小白兔,直到有一天,楚擎捅破了天,回到了京中后,他齐王昌承言,将会把所有的黑锅,都背在身上,告知世人,楚擎闯的祸,捅的篓子,所有的错,都是他陈言的锅,了不起就是他甘愿成为庶民罢了,反正他也不稀罕这个王爷。 陈言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全楚擎,让楚擎顺顺利利清清白白的成为大昌朝的十王爷。 也正是因为做好背锅的心理准备,所以陈言要躺平摆摊,不参与楚擎的一些计划,低调低调再低调,保持着清白,然后清清白白的背锅。 留得清白在东海,回到京中再背锅。 当然,楚擎并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像陈言这种人,楚擎身边有很多,愿意为楚擎背锅,愿意为伙伴们背锅,只是谁都没有说过,而且很多锅,他们也没资格背。 “狄擒虎,狄大帅。”躺在吊床上的陈言心情很好,晃啊晃啊的:“见面不如闻名,闻名不如见面,这一见面您就跪那了,弄的本王怪不好意思的。” 狄擒虎:“呜~呜呜呜…” 陈言将手放在耳边:“您说什么?” 狄擒虎:“呜~呜呜呜…” “哦~~~”陈言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您嘴里有东西啊,嘿嘿。” 探马们嘟嘴可不是随便糊弄事,后面拴着绳呢,就有点类似于口…口中堵着块布,后面拴着根绳,用舌头是怼不掉的。 陈言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然后,就没然后了。 齐王昌承言冲着两边的探马破口大骂:“老十打响指,你们就有反应,本王打响指,为何不为所动。” 俩探马对视了一眼,很无辜。 他们知道楚大统领有打响指的习惯,问题是这个响指,除了三爷,没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有的时候楚擎打响指,是为了让人圈踢某个家伙,有的时候,是为了掌嘴对方,也有的时候,是让人递刀,更甚至,就是为了打响指而打。 现在再一看陈言打响指,守着狄擒虎的俩探马,觉得齐王爷一点都不如自家大统领那般潇洒自如行云流水,甚至看起来傻了吧唧的,再一个响指响指,你也不响啊。 陈言翻身下了吊床,背着手来到狄擒虎面前,一把抽出对方口中的破布。 “大帅啊,这都入夜了,您吃点东西?” “哈哈哈哈。”狄擒虎突然笑了,笑的很大声:“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刚刚在岸上,那楚嘟嘟,岂敢杀我,不过是在手下面前装腔作势罢了,现在,要讨好本帅?”狄擒虎冷哼了一声:“本帅要吃肥美的鲜鱼,只吃那鱼儿最嫩的腹边,半指厚,姜要过油…” 话没说完,陈言又将破布塞在了对方的嘴里,想打人,冲着探马叹了口气。 “还得是十弟来收拾他,本王…”陈言略显苦恼:“为何就不如十弟那般随时随地虚与委蛇笑里藏刀呢,见到这些狗日的,只是想杀人?” 探马还是没吭声。 这一点,他们深有感触,他们最佩服的就是楚擎这一点。 明明恨到骨子里了,就是能乐出来,还能让对方也乐出来,然后趁着对方乐的最开怀的时候,上去就是两耳光,然后对方还保持着笑容,一脑袋懵的表情,就这本事,他们谁都做不到。 “罢了。”陈言又回到吊床上去了,他怕狄擒虎再多说两句,他会直接砍死对方。 能和陶少章玩到一起去,陈言也是那种嫉恶如仇之辈,只是他嫉的是大恶。 他怎么说也是野生王爷,天天和一群盲流子置什么气,这就属于是格局了,身份决定做什么事。 就和fbi局长似的,那么大个局长,天天跑大华夏芝加哥省第二人民医院门口堵烤地瓜的管人家要发票,肯定不是那回事,要堵也堵卖炸串儿的啊。 在北市,见到一个地痞无赖赊账不给钱,陶少章那脾气,哪怕是官居大理寺少卿,他绝对会冲上去一顿王八拳。 换了野生王爷陈言,肯定是不能了,好歹是天潢贵胄,最多就是让手下教训教训地痞无赖。 而狄擒虎就不算是地痞无赖了,属于是大恶,陈言脸上笑着,却真想一刀捅死对方。 作为大昌朝的王爷,与黄老四想要开创大昌盛世的陈言,早已怒不可遏,我老昌家的边疆,竟交给这种人神共愤的老畜生把守,不说种种恶行,单单是战阵上第一个逃跑这事,就该死一万次。 “本王想杀你,但却不能,因如此简单的杀了你,太过便宜于你,本王等着,等着老十登船,或是老十让那丑将军登船,待你惨叫哭嚎求饶时,本王,定会饮酒庆祝一番,丝毫美景都不错过。” 又被堵住嘴的狄擒虎,双目之中终于流露出了几许不安。 蹲在横杆上举着千里目的探马喊道:“王爷,有小舟划来,是…是楚大人、三爷、蛋真人、林将军四人。” 陈言哈哈大笑:“狄擒虎,你死定了!” 不愧是自家兄弟,楚擎登船的时候,说了和陈言相同的话,狄擒虎,你死定了。 上了大船,楚擎直接来到了船尾:“我现在火气很大啊!” “老道问了事,你再杀他。” 赵宝蛋说完后,走上前一把扯掉狄擒虎嘴上的破布。 好不容易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狄擒虎冲着楚擎大喊道:“本帅坐镇舟师,得钱财无数,良田无数、海图、海岛、船图更是不知凡几,楚嘟嘟若是能放本帅一马,本帅必会让你心满意足,你想要的,本帅都给给予,嘟嘟何不考虑一番!” 赵宝蛋回头看了眼楚擎,后者靠在旗杆上,抱着膀子:“你快点的,我着急。” “好。” 一声好字落下,赵宝蛋突然动了,出手如电,右掌曲爪捏住了狄擒虎的肩膀,一推一拉,狄擒虎痛呼出声。 下一秒,宝蛋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分别点在了狄擒虎的下关、手三里、包心、曲池。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宝蛋又如刚刚那般,一推一拉,狄擒虎的左臂也被卸掉了,依旧是那四处穴位。 连点八处手臂穴位后,赵宝蛋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随即双手抓住狄擒虎肩膀处,咔嚓两声,两个被卸掉的臂膀又接了回去。 紧接着,狄擒虎发出了一种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只有两个字能形容,痛苦,极致的痛苦。 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全身,狄擒虎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极度的疼痛让他近乎晕厥,瞳孔不断扩散,再收缩着,两个手掌上的手指如同鸡爪一样用力弯曲着,裸露的小臂上,满是凸起的血管,额头青筋也高高的鼓了起来。 狄擒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无法承受也不得不承受的极端疼痛,让他近乎空白的大脑只想到了一件事,死,这种疼痛,让他恨不得马上死掉。 时间不长,大约持续了十息罢了,这可短短的十息,对狄擒虎来说仿佛一辈子那么长。 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涨潮退潮,“噗通”一声,狄擒虎侧倒在了甲板上,牛毛一样的汗液从毛孔中渗了出来,卷缩着,不自然的抽搐着。 林骸双眼放光,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 楚擎和福三对视了一眼,都没见识过这种花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分筋错骨老中医之八十套餐赠火罐?” 三哥摇了摇头,不懂,却不问。 狄擒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如同被丢到岸上的鱼儿,用力的呼吸着,身体还是在那颤抖,如同开了三档的跳…跳跳虾。 宝蛋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狄擒虎,淡淡的说道:“老道,只问你一次,若不如实招来,这一夜,老道陪你在这船上,与你尽兴一番,定叫你死去活来,欲生欲死,求饶连连。” 楚擎猛翻白眼:“大哥,这是战船,不是花船。” 第1355章 夺船旧事 林骸想要拜师,望着风道人,开始搓手了。 赵宝蛋用脚尖踢了踢足足伴随才缓过来的狄擒虎:“老道刚刚所说,你可听到了?” 狄擒虎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 就刚才那十秒钟的时间,绝对是他人生最难忘的十秒钟,就如同第一次…第一次被分筋错骨似的。 “放…”狄擒虎喘匀了气,呢喃道:“放…” 楚擎打断道:“宝蛋,干他,他说你放屁!” 狄擒虎:“放我一条生路。” 楚擎:“…” 一身道袍背负双手的风道人冷声问道:“你要讨价还价之人,非是老道,老道只问你,昨日在岸边,你那女亲卫,究竟是何人。” 狄擒虎:“是你…” 楚擎:“宝蛋,干他,他说是你娘个蛋。” 狄擒虎:“是你道门中人。” 楚擎:“…” “果然如此。”风道人脸上倒是没什么意外之色:“道门中人,为何当了你的亲卫?” 狄擒虎:“去…” 楚擎:“宝蛋,干他,他说去问你老妈!” 狄擒虎:“去年年关时寻了本帅。” 楚擎:“…” 风道人:“她姓甚名谁?” 狄擒虎:“只…” 楚擎:“宝蛋,干他,他说只要你管他叫一声爹他才告诉你。” 狄擒虎:“只知自称昔道人。” 楚擎:“…” 赵宝蛋气的鼻子歪了:“你想打他便打,等老道问过再叫!” 楚擎耸了耸肩:“我这不是寻思预判一下他的预判吗。” 陈言都看不下去了:“老十你莫要捣乱了,让风真人先问。” 楚擎退到了一边,摩拳擦掌。 他是真等不了了,正如他刚刚上船所有,他现在火很大,不先讨点利息,他今夜都睡不好觉。 赵宝蛋没好气的问道:“这昔真人,并非是你手下,为何可随意出手军营,扮做你的亲卫?” 狄擒虎:“当…” 陈言:“宝蛋,干他,他想说当你是他儿子,问什么就说什么!” 风道人:“…” 楚擎嘿嘿一乐:“九哥预判了这老王八蛋的预判。” 狄擒虎是看出来了,楚擎和陈言,那是真的怕自己多活一时片刻啊,连忙一口气说完:“当年,六年前,有一道人夺了我罗云道舟师大营的一艘海船,还强行绑走了三十六名舟师水卒…” “慢着!”楚擎神色微变:“是女道人?” “不错。”狄擒虎反问道:“你知她?” 楚擎和福三对视了一眼。 之前抓到那个未持证上岗的刺客向林,也说过这件事,七年前,这位应该是长公主的女道人,给向林一顿削,让向林收集晶石,结果向林等了一年多,女道人再没找过他,之后又听说了罗云道的舟师战船被劫走了一艘,作案手法和长公主极为相似。 向林说过这事后,楚擎问过陈定澜,腚烂也不知道实情,光听说过这事,似乎是狄擒虎下了封口令,反正是确有其事,舟师少了一条船,还是远海大船。 “少废话。”楚擎略显紧张的问道:“接着说,你那女亲卫,也就是昔真人,与当年劫走舟师战船的道人,是什么关系?” “当年那女道人,自称灵真人,而昔真人,则是灵真人的徒儿。” “徒儿?”赵宝蛋脸上满是困惑之色,看向楚擎:“既是徒儿,为何山门不知?” “你问我我问谁去。”楚擎照着狄擒虎的大腿踹了一脚:“知不知道当年那个灵真人去了哪?” “海外。” “海外哪?” “不知。” “不知是吧。”楚擎从弗莱迪的腰间抽出了佩刀:“说,我过几日再杀你,不说,我现在宰了你!” 陈言摁住了刀柄,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狄擒虎:“说说当年劫船之事,只是一人,还是有人暗中协助?” “一人。” 陈言挑着眉:“舟师战船靠着海岸,船上有军伍,又紧挨大营,六年前,单单是这一处舟师大营,至少有万人,一人,破万人之营可夺船,你舟师如此酒囊饭袋?” “笑话。”狄擒虎竟然还了嘴,脸上满是不屑之色:“自然不是,又不是妖魔鬼怪,岂能一人斗万人!” “那是如何夺船的?” “她捉了本帅孙儿。” 陈言:“…” 狄擒虎:“还有本帅六房小妾。” 楚擎:“…” 狄擒虎:“以及本帅。” 福三问道:“你就说她没抓谁吧。” “在罗云道的亲族,她都抓了。” 福三都不想骂了,那你直接说连你带你全家都抓了就完事了呗。 本来还心烦意乱的楚擎,突然乐了。 他无比的确定,那就是自己的亲娘。 应该说是他无比的确定,那就是自己亲爹的媳妇儿,单从作案手法上来看就知道了,老爹也最擅长这一套。 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狄擒虎也没必要顾及什么颜面了,一五一十将当年的情况说了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跌宕起伏的,就是在他在幽城知州府睡大觉呢,然后…醒来的时候就在一艘小破船上,旁边还有个女道人,挺客气的,也没打,也没骂,特别讲文明讲礼貌,素养很高,唯独美中不足的是给他身上绑满了石头直接扔水里了,足足四次,每次都是快淹死的时候才他捞上来,然后问他亲族都居住在哪。 人家拷问,都是先问,再用刑。 这位大姐是先用刑,用了足足四次,才问。 狄擒虎说了他亲族的位置后,被逼迫着灌了一口药沫子,然后又晕了,也不知道是晕了多久,反正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在那艘小破船上,二十多口子直系亲属,全家团团圆圆整整齐齐,都全身绑着石头。 女道人让他弄一艘远航的海船,还得搭配会开船的军伍,就给他半个时辰,过了半个时辰,每过一息,就扔海里一个。 大致意思其实就是半个时辰内,船不来,全扔海里,前后顺序没多大差别,都得死。 狄擒虎游回了岸边后,连忙调了一艘船,而且还搭配了水手。 作为舟师大帅,狄擒虎哪吃过这种亏,船给了后,还以为对方会放人,当时已经还叫了不少快船,想着一旦救回亲族就给那艘大船拦下,而且船上都是好手,怎么也不能放跑了这个女道人。 结果女道人先让狄擒虎亲族上船,她最后上去的。 狄擒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船开走了,船上安排的人肯定是没死,死的话,不可能单靠一个人就开的了大船,但是为什么会配合女道人给船开走了,那就不知道了。 船开走后,狄擒虎就开始让快船追击,可那女道人每隔片刻就将狄擒虎的一个亲族扔进海里,扔进去一个,追击的船就得停下救人。 就这样,追击的船越来越少,都停下救人了,当最后几个亲族被扔下来后,追击的船也就剩下一艘了,要么救人要么追。 肯定选前者,然后船就没了,女道人也没了,这就是当年夺船之事。 因为出动了不少快船,加上少了那么一艘大船,事情还是传出去了,不过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什么的都有,主流说法就如同向林以为的那样,舟师的船被劫了,怎么劫的,没人知道。 第1356章 治愈之法 至于昔真人,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按照狄擒虎的说法,去年年关之前,昔真人找到了狄擒虎,套路也比较简单粗暴。 历史比较相似,狄擒虎在幽城知州府搂着俩瀛人小妾睡大觉,一睁眼,见到一个佩戴着面纱的女道人站在床榻前。 狄擒虎吓了一跳,刚要起来,长剑就怼他扁桃上了。 女道人说她是昔真人,当年劫船的女道人,叫灵真人,是她师傅,现在呢,她想拜托狄擒虎一件事,那就是派几艘海船分别前往瀛岛、瀛岛旁边的群岛、以及高句骊,打探她师傅的下落。 按理来说,狄擒虎肯定是要急眼的,别说帮忙了,不吹哨子叫人锤死这个昔真人就不错了。 可狄擒虎并没有这么做,原因有三。 一,长剑怼他扁桃体上呢。 二,院子里的军伍,都躺地上了,他就是吹哨子也没用。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狄擒虎想要报恩,向灵真人报恩。 那么问题来了,灵真人长公主抓了狄擒虎亲族,数九隆冬来了个全家投海体验卡,还抢了他舟师的船,明明是仇,怎么就成恩情了。 因为狄擒虎的孙儿,狄赐郎。 狄擒虎长的像大帅,但是做派不像,就是那种宁他负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他,阴险、狡诈、贪婪,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可他同时也是一个爷爷,最宠爱的,就是狄赐郎。 当年被女道人劫走的众多亲族,狄赐郎就是其中之一,才六岁,而狄赐郎自幼就体弱多病,看了不少郎中,最后还是寻了瀛岛那边的方士,才知道狄赐郎骨骼长歪了,五脏六腑也是先天移位,活不到十五。 长公主夺船的时候,刚上船,狄赐郎犯病了,因为受到惊吓,晕厥过去了,然后长公主就看了两眼,随即让狄赐郎吞服了两颗药丸,还在身上一顿敲敲打打。 舟师的快船追上来的时候,长公主让狄赐郎的奶妈记了一套锻体之术,反正就是各种怪异造型,每天练多少遍什么的,还有一副方子,说吃上几年后,基本上就可以痊愈了。 舟师快船将狄赐郎捞出来的时候,这小玩意昏迷了好几天,瀛岛方士和郎中看过之后,得出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结论,那就是狄赐郎的骨头正过来了,被外力强行正过来了,还没伤内脏。 本来呢,对于长公主的方子和炼体之术,没人会信,可狄赐郎的骨头正过来了不说,醒来后,身体也比以前好的多,以前那是两步就喘,跑两步就疼,虽然之后不比常人健康,可比以前强的太多太多了。 狄擒虎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让被绑的亲族回忆了一下长公主说的炼体之术以及方子,找了几个人试药后,开始让狄赐郎尝试。 真别说,五年过去了,狄赐郎的身体越来越好现在和常人几乎没太大区别,就是一个毛病,每天得跑,往死里跑,漫山遍野绕着幽城跑,一天不跑上至少一个时辰就不行,就和天天有人拿炉钩子捅他胯骨轴子往马路牙子上怼的和瘪犊子似的。 可以说是因祸得福了,最宠爱的孙儿治好了,一艘船又算什么。 也正是因为如此,昔真人出现后,说拜托狄擒虎寻找灵真人下落,狄擒虎欣然应允。 当然,狄擒虎对昔真人说是为了报恩,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就狄擒虎这种鸟人,无非是怕以后自己的孙儿还出问题,寻思正好找到灵真人,结个善缘,以后孙儿再出事,灵真人也好出手相救,至于什么报恩之类的,不存在的。 狄擒虎派了海船分别前往了瀛岛、几处无名岛、以及高句丽,还真别说,打探到了灵真人的下落了,在高句丽,至少高句丽那边有人见过身穿道袍的昌朝女道士。 而在这个期间,昔真人就伪装成了狄擒虎的亲卫。 用昔真人的话来说,狄擒虎作恶多端,指不定哪天就会死,所以在她得到海船寻找她师傅之前,会先保护狄擒虎不死。 长公主在高句丽的消息确定后,狄擒虎为昔真人准备了一艘海船,配备所有船员水手以及一应航行所需之物,就等着寻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出海了。 也是巧了,昔真人这两天就准备走呢,楚擎带人打过来了。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宝蛋儿因为昔真人插手,没杀成狄擒虎,狄擒虎也是贱,骑个破马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撞谁不好,非得撞一下大舅哥,然后就落到如此下场了。 狄擒虎将他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后,众人面色各异的来到船头。 陈言撮着牙花子:“姑母收了个徒弟,叫昔真人,如今姑母或许是在高句丽,至少,去过高句丽,而她这徒弟,要去寻姑母…” 楚擎看向风道人:“我娘收徒弟这事,三道隐门一点都不知道吗?” 风道人不吭声。 楚擎用肩膀撞了撞风道人:“问你话呢,想什么呢。” “这狄老贼的孙儿,在哪?” “在知州府关着呢,怎么了,当年他就是个死孩子,他哪能知道怎么回事。” “不。”风道人神色莫名:“狄老贼的孙儿,有骨病,五脏六腑移了位,炼体、服药、每日奔跑…” 楚擎神情大动:“和青阳的症状吻合吗?” “应是如此,青阳这丫头的病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可若是一致,岂不是说,青阳丫头也有治了?” 楚擎激动了,激动的都哆嗦了,回头大喊道:“去人,快,将幽城知州府被关押的狄擒虎孙儿狄赐郎带来,快,快带来!” 陈言满面狐疑的望着赵宝蛋:“姑母不是你师侄儿吗?” “不错,也可称之为师妹。” 楚擎蒙了:“那按辈分,到底是师侄儿还是师妹。” “若入内门,又收了徒,便是师妹,与老道同辈,可她如今离了山门,也不知还认不认这山门,就算认,也算是外门弟子,山门之中对称呼倒是随心所欲。” 陈言不解的问道:“不管是师妹还是师侄儿,比真人入门晚吧?” “是。” “倘若狄赐郎与青阳病症相同,听老十说,除了真人,便是云道人也无法令青阳痊愈,可为何姑母有治愈之法,姑母拜师学艺,学的不是你三道隐门的本事吗?” 楚擎的笑容,逐渐消失。 是啊,三道隐门中,最精通医术的,是云道人,云道人只能延缓青阳的寿命,而自己老娘,同是三道隐门弟子,学的也都是和其他道人一样的本事,为什么云道人不能治,老娘能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就是狄赐郎与青阳病症并不相同。 “真特么的…”楚擎的心情又不美丽了,对着林骸说道:“去揍那老王八蛋,少爷我要听见他的惨叫声,越凄惨越好。” 林骸搓着手走了,陈言拍了拍楚擎的肩膀:“先莫要急着下定论,见了那狄赐郎再说。” “瞅瞅这个比名起的吧,和青阳病症相同,他配吗,靠!” 第1357章 狗死主怕 风道人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了,背着手下船了,准备找人问问这个军法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当时光想着让楚擎搞寺庙了,都没没细问这活应该怎么干。 下船的时候,船尾处传来惨嚎声。 风道人直皱眉,他觉得林骸那手法和他的尊荣一样,不堪入目。 楚擎站在船头,望着黑漆漆的海平面,聆听着风浪声,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十弟。”陈言默默的叹了口气:“九哥懂你的感受。” 心思复杂的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娘也跑了吗?” 陈言:“…” 楚擎挠了挠下巴,随即满面歉意:“说错话了,抱歉,刚才想事呢。” “想什么事,说出来,心里也会爽利一些。” 楚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没见过老娘,一次都没见过,可随着有意无意查到的线索,听到的事迹,那张从未见过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形象,也是越来越生动,仿佛无比熟悉一般。 楚擎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最初,他以为自己是草根逆袭的不妙冒险。 之后,他明白自己是野生皇子的奇妙历险。 现在,他懂了,感情是沙雕儿子寻妈记。 楚擎用并不男低音的男低音说道:“人生啊人生,你如何叫我不感慨万千。” 陈言笑了:“十弟这是诗兴大发了?” “别闹,诗这种阳春白雪的事可不是咱这种这种下里巴人能懂的。” “莫要谦虚,老十的诗文,九哥也拜读过,便是四哥都赞不绝口。” 陈言真的挺仗义的,知道楚擎心情不好,故意岔开话题,指着海岸上的营帐:“你打了胜仗,整是春风得意时,不如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楚擎连连摆手:“别,我可不丢这人。” “一首,就一首,自从你入了官场,可再未吟过诗了,如今世人,都快要忘记了你是文武…额,文文双全之才。” 楚擎满面汗颜。 不是自己不作诗了,是都剽没了,就剩下个咏讹了,讹,讹,讹,颈架探马刀,白刀染红血,没钱全丢河。 陈言笑道:“其实有几首佳作傍身,哪怕算不上大儒,也可以称之为名士了,若是十弟多创几首传世佳作,想来,京中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背后嚼你舌根子了。” 楚擎猛翻白眼,和作诗根本没关系好不好。 自己没作诗,大家会说,哎呀,那不是活畜生吗,自己作诗了,大家会说,哎呀,活畜生会作诗。 两者,有区别吗,一个是活畜生,一个是会作诗的活畜生。 “什么大儒名士,大家说他是大儒,他是,说他不是,他屁都不是。”楚擎脸上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尤其是那些世家子,都说自己是名士,官二代,我知道,黑二代,我也知道,富二代,我太知道了,现在都搞出文二代了,都快领域垄断了。” “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随意说说。”楚擎嘿嘿一乐:“还真别说,我给你吟一首佳作啊,你听听。” “九哥我洗耳恭听。” “迎面走来俩男女,手拉着手,女的甜蜜地把头靠在,那男人的肩上,但是裙子里,两腿间…” “你等等。”陈言连忙打住:“淫诗啊?” “你懂个屁,这是著名女名士的著作。” “女名士,与陶若琳一般?” 楚擎吓了一哆嗦:“大哥你别闹啊,让mrs陶知道和这人相提并论,她得灭了全中州所有大儒名士。” “那你说的是何人,为何我未听闻过,哪一派,哪一路?” “哪一派不知道,但是听闻是主攻下三路。” 陈言哭笑不得:“这也算诗,胡说八道。” “你懂个屁啊,这叫高雅,这叫贴近生活,你根本不懂,阳春白雪。” 楚擎耸了耸肩,没敢往细了说,主要是害怕,这个领域正好对口了,容易封书。 其实上一世楚擎也读过好多诗,现代诗,当然,比较有目的性,那时候追一个文学系的女神,投其所好。 就那所谓的现代诗人,被批判的一无是处,其实这种事没法说,大家得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力,不能网络喷子骂什么,就以为是什么。 这一点,楚擎有发言权,实践出真知,他还真读过那本现代诗集,并不是网络喷子说的那般狗屁不通,细细研读后就会发现,这些诗公允的来讲…都特么辣眼睛,网络喷子说狗屁不通,都算是给她洗地了,哈士奇读了之后都蹦高着写申请书要加入协会,谁不同意它就咬谁。 还举坨大便像王者,你妈见到后能给你打成亡者,搁这侮辱谁的智商呢? 就这些所谓的大儒名士,都是自己圈子里的人捧起来的,赵高也就图一乐,睁眼说瞎话,还得看专家,专家才是专家。 “一袭石榴裙,盛名世人知,三句裤裆诗,金玉裹垢污。” 楚擎微微一笑,回头大骂道:“弗莱迪,怎么没声了呢?” “少爷。”船尾的林骸大喊道:“这老贼不对劲儿!” 楚擎和陈言对视一眼,加上三哥,三人快步来到了船尾。 林骸手里拎着一把短刀,看着楚擎,可怜巴巴的说道:“少爷,您太难为末将了。” “怎么了?” “您想听他叫唤,就不能堵住他嘴巴,不堵住他嘴巴,末将就…”林骸敲了敲脑门:“末将也不知该如何说,这老贼,险些给末将说动了。” 狄擒虎鼻青脸肿,指甲被拔掉了不少,嘴上却被堵上了破布。 “说动了?” “这老贼邪的很,他刚刚说,让他说十句话,就让他说十句话,说了十句,末将想怎么打杀他就怎么打杀他。” “然后呢?” “他说了,就三句,末将下不去手了。” “真的假的啊。”楚擎不信邪了,蹲在了狄擒虎面前,一把抽出了破布:“来,说十句话,让我放了你,说不动我,正好你孙子一会过来,我当你面给他扔海里。” 狄擒虎吐了口嘴中的血迹,冷声道:“瀛贼,将本帅当他们的狗。” 楚擎乐了:“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呢。” “看护昌朝东海三道的狗。” “两句了,继续。” “有我这老狗,私掠船,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掠夺,更可练兵。” 楚擎收起了笑容:“你还有脸说,第三句了,收回我刚刚说的话,给你五句话的机会,只剩下两句了。” “我大昌朝,还是有脊梁的,有傲气的,也有血勇,如你楚都督。” “拍马屁也没用,第四句了,还有一句。” “狗死了,死前,告知了有脊梁,有傲气,有血勇之人,狗主人,为非作歹,血债累累,狗主人就会怕,因他知道,大昌朝有脊梁、有傲气、有血勇,更会以血还血,试问,楚都督若是这狗主人,该如何?” 五句话说完,林骸看向三哥,没太懂。 楚擎却是神色微变:“你死之后,瀛贼多久会打来?” “不知。”狄擒虎露出了笑容:“可本帅知道,我死了,瀛贼,会来。” 陈言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是的,正如狄擒虎所说,瀛贼不是傻子,东海三道舟师也好,战船也罢,不堪一用,然后东海三道就成了瀛贼的演武场,烧杀掠夺,演练海战,因为坐镇舟师的,是他们瀛贼养的狗。 这么多年来,瀛贼犯下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瀛贼知道,却不以为意,从不在乎,因为昌朝无可奈何,舟师不行,战船更不行。 可当舟师变了呢,变的兵强马壮呢,建造更多的战船,那么有脊梁的昌朝,有傲气的天子,有血勇的军伍,会做什么,当然是会报仇雪恨! 瀛贼,知道,太知道不过了,那么,他们会眼看着东海三道建造船坞,建造战船,训练真正的舟师军伍吗,答案自然是不会的。 所以说,杀了狄擒虎,就会引起瀛贼的警觉,而东海三道一旦开始建造战船,焕然一新,瀛贼便会出手,宣战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装海盗,装很多很多的海盗,更频繁的,更猖狂的,更血腥的袭扰东海三道,这是一定的。 换位思考,大昌朝天天扮海盗去瀛岛那边烧杀掠夺,就是玩,也不怕,因为瀛岛那边的守将是自己样的狗。 现在那条狗死了,守将换人了,练兵,造船,自己会怎么办? 肯定是过去打啊,不打还等死啊,等着对方的战船水平和水卒战斗力追上自己后,过来报仇? 楚擎抱着膀子,面无表情,陈言则是面色阴晴不定。 探马跑了过来:“大人,狄擒虎孙儿带来了。” “哦。”楚擎打了个哈欠:“扔海里吧。” 狄擒虎面色剧变:“你…” “堵住他嘴,继续打。” 第1358章 指甲与人命 楚擎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狄擒虎之孙狄赐郎,被扔进了海里。 落水时那一声“扑通”,让狄擒虎目眦欲裂,挣扎着要起来,被林骸一刀鞘砸在了额头上,鲜血横流。 陈言侧目看了眼楚擎,犹豫了一下说道:“这狄赐郎,才十二岁吧…” 楚擎笑道:“觉得他是个孩子,当年我娘救了他,他又自幼体弱多病,挺可怜的是不是。” 陈言讪笑一声:“是你说的,九哥可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祸不及家人,不错,之前在京中的时候,我和四哥也谈过这事,关于诛九族,其实并不可取,不过祸不及家人有个前提,那就是惠不及家人,更别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要是祸不及家人,那所有贪官都一个人贪,贪过之后将家人全送到海外享福去了,而这些无辜的家人,他们所花的每一文钱,哪来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文钱,都沾着老百姓的钱,可他们依旧花的理所应当,死一人,幸福全家,反正祸不及家人,哪有这个道理。” 说完后,楚擎伸手入怀,抓出一个小册子,翻了一下,随即递给陈言。 陈言不明所以,接过来后一看,怒了,冲着小舟上的探马喊道:“给本王淹死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人性之恶,深不见底,犹如万丈深渊,望之一眼,遍体生寒,无关身份,无关地位,更不关乎年龄性别。 “姑母怎地救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陈言火冒三丈,再次看向小册子,恨不得跳下海中亲手结果了这个曾经大难不死的十二岁“孩子”。 首先,这个孩子有官职,宣威将军,从四品的,官印、甲胄、俸禄,一样不缺,在吏部都有记录,只不过吏部不知道这位狄赐郎的年纪。 根据吏部所记载,这位小小的宣威将军,曾六次出海,屡立奇功,杀瀛贼百余人,击溃敌船二十一艘,官声极佳,百姓人人称赞。 至少,吏部是这么记录的,而罗云道的文武,则是多次为他表功。 狄赐郎,刚过完十二岁诞辰,就在十五日前。 诞辰那一日,不止罗云道,东海三道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送来了贺礼,给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送来贺礼。 这些贺礼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人,女人,活生生的女人,五十多人,都是寻常民女,姿色出众,让狄赐郎挑选,挑选十二个为他“祝寿”。 十二岁的孩子,不贪财,却好色,骑着马,带着一群狗腿子,平日里去各个城池之中,哪怕女子佩戴着面纱,他也会让狗腿子将面纱摘掉,若是相貌丑陋,会被辱骂乃至殴打一顿,若是姿色出众,便会被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掠走带回幽城肆意羞辱蹂躏,腻了后,便会赏赐给跟班狗腿,然后再去物色新的“猎物”,东海的官员和世家子,还称赞这畜生年少风流! 十二岁,刚过十二岁生日,这就是狄赐郎,东海舟师大帅之孙。 望着水中不断挣扎的狄赐郎,陈言气呼呼的问道:“你怎么早不说。” “有什么可说的。”楚擎耸了耸肩:“这样的人,很多,没必要说,见到了,动手就好。” 打了个响指,探马跑了过来,楚擎交代道:“让墨家子弟打个笼子,猪笼知道吧,扔海里,挂在船上,将狄赐郎装进去,一直泡着吧。”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原本狄赐郎并不是这种性情,暴虐,好色,小小年纪没了人性。 没被长公主救的时候,就是个病秧子,天天在府中躺在床上,闲暇时,就读读诗书,与病魔做着抗争,对待照顾他的军伍和下人,也从不会非打即骂,还信佛,求来生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可被治好了后,反倒是不当人了,一发不可收拾,人性之恶,展现的淋漓尽致,也不求下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了,这辈子爽就完事了,不过没少说佛祖有灵保佑了他如何如何的。 狄擒虎双手被反绑,嘴巴被堵住,不断的挣扎着,让林骸一顿踹。 楚擎回到了狄擒虎的面前,微微一笑:“他有今天,拜你所赐。” 狄擒虎挣扎着跪了起来,冲着楚擎不断磕着头,额头鲜血落在了楚擎的靴子上。 福三一脚将狄擒虎踹了回去。 “人总是有弱点的,好人的弱点比较多,坏人的弱点,比较少,可总是有的,你也不例外。” 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一个探马取来了凳子,楚擎坐了下去。 陈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拇指和中指,陷入了沉思。 楚擎坐下后,淡淡的说道:“我呢,现在坐镇舟师,我不希望见到任何一艘劫掠船来到东海三道,我这人喜欢开玩笑,但是接下来的话,没有开玩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说到,做到,如果有一艘私掠船靠近我大昌海域,我让人砍断狄赐郎的一条胳膊,或是大腿,如果有一个瀛贼,踩在我大昌朝的土地上,那么,我就会让人砍掉狄赐郎的一根手指,或是脚趾。” 三哥总结道:“四艘船,二十个瀛贼,你孙儿亡!” 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探马抽出了狄擒虎嘴中的破布。 “放了我,放了本帅与赐郎,你要什么,本帅都应了你!” “别做梦了,你肯定要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至于你孙儿狄赐郎…” “我会尽量将狄赐郎害死的民女和百姓的亲族叫来,聚在一起,如果他们同意放了狄赐郎,我没二话,如果他们活活打死狄赐郎,也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狄擒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楚擎冷笑道:“看吧,你也知道你孙儿惹得天怒人怨作恶多端,既然知道,为什么还纵容他,所以说,他死,也是拜你所赐。” “本帅…”狄擒虎咬牙叫道:“他是本帅孙儿,本帅最宠爱的孙儿,你无儿无女,岂会懂。” “我是无儿无女,但是狄赐郎逼死的那些女子,她们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你的孙儿就的孙儿,百姓的儿女,就不是儿女了?” “这世道就是如此!” “哦,对,这世道就是如此,所以出现了我楚擎,你杀百姓,我楚擎,就杀你。” “你若杀我,瀛人战船便会…” 楚擎回头:“二通下水,先剁狄赐郎一根手指。” “你敢。” 楚擎:“两根。” “你…” “三根。” “楚擎!”狄擎虎突然扑在了楚擎的脚下,连连磕头:“楚大人,楚都督,本帅…老夫知错了,嘟嘟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夫…老夫还有价值,老夫愿为嘟嘟做牛做马,只求嘟嘟放过老夫与赐郎,愿做牛做马,做牛做马,做牛做马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楚擎露出了笑容,回头喊道:“就一根吧。” “你…” 三哥一脚将狄擒虎踹了回去,林骸将这老狗狠狠压住。 楚擎闭上了眼睛,侧耳倾听。 二通跳入水中,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令狄擒虎心胆欲裂。 “去年,不对,前年的时候,你孙子看上了珑城的一对姐妹,姐姐已是嫁为人妇,妹妹才十一岁,姐妹二人双双被绑回了幽城,苦主亲爹想要去京中告状,还未到台州城,就被罗云道舟师军伍追上了,人就那么没了,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亲族,都那么没了,一共十一口吧,当时…” 楚擎看向福三:“二通怎么说的来着?” “狄赐郎说,不过十几条人命罢了,还不如他一根手指的指甲金贵。” “对,所以我想看看,狄大少爷的手指,有多金贵,一个指甲,就值十一条人命。” 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探马跑走,找二通要手指去了,给楚擎好好见识见识。 陈言面露沉思之色,看向几个探马,打了个响指。 探马齐齐看向陈言,面带困惑之色,又干毛? 陈言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是…姿势不对啊,还是声音不对? 第1359章 恶人的道理 手指被带来了,鲜血淋漓,放在一块用来擦旗杆的油布上。 楚擎看的很认真,也很不解。 手指齐根而断,尾指。 楚擎不解的地方在于,这根手指很寻常,既不粗,也不细,既不长,也不短,可为什么这根手指指向哪里,哪里就会有凄惨的哭嚎,哪里就会有家破人亡,哪里就会出现惨剧? 狄擒虎泪如雨下,望着那根手指,一副想要和楚擎拼命的样子,却被林骸狠狠的摁住。 片刻后,楚擎找到了答案,这根手指,并不寻常,因为他白白净净,不黑,不瘦,很饱满,和普通百姓的手指不同,它代表着权利。 随手一丢,楚擎将手指扔进了海中,狄擒虎如同困兽一般挣扎而起,又被福三一脚踹了回去。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天子宠臣,就能平平安安,笑话,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你是天潢贵胄,就能逍遥一生,笑话,天大的笑话,楚擎,本帅会在下面等着你,本帅会与孙儿,与亲族,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哈。” 狄擒虎叫骂着,大笑着,如同疯魔了一般。 林骸看向福三,傻乎乎的问道:“这老畜生怎知少爷是天潢贵胄?” 福三又掏出算盘开始拨弄了,懒得搭理弗莱迪。 陈言自称本王,管楚擎叫老十,又管楚擎的老娘叫姑母,这还用问啊,狄擒虎又不聋。 任由狄擒虎谩骂着,楚擎也不恼怒,翘着二郎腿,乐在其中。 当恶人除了谩骂别无他法时,可以证明一件事,恶人,无能狂怒了。 都看着楚擎,就等楚擎打个响指,大家弄死狄擒虎,至少也要堵住他的嘴。 骂了好久好久,狄擒虎似是骂累了,也似是心如死灰,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再次瘫在地上,看着楚擎,双目无神,喃喃问道:“你为何,要老夫死,为何,为何要老夫死,老夫,哪里得罪你了。” “你是坏人,我是好人,你代表恶,我代表善。” “哈哈哈哈。”狄擒虎再次狂笑出声:“就凭你?” 楚擎:“…” “你活不久的。” “至少比你活的久。” “这世道,本就是恶的世道,恶,不会消失。”狄擒虎看向陈言,看向福三,看向林骸,看向那些探马,挨个看过之后,又笑了出来,笑的是那么的快意:“世道是如此,人亦是如此,你永远不会知晓,那些你身边的人,与你亲密无间的人,背地里,对你抱有多么大的恶意。” 陈言怒道:“还敢挑拨离间!” “火光,在夜中亮了起来,这火光,便有罪。”狄擒虎死死的盯着楚擎:“这世道,人都醉着,清醒的人,便有罪,醉的,才算是清醒的,清醒的,要去死,无边的恶意,深不见底,恨,恨你有万贯家财,笑,笑你无权无名,嫌,嫌你穷的无一瓦遮身,怕,怕你有良田千亩,见不的别人有,我却没有,这是病,是恶,你有的,为何我无,放眼四望,看的皆是人,眼中人,住着高屋大院,奴仆如云,再看自己,衣衫褴褛,便恨不得要你去死!” 楚擎掏了掏耳朵:“接着说。” “齐王,哈哈哈,齐王,你二人,都是天潢贵胄,凭什么,你战功赫赫,他只是个反王,凭什么,你坐着,他站着,凭什么,你发号施令,他只能在旁边看你眼色行事。” 陈言瞳孔猛的一缩:“你若再挑拨离间,本王拔了你的舌头!” 狄擒虎不为所动:“你旁边那人,定是福三,世人无不知晓的护院,为何,他是护院,要跟在你身后,想来,有人将刀子刺向你,那护院,定会挡在你身前,可有人将刀子刺向他时,楚大人,楚都督,你会挡在他面前吗。” “你猜。” “你莫要得意,一日前,老夫也如你这般得意,可现在如何,老夫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楚擎打了个哈欠,看向林骸:“就这口才,让你下不了手了?” 弗莱迪摇了摇头:“少爷,他刚刚不是这般说的。” “是吗,那怎么说的,给你个机会,狄大帅,说说,怎么让弗莱迪对你下不了手的。” “哈哈哈哈,你要听,那本帅,便说给你听。” 狄擒虎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你手下的命,身边之人的命,至亲之人的命,都在你的手中,到了你我这般地位,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命,都在自己手中,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可你知晓,你我的命,又在谁的手中。” “我的命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的命,在我手中。” “不,本帅的命,你的命,在天子手中。”狄擒虎露出了讥讽的神情:“若是此时一个宫中太监出现在你身手,携圣旨,天子要你放了本帅,要你滚回郭城,滚回京中,你还敢杀本帅吗!” “天子不会下这样的圣旨。” “哈哈哈哈,为何。” “因为天子,要你死,你手握舟师兵马大权,却只顾私利,笔笔血债,罄竹难书。” “那你呢,那你这楚都督,又如何,你杀的人,少了?” “我杀的是恶人。” “你说是恶人,便是恶人,可你在世人眼中,又是什么,你在世家眼中,又是什么,天子说你杀的是恶人,你杀的是恶人,可有一日,天子说你杀的是良善,那你便成了恶人,莫要说什么天子对你信任,你可知老夫宅邸之中,有多少封圣旨,武宗、太上皇、当今天子,三帝亲笔书写,满篇皆是奉承之言,托本帅保东海平安,你以为,这三任天子,当真不知本帅暗地里做了什么事吗,不知本帅与瀛人有来往,不知本帅是这舟师的土皇帝,不知世家皆以本帅唯马首是瞻,还是不知,本帅不将天子和朝廷放在眼里?” 楚擎的身体微微前倾:“然后呢?” “想来天子,对你亦是如此吧,楚嘟嘟,天子说这国朝,说这天下,要靠你力挽狂澜,说你是天子的左膀右臂,说你有胆有识,有勇有谋,非常人也,要你助天子,创万世之昌,这话,想来是说过吧…” “住嘴!”陈言怒吼着打断道:“十弟与本王,皆是天潢贵胄,与天子血脉相连,你这种背信弃义狼心狗肺之人,哪里懂的。” “血脉相连?”狄擒虎冷笑道:“扶苏何在、刘聪何在、刘邵刘濬又何在!” 第1360章 比黑暗更加黑暗的 扶苏,秦二世胡亥之兄,死。 胡亥到底与没与赵高和李斯篡改诏书即位,众说纷纭,《史记》说秦始皇钦定的继承人是扶苏,但是《赵正书》记载的,说胡亥才是秦始皇钦定的继承人。 秦始皇钦定的到底是扶苏还是胡亥,有争论,但是胡亥弄死了他亲哥扶苏却是没争论的。 刘和,也是被亲兄弟弄死的,昭武帝刘聪弄死的。 孝武帝刘骏,也是买一赠一,长兄刘邵、次兄刘濬,都是他弄死的。 而这些人,杀人的,和被杀的,哪个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哪个不是亲兄弟,更别说了,楚擎还是个“表”的。 狄擒虎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最是无情帝王家,用的着你,礼贤下士,咱是亲兄弟,用不着你,直接一刀。 这种事太多太多了,隋炀帝杨广,弄死长兄杨勇,女婿都是穿越者的李世民,弄死李建成,梁末帝朱友贞,弄死朱友珪,宋太宗赵光义,根据野史记载,干死了开国皇帝赵匡胤。 这还是亲兄弟,还有那些开国功臣,帮着皇帝打天下安定天下的重臣,有几个是好下场的? 就这群干皇帝的,想要干皇帝的,杀起亲兄弟,那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陈言指着狄擒虎,气的火冒三丈:“你这老贼知道什么,四哥最是顾及亲情,再敢乱说,老子先弄死你!” 狄擒虎又笑了,笑的好不快意,似乎是在说,那些被亲兄弟宰了的倒霉催们,死之前,不也是如你这般说,我大哥,我弟弟,最是顾及亲情。 都没搭理陈言,只是望着楚擎,狄擒虎摇头说道:“楚嘟嘟,你是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就应知晓,你最擅杀的人,世家,世家子,可世家,永不消失,就如同那海中的鱼儿一般,杀不胜杀,因为这世道,本就是恶的,永远杀不完,你就要永远杀下去,可你就不曾想过,天子,当真是要你将世家赶尽杀绝吗?”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当然不是。” “不错,不是赶尽杀绝,而是要你将他们杀的怕了,杀的臣服于天子,士、农、工、商,士,便是世家,天子,还要靠着世家的儒生治理天下,靠着儒生,带着百姓为天子歌功颂德,靠着儒生,入朝为官为天子出谋划策,世家,杀不完,天子,也不会让你杀完,只是让你杀怕,杀的恭敬,杀的顺服。” 楚擎摸了摸下巴的胡子茬:“继续。” “世家,会恭敬,会顺服,会的,定是会的,可会永世如此吗,不,断然不会,只是不会之前,要除掉你,除掉你这杀世家之人,杀了你,便不需恭敬,不需顺服了,你也不想想,你杀了那么多人,为了谁,便宜了谁,天子,坐享其成,世家不敢对天子忤逆,可你呢,你要每日担惊受怕,因为无数人,想要你死,你的担惊受怕,换来天子稳坐龙位,这,公平吗?” 楚擎终于知道林骸的意思了,为什么刚刚打着打着就要堵住这老家伙的嘴巴了。 “嘟嘟,待有一日,世家都恭顺了,顺从了,恭敬了,哄的天子龙颜大悦,成为了天子的左膀右臂,天子说东,他们不敢往西,让天子以为,世家,才是他的心腹之人,到了那时,恭顺的、顺从的、恭敬的世家们,说被你欺压,被你欺辱,被你肆意杀戮,天子…会留下谁,留下恭顺的、顺从的、恭敬的世家,还是嘟嘟这把已经无用武之地的利刃?” “老子弄死你!”陈言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抽出佩剑,却被楚擎伸手拦住了:“让他继续说。” “老十,这老狗…” “让他说就是了,我心里有数。” “嘟嘟,本帅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咎由自取,可当年,本帅也曾驰骋在蓝海之上,杀光眼前敌,恨不得,与敌贼同死蓝海之中,可换来的,是什么,每日身感恶疾之痛,朝廷文武却视若无睹,军卒被叫做丘八,杀才,本帅,要保家卫国,要杀贼除恶,可真正的贼,在哪里,在京中,在朝堂,即便老帅为国厮杀,奋死不让瀛人战船靠近东海三道,这大昌朝,就会永享盛世了吗,就会万世平安了吗,不,不会,本帅厮杀也好,享乐也罢,做了什么,不做什么,昌朝,早晚要亡,既是要亡,本帅,为何还要厮杀?” 越说,狄擒虎越是激动,挣扎着站了起来,冷笑道:“本帅,从未拉拢过麾下将领,只是让他们知晓,路,是自己选的,为国厮杀,百战而死,这昌朝,命不久矣,可要是将亲族送去赢岛,送去海岛之中,保全不了我大昌朝,却能护住亲族周全,这路,应如何选,是嘟嘟,你又要如何选,是做无用之功,还是宁背骂名也要护住亲族周全?” “懂了。”楚擎连连点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后世好多王八蛋将全家安排到海外了,因为他们就是这个想法,自己做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世道,既如此,为什么不为自己谋私利。” “不错。”狄擒虎深深看了眼楚擎:“为朝堂之上的那些酒囊饭袋百战而死,不如,护住亲族,看这潮起潮落,置身事外,至少,可逍遥一生,有何不可。” “有道理,太他妈有道理了。”楚擎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紧接着,脸上摆出极为谦虚求教的模样,带着几分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狄大帅,尝试过,改变这世道吗?” “改变这世道?” “是啊,你不是舟师大帅吗,全国朝,就三个大帅,尤其是这舟师大帅,护着整整三道不下百万户,全天下,全朝堂,真正能改变这世道的人,肯定不多,但是,一定会包括三位大帅吧,包括你吧?” “这世道,如何改变,本就是恶到了极…” “啪”的一声,楚擎一个耳光抽在了狄擒虎的脸上,可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动:“你不想改,为什么要当大帅?” “本帅…” “啪”又是一个耳光,楚擎甩着手掌,好奇的问道:“你搞到的钱,足够你,足够你全家逍遥十辈子了吧,为什么不退位让贤,让想改变这世道的人当大帅呢?” “啪”,第三记耳光重重的抽在狄擒虎的脸上,楚擎歪着脑袋:“你都没有去尝试过,尝试改变这世道,张着嘴就骂着世道,骂所有人,骂朝堂文武,可你也是其中一员啊,这世道的恶,不是你这种人造成的吗?” “啪”第四记耳光。 “你让这世道,更加黑暗,又说这世道黑暗,让你心灰意冷,只能自保,只能谋私利,这个,很矛盾吧?” “啪”第五记耳光。 “既然你这么振振有词,为什么不告诉世人,告诉天下人,说你觉得这世道不好,无比黑暗,所以你想谋私利,所以你当舟师大帅为自己谋私利,你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这么说吗?” “啪”第六记耳光。 “你不敢,你一定是不敢的,不敢对世人这么说,因为这么说了,你就不会成为大帅,不是大帅,你要怎么谋私利,问题来了,你当大帅谋私利,是因为世道黑暗,还是因为想要谋私利才当大帅,然后让这世道更加黑暗一些,黑暗,是你造成的,你痛骂黑暗,说黑暗改变了你的初心,我替黑暗,谢谢你,说一声,去尼玛的,没了你们这种人,哪里会有黑暗!” “啪”第七记耳光。 “想谋私利,你可以做你的世家子,可以从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当大帅,当一个不知丘八与杀才幸福的大帅,剥夺了军伍幸福的大帅,军伍的幸福,是用一生坚守换取百姓幸福的人,平凡,而又伟大,即便被叫做丘八,叫做杀才,平凡的如同泥沙,卑微的如同蝼蚁,他们依旧伟大,而你,玷污了这种伟大。” “啪”第八记耳光。 “你不理解,永远不理解,丘八,杀才,任世人如何叫,在我眼中,他们的姓氏是战争,代表毁灭,代表杀戮,代表最为血腥和残忍的事,而他们的名字,叫做英雄,代表安宁、代表平静、代表守护,用毁灭与杀戮,守护我们的安宁,用血腥,守护我们的平静,冲进沙场之中,经历最残忍的事,只为守护着我们,他们的姓氏是战争,名字是英雄,全名,叫做战争英雄,而你,狄擒虎,让舟师,让本应是战争英雄的水卒,成为了蠢货,成为了饭桶,成为了没有尊严的废物,这才是你最大的罪名,万死之罪!” “啪”换了一只手,楚擎又是一记耳光甩了过去。 “还有天子,天子昌承佑,不错,他不会让我杀尽世家的,皇权面前,龙椅面前,谁威胁到天子,天子就会将谁赶尽杀绝,可你不知道的是…” 楚擎抡圆了胳膊,噼里啪啦足足扇了六个耳光:“天子,不止是天子,他也是黄老四,你这种人,永远都无法理解,无法理解黄老四,理解一些昌家人,为了兄弟,为了父亲,为了儿女,会将皇位拱手让人,会为了国家,退位让贤,你这辈子,永远都无法理解,因为皇位对你们来说,只是权利,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得到的权力罢了。” 陈言一挥胳膊:“本王想说的就是这意思!” 楚擎哈哈一笑,坐回了凳子上,望着满嘴鲜血的狄擒虎:“继续啊,我可以陪你说一夜,扇你一夜。” 狄擒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嘴角流着血,那些蛊惑了无数人的说辞,一个字都无法再说出口了,万念俱灰。 楚擎说的,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说的,对楚擎来说,一文不值,如他的命一般,在楚擎眼中,一文不值。 “妖言惑众罢了。”楚擎哼了一声,站起身:“我们走,让林骸收拾他。” 说完后,楚擎走向船头,福三落后几步,又匆匆跑了回来,蹲在了狄擒虎身边。 “你刚刚问我家少爷,我就是个护院,给少爷挡刀的护院,若有一日,我要挨了刀,少爷会为我挡吗,会的,你不会信,可少爷他,一定会的,只是少爷为老子挡刀时,敌贼,先要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第1361章 求情 楚擎下船了,下船之前,让林骸做个小实验,关于通过大嘴巴子能不能扇掉满嘴牙齿的试验。 林骸很有兴趣,船上已经响彻出了噼里啪啦抽耳光的声音。 老天爷还是太心慈手软,不应该赋予某些人开口的权利,这些人一开口,就是害人,就是蛊惑,就是换着法蛊惑着别人变的像他那样去害人,比疫病更加可怕。 上了小舟,陈言哈哈大笑:“十弟十弟,你想说的话,正是九哥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就是这个意思,看那老狗如何巧舌如簧。” 楚擎哑然失笑。 有一句话狄擒虎没说错,世道,真的不怎么样。 如果这世道,给予了军伍应该享有的,罗云道舟师,那些将领,还会变成这般不堪的模样吗? 可即便如此,还有陈定澜,有温老六,有玉仔这般人物,咬着牙,一边忍受着世道的不公,一边不忘初心的为国朝而战,为百姓而战。 “九哥,麻烦你个事。” “说就是了,只要不是麻烦事,九哥都给你办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回去之后找赵宝蛋,还有郎中什么的,研究那个狄赐郎,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试一试吧,看看与青阳那丫头的病症是否有吻合之处,狄赐郎的法子,又适不适用青阳。” “成,回去我就寻风真人。” “狄擒虎也交给你了,让林骸慢慢收拾他,和瀛贼怎么联络的,瀛贼在什么情况下会打过来,主要是这两件事,一定要问出来。” 提到这事,陈言笑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瀛贼战船,虽未见过,可海战,胜于我大昌,倘若真的打过来了,怕是…” “修建海防塔,不让瀛贼上岸,只要有海防塔就行,船坞和造船厂就可以建造,有了船坞和造船厂,就能建造更大的船,一旦这些搭配火药弩的战船到了海面,就可以由守转攻了。” 陈言露出了笑容:“你能来东海,由你来坐镇舟师,九哥我…” 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尽在不言中,陈言真的很感激楚擎,感激楚擎愿意肩负起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烂摊子。 楚擎没有说客套话,没必要,因为他真的会劳心劳力,做他最不想做的事。 揉了揉眉心,楚擎安慰道:“至少湖城有两万骁勇善战的族人,能直接将舟师替下来。” “不错。”一提到湖女部落,陈言来劲了:“山中猛虎,虎贲之士,熊罴之士,骁勇善战,九哥我就没见过这么悍勇的军伍,虽说没与敌贼海战过,可必然也如陆上一般敢战,善战,死战!” 越说陈言越来劲:“有此水卒,就如那三国争雄时的东吴水卒,水上无敌,不,比之那东吴水卒还要悍勇,若是本王带着数万水师回到了三国争霸之时,哪还有那孙策和周瑜的便宜可占,大乔小乔,都是九哥的,哇哈哈哈。” 楚擎:“…” “老十你说呢。”陈言搓了搓手:“真要是回了三国,带着湖城猛士,九哥能否娶到大乔小乔这等绝色?” “能。”拨弄着算盘的福三开口道:“你娶曹操都行。” 陈言:“…” 说说笑笑,三人上了岸,刚下小舟,楚擎突然见到玉仔在远处跪着,身后不少人,二百多个,都是宝玉海贼团的兼职海贼们。 楚擎苦笑了一声:“果然。” 陈言不解其意:“怎地了?” “给他哥们求情。” 快步走了过去,楚擎这才看到,这群跪在沙滩上的海贼们后方,还有个囚车,正是之前在知州府外面抓的仇宝玉。 谁知原本要走到王天玉面前的楚擎,见到囚车后,绕走了,没再看向王天玉等人一眼。 陈言面露困惑之色,不过没多问,找赵宝蛋研究青阳的事去了。 刚刚下了船的二通追了上来,跟在三哥旁边,小声问道:“大人如今求贤若渴,尤其是关于海战的将军,为何不趁机卖王天玉一个面子?” “因为少爷想让仇宝玉知道王天玉为了他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三哥没有再解释,快步跟上了楚擎。 回到帅帐之后,早已是疲惫不堪的楚擎睡下了。 诸事繁多,小伙伴们无人去休息,都在收拾收尾,尤其是关于舟师降卒之事,陈定澜东跑西颠,没人闲着。 楚擎倒不是懒,他需要充足的睡眠,只有保证身体和大脑在最佳状态时,才能尽力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在楚擎熟睡的时候,王天玉带着他的海贼小弟们来了,跪在帅帐之外,囚车也被带来了,仇宝玉在囚车之中,面色复杂。 这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仇宝玉泪流满面:“阿玉,成王败寇,兄弟我认了,你莫要跪了,折辱了颜面,离开吧,要杀要剐,兄弟不怕。” 王天玉回过头,满面冷色:“闭嘴!” “阿玉…” “老子叫你闭嘴!” 仇宝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王天玉的性子,极为高傲,如今为了帮他求情,跪在帅帐之外,人来人往,颜面全都舍弃光了。 王天玉的模样很惨,带着人马回来的时候,身上乌漆嘛黑的,熏的,这家伙到底还是没忍住,放火给一处屯兵卫的兵营烧了。 楚擎布置完大家的工作后,玉仔这才得知仇宝玉被抓到了,之后就跪在岸边,想找楚擎给仇宝玉求情。 这一跪,直到天亮,想要找个地方歇息片刻的温雅见到了,满面犹豫之色,最终还是来到了王天玉身边。 “王将军。”温雅压低了声音:“你与本将并非算是嘟嘟心腹,如此这般,为敌将求情,若是令嘟嘟心生厌恶该如何是好。” 王天玉不吭声,只是跪在那里。 温雅叹了口气:“知你看重这袍泽之情,可那仇宝玉是狄贼亲信,昨夜你也看到了,嘟嘟要统管三道舟师大局,若因你之故放了仇宝玉,如何服众,令嘟嘟对你心生猜忌,更是不美,起来吧,带人离去,做嘟嘟交代之事。” “滚!” “你…” “滚开,不用你管。” “真他娘的不知所谓!” 骂了一声,温雅气呼呼的走了。 只是走了几步,温雅又回来了,蹲下身,没好气的说道:“看在都出身舟师的情面上,老子给你指条明路,求别人去吧。” “求谁?” “大小姐、三哥、陶大人,求谁都成。” 王天玉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滚,不用你管。” 温雅:“…” 第1362章 半贯钱,一生名 第二日快天亮时,一天只睡三个时辰不到的福三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刚准备再研究研究算盘,见到王天玉还在外面跪着呢,呵呵一乐。 三哥刚要走,膝盖都麻了的王天玉小声喊道:“三哥三哥。” 福三转过头,没什么好脸色:“叫老子作甚。” “三哥,三哥你来嘛。”王天玉满面讨好的笑意:“小弟想求您一件事。” “给那仇宝玉求情?” 王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福三满面兴致缺缺的模样,摇了摇头。 “三哥,仇宝玉成了狄擒虎的亲卫,其实…其实是小弟之错。” 三哥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三哥你过来,小弟和你细说。” “老子没工夫,要去寻曹琥学番话。” 王天玉满面佩服之色。 虽然三哥天天跟着楚擎,可三哥一半的时间在干什么,楚擎几乎不知道,因为他在睡大觉。 但是别人看到了,三哥每天睡觉的时间很短,长一点,三个时辰,短一点,就两个时辰,精力和用不完似的,自从到了东海后,算学、开船、游水、番话,只要是不会的,都要去学,大家不佩服都不行,都替三哥可惜,真的耽误孩子上学了。 “哎呀,三哥,你来嘛,你帮兄弟求情,小弟告诉你猛火油从哪来的。” 福三终于被说动了,打了个响指,一个探马赶紧搬了个小马扎,放在了王天玉面前。 三哥坐上去后,翘起二郎腿,一伸手,探马又递过来了柳刷和清水。 “说。” 接过了洗漱工具后,福三开始刷牙洗脸了。 王天玉赶紧压低声音说道:“狄擒虎要拉拢我时,陈帅已是定下了让我当逃卒以海贼之名抗击瀛贼之计。” “噗”福三将漱口水喷了出去:“挑要紧的说。” “除了我,还有一些其他兄弟,仇宝玉也是在内,之后仇宝玉被狄擒虎叫到了幽城,狄擒虎想要拉拢于他他,仇宝玉忠君爱国,自是不愿,只是却不料他的老娘染了恶疾,是个杂症,眼疾,幽城有两个瀛贼方士,懂这眼疾,但是这诊金极为高昂,平日里鲜少出诊,都是为了照料狄擒虎孙儿的,仇宝玉出身穷苦,朝廷又不足额发放俸禄,即便得了俸禄也是接济下面的兄弟了,想要治他老娘这恶疾,要花费不少钱财,东借西凑,还差了半贯钱。” 三哥洗过了脸,挠了挠下巴的胡子茬:“然后呢?” 王天玉看了眼三哥,他突然心生一种错觉,仿佛面前坐着的不是三哥,而是嘟嘟。 “我知晓了此事后,便让人将这半贯钱送到了幽城那方士手中,之后又让人告知仇宝玉,这钱,是狄擒虎给的。” “为何?” “我…我想让仇宝玉在狄擒虎手下做事。” 福三不耐烦的说道:“一口气说完。” “若是回到尚云道舟师,便要当逃卒,成海贼,成了海贼,他那老娘就无人照顾,不像我,我爹是官儿,可仇宝玉的亲族都在罗云道,都靠他一人养活,在狄擒虎手下做事,便能照顾亲族,而狄擒虎出手阔绰,我便想着…总之就是如此,都是因我过错。” “哦,原来是这样啊。”三哥站起身,转身走向了军营。 王天玉傻眼了:“三哥你去哪?” “寻曹琥学番话。” 王天玉:“…” 望着福三离开的背影,王天玉愈发觉得三哥和嘟嘟极为相似,就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德行,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水了四个字----一样一模。 军伍的事,说不清,这世道的军伍,更是说不清楚,袍泽之情,并不全然在沙场之上。 仇宝玉义薄云天,俸禄本就不多,又要照顾家人,又要贴补袍泽,哪里有余财,狄擒虎招揽他的时候,虽然穷,却穷的只剩下志气了,依旧留在了尚云道舟师,而非升任罗云道舟师的副将。 可偏偏仇宝玉的老娘病下了,除了眼疾,还有一身老年病,普通郎中根本治不了,再一个是罗云道这边也没什么真正的名医,大部分都是赤脚医生。 而狄擒虎从瀛岛那边请来两个方士,主要是为了照顾他那孙儿狄赐郎。 仇宝玉给狄擒虎拒绝了,俩方士肯定不会帮他,但是话没说死,给钱就行。 其实狄擒虎知道这事,他就等着仇宝玉去求他,然后就可以给了个天大的人情将仇宝玉收为麾下。 仇宝玉也是实在,东借西凑,祖传的破枪都给卖了,还差五百文半贯钱。 王天玉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让人送去了半贯钱,但是没告诉仇宝玉,给了方士后,让送钱的人说是狄擒虎出的钱。 方士也没问,开始悉心照料仇宝玉的老娘,仇宝玉就去寻了狄擒虎,感恩戴德了一番。 狄擒虎是个什么样的老狐狸,虽然知道和自己没关系,但是还是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说看不得手下和手下的亲族受委屈如何如何的,反倒是给仇宝玉感动了够呛。 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仇宝玉知道狄擒虎是个什么玩意,没答应升职,却说可以当亲卫,保护狄擒虎妻儿老小,毕竟狄擒虎都被绑两次了,还都是女人绑的。 当保镖,有期限的,仇宝玉说她老娘什么时候故去,他就什么时候离开。 要么说仇宝玉也不傻,方士给他老娘照顾的越好,长命百岁,他就得一直当亲卫,算是为了老娘忍辱负重吧。 可实际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天玉,只是不想让仇宝玉回到尚云道舟师,因为仇宝玉是尚云道中为数不多真正善海战的猛将了,一旦回去,肯定会被陈定澜安排成为弃卒,成为海盗,背负骂名不说,更没办法上岸去见他家人。 王天玉也是着实没想到,仇宝玉竟然被楚擎给擒住了。 要是被别人擒住吧,凭他天天自称是“嘟嘟弟弟”这件事,其他人或多或少给些面子,仇宝玉只是当保镖,又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说两句好话就放了。 可惜,还是那句话,被楚擎给碰到了,完了仇宝玉还是个愣头青,揍成那样了,还敢在楚擎面前装大爷,温老六见了都直呼内行。 第1363章 多亿点 楚擎伸着懒腰走出帐篷的时候,王天玉和一群小海贼们正蹲在地上吃早饭,一个个有说有笑的。 楚擎一出来,愣住了:“这就不跪了?” “不四呀。”王天玉嬉皮笑脸的说道:“吃完饭再跪塞,饿喜个印勒,额,吃完饭歇一下再的,大锅你饿么,小弟给你取吃食。” 楚擎:“…” 一时之间,楚擎竟然无法区分一些事了。 跪下求情,还可以吃饭以及休息吗? 不是说求情长跪不起,一跪就是几天几夜吗,这也太糊弄事了吧。 懒得搭理这个逗逼,楚擎也找早饭吃去了。 阿琥是个办正事的人,至少在银票面前,他能办事,特别靠谱。 昨夜才夺的船,子时就带人出海捕鱼去了,天一亮,一船船大鱼被送了回来,早饭是鱼肉粥,营养健康高蛋白,嘎嘎香。 近万降卒如同没爹疼没娘爱的死孩子,甲胄都被扒下去了,更不用说兵器了,营地实行一对一准军事化毒打管理,就是一个湖城老表看着一个,谁嘚瑟就揍谁。 湖城老表们可算抖起来了,楚擎交代了,就这些舟师水卒,现在都算是新军,没人权,只要不弄死弄残,往死里弄,什么人格、尊严、颜面,不用考虑。 如果他们真的有人格、尊严以及颜面的话,那么只会有两个状态,咬紧牙关,成为真正的军伍,将来再给丢失的尊严找回来,要么,离开军营,成为普通百姓。 不过第二条路楚擎并没有对他们开放,因为他现在急缺人手。 蹲在地上喝着粥,楚擎有些犯愁了,正愁着呢,陈言来了。 “老十,给青阳接过来吧。” 陈言颇为无奈的说道:“风真人去了船上,看了一番那狄赐郎,也没看出来个什么,说是得让青阳来了才成。” “行,一会吃完饭我就安排。” 三口两口将粥水喝完,楚擎略显闹心的说道:“现在湖城的人马都在罗云道,郭城那边的人手就不够了,既要建城,还要建海防塔,光靠留守的那一百多墨家子弟和招募的百姓,工期又得至少延后三个月。” “缺人?”陈言面色有些古怪:“缺多少?” “缺的多了,肯定是多多益善。” “一万人?” “哪来的啊,你现场生啊。” 陈言乐了,冲着远处正在啃大虾的曹琥招了招手:“阿琥,来。” 曹琥屁颠屁颠的跑来过来,看向楚擎:“东家,你叫我?” 陈言骂道:“是本王叫你。” “那我回去了。” 陈言:“…” 楚擎大致明白了,不由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曹琥将湖城留守的老弱妇孺弄到郭城帮忙?” “什么老弱,青壮。”陈言冲着曹琥说道:“郭城缺人,你派人回去一趟,再调一万青壮前往郭城帮忙去。” 曹琥苦着一张脸:“哪里来的一万人,都是老弱。” 陈言急眼了:“竟他娘的放屁,本王在湖城待了那么久,虽不知道有多少人,可调派来一万青壮,定是有的,你还装。” 曹琥没好气的说道:“你数过?” “谁有那闲工夫。” “没数过你咋地知道还有一万青壮捏?” “你…” 楚擎也觉得陈言想多了,刚要开口,旁边的三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太确定的开口问道:“一万贯?” 曹琥下意识反应一般:“五万贯,一万人,十日内到郭城,不带干粮,管吃住!” 楚擎傻眼了,陈言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骂了句什么。 福三喝了口粥:“八千贯。” “诶呦福三你怎么不讲理咧,刚刚还说一万贯,三万贯,就三万贯,一万人,十日到,可不能再少了。” 福三:“六千贯。” “哎呀,三哥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福三:“四千贯。” “行行行,三爷你说多少就多少,一万贯,一万人,谁反悔谁生儿子满身腚眼子遭雷劈。” 楚擎:“…” “慢着。”福三又是眉头一皱,试探性的问道:“两万贯…两万人?” 曹琥:“三万贯,两万人,十日内到郭城。” “曹琥!”楚擎霍然而起,破口大骂:“你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了?” 陈言一副“老子就知道的”模样。 曹琥很无辜:“怎地了,怎就没有实话了。” “你湖城,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啊,没数过。” “最多能出多少人?” “不知道啊,没数过。” 楚擎面色不善的盯着曹琥:“我给你五万贯,出三万人,怎么样?” “诶呦,东家,这你就为难我老曹了,哪来的三万人啊,最多两万人,没有那么多,真的没有那么多。” 楚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湖城后面连接着异时空传送门呢。 曹琥又补了一句:“除非东家你多加一万贯,四万贯,三万人。” 楚擎:“…” 福三建议道:“少爷,给虎子叫来吧,好好收拾收拾他,这狗日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楚擎斜着眼睛看向曹琥:“这样,我给你十万贯,你最多能给我多少人?” “三万。” “我给你二十万贯呢?” “三万。” 楚擎一咬牙:“五十万贯!” 曹琥嘿嘿一乐:“三万。” 楚擎点了点头,看来湖城最多就那三万多人了,其中估计还得有不少老弱病残。 曹琥搓了搓手:“那就说定了,五十万贯,给东家寻来三万人。” “想屁吃呢,三万贯,三万人。” “可你刚刚说五十万贯啊。” “我就是试探试探你。” 曹琥不乐意了,满面幽怨:“东家你可真奸诈,好吧好吧,让你知道啦,湖女族人加起来,五万人多亿点,只多亿点点哦。” 楚擎哈哈大笑,背着手走了。 望着楚擎离开的背影,曹琥委屈巴巴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得意的神情。 你当我老曹傻,还五十万贯,给的越多,这银票越不值钱,尚云道一共才有多少粮食可卖,一下将五十万贯砸进去,花五十万贯买的东西,和五万贯估计没区别,要你三万贯,正好,嘿嘿。 楚擎又被套路了。 关于湖城究竟有多少人口之谜,至今无人破解。 除此之外,还有曹琥这家伙竟然还知道钱多了就不值钱的事,关于银票保值与贬值的问题,着实是让楚擎没料到。 第1364章 应有的尊重 吃过饭,做正事,楚擎回到帅帐旁,王天玉等人又跪那了,态度特别好。 楚擎翻了个白眼,吹了声口哨。 三哥大喊道:“开会!” 三哥刚喊完,王天玉顿时站了起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不用你参加。” “没说参加。” “那你站起来做什么。” “怕丢印的塞,开完了会,我再跪。” 楚擎:“…” 最近练习小语种的三哥,一听王天玉这一口鸟语就闹心:“要不然,你以后说官话,要不然,就说方言,别一会一变。” 王天玉满面无辜:“不是额的原因塞。” “你那嘴是捡来的,不归你管?” 王天玉想了想,然后照着前排几个小弟一人踹一脚,喊道:“叫人。” 挨踹的小弟回头看向王天玉,满面不解。 王天玉乐呵呵的说道:“喊嘟嘟!” 小弟甲:“都督。” 小弟乙:“犊犊。” 小弟丙:“都都。” 小弟丁:“抽抽。” 小弟戊:“憨批。” 王天玉满面无辜:“懂了吧。” 楚擎一脸呆滞:“你手下怎么天南海北哪都有?” “奋死营,爹娘都是流放过来的塞。” 楚擎恍然大悟。 王天玉当逃卒带走的一批人,大部分都是奋死营的,而奋死营的军伍,全家多是外地流放过来的,并非东海三道的本地佬,所以哪的口音都有,而王天玉整天和手下朝夕相处,口音也被带歪了,完了还不是某个地方的口音,而是好多好多地方的口音。 无语至极的楚擎不计较了,带着三哥回到了大帐之中。 片刻后,小伙伴们都来了。 依旧如同昨夜那般,交代工作,询问大家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问题肯定是有的,但是工作刚开展,具体的事情还没有露出苗头,这也是楚擎意料之中的事情,随后交代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湖城支援郭城的事,曹琥负责,马上派人回湖城,调派人马去郭城,同时询问一下南宫平和昌贤在尚云道的工作开展的怎么样。 第二件事则是降卒训练问题,马上进行,不给这些人心惶惶的降卒们任何搞事情的机会,往死了练,往死了整。 第三件事由躺平摆烂的陈言负责,马上带着探马打探尚云道谁还和瀛贼那边交往密切,全抓来。 就这三件事,马上落实。 众人散去了后,楚擎给陈言留下了。 “九哥,还有一个事。” “怎地了。” “打探昔真人的下落,这人具体什么来历等等,再让赵宝蛋将画像画出来。” “行,午时前我就带人出发。” 陈言刚离开,陈定澜又进来了,未开口先露出苦笑。 “昨夜在营中打探了一番。”陈定澜坐下后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连连摇头:“乱,人乱,军心乱,各大营乱。” 楚擎耸了耸肩:“乱就揍。” “嘟嘟未练过兵吧?” “我没练过,但是我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练兵之人。” “本帅非是此意,所谓战兵,非是杀敌本事多么厉害,而是军心。” 陈定澜站起身,给楚擎倒了杯茶后说道:“十名军卒,各个都是战阵上的猛虎,可这心,不是向着百姓,不是向着朝廷,还有十名军卒,心向朝廷,愿为百姓赴死,是嘟嘟,要哪十名军伍?” “杀人如麻的,爱向百姓不向百姓,能杀敌就成,我管他有没有军心。” 陈定澜傻眼了。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俸禄翻倍,孩子可上学,照顾家小,我都满足,他就是不奋死而战也得给本嘟嘟奋死而战。” “诶呦,嘟嘟怎不知晓本帅的意思,这世间,不是万事都可用钱…” 楚擎看向福三:“三哥,出去告诉大军哥他们,通知军伍,每十日发一次饷,以伍为单位,半个时辰内,将亲族的居住的位置登记好,十日后,帅营统一派人去他们家中发放,连钱带粮,都发。” “小的这就去。” 陈定澜一头雾水:“为何要发给他们亲族?” “因为当他们不想干的时候…”楚擎露出了莫名的笑容:“他们的爹娘婆娘就会跑到军中打断他们的狗腿!” 陈定澜:“…” 当了半辈子军伍的陈定澜凌乱在了帅帐之中,张了张嘴,一番要说的话,全都咽回去了,快步离开了帅帐。 楚擎的确不会练兵,但是要说丝毫经验都没有,那也不准确,军伍想要什么,他了解,因为他去过边关。 军伍来到军营,最惦记的肯定是妻儿老小,将钱发到妻儿老小的手中,军伍就会安心,要是不安心,得了钱,得了翻了倍的军饷,一看自己儿子或是自家爷们干不下去了,反应可想而知,爹娘跑到营中打断他们狗腿都是轻的。 当然,如果连爹妈和妻儿老小都不在乎的人,这样的人,楚擎也懒得让他们留在军营之中,连自己爹娘老婆孩子都不爱的人,指望他保家卫国守护一方平安? 这一日,楚擎几乎没离开帅帐,写写画画,想要将边军保障衙署那一套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其实军伍和朝廷最直接的矛盾,就是一个“尊重”问题。 这个尊重,直白点讲,体现在物质方面,不是说两句心灵鸡汤或是说两句家国情怀就能让军伍义无反顾的奔赴沙场的。 你为国征战,为国把守边疆,那朝廷,就要照顾你的妻儿老小,这就是尊重,你为国家赴死,朝廷却不顾你的家人,这不是尊重,而是利用。 军事力量强大,国家未必会繁荣。 但是军事力量不行,国家早晚会灭亡。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而想要让国家繁荣,必须建立在军事力量足够强大的基础上。 埋首于案牍之上,一日很快过去了,楚擎敲着老腰走出帅帐时,王天玉还带着一群人在外面跪着呢。 楚擎都没有多看一眼,带着福三前往了海滩。 降卒和湖城老表们刚训练完,刚要吃晚饭。 风道人拎着马鞭,迎风狂吼:“我退!” 降卒们扯着嗓子大喊道:“我退!” 一声声“我退”,响彻云霄。 喊的不响也不行,今天给赵宝蛋累坏了,光是分筋错骨这套花活,他一日之内就演练了三十四次,马鞭抽断了三根,现在赵宝蛋往那一走,舟师降卒都浑身哆嗦。 第1365章 廖大师 接连过了三日,陈定澜终于放下心了。 一切都如楚擎所说,当这些舟师降卒的身体疲惫到了极点后,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想没用的事情。 训练,挨骂,训练,吃鱼,训练,被侮辱,训练,训练,再训练,最后挨揍。 所有人都忙碌着,骑着马,带着人,出入军营,随着楚擎的指挥棒落下,罗云道的官场经历了昌朝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时刻,至暗时刻。 一个个穿着儒袍的世家子,捆绑在了十字桩上,哭嚎着,求饶着,就在沙滩上。 一个个穿着官袍的官员,跪在那里,暴晒三天,随后上船押到郭城关押。 降卒们每日和湖城老表们在沙滩上奔跑训练,绕着那些十字桩奔跑训练,胆战心惊。 大部分的事,都有了进展,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唯独两件事,一件没有开展,一件没有任何进展。 第一件事,王天玉原本的工作是在罗云道剿匪,结果因为要给仇宝玉求情,天天在帅帐外面跪着,足足跪了三天,楚擎却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第二件事,关于雇佣民夫,到现在,一个百姓都没来。 陶少章是负责这事的,楚擎说的是,给钱,给很多钱,管吃管住,陶少章找壮丁。 可大舅哥带人去了后,各村,各镇,各州府,百姓一看抓壮丁,宁愿死也不来,不管陶少章如何说,都不来。 大舅哥会砍人,但是绝对不会砍百姓,楚擎说要将刀架在他们百姓脖子上逼着他们来,大舅哥,做不到。 三天后,大舅哥灰溜溜的回来了,就走了不到百里,一个百姓都没带回来,很自责。 楚擎没有责怪大舅哥,这事,的确不适合让大舅哥去干,事实上没有人适合去干,杀一儆百,谁都会,可要是逼迫百姓,小伙伴们都干不出来,能干出来的话,也不会跟着楚擎混。 让百姓上工是最重要的一环,关乎所有的一切,这件事做不了,说什么都白扯。 楚擎没有让人来开会水字数,而是想着要不要自己亲自带人去抓壮丁。 是夜,正当楚擎准备第二天亲自做恶人的时候,绿珠和廖文之到位了,刚下船,直入帅帐。 郭城那边已经有接近七千多民夫了,百姓还在源源不断的赶过去,绿珠几乎都安顿好了,廖文之原本就是被通知要过来的。 二人进了帅帐之中,略显疲惫的楚擎露出了笑容。 “大人,您怎地了。”绿珠还是那么的贴心贴意,马上到年底了,天气越来越冷,她闲暇时缝制了三件熊皮袄,拿出了两件,递给了楚擎和福三。 “要是三哥以后不想娶你的话…”楚擎穿上熊皮袄后,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给你选个秀,将全天下最优秀的男人都聚在一起,让你和九娘挑。” 绿珠俏面一红,掩嘴娇笑。 楚擎侧目看了眼福三,发现三哥又开始拨弄算盘了,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廖文之坐下后,紧了紧披风:“寻老夫来做什么?” “要办的事太多了,人手不够,不过最主要的是让士林对军伍唱赞歌,罗云道所有读书人,必须对军伍唱赞歌,对东海三道的舟师军伍,就是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当兵逃营,全家丢人这种。” “好。”廖文之是爽快人,没有丝毫犹豫:“给老夫配备五十探马,三百精锐,再将郭城那个刺客向林叫来。” 楚擎一脸懵逼:“要探马干什么?” “搜集那些大儒名士不为人知的一面。” 楚擎竖起大拇指:“那带三百精锐干什么?” “教他们读书。” “啊?” “废话,当然是他们不从的时候打他们。” 楚擎:“…” 讪笑一声,楚擎发现廖文之这人还挺幽默的。 福三哭笑不得:“那廖先生要那向林做什么?” “打过之后还不服,让向林刺杀他们,嫁祸给其他不服的名士大儒。” 三哥拱了拱手,表达了一下敬仰之情后,继续拨弄算盘了。 楚擎面色莫名的问道:“廖哥,麻烦问一下,您是正经的读书人吗?” “需要之时,老夫是。”廖文之呷了口茶:“不需要时,老夫便不是。” 楚擎突然有些愧疚。 就身边的这群小伙伴们,好像都没工资,包括廖文之,他觉得应该研究研究这事了,不能总让大家白干,钱多钱少无所谓,主要是怕廖文之哪天突然想到这茬,一急眼再弄死自己,这老家伙哪是读书人啊,这不是流氓吗。 “哦对了,还有书院的事,寒门书院,廖哥你来负责,铺开了建,雇先生,不需要多高的文化水平,能教百姓之子读书写字就行。” “好!”廖文之抚须一笑:“此事,老夫当仁不让。” “你随便,只要给书院建成了,你当不当人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那行,没别的事了,廖哥你先歇着吧,歇够了找大军哥给你调派人手,现在大军哥是罗云道舟师府帅了,军伍都归他管,探马的话,找二通,至于向林,你直接让二通派人去郭城给那小子带来就行。” “行,明日辰时我便出发,向林到了后,让他去寻老夫。” 说完后,廖文之站起身,刚要离开,见到楚擎书案前满是竹简和纸张,打趣道:“倒是稀奇,你这懒散小子也处理起了公文。” “瞧你这话说的,现在都靠我统揽大局了,就这,民夫的事还解决不了。” “民夫?” “是啊,想要雇佣百姓上工,建立海防塔和船厂船坞,结果一个人都没带来,百姓宁愿死也不愿意来做工。” “哦。”廖文之风轻云淡的说道:“那老夫明日离开后,顺手将此事办了吧,需要多少人?” 楚擎一头雾水:“你怎么办?” “你说需多少百姓就可。” “那肯定是多多益善啊,最好是将百姓都弄过来。” “好,那就将百姓都带来。” 说完后,廖文之不等楚擎再问,背着手离开了,留下楚擎和福三面面相觑。 楚擎皱眉道:“老廖能有什么办法?” “不知,不过想来…应是有法子的吧,廖先生并非无的放矢之辈。”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吧。” 绿珠看了眼楚擎,开口问道:“大人,刚刚来时,见到王天玉等人跪在账外,出什么事了?” 楚擎微微一笑:“故意的。” 第1366章 伪君子与圣母婊 绿珠也不是外人,楚禽和三哥你一人我一语的将二玉之间的爱恨情仇说了一遍。 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仇宝玉虽然成了狄擒虎的保镖头子,只是负责保护狄赐郎那个畜生罢了,除此之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只不过是为了老娘委曲求全罢了。 “玉仔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只是那个叫仇宝玉的家伙,一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玉仔多吃一天苦,仇宝玉就多记一分玉仔的恩情。” 绿珠恍然大悟:“奴就说大人心肠最好了,原来如此。” 话刚说完,探马走了进来:“大人,王将军晕倒了。” 楚擎神色微变,连忙走了出来,果然,一群人正围着王天玉,又是把脉又是扇风的,弄的和真事似的。 福三走了过去,照着王天玉的大腿就是咣咣两脚。 “别你娘的装了,一天十二个时辰,跪不到四个时辰,到时辰就吃,吃过了还歇息,少爷睡,你就睡,你这求的是哪门子情,比少爷还闲,快起来。” 躺在地上的王天玉睁开了眼睛,略显幽怨的看着三哥:“不起来。” 三哥撸起袖子:“你起不起来?” “不起!”王天玉微微看了眼满面鄙夷的绿珠,撅着嘴说道:“我都没颜面啦,丢喜个人塞。” 楚擎都被气乐了:“哦,感情你躺地上和死孩子似的就不算丢人了?” “大锅,你放了嘛。” “三个数,起不起来,不起来我就走了。” “起来,起来。”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王天玉瞅着楚擎,气呼呼的说道:“大锅,都跪三天三夜了塞,放了我兄弟,以后铁了心的跟大哥混。” 楚擎还没开口呢,囚车里的仇宝玉大叫道:“莫要求他,要杀要剐又能如何,谁会怕他。” 王天玉猛然回过头,面色极为阴冷:“你再叫,老子亲自宰了你!” “阿玉,我不怕死,你莫要再折辱颜面了!” “闭嘴!” 仇宝玉一副愣头青的模样,悲愤交加,倒是没再开口。 楚擎看了眼囚车的里的仇宝玉,不是太确定:“三哥,这小子是不是这几天有点胖了。” 福三点了点头。 那能不胖吗,到点就吃,吃完了就在囚车里睡。 “扑通”一声,王天玉跪在了地上,字正腔圆:“嘟嘟,末将知您不是冷血无情之辈,要立的威,您都立了,只要放了仇宝玉,我王天玉的命,就是嘟嘟的了。” 楚擎没有扶王天玉起来,淡淡的说道:“他是降将,罗云道舟师,从七品以上的校尉和将军,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当初在知州府的时候,单单他打伤了二十七名湖城老表,就足够我砍他的了,仇宝玉是你的兄弟,湖城老表,也是曹琥的兄弟,而阿琥,则是我楚擎的兄弟。” 远处看热闹的曹琥神情一滞,感动莫名,此时此刻决定了,以后讹东家钱的时候,打九九折。 见到楚擎丝毫松口的意思都没有,王天玉急了:“嘟嘟,仇宝玉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见了狄擒虎,也丝毫不假以辞色,怎么就不能放。” 楚擎抱着膀子,似笑非笑道:“怎么的,我不放的话,你还准备打我啊。” 王天玉瞅了瞅三哥,犹豫了那么一两秒:“哎呀,这话从何说起,小弟哪里敢啊。” 楚擎刚要开口,绿珠轻声问道:“大人,奴能插句话吗?” “怎么了,你说。” 绿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突然看向王天玉,柳眉倒竖:“好你啊王天玉,还敢在大人面前耍赖,你还算个男人吗!” 王天玉连连摆手:“我没有耍赖。” 绿珠突然伸手,拽住了王天玉的耳朵。 “疼,疼疼疼。” 那个在海上驾着冲船舟的舟师猛将,如同犯错的小学生似的,连连叫疼,却丝毫都不敢躲。 “你是不是以为那仇宝玉是战阵上的猛将,对待麾下极好,又未伤过无辜百姓,是个好汉子,想不通大人为何要刁难他!” “你松开,珠姐有话好好说嘛,你先松开。” 绿珠倒是松开了王天玉,气呼呼来到了囚车面前,一掐腰,抄起旁边的军棍就怼了进去。 仇宝玉吓了一跳,连忙躲闪。 “你还敢躲!”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绿珠就和收拾自家孩子似的,掐着腰大骂道:“你叫仇宝玉,对吧,老娘问你,你可知道,这世道,最可恨的是什么人。” “这位姑娘,本将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 “就是你!”绿珠一指仇宝玉,娇斥道:“你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笑话,那狄赐郎掳走了多少无辜民女,带到知州府中肆意践踏羞辱,你是没看到,还是没听到,不,你听到了,也见到了,可你却置若罔闻,装聋作哑,既不阻拦,也不仗义执言,非但如此,你还护着他的狗命,老娘最鄙夷的便是你这种人,狗腿子,家奴,狗奴才,仗着身手高强,给恶人当狗为虎作伥,不知多少人想杀了那狄赐郎,可他们不敢,为何不敢,就是因你这种狗奴才护着恶人,若是没有你,狄赐郎这畜生焉能活到今日,正是因为你护着,狄赐郎才能逍遥至今,才能造更多的孽,害了更多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你有何颜面说你是为了你娘才委曲求全,若是让你娘知道了,打断你的狗腿,你比那狄赐郎,更可恨,就是你这种人,狄贼才会愈发猖獗,无所顾忌!” 一语落毕,绿珠抽回军棍,又是重重的怼了过去。 这一次,仇宝玉没躲,而是如同失神了一般,如遭雷击动也不动。 绿珠能有多大的力气,军棍哪怕是怼在了肚子上,也不是多么疼痛,可绿珠说的每一句话,都深深的击在他那高傲的内心之上。 “伪君子,狗奴才,老娘若是大人,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绿珠再次抽出军棍,转头回身,又结结实实砸在了目瞪口呆的王天玉脊背上。 “还有你,你有何颜面求着大人放人,那仇宝玉,是你爹,还是你儿,要你管,你给了那半贯钱,又不留名,仇宝玉才从了贼,都是你害的,你以为你是行了善事,可你才是最坏的,你王天玉凭什么替人家担忧,你都不问上一声就自作主张,你怎知仇宝玉不愿为了杀瀛贼背负海贼之名,若这是他一生所愿,却被你毁了呢,就是你这种人,嘴上说着为别人好,心安理得的安排别人的人生,又沾沾自喜着,自诩重情重义,却不知害了多少人!” 又是一棍子,打在了王天玉的后背上,绿珠气的花枝乱颤:“倘若你真是聪明人,为何不去求陈帅,陈帅的颜面,难道还不能让狄贼令瀛贼方士为仇宝玉的娘诊治一番吗,仇宝玉,最是虚伪,你王天玉,最是坏,他当狗奴才,护着贼人奸淫女子,你自作主张,误了人家数年,从了数年贼,都是你害的,没人有资格为别人的人生做主,爹娘都不成,你更没有这权利,你们两个一丘之貉,都不是好东西。” 第三棍子,又狠狠抽在了王天玉的后背上。 绿珠痛骂了一顿后才将军棍丢在地上,又不知为何,一滴眼泪飞舞到了空中,提着裙子快步离开了。 王天玉与仇宝玉二人,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在囚车之中,双目无神,脸红的发烫。 “扑通”一声,囚车之中的仇宝玉跪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丢了魂儿一般。 王天玉也是突然伏在地上,用力的敲着自己的脑袋。 楚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给那蠢货放了吧。” 说完后,楚擎带着福三回到帅帐之中。 本来,楚擎对仇宝玉没有任何看法,可现在,绿珠的一番话,让他突然觉得仇宝玉这种蠢货,的确是有些可恨。 可这种事,又没办法说,那些被糟蹋的民女有娘,他也有娘,总不能,为了别人的娘,不管自己的娘吧? 所以说这种事,真的没办法去细想,如果为了别人的娘,不管自己的娘,依旧会被世人骂作狼心狗肺之辈。 至于玉仔,绿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止一个,很多自以为的善意,出发点或者是好的,可这些善意,有时比恶意更加害人。 第1367章 还钱!!! 帅帐外面,不再是跪满人了,小海贼都被撵跑了,就剩下王天玉和仇宝玉了。 玉仔不知道为什么要继续跪,只是跪在那里,为跪而跪。 仇宝玉也跪在那里,似乎是在陪着玉仔跪。 楚擎忙碌了几个时辰后,见到这俩家伙,有些来气了,连踹带骂将二人轰走,嫌晦气,往这一跪和要给谁上坟似的。 俩人和个难兄难弟似的,被探马强行赶走了。 楚擎没时间搭理这俩人,舟师之事千头万绪,都需要他拿主意。 陈定澜跑了过来,说舟师军伍几乎天天挨揍,被湖城兄弟们揍,已经有点要起义那意思了。 当然,就是因为带点起义的意思,然后被揍的更狠了。 陈定澜担心这么揍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想着问问楚擎能不能轻点揍。 楚擎忙碌了一天,都在制定关于军伍保障之事,腰酸背痛,正好和三哥一起去海边溜达溜达。 就这样,三人前往了海滩,一日操练结束,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一半湖城老表,一半舟师水卒。 湖城老表们对于这种强度的训练,根本不放在心上。 人和人不能比,或者说是精锐和废物不能比,再看舟师军伍们,和三伏天的死狗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这天气冻的楚擎都有点哆嗦了,可这些军伍全身都是汗水,冒着腾腾的热气。 大军哥骑在马上,扛着一根和陌刀一样长的军棍,见到楚擎来了,大吼一声:“大帅至,各营列阵!” 然后场面就彻底混乱了,湖城老表总会以任何理由殴打这些舟师军伍,连打带踹的,让军伍们开始列队。 累没了半条命的舟师水卒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列队,伍长们站在了最前方,都不敢正眼看楚擎的方向。 背着手的楚擎人五人六的,陈定澜和福三跟在后面。 古人的规矩很多,走路也是如此,按照身份地位。 以前,陈定澜是和楚擎并肩而行的,实际上从官职上来讲,楚擎还比陈定澜低半个品级,主要是楚擎根本不在乎这事,他在宫中和太上皇喝酒的时候,有时候见到太上皇耍赖,都敢上去锁着喉儿往太上皇嘴里灌。 可现在呢,陈定澜在外人面前,必须是落后楚擎半步的,因为楚擎升官了,他自己给自己升的。 当时楚擎是随意找了个探马,然后写了封圣旨,这封圣旨的题头俩大字---牲纸,内容是天子委任楚擎为鹅城,哦,不对,重写,天子委任楚擎,不是,前面不用计,哎呀我去,这你记个屁,你还记,算了算了,楚擎是东海三道舟师大帅,钦此,谢主隆恩。 就这封圣旨,陈定澜一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圣旨有好多,都是空白的,就是探马写上天子命楚擎造反,他也得认,单单是那些空白圣旨,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就这样,楚擎就成为了东海三道的大帅,算是陈定澜的上官。 背着手,扫视着那些呼哧带喘的舟师军伍们,楚擎驻足,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同志们辛…” 话没说完,见到那群舟师水卒们的死样子,楚擎骂道:“果真是一群废物!” 还真别说,就这精气神,连当初在北关的世家子们都不如。 不管世家子以前多么不堪,至少是有傲气的,而且从小养尊处优,身体基础打的也好,再看舟师军伍们,大多都是一群混吃等死的饭桶,上阵也不需要陆战,而是上船,所以说几乎是不怎么操练的,退一步来讲,至于上阵,大部分都没经历过海战,因为狄擒虎很狗。 大军哥下马后快步走了过来,掏出了一个小册子,递给楚擎。 楚擎接过后问道:“写的什么啊?” “名录,这五日来,已有一千二百七十六人想要解甲。” 楚擎傻眼了:“这么多?” “人数越来越多。” 楚擎真的是被刷新三观了:“入伍从军后,还可提前退役?” 陈定澜苦笑着解释道:“若是折冲府与其他二关,自是不可的,除伤残者外,其他军伍若遇战事,即便双亲故去也不可离营,可舟师…” “舟师怎么的?” “舟师原本也是如此,只是多年前,狄擒虎上书至京中,以东海募兵极为困难以及不少军伍天生不善游水等缘由,修改了不少律令,其中就包括了若是罗云道籍贯从军者,可酌情退役解甲。” “狄擒虎为什么这么做?” “收买人心,当年也是为了将一些老卒换走。” 楚擎扭头看向墨家嘟嘟号,恨的牙直痒痒:“这老王八蛋死一万次都不嫌多。” 大军哥与陈定澜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呵。”楚擎冷哼了一声,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的册子撕的粉碎。 大军哥面色大变:“少爷不可!” “怎么就不可了。”楚擎恶狠狠的说道:“想离开,可以,尸体离开!” “不是,末将想说……算了,不说了。” 楚擎略显奇怪:“大军哥你莫不是心疼这些废物了吧。” “不是,末将想说,那册子中,除了想要解甲的水卒名录,还有一些练兵精要之事。” 楚擎:“…” 陈定澜哭笑不得:“怎么不早说。” “少爷撕的太快。” 楚擎老脸一红,看向密密麻麻的舟师军伍,扯着嗓子喊道:“本帅楚擎,东海平乱千军都督,千骑营大统领,现在,明摆着告诉你们,想走,可以,将钱赔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赔什么钱,盛兆军和陈定澜也是困惑不解。 “当初你们入营时,立下誓言,为国朝把守边关,奋勇杀敌,国朝发你们俸禄,即便没有全额发放,可也发了不少,你们没有把守边关,更没有为国杀敌,却白得了不少钱,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将钱退了再滚,没钱,继续给老子练,不指望你们都是忠君爱国之士,但是至少也要讲契约精神吧,拿了钱,不办事,没这道理,不给钱还想走,抓到之后,腿打断!” 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后,楚擎冲着大军哥耸了耸肩:“解决了。” 大军哥:“…” 楚擎骂骂咧咧的继续往前走。 自从来到昌朝,他总觉得古人比后世的人强了不少,更加吃苦耐劳,现在,可算找到古人不如后世人的地方了,太没契约精神了。 看看后世的人,只要签订了契约,死也要遵守,房子都烂尾了,不照样咬着牙还贷吗。 第1368章 旗帜与图腾 穿着袄是黑色熊皮袄,披风是红色姨妈红,楚擎背着手来回看着,怎么看这群舟师水卒怎么不顺眼。 尤其是当看到那些猎猎作响的旗帜时,更不顺眼了。 罗云道舟师有六营,除了守备营外,其他五营的旗帜都带个“狄”字,绣纹也大差不差,知道的是舟师大营,不知道还以为是狄家私军。 “给我绿珠姐叫来。” 楚擎回头吩咐一声,探马去找绿珠了。 嫌弃的眼神,扫过了那些站在湖城老表旁边的舟师水卒们,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在边关时,军伍也是一群瘦巴巴的老爷们,而且看起来极为懒散。 可楚擎的第一感觉就是一旦外贼打过来,这些边军军伍就会化身为嗜血的猛兽,将任何胆敢侵犯国朝土地的敌贼撕成碎片。 再看这群舟师军伍,第一感觉,不,是永远都是这么感觉的,一旦外贼来了,这群所谓的“军人”,跑的比谁都快。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一点都没错。” 楚擎只是望着那些旗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他不懂练兵什么的,但是知道旗帜代表的含义。 其实华夏民族是全世界最早应用军旗的国家之一,从原始社会后期就以旗帜作为聚集族人的标志。 一面旗帜,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最早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黄帝作战的时期,生撕蚩尤后,剪掉了蚩尤的头发作为纛的装饰,也从此奠定了纛的神圣地位。 所以只要是将帅出征,旁边一定会竖起大旗,与士气和军心挂钩,沙场上打的日月无光时,如果军伍见不到旗帜,下意识会以为己方大势已去。 之前教育这些舟师废物的时候,三面帅旗都被夺了,本就没什么抵抗之力的舟师水卒马上躺平。 现在换了帅,旗帜也要换。 绿珠被带来了,楚擎笑道:“你最是心灵手巧了,舟师几个大营的旗帜,要换下图案,你帮忙弄弄吧。” “大人莫要说笑了。”绿珠顿时花容失色:“大昌军伍之旗帜,岂是奴这小女子可随意擅改的。” “不,和女子无关,你代表的是百姓,代表的是百姓的妻女,他们要守护的,也是百姓,是妻女,是妻儿老小。” 楚擎看向那些站在一起左摇乱晃的舟师水卒们,表情有些莫名:“扛着女子绣绘的战旗,想来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吧,可当有一天,他们不再感受屈辱时,会用命去守护这面战旗时,就会成为合格的军伍了。” 绿珠看了眼福三,三哥笑道:“听少爷安排就是。” “好,那奴回去便做,大人可有其他交代的吗?” “有,龙!”楚擎笑道:“一定要有龙,越狰狞越好。” 绿珠脸都吓白了,楚擎耸了耸肩:“放心,本来我就是野生王子,陈老九是皇子,不怕犯忌讳。” “那…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整的吓人点,越吓人越好。” 说完后,楚擎自己都笑了。 他想起一件事,上一世,一个姓吴的教授,主持上海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他在课题中指出,华夏取得举世瞩目成就的同时,让西方很多国家开始忌惮,害怕华夏崛起。 教授说这是个问题,那怎么做才能不让西方国家忌惮呢? 要么说教授是教授,老专家了,说的头头是道,认为应该给华夏的“龙图腾”换了,换成温和一点的图案。 这名吴姓教授认为“龙”太吓人了,冷不丁一看,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大致意思就是说华夏嘛,爱好和平,为了让西方国家看的“顺眼”,给龙图腾换了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就这观点和想法以及建议,刑天都拿着沙宣满脑瓜子懵逼,一点都摸不着头脑,四千多年近五千年的气运、信仰、文化、传承,都浓缩在龙的图腾上了,然后他想换一下,将龙的图腾换一下,除了一声“高”,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要么说这个世界很魔幻,比扑街小说都魔幻。 换旗的事定下来了,绿珠其实已经习惯了楚擎天马行空的想法,楚擎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在海滩上溜达了一圈,楚擎都懒得吐槽或是去骂了。 要不是瀛贼随时能打过来,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他想将所有人都换掉,一个都不留,不是说一个善战之士都没有,而是废物太多,占九成都不止。 善战之士,可以将袍泽们影响成为同样的虎贲。 废物饭桶,也可以令勇猛的军伍自甘堕落。 大致意思就是,近墨黑近朱赤,近了专家就反智。 换旗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参考小伙伴们的意见,楚擎骂骂咧咧的往回走,快走回营帐的时候,突然回头大喊道:“湖城老表们,三十日内,要是这群舟师水卒还是这鸟样,扣你们奖金!” 湖城老表们开始摩拳擦掌了。 这一夜,对罗云道舟师废物来说,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然后是二十九个难眠之夜。 陈定澜唉声叹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 其实这事,挺严重的,他觉得挺严重。 舟师军伍再是废物,那也是汉家男儿,而湖城老表,是番人。 如果不是在军营之中,汉家子见到番人,都有着天然的优越感。 现在在军营中,这些番人对他们动不动就打骂,舟师军伍心里能没想法吗,那纯粹是屈辱他妈给屈辱打成圆形,屈辱没边儿了。 回到帅帐的时候,王天玉和仇宝玉二人还在那跪着呢,楚擎心情不是很好,没搭理这二人,进了帅帐准备睡觉了。 三哥铺好了床铺,楚擎坐在上面,刚要睡,王天玉走了进来。 “嘟嘟。”耷拉着个批脸的王天玉从怀里抽出了一张海图,递了过去:“上面记载了猛火油所在之处。” 楚擎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是现在有了火药弩,倒不是很在乎了,随意看了眼后挥了挥手:“知道了。” “嘟嘟,我…我不想从军了,心里不舒服。” “哦,好。” 王天玉愣了一下:“我说,我不想从军了。” “我听见了,拜拜,江湖再见,我睡觉了。” 王天玉傻眼了,看向福三,三哥拿出了算盘,蹲在地上开始拨弄。 楚擎一蹬腿,将靴子甩了出去,斜着眼睛问道:“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 “我…我有话要说” “不听,滚,现在!” “我真的有话要说嘛。” “说个屁说,本嘟嘟不是知心大姐姐,想得通就想,想不通就去死!”楚擎看向福三:“三哥,他再多墨迹一个字,往死里揍!” 王天玉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第1369章 二玉 王宝玉灰头土脸的出了帅帐后,嘴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让绿珠一顿痛骂后,三观有点崩,想找个人说说话,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了,挺委屈的。 走到外面,玉仔一把给仇宝玉拉了起来:“跪个屁跪,没心肝的,我再也不认他当大哥了,都不听人家说。” 仇宝玉一副活不起的模样:“阿玉,我…” 俩人大眼瞪小眼,脑子和有点大病似的。 不得不说,绿珠一番话,直接给他俩弄的快崩溃了。 这种事很正常,自以为自己多么伟大,多么善良,最后被人一句话打回原形,说是没脸做人也不夸张,当然,前提是得有脸。 仇宝玉肯定是有脸的,至于王天玉,究竟有脸还是没脸,比较模糊,难以界定。 “阿玉,我们去哪?” “先吃饭!” 王天玉气呼呼的拉着失魂落魄的仇宝玉走了。 殊不知二人刚走,楚擎掀开了帅帐,微微摇了摇头。 “少爷,王天玉不会真的离营吧?” “离营,他能去哪。” “去京中寻王无疾王大人,王天玉出身不凡,非是无处可去。” “不,有的人,从军的那一日起就注定了,注定他一辈子都是军伍,活还战场上,死于战场上,踏入军营那一刻,他的人生,一切,都与战场有关,与军营有关。” 楚擎无比笃定的继续说道:“对别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王天玉来说,绿珠的一番话,的确让他怀疑人生了,人就怕这样,一直以来认为对的事情,暗自窃喜着,心安理得着,却不知在外人眼中,就是个笑话。” “少爷说的是,还有那仇宝玉,无论他日闯出多大的成就,也免不了有人说他当初是狄擒虎的亲卫,这污名,一辈子都洗刷不掉。” 看了眼楚擎的脸色,福三试探性的问道:“少爷,小的倒是觉得这种事无甚大碍,寻人打听了,仇宝玉这人,还成,舟师之中为数不多善海战之人,王天玉也是如此,赤子之心,二人心里的这坎儿过不去,有些可惜。” “这种心魔得自己去破,琢磨明白了就好,琢磨不明白,谁说都没用。” “其实…其实小的能将他们说通。” “你能说通?” “能。”三哥点了点头,笑道:“只是觉着这俩崽子有些…少爷您之前总挂在嘴边,什么情,如何说的来着?” “矫情?” “对,就是矫情,这二人太过矫情,小的不愿意和他们说。” 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 词都没记住,竟然能无师自通的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三哥果然是三哥。 “不管他们了,咱回去睡觉,不是,各睡各的。” “少爷您先睡,小的扒拉会算盘。” 就这样,二人回了帅帐,该睡觉睡觉,该学习学习,而另外两人,二玉组合王天玉与仇宝玉蹲在沙滩上,看着海浪起起伏伏,心里都和堵着一块石头似的。 “阿宝。”王天玉面带几分愧疚,喃喃道:“当年,我是不应擅作主张,都怪我。” “哎。” 仇宝玉一声长叹:“我不怪你,怪自己,那姑娘说的对,见狄赐郎恶行累累,我却充耳不闻,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不堪为人,哦对,打咱那姑娘姓甚名谁?” “绿珠。”王天玉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若是当年寻了陈帅说此事,你也不会在狄贼手下当差了。” “说这些有何用,自作自受罢了,自诩铮铮男儿,孝感天地,却不知,我仇宝玉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滑稽,滑天下之大稽,绿珠姑娘嫁人了吗。” “好像是和离了吧,总之,阿宝你莫要自责了,万千过错,都在于我,这狗日的世道便是如此,当个军伍杀敌都不成,还要动脑子,若是动脑子,当年听我爹的话入京赶考多好。” “你也莫要多想了,刚刚听你在帅帐内说,不愿从军了,这番话,日后勿要再言,咱兄弟二人,总要留一个杀光瀛贼,哦对,绿珠姑娘是哪里人士?” “京中人士,刚刚也是昏了头,就是心里憋着气,跪了那么久,丢人死啦,想让嘟嘟和我说说话罢了,往日他总是安慰人的,结果今日理都不理我。” “你怎地如此孩子气,那嘟嘟是何许人也,这是在军中,他又不是你亲大哥,哦对了,绿珠姑娘芳龄几何?” “今年应是…”王天玉愣了一下,扭头忽悠的望着满面悲伤自责的仇宝玉:“你总问绿珠作甚?” “随意问问罢了,怎地了。” “哦,刚才说到哪了。” “绿珠姑娘芳龄几何。” “姓仇的!”王天玉霍然而起,满面警觉之色:“你他娘的不会是觊觎我绿珠姐姐吧!” “你这是何意?”仇宝玉站起身,斜着眼睛:“为何如此愤慨,难不成,你也看上这绿珠姑娘了?” “好哇,就知道你小子不安好心,你可知她是何人?” “何人?” “咱大昌朝,首位女商贾,京中石料…不是,京中唯一石料行的大东家,单单是救济流民就耗费了百万贯不止,你也配?” 仇宝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女子竟如此阔绰?” “哼哼,一等一的心善之人,难得的好姑娘,天下间再没有比她好的姑娘了,嘟嘟和三哥将她自家姐妹一般看待,你若是敢造次,老子第一个弄死你,还有,她的女儿九娘,如今就在宫中太子陪读,童归说太子认了九娘当干妹子。” “果真如此?”仇宝玉面露狂喜之色:“还有现成的闺女?” “仇宝玉!”王天玉已经开始撸袖子了:“你可莫要打鬼主意,绿珠姑娘这身份,你高攀不起!” “那…”仇宝玉试探性的问道:“那阿玉你…能高攀的起。” “我…”王天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种事说不好的,哎呀,我可以尝试一番,若是高攀的上呢。” “好兄弟!”仇宝玉重重的拍了拍王天玉的肩膀:“那你在旁掠阵,兄弟我先为你打打前哨。” “那就多谢…” 王天玉又愣了一下,紧接着撸起袖子就上:“狗日的你果然未安好心!” 仇宝玉早有准备,架住王天玉的胳膊后,二人扭打在了一起,和俩死孩子似的,撕撕扯扯的,滚在沙滩上你一拳我一脚的。 正在远处教白彪绘制舆图的温雅匆匆跑了过来,一看到二人打了起来,连忙大喊道:“莫要打了,莫要再打了,你们这样打,会打不死人的。” 喊完后,温雅看向跑过来的老表们,满面焦急:“有没有下注的,要下,快一些,若不然一会打完啦。” 第1370章 喜放火的熊孩子 楚擎才睡下没一会,小半个时辰都不到,又被叫醒了。 陈定澜气呼呼的走了进来:“莫要睡了,出事了。” 楚擎揉着眼睛:“怎么了?” “仇宝玉与王天玉大打出手。” “啊?”楚擎一脸懵逼:“他俩怎么还打起来了呢?” “不知,就在海边,打起来了。” “伤着了吗。”楚擎赶紧爬了起来:“没出什么事吧。” “伤着了。” “二人不是异父异母的兄弟吗,怎么还下死手?” “那倒不是,风真人在远处盘膝打坐,被吵到了,过去之后将两人打了一顿,毒打。” 楚擎:“…” 福三哭笑不得:“人家打架,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去别的地方打坐就好了。” “风真人说他是什么军法官,东海三道境内,闹事的,都归他管,他想打谁就打谁,嘟嘟说的。”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风真人就是如此说的。”陈定澜没好气的说道:“那风真人哪里像个道人,本帅去拦,他说本帅若在多嘴多舌,他连本帅一同教训。” 楚擎傻眼了:“我去,不可能吧,他不知道你是府帅,府帅他也敢打?” “他当然不敢碰本帅。”陈定澜冷哼一声,然后想了想,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毕竟当时好多人看着呢。” 楚擎满面无语之色,走出帅帐后前往沙滩。 快到沙滩的时候,温雅迎了上来:“嘟嘟,都是同袍,也不知怎地了,突然打了起来,哎,过命的兄弟,为何说翻脸就翻脸。” 楚擎一脸古怪:“不是,为什么感觉你很开心呢?” “没有啊,同袍相残,末将怎会开心呢。” “你特么都笑出来了!” 没搭理莫名其妙的傻乐的温雅,楚擎来到了沙滩上,这才看到王天玉和仇宝玉俩人被绑在十字桩上,鼻青脸肿的。 风道人手里拿着陶少章抄给他的营中律令,正在让两个人背。 仇宝玉嘴角都破了,梗着脖子叫道:“本将又不是你千骑营…” 风道人眯起了眼睛:“又不是什么?” “不是你千骑营过目不忘的儒生,真人您得让卑下多看几眼再背啊。” 楚擎走了过来,掐着腰:“你俩到底要干鸡毛!” “大锅。”王天玉满面委屈:“他打额。” 仇宝玉大骂道:“放屁,你先打的我。” 王天玉抽抽鼻子:“他打完额,这老杂毛又打额。” 风道人捏了捏拳骨:“看起来,你很耐打啊。” “大锅来了,额不怕你!” 楚擎捏着眉心,回头看向满面苦笑的陈定澜:“王天玉当年怎么进你舟师的?” “这…”陈定澜老脸一红:“使了不少钱财,托了人。” “还花钱了?”楚擎一脸狐疑:“从军还要花钱找关系?” “别人自是不用,王天玉用。” “为什么?” “这小子…”陈定澜看了眼嬉皮笑脸的王天玉,极为无奈的说道:“鬼见愁,狗都嫌。” 王天玉乐挤眉弄眼:“陈帅就不嫌我。” “我也嫌。” 仇宝玉哼了一声:“就说是狗都嫌。” 楚擎已经不想问下去了,其实从第一次见到王天玉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子多多少少不正常。 身边小伙伴这么多,从陌生到熟悉,从熟悉到相交莫逆,都需要一个过程。 唯独,唯独唯独王天玉,上来就攀亲带故,一口一个大哥,叫的那叫一个亲切,和谁都自来熟,和谁都能唠到一起去,实质意义上的社交恐怖分子,主要是这小子天天和精神不正常似的,大白天都举个火把满哪溜达。 其实一般这样的人,并不是走到哪都吃得开的,要知道不少小伙伴都是极为傲气,但是没人讨厌王天玉,因为这家伙太实在了,一点心眼都没有。 就如同关于猛火油之事,这小子直接说他不想给,那是一点拐弯抹角都没有,想什么说什么。 很多人从王天玉的身上,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不过是二三十年前的影子,就是人见人烦的死孩子阶段。 “大锅,额错了,以后不…” “说人话!” “大哥,小弟知错,以后再也不在军营中打人了,放我下来吧,这么多人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楚擎翻了个白眼,看向仇宝玉:“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仇宝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要打要杀,悉听尊…” 风道人:“咳咳。” 仇宝玉:“我错了。” 楚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狼狈不堪的仇宝玉,正色道:“本嘟嘟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你,你要是愿意留下,去找罗云道府帅盛将军,让他给你谋个差事,原有的品级就别想了,最多当个校尉,记住,你这条命,是玉仔王天玉为你保住的,现在本嘟嘟问你,愿意留下吗?” 仇宝玉双眼一亮,满面感激之色:“不愿。” 楚擎:“…” 王天玉连忙叫道:“他愿意他愿意。” “还有你。”楚擎一个脑瓜崩弹在了王天玉的脑门上:“两天后,带着人去剿匪,你要是真不愿意留下来,明天收拾东西滚蛋,本嘟嘟没那么多功夫管你们那点破事。” “能提要求吗?” “不能。” “好,我一文俸禄都不要,大哥帮我再打一顿仇宝玉成吗。” “十贯钱。”曹琥一拍胸口:“我来!” 楚擎再次看了眼二人,满腹疑窦,带着福三回去睡觉了。 他总觉得这俩人有毛病,也不对劲儿,可具体哪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二人被松开后,王天玉冷笑了一声,低声道:“姓仇的,你若敢再打人家的主意,老子宰了你。” “走着瞧,哼。” 仇宝玉揉了揉嘴角,离开了,询问谁是盛将军去了。 其实这事挺莫名其妙的,任谁都看出来,仇宝玉根本不是找个台阶下,他是真的不愿意在留在军营中了,至少不愿意留在罗云道军营之中。 所有上了品级的校尉和将军都被砍了,唯独剩下一个仇宝玉,换了谁谁也不会继续留下。 回到大营,仇宝玉刚要前往盛兆军的帐篷,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 仇宝玉扭头,发现火把旁站着一个女子,正是绿珠。 仇宝玉微微施礼,脸上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都没有:“这位姑娘可是有事?” “你会留在营中?” “应是如此。” 绿珠将一个熊皮袄扔给了仇宝玉:“送给玉仔。” “好。” 仇宝玉再次施了一礼,依旧是那副既不亲近也不疏远的模样。 望着仇宝玉离开的背影,绿珠很是奇怪,也好奇。 倒不是好奇仇宝玉,而是好奇王天玉。 王天玉出身不俗,为什么要从军,而且还是跑东海三道的舟师来从军? 第1371章 毒将 如果说随着与不同的出身不同阶层的人做朋友让楚擎学到了什么,那么只有一件事,不要刨根问底。 相知相交,看的是现在,而非从前。 从前的故事,只是为了让自己知道对方值不值得交往。 如果不知道从前,那么便看现在,什么样的从前,造就什么样的现在。 王天玉是个很简单的人,但是他的出身和经历,并不会造就这种简单,所以他一定有一个外人难以想象的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 这种故事,别人不说,就不要去问,不要去刨根问底。 一个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喜欢放火,古人对火焰极为惧怕。 一个世家子,也不会离开家族庇护跑到东海这穷乡僻壤花钱从军,更别说王天玉还是嫡子长孙。 一个见惯杀戮血腥的人,更不会每天没心没肺的换着口音恶心别人,因为世家子必须说官话,就如同资本家教育儿子从小要学好英语似的。 回到帅帐之中,楚擎没有多想,继续睡,他相信时机到了,王天玉会对他倾诉的,因为那一声声“大锅”,虽有三分揶揄,却也有七分真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转眼就要到年关了,不足十日。 舟师水卒们,每天累的如同死狗一般,在湖城老表砂锅大的拳头下,忍着眼泪,柔弱的如同一朵娇花一般,可惜,老表们不解风情,因为他们怕被扣奖金,被扣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奖金。 王天玉去剿匪了,带着一群边军悍卒,杀气腾腾。 大军哥每日巡视在沙滩之上,极具压迫感的身形,尤其是在战阵上如同人肉绞肉机一般横冲直撞的场景让舟师水卒们历历在目,对于这个新上任的罗云道府帅,他们怕到骨子里。 不过还有一个人,让他们怕到灵魂颤栗,自称什么玩意军法官的老道,那枯瘦的手掌,可以让这个世间最是硬骨头的汉子流出眼泪。 狄擒虎隔三岔五就被拉出来游街,就当着操练的舟师水卒的面,披头散发,穿着囚衣,嘴里堵着木方,如同牲口一样被游街。 他不想当人,也不把别人当人看,那么自然与畜生无异,所有舟师水卒都会记住他,哪怕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过去了,只要是舟师水卒,都会记住有这么一个害民害国的舟师大帅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谁敢卖国,谁就是这般下场,死都不会轻易的死。 卖国者,不止要死,还要死的难看。 狄擒虎已经没用了,只求速死,能说的,都对林骇说了,但是楚擎不想让他这么简单的死,他要让大昌朝所有世家和官员知道,叛国者的下场,不只是死那么简单。 狄擒虎没用了,但是他的几房小妾还有点价值,陶蔚然每天都会抽出大量的时间学习瀛贼的语言,日渐消瘦。 对舟师来说,现在的罗云道舟师大营,包括沙滩以及各营区,都是地狱,唯独让他们感到一缕阳光之处,便是有个灵秀的女子满沙滩的奔跑,老愣老愣的叫着,如同光,闪光,唰唰的。 帅帐之中的楚擎,长出了第一根白头发。 三哥手握长刀,眯着眼睛,用手指扒拉着楚擎的脑袋。 “三哥。”楚擎吞咽了一口口水:“就一根白头发,你找个剪刀行不行,再不济用千机也行,你拿这么长一把刀,我有点哆嗦啊。” “少爷莫怕,千机太过锋利,长刀正好。” “你怎么不弄个铡刀呢,忒吓人了。” 楚擎屏住呼吸,白头发被割下来了,就一根,放在了书案上,细如银针。 “未老先衰。”楚擎微微一笑:“存起来,过段时间给老四写信的时候,放在信里,让他看看我在东海累成什么样了。” 大军哥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少爷,闲着吗?” 楚擎将茶杯递了过去:“怎么了?” “之前那降将,少爷你给他寻个别的差事吧。”大军哥接过茶杯,面色复杂的说道:“这人,末将看着…” 楚擎眉头一拧:“不老实?” “非是不老实,而是…” 大军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苦笑连连:“因是降将,也未敢交代什么差事,就是让他教着兄弟们海战之法,只是这人极为善谈,这才几日,已经和不少人称兄道弟了,打探少爷,打探福三兄弟,打探其他人,将兄弟们的底细,摸了个通透,是何出身,有何经历,还有为何来这东海,都问清楚了。” “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倒非如此,就是前日玉仔剿了匪患回来后,不知怎地,天天在绿珠面前嘘寒问暖,玉仔回来前倒没有这样。” 楚擎一头雾水:“我没跟上你这思路,大军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对对,说这仇宝玉,有些邪,邪的很,自从知道了少爷你立志要打到瀛岛将瀛贼斩草除根后,天天烦末将,想要见少爷一面,还对末将说了很多话,这话,听着就邪,听着怕,不是杀人的法子,也不是计策,就是听着,脊背发寒。” “怎么个邪法?” “人在外面,给少爷叫来,让他自己和你说吧。” 楚擎越听越迷糊,点了点头后,大军哥回头喊了一声,一身普通军伍甲胄的仇宝玉走了进来,面色带着几分激动之色。 “卑职,见过嘟嘟。” 行了军礼,仇宝玉直勾勾的看着楚擎,那眼神,如同饿了的哈士奇见到了牛肉饼似的。 “你有事要和本嘟嘟说?” “是有事斗胆请教嘟嘟。” “说,捡紧要的说。” “嘟嘟,可真敢打到瀛岛,将瀛人赶尽杀绝?” “是的。”楚擎呷了口茶:“想出谋划策?” “关于此事,末将与阿玉,想了足足五年。”仇宝玉突然单膝跪地:“末将与阿玉以为,将瀛贼赶尽杀绝,非是上策。” 楚擎轻笑了一声:“奴役他们呗,反抗的杀光,不反抗的当狗,女子给咱们生孩子,提升大昌朝人口,抢占他们的田地和资源,好东西都带走,是这个意思吧,要是的话,你可以走了。” 仇宝玉愣住了:“嘟嘟怎么知道?” 楚擎挥了挥手,略显失望:“你可以滚了。” 讲真,楚擎的确有些失望,其实他对仇宝玉评价挺高的,罗云道舟师废归废,但是了解仇宝玉的从军经历后,发现这家伙不只是猛将,脑子也特别好使。 要不说和玉仔谋划了五年吧,楚擎不能这么失望,结果说想了五年,就想出个这,还用你说啊。 对于这种五年不如他五秒的人与想法,楚擎丝毫兴趣都没有,甚至懒得解释。 其实仇宝玉所说的,他也考虑过,不是可行性不高,还是有风险。 仇恨这种事,尤其是民族仇恨,根本无法随着时间而淡忘,只会越来越深,要不然,民族融合,但是楚擎不想这么做,因为瀛狗不配,五十六个民族正正好好,一个不能少,一个不能多。 一看楚擎都懒得搭理自己,仇宝玉一咬牙:“嘟嘟谋的只是一时,卑职,谋的是百年,这百年之谋,输,赢,皆可用。” “诶呦,好大的口气,行,那你说说吧,这百年之谋是个什么意思,怎么就输了赢了皆可用呢。” 仇宝玉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开口道:“打,定是要打的,可瀛岛虽是岛,却地广人稀,赶尽杀绝,无异于痴人说梦,嘟嘟未到过瀛岛,自不知…” 楚擎打断道:“我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边什么情况,国土是很大,接着说。” “那卑职就斗胆言说了,卑职以为,以如今我大昌海战之师,未有将瀛贼赶尽杀绝之力,那便先言败,所谓败,非是战败,打上瀛岛,就算赢了,只是赢的不彻底,休兵之时,并非休战,而是用计,无刀,无剑,诛瀛贼之心,此为计。” 楚擎虽然没听懂,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 “谢嘟嘟。”仇宝玉坐下后,朗声道:“撤兵之时,留下大量我汉家男儿,以瀛贼之身留在瀛岛,如同探马一般,身在曹营心在汉,十年内,乃至二十年内,不可轻举妄动,因这二十年内,瀛贼必是提及我大昌便恨的咬牙切齿,因这二十年内,许多瀛贼军伍,亲身经历过昌瀛之战。” 楚擎点了点头:“如果没打赢,留下大量的间谍!” “瀛岛极为重视商贾,而这些探子,就要想方设法成为商贾,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有了钱财,便可让我大昌儒学以及汉家文化,在瀛岛遍地开花,尤其是这戏本、小说、画本,广泛传播,给那些瀛贼幼童们看,让他们知晓我大昌非是面目可憎之人,戏本、小说、话本,多加赞扬,颠倒黑白,让这些商贾,宣扬我大昌文化的妙处,甚至开办学堂,乃至通过大儒和名士,宣扬大昌攻打瀛贼是因正义而战。” “留下一群人当资本家,为了以后的话语权?”楚擎脱口叫道:“还有毒教材、民间舆论、文化入侵?!” 仇宝玉的双眼满是一种异样的神采,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再过十年乃至二十年,那些崇仰我大昌文化的瀛贼幼童已是续须成人,再提及昌瀛之战时,我大昌军伍屠戮他们祖辈时,十之八九不以为然,因他们早就忘了数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昌人,是和善的,是善良的。” 楚擎绕过书案,亲自给仇宝玉倒了一杯茶:“玉哥你继续说。” “那些我大昌暗中资助的商贾,名士,大儒,早已在瀛岛成了达官贵人,即便不是,也可拉拢达官贵人,卖国之贼,可不止我大昌独有,让这些达官贵人,举办我汉家传统节日,让更多的瀛贼,淡忘当年的血海深仇,让那些瀛贼少年人,以尊崇我汉家文化为荣为傲!”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洗脑,修改历史!” “到了那时,瀛贼,早已没了当初与我大昌军伍对阵的血勇,甚至想要我大昌早日将他们的土地和国家据为己有,他们不再忠君爱国,不再热爱他们的国度,不再想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排斥不尊崇我汉家文化的子民同胞,会斥责他们的皇帝与朝廷,会自告奋勇为我大昌朝歌功颂德…” 说到这里,仇宝玉,露出了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到了那时,我大昌军伍再攻打瀛岛时,瀛贼,从者如云,他们,会比我大昌军伍更加奋勇,推翻他们的朝廷与国家!” 三哥猛然放下算盘,望着仇宝玉,面色莫名。 楚擎紧紧盯着仇宝玉,足足半晌,这才挤出来一句话。 “你…不会也是穿越者吧,而且还是瀛岛那边的穿越者?” 这一刻,楚擎十分怀疑,仇宝玉就是个穿越者,因为他说的这种事,瀛狗在后世,一直是这么干的! 第1372章 烂泥一般 楚擎就知道,头铁的人,要么是愣头青,要么是正经的人才。 仇宝玉,是人才,像从后外务省穿越过来的人才。 “你以前,是什么职务来着?” “上骑都尉,奉威营副将,守备营监军。” 楚擎看向大军哥:“让他官复原职吧。” 大军哥点了点头,伸手入怀,拿出空气,低头看向空空如也的双手:“仇宝玉接旨。” 仇宝玉一脑袋问号。 大军哥皱眉:“还不接旨。” 仇宝玉傻了,自己这段时间被揍的,都出现幻觉了吗? 大军哥见到仇宝玉脑子似乎不太灵光,自顾自的说道:“上喻,天子受天命驭万民辖千军,民盛国,军佑民,今得卿之善,以民为善,得卿之厚,以民以厚,得卿之忠,侍君之忠,为天下表率,册罗云舟师,上骑都尉…” 大军哥顿了一下,看向楚擎:“少爷,是官复原职,还是册封?” 望着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圣旨,楚擎不由问道:“咱要不要这么认真?” “那是自然,少爷你那探马二通,太过敷衍,圣旨岂能如此儿戏。” 楚擎连连点头,满面敬佩。 人家二通满圣旨错别字就儿戏,你这圣旨直接是空气的就不儿戏了? 看向福三,楚擎好奇的问道:“大军哥平常在营中都这么宣读圣旨的吗?” “是,随身携带。” “没人觉得不对劲?” “没有,随身携带的‘圣旨’,就挂在大军哥随身携带的陌刀上。” 楚擎恍然大悟:“那是没人有意见。” 大军哥又认真的水了五百多个字,脑瓜子嗡嗡的仇宝玉官复原职了,重新整编罗云道舟师先勇营归他管了,四百湖城老表,六百舟师水卒。 楚擎心中还是有着些许波澜,好奇的问道:“你刚刚说的,都是你和玉仔平日里想出来的?” “是。”官复原职的仇宝玉脸色带着几分复杂:“不瞒嘟嘟,自入舟师后,末将与阿玉就知,我大昌舟师,不敌瀛岛水师,即便战,亦无胜算,自保尚难,莫说攻伐,只望有朝一日登上瀛岛报仇雪恨,可即便如此,亦是不知有多少大昌军伍埋骨他乡,这才有了不言胜,先言败,既言败,如何败中取胜之谋。” 楚擎点了点头。 二玉他俩想出来的法子,很阴,很毒,时间跨度也很长,但是却抓住了核心。 武力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实在不行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可这么干带来的后果就是武力过后更加刻骨铭心的仇恨。 而文化入侵,类似于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效应。 哪怕是和平时期,战争从未走远,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是不可接受外来文化,而是要有着极为敏锐的目光去辨别何为有利,何为有害。 并非所有外来文化都需要全盘否定,华夏人善于学习,吸取百家之所长,融合悠久历史传统与信仰,夺敌之盾为己之矛,但是对于夹带私货和不怀好意的“文化”,坚决说不,坚决反击,大逼兜子直接呼就完事了,因为这是战争的另一种形态,每个人,都是战场上的军伍。 消灭一个民族或文明,上策非屠杀其人中,而是灭绝其文化。 混淆历史真相,传播历史虚无主义思想,尤其是青少年娱乐方向,乃至教育,潜移默化,不断试探渗透,都属此例。 “想法很好,解决问题的方式和后备计划,我从不嫌多。” 楚擎再次为仇宝玉倒了杯茶:“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从根本解决问题,相信我,我了解瀛贼,我相信你和阿玉也了解,若不然,也不会想出这种计策,不过也请你相信我,我同样了解瀛贼,比你们更加了解,了解他们犯下的笔笔血债,了解他们将要犯下的笔笔血债,所以,我们的目的不是败,而是战,不是败中取胜谋百年,而是一场定鼎中州格局称霸东海乃至更加遥远的胜利。” 仇宝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相信楚擎了解瀛贼,至少不了解瀛贼水师,如果了解的话,断然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可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打胜仗,可他见过瀛贼的战船,见过他们的水师官军,大昌,不如,多有不如,既不能以力取胜,自要以巧。 “去吧,先勇营归你统辖了,要求不高,帮我带出来,年后,要出海训练,只有两支大营可以出海,我希望有你的先勇营。” “末将定会用命。” “去吧。” “末将告退。” 仇宝玉心思复杂的离开了,很不解,不解为什么楚擎不采纳他的建议。 不过仇宝玉也并未失望,因为没有人采纳过,觉得这就是个笑话,只有王天玉支持他,当然,这办法本来就是他和王天玉想出来的。 仇宝玉离开后,大军哥坐在了凳子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少爷,这兵,很难练出来。” “怎么的了呢?”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提起这事,大军哥后槽牙就隐隐作痛:“狄擒虎那老贼在位时,这罗云道舟师军伍,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起了床,便吃饭,吃过饭,想离营便离营,十日才有一日操练,多是在船上,驾船航行半日便回营,历来如此,如今整日操练叫苦不迭,无一丝一毫喘息之机,湖城兄弟们虽是看着,也报以拳脚,也用了少爷的法子,将他们挂在旗杆上百般羞辱,这可群军伍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要丝毫颜面,癞皮狗一般。” 犹豫了一番,大军哥问道:“不如将这些军伍的亲族叫来?” “现在还没到那时候。” 楚擎看向堆在书案上的公文,揉了揉眉心:“这事我亲自来办吧。” 大军哥哭笑不得:“少爷要亲自练兵?” “怎么的,信不着我啊。” 大军哥情商很高,微微一笑:“不错。” 楚擎:“…” “少爷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有这功夫,多吃吃多歇息歇息。” “这兵我还非练不可了。” 大军哥摇头苦笑。 肖轶、林骸、枭智,还有他盛兆军,哪个不是老将,可折腾了这么久,烂泥还是烂泥,别说扶上墙,呼别人脸上对方都觉得不疼,要他说,重新募兵算了,这些废物,要不是鱼吃不完,当苦力都算浪费粮食。 第1373章 楚帅练兵 现在罗云道舟师两件大事,目前都没有任何进展。 一个是雇佣百姓上工,廖文之说他搞定,走了好几天了,现在还没个音讯,楚擎上火了。 另外一件事,则是舟师烂泥扶不上墙,这件事,楚擎只能亲自上阵了。 别的事,什么朝堂争斗,战阵征伐,身边有专业人士,内行数不胜数,他并不需要过多的操心。 可东海三道舟师,事关他心中的执念和唯一所愿,也只能咬着牙剑走偏锋了。 第二日一大早,军伍们刚起来,四支大营,刚列队,准备操练。 楚擎起床后,难得恢复了日常训练,一套眼保健操热身,一套有氧广播体操,又用破木杆子练了练器械力量训练,随即来到了海边。 楚擎习惯丢人,但是并不代表他喜欢丢人,所以叫了两个大闲人,付永康和付保卫兄弟二人。 打着哈欠的付永康满面不爽:“楚小弟,爹叫我们来,是护着你的,练兵这事,寻我们作甚。” 付保卫连连点头:“楚小弟不仗义,说好带大爷和二爷吃香的喝辣的,可整日吃鱼,二爷都不敢大声说话,怕一张嘴鱼刺扎你脸上。” “哎呀,自从来了东海,你俩什么事都不干,等回到了京中,都没办法报功,我怎么和付老爷子交代。” 付永康看了眼付保卫:“楚小弟这么一说,大哥我觉着他还是蛮仗义的,还想着给咱们哥俩报功。” “是是,二爷也是这么觉着的,那就帮帮他。” 楚擎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福三、付家二少和一群抬着箱子的探马来到了海边。 不管是不是自封的,楚擎都是大帅,既然是大帅来了,四支大营三千多人,迅速列队。 陈定澜骑在马上巡视着,见到楚擎来了,迅速赶来。 不得不说,陈定澜真的是个极为尽责的人,罗云道舟师的事,和他都没关系,他是尚云道舟师府帅,可深怕这边出了问题,也不回去,每天满哪溜达,就怕出事。 “陈哥,告诉我,这四支大营,哪支最饭桶。” “诶呦,这话说的。”陈定澜毕竟是舟师府帅,一听楚擎说舟师水卒都是饭桶,顿时不乐意了:“嘟嘟注意言辞,什么叫最饭桶,都他娘是饭桶,谁也不比谁强。” “好吧。” 楚擎来到最左侧的军阵,先锋营,九百人,四百湖城老表,五百舟师饭桶,满编。 “从今天开始,本帅就是你们的主将,先锋营的主将。” 先锋营的五百饭桶们,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还真别说,这支先锋营暂时没有主将,一直都是陈定澜看着的。 “湖城军伍,出列,其他饭桶,换棍,木棍,木盾。” 众人面面相觑,没动弹。 一个走路都没有声的人影飘了过来,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五百饭桶二话不说,撒丫子跑回营地找木棍和木盾去了。 风道人冷哼一声:“一炷香!” 饭桶们跑的更快了。 陈定澜苦笑道:“风真人,以后可否下手轻一些,营中本就没有郎中,这才多少日,如今爬不起来的军伍,已有三十余人。” “东海三道,老道想打谁就打谁!”风道人一背手:“楚家小子说的!” 陈定澜:“…” 楚擎都没好意思吭声。 他是发现了,风道人越来越扯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拎着木棍和木盾的先锋营废物回来了,湖城老表退到一旁,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 楚擎扫视了一圈,大喊道:“废物们,今天,你们是废物,明天,也是废物,后天,还是废物,但是,你们需要向我证明,你们这些废物,是罗云道舟师各大营废物中的王者!” 陈定澜琢磨了一下。 那不还是废物吗。 楚擎一脚踹翻了一口箱子,军伍们,眼睛发直了。 这口箱子里,都是铜钱,穿成了一串一串,一串,就是一贯,一口箱子,少说也有上百贯。 三哥和付家二少也开始踹,将十多口箱子全部踹翻,数千贯铜钱,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沙滩上。 楚擎抬起手臂,指向了旁边同样拿着木棍木盾操练攻防的先勇营:“他们,有六百人,比你们,多一百人。” 废物们都望着那些铜钱,楚擎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蛊惑:“干翻他们,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军伍们齐齐抬起头,呼吸,有些粗重。 楚擎扭头大喊道:“先勇营湖城军伍,后退百步。” 湖城老表们真的很听话,尤其是楚擎的话,看都没看那些铜钱一眼,因为楚擎从来不给他们铜钱,而是给银票。 “要不然,干翻他们,领钱,要不然…”楚擎压低了声音:“被他们干翻,抢走你们应拿的钱。” 付永康哈哈一笑:“废物们,上!” 付永康撸起袖子:“饭桶们,跟二爷,干翻他们!” 一语落毕,付家兄弟冲向了先勇营面面相觑的军伍们。 这些废物们,早就被湖城老表们打服了,见到来俩傻子,举着拳头就砸,都不敢还手。 再看先锋营的军伍们,终于有几个胆大的跑过去了,拎着木棍就冲了过去。 这就是表率的作用,有一个,就有两个,有两个,就有一群。 就这样,在陈定澜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先锋营五百废物们,都冲过去了,见人就揍。 再看先勇营的废物们,被湖城老表们打,他们是不敢还手的,可被同样是废物的先锋营军伍们揍,而且被允许还手,自然是抄起棍子就抡了。 “上,干死他们!” 站在一旁的仇宝玉,急了,因为他是暂时负责先勇营的主将。 就这样,两方人马打在了一起,废物与废物之间的战斗,场面…那是相当废物了。 根本就没有任何章法,没有结阵,没有照应,乱哄哄的如同流氓互殴,都有人上嘴去咬了。 先勇营人数占优是不假,但是先锋营有付家二少,两套王八拳,所向披靡,不少有脑子的先锋营军伍们学聪明了,跟着付家二少不断穿插“敌阵”。 楚擎的声音,响彻天地。 “没卵子的阉货,早上没吃鱼吗,用力打,不准打头,往身上论,先勇营有一个站着的军伍,中午就别吃饭啦!” 第1374章 为战非战 持续了足足一刻钟的大乱斗,结束了。 陈定澜吸着凉气,和温雅等人面面相觑。 楚擎的先锋营,赢了,先勇营,不愧有着舟师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被打躺下接近三成的人马后,全都抱头投降了。 先锋营战损也比较高,被揍倒近一半人。 楚擎的运气很好,一眼就叨中了各大营中最废物的先锋营,这也就是有付家二少穿插敌阵,要不然,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打赢的机会,哪怕是废物,他们也是垫底的存在。 楚擎乐的很开心:“都给本帅爬起来,领赏钱,领过赏钱,回营睡大觉,搂着赏钱睡大觉,睡到午时!” 先锋营军伍们,发出了兴奋的欢呼声,那些倒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军伍们,如同吃了满血复活药,撒丫子跑了过来抢钱了。 楚擎微微一笑,带着人回帅帐了。 陈定澜苦笑不已:“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 见到楚擎走远了,温雅这才小声说道:“可如此做,目的何在,战阵,要有章法。” “他娘的!” 拎着马鞭的仇宝玉气坏了,回头破口大骂:“饭桶,统统都是饭桶,连先锋营都打不过,都给老子爬起来,去海水里泡着!” 仇宝玉觉得楚擎是故意的,故意让他丢人。 温雅嘿嘿直乐。 任何新加入楚擎小团队的人,只要出丑,他都是喜闻乐见。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温雅,乐不出来了。 因为楚擎下午指名让先锋营的废物们,削混编并被重新命名的蛟营军伍。 温雅乐不出来,不是因为他率领的蛟营会输,而是因为会赢。 本就上午折损了不少的先锋营冲进蛟营战阵时,结局,已经注定了。 温雅暂时负责的混编蛟营,其中有一百多人是他从尚云道带过来的手下,其中一多半,都是半大的孩子。 可这些孩子,这些大部分还没其他军伍胸口高的孩子们,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除了陈定澜。 当先锋营中过来的时候,以白彪为首的娃娃兵们,迅速结阵,根本不管其他同营的舟师废物。 “盾!” 一声“盾”字从白彪口中喊出后,无论是那些孩子还是蛟营老卒,迅速组成盾墙。 “守!” 守字过后,盾牌整整齐齐的砸在沙滩上。 “刺!” 一声刺字,没有枪头的长矛迅速递出,刚冲过来的先锋营,顿时被捅翻了一片。 “守,进五!” 长矛收回,盾牌抬起,前排军伍向前前进五步,气势惊人。 “刺!” 很简单的战术,很简单的战阵,很简单的命令,随着半大的孩子白彪指挥着,蛟营军伍一边抵挡,一边前进,而其他废物们,虽废却不傻,连忙分散到两翼。 放个屁的功夫,战阵丝毫缺口都没有,先锋营倒了下一大片。 白彪双目之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高高举起红色旗帜:“落!” 持盾军伍蹲下身体,后排军伍将盾牌放在了前排袍泽的后背上。 “杀!” 一声杀字,白彪突然冲跑了起来,扛着手中木制陌刀,小小的人儿,从天而降,一记力劈华山劈到一个军伍后,如同小号的盛兆军,木制陌刀左冲右突,后排早已准备多时的蛟营军伍们,纷纷踩在盾牌上跳进了敌阵之中。 而原本持盾的军伍,则是扔掉盾牌,分到两翼,迅速组成了包围圈,不断压缩着先锋营的活动范围。 毫无争议,毫无悬念,压倒性的胜利,属于蛟营。 战斗结束的很快,因为付家二少没上场,蹲在旁边看热闹,并且操盘下注。 温雅额头见了汗,小心翼翼看向了楚擎。 楚擎面色莫名,足足半晌,扭头看着温雅:“广怀道舟师府帅…舍你其谁!” 温雅先是一愣,紧接着彻底激动了,单膝跪地,重重行了个军礼:“明公!” 一声明公,温雅喊的撕心裂肺。 楚擎微微一笑:“年后定了广怀道舟师大营后,本嘟嘟,授你随意募兵练兵之权,粮草钱财,可随意支取。” 温雅埋下脑袋,这一刻,他决定了,哪怕楚擎造反,他也跟着,跟着楚擎,杀到天涯海角! 多年来,因收了那么多义子充入舟师,所有受到的委屈,所有受到的鄙夷,全部烟消云散,楚擎的一句肯定,胜过世间所有曲解与唾弃。 楚擎没时间搭理眼眶渐红的温雅,大喊了一声:“小彪,过来。” 拖着木质陌刀的白彪跑了过来,看了看温雅,又看了看楚擎。 楚擎上去摸了摸白彪的脑袋,满面笑容。 白彪后退了一步,似乎不喜欢楚擎的亲昵动作,这个动作,专属于温雅。 楚擎不以为意:“带着你小兄弟们,去先锋营营中,翻遍他们的军帐,将上午我奖给他们的钱,全都抢走。” 白彪还是那副万年小冰山的模样,看向温雅。 “还不快去,是嘟嘟赏给你们的。” “唯。” 白彪转过头,大喊一声:“兄弟们,随小爷,抢钱!” 就这样,乌泱泱的蛟营军伍们,撒腿跑向了先锋营的营区。 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先锋营军伍们,想哭。 他们习惯于打败仗,可不习惯胜利。 上午,胜利了,他们欣喜若狂。 可下午,又败了。 如果问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糟心的,那就是…不但败了,钱,还被抢跑了。 陈定澜面露思索之色,楚擎淡淡的说道:“人世间最痛苦的事,就是别人有,我没有,而更痛之事,便是本是我的,却又被别人夺走了,得之快,失之快,就如同中了二等奖又马上被雷劈了一般,我靠!” 留下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楚擎离开了。 楚擎刚走,面无表情的仇宝玉冲着温雅拱了拱手:“温将军。” “嗯。”温雅背着手,和个大爷似的,满面得色:“怎地了。” “上午,我先勇营,输了先锋营,下午,你蛟营,打赢了先锋营。” “哎呀,侥幸,侥幸,哈哈哈哈,谁叫你手下都是饭桶,没承认,没承让。” “三日后,我先勇营,再与你蛟营较量一番!” 一语落毕,也不管温雅同不同意,仇宝玉转过身,杀气腾腾,迎风怒吼:“都给本将操练起来,军阵,他娘的军阵,谁若是军阵不稳,老子扔他入海喂鱼!” 第1375章 付出与收获 仇宝玉是个好面子的人,有傲气的人,特意给他好基友玉仔叫来了,俩人,要一起往死里训先勇营,一人负责一半,拎着军棍就开始不当人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好面子的仇宝玉,又将面子丢了。 因为才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楚擎又让人搬来了十多口箱子,全部踹翻。 “废物们,这里不止有钱,还有地契,甚至有一些从狄擒虎那老王八蛋的宅邸中搜来的金银首饰,昨天,你们输了,但是本帅给你们个机会,给你们一个依旧可以角逐最强废物的机会,你们,要不要!” 鼻青脸肿的先锋营,居然没有任何犹豫,整齐划一的呐喊出声。 “要!” “告诉本帅,想不想拿着钱,回到家中,让儿女,满面敬仰的看着你们,崇拜你们,逢人便说你们是为国征战的勇士,以你们为傲!” “想!” “告诉本帅,想不想,去罗云道最好的青楼里,睡遍最漂亮的娘们!” “想!” “告诉本帅,想不想搞一张地契,多养一房小妾!” “想。” “好!”楚擎再次指向了先锋营的位置:“给老子,上!” 这一次,不用没有上场的付家二少带头,先锋营的军伍们,竟然有人发号施令了。 三个伍长,迅速跑了出来,大喊大叫。 “列阵,快列阵!” “上盾,盾手在前。” “莫要焦躁,结阵,快结阵。” 陈定澜双眼放光,脱口叫道:“先锋营,竟会结步卒之阵?!” 大军哥也满是意外之色:“这才过了一夜,这群饭桶竟然开窍了。” “为了钱,智商负数的人,都能想尽办法上清华池,当然,他得改国籍走特招。” 仇宝玉蹲下身,痛苦的抱着脑袋。 王天玉一脚踹在了仇宝玉的屁股上:“都怪你,昨夜非去向绿珠姑娘献殷勤,又挨打啦。” 昨天仇宝玉生气了,但是并没有操练战阵,而是给那些伍长聚集了起来,和他们讲述一些关于“信仰”的东西,事实上,对很多人来说,信仰,没有钱来的实际。 二玉两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战局了。 战斗结束的很快,先锋营赢了。 在冷兵器时代,军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过这一点并适用于湖城老表们,因为他们哪怕是单打独斗,杀伤是有范围的,如果结成战阵,反而束手束脚。 几乎同等人数下,一方无战阵可言,一方使用并不严谨甚至极为混乱的战阵,那么后者是占优势的,所以后者也是胜利者。 这一次,先锋营折损少,两成左右,先勇营,投降的更快,挨揍没挨揍的,都躺在了地上认输。 楚擎掐腰狂笑:“兄弟们,告诉本嘟嘟,谁才是最废物的废物。” 先锋营的废物们,指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先勇营军伍们,笑的,比楚擎还要猖狂。 胜利者,是不需要再训练的。 鼻青脸肿的先锋营军伍们,蹲在海边,大肆嘲笑着继续操练的其他各营军伍们,目光之中,带着几分陈定澜从未见过的神采。 到了下午,探马们将一根手臂粗细的麻绳拉了过来。 楚擎先是极尽所能的嘲笑着上午被揍的先勇营军伍们,嘲笑的话中,一个脏字都没有,但是让先勇营的不少军伍,恨不得冒着杀九族的风险和楚擎同归于尽。 在楚擎的口中,先勇营不是废物,而是万人之下,全世间最可笑的蠢货,是个直立行走的生物都比他们强。 “昨夜本帅做梦了,那些鱼儿和本帅说,吃它们,可以,但是不希望先勇营的军伍吃它们,这是对鱼类最大的侮辱,它们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盛将军建议我,换掉所有先勇营的废物们,重新募兵,五文钱买一条狗,买上几百条,找村民们买狗,顶替你们…” “青楼都传遍了,提起先勇营的废物们,都说除了能沾她们一脸口水,屁都不是,叫,天天不硬,叫弟,弟不灵,废物中的废物…” “你儿子出门,都不敢说他爹是先勇营的军伍,祖宗蒙羞…” “上了床榻,你婆娘都会竖起小尾指,满面鄙夷…” “哎呀我去,你们怎么不投海自尽…” 不止是先锋营的军伍们奴了,仇宝玉都怒了,但是敢怒不敢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足足骂了一炷香,楚擎这才讲解了规则,拔河,依旧是先锋营对阵先勇营。 仇宝玉嗓子都喊破了。 “将你们的屈辱,你们的愤怒,化为气力,拉,快给本将拉。” 王天玉直接抄起火把:“谁不用力,本将点了他!” 是的,愤怒的确是可以化为力量的,可惜,还有一种力量,会让愤怒变的那么不值一提,金钱! 先锋营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他们得来不易的胜利,得来不易的钱财,都被抢走了。 而这一次,他们不为那些箱子里的铜钱,他们只为保住自己床榻下藏好的钱财,这一次,他们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双方已经进入了僵持的阶段,究竟是愤怒占上风,还是金钱占上风,鹿死谁手,未见分晓,直到福三下场了。 三哥的悟性,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听老子号令,一为力,二为固,力者,向后拉扯,固者,稳定下盘,力为攻,固为守!” “一!” “二!” “二!” “二!” “一!” 随着福三的呐喊声,胜利的天秤开始倾斜,当风道人手中的红色旗帜落下时,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先勇营的军伍们,拥抱着,击掌相庆,狂奔着,呐喊着,和见到对方国足队员又进球似的,乌龙球。 仇宝玉和王天玉,再次窝里横,二人互喷,都怪对方没好好练兵。 不知何时,陈定澜拿出了纸笔,面色凝重,写写画画。 楚擎再次离开了,留下了十多口箱子,以及一种舟师军伍不曾有过的东西,关于付出,以及收获,还有守护。 先锋营的地位,似乎在不停的上涨着。 湖城兄弟对他们的笑容,多了一些。 埋锅造饭时,他们可以先去取鱼。 就连那个如同光一样的女子,也会掐着腰欺负他们,让他们帮忙抓虾吃,修补风筝,甚至,还会拿出一些伤药,笑吟吟的给他们使用。 当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光一样的女子是一位皇女时,先勇营突然觉得,他们不一样了,至少,和其他大营的废物军伍们不一样,这种不一样,让他们心中有了一团火,这团火,燃烧了他们血液,燃烧的血液,驱动着他们似乎想要做一些什么,做一些从前不敢想,也未过想的事。 第1376章 真.反 沙滩极为广阔,也给了楚擎随意折腾的空间。 墨家子弟终于能体现价值了,排球场、足球场,牛皮球,两天的时间都搞出来了。 接下来,则是比赛,无休止的比赛,演练、竞技、奔跑、战阵。 所有的一切,都和竞争有关系。 楚擎的呐喊声,如同魔咒一般,哪怕是军伍睡觉了,都萦绕在脑中。 “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除了第一,都是弱者,都是废物,都是饭桶,战场上没有友谊,你们只需要得到第一…” “军伍守护百姓,谁来守护军伍,我,楚擎,本嘟嘟,本帅来守护你们,想要本帅守护你们,先拿出值得守护的本事…” “钱,重要吗,固然重要,但是你们得有命花,没杀敌的本事,就会死,死了,钱就会被敌人抢走…” “照顾你的袍泽,照顾你的兄弟,当你战死时,你的袍泽,会将你用命换来的一切,亲手交给你的亲族,交给你的妻儿老小,照顾你的家人…” “待我回家,带我回家,代我回家,这是你们袍泽之间的诺言,天下最重的承诺…” “我退,永不退,天王老子来了,我亦不退…” 短短八日,那些被称呼为废物的舟师水卒们,似乎每一日都在变着。 他们向往着奖赏,可更加在乎的,是守住到手的钱财,每个人都这么说,为了钱而拼命,可心底想要守护的,却是一种多年来未曾感受过的东西,荣誉! 无论是比赛还是操练,汗水都会打湿他们的甲胄。 不知不觉间,原本叫苦不迭的操练,似乎变的轻松了,似乎,不会让全身上下的骨头再隐隐作痛。 楚擎,依旧咒骂着,用最难听的话,去羞辱那些军伍。 可军伍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脸红,因为有人,是胜利者。 胜利者的胜利,是建立在失败者的痛苦之上。 没人喜欢痛苦,所以,他们追逐胜利,而在追逐的过程中,他们已是悄声无息的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将会让他们受益终生。 元日,到了。 楚擎起床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照常训练。 没有人质疑楚擎的决定,可大家面色有些异常。 要知道即便是京中,元日时,各衙署也会休沐。 当军令传达到各大营时,舟师水卒们,心里有了怨言,可并不是大多数,只有一半左右,因为剩下的一半,需要训练,需要比赛,只有训练与比赛,才让他们挺直腰板的去羞辱其他大营的人,将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其他大营军伍的痛苦之上。 元日,他们过够了,狄擒虎当大帅的时候,他们过的和元日没有太大区别。 只是元日的士气,还是有些低落。 小伙伴们看在眼里,只有摇头叹息的份。 他们理解楚擎,瀛贼不知何时就会打过来,多练一日兵,就多一分保家卫国的底气,少一分战阵上的折损。 一直到了下午,楚擎的新年礼物,到了,这份礼物,让军伍们,愿意陪着楚擎杀到天边,愿意为楚擎,奉献他们的一切。 沙滩之上,各大营集结,楚擎没有发表任何新年贺词,而是将一口口箱子踹开,将一封封信纸,包裹的极为简陋的信纸,送到各大营主将的手中。 当主将念出名字,并将信纸交给军伍时,人们问向识字的同袍信中内容时,先是错愕,紧接着,便是单膝跪倒在地,望向楚擎的方向,泪如泉涌。 信,有名头,叫做录取通知书。 寒门书院的录取通知书,军伍子女,无论男女,入学了,入寒门书院就读三年,识文断字,教授四书五经,三年后,可成为东海三道文吏,天资聪慧者,可入京赶考,再不济,成为尚云道陶家商贾的账房,最次最次,也会入舟师成为伍长,至于女子,会跟着大昌首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商贾绿珠,学习商贾经营之术。 而那些没有子女的,则是田产地契,不大,却是属于他们的田产,上面写的很清楚,百日之内,军伍亲族,前往田产所在地的官府,接收土地。 每一封信件,都有两枚印章,一枚帅印,属于千骑营大统领、东海三道舟师大帅、前军嘟嘟、三道军器监监正楚擎,还有一枚,大昌朝齐王昌承言的印章。 沙滩上砂砾,颜色再次深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汗水,而是因泪水。 “新年快乐。”楚擎立于木台之上,穿着勋贵服饰,躬身施礼:“敬,我华夏国土之上,最可爱,最勇敢的人们,新年,快乐。” 陈定澜冲着楚擎弯腰拜倒:“大帅,元日吉祥,舟师,万胜,大昌,永兴。” 小伙伴们,文臣武将,都行了礼。 “大帅,元日吉祥,舟师,万胜,大昌,永兴。” 滴落泪水的舟师军伍们,齐声呐喊着。 “昌,永兴,楚帅,永胜!” “昌,永兴,楚帅,永胜!” “昌,永兴,楚帅,永胜!” 属于大昌舟师的诺言,立于天地之间,整齐,响亮。 楚擎抬起头,直起腰,大手一挥:“给本帅,他妈的继续练!” 一声怒吼,楚擎带着人,回去了,要去等候陶若琳等人。 先锋营,不需要他了,不需要他继续练兵。 舟师军伍,也不需要他了,不需要他继续练兵。 短短八日,至元日,舟师废物们,涅槃重生,成为虎贲,只需要最公平的时间来慢慢磨炼了,一颗火种,埋藏在了军伍们的心中,与杀伐无关,而是人们永远追逐的东西,哪怕失败,哪怕跌到,哪怕跌入深渊,亦会追逐,它,唤作希望。 元日,吉祥,楚擎的好运气,似乎来了。 当楚擎回到帅帐时,探马来报,数以千计的百姓,携家带口,带着干粮,赶来舟师大营。 楚擎很懵:“来干什么的?” “说是上工。” 楚擎霍然而起:“真的来了?” “是。”探马也迷惑不解的说道:“说是廖先生让他们来的,还有很多,各州城探马,都飞鸽传了信儿,百姓源源不断赶来。” 楚擎面露狂喜之色:“哈哈哈…” 第四个“哈”字,楚擎还没笑出来,王通通面色慌张的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啦。” 楚擎收敛起笑容,一副老子就知道的模样,丝毫不意外。 王通通气都没喘匀:“大人,您…您绿啦。” “啊?” “不是,是乱啦。”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会粤语呢。”楚擎猛翻白眼:“我哪乱了。” “现在东海三道都传遍了,您叛啦,说您要在罗云道自立为王,如今尚云道已是插满您的反旗,过了年,就要攻占广怀道啦。” “卧槽。”楚擎一拍桌子:“谁污蔑本嘟嘟。” “廖先生,廖先生带着人,见人便说你叛啦,檄文张贴各州府,痛斥朝廷与天子,悉数朝廷十六大罪状,还说嘟嘟…说嘟嘟是救世之人,元日至,明君出,改朝换代,百姓安康,皆望楚擎。” “廖文之…”楚擎傻眼了:“他干毛呢,刚刚不说将百姓带来上工吗,怎么又说我叛了?” 福三智慧的小眼神,若隐若现。 “这两件事,应是有所关联。” 楚擎神色微变,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面惨笑。 “我不叛朝廷,百姓…就不来上工呗?” 福三点了点头:“想来是如此。” 楚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字,也不想说。 姓廖的,你够狠! 第1377章 正兴三年 元日是传统节日,极为重要的节日。 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百姓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海边上工。 可百姓们来了,拖家带口的带来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元日,不值得他们高兴,不值得他们团圆。 连节日都不在乎的人,要去上工,要去赚钱,甚至只是为了管吃管住,可想而知,他们的生活,会是多么的悲苦,处境,要有多么的艰难。 绿珠欢天喜地的带着人去安置百姓了。 楚擎却丝毫都笑不出来。 王通通哭丧着个脸:“问清楚了,廖先生连反王名号都说了,说您是东海…东海王吧?” “东海王就东海王,怎么还多了个字。” 王通通不太确定:“海王吧?” “吧!” “哦,那就是海王。” 楚擎:“…” 是的,楚擎现在反了,至少在东海百姓的眼中,他反了,占了东海两道,过几天要攻占剩下的罗云道的大反贼,自立为王,东海王,简称海王,没有吧。 更让他闹心的是,百姓,宁愿去给一个反贼上工,也不愿给朝廷委派来的前军嘟嘟做工。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楚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悲伤。 只有更加悲伤的人,才会理解这种悲伤,明白百姓的悲伤,那便是廖文之。 廖文之从不掩饰对这个世道的失望,从不掩饰他对朝廷的愤慨,更不掩饰他对百姓苦楚的共情与悲伤。 这样的人,有很多,可廖文之,只有一个。 廖文之,看透了悲伤,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但是他没有哭,即便哭着,流着泪,也会在黑暗中寻找着目之未见的光明。 罗云道的大儒名士,哪怕只是儒生,但凡认字的,全都被他抓了。 为什么被抓,因为都辩赢了廖文之。 老廖与儒生们切磋文采,然后,就输了。 在儒生们的天花乱坠之下,廖文之甘拜下风。 这些儒生们,家国天下,仁善、良知、信义,说的令人醍醐灌顶。 然后廖文之的打手们就出现了,说,我廖文之,很是醍醐灌顶啊,既然你们那么能说,满嘴仁义道德,满嘴家国天下,满嘴百姓小民,好,现在小民需要读书写字,麻烦你们去寒门书院任职吧。 大儒名士们,真的是大儒,也是名士,纷纷鼻青脸肿的受邀应允了。 因为如果他们不去的话,醍醐灌顶的廖文之会将他们油壶灌顶,八十斤的油壶。 廖文之真的杀人了,提着三尺青峰,那些宁死不从的,都被他砍了。 老廖不但杀,还哭,大喊着万般过错皆我一人,哭的痛彻心扉,砍的血雨腥风,所以现在开始建立的寒门书院,师资力量极为充沛,当初吹的越是狠的大儒名士,签的任教契约时间越长。 而且老廖已经放话了,孔老二一生游学,我辈皆是孔老二的弟子,孔老二有教无类,我辈弟子,也应有教无类,若是不去“有教无类”,便不是孔老二弟子,不是孔老二弟子,就不是儒生,不是儒生,就别穿儒袍说自己是儒生,要不然,他抓到一个砍一个! 以“文”请教罗云道大儒,以“武”莽穿罗云道士林,悲伤的廖文之,凯旋归来。 没有去帅帐,更没有去和楚擎解释为什么会发檄文说他造反,因为廖文之觉得不需要解释。 二人心照不宣,楚擎也没有去找廖文之。 老廖笃定,楚擎不会对他发火,如果会的话,那么楚擎,就不值得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楚擎身上! 廖文之说万般过错皆他一人,哪怕天下士林鄙夷痛骂,他不在乎。 他认为,楚擎也是这样的人,一定是这样的人,哪怕身负造反之名,亦要平定东海风波。 东海的浪,总是难以揣测预知,楚擎的人生也是如此,起起伏伏,心情,也时而好,时而坏,坏了,再好,好了,再坏,生活,总是充满了惊喜。 陶若琳带着郭城留守的小伙伴们来了,大家互道安康。 在此之前,陶若琳没有派人送过信或者传过口信,但是楚擎知道,mrs陶一定会来的。 “我想你。” 陶若琳笑吟吟的,踮起脚尖,在楚擎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 “我也想腿…额不是,是想你。” 楚擎将披风系在了陶若琳的背后,刚要开口,陶若琳笑道:“做你要做的事,我想看。” “好。” 楚擎的嗓子有些沙哑,喊的,天天埋汰军伍们,迎风狂吼,主要是上火。 回到帅帐之中,楚擎调度有方,绿珠安顿百姓,马缨维持秩序,墨家子弟们开始分工。 一直到了入夜,忙的忘记了时间的楚擎抬起头,这才看到,陶若琳已经靠在软垫上睡着了。 似乎是感知到了楚擎的目光,懒洋洋的陶若琳睁开了眼睛,媚眼如丝,这次开机很快速。 “海上,有无人的战船吗?” 楚擎神情大变,刚要狂喜点头,也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胸脯一挺:“家国未定,何意谈论儿女奸…不是,何以谈论儿女私情,待明媒正娶时,再行人伦大事。” 陶若琳略显错愕,却未问,笑吟吟的微微颔首。 楚擎无声叹息了一口。 他也想找个无人的战船一偿所愿,可问题是…没法说。 现在已经在被封与不被封的之间疯狂试探了,他可不想再给别人一个多封他的理由,有这机会,不如多埋汰埋汰卖国贼呢。 外面传来阵阵肉香,陶若琳是驾着船来的,三艘船,都是肉食,不是鱼,今日,不吃鱼,纯肉。 “走吧。”陶若琳站起身:“百姓在,军伍在,大帅,也要在,正兴三年,东海,将为楚帅而动。” “是的,正兴三年,杀贼之年。” 二人并排走出了军帐,福三正在歪着脑袋看王天玉和仇宝玉二人对喷,碧华蹲在三哥旁边献殷勤。 胖闺女穿的很喜庆,一身姨妈红,膀大腰圆,楚擎愿称之为纯欲天花板。 二玉争吵了半天,两个人都要去送礼,送给绿珠。 王天玉居然挺心灵手巧的,为绿珠缝了个鞋子。 仇宝玉比较直接,将他进过典当行好几次的破枪拿了出来,要送给绿珠。 福三就很困惑。 王天玉的礼物,他不困惑,仇宝玉的礼物,让他觉得很迷。 送一个女子铁枪,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是暗示什么。 三哥看出来了,俩人表面上,似乎都对绿珠心生好感,但是他觉得仇宝玉,脑子和有点什么大病似的,倒是向绿珠献殷勤,只不过就是当着王天玉的面献殷勤,只要玉仔不在,这家伙从未往绿珠身边凑过。 见到楚擎和陶若琳出来了,王天玉抽空喊了声“大嫂”,然后继续喷仇宝玉。 陶琪也来了,刚找到和温雅赌博的肖轶,俩人赌正兴元年能击沉多少艘瀛贼战船。 没赌成,因为陶琪揪着阿轶的耳朵给他一顿骂。 骂阿轶,不是因为肖轶赌博,而是丢人。 肖轶和温雅就赌三贯钱,还是找付家二少借的,按一艘船几百文计算。 陶琪是真的气坏了,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低于百贯的银票长什么样,因为这事,差点和阿轶分手。 阿轶赌咒发誓了半天,说以后再也不参加百贯以下的赌局后,标致姐这才又优雅的挽住了阿轶的胳膊。 大营之内,热热闹闹的,不少军伍和百姓中的亲族,团聚了,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1378章 不正常的正常人 楚擎只是说元日照常操练,却未说不让团圆。 是夜,灯火通明,各大营军伍们奔跑在沙滩上,猛然看到,很多百姓站在远处,人很多,密密麻麻。 血会干,眼泪却不会,上午那些获得录取通知书和地契的军伍们,眼眶又红润了,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来了。 不少百姓的眼眶,也湿润了。 他们的儿孙、夫婿,变了,汉人的舟师,就应是如此,挥洒着汗水,喊着嘹亮的口号,威武、善战、坚韧。 骑在马上的陈定澜等几个舟师老将,百感交集。 他们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舟师,也能有今日这番模样,这才是大昌朝的好男儿。 太阳终于落下,数万人团聚的场面并不乱,陶蔚然将各大营的军伍划分到了不同的区域,支起帐篷,点燃篝火,生鲜肉类和酒水,往足了送。 只有湖城老表很闹心,因为他们要上船,要警戒,不过当曹琥说他们的子女也可以就读寒门书院后,他们不闹心了,欢欣鼓舞。 便是连番人都知道,只有读书,才会有出路,作为番人,想要在汉家国土上立足,就需要比普通人付出更多的努力,这也是湖城老表们为什么卖了命的给楚擎干活,钱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银票。 墨家复仇号上,杯觥交错,小伙伴们一片欢声笑语。 楚擎站在船头,望着海滩上的军伍和百姓们,嘴角微微上扬,可这笑容,却带着几分凄凉。 正兴三年,到了,无论明面上是不是要和瀛岛官方撕破脸皮,都会开战,就看是大战还是无数次小战了,可不管是什么样的战斗,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这些舟师水卒们,无论过去是什么样,将来,都会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楚师。” 昌贤和南宫平并肩走了过来,冲着楚擎弯腰施礼,一人恭敬的说了几句吉祥话。 楚擎略显尴尬,可陶若琳却是玲珑心思,两个打磨的像一把小剑的项链递给了二人。 “狼牙,在草原上,只有最勇敢的勇士才有资格佩狼齿。” 陶若琳揉了揉昌贤的脑袋,又拍了拍南宫平的肩膀:“你们是楚擎的弟子,也是楚擎身边最勇猛的勇士,守护着百姓与国朝,守护着你们的楚师。” 昌贤爱不释手,连忙戴在了脖子上。 南宫平面露思索之色,难怪刚刚上船的时候见到灵狼腮帮子有些肿。 小哥俩离开了,楚擎不解的问道:“哪来的狼牙?” “之前在郭城时,灵狼和与那蠢猫在沙滩上追逐,恰逢青阳追天上的老鹰,无意间撞在了灵狼身上,撞掉了两颗牙齿,大军哥的手下说灵狼牙齿是吉祥与勇猛的象征,我便让墨家子弟打磨了一番。” 楚擎:“…” “表叔儿表叔儿。” 说曹操曹操到,青阳和会闪现似的,唰的一下出现在了楚擎面前,歪着脑袋笑吟吟的。 “表叔儿安康。” 说完后,青阳一伸手。 楚擎的目光,看向了远处被橘狸纱趴在脑袋上的灵狼,犹豫要不要再拔两颗。 碧华走了过来,拎着个包袱,解开后,陶若琳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极为精巧的小弩,巴掌大小,递给了青阳。 “谢谢表婶儿。” 弩,没了,青阳,也没了。 陶若琳低声问道:“那些瀛贼郎中,如何说的?” “赵宝蛋也拿不定主意,方法差不多,主要是靠我娘当时的正骨之术,说是岁数越大,骨骼越歪,大致就这个意思,宝蛋儿说先拿一些世家子和贪官练练手,还没个结论。” “好,那就耐心候着,以后你对风道人好一些,莫要总是冷嘲热讽。” 楚擎无语至极:“他现在狂得很,见谁和谁说他是什么军法官,东海三道,看谁不顺眼就揍谁,还自己写了封圣旨,弄的和真事似的。” 现在圣旨有点烂大街的趋势了,自从大军哥怀揣“皇帝的圣旨”后,不少人都学会了,那可不就是皇帝的圣旨吗,看不见,摸不着,完了还真是皇帝的圣旨。 陶若琳盈盈一笑:“与你在一起久了,都没了正经模样。” 小伙伴们一一走了过来,向着楚擎敬酒。 敬完了酒,算是正式开席了,墨鱼走了过来,看向楚擎,略显无奈:“当真要放?” “放,过年了,当然要放。” “好。” 墨鱼点了点头,回头吹了声口哨,极为响亮。 楚擎很羡慕。 很多事,他干,就干的很der,别人就能干的特别好,比如吹口哨,他好几次吹出来的声音都没橘狸纱的喵喵声大,墨鱼学会了后,吹的和…口哨似的。 已经列装床弩的战船,搭上了火药弩,紧接着,一支支火药弩射向了夜空之中。 没有烟火,却有火药,如同闷雷一般在空中炸响。 人们都抬起头,很多军伍吓的够呛,探马们大声吆喝着,告诉大家这是礼炮,庆祝元日的礼炮,赶走晦气,迎接好运,也振我舟师军威。 王天玉和仇宝玉二人,化身为资深舔狗,围着绿珠献殷勤,绿珠不为所动,缝制着战旗。 三哥不再拨弄算盘,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平静的海面,碧华挪动着壮硕的身躯,一点一点凑到了三哥的旁边,二人肩膀,若即若离,碧华激动的脸蛋子都抖出波纹了。 马缨盘膝坐在地上和枭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枭智不愧为边军大聪明,仗着身手好反应快,连赢五把,然后大肆嘲笑着白虎女啥也不是。 马缨站起身,一脚给枭智踹翻,然后借着酒劲和碧华争宠去了。 陶琪揪着陶蔚然的耳朵,非要让陶胖子管肖轶叫姐夫。 楚擎的目光落在了王天玉和仇宝玉二人的身上,面色古怪:“这俩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看上绿珠了?” “应不是,至少仇宝玉不是。” 要么说女人的心思细腻,更别说mrs陶的,即便今日才到,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浅笑道:“听大军哥说了关于仇宝玉之事,傻乎乎的。” “他可不傻,这家伙和王天玉制定了一个百年之谋。” “知道,问过三哥了。” 这就是陶若琳,楚擎身边出现的任何人,她都会详详细细的打探清楚,深怕有人谋害楚擎。 “仇宝玉非是钟情于绿珠,只是想要阿玉吃味罢了。” “吃味?” “是,似是想要撮合绿珠与玉仔。” 楚擎哭笑不得:“绿珠喜欢三哥,玉仔没戏。” “不,绿珠对三哥是爱慕不假,亦是感激,却从未想过要嫁于三哥,因自卑。” “这有什么自卑的,不就带个闺女吗,过去如何,都是被这世道逼的,谁也不比谁低贱,谁也不比谁高贵。” 陶若琳握住了楚擎的手掌:“你总是令人欣喜,别人说这番话,是假的,你说,永远是真的。” “那必须的啊,普天之下最值得信任的男人就是我。”楚擎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普信男。” 绿珠的经历挺复杂的,只能说是遇人不淑,有了九娘后,挣扎在这该死的世道中,不是她的错,而是这世道的错,若非要说个高低贵贱的话,楚擎认为,绿珠比这世道绝大多数的人都高贵,拥有有一颗高贵的心灵,更有高贵的人格与品性,反正比抠搜的老四强多了。 现在黄老四在楚擎眼中,就是衡量品格的计算单位。 不是任何一个人在暴富之后愿意将所有家当都拿出来资助别人。 更不要说,绿珠能力极强,京中谁不知道她打理着石料行当与楚、陶二家名下的产业,她自己赚的钱,绝大多数都留不住,基本上都给楚擎败坏了,就算楚擎没败坏,也会接济流民和百姓。 “你若得了闲,与玉仔相谈一番吧。” “谈什么?” “玉仔作战,总是身先士卒,如同急于赴死一般,陈帅也是如此说的,有心结,无人知,他也不说。” “不能吧,这小子心特别大,前几天被绿珠喷了一顿,萎靡了三四天就好了。” 陶若琳踮起脚,拍了拍楚擎的脑袋,忍着笑正儿八经的说道:“我何时说错过。” “也是” 楚擎的目光再次回到玉仔的身上,心中还是有些狐疑。 这小子,到底怎么一回事,到底经历过什么,还有,是不是真的看上绿珠了? 第1379章 心中孤岛 望着远处和仇宝玉对喷的玉仔,楚擎若有所思。 他真的没看出来玉仔哪里不对劲,可这种正常,不也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吗。 因为擅作主张,让仇宝玉成了狄擒虎的亲卫,不知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洗刷这污名。 可王天玉很快就从自责与愧疚之中恢复过来了,如同往日那般,这正常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都准备和仇宝玉单挑的王天玉转过头,嘿嘿一乐,抓起了酒杯跑了过来。 “大哥,大嫂。”王天玉的口音嬉皮笑脸的说道:“过年好。” 陶若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玉仔笑的口音又变了:“大哥,你刚才总瞅我干啥?” 楚擎惊呆了。 这家伙又是跟谁学的,“干啥”都整出来了? 深深看了眼玉仔,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摸着下巴的胡子茬,先从正事开始谈:“等拿下广怀道舟师后,罗云尚云二道的海防塔也修建完毕了,到了那时就开始建造船坞和造船厂,一旦战船建造完毕,退役的舟师战船都要交给你,变成你宝玉海贼团的战船。” “成。” 王天玉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喜提数十艘战船而兴奋。 “你去过瀛岛吧?” “去过啊,舆图也不详尽,去了后没敢上岸,补给也不够了,灰溜溜的回来了。” “什么时候去的。” “最近的一次…”玉仔回忆了一下:“去年拔月份儿吧。” 楚擎都有些佩服玉仔的胆量了:“就一艘船你也敢过去。” “撒。” “你哪来的三艘船?” “本来就一艘,干沉一艘私掠船,快到瀛岛的时候,又抢了一艘。” 楚擎面露正色:“航线有吗,安全吗,多久能到?” “也得看啥船,去年骑月份儿启航的,拔月份儿到的。” “不是你等会。”楚擎是真的惊着了:“你小弟里面还有东北人呢?” 王天玉一头雾水:“东北是乃款儿? “大哥你这口音跟谁的?” “不造啊。”王天玉想了想:“旁边的人啥口音我就啥口音…” 顿了顿,王天玉看着楚擎,也意识到这件事了,自己最近也没和手下们交流太多啊,新口音到底是跟谁学的呢? 思考了半晌,王天玉确定了,和楚擎学的。 最近楚擎天天跑海滩上喷那些舟师军伍,也不知道是哪的口音,听的久了好像就被影响了。 “和大哥你校的吧。” “我一个青岛银什么时候说东北话了?” “青岛搁哪,你不是昌京人吗?” 楚擎:“…” 王天玉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那就不造了。” 楚擎都被气了:“还真别说,你这东北话说的不孬。” 其实楚擎的口音比较“串儿”,上一世天南海北的跑,北方待过,南方也混过,哪里的口音都能说一些,有时候一激动,各地方言也就冒出来了,尤其是东北话。 东北话有一种魔力,甭管哪的人,只要待了一段时间,绝对跑偏,包括外语都能说出东北味。 而王天玉呢,也有一种魔力,这家伙也不是有意模仿别人说话,完全是下意识本能,最近听到什么口音他就用什么口音,然后等下一次口音刷新,他再改。 搂着王天玉的肩膀,楚擎笑道:“我看你最近从往绿珠身边凑,怎么的,看上我绿珠姐了?” “竟扯,没影儿滴事。”王天玉斜着眼睛骂道:“主要是仇宝玉那苟篮子…” “你特么等会!”楚擎吓了一跳:“你这词儿跟谁学的?” “不造啊。” 楚擎完全傻了,凌乱在了风中。 王天玉自顾自的说道:“天天往绿珠身边儿凑,仇宝玉这比养的没安好心,我怕绿珠姐吃亏。” 楚擎神情呆滞,冲着王天玉抱了抱拳:“玉哥你还是说官话吧,我有点怕。” “咋德捏?” “说官话!” “哦。”王天玉回头,指向仇宝玉:“你看他瞅绿珠姐都不是啥好眼神,我这不是…” 正好仇宝玉看了过来,都没听见仇宝玉说什么,直接喊道:“你指你爹个以巴根儿!” 楚擎:“…” “大哥你搁这等会啊,我先过去干他一顿,这小子太猖了。” 楚擎赶紧给王宝玉拉住,心服口服:“记住,以后,必须说官话,尤其是你宝玉海贼团的小海贼们,尤其尤其,不准教别人说各地方言,明白了吗。” “为啥啊?” “别管为啥…不是,别管为何,不准你说,知道吗。” “直道了,大哥你叫我到底干哈。” 楚擎决定不再掰扯这事了,他都怕自己被玉仔影响。 “本来不想问你的,因为无法感同身受。” 楚擎决定还是直奔主题吧,王天玉这口音太魔性了。 “很多总是爱笑的人,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痛苦罢了,我的偶像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啥意思?” “这么说吧,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即便想要离开,也无法对别人说这孤岛究竟是一番什么模样,因为外人永远也无法进入那座孤岛,不要指望别人对自己感同身受,这个词语不过是句安慰人的客套话罢了,可这也并非世态炎凉,而是真的无法感受,能善意的说一声感同身受,已是代表了一种善良,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王天玉似懂非懂:“差一不二吧。” “你不想说,我不追问,因为无法理解,只是希望你以后出海作战的时候,即便不怕死,也要考虑你的袍泽,我知道,你以前在尚云道舟师极为悍勇,每逢战阵就会冲杀在第一线,也是第一个跳帮作战,作为主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哦,这次直到了。”王天玉恍然大悟:“大哥你觉着我太虎了是吧?” 楚擎揉着眉心:“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 “哎呀,你放心吧,船少了,我肯定得弟咦个跳帮,船多了我指定不能这么干,那不纯纯大冤总吗。” 楚擎无力的蹲下了身,决定一会找陶蔚然打听打听,这到底谁啊,罗云道舟师之中还有东北仁儿吗? 抬起头,楚擎叹了口气:“四儿似这么个四儿,我想说的…” 犹豫了一下,楚擎指向远处的小伙伴们。 “每个人都有故事,这些故事之所以外人不知,是因悲伤,没有人愿意分享悲伤的故事,就比如…” 说到一半,望着那些欢声笑语的小伙伴们,楚擎的眼神,渐渐变的莫名,心里,隐隐发疼。 第1380章 人生之苦 楚擎明悟了一个道理,一个刚刚想到的道理。 他终于知道王天玉为什么和谁都能唠到一起去了,和谁都是自来熟了。 从表面上看,这小子和谁都能交朋友。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不开心,就找人聊聊天,表达一下情感,人,总不能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吧。 可朋友越多,并不代表这个人不“悲伤”。 因为他知道,满是负能量情绪,没有人会和他做朋友,谁愿意天天听别人倾诉悲哀的、伤痛的、令人心里不舒服的事情。 所以王天玉有很多朋友,将自己的内心隐藏起来,如果不隐藏,或许,他就没朋友了。 “墨鱼,墨先生,墨家钜子。” 楚擎摇了摇头:“族人五百,看似多,可墨家子弟,就剩下这五百人了,在一座岛上,墨鱼独自一人乘坐三道隐门某个传功长老为他安排的船只,就他一人,独自一人,踏上我大昌的国土,还是独自一人,前往了北边关,等我,就为了一个卦象,一个玄而又玄换了普通人根本不会相信的卦象,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造。”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族人唯一的希望了,为了族人,你根本不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初见时,我以为是流民,可他依旧高昂着头颅,因为这是他的傲气,墨家的傲气,可遇到我之后,到了望原城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数月来几乎不停不歇,比百姓还要累,墨家钜子,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因为他背负着族人的希望,他的痛,他的悲,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岁月催人老,墨鱼看起来很老,可却不是因岁月,而是因为希望,因希望而活,因希望而奔波,如今,也收获了他想要的,所以,他惜命,不会第一个跳帮,不会身先士卒。” 王天玉转过身,望向正在给青阳把脉的墨鱼,若有所思。 “哪怕是二通,当年全村数百人都被凉贼杀害了,而当今天子那时还是锐士营副将,让二通同村的少年人从军,没人理会,过了许久,天子带回来一颗人头,凉贼的人头,为二通他们报了仇,二通就从军了,他与墨鱼不同,他是为了一个诺言,天子为他们报仇,他就会为国朝奉献一切。” “阿轶,是为亲情,天下人都知道吴王觊觎龙椅,误以为吴王早晚会叛,阿轶知道无法保全他爹吴王,所以如你这般,在北边关冲的最猛,杀的最狠,身上伤疤大大小小二十一条,就是为了立功,立的功劳多了,将来吴王叛的时候,他至少可以保全一些兄弟姐妹。” 王天玉皱着眉:“若是真叛,诛九族,哪怕立再多的功劳也无济于事啊,脑瓜子进水了吧,虎啊。” “你以为阿轶不知道,他知道,他比谁都知道,可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了,没有任何可行的办法能保住全家,可他没有放弃,依旧执拗的杀着,冲着,立着功,抱着可笑的想法,奋不顾身的杀敌,墨鱼是为了族人的希望,二通是为了诺言,阿轶,则是为了亲情。” “我似是懂了。” “陶蔚然,你混东海,知道他,陶家指定继承人,当年和你一样喜欢玩火,差点给自己点了,还是陶琪救了他,所以他再也不想当家主了,想要报答陶琪,让陶琪做无拘无束的家主,因为那一场火灾,陶琪甚至没有了嫁人的可能性,认识陶琪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陶蔚然心里有多愧疚,丝毫都看不出来,他是因愧疚。” “大军哥他…”楚擎长叹了一声:“心中炼狱,当年在北边关…即便是我,见了那么多惨事,却不及大军哥身上发生的十之一二,他的事,我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和你说,你只要知道,大军哥还活着,痛苦的活着,隐藏着痛苦和绝望的活着,之所以还活着,还能笑出来,是因为他要让这世间,再无军卒经历过他身上所发生的惨事。” “哪怕是枭智,被边关大帅马如敬收为义子,这辈子,活就活在一个颜面上,活在马如敬的颜面上,为了给义父马如敬脸上增光,他可以自断一臂,只是为了报答马如敬的养育之恩,提携之恩,你以为,他真的喜欢马缨吗,不,并不是,因为他想要照顾马缨,照顾马如敬的独女,认为这世间只有他一人,才会照顾好马缨,因报答。” “温雅,孤家寡人,几位至亲至爱的亲族,一共五位,都惨死在了瀛贼的手里,立下誓言,不亲手屠了五万瀛贼,不成婚生子,从他对待白彪和其他少年军伍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他渴望亲情,渴望家庭,可他依旧没有成婚,因仇恨。” “童归,琅琊王殿下的护卫,宫中宿卫,当年跟着天子东征西讨,以他的资历,回京后进入兵部没有任何问题,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袍泽之情,因为大多数的袍泽,不是入了千骑营就是当了禁卫与宿卫,到现在没成婚,只是想要和袍泽们在一起,在一起一辈子,舍弃了富贵,只因战友之情。” “付家二少,付永康,付保卫,人家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他们是捧着金山出生的,可因尚在襁褓时受了风寒,体态稍微有些问题,脑子也不太灵光,也不能说脑子吧,就是情商,可小小年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日练武、练气力、研习兵书,你以为他们真的傻吗,不,是因为知道他们的老爹付老爷子,怕伤他们的心,所以没有再续弦,更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外人对付老爷子指指点点,说生了两个傻儿子,可付老爷子就是宠着付永康和付保卫,也没再要孩子,而付家二少也乐的装傻,傻,就没人谋夺他们的家产,不傻的时候,暗地里勤练武艺,学习兵法,就是为了守住付家镖局的家业。” 微微摇了摇头,楚擎望着海面,淡淡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痛苦,却坦然面对,没有轻易放弃生命,哪怕活着就是痛苦与遭罪,可他们为了诺言、誓言、亲情、友情、袍泽、亲族,为自己的人生树立了目标与志向,挣扎着,前进着,你应该多看看他们,再想想你自己,我不知道你的故事什么,我也不想问,只是…” “呜呜呜…” 楚擎转过身,懵了,王天玉,竟然哭的稀里哗啦。 “大锅…”王天玉抹了一把眼泪,满面悲伤:“我的故事…小时候我…我…” 楚擎拍了拍王天玉的肩膀,温柔的说道:“不急,慢慢说。” “我…我不小心给我养的狗冻死啦,哇…呜呜呜…” 楚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大哥,大哥你干嘛去,我还没说完呢。” “我找刀去!” 第1381章 宫宴 楚擎气呼呼的走了,虽然很想刀了王天玉,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王天玉没养过狗,不小心给狗冻死了,更是无稽之谈,只是玉仔不想说罢了,要不然,也不会干打雷不下雨,光呜呜呜,没见掉一滴眼泪。 王天玉是假哭,但是有个人,是想真哭,大昌朝当今天子昌承佑,aka雁过拔毛黄老四。 昌京,皇宫,元夜,宫中大宴群臣。 正阳殿,京中从五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君臣同乐。 除了臣子,天子一家三口,太上皇昌敖、天子昌承佑、太子昌喻,皆在殿中。 算是传统,到了元夜君臣同宴,辞旧迎新,不管去年发生多少糟心的事,朝堂上可谈,元夜不谈。 其实按照惯例,每到年底,封疆大吏都会来到京中,算是述职吧,不过也不是全来,地方太远的,秋天就得往这边走,各部衙署拜访一圈,元夜入宫吃顿饭,再往家走,到家的时候基本上夏天也到了,所以大多都是派属官入京,而且一路上花的钱,得朝廷报销。 真正愿意来的,就是想在天子面前现现眼刷刷存在感。 太上皇是个节俭的天子,登基后就不再提倡这种事了,嫌花钱多。 黄老四不是个节俭的天子,问题是他是真穷,不节俭不行,也就萧规曹随了。 虽是宫宴,君臣还是得端着,刚才的时候,黄老四心情比较不错,因为收了不少贺礼,孙安不在,存贺礼去了,临走之前老四给了个眼神,老太监明白,赶紧估一下价。 可随着宿卫牛犇跑进来,并将一封密信放在了案头后,老四的笑容,凝固了。 密信是接近东海的东岭道淮城知州府让当地折冲府军马传来的,不是军报,是密信,而且也没走千骑营探马,因为和楚擎有关。 信的内容很多,大致意思就是老四儿,我是淮城知州府陆鹏高,我老陆那是相当的忠君爱国了,哎呀我去老四你四不造啊,在我们这嘎达,民生淳朴百姓安居乐业,百姓过的老带劲了,用一句话来索,那就四晚上不关门,路上见到钱也不捡起,老四你现在肯定很困惑,就问你是不是很困惑,诶,为啥会这样婶儿的呢,因为和我有关啊,我是忠君爱国的栋梁之臣啊,我政绩斐然官声嘎嘎地啊,朝廷高低得提拔提拔我,真事,不能埋没我的才华啊。 信的前三分之二,就是这样的内容,拍天子马屁,顺带着表扬自己,剩下的三分之一,终于说到正事了。 翻译成白话就是哎呀老四啊,大四不好啦,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叛了,檄文都发出来了,这给你骂的,我都不好意思说,没法说,主要是骂你私德有亏,不是个好揍的,你这皇帝干的,不能说啥也不是吧,只能说狗都不如,反正给你一顿埋汰,完了楚擎那瘪三就占领了罗云、尚云二道了,真事,老狠了,与尚云道那个府帅,叫啥玩意来着,什么腚烂,俩人狼狗为奸,那是相当的奸了,完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咔嚓一声,你猜怎么着,罗云道舟师被干挺了,都给削蒙圈了,一个个狼哇的,这也就罢了,主要是两道的百姓都呼呼啦的望海边赶,老四你看咋整吧,姓楚的那瘪三还要占领广怀道,以我多年的眼光来看,那就一个指日可待啊,再一个是我挺担心的,不能直接干到我们东岭道吧,要不要老四儿你整个人过来,带点兵平叛啥的,要不然我心里老慌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主要是和老四汇报一下楚擎反了,反的时候给你昌承佑一顿骂,檄文写的很好,激昂慷慨的,合辙合韵,文采斐然。 在座所有臣子都看着呢,宿卫送来了密信,然后老四就开始进入瞠目结舌的状态了。 太上皇喝的很不爽,因为不能光膀子,本来都要走来着,见到老四看完密信后就傻眼了,一伸头,一目十行的那么看了一下,也傻了。 昌喻坐在右面,旁光一扫,满脑瓜子都是问号。 “陛下。”秦罡眉头一拧:“可是出事了。” 最近兵部一直关注着北关三道的情况,见到是密信而不是军报,心里咯噔一声。 黄老四脑瓜子嗡嗡的。 本来不想张口,可这种事根本瞒不住,可说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觉得楚擎肯定不会反,但是大过年的,东岭道那边绝对不会拿这种事说笑。 “额…” 黄老四“额”了半天,终于调整好表情了,但是表情挺浮夸的,一拍桌子叫道:“楚爱卿反啦。” 群臣们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反了,之前你不还说,老楚会反,但是小楚绝对不会反吗,而且退一步来讲,你都说人家反了,怎么还搁这爱卿爱卿呢。 “朕,未说笑,东海三道,已占罗云、尚云二道,活捉了舟师大帅狄擒虎,将二道舟师军伍纳入麾下,二道百姓,募为民夫,不日,将要攻打广怀道。” 老四沉声说完后,群臣们并没有“嗡”的一下炸开,反应,挺耐人寻味的。 大多数武将,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 大多数文臣,一脸毫不奇怪的模样,就好像早就知道小楚要反似的,毕竟老楚都反了。 只有几部尚书和几位重臣,那是真懵。 因为他们知道老楚并没有反,而是为了诱敌深入,可老楚没反,小楚反什么? 不过不知内情的几个文臣,已经按捺不住了,最为激动的,则是太常寺寺卿刘少为。 “陛下!” 霍然而起,绕过书案,跪倒在地,一气呵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刘少为沉声道:“楚家父子,果然满门反骨,英国公冯洛还未平定旬阳道楚文盛,这楚擎又在东海作乱,还望陛下速速调兵遣将,大昌十五道,乱了六道,大厦将倾,大厦将倾之势啊。” 说完后,刘少为扭头看向文臣们。 文臣们低着脑袋,祖传手艺低头看裤裆。 上次他们被邱万山给整怕了,所以根本不敢附和。 刘少为敢出来,那是真将脑袋栓腰带上了,自从上次弹楚擎没弹明白,知道和楚擎已是水火不容,一旦楚擎回京,百分百要搞他,所以一直等待机会再来一次新的攻势,这不,机会来了。 要不说刘少为也是个狠人,前段时间直接来个壮士断腕,将和他有关系的家族子弟,也就是那些被流放湖城的国子监监生,全都革出族谱,这样被诛九族也不会连累到他了。 第1382章 老四的信任 黄老四只是望着密信,没有震怒,就是一副…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似乎是在思考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 太上皇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昌喻急了,站起身跪在了中间:“父皇,楚师,断然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黄老四还是没开口,望着密信有些发傻。 大家都以为老四接受不了这事,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老四很闹心,他就想不通一件事。 你反就反了呗,骂朕干什么啊,骂的也忒难听了,咱哥俩不是一家人吗。 当然,老四并不知道檄文根本就不是楚擎写的,是老廖写的,骂的,的确挺难听,句句不带妈,没什么伤害性,可侮辱性直破天际。 “原来如此!”黄老四突然神情一动,自言自语道:“这檄文,断然不会是楚擎写的!” 太上皇低声问道:“为何断定。” 黄老四压低声音:“要是他写的,他肯定拿选秀和欠钱不还的事数落朕。” 太上皇乐了:“还是你脑子灵光。” 太子昌喻挨得近,听到了俩人说话的内容,无语至极。 正阳宫很大,君臣离的也比较远,臣子们光看两任天子窃窃私语,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刘少为还在那跪着呢,转过头,眼珠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想找几个文臣和自己一起说服天子马上派兵去东海干死楚擎。 自从上次在朝堂上弹了一次楚擎后,刘少为现在睡觉都睡不好,黑眼圈特别重,每天睡觉之前都床上床下检查好几遍,深怕睡着睡着突然跳出来一个探马,大喊一声,狗日的说我家统领坏话,呀呀呀,囊死你! 秦桧还有仨朋友,别说刘少为这个太常寺寺卿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文臣,现在一看楚擎真反了,一咬牙,一共六个,全站起身了。 不过他们站起身的时候,动作整齐划一的转头看向户部那边的矮桌。 没看户部一把手卫长风,而是看户部右侍郎邱万山。 这些文臣真的被整怕了。 哪次都觉得万无一失,哪次都觉得稳操胜券,可哪次不是邱万山一出来,大家该死死,该下狱下狱的。 就说上一次吧,没过两天,千骑营探马开始抓人了,监察使是重灾区,少说有十来个监察使被千骑营给抓走了,看似和他们弹劾楚擎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一些小破事,可谁都知道,就是因为他们弹楚擎。 邱万山手里抓着酒杯,眉头似皱非皱,默然无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六个文臣犹豫了好久,终于绕过矮桌,来到刘少为旁边,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可谓是心惊胆战,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邱万山。 就这么多次邱总在朝堂上出手,每次一开口,开场白三个字,臣附议,然后就有人倒大霉,都给他们吓出后遗症了。 见到邱万山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六个文臣有底气了,刚要跪下,邱总动了。 自始至终,邱总都没看向这群人,突然放下了酒杯,站起身朗声开口道:“陛下,臣…” 话还没说完呢,六个文臣,唰,跑回去五个,还有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头,嘎的一声,险些没抽过去,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脑梗犯了,面色一阵潮红,直接后仰而倒,就这么直接晕死过去了。 而那五个跑回去的文臣,心脏病差点没吓出来。 黄老四和太上皇的目光终于被吸引过来了,定睛一看,这怎么还倒一个了呢。 俩小太监赶紧跑进来,一边让人去叫御医,一边和拖死狗似的文臣往外拽。 老四满面嫌弃。 大过年的,要是死宫里,多晦气。 邱万山也一头雾水,他刚才想事来着,都没注意到有文臣跑出来。 不过邱总也不在乎,文臣就是集体暴毙在这里和他也没关系。 “陛下,这密信是何人传来,可是言之凿凿,还有,说是雇佣了百姓民夫,臣想问,这些民夫去了何处,又要做些什么,还有舟师军伍,现在何处?” 老四双眼一亮,神情莫名:“邱爱卿,还懂战阵之事?” 太上皇也是深深看了一眼邱万山。 邱总走了出来,站在刘少为旁边,脸上不亢不卑笑容:“陛下神色轻松,看来楚统领,并非造反。” 黄老四哈哈大笑:“朕倒是未想到,你户部侍郎邱万山,连这密信看都未看上一眼,便一语道出了玄机。” 跪地上的刘少为的大脑已经跟不上了。 什么意思啊,刚才不说是造反了,檄文都写了,还夺了东海的舟师,这怎么又说没反呢? 不错,老四也好,太上皇也罢,从看到密信后,就没想过楚擎真的反了,俩人想的是这檄文谁写的,也太恶心人了。 “诸卿。”黄老四站起身,朗声道:“密信言,楚爱卿欲反,已反,发檄文,征民夫,统大帅之权,似反,却非反。” 群臣大眼瞪小眼,唯独秦罡、谭忠平以及几个将领面露若有所思的表情,因为刚刚邱万山问的是民夫和军伍,他们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了,猜到黄老四是因为什么断定楚擎非反。 老四合上密信,开口解释道:“若反,便会陈兵台州、荀城二处,可楚卿家却按兵不动,操练舟师军伍,未离开过罗云道幽城大营,至于民夫,尚云道百姓,赶往郭城,罗云道百姓,赶往幽城,而这郭、幽二城,皆靠近海域之处,看来楚爱卿,又是要大动土木了。” 群臣终于懂了。 真要是造反,将百姓和军伍都弄到海边上干什么,应该是往回打才是,就算不往回打,那也应该建立防线守住地盘啊,待在海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防患瀛人。 这一点他们想通了,可不解的是,你防患瀛人就防患瀛人,发檄文要造反干什么? 跪在地上的刘少为,尴尬的要死,站起来也不是,继续跪着,也不是,至于刚刚跑回去的那五个文臣,心中连呼侥幸。 邱万山已经回到了座位上,微微看了眼刘少为,发觉这家伙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大约花费了零点五秒的时间,邱总决定了,过完了年,抽空搞死这个太常寺寺卿,太碍眼了。 和乌鸦似的牛犇,再次冲进殿中,满面惊慌失措。 “陛下,凉贼大军,入关了!” “来的好!” 黄老四霍然而起:“秦罡,将北关大帅楚文盛楚爱卿定计内情,告知群臣,告知天下,楚家父子,究竟是何等的忠臣!” 第1383章 元夜战 大昌朝正兴三年的元夜。 北关,战事起。 京中,因为楚家父子二人风起云涌。 而东海,罗云道一道惊雷一般的炸响,令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神经绷紧,所有的欢声笑语,都随着这一声炸响消失了。 “东南侧,夜黑,齐王所在位置。” 王通通站在旗杆上,拿着千里目,除了那一闪而过的火光,什么都看不到了,但是大致方位还是能辨别的。 悠扬的号角声响彻在海面上,一艘艘战船张开了风帆。 墨鱼正在用力扭动着船舵,大呼小叫着。 很多小伙伴都来不及乘坐小舟小船,直接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游向了最近的战船。 楚擎之前安排了三道防线,第一道,警戒线,快船,游弋外最外围,起到示警作用,第二道,作战的战船,随时待命,各大营至少副将以上的将军坐镇,第三道,靠近沙滩,算是预备队,随时支援。 而最外围的快船,不需要作战,只需要示警,通过燃放火药弩来示警。 谁也没想到,元夜,瀛贼的船只竟然会出现! 非作战人员已经下船了,碧华一手抓着一个,搂着青阳和陶若琳直接跳下了船,正正好落在小舟上,差点没给小舟踩沉。 火药弩的炸响一声接着一声,每过一声,船头上的楚擎,心,也就沉了一分。 过年这段时间,秦麒负责最外围的防线,警戒,陈言负责第二道防线,备战。 按照规矩,火药弩射向空中炸响,第一声响,示意发现敌踪,随后则是两次连续炸响,第一次是东南西北四个位置,第二次是战船规格以及数量,根据密集或是单独的响声来通知船只是战船还是私掠船,或是船队,这也是如今楚擎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可以第一时间通知到后方来犯之敌的兵力。 炸响声终于停下来了,福三侧耳倾听了一番:“少爷,一共九艘船,五艘战船,三艘海船,一艘私掠船!” “怎么可能?!” 楚擎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面色阴沉如水。 如果是私掠船,那么一定是瀛贼,大过年跑过来添堵,不是大惊小怪的事。 可还有三艘海船,基本上没作战能力的海船,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除非只是运兵。 最值得奇怪的是战船,要知道战船实质意义上来讲,是瀛岛官方水师战船,官方战船过来,明显是要和大昌开战,可既然开战,为什么只有五艘战船? 疑窦重重的不止楚擎,其他战船上的大军哥、王天玉、温雅、陈定澜、仇宝玉等人,也是如此。 可不管如何,外围海域示警,肯定是要马上赶过去做好作战准备的。 一架架床弩被固定到了船的右侧,一共六艘战船,加上第二道防线的四艘战船,都配备了或多或少的床弩和火药弩,迅速赶往东南侧。 千里目在黑夜之中没有任何作用,除非出现火光,战船的渐渐拉开了间隔距离,墨家复仇号一船当先。 满帆只是为了启航的速度快一些,一旦见到敌船,就要拉帆,身手矫健的探马们都攀爬了旗杆上。 楚擎与三哥并排站在船头,凝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 又是一声轰鸣,随后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陈言已经与瀛贼交战了!”楚擎回头大喊道:“准备作战,床弩装填,快!” 边军老卒们两人一组,守在床弩旁,童归带领的禁卫们则是端起了神臂弩。 火光终于出现了,越来越大,而且不止是一团火光,足有三团。 不是因为射出了火箭,一定是火药弩。 楚擎大大地松了口气:“床弩射速快,射程高,陈言他们应该是占了优势。” 话音刚落,空中出现了火光,极为密集。 三哥神色微变:“还有敌船,一、二、三…九艘,九艘皆是战船!” “瀛贼果然和我大昌开战了。” 楚擎牙齿要的咯咯作响,本想着过段时间偷袭瀛岛去,结果没想到瀛贼率先偷袭了自己,而且还是大过年的,瀛贼,果然一如既往的可恨。 这是楚擎实质意义上第一次进行海战,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他只希望迅速杀到战场,然后痛宰瀛贼,想,做梦都想! 又出现了火光,只不过很微弱,不是火药弩造成的,而是火箭。 楚擎心里一沉,是己方的战船被点了。 “少爷莫要忧心,若是战事不利,兄弟们会放下小舟逃回来,白日不成,夜晚只要不点燃火把,都有命逃回来的。” 楚擎点了点头。 夜间海战,其实对双方都不利,如同黑暗森林法则似的,谁先动手,谁就暴露了位置,一般夜间海战的时候,战船都会熄灭所有火把,除非先发现敌人,然后火力全开,将对方的船给点了,要不然就是仗着吨位比较大,加上风速,可以直接撞上去,然后跳帮作战。 如果是在近海区域夜间作战的话,战损就不会太高了。 正如福三所说,战船两侧挂着小舟,船上的船员都可以跳到小舟上逃命,不点燃火把,逃跑的速度够快,逃离敌人的视线之外,就算保住命了。 海岸上,昌贤、南宫平、陶蔚然三人,已经开始发号施令了,在海岸上建筑防线,熄灭所有火把,将神臂弩都取了出来,剩下的湖城老表则是带着舟师军伍们列阵准备随时迎敌。 他们也听到了示警的炸响声,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船,一旦海战不利,将要开始陆战,这也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太多太多的百姓都在附近。 唯一让留守人员欣慰的是,罗云道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而是在陶若琳和绿珠等人的指挥下,迅速前往后方,没出现任何乱子。 骑在马上指挥百姓离开的陶若琳,秀眉紧皱。 她知道火药弩炸响代表的含义,想不通,瀛贼,怎么敢大举攻昌? 若是要攻昌,那一定是有更多的敌船,除了真正的海上战船,加上补给船和一些小型海船,至少也要上百艘。 哪怕不到百艘,只有五十艘,也断然不会是夜间袭来,船越多,越是不利于海上登陆作战时的指挥。 转瞬之间,陶若琳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俏面含霜。 第1384章 同室操戈 几乎是在陶若琳猜出来敌究竟是谁时,陈定澜抽出了佩剑,要不是肖轶拦着,怒发冲冠的舟师府帅要下令贴近敌船第一个跳帮作战了。 他要亲手宰了这群畜生,舟师中畜生! 战船,共三十六艘,大部分来自广怀道,可作战商船占少数,多数为广怀道舟师战船,还有三艘瀛贼私掠船。 见到是舟师战船,所有人皆怒,楚擎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只是他没有愤怒,望着燃烧着火焰的广怀道舟师战船,他只是声音极为阴冷的下达了一条命令。 “非我船,皆敌船,既是敌船,全部击沉!” 所有船只都进入了交战的海域,所有小伙伴和舟师将领都愤怒了。 陈言目眦欲裂,所在的战船升起了龙旗,。 一支支火药弩,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射在了敌船之上,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伴随着鲜血的残肢断臂四下飞溅。 来犯之敌,瀛贼、广怀道世家,以及舟师,甫岬城舟师。 楚擎不是没有派遣探马前往广怀道,事实上,他一直关注着广怀道的情况。 可当探马察觉到不对时,即便是第一时间飞马赶来报信,也不如海上行船的速度。 罗云道幽城与广怀道甫岬城,从舆图上看,类似于一个“凹”字的两端,而郭城的位置就在中间,骑马怎么可能比海船的速度快。 瀛贼、舟师以及世家密谋时,都在船上,因为他们知道千骑营探马无处不在。 战争,无论是陆战还是海战,都是战争,战争也是效验一个人是否可以成为勇士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可敌我,却都是同族。 广怀道唯一一艘形容楼船的近海大型战船,名为镇海,敌船之首,为旗舰。 旗舰之上,自是贼首。 瀛国五皇子宇智神空、广怀道镇海营主将吴祁,陈家长子陈修德,三人并肩立于船头。 虽是旗舰,却未第一时间作战,而是在外围,并非不是掠阵,因胆怯。 三人面色各异,却都带着惊恐。 “那是什么?” 黑夜之中,吴祁的面色惨白,指着火光冲天的战场,口出颤音:“那究竟是什么神兵利器,为何会响,为何会火光四起,为何如此犀利?” 舟师就一个大帅,一个府帅,而舟师大营有三处,狄擒虎在罗云,陈定澜在尚云,坐镇广怀的,便是吴祁,虽是一营主将,却统管着罗云甫岬城所有舟师。 四十五岁的年纪,不算老迈,保养的也好,精通海战,若不然,也不制定不出元日夜袭的计划。 一旁的陈修德,亦是惊恐,却早已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冲过去,打不过去,还犹豫什么,杀父仇人一定在那些船上,吴将军还不下令杀过去!” 吴祁的心中已是萌生了几分退意。 自从靠近幽城海域后,所发生的一切,任何一件事,都令他始料未及。 大大小小三十六艘船,不算多,却绝不算少,夜间偷袭,又是在元夜,一旦交战,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元日夜,顺风,大风,以东南两侧方向进攻,无论是航速还是顺风箭矢的射程,都要比逆风高出三成不止。 地利,幽城海域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半圆,一旦包围,就可呈关门打狗之势,三十六艘战船一字排开绰绰有余,而楚擎用来应敌的战船,本就是被伏击,起锚之后,至多五到八艘船能够接近与之对战。 这也就是说,三十六艘战船,大部分都可以进行攻击,相当于一个“个”字,他们是人字头,而楚擎的船队就是下面那个竖。 人和,楚擎初收编罗云舟师,斩杀所有校尉将领,军伍士气不足,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虽有湖城番人,却不善海战,又是被伏击,还有大量百姓,如何放手一战,就算战了,又有几分战力? 再看他们这些人,除了几艘瀛贼私掠船,都是殊死而战。 广怀道的人,都知道楚擎早晚会过去,尚云道的世家,其下场,就是广怀道世家的下场,罗云道舟师,其下场,就是广怀道舟师的下场。 他们不期望活捉或是生擒楚擎,只有一个目的,毁了罗云道所有战船,只有这样,即便没杀掉楚擎,亦可自保,因为就算楚擎去了广怀道,他们也可以上了战船,立于不败之地,在东海,有船,便是王,无船,只能徒呼奈何。 原本,他们有另一个打击的目标,那就是郭城,不过经过再三的考虑,还是来到更远的幽城。 一是因为郭城就几艘捕鱼船,毁了也没什么战略意义。 二是因为攻打郭城海域,导致郭城的人马来幽城通风报信,楚擎等人就会有所准备,或是逃之夭夭,那一切都是一场空。 瀛岛五皇子,没有参与制定作战计划,对他来说,昌人窝里斗,谁输谁赢,他们瀛岛都是乐享其成。 陈家长子陈修德,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陈家家主,非是有能力,而是没人愿意当这个家主,而他也只是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世家子罢了,只想着为父报仇,如果吴祁能做到,他愿将陈家半数家业赠予吴家。 至于吴祁,不是名将,却也精通海战,元日夜袭幽城,这个计划很完美,几乎不会出现任何漏洞。 可事实上,漏洞是没有的,只是意外层出不穷,处处纰漏。 从进入幽城海域后,还未形成包围圈,就已经被发现了。 吴祁做梦都没想到,楚擎手下有一群墨家子弟,一群可以将民船、渔船、乃至小舟的小船,利用极短的时间成为“哨船”。 这种哨船,足有七十三条,几乎连成了一条线,想要靠近幽城海域,必须触碰到这条“线”的视野之内,当这条线发现敌船时,会用神臂弩射出火药箭,从而示警。 当火药箭炸响时,第二条防线,已经占据了“个”字上面的人字头,无法让敌船形成包围圈和关门打狗之势。 而当第二条线拖住敌船前进速度时,最后一条防线的战船,已经快要进入战场了。 吴祁,胆怯了,海上作战能力最强的镇海号,胆怯了。 战争并不是勇敢者的游戏,却能检验出谁是勇士,谁是懦夫。 而作为旗舰的墨家复仇号,船头上的楚擎,不是勇士,却也不是懦夫,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化身为了东海的死神代理人,火药箭,便是那把收割性命的镰刀,点亮了夜空,点燃了战场,也点燃了心头的怒火。 元日夜,无法用烟花点燃夜空,那就用鲜血铺洒在蓝海之上。 第1385章 冲船 轰隆巨响不绝于耳,火光冲天。 虽有火药箭,可楚擎的船队,也有很大的劣势,那就是风速以及风向。 浓烟与黑夜融为一体,因风向和风速问题,南侧以大军哥为首的四艘战船,都被浓烟包裹在了其中。 正常情况下,应马上换航,迅速脱离浓烟范围,但实际上这四艘船的间隔并不远。 海战也有船阵,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战术,却也是最基本的,那就是阻拦敌贼靠近海岸,任何一艘船改变的航向和位置,都会出现缺口,将敌船放进来。 楚擎从未说过不让敌贼战船靠近沙滩,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敌贼上岸,百姓很有可能遭殃,宁愿顶着浓烟,宁愿视线受到阻碍,宁愿被呛的鼻涕眼泪横流,也无人调整船体位置。 别说他们不知道敌贼战船的目的是毁船,从未想过登陆,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让防线出现任何一个缺口,因为能够指挥战船的人,无论是楚擎身边的小伙伴,还是舟师将领们,他们从军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百姓,打仗,是为了赢,为何要赢,因为要守护百姓,倘若为了赢却无法守护百姓,这“胜利”,便是屈辱的,便是与军人从军的初心,背道而驰! 守护百姓的军人,作战的能力,未必是天下第一。 但是愿意守护百姓的军人,他们将会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品质,为民,为国,生死置之度外。 风速和风向,并不是对楚擎等人唯一不利的劣势,夜色,为其次。 贺季真搞清楚火药配比之后,福三每天都在拨弄算盘,将一些数字写在黄纸上,让贺季真不断的去实验。 然而火药的原料并不是随处可见,火药威力不断提升后,最初打造出来的火药弩并没有丢弃,用于实战,威力有大有小。 若是在白日,火药弩的炸响与实际杀伤成果,会让不少敌贼心胆俱寒。 可这是在夜里,除了响,只是火光一闪而现,虽是夺目,却对距离太远的人们没有那么强的视觉冲击能力,本就是夜间作战,敌我都需要定睛分辨,更莫说第一时间知晓战损了。 如果是在白日,相信会有更多的广怀道舟师水卒不敢再奋勇上前交战。 别说火药弩,就算是火炮,也并非是一炮就能击沉一艘船。 船是晃动的,关乎到精度。 逆风,关乎到射程。 火药弩是靠床弩和神臂弩发射的,弩上的火药携带量不会太多,又关乎到威力问题。 所以说,并不是拥有了火药就天下无敌。 火药弩炸响后,并不是燃烧,而是“炸”,“炸”的范围极其有限,有限到了需要数十支火药弩才能击沉一艘船。 战况,也就难免陷入焦灼之中。 以墨家复仇号为首的左侧战船,迅速靠近了敌船,如果换到陆地上,几乎就是贴脸输出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也不知道敌船有多少,运气好了,正好船侧对准地方的船尾,自己能打,对方不能还手,运气不好了,反之亦然,楚擎第一次见到秦麒的时候就吃过这样的亏。 楚擎的运气一向不好,刚放下风帆,右后侧就出现了两条海船。 事实证明,三道隐门的道人真的很厉害,因为他们的卦象,给予了墨鱼一丝希望,而墨鱼,则在边关时,将神臂弩这种算不上划时代却几乎等同于划时代的武器,呈到了楚擎的面前,墨鱼,的确在楚擎的杀伐之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为角度问题,墨家复仇号无法用床弩射击,可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了所有人都可以用神臂弩跑到船尾进行反击。 楚擎在边关时拉不动神臂弩,通过墨家子弟数十次改良后,他终于可以拉动了。 只是刚要点燃火药弩,被墨鱼一脚踹在了大腿上,然后迅速冲上来三名墨家子弟,手持巨盾,将楚擎护的严严实实。 “你死之前!”墨鱼夺过了楚擎手中的神臂弩,冷冷的说道:“老生先死!” 一语落毕,上弩、点燃、扣动机簧,随着一道破空之声,墨鱼手中神臂弩射出的火药弩,正中后方一艘海船的船头上。 一支支利箭,也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射向了墨家复仇号。 两艘海船,二百余名弓手,张弓拉弦,松开弓弦时,羽箭隐入了黑暗,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墨家复仇号的船体上。 一声声惨叫让楚擎目眦欲裂。 四名湖城老表,一名墨家子弟,躺在了血泊之中。 楚擎一把夺过了身旁墨家子弟的巨盾,背在后背上,压低身姿跑了过去,将一个又一个满血鲜血的负伤水卒拖拽回了船舱里。 战阵,会因战术而改变战争的走势,也会因军器的优劣,决定胜利天秤的倾斜角度,火药箭,这个可以称之为划时代的武器,在同等兵力下,敌人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 但是胜利不代表没有牺牲,没有战死。 任何一场战争,都伴随着死亡,从无例外。 海上的战场已经开始蔓延,越来越多的敌船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敌我双方,靠士气、靠战力、也靠运气。 运气好的,如肖轶。 只是列装了床弩的普通战船,没点燃火把,隐藏于黑暗之中乘风破浪,正好撞着了刚刚收帆的一艘私掠船,战船是侧面,私掠船是船头。 这个时代大多数战船,面对敌人最适合的位置是船侧,前、后以及两侧,四个位置,无论船多有多高或是有几层,两侧位置都可以聚集更多的弓手或是床弩。 两个呼吸,肖轶射出的三支羽箭,都中面门,私掠船船头的三个瀛贼匪首毙命,紧接着就是火药弩的狂轰乱炸,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私掠船沉了,肖轶跑回船舵旁,寻找下一个目标。 有运气好的,自然也有运气不好的。 就比如盛军号,大军哥的座驾,名字很威武,船也很大,原本是狄擒虎的座舟,可正因为船体大,目标大,恰好还在逆风的位置,别说作战了,航行都有些困难,前方半里处沉了三艘船,陈言击沉一艘,秦麒击沉两艘,浓烟都吹了过来,沉船还挡住了盛军号的前进路线。 除了运气好和运气差的,还有不但运气差还不要命的。 最快的船是宝玉号,楚擎船队之中,宝玉号不是战斗力最强的,却是最快的,第三道防线之中,王天玉也是第一个进入战场。 虽是年轻,玉仔却拥有无比丰富的海战经验,最重要的是,他了解舟师的战船。 如今能见到的,至少二十艘战船,可悲的是,冲杀在最前方的,为舟师战船,而私掠船,在后方。 即便到了战阵上,昌人打昌人,这群可恨的广怀道舟师,竟隐隐有着保护瀛贼的意思。 王天玉要击沉的,就是私掠船,能够参与到这种夜袭的瀛贼,必然在赢岛身居高位。 肖轶运气好,击沉了一艘,王天玉运气一开始很好,因为他找到私掠船了。 可找到之后,王天玉的运气就不好了,因为私掠船与宝玉号中间还有三艘船,一艘海船,两艘战船。 没有直接莽过去,因为就算莽过去,宝玉号也无法全身而退。 “绕西!” 宝玉号迅速改变了航向,贴着右侧,与一艘海船擦身而过。 站在船头上的王天玉,呲着牙,牙齿洁白,冲着海船上的陈家私军挥手致意,然后是五支火药弩射了过去。 宝玉号并没有搭载床弩,空间太小的缘故,作战方式只有单一的利用冲船舟和射出羽箭火箭,现在则改成了神臂弩,楚擎也强令禁止了使用冲船舟近乎与自杀方式的作战手段。 王天玉的坏运气接踵而至。 眼看快接近私掠船了,两艘广怀道舟师战船,显露了庞大的身形。 “护帆!” 王天玉依旧呲牙笑着。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来,都是点燃的油火箭。 只是片刻的功夫,宝玉号的右侧就被点燃了,船帆也燃烧了起来。 王天玉不笑了,迎风狂吼:“准备弃船!” 宝玉号的小海贼们齐齐愣住了,回头看向王天玉。 其实这种程度的损害,并不足以摧毁整艘船,无论是继续冲向私掠船,还是回航,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如果继续冲向私掠船的话,大家很难有命回去。 “弃船!”王天玉踩在了船沿上,一副要跳海的模样大喊道:“大哥说了,命最珍贵,船没了可以再制,弃船,快!” 对于王天玉反常的举动,小海贼们没有多想,纷纷跳下了战船。 将最后三名海贼踹到了小舟上后,王天玉过了身,狞笑着将装满火药弩的箱子抱到了船头位置。 他喜欢冲船舟,那种不是生就是死的感觉,那种即便死,也会拉着敌人一起死的感觉。 楚擎不让大家使用冲船舟了,可王天玉,将宝玉号变成冲船舟,一艘大号的冲船舟。 只要后方的私掠船被点燃,被击沉,前方的那些贼船,就会误以为被包抄了,军心大失,无法再保持长驱直入的阵型! 迅速调整了航向,王天玉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身后的火光,也越来越大。 眼看快接近私掠船了,王天玉表情微变:“镇海?!” 牙咬切齿的玉仔,又笑了,打着船舵,笑的是那么的狰狞。 第1386章 夜空下,海面上 决定战场走势的,是将领们的作战经验。 这也是为什么每艘船都要有一个校尉或是将军坐镇的缘故,因与陆战不同,军令传达的作用微乎其微,有太多的外在因素。 虽有火药弩,楚擎一方人马的优势依旧不多,没有痛快淋漓的屠戮,也没有一击毙命的快意,只有苦战,都在苦战。 床弩射程很高,但是因逆风等原因,需要距离很近,而当接近敌方战船时,会出现中“埋伏”的情况。 这种埋伏,并非是敌方故意射下的陷阱,而是因夜晚视线问题。 即便是战船燃烧,也无法带来太广的视线,战船燃烧并且下沉后,火光将会彻底消失。 除此之外,任何交战的战船,只要是交战了,必然会成为周围敌船全力打击的目标。 就如同陈言的战船,已经开始弃船了。 当他的战船放出火药弩时,等于是暴露了自己,而周围敌船也会第一时间确定他的位置,从而进行打击,当这些战船打击陈言的战船时,他们也同样暴露了位置。 海域太广,与陆战有着很大的不同,这也是没有任何舟师军卒喜欢夜间海战的主要缘故,其实对敌我双方都是不利的,夜间海战有着太多意外与惊心动魄。 楚擎的心,在滴血。 他不知道敌船沉了多少艘,他就知道自己这边沉了四艘了,四艘船,至少近千人,多少人能回到岸边,或是被自己的船只救援,全是未知数! “真尼玛废物!” 在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之下,楚擎智商爆表:“利用麻绳,将多支火药弩捆绑到一起,距离这么近,要你妈精准,点燃直接射过去!” 也不算是智商爆表吧,一支火药弩没办法没办法击沉一艘船,十支绑在一起,威力自然成倍提升。 很简单一个道理,以前墨鱼不是没考虑到,只是这样的话会大大影响精准度与射程,要是不考虑这两个因素,最大程度填充火药更省事。 几乎是在楚擎刚喊完后,西侧一海里也就是直线距离近一公里之外,出现了大团的火光,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炸响声。 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三艘船,最后方,一艘体积巨大的战船轮廓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还有一艘倾泻到海中的小型战船,旁边出现了数艘护航的战船,皆是敌船。 楚擎的面容瞬无血色。 他不知道那艘大船是谁的座舟,他只知道倾斜下沉并燃烧火光的船,是自己人的,是王天玉的,是宝玉号! “是敌贼首船!”墨鱼与福三异口同声。 楚擎大叫道:“绕过去,击沉他们!” 不止是楚擎在喊,几乎外围游弋的所有战船,都调转了航向。 紧紧抓住旗绳的仇宝玉,泪如雨下,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扛着神臂弩的秦麒,踩在横杆之上,大呼道:“小的们,冲过去,不管南侧海船,沉了他们的首船,杀!” 首船,既是旗舰,如同陆战战阵上大军的帅旗,最高将领的位置,“亲卫”也有,也就是护航的船只。 不过在陆地上,很多最高统帅都是在后方指挥调度,海战之中,旗舰一般都冲杀在最前线,因为旗舰船体更大,一定会配备床弩,攻击手段也更加多样化,很多旗舰即便只有一艘,也能利用优势碾压数倍之敌。 游弋在外围寻找目标的战船,都航向了旗舰。 苦战的战船也迫切的希望解决眼前的敌船,赶过去击沉旗舰。 除了盛军号为首组成防线的数艘战船外,所有战船上的将领,目光都聚集在了旗舰镇海号上。 暴露的旗舰,也正是瀛岛五皇子宇智神空、罗云道舟师主将吴祁、陈家家主陈修德所在的位置。 既是一道最大战船,自然不会被轻易击沉,可三人,都是满面惊慌之色。 就在刚刚,一艘包裹在火光之中的战船,直面冲了过来。 船头上的吴祁发誓,他在这艘船上只看到了一人,一个赤裸着上身,满面乌黑,却有一口小白牙的疯子。 被燃烧的风帆拉满了,绕到了顺风的位置,包裹着火焰,迎面撞来。 那个满嘴小白牙的疯子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像是要拥抱谁,双手扩张,屈伸,最终,他跳进了海中,可船,却速度丝毫不减,撞在了镇海号的右后方船体上。 紧接着便是轰鸣之声,天地间的声音都消失了,巨大的气浪甚至让众人以为镇海号翻了。 镇海号的船尾被点燃,火油桶都堆在那里,如果不能及时扑灭火焰,这艘广怀道最大的战船,连小半个时辰都支撑不下去。 王天玉不但了解火焰,也了解舟师,所以他知道,镇海号的火油桶,都放在船尾以及底仓位置。 胜利的天秤终于开始倾斜了,当镇海号暴露的时候,周围护航的几艘船,也是楚擎等人没发现的最后几艘船,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刻,所有船只都可以迅速锁定敌船位置从而放手一搏,黑暗丛林法则之中,他们终于占据了上风。 冲天的火光,指引着楚擎小团伙走向胜利的道路。 火、海、死亡,伴随着惨叫,是元日夜幽城海域最铿锵的音调,而王天玉的自爆卡车行为,则是奏响了最重的休止符。 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王天玉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这个年纪轻轻的世家子,穿梭在海水之中,拥抱火焰,热衷于邀请死神跳上一首贴面舞,让火焰为他伴舞,每一次冲向敌贼战船时,都如同敲响了死亡乐曲中音符最重的舞者。 战争的可怕,如同一个黑洞,吸引着最为血腥,最为暴戾,最为残忍的一切事物,人们希望远离战争,可总是被无法用语言讲述清楚的内心所吸引着,内心,操控着人们步入战场,将自己,变为黑洞的一部分,再吸引更多人靠近。 海面之上,是惨叫的声音。 海面之下,是一具具落入深渊的躯体。 夜空之上,老天爷嘲笑着人们的愚昧。 夜空之下,浓烟和乌云,试图阻碍世人的视线,让人们,继续自相残杀着,不要仰望星空,仰望老天爷那张极为戏虐的笑脸。 第1387章 海上的火 能跟着楚擎混的,能成为舟师将领的,都是人中龙凤,当然,这里不包括楚擎。 温雅、仇宝玉以及陈定澜,都是最精通海战的人。 而其他人,虽然没有海战过,可他们拥有战场上最为敏锐的直觉,也拥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学习能力,最重要的,则是他们有着外人无法看懂的默契。 在平日里,大家互相笑闹,打趣,或者对喷。 可是在战场上,他们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着,甚至无需军令、或是眼神的交流,通过自己的位置,同伴的位置,敌我双方的战损等等,迅速判断并下达出对己方最有利的决策。 肖轶、仇宝玉、以及楚擎的墨家复仇号,从三个方向杀向了镇海号。 陈定澜与温雅,几乎是不惜战船损坏为这三艘船护航,将一艘又一艘敌船击沉。 即便已经将战场推向了更加遥远的位置,大军哥依旧用他宽厚的肩膀,顶住摇摇欲坠的旗杆,而盛军号,也如大军哥一般,横在外围中间,阻止任何敌船靠近海域。 没有人知道,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军哥,他的名字,非是杀伐,而是守护,正如多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守护同袍亲族那般,在草原上,如此,在陆地上,如此,在海上,依旧如此,他不会再允许任何一个敌贼,越过他,将屠刀挥向身后的弱者。 墨家复仇号三船,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镇海号的位置。 楚擎依旧站在船头上,满面寒光。 船头的位置,很显眼,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位置最为危险,海战,真的说不准的,暗箭,暗中之箭,箭来自暗中之船,如果连三哥与王通通二人手中的巨盾都无法抵挡,楚擎站在哪里都一样。 轰隆巨响声,掩盖了落水之人的呼救,楚擎不是听不到,却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将一根根长绳扔进海中,其他事,都做不了,没办法分辨落水之人是敌是友,没办法迅速将袍泽打捞上来,更没办法前往远处及时救援沉船的将士们,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结束这场不应该出现在元日夜里的战争。 楚擎真的讨厌战争,包括征战,所以从到了东海之后,他一直暗暗安慰自己,今日之战,是为明日之安,这么想,很苍白,很无力,所以他更加痛恨远在京中的朝廷。 战争来的时候,总是有着预兆,各种各样的预兆,从这些预兆出现开始,就已经是深处战争之中了。 可对大部分人来讲,对所有世家显贵,对所有臣子来说,战争,只会出现在军报、密信、告示之中。 就如同报纸、广播、电视,各种媒体一般,战争,对他们来讲,只会在这里出现。 而当所有媒体宣称战争结束时,战争,对他们来说,就真的结束了。 可对军人,对深处战争的百姓来说,战争,并没有结束。 冲杀在前线的军人,不懂战争所带来的利益,所谓更加广阔的疆域,无数的钱财,良田等等,他们都不懂,他们只是切身感受到了一件事,伤痛,战争带来的伤痛。 这种伤痛,不会随着人们的死亡而消失,可以跨越时间,跨越空间,乃至跨越时代,数十年,数百年,这种伤痛,依旧存在着。 就如同托尔斯泰所说,如果能感受到痛苦,那么证明你还活着,如同你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那么,你才算是人! 耳边充斥着呼救声,放眼便是溺水而亡的尸体,楚擎无法确定,无法确定那些喜欢发动战争,喜欢杀戮,喜欢为了利益还发动战争的人们,那些达官贵人,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们,他们,能够感受到军伍和被战火波及的百姓的伤痛吗? 他们,应该感受不到,也不愿感受,那么他们,还配称之为人吗? “喜欢战争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经历过战争。”楚擎迎风狂吼道:“让我们结束这个天杀的战争,结束那群王八蛋的性命,装填所有火药弩,那艘破他妈大船,我要他一炷香后,变成碎片!” 墨家复仇的航行速度,达到了极限,甚至让人心生撞向镇海号的错觉。 第一支火药弩,是墨鱼射出去的,目红如血。 就在刚刚,一个墨家子弟,被一支利箭扎穿了肩膀,没死,却失去了一臂,他还亲眼看到一个湖女族人,不慎跌落海中,不知是死是活。 对墨鱼来讲,他不明白这场战斗的意义在哪里,他只知道,对他来说,对墨家子弟来说,对所有军伍来说,战争,没有输赢,只有活下来的,与死亡的。 而这也是墨鱼感到最悲哀之处。 一个国朝,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产物,只要有国朝,必然有战争的存在,而战争又对很多人来说,是建立在各种无法理解的愚蠢之上。 这也是最为矛盾之处,国朝兴盛,要靠战争,想要没有战争,想要和平,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亡国。 国朝没了,自然就和平了,没有人会去奔赴沙场,没有妻离子散,可亡国之后,没了战争,就会安康一生吗? 可也正是因为要让更多的人平安安康,国朝又会发动战争,让自己的手足,自己的亲人,过上更好的生活,或者为了守护他们而战,直到有一天,自己人死光了,或者敌人,死光了。 这才是战争最矛盾,最残酷,也是最令人无奈之处,有利益,就有战争,有战争,就有死亡,任何形式的战争,与利益如同双生子一般,如影随形。 即便是墨家钜子,也无法准确的概括“战争”二字,只是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墨家子弟,他已是不愿意去思考这种令他悲哀的事情了。 一支支火药弩,从他手中的神臂弩射了出去,他甚至能看到镇海号上一个弓手被炸的四分五裂,破碎的头颅,就紧紧贴在了折断的旗杆上,旗帜不再飘扬,被奔逃的人们践踏,鲜血,浸红了旗帜,刺目,刺痛。 一面旗,一颗头颅,便是战争的缩影,没有任何含义,又代表着所有的含义。 “跳帮!”楚擎甚至没有去换上甲胄,抽出了长刀,挥刀而指:“随本帅,杀贼!” 绳索被投掷了出去,勾住了镇海号的船沿。 两侧航来的战船,终于围住了镇海号。 王天玉用宝玉号敲下那最为沉重的休止符,终于落下了尾音,这场战斗,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第1388章 无法欢呼的胜利 战争只会被胜利者所取悦。 可无论出现多少胜利者,战争都不会离开,反而更加蚀骨灼心,如影随形,再看那些胜利者,手染鲜血,面容可怖,身后,是山一般的尸骨。 楚擎从未想取悦过任何人,包括战争,但是他并不介意,用战争的恐惧,笼罩在所有敌贼的头顶,让他们屈服,跪拜,最后,则被他一刀枭首,因为他比任何人知道,战争所带来的仇恨,永不消散,他便是这种仇恨的产物,跨越了时空的仇恨。 包括墨家复仇号,三艘战船,都开始跳帮作战,湖女族人、墨家子弟、边军老卒、捉狼虎贲,如同敏捷的猎豹,杀向了镇海号。 跳帮,同样是勇敢者的游戏。 溺水而亡,很痛苦,可海战之中,还有一种死法,最为快捷,丝毫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见不到任何一丝鲜血,却能让在场之人灵魂感到战栗。 跳帮的时候,通过绳索,桥板,可因为船在海面上晃动,包括海风剧烈,很容易不慎跌入水中。 船体晃动,两艘船,因为大小不一,因为风速,因为距离,很有可能会碰撞到一起。 而在这时,如果是跌入水中的话,还有几率活下来,可要是没跌到水中,而是攀在了船体上,两个庞然大物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军伍也会如同蚂蚁一般,被两个手掌轻微地合在了一起,什么都剩不下了,骨头、皮肤,连残肢断臂都没有,在黑夜中,什么都没留下,整个人,就那么“消失”了。 楚擎没有那么强大的核心力量和臂力,是踩着桥板跳到了镇海号上的。 有经验的水卒,一般都不会在跳帮时穿着甲胄,太沉,耗费体力,落水后也太过危险,海战难以征服的,不是敌人,而是瞬息万变的大海。 福三护在旁边,同样赤裸着上身,背后一个极为刺目的反写“德”字,是那么的刺眼。 战争之中,没有“德”,甚至没有丝毫人性可言,更多的时候,在战争中抛弃人性,是为留住更多的人性。 楚擎用的是长刀,边军老卒的制式武器,身边皆是骁勇善战的湖城老表,如同野兽一般,将敌人打倒,再取了他们的性命。 楚擎带着人跑到了船头,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只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名校尉,有些胖,皮肤白皙。 楚擎没有多看任何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惨叫。 他不知道要找谁,但是他知道,当他看到这个人,或者看到这群人的时候,他一定会认出来,这就是他要找的人,一切的罪魁祸首。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船舱里,他见到了,三个人,一个世家子,一个穿着甲胄的将军,一个身材矮小的瀛贼。 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厮杀声充斥在耳边,这三人的脚下,是甲胄与兵刃,代表着他们投降了。 “本帅只要一个,哪个都行。” 冷冷的留下这句话后,楚擎又离开了,带着人,继续杀人,任何还会反抗的人。 不反抗的,虽然是懦夫,但是这些底层军伍,通常是没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利。 可反抗的,虽然悍勇,却也是最可恨的人,因为他们将悍勇用在了错误的地方,而这种悍勇的人,通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不想改变,因为他们自认为,这对他们是有利的,就如同很多校尉,都是敌方主将的亲信。 镇海号很大,可却有三艘船靠了过来,七百余人跳帮杀了进来。 跳帮作战,性命相搏,舟师军伍,哪里会是湖女族人的对手,更不会是边军老卒的对手。 楚擎再次回到了船头,长刀滴落着鲜血,船舵四分五裂,放眼望去,火光已经消失了不少,那些作战的战船,已经稳住了船体,代表周围已经没有战船,或是没有反抗的战船了。 因为视线问题,楚擎没办法去数,也不想数,数自己损失了多少,数大昌朝又牺牲了多少勇士,对某些人来说,不过是数字问题罢了,可对楚擎来说,这些数字,代表着更多令人死力忍住眼泪的痛苦。 “回到船上,这艘船,烧了!” 楚擎交代了一声后,转身走向桥板。 一个比墨鱼还要大上十多岁的墨家子弟,看向墨鱼,面带不解:“叔爷,这船拖回去,还能驾的。” “是,能驾,可没人会驾,谁驾了,谁便夜里睡不踏实,看上一眼,都想杀人。” 满身血迹与污迹的楚擎上了桥板,这才看到,墨家复仇号的船体早已是千疮百孔。 船尾早已断裂,掉在了海中,横杆毁了三成,船体外侧除了底部外,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 楚擎面色阴沉,快步回到了墨家复仇号上。 火药弩,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犀利,虽然在这场战斗中取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可并非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随着轰隆巨响,就可以让敌军斗志丧失跪地祈饶,更没有出现过几支火药弩就可以击沉一艘船的情况,尤其是神臂弩,需要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才会发挥威力,而在这个距离下,对方是顺风,同样可以将箭矢和点燃的箭矢射到己方船只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战船都没怎么作战就沉了,因为火焰点燃了一支小型战船的尾舱,也不知道怎么就给那些装有火药弩的木箱烧着了,结果可想而知,接连不断的巨响后,这艘船直接断掉沉了,所有人都弃了船。 通过这一战,即便是楚擎也发现了太多太多的问题,这些问题,都可以改进,迅速改进,只是这些经验和教训,不知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 岸边,陶若琳和陶蔚然等人去而复返,组织留守的军伍在沙滩上组成人墙防线,刀剑林立,任何游回来的人,无论穿没穿甲胄,是不是穿甲胄,都要跪在沙滩上被捆绑起来,谁不从,便马上杀掉,不管是敌军还是友军,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无法辨别敌友。 随着墨家复仇号的返航,越来越多损毁不一的战船停靠在了岸边。 没有任何欢呼声传来,无论是战船之上,还是海岸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次来袭的敌人,不是瀛贼,而是他们同族,应守望相助并肩作战的同族。 第1389章 疯魔成活 元日夜袭终于结束了,从哨船示警到交战,再到现在的救援,一个时辰有余。 这种昌人之间的内斗,没有丝毫的胜利或是喜悦可言,只有无声的戏谑。 沙滩上跪满了人,都是罗云道舟师的军伍。 楚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上岸时,扫了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当军伍变成大人物争权夺利的棋子时,国朝距离玩几把蛋不远了。 战斗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要善后的工作却有很多,越来越多的战船和小舟停到了岸边,陶若琳走了过来,见到楚擎满面疲惫的站在那里,心里有些发疼。 嗓子有些沙哑的陶蔚然也跑了过来:“嘟嘟,歇息片刻吧,这里交给我与大小姐就成。” “没事,将所有人都叫来。” “好。” 楚擎习惯性的蹲在了地上。 其实这个动作很不雅,对楚擎这种身份的人来讲,极不雅观。 可不知何时,或许是在京中,也或许是在边关,他自然而然的就有了这个习惯。 很多人都习惯蹲着,军伍、百姓,都习惯蹲在地上,如果站起来,那些站着的大人物,会嫌他们碍眼。 渐渐地,楚擎也习惯蹲着了,身体有些累,但是心不累,能更清晰的看清楚军伍与百姓的面容,生动,憨厚。 似乎当他也蹲下时,身旁同样蹲着的百姓与军伍,就会对他放松警惕,放下一些戒备,只是一个动作,却表达了很多情感。 高高在上的人,是应该多蹲一蹲,眼睛太高,看的太远,见不到身旁或蹲或跪的小民究竟是什么模样,见不到脚下的路,变成了什么模样,也容易踢到小民,容易踢着踢着,就习惯了。 小伙伴们都聚集了过来。 “少爷。”福三轻轻唤了一声,楚擎的思绪这才被拉回了现实,站起身,双腿有些发麻。 目光扫过,楚擎心里咯噔一声,有些艰难的问道:“王天玉他…没找到?” 仇宝玉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问了,将人都赶下船,自己驾了宝玉号…” 说不下去了,仇宝玉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他这辈子,就一个朋友,第一次,提到宝玉号三个字,没有羞怒,想哭。 王天玉的宝玉号,是个人都知道,就是仇宝玉,这是属于王天玉的第一艘船,也是唯一一艘,每当别人提起宝玉号的时候,仇宝玉总是恼怒,羞怒,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可今日,仇宝玉想哭,想回到海里,让眼泪滴落在海中,化为海水,让王天玉感受到泪水的温度,让那具早已冰冷到了极点的身躯,感受到些许的温度。 小伙伴们都低下了头,陈定澜紧紧攥着拳头,心里憋着一团火。 很多人都负伤了,不严重,多是看着吓人,尤其是大军哥,总会不由自主的咳嗽,身上乌漆嘛黑的。 楚擎同样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悲伤,深吸了一口,开了口。 “陶蔚然。” “下官在。” “与绿珠继续安顿百姓,加派人手,并告知这些罗云道的百姓,如果他们有族人在广怀道从军,不用担惊受怕,我不会杀任何人,任何军伍,我知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战死的,我也会尽量收敛他们的尸身。” “大人。”王通通傻了吧唧的问道:“可若是校尉或是将领的亲族呢,校尉和将领也放过?” 明显是个挨骂的问题,楚擎却没有发怒,淡淡的说道:“若是校尉以及将领的亲族,断然不会在罗云道,更不会跑来做工。” 二通老脸一红,不吭声了。 “陈帅。” 陈定澜拱了拱手:“末将在。” “降卒,就麻烦陈帅安置了,与当初安置罗云道舟师相同,不过不需要练兵,调派出一些湖女族人看着他们就,今夜,是元夜,让他们吃饱喝足吧,明日,跟着百姓一起上工,只是我的宽容有限度,任何一个不满的军伍,哪怕眼神带着拒绝,杀。” 陈定澜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唯。” “温雅。” “末将在。” 楚擎的脸上,终于有了感情色彩,只是带着几分冰冷。 “辰时,前往郭城,自郭城,调一万湖女族人,路上行军,至广怀道,直奔甫岬城,沿途折冲府、屯兵卫,所有军伍,全部收编,若不从,砍了主将,再不从,砍校尉,还不从,砍了伍长,皆不从,全砍了。” 温雅面色一滞,楚擎没有给前者任何提问的机会:“元月前,我要见到来自甫岬城的船只和信件,信件落款,是大昌朝舟师广怀道舟师营副将温雅的印信,你做不到,就滚回尚云道继续当你的副将!” 温雅再无丝毫犹豫,单膝跪地:“唯。” “南宫平。” “学生在。” “明日,你与温府帅一同启程,沿途所有城池,知州、县府,从七品以上官员,全部换掉,宁愿无人主政,也不需要那些人做官了,全部押入甫岬城军营,不从者,杀无赦,留文吏,夺了广怀道舟师后,再整顿广怀道官场。” “学生遵命。” “齐王。” 陈言没有任何犹豫,站了出来,一副等候发号施令的模样。 “派遣人手火速回京,请求陶瑸陶师将寒门书院中所有年满十六岁,就读超过一年的学子送来,还有我楚、陶两家名下产业的管事,包括南郊庄子,抽调至少五十管事、掌柜、账房,与学子同来,由付家镖局镖师护送,安排好后,坐镇郭城,同时发布告示安民,东海三道进入战时,百姓,可离开,无需路引可离开东海三道,也可前往郭城、幽城、甫岬城,领取高额工钱协助军伍修建海防塔、船坞、船厂,幽城对民夫是什么待遇,告示就如何写,并写明若是敌贼来袭,百姓无需充入辅兵营,依旧可以自行离开,你要做的是,动用任何手段,让百姓相信告示所写。” “好!” “盛府帅。” “末将在。” “继续救援落水的人,无论敌友。” “唯。” “肖轶。” “末将在。” “回到海上,虽然可能性很低,但是不可掉以轻心,所有能作战海船,游弋在海上警戒,哨船,放出百里,哨船战船,迅速补给火药弩。” “唯。” “昌贤。” “学生在。” “给你三千人马,与廖文之同去广怀道。”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些世家,与舟师合谋的世家,一个不要留了,老,贬为庶民,女子,强行婚配给舟师军伍,直系子弟,砍了,旁支子弟与年岁不满十六者,夺了所有家产,全部充入军中为伍,谁若不从,当场砍了!” “学生遵命。” “林骸。” “末将在。” “所有瀛贼、广怀道舟师将军、校尉、伍长,所有有品级的人,你来负责”楚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要知道三件事,一,谁主导的这次夜袭,二,瀛贼…”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了大骂声。 “去你大爷的,老子大哥是嘟嘟,你他娘的才是广怀舟师的瘪三…哎呀哎呀大哥你别闹哈,你那神臂弩别对着你爹的脸…” 第1390章 无力的万胜 从听到第一声炸响示警后,没有人露出过笑容,哪怕战斗结束了。 可听到了远处那一声赖唧唧的叫声后,大家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扑通”一声,仇宝玉坐在了地上,喜极而泣,如同找到分散十八年战后团聚的老妇人。 “给本帅…”楚擎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将那傻比押过来!” 不是“带”,而是“押”,不用王通通抬腿,福三快步冲了过去,墨鱼紧随其后。 只有这二人刚刚看到了,当楚擎见到宝玉号“自爆”后,险些站立不稳摔倒,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甚至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是他二人第一次见到楚擎如此模样。 从楚擎出道至今,即便经历了无数操蛋事,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身边的人,至少他相熟的人,从来没有战死过,今日,大家都以为王天玉是第一个战死的人。 湿漉漉的王天玉被带来了,准确的说,是被踹来的,三哥一脚,老墨一脚,还给王天玉反绑住了双手。 这家伙是游回来的,嬉皮笑脸。 游回来的人很多,敌我双方落水后,能游回来的有不少人,但是王天玉,绝对是不需要救援打捞并且距离最远的,至少三海里,就那么游了回来了,然后上岸的时候被两个不懂汉话的湖城老表当做疑似降卒对待,神臂弩都怼他脑门子上了。 楚擎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怒意。 小伙伴们都望着落汤鸡一样的王天玉,想笑,又不太敢,不知道楚擎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是上去就是两个耳刮子,然后军法处置? 还是走上前去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王天玉一路上挨了十三脚,嘴里嘟嘟囔囔。 和三哥与墨鱼二人,他不敢说什么自己大哥是楚擎,因为墨鱼自称是楚擎“高薪聘请”“反向三顾茅庐”“极为尊敬”“倚为左膀右臂”的墨家钜子。 三哥倒是没那么能吹牛b,只是长眼睛的都看出来,如果非要分个远近亲疏,就连陶若琳都得对三哥嫉妒几分。 有时候陶若琳自己都想,自己对比于三哥,唯一的优势,或许也就是能生孩子了。 来到楚擎面前,三哥看了眼前者的表情,确定了,不是拥抱,直接一个大脚,将玉仔踹倒在地。 楚擎居高临下的望着王天玉,似笑非笑:“宝玉号撞敌贼船首,爽吗。” “哎呀我去,那是相当的爽…” 王天玉乐了一半,说了一半,见到楚擎表情,赶紧改口:“不爽,我错了,对不起。” “我之前在船上,和你说的那些话,当放屁了吧。” 王天玉的态度很诚恳:“没有。” “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求死,是吗?” 王天玉低着头:“不敢。” “和敌人同归于尽,很威风?” 王天玉吞咽了一口口水,都不敢正眼看楚擎了:“不是。” 楚擎不再说话,只是望着王天玉。 心里七上八下的玉仔,等了许久,一咬牙,抬头梗着脖子叫道:“那就军法处置,我不怕。” “谁说要军法处置你了。” “那是…” “小傻瓜,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楚擎笑的很温柔,然后回过头:“珠姐。” 绿珠移步走了过来,低着头:“大人您交代。” “从今天开始,麻烦珠姐每日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骂王天玉,当着所有军伍面,关于他的自尊心,他那可笑的赴死精神,关于他那藏着掖着或许连屁都算不上的故事,还有擅作主张,自以为是圣人的死样子,抓着这几个点,往死里骂,当着许多人的面,往死里骂,随时随地,你想骂,就骂。” 绿珠错愕了那么半秒钟,随即微微颔首:“奴记下了。” 王天玉目瞪口呆:“我…我不要面子啦?” 楚擎冷哼了一声,王天玉顿时大叫道:“那你不如杀了我,这恶婆娘嘴巴毒的很,我宁死也…” 话未说完,激动的王天玉愣住了,跪在地上的他,看清楚了低着头的绿珠面容,绿珠的眼角下,带着两道泪痕。 低下头,王天玉默不作声,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如同犯了错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 人还活着,其他的就无所谓了,楚擎懒得继续搭理王天玉,绿珠会让他长记性的,如果不行,还有宝蛋儿。 看向林骸,楚擎交代道:“去吧,尽快,如何密谋的,谁主导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广怀道舟师的留守军力有多少,如何布防,有多少其他官员与世家参与其中,统统问出来。” “唯。” 一瘸一拐的林骸走了,刚才作战时他也负伤了。 这个白痴当时血气上涌,船都要沉了,还要跳帮,结果没跳明白,掉海里了,正好踩在了一个敌贼的脑袋上,给脚崴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大家都去忙碌了,提前结束了元夜的庆祝。 楚擎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没有去歇息,而是挎着长刀,手摁住刀柄走在沙滩上。 那里跪着无数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降卒,二通亲自带着人辨识对方身份,如果有撒谎的,是敌贼,非说是友军,那么就可以关押起来了,不用上工,饿上整整三天之后再说,他们,将会受到比罗云道舟师军伍更加残酷的对待。 “三哥,你说他们是来杀我,还是来毁船的?” 楚擎已经不是刚出道的素人了,大致猜测出了敌方的意图。 “都有吧,为了毁船,也想谋害您,就如同雇了那蹩脚的刺客向林一般。” “恨我的人,怎么那么多,非要我死。” 楚擎知道自己这话,问的很没意义,可是从内心上来讲,他真的不愿意杀人,如果不是罪恶滔天,很多事,都有补救的办法,赎罪的可能,只是这种机会,需要他们努力去争取,可广怀道舟师和那些世家,用了一个不死不休的方法,自寻死路。 “他们应是在想…”三哥淡淡的说道:“大家都当卖国贼当的好好的,你楚统领怎么回事。” 楚擎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 三哥也笑了。 是啊,大家都当卖国贼当的很爽,赚的盆满钵满,你楚擎凭什么忠君爱国,都是黑的,就你白,那你就去死吧。 笑声,似乎会传染,今夜,不应再出现笑容的,可那些湖城老表们,都笑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就知道曹琥说了,楚擎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湖城老表笑了,被他们揍的和孙子似的罗云道舟师们,也笑了。 沙滩上,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一声微弱的声音喊出。 “舟师,万胜,大昌舟师,万胜!” 这个傻了吧唧喊出声的军伍,年纪不大,喊完之后,见到大家都看到自己,黝黑的脸庞,迅速红了。 可下一秒,无数边军老卒,抽出长刀,高声呐喊。 “舟师,万胜,大昌舟师,万胜!” “舟师,万胜,大昌舟师,万胜!” 一声又一声呐喊,响彻天地,远处的百姓,面面相觑。 那姓楚的不是叛了吗,新建的国朝也叫昌啊,这不是撞名儿了吗? 第1391章 无船可战 楚擎并不知道,无意之中,又收获了一波好人缘,百姓的好人缘。 百姓都习惯了不被当人看了,尤其是在东海的百姓,真要是遇到战事,直接强行让百姓成为府兵当炮灰,这种事再正常不过。 而这一次海战,陶若琳、陶蔚然、昌贤、南宫平等人,第一时间让百姓后撤,大喊大叫,让百姓离海滩越远越好,深怕被波及到。 其次,不止是百姓没遭殃,刚收编的罗云道舟师也是如此,上船的大部分都是湖城老表们。 不过这并不是楚擎的好心,而是他根本信不着罗云道舟师,哪怕这些舟师水卒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姓永远都是乐天知命的,哪怕战争刚刚发生,哪怕险些波及到他们,可有御寒的帐篷,有温暖的篝火与火炉,也有吃不完的鱼和不限量的肉食与饼子,最重要的是,他们见到了愿意真心保护他们的军伍,营地之中,再次传来了欢声笑语。 东海的百姓,习惯了杀戮与战争,这些不该出现在百姓眼前的事物,对他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楚擎回到了帅帐之中,半个时辰后,战损统计出来了。 “照实说,汇报吧。”楚擎看向满面灰败之色的小伙伴们,大致已经猜到了损失有多惨重:“先说船。” 陈定澜叹了口气,率先开口:“罗云道舟师战船,沉两艘,我尚云道战船,毁了一艘。” 刚布置完哨船警戒的肖轶,哭丧着个脸:“陶琪赠我的那艘平灭反王号,毁啦,被撞的。” 陶蔚然接口道:“还有两艘被墨先生改成战船的商船也沉了。” 秦麒与陈言对视一眼,后者揉着眉心道:“你说吧。” “师兄。”秦麒闹心扒拉的说道:“我那艘柱国号也沉了,哨船损毁了二十余艘。” 王天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大锅,小弟那艘…” “你特么闭嘴!” “哦。” 楚擎是真的懒得搭理王天玉了。 他那艘宝玉号,根本不是沉了,而是直接原地解体了。 这小子撞镇海号时候,本身船帆就着火了,船体也是严重损毁,主要是他将装有火药弩的箱子都放在了船头上,楚擎都不敢想,如果王天玉的运气稍微差上一些,哪怕是一丁点火星落到木箱子上,王天玉别说跳海了,尸首能分解成二十块以下都算他长的结实。 楚擎有心理准备,只是当墨鱼开口后,他有点蚌埠住了。 “包括墨家复仇号,还有五艘战船,损毁程度不一,需整修一番才能航海作战。” 楚擎挥了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吧,人手现在很多,包括那些战俘,先修船。” “无法修。” “为什么?” “无船坞。” 楚擎捏着眉心,想骂人,不知该骂谁。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为什么要造船厂和船坞一起修建的缘故。 船坞不能造船,但是能修船。 根据史料记载,其实船坞是宋朝时期的张平发明的,可实际上早在三国时期就有“船坞”这个概念了,只不过不叫船坞。 所谓船坞,灌水后,船就能进去,如果规模较大的话,排水后也能修造船只,一般分为干船坞、注水船坞与浮船坞,第一种应用的比较多。 类似于一个巨大的坑,建立在水域旁边,利用水位的涨落来升降船舶,涨潮的时候将船只弄进三面围起来的“坑”里,落潮的时候,船只就能固定在支墩上,再利用围埝封闭缺口,从而进行船只的修理工作。 可以理解为一个大坑,三面封死,没封死的是进出口,可以活动的,根据需要来封死灌水或是放水,最大的作用就是修理船只。 墨鱼就和深怕楚擎不够闹心似的,总结道:“沉船,七艘,需修,五艘,一共十一艘战船。” 楚擎斜着眼睛:“你怎么不给哨船也算上呢。” “算上就是三十九艘。” 楚擎:“…” 墨鱼摇了摇头:“可出海作战的战船,只剩下六艘了,余下几艘,需每日捕鱼。” “没俘获敌方的战船吗?” “皆都损毁了,不过有一艘大船,船体巨大,若是改良一番…” 楚擎双眼一亮:“哪呢?” “镇海号,让你烧了。” 楚擎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墨鱼没吭声。 本来吧,他对楚擎给那艘镇海号毁了,没有任何怨言,毕竟是敌贼旗舰,谁看着不闹心,可现在一计算战损,沉的沉,毁的毁,都没什么船可用的,再想起来这事,就不由得觉得可惜了。 这就和有钱人似的,不在乎钱的前提下,面子重要,没钱的时候,面子算个屁啊。 王天玉直接怼过去后,只是船头受损,如果能拉回到岸边,不需要船坞,也能修理一番,可惜,被楚擎下令一把火烧了,当时是相当的解气了,现在,是相当的闹心了。 墨鱼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算隐晦的告诉一下楚擎,装b可以,下次装的时候悠着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军器战船这种事,都是墨家负责的,楚擎是爽了,出苦力的还得是他们墨家子弟。 小伙伴们互相看着,都不好继续说下去,除了战船,还有人员伤亡没汇报,都不敢说,怕楚擎拍桌子骂人。 最终还是陶若琳开了口。 “湖女族人,伤,九十九人,战死,三十一人,边军老卒,伤,十九人,战死,四人,王天玉手下,伤三人,战死,一人,陈帅麾下,伤七人,无战死者,捉狼卒,无任何伤亡,其他将领…”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将领们怎么了?” “出海作战的将领,倒是无碍,只是…只是大哥伤着了。” “大舅哥?”楚擎的心提起来了:“他不是没上船吗,怎么还能受伤了?” “示警时,大哥正在岸边安顿百姓,见到战船启航,便乘坐小舟去追墨家复仇号,航行途中,被仇宝玉的战船撞翻,伤了胳膊,加上之前被马撞伤未痊愈,正在营中,郎中诊治。” 肖轶登时怒了,一撸袖子:“他娘的,干他!” 墨鱼直接给袖子中的小弩掏了出来,准备射死仇宝玉。 南宫平仓啷一声抽出了长剑,怒气冲冲。 怒的人很多,基本上去过边关的小伙伴们,都要干仇宝玉。 仇宝玉吓坏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福三挥了挥手:“一会说完了再揍。” 大家这才偃旗息鼓,就楚擎挨干的时候,他们都没这么生气。 楚擎一脑袋问号:“他有病吧,乘坐小舟追我干什么?” “他说他能带给大家好运气,便乘坐小舟追了上去。” 众人哭笑不得,可也面露敬佩之色。 海上交战,一艘破小舟划过去,那纯粹是找死,可陶少章却要追上墨家复仇号,只是为了将他的“好运气”带给大家。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人员伤亡,伤者,尽快医治,战死的兄弟,以最高的标准抚恤,照顾好亲族,妻儿老小,舟师来养,前期工作让绿珠和马缨负责吧。” 吐出了一口浊气,楚擎说道:“墨鱼留下,其他人各自去忙吧,辛苦了。” 第1392章 守 无论是造船厂还是船坞,肯定是要由墨家负责的。 现在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船毁了近六成,处境很不妙,就算不开战,都没十足的把握在海上抗击瀛贼,更不要如今现在这个情况了,不算上捞鱼的渔船,单靠剩下那几艘完好的战船,最多能抵抗零星的私掠船。 墨鱼属于是那种能文能武的人才,在边关活捉了一个王子后,算是破了杀戒,从此开始放飞自我。 今夜一战,墨鱼要不是穿着儒袍,谁能想到这家伙是个文化人,登上镇海号的时候,没少砍人。 楚擎给墨鱼倒了杯茶:“墨哥。” “称哥无好事。” 楚擎:“…” “有屁就放。” “关于战船的事。”楚擎坐了回去,忧心忡忡:“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 “一口气说完,你一口称老生为哥,老生就心里不踏实。” “又不是要坑你,就是想和你探讨探讨战船改良之事罢了” 墨鱼气乐了:“你懂战船?” “不懂,但是我是大帅,不懂装懂的权利总归是有的吧。” “你不是大帅的时候也没耽搁你不懂装懂。” 楚擎一脸狐疑:“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贫了呢?” 墨鱼呷了口茶:“近墨者黑。” 楚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发现墨鱼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 其实不怪人家墨鱼贫,除了近墨者黑外,老墨深知就他照以前的嘴皮子,但凡跟着楚擎肯定要吃亏,不是被楚擎恶心就是被福三恶心,不止是他,很多早期的小伙伴,都长记性了。 翻了个白眼,楚擎提起正事:“战船太脆了,尤其是这种遭遇战,根本没办法发挥火药弩的最大优势,攻击手段太过单一是一方面,需要保持战阵密集攻击才能迅速解决敌人战船,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我要打的海战,取得胜利的前提,是要保证大家的安全,而不是极限一换一。” 墨鱼颇为无奈的说道:“一旦战船靠近,火药弩如果不迅速击沉敌方船只,就如同今夜这般,战损极大,稍有破损,整艘船便要入水,既要作战,又要堵住破损之处防止入水,你想胜,又不愿意战损,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看了眼楚擎,墨鱼也知道前者是考虑众人的安全,语气软化了几分。 “海战就是这般,这亦是东海三道无船坞的缘故,若是损毁较重,便重新造船,可早在元盛三年时,以俞家为首的世家便不再制造战船了,连不少海域附近的船厂也俱都荒废,仅存的两处船厂,如今只可造海船,无法造战船,你想要大船,大战船,就需建造新的船厂,从无到有。”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船厂的事,而是船体构造。” “构造?” “我也是听到战损后刚刚想到的。”楚擎拿起纸笔:“我还是画出来吧,只是一个设想,细节不太了解,大致意思就是在船体内,有很多独立的舱室,当战船破损进水的时候,其他没有受到波及的水密舱,依旧能够为战船提供浮力,大幅度延缓战船下沉的速度,而且还能用于存储分类,多用途空间。” 一边说,一边画,捧着茶杯的墨鱼若有所思。 画好了图纸,楚擎递给墨鱼:“能看明白吗?” 墨鱼低头定睛一看,面露困惑之色:“原本,老生是明白了,可一看这图纸,又不明白了。” 楚擎:“…” “你为何要画个沐桶?” “什么玩意桶,波浪是海,桶是…不是,这玩意是战船,现在的战船,一个地方漏水,马上会蔓延到所有地方,这些竖线,就是水密隔舱,把船分割成很多独立的空间,一旦漏水的话,水只会漏在这些独立的空间中,其他位置依旧能够…” 墨鱼直接给图纸团吧团吧扔了:“你莫要再继续说了,老生懂了,若是我再看图纸,再听你说,便不懂了。” 楚擎又想骂人了,不知道该说是自己表达能力差,还是墨鱼的理解能力强,什么叫说的越多越听不明白啊。 墨鱼又给了楚擎致命一击:“当你说这水密隔舱时,顾名思义,老生已是懂了,下次,只说叫什么,莫要说含义。” 楚擎一指帅帐出口:“你厨起吧,谢谢,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再逼逼赖赖的,我容易让三哥削你。” 墨鱼都不带怕的:“那老生说一件喜事吧。” “什么喜事。” “还记得老生当初在边关时,与你说的飞鸟吗,人可挂于鸟腹之下…” 楚擎面露狂喜之色:“飞行翼?!”1 “不错,那时你是如此称呼此物的,老生前几日,打制出来了。” “我去,怎么不早说,这果然是喜…” 说到一半,楚擎突然又是一指帅帐出口:“滚!” 墨鱼傻眼了,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楚擎的鼻子都气歪了,不提这事他都忘了,也不会来气。 在边关的时候,你磨磨唧唧的搞不出来,现在跑东海,主要靠海战,你弄出来有个屁用。 飞行翼也好,其他叫法也罢,楚擎明白这玩意的作用,站在高处,借助风速,俯冲而下。 如果是在边关,或是陆战,的确有大用处,侦察敌情或者越过敌阵偷袭后方粮草等等,再不济撇俩砖头子也能砸死不少人。 可现在是在东海,毛用都没有,高度是有,站在旗杆上,直接飞过去,然后…就没然后了,落点控制不住,就算控制好了落点,要么落水,要么掉到敌方船只上。 落水,不好救,战船不是自行车,想停哪就停哪,说停就停。 掉到敌方船只上,那还不如落水呢,等赶过去的时候,尸体都喂鱼了。 至于以“轰炸机”的方式投掷火药,更是孙安去花船,要知道飞行翼是俯冲,不是直线飞行,能俯冲接近的距离,床弩也能射过去。 楚擎的心情更不好了:“还墨家钜子呢,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啊,早知道那五十万贯我捐给山区了。” 墨鱼气的够呛:“钱不是还你了吗。” 楚擎理亏,没好意思吭声。 三哥及时插刀:“本金给了,利息未给。” “还他娘的有利息?” “你以为呢。”三哥大气的一挥手:“老子给我家少爷做主,利息免了,你们墨家人,再想一些能用到的机关吧,莫要整日好吃懒做。” 墨鱼:“…” “谁说不是呢。”楚擎揶揄道:“老墨也就这点能力了,算了算了,水密舱,设计出来,以后用在新式战船上,一会告诉贺季真,继续研究如何提升火药威力,还有你墨家子弟,看看床弩以及神臂弩还有没有改进的空间,最主要的事,海防塔,海防塔,还是海防塔,重要的事水三遍,现在几乎没有海上作战的能力,快速修建海防塔自保吧,任何能够停靠船只的区域,都修建海防塔,大动土木,雇佣所有能上工的百姓,越快越好。” 第1393章 逆境靠三哥 出来混,总要讲究个礼尚往来。 大过年的,广怀道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楚擎怎能不回敬一番。 天至微亮,以温雅、廖文之为首的回礼小分队骑上了战马,前往广怀道,杀气腾腾,先行郭城,集结湖城老表,再血洗广怀道! 楚擎几乎一夜未睡,一大早就将他的礼物送到了廖文之手中,这是他送给广怀道舟师和世家们的礼物,一封圣旨,王通通所写的天子“亲手御笔”所写的圣旨,就一句话,去死吧。 拢共就仨字,王通通还写错了一个,去死爸。 要不是前面带着去死俩字,楚擎都以为王通通要给广怀道的王八蛋们拜年。 楚擎一直很奇怪,就王通通这文化水平,一言难尽,他写的错字,有不少比原本对的字还要难写。 即便身心疲惫,楚擎依旧履行着他临时大帅的职责,一大早吃过了饭就开始视察工作。 俗话说的好,火车跑得快,勒紧裤腰带。 楚擎走在沙滩上,询问着各项工作的安排。 倒不是不相信小伙伴们的能力,而是楚擎想要知道所有工作的最新进展,想要忙碌起来,若不然一闲下来,就会想到那些战损数字,那些令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的数字。 墨家复仇号被放到了第二道防线进行警戒,而船上的高价值俘虏也终于上岸了。 第一个上岸的肯定是狄擒虎狄大帅, 军伍依旧会仰望着这位舟师前任大帅,以前仰望,是因为官职和权利,现在仰望,是因为狄擒虎被插在最显眼的旗杆上,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林骸没工夫搭理他,正在审吴祁。 昨夜袭来的敌船船队,主事的有三人,镇海营主将吴祁,瀛岛皇子宇智神空,陈家家主陈修德。 楚擎见到这三人后,觉得人有点多,留下一句三选一后就离开了。 然后宇智神空的被砍死了,陈修德也是如此,唯一活下来的吴祁,也不知是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十字桩上,吴祁身上几乎没有任何一块好皮。 拎着鞭子的林骸面露思索之色。 不知为何,弗莱迪有些腻了,对自己严刑拷打的手法腻了,似乎是到了一个瓶颈,总是不由扭头看向远处的赵宝蛋。 风道人面前也是一群战俘,都是校尉和将军,宝蛋真人正在给他们“正骨”,正儿八经的正骨,纯中医,特别绿色,主要就是将这些人正常的脊骨、椎、腿等骨骼掰弯,从而磨炼正骨手法累积经验,期望有朝一日达到楚擎老娘的水平,为青阳医治。 弗莱迪很喜欢这种没有鲜血的惨叫,相比风道人,他觉得自己的手法很低端,动不动就见血,红的白的,逼格太低。 见到楚擎来了,弗莱迪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将吴祁这群人的情况说了一下。 舟师的硬汉都在尚云道,陈定澜是,温雅是,二玉也是,还有很多人都是,所以他们才是尚云道的舟师,起码都是出身尚云道,广怀道的吴祁不是,和硬汉一点都不沾边,实际上林骸还没用刑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弗莱迪是专业的,为了怕吴祁有所隐瞒,还是例行公事的上了一套弗氏“痛并不快乐着”的传统手法,进行到了半炷香的时候,吴祁就一个要求,弄死他,快,越快越好,赶紧的,别墨迹。 和楚擎猜的差不多,不是为了登陆作战,就是为了毁船的。 以楚擎为首的暴力团伙,初到东海就拿下了尚云道,又干翻了罗云道,智力超过个位数的人都知道,广怀道绝对跑不了。 广怀道人人自危,舟师、地方官员、世家子,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该出钱出钱,该组织人手组织人手,然后就有了这次夜袭,能杀楚擎固然最好,杀不了就将船全毁了,没了船,楚擎即便到了广怀道,他们也可以上船之后逃之夭夭,总比坐以待毙强,要是能弄死楚擎,自然是最好的,到时候就和朝廷说,听闻楚擎叛了,所以提前“平叛”。 值得一提的是那几艘私掠船和瀛岛五皇子宇智神空,这家伙是来接替京中的七皇子宇智神七郎的,贼不走空,坐着私掠船来的,正好抓一些大昌的百姓,女子和孩子,他去京中,私掠船将女子和孩子运回去。 人作孽不可活,宇智神空在瀛岛久闻楚擎“大名”,所以就跟着凑热闹一起过来了,热闹凑上了,命丢了,堂堂的瀛岛皇子,被满船找金银财宝十分赶时间的曹琥,随意一劈,死的时候都带点克苏鲁风格了。 木桩上,没了半条命的吴祁睁开了眼睛,看向楚擎,气若游丝。 “成…王败寇,本将栽了,要杀要剐悉听…” “噗嗤”一声,楚擎手中的长刀刺破了吴祁的心脏部位。 甩了甩刀上的鲜血,楚擎将长刀插回刀鞘,挥了挥手:“扔海里。” 留下三个字,楚擎没多看一眼,带着福三继续视察工作去了。 天亮之前,能游回来的,都是幸存者。 天亮之后,是漂回来的,全是浮尸。 杂牌军已经统计过战损了,其实有很多下落不明的人,陶若琳对楚擎汇报的时候,都计算到了战死牺牲者之中了,带点报忧不报喜的意思。 其实这么做也是mrs陶用心良苦,她知道楚擎听不得这种事情,与其给予楚擎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不如全算在战死者的数字之中。 舟师军伍们正在辨别着尸身,不敢马虎,如果是广怀道军伍的尸体倒也罢了,堆在一起,看看最后怎么处理,可若是湖女族人的尸身,哪怕是不小心踢了一脚,湖城老表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新的战船,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战船…” “提升火药弩威力与射程…” “水密舱…” 楚擎如同魔障一般,喃喃自语着。 他知道战争会死人,可一回想起那些数字,心里就如同堵着一块大石一样,喘不过气,也不敢大声叫嚷,怕打扰到那些战死的英灵。 楚擎从不否认自己根本不是做将领的料,并非慈不掌兵,事实上,他对这四个字有了新的认识。 身边小伙伴们大多数都是将军,也能带好兵,却很“慈”,所谓的“不慈”,是对待敌人,而非对待自己人。 楚擎觉得自己干不好的原因,最大原因,就是异想天开,总希望自己一方没有任何战损,他不想见尸体,自己人的尸体,一具都不想,听一声都觉得是自己在造孽。 捂着脑袋,楚擎又蹲在了地上,痛苦不堪:“有什么办法能一两下就毁灭一艘敌船呢,这么打,还要有多少兄弟姐妹葬身蓝海?” “少爷。”福三再次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小的昨夜想出个法子,不敢说一击沉船,两三下,沉一艘船,应是可以的。” 楚擎抬起头,双目灼灼。 跟在后面的王通通激动了。 他就知道! 顺境看统领,统领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会将顺境变成逆境。 而逆境靠三哥,绝境大舅哥。 这是共识。 第1394章 准备着 没有人知道福三和楚擎究竟说了什么,在场的只有王通通一人,他还听不懂。 大家只知道楚擎和发疯似的将战船都调走了,前往了海图上标记的地方,王天玉也走了,从绿珠的魔爪下逃出生天。 大家很不解,虽然可能性很低,可不怕伊万就怕小胖,万一真有哪个不开眼的再打过来,就靠几艘捕鱼船,战船都调走了,海上防御形同虚设。 只是小伙伴们也没问什么,楚擎爱说玩笑话不假,却从不会拿大家的安危冒险,能将海船派出去,这个险,他既然敢冒,必有其深意。 本来想问清楚的,结果见到楚擎给墨鱼等墨家子弟聚到了一起,小伙伴们都离开了。 只要是楚擎找墨鱼,肯定是研究他们根本不懂的事,问了也不懂,不如不问。 数十名墨家子弟,开始制作算盘了,一日之内制作好了很多,满沙滩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大家很烦,如同魔音灌脑。 三哥一个人打算盘的时候,大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一群人打算盘,就很闹心,离的远了,闭上眼就是算盘声。 所有墨家子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研究木头去了,伐木,测量,锯出不同规格的木料。 到了第二日,终于有人看明白墨家子弟在干什么了,大小不一的投石车,已经有了雏形。 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 还以为传说中的墨家能弄出个什么稀奇的玩意,结果就是小号的投石车。 楚擎蹲在圆木上,手里抓着个千里目,即便知道王天玉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也总是下意识的看上那么一两眼,就和看小说追读似的,明知道某些狗写手就是断章,今天就是没更新了,却也总不由自主的点开看两眼。 陈定澜怀里搂着橘狸纱走了过来:“为何要造投石机,莫非大帅想要载于战船之上?” “是的。”楚擎又看了眼千里目。 “诶呦,我的杵大衰啊。”陈定澜哭笑不得:“你是糊涂一世,糊涂一时啊,太过异想天开。” “我的我的,那是我的…” 飒的一声,一道人影闪过,陈定澜怀里的橘狸纱,没了。 陈定澜风轻云淡,他已经习惯了。 昨夜刚烤好个兔子腿,“飒”的一声,手中连签子都没剩下,现在陈定澜要是想吃什么好吃的,都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和贼似的。 楚擎没有详细的解释。 现在他学聪明了,干什么事,干明白再吹牛b,之前好几次还没干就开始吹,每次都是装比未果,平白丢人。 见到楚擎不吭声,陈定澜紧了紧披风,也是闲着没事干了,开始科普了。 “投石机,操起来极为繁琐…” “你等会,你说的是投石机啊,还是投石…”楚擎翻了个白眼:“算了,你继续说。” “即便墨家巧夺天工,一人砸锤,一人拖石,一人调校,至少也需三名力士同时操弄,而在海…” “大哥你就言简意赅的说吧,一会再给我封了。” “投石机,重,石,重,船亦是晃而不止,战船载了投石机,少了,十射九空,多了,船又载不动,得不偿失。” 楚擎耸了耸肩:“谁说我要射石头了。” “那大帅是要射何物?” “现在说不准,先给投石机弄出来再说。” 陈定澜微微一笑,也不刨根问底,他倒是知道楚擎不可能那么傻,往船上放投石机。 这东西一般都是固定在城墙上守城用的,沉不说,操作起来特别繁琐,还占地方,真要是放船上,那不如多安排些弓手了。 虽然觉得楚擎不会这么干,可墨家子弟的确是在弄投石车,陈定澜才会磨叨了一会。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元夜之战的善后都做完了,楚擎带着人,亲手埋葬了勇士们,没有哭,只是望着那些新坟沉默着。 曹琥作为下一代湖女族长,埋葬了族人时,嘻嘻哈哈的,说这是湖城族人的命,死于战场之上,与死于山林猛兽之口,没区别的。 可所有人注意到了,曹琥的眼中有泪光。 出了山林,出了湖城,湖女族人就要表现出他们最强悍的一面,不能流泪,这是世代相传的规矩,不可让汉人小觑。 一切都走向了正轨,百姓开始上工,修建海防塔,人手多出来了一些,开始挖船坞,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罗云道舟师们,训练的更加刻苦了,几乎没有任何军伍再有怨言。 他们想要荣誉,楚擎可以给。 他们想要尊严,楚擎可以给。 他们想要钱财、要地契、要子女的未来,楚擎,都能给。 甚至就连自由,楚擎也可以给,只是没有人为了自由而放弃荣誉、尊严、钱财、地契以及子女的未来。 在这个世道中,自由,是最廉价的,一文不值。 广怀道舟师俘了三千一百人,都是底层军伍,楚擎终究还是心软,让他们上了几日工,询问谁他们是否愿意成为真正的舟师水卒,他们的回答,令楚擎极为激动,身影整齐划一,不愿! 他们是真的不愿意继续从军了,在广怀道,没油水,被上官剥削,来罗云道,打输了不说,还要当苦力,谁还从军,直接躺平,爱咋咋地。 楚擎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帅,他尊重这些军伍,然后一人给了十军棍,混编加入了罗云道舟师。 这群倒霉催丝毫不意外,他们甚至想要求楚擎再多给他们十军棍,要不然心里不踏实,都听过楚擎的大名,鼎鼎大名,活畜生,就十军棍,不符合这名号。 罗云道舟师们,可算翻身了,食物链变的更加丰富。 在军营中,捉狼军老卒是大爷。 边军老卒,是爸爸。 湖城老表,是大哥。 罗云道舟师,是儿子。 现在那三千多广怀道舟师加入后,儿子依旧是儿子,但是多了个孙子。 海防塔一座又一座的修建起来,三十六座,矗立在了海滩后侧。 楚擎亲自检验了工程,一旦敌船来了,只要不是前仆后继数量众多,基本上没有上岸的可能性。 一座海防塔可以放四架加大射程的床弩,每三座可以轰击一个区域,理论上来讲,当一艘敌船接近海域时,同一时间,会遭受十二支火药弩的轰击。 百姓修建完了三十六座海防塔后,开始建造船坞和造船厂。 实际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手,不少百姓,哭了。 他们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他们甚至希望快些来一些敌船,毁掉一些海防塔,这样的话,他们又可以继续上工了。 不是他们贱骨头愿意冬天干活,而是楚擎给的太多了。 当他们得知楚擎还要让他们修建“墙”的时候,百姓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 所谓的“墙”,完全就是异想天开,楚擎力排众议,要用“墙”,将大部分可以登陆战船的海滩,围上。 王天玉的船队,也终于回来了。 楚擎大呼小叫,又紧张,又兴奋。 三哥的法子能不能派上用场,又能不能彻底弥补了火药弩威力不足的这个缺点,就看王天玉这小子靠不靠谱了。 第1395章 试射 船还未靠岸,楚擎让大军哥亲自带着人拉起警戒线,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尤其是那些舟师军伍,甭管是罗云道废物,还是广怀道皇协军,谁敢靠近,上去就是邦邦两拳一个大飞脚。 三哥带人清空出了一个区域,船靠岸后,一桶桶王天玉口中的“猛火油”被卸了下来,五百多桶。 王天玉如同一个得胜的大将军,带着小弟和湖城老表来到了岸边。 “大锅,带回来啦。” 楚擎微笑点头,刚要开口赞许两声,玉仔狂笑道:“如此多的猛火油,我能一把火将给昌京烧光!” 楚擎的笑容逐渐凝结,随即转头:“二通。” “在。” “给绿珠叫来,带这个白痴继续回去服刑。” 王天玉笑不下去了,大叫道:“大锅,你不能提了裤子不认账啊。” 楚擎懒得搭理玉仔,紧张的望着检验这些原油的墨鱼。 要么说那五十万贯真的没白借,作为墨家钜子,老墨绝对是吃过见过的。 定眼那么一瞧,鼻子微微一嗅,开腔了。 “泽中有火,上火下泽。” 楚擎不解其意:“我则嗨熬?” “水中火,火在上,水在下,出自《易经》,便是此物。” 楚擎听明白了,泽就是水的意思。 很多地表石油因为一些自然因素燃烧,不少是在水泽之中,人们并不知道这是因为石油的缘故,就往神神鬼鬼上面联想。 墨鱼看向王天玉:“遇火便能引燃?” 准备找绿珠继续服刑的玉仔耷拉着脑袋:“有的可,有的不可。” 墨鱼微微颔首:“需精炼一番方可使用,墨家典籍中有关于此物的记载。” 楚擎满面期待的问道:“你们墨家的法子可行吗?” “不知。” 楚擎蹲下身,用力的揉着太阳穴,如同沧桑版的一休哥,努力回想着石油的提炼方法。 可思来想去,上一世关于石油的信息,全都是石油公司一年亏损七百五十多个亿,相关的知识点,他一个都想不起来。 “早知道追个石油公司的小姐姐了,靠。” 用力的锤了锤脑门,楚擎又开始呈现无能狂怒的状态了。 根据三哥的想法,海战时,以毁掉敌方船只为目的,火药弩倒是比寻常羽箭火箭犀利的多,但是没有达到楚擎这个外行所期待的效果,弓手之所以使用火箭,就是因为可以点燃风帆以及其他船体部位令船只受损。 三哥没有见到猛火油的威力,但是听大军哥说过,所以就想到了这件事,如果主要攻击手段改成猛火油的话,就可以迅速将敌船燃烧。 玉仔使用猛火油的手段很原始,就是靠人力投掷,海战肯定不能这么干,但是如果用投石机或是投石车的话,就能提高射程以及精度,将装有猛火油的木桶投掷到敌船后,无论是点燃的羽箭还是火药弩,都可以引燃敌船。 可行性没有任何问题,因此王天玉带着船队将猛火油运了回来。 按照玉仔的说法,有的猛火油可以直接点燃,有的无法点燃,和杂质含量有关,而这也涉及到了一个提纯的问题,这玩意算是有机化合物,稳定性也不同,杂质更是不同。 玉仔使用的办法同样很原始,不算密封的密封分层,主要是这小子没怎么实践过,特别懒,能用就用,不能用直接倒海里污染大自然。 站起身,楚擎将王天玉交给他的提炼方法告知了墨鱼。 “墨哥。”楚擎也有些不太确定:“能成吗?” 墨鱼摇了摇头:“不知,按照王将军的法子,怕是只可十中取上一二。” “那性价比也太低了吧,折腾一趟十多天,遇到风浪耽误一个月都不止。” 福三:“日内瓦还利息!” 墨鱼:“十之二三。” 福三:“现在就还!” 墨鱼一咬牙:“十之三四,老生尽力一试。” 楚擎苦笑道:“三哥你别难为这老赖了,原油这东西本身杂质就多,一桶提炼出来后,三分之二都是废油也不是没可能。” 三哥不懂,楚擎也不懂,但是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尽力一试吧。”楚擎拍了拍墨鱼的肩膀,鼓励道:“整不出来,特么的就把利息还给老子!” 墨鱼没计较,若有所思道:“王将军说有可点燃的猛火油,先试上一试,老生亲眼观瞧一番再做定论。” “好。” 墨鱼叫来了一个墨家弟子,交代了几声。 片刻后,一个装在马车上的小号投石机被拉了过来,王天玉挑选出一桶可以点燃的猛火油,兴奋的直搓手。 “烧哪烧哪,我来。” “你滚远点,以后离这些油桶有多远离多远,抓到在这边晃悠给你狗腿打折!” 楚擎骂了一声,望向海面,指向了一艘破破烂烂的海船:“往那砸吧。” 这艘海船原本属于广怀道皇协军的,曹琥是个过日子的人,见到这艘破船没沉就给拉回来了,只是墨家子弟一看之后就放弃了,得大修,有船坞才能大修,最后就扔那了。 楚擎让王通通带人去检查一下,别再有哪个傻缺在船上偷懒,一会再原地火化。 确定没人后,楚擎又让大军哥将警戒线扩大,对于这种事,再小心都不为过。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王天玉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绿珠都来了,非要亲眼看到那艘海船被点燃后才去服刑。 一切准备就绪,福三拿出了千里目。 “东。” “东。”墨鱼亲自调校投石机。 三哥放下千里目,又拿出了算盘,看向海岸上插着的红色旗帜,噼里啪啦一顿算。 “百六丈。” “百六丈。”墨鱼将油桶固定在了投石车上:“投桶七斤六至七斤九。” 三哥将算盘打的飞快,然后将手指放进口中,沾湿后,高举手指。 “风速,顺,甲二,满绞可掷。” “风速,顺,甲二,满绞可掷。”墨鱼重复了一遍后,看向楚擎:“射?” 旁边的楚擎都惊呆了,没想到一个投石车,三哥和墨鱼都研究出标准化了? 墨鱼又问了一遍:“投是不投?” “投。” 墨鱼蹲下身,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迅速拔掉抵住绞筋的卡簧。 “嗡”的一声,火油桶划出一道弧线,正中三百余米外的那艘破海船上。 楚擎猛挥拳头:“准。” 王天玉见到没人注意到自己,迅速捡起神臂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燃引线,直接射了出去。 几乎是在下一秒,“轰”的一声,闷雷一般,随着这一声炸响,海滩上扭头看过去的人,无不是倒吸凉气。 第1396章 结果可喜 火蛇四窜,浓烟直冲云霄。 上一秒,火药弩击中那艘破船。 下一秒,随着一声炸响,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就如同空中有一个巨大的盆,兜头浇在这艘破船上,只是盆中不是水,而是火。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破船的中间位置就被点燃了,这种程度的“燃”,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火焰,为何蔓延的这么快? 火焰,为何会烧的这么久? 快,蔓延飞快,眨眼之间。 烧,遇物则燃,滚滚浓烟。 王天玉手舞足蹈,如同一个疯子似的嚎叫着。 “那火蛇粗不粗,那火焰大不大,粗不粗,大不大,叫爹爹,哈哈哈哈。” 即便是有些心理准备的楚擎也着实吓着了。 那么大一艘船,中间部位,至少占船体的三分之一,所有被猛火油覆盖的地方,都燃烧起了冲天的火光。 真正让楚擎惊叹的是,那些迸溅到海面上的猛火油,也在燃烧着,正如墨鱼所说,泽上火。 或许很多傻缺会要问,楚擎作为一个穿越者,难道没见过汽油点燃吗? 是的,谁家正常人吃完饭不买点汽油放水上烧一会当业余爱好呢,正常人都这么干。 浓烈的火焰经久不散,似乎要将整艘船的中间部位焚化一干二净。 黑色的浓烟形成了烟柱,斜冲云霄。 “哈哈哈哈,猛火油,我王天玉…” 一个大逼兜子精准无误的呼在了王天玉的后脑勺上,绿珠揪着这家伙的耳朵将他带走了。 墨鱼搓着手,眼睛中反射出赤红色的火光:“有这猛火油,瀛贼战船…灰飞烟灭!”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左腿横跨,掐着腰,然后放声狂笑。 “哈哈哈水哈哈哈。” 陈定澜如同给他媳妇接生似的,撒丫子跑了过来。 “那是何物,是何物是何物是何物?” “瀛贼幸福一把火。” 楚擎起名依旧是那么没品。 陈定澜吓着了。 不管楚擎走到哪,都是焦点,陈定澜也一直看着这边。 见到王天玉带人从船上卸下来那么多木桶时就一直关注着。 投石车砸出去一个木桶,他看到了。 王天玉射出了火药弩了,他瞅着了。 当那艘破船燃烧起来后,他吓着了。 三哥到底还是保守了。 如果每一个投掷出去的猛火油桶都有这般威力,一桶一艘船,绝不是痴人说梦。 猛火油砸到船身碎裂后,桶中火油四下飞溅,只要点燃,就会持续不停的烧,虽然燃烧范围有限,可绝对没有扑灭的可能性,谁沾谁火,绝对大火,当一艘船某一位置燃烧并且无法及时采取措施时,这艘船距离漏水沉没只是时间问题了。 塞翁失马,爱咋咋地,如果不是元夜夜袭,楚擎认识到火药弩的不足,三哥也不会灵机一动想出这个办法,只要墨鱼能将原油提炼出来,哪怕是用最原始最简单的办法,即便有很多杂质,依旧可以点燃,只靠这种单一攻击方式,足以称霸海面! 楚擎撒腿狂奔,欢快的跑着,和满面震惊的小伙伴们挨个击掌:“火,我就是爱猛火,别叫我停下来,我就是爱猛火,燃烧打着节拍,烧死瀛贼狗日的!” 墨鱼依旧搓着手,感觉重任在肩,这种看似简单的海战攻击方式,完全可以扭转昌朝战船数量不足的困境。 “加餐!”楚擎欢呼着,狂喜着,大喊大叫着:“今日加餐,吃鱼,吃肉,多吃肉,哈哈哈哈” 罗云道废物和广怀道皇协军们开心了起来,他们喜欢吃肉。 楚擎又大喊了一声:“多吃肉,吃饱了,明天早起一个时辰帮百姓干活,吃饱了才有力气出苦力!” 罗云道废物们和广怀道皇协军们低下头,继续训练,权当刚才听到的是屁声。 楚擎终于可以装一把了,将小伙伴们都叫了过来,详细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要么说专业和非专业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 大军哥率先开口:“这猛火油是从何处开采的,是否派遣重兵把守?” 楚擎摇头道:“很远,一座无名岛上,都快靠近瀛岛了。” 肖轶一脸臭流氓似的表情:“将人都派过去,一次采光带回来!” 楚擎:“根本开采不完,也不是开采不完,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而且也没开采的工具,只能像王天玉那样一桶一桶装。” 陈定澜皱眉道:“一定要将消息保密,切莫让外人得知,若是靠近瀛岛,瀛贼知晓了,后果不堪设想。” 陶琪提议道:“不能据为己有,那便将所有船都派遣过去,开采多少是多少,余下的,一把火点光,咱们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要!” 楚擎:“…”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无非就是两个问题。 一,关于保密工作,猛火油厉害不假,但是开采的无名岛距离瀛岛不远,一旦消息走漏,瀛贼近水楼台先得月,遭殃的就是自己。 二,虽然王天玉运回来不少,可总有一天会用完,到时候还要去,无远虑,有近忧,最好尽快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商议出个法子,保证长期供给。 楚擎让人取来舆图,一群人蹲成一圈开始研究。 大家大眼瞪小眼,最后看向了三哥和陶胖子。 楚擎有点想mrs陶了。 陶若琳已经带着碧华回去了,郭城那边需要有人坐镇,现在一到这种动脑子的时候,只能指望福三和陶蔚然了。 陶蔚然看着舆图,半晌之后开了口:“三策。” 楚擎猛翻白眼:“一口气说完。” “下策,派遣战船守住此处无名岛,不惜人力开采,在瀛贼知晓之前,尽力开采,瀛贼知晓后,一把火烧光,中策,细水长流,隐匿行踪,派遣快船,不可派多,暗自开采…” 楚擎打断道:“你直接说上策吧,别整这些狗狗搜搜的,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才是瀛贼呢,听着就猥琐。” “上策,中州地大物博,想来其他各道也会有这种猛火油,调派人手大力打探就是,在昌朝国土上,自然是想采多少采多少。” 楚擎摇了摇头:“有是肯定是有,但是这个太靠运气了,就算找到了,开采、运输、提炼,都要调派大量人手,耗费的时间也太长。” 思考了片刻,楚擎颇为无奈的说道:“同时进行吧,墨哥和贺季真负责提炼猛火油,按照王天玉的法子,密封分层,废油和杂质也有用处,墨家子弟再改造几艘战船,运输用的。” 墨鱼附和道:“不错,多偷一些油回来。” “什么叫偷石油啊,整的和美国大兵似的,那地方都没人,不算偷,再说了,就算有人,咱们弄袋洗衣粉扔上去就行。” 第1397章 一族之命运 同样是姓楚,一门父子二人,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小楚作战,一靠莽,二靠运气,三靠武器装备,出道这么久,常规意义的战斗,打成正儿八经的排兵布阵,就一次,元日夜袭。 而老楚作战,一靠莽,二靠莽,三靠真特么莽。 老楚的莽,是建立在计策上,楚文盛的计策,可谓是八十岁国务卿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北边关,旬阳道,安洲城,一万五千边军,围住了城内的近四万凉戎游骑兵。 骑在战马上的秦烈,大红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跟着楚文盛混,图的就是个刺激。 一万五千人,围城,围四万人,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可秦烈偏偏干了,而且干的特别爽。 因为安州城内的凉戎游骑兵们,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这也是楚文盛的战术之一。 城一座一座的围,这座城有两万人,他就派四万人围着,等城里为数不多的粮食吃光,凉人开始挨饿后,挨到根本没有战斗力的时候,四万人撤走一半或者一多半,继续下一家,留下一万人出头继续围着,足够了。 马上作战的游牧民族,非要跑到丘陵地带占城不说,还要守城,守一座城内根本没有粮甚至没有水源的城,能不被围吗,出来一个干死一个。 本来他们是有粮草的,但是被劫了,游骑兵前锋部队,很爽,在前面占城,两三天就能打下来一座,冲进去后给守城的倒霉催世家全宰了,和老母鸡下蛋似的,走一会下一个,占一座就丢下点兵力守一座,越打越深,越占越远,凉戎大军的战线和补给线也越来越长。 殊不知,这一切都正好中了老楚的圈套。 当凉戎大军全部入关后,老楚开始玩花活了,从后方先断补给,然后关门打狗。 安州城的凉贼们知道自己中计了,也想突围,可惜这种行为就是送死,还突围呢,那完全就是蔡蝇蚊脑瓜子上插羽毛,算个什么鸟。 在关外,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不敢说,但是在关内,尤其是安州城这种地形,战马根本跑不开,而这就是边军步卒的主场,边军六大营,其中四大营都换装了,弓手用的全是神臂弩,城门就那么大,并排都跑不出来二十骑,大部分凉戎游骑兵都饿了好几天了,如何作战。 除此之外,楚文盛的安排是以点覆面,各大营不是在一起作战,但是距离很近,一旦一处有失就可迅速支援,首尾相顾,稳扎稳打。 凉戎游骑兵正好相反,别说他了,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没打到关内,更别说占城了,还以为占了一座城他们凉戎就多了一片国土,哪怕见不到百姓,也一个个让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比楚文盛想的更加白痴,踩雷踩的,是一个都没落下。 秦烈牢记楚文盛的交代,不攻城,就困城,出来就杀,不出来就等着。 “哈哈哈哈,爽,爽利的很。”骑在马上的秦烈志得意满:“跟着世伯作战,就一个字,他娘的爽!”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不同地方。 徐天辰以区区二十六岁的年纪,带领一军,足足三万人,一万老卒,八千新卒,一万两千府兵,围的是绛城。 军帐之内,徐天辰支着脑袋,嘿嘿笑着。 “这次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朝廷少说也要给我升个从五品。” 暮花面色有些心不在焉,强颜欢笑道:“莫要忘了,你是楚大人提携为官为将的,你们朝廷的吏部也好,天子也罢,岂会只授予你一个区区从五品,便是从四品,也不无可能,若是你运气好,在绛城之内抓一些贵族首领,便是正四品也有的做。” “对喽。”徐天辰更得意:“本将可是跟着楚家父子混的,哈哈哈,真若是如此,说不定我徐天辰,将会成为大昌朝开朝以来年岁最轻的四品大将军。” 傻乐了一会,徐天辰发觉暮花的面色有些不对劲,不由开口问道:“怎地了,自从打了回来,为何总是见你郁郁寡欢。” 暮花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后,语气满是哀伤之色:“楚大人去年来到了草原上,让草原我族,内乱不休,楚大人走后,楚将军又来了,草原我族…再无复起之望。” 小的来了,内乱,老的来了,基本上距离亡国绝种只有一步之遥了。 徐天辰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暮花,毕竟不是同族,暮花恨的是金狼王,而不是她的族人。 一切都如楚文盛所料,凉戎听说楚文盛叛了,马上过来捡便宜,然后傻了吧唧的入关,战线拉的长,补给线也拉的长,还以为是渔翁得利,殊不知是请君入瓮,杀了那些守城的替死鬼世家子,然后占城,再然后,开心没两天,就开始被围了。 金狼王能调动的游骑兵,十之七八都入关了,剩下一部分都是押送粮草的,已经被拦在了关外绞杀,入关的游骑兵都被困死在各个城池之中,投降是早晚的事。 一旦这仗打完,凉戎算是彻底没了骨头。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正如暮花所说,凉戎,彻底完蛋了,草原,将是大昌朝的草场,予取予夺。 “徐郎。”暮花走上前,搂住了徐天辰的脖颈,面带几分哀求之色:“此战过后,楚大将军就是边关大帅,到了那时,你可否求情楚大将军,多为我族留下一些骨血,莫要滥杀无辜,那些老弱与女子,还有孩子,能否放过他们?” 徐天辰哭笑不得:“你将楚大将军当成什么人了,安心就是,楚大将军非是滥杀无辜之人。” 暮花犹豫了一下,有些话,没法说出口。 徐天辰安慰道:“你不了解楚大将军,还不了解楚大人吗,相处那么久,还看不出他是面冷心热之人,心慈手软的很,楚大人是楚大将军一手养大的,儿是什么样,爹是什么样,只要不是骑在战马上与我大昌军伍刀剑相向,楚大将军必然不会赶尽杀绝的。” 暮花无声的叹了口气。 关于看人这种事,她觉得徐天辰就没一次看准过。 还真别说,暮花看人的眼光,那就是小日子选手得了飞镖第一名,贼准。 此时的边关城墙上,老楚正蹲在地上,望着两枚铜钱,满面犹豫之色。 牛仁蹲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望着老楚。 老牛刚解决掉最后一支关外凉戎运送粮草的队伍,冲的太狠,臂膀挨了一刀,不是什么大事。 关外草原,关内旬阳道,皆是战火四起,但是楚文盛是一个城都没围,一刀未挥。 去草原外面溜达一圈,看看雪景,等凉戎入关后,下令,截断凉戎大军,然后夺回城关,关门打狗,将望原城等城关抢回来后,看够了雪景的老楚回来了,哪都不去,整天在城墙上睡大觉。 用老楚的话来说,那就是他带兵这么多年,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有这么多人,亲上战阵杀敌,脑子傻了不成,他动嘴就好了。 “这枚铜钱…”老楚犹豫万分的说道:“代表天暖之后,大军出关,横扫草原,见者,皆杀,无论老弱妇孺。” 牛仁吞咽了一口口水。 老楚又指了指另一个铜钱:“这一枚,代表给凉戎留下点骨血,放过那些老弱妇孺。” 牛仁哆哆嗦嗦的抓起两枚铜钱,在手掌之中互换了一下,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因为现在草原凉戎数十万人的命,就在他手中。 “若不是怕擎儿背负骂名,老子哪会顾虑这么久,哎,谁叫擎儿有个好名声呢,有个杀人如麻的爹,别人会笑话他的。” 牛仁看了眼楚文盛,面色复杂。 大哥你是不是对你儿子的名声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 骂骂咧咧的楚文盛没好气的说道:“手中左边那个,摊开,看看凉戎是死是活。” 牛仁摊开了手掌,楚文盛站起身,顾影自怜:“以后称呼老子为活菩萨吧,哎,谁叫我楚文盛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心善呢,算凉贼狗日的运气好。” 凝望着手中的铜钱,牛仁觉得草原上所有凉人应该给他立个牌位,是他将凉戎至少数十万人的小命,从楚魔王手中生生拉了回来。 第1398章 我念了啊 京中,捷报频传。 议政殿中,六部九寺已经没什么官员出班奏对了,就是杵着,等捷报。 黄老四坐在龙椅上,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楚文盛是他姑父,堪比亲爹一般的姑父,太上皇是一点都不香了,姑父最亲,能打仗不说,主要是省钱。 登基这么久,除了楚擎给了他二十万贯银票那一次,老四就从来没这么爽过,现在晚上回韬武殿都多叫上三个妃子陪他一起探讨人生。 自从正月月末开始,捷报就如同彩票销售量急剧下滑后中奖井喷现象似的,一天十多个。 望原城夺回,阵斩两万八。 哪哪夺回,阵斩一万二。 哪哪哪的凉戎补给营,夺粮草多少牛羊多少砍了多少。 哪哪哪哪遭遇小股游骑兵,活捉多少多少,但是因为这群狗日的和个饿死鬼投胎似的,嫌费粮食,砍了一半。 这样的捷报,每天多的时候十几封,少的时候,四五封。 最早还有人质疑这些捷报,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凉戎贵族被押回京中后,没人吭声了。 大家已经麻木了,哪怕是武将们,也麻木了。 什么东西多了,就变成了数字,捷报是如此,战功也是如此。 南宫玺和尚书省以及吏部一众官员,一开始还天天研究,给谁封官,谁给升官,给谁嘉奖。 这边没研究出个一二三呢,捷报又来了,捷报没看完呢,又来几封军报,草原上面的哪个部落带领几千或者几万族人投奔大昌俯首称儿,不是俯首称臣,就是称儿。 也是难为这些没参战的草原部落了,一波又一波的使者入京,就一个意思,爸爸们,我错了,求你们给楚文盛爷爷叫回来吧,爷爷他说了,等干死了金狼王大汗,他要出关宰了我们,理由是他最恨我们这些墙头草了,金狼王大汗打你们大昌,我们不过来,肯定是心怀不轨,所以他要弄死我们。 也是这时朝廷官员才知道楚文盛当年在草原上多出名,凉人那是真怕啊,提起捉狼军,提起楚文盛,提起这个双雄之一的捉狼军大将,成天成宿的睡不好,总怕一起床发现,帐篷没了,裹裤没了,羊皮袄也没了,营地里就剩下个儿子了,完了还没脑袋。 当年在边关的时候,老楚在草原上属于是惯犯了,流窜作案,带着一群捉狼军,不止打,他还偷,什么水里下毒,烧粮草,这都是基本操作,隔三差五还玩点花活,弄些患有马蹄疫的野马传染战马,要不就是冒充其他部落各处煽风点火,最恶心人的是,他还突袭贵族部落,然后嫁祸给别的部落,两边一开战,打的差不多了,他出来捡现成的,杀人不说,还嘲笑人家,说这些人都是大傻波一。 当年但凡知道楚文盛出关,所有部落,毫无例外,甭管多大矛盾,全都相敬如宾,楚文盛都算的是草原内斗终结者了。 还有不少来到京中的凉戎使者发了脾气,和鸿胪寺一群刚上任的官员吵了起来,说大昌不讲究,早说楚文盛成了边军大帅啊,要是你们早说,我们早来俯首称儿了。 刚上任的鸿胪寺官员脾气也特别暴躁,差点没和凉戎使者们干起来。 如今的鸿胪寺有一条铁律,但凡是外族,千万别给好脸色,揍他们都行,就是不能给好脸色。 因为一旦给好脸色,就涉嫌“里通外贼”,之前他们的前辈就总是给使者们好脸色,给着给着,现在骨灰坛子都被千骑营探马关进大牢中了,楚擎手下的这群畜生,连骨灰盒都不放过! 不止是那些部落使者很幽怨,不少文武也是如此,对黄老四和太上皇很幽怨。 人家楚爹在边关待的好好的,脑有病吧,非带回京中当他娘的什么工部侍郎,不带回来的话,这么多年来,凉戎哪敢隔三岔五的找茬,不知损失了朝廷多少钱粮。 “报!” 禁卫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平淡:“曲城收复,那隆部除头人外,皆死。” 孙安将军报取了过来,老四看都没看上一眼。 就这些部落,一部一部的死,一死就是好几万,现在除了几个最大的部族,他对其他部族没有任何兴趣。 君臣们都看出来了,楚文盛似乎有些着急了。 以前的时候吧,什么千夫长,万夫长,抓到之后就给押回来了。 从五天前,军报内容就变了,但凡是凉人,全都负隅顽抗,而且内容极为扯淡,一万人,全都负隅顽抗困兽犹斗,冲出城外,战死到最后一人都不投降。 当时大家还觉得凉贼挺悍勇的。 后来通过各种可靠的小道消息得知,凉贼一点都不悍勇,没了粮草,谁还能悍勇,负隅顽抗个鬼负隅顽抗,楚文盛嫌麻烦,当场就给砍了。 还有更扯的军报,按照老楚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不小心射了一箭,巧了,正好射死对方的头领,然后好几千人乃至上万人,集体自杀陪葬,所以没有战俘。 不止是黄老四,其他臣子也对军报没兴趣了,因为这些军报里,基本上都在侮辱他们的智商。 就那些替死鬼世家吧,明明是被楚文盛给阴了,再看军报所写,哪个哪个世家说什么人在城在,哪怕全族只有几百上千人,也要守城,面对凉戎数万大军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是死守,守着守着就死了。 楚文盛还在军报之中极为感性的称赞了一番,说这些世家都是我辈楷模,让朝廷多烧点纸给他们。 议政殿中多了很多新面孔,以徐天辰他爷爷为首,不少都是旬阳道的世家子。 他们能入朝为官,就是吃了邱万山的“福利”。 楚擎临走之前,让千骑营配合礼部和尚书省京察,每天都有官员落马或是告老还乡,多出来的空缺,让邱万山都给“卖”了,捆绑销售,当官,你得买地啊。 要么说邱总仗义,坑人最先坑的就是“自己人”,那些当初楚擎在旬阳道强行抓到的世家子,也就是捉狼军新卒,这些新卒出自的世家,还以为真是占便宜的事,纷纷派家族子弟来为官,然后就开始大出血了。 原本他们还在骂,骂楚擎不但让他们的孩子从军,还坑他们的钱。 现在不骂了,因为他们觉得这是保命钱。 如果当初他们的子弟没有跟着楚擎混,成为捉狼军新卒,现在他们全家都成了老楚军报中的忠义之士了,死守城池,最后被凉人干掉全家。 “今天早朝,就议到这吧。” 黄老四一看快到午时了,应该没什么军报了,刚要宣布散朝,牛犇跑了进来。 “陛下,军报,急报!” 老四露出了笑容,对孙安说道:“莫要取给朕了,去念给诸卿就是。” 孙安走了过去,接过军报,一拆信封,傻了。 黄老四意识到了不对劲,不由开口问道:“战事不利?” “陛…陛下,这军报是…” “是什么,快念!” “陛下,不能念,不能…” 老四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叫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念,究竟出了何事。” 孙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面犹豫之色。 群臣大惊,难不成,是楚文盛战死了,要不然孙安岂会如此大惊失色? 本来吧,这事还有余地,孙安赶紧将军报送过去,老四自己看看就算了。 可现在臣子们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如果不念出来,反而猜测纷纷。 黄老四面色阴沉如水:“朕,让你念!” 孙安犹豫万分,最终看了眼老四,眼神,很莫名,似乎是在说,这可是您让老奴念的。 摊开信纸,孙安本可以声音小一些的,可不知为什么,音量一下提高了八度,而且语速奇快无比。 “老四儿哈哈哈我叛啦赶紧让人过来平乱五万人差不多就够再带两万民夫各地折冲府的废物就行不用京营还有要带上绞筋五千副找个兵部的饭桶过来就行快点的我这边叛的挺着急的你赶紧的别墨迹我准备弄个国家叫大猖就是猖狂的猖哇哈哈哈。” 孙安抬起头,望向目瞪口呆的黄老四,眨了眨眼。 来啊,来啊来啊,赶紧扣我一千年俸禄啊,反正咱家也还不起,有本事你就让我父子贷。 第1399章 朝堂平静 殿中群臣,满面错愕,但是只错愕了那么一两秒,又神色正常了。 每个人都很困惑,困惑为什么有臣子敢如此大胆,更加困惑,天子为什么如此不着调。 可真正让他们困惑的是,臣子,不会如此大胆,天子,不会如此不着调,但是,为什么当臣子的楚擎和当天子的黄老四就是这死出,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感觉不到意外,感觉不到不正常,感觉不到违和呢? 这才是他们困惑的地方。 因为觉得很正常,楚擎就是开玩笑似的说他叛了,让黄老四赶紧派一个废物过去送他叛乱的物资,而黄老四,也一定会这么做,资助楚擎叛乱。 目瞪口呆的黄老四,第一时间,不是想怎么和臣子解释为什么楚擎这么不着调,也不是和臣子解释为什么自己不龙颜震怒,而是盯着孙安。 足足过了许久,黄老四心平气和,轻声问道:“孙安呐,你在人间,还有其他亲族吧?” 孙安木然的点了点头。 有,我大哥,但是……他也是个太监,哈哈哈哈哈。 黄老四满面鄙夷之色。 他知道,孙平,比孙安还穷。 一主一仆之间,早已有了默契,见到老四鄙夷的表情,孙安心中冷笑。 是,我大哥比我还穷。 俸禄被太上皇扣到了正兴一百六十四年,那能不穷吗,还鄙夷我,也不瞅瞅你们老昌家是个什么德行! “额…”黄老四做回到了龙椅上,那瞎话是说来就来:“诸位卿家,这急报,还未辩查过,乱说一气罢了,不知是哪个心怀不轨之人送到宫中,下了朝,让千骑营查探一番就是。” 矗在中间的牛犇,傻了吧唧的说道:“陛下,就是东海千骑营探马送来的。” 黄老四双眼都快喷火了:“冒充的探马。” “不会,末将看过腰牌。” “腰牌也能作假!” “末将认识他。” 黄老四:“…” 孙安看了眼老实人牛犇,想不通,这家伙为什么可以活到今天? 君臣都低下了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他们甚至怀疑,这又是楚擎和黄老四下的套,故意弄的这个闹剧,然后大家出来,说哎呀陛下,臣子没个臣子样,这是大不敬啊。 然后,毫无意外的,邱万山跳出来,说一声臣附议,再然后,他们就附议到千骑营大牢里了。 其实现在大昌朝议政殿,越来越不“正规”了。 不是说天子没个天子样,主要是有些随心所欲了,很多时候都说出了天子不应该说的话。 要是按照以前,肯定一群臣子们跑出来跪下,痛哭流涕,哎呀,陛下,威严,您得威起来啊,或者什么有辱斯文这个那个的。 可现在,就是黄老四随地大小便都没人吭声。 因为怕了,是真的怕了。 以南宫玺为首的很多老臣,都发现了一件事,这才两年多的功夫,朝堂上出现了很多新面孔。 有的时候一上朝,这些老臣想要找其他衙署问点事,一开口,发现人找不到了,再一问,同衙署的人就说了,哦,您说那个谁谁谁啊,搁千骑营第三次扩建的地牢里撅着呢,应该是回不来了,有事您还是烧纸吧。 早在不知不觉中,不说各道,至少在京中,皇权高度统一,因为不想统一的都撅着呢,千骑营大牢里撅着。 其实很多时候君臣都是对立的,大多数出自世家的官员,经常会“死谏”,乃至和天子对着干,少数,可能是因为天子犯糊涂了,一些举措,不利于国朝,大部分,是因为与自家利益相悖。 而黄老四能够一直吃楚擎的福利,一直躺赢,一直空手套白狼,并不是全是因为以楚擎为首的小团伙比较厉害,事实上,是因为昌承佑这个天子,已经具备明君的特质了。 和楚擎有关的多数举措,八成都和军民有关,与“小人物”有关,与这些支撑国朝成为国家基石的“小人物”有关。 对于楚擎的做法,提出的政策,以及一些改变乃至是改革,黄老四历来都是支持的,如果不算上讹钱的话,可以称之为无条件支持。 那么楚擎,自然愿意成为一把屠刀,不是老四手中的屠刀,而是这些政策和改革的屠刀,谁站在对立面,他就砍谁。 这就等于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反对楚擎,就是反对黄老四,反对黄老四,不用黄老四开口,楚擎已经下手了。 没人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楚擎这个臣子,这个千骑营大统领,成为了黄老四集中权利的保障。 朝堂上的这种状态,在楚文盛露出獠牙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巅峰。 要知道世家并不是都在京中,很多是其他各道。 小楚在京中,掀起了狂风暴雨,可是老楚一出现,大家发现,和老楚比起来,小楚就是小打小闹。 楚文盛没有兵权的时候,就带了那么几个歪瓜裂枣,跑到涠江给李家全家抓来了。 之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了,还是带着那么几个歪瓜裂枣,跑去南关,解决了多年的番蛮之乱,抓了吴王全家,活捉邴韬。 现在在北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凉戎彻底完了。 论根深蒂固,李家如何,下场如何? 论地方影响力,吴王全家如何,下场如何? 哪怕是最蛮横的,论兵马,凉戎,一个草原游牧民族,现在如何,下场如何? 除了京中其他各道的世家,再狂,能狂的过李家,再备受当地士林和百姓爱戴,能比吴王还强,还是说有兵马,比凉戎兵马多? 世家现在是真的无法再兴风作浪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都看出来了,其实楚擎并不是针对他们,而是针对一些不利于军伍与百姓的世家,只要躲的远,让楚擎看不到,即便看到了,老老实实的,不触碰到楚擎想要守护的东西,楚擎就不会弄他们,甚至还有合作的余地,当然,说合作其实也是被讹钱。 天子知道,楚擎知道,世家们自己也知道。 世家不会消失,只是被制衡,或者蛰伏,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韬光隐晦,历史上这种事不是没出现过,像楚擎这种人,举起屠刀砍世家的,同样有。 所以现在朝堂就是如今这种境况了,老四是越来越不当人了,臣子们也不会像以前那般,稍微触碰到了一点家族利益就跳脚死磕。 尤其是事关楚擎父子的,只要小楚和老楚还活着,只要邱万山还在朝堂中,大家对这些事都装聋作哑。 玩阴的,斗不过小楚。 玩狠的,斗不过老楚。 玩又阴又狠的,斗不过邱万山。 主要是玩不要脸的话,他们斗不过黄老四。 还能怎么样,日子,就这么凑合过吧,活着最重要。 就这样,散朝了,楚擎的“反信”,被老四定义为心怀不轨之人假冒千骑营探马,让江月生彻查,十日之内,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二狗想骂人,那我十日之后,是提着脑袋来啊,还是提着脑袋来,我查谁去啊我? 群臣走后,黄老四坐在龙椅之上,面色莫名。 “老十,正兴三年…”黄老四手指无意识的敲着御案,喃喃道:“守,便守吧,先守再战,四哥,待十弟凯旋!” 第1400章 沉默中爆发 东海的风,千变万化。 除了风,还有心,人心,军伍的心,千变万化。 子时,军营之中,军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帐外的水声,闭着眼,也听着帐外的水声,反正就是特别水。 如今罗云道舟师,已满编一万两千人,分为四大营,每一营三千人,分为盛武、琥战、玉勇三营,还有一营未命名,很神秘,都是老卒,归王天玉统辖。 李文贵,就是琥战营的一员,原本服役于广怀道舟师,三个月前,经历了元夜夜袭,成了战俘。 成为战俘后,前半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出苦力,偶尔会训练,之后的一个半月,百姓越来越多,已经用不着军伍们上工,所有军伍都参与到了训练之中。 这两个月是最难熬的,对皇协军来说,痛不欲生。 李文贵不知道皇协军是什么意思,那个比他大不上几岁的年轻大帅,带着传说中的三爷,整日在海滩上闲逛,称呼他们为皇协军,渐渐的,所有人都称他们是皇协军。 湖女族人,不知皇协军是什么意思,只是偶尔听说,每次那个年轻的大帅提起皇协军这三个字时,脸上带着鄙夷和唾弃。 所以这三个字,对李文贵等广怀道军伍来说,是屈辱。 是的,屈辱,在罗云道舟师之中,他们是下等人,地位次于原罗云道舟师,被戏称为饭桶的罗云道舟师军伍,皇协军,应是比废物饭桶更加不堪的称呼。 一个月前,那个年轻的大帅重新整编了舟师,原来的舟师饭桶,原来的广怀道舟师皇协军,还有那些凶悍的边军,加起来三万有余,可只留下了一万两千人,其他人,都调到了尚云道和广怀道。 三大营全部混编,新营有三,取消原有编制,为盛武、琥战、玉勇三营,北关边军老卒、湖城湖女族人、原罗云、广怀二道军伍,都混编在了一起。 李文贵十七岁从的军,今年二十三岁,从军六年,混了个伍长,如今还是伍长,虽然屁都算不上,可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广怀道,被夺了,年轻的大帅上任后,又任命了两个府帅,原来的尚云道府帅陈帅,坐镇尚云,而如今在罗云坐镇三大营的,是盛将军,广怀道被夺了后,新上任的府帅叫做温雅。 调整着呼吸,李文贵慢慢从硬木床板上坐起身,悄无声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帐中,近半军伍都坐起了身。 每一帐,二十六人,其中十二个人,坐了起来,眼睛,散发着某种极为莫名的光芒。 这十二个人,都是原来罗云道和广怀道的军伍,所有人,都看向了黑暗之中的李文贵,李文贵,是这些老舟师军伍的伍长。 深吸了一口气,李文贵,点了点头,生死荣辱,就在今夜! 穿上羊皮靴,换上甲胄,这座军帐中的十二个人,在黑暗中悄声无息完成了一切,随即弯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出了营帐。 李文贵直起了腰杆,这一夜,他等了太久太久,自从混编到三大营后,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不止是他,几乎所有罗云、广怀二道的军伍,都在等今夜。 今夜,他们要洗刷所有屈辱。 身材壮硕的李文贵,紧紧攥住了拳头,感受着微咸的海风,双目之中,满是决绝之色。 越来越多的军伍,走出了军帐,都是原本的舟师饭桶和皇协军。 每个人的双目之中,都燃烧着火焰。 他们,受够了,这一刻,他们等了许久许久,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愿意放弃一切。 李文贵闭上了眼睛,缓慢呼吸着。 脑海之中,回想起了这三个月来的一幕幕。 被称呼为废物,被称呼为饭桶,尤其是他们这些广怀道舟师军伍,就如同下等人一般被对待,那些边军悍卒,从不会拿正眼瞧他们一眼,那些湖女族人,动不动就对他们打骂,哪怕是罗云道的舟师军伍,也会在他们面前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受够了,他们真的受够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不如猪狗,虽然有架着火炉的温暖帐篷,虽然有厚厚的皮衣,虽然有吃不完的鱼和粮,可他们没了尊严,没了原本不以为意可现在无比重视的尊严,他们宁愿像人一样有尊严的去死,也不愿意像猪狗一样没有尊严的苟活。 如果问这三个月来,他们学会了什么,那就是知道了男人应该有尊严,不应该在罗云道舟师大营,被人不断的践踏尊严、不断的羞辱着! 如李文贵这样的伍长,有数十人,都走出了营帐。 几个呼吸的功夫,越来越多的沉默军伍走了出来。 子时,夜半,数千人,数千被折磨了足足三个月的舟师军伍,今夜,他们要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他们要像男人一样,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不得不说,这些原本的饭桶和废物,经过短短的三个月,已经有了由内而外的改变,这种改变,可以称之为蜕变。 整整四千余人,在夜中,没有喧闹,甚至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数千人,有了默契,这些饭桶,这些废物,谋划了好久,预谋了好久,足足近一个月的暗自准备着,暗自串联着,静悄悄的,悄声无息的,互相在暗地中鼓励着,给身旁没有尊严的人,打着气,一切,只是为了今夜。 他们要让那些湖女族人,那些边军杀才,那些什么探马,什么捉狼军,什么草原勇士,让所有人知道,他们这些东海的舟师军伍,会像真正的男人一样,将属于他们的,抢过来,谁都无法阻止,哪怕付出一切! 四千余人,分为了三个阵营,井然有序,悄声无息的,来到了沙滩上。 远处,就是帅帐。 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都在那里。 东海舟师大帅,楚帅。 东海舟师府帅、盛武营主将,盛将军。 东海舟师琥战营主将,曹将军。 东海舟师玉勇营主将,仇宝玉。 幽城知州陶蔚然、军司法柳乘风、大昌舟师瀚海将军王天玉、军器主管马缨、以及墨家钜子等人,所有的大人物,都在那里。 四千多人,分为三个阵营,齐齐看向了那座帅帐,慢慢趁着夜色摸了过去。 四千多双目光,决绝的目光,坚毅、一往无前,每个人的牙齿,都咬的咯咯作响,每个人的拳头,都攥紧了,今夜,他们会将属于他们的,抢到手,谁都不能拦,谁拦,他们就和谁拼命! 四千多人,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帅帐。 就在这时,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东海舟师大帅楚擎,紧随其后的,是传说中的三爷,三爷,打着火把。 楚大帅走出来后,猛然见到四千多人站在不远处,愣住了,脸上,满是错愕的表情。 所有军伍,都咬紧牙关,不放过楚擎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楚大帅,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有些莫名。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站在了楚擎面前。 四千多军伍,这些原本的舟师军伍,呼吸,越来越粗重,如同要冲出兽栏的猛兽一般,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楚擎接过了福三手中的火把,站在了高处,脸上,露出了冷笑的神情。 “就凭…你们,也配?” 四千多军伍,双目如同快要喷火一般。 又是这样,践踏他们的尊严,不将他们当人看,现在他们都快要包围帅帐了,可这位年轻的大帅,还是瞧不起他们。 所有人都咬紧牙关,他们要让楚擎后悔,为他所说的话,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好,是你们自找的!”楚擎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既然这样,就别怪本帅了!” 舟师军伍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高举火把,大喊出声。 “本帅宣布,舟师第一届虎贲选拔赛,开始,第一项,登船,杀!” 一声“杀”字落下,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响彻天地,四千多军伍,转身撒丫子跑向了海上的战船。 大军哥翻身上马,振臂高呼:“今夜只取五百人,小的们,登了船,挥旗,盛武营,天下第一!” 仇宝玉也上了马,扯着嗓子大喊:“兄弟们,翻身的时候到了,给本将冲,拿了旗船,航海百里,第一个回来,快!” 曹琥没上马,靠双腿跑,一边跑,一边叫:“都给老子冲,快,快快快,五百名额,都要归老子的琥战营,东家应下了,良田千亩,银票三万贯,升为乙卒,小的们,你们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机会只有一次,冲鸭!” 所有军伍都发疯一般地奔向了海中,快速游向那些船只。 他们今夜,一定要让楚擎付出惨痛的代价,一定,要让这个让他们无比痛恨的大帅,“大出血”一次,将那三万贯,拿到手! 帅帐外的楚擎,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睡觉了。 一共五项,登船、奔袭、操练床弩、夺船、回航,天亮之后才能完事,楚擎没这闲心凑热闹。 第1401章 战卒 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人们的地位永远不会平等,谁都无法改变,军营也是如此。 楚擎将一万两千人混编到三大营后,也制定了一套不算详细的兵种级别划分,其中有甲、乙、丙、丁四种。 甲卒,待遇最高,自然是捉狼军老卒,人数最少,才一百人出头,林骸带领,爷字辈的存在。 乙卒是边军老卒和湖城老表们,但凡是乙卒,全家老小,舟师管,无论是上学还是住房以及田产,爹字辈的。 而丙卒大部分都是原来的罗云道舟师饭桶,儿字辈的,也就能欺负欺负丁卒了,不过都有军饷,比以前高出一辈,子女可以入学寒门书院,多干几年可以发田产,虽然不大,却足够一家老小安身立命了。 丁卒自然是那些广怀道皇协军们,鸡毛都没有,待遇还不如以前在广怀道舟师的时候。 而今夜,则是丙卒和丁卒的翻身之夜! 楚擎,会取五百人,晋升成为乙卒,和边军老卒以及湖城老表们是一个待遇。 只在四千多人中取五百人,接受另一种训练方式,跟随王天玉,实际上就是去当海盗去,但是待遇比乙卒还要高上许多。 这件事,一个月前刚混编了三大营的时候就定下来了,四千多军伍,都在等这个机会,等这一夜,看似四千多选五百个,选的很多,实际上也是八选一,这也是他们目前能看到,唯一翻身的机会。 甲卒,他们是不敢奢望了,但是乙卒,是他们做梦都想的事。 只要成为了乙卒,极高并且足额发放的军饷就不说了,主要是一家老小都可以被照顾,除了子女可以上学外,还有了朝廷的文书,成为小旗的文书,已经不算是普通军伍了。 最主要的是,可以出海,出海之后,军饷翻五倍,如果负伤落了残疾,或者战死,全家都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都可被舟师照顾,三代不愁。 他们在私下里,也想骂楚擎这位大帅,将他们不当人,可楚擎唯一的优点,就是说到做到。 所有,每个军伍又都尊敬着楚擎,只是因为楚擎说到做到,单单是这一件事,跟着一个说到做到的大帅或是将领,是他们舟师军伍可遇不可求之事,极为难得。 所以他们今夜,会竭其所能的以最快速度完成登船、奔袭、操练床弩、夺船、回航等五项考核,成为五百人中的一员,成为乙卒,与边军老卒和湖女族人,享受同等待遇,楚大帅说了,只要被挑选到了王天玉王将军的麾下,财富、名声、势力,全都有,他们将会成为海贼王,征服东海,驶向伟大的航路,东海,将会因他们而风起云涌! 不过大家没太听明白,财富和名声,他们大致还懂,势力就不是太懂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成为乙卒就行。 盛兆军、曹琥、仇宝玉,都在沙滩上为自己的手下们加油鼓劲。 方式不同,大军哥是正儿八经的加油。 曹琥是以利诱之。 仇宝玉是直接骂娘了,因为他的玉勇营是最后上船完毕的,现在领先的是大军哥的盛武营,全员上船后挥动战旗,然后跳船游了回来开始进行第二项,六里地的奔袭,跑到幽城。 不少百姓们也来到了沙滩边,为军伍们加油鼓劲,欢呼声越来越高,响彻云霄,百姓来的也越来越多。 要论海战,大军哥不比仇宝玉懂得多,但是论治军,别说其他两大营,就是所有小伙伴加起来,也赶不上大军哥,盛武营军卒依旧保持着领先,浑身湿漉漉的跑向了幽城。 到达幽城跑回来后,他们将要操练床弩,在沙滩上,用床弩将那些搁浅的破船全部轰碎,然后再次游到海面上,上另外两大营的船,夺了船,升帆启航,航行三十海里,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岸边,算是进入了半决赛。 一营一千多人,只要五百人,进入半决赛的一营,还要内部进行比赛,角逐出三百五十人,剩下两大营,第二名选出一百人,第三名,只选出五十人。 肖轶正在坐庄,怕被陶琪骂,所以玩的很大,除了付家二少,没人搭理他。 曹琥就很聪明了,蚊子腿也是肉,参与赌局的门槛儿很低,大家纷纷下注。 三营军伍都下了船跑向幽城了,仇宝玉一回来,气的够呛,王天玉居然压了盛武营,俩人对喷了一会,仇宝玉表示很伤心,问绿珠能不能安慰安慰她,然后被王天玉摁在地上一顿锤。 帅帐之中的楚擎,睡的香甜,一点都不嫌吵。 以前,不吵,那群军伍们累的和死狗一样,在军帐之中沾床就睡。 可那时楚擎睡不着,因为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军伍,这样的军伍无法保家卫国。 再看现在军伍们,精力旺盛的和哈士奇一样,很吵,楚擎却睡的香甜,这才是他需要的悍卒,国朝需要的悍卒,百姓需要的悍卒。 作战能力强悍的军伍,未必是真正的精锐,可真正的精锐,一定拥有信仰,为国家,为百姓而战的信仰,当军人有了这种信仰之后,他们可以做到任何事,演武场上,突破肉体上的瓶颈和极限,战阵上,前仆后继,保家卫国。 即便战死时,也会用他们的身躯继续阻挡敌人的前进,这便是军人的浪漫,拥有世界上最高贵的品格。 冷兵器时代,海战和陆战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只要船够大,攻击方式够犀利,士气够高,对单兵作战能力的要求不需要太过严苛。 这三个月来,楚擎不断磨炼军伍的意志,却不是很注重体能上的训练,事实证明,他的方法是正确的。 如果是在边关,新卒更加注重骑战以及弓“守”,在东海,“守”,靠海防塔就够了,攻,靠海船。 船是死的,人是活的,海上航行枯燥乏味,海战时惊心动魄,还有很多航行或作战时的瞬息万变,人类永远不可能对抗大自然,想要在狂风暴雨中存活下来,比敌人活的更久,靠的就是信念与毅力。 楚擎睡的很甜,过了两个多时辰,三哥走了进来,半决赛优胜者出现了,毫无意外,大军哥的盛武营。 伸着懒腰走出了帅帐,站在点将台上,楚擎笑的很开心。 盛武营的军卒,那些原本的饭桶和皇协军,已经有了三百五十个名额,晋升乙卒的资格,接下来就是内部角逐了。 第二名还没出现,琥战营和玉勇营夺的船只还未回航,不过最先夺船的是玉勇营,如果不出意外的,仇宝玉能拿到一百个名额,曹琥只能拿到五十个。 曹琥并不失望,因为他坐庄赢了四百多贯,美滋滋。 墨鱼望着沙滩上那些欢欣鼓舞的盛武营军卒,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一季之前,这些军伍皆是软脚虾,如今已有了虎贲之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不是重赏。”楚擎摇头笑道:“我只是将国朝应该给予他们的,还给了他们,不过在此之前他们需要证明自己配得上他们的荣耀罢了。” 歪着脑袋的青阳撅着嘴:“表叔儿表叔儿,人家也想去,他们跑的没我快,我要三万贯。” 一声刺耳的“鹰唳”声从空中传来。 青阳兴奋的跳了起来:“老楞老楞,它来寻人家啦。” 第1402章 屈辱的旗帜 楚擎抬起头,惊呆了,连三哥也是满面错愕之色。 空中,真的有一只鹰。 翱翔于九天之上,鹰唳声声,似是要隐入云霄。 大军哥咧着嘴。 鹰,他见过,草原上很多,但是在东海,他没见过。 在郭城的时候,青阳郡主就天天疯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老楞老楞。 有人问过青阳,哪来的鹰,青阳指着空中,有蓝蓝的海,蓝蓝的天,那肯定有老楞,一定有,她忘记了,是在书中看到,还是某个人和她说过,也或许是某一幅画中看到,蓝蓝的海,蓝蓝的天,鹰击长空,蓝蓝的海,与蓝蓝的天,就是老楞的领地,老楞守护着,盘旋着。 大家总是哑然失笑,渐渐的,就不再问了。 只是青阳依旧疯跑着,大喊着老楞老楞。 元日到了幽城后,她还会喊,也有更多人的抬起头,除了天空,什么都没有。 几个人,抬起头,没有老鹰。 几十人,抬起头,没有老鹰。 几千人,几万人,都抬起过头,没有老鹰。 人们不看了,也不问了。 没有人相信青阳的疯话,相信有一只老鹰盘旋在空中注视着他们。 老楞老楞,青阳还是在疯跑,疯叫着,没人再关注,没人再抬起头。 可今日,太阳初升,鹰唳之声入耳,那只不应存在的老鹰,就盘旋在空中,仿佛回应着青阳的呼唤。 楚擎脸上懒洋洋的神情消失了,收回目光,望向沙滩上那些击掌相庆的军伍,望向那些满面不甘,暗暗咬牙想要付出一切等待下一次机会来临的军伍,望着如今已经可以保家卫国的军伍们。 “有鹰,有蓝蓝的天空,有蓝蓝的海水,就有老楞。” 楚擎低声呢喃道:“有国土,有百姓,有敌贼,就一定会有保家卫国的军人!” 众人看向楚擎,似懂非懂。 王天玉一把搂住仇宝玉的肩膀,挥了挥手,似乎是在和空中的老鹰打招呼,大声喊道:“有百姓,有海水,就有我们尚云道舟师汉子。” 肖轶也用力的挥着手,大喊道:“有疆域,有敌贼,就有我们军伍汉子!” 陶琪娇笑道:“哪里都有你。” “对,有我,有袍泽。”肖轶依旧冲着天空挥着手:“有贼的地方,就有我们。” 楚擎振臂高呼:“有贼的地方,就有我们!” 大军哥哈哈大笑:“说的是,有贼的地方就有我们。” 大家都笑了起来,出口附和着,有贼的地方,就有我们,就像青阳坚信,有蓝蓝的海水,蓝蓝的天空,就有老楞,蓝海与天空,是它的领地,而有贼的地方,就有军伍,百姓与国朝,同样是他们的领地,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贼,出现了,便俯身而下,诛贼,护国。 楚擎上了马,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为所有回到岸边的军伍们祝贺着。 无论是否晋升为了乙卒,所有舟师军伍,都获得了楚擎的尊重。 从这一刻起,楚擎再没有任何顾虑,他坚信,当敌船出现时,敌贼出现时,无论有多少,这些舟师好汉子,都会奔赴沙场,步入战阵前仆后继,守护他们的国土,守护他们的百姓。 纵马狂奔,来到海岸上一个最高的十字桩前,楚擎翻身下马,眉宇之间,满是笑意。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想让你看的,今天,你终于看到了!” 仰着头,楚擎望着绑在十字桩上身形枯槁的狄擒虎,笑的得意极了。 狄擒虎,没有死,被擒了三月之久,楚擎一直没有“舍得”杀他。 竖立一个高高的十字桩,插在沙滩上,捆绑在上面,让每个操练的军伍,让每个路过的百姓,都能看到狄擒虎。 也让狄擒虎亲眼看看,舟师,应是什么样子的,舟师军伍,是否真的都如他说的那般,卖国求荣,贪生怕死。 这十字桩,就如同一面旗帜,一面屈辱的旗帜,插在这里,让狄擒虎看着,也让舟师军伍们看着。 最初,军伍们都远远绕开,仿佛绑在十字桩上的,不单单是狄擒虎,还有他们自己。 元夜夜袭之后,军伍们,不再特意避开这里。 因为他们已经证明了一些事,他们守在岸上,严阵以待,陶若琳说,他们是最后的防线,一旦楚大帅与登船的勇士们战死,他们,便是最后一道防线,守护百姓,守护疆土,守护国朝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做到了,虽然没有杀敌,可他们成为了那道防线,那道百姓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百姓,感激他们,称赞他们,让他们体会到了一种应有的荣耀。 之后,当他们再次看向狄擒虎时,不再感受到屈辱,因为,他们做到了,他们,曾组成百姓的眼中的那道防线,也在心中,筑起了一道防线。 那些曾经贪生怕死,不知国朝,不知道疆土,不知道百姓为何意的军伍们,与自己和解了,和解之后,每一日,用汗水洗刷着不堪的过去,用信念,拥抱未来的自己。 “杀了我吧。”狄擒虎的声音沙哑,双目之中,没有任何神采。 他以为自己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是死亡,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可现在,他最希望得到的便是死亡,只有死亡,方能解脱。 三个月来,他一直被挂在这里,牙齿,都被林骸砸碎了,一日三餐时,放下来,强行喂食,甚至有人专门照料他,夜晚,放下来,依旧捆着。 舟师军伍每一日的变化,都被他看在眼中,每一日的变化,如同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抽在他的灵魂上。 楚擎用事实证明,狄擒虎所说的一切,所坚持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可笑的,他说,舟师,就是个笑话,楚擎用短短的三个月来证明,他狄擒虎,才是笑话。 “不,你还不可以死。”楚擎笑的是那么的开心:“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舟师军伍,会抗击瀛贼,歼灭瀛贼,打到瀛岛之上!” 狄擒虎无神的双眼,滴落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换了三个月以前,或是两个月以前,哪怕一个月以前,他都会露出讥讽的神情。 事实上,他无数次对楚擎露出过这样讥讽的神情。 可现在,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舟师军伍们,就在旁边,很多面孔,他都熟悉,可那些面孔,他早已不再熟悉,这一张张面孔让他深信,楚擎,真的会带领舟师军伍打到瀛岛之上。 “狄擒虎,原本,舟师最大的荣耀,属于你,原本,你可以铸就传奇,原本,我可以对你行礼,代国朝,对你表达最深厚的谢意,你的名字,会永世传唱在东海百姓的口中…” 楚擎回头,望向大海的东侧:“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看看你这个曾经的大帅,究竟失去了什么。” “杀了我!”狄擒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着,挣扎着,无济于事着:“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舟师军伍的目光望了过去,只有冷漠,恨意,浓烈的恨意。 这种恨,刻骨铭心,那些不堪的、屈辱的、令人唾弃的过去,都是狄擒虎带给他们的,让他们迷失了自己,失去了太多太多应有的荣誉。 可没有任何一个军伍,想要狄擒虎死,他们要让狄擒虎亲眼看到,他们这些小人物,这些底层军伍,是真正的好男儿,每一日,都在蜕变着,跟着楚大帅,跟着他们的主将,守护着他们的族人,为国朝,开疆拓土。 楚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浓浓的海雾,望向了那个从未涉足过的群岛。 瀛贼,等着我,耐心一些,我们,很快就踏上你们的国土。 第1403章 贼使 五百个晋升为乙卒的军伍,出现了。 他们的亲人喜极而泣,骄傲的喊着那些军伍的名字,这是他们的儿孙,是他们的夫君,是他们的兄弟。 五百个军伍的名字,张贴在了幽城的告示榜上,乙卒,东海三道舟师,真正的军伍,好儿郎,好汉子。 越来越多的百姓之子,来到知州府外,用尽全身的力气挺着自己干瘪胸脯,五官扭曲,力图呈现出最吓人,最狰狞的表情。 陶蔚然带着一群客串衙役的湖城老表们,满面嫌弃的巡视着这群人。 陶胖子,又变成了那个萧县的狗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恨不得让踊跃参军的百姓之子将他挫骨扬灰。 舟师是中州大地最勇猛的勇士,你们配吗… 加入舟师,亲族三代都会受到尊敬,你们配吗… 只有最勇敢最强壮的人,才有资格加入舟师,你们配吗… 最锋利的刀剑,最威武的甲胄,每一套,高达一贯钱,你们配吗… 最坚固的大船,每一艘,都是上万百姓在墨家子弟带领下打造出来的,想要站在船上乘风破浪,你们配吗… 跟随楚帅,出海,杀敌,征战瀛岛,楚帅只率领最精锐的勇士,获得无尽的财富,至高的荣耀,天子亲自接见,朝臣高声赞扬,你们配吗… 你们配吗,你们配吗,你们配吗! 一句又一句,你们配吗,如同羞辱,如同谩骂,可聚集在知州府外的百姓之子们,越来越多,他们的父辈,他们的兄弟,他们的姐妹和娘亲,就站在远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求遍满天神佛,希望那个杀千刀的死胖子,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孩子。 可那个一口一个你们配吗,那个应该下油锅的死胖子,最终只是满面嫌弃的,从四千多百姓之子中,挑选出了四百人,并不是加入舟师,而是让他们成为府兵的预备役。 府兵,而且还是预备役! 这也就是说,他们需要先在各处折冲府与屯兵卫接受最基本的步战操练,三个月后,才有资格成为舟师府兵。 成为舟师府兵后,来到幽城舟师大营,进行海战相关操练,合格后,才可以加入舟师,成为真正的舟师军伍,而且还是丁卒,和最初的皇协军一个待遇,弟中弟。 四百名百姓子弟,挥舞着双手,甚至有不少人激动的晕厥了过去。 百姓人群中,父辈们,高呼着,兄弟们,呐喊着,姐妹娘亲们,喜极而泣,他们的亲族,算是半只脚迈入舟师的门槛了,只要咬牙坚持下去,全家人,都有了奔头。 更多的百姓则是痛骂,那些没被选上的百姓之子们,不少人跪地失声痛哭。 回到知州府中,陶蔚然也在骂人。 他刚才都怕百姓冲进来活活打死他。 其实按照陶蔚然,不,哪怕是按照大军哥的标准,所有百姓之子,那四千多人,都有资格加入舟师了,与身体是否强壮无关,单单是那渴望乃至偏执的目光,就已经有了资格。 可楚擎就是十取一,十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才能加入舟师预备役。 陶蔚然明白楚擎的意思。 首先,不可能所有青壮都成为军伍,哪怕现在算是战时,都成为军伍的话谁来农耕,谁来做其他的事。 其次,只有这种近似于严苛的挑选制度,才会让百姓保持着这种以加入舟师为荣的状态。 最主要的是军伍太多没什么用,船根本不够。 当然,这种募兵每隔一到两个月会举行一次。 来到知州府后门,陶蔚然换上了一身常服,低调的骑着马离开了,他怕被百姓认出来后,哪个不开眼的再捅死他,毕竟大部分百姓之子都落选了,而且现在幽城内已经有人开始骂他是狗官了。 一路来到军营帅帐,陶蔚然闹心扒拉的走了进去。 楚擎负手而立,背对着入口,正在看着新绘制的舆图。 望着楚擎的背影,陶蔚然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楚擎认真起来,真的…挺认真。 其实自从楚擎成了舟师大帅后,不少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 楚擎睡觉的时间少了,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次数多了,几乎参与了每一次制定政策或是一些举措改变,而且一半以上都是他亲自拿主意,民生的事倒是很少主动开口,但是关于舟师问题,十之八九都是乾纲独断一言而决。 事实证明,楚擎的举措和决策,虽是有些令人不解,可结果都是令人可喜的,远远超出了众人们的期待。 楚擎不会练兵,但是他会彻夜的思索着,如何磨炼军伍的意志,让军伍们有了信仰,一直以来,他都坚信,改变,是由内而外的,而不是由外而内。 转过身,楚擎看了眼陶胖子,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熟悉的口吻。 “你特么怎么又胖了?” 陶蔚然老脸一红:“差事多,吃的多。” 楚擎猛翻白眼:“还好我了解你,换了别人,光看你这体积增长速度,肯定以为你天天偷懒。” 陶蔚然坐下身,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挺悲催的。 楚擎肯定是个好老板,所有打工仔都想要跟随的好老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放权到了一个极为夸张的地步,这个职位你来做,归你管的,不归你管的,你都来管吧,所有人,都配合你。 可实际上,陶蔚然痛并快乐着。 在遇到楚擎之前,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高度,也就是在尚云道当个知州,现在,他做到了,幽城知州。 按理来说,他应该很快乐。 可实际上,他特别痛苦。 因为他这个幽城知州,管理的是整整一道,整个广怀道的军政大事,都是他来负责的,官员任命与考核、粮草调度调派、政策决策制定与下达、折冲府与屯兵卫的重建、商事税事等等等等,所有事,都他一个人说了算。 现在陶琪都不敢管他叫墩墩了,因为陶蔚然在实质意义上来讲,掌管着广怀道所有军民的生杀大权,老陶家在尚云道混了那么久,祖祖辈辈加起来的成就都没陶蔚然高。 前几天陶家人过来了,陶胖子的养父和亲娘,非要跪在地上给楚擎磕俩,要不然他们心里不踏实,楚擎吓坏了,说太见外,他和陶胖子亲如兄弟,然后养父和亲娘直接来个超级加倍,要磕二十个! “木料都准备齐全了,五日后,就可开凿船坞。” 陶蔚然拿出小本子,扫了一眼:“昨日郭城的信件到了,大小姐说海防塔已经修建完毕,要着手修建护海城墙,因一些地势问题,欲将墙修建在海防塔后方,温府帅派人来了,广怀道那边大约有百余名船匠,还有一处造船厂,询问是否可以建造海船,朝廷下告示了,平叛的将军是个叫做蓝韧山的兵部将领,云麾将军,一旦平叛的大军到了后,人手就充足了绞筋都带来了,陈府帅今夜回来,应是索要猛火油,在陶大小姐那边碰了壁,想要多存放一些放在战船上,以免瀛贼来犯,墨先生说已经完成了投石机…” “哎呀。”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大帅,下官只负责广怀道的…” “以后三道都你负责吧,当减肥了。” 陶蔚然:“…” 楚擎从怀里拿出了空白圣旨,刚要开口,面露狐疑:“咱大昌朝,主管三道军政大权的官职叫什么。” “我…” “就叫三道大总管吧,天子御批,老四昨夜托梦和我说的,任命你为东海三道大总管,就这样,忙去吧,我看看…” 话没说完,陶琪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气呼呼的:“陶蔚然!” 陶蔚然吓了一个巨灵:“又怎地了。” “阿轶昨夜是不是又与你饮…” 见到楚擎也在,俏面一红,陶琪连忙优雅的说道:“不知大帅也在,还以为您去了军营,大帅勿怪。” “以后你和阿轶成了亲,还得管我叫表叔儿呢,都是自家人,不用见怪。” 楚擎不在意的说道:“没事,你继续骂,我这边完事了,刚封完陶蔚然成为三道大总管。” “敢问大帅,三道大总管是何意?” “就是以后东海三道军政之事,都是陶蔚然负责,天子御批的。” 陶琪二话不说,转头看向陶蔚然,施了一礼:“家姐的意思是,陶大人您若要饮酒,岂能寻肖轶那不通风雅的浑人,他哪有资格与您同桌饮酒啊。” 楚擎:“…” 二通走了进来,面色阴沉:“大人,发现瀛船,只有两艘,放下小舟靠近了哨船,说是瀛贼那边的使者,想要见您。” 第1404章 虚与委蛇 听到瀛贼使者前来,只有两艘船,楚擎大大地松了口气。 “感谢我热爱的大昌朝,感谢满天神佛,感谢老天爷给一个不马上开战的机会。” 陶蔚然微微看了眼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你得感谢你爹,感谢黄老四,感谢你爹在边关三道叛了,感谢老四派人平叛。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最担心的就是在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瀛贼突然打了过来。 海防塔虽然修建完毕了,却并非万无一失,东海三道的海岸线太长了,很多海域道路难行,如果瀛贼的战船分散开来,化整为零乘坐小船登陆杀向三道腹地,舟师水卒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阻截,这种亏,边军就吃过很多次。 “尽量拖延,将其他人叫进来。” 楚擎吩咐了一声后,二通跑了出去。 等候片刻,得到消息的小伙伴们都来了。 楚擎开口道:“看来瀛贼是真的中计了,误以为咱们叛了大昌,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派人过来打探虚实,一会我会见瀛狗,大家有什么建议没?” “拖!”大军哥沉声道:“朝廷官军快要赶到东海三道,哪怕是与他们打上一场做戏,亦要让瀛贼以为少爷你真的叛了,拖到将造船厂建盖完毕,拖到打造出战船下海,有了一战之力,再与瀛贼开战不迟,拖的越久,越是有利。” 楚擎看向墨鱼:“预估一个时间。” “半年,至少半年。”墨鱼摇头道:“两个月,建盖造船厂,不算船坞,四个月,可打造出二十艘墨家复仇号同等战船。” 秦麒摇了摇头:“世兄,怕是拖不了那么久,海防塔可防战船,却防不住小舟与瀛贼探子,上岸打探一番便知我等是在做戏。” “大哥。”王宝玉一咬牙:“将余下的战船都交给我,我去瀛岛,烧杀一番,让这些狗贼派出舟船追击我,无暇犯东海三道。” “蠢货。”仇宝玉骂道:“如今可作战的战船只有八艘,就算到了瀛岛,瀛贼可调用战船少说也有百余艘,派出三成就可将你撵的和死狗一般,更莫要说,四月又是初风之季,海上风大浪大,八艘战船都有程度不一的损毁,运气若是不好,都折损在海中也不无可能。” 王天玉:“那我将陶大人带上船,同去。” 陶少章:“…” 肖轶破口大骂:“少在那里梦中食屁,陶大人要留在东海。” “说的不错。”大军哥沉声道:“根基在东海,不可因大失小,决战时再将陶大人弄到船上吧。” 墨鱼点头道:“船只打造完毕后,下海还需试航,许多战船一下海便沉了,你将陶大人带走了,何人助老生试航。” 打着哈欠的贺季真也不乐意了:“火药弩与猛火油已是快要提炼到了极致,三日后就要校验威力,还需陶大哥亲自点燃。” 陶少章看看大家,大家露出讨好的笑容看向大舅哥,气氛有些尴尬。 楚擎算服了。 自从大舅哥“暴露”后,现在什么危险的活,都找他。 “说正经事情。”楚擎敲了敲桌面:“之后的事情再说,一会要见贼使,二通会拖上一段时间,大家觉得应如何应对。” 栽愣的付永康歪着脑袋说道:“可不能让那些狗日的见到舟师军伍如今这般模样。” 里老歪斜的付保卫附和道:“见着舟师那群饭桶不是饭桶了,贼使会生警觉,楚小弟你得下个军令,让那群饭桶看着像饭桶一些。” 林骸连连点头:“狄擒虎说过,瀛贼多次出入舟师大营,早已见惯了舟师军伍的懒散模样,如今见到军伍们焕然一新,是会心生警觉。” 楚擎看向大军哥:“去下令吧,告诉军伍们,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让瀛贼放松警惕。” “好。” 大军哥转身快步走出了帐篷,楚擎看着大家问道:“其他人呢,还有什么建议?” “虚与委蛇。”陶蔚然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海防塔、护海墙,这些瀛贼不会看不到,若是问起,便说怕腹背受敌,瀛贼误以为大家造了反,欲坐山观虎斗,虽是无法长久瞒下去,却也可索要些好处。” “嗯,继续说。” “就如同当初在边关时,草原内乱,受益的自然是我大昌,若是可让草原内乱,大人不也愿将军器与粮草送给那些族人头领吗。” 楚擎点了点头:“这事我刚才也想到了,只是没个具体的章程,瀛贼误以为大家叛了,昌朝境内肯定是越乱越好,如果…” 说到一半,楚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随即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弧度,这个弧度,像是笑容,有些阴险。 突然间,楚擎问了句毫不相干的问道:“朝廷派来平乱的兵部将军,叫什么来着?” “蓝韧山,兵部云麾将军,统辖八大京营其一的勇毅营。” “哇哦,原来是我大昌朝的不败军神蓝大将军啊。” 楚擎的表情,极为夸张。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听说过蓝韧山这么一号人物。 不算边关和各处折冲府,京中比较出名的将军,除了无人不知的冯洛冯大帅,就剩下中州双雄楚文盛、秦罡以及太上皇三人了,年纪再小点的,八大营之中,谭忠平比较出名,其他各大营主将,不是说不出名,就是没什么存在感,蓝韧山,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谁也不知道楚擎是个什么意思,楚擎挥了挥手:“散了吧,去帮大军哥配合各营军伍做戏,还有,神臂弩、火药弩、投石车、猛火油,全都藏好,还有,风真人留下,瀛贼别弄俩刺客过来。” 赵宝蛋面露傲色:“此刻起,你需称呼老道为柳乘风。” “哎呀师叔你见好就收吧。”贺季真瞅着风真人低声说道:“平日时他都称呼师叔你为宝蛋儿的。” 赵宝蛋撇了撇嘴。 他何尝不知楚擎的德行,用到的时候就风真人,用不着的时候就宝蛋、阿宝、老杂毛、蛋蛋之类的,正是因为现在用到了,他才让楚擎改口称呼他为柳乘风,要不然等瀛贼走了,楚擎不用他保护了,又开始叫宝蛋了。 第1405章 火药味 贼使船只两艘,非战船,远航海船,无敌意。 下舟十六人,十四护卫,领头者有二。 领头者一人姓丁,丁默邨,瀛岛的官职称呼为中纳言,太政官中为四等官之次官。 另一人叫做宇智神带,瀛岛皇子。 说来也巧,瀛岛的五皇子宇智神空、加上这位宇智神带、以及京中代表瀛岛正使的第七位皇子宇智神七郎,五六七,三只皇子,楚擎正好碰到后三个。 先说丁默邨,本是昌人,祖上是昌朝开国时册封的勋贵,封地封到了东海尚云。 那时刚开朝,开国皇帝将东海三道弄的和养蛊地似的,没什么百姓,全是这些勋贵的亲族和私兵,你打我我打你,你吞我我吞你的,丁默邨太爷爷那一辈被打的和三孙子似的,这一看也混不下去了,带着族人上了船,之后便去了瀛岛,自此就在瀛岛那边做官,子子孙孙有人不当就乐意当狗。 到了丁默邨这一辈,常年往返与瀛岛和东海,与东海世家狼狈为奸,走私、劫掠、收买官员等等,可谓是无恶不作。 而另一人宇智神带,除了拥有五皇子的这个身份,同时也是瀛岛舟师的大将,不过那边不叫舟师,叫船军,分为东、北、南三方船军。 南方船军的定位应该是昌朝这边,北方是防着高句丽,东方护卫中央岛,宇智神带统辖的就是南方船军。 瀛岛私掠船,近年来大规模进犯东海一共有六次,掠夺了大量的东海人口,其中四次都由东方船军伪装成私掠船参与其中,这四次都是宇智神带主导的,进犯之前,则是由丁默邨打前哨,勾结舟师将领和地方官员配合。 这二人在东海犯下了笔笔血债,前者是昌奸,后者战犯,二人的名字,不少尚云道舟师将领提起来便是咬牙切齿,陈定澜、温雅、二玉等舟师鹰派,都知道这俩人。 十六人,乘五舟,到了岸边,楚擎与陶少章并肩而站,身后是福三与赵宝蛋二人。 著名植物学家刘华强曾说过,年轻人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楚擎是年轻人,但是他也是一个想灭了瀛岛的大昌朝权臣。 作为权臣,不说喜怒不形于色,至少也要懂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而作为一个一心想要灭了瀛岛的人,哪怕心中有着滔天的怒火,为了长远考虑,楚擎愿意对一个汉奸一个战犯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反观陶少章,则是背着双手,双眼望天,一副谁都欠他一顿麻辣烫的模样,很高傲,很欠揍。 十六人,十四人为护卫,穿着绣绘代表家族的暗红色甲胄,站成一排。 楚擎目光扫过这些还算身材高大的武士,面露笑意。 这些武士身穿的甲胄,和大昌朝折冲府府兵很相似,其实瀛岛军事、文化、人文,都与昌朝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 这十四护卫的头型,显得有些可笑,在瀛国那边,称之为角髪。 能留这种头型,都是瀛岛那边的身份比较高的人,这要是放了后世,鬼火少年得乐的前仰后合,非主流也能鄙视两下,头型很二。 大中分,两边鬓角很长,折起来,像绑着两根火腿肠,昌朝这边很多女子都是这种发行,男子谁要是留这种头型,能让全村说道一辈子。 瀛岛那边,这种角髪则是仅限男子,贵族们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使用了这种可以露出五官的发型,象征着自己的身份,除此之外也和宗教有关,贵族基本上都是皇室或者与皇室有联姻的人,他们坚信斩杀八岐大蛇的须佐之男是存在过的,认为自己都是这个“神”的后人,所以都留着“神祖宗”的发型。 楚擎觉得对方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一个皇子,一个汉奸,外加十只瀛岛那边充当护卫的贵族,就这阵容,要不是为了长远之计,楚擎早就打个响指让宝蛋将对方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和狄擒虎大眼瞪小眼去了。 弄的还挺正式,二通将“使贴”送到了楚擎面前。 所谓“使贴”,带个使字,却不代表瀛岛官方,放到昌朝这边,算是以私人名义拜访,规格比较高,里面表明拜访人的身份和地位,以及目的。 身份地位楚擎已经听提前下船的探马说了,目的,写的很耐人寻味,汉话写的,意思是听闻了昌朝东海这边出现了一个百姓爱戴军伍敬佩的新大帅,他们慕名许久,前来拜会。 见到二通将“使贴”递给的是楚擎,丁默邨快步上前,施的是汉礼,极为恭敬。 “学生丁默邨,久闻大帅之名,今日拜会,唐突至极,还望大帅勿怪。” 丁默邨并没有因为楚擎的年纪而显得错愕,事实上,楚擎不止在大昌朝出名,在瀛岛也是挂了号的。 就不说楚擎昌京活畜生、世家克星、草原王子专业户、北市万人恨、朝堂搅屎棍这些外号是怎么来的吧,单单是针对京中鸿胪寺瀛人使团的几次针对性行动,就足以让瀛贼对他不断加深了解了。 楚擎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不显热络,也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向了丁默邨身后的五皇子宇智神带,似笑非笑。 见到楚擎看了过来,宇智神带不咸不淡的开了口。 “你的名字,我听过很多遍。” “哦?”楚擎好奇的问道:“从哪听说的。” “宇智神七郎,是我的胞弟。” “所以呢?” “宇智神空,也是我的胞弟。” 楚擎笑意渐浓,重复道:“所以呢。” “七郎,被你打断了腿!”宇智神带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分怒火:“六郎,他来到了东海,来到了你的地盘上,他没有了。” 楚擎刚要开口,陶少章插口插口道:“你家老六,死无全尸。” “你说什么!” 陶少章冷笑连连:“本官说,宇智神空,死无全尸。” 宇智神带目眦欲裂,身后十四名武士摁住了腰间的刀柄。 柳乘风很激动。 到我了吗,到我了吗,终于到老道我出场了吗? 陶少章淡淡的说道:“你那六弟,攻打我家大帅的船只,不杀了他,难道还要请他吃鱼么。” “你…” 丁默邨连忙回过头,不断的打着眼色。 陶少章再次双眼望向空中:“你心里清楚,既然我家大帅站在这里,死的,一定是你的六弟,心里清楚还来,只有两艘船,那便非是复仇,既不是复仇,就莫要与我家大帅绕圈子,有屁就放,没屁就滚!” 第1406章 现眼 楚擎依旧笑容满面。 之所以带着大舅哥,而非其他人,正是因为他要扮白脸,大舅哥扮黑脸。 大舅哥的演技其实并不好,可楚擎看重的就是大舅哥并不好的演技,因为这家伙全靠感情,丝毫技巧都没有。 要是换了性烈如火的大军哥,没准唠着唠着就来个分头行动,十六个瀛使,容易变成三十二个。 三哥也不成,三哥最近走的是高冷路线,太过神秘莫测。 曹琥就更不成了,容易一激动就要讹对方几千万贯。 王天玉就不是个能演戏的人,脸上笑嘻嘻,心中妈卖批,一激动就容易将对方塞进猛火油桶里让他们在火焰中做自己。 付家二少直接丧失了参与权,那造型和奇行种似的,楚擎怕瀛贼再以为自己手下全是奇珍异兽。 至于肖轶,这家伙的智商只能体现在战阵上,日常生活中,智商不能说低吧,只能说仅次于广东那些“放生”矿泉水积攒功德的虔诚佛教徒了。 所以说适合这事的,只有大舅哥,演技是其次,主要是关乎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不止是楚擎,大家都愿意陶少章在旁边,不需要交代什么,自由发挥就行。 宇智神带双目快要喷火似的,紧紧盯着陶少章。 丁默邨满面为难之色,低声用鸟语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 楚擎皱着眉头,三哥压低声音说道:“他劝那皇子,说是谈紧要事情,不要轻易得罪少爷您。” 楚擎和陶少章同时回头,惊呆了。 三哥憨厚一笑,低声道:“和陶胖子学的。” 楚擎除了满面佩服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自从抓了狄擒虎那几房小妾后,陶蔚然的确抽时间找她们学一些瀛语,毕竟陶胖子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干什么上手都特别快,这事,大家知道。 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三哥除了找曹琥学习番话外,还找陶胖子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瀛话,然后陶胖子就可怜起三哥来了,他觉得三哥和他是一种人,被上天诅咒的人,那该死的过目不忘,那可恨的领悟能力,还有那怀里随时就能掏出几万贯银票不会再爱了的悲伤。 丁默邨和宇智神窃窃私语了一番,三哥压低声音,一边听一边同声翻译。 俩人见到楚擎这边交头接耳,都意识到了他们可能听得懂瀛岛鸟语,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这就很逗了,主人没有待客之道,算不上客人的客人和要密谋什么似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就是俩鸟人一个劝,一个装。 劝的说为了大局,别交恶楚擎。 装的说他是皇子,俩老弟,一个砸断狗腿差点成残疾,一个死的不明不白,作为皇子,他有权利装一装。 陶大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斜着眼睛说道:“你二人究竟要鬼鬼祟祟到何时,若是无事,乘船离开。” 宇智神带重重哼了一声,丁默邨面露尴尬之色。 心怀不轨的,他见得多了,就好比昌朝舟师那些将领还有狄擒虎,哪个不是笑脸相逢,往死里为自己捞好处,虽没说叛,与叛无疑。 楚擎这边倒好,上来就和要干架似的,这都要撵人了。 按照他的设想,大家肯定是客客气气的,然后稍微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然后再借机查探一番,研究研究楚擎占领东海三道,究竟是不是真的准备反,因为很多事他都觉得蹊跷。 首先是楚擎的身份,这小子太出名了,天子宠臣,宠的和亲哥俩似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受宠”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其次是海防塔,都快连一起了,防着谁,心里和明镜似的。 “楚大帅,神带殿下虽是以私人名义拜访,却也代表我国皇室,不如,寻个僻静的地方商谈一番。” “好。”楚擎微笑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周围的捉狼军老卒都散开了。 “现在僻静了,谈吧。” 丁默邨懵了,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望着楚擎,似乎是在问,就你这情商,怎么当上大帅的? 楚擎不是情商低,更不是不会演戏。 主要这群王八蛋来的太突然,好多投石车和火药桶都没转移或者隐藏好,帅帐后方就是幽城,幽城旁边则是上工的百姓,真要往那边去,免不了暴露一些东西,现在是能拖一会是一会,等大军哥他们安排妥当后再往后走才成。 一看楚擎这情商低的离谱,丁默邨也不好直接说咱去城中唠会了,强颜欢笑道:“哪怕是在瀛岛,我国国民也知道楚大帅的威名,海上枯燥,来的路上,学生还和神带殿下说,楚大帅治军有度,军伍都是虎贲,殿下似是不信,不如,带着学生与神带殿下在附近随意走动一番。” 楚擎笑容依旧。 傻子都听出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楚擎不知道大军哥他们是否准备好。 要不说陶少章是个小机灵鬼,一挥手,满面傲色:“那便让你们看看我大昌军伍的雄姿。” 楚擎:“…” 丁默邨眉头一挑:“大昌军伍,楚大帅不是要自立吗?” 福三反应能力最快:“瀛字旁的猖。” 丁默邨一头雾水:“瀛字旁?” “你也没读过书吗?”福三看向楚擎,不太确定的问道:“少爷,那猖不是瀛字旁吗?” “那叫犬字旁。” 福三恍然大悟:“少爷果然学富十八车。” 丁默邨与宇智神带一点都没生气,因为他们认为福三不是故意的,他们觉着,就福三这长相,这气质,这傻乎乎模样,一看就是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浑人。 陶少章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反正是同意了,既然开了口,楚擎也没办法再拖下去,带着宇智神带等人往大营里走。 楚擎都有些郁闷了。 如果这群王八蛋早来三个月,不,哪怕早两个月来也行啊,都不用装,就那些饭桶和皇协军,打眼一瞧就知道都是废物。 可现在连楚擎都不得不承认,短短的三个月,这些舟师军伍即便不是虎贲熊罴也算的上是战卒了,尤其是那精气神,列队之后如同一个个狼崽子似的,当然,是正经的狼崽子,不是灵狼那个疑似哈士奇的傻玩意。 楚擎想要做的就是示敌以弱,越是让瀛贼瞧不起他越好,越是瞧不起舟师军伍越好,认为大家都是废物,从而放松警惕掉以轻心。 这个度,很难把握,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城头变幻大王旗,以前大帅是狄擒虎,楚擎这大帅,是从狄擒虎脑瓜子上面摘过来的,太弱,也不行,那么弱,怎么在东海如此迅速的夺下三道的? 一群人朝着军营走,正当楚擎满心忐忑时,一声“尖叫”声传来。 楚擎眉头一皱,这个声音,他有些耳熟,似乎,是在柳河边上总听。 第1407章 本色演出 在楚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个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女子跑了出来。 初看之时,是惊慌失措,可再看第二眼,发现这女子好像不是太惊慌,媚眼如丝,还不断回头张望,好像在说,来呀来呀,来抓人家呀,人家好怕怕,吃个桃桃好凉凉。 “哇哈哈哈哈,小娘子,本将来啦。” 衣衫不整的一个将军跑了出来,张牙舞爪,满面淫笑,腰间那把代表着一营主将的佩剑,很显眼。 “哎~~~呀。”跑在前面的女子,一个不慎摔倒在地,捂着胸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楚楚可怜,开口都成夹子音了。 再看那位将军,一边追过去一边脱甲胄,直接扑了过去。 眼看这家伙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上演瀛贼传统小剧情时,另一个将军突然冲了过去。 “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他娘的也敢打主意!” 另一个将军身形极为矫健,原地弹射起步,大飞脚正正好好踹在了第一个将军的后背上。 “打死你塞!” 两个将军,都是主将,瞬间扭作一团,拳脚相向,可以说是拳拳到肉了。 那名惊叫的女子连忙爬起身,演技浮夸:“二位将军不要打啦,不要再打啦,你们这样打会打不死人的。” 楚擎满面呆滞,陶少章也傻眼了。 而他们身后的丁默邨震惊异常。 他绝对算的上是个昌朝通,打眼一看,确定两件事。 第一件事,第一个跑出来的女子,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姑娘,就那浮夸的表情,跑起来的姿势,欲拒还迎的模样,八成是青楼女子。 第二件事,俩将军,都没留手,那是真打啊,拳拳到肉,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一样,一边打一边骂,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丁默邨与宇智神带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满是浓浓的鄙夷之色。 这哪是军营啊,连当初狄擒虎在位时都不如。 可令二人更加鄙夷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又一个将军快步跑了出来,肩膀上扛着一把铁枪,就那造型,那模样,活蹦乱跳的,如果将铁枪换一根棍子,马上就可以去取经了。 只见这人振臂一呼,大叫道:“打起来啦,又打起来啦,玉勇营主将与姓王的又打起来了,有热闹可看,大家快来。” 话音刚落,冲出来一群人,都是各种型号的将军,掏出铜钱和银票就开始下注,然后大声吆喝着。 丁默邨与宇智神带真的是震惊了。 军营之外,有青楼女子。 两个将军,为一个女子,打起来了。 一群将军,开始下注。 现在就是楚擎回头信誓旦旦的说这都是演的,丁默邨与宇智神带都不带信的,一点都不带信的,这种事,那群将军们绝对是经常干,日常化了,要不然不可能“表演”的如此自然。 可真正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又一个明显是番人血统的将军,估计是押错人了,竟然跑过去拉偏架。 那个最先出来要调戏女子的将军,处于下风,被压在地上狂殴,大喊道:“兄弟们,给本将上,姓曹这狗日的阴本将,干死琥战营的饭桶们!” 这一声大喊落下,数百军伍冲了出来,然后,分成两伙人,任何试探都没有,直接动了手。 越来越多的军伍们冲了出来,那就和见到杀父仇人一样拳脚相向,彻底乱了套。 单单如此也就罢了,无数百姓从幽城那边赶来,然后开始叫好,和看热闹不怕事似的,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叫着,热情的不要不要的,大喊大叫,为他们支持的某一营加油鼓劲儿。 满营外都是骂娘声,拳脚相向声音。 丁默邨咧着嘴,他很想问问,都是舟师军伍,这多大仇多大恨啊,一点都不留手? 还有那些百姓,这根本不是百姓,这完全就是一群乱民啊,数千人,从他们那火热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来,军营斗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常态化,根本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丁默邨和宇智神带深深看了一眼楚擎的背影,心里鄙夷到了极点。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果然如此,就这还大帅呢,兵治成这样,这哪算是兵啊,这完全就是一群地痞无赖。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一个大胖子呼哧带喘的跑了过来,满额头全是汗:“都给本官住手,本官是幽城知州,住手,全都住手!” 这胖子不出现还好,一出现,百姓都开始骂了,狗官、杀千刀下油锅的、生孩子满脸腚眼儿如何如何,骂声震天。 丁默邨和宇智神带的鄙夷值再次被拉低下限。 幽城,一道之重镇,紧邻海岸线,主政一方的大员,就是如此德行? 那臃肿的身躯,痴蠢的模样,就这身材,不得不让人怀疑…不,是丝毫不会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个称职的官员。 要不是百姓在那狂骂,丁默邨与宇智神带断然不会相信这个胖子是幽城知州。 这样的体型,恐怕一天除了睡觉外,所有时间都用在胡吃海喝上了吧。 二人脸上鄙夷的神情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暗暗的窃喜。 楚擎的目的达到了,还超额了。 营中有妓家、带兵的将军想要白日宣淫、主将大打出手、开盘坐庄、基层军伍相互殴斗、百姓如同乱民一般、文臣不得民心肥的和肉山一样… 这一桩桩,一件件,眼前的一幕幕,让一群瀛贼们心里乐开了花。 就这,就这,就这还造反呢,如果大昌朝的军伍都是这样,他们觉得应该可以发兵了,夺东海三道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 当然,想是这么想,他们还需要再确定一些事情,还有就是坐山观虎…坐山观哈士奇斗,最终渔翁得利。 背对着这群瀛贼的楚擎,牙龈开始疼了,脸红的峨眉山的猴屁股似的。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这群王八蛋脸上是什么表情。 这也就是为了长远之计,要不然楚擎真的想让瀛贼好好知道知道,大昌的军伍究竟是什么样的悍卒。 可转念一想,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令他很无奈的事。 就陶蔚然这帮玩意,也不算演,就算是演,也是本色演出。 王天玉和仇宝玉,每天都这么打,因为绿珠、因为对喷、因为相互看了一眼、或者因为地上有只蚂蚁,人家是一言不合就开打,他俩是一言不说就开干。 至于绿珠,不能说演技出神入化吧,只能说是有这方面的经验。 肖轶日常挑拨离间,平常的时候就煽风点火,二玉一互看不顺眼,他就起哄架秧子让二人单挑。 还有两大营的军伍,之前因为选拔乙卒的事,一直憋着,就是想争个高低长短,那能不真下手打吗,而且这种事太正常了,以前湖女老表们就是这么揍的,只要不伤残打死人,可以在人数差不多的前提下来一场“对抗”比赛。 曹琥自从发现当庄家稳赢不输,就变成职业庄家了,别说打架了,就是见到俩军伍搁那尿尿,他都想让俩军伍先憋一会,赶紧开下盘让人赌一赌谁尿的远。 陶蔚然也是职业的,职业狗官,职业日常遭百姓唾骂,职业让人以为这就是个肥的流油的无能之辈。 楚擎悲哀的发现。 自己率领的舟师各营,不用演,根本不用演,平常也这个鸟样! 第1408章 大度、直爽、硬气 丁默邨与宇智神带不准备入营了。 他们想要了解的事,已经了解过了。 从他们身后的十四个护卫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对舟师军伍鄙夷到了极点。 而且这时候入营,很容易被卷入乱战,看着就吓人,互殴的军伍越来越多,将军们根本不管,就在旁边起哄。 楚擎还能说什么,什么都无法说,就算他说大家都在这演,估计这群瀛狗也不会相信。 转过头,楚擎强颜欢笑道:“军伍吗,火气比较旺,正常,很正常的。” 丁默邨与宇智神带连连点头。 是的,正常,太正常了。 要知道看军伍是否能战,敢战,从纪律上就能看出来,通过操练、日常生活等等,如果主将带头嫖、赌、互殴,可想而知他们统辖的军伍得废物成什么样。 宇智神带甚至觉得,这些军伍还没有普通的百姓厉害,随意派数百名武士,就能击溃数千这种毫无纪律的废物舟师水卒。 “让他们发泄发泄就好了。”楚擎老脸通红:“好不容易来了趟东海,咱去海边走走,我带你们看看海。” 丁默邨:“…” 宇智神带觉得楚擎在侮辱他的智商。 就不说我们老家哪的吧,坐船十多日,到这之后,你要带我们看看海,你咋不说带我看看天空呢? 楚擎尴尬的往回走,瀛狗也只能跟着了。 一边走,一边聊,作为大昌通,丁默邨还是在试探,能够看出来,这人很谨慎,倒是身份地位更高的宇智神带很少开口。 “学生久仰大帅,知道大帅战功赫赫,好奇的紧,您这才到东海不久,就能击溃舟师收为己用,原本,学生还以为那狄擒虎是名将呢。” 楚擎背着手往前走,听出来了,对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如此迅速拿下三道的,因为自己的手下,和能征善战一点都不沾边,像能撑善灌。 楚擎没有正面回答,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和狄擒虎,很熟吗?” “泛泛之交,说来不怕大帅笑话,学生在瀛岛也经营一些海上的买卖,每隔一季都会驾船来到贵国三道,与三道一些达官贵人,还算熟络。” 楚擎心中冷笑不已。 根儿就在大昌,口称贵国,无比刺耳。 这种事吧,楚擎也不愿多做评论,毕竟这王八蛋是祖传卖国贼,当年在昌朝混不下去了,跑到瀛岛讨生活。 不是不行,类似于后世的移民。 可问题是这群王八蛋带走了很多技艺、文化以及相比瀛岛还算完善的政策律令,谋的一席之地后,又转过头来祸害大昌朝,这才是最可恨的地方。 见到楚擎顾左右而言他,没等丁默邨继续追问,宇智神带不咸不淡的插了嘴。 “为什么多了箭楼,你们自立为王,为什么要将箭塔盖在海域旁,没有盖在陆地上防卫朝廷的步卒,难道你们是为了防备我们吗?” 宇智神带不插口,陶少章也不吭声。 这家伙一开口,大舅哥马上开怼:“没错,就是防你们。” 就大舅哥这种耿直boy,太适合当黑脸不过了,冷笑着继续说道:“我们占了三道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还要打到昌京,将那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若是你们瀛岛在背后兴风作浪,我等岂不是要腹背受敌,这海防塔,本官还嫌修的少呢。” 兵对兵,将对将,也不知道这五皇子是本身性格就这样,还是和大舅哥一样也演黑脸,一听这话,满面讥讽之色。 “可笑,太可笑了,狂妄自大的昌人,如果南方船军想要攻打你们,那些可笑的箭塔,抵挡不住我们的武士。” 陶少章寸步不让:“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 “那你们来啊!” “开战我们就来!” 陶少章瞪着眼:“你先来。” 宇智神带梗着脖子:“你先开战。” “你来就开战!” “你开战我就来!” 楚擎没有让大舅哥住口,丁默邨也没有劝说宇智神带,任由两个人和斗鸡似的互不相让。 楚擎看出来了,宇智神带,不是真狠。 丁默邨也看出来了,大舅哥,同样虚张声势。 就和俩死孩子掐架似的,被小伙伴拉住,一个喊着你先动手啊,另一个喊着你先动手我就动手,情况类似,俩怂逼,全世界都看出来他俩很怂了,但是他俩就觉得自己很勇。 “好了。”楚擎将瞪着眼睛的陶少章拽到了身后,笑着说道:“开门见山如何,我这人呢,有三个特点,大、直、硬,大度,直爽,硬气,不管你们以前和狄擒虎是什么关系,哪怕好的和你们亲爹似的,只要不是为了他找我麻烦,还有宇智神空的私掠船攻击我的战船,都可以大度的一笑而过,至于这直爽呢,我不喜欢绕圈子,如果你们只是来打探风声的,解答你们的疑惑,最后这个硬气,丑话说在前面,假如你们想占便宜,趁着我带人打回昌京时,你们跟在我屁股后面捡便宜,那我宁愿不打昌京了,也要先干你们。” “说的好。”丁默邨满面敬佩的恭维道:“大帅果然大直硬,有此疑虑理所应当,不过大可放心,我瀛岛虽与昌朝邦交,却不管你们的家务事,更不会趁人之危,非但如此,其实…” 微微一笑,丁默邨压低了几分声音:“其实我瀛岛,对昌朝朝廷,也是有所不满,如今大帅举大事,说不定,还可助大帅三分绵薄之力。” 楚擎来兴趣了:“有多绵薄?” 丁默邨看向宇智神带,后者点了点头。 “那楚大帅,不如,咱们边喝边谈?” “好。”楚擎回头喊道:“取酒来,再取俩马扎。” 丁默邨:“…” 航行了十多日的宇智神带算是服了,插口道:“这算什么待客之道,没有宴席就算了,连个遮风之处都没有吗?” “哎,你早说啊,明白了。”楚擎再次回头:“找四块木板子,挡风用的。” “少爷,这可不是待客之道。”三哥提醒道:“取五块吧,得封顶。” 陶少章用手指头轻轻怼了怼楚擎,看向军营。 军营外那些大乱斗的军伍已经回去了,大军哥等人就站在门口,看来是准备妥当了,楚擎不用继续为他们争取时间了。 “口合口合口合,和你们开个小玩笑罢了。”楚擎大笑三声,一挥手:“走,入帐,请你们吃全鱼宴,一人不吃十斤,打死你们哦。” 第1409章 传统文化 入的军营是盛武营,大军哥的地盘。 现在才至四月,快入夜,微凉,虽说对军伍没了兴趣,可想要谈事,怎么也要找个避风之处,不说进幽城,至少也要入营入帐。 楚擎带着十六个瀛狗进入了盛武营,才过拒马,愣住了,紧接着,心开始滴血,哗啦哗啦的。 各处军营,楚擎平常总转悠,尤其是盛武营,各处营帐位置井然有序,三处马厩位于角落,兵器架每帐三排,通行之处横平竖直。 现在再看,楚擎只能想到四个字---战后遗址。 那些墨家子弟用各种兽皮辛辛苦苦缝制的帐篷,满是补丁。 楚擎今天早上还来过,帐篷都是崭新的。 这也就是说,这群蠢货将帐篷弄烂,然后又现打上了补丁,不像军营,像丐帮。 单单如此也就罢了,整个军营又乱又脏,什么裹裤、靴子、旗帜,丢的满营都是,很多酒坛子乱堆乱放。 还有营外哨塔,竟然传出了无法言说的叫声,明显能听出来是某个糙老爷们夹着嗓子学姑娘叫,听口音,应该是曹琥。 楚擎都傻眼了。 这尼玛是哨塔啊,还是鬼子炮楼啊? 连陶少章都感觉这有点过了,门口的大军哥还冲他眨了眨眼睛,颇为得意。 的确有点过了,流民聚集的地方估计都比这处军营强一点。 一群瀛狗脸上并没有什么错愕之色,即便是弄的太过了,他们也没察觉到哪里不对,他们见过昌人的军营,但是没见过叛乱的昌人军营,以为乱党就是这样,无组织无纪律。 楚擎无奈至极,刚要继续往里走,远处又传来骂娘的声音,大家顺着声音望去,还有人在那打架呢。 仇宝玉和王天玉,俩人滚在泥潭里,二番战。 俩人演戏不靠演技,全靠实力。 本来在营外一番战的时候,俩人开始是演戏,结果一动手,急眼了。 刚才被大军哥拉开后,俩人对喷了几句,又打起来了,甲胄和衣服都撕扯的破破烂烂。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就这俩人,他一直没搞懂,天天不是对骂就是对打,还过命的交情,这是要命的交情吧。 今天早上楚擎还骂他俩来着,去海里游水操练,俩人在一起,赤着个身子就扭打在了一起,浑身湿漉漉,俩大老爷们夹枪带棒的,看着就恶心人。 这次俩人同样不是演戏,打急眼了,一边打还一边骂。 “绿珠姑娘是我的!” “是你娘个蛋,你个傻篮子。” “*#@&¥*” “*#¥@&!” 陶蔚然跑了过来,满脸油汗,卑躬屈膝的,狗腿子模样学的惟妙惟肖。 “大帅大帅,办妥了,都办妥了,在下官的制止下,那些丘八都回了营,不敢再造次。” 楚擎想笑,强忍住,沉声道:“今日有贵客来访,平白让本帅丢了人,该罚!” “罚,罚的好,罚的妙哇,下官晚上就将一万贯银票送到大帅的帅帐之中。” 楚擎捏了捏陶蔚然的大脸蛋子:“调皮。” 陶蔚然:“…” 陶胖子还没演完呢,阿轶和标致姐又登场了。 大舅哥临场发挥:“阿谀奉承之辈,我呸。” 一声“呸”,果不其然,阿轶登场了。 阿轶拎着酒坛子,身上的甲胄松松垮垮,搂着小鸟依人的陶琪,从旁边溜溜达达的走了过去。 “宝贝儿,香一个,一会回到帐中,给本将来个一字马。” 阿轶哈哈大笑,冲着陶琪的脑门就亲了一口,那个油腻啊,都能炸溜肉段了。 楚擎凌乱在了风中。 宝贝儿…还香一个,尤其是这一字马,和谁学的? 楚擎发誓,自己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只有三哥双目之中流露出了智慧的小眼神。 之前出关的时候,在草原上刚到水草牧场,大家都怕牧民闹事,三哥和阿轶守在楚擎的帐外当保镖,然后他俩就听到楚擎说梦话了。 什么倒立一字马、什么陶宝贝腿好长之类的,估计是那时候肖轶学会的,而且能看出来,肖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应该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很恶心,这才临场发挥。 “老楞老楞…” 唰的一下,一道人影闪过,吓了瀛狗们一大跳。 丁默邨心脏怦怦狂跳。 这营地里,还有个正常人没? 有,付家二少。 付永康付大爷和付保卫付二爷对扇嘴巴子,谁先忍不住谁输一万贯! 他俩还真没参与做戏,就是人来疯,原本俩人蹲地上唠嗑,蹲着蹲着也不知道怎么就提起胖闺女碧华了,然后都说是自己的,最后就扇起来了。 付老爷子曾经说过,他俩要是再互相打,一人愣折一条狗腿,所以当他们看对方不顺眼的时候,俩人就扇嘴巴子,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万五,脸都肿了,噼里啪啦的,听着就疼。 “大…大帅麾下…”就连七个不忿八个不服的宇智神带都拱了拱手:“真是人才济济啊。” 陶少章冷哼了一声:“也不看看是谁的手下。” 楚擎:“…” 卑躬屈膝的陶胖子都觉得太过了,连忙弯腰引路:“备好饭食,备好饭食了,大帅,诸位贵客,还请入帐。” 宇智神带难得露出了笑容,实际上他都有点可怜楚擎了。 他觉得就楚擎这群手下,一旦昌朝官军打来了,应该是支持不了多久,也不知道谁给这楚擎的勇气,竟然敢造反,还有那狄擒虎,看着像是一员猛将,结果是个绣花枕头,能让楚擎这群人给夺了兵权,可想而知多废物。 大军哥也跟在后面,一群人进入了营帐之中,楚擎坐在首位,催促着上酒菜。 瀛狗护卫留在外面,丁默邨施礼笑道:“来的唐突,多谢大帅款待,倒是令大帅破费了。” 陶蔚然笑道:“贵使无需客气,都是军中粗茶淡饭,敞开肚皮吃喝就是,我家大帅不护食的。” 楚擎:“…” 宇智神带伸着头,和要显形似的,悄声对丁默邨耳语了几句。 丁默邨面露难色,坐直身体,面露几分尴尬的笑容:“楚大帅,五皇子殿下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的?” “殿下喜舞艺,最喜汉人舞艺,平日宴席,都有女子助兴,所以这不情之请…” 楚擎微微皱了皱眉。 丁默邨继续说道:“殿下说刚刚见营中两位女子,身姿窈窕,不知,可否舞上一曲助些酒兴。”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有些演不下去了。 大军哥已经浮现出了冷笑。 事关陶琪,陶蔚然的笑容已经变了几分味道。 三哥也摸向了身后的千机。 大家太了解楚擎了,都以为楚擎会掀桌子翻脸。 事实上,楚擎真准备这么做了。 陶琪是阿轶的女人,怎么可能给瀛狗跳舞助兴。 而绿珠,楚擎亲口承诺过,再也没有人,任何人,谁都不会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愿做的事! 眼看着楚擎的暴脾气快要突破理智的枷锁时,大舅哥突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好。” 这一声“好”,让楚擎等人满面错愕。 大家还以为,陶少章也会发怒。 “你们喜我汉家舞,本官甚是开心,不瞒二位,本官也仰慕你瀛岛传统文化。” “咦?”宇智神带颇为意外,露出了笑容:“好啊,那今日就切磋一番,这位大人喜欢的是…” “切腹。”陶少章满面向往的说道:“听闻你们瀛人,最喜切腹,是你们的传统文化,还不快叫来几个为我等助兴一番。” 第1410章 可笑的传统 耿直boy大舅哥这一开口,营帐内鸦雀无声。 宇智神带霍然而起,双目都快喷出火来一般。 从一上岸,他就觉得大舅哥在找茬,一次又一次。 “你站起来作甚?”大舅哥一副认真脸:“亲自切吗?” “你…”宇智神带咬牙道:“侮辱我的人,会死的很痛苦。” 大舅哥撇了撇嘴。 当我妹夫面威胁我的人,死的也挺痛苦的。 楚擎已经开始犹豫了,要不然别演了,统统砍死挂十字桩上算了。 风道人满面激动。 到我了,到我了到我了,是不是要到我柳乘风出场的时候了? “好了好了。”思考了片刻后的楚擎劝说道:“人家远来是客,不要提那么无礼的要求,切什么腹切腹,切了不就挂了吗,让他们切一半意思意思就行。” 宇智神带:“…” 楚擎满面笑容:“我汉人最是讲究礼尚往来,跳舞,没问题,你们也得整个活不是,我们跳舞,你们表演个切腹,切一半,怎么样?” 陶少章:“一人切一半。” “啪”的一声,宇智神带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指着陶少章:“我记住你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大舅哥呷了口茶:“本官陶少章。” “陶…”宇智神带面容一滞,表情变了,狐疑的问道:“大理寺少卿陶少章?” “怎地,听说过本官?”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宇智神带,竟然不怒了,不但不怒,还笑了:“原来是你。” 大舅哥皱了皱眉,宇智神带又坐下了,连旁边面色有些阴沉的丁默邨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俩人都不看陶少章了,也不和大舅哥置气了。 大舅哥反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就是想要羞辱对方,结果这俩人一听说自己的大名,竟然风轻云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然后,就再也不多看自己一眼了。 其实陶少章很出名,不但在昌京出名,各道也很出名。 世家都知道楚擎,当然也会了解楚擎的班底,那么难免要了解了解陶少章,瀛狗那边同样如此,所以,俩人不想搭理陶少章了。 见到自己被彻底无视了,陶少章继续刷存在感:“还切吗?” 俩瀛狗依旧不鸟他,楚擎却是略显失望,他真想见识见识一番,他觉得瀛人比较喜欢吹牛b,后世很多傻叉,同样喜欢帮瀛人吹牛b。 其实关于切腹这事,楚擎还真了解过。 这个传统,不能说愚蠢吧,只能说是…死丢喷。 瀛贼残忍,但是对他们自己却没那么残忍,所谓切腹这个传统,往根儿上追,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瀛岛那边第一个切腹的是谁,楚擎不知道,他光知道在正史上,日本第一个切腹的家伙是个恶人,无恶不作恶人,和什么勇士、荣耀、尊严,一点边儿都不沾。 永祚元年,也就是西元九百八十九年,日本那边有个权势滔天的家族叫做藤原家族,第一个切腹的人,就出自这个家族,大名滕元义。 这家伙是个死变态,白天当贵族,晚上当恶人,白天装的和个人似的,晚上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贵族都自幼习武,吃的也好,身体壮硕,这家伙身手就比较好,作恶了很久之后才被日本京都那边的官府发现,没暴露之前,犯下的累累血案,骇人听闻,手段极为血腥。 不管怎么说,这家伙挺能打的,官府就带着很多官兵,将藤原义的宅子给围住了。 藤原义自知插翅难逃,临死之前弄的还挺有仪式感,将大门打开,所有火把都点燃了,然后光着个膀子盘膝坐在院子里,准备上俩才艺。 官府冲进来后,这家伙先是吹了个箫,能发出声音的箫,第一个才艺表演完毕,这才举起太刀,噗嗤一下攮进自己的腹部,割出一个大口子。 要么说这小子挺猛,直接给肠子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刀尖儿一股脑的都挑了出来,然后抓起什么就扔什么,血呼啦的,冲着那些捕快身上扔,最后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楚擎觉得好笑,主要是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这个是有史料记载的,日本那边的历史记录上就有。 那么好笑之处就出现了,人在极端痛苦之下,大脑会进入一个保护状态,这并非人力可以控制的,十之八九,会晕过去,退一步来讲,就算不晕过去,从医学角度上来卡岸,这种出血量,会让一个人在短短数秒内失去大部分身体机能,又是拿刀尖挑肠子,又是用内脏往官兵身上扔,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至少没史料上记录的那么夸张,什么狂笑而起如同魔神一般无人敢靠近如何如何的。 第二件事,也是最好笑的事。 这家伙是贼,是恶人,别说切腹了,就是原地倒立生孩子,他也是恶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手段特别特别残忍,极为血腥。 结果这家伙临死之前的行为,竟然成为了武士道最崇高的“流行趋势”,甚至还影响到了后世,成为荣誉、勇气、尊严的典范。 冷兵器时代,这种自杀方式还成为了武士的必修科目,想着有一天死的时候,自己也能这么“勇”。 而且这种由一个罪大恶极的大盗始创出来的自杀方式,还发展成了一种传统和文化,并且分门别类了。 打仗输了,切。 没甩出去锅,切。 拿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切。 什么先腹、追腹、义腹、论腹、商腹、诘腹、愤腹、无念腹、三成首腹、三十年七个三成首腹等等,根据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切法,比分割猪肉都细致。 花活不断,十字切、一刀切、两刀切、三刀切、渣男切之类的,种类繁多。 尤其是后来这种“传统文化”被完善后,难度系数直线升高,就比如补刀的介错人,正常是要一刀给切腹武士脑袋剁下来的,可实际又要求不能完全斩断,得脑袋和脖子连着点皮肉,切腹的人全程不能吭声,要是吭声了,那就不完美,只能下辈子吸取经验力求一次过了。 这就是为什么华夏是文明古国传承数千年,而有的民族既可笑又可恨的缘故了。 华夏后世子孙效仿古人先贤,是因他们高尚的品格和对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为了大义,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勇气与高度。 再看小日子这边,效仿一个变态杀人狂? 如果单纯是行为无法理解也就算了,最多遭人耻笑,主要是他们还吹牛b,擅长给自己脸上贴金。 所谓武士的荣光,笑掉大牙,镰仓幕府时期,好听了叫武士,直白点,那就是雇佣兵,给钱就认大哥,钱给了多了就可以杀人,这种收钱杀人的职业,有荣光可言? 尤其是到了后期,还有假切腹,比较出名的就是赤穗事件,四十七个武士被下令切腹,实际上是假切腹,直接被斩首了,但是对外宣称是切腹。 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常见,那时候武士大多数都是用木刀、竹刀甚至是扇子,在腹部划拉一下子走个流程,皮都不带破的,然后介错人就直接剁脑袋了,各种糊弄,无非就是一种宣传和自我意淫罢了。 即便到了近代,他们依旧保持着吹牛b和死鸭子嘴硬的传统,比较知名的,三岛由纪夫,切腹失败了,当时直接大出血,疼的满地打滚,介错人都懵了,也是个高手,抡起刀就砍,砍了五刀,刀刀避过要害,就是没砍死,最后还是拿小刀噗嗤噗嗤给活活攮死的。 还有那个被小日子吹嘘为海军特攻之父的大西泷治郎,当时切腹的时候也没找个介错人补刀,自己就生切,生拉,还没切明白,断断续续切了十五个小时,最后才大出血而亡。 对于这种事,除了装比和吹牛b之外,无法找到其他词语来形容了。 楚擎尊敬勇士,所谓的勇士,是为了国而勇,为了民而勇,为了大义而勇,如果不怕死不怕痛苦的死去,这就算勇士的话,监狱里那些罪恶滔天的死刑犯,得有一半算勇士。 效仿一个无恶不作的畜生,并且将其自杀的方式产生崇敬之情,除了小日子,楚擎想不到还有哪个民族能比他们更变态,既可笑,又变态。 酒菜被端了上来,宇智神带发现自己根本享受不到狄擒虎在位时的待遇后,也就不提跳舞助兴的事了。 可大舅哥却是眼珠子一顿乱转。 他不但是大理寺少卿,还精通仵作之事,所以他不信,关于切腹的事,不信,人,怎么可能在极度痛苦之下保持清醒的完成这种才艺? 大舅哥,是个执拗的人。 他今天,必须要见识一下。 第1411章 各怀鬼胎 酒菜被端了上来,楚擎如同一个好客的主人,心中冷,脸上热。 出来混,要么忍,要么狠。 大昌朝的水战实力就在这摆着,比某些狗写手都水,没办法狠,也不敢狠,只能忍。 酒是烈酒,幽城酿酒坊出品,度数很高,楚擎作为主人,待客之道足足的,浅尝即止,丁默邨一酒壶都下去了,他连一杯都没喝光,倒的时候多少,现在还有多少。 楚擎没有狠的实力,但是有狠的资格,没这资格谁敢“反”,既然扮演了这个角色,就要入戏。 一边喝酒一边吃,吃吃喝喝聊东聊西,全是没营养的内容。 楚擎耐心十足。 他大约猜到了这群王八蛋过来是干什么的了,宇智神带这个瀛岛五皇子,是个将军,船军的将军,不管是不是和大舅哥一样扮演黑脸,不太善于隐藏情感,应该不是城府很深的人。 反倒是另一个二五仔丁默邨看着恭恭敬敬,这种人心眼最多,鲁树人曾经说过,哥前哥后三分险,人前人后两张脸,说的就是丁默邨这种人。 虽然戏演的很好,可对方一直没说明来意。 楚擎又不是傻子,怎么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宇智神带似乎是没了戒心,唯独这个丁默邨,每当宇智神带想要进入正题的时候,这家伙都会适时的出口打断。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楚擎放下酒杯,决定开门见山。 “瀛岛与我大昌邦交多年,一衣带水儿…” 顿了顿,楚擎长叹一声:“可如今我大昌,哎,一言难尽,非是本帅想要举旗自立,而是这昌朝,气数将尽,我楚某人若不站出来挽大厦之将倾倾尽所有有心无力力不从心心志高远远近闻名名满天下的反上一反,大昌朝,没救了,没救了啊…没救了。” 丁默邨等的就是这句话,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知道楚擎真反还是假反,又因何而反,既是反,能反到什么程度,只有确定了这些事,瀛岛才可以下注,趁水摸鱼,趁火打劫,乃至趁昌病要昌命。 “楚大帅所言极是,其实学生心中也难免困惑,大帅威名,便是我瀛人都如雷贯耳,顶了天的忠臣,何故自立?” “哎~~~”再次长叹了一声,楚擎满面悲哀之色:“君不君,臣不臣,就说京中朝堂之上吧,奸臣当道目无国法,仗着圣宠,谋害忠臣,目空一切视法度如无物,大肆拉拢党羽结党营私,将朝堂和京中搞的一片乌烟瘴气,当今天子却置若罔闻,放纵奸臣害国误朝…” “大帅,那个…” 楚擎:“怎么了?” “大帅您继续说吧。” 丁默邨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 我想问你为什么反,谁让你搁这做自我介绍了? “总之,大抵便是如此,昌京,朝堂,一国之中枢,奸臣横行,如同触手怪一样,魔爪已经伸到了各行各业之中,士、农、工商,甚至还有军中,长久下去,我大昌朝定会气数尽绝…” 说到这里,楚擎气呼呼的骂道:“尤其是那bk天子,一天天为了不还钱和…和奸臣称兄道弟舔着脸不干人事,每天就知道吹牛b,什么三条腿的战马八条腿的蛤蟆,非说他是中州双雄,太上皇是中州,他是后面那逗号,堂堂天子,上朝往那一杵,和小脑萎缩大半身不遂一样只知道捡现成的,这样的天子,这样的奸臣,我若是再不出手,天子不知道还得讹我多少…不是,天子和奸臣不知道要将这国家祸害成什么样,我能不叛吗,能不乱吗,啊,你说,不乱,行吗。” 大军哥和赵宝蛋对视了一眼,面带困惑,似乎是在问,咱…是假反吧,这怎么听着和真要反似的呢。 宇智神带到底还是没忍住,出口说道:“可楚大帅,怕是…怕是要止步东海三道。” “你什么意思,说大帅打不回去是吗!”陶少章一拍桌子,怒叫道:“切个腹,道歉,快!” 宇智神带都没搭理大舅哥,望着楚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那我就直说了,大帅也不要生气。” 陶少章:“生气就切你腹!” 楚擎:“…” 宇智神带看了眼丁默邨,后者点了点头后,前者这才开口:“我不知道昌朝有多少兵马,可大帅手中只有一支废…沸沸扬扬想要作战的舟师兵卒,兵力远远不够。” 陶少章:“你瞧不起大帅,切腹,道歉,快!” 宇智神带和丁默邨二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大舅哥的真实身份后,无论大舅哥说什么,他俩看都不带多看一眼的,只是望着楚擎,观察着楚擎的表情。 楚擎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打不过,跑就是喽,海上那么多孤岛,我多打造几艘船,都跑到孤岛上,狗皇帝的鹰犬也追不上来。” 果然,楚擎这么一说,宇智神带和丁默邨眼底都掠过一丝失望之色。 他们当然希望楚擎和朝廷官军打,打的越狠越好,死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战火燃遍全中州,那样的话他们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当然,以目前他们对楚擎以及其手下的直观印象来看,他们认为楚擎的确是没有能力打到昌京的,连东海三道都守不住,除非朝廷官军比舟师水卒还废。 话不能说的太细,又不是马上就要走,双方还要不停的试探。 丁默邨对宇智神带打了个眼色,后者马上轻抚额头:“楚大帅,我有些醉了,明日再聊怎么样。” 丁默邨附和道:“大帅海涵,航行十日有余,皇子殿下身心疲惫,劳烦大帅在城中寻一处居所,容殿下歇息一夜。” 大舅哥满面请求之色:“切个腹再回去睡不迟,好不好?” 楚擎哪能让这俩人入城,装傻充愣道:“好,二通,带着殿下去一处干净的军帐之中。” 宇智神带也没计较,只是突然看向陶少章,笑着说道:“我与陶大人一见如故,不如,陶大人带着我们去歇息如何。” 楚擎等人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没等开口,陶少章傻了吧唧的点头应道:“好,那到了军帐,你们让本官见识见识如何切腹。” 宇智神带也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别有心思:“陶大人带我们去歇息,那便让陶大人心满意足吧。” 楚擎傻了。 对方,为什么要让大舅哥陪同,为了让大舅哥带路,甚至愿意让手下切个腹? 第1412章 小计 话都说到这了,对方愿意切个腹,楚擎也没办法回绝,对赵宝蛋打了个眼色,跟着陶少章走了出去,带着这群瀛狗去找营帐休息了。 人刚走,楚擎皱眉道:“将所有人都叫进来。” 小伙伴们就在帐外,探马刚出去就涌了进来。 楚擎沉声道:“他们为什么要让大舅哥领路?” 福三颇为无奈的说道:“听过陶大人的名号,应是知晓他没长脑…应是知晓陶大人较为直爽无甚城府,要打探一番消息。”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这么想的。 楚擎也猜到了,不过对大舅哥还是比较放心的,不是放心大舅哥的双商,而是其他的事情。 “这群瀛狗来,肯定是打探消息的,根据所见所闻决定是否参与进来。”楚擎捏着眉心:“那宇智神der,看样子到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那个丁默邨,极为戒备,看着笑嘻嘻,满身心眼,警觉的很,你们的戏可能演的太过了,估计他们未必会帮咱们造反,咱们也没办法讹他们好处了。” 大军哥苦笑道:“不错,这二人对舟师军伍鄙夷至极,想来,心中已是认定少爷这举旗自立掌控三道,早晚会被朝廷平灭。” 阿轶搓了搓手:“那就宰了他们,过过瘾。” 楚擎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演戏演的太过了,弄的自己根本没有讹对方好处的筹码了,他也看出来了,正如大军哥所说,在这群瀛贼眼里,造反的舟师就是一群土鸡瓦狗。 “再争取争取吧,他们想要坐山观虎斗,虽然认为咱们很废,可昌朝内乱,对他们有好处,哪怕咱们再废也有五六万人。” 锤了锤脑门,楚擎笑骂道:“这还真演成废物了,平白让他们小瞧,这叫什么事啊。” 众人纷纷苦笑。 这个度真的不好把握,演的太过,变成废物,就现在这种情况,不演吧,瀛贼一看舟师军伍焕然一新,心生警觉,还会观望,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插手。 蹲在地上的付永康指了指王天玉:“都怪他,老是在打架,让瀛狗小瞧。” “放屁!”王天玉回骂道:“是你因押了我会打赢,输了钱看我不顺眼。” 同样输了钱的付保卫煽风点火:“那你俩打一架,我押我大哥。” 付永康:“大爷让他一只手。” 仇宝玉:“阿玉,我帮你。” 王天玉:“滚远些,用不着你。” 付永康哈哈大笑:“你们两个一起上。” 付保卫:“现在就打!” “别捣乱了!”本就心烦意乱的楚擎瞪着付家二少:“商量正事呢,要闹出去闹去。” 付永康不乐意了:“老二,楚小弟吼我。” 付保卫嘟着嘴:“楚小弟就是这个鸟样,用不到咱们,就提上裤子不认人。” “谁说不是呢。”付永康斜着眼睛看向楚擎:“整日就知道凶人,又不是什么大事。” 楚擎都被气乐了:“关乎东海三道平安,乃至楚小弟我…不是,乃至本帅的灭瀛大计,你管这叫不是什么大事?” “本就不是大事,大爷我略施小计,不说灭了瀛岛,可要夺他们百艘船,宰了十几万瀛狗,不在话下。” 付永康这话一出口,大家都乐了,楚擎哭笑不得。 刚要将这俩玩意撵出去,唯独没有笑的三哥突然走了过去,蹲在付永康面前,满面讨好的笑容:“付大少,您给说说呗,您这小计,如何施?” 要是别人这么问,大家笑的就更大声了,可这是三哥问,还问的很认真,大家不敢乐了。 不是不敢嘲笑付家二少,而是不能嘲笑三哥,谁嘲笑三哥,呵呵,二狗、陈定澜、温雅、风道人,包括墨鱼,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了。 楚擎面色一变,似是想到了什么。 付永康拍了拍福三的肩膀:“还是三哥懂事,嘿嘿,那你让楚小弟给我道歉。” 都不用三哥开口,楚擎连忙起身,拱手,施礼,一气呵成:“对不起,我错了。” 付永康看向付保卫:“那咱,教教他?” “楚小弟平日里对咱还是不错的,那就教教他吧,谁叫他身边都是蠢货。” 众人:“…” 楚擎极为紧张,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还是…上一次。 当初在草原,也正是付永康和付保卫“略施小计”,让凉戎先锋军铩羽而归,大王子也变成了无情的播…无情的幸福小伙。 的确如上次那般,付永康挪着屁股,蹲在了付保卫面前,二人面对面。 付永康:“瀛狗认为楚小弟的手下和军伍都是废物,怎么办?” “叫平乱的官军比楚小弟的手下更加废物。”付保卫说完后,问道:“如何让官军看起来比楚小弟更加废物?” “打一架,赢,小赢,不可大赢,只可打退官军,不可追击,不可大胜。”说完后,付保卫发问:“若你是瀛贼,你会如何想?” 俩人和说相声似的,你一言我一语。 “楚小弟的手下,都是饭桶,官军,更加饭桶,瀛贼会认为他们有机可乘,大哥你说,怎么让他们有机可乘?” “割让城池,乃至割让广怀道,求瀛贼帮助,可瀛贼鬼的很,如何会出兵帮楚小弟。” “将百姓带走,带往台州城方向,留下空城,瀛贼必会中计,他们派遣船队靠岸,大军登陆,进驻幽城,那大哥,你说,如何歼灭他们的军伍?” “带着他们的大军,一起打官军,和他们说好,谁先占城,城就是谁的。” “那么他们必定冲的很快,我们,就落后一些。” “待他们快冲到官军面前,后面的我们…” “嘿嘿,和官军一起动手,前后夹击,宰了他们。” “不错,海上打不过,就在地上打死他们。”付永康也嘿嘿一笑:“别忘了,还有他们的船呢。” “打狄擒虎的法子,故技重施,他们留守的兵力都会在幽城之中,船上不会有太多兵力,一起动手,趁着夜色,叫善夺船的秦麒带着人,将他们的船都抢了,就算无法全抢到,毁了也成,那二弟你说,幽城的兵力,如何宰掉?” “城中埋藏火药弩、猛火油,城墙安置投石机,可将投石机对向城内的投石车,时机一到,入城,上墙,宰了城墙上的瀛狗守卫,将猛火油都放到投射车上,将整座城都毁了,大军围在外面,有跑出来的,宰了,灭了城内数万乃至十数万瀛狗。” “一座城,换百条船,数十万瀛贼狗命!” “嘿嘿,二弟你真聪明。” “嘿嘿,大哥你也是。” 兄弟二人说完了,一击掌,继续用手指头怼地面,恢复了日常行为。 军帐之内,所有人都咧着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福三转过头,看向满面几何表情的楚擎:“少爷,回京后,找天子要俩国公给他们吧?” 众人齐齐点头。 第1413章 都不是傻子 帐内沉默了片刻后,“嗡”的一下炸开了。 付家二少提供了一个思路,一个方向,丝毫细节都没有。 这就足够了,可行性十分之高,细节大家补充就好。 说来说去还是人心,贪心。 大军哥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第一个开了口:“瀛贼进犯我大昌东海三道之心,早已有之,若是以付家二…付家二位大爷的法子,将他们引到路上在灭了他们,必能重创瀛贼,有了船,杀了贼,一举两得。” 楚擎连连点头。 瀛贼侵占东海三道之心,可谓是司马懿砸缸,叮了咣当,司马光干瞪眼,嘁哩喀嚓,只要诱饵足够大,瀛贼就敢派遣大军登陆上岸。 干挺了这些船军,再夺了他们的船,此消彼长,那就是妙蛙种子手拿妙可蓝多啃着妙脆角回到了米奇妙妙屋妙不可言妙到家了。 王天玉若有所思:“那这诱饵,要足够大,大到了瀛贼大军前来,毕其功于一役,若是几千数万人,得不偿失。” “一座城不够,就一个道,一个道不够,就三个道。”楚擎面露狠色:“到了陆地上,咱能打的他们连小胖子都不好意思炸他们,来的贼,越多越好,多来一个,日后登陆瀛岛,就少一分阻力。” 这么多年来,瀛贼虽然派遣私掠船劫掠人口,却不敢明面上如何,说来说去,就是拜登憋屁,有心无力。 瀛贼最大的优势是海战,而东海三道在陆上,他们在海上可以揍的舟师和王八蛋似的满哪乱滚,可一旦上了岸,根本守不住城。 其实付家二少的法子和老楚引贼入关关门打狗的思路差不多,只不过东海这边还涉及到了一个夺船,以及很多未知数。 “这戏,得是惊天动地。” 就连在军事问题上鲜少开口的墨鱼都面带了几分担忧之色:“与官军斗,要斗的真,城,也要让的真,一环扣一环,哪怕有一环出了岔子,前功尽弃,最为紧要的,便是让那些瀛狗敢下注,下大注,误以为舟师成了他们的马前卒,拖住官军,为他们争取登陆的时间,经营这些城池的时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源源不断的派遣战船与兵卒赶来,来到这杀阵之中。”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可行性很高,风险很低,但是能否成功,有一个关键的难点。 需要让瀛贼相信,楚擎的手下军伍具备拖住官军的实力,如果没这实力,瀛贼断然不会轻易上当。 瀛贼本来人口就少,不善陆战,光占城没有用,没那么多时间来设防,将后方兵力源源不断的派来,占再多的城也是空中楼阁。 大家商量了半天,都没有太好的办法,要不说还是三哥聪明。 “付大少爷。”三哥给付永康倒了杯茶,认真的问道:“您给出出主意吧。” “哎。”付永康长叹了一声,姿态做足:“楚小弟啊,你这身边,怎地全是废物。” 众人连连点头,付永康能开这个口,敢埋汰大家,就必然有法子。 付永康掏了掏耳朵:“让瀛贼知晓,北边关楚世伯,叛了,南侧,阿轶他爹叛了,大昌朝,四处皆敌,自顾不暇,大部分兵力都派往了南北二关,不让瀛贼来,他们都要抢着来。” 军帐之中,再次陷入沉默。 大约过了五秒左右,众人齐齐朝着付永康拱手,表达了崇敬之情后,按照这个思路开始继续商量。 楚擎哭笑不得。 关于老楚在北关叛乱的事,大家真的忽视了,就如同忽视了另一件事,在边关时,除了大舅哥逆天能力初露端倪外,可让凉戎二十万先锋军铩羽而归的是付家二少。 主要是付家二少的形象太具有欺骗性了,这也就导致大家商量事的事情,不会主动去询问这哥俩。 而这哥俩呢,对什么都不上心,就是喜欢看热闹,没热闹就自己制造热闹。 当初在边关时,马如敬都想和付家二少拜把子了,回到京中后,秦罡也急了,和楚擎说让付家二少入兵部。 黄老四都应允并许诺官职了,几品都可以商量,不是看着楚擎的面子,就是看重付家二少的实力。 可付老爷子并没有同意,死心眼,只是让这哥俩跟着楚擎,哪怕没名分,不当官,跟着楚擎就好,亡命天涯都行。 也是付老爷子的聪明之处,或者说是付家二少的聪明之处。 他们都明白,中州大地上,再没有人会像楚擎那样对待付家二少。 试问,又有哪个大人物会像带死孩子似的骄纵着付家二少。 付家二少一开口就楚小弟楚小弟的叫着,楚擎也乐呵呵的叫康哥儿卫哥儿。 楚擎的身份在那摆着,位极人臣,可以说是天子最信任的臣子了,那么多耀眼的光环、活畜生、搅屎棍、万人恨、京中第二老赖等等,可楚擎从来没和付家二傻摆过架子。 付家二傻从出生后,不知被多少人说道过,只有楚擎没嫌弃过他们,楚擎身边的人,也不嫌弃他们,当生死与共的兄弟对待。 付家都知道,两个傻儿子跟着楚擎,他们很快乐,很自在,楚擎,就如同一个应许之地,如同一个庇护之地,让这些世人眼中的异类,聚在一起,自在着,快乐着。 其实不止是付家二少,太多太多这样的人,都围绕在楚擎身边。 宰辅之侄却想要放飞自我改名为南宫奢仗剑走天涯的南宫平。 其智如妖原本这辈子都不会“复出”的mrs陶。 背负着一座山不敢回到故土的大军哥。 知道全家要挂却束手无策的贺季真。 一身傲骨却被现实压弯脊梁的老墨。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的宝蛋儿。 人间不值得准备躺平的陶胖子。 和个死孩子似的王天玉。 特立独行的温雅。 反王之子阿轶。 太多太多的人,不被这个世道所容忍,或者无法容忍这个世道,正如付家二少一样,直到他们遇到了楚擎,让所有异类知道,自己,并不孤独,孤独的人与孤独的人在一起,便不再孤独,便自在,便开心,便幸福着。 正因如此,当楚擎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如同楚擎为大家抵御狂风暴雨时,他们也为楚擎绞尽脑汁思索着破局之法。 付家二少这样的例子,几乎伴随着楚擎成长的每一刻,每一个转折点,身边,都有人搂住他的肩膀,目视远方,嬉笑打闹着,前行着。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每个人都是抱薪者,楚擎也是,只是这家伙经常当老六,不动手,光在旁边吆喝偷懒。 付家二少提供了两个思路,让大家都兴奋了醒来。 可殊不知,大家还是小瞧了瀛贼。 一处营帐,帐外,陶少章站在那里,看着一群哆哆嗦嗦的瀛贼武士,宇智神带答应他了,可以挑选一个人表演个传统艺能切腹。 账内,丁默邨与宇智神带二人,满面狐疑之色。 “殿下,您说的不错,是有古怪,只是说不上来哪里古怪。” 宇智神带面沉如水:“放眼望去,皆是饭桶,自然古怪,要知晓两年前昌朝演武之时,那些楚擎寻来的番人,异常悍勇,连挫我大瀛、凉戎、高句丽三国勇士,这些番人早就回到了东海,却不见踪影,这本就是古怪之事。” 这位五皇子不但说话的方式变了,表情也不复刚刚那般挑拨两下就发怒的愣头青模样。 “狄擒虎不是泛泛之辈,败的如此突然,其中定有猫腻。” “殿下是说,那楚擎,故意让您见到昌人军伍不堪一战的模样?” “不知。”宇智神带面露思索之色,开始回想所见所闻。 丁默邨打量着宇智神带的表情,耐心等待着。 楚擎等人并不知道,宇智神带是瀛岛诸多皇子之中,最善谋略之人,今日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这军营之中,似乎每个人,都在隐瞒着什么。” 宇智神带说完后,抬起头,露出了笑容:“也好,那我就寻一个,不会隐瞒我的人,事实如何,一问便知!” 第1414章 一波三折 楚擎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章程。 简单点来水…来说,和老楚的套路差不多,战略目的是一样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北边关,凉戎善骑战不善步战,所以打城战。 瀛贼这边呢,善海战,那就打步战与城战。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东海这边分为两个战场。 第一个战场,舟师与瀛贼大军结盟,打官军,打着打着,舟师后退,瀛贼在中间,然后来个前后夹击。 第二个战场,海岸这边的船和城,船,秦麒带人去夺,城,不要了,爱谁要谁要,直接炸翻天,一座城才值几个钱,到时候重建就是,船有了,贼杀了,这些都是洒洒水。 付家二少提供的思路,实际上就是三步,第一,将冰箱门打开,将大象…不是,第一步,和瀛贼结盟,第二步,和瀛贼一起打官军,第三步,和官军一起削瀛贼,搜特么一贼。 只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瀛贼上当的前提下,可实际上,瀛贼非但没有快要上当,反而狐疑了起来,已是心生警觉。 楚擎这边商量的热火朝天,殊不知,宇智神带已经开始寻找猫腻了。 刚出帐,陶少章已经挑好人选了,给他表演切腹。 长的肥头大耳,满面惊恐,被其他亲若手足的护卫绑住了。 不是这些护卫不讲究,而是他们不绑住,陶少章就容易让别人切腹。 宇智神带微微一笑:“有些头晕,随意走一走,陶大人忙碌就是。” 自始至终,宇智神带都没有多看一眼自己的护卫,仿佛这些人的人命对他来说,什么都算不上。 陶少章傻了吧唧的嗯了一声,根本没当回事,逼着倒霉催亲卫切腹,他不切,大舅哥就帮他切。 装作漫无目的走着,宇智神带来到了沙滩上。 二通一直带着探马在暗中跟随,宇智神带发现了,却不点破。 谁知那宇智神带竟然来到了那些十字桩旁。 远处的二通和身旁的探马们面面相觑。 “这狗日的似是要见狄擒虎,无碍吧?” 探马们也不太确定,其中一人不太确定的说道:“那老狗什么也不知道,见了就见了吧,咱盯着就好。” “不。”王通通毕竟一直在模仿三哥,或多或少有点长进,皱眉道:“去人问问统领…不,统领安排陶大人陪同,快去,告知陶大人。” “唯。” 最高的十字桩上,挂着狄擒虎。 今天当值的是林骸,小伙伴都在军帐中议事,林骸也就忘了将这家伙放下来了,按照平日的规矩,入夜后如果风大,会将狄擒虎放下来,押到军营之中看管,不是给什么优待,而是怕这老东西晚上再冻死。 虚弱无力的狄擒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睁开了双眼。 “五…五殿下?” 宇智神带张望了一番,见到无人,抬头就开空头支票:“狄大帅,我能救你,这活命的机会,你要是不要。” 狄擒虎使劲眨了眨眼睛,深怕是幻觉,连连点头。 求生的欲望,随着这三个月的风吹日晒早就被消磨的一干二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突然见了瀛岛五皇子,心中再次燃起希望。 “不要声张,我有话要问你。” “你如何放了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的船队来了吗,是我的手下逃了出去寻你通风…” 宇智神带打断道:“你先回答,再多嘴多舌,我便离开。” “好,好好,你问,你问就是。” “你是如何输的。” “偷袭,声东击西,楚擎派人打到幽城,他有船,有猛士,夺了舟师的船。” “声东击西?”宇智神带面露狐疑之色:“战损多少。” “近无战损,他的手下,都是虎贲,身旁高手如云,战争猛将数不胜数。” “哦?”宇智神带脸上带着几分凝重之色:“可为何我们到了后,所见军伍,都是酒囊饭袋。” “装的,都是装的,故弄玄虚。” “可我们来的突然,从见到船只,到上岸入营,半个时辰不到,军伍殴斗,将军散漫,军营破败,短短半个时辰,他如何布置,幽城知州,痴蠢肥硕,百姓谩骂不已…” “不要相信你的所见所闻。”狄擒虎双目之中满是浓浓的恨意:“那楚擎小儿最善此道,你可知,他有一利器,声如洪钟,射入军阵之中如同九霄神雷,还有一种火油,燃黑烟,烧与水面之上,只需一桶,便可毁战船一艘,舟师的军伍…” 即便不愿承认,狄擒虎也不得不承认:“舟师军伍在他的手下,早已变成了战阵上的猛士,五殿下,你放了我,带我走,我有用,我有大用,楚擎的事,舟师的事,我都知道,你早晚会用的上我。” 楚擎和小伙伴们还是大意了,都忙着演戏,却忘了还有个狄擒虎挂在这里,当然这事主要怪林骸,一点脑子都没有,再一个谁也没想到宇智神带能来询问狄擒虎。 “你说的,与我看的,截然不同。”宇智神带面色阴晴不定:“你如果没有骗我,那就是楚擎示弱,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知,我只知你上当了,他一定是有意为之,有意为之啊。” 宇智神带望着狄擒虎,虽然心中想不通,可却确定狄擒虎应是没有骗他,骗子,他见过很多,狄擒虎的模样,不像是撒谎欺骗。 不再开口,宇智神带转身就走,他要回去好好思考一番。 狄擒虎大叫道:“五殿下,救我,你不可出尔反尔,我有大用,有大用…” 宇智神带置若罔闻,只顾着埋头往前走。 一路回到帐外,正好见到一具被“强行”切腹的武士尸体,心里恨到了极点,本能告诉他,自己被耍了! 回到帐中,宇智神带面色阴沉如水。 “殿下,您…” “有意为之,都是有意为之,那姓楚的,有坏心思。” 三言两语,宇智神带将狄擒虎所说的情况讲述了一遍,丁默邨疑窦重重:“他们为什么要装作如此不堪的样子?” “或许…”宇智神带神色突变:“或许他已是知晓了我们要出兵,故意为之,让我们误以为舟师无一战之力,到时,再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是个连环计!” 不得不说,这就是陶若琳不在身边的下场,军营太大了,瀛狗来的突然,不免出现漏洞,阴差阳错之下,宇智神带反而“窥破”了天机,计策还没想完呢,瀛狗已是注定不会上当了。 楚擎的座右铭就是不出意外,然后就出意外了。 意外,虽迟但到。 幸运女神,对楚擎捂住了裙摆。 此时的沙滩上,有一个连幸运女神都降不住甚至要退避三舍的男人,正在海边上溜达。 陶少章刚才去找地方嘘嘘了,导致没见到宇智神带。 陶大少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刨腹,如他所想,完全是扯淡,那被强行刨腹的瀛狗,疼的哭爹喊娘,死活下不去手,最后还是大舅哥帮他刨了几下。 “诶,不说那狗贼见了狄擒虎吗,人呢?” 陶少章看了半天,发现狄擒虎还是在那挂着,周围空空如也。 想了想,大舅哥觉得挺无聊的,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 从这一刻开始,东海三道,乃至昌瀛两国的命运,再次出现了转机。 第1415章 昌朝守护神 除了神,人不会全知全能。 而有的人,或许连神都预测不了。 就比如某个基本上没什么正事但是正事永远缺不了的大理寺少卿。 先说一下刚才的时间线,最初时,陶少章、赵宝蛋儿、宇智神带、丁默邨四人同行,身后是瀛狗武士,一路来到南侧军帐。 宇智神带与丁默邨进入军帐之中,心生怀疑,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楚擎不对劲儿,军营不对劲儿,军伍不对劲儿,将军们也不对劲儿。 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他们说不上来。 同一时间,军帐外,陶少章正在研究谁比较强壮,小刀喇肚子,开个大眼儿。 宇智神带走出营帐,陶少章,挑选好目标。 宇智神带走向了狄擒虎,二通未惊动前者,并让人告知陶少章。 探马找到陶少章,大舅哥刚看完切腹自尽,大失所望。 听探马说宇智神带与狄擒虎接触后,陶少章不以为意,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幽城之中,很少出入军营,对于军营的事,一窍不通,没多想。 也就是这时,坏菜了。 楚擎让陶少章同行,没有言明交代什么,可正常人都应该知道,就是监管这群瀛狗的,陶少章,失职。 坏菜的地方在于,宇智神带已经和狄擒虎接触上了,狄擒虎,开始透露楚擎的底儿,火药弩,投石机和猛火油,都抖露出来了。 陶少章,依旧没第一时间赶过来,喝了一些茶与酒,找地方小解去了,而赵宝蛋儿的任务,只是保护陶少章。 陶少章小解后,宇智神带,已经回到了营帐中,二人并没有打照面,赵宝蛋见到没出手的机会,郁闷的想要找几个瀛狗撒撒气。 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一切,楚擎并不知道,不靠谱的陶少章,让付家二傻的计划胎死腹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智神带等人,基本上已经确定楚擎要坑他们,接下来会静观其变,然后找到机会反制,反坑一把楚擎。 不出意外,事情会这样发展,而陶少章,本身就代表着意外。 此时的陶少章来到了狄擒虎的面前,而同一时间,营帐之中,丁默邨换了一身黑衣,自以为没有人跟着,实际上,刚要去找贺季真的赵宝蛋发现了他,但是却未露声张,隐藏在黑暗之中。 这里就要提一下军营夜晚的巡防情况,原本,夜里是由曹琥手下的湖城老表换班巡防,无缝衔接,只是今日要演戏,各处军营,尤其是瀛狗这边的军营,是没有夜巡的。 站在十字桩下的陶少章仰着头,很敷衍,随口一问:“刚刚那个瀛岛五皇子来过?” 狄擒虎昏暗的双眼望着陶少章,声音如同塞了八斤石灰似的,沙哑,干涩。 “我记得你,那一日,我应杀了你。” 陶少章皱眉:“本官在问你话,那瀛岛五皇子,来过?” “来过又怎样。” “你们说了什么?” 狄擒虎那双无神的双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莫名之色。 他不是傻子,宇智神带,只是来套他话的,不会救他。 可他燃起了自救的希望,这个希望,就在陶少章身上。 狄擒虎虚弱的仿佛随时要断气似的,却不答反问:“姓楚的称呼你为大舅哥,你的妹子,许配给他了?” 提起这事,陶少章很是骄傲,昂头挺胸:“哈哈哈,不错,本官撮合的,本官妹子不嫁,我便不认她,楚大帅不娶,我便不理他,正是因本官,这二人这才相知相交,就是本官成全的,撮合的,怎样,羡不羡慕?” 狄擒虎思路差点没被陶少章带偏。 你堂堂四品大理寺少卿当媒婆,我羡慕什么,羡慕你没正事啊? “原来如此,至亲…”说到这里,狄擒虎突然咳嗽了起来,很剧烈。 陶少章皱着眉头。 “我…我命不久矣。”狄擒虎无力的垂下了头:“我…活不久了,如此风吹日晒,每日折磨,活不久…” “哎。”陶少章长叹一声,他毕竟不是战场上的杀才,脸上带着几分怜悯之色:“你再多熬几个月吧,本官都没看到你受什么刑,这么便宜的死了,本官有些不甘心。” “你…” “口误。”陶少章歉意一笑:“不是有些不甘心,是很不甘心啊。” 狄擒虎终于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是京官了,混京中官场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大人…”狄擒虎越说,声音越低:“那我便告知于你,瀛贼,心怀鬼胎,早已…早已…” “早已什么?” 狄擒虎断断续续的,声音微不可闻。 “战船无数…东海百姓…攻昌…蓄谋已久…偷袭…” 陶少章瞳孔微缩,连忙催促道:“声音响一些,你究竟在说什么,瀛贼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我…” 狄擒虎双目渐渐闭上,胸膛起伏的频率越来越低。 要么说陶少章真的挺二的,急的不行。 他从开始就认为瀛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刚刚听闻狄擒虎和宇智神带接触后,起初不以为意,可现在狄擒虎和要挂了似的,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说战船、百姓、攻昌、蓄谋已久的字眼,让他如何不急。 这一急,陶少章就开始犯傻了,连忙来到十字桩后面,开始解开粗绳,手忙脚乱的。 殊不知,远处,正好一个人影潜了过来,趴在地上,暗中注视着。 陶少章慌慌张张的将麻绳解开,还不敢一下全解开,深怕本来就出气多进气少的狄擒虎在摔一下导致原地加速去世。 扯着绳子,慢慢将狄擒虎放下后,又跑到前面,张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狄擒虎抱了下来。 狄擒虎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倒在了陶少章的怀中。 陶少章连忙低声问道:“快说,瀛贼究竟有何阴谋?” 狄擒虎眯着眼睛,气若游丝,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陶少章一看这老家伙似是真的快要死了,赶紧将他搀扶起来,架住狄擒虎的胳膊,准备去找军中郎中。 可大舅哥却不知道,狄擒虎的脸上,则浮现出了一丝狡诈的笑意,一闪而过。 暗中那个人影,正是丁默邨,眉头猛皱,只能看清二人,却听不到,蹲下身,往前移动着,想要知道这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贵使为何身着黑衣,鬼鬼祟祟。” 丁默邨吓了一跳,一回头,这才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正是今日有了改名一日体验卡的赵宝…柳乘风。 丁默邨赶紧站起身,讪笑一声:“睡不踏实,便出来随意转转。” 没有人知道,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的命运,都被强行吸近了大舅哥逆天改命的光环之中! 柳乘风点燃了火把,有了火光,百多步之外的陶少章望了过来,发现了丁默邨,而狄擒虎,也同样看到了柳乘风,他知道柳乘风,身手,极为高强。 一咬牙,狄擒虎突然犯难,原本还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却突然搂住了陶少章挡在身前,随即右手手指屈伸,扣在了陶少章的咽喉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陶少章的目的,是误以为狄擒虎要透露什么重要消息,将这老东西放了下来。 结果,他被劫持了。 狄擒虎的目的是装死,当他和陶少章走到北侧海岸时,挟持陶少章,上一艘船,逃之夭夭。 可因为风道人的出现,他只能提前动手。 丁默邨的目的,是想要再来寻狄擒虎,详细问一遍舟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见到了陶少章先来一步,就想着先藏起来偷听一番。 可风道人出现了,他也就暴露了。 第四个人风道人柳乘风,本来他是暗中监视丁默邨的,见到这家伙似乎想接近过去,才显露了身形。 而这也就导致了狄擒虎提前挟持了陶少章,从而出现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意外频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柳乘风,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一般,仓啷一声长剑出鞘,脚尖一点,眨眼之间便跃到了狄擒虎与陶少章面前。 被当成人质的陶少章,懵懵的,一脸这是“肿么了”的表情。 柳乘风冷声道:“放了这蠢货!” 陶少章下意识纠正道:“真人说错了,是让这蠢货放了本官。” 柳乘风:“没说错。” 陶少章:“…” “船!”狄擒虎将大半个身子躲在了陶少章的身后,桀桀怪笑:“上了船,本帅放了他,若不然,与他同死!” 丁默邨也跑了过来,面色莫名,他有了一个猜测,一个和宇智神带的想法截然相反的猜测,不过却未证实,静观其变。 柳乘风可不是惯孩子家长,一抖臂膀,袖子挥出了一道流光,速度极快,半秒不到,流光擦过狄擒虎面门。 狄擒虎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就这短短的失神功夫,柳乘风已是欺身而上,一掌推在了陶少章的胸口上。 陶少章倒是没怎么地,可谁知狄擒虎却倒飞了出去,身体后仰,重重摔在了沙滩上。 风道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情。 在老道面前挟持人质,这不是大刀面前耍关公,自不量力吗。 “恼人的贼子,取了他的首级。” 要么说风道人是狠角色,长剑一抖,对准了狄擒虎的眉心。 陶少章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低头,见到自己毫发无伤,又突然看到了远处的丁默邨,只是看了一眼,没当回事。 其实就是很寻常的一眼,无外乎是奇怪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可大舅哥看完之后,突然发现柳乘风要弄死狄擒虎,连忙搂住了风道人的腰部。 风道人冷声道:“你作甚!” “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这老贼险些要了你的命,楚家小子定会怪老道,杀了他再说!” 一语落毕,风道人震开陶少章,再次举剑。 谁知陶少章反应奇快无比,直接挡在了狄擒虎的面前,出口叫道:“不能杀,不能杀啊。” 柳乘风皱眉:“为何不能杀?” “哎呀,就是不能杀,不能杀的。” 旁边站着的丁默邨,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冷眼看着陶少章,丁默邨明白了,这他娘的,是纯纯的拿自己当傻子了。 柳乘风开口问,为什么不能杀。 陶少章回答,不能杀,就是不能杀。 丁默邨的心理活动是,装,你们继续装。 柳乘风重重哼了一声:“害国老贼,死不足惜,你为何要护他。” 丁默邨都想笑了。 对呗,成王败寇,以前的舟师大帅,贼首,这都不杀,留着过年吗? 陶少章本来想说狄擒虎或许知道瀛贼的阴谋,可丁默邨就在旁边,也不好明说:“哎呀,总之不能杀。” 丁默邨都想笑了。 演戏浮夸就不说了,连理由都编不出来了。 柳乘风见到说不过陶少章,收起长剑,将陶少章扒拉开,蹲下身,双指并拢,随意在狄擒虎的腹部点了两下,然后狄擒虎就晕过去了。 丁默邨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容易和这俩玩意死战! 不说柳乘风如何给狄擒虎绑了回去,丁默邨气呼呼的回到了军帐,越走越来气,越来气走的越快。 进入营帐,丁默邨可算爆发了:“殿下,昌人…昌人可恨,险些中计!” 宇智神带面色一凝:“打探到什么了?” “该死,昌人,统统该死。”丁默邨咬牙切齿道:“那狄擒虎,和楚擎是一伙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我隐藏了行踪,想要再去寻狄擒虎打探一番,却见到了那陶少章,如同见到亲爹受了委屈似的,将狄擒虎从那木桩上放了下来,焦急之际,又是搀扶又是抱住的。” “你是说…那狄擒虎,刚刚骗了我,他是楚擎的人,与我做戏?” “不错,就是如此,本想上前听听他们二人说了什么,却被人见到了,暴露了身形,我一暴露身形,他们…他们又开始做戏了,那狄擒虎,挟了陶少章,这分明是故意做戏给我看的。” 宇智神带面露思索之色:“会不会是…狄擒虎,本就要挟那陶少章,不过是你碰巧撞到了?” “不会,断然不会,有一高手,是楚擎护卫,身手了得,一击便制服了狄擒虎,想要杀狄擒虎,可那陶少章顿时大急,甚至挡住了长剑。” 越是说,丁默邨越来气:“那模样,就和要杀他亲爹一般,深怕那护卫真的痛下杀手,更客气的是,那护卫用手指随意点了两下,那狄擒虎就装作昏死了过去,这…这他娘的是拿我当傻子看待了。” 宇智神带愣了一会,皱眉问道:“那护卫为何要杀狄擒虎?” “殿下您想啊,护卫有护卫之责,却不知晓大事,那陶少章,却应是知道内情的,护卫见失了责,要杀人,陶少章知道狄擒虎做戏给咱们看,自然会护着狄擒虎,不是装的,惊慌失措至极,这老鬼,早就投奔楚擎了,若不然,陶少章岂会护着他。” 宇智神带恍然大悟:“不错,夺了他的帅,夺了他的船,夺了他的营,为何不杀,为何要留到今天,一军之帅,不杀,难免会有军伍跟随旧主,只有杀了,才一了百了…” 说到这里,宇智神带面色大变:“难怪如此轻易拿下东海三道,原来这狄擒虎,早就暗中投靠了楚擎!” 照着这个思路一想,宇智神带开始快速脑补了。 “狄擒虎说,楚擎有一利器,声如洪钟,射入军阵之中如同九霄神雷,胡吹大气…” “火油,燃黑烟,燃于水面之上,只需一桶,便可毁战船一艘,故弄玄虚…” “还说军伍殴斗,将军散漫,军营破败,是楚擎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布置的,还有那幽城知州,痴蠢肥硕,百姓谩骂不已,狄擒虎说统统是做戏…” 宇智神带攥着拳头:“好哇,好一个楚擎,好一个狄擒虎,险些中了你们的苦肉计!” 丁默邨也挺来气的,转念一想,面带几分不解:“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呵,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这些舟师军伍,本就是废物,皆是饭桶,楚擎不是傻子,他心中知晓,倘若被我们看出他的手下全是饭桶的话,必然会打东海的主意,楚擎戒心极强,可想要欺骗我们又谈何容易,我们来的突然,他便是让军伍演戏,也演不出虎贲猛士的模样。” 丁默邨接口道:“所以才有了狄擒虎上演苦肉计!” “不错,让狄擒虎诓骗于我,说那楚擎在演戏,却是反其道而行,又说什么九霄神雷一般的利器,还有那可毁船火油,他的目的,无非是让我心生忌惮,以为这舟师都是猛士,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说得通了,一切都说的通了。” 丁默邨连连点头:“那楚擎好深的心计,我还怀疑是营中军伍在做戏,原来,做戏的不是军伍,而是那狄擒虎!” “就是如此,若是军伍做戏,岂会做戏做的如此之真,更不要说那些百姓骂那幽城知州,百姓骂官,定然是恨到了骨子里,却又不怕官,可想而知那官员是如何的饭桶,将如此饭桶任为幽城知州,楚擎手下,无人可用,都是饭桶!” “殿下所言极是,那起初见到的女子,丝毫不见怯,定是经常出入军营的风尘女子,若不然,岂会与那些将军如此熟络,还有其他将军,互殴,赌钱,根本不是装的,平日就是如此做派,楚擎的手下,毫无军纪,只有平日养成这般散漫的习惯,才能如今日这幅模样令人不耻。” “就是如此,一切,都说的通了。”宇智神带压低声音说道:“既看出他的舟师皆是酒囊饭袋,我们大事,可成,无需再有顾及,将船军带来便是。” “殿下所言极是,如此舟师,还有何需要忌讳的。” “那你我就也做做戏。” “殿下的意思是?” 宇智神带双目满是异样的色彩:“与他结盟,让他们打大昌的官军,待两败俱伤时,我们瀛岛大军渔翁得利!” 二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大理寺少卿陶少章,aka气运之子,凭一己之力,第n次在无意之中将历史车轮一脚踹回到了正轨之上。 第1416章 俺滴长枪 东海的夜晚静悄悄,舟师的大营乱糟糟。 自从一群贼使来了后,接连过了数日。 各处军营之中,不安与躁动的情绪,无声无息的蔓延着,愈演愈烈。 李文贵等数位伍长,冲进了军司法也就是军法官的营帐之中。 面对那个男人,他们,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他们本是不敢的,可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哗变炸营了,李文贵等人,必须将所有军伍的诉求,传达给帅帐之中,而他们第一关要过的,就是军司法魔道人柳乘风! 魔道人这外号不是楚擎取的,是军伍们私下里取的,单凭这个外号就可以看出来赵宝蛋在军伍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当然除了魔道人,还有叫狗道人的。 书案后,魔道人正在看着一幅画像,贺季真画的人体骨骼图。 冲进帐中,六个伍长,一字排开。 赵宝蛋抬起头,波澜不惊的扫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六个伍长心里一哆嗦。 魔道人又低下头了,望着有些诡异的画像,若有所思。 “魔大…柳大人!” 作为老资历的李文贵在几位伍长的眼神鼓励下,鼓足勇气向前踏出一步,低吼道:“我们受不了啦!” 赵宝蛋依旧望着卦象,右手捏着自己的膝盖处,思考着关于青阳的病情。 “柳大人,再如此下去,兄弟们…兄弟们会炸营的!” “哦。”赵宝蛋终于开口了,露出了笑容,笑的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还有这等好事?” 李文贵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毫不怀疑,炸营这种事,对眼前这位魔道人绝对算得上是好事,喜事,大喜事,因为炸营的话,对方又可以痛殴大家了,两个多月前,那时还是皇协军的一处军营与广怀道舟师军伍打起来了,主要是为了争夺抚养“拳”,湖城老表们的抚养“拳”,只不过是湖城老表用“拳”抚养他们。 广怀道舟师废物认为,他们是儿子辈儿的,应该被湖城老表们抚养。 而皇协军们,认为大家都是孙子辈儿的,应该一起被湖城老表们抚养。 被湖城老表们训斥和殴打不可怕,可怕的是湖城老表都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这就代表,这些废物已经无可救药烂泥扶不上墙了。 挨揍,都挨揍出了优越感,然后这四十多个军伍就打起来了,认为自己才有资格被湖城老表们殴打。 最后军法官赵宝蛋就冲进了人群之中,一拳一个一脚俩,就当时那场面,舟师军伍能记一辈子,相比于几乎接触不到的楚大帅,他们更怕赵宝蛋。 “五日了,整整五日了!”李文贵心中的担忧,让他即便是在赵宝蛋的淫威下,也不得不一吐为快:“足足五日,兄弟们已经足足五日没有操练了。” 赵宝蛋哭笑不得:“成日让你们歇着,不好?” “不好!” 另一个伍长向前走出了一步,近乎咬着牙说道:“每日,要睡上七个时辰,足足七个时辰,七个时辰啊,这哪是人过的日子,不睡够,不准去埋锅造饭,上官们,不可如此折磨我们!” 赵宝蛋略显错愕:“折磨你们?” “不错!”第三个伍长站出来了,紧紧攥着拳头:“军营乱了,乱的不像话,太乱啦。” “乱?”赵宝蛋瞳孔一缩:“何时乱的,谁在乱?” “大人您明知故问,哪里都乱,马厩的粪便无人铲,酒坛就摆在营帐后,帐中的甲胄随意堆在床下,大营之中,遍地杂物,不让打理,不让规整,这…这太乱啦,看上一眼,便心里如千万只小虫在咬一般!” 感情这家伙还有点洁癖,赵宝蛋大失所望,他还以为人乱了。 李文贵苦苦哀求着:“大人,不可再这般下去了,五日了,足足五日我们没有操练过了,每日不是吃便是睡,太残隐,太残隐啦,兄弟们都疯啦。” “是啊是啊,柳大人,您快去和大帅说说吧。” “日上三竿才可下床,不操练、不登船,连海水都碰不到,这…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最可恨的是,兄弟们躲起来在无人的地方练枪术,被盛将军抓到后狠狠打了一顿,连私下里都不让操练,这,这这这,这是不让我们活啦!” “不能如此下去,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啊,柳大人,卑下求求您了,您去和大帅说说吧,我们要操练,要登船,要用木枪捅翻玉勇营那群狗日的!” 赵宝蛋都被气笑了:“本官若是记得不错,一季之前,也就是无比敬佩、极为仰慕、最为信任、对本官言听计从的楚大帅来之前,你们整日不都是这般过的吗。” “扑通扑通”,六个伍长都跪下了,委屈的和个孩子一样,直勾勾的盯着赵宝蛋,都快哭了出来。 其实这几个伍长也觉得自己贱,贱骨头,可以说大部分军伍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犯贱了。 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肉体上的习惯,以及精神上的适应。 蛋蛋说的不错,狄擒虎在位时,他们每天过的就是现在这种日子,十天半个月不操练一次,除了吃就是睡,过上了提前养老的生活。 楚擎来了后,一切都变了,从天堂,跌落地狱。 谁知经过在地狱的一番洗礼后,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主要是思想和精神上潜移默化的改变。 各大营中,都有边军老卒,还有捉狼军老卒。 白日训练累的如同死狗一般,到了夜晚,他们就会央求老卒们为他们讲讲北关的故事。 故事有很多,太多太多了,可每个故事,都有一个“魂”字,这个魂字,将会伴随着军伍一生。 舟师水卒们一开始时,对这个魂字不懂,可慢慢的,开始向往,最终,变的虔诚,变的疯狂。 从了解这个“魂”字开始后,他们开始蜕变,他们迫切的要与北关边军一般,拥有“魂”,舟师的“魂”。 有了这个“魂”,他们将是天下最勇猛的海中蛟龙。 有了这个“魂”,百姓、上官、各营主将、朝臣,乃至天子,都会敬仰他们。 有了这个“魂”,他们身上的甲胄与刀剑,才变的有意义,他们愿意为这种意义,付出一切。 最让他们心心念念的,是那位三爷和他们说的一句话。 三爷说,很羡慕这些舟师军伍,因为他们将会是铸造出舟师军魂的人,而那些边关老卒,则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只是传承者,而非缔造者,缔造者创造荣光,传承者,延续荣光。 他们这些舟师军伍,将有机会缔造出舟师之魂,让无数后辈,将舟师之魂传承下去。 为了这个目标,为了成为舟师之魂的缔造者,这些军伍,快要疯了,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做出如此“伟大”的事情。 “柳大人。”李文贵低垂着头颅:“九日前,尚云道舟师的军伍来了,温府帅的手下,蛟营的悍卒,比试了箭术,差一箭,就差那一箭,我们输了,之后又约定,二十日后,再来比,这…这已是耽误了足足五日了,卑下,足足五日没有摸过弓了,白日想,夜里想,梦中都想,想摸摸那弓,摸摸那箭,若是下一次又输了,我盛武营的脸,都丢光啦…” 提起这事,其他伍长也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乱哄哄的叫着。 “南沛折冲府来了人,广怀道的兵爷,谁不知他们是最能打的军伍,以前,都知晓这折冲府的兵爷能打,可七日前,六十人,让卑下和兄弟们都捅翻了,折损堪堪四成,那时我们才知晓,兄弟们也是猛士,比他们还要勇猛的猛士!” “脸上有光啊,出了营帐,兄弟们都打着横儿走路,兄弟们都说,下月演武,去捅翻边军的老哥哥们,可这五日啦,足足五日啦,兄弟们一日都不得操练,一日一日的过去,兄弟们急的嗓子里都冒着血丝,不能这么下去啦。” “这口气得争啊,又要演武了,是个带把的爷们都憋着气呢,柳大人,兄弟们都要憋死了,不操练,俺们还是军伍吗,如何保家卫国,如何将这魂给日出来!” “柳大人…” “柳大人柳大人…” 无所适从,这些军伍,已经回不去了,回不到原来的日子。 原来如同养猪一般混吃等死的日子,现在却让他们无比的痛苦,他们渴望操练,渴望每天累的如同死狗一般,累,却踏实,因为抱有期望,对明日的期望,对未来的期望。 大家每日醒来,都想着操练,想着下海,想着上船。 只有操练,才能挺起胸膛让人瞧得起。 只有下海,才能成为最勇猛的乙卒出人头地。 只有上船,才有机会第一批随军出征,才能混出个名堂,才可以庇佑子孙福荫后代。 可现在,不让操练了,不让下海了,不让上船了,抓着偷摸操练的就是一顿圈踢,大家,受不了,满腹怨言,说是要哗变炸营都不为过。 不让操练,哪有强健的体魄。 没有强健的体魄,如何上阵杀敌。 不上阵杀敌,怎能打造出舟师的军魂! 赵宝蛋儿望着这些攥着拳、咬着牙,激动异常的伍长们,半天才吐出了一句话:“真是一群贱骨头!” 跪在地上的李文贵满面哀求之色:“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卑下都是贱骨头,贱到了骨子里,您就成全我们吧,和大帅说说,这么下去,兄弟们怕不是要闹上一番,每日睡七个时辰,一日要吃四顿,还强行要我们饮酒耍钱,最可气的是,可随时去北侧大营看望亲族,可随意出营,谁他娘的要看望亲族,谁要看望妻儿老小,女人孩子,只会耽误我们的刀术,这…这他娘的不是欺负人吗,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啦!” 一个小旗突然冲了进来,兴奋的大叫了出来。 “李哥,李哥,走啦,那群狗日的瀛贼,终于走啦,兄弟们,解脱啦,兄弟们…兄弟们又可以被操练的如同死狗一般啦。” 一个伍长喜极而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望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泪珠子一串一串的掉。 “俺滴长枪,终于可以摸俺滴长枪了,那粗糙的枪尖,粗糙的纹路,抓在手中,是那么的踏实,捅人,又可捅人了,俺滴长枪,俺想死你啦,呜呜呜…” 第1417章 市场评估 沙滩上,楚擎一行人,挥着手,脸上摆着大大的笑脸,嘴里骂骂咧咧的。 贼使的两艘船,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这群王八蛋可算走了!” 楚擎放下千里目,大大的松了口气。 旁边的陶少章很开心。 下船十六个人,走的时候就四个。 这五日来,陶少章一喝就多,一多就要看“绝活”,别的才艺不看,就钟爱切腹,百看不腻,然后宇智神带的十四个护卫就剩下俩了,宇智神带觉着他要是再不走,腹都不够用了,总是耍酒疯的陶少章很容易切到他身上。 小伙伴们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五日来,大家真的很辛苦,比上战阵都要辛苦。 为了不让这群瀛狗看出大家其实挺猛的,楚擎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天天陪喝,白天喝,晚上喝,晚上喝完白天喝。 宇智神带那是真的喝懵了,只要起床,必然会被楚擎叫去喝酒。 楚擎酒量不是顶尖的,但是小伙伴们那一个比一个能撑善灌,一群人灌俩,简直不要太轻松,正事没谈多少,光喝酒了。 宇智神带和丁默邨上船的时候还晃晃悠悠的,船都升帆了,这才意识到好像除了第一日外,其他时间都没离开过营帐,光喝酒了。 倒也不是没收获,也谈正事了,宇智神带已经以个人名义答应出兵帮助楚擎造反,如果官军打来,瀛岛会派遣“一些”战船和勇猛的武士过来帮忙。 没说带多少人来,他只是以个人名义承诺,非是代表瀛岛或者瀛岛那边的天皇。 望着平静的海面,楚擎脸上浮现出了冷笑。 “宇智神带,丁默邨,下次再见之日,就应取你们狗命之时。” 说完后,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丁默邨这名,有点熟悉呢,想了半天也回忆不起来,就是本能觉得这是个应该杀千刀的名字。 众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看的出来,瀛贼很“满意”,对如同饭桶一般的舟师军伍很满意。 用楚擎的话来说,这群瀛贼就是来考察的,考察市场,经过评估来决定是不是要在中州大地上开拓市场。 这个市场,瀛贼早就考察过了,但是一直没有立足之处,因为是异族,不具备核心竞争力,只能发展下线代理商。 而下线代理商就是东海的世家和之前的舟师将领们,可这些世家与舟师将领们也无法拓展市场,只能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也就是东海三道上发展业务。 业务进展的不能说不顺利吧,就是有点小打小闹了,瀛贼那边一直等不到真正进军中州大市场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第一轮评估结果表明,楚擎可以成为“合作方”,大家进行初步合作,同样是在东海三道开展业务,只不过之前世家和舟师只能在暗地里进行,现在楚擎举起反旗,那么业务就能放到明面上了。 有第一轮,就有第二轮,这第二轮市场评估,评估的不是楚擎,而是中州老牌资本家,本地坐地户大昌朝的朝廷。 目前初步估计,楚擎应该是打不过官军的,所以瀛贼就要回到总部召开股东会议,商量一下怎么放开手脚进军中州市场,合作方楚擎既然干不过官军,瀛岛是不是要加大“扶持”力度,这个力度需要多大等等。 俗话说的好,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爹的地位有多凹,浅诗就有多么骚,对瀛贼来说,楚擎是合作伙伴不假,不过这个合作伙伴是一次性的。 楚擎吞三道,官军打过来。 楚擎打不过,瀛贼帮忙。 确定了保住三道后,瀛贼就会干掉楚擎,独吞三道。 那么问题来了,派多少战船和兵力合适? 这就要进行第二轮评估了,那就是关于大昌朝官军的战力。 第二轮评估很快要来了,宇智神带等人也知道官军开始集结,马上就要来东海平乱了,下一次见到的时候,要么,宇智神带率领一部分瀛贼战船,要么,瀛岛那边直接梭哈。 又是俗话说得好,你尿一个坑,我就尿一条线,都是各怀鬼胎,楚擎也要做评估,如果宇智神带就率领一些歪瓜裂枣,他就和官军继续演,如果瀛岛梭哈了,那么,他都不用出千,直接掀桌子,多少瀛贼踏上大昌朝的土地,他就送多少瀛贼去见八岐大蛇。 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从众人身后传来,来源于各处营地。 大家转过头,楚擎一头雾水:“结束假期了,那群舟师白痴怎么这么兴奋?” 几个将军们哑然失笑。 大军哥颇为欣慰的说道:“都是好汉子,不管从前如何,如今,都是好汉子,瀛贼来了,不可操练,憋坏了,如今瀛贼离开,迫不及待的想要操练。” “真的假的。”楚擎哭笑不得:“这不是贱骨头吗,天天让他们睡大觉不好?” 大军哥摇了摇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自古以来,那么多名帅名将,每个人带兵都有独到之处,却也有相同共同之处。 这个相同的地方就是在于“内”,除了体魄外,更加注重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关于护民、爱国、忠君的思想, 肉体的强壮,无法改变思想,可思想的改变,却能让体魄更加健壮。 但是这种价值观只属于军伍,让他们知道,军伍代表的是责任、荣誉,以及伟大。 任何领域,做到了极致才能称得上伟大,只有军伍,只有军人,只要成为军人,成为心无杂念极为纯粹的军人,那么他就是伟大的,这个伟大的门槛儿,很低,却又很高,需要一个蜕变的过程。 “墨哥。”楚擎转头看向墨鱼,正色道:“加快日程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虽然现在封锁了海面,也占领三道,可谁也不知道还有那些卖国贼没挖出来,如果瀛贼得到消息,我爹在北关并不是叛变而是为了围歼凉贼,阿平他爹也没真的叛,必然会心生疑心,一切都会前功尽弃,做好最坏的打算吧,打铁还要自身硬。” 墨鱼点了点头,又撇了撇嘴。 求他办事,就哥前哥后,用不着他的时候,就他娘的日内瓦还利息! “还有一事,你说的那皮圈,制出来了。” “游泳圈?”楚擎双眼一亮:“这么快吗,能用吗。” “自然可用,又不是精妙的物件,只是戴起来不太舒适。” “废话,都落水了,还舒适个屁。”楚擎极为认真的嘱咐道:“每艘船配备同等人数的皮圈,必须配备,安全第一。” “好。”墨鱼笑道:“你这小子还算是仁义,说的不错,安全才是首要之事。” “表叔儿。”阿轶挠着后脑勺:“试了,戴上,不舒服,不戴上,又不安全,两难。” 楚擎面色莫名:“你说的是…是皮圈吧?” “是啊,那表叔儿你以为是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以为是安全…是安全的口罩呢。” 第1418章 蓝军神 试问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军伍将汗水洒落在土地上更加令百姓心安。 被强行摆烂了五日,精力无处发泄的舟师水卒们,将汗水挥洒在了海中,喊着嘹亮的号子,为铸造那个魂,昌魂、军魂、舟师之魂而刻苦的训练着。 楚擎越来越喜欢舟师军伍了,不知不觉间,开始尊敬这些涅槃重生的军伍们。 站在点将台上,满怀尊敬的楚擎迎风狂吼:“都给老子往死里练,练不好,本帅贪墨你们的军饷,他喵的一群废物!” 廖文之站在身后,开口问道:“朝廷的官军快到台州了,探马说那姓蓝的将军先至一步,去了尚云,算算日子,应是到了郭城。” “好,开始吧,行动代号,造神,造大昌第一军神,将我无比崇敬尊敬敬仰的张一山大将军的名号…” 廖文之:“蓝韧山。” “哦对,蓝韧山,总之,造神开始。” 廖文之苦笑着离开了,准备进行造神行动。 所谓造神,这个神并非楚擎,也不是任何一个小伙伴,而是大家素未谋面的蓝韧山。 楚擎要求,要在半个月内,让蓝韧山的大名在东海三道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致意思就是半个月后,所有人必须知道,蓝韧山蓝大将军,aka大昌军神,兵部云麾将军,自幼习武熟读兵法,可谓是大昌朝的定海神针擎天玉柱,已经到达东海,带领十五万大军在东海平灭不臣。 当年边军的中州双雄之一如今的北边关大帅楚文盛,听闻蓝韧山将要前往北边关,连日夜不能寐手足无措… 蓝韧山曾多次请战出关平灭凉戎,当朝天子不愿多造杀戮,曾放言,凉戎不大举入关,朝廷绝不率先动用蓝韧山… 蓝韧山用兵如神,善奇谋,兵法韬略无一不精,形如虎豹有万夫不当之勇… 与此同时,未来的大昌军神蓝韧山,并不知道他要出名了。 郭城,刚搭建好的简易知州府内,一袭便装的大昌第一战神蓝韧山,很懵。 书案后,是一个懒散的绝美女人,掩嘴打着哈欠,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望着蓝韧山。 “蓝大帅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先喝些茶。” 蓝韧山余光看了眼旁边的桌子,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喝茶,不是不行,哪怕你给我摆个空杯子也行啊,别说茶水了,连个茶杯都没有,我喝个六啊我喝。 从到了郭城这个“自建”的知州府后,蓝韧山就觉得这事挺操蛋的。 为了给楚擎打配合,黄老四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就那封揭他老底儿的信件,丝毫折扣都没打,平乱的大军来了,大部分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府兵,绞筋也送来了,四个京营的长弓全拆了。 对外宣称十五万大军,实际上只有九万出头,领兵的正是蓝韧山,先锋军三万,还有七万人正在朝着东海集结。 蓝韧山知道自己就不是来平乱的,但是具体怎么回事,老四也没说清楚,就说让他先来找楚擎,三件事,配合,配合,全力配合,楚擎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哪怕是让他原地倒立托马斯全旋,蓝军神也得照做。 所以,蓝军神乔装打扮一番,先来到了郭城。 结果楚擎根本不在,郭城扛把子,不,如今尚云道的扛把子,是陶若琳。 “陶姑娘。”蓝韧山的表情不怎么好,却也没表露出太强烈的不满:“三万先锋军还有不足五日便会到达台州,本帅先行一步,正是为了与楚大统领定计一番,可楚大统领却不在尚云,本帅…” 蓝韧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领着先锋军过来了,知道平乱是假,配合楚擎是真,可具体怎么配合,他是丝毫不知,他怀疑老四也不知道,就是说来了再看,和楚擎商量。 话说的挺客气,一起商量,但是老四已经不算隐晦的告诉蓝韧山了,就是楚擎商量着让你空中三百六十度后空翻滞空两秒一字马,你也得想办法做出来! 蓝韧山心里有火,窝火,怒火,皆有。 窝火,是因天子也好,秦罡也罢,都没把他当回事,因为楚擎的信件里明确表明,派个废物来就行,即便黄老四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蓝韧山就很奇怪,想不通,天子不是特别信任楚擎吗,楚擎说叫个废物过来,为什么给我叫来? 怒火,是感觉楚擎没把他当回事,竟然派个女子“接见”他,这是根本没拿他这个兵部云麾将军当根葱啊。 说不是生气是假的,堂堂的云麾将军,单独领兵平乱,真也好假也罢,好歹手下也有号称十五万的大军,都可自称为帅了,结果就一个女人等着他,哪怕这个女人再漂亮,那也是女人! 当然,生气归生气,蓝韧山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是在京中混的,陶若琳是个女人不假,可这是楚擎的女人,小楚已经够可怕的了,还有个更可怕的老楚,这个女人可是老楚未来的儿媳妇,蓝韧山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小楚杀人是按“家”,人家老楚,是按“族”,民族。 “蓝大帅的来意,小女子已是知晓了,两日前,楚大统领倒是来过信件。” “哦?”蓝韧山不由问道:“如何说的,本帅的大军要如何安置,楚大统领,为何要假意叛乱,又为何要朝廷出兵,这戏,可是做给瀛人看,又为何要做这戏?” 陶若琳笑吟吟的,答非所问:“大统领说,让小女子安排就是。” “安排?”蓝韧山一时没反应过来:“陶姑娘要安排何事?” “安排平乱的大军。” “平乱的大…”蓝韧山愣住了,紧接着便是满腔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刚要发作,碧华捧着一摞子竹简走了进来。 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怎地又积压了这么多的事。” 碧华将竹简往地上一放,噘着嘴:“谁要大小姐你非做这知州,郭城诸事就够繁忙了,还要揽尚云一道的军政大事。” 蓝韧山都听傻了,一脸你tm在逗我的表情。 原本他以为这女知州就是楚擎胡乱封闹着玩的,结果非但真的处理政务不说,管的,还是整整一道? 蓝韧山的表情有些呆滞,这楚擎,疯了不成,这不是胡闹吗,要是这事传出去,传回京中,士林和那些大儒以及文臣,不得发了疯的口诛笔伐一番,难道他不要脸了? 转念一想,蓝韧山又觉得好像传回去也不能怎么与,能口诛笔伐楚擎的人,算算日子,现在已经已经投胎了,那些没投胎的,暂时也没有投胎的打算,所以即便传回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还有不要脸这事,蓝韧山刚想起来,脸这玩意对楚擎来说,好像没存在过。 想到这,蓝韧山心里涌现出了悲哀之色。 不由得,蓝韧山长叹了一声,还以为建功立业一番,却跑到东海跟着胡闹。 “蓝大帅。”陶若琳笑吟吟的问道:“何故叹息?” “额…”蓝韧山强颜欢笑道:“无碍,无碍…” 顿了顿,看向碧华脚下那些竹简,蓝韧山眼底掠过了一丝不屑之色,脸上则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陶姑娘公务繁忙,一道之公务,紧要的很,本帅不急,陶姑娘先处置公务就是。” 第1419章 用意莫名 昌朝国祚百年出头,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 女子为官,就如同战争来临时满门忠烈的老柳家全部扛着枪主动申请上前线一样,那纯粹是虞姬给项羽做绝育,姬扯霸蛋。 蓝韧山纯粹就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想要看陶若琳的笑话。 也不知陶若琳看没看出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碧华完全没把蓝韧山当外人,或者是说拿他当空气,随意捡起一个竹简,又随意那么一扔,最后正好随意的落在书案上,还摊开了。 陶若琳支着下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你念就是了嘛,这么多,我哪能看的过来。” 碧华问道:“那您要先处置什么事?” “挑些有趣的。” 蓝韧山听的直咧嘴。 一道之军民政务,竟还要听有趣的,这简直是拿政务当儿戏。 “陶姑娘,民生之事,本帅不通,可军中之事,能送至知州府,必是紧要之事,如此儿戏,怕不是…” 就连碧华都听出来蓝韧山语气中的不快了,倒没说不满,却也隐晦的表示陶若琳是女子,怎能处理军中政务,更不可能处理的了。 陶若琳还没说话,碧华已经不乐意了,随意拿出一个竹简,翻看了一眼。 “蓝大帅,久仰大名,您来的正好,边保衙署有个小旗去询问了一些关于抚恤之事,蓝大帅给出个法子。” “小旗?” 蓝韧山倒是知道边保衙署,北边关那边最先设立的,兵部已经准备在各道折冲府都设立这个衙署,主要是为了保障军伍相关待遇之事。 “不过区区小旗罢了,问上官就好。”蓝韧山感觉荒唐至极:“还要跑去边保衙署,上官都是饭桶吗。” 碧华又低头看了眼竹简,开口说道:“俺叫刘小七,刘王氏是俺嫂子,俺大哥战死后,刘王氏嫁给了俺二叔,去年打瀛贼,二叔战死了,刘王氏又改嫁了俺舅,俺舅是屯兵卫的辅兵,上山打野货,五十日没下山了,八成是死球了,俺二大爷看上了刘王氏,她给俺哥,俺二叔,都生过娃,俺想知道,二大爷能娶她不,刘王氏能领抚恤不,领几份,俺该管刘王氏叫啥。” 蓝韧山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从军半辈子,蓝大军神还以为什么事都见过了,东海三道的军伍让他知道,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军伍们做不到的事。 蓝韧山面色复杂:“你莫不是在说笑?” 陶若琳深深的看了眼蓝韧山,心中已是确定,这蓝韧山,根本就不知东海三道苦成了什么模样。 碧华认真的问道:“您是大帅,您觉着,刘小七他二大爷,能娶刘王氏不?” “这…” “刘王氏能领抚恤不?” “这…” “刘小七得管刘王氏叫什么?” 蓝韧山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这也叫军务?” 碧华没鸟他,看向陶若琳,后者却如同早已习惯一般,淡淡的说道:“领两次抚恤,刘小七大哥一份,二叔一份,其舅与边保衙政令无关,军营之中无上山操练之例,私离营地出了事,本就是触犯了军法,无抚恤可领,他那二爷,可娶刘王氏,若是嫁娶了,刘小七应称呼刘王氏为二娘。” 碧华哦了一声,拿起纸笔,刷刷刷的记了下来。 蓝韧山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鸟事。 碧华又开了口。 “大小姐,寒门书院如今建盖了七座,高凤凰已用光了钱财,教书的先生亦是不够了。” “寻阿平要十万贯,每城三座,城内一座,城外两座,百姓之子,年满八岁,不足十二岁,家中二子以上,必入学一子,每入学一子,每月发放八百文,至于教书先生,那些只是犯了小恶的世家子,将他们从台州大牢之中放出来,每担任半年教书先生,免一年刑期,若是不愿,那就增刑五年。” 蓝韧山倒吸了一口凉气:“多加五年?” “大帅是觉着少了?”陶若琳微微颔首:“那便增刑五十年吧。” 蓝韧山算是服了。 果然什么人跟什么人。 一个半大的小子冲了进来,风风火火的:“师娘师娘,再给我三十万贯,您说的一点都不假,那狗日的曹琥,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如您所料,湖城有的是人,三十万贯,半个月,我再给您带来至少两万人。” 陶若琳微微颔首:“取就是了。” 半大的小子嘿嘿一笑,转身又跑了出去。 蓝韧山目瞪口呆:“这孩子是谁,张口便是三十万贯,稚子玩闹不成?” “昌贤。” 蓝韧山楞了一下,总觉得这傻了吧唧的名字这么耳熟呢。 陶若琳也不解释,自顾自的对着碧华交代。 “调派八千人,墨家弟子带领,前往广怀寻温府帅教授投石机机宜…” “组建五千民夫,将鱼粮送往八甲村南侧官道…” “喻县苟家抄了吧,男子充军,女子婚配给湖城族人…” “下月一日是个好日子,将尚云道那二百七十六个世家子送入郭城,统统砍了…” 碧华一边记,一边满心困惑。 这些事,陶若琳早就交代过了,为什么,还要当着蓝韧山的面再说一遍? 碧华知道,陶若琳不是爱显摆之人,更不是想要想蓝韧山证明她有能力做这个知州,可既不是如此,为什么又要将这些事的政务才重复一遍? 陶若琳只是低着头,嘴上不停:“民夫已过三万,海防之事用不了那么多人了,伐木吧,遣两万人去伐木,将可造船的木料统统伐至郭城,待楚大统领踏上瀛岛,战船,多多益善…” 蓝韧山豁然而起:“楚大统领的目的,是登陆瀛岛?!” 陶若琳似笑非笑:“那蓝大帅以为?” “这…”蓝韧山顿感天旋地转,关于楚擎的目的,他猜想过,无时无刻不再猜想,原本还以为是要重组舟师,扩充舟师,却不知,楚擎的心,这么野。 “我大昌不重海战,如何踏平瀛岛,莫说踏平,便是…” 蓝韧山到底还是没好意思说。 还踏平瀛岛,三道一共才多少艘海船,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小女子知晓大帅的意思,原本,要准备两年不止,不过大帅来了,无需耗费那么多时日,半年便成。” 蓝韧山面色莫名:“平乱是假,打造战船是真?” “打造战船是假,平乱才是真。” 蓝韧山更懵了:“陶姑娘这话是何意。” “既是平乱,攻入东海三道便成,东海三道,蓝大帅就先打…”陶若琳一副认真脸思考着,喃喃自语:“温雅性子不好,怕打着打着,失了手,再大开杀戒就不好了,罗云楚大统领那边,算了,官军输的那么惨,世人会笑话的…” 顿了顿,陶若琳微微一笑:“打尚云吧,蓝大帅,你们来打尚云,至少,输的不会那么惨。” “原来是做戏,倒是猜到了几分。”蓝韧山苦笑连连:“好,那便做…” “大帅误会了,无需做戏,打上几场,大帅指挥便是,尚云道舟师,自然会节节败退,只是到了决战时…” “决战时,本帅费尽心思的佯败?” “不,是全力以赴后…”陶若琳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被尚云舟师…不,是被小女子,打的抱头鼠窜。” 蓝韧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足足过了半晌,深深的看了一眼陶若琳,一句话都没说,大步而行,走出了衙署,即便看个背影也知道,蓝韧山已是怒火滔天。 陶若琳,却笑的如同偷了八百只鸡的黄鼠狼。 “大小姐,您这是…” “还差些火候。”陶若琳支着脑袋,笑意越来越浓:“是该让世人,让朝廷,让天子,知晓一些事了。” 第1420章 踏上征程 本就憋着气,蓝韧山出了衙署后就开始骂娘。 不过这家伙就是心里骂罢了,周围人太多,他总怕有千骑营的狗探马混入其中。 虽然没怎么沟通,但是蓝韧山已经确定了几件事。 一,楚擎假意反叛,和瀛贼有关。 二,楚擎在做梦,想要打上瀛岛。 三,为了取信于瀛贼,这戏,得做的真。 四,为了做的真,让他蓝韧山不用“留手”,全力以赴和舟师水卒干上一场。 五,这点也是蓝韧山愤怒之处,楚擎,好像不准备搭理他,真要打起来了,是尚云道这边的舟师和他打,而尚云道这边说了算的是陶若琳,是个女子,连这个女子,都不将他放在眼里。 一想起这个绝美的女子,蓝韧山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当你是谁,还将全力以赴的本帅打的抱头鼠窜,你算个什么东西? 楚擎闯出偌大的威名不假,可和你陶若琳有何关系,楚擎厉害,你以为你也厉害了? 连本帅的名号都不知道,这一看就是个无知女子,怕是连京中几部衙署的尚书名字都叫不全! 女子无才便是德,长得如此绝美,想来是毫无德行,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花瓶! 要是当今天子知道是一个女子主政,怕天子会笑掉大牙! 那哈欠连连的模样,痴傻似的,估计这辈子都没用过什么脑子! 马如…不是,蓝韧山心里骂骂咧咧的,出了衙署上了马,带着亲信一路离开了郭城。 此时此刻,蓝韧山已经有了决定。 不是全力以赴吗,好,那就全力以赴给你们看一个,打的你们哭爹喊娘,再让你楚擎来求本帅“留手”,要是不让你们心服口服,本帅这蓝字,倒过来念! 事实上,楚擎的确没将蓝韧山当回事。 罗云道舟师大营,楚擎站在点将台上,神色难得的凝重。 五十步外,八百人,四个方阵,鸦雀无声。 知道蓝韧山来了,先锋军也快到了,楚擎都没放心里去,他想要征服的,是星辰大海,谁有功夫搭理那个蓝韧山。 王天玉站在中间方阵最前方,难得安静了下来,身后四个方阵,每一阵二百人。 每个人都掩饰着激动之色,心中躁动着,沸腾的血液在体内燃烧。 福三抬头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少爷,还有一刻至午时。” “好。” 午时,十二时辰之一,对应时间也就是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即日中、日正,日光平午见,雾气半天蒸,这时的日头最为猛烈,阳气亦是最足之时。 楚擎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个方阵,冲着王天玉勾了勾手指,单膝跪地的后者迅速起身,大步流星,上了点将台。 “王将军,你既是我大昌舟师主将,又是宝玉海贼团的首领,告诉大家,我们要去哪里。” 楚擎说完后,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 “谢大帅,谢大哥!” 王天玉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那精挑细选的八百乙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风狂吼。 “瀛贼不灭,东海无宁,瀛贼不灭,愧我先辈,瀛贼不灭,枉为丈夫,一卒,长刀三步亡一贼,一营,长弓三里屠一船,一军,火耀三日灭一国,你等与我王天玉同生死,为卒,为营,为军,亡贼,屠船,灭国,敢否!” 甲胄碰撞的声音整齐划一,八百军伍单膝跪地,声冲云霄。 “敢!” 王天玉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东侧海岸。 “为亲仇,为袍泽仇,为百姓仇,为家国仇,为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登船!” 一声登船,四个方阵,齐齐转身,迈步走向了海面上停靠的四艘战船。 下水,乘舟,登船,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投射车、火药弩、猛火油、床弩,补给,早已安置在了船上,黑色的风帆缓缓落下,上了船的军伍,站在船沿位置,面朝南侧,目光坚毅。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出,来自其他大营军伍,来自上工的百姓。 昌朝有史以来,第一次出海作战,只有八百人,四艘战船,剑指瀛岛北侧群岛,非是瀛岛国土,却驻扎着一支瀛岛船军。 “万胜,昌万胜,舟师万胜,宝玉军卒万胜!” “万胜,昌万胜,舟师万胜,宝玉军卒万胜!” “万胜,昌万胜,舟师万胜,宝玉军卒万胜!” 无数人热泪盈眶。 这一日,他们等的太久,幻想的太久。 自大昌开朝以来,只有瀛贼的私掠船扰袭东海,却从未有过昌朝军伍主动出海杀贼之事。 今日,此次作战,足以载入史册。 楚擎回过头,看向那些南侧的百姓:“待我回家。” 轻声呢喃一语,楚擎跳下点将台,与福三、陶少章、墨鱼、阿轶、柳乘风、秦麒等人走向沙滩,上了小舟。 王天玉是最后离开的,站在点将台上,长剑挥出,身后的旗杆应声而断。 这是一面黑红色的旗帜,非是昌朝各营军器,黑色的底,滴血的骷颅头。 王天玉将断旗抗在了肩膀上,耳中充斥着万胜之声。 旗的根,在这里,在罗云道舟师。 旗帜,会插满海的另一侧,每一处海岛。 在大昌朝龙旗插在赢岛京都大皇宫顶端之前,这面海盗旗,将会先收取瀛贼的利息,笔笔血债的利息,让敌贼的鲜血,将这根宝玉海贼团的旗帜,染的更加鲜红。 王天玉收回目光,远处一道倩影,微笑颔首,虽是笑着,目光之中,却满是关切之色。 “等我。” 微微张开嘴唇,王天玉高举旗杆,走向了战船。 所有人都登船了,四艘船,墨鱼带着墨家弟子费尽心思在没有船坞的前提下,将墨家复仇号进行了二次大修,余下三艘船,一艘是陶家最大的那艘被改造成战船的第二代平灭反王号,剩下两艘,一艘是尚云道舟师府帅陈定澜的座舟,堪比楼船,却没楼船那么高,适合远航,船沿两侧共搭在床弩十二架,投石机十二架,四艘船之中的助力战船,最后一艘,温雅令人架来,广怀道仅次于镇海号的战船,满员可容纳六百人,体积仅次于陈定澜的座舟。 四艘船,扬帆起航,航向东侧,出海的勇士将要开辟新的航线,用血与火,用瀛贼尸骨铺就的航路前进,这条航线,是复仇之路,楚擎的复仇之路,东海的复仇之路,大昌朝的复仇之路。 当这条航线开辟出后,不被昌朝承认的战火便会被点燃,假以时日,将会有源源不断的舟师军伍,舟师战船踏上这条复仇之路,直至瀛贼这个国家寸草不生时,消亡时,才会熄灭战火。 船头上的楚擎,目光幽深。 这一日,他等的太久了。 之前宇智神带说过,有很多舟师水卒变成了海盗,通过对方的态度和言辞来看,并不知道这些海贼是陈定澜暗中培养的。 这也给了楚擎一个机会,一个早就酝酿多时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 第1421章 无人无辜 冷兵器时代的海战呈现两个极端。 要么惊心动魄,胜负分的很快,顷刻之间战船就会沉没。 要么,极为漫长,一边追,一边跑,要是将追赶的时间算上,一次海战打上十天半个月也是寻常。 还有一件事情比追击更加枯燥乏味,那就是海上航行。 四艘船,楚擎坐镇手工大修后的墨家复仇号,王天玉坐镇二代宝玉号,也就是陈定澜送来的副帅座舟,秦麒坐镇一艘,广怀道那边送来的战船,还有一艘人员最少,肖轶坐镇,没有太强大的作战能力,位于最后方,船上多是补给。 这次出海并非是以昌朝或是舟师的名义,只是以海贼的身份前往瀛岛紧邻群岛。 原本楚擎这个舟师大帅并不需要随航,却因这次出海意义重大,他不亲自去不放心。 四艘船,很少,八百人,也很少,加之这是楚擎一直以来的“梦想”,他必须随航,甚至还出动了大昌朝最强大的武器----大舅哥。 对瀛贼来说,派遣私掠船进犯东海三道烧杀掠夺,早已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了,数不胜数。 可昌人跨海作战,虽然打的不是瀛岛本土,却也是驻扎着一支船军大营的瀛贼之处,开朝以来第一次。 这处群岛极为广阔,也就是墨家那些穷鬼子弟的原本居住的地方。 连墨家子弟都不知道这处群岛占地多广,他们一直居住在南侧靠海区域,没有深入过这片原始的无主之地,即便是瀛贼,至少半年前也不过是驻扎了两千人左右,同样是靠在海边。 土地就是财富,如同开盲盒一样,矿产、水源、食物等物资。 将来一旦举全国之力攻打瀛岛,那么就需要一处补给地。 温雅很久之前说要给楚擎一桩天大的功劳,指的就是这处群岛,如果和瀛贼全面开战,提前占领这座群东并且修建海岸防线安营扎寨的话,等同于在瀛岛右侧建立一个桥头堡,可以从中间南、左侧北、右侧西,三个方向攻向瀛岛。 现在人手不够,战船不够,楚擎要和蓝韧山联手做的大戏还没有开锣,可并不耽误他提前绘制群岛舆图、调查群岛岛内资源分布,想要做这些工作,就要先干掉岛上已经驻扎的瀛贼军营。 单单是绘制舆图等,楚擎不需要随航,但是第一次袭击瀛贼军营他必须在场,这是他做梦都想的事,而这支由四艘战船与八百乙卒组成的作战队伍,主将是王天玉,名义上这四艘船八百人,也都是海贼。 船尾,楚擎坐在小马扎上,一根长长的鱼竿抓在手中,鱼线扔进海里,昏昏欲睡。 出海,已是三日了,三日来风平浪静。 按照墨鱼的估计,不出意外,十二日后就会到达那处群岛。 三天来,楚擎一条鱼都没钓到。 在舟师大营兼职军司法如今又胜任楚擎贴身保镖的赵宝蛋坐在了楚擎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甩了甩鱼竿:“有屁就放。” “楚家小子,据墨家弟子所言,那处无名岛的瀛贼船营,驻扎在南侧,不足两千人,可军伍占半,余下是军户。” 楚擎嗯了一声:“军户怎么了?” 所谓军户,除了军伍,又意指军伍亲族。 “既是军户,想来,会有不少老弱妇孺,刚刚墨鱼说,到了后,有船便夺船,夺不了船,就投掷猛火油,将军营烧光,以防敌贼通风报信,除此之外…除此之外,瀛贼,一人不放过,无论男女老少。” 楚擎侧目看了眼风道人:“怎么的,你有意见?” “如此杀戮,怕…” 风道人顿了顿,话锋一转:“你平日里说要将瀛贼赶尽杀绝,非是为了鼓舞军心,真打算如此做?” “废话,那你以为我喊口号呢?” “可瀛贼百姓何辜,如此多做杀戮,不怕遭天谴?” “蛋蛋你不会是逗我呢吧,如果我没出现,京中的李家、舟师狄擒虎、广怀陈家、罗云俞家,过的一个比一个滋润,天谴在哪里?” 风道人哭笑不得:“如今他们下场如何。” “那是因为我出现了。” “就是如此,你便是他们的天谴。”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更没问题了,我就是天谴,我总不能自己谴自己吧。” 风道人摇了摇头:“老道非是此意,而是,而是…” 楚擎耸了耸肩:“人活着呢,其实就是为了不断满足内心的情感和欲望,比如父母的养育之恩,孝顺父母,比如照顾妻儿,那就要不断奋斗努力,也比如尚云道舟师军伍想要复仇,所以他们时刻为杀贼准备着,人的一生,都是由内心的情感和欲望所驱使前进的,从而从中获得满足与快乐,那你知道驱动我前进的动力是什么吗。” “是何?” “当一个好人。”楚擎收起了鱼竿:“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既然要残忍,为什么不对敌人残忍,我放过任何一个瀛贼,他都会将来屠戮十个我大昌子民。” 站起身,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当然知道驻扎在那处群岛的不止有瀛贼军伍,还有很多无辜的瀛贼百姓。 可他又能怎么样,只杀军伍,放了那些百姓? 然后等那些老人每日传播仇恨,告诉他们的子女,昌人是如何屠戮他们族人的? 等那些女子,生儿育女,让他们为长辈复仇? 等那些孩子长大成人,踊跃从军,为他们的父辈复仇? 至于同化,完全就是玩火自焚。 将女子带回昌朝,许配给军伍? 那些女子就会放下所有仇恨,给昌人生儿育女? 那些孩子,就会“认贼作父”,对大昌忠君爱国? 天底下永远不会停留的是时间。 而比时间更加稳定则是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仇恨会愈演愈烈,他就是亲身经历者。 望着楚擎的背影,风道人心思复杂。 要么说很多事情都有两面性。 换了以前,别说灭异国,就是大昌朝陷入战火,风道人都不会多问一句,还会喜闻乐见。 可现在,跟楚擎这群人混的久了,心中某些早已忽视的情感慢慢迸发了出来。 墨鱼走了过来,冷声道:“舆图上标记的东丁三无名岛,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如今刚刚入春,那些盘踞在岛上的瀛贼与私掠船应还未离去,是停航待入夜打上去,还是白日攻岛?” “打旗语,询问玉仔,他说了算。” “好。” 楚擎转过头看向风道人:“这伙瀛贼以前与俞家勾结,如果不出意外,上了岛,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想将瀛贼赶尽杀绝了。” 风道人苦笑了一声。 贼是贼,百姓是百姓,即便贼人再是残忍,与瀛岛百姓有何关系。 第1422章 十三口 东丁三,舆图上的标记和注释。 东海的海岛太多了,数不胜数,往返昌瀛两国的无数船,无数次航行,绘制了无数海图,哪怕是出海次数最多的水手也不敢说大致估计出了海上有多少处岛屿。 当人们发现了还算安全的航线后,就不会偏离这道航线,这也就导致了没办法发现新的岛屿。 即便是已经发现的,单单是楚擎掌握的海图中,四条航线沿途的海岛,就有大大小小八十六座。 三哥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以及距离,将所有海岛进行了标注。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楚擎回到了底仓,补觉。 哪怕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或是军伍,楚擎也熟悉了战场上的氛围,适应了战阵上的厮杀,从而让自己养成这个好习惯,无论是怎么打,即便有着百分百的赢面,也要补充好体力,以一个最佳的身体状态去直面生死,一般不将战阵当回事的人,死的都挺快的。 二代宝玉号传回旗语,保持航速,未时登岛,白日作战。 四条船在海上变换了队形,拉开距离,要从四个方向围住东丁三岛。 至于瀛贼的私掠船,如果是那种破破烂烂的小型私掠船,直接毁了,如果是适合远航的战船,夺船,不管是毁船还是夺船,都会登岛杀贼。 四个小时转瞬即逝,楚擎睡的很香甜,被福三叫醒时,迅速换上了普通军伍的甲胄。 楚擎从来不会否认自己怕死,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喜欢装b,但是装b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人都死了,还装什么,想装,得先活着,再者说了,他又不是主将。 来到甲板上,那艘无名岛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风平浪静,杀戮将至,墨鱼放下千里目:“果然如此,停靠了一艘私掠船,岛上,有贼。” “来个开门红吧,越红越好。” “私掠船是大型战船,与平灭反王号体积大小相同,至多五百人,瀛贼私掠船不满编,岛上应三百人左右。” 福三摇头否定道:“海上的私掠船,三百人是不假,瀛贼劫掠东海百姓,通常带回瀛岛换取赏金或是贩卖,却也有瀛贼将百姓带到他们盘踞的海岛上,船虽只有一艘,可并非是所有贼人都会上船进犯三道。” “不错。”楚擎点了点头,倒是没让探马去打旗语警告其他船只。 王天玉可以成为海贼团的头领,除了混过舟师外,更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干海盗的,这些事,他比谁都清楚,不能单靠船只来猜测敌贼人数。 王天玉曾经也攻击过瀛贼的私掠船,尤其是他们返航的时候,宝玉号都不敢满员,因为这些返航的私掠船船舱里会有很多被劫走的昌人,船只满员,就没地方安置救援上来的百姓了。 船都是如此,更别说这些被瀛贼盘踞的海岛了,不管不顾的上了岛见人就杀,很容易误伤被瀛贼抓来的大昌子民。 二代宝玉号打来了旗语,那艘私掠船并不破旧,王天玉想要夺船。 夺船这种事,秦麒是专业的,从陈定澜那里借来的战船,全是秦麒亲自训练的好手,一共十二人,这十二人都是秦麒精挑细选最善游水的人。 如今秦麒也有官职了,空气圣旨封的,一营主将。 但凡是主将,肯定有亲卫。 秦麒就有十二个亲卫,这十二名亲卫,有边军老卒、有湖城老表、有舟师军伍,也有两名他秦家的家将,每日操练,就一项,夺船。 秦麒对夺船这种事抱有其他人难以理解的热忱。 用他的话来说,这他娘的就是不劳而获啊。 一艘战船,无数匠人,无数木料,耗费了无数时间打造出来,他就带领十来个人,跳到海中,上了船,嘎嘎一顿乱杀,船,就是他的了,还有什么事比这个还爽? 就这逻辑,还真没人能反驳。 为此,自幼文武双全的秦麒还制定了相关的训练科目,手下带着一百来号人,天天就操练夺船,他那十二个亲卫,就是其中佼佼者。 四艘战船,有的开始收帆,有的开始放缓航行速度,还有换行前往别的方位。 四艘战船,将要从四个方位登岛,形成包围圈,而在这个过程中,秦麒将要带人靠近那艘私掠船进行夺船。 风道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放下千里目,磨磨唧唧的:“看清楚了再打,莫要伤及无辜。” 楚擎皱着眉:“不是,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瞻前顾后的。” “东海百姓,苦,太苦了。”风道人长叹一声:“中州百姓苦,东海百姓,至苦。” 虽是没头没脑的一句,可楚擎却明白了什么意思。 在军营待了这么久,作为军司法,风道人每日都接触底层的军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真真切切的了解到了百姓的困境。 值得一提的是,听闻了很多底层军伍困境后,风道人还傻了吧唧的找楚擎要钱,说他既然从军了,也有要军饷,按照一品大员发放。 楚擎就很奇怪,风道人要军饷干什么,最后还是贺季真告诉楚擎,风道人可怜那些军伍,想要学其他那些当将军的小伙伴,将军饷接济给军伍。 东海三道太大了,百姓更多,即便楚擎制定了很多优待军伍的举措和政令,还是无法照顾到所有人,至少短时间内不会立竿见影马上效果拔群的提高所有军伍的待遇。 不由得,楚擎有些怀念以前的风道人了,记得来东海之前,风道人比社会人都社会,长着一张踩缝纫机的脸,一张口说的就是校园霸凌的话,哪像现在,天天和个祥林嫂似的。 不用风道人提醒,军伍也知道该怎么办,不少人本就是舟师军伍,能不知道如何分辨百姓和瀛贼吗。 楚擎懒得搭理风道人,给躺在船尾晒太阳的大舅哥叫了起来。 “马上登岛了,做点什么。” 陶少章揉着眼睛站起身:“愚兄也要登岛杀敌吗?” “不用,做其他的,做什么都行,喊两句口号也行。” “哦。”陶少章打着哈欠来到了船头,有气无力的挥了一下手臂,喊出的话,声音还没屁声大。 “大家,加油哦。” 喊完后,陶少章又回去继续晒太阳了。 大舅哥很敷衍,他甚至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 他就知道楚擎总这么说,并且不是太懂加油是什么意思,反正感觉挺积极向上的。 自从上了船,大舅哥就有气无力,对什么事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因为大舅哥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陶少章也看出来了,大家完全就是拿他当吉祥物看待了,不准上阵,军事会议不准开口提议,也没什么建议权、投票权和否决权。 大致意思就是,什么危险的事,都和你没关,但是什么危险的事,都和你有关,你就跟着我们,看着,什么都不用干。 风道人看了眼大舅哥,面色有些古怪。 楚擎注意到了风道人:“怎么了?” “这小子的面色,怎地…” 楚擎紧张的不问道:“不会是生病了吧?” “倒不是,只是…只是看面相…” 楚擎满面鄙夷:“你懂个屁面相。” 没搭理风道人,楚擎继续望着那处岛屿。 风道人满面古怪之色。 他还真懂点面相,刚才突然见到陶少章的脸上,带点要犯桃花的意思。 可转念一想,风道人也迷糊了。 这一路打打杀杀的,哪会碰到女人,而且去的也不是瀛岛,更重要的是,楚擎严令禁止,任何昌人,不准和瀛岛女子眉来眼去,谁要是喜欢上瀛岛女子,直接烧了祖籍。 举着千里目的墨鱼面色一震:“夺来了,六具尸体,都被抛到了船下,麒家十三口将那艘私掠船夺来了。” “等会。”楚擎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十三口?” “麒家十三口啊,立过血誓,以秦麒为首皆为异性兄弟,一共十三人,大家就叫他们麒家十三口。” “这外号也…太不吉利了吧。” 第1423章 魂始 麒家十三口这匪号,让楚擎不由得想到了不会武功的常威,觉着这匪号很不吉利。 秦麒挑选十二人,一个是因为亲卫最低是十二人,再一个是夺船的话,加上他,十三人足够了,这个数字很巧妙,只是夺一艘船,人多,容易暴露,人少,做不成事,十三人的话,可以组成两个战阵,或大或小,或是每六人一个战阵,从船尾、船侧上船,守住船舱、做掉甲板敌贼、或者毁帆、各司其职,十三人正正好好。 船夺了,迅速升帆,缓缓离开海岸,搜一贼。 岛上的瀛贼终于发现了不对头,大约三十余人,几乎是全身赤裸,就穿着个兜裆裤跑到了沙滩上大呼小叫。 楚擎举着千里目,目瞪口呆。 墨鱼鄙夷到了极致:“这与野人有何区别,身不着片缕,我呸。” 另一艘船上,肖轶哈哈大笑。 “哎呀,这群狗日的,和当初那些墨家穷鬼似的,连个兜裆裤都没的穿,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是一窝墨家子弟呢。” 千里目中,那些头型怪异的瀛贼,穿兜裆裤的还算挺讲究了,大部分的瀛贼什么都没穿,滴了当啷的就跑了出来。 “大帅,王将军座舟旗语传来,可靠岸杀敌。” 楚擎倒是习以为常了。 瀛贼吗,有外人的时候,穿上衣服,装的比谁都礼貌,没外人的时候,裤裆贴个创可贴他们都嫌多余。 海滩上那三十多个瀛贼也见到了墨家复仇号,终于意识到了遇袭,船只也被夺了,撒丫子往回跑。 这处海岛并不大,大自然孕育出的海岛风景如画。 奇花异树遍布沙滩后方,那五颜六色的花束将这处小岛点缀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二代宝玉号上,王天玉缓缓抽出长剑。 他也喜欢点缀风景,只不过是用火焰与鲜血点缀。 “步卒,上岸,弓手,上岸,持弓,无需神臂弩!” 背着皮盾与长弓的军伍们不待战船挺稳,一个个纵身跳到海中。 无需先行攻入岛内,不知岛内有多少敌贼,先占据沙滩,若是敌贼人数较多,背靠战船,可用床弩射出火药弩乃至猛火油,若是敌贼数量较少,步战攻入岛内。 墨家复仇号与二代宝玉号距离不远,岛屿本就不大,二船正好占据东南二角。 楚擎这边的人手也下船了,都是跳入海中,迅速抢滩登陆。 二百人,盾手在前,弓弩手在中,步卒在后,每一队五十人,还有五十人,以福三与风道人为首,算是楚擎这个舟师大帅的亲卫。 楚擎作为大帅也好,作为资深屌丝也罢,从来没有跳海游向战场的习惯。 下了小舟,整理整理披风,紧了紧裤子,楚擎手搭凉棚,很失望。 瀛贼在东海百姓眼中,就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狰狞,可怖,无法抵抗。 实际上在正史之中,尤其是明朝时期的倭寇之乱,在俞爷与戚爷出现之前,倭寇的确很猛,正史记载,几十个倭寇追着官军数百上千号人砍的事不在少数。 东海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人数少的瀛贼追着官军杀。 只能说见仁见智。 舟师成立初期,本身瀛贼的私掠船已经成了气候,那时的舟师军伍大多数都是征募而来的新卒,海战经验一片空白,陆战又不如折冲府府兵。 冷兵器时代对军备的依赖不是那么重,只要差距不大都能打,反倒是士气和信念才是最主要的是。 说是瀛贼追着官军砍,实际上就是欺负新卒,再通俗点说,就是打穿上甲胄的普通百姓。 从始至终,楚擎就没认为过瀛贼的战斗力比昌人强。 瀛贼的狠,不是战力多强,而是他们的残忍和手段上的血腥,这也导致口口相传后就被逐渐妖魔化了。 试问,如果楚擎手下有一支军伍,烧杀、奸淫、掠夺,无恶不作,每个都如林骸一般,连作战都能弄的和恐怖片拍摄现场似的,瀛贼也会将楚擎的手下妖魔化,两军对阵,还没打呢,气势就弱了几分。 昌军作战,或者说是正常军伍作战,是以消耗敌方有生力量为主,说的再通俗点,只要对方站不起来,没有作战能力,自己就算达到目的了。 可瀛贼并非如此,他们不尊重敌人,手段无比残忍,哪怕是尸体,他们也会发出变态的狂笑声,在以暴虐弑杀获得乐趣的前提下,导致了恐惧的蔓延。 舟师有过记录,私掠船多次登陆广怀道袭击各处村镇,抓孩子与女人,可船无法将所有人带走,他们便会丧心病狂的当着亲族的面去施展暴行,为了取乐,甚至会将孕妇的肚子刨开,事实上,这种事在后世也发生过,连恶魔见到了他们也会自愧不如。 当这些比恶魔更加残忍的畜生施虐时,会被妖魔化,会让人产生恐惧感。 楚擎这边,也有手段残忍之人,可他们的残忍,是对敌人,这种残忍,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某些战阵上的目的。 就比如林骸,见到百姓的孩子时,会吓哭孩子,林骸就会手足无措,就会急的团团乱转,甚至会采一些野花去寻百姓道歉。 心有猛虎嗅蔷薇,心中,战阵上的军伍,心中亦有恶魔,可类似于林骸这种人,压抑住了恶魔的魔性,为自己所用,而瀛贼,他们非是心中隐藏着一只恶魔,而是他们本身就是恶魔,这种魔性,是他们无需压抑有意养在了心中的。 恶魔,不可怕,怕的是,无斩魔之人。 楚擎不怕恶魔,想要斩魔,因为身边每个人,都是斩魔之人。 可直到楚擎上了岸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些被妖魔化的恶鬼出现。 出海不过八百人,战损一人少一人,楚擎宁愿多射出一支火药弩也不愿折损一人。 背靠战船作战,能将战损降到最低,谁知瀛贼根本不出现,等候了许久,楚擎下达了命令。 “前进,一百敌贼,我只要一人,一千敌贼,我也只要一人,会讲汉话的优先多活一刻钟。” 风轻云淡的命令从他的口中说出后,四队军伍变换战阵,将要用鲜血为这座美丽的岛屿点缀出它应有的色彩。 这二百人,多数都是挑选出来的乙卒,而这些乙卒,多是曾经的舟师军伍,他们,是第一次出海,第一次,对战瀛贼。 他们,应是害怕的,略显彷徨的。 这些应出现的情绪并没有出现。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代表着舟师,代表着舟师之魂,他们,将会用手中的刀枪告知世人,东海,有自己,便无惧瀛贼,应惧的,是瀛贼。 第1424章 狰狞的懦弱 楚擎是幸运的,终于遇敌了。 岛太小,贼太少,四支队伍,都不够他们屠的。 当走出了沙滩区域后,百余名瀛贼出现了,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身材矮小,形象是那么的违和,狰狞、猥琐、凶恶、谨慎,又带着几分胆怯。 狰狞和猥琐,是违和的。 凶恶与谨慎,也是违和的。 被妖魔化的瀛贼,更不应呈现出胆怯的模样。 这就是瀛贼的特性,当他们面对弱者时,不会心存怜悯,会释放心中的恶,通过折磨、残杀弱者来告诉自己,自己是那么的勇敢,那么的强大。 可当他们面临强者时,面临二百名进退有据杀气腾腾的舟师军伍时,面对这些武装到了牙齿,双目坚毅散发着杀气的强者时,他们就会将很多极为违和的情绪流露出来。 “*¥#&@” 这百余名大部分光着屁股的瀛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三哥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少爷,他们说将船还给他们,要不然杀了咱们。” “哦。” 楚擎已经猜到了,定睛望了过去,笑着对身旁的军伍说道:“当初,你们就是被这种废物杀的丢盔卸甲?” 不少舟师军伍老脸通红。 这百余名瀛贼,不堪,真的很不堪。 甲胄根本没有,除非那脏兮兮的兜裆裤也具备防护作用。 兵刃,倒是刀枪都有,却非是制式的,五花八门,最搞笑的是,这些瀛贼好像多动症晚期似的,手中握刀就握刀,总是在那比划,将刀不规则的来回晃动着,这个动作的含义,没人明白。 实际上私掠船靠岸后,那些瀛贼也是这个造型,即便如此,舟师军伍碰到了也不愿迎战,要是人数差不多,连斗志都没有,除非己方人数占有很强的优势。 那时候,都感觉瀛贼很可怕。 经历了大军哥、阿轶、王天玉、林骸这些军中猛将的操练和影响后,军伍们早已蜕变了。 那些曾经觉得可怕的瀛贼,现在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的可笑,仿佛冲上去就能将他们轻易杀死一般。 “看他们那个样子,就知道你们以前是多么的废物了。” 楚擎脸上满是戏谑之色。 舟师的军伍们,面庞更加红了,紧紧咬着牙关,眼中已经酝酿出了怒意,以及强烈的战意。 “好吧,证明给本帅看,你们已经不是废物了。”楚擎打了个响指,轻声开了口:“杀。” 当这个“杀”字落下时,早已按捺不住的军伍们,没有发出怒吼,而是下意识的松开了弓弦。 羽箭带着破空之声,射向了百余名瀛贼。 当这些羽箭还没有射中敌阵时,盾手已经放下了盾牌,抽出了腰间的长刀,后侧摆开了一字长蛇阵,延展阵型。 羽箭,射中了瀛贼们的头颅与胸膛,战斗开始了。 楚擎不需要和瀛贼进行任何沟通,只有死掉的瀛贼,才是一个看起来勉强顺眼的瀛贼。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边塞的外敌入侵了,长安城中的壮士们,军伍们,心里,岂会平静。 纷飞的大雪,使军旗黯然失色,凛冽的狂风,夹杂着摄人心魄的战鼓声。 宁愿做个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的步卒,也胜过当个百无一用的读书人。 一首《从军行》,道尽了军伍的浪漫。 东海舟师,正是因为心中太过平静了,太过安逸了,太过习以为常了。 外敌,总是来到我们的国土上,予取予夺,犯下累累血债,舟师们的心中,毫无波澜。 这种当年的平静,早已变成了耻辱,想起,便是无地自容的耻辱。 大军哥告诉他们,从军,是最勇敢的选择,穿上甲胄前,你可以是一个无名小卒,是一个庄稼汉,甚至是一个人人唾弃的小偷小摸,成了军伍,成了军人,便是男人,男人的典范,爷们中的爷们,从一无所有,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备受尊敬的人,获得了所有,所有痛苦的、悲伤的、血腥的,却又极为浪漫的,这些肩膀上扛着的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是责任,是重担,是最高贵的人性与品格。 阿轶告诉他们,这世间最痛苦的事,便是眼前,敌贼屠戮着自己的同族,这种事,经历一次,一辈子都忘不掉,越是想要忘记,越会刻骨铭心,直到疯掉,若不想疯,就拿起刀剑,劈向敌人的头颅,当敌贼的鲜血迸溅到自己的脸庞上,才会获得宁静。 王天玉告诉他们,仇恨,唯有烈焰可将其化为灰烬,屈辱,也唯有烈焰可将其化为灰烬,军伍,自涅槃火焰之中重生,心中的刀剑,亦自火焰而生,以敌贼鲜血染之,便会锋利无匹。 敌贼,就在眼前。 耻辱,是否可以洗刷。 痛苦,是否可以获得宁静。 自己,是否真的涅槃。 所有的一切,都要有了一个答案,答案,就在眼前。 二百军伍,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有了这些答案,他们才有资格铸造舟师之魂,那个无数军伍向往、期待、愿共同铸造的魂儿。 弱者与强者的本质区别,弱者会欺凌更加弱小者,强者,面对更强者,永不退缩。 敌贼,没有强弱之分,他们只是敌贼。 舟师军伍,他们早已不在乎敌贼的强弱,因为面对更强者,他们永不退缩。 当李文贵手中的长刀劈开面前瀛贼的头颅时,他感受到了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回忆起亲族被瀛贼屠杀的画面。 这种平静,让他不再感到屈辱,只剩下了愤怒。 楚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那些原本的饭桶和皇协军们,踏出了第一步,便没有再停下的可能,一切,都如他预想的那般,舟师军伍,涅槃重生。 “杀,杀光他们!”楚擎高举长刀:“本帅会带你们屠光每一个盘踞在岛屿上的瀛贼,会带你们踏上瀛贼国土,会带你们洗刷仇恨屈辱,会带你们为我东海子民,报仇雪恨!” 瀛贼已有掉头就跑的了。 楚擎丝毫不意外。 他就知道,瀛贼无论跨越了几千年,都是如此,他们只有在面对弱者时,才会暴露出最为凶残的一面,就好像那个小胖子一屁股坐在了他们的脑袋上时,马上跪下用最谦卑的姿态亲吻对方的鞋子。 谦和、仁义,不适用这个民族,他们只会对刀剑屈服。 骤一交战,便成了追击战。 楚擎不意外,可不少军伍却意外了。 面前,只有十几具尸体,那些凶狠的瀛贼,不是宣称数十人可战十倍昌卒吗,为何,这就跑了? “结战阵,前进!” 楚擎没有下达迅速追击的命令,而是重新结阵,没了船,岛就这么大,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贼人。 第1425章 岛屿 四个战阵再次结成,跨过了那十几具瀛贼的尸体,没有人多看上一眼。 那些赤裸的尸体,即便是死了,也是令人如此的不屑。 楚擎的脚,踩过了一具尸体的头颅。 瀛贼,不配获得任何尊重,他们罄竹难书的行为,早已丧失了被任何人尊重的资格,他们,连草原凉人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至少,草原凉人崇拜英雄,两军交战时,会允许昌人将军伍尸体带回城内,而不是像瀛贼那般,将尸体大卸八块,举着残肢断臂,沐浴在鲜血之下,只是为了和同伴比试,谁的容貌更加狰狞。 岛屿并不大,方圆数里罢了,气候宜人并不寒冷,若不然这些瀛贼也不会穿个兜裆裤乱跑,整的和要拍电影似的。 楚擎很快就再次见到了那些瀛贼。 岛屿的中心,数十座破烂的帐篷集中在一起,极为散乱,还有大量的木桶,应是装了清水与酒水,大约三百多瀛贼聚在一起,色厉内荏的嚎叫着。 王天玉、秦麒、阿轶带领的另外三支军伍逼了过来,将这些瀛贼围在了岛屿中间,也就是这些瀛贼的营地处。 只有楚擎和阿轶这两队遇到瀛贼了,楚擎这边是干掉了十几个瀛贼后,对方直接跑回了营地。 肖轶那边比楚擎还轻松,一个应是瀛贼头领得人喊了话,阿轶根本听不懂鸟语,挽弓、拉弦、箭出,特制的羽箭射穿了瀛贼的咽喉,脑袋只剩下一层皮连着,瀛贼一哄而散,全都跑了回去。 如楚擎所预料的那般,只是一场极为轻松的歼灭战罢了。 大昌朝舟师从来没有派遣海船跑到岛屿上歼灭瀛贼窝点的先例,这些瀛贼岂会料到会被袭岛。 依旧是令人心生烦躁的鸟语喊出,三哥都懒得详细翻译,只是说这些贼人问大家是谁,不要逼他们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还有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话多数时,只是绝望者一种无力的呐喊罢了,又有几个想要鱼死网破,想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真的将敌人扑倒咬下了他们的一块血肉了? 王天玉抬起了手臂,当他的手臂落下时,箭雨将会覆盖到这些瀛贼的头上。 只是当王天玉马上要下令时,突然注意到了很多矮小的身影。 楚擎等人也看到了。 其实大部分瀛贼的身材都很瘦小,就像之前宇智神带随行的那些护卫,都算是精挑细选的了,身材还算壮硕高大,实际上大部分瀛贼的身高都在一米五左右。 昌朝古人的身高也不高,男子身高平均下来的话,也就一米六到一米六五,一米七算高,要是一米八的话,都算是真正的巨人了,像大军哥那种身材,基本上可以分类到泰坦之列。 这些更加矮小的身影,都没有头发,矮小,瘦弱,也更加稚嫩。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 大约二十多人,应该说是二十多孩子,这些孩子,明显是汉人。 倒不是相貌上的诧异,是头型以及手臂上的伤疤缘故,大家都认了出来, 瀛贼的私掠船掠夺人口,多是女子与孩子,除了卖回到瀛岛,一些瀛贼也会留下一些孩子,不是为了抚养成人,而是为了同化,让他们认贼作父,过了几年,当这些孩子变的和他们一样凶狠残忍时,就会带着他们将屠刀挥向同族,昌人,汉人,这些孩子的手臂,都会有一个伤疤,烙铁烙的,图案不同,代表着下等人。 除了伤疤,这些孩子被掠走后,还会剃光头发,最后留成瀛贼那种雷劈的头型,就是中间一条缝那种既猥琐又傻了吧唧的造型。 风道人大急,刚要开口,楚擎轻声道:“当你让他们知晓我们在乎那些孩子时,他们便会屠戮一些幼童,试图向我们证明他们的决心。” “这都是我汉家子民!” “交给王天玉,别出声。” 赵宝蛋急的不行,毫无他法。 瀛贼的确是丧心病狂的,那数十个孩子,被他们推到了身前。 倒不是为了说明他们有人质,只是为了让这些孩子当人肉盾牌罢了,这些瀛贼似乎也没意识到楚擎等人顾忌那些孩子的性命。 女子的啼哭声,从那些破烂的帐篷中传了出来。 赵宝蛋目露惊色:“还有女子,莫不是,莫不是…” “是的。”楚擎平静的说道:“除了留下一些孩子,还会留下一些女子,在美丽的海岛上,让她们置身于炼狱之中。” 王天玉见到了孩子,听到了哭声,面色依旧平静。 这种场面,他比任何人见的都要多。 早在今日之前,他就袭击过数个瀛贼盘踞的岛屿。 缓缓放下手臂,王天玉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 楚擎还是第一次知道王天玉竟然也会瀛语。 转念一想,释然了,玉仔不会谁会。 这家伙对各地方言,从听懂到学会,从入门到精通,一般不超过三天。 玉仔喊了半天,对方一个穿着兜裆裤却极为年轻的瀛贼也叽哩哇啦的回了半天。 肖轶的目光盯住了那个回话的年轻瀛贼,只要开战,他可以第一时间将箭射出,穿透这个瀛贼的咽喉。 秦麒打了个几个手势,麒家十三口的十二口,借着树木的掩护,压低身姿,悄声无息地绕到了那些帐篷的后侧。 三哥大致翻译了一下:“玉仔说我们也是海贼,想要上岛歇息一阵子,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别让他们墨迹了。”楚擎渐渐失去了耐心:“喊话,告诉他们,船,我们带走了,让他们交出金银财宝,手中的海图,还有女子,孩子,我们也要带走,带回东海卖了,他们可以不同意,女人,孩子,我们不要了,会杀光他们,船和金银财宝,照样是我们的。” 三哥大声喊着,那些瀛贼都叫了起来。 “少爷,他们说船要留下,要不然就与我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他们配吗。”楚擎冷哼道:“船,女子,金银财宝,孩子,海图,我们都要带走,他们能在这座孤岛活下来,看天命,不从,现在就让他们死!” 三哥明白了楚擎的意思,用瀛话和对方沟通了几个来回,摇了摇头:“少爷,他们说船必须留下,也要留下二十个女人,他们要在航行中…” 三哥措了措辞:“说要在航行中使用这些女人。” 风道人面色突变:“留下二十女子,他们到底抓了多少?” 没等三哥开口,风道人突然走了出去。 楚擎气的够呛:“回来!” 赵宝蛋置若罔闻,只是那么形单影只的走了过去,一老道,一长剑,走向三百多瀛贼。 第1426章 不休,不止 赵宝蛋的操作,很迷。 瀛贼即便只是穿着兜裆裤,却也有弓箭和各种样式的刀枪。 玉仔、阿平、秦麒,包括楚擎都不知道这老道打的什么主意。 走到一半,赵宝蛋回头看向那些持弓的军伍。 军司法魔道人倒是不怕瀛贼,他就怕这些狗日的军伍公报私仇,背后放冷箭。 那些瀛贼也没有轻举妄动,毕竟宝蛋就一个人,还挺瘦,八百多人里,就属这家伙最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来到那些瀛贼的面前,风道人微眯着眼睛,负手而立,高手风范一览无余。 “我,柳乘风,你们首领是何人,答话。” 面对三百多举着刀剑的瀛贼,风道人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有的人,常年装b,一次都装不明白。 有的人,装一次,足以让无数人心折。 那些军伍们,心折不已,满面敬佩。 魔道人,果然不愧是军司法,置身敌阵,风轻云淡。 可惜,柳乘风这次也没装明白,因为瀛贼根本不通汉话。 一群瀛贼面面相觑,不知道疯道人是几个意思。 赵宝蛋也懒得多说,看向一共双手抓着锈迹斑斑铁刀的汉家少年,微微一笑:“老道,是来救你的。” 说完后,赵宝蛋指了指楚擎的方向:“去寻那人,他带你走。” 汉家少年只是紧紧握着铁刀,不断摇着头。 赵宝蛋上前一步,拍了拍这少年光秃秃的脑袋:“老道,不会害你,去,寻他们。” 这一看都上手摸摸搜搜了,一个瀛贼突然大喝一声,伸手就要推开赵宝蛋。 柳乘风,动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了令人难以置信。 “仓啷”一声长剑出鞘,出手如电,寒光斩过,一声清吟入耳,那把长剑,又回到了赵宝蛋背后的剑鞘之中,就仿佛从来没出鞘过一般。 可地上,已是多了一条漆黑的断臂。 那名失去一臂的瀛贼,足足过了一个呼吸,这才惨叫出声,风道人洁白的道衣,一尘不染。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经过短暂的错愕,那些瀛贼纷纷高举刀剑,可风道人那双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只是随意一扫,那些暴怒的瀛贼,有不少人心生怯意。 明明他们有三百多人,可是在风道人冰冷的目光扫视下,竟没人敢先动手。 是的,无人动手。 或许,是怕风道人。 也或许,是因为他们被武装到牙齿的军伍给包围了。 可他们不动,并不代表风道人不动。 见到那孩子还是不走,其他孩子也是手足无措的模样,长剑再次出鞘。 可这一次,那把长剑并非挥出寒光就回到剑鞘之中。 一道道流光令人眼花缭乱,明明是那么的快,又仿佛极度的慢。 瘦弱老道,身躯,就站在那里,只是手臂动着,长剑如同手臂之延伸,五步之内,鲜血飞溅。 足有十二人,距离风道人最近。 每一剑,都挥砍向了瀛贼的手臂,每一条手臂,都是齐根而断。 剑太快了,快若惊鸿,只留下了一道残影,当这道残影出现时,这道剑光就会挥砍到了下一人的肩膀处。 十二人,十二剑,十二道流光,十二根手臂,十二把兵器,十二道血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三蓬鲜血飞溅。 手臂,落在地上,甚至感官上觉得很整齐。 兵器,落在了地上,染着鲜血,妖异,且夺目。 一切发生的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太过突然。 当瀛贼反应过来时,惨叫声接连不断。 风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气喘。 十二快剑,已是到了极限,他的修为,因“老楚的铜板”,又精进了不少。 那么多瀛贼,那么多色厉内荏的瀛贼,齐齐后退,如同见到魔神一般。 风道人再次看向那个吓傻了的少年,只有在青阳面前才会流露出的慈祥笑容呈现在了脸上:“老道,是好人,莫要怕,过去。” 那个少年,下意识的后退着。 此时的他内心,应是觉得风道人很幽默吧。 风道人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再次出手,单手抓住了那少年的肩膀,随手一挥,这一掷,就是身后十余步开外,重重摔在了地上。 风道人向前踏出一步,那些瀛贼,齐齐后退一步。 那把长剑,已经回到了剑鞘之中。 可每一个瀛贼都觉得剑是否在刀鞘中并没有任何区别。 一声弓弦震动之声传出,羽箭射向了风道人面门。 赵宝蛋只是微微侧头,躲过了羽箭,右手,第三次缓缓伸向了后背的剑鞘。 仅仅是这一个动作,让不少瀛贼面露惊恐之色。 风道人的剑,太快了,快到了令人心生绝望,快到了令人下意识忽略到了自己有三百多人,对方,只有一人。 就这样,风道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那些瀛贼,也不断的向后退着。 足足十余步,赵宝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回过头,看向楚擎,微微张口。 没有瀛贼意识到,他们已经退到发出女子啼哭的帐篷后方,虽然只退出了这十余步,可那个道人站在那里,会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一般,任何瀛贼,都无法靠近这座帐篷。 楚擎看出了风道人的口型是何意----杀。 “杀,步战!” 当楚擎下达命令时,风道人第三次动了,不退反进,如同虎入羊群。 那把平淡无奇的道剑,成为收割人命的利器。 长剑所过之处,残肢断臂在空中喷洒着鲜血。 四个方向的军伍,扔掉了盾牌和长弓,紧握的长刀,渴望贼人的鲜血。 瀛贼,并不知楚擎这一伙人的目的是为了救那些孩子和女子的性命,这是他们犯下的错误,只是这个错误,无关痛痒,因为无论如何,今天,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阿轶是第一个冲到风道人身后的,那把铁枪带着无可匹敌之力,横扫了出去,一扫便是一片。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的人,哪怕经过后天的刻苦训练,成就至多比普通人高出一些。 有的人,哪怕是后天天天想着大义灭亲,随意的练练武,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更可恨的是还有一种人,本就天赋绝佳,他还比普通人更加刻苦,肖轶就是这种人。 大军哥冲入战阵的时候,没人敢靠近。 但是风道人杀人,挥、刺、斩、跳,如同外科手术一般精准,阿轶喜欢和这种人配合,不像大军哥冲入战阵,就靠一个莽字,手臂,加上兵器的长度,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都是他的杀伤范围之内。 单方面的屠戮开始了,就如这些瀛贼屠戮东海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般,残忍,血腥。 今日,军伍们的残忍与血腥,没有什么高尚的目的,与以战止战更无关系,他们,只是为了以血还血,仅此而已。 这座岛,今日,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漫长的血腥复仇之路,会为东海,为瀛贼,蒙上血红色的阴影,复仇之路,不休,不止。 第1427章 何人无辜 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屠戮,鲜血为画布,火焰为墨料。 火焰与鲜血交织出了夺目的色彩。 王天玉满哪扔火把,福三追在屁股后面骂。 福三终于给王天玉扑倒了。 以前王天玉就干过这事,一打起来不杀人,满哪放火,最后将藏有银票和很多财货的院子点燃了,也是在一座岛上。 赵宝蛋长剑如同游龙,阿轶一把铁枪大开大合,秦麒手中长弓专射抵抗激烈之贼。 军伍们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不过是片刻之间,瀛贼就开始落荒而逃。 逃,逃到哪里,四面皆是海水,每一艘船上都有四名墨家弟子,两名持神臂弩,两名操控床弩,除了那艘被驾到远处的私掠船,四艘战船根本没有任何强行登船的可能性。 墨鱼可不傻,舟师的船,瀛贼的船,世家的船,都能强行登船夺船,所以墨家弟子经过无数次改良后,现在的战船都安装了“防盗”装置,船沿有一块凸出的铁板,借力上了船沿也没地方着力。 三百多瀛贼,顷刻间就被斩杀了大半,还有近五十多人没命的朝着后方逃去。 秦麒带着人去追了,将所有瀛贼斩杀殆尽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一人都不会放跑。 这种战斗,本不应会负伤的,可有人负伤了,负伤的人,却是最不应负伤的风道人。 当赵宝蛋抱起一个倒在地上的半大孩子时,这个不足十岁年纪的孩子,捡起地上的短刀,捅在了风道人的大腿上,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茫然的神情,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捅风道人。 风道人的脸上,依旧带着慈祥的笑容,然后,一个大逼兜子给这孩子的门牙扇飞了,要不是楚擎拦着,这老杂毛很有可能会活活锤死这孩子。 暴怒的风道人终于冷静了下来,只是掀开帐篷时,再次火气升腾,抽出长剑,亲自去追敌了,他要将所有瀛贼大卸八块。 楚擎也只是向帐篷里看上了那么一眼,夺过了军伍的长刀,同去追贼了。 每个看向帐篷里的人,都如同发疯一般,将那些跪倒在地放弃抵抗的瀛贼,统统斩杀。 只有王天玉一声叹息,这种事,他见过,见过太多太多了。 帐篷很大,里面,都是女子,少说也有五十人,年纪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 所有女子都被挑断了脚筋,左右手拇指,也都被斩断了。 没有人穿着衣裳,没有任何一块遮羞布,任由蚊虫吸食着他们的血肉却无动于衷,如同一具尸体,一动不动,眼中,早已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神采。 帐篷内的气味,更是令人作呕欲吐。 很多女子,已有了身孕,双目无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些,都是被瀛贼掳走的东海百姓,东海女子。 她们还活着,却没了人世间的任何留恋,与死无异。 还有一些女子的尸体,尸体,惨不忍睹,就在营帐后面。 土坑中,也有幼童的尸体,以及婴儿的尸体,这些尸体,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之下,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穿梭在树林之间的风道人,如同狂怒的雄狮,每每追上一个瀛贼,便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并大吼着不让任何军伍杀了他们。 风道人,要让这些成为残废的瀛贼,活活饿死在这座孤岛之上。 帐篷中,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四十多岁,是个妇人,只有她手脚健全,惊恐莫名,手里抓着一根绳子,这根绳子,缠绕在那些女子的脚踝处。 绳子很细,勒的很紧,陷入肉中,不少女子的脚踝处已是化了脓。 王天玉让人将这妇人拽了出来。 “好汉,好汉爷,民女是昌人。”妇人不安的叫道:“民女是被掳至此处,这些天杀的瀛贼…” 锋利的长刀穿透了这名妇人的胸膛,王天玉抽出长刀,面无表情,周围军伍面露骇然之色。 没等王天玉解释,一个被卸下兵器的少年突然捡起身边的短刀,发疯一样跑了上来,一刀又一刀的扎进了妇人的身体上。 军伍想要阻拦,王天玉却微微摇了摇头。 这少年疯了一般,身上满是血雾,妇人咽了气,少年依旧将短刀拼命的捅出。 鲜血湿滑,手掌滑出了刀柄,锋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掌而不自知。 几个骨瘦如柴的女子,挣扎着爬了过来,捡起身边任何能捡起的东西,用尽全力砸向妇人的尸体。 王天玉长叹了一声:“将这些女子,孩子,带回船上,悉心照料,带回那艘私掠船上。” 并没有参战的墨鱼走了过来:“这妇人,怎么一回事?” “监婆子。” 王天玉单手抓起监婆子的尸体,扔进了帐篷之中,见到军伍都将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子背了出来后,手中的火把扔了进去。 “汉家女子,或是精通瀛话的世家女子,也或是寻常百姓,看管这些可怜女子,也为这些女子接生,更多的时候,则是折磨这些女子。” 王天玉不愿意再多说,望着燃烧的帐篷,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炙热的温度,心中冰冷至极。 这种事,他见的太多了。 被瀛贼掳走的百姓,多为妇孺。 送回瀛岛的妇孺,王天玉没见过,却亲眼见过这些被瀛贼留下的妇孺遭受了何等残忍的对待。 女子会被挑断脚筋,无法自由行动,更有很多丧心病狂的瀛贼,斩断她们的双手拇指,既无法逃离,也无法使用任何重物,从而变成生育的工具,唯一的作用,便是生育。 因为是在孤岛之上,粮食与清水并不充足,这些女子即便怀了身子,三两日吃不上饭也是正常。 王天玉就袭击过一处瀛贼盘踞的无名岛,上岛后,瀛贼并不多,只有二十余人,也没有船,这二十多人,皆是留守的瀛贼。 来到岛屿中间的聚落,放眼便是尸体,很多已经显怀乃至要临盆的尸体,留守瀛贼因为食物短缺,食人,食孕妇! 风道人回来了,原本一尘不染的道袍,被鲜血彻底染红了。 楚擎紧随其后,望着燃烧的帐篷,微微开了口。 “瀛贼的所有私掠船,都经瀛岛港口出海,每一艘,都在瀛岛官府有记录,瀛岛官府,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鼓励私掠船盘踞各处海岛,鼓励他们来我大昌的土地上掠夺人口。” 看向风道人,楚擎微微摇头:“你觉得瀛贼百姓无辜,是,大多数情况下,百姓,是无辜的,可你并不知道,他们的百姓,以从军为荣,以成为私掠船海贼为荣,成为海盗,就可以上船,上了船,就能来我大昌掠夺人口,掠夺的人口,可以带回去换取赏金,他们的百姓无辜,那我大昌朝的百姓,又何辜?” 楚擎这番话,似乎是点燃了王天玉心中的那团火,突然抓住了风道人的脖领子,大吼道:“老杂毛,你竟觉着瀛贼百姓无辜,瞎了你的狗眼,你可知,他们的百姓做梦都想要占据我大昌的东海三道,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孩子,会成为他们百姓的养子,不,不是养子,是下人,是奴,是连奴都不如的猪狗,待这些孩子年岁大一些,他们已是忘记了他们是昌人,为了生存,会上船,会将屠刀砍向我大昌百姓,砍向他们的生父生母!” 风道人没有推开王天玉,任由后者大吼连连:“你他娘的以为这些狗日的海贼都是瀛贼官军吗,不,就是他们的百姓,瀛贼的百姓,老杂毛,老子用命与你赌一场,若是瀛贼打到我大昌,瀛岛,瀛岛你口中那些无辜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会从军,都会乘船来到我大昌的国土上,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每一个昌人!” “是的。”楚擎扯开了王天玉,对风道人轻声说道:“我不敢说瀛岛全民皆兵,但是我敢肯定的是,倘若有一日我大昌朝国力日渐微弱,无力守护东海,瀛贼所有成年男子,哪怕是幼童都会上船,屠戮我们的百姓,他们的女子,会不停的生孩子,教导他们的孩子,让他们的孩子上船,霸占我们的土地,屠戮我们的百姓,他们的老人,会制作甲胄,打造武器,修建战船,相信我,我楚擎,不愿多造杀戮,可供养军伍征伐的,正是百姓,军伍的根儿,是百姓,而瀛贼的百姓,比我们的百姓,更加好战,需要时,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变成军伍。” 第1428章 思战 三百多名瀛贼,仅剩下二十多人,被风道人挑断了脚筋手筋,留在了孤岛上活活饿死。 即便是这种死法,赵宝蛋也认为是便宜这些瀛贼。 余下的尸体,被绑在了海滩插着的木桩子上。 几个月后,这些尸体都会变成白骨。 走过,总要留下痕迹。 杀过,也要留下尸骨。 这些痕迹与尸骨,代表着楚擎等人来过,警告着下一批想要盘踞在这里的瀛贼,这处岛屿,谁来,谁就会成为白骨永远留在这里,成为一道血肉风景。 五十七名女子,二十一名孩子,被安置在了私掠船上。 楚擎分出了二十名人手,将私掠船架回东海,送往广怀道交给温雅安置。 相比之下,孩子还算是好安置,温雅有这方面的经验。 可那些女子,生不如死,活着,不如死掉,更不要说,不少人已经有了身孕,腹中的孩子,都是瀛贼的种。 即便是强迫自己变的冷血的楚擎,也没办法说连那些女子腹中的婴儿也不是无辜的。 这一切痛苦的、悲伤的、令人心里极度不适和愤怒的,都被抛到脑后。 楚擎无暇再去思考那些可怜的女子与孩子,航行,还要继续,杀戮,也不会停歇,只是四艘船上,更加沉默了。 即便私掠船消失在了海平面上,军伍依旧思考着刚刚在岛上的所见所闻。 不少军伍安慰那些女子时,听闻了一些事情。 那些孩子,有两人,被瀛贼逼迫着亲手杀了他们的生母,还有一个孩子,就是捅了赵宝蛋的那少年,杀过三个汉人,若不杀,就会被瀛贼活活饿死。 楚擎也知道这事,却死活都无法下达任何命令,只是将这些事让人记录下来,到时候告知温雅,这些已经被瀛贼逼的手染鲜血的孩子,是生是死,交给温雅处置吧。 那些第一次出航的军伍们,脸上多了一些凝重与思考。 墨家复仇号上,风道人将道袍缓缓脱下,换上了海盗服饰,那些墨鱼亲自打造并且由赵宝蛋每日佩戴在身上的铜板,被他扔进了海中。 楚擎默默的关注着,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蛋蛋,要开杀戒了,这一刻开始,他不是道人,不是军司法,更不是闲云野鹤,只是一个海贼,一个打着海贼名义为大昌以血还血的海贼。 如今赵宝蛋心里想的,已经不是如何提高自身修为,而是一种更加深层次的东西,事关百姓,事关家国,事关复仇。 王天玉没有回他的座舟,而是来到了墨家复仇号上。 刚刚在岛上时,怒急攻心,他甚至敢薅住宝蛋的脖领子。 上了船,这家伙又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模样。 楚擎一直很奇怪,很奇怪这小子为什么天天傻了吧唧的。 “大锅大锅。”王天玉摊开舆图:“东丁九岛,也有瀛贼的塞,打不打。” 楚擎深深看了眼王天玉,这小子就和每天起床都要生抗一个盖伦的q似的,重度精分一样。 “打。”楚擎耸了耸肩:“不过你是主将,是宝玉海贼团的首领,你拿主意就好了。” 王天玉乐呵呵的跑走了,爬上旗杆开始打旗语,告知其他三艘战船奔着东丁九岛的位置全速前进。 楚擎扛着鱼竿,走到了船尾,见到不少军伍坐在那里沉默着。 “少爷,这是好事。” 三哥将鱼饵挂在了鱼钩上,宽慰道:“莫要担心,军伍打打杀杀,也要思考,为何打打杀杀,总归是要经历这些事的,想通了,便知晓军伍的杀戮,非是造孽。” 楚擎微微一笑。 身体后倾,看向三哥后背上倒着的“德”字,觉得三哥已经开始朝着大儒名士的方向进发了。 舞剑的声音传来,楚擎和三哥回过头,见到风道人抽出长剑,站在船头上练剑。 不少军伍也被吸引了目光,连连叫好。 风道人的面色很平静,只是那么自顾自的练着剑。 墨鱼啃着馕饼坐了过来,看向楚擎:“蛋真人这是怎地了?” “有火呗,没地方撒。” 楚擎知道大舅哥也有这习惯,见到了不平事,见到了束手无策的事,也会咣咣怼树。 风道人耍了会剑,盘膝坐在船头开始打坐。 墨鱼用力的鼓着掌:“好剑。” 叫了一声,墨鱼看向楚擎打趣道:“你好歹也是一军统帅,平日也要练练武艺,上了战阵,也多几分保命的把握。” 楚擎打了个哈欠:“用不着。” “书到用时方恨少,武艺也是如此,战阵更是如此。”墨鱼是好心,就是语气带着几分鄙夷:“成日就知躲懒,老生就没见过你这般懒的后生。” “谁说我不练了,没见我早上起来跳操吗。” “那踢踢腿的模样,也叫练武?” “你懂个屁,打人先踢蛋,打架赢一半,大道至简明白吗,天下武功,踢蛋最凶。” 墨鱼:“…” 王天玉打完了旗语,见到不少军伍埋着脑袋在那思考事情,嘻嘻哈哈的和这个唠两句,和那个唠两句,不少军伍露出了笑容。 楚擎逐渐反应过来了,王天玉是个很悲伤的人,不知原因的悲伤,用笑容掩饰住,可他不希望见到同袍们悲伤,用他自己掩盖悲伤的笑容感染着别人。 或许是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王天玉大喊道:“大锅,兄弟们问,若是灭了瀛岛,他们可升为甲卒吗?” “怎么不能,别说升甲卒,升天都行。” 楚擎哭笑不得,这才刚出海,就打了一群连甲胄都没有的瀛贼,还想晋升为甲卒,泥鳅加点盐,还真当自己是海鲜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好现象,普通人也好,军伍也罢,总要有追求,通过追求和达到目的,这种野心是值得嘉许的,卷就是了,往死里卷,怕就怕不卷,成天摆烂。 航行至夜,除了驾船的水手们,众人都进入了船舱休息,四艘战船放缓了速度。 第二日天色刚刚放亮,东丁九岛出现在了千里目中。 “无船,有人烟。” 墨鱼放下千里目,没等楚擎开口,风道人杀气腾腾的说道:“杀,片甲不留,一人不留,贼,皆死!” 楚擎耸了耸肩。 不是他想传播仇恨,而是瀛贼自己无时无刻在吸引着仇恨,如果他们不做下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别人想要传播仇恨也没机会。 东丁九岛还不如上一座岛大,不算是瀛贼盘踞的岛屿,应是一座补给之处,通过千里目基本上就可以一窥小岛全貌,树木不多,小岛西侧也有几处营帐,不会有太多敌贼,只有秦麒的战船靠过去了,风道人非要参战,独自一人乘坐小舟跑去和秦麒等人汇合了。 楚擎回到船尾继续钓鱼去了。 他对如何屠戮的瀛贼不感兴趣,他只需要在半个时辰后见到沙滩上插满木桩与尸体就好了。 第1429章 偏执 耗费的时间比楚擎预料的快了不少,从登岛到秦麒等人与赵宝蛋回到船上,半个时辰不到。 营地本身就有木桩,砍完了人,绑在木桩插上就好,瀛贼人数不多,就二十五个,没有汉人,皆是瀛贼。 没人会说汉话,也不需要任何沟通,王天玉是门儿清,岛屿不大,不是瀛贼盘踞之处,有很多水桶与陈米,就是补给的地方。 很多瀛贼私掠船海盗都是有规模建制的,这些海贼船队甚至还划分了地盘,前往东海,未必会成群结队,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保险起见,都会在一些岛屿上存放补给。 通过这种有组织性的架构和活动也能够看出来,不少瀛贼海盗已经完全算得上是准军事化武装力量了,并非是散兵游勇单纯的匪寇。 风道人上船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一只大海龟,比脑瓜子都大一些,非说回去带给青阳稀罕稀罕。 楚擎总觉得风道人有些不对劲儿,整整一下午,一直在盘膝打坐。 盘膝打坐很正常,只是他今日下午打坐的时候,闭着眼,表情很是狰狞,这种狰狞不是说噘嘴呲牙皱着眉,是一种令人不敢靠近,仿佛一靠近他就会抽剑捅人似的感觉。 墨鱼也注意到了,满面担忧之色,低声对楚擎说道:“蛋真人怕不是…叒有了心魔。” 楚擎叹了口气。 自从第一次登岛后,赵宝蛋就找上了王天玉,询问玉仔之前突袭瀛贼海岛时的所见所闻。 玉仔可能也没多想,如实相告,瀛贼是如何折磨昌人百姓的,尤其是对待那些妇孺们,可谓是丧心病狂畜生不如。 了解到了这些事后,风道人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初相识时,宝蛋对“生命”看的很淡,甚至带点“人人平等”的意思,这个人人平等可不是字面意思,而是认为所有人都是一个脑袋俩胳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捅不死,就两刀,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昌人、瀛人、凉人、番人,在他眼中也没什么异族之类的区分。 还不是天下万物为刍狗,就是认为谁都不重要,每个人都不重要。 随着和楚擎等人接触的久了,风道人被青阳打开了心扉,几乎对所有人都敞开了心扉,被众人所接纳,也接受了众人。 尤其是到了东海后,接触了很多朴实的百姓,接触了很多无奈的军伍,无论是百姓和军伍,都是那么的鲜活,或苦或乐,总归是鲜活的,生动的,许多观念也不断被大家改变着,明白了百姓,家国的意义。 正是因为如此,这些鲜活的人,被瀛贼如此虐杀着东海的百姓与军伍,让本就是有些偏执的风道人,如墨鱼担心的那样,开始钻牛角尖了。 楚擎没办法坐视不管。 他也经历过这种事,恨不得杀光所有瀛贼,可现实总是不能如人所愿,需要慢慢筹划,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稳扎稳打的走向最终的目标。 相比于楚擎,风道人更是个急性子,哪怕杀再多的瀛贼,也无法扑灭他心中的怒火。 待入了夜,风道人还是在那盘膝打坐,楚擎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坐在旁边。 “柳乘风真人。”楚擎挪了挪屁股,不敢挨着宝蛋儿太近,讪笑道:“你这一下午不吃不喝的,光打坐了,是谁打你了吗,怎么感觉不开心呢?” “杀!”风道人猛然睁开双眼:“止戈,唯有杀!” “那你杀就完事了呗,自己乱寻思什么。” 风道人呼吸有些粗重:“老道闭眼便是那些妇孺惨状,何等畜生,竟逼着那些少年亲手杀死生母,今日起,老道立下大誓,还东海平静,瀛贼,皆杀,一人不留!” 墨鱼也坐了过来,看了眼风道人阴沉的脸色,叹了口气:“柳兄,敌贼势大,岂能一朝一夕杀的光,莫要去想了,越是想,心中越是疯魔。” “墨先生说的不假,可老道,依旧在想,不由自主的想!” 墨鱼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风道人,他理解这种感受,痛苦并不相通,却也相似。 仇恨需要释放,怒火同样如此,只是仇恨与怒火,并不是杀几个人就能消散的,要是想不通,一直在想,人就会疯掉。 要是小人物也就罢了,越是大人物,越是有着特殊本事的人,反倒是因无可奈何钻了牛角尖,大舅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大理寺少卿,朝堂重臣,却因管不了不平之事显得傻了吧唧。 “老道自幼习武,中州可胜老道者,还未…” 拨弄算盘的三哥突然咳了一下嗓子,看向楚擎:“少爷,不知老爷在边关如何了。” 风道人老脸一红:“除了楚大将军,老道…” 三哥又咳了一声嗓子:“少爷,那个昔真人为何是女子啊?” 风道人:“…” 三哥:“少爷,听说碧华如今也练上暗器了。” 风道人不搭理三哥了,都忘记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 原本他想表达一下自己很厉害,一身武艺,结果见到瀛贼如此嚣张残暴,却无能为力,心中就堵得慌,结果让三哥这么一打岔,他更闹心了。 沉默了半晌,风道人沉沉的叹了口气:“老道,要如何做,可如何做,瀛贼可恨,老道却束手无策?” 墨鱼不吭声。 还能怎么做,慢慢做吧,只是他明白,风道人要的不是“慢慢”,这种事,只能自己去想,别人如何开导都没用。 楚擎侧目看了眼宝蛋,略显担忧。 他知道,赵宝蛋就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不太愿意动脑子思考,当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直接解决了制造问题的人就好了。 可瀛贼那么多,那是一个国家,他如何“解决”? 不由得,楚擎看向了旁边又开始拨弄算盘的三哥了。 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他只是下意识的一个行为罢了。 三哥抬起头,看了看风道人,又看了看楚擎,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三哥找人要了两封舆图,回来后,摊开在了风道人面前。 “左边这幅舆图,是舟师绘的,右面,是陶家绘的,皆是东海三道的舆图。” 三哥指了指左面的舆图:“这舆图上面有你,右面的没有,你觉得两封舆图有区别吗?” 风道人定睛望去,两个舆图都看了,面露困惑:“并无任何差别。” “对喽,有你没你,都一个样。” 风道人:“…” 三哥乐呵呵的说道:“多一个你,少一个你,无甚区别,你乱想个屁。” 风道人不乐意了,知道福三在这扯淡,看向楚擎,学着福三的模样说道:“左面这舆图,有你楚擎,右面没有,你看看,这舆图,有何区别。” 没等楚擎开口,三哥直接说道:“没有任何区别。” 风道人冷哼了一声:“那你有何可说的,有楚擎与无楚擎,无甚区别。” “对啊。”福三收起舆图:“没了我家少爷,东海三道,果然是一成不变的。” 风道人:“…” 三哥继续打算盘了。 他不需要开导风道人,这种事,没人能开导,他只需要让赵宝蛋怀疑人生就好了,一个杂毛老道,在决定两国命运面前,算个屁啊,咸吃萝卜淡操心,人,贵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位置才行。 “我…” 风道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一时说不上来。 “贱骨头。”三哥叹了口气,收起算盘:“你非要老子打击你是不是,非要叫老子让你明白你他娘的屁都不是?” 风道人面色阴晴不定。 三哥斜着眼睛:“好,那老子就让你知晓知晓,天下何其大也,你赵宝蛋,不过是…” “额…”风道人霍然而起:“不想了不想了,我们去用饭吧可好。” 墨鱼面色莫名的看了眼福三。 三哥皱眉:“看什么,你也在乱想?” “没,没有没有。”墨鱼连连摆手:“老生从来不想这些破事,用饭,走,走,我们用饭去。” 楚擎:“…” 第1430章 大满贯 航行到了第七日,航线已过半,毫无意外的,不出意外,出了意外。 楚擎碰到了所有航行之人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海怒! 无论是昌人还是瀛贼,航行于海面之上,宁愿面对敌船,也不愿经历海怒。 海上航行就是如此,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毁天灭地,说来就来,说变就变。 狂风、龙吸水、巨浪、电闪、雷鸣,任何海上自然形成具有毁灭性的灾害,被人们统统称之为海怒。 楚擎运气一向很好,第一次碰到海怒,花活齐上,大满贯一个不落。 王天玉傻了,六神无主。 他在海上混了那么久,不是没碰到过狂风,不是没碰到巨浪,不是没碰到过电闪,更不是没碰到过雷鸣,但是今天,是第一次狂风巨浪电闪雷鸣一起碰到的,这也就算了,还有龙吸水! 所谓龙吸水,别看这名起的不正经,实际上没人能受得了,除了卧槽无情之外,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 海上龙吸水,地上毒龙钻,最为可怕的两种自然灾害。 前者是海上的龙卷风,将海水吸到空中,粗如巨龙,因此得名。 至于独龙钻,实际就是闹地龙,地震,古人不理解,认为是地下有一条巨龙来回钻,东钻钻西钻钻的,钻哪哪死人,一死就是好多人,所以就叫独龙钻。 那条连接天地的飓风,带着无可匹敌的狂暴之力,哪怕是风道人也双腿打着哆嗦。 天地之威,可见一斑。 王天玉从别人口中听闻过这种龙吸水,并没亲眼见过,事实上和他说这事的人也没亲眼见过,因为亲眼见到的,大部分都挂了,口口相传。 “大锅。”王天玉颤抖的转头看向楚擎:“怎么平白无故有了龙吸水?” 楚擎彻底慌了手脚:“我他妈哪知道。” 王天玉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看着楚擎,眼神很是莫名。 他听到过一则传言,和楚擎有关,就是这人曾经被雷劈过,所以老天爷一直看他不是很顺眼,总遇到意外。 船身摇摇晃晃,海面剧烈的起伏着,很多水卒站都站不稳了,谁能想到,第一次出海,竟然来了个大满贯,一次全碰到了。 “镇定,镇定,不要慌!”楚擎紧紧抓住横杆,尽量让自己站的稳一些:“遇到这种事,大家必须镇定!” 军伍们半信半疑,努力的晃动着屁股。 大海航行靠舵手,楚擎虽不是主将,却是东海三道舟师的大帅,这一刻,他必须扛起重担,至少安定军心! “大锅,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那道飓风越来越近,王天玉慌了神:“大哥你快想想办法啊!” 要么说还是三哥机敏,大吼道:“找少爷作甚,还不快将陶大人‘牵’来。” 楚擎双眼一亮,不用他交代,浑身雨水的风道人和墨鱼跑向了船舱。 龙吸水还未到,数丈高的大浪已经席卷而来。 楚擎回头大呼小叫,命令所有军伍都进入舱中,留在甲板上的人将绳子拴在腰间,又将长绳紧紧的捆绑在了横杆之上。 四艘船,墨家复仇号打头,楚擎下达了第一条命令后,短时间内恢复了冷静,又接连下达了几条命令。 他已经习惯出现意外了,自己这运气,拿打火机点屁玩都容易给天然气管道炸了,龙吸水,也能接受。 狂风暴雨之中,旗语根本无法有效传达,上了旗杆就容易被风吹没,还好千里目可用,其他三艘船上的人极为默契的拿出千里镜,王天玉站在船头用力的挥舞着旗帜。 四艘船在巨浪之中堪堪变换了航行方向后调整位置,陈定澜那艘座舟排在了最前方,每个人都祈祷着,疯狂祈祷着,那道如同连接天地的风柱莫要靠近。 老天爷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不遂人愿。 快速旋转的气柱状龙吸水,内部风速可超过每小时二百公里,仿佛一个黑洞要吞噬一切,看方向,已是向着大家的方位移动而来。 楚擎紧紧抓着船沿,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用进入龙吸水,只要是靠近,就会被撕成碎片,别说战船,就是航母也受不了。 别说人,只要是碳基生物,在大自然狂暴力量面前,就如同一个瘦弱不堪的鸡崽子,经不起任何摧残,毫无抵抗之力。 大舅哥被带来了,和小儿麻痹似的,跌跌撞撞的,那造型比赵四还赵四。 王天玉大声建议道:“大哥,给陶大人绑在船头上吧,辟邪!” 陶少章连滚带爬跑到了楚擎旁边,望着那道龙吸水,惊恐至极:“这…这是何物?” “待在我身边,抓住船沿!” “妹夫,妹夫我…”陶少章一咬牙,灌了满嘴雨水:“将愚兄绑在船头吧,为兄弟们辟邪!” “你还在这作甚。”风道人看向楚擎大吼道:“还不快躲入船舱之中。” 要不是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楚擎真的想吐槽了。 海上龙卷风,躲不躲入船舱有区别吗,这和核弹来袭后往脑瓜子上面套个安全帽没任何区别,他让人军伍们进入船舱,不过是稍微减少一些恐慌以及怕人多容易出现更多的意外罢了。 楚擎想要站起身,看看龙吸水到底到哪了,可腿肚子都转筋,还没等站起来,同样吓的够呛的风道人,突然霍然而起,就那么站了起来,抽出背后长剑,最终念念有词。 “老道无惧,柳乘风无惧!”风道人大喝一声,双手高举长剑,如同想要劈开天地似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人定胜天!” 楚擎望着风道人,那眼神,如同望着弱智版的阿甘,他根本不知道风道人要干嘛。 似乎《道德经》赋予了风道人无限的勇气,高吼道:“道生一,一生二…” 三哥一脚差点没给风道人踹了个大马趴:“别你娘的生了!” 风道人傻眼了,因为真的一生二了。 原本还是一个海上龙卷风,变成了两个。 墨鱼都骂上了:“愣着干什么,快念啊,二生一,一生无!” 风道人看向楚擎,满面呆滞:“那龙吸水,临盆啦?” 双龙卷,也叫双胞胎龙卷风,有的粗,有的细,强度不定。 楚擎对这种自然现象也不了解,半跪着望向了一公里外那两道龙卷风,满心悲哀之色。 自己,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人们要如何说,统领创业未半而半道上被风给卷了? 阴云密布,闪电划过天际,如同末世即将降临,扶摇直上的两道风柱一刻不停的在海上肆虐着,雨水铺天盖地,奇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鱼儿从天而降。 每一只落在众人脸上的鱼儿,都如同一个无情大逼兜。 大自然的咆哮声,与狂暴的闪电、肆虐的狂风,将这个世间渲染的残破不堪,四艘体积巨大的战船,此时与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没有任何区别。 近八百人,每个人都祈祷着,祈祷着老天爷降下的天地之威放过自己。 陶少章慢慢站了起来,稳定住身形后,突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仰天狂吼。 “老天爷,您老人家认错人啦,我们是昌人,是昌人,不是瀛贼,不是瀛贼啊,您认错人啦。” 风道人想要将陶少章拉回来,摇摇晃晃的大舅哥一把甩开了风道人,依旧仰天大喊着。 老天爷,您认错人了,我们是昌人,是汉家男儿,而非瀛贼。 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声嘶力竭,大舅哥如同疯子一样,执拗的大喊着,声音,却被淹没在了狂风暴雨之中。 第1431章 劫后余生 面对天地之威,无人可生还,丝毫可能性都没有。 可以做的,楚擎都做了,即便如此,也是毫无意义。 除了舟师乙卒外,也有不少人常年出海,这种情形皆是首次遭遇,不知该如何应对,更是无法应对。 陶少章同样如此,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只是在狂风暴雨中对着老天爷“解释”,我们是昌人,非瀛贼,是昌人,非瀛贼。 可笑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唯一可以做的,可以做的有意义的事,那就是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楚擎也站起了身,奋力高吼着,是昌人,是汉家男儿,非瀛贼。 福三站了起来,是昌人,非瀛贼。 面对狂风暴雨,望着那两道如同会撕碎天地的龙吸水,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墨鱼,风道人,甲板上的人,都在奋力狂吼着。 天空下着雨,也下着鱼,巨浪不停的拍打在船身上,仿佛水中的巨人要将四艘战船吞没。 水借风势吹打在脸上,疼的令人麻木。 狂风呼啸着,雷也狂,电闪雷鸣,如金龙狂舞,甲板上的众人,脑中,耳中,轰鸣作响,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甚至呼吸都有些费力,只是奋力的高呼着,是昌人,非瀛贼,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声嘶力竭。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喊了多少次。 雨声,似乎渐渐小了。 风力,似乎微弱了。 呼吸,也渐渐变的顺畅了。 楚擎睁开眼睛,一缕阳光,透过乌云射向了人间,射在了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那两道足以毁天灭地的龙吸水,渐渐远了。 楚擎用力的眨着眼睛,眨着眼睛还不够,伸出湿漉漉的手臂,用力的揉着眼睛,深怕这一切都是幻觉。 如同刚刚回了魂,海面,战船,阳光,是那么的真实。 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四艘战船上的人们,拥抱着,越来越多的人,跑出了船舱,呐喊着,欢呼着。 楚擎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雨水混合着海水,顺着身体往下滴落。 无数鱼儿在甲板上挣扎着,跳跃着。 陶少章的嗓子沙哑的说不出话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冲着楚擎伸出了手臂,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抓住了大舅哥的臂膀,楚擎站起了身,一拉,反倒是站立不稳的大舅哥摔倒了。 趴在地上的大舅哥摸了摸鼻子,傻笑着。 大舅哥就是这样的人,想要将人拉起来,每次都会令自己摔倒,可从来没后悔过,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楚擎笑了,哈哈大笑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活着,都活着,旗语挥舞着,其他三艘战船,无任何人员伤亡。 人们都在笑着,没有经历过这种大自然带来的死亡威胁,就无法感受到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这次经历,足够所有人吹嘘一辈子了,余生,吹嘘着,回想着,后怕着,也自豪着。 楚擎如同一个孩子似的,跌跌撞撞跑到了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着。 “我们是勇士,谁也无法阻拦我们的勇士,我们是勇士!” 风道人涨红了脸:“我们是勇士!” “我们是勇士!” “勇士!” 风平浪静,一声声呐喊响彻在海平面上,其他三艘船上的所有人,呐喊着,我们是勇士,真正的勇士,谁也无法阻挡的勇士。 没错,是勇士,经历过这一切,能够活下来就是勇士。 连这种天地之威都无法阻拦他们,这个世间,还有什么人,还有什么事,可以阻拦他们前进的脚步,瀛贼算的了什么,瀛岛,又算的了什么,大昌东海舟师的勇士们,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乌云彻底散了,酷烈的日头挂在那里,若不是甲板上缺氧的鱼儿挣扎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就是航行,没有战船,没有敌人,却危机四伏,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上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毁天灭地,只有最勇敢的人,才会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四艘战船,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破损,停稳后,墨家弟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三遍,黑色的旗帜再次迎风飘扬,勇士们,再次踏上了征程。 战船拉满了风帆,楚擎如同瘫了一般躺在甲板上,湿漉漉的身体任由阳光照射着,傻笑着。 陶少章躺在旁边,似乎是在和阳光较劲,一眨不眨的盯着刺目的日光。 “大妹夫…”大舅哥憋了半天,露出了憨笑:“出海,航行,甚是过瘾呐。” 楚擎:“…” 想起刚刚那无比惊险的一幕,楚擎突然发现,大舅哥真的很厉害,如同风道人一样。 面对无可匹敌的自然之威,风道人傻了吧唧的抽出长剑,一副要斩开风浪斩开龙吸水乃至斩开天地的模样,虽然傻,无法理解,却令人敬佩。 大舅哥没有长剑,只有一张嘴,冲着老天爷“解释”,一遍又一遍的解释,同样令人敬佩。 换了普通人,不,除了这俩大哥,四艘船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这些普通人,别说抽刀抽剑或是和老天爷解释了,小腿肚子转筋,站都站不起来。 扭头看向拧衣服的赵宝蛋,楚擎喊道:“蛋蛋,采访采访你呗,刚刚抽剑干什么,真想要斩开风浪?” “是。” 楚擎都听乐了:“做梦呢吧。” “不斩,如何知道?” 楚擎无力的竖起大拇指。 赵宝蛋和大舅哥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真不怕死,不但不怕死,还浪,那真是骨灰洒在大海里,死了都要浪。 有的人,浪着浪着就死了,有的人,死了也得浪两下。 虽经历了生死,都是疲惫不堪,主要是精神上的绷紧导致肉体上的疲惫,军伍们依旧各司其职不敢马虎。 王天玉走路都打晃了,爬到旗杆上,用千里目观察着。 还有三日就要到目的地了,也就是距离瀛岛不远的群岛。 几率虽不高,但是并不代表不会碰到瀛贼的战船或是私掠船。 从现在开始,四艘船,都要有瞭望人员随时用千里目观察着。 “又是一处无名岛,舆图未标记。”王天玉低头喊道:“没看到船只,停靠吗?” 楚擎拿出千里目,观察了片刻,发觉岛屿规模不大,挥了挥手:“咱们这艘船过去吧,马上日落了,天黑的时候靠近,派探马查探是否有瀛贼和昌人。” 楚擎真的很累,累的已经不想多折腾了。 等到天黑的时候,风道人自告奋勇担任探马,查探岛上情况。 谁知等了快两个时辰了,还是不见风道人乘坐小舟回来。 当楚擎想要让大船靠近的时候,赵宝蛋出现了,划着小舟,乐呵呵的。 跳到了船上,楚擎连忙问道:“怎么这么久?” “岛上有贼,三十三人,还有一艘小船。” 不愿意再折腾的楚擎开口道:“小船不要,一会绕过去直接毁了,小岛也不大,计算方位吧,用火油桶投掷过去烧死他们,烧不死没了船也饿死…” 风道人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无需大费周章,人死光了,船也让老道凿沉了。” 楚擎:“…” 第1432章 那座岛 越是靠近瀛岛,盘踞海盗的岛屿越多。 屠贼,楚擎从来不嫌少,就是有点嫌麻烦。 凡事都有第一次,过了第一次,慢慢积累经验便会熟能生巧,享受其中。 大家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从而提高了杀戮的效率。 利用千里目查探岛屿大致方向和布局,然后劳模赵宝蛋独自一人上岛侦查敌情,人不多,全宰了,人多,看看有没有昌民,有的话,夜袭,没有的话,直接投掷猛火油,烧的差不多,火药箭补两下,基本上就没什么活口了。 就这样,楚擎又扫了五个岛,其中三个都是赵宝蛋独自解决的。 秦麒见到这老道如此风骚,也跟着登岛了。 有一个岛屿上盘踞的瀛贼特别多,五百多人,秦麒将两桶猛火油和一箱子火药箭搬到了海边,然后风道人去“引怪”。 一群瀛贼呜嗷乱叫的追出来,秦麒射出火箭,“轰”的一声,瀛贼快乐小摔炮儿夹杂着猛火油,让瀛贼在火焰中做自己,能不能涅槃重生不知道,反正烧的挺旺,船上的王天玉手舞足蹈。 还有一个岛屿,不但瀛贼多,还有两艘劫掠船,一艘大一艘小,四百人入夜登的岛。 不得不说,这群瀛贼是一点防患意识都没有,而且不少人还饮酒了。 军伍都进入营帐了,噗嗤噗嗤捅死了四十多个,愣是没人醒来,王天玉一看这睡的也太香了,扛着猛火油就往这群瀛贼身上泼。 瀛贼们终于醒来了,迷迷瞪瞪,瞳孔对了半天焦才发现不少同伴都倒在血泊之中,然后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在思考着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遇袭了。 当他们无比确定的确是遇袭的时候,王天玉的火把已经扔到了他们头上,随后撒丫子就跑。 瀛贼可能是体质问题吧,别看干巴巴的,特别耐烧。 这是楚擎总结出来的经验,瀛贼,很耐烧,全身都被点了,还能蹦跶好几步。 没有人嗜杀,哪怕面对瀛贼,也不愿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至多就是废了四肢任由其在孤岛上自生自灭。 只是战争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东海的上空,大家需要迅速适应,适应使用猛火油这种与冷兵器截然不同的杀戮方式。 刀剑,无非就是断胳膊断腿,火药弩却能将人炸的四分五裂,猛火油则是可点万物,如果军伍们无法适应火药弩和猛火油造成的惨烈场景,就没资格使用这种高效的杀戮武器。 离开的时候,小的那艘私掠船直接毁了,大的那艘,又抽出十六人将船驾回东海,贼不走空,总得弄回去几条船才是。 一共登陆了十二座岛,灭了五波瀛贼,毁了三艘船,开走两艘,解救了七十多名昌民,耗时十五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无名岛。 举着千里目,楚擎望着那座岛,淡淡的开了口。 “以后,这座岛就叫琉球,琉球岛。” “琉球?” 老墨与宝蛋面面相觑,觉得这名,不太雅。 “以后,琉球岛就是我国的国土,不可分裂的一部分,谁分裂,就弄死谁全家,哪怕是心里想想都不行,敢想,一样弄死她全家。” 楚擎转过头,冲着旗杆上的王天玉大喊道:“打旗语,其他三艘船停航,入夜后再靠岸,放下小舟,沿着海岸寻找火光,锁定瀛贼军营位置。” “好嘞。”王天玉开始拿着不同颜色的旗帜挥舞了。 楚擎满心槽点。 宝玉海贼团,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海贼团,就是归王天玉统率的。 结果呢,打第一座岛的时候,这家伙还老老实实的待在座舟上,打完第一座岛后,直接赖在墨家复仇号上了,一点出征主将的自觉性都没有,下的命令还没墨鱼多。 “这小子怎么回事,到底适不适合当主将,怎么这么不靠谱呢。” 楚擎也是无意识的念叨一句,旁边的风道人哑然失笑:“有意为之。” “什么意思?” “他虽是主将,可你却是大帅,大帅在船上,他若是事无巨细统统管辖,有损你的威名是为其一,其二,大昌朝首次出海作战,他自不想盖过你的风头。” “是吗?” 楚擎略显狐疑,望着旗杆上那个猴似的身影,感觉王天玉不像是这么心思细腻的人。 千里目是个好东西,海面之上,目力所及能有多远,有了千里目,料敌于先机,无论是大岛还是小岛,都可第一时间了解岛上大概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夜色悄然而至。 原本大家还想着放小舟下去,探子沿着海岸锁定瀛贼位置,谁知岸边已是亮起了火光,就在正东侧。 白日,反倒是没有通过千里目见到那些瀛贼,到了夜晚,却能见到火光,也能通过火光见到不少赤着上身的瀛贼。 墨家复仇号拥有很好的机动性,无论是转航还是前进,都是四艘船中最为便捷的,有了这些火光指引,墨家复仇号开始调整位置与角度,大家也终于通过千里目发现了瀛贼的“军营”。 不是军营,而是村落,渔村。 众人无不面露失望之色,还以为终于可以好好打上一场,谁知不是军营,人烟也较为稀少。 渔村有一个小型的码头,停靠着五艘船,两大三小,三艘小船都是近海船,两艘大船,一艘私掠船,一艘瀛贼战船。 码头后方,茅草屋连成一片,能看到的至少有二百余座,每隔五十步左右点燃一到两支火把或是火炉,一直连到后方的一座山上。 山多高多大,也看不清楚,白天看的时候角度和方向不对。 也有砖房,无论是茅草屋还是砖房,建盖的都没什么章法,杂乱无章。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从码头后方开始,这些简陋的建筑都是向东南两侧延伸,以床弩和投射机的射程,无法进行覆盖性打击。 楚擎回头望向和个猿猴似的滑下旗杆的王天玉,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肿么了。” “你说肿…你说怎么了,军营呢?” 王天玉又拿着千里目确定了一遍:“不是搁那嘎达呢吗,你瞎啊…不是,大哥你没瞅着吗?。” 东海舟师那么多人,唯一驾船来过这里的,只有王天玉和手下的海贼小弟们,墨家弟子倒是居住过,只是在岛的另一侧,当时秦麒接他们的时候是从西侧绕过去的,并没有看到村落。 “这不就是个渔村吗,怎么能是军营?” “哎呀我骗你做啥子呦,都是瀛贼,瀛贼官军哦,照着脑壳射就是喽。” 楚擎再次拿起千里目观察了片刻,也看不到太多细节。 王天玉笃定的说道:“安心塞,不是瀛贼还是乃过咯,正恰饭呢。” 风道人冷笑连连:“官军也好,瀛岛百姓也罢,皆是贼,杀就是了。” 楚擎摇了摇头:“不是不杀,是怎么个杀法,如果是战斗人员,就用火药弩,如果是百姓,步战。” “包社咧。”王天玉拍着胸脯:“下船,碟这群狗日嘚,管他是谁,试活一哈嘛。” “我现在倒不好奇他们到底是不是正规军,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从哪学的方言?” 王天玉愣了一下:“知不道啊我。” 第1433章 登岛袭营 楚擎是发现了,王天玉是一点都靠不住,墨家子弟也和他半斤八两。 琉球岛很大,玉仔探查过,墨家居住过,秦麒接过人。 也正是因为大,三伙人对这座岛根本称不上熟悉。 秦麒就不说了,来接人的,待了没多久,墨家复仇号造好后就给所有墨家子弟带走了。 至于算是半个坐地户的墨家人,在一处半山腰休养生息,几乎没有离开过群山,外面什么情况,他们也不了解。 王天玉呢,曾经追击过一艘私掠船,来到了这座岛的另一侧,最后就在海图上标记了,说是探查过,实际上根本没上过岛。 其实这事也怪楚擎,观念的问题。 这座岛可以称之为无主之地,一没交通工具,二没官道,墨家子弟倒是想溜达溜达,可没办法溜达,除了山就是树林,平原地带一望无际,毛都没一根,有什么可溜达的。 就如同将一个现代人直接扔原始森林里一样,你让他将整座原始森林逛一遍,完全是异想天开,走两天就得找个地方落脚生活了,没法走。 最终楚擎下令,墨家复仇号将小舟全都放下,他亲自带队,一共五十人,近距离查探一下情况,其他船员准备随时接应,二代平灭反王号与补给船靠近渔村,掩护,准备随时远程火力支援,最大的一艘座舟,游弋在外围,查探是否还有其他战船,如果有,一旦听到爆破声,马上击沉,另外两艘战船同样如此,打起来后,第一时间击沉码头停靠的五艘船。 借着夜色的掩护,楚擎带着人乘坐小舟靠近了沙滩。 没敢多带人,都是精兵悍将,除了三哥、宝蛋儿、玉仔外,还有四十六名边军老卒,加起来一共五十人。 猛火油没办法携带,神臂弩二十具,火药箭五十支,没穿甲胄,用的是制式长刀。 众人上岸后,楚擎极度紧张,蹲下身子,抓了两把沙子在脸上抹了一下,随即打了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宛如一个二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楚擎究竟是什么意思。 “兄弟们,本帅将此次行动命名为斩首行动之猛剁蔡狗头…” 楚擎说了一半,回头一看,发现就自己蹲着,大家都站着不说,还大眼瞪小眼,一点氛围都没有,更没有仪式感。 站起身,楚擎有些尴尬,刚要一挥手说“兄弟们走”,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的一拍额头:“靠他大爷,这么重要的行动,竟然连秘密武器忘带了。” 都不用楚擎说是什么秘密武器,福三略显无奈的回头:“那个谁谁,回船上,将陶大人牵来。” 一个资历最浅闹心扒拉的边军老卒跑回到了水中,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小舟,往战船那边划。 楚擎更加尴尬了:“得准备完全不是,大家歇息一会。”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知道的是楚擎给大舅哥忘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为了水字数。 要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舅哥竟然穿上了夜行衣,也不知道是从哪掏出来的,只要不张嘴,基本上都快和黑夜融为一体了。 “大妹夫。”大舅哥喜滋滋的:“就知道你舍不得愚兄,离不开我。” 三哥侧目看了眼大舅哥,觉得这小子多多少少有点大病,这是舍不得吗? 风道人也看了眼大舅哥,发现这陶少章脸上的“桃花”之相,更加明显了。 之前他还和墨鱼唠过这事,老墨说可能是陶少章晕船。 王牌来了,大家终于可以行动了。 不过也只有楚擎和个贼似的,走着s形,和谁要狙他似的。 大家不理解,只有楚擎自己知道,这是血脉觉醒了。 上一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参观烈士陵园,加之父辈们给他讲述着华夏惨痛的战争与瀛贼是如何的可恨,小小的年纪,恨不得直接游泳偷渡到瀛岛干死几个鬼子兵方解心头之恨,后来也一直奉吕俊生为终生偶像,心目中真正的战神。 谁成想,又活一世,上一世的梦想竟然实现,带着一群小弟们跑到瀛贼的地盘上闹事,虽然只是在驻扎区,却也足够令他兴奋了。 借着月色,众人不敢打火把,摸黑前行着。 在船上用千里目来看,感觉登陆点和那处渔村不远,望山跑死马,足足近十里,也就是五公里的路程,还不能全速前进,又是大半个时辰。 楚擎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和陶少章勾肩搭背着。 陶少章很开心。 他是发现了,只要一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妹夫就和他特别亲,这代表什么,代表自己是大妹夫心灵的港湾,宽厚的臂膀就是大妹夫的依靠… 眼看还有不足一里,楚擎又打了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后,福三回头低声道:“歇息片刻,补充体力,吃些干粮,匿好身形。” 楚擎冲着三哥竖起大拇指。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刚打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三哥竟然知道了。 陶少章深深看了眼福三,暗自庆幸,还好三哥是个糙老爷们。 离的近了,视线也宽广了不少,众人这才看到,那渔村比想象中的要大,一直延伸到了后方山脚,火把微弱的光芒星星点点。 “大锅,我就说是军营的塞。” 楚擎点了点头,玉仔还真蒙对了,就是军营,只不过没有营帐罢了。 那些茅草屋和砖房以及几处简陋的院落外,都有马匹,几乎每一处居所外都拴着马匹,而不是用规模较大的马厩与马厩将马儿圈在一起。 除了战,门外还放着一些工具,包括伐木的斧子等,不管是什么农具,旁边都有木枪或者直刀。 如果只是普通的百姓,不可能家家户户都有马匹和兵刃,这也就是说,这处没有章法的渔村,实际上就是“农兵”,或许不是军事化管理,却百分百是家家户户都有军伍,随时可以作战。 “奇怪。”依旧是三哥率先抓住了关键点:“琉球岛空无人烟,为何家家户户都有战马与兵刃?” 大舅哥笑道:“军伍,怎还能无兵刃。” “不单单是兵刃,这些房屋连到了山脚下,东侧在山脚,南侧连到了码头,并非是地势原因,似是…” 楚擎神情微变:“进可攻,退可守,防御工事?!” “少爷说的是,小的也觉着是如此,像是为了防范敌人有意如此建盖,看似毫无章法,若敌袭,可边战边退。” 秦麒不解的问道:“没听墨先生说琉球岛有人啊?” “老墨说没人,是因为他们没看着。” “那就是防范海上之敌,战船若是被击沉,便退到山上?” “也不是。”三哥摇头道:“距离瀛岛不远,又觉着昌朝战船无法袭来,加之那五艘船上并无多少守卒…” 顿了顿,三哥看向山脚方向:“他们要防范的人,是从山的另一侧袭来?” 大舅哥是个纯外行:“不会是为了防备山林猛兽吧?” “不可能。” 楚擎也有些想不通了,如果只是为了对付野兽的话,这些房屋外面没有太多的弓箭,反而是很多大盾。 第1434章 黑暗之中 疑惑充斥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每个人的脑袋上都顶着个大大的问号。 鬼子村,静悄悄。 说是军营,不像军营。 不像军营,军器严整。 风道人自告奋勇:“老道担这探马,先行查探一番,你们守在这里。” 楚擎问道:“灯火通明的,你怎么查探?” “一把火烧光这村落,杀死所有人,人畜皆屠!” “大哥。”楚擎算是服了:“你是不是对探马这俩字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探马,探马懂吗,潜行,不被人发现才叫探马,” 风道人思考了大约那么两三秒,问道:“那老道将所有人都杀了,不就没人会发现我了吗?” 楚擎:“…” 大舅哥一脸认真的问道:“你是修道的吗?” 大理寺有好多大案悬而未决,丝毫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大舅哥已经有理由怀疑,应该有些案子和赵宝蛋有关系。 就风道人这逻辑,只有无懈才可以击败,楚擎哑口无言。 探马,自然是隐踪匿迹查探敌情。 但如果要是这个探马拥有堪比绿巨人的破坏力,那好像是不需要隐藏行踪了。 “再观察一下,不要轻举妄动。” 楚擎还是没敢让风道人过去大杀一通,谁知道那处村落是怎么回事,又要多少人。 虽不是敌国,却是无主之地,更有敌军,楚擎早已过了那个除了莽就是往死里莽的年纪。 其实他也想莽,四条战船靠近岸边,投射机和火药弩一起上就完事了。 实力倒是允许,可现实不允许,这处渔村也好聚居地也罢,连的太长了,除非战船是水陆两栖能上岸,若不然根本做不到火力覆盖,又是放火又是放炮的,杀不了几个人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再靠近一点点…” 楚擎话未说完,风道人面色剧变,猛地一嗅鼻子,随即突然抽出长剑转身:“有敌!” 所有人齐齐转身,二十具神臂弩对准了后方,众人神经都绷紧了。 结果看了半天,毛都没看到一根。 风道人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丝毫不敢懈怠。 楚擎悄声问道:“哪呢。” “嗅!” “你秀个屁秀,我问你,哪有敌?” 楚擎刚以为风道人搞错了,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喊声。 “口尼奇瓦。” 突兀的声音传来后,大家迅速将神臂弩对准了声音传来之处。 楚擎面露惊容:“是鸟语,瀛贼!” 风道人两个招风耳动了动,微微一闭眼,提醒道:“有脚步声,很轻,他们…他们正在包围咱们。” 楚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但是刚刚绝对不是幻觉,周围漆黑一片,旁边是一处密林,既然风道人这么说,那肯定是有敌贼,而且正在包围大家。 “后撤,往海边撤!” 楚擎当机立断:“打起来后,朝天上射火药弩示警,墨家复仇号会过来打提供支援。” 众人迅速组成战阵,不断向海滩后退着。 黑暗之中,再次传来了一声鸟语“口尼奇瓦,袄哈有”。 楚擎眉头一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上一世他比较好学,会利用一些碎片时间学习一些瀛语,“口尼奇瓦”他懂,教学老师们第一次见摄像老师的时候都会这么说,是你好的意思,“袄哈有”是早上的意思,早上,你好,这就是个病句啊,就算是问好,也是“空帮哇”才对。 楚擎就是会这么几句,三哥却极为精通:“少爷,不对劲。” 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正常情况下,突然见到一群人,鬼鬼祟祟狗狗搜搜的在海边,还问什么好啊,要么,直接干,要么,直接往死干。 众人一退再退,回到了沙滩上,脚踩在冰凉的海水中,严阵以待。 乌云遮挡住了月亮,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王天玉紧张问道:“多少人?” 风道人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刚才之所以能提前预警,一是因为在顺风的位置闻到了味道,浓烈的汗液味道,其次是听到了脚步声,通过脚步声来判断对方正在分散开来将己方围住。 “不要轻举妄动,瀛贼似是能在夜中视物。”风道人眉头拧的和个川字似的:“拖延片刻,有了光亮再动手!” 风道人很奇怪,就他这目力,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至少百步之外,可月亮被乌云遮挡住后,他最多能看到十步,但是从脚步的声音来听,对方有很多人,而这些人,似乎都可在夜中视物,不断运动的过程中,杂而不乱。 “拖延是吧。”楚擎清了清嗓子,大喊道:“欧巴…不是,多奇拉马撒。” 对方似乎也没有形成包围圈,也是在拖延,又传来了声音:“死ki打腰。” 楚擎一脸懵逼。 这句话,他知道,我喜欢你的意思,问题是大半夜,身份不明,突然来句我喜欢你是几个意思,而且这鸟语说的,怎么一股海蛎子味? 看向福三,楚擎面带不解:“是我喜欢你的意思吧?” “是,只是小的这瀛语是和陶胖子学的,他是和狄擒虎的那几方姬妾学的,瀛岛是不是也有很多方言啊?” 风道人一指西侧:“那里有人,戒备,乌云快散了,再拖延片刻。” 楚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偶次卡莱萨马?” 黑暗之中:“口尼奇瓦。” 楚擎:“多奇拉马撒?” 黑暗之中:“口尼奇瓦。” 楚擎越听越不对劲:“我日你大爷?” 黑暗之中:“口尼奇瓦。” “不是。”楚擎彻底懵了:“怎么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没人能解释,都很紧张,敌人正在包围己方,可看不到,也听不到,更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乌云,终于散去了,敌人,竟然就在三十步之外,三十步的距离,不远,可除了赵宝蛋,谁都没有发现异常,至少,没发现对方竟然靠近了三十步的距离,而且,至少有百人。 楚擎的嘴巴咧的大大的:“这尼玛是…食人族?” 第1435章 沙滩上的小人儿 头型,漆黑色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羽毛,插了一脑瓜子。 服饰,有皮裙、草裙。 皮肤,本身就黑,又涂抹了某种不知名植物的汁液,也有可能是泥水。 武器,自制长弓,大小型号不一,还有绑着石头的木棒子,石斧、石锤,少数是瀛人官军惯用的长、短刀。 身材不一,高矮不一,也看不出年纪,男女老少都有,统统赤着脚。 百十号人,形成一个扇形的包围圈,就这么悄声无息的将大家给包围了。 如果没有风道人,这群人直接摸到身后都不是没可能。 距离太近了,根本没办法使用火药弩,持弩的军伍后退一步,与持刀军伍迅速换位组成防御战阵。 拿着自制长弓的野人们已经将弓弦拉成了满月,战斗一触即发。 楚擎沉声命令道:“不是瀛贼,不要轻举妄动!” 都是老卒,没有任何人因为紧张而擦枪走火。 野人们默不作声,虽是戒备,却感受不到太强烈的敌意,倒是有着很浓的戒备之色。 双方剑拔弩张,任何一个过激的动作,都会引起大打出手。 楚擎不让动手,是因为对方不是瀛贼。 对方不动手,则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 但是风道人可以确定一件事,他刚发现这这伙人的时候,对方是想袭击大家的,而且还装瀛贼喊了几句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大家近了,虽是戒备,却没有马上动手。 一个身材高大的野人慢慢向前走出了一步,将一把瀛贼惯用的制式短刀扔在地上,又从后腰掏出了一块很长但是脏兮兮的锦绣,同样扔在了地上。 楚擎神色大变,陶少章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楚擎微微松了口气:“我明白。” 陶少章:“我也明白了。” 王天玉:“我也懂了。” 风道人看向三人:“他们什么意思?” 王天玉:“要咱们要么上吊自杀,要么他们拿刀捅死咱们。” “放屁。”陶少章纠正道:“他们是说,看你长的那个丑样子,擦擦脸吧,再这么丑,捅死你!” 风道人:“…” “滚他妈一边去。”楚擎鼻子都气歪了,高举双手,慢慢走了出来,在羽箭指着脑门的情况下,慢慢蹲下,将锦绣捡了起来,抓在手里。 那些野人们,明显松了口气。 “我呸!”楚擎又一口口水吐在了地上那把瀛贼官军惯用的短刀上。 野人们终于没有敌意了,可下一秒,远处大吼一声:“放下兵刃,老子包围你们啦!” 这些野人们吓了一跳,刚放下的弓箭再次举了起来,不少人回过了头,恢复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 楚擎都不用看,甚至不用听声他都知道是谁,大喊道:“误会,别过来,别动手。” “表叔儿,你无碍吧。”远处带着五十名老卒的阿轶在黑暗中还挥了挥手。 楚擎回头下令道:“将兵刃放下,快,要是动手的话,他们刚刚摸过来的时候就会偷袭咱们了,放下兵刃!” 军伍们一想也是,没有再犹豫,慢慢的将兵刃都插回了刀鞘之中,神臂弩也放下了。 楚擎和个护住鸡崽子的老母鸡似的,伸直双臂,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敌意。 野人们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纷纷放下几乎没有太大杀伤力的各种diy原始武器。 那个身材高大满身都是图腾的野人,见到楚擎似是头领,慢慢走上前来,蹲在地上,一拳头砸在那短刀中间,双眼之中满是恨色。 抬起头,看向楚擎,指了指楚擎手上的锦绣。 楚擎连连点头,在身上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然后站起身,抱了抱拳,又弯腰施了一礼,最后又行了一个军礼。 大汉露出了笑容,牙齿居然是白的,这种笑容,代表着友好。 楚擎提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再次抱了抱拳头。 那大汉也是学着楚擎的模样,抱了一下拳头,显得傻乎乎的。 “妹夫就是妹夫!”陶少章满面钦佩之色:“竟会番话。” 众人:“…” 三哥再次感慨万千,都姓陶,兄妹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还番话,这是番话吗,俩人一个字都没交流。 虽然没有语言交流,但是的确交流了,楚擎今天爆发了一次智商,集中爆发。 大汉扔下的锦绣和短刀,分别代表着昌人以及瀛贼。 楚擎捡起了锦绣,表明自己是昌人,对着短刀吐了一口口水,代表他唾弃瀛贼,当然,同时也给在船上等了好久不太放心的hei-tui肖引来了。 至于楚擎施礼,三种礼节,都是昌人特有的,再次表明了自己昌人的身份,也通过大汉的表情判断出了一件事,这群野人,绝对接触过昌人,不过肯定不是墨家子弟。 野人们都蹲在了地上,好奇的望着楚擎这伙人,肖轶也带人走了过来,和一群野人们大眼瞪小眼。 大汉依旧没开口,可能也知道,就是开口楚擎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伸出萝卜粗似的手指,指着北侧那处渔村,脸上满是愤恨之色。 “你们要袭击那里?” 大汉听不懂楚擎说的是什么,但是见到这伙人是昌人,而且刚刚也是鬼鬼祟祟狗狗搜搜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捡起一根小树杈,在沙滩上画了起来。 先是画了一群小人,有些胖,就是个“木”字上面画了个圈圈,圈圈代表脑袋,画俩点算是眼睛,一个竖线一个横线,竖线算鼻子,横线算嘴巴。 又花了一群小人,这些小人更小。 画到这里,大汉流出了眼泪,豆大的泪珠子滴落在了沙滩上。 小人旁边是建议的房子,还有很多树木。 胖胖的小人,手中多了些竖线,似乎代表着武器,旁边,又花了很多小人,每一笔每一画,画的是那么的用力。 胖胖的小人,似乎是在作战,大汉又画回那些瘦瘦的小人了。 瘦瘦的小人旁边,也出现了一群小人,简短的几笔,却不知为何,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狰狞。 瘦瘦的小人,代表身体的“木”字,没了,被擦掉了,只剩下一个圆圆的脑袋。 大汉又擦掉了圆圆脑袋里的眼睛、鼻子、嘴巴,手指微微颤抖着。 眼泪止住了,大汉站起身,望向远处的渔村,双目之中蕴含着滔天的怒火。 楚擎声音极为阴沉:“孩子们的尸体,在那里?” 大汉重重地点了点头,明明听不懂,可却像是听懂了似的,点着头。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冷声道:“准备作战,突袭!” 第1436章 猛火耀鬼村 舟师军伍们再次抽出了刀剑,只是他们的剑尖对向的是渔村。 野人们面色很莫名,带着感激,很纯粹的感激。 大汉从脖子上摘下了一条项链,某种类似蔓藤的植物编制的,递给了楚擎。 楚擎接过来后重重点了点,缠绕在手腕上,随即抽出腰间的长刀,带着一百五十人奔赴向了渔村的方向,野人们则是杂乱无章的并肩而行。 人类的情感有时很复杂,有时却极为简单。 楚擎不知道野人是什么来路。 野人们只知道楚擎等人是昌人。 第一次见面就险些打了起来,经过不足半炷香的交流,大家成为了战友,一起奔赴战场。 或许楚擎等人的情感与内心是复杂的,可这些野人却很简单,对人,对情感,对这个世间的认知,都很简单,不是敌人,愿意帮助他们,那就与这些陌生人一同作战吧,生死与共。 事实证明,楚擎还是将事情想简单了。 没办法沟通,问题出现了。 眼看快到渔村了,楚擎下令让大家放慢脚步,刚要制定作战计划,大汉突然狂吼一声。 “呜~~~呜哇呜哇呜哇哇~~~” 楚擎耳朵都被震的生疼。 这一声大喊,别说那处渔村了,连瀛岛那边都能听见。 所有野人,都高举着武器:“呜~~~呜哇呜哇呜哇哇~~~” 这一次连东海三道都能听见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野人们撒丫子就冲向了渔村,一边冲还一边喊,呜哇呜哇的,那声音就和丑国参议院被点了后一百多台救火车一起救火似的。 楚擎捂着额头,沉沉叹了口气后,取了神臂弩,引燃,勾动机簧,射出。 如同流星飞掷,火药弩被射了出去。 手持神臂弩的军伍们蹲下身,十九支火药弩,同时射向渔村里。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炸雷的声音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打破了夜的寂静。 紧接着,十九声巨响连绵一片,地动山摇。 那些冲跑的野人们齐齐止步,面露呆滞,好多人差点没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从海面上传来。 墨家复仇号以及另外三艘战船,从不同的方向进行了海上打击。 床弩所使用的火药弩,射程更远,火药携带量更多,外出旅行,杀瀛土狗,居家必备之物。 码头上的五艘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受到了火药弩打击。 火药弩不过是标记攻击目标罢了,真正毁船的,是投射机射出的猛火油油桶。 除了码头上的五艘船,渔村靠近海岸的区域也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爆破之声连绵不绝,火光冲天而起亮如白昼,甚至让人感受到了大地摇晃的错觉。 夜,被点燃了,被火光点燃了。 夜的寂静,也被打破了,被爆炸之声打破了。 野人们撒丫子们往回跑,躲在军伍们的身后,瑟瑟发抖,直面猛虎都从未恐惧过的双眼,满是不安与惊慌。 楚擎哈哈大笑:“这特么才叫空地协同作战,不是,是海地协同。” 事实上只有海上远程攻击,不算远程支援,也没有地,这种打击,谁冲过去谁死。 一桶桶猛火油将渔村外围变成一道道火焰组成的长廊,在这种高温下没有任何人可以生还。 老卒们习惯性的堵住了耳朵,只有王天玉手舞足蹈。 根本用不到任何地面攻击,至少现在是不用的。 码头上的五艘船被毁了,上一秒还静静的停靠在那里,下一秒就变的四分五裂,即便四分五裂,也燃烧着冲天的火光。 渔村外围,早已变成了火海,一道道火墙交织在一起,黑色的烟,融入黑色的夜,红色的焰,吞噬着世间万物。 即便相隔这么远,炙热的高温也灼着众人的皮肤,热浪袭来,众人不断后退。 野人们惊恐不安着。 在他们的眼中,这或许是老天爷降下的神罚吧。 楚擎的双目之中也有了火,越燃越旺。 不需要千里目他也可以看到,那些被点燃的瀛贼们跑出了房子,惨叫着,可很快,烟雾就堵住了他们的嘴巴,烈焰也烧毁了他们的喉咙,扑在地上,卷缩着,死亡着。 一面是海水,一面是火焰,火焰,隔绝了海水,那些跑出房子的瀛贼们,一个又一个被点燃,被他们根本不理解的猛火油点燃。 “怪不得一升卖那么贵,除了当能源,还能烧瀛贼,哈哈,猛火油,瀛贼,绝配!” 楚擎回头下令道:“点燃火把,打旗语,战船停止攻击,能烧的地方都烧过了,准备深入,步战,墨家复仇号与平灭反王号靠在岸边接应,其他两艘战船游弋在东南两侧!” 一支支火把被点燃了,吸引了战船上墨鱼以及秦麒等人的目光,见到旗帜挥舞后,命令床弩与投石机停止装填。 正如三哥用算盘计算出来的结果,即便是最远的床弩也无法将火药弩覆盖到整个渔村,这座瀛贼居住的渔村太长了,延绵到了山脚下,甚至可能沿着山体或者越过了山体。 目力来看,火药弩和猛火油打击范围不足三分之一,想要杀贼,就需要绕过被点燃的部分村庄,深入后进行步战。 楚擎回过头,望向了惊恐不安的大汉,满面歉意:“我不知你们孩子的尸身在哪里,如果被烧掉了,抱歉,我不想因为抢夺尸身而葬送同袍的性命。” 大汉似是听懂了楚擎的话,跪在了地上,与族人们都跪在了地上,望着冲天的火光,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肩,微微闭上眼,低声呢喃着。 楚擎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这些野人孩子的尸身是否在村落之中,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理解对了野人们的意思,他只知道,野人们刚刚很愤怒,现在,则是很悲伤。 悲伤过后,这些野人又站了起来,抓紧自己的武器,齐齐看向了楚擎,眼神之中再次流露出了杀意,看来,他们不止要找回尸身,还要复仇。 现在,他们愿意听从楚擎的号令。 他们是单纯的,纯粹的,冲天的火光代表着楚擎的强大,他们愿意听从强大的人,带领他们去复仇。 沟通,未必需要用语言或是文字,楚擎点了点头,对着军伍喊道:“将你们靴中的短刀赠予他们,是赠予,不是借给他们。” 军伍们齐齐弯腰,将靴中短刀抽了出来,倒拿着,递给了身旁的野人们。 接过短刀的野人们,如同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露出了天真的笑容,爱不释手。 猛火油造成的火光一时半刻无法熄灭,楚擎也没那闲工夫等火焰熄灭,指向右侧:“杀,瀛贼!” 风道人狂吼一声,吓了楚擎一跳:“人畜不留!” 第1437章 奇奇怪怪 火焰为黑暗中的复仇之人照亮了前路,指引着杀伐与屠戮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踏上了被瀛贼践踏了的土地上,老天爷心生了嫌弃,终于赏了楚擎几分薄面,风向变了。 浓烟被吹向北方,楚擎等人贴着渔村东侧迅速行进着。 沿海的风变幻无常,猛火油很难与步战配合,燃烧后的滚滚浓烟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伤,如果风向朝着东侧,楚擎断然不会马上带着人深入,光是浓烟就能将人活活呛死。 阿轶一边走一边抓着长弓,不时扭着头,很失望。 因为猛火油没让大家失望,墨家的投射机也不会让人失望,这种程度的燃烧,被覆盖打击的渔村区域根本没留下任何活口,阿轶想捡个漏都没得捡。 一共二百人出头,每个人都被火光映红了面孔,阿轶想要的活口,终于出现了。 还没被火焰波及的后方东侧房屋,聚满了瀛贼,都点燃了火把,脸上呈现着惊恐与不安的神色,无法理解火焰从何处而来。 当楚擎见到这群瀛贼时,大家同样也暴露了。 那些面露不安的瀛贼们,终于将这一场火与楚擎等人联系了起来,大呼小叫着,高举着长短刀,张牙舞爪的冲了下来。 楚擎没有急于下令进攻,耐心的等待着。 可惜等待换来的,只有失望。 瀛贼的人数太少了,放眼望去一百多二百左右,没头没脑的就冲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楚擎这边人数也不多,只是他不准备打烂仗,说是步战,并不是贴身肉搏,有火药弩谁会拼刺刀。 眼看着那些瀛贼挥舞着兵刃不足二百步,楚擎回过头:“还有多少支火药弩?” “四十。” “射出去十支吧。” 十支楚擎都觉得多,他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座岛具体是怎么回事。 军营不是军营,瀛贼像是在这边建立个占领区似的。 至于这些野人,应该是原住民,并且已经和瀛贼打过了,双方势如水火。 原住民有多少,不知道,瀛贼有多少,也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一概不知,只有上岛后不断深入了解,才能找到答案。 十支火药箭射出去了,那些冲杀过来的瀛贼,变的更多了,一分为二,一分为三,还有一分为四的。 火药,总会令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热武器”威力的人吓破了胆,瀛贼也是如此。 十支火药弩射在瀛贼中,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震的他们天旋地转,也没有被震到的,直接原地去世。 除了爆破后带来的伤害,还有视觉上的冲击。 面对这种闻所未闻过的武器,那些没被炸到的瀛贼别说冲杀了,掉头就跑都算他胆气足。 风道人已是按捺不住,长剑出鞘,如同鬼魅一般窜了出去。 其他军伍紧随其后,那些野人们也呜嗷乱叫着前去索命。 楚擎对自己有着很准确的定位,不是说不需要亲上战阵,而是多起到一些战阵之外的作用。 转过身望向依旧燃烧着的渔村南侧,单单是心中估计了一下,只是自己看到的就有二到三百处,这也就是说,盘踞在海边的瀛贼,至少也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这还没计算后侧看不太清楚的房屋。 刚刚四艘战船火力全开,毁了靠近海岸的区域,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瀛贼被烧死,很多屋都是空着的。 大半夜不在家里待着,很古怪,包括现在碰到的这二百多号瀛贼,更像是留守人员,瀛贼应该还有更多,只不过不在这里。 陶少章若有所思:“大妹夫啊,愚兄觉着不对头呀。” 连陶少章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人数和屋子数量对不上。 楚擎冲着追击的军伍们大喊道:“留俩活口,别全杀光了!” 还好楚擎喊的早,再晚两秒,赵宝蛋就将最后一个瀛贼捅死了。 本来人数就不多,聚在一起冲下来的,十支火药弩几乎起到了覆盖性打击,炸死了一小半,炸伤了一半,剩下一些掉头就跑,也就三四十人,神魂大惊下能跑的多快,跑的再快也没风道人跑的快。 赵宝蛋杀人很飘逸,手上杀人,脚下不停,一剑一个,要么拦在前面,前入,长剑穿透前胸,要么追在后面,后入,长剑穿透后心,剑剑毙命。 和快入魔了似的赵宝蛋很聪明,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瀛贼,跑的比瀛贼都快,越过了最前方逃跑的那些瀛贼后,转身开始进行拦截。 在大规模两军作战中,赵宝蛋哪怕是身手再好,也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可在这种人数不多的作战中,绝对是胜利天平上最重的砝码,就这逃跑的三四十人,都不够他自己一个人杀的。 连阿轶这种t1梯队的核心选手,也不过是用长弓射死了两个人罢了,其他军伍光补刀了。 等赵宝蛋提溜着一个裤裆都湿了的瀛贼回来时,楚擎傻眼了。 赵宝蛋回来了,仅存的一个活口擒回来了,军伍们也回来了,唯独那些野人没回来。 本来追的好好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群野人撒丫子就往山脚跑,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没了身影,无法沟通,也没办法追。 楚擎凌乱了:“几个意思啊,讹完了短刀就跑啊?” “不可称讹。”陶少章乐呵呵的说道:“不是大妹夫你说将军伍短刀赠予他们了吗。” 楚擎并不是心疼短刀,这玩意也不值钱,只是很多事还没有搞明白,这群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看向瘫在地上满面惊恐的瀛贼唯一活口,答案只能从这家伙的身上找出来了。 “三哥果然有先见之明。”楚擎看向赵宝蛋:“你动手,三哥翻译,将他知道的全部问出来。” 没杀过瘾的赵宝蛋二话不说,直接来个黑虎掏心,嘎嘣一声,为大家上演了三道隐门的绝活---徒手折肋骨。 瀛贼还没痛呼出声,三哥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门牙都飞了。 二人配合十分默契,赵宝蛋摆肋骨,三哥嘟嘴,各司其职。 陶少章发现不对劲了,不由叫道:“倒是问他啊,光打有个屁用!” 第1438章 岛战 林骸不在,可弗莱迪想要拜师的风道人在。 在三哥和宝蛋的配合下,瀛贼果然是个硬骨头,才折断六根肋骨就全招了。 其实他想早点招来着,主要是宝蛋想图个吉利,六六大顺。 三哥很有先见之明,一口流利的东京hot腔调极为正宗,与瀛贼进行了无障碍沟通。 大家只知道福三要问什么问,却不知道瀛贼是如何回答的,可每个人都看到了,向来走高冷路线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三哥,眼眶不断暴跳。 楚擎丝毫不意外。 瀛贼不管做出什么事,他都不觉得诧异,不是吃过见过或者经历过,全地球谁不知道,这个民族完全就是畜生,尤其是在战争时期,就和地狱里的恶魔集体脱狱来到人间一般。 虽然不知道这座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只要有战争,有争斗,那瀛贼肯定是在作孽,能给见惯了杀戮的三哥气成这样,也是情理之中。 三哥胸膛起伏不定,看向楚擎:“少爷,除了这岛上的事,还有别的话要问吗?” “没了,弄死吧。” 三哥没有任何犹豫,就好像多一秒都不愿意等似的,千机捅在了这名瀛贼的胸口,又用力的转动了一下。 这种畜生,就不配享有活着的权利。 只有三哥懂鸟语,大家都看着三哥,等待着解开心头的疑惑。 “少爷。”三哥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世人总是误解您,可小的知道,您永远都没错过。” 楚擎哭笑不得:“什么意思?” “您早在两年前就说过,瀛贼,统统该死。” 楚擎了然,叹了口气:“说吧,照实说,怎么一回事。” 三哥没有马上说,而是让大家全都围了过来,他要让大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杀戮,假以时日,又为何会前往瀛岛灭了那个国家,灭了那个国家的所有人。 众人面面相觑的围了过来,三哥这才讲述起了这座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战争,早在七年前就笼罩在了这片岛屿之上,只是居住在半山腰与世隔绝的墨家子弟并不知晓,王天玉和秦麒,只来了一趟,没有察觉到异常。 这座岛是有原住民的,也就是大家刚刚见到的那些野人,都是番人,和汉人相貌上有些不同,很细微的差别,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岛上,说是野人特别落后吧,也不算,和湖女部落的情况差不多。 这座岛上具体有多少这样的原住民,瀛贼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总会冒出来一些,而且还是不同部落的。 瀛贼刚建造出远海船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片土地,但是因为国内的战乱和一些其他情况,一直没有探查过。 二十多年前,瀛岛和昌朝成为邦交后,就就开始大力发展船业组建船军,同时也将罪恶的目光看向了这片未经开发的巨大岛屿上。 岛上有好多原始森林,人数少倒是能不断深入,人数多就要修路,导致瀛岛那边也没有投入太多的人力,最开始是瀛岛的南方船军受到瀛贼幕府将军之令,派遣测绘师来这里勘探以及绘制地图。 接连来了几波,都是有来无回,瀛岛那边也没重视。 直到七年前,五艘瀛岛私掠船前往东海三道劫掠,航到一半,不知道怎么的就碰到了一艘大昌舟师的战船,碰到了,直接击沉就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昌朝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击沉的。 结果那艘外形像舟师战船但是海战方式绝对不是舟师战船的船,一挑五,当场干沉三艘,俘虏一艘,剩下一艘逃之夭夭。 用这个瀛贼的话来说,那艘战船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喷吐着火舌,他们瀛岛的私掠船靠近后就会化为一团火球,这艘船的船长是修罗化身,可以仅仅凭着海上漂浮的木板就能跳到船上,一个人,一把剑,杀死一船人! 很夸张,很扯,但是这个瀛贼就是这么说的。 重点是第五艘船,跑了。 为了加快速度,这艘仅存的私掠船将补给都扔进了海里,加上风浪风向等问题,停靠在了这座岛上修整一番。 这还是一艘大型私掠船,一共四百多人,上了岸后,没吃没喝,只能往里走。 阴差阳错,他们见到了当地的“野人”,漫山遍野就那么突然出现了,见面二话不说,呜嗷呜嗷的叫着,跑过来就干他们。 瀛贼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只有不到五十人跑回了岸边,那些野人一直在追杀他们,剩下这些瀛贼上了船,又饿死了十多个人,几经周折才回到了瀛岛。 值得一提的是,那十三个活着回去的瀛贼被称之为勇士,因为他们活下来了,吃同伴的尸体活下来了,瀛人这种价值观,可见一斑。 但是死在岛上的一个瀛贼是有来历的,皇妃的弟弟,天皇下令,让南方船军为这个倒霉催复仇。 当时瀛贼都以为就是就是几千号野人罢了,没当回事,来了二十多条船,上万人,登岛开始深入。 这一深入才知道,这座未经采伐的巨型岛屿简直就是一座宝库,气候宜人,土地适合耕种,密林中的木材都适合建造战船,还有多处矿脉。 从这之后,瀛贼和本地土著的战争就彻底打响了。 一开始是打的番人哭爹喊娘,可不知怎么的,岛上多了一个女人,很年轻,成为了所有部落的首领,带着这群番人又给船军打跑了。 之后三年,船军又来了几趟,都是铩羽而归。 直到去年的时候,瀛岛船军又大规模登陆了,三万多人,抓了不少俘虏,这才得知那个带领他们的女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了这个女人,这些番人部落就是一盘散沙,只需要各个击破就好了。 本地土著的人数,远远比瀛贼想象的要多,杀不完一样,每推进个数百里乃至几十里,都会碰到或大或小的部落和他们拼命,想要彻底占领这座海岛,就要先杀光这些土著。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瀛贼并没有想要灭绝本地土著,而是想着奴役。 可本地土著虽然落后,却骁勇善战,而且极为硬气,别说奴役,朋友都没的做,见面打就是了。 瀛岛天皇最终就急了,天皇下了命令,将土著赶尽杀绝。 天皇的命令不是下给南方船军的,而是下给所有人的。 甚至没要求年龄,都可以通过船军上船来到这处海岛上参与大屠杀。 这里还要说一下这份来自一国之君的命令,极为残忍,只杀女子,不杀男子,但是孩子一个都不放过。 如果抓到土著女子,直接杀掉,如果抓到男子的话,施以宫刑,而且还要斩断两只手的大拇指。 女子会生儿育女,所以,必杀。 男子成了太监,无法生育,没了大拇指,无法作战,甚至无法自理,只能成为累赘,不杀。 这种灭绝人性的命令,在瀛岛,就那么大张旗鼓的颁布成了令法。 如果单单如此也就罢了,瀛岛南方船师,哪怕是各为其主,那也是军伍,可这些军伍,开出了赏钱,女子的人头,值多少钱,男子的拇指,值多少钱等等。 除此之外,这些穿着甲胄的瀛贼军伍,还会将孩子的头颅割下来,并非只是斩首,而是割下来后,颅骨穿在旗杆上,插在他们攻占推进的道路上,用来威慑本地土著。 只要是上了这座岛的瀛贼,都归“儿面军”大将军统管,这支儿面军的名字,其含义,其旗帜,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会将那些孩子的脸皮完整的切割下来,用药水泡过后缝制在战旗上。 正如楚擎说的,瀛贼,无人无辜,儿面军只有少部分南方舟船师的正规军,大部分,都是平民,经过船师短期的训练后就可以上船,男女老少都有,男人作战,女人在这边负责后勤,很多私掠船上的瀛贼,就隶属于儿面军,一边打着,一边往前推进,一边建立村落,并源源不断的将瀛岛百姓和军伍送过来扎根。 在瀛岛本土中,任何百姓,都以出海为荣,无论是加入船军还是儿面军,他们认为,这座岛也好,大昌也罢,都会被他们征服,要么,被他们所奴役,要么,被全部杀死。 “万人!”三哥面色阴沉的讲述完这一切后,看向楚擎:“少爷,这座岛上,至少还有一支万人儿面军,已是深入到了东侧,少爷您…您有法子管一管吗?” “正常情况下,咱们这一支孤军,是不应该管的…” “姓楚的!”风道人霍然而起:“算老道看错了你,你竟是如此胆…” 楚擎猛翻白眼:“但是只要能杀瀛贼,那肯定是要管一管。” 风道人面色不变,又坐下了,风轻云淡:“老道刚刚说,果然是看错了你,你竟是如此胆色过人铁骨铮铮的好汉子。” 懒得吐槽,楚擎陷入了沉思。 七年前,舟师战船,女修罗? 本地土著,儿面军,征战不断? 女统领,无数部落,各自为战? “回到岸边。”楚擎有了决断:“四艘战船只留下必要留守人员,将七成火药弩,五成猛火油,所有羽箭,全部搬到陆上吧。” 第1439章 追贼 公允点来讲,楚擎的决策并不正确。 四艘船,八百人,就是一支孤军,打的还是海盗的旗号,就是被全歼了,昌朝都没法讨公道。 退一步来讲,海战也就罢了,有床弩火药箭,投石机猛火油这两大优势,只要不是敌船数量太多,自保肯定是没问题。 问题是上了岛,打的就是步战了,八百人,不,六百多人,还得有一部分人留在船上,再看瀛贼,整整一支没有编制上限的儿面军,光是前线就有上万人,六百多打一万人,这纯粹是耗子找猫上做采耳,爽到不要命了。 再退一步来讲,如果和本地土著结为盟友,行,说不定也能打一打,毕竟墨鱼就是个现成的军器工程师,只要时间够,构建防御工事什么的不在话下,王天玉、阿轶、秦麒,不敢说是名将吧,反正大昌朝年轻一辈中,不算上付家二少的话,应该是没谁比他们强。 可实际情况是别说盟友了,沟通全靠画,一言不合就要挂,交通全靠走,徒步行进累成狗,手中没舆图,补给不够全得糊。 一丝一毫的优势都没有。 即便如此,楚擎依旧做了这个决定。 理由足足有五个。 一,机会千载难逢,如果能够团结本地土著的话,等于是提前开辟了一个战场,战火不需要在东海三道点燃,即便点燃,也不会烧的那么旺。 二,这里靠近可以开采猛火油的群岛,如果瀛贼彻底占领了这里,私掠船与战船的活动范围扩大,大家再去采油,暴露的风险就会提高很多。 三,岛上有很多瀛贼,干死他们。。 四,很多瀛贼在岛上,不能不干死他们。 五,干死瀛贼! 火焰还在烧着,众人已经回到了岸边,打着旗语,四艘战船都停靠在了浅海海域,军伍们开始“卸货”了。 墨鱼、秦麒、王通通都赶了过来,询问发生肾木事了。 随着情况一了解,知道瀛贼暴行后,秦麒开始咬牙,墨鱼开始切齿,王通通开始咬牙切齿。 “杀光他们!”墨鱼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瀛贼,一个不留!” “说的不错,杀光他们。”秦麒咯咯作响的咬着牙齿:“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王通通:“杀…” “行了,别在这水了。”楚擎看向墨鱼,皱着眉头:“那些本地土著,墨家弟子一个都不认识吗?” “没见过,一人都没见过。”墨鱼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我墨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福三:“你们墨家子弟是聋了之后又被捅瞎了眼吧,岛上打了好几年了,墨家子弟丝毫不知?” “说了不知不知了。”墨鱼急了:“知道了,还能隐瞒不成。” “不知就不知,你他娘的喊什么,日内瓦还利息!” 墨鱼:“…” 楚擎也没多问,表示理解。 要是在后世,这就等于突然来了一群外星人,看丑国不爽,吐口痰,丑国没了,然后过了几十年上百年,华盛顿变成了原始大森林,直接往里面扔几十口子乃至几百口子,在没有道路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的确是没办法知道几百里之外的事情,就是几百里之外奥特曼和铁胆火车侠打的天翻地覆,这群人都发现不了,还是那句话,地方太大了。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楚擎看向小伙伴们:“付家两位大哥不在,大军哥也不在,就咱们哥几个,群策群力制定一下作战计划吧,如何介入这场战争,最大可能性的消耗瀛贼有生战斗力。” 风道人率先发言:“杀光,一个不留!” 楚擎:“你已经放弃参与权了,闭嘴吧。” 风道人面露困惑:“为何?” “自从上船之后,你就和被人夺了舍似的,说话都不过脑子!” 风道人不吭声了,这种战阵之事,他还真不懂。 秦麒还是比较靠谱的,皱眉道:“世兄,我秦麒自幼文武双全,家父将一生所学传授与我,虽未经历大战,却胸中自有韬略,这天下的兵书…” “省略吹牛b的一千字,说重要的,别废话,一句话概括,一个多余的字都别说。” “可说多少字?” “二十五个字吧,一句话说完。” 秦麒眉头一挑:“这么少?” “还有二十三个字。” “绘舆图,探敌情,而此次孤军跨海而战最为重要的便是…” 楚擎正侧耳倾听的,望着秦麒,等了半天:“说啊,最重要的是什么,装断章狗呢?” “再说就过二十五之数了。” 楚擎:“…” 王天玉大骂道:“老子锤你个傻篮子信不信。” 陶少章深深看了眼秦麒,突然发觉,甭管多正经的人,但凡和大妹夫混的久了,好像都变的越来越不着调了。 想到这,陶少章又乐了,只有自己初心不变,还是那个敢作敢当永远值得依靠的大理寺少卿,正直,正经,以及正常。 ?(^?^●) 秦麒微微一笑:“最重要的,与番人结盟。” “结个锤子哦。”王天玉没好气的说道:“都不讲人话。” “你忘了,有一女子,率领各部抗击瀛贼,他们又知我大昌,却不想想,从何而知,那番人汉子,不有一条锦绣吗,应是那女子之物,而这锦绣八成是来自我大昌,既是昌人女子,说的便是昌话,既是昌话,定有人听得懂。” 王天玉恍然大悟:“你他娘的说真有道理嘿。” 楚擎哑然失笑。 他早就想到了,若不然岂会凭着对瀛贼的恨意就将大家的性命赌上。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机动性强,又不是平原地带,人数越多越难统一调度。 阿轶扒拉着铁枪,插口说道:“那该死的儿面军,是去了东侧,循着踪迹倒是能追上,可要如何寻找番人?” “跟着儿面军。”楚擎笑道:“远远跟在后面,他们会帮咱们找到的。” 秦麒双眼一亮:“不错,儿面军深入岛中,是为袭击番人,尾随他们便可。” 楚擎就是这个意思。 儿面军至少一万人,这么多人,肯定不是为了灭几个小部落的,到时候看情况,如果番人多,双方势均力敌,或者呈现出劣势,说不定大家还能够及时介入,通过火药箭或是其他方法扭转战局。 “就这么定了吧。”楚擎站起身望向那些搬运物资的军伍们,略显担忧:“计划一变再变,兄弟们,没太大问题吧?” “少爷莫要担忧,大家知晓了儿面军一事,恨不得杀光瀛贼!” “说的好。”风道人猛地站起身,激动的一把抽出长剑,瞅了瞅,发现也没可劈的,将长剑放回剑鞘,喊了句口号:“杀光瀛贼,一人不留!” 楚擎点了点头。 不是没可能,一旦联系到番人与其结盟,就算是主场作战了。 墨鱼之前就说过,制作火药的材料,岛上有很多,只要人手足够,制造出大量的火药箭,统统炸死! 第1440章 小小的头颅 物资补给、瓷罐灌装猛火油、油布包裹的火药弩,全部准备齐全。 六百二十人,踏上新的征程,正式介入瀛贼对这座岛屿的侵略之战! 渔村的浓烟散尽,火焰熄灭,太阳初升后,那一具具被烧成黑炭的蜷缩尸体,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鼻息间,充斥着焦臭味道,楚擎走在最前方大步向前。 军伍在岸边整理军备时,宝蛋与阿轶趁着闲暇,又深入了渔村一番,这座渔村一直连到了山脚下,果然有漏网之鱼。 宝蛋没说有多少漏网之鱼,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甩干净长剑上的鲜血就好了。 相比于刚出海时,军伍们的眼神更加的坚毅。 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们,掌握了所有在战阵上杀敌与保命的技巧,现在踏上了这座岛,补上了军伍最后的一块短板,那就是知晓了因何而战! 太阳停止了上升,高挂在空中,六百二十名勇士,来到了山脚下。 手搭凉棚,楚擎仰着头,暗暗骂了声娘。 山,群山。 树,遮挡目力之及的密林。 行军最怕的就是这种地形,翻山越岭,体力耗费的很快。 “原地休整一炷香。”楚擎又打了个毫无意义的手势:“检查军器,检查甲胄,登山后,除了手掌和头部,皮肤不可暴露在外。” 边军老卒,舟师老卒,不少人都入过山,入过林,知道山林之中危险重重,尤其是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虫蛇,叮咬一口原地丧命都不是没可能。 大自然的美景,总是蕴含着无数危机,这点基本常识楚擎还是懂的。 大家按照楚擎的交代将暴露在外的皮肤保护好后,继续行进。 楚擎走在最前方,有些懊恼,早知道给阿琥和湖女族人都带来了。 如果湖女族人在的话,不需要多,只要五千人,在这种山林中作战,一万儿面军会被湖女族人挫骨扬灰。 不由得,楚擎又开始感慨了。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京中、边关、东海,好像就没有任何一件事如同预想中顺风顺水。 当探马当上瘾的赵宝蛋跑了回来:“寻到了,瀛贼大军行进过的痕迹。” 赵宝蛋所说的大军行进的痕迹,其实就是将阻拦的树木全部伐倒后多次踩踏走出来的路。 “路”不宽,容纳五人并肩而行,路上随处可见行军的痕迹,杂物,粪便等等。 上了山,进入了山林,千里目就没有了任何作用,只能靠探马先行。 细节上的事不用楚擎交代,王天玉还算靠谱,探马外放、行军速度、休整时间等,安排的井井有条。 又行进了快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盘山小道,众人刚刚平复不久的内心再次开始翻腾。 路上多了些“路标”,这些路标,皆是头颅,小小的头颅。 “收敛起来吧。” 楚擎止住了脚步,微微叹息了一声。 他早已放弃了去揣摩瀛贼的行为动机了,怕是连地狱里最凶狠的恶鬼,在瀛贼面前也会自叹不如。 战争的本质是征服与杀戮。 通过杀戮,从而征服。 没有人否认战争会泯灭人性,战争的目的永远不会变,杀戮与征服,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会保留人性,有的人,会磨灭了人性,还有另一种人,瀛贼,从未拥有过人性。 瀛贼的战争,看似本质是不变的,杀戮与征服,可世人会通过其杀戮的手段心生怀疑,瀛贼要的似乎并不是征服,而是打着征服的幌子来满足心中的欲望,这种欲望集合了世间最残忍的恶,赤裸裸,极度血腥,无比残忍的恶念。 就如同这些原住民孩童的头骨。 初见仇宝玉时,双方打的不可开交,却因一个啼哭的婴孩,舟师守备府军伍放下了弓箭,杂牌军也不需要楚擎下令,停止了进攻。 战争是残忍的,可人性永远不会彻底泯灭。 而瀛贼,似乎通过战争这种方法来释放他们的天性,用最恶毒的手段,最残忍的方式,再将这一切甩锅给了“战争”,希望向世人证明,他们也是人,而不是“恶魔”,只是被战争逼的变成恶魔罢了。 战争直接掀了桌子,去尼玛的,这锅老子不背! 恶魔也急眼了,这是老子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多数军伍们大字不识一箩筐,却温柔的如同母亲的双手,泪水湿润着眼眶,将那些插在木桩上的头颅摘了下来,擦拭干净上面的污迹。 绑在手上和脚踝处的软布,原本是防止蛇虫叮咬,又被他们解了开来,包裹着这些小小的头颅。 大舅哥流下泪水,望着掌中还没拳头大的小小头颅,心如刀绞。 女人与孩子,应远离战争,谁又能想到,这个世间会有一个种族专门对妇孺下手。 头颅太多太多了,往前走着,见着,心底也愈发沉重,恨意,也就愈发强烈。 从这一刻开始,大家对瀛贼的恨,已与阵营无关,与家国无关,在这座孤岛上,这支孤军,只是为了斩魔而战! “头颅太多了。”楚擎不得不又延缓了行军的速度:“挖深坑掩埋吧。” 华夏文化之所以传承了四千余年,正是因为哪怕经历最残酷的事情,也要尽力的去保留人性,保留一些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的传统。 死者为大正是其中之一,老天爷从未出现过,天地也似乎是永恒不变的,可华夏人相信,哪怕过了数千年也依旧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生于天地之间需要敬畏,对天地敬畏,对良心敬畏。 每个人都铲了一把土,掩了一下把土,足足四百六十七个头颅,小小的头颅,被埋在六尺之下。 本应埋三尺,楚擎下令多加了三尺。 老天爷注视着大地的每一处,孩子们的冤屈,他见到了,所以楚擎出现了,这些惨死的孩子不需要再将这些苦难暴露在天地间,六尺,安心的长眠就可,接下来的事,交给这支孤军就好。 望着巍峨的群山,楚擎挥出了手臂:“继续前进,追贼,杀贼。” 风道人再次如同鬼魅一般冲了出去。 这位老道,希望用瀛贼的鲜血浸泡背上长剑,多少鲜血都不够。 瀛贼修了盘山道,看样子是想从半山腰或是山顶绕到岛屿内部,也给大家省去了不少麻烦。 六百余人沉默的前进着,每一个人都迫切的希望,转角遇到贼,只有追上这些贼,心中的怒火,才会消减几分。 第1441章 贼现 行军极为枯燥。 山林之中行军,更是一种折磨。 可对舟师来说,对这群心中满是恨意的军伍们来说,他们的精神变的无比坚韧,坚韧的精神,操控着躯体最大程度忽略了肉体上的疲惫,只希望加快速度,快一些,再快一些,早一刻杀贼,说不定,就会少惨死一些妇孺。 根据那名瀛贼所说,儿面军并非是一次性登陆的,断断续续来了六次,每次都是三到五艘船。 在瀛岛本土,舟师会训练想要加入儿面军的百姓或是军伍,每凑够一定人数后,会让他们登船出海来到这里。 这一支儿面军送了六次,持续了两个月的时间,运兵,也运送补给,战略布置是慢慢推进,推进到哪里,在哪里安营扎寨,确保周围没有土著部落后,再次推进。 夜色悄然而至,越是行进,脚下的路越是崎岖,直到快要到达半山腰的时候,大家这才看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大家现在所处的位置,只是连绵群山的一角。 行进了近乎一日,大家早已是汗流浃背,夜色已至,继续赶路得不偿失,反而不如原地休息补充体力,天亮之后再行进。 毕是追贼,无法生火,寻了处有遮挡的位置,大家安静的吃着食物。 楚擎蹲在地上,心里堵得慌。 他不喜欢这种氛围,太过安静,军伍们也太过沉默,,心里都有着滔天的怒火,等待着发泄。 一日两日还好,谁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追到瀛贼,如果耽误十天半个月,会疯。 楚擎最为担忧的,还不是军伍,而是大舅哥和赵宝蛋。 自从埋葬了那些头颅后,俩人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大舅哥还好一些,寸步不离,赵宝蛋那就和挣脱了牵引绳的哈士奇似的,跑的飞快,一直在前面当探马,说是探马,却距离大家至少三里开外,等大家到了的时候,赵宝蛋就坐在那里补充体力,见到大家跟上来后,又窜出去了。 “赶紧追到瀛贼吧。”楚擎嘴里嚼着干巴巴的肉干:“在这么下去,我怕赵宝蛋独自一人追贼。” 大家深以为然,虽然赵宝蛋不言不语,却都能看出来,正如墨鱼所说,这老道都快入魔了。 不止是赵宝蛋,不少军伍也是如此,倘若现在突然见到瀛贼,一万人,哪怕是万人,他们也敢发起冲锋。 阿轶打了个哈欠,将身体背靠着玉仔的肩膀上,望着空中的圆月,莫名其妙的说道:“表叔儿,我想琪琪了。” 楚擎:“…” 王天玉一肩膀拱开阿轶:“你真他娘的恶心心。” 阿轶坐直了身体,满面揶揄:“你就不思念绿珠姑娘吗?” 王天玉俊脸一红:“放屁,我为何要思念那恶婆娘。” 阿轶呵呵一乐,也不吭声。 长眼睛都看出来了,一个王天玉,一个仇宝玉,一天打八次,其中五次都因为是对方在绿珠面前刷存在感,另外两次,是因为对方说绿珠是他媳妇,最后因为打架被绿珠抓到后一顿喷,心情不爽,再找对方打第八次。 “在外征战,你个没出息的狗东西。”王天玉骂骂咧咧的:“竟然想女人,扰乱军心,让大哥打你十军棍。” “营中军例,不许出征将士想亲族?” 王天玉楞了一下,还真没有这样的说法。 阿轶看向楚擎,似是无心的说道:“军伍嘛,干的就是杀人的活计,战阵上,就莫要多想了,杀人就成,不在战阵上,就多想想亲族,在战阵上,是为了国,不在战阵上,便是为了家,表叔儿,你觉着我说的对吗。” 楚擎若有所思,沉默了半晌后,深深看了眼肖轶,颇为意外。 肖轶站起身,去找那些围坐在一起的军伍了。 过了片刻,人群中传来笑声与骂娘声,隐隐约约间,听到这群军伍谈论什么婆娘、妓家、老娘、田产等等。 楚擎哑然失笑:“军伍可以为了仇恨与而战,却不能活在仇恨之中。” 作为边军最年轻的奉车都尉,肖轶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只会耍铁枪的愣头青。 三哥、阿玉、二通,也都站起了身,去找军伍们聊天了,试图像阿轶那样,让大家放松下来,将心思用在一些美好的事情上。 楚擎的担忧,就这么被阿轶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因为仇恨而近乎失去理智的军伍,上了战阵,只会错误百出送了性命。 阿轶解决了军伍的问题,楚擎,也要解决另一人的问题。 黑暗之中,悄声无息的赵宝蛋走了过来,盘膝坐在楚擎旁边,默默往嘴里塞着食物。 “蛋蛋啊,瀛贼很多,一日除不完,一年也除不完,不要逼自己,逼太紧,你受不了。” 楚擎将水囊递给赵宝蛋:“不是我自夸或是吹嘘,你也听到三哥说了,两年前我就想除掉瀛贼,可我不也是暗中谋划,足足等…” “无需多言!”风道人推开水囊,冷冷的说道:“一日杀不完,那便一年,一年杀不完,便十年,十年杀不完,便一世,哪怕举全国之力,也要屠灭瀛贼,一人不留,人畜不留。” 楚擎哭笑不得:“你算个毛蛋啊,还举全国之力。” “老道算不得人物,可你楚擎,却是千骑营大统领,东海三道舟师大帅,三道军器监监正,京中活畜生,北市万人恨,朝堂搅…” “你特么等会,后面那些和这有关系吗。” 风道人也是哼了一声:“回了东海,你动用一切,不惜举一国之力,屠灭瀛贼!” 没等楚擎开口,坐在军伍那边的三哥回过了头,见到风道人又开始逼逼赖赖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风道人霍然而起:“老道去探路。” 三哥一把抓住了风道人的袖口,斜着眼睛:“听说,你心里有火?” “有,又如何!”风道人眯起了眼睛:“没有,又如何。” “你要有的话,老子开解开解你,有火吗。” 风道人重重的哼了一声:“没有。” 三哥一把给风道人拉了回来:“可老子看你,不像是没火的样子啊。” “我说没有就没有。” “那你笑一个。” “福三!”风道人满面怒容:“你莫要欺人太甚。” 三哥乐了:“果然心里有火。” 风道人的嘴角,逐渐上扬,弧度越来越大,温柔,且轻声:“没有嘛,老道都说了没有没有。” “那你刚刚吼老子。” “对不起,我错了。” 楚擎:“…” 三哥将风道人摁了回去,正色道:“都想屠了瀛贼,都是如此,可你要知晓,在这座岛上,只有一万多瀛贼,你若是再胡闹下去,害死了大家,大昌朝,就再也寻不出我家少爷这样的人了,除了少爷,谁还可屠灭瀛贼,探马,就无需你来担着了,你护好少爷就成。” 风道人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三哥笑道:“你若是只想杀一万瀛贼,那便继续疯,若是想见到瀛岛被杀个天翻地覆,杀十万,杀百万,就静下来,护着少爷,懂了吗。” 明明比三哥岁数要大上一些,风道人叹了口气,最后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微微点了点:“懂了。” 烤咸鱼的墨鱼,微微看了眼风道人,面露鄙夷,贱骨头,记吃不记打。 关于道家的一些事,墨鱼还真了解过不少。 所以墨鱼知道,风道人的心智极为不成熟,很容易被影响,尤其是被三哥影响,轻则闹心好几天,重则持续怀疑人生。 “大帅!” 一声低呼,西侧探马跑了过来,极为兴奋。 “有火光,是瀛贼!” 第1442章 楚大帅的韬略 有贼,众人可就不困了,一个个激动的和要入洞房似的,下意识抓起了身旁的兵刃。 山林之中很难辨认方向,不是人人都是赵宝蛋,所以两侧探马不会脱离大部队太远,一里是极限,就这个极限,巧了,转角遇到爱。 群山连在一起,这座山的半山腰,南侧,有一处山间盆地,也就是山间拗陷,三面环山,只有一处进出口,探马也是无意中听到了山间的回声才发现这处瀛贼驻扎点。 有火光,有营地,敌贼数量不知。 “三面环山…”楚擎很开心:“这安营扎寨选的地方,这么浪吗。” 风道人攥紧拳头:“浪,就得死!” 探马没敢靠的太近,着急回来通知大家,具体情况还是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 赵宝蛋自告奋勇,被三哥一个眼神瞪了一回去。 不管贼多贼少,是贼皆屠,楚擎也懒得再派人去打探了,所有人再次行进,这一仗,必须打,一个瀛贼都不放过…除非敌人数量太多。 距离本就不远,兴奋的军伍们脚底和抹了油似的,他们早已是迫不及待用手中的长刀痛饮敌贼鲜血了。 来到半山腰,附近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还未见贼,已是听到了“声”。 贼声,笑声,声声猥琐。 敌声,闹声,声声可恨。 压低身姿,众人定睛望去,山坳间灯火通明。 帐连帐,光连光,贼聚贼,虽是黑夜,视野一览无余。 敌贼,就在那里! 每个人都蹲下了身,紧紧握住长刀。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是贼,瀛岛恶贼,这一刻,他期盼了太久。 无论是在东海击沉的私掠船,还是昨日烧死的那些瀛贼,总觉得如同隔靴搔痒一般,弄不点上。 如今再看,山坳间,放眼望去皆是贼,甲胄堆放在篝火旁,瀛贼船军制式长短二刀,长的在兵刃架上,短的在腰间,每一堆篝火旁五到十余人,外围堆满了草料补给。 “少爷。”三哥眯着眼睛,敌贼军营尽收眼底:“是粮草聚集之处,只是敌贼人数…” “不下两千人。”楚擎皱着眉头:“为什么这里敌贼人数这么多?” 风道人牙咬切齿:“莫说两千人,两万人也要杀!” 楚擎猛翻白眼:“打仗不是吹牛b,两万人,你杀啊?” “老道杀一万,剩下一万交给你们。” 楚擎竖起大拇指:“你这么幽默,家里大人知道吗?” 赵宝蛋能不能杀了一万人,他不知道,他就知道六百多人肯定是打不过另外一万人的。 山坳占地广阔,营帐连在一起,少说二百余座,单单是在外面的人,围坐篝火就有一千余人,相信营帐之中人数更多。 军伍们的双眼散发着嗜血的光芒,战意高涨。 墨鱼面色有些莫名:“营帐太分散了,想要全歼这伙贼人,免不了短兵相接。” 这是实话,看似都聚在一起,人也好,营帐也罢,每一处篝火和营帐都相隔至少二十步,火药弩本身带的就不多,火油是灌装的,以人力扔不了那么远,即便是将所有火药弩都射出去,能杀敌半数就不错了,如果这处营地真的有三千人的话,这也就是说,大家需要冲进山坳之中,六百二十人对阵一千余人。 “不是不能打。”秦麒分析道:“火药弩射七成,惊营,敌贼哗然,兄弟们冲下去,一鼓作气斩杀外侧敌贼,随即迅速结阵,山坳只有一处出口,敌贼若是逃窜,便关门打狗,敌贼若是应战,必然也会结阵,兄弟们不急于冲锋,待他们结阵聚于一起,再将剩下的火药弩射出,到了那时,再冲杀痛宰敌贼。” 楚擎侧目看了眼秦麒,微微点头:“思路对,逻辑对,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全歼这伙瀛贼。” 三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觉着每当楚擎说“不出意外”这四个字的话,十成十会出意外。 阿轶犹豫了一下,插口说道:“可若是将所有火药弩都用了,再遇敌贼,若是敌贼人数众多,便毫无优势了。” 王天玉不屑的说道:“你觉着咱这些火药弩能杀多少瀛贼,三千瀛贼还不够本?” “本将非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能否节省一二,多留一些火药弩,往后也多几分把握。” 楚擎没吭声。 他知道,阿轶并非怯战,只是就事论事,火药弩的确没带多少,用一支少一只。 只是谁能想到,这才走了一日半夜就碰到了瀛贼,而且至少二千多人甚至三千人,儿面军才一万来人,如果真有三千人左右,等于是这一战能干掉对方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 “干了!”楚擎下定了决心:“火药弩没了,以后再说,没必要节省,节省一些火药弩,多一些伤亡,划不来。” 楚擎回头挥了挥手,后面的军伍都围了上来。 再次看了一眼地形,楚擎说道:“阿轶,你带着人去东侧,去他们的后方,等我们信号,同时看看能否找到这群王八蛋的首领将军什么的,找不到就算了,别轻举妄动,秦老二…” 楚擎还没说完,秦麒突然神色微变,脱口叫道:“世兄~~~” “怎么的?” “我…” 秦麒的眼眶红润了,激动的面红耳赤。 他终于,有外号了! “有屁就放,怎么的。” “无事,世兄你接着说便是。” “神经病。”楚擎也没多想,继续布置:“秦老二去南侧,同样携带火药弩,那边人最多,多带一些,看路程,小半个时辰你们就应该能到达这两个位置,半个时辰后,我会先射出第一支火药弩,见到火光后,将所有火药弩都射出去,随后下山,从两侧迅速赶过来,每一队二百人,在正下方集结。”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楚擎果然有大帅风范,马屁如潮。 楚擎笑道:“哪里不对,或者又更好的方法,说就是了,都了解我,这种紧要的时候,集思广益,别藏着掖着顾及我的颜面,懂吗。” 本来吧,楚擎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 “额…大锅。”王天玉看了眼楚擎的脸色:“南侧敌贼虽是众多,可现在是逆风,射不了那么远的。” 阿轶犹豫了一下,接口道:“还有,表叔儿你看啊,去北侧的话,一旦打起来,如果瀛贼结成战阵,却非是所有敌贼聚在一起,秦老二带人与你汇合,定会遇到阻拦,到了那时,还需要去营救他们,打成这样,就是一场烂仗。” 墨鱼点头表示赞同:“还有,三侧都会有火药弩射出,即便不用敌贼将领集结,也都会聚向西侧,可西侧无人,待我们集结后,他们若是兵分两路,岂不是不但没有关门打狗,反而会腹背受敌?” 楚擎:“…” 风道人看向秦老二:“你怎么不说话?” “啥意思。”楚擎气的够呛:“我这计划,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呗?” 大家纷纷点头,然后又突然用力的摇着头。 “靠,那你们说,怎么打。” 玉仔、阿轶、墨鱼、秦麒,异口同声:“兵汇一处,击贼。” “那特么还需要什么计策啊,射了火药弩直接下去莽就完事了。” 大家面面相觑。 就是这么个地形,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计策啊,是你自己非在那巴巴的自话自说,还说的挺来劲。 楚擎进行了最后的挣扎,看向福三:“三哥,那你说,我这计划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有,怎地没有。”三哥连忙摆出了笑脸:“少爷您这打法,万无一失。” 玉仔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摸着良心说话。” 福三:“老子不想摸良心。” 楚擎:“…” 第1443章 天塌地陷 夜,静悄悄。 军伍的血,在燃烧。 徐徐微风吹在人们的脸庞上,军伍体内的血,怒火,更加旺盛了几分。 何物可浇灭心中怒火,唯有血,瀛贼之血!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那些渴望鲜血,渴望战斗,渴望浇灭心中怒火的军伍们。 原本,他最不喜欢干的事就是什么战斗动员,激励士气之类的事情。 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傻,能站在点将台上激励士气的人,十之八九都不会亲上战阵。 哪怕是军中,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的,他们的时间,多是考虑一些与政治相关的事,而非从前那般,每日想的都是军伍,军中,军营。 这些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政治的人,鼓励大家杀人,或是被杀,本身就是一个很可笑的事。 只有亲自上战场,和军伍们同生共死的人,才有资格做战前动员,永远在大后方,永远不会冒着箭矢,不会拼死一搏,不会伏尸战阵的人,即便说的再是激动人心,也让人觉得唾弃。 边军的六大营主将,喜欢在战前鼓舞士气,十句话里,八句话骂娘,没那么多假大空,却很提劲儿,到了战阵上,这些主将和副将冲的最猛,披风猎猎作响,战马嘶鸣,长刀饮血。 再看舟师,如狄擒虎之辈,出海时,慷慨激昂,下了点将台,回去该吃吃该睡睡,把玩他的瀛贼小妾去了。 楚擎不愿意当后者,又认为自己没资格当前者,这也导致他从来没有站在点将台上说什么慷慨激昂的话,即便上了点将台,也是一个响指,探马将装有铜钱和银票的箱子踹开,多的不说,都在箱子里。 可这一刻,一支孤军在海的另一头,在这处无主之地,只能靠自己,靠身边的袍泽,楚擎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所有人的命运,都连在了一起。 “兄弟们,本帅不瞒着你们,火药弩不够,瀛贼不下两千,乃至三千,肯定要短兵相接,有战,就有损,这一次,我们不是为家国而战,这一战,也不会被国朝所承认。” 目光扫过了所有人,楚擎的神色也慢慢变的激动了起来:“可我们依旧要战,早在两年前,我就对自己说过,早晚有一天,杀光瀛贼,直到今天,我已经不愿意去想与瀛贼战斗的理由了,你们,也不需要想,我楚擎与瀛贼战斗,没有理由,见到,杀了就行,你们这些舟师的好男儿,守护着东海三道的好汉子,也没有理由,见到瀛贼,杀光就是!” 军伍们抓紧长刀,无法用呐喊来宣泄心中的情感,只是紧紧的抓着长刀。 是的,作为东海三道的人,东海三道的男人,杀瀛贼,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将刀劈在瀛贼的脖子上就好! “火药弩,或许会用完,可这一场战斗,我们必胜,我楚擎,与你们在一起,生死与共,生相随,死相伴,杀了这两千多瀛贼,我们就够本了,哪怕日后战死,也不枉世上浪一遭。” 山坳间瀛贼的笑闹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楚擎不再言语,他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可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准确形容心中对瀛贼的恨意。 更大的场面,他见过,在边关外,草原上,即将要对上凉贼先锋军时,可那时候是在马上,没有机会与生死与共的袍泽们进行太多的交流。 这一次,楚擎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一种袍泽之间的不舍。 如他所说,有战,就有损,这一战过后,或许,会有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袍泽,将要埋骨他乡。 “杀贼!” 楚擎低吼了一声,所有人都站起了身,低吼着。 杀贼。 杀贼! 杀贼!!! “兄弟们,面对瀛贼,死战,若战死,你们的妻儿老小,我楚擎养,我楚擎若战死,楚府,养你们妻儿老小,楚府养不起,天子昌承佑,养你们的妻儿老小,我们,义无反顾!” 军伍们齐齐跪在地上,用力的点着头。 风道人满面激动之色,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老道没家人,无需他人养。” 三哥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快闭嘴吧。” 陶少章也不知道从哪找来把长刀,兴奋的脸都充血了:“本官还有大妹子,若战死,大妹子照看我陶家!” 三哥叹了口气,懒得骂了。 墨鱼抬头看了眼天色:“子时至,阴气最重,我辈好男儿,至阳至刚,破阴,破贼。” 说完后,墨鱼将已经搭载好火药箭的神臂弩递给了楚擎:“大帅,率我等,杀贼!” “好!” 楚擎接过神臂弩,刚要瞄准,突然顿了一下,看向陶少章:“大舅哥,第一弩,你来射吧?” “这…愚兄射吗?”陶少章面露几分羞怯:“这样不好吧?” “你特么都夺过去了,你和我说不好?” 夺过神臂弩的陶少章很激动,这一弩,意义非凡。 大家都看向了陶少章,没意见。 军伍无所谓,其他小伙伴知道,让陶少章射出第一弩,算是图个好彩头吧,战必凯旋。 半蹲在地上,陶少章瞄了半天:“射哪?” “随便射哪,射出去就行。” 楚擎说完后,其他军伍也半蹲在了地上,就等陶少章射出第一弩后,他们也要勾动机簧。 陶少章呼吸粗重,激动的不行,在万众瞩目下,又墨迹了半天。 “你到底射不射。”玉仔是个急性子:“你不射我帮你。” 神色激动的陶少章终于勾动了机簧,有些语无伦次:“射射,我谢了。” 轻微的“咔嚓”声传出,被点燃的火药弩划出了一道弧线,射进了山坳中。 王天玉破口大骂:“你瞎吧!” 骂的没错,陶少章射的很瞎,瞄的是敌贼聚集人数最多的营帐外,结果因为太激动了,呼吸导致胸膛起伏剧烈,这一弩射在了山边上,也就是那些草料堆放的上方,一个瀛贼都没有,射了个寂寞,下方除了干草和一些兽皮外,全是各种水缸以及瓶瓶罐罐。 陶少章瞎,其他军伍可不瞎,屏住了呼吸,等待楚擎下令开始齐射。 “轰”的一声,大舅哥的那一弩,炸了。 火药弩爆破的声音,大家很熟悉,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家第一次见。 当那一支一个瀛贼都没射到的火药弩爆破后,爆破位置突然射出了无数道火蛇。 这些火蛇直接点燃了周围的干草。 如果单单只是燃烧了干草,瀛贼依旧不会有任何伤亡。 可不知为什么,脚下的地面,开始轻微的震颤。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火蛇喷射,原本只是一团火,瞬息之间,整个西侧都燃烧了起来,那些水缸里,根本不是清水,更不是酒水,而是某种油脂。 瀛贼是将草料堆放在外围的,“火圈”,就这么形成了,因为那些油脂的助燃,一个没有连接但是围绕在外围的火圈出现了。 瀛贼不是傻子,不可能没考虑到干草要是意外点燃的话会彻底燃烧起来,所以堆放的很分散。 可事实上,不止是因为那些油脂,还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不知名的原因,外围全部燃烧了起来。 营地里的瀛贼全都慌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火焰,依旧无法烧到营地内的瀛贼。 但是石头可以! 山,塌了,准确的说,是山巅塌了。 当第一块头颅大小的碎石从山巅滚落下来后,一发不可收拾。 烟雾弥漫,火光四起,无数大石从山巅滚落了下来,大地震颤,如同某个巨人从山中苏醒。 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不少巨石穿透了火圈,被火焰包裹住后,滚进里那些营帐里。 瀛贼们早已双腿酸软,无处可逃,最外围的瀛贼,被碾成了肉泥。 越来越多的巨石滚落了下来,无处可躲,无处藏身。 今夜,老天爷打着大舅哥的名义,亲自出手了。 山坳地面,出现了裂缝,越来越宽的裂缝,越来越多的裂缝。 这些深不见底的裂缝,犹如一张张吞噬一切的饕餮巨口,如同蜘蛛网一般,处处可见。 烟雾,火蛇,巨石,地陷,广阔的山坳,好似打开了地狱之门。 王天玉咧着嘴,呆滞的看向墨鱼:“火…火…火药弩又改良啦?” 墨鱼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拎着神臂弩的陶少章,声音已带上了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 “卧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楚擎,大吼一声:“跑,快跑,下山!” 第1444章 邪门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 陶少章射了一弩,还射歪了,然后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楚擎用出了将来和陶若琳洞房的力气,撒腿狂奔。 每个人都在跑,所有人都是如此。 山坳处,已经不止是地面出现裂缝和山巅滚落巨石了,土黄色的泥流倾泻了而下,夹杂着树干,巨石,吞噬一切。 剧烈的地颤是那么的清晰,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让人觉得衣衫褴褛的死神将镰刀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稍微跑的慢一些,就会变成分头行动。 所有人都面露惊恐,身手最好的赵宝蛋也是如此,大家疯跑着,只想迅速逃离这一切,逃离这不知会蔓延到哪里的天灾。 瀛贼,呵,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能有一个活口,那都算大自然母亲心慈手软。 在这种程度的坍塌、泥石流、山体裂缝扩大等情况下,没有人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都得死! 别说那些山坳里的瀛贼了,发足狂奔的六百二十人,已经被烟雾外围所笼罩了。 本就是夜间,不少人摔倒后连滚带爬的。 没有人注意到,王天玉落在了最后面。 以他的体力和奔跑速度,不如赵宝蛋,但是肯定要比绝大部分的军伍强。 玉仔大呼小叫着,落在最后,将一个又一个摔倒的军伍搀扶起来,连推带踹。 楚擎腾空了,两条腿倒腾的和汤姆猫似的。 因为他被架起来了,左边是赵宝蛋,右边是三哥,架着两条胳膊就往前跑。 “卧槽,看着点,树,有树,有树啊!” 楚擎吓的魂儿都飞了,俩人差点没给他怼树上。 墨鱼不但长得老,也是老胳膊老腿,作为技术工种,眼神还不怎么好,楚擎没怼树上,他撞上了,还好阿轶反应快,双手一抄,抓住了墨鱼的双腿,就那么扛到肩膀上了,双腿挂肩膀上,脑袋冲下,然后…发足狂奔的阿轶,脚后跟直瞪墨鱼后脑勺。 秦麒满身冷汗,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烟尘弥漫。 舟师沙滩每日五公里训练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军伍们几乎没有掉队的,加上王天玉在后面扶人踹人,落后或是跑错方向的白痴并未出现。 从哪来的,跑回哪去。 上山的时候,连休整带探路加上埋葬那些头颅,耗费了近一个多时辰,下山的时候,小半个时辰,大家都快看到那处埋葬头颅的地点了。 地面震颤越来越轻微,或许是停止了,也或许是大家终于跑“出来”了。 最后面的玉仔回过头,大喊道:“无碍啦,无碍啦无碍啦。” 头发都带点莫西干造型的楚擎,灌了一嘴的风,他也觉得这辈子无爱了。 赵宝蛋一松手,三哥没用上力,楚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大家都回过头,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脚下的震感的确是没了,烟尘也没有像刚刚那般如影随形。 秦麒大吼道:“点火把,将火把都点燃。” 不得不说,能第一次出海的军伍,真的是出类拔萃,即便是逃命,身上的兵刃、物资,包括火把都没有丢掉。 不像某些人,鞋都差点甩飞,还好意思留个莫西干头型装大帅…不是,装大爷。 火把被点燃,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大家感觉应该可能好像差不多是安全了。 楚擎揉着屁股站了起来,赵宝蛋看向前者,心有余悸:“瀛贼,活不下来吧?” “能有一个活着,我管你叫我爹。” 赵宝蛋脸上闪过一丝窃喜,试探性的问道:“那楚大将军,会不开心吧?” “我说你管我叫爹。” “是,老道听见了,那楚大将军,会不开心吧?” 楚擎:“…” 火把点不点没什么意义,光能看到自己人灰头土脸的,半山腰是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楚擎心有余悸:“先下山吧,太吓人了。” 大家连连点头,也不提杀瀛贼了,虽然没看到最后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用陶少章的屁股想都知道,瀛贼,活不了,长翅膀都飞不出去,没有任何征召,上一秒那些瀛贼还在那在载歌载舞,下一秒就被大地吞噬了,还载歌载舞,去下面油锅里练高温瑜伽去吧。 “报数,看缺没缺人,缺人回去找,不缺人马上下山!” 楚擎现在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小伙伴们开始点人数了,没人走丢,倒是不少人让王天玉踹的一瘸一拐。 楚擎大大的松了口气,带着人迅速下山。 只是到了埋葬头颅的土坡时,楚擎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不止是楚擎,身边的几个人都发现了。 举着火把走了过去,楚擎心里咯噔一下:“这处…这处泥土,似乎是…” 历来处变不惊的三哥吞咽了一口口水:“泥土似是平整了,如同有人打扫过一般。” “三清在上。”风道人他瞳孔缩的针尖一般:“走时,只是黄土掩埋,凹凸不平,现在再看,光滑如镜。” 旁边的军伍们,额头开始冒汗了。 王通通战战兢兢:“阿弥陀佛,三清道祖在上,如来菩萨在上,观音佛祖在上…” 楚擎照着王通通的屁股就是一脚:“军人只信天地,信百姓,信天子,信国朝!” 王通通和失了魂似的:“昌承佑在上,昌敖在上,昌凌在上,昌长歌在上,昌…” 毫无意外的,王通通又挨了一脚,三哥踹的。 楚擎算是服了。 王通通连自己名都写不明白,竟然知道黄老四祖上八代叫什么。 要么说还是墨鱼不信鬼神,更不信什么天子,望着光滑的黄土,嘴里念念叨叨。 陶大人在上,陶大人在上,陶大人在上… 从这一刻起,墨鱼决定了,以后再研发什么危险的物件,包括新船试航,新修土木什么的,直接给陶少章的画像挂上,太他娘的邪性了,一弩射死三千瀛贼,火药弩祖坟都得喷火。 墨鱼这么一念叨,大家也反应过来了,面露敬畏的看着大舅哥。 大舅哥没注意到众人异样的目光,望着光滑如镜的黄土,嘴角浮现出了笑容,如同邻家大哥哥。 “安心睡着就是,本官先杀三千为你们出出恶气,假以时日,再杀三万,三十万,三百万,相信本官,本官说到做到,我陶少章与大妹夫,为你等报仇雪恨。” 蹲下身,拍了拍黄土,留下自己的掌印,满面笑容的大舅哥,下巴处,滴落了泪水。 第1445章 行路难 大家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瀛贼,一定都死绝了。 朝着山下走着,不知不觉间,心中的怒火也消散了几分。 楚擎走在前面,感慨万千。 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只是走着走着,楚擎突然面色大变,驻足愣住了。 三哥问道:“少爷,怎地了。” 楚擎深深看了眼旁边的大舅哥,表情复杂:“没事。” 这一刻,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虽然没追过地质系的女神,但是在后世为了迎接这座岛回到母亲的怀抱,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了一些相关地理知识的。 从位置上来看,位于欧亚板块和菲律宾板块的交界地带,正好是两个板块中间交界线,板块相互挤压摩擦就会导致地震。 唯独岛屿西部不在板块交接的地带,几乎没有发生地震的可能性。 而东部以及东北部,正好在板块聚合地带,震源比较深。 刚才并不是地震,而是多种自然现象,包括泥石流。 要知道这座岛七成都是山地以及丘陵,山高水陡,降水量很高,从而导致土壤的含水量特别高,地震频发,自然会发生泥石流。 本就是山区,加上沟谷深壑,暴雨、暴雪,都会引发山体滑坡。 经常地震,地形也比较险要,山体挤压形成的特殊地形等多种因素,早已让那处山坳凶险重重,火药弩射出后,等于是点燃了导火索引起了连锁反应。 楚擎的后背已经遍布了冷汗。 如果大舅哥那一弩没有射歪,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其他军伍射出火药弩,也不会射歪射到西侧区域,说不定就会延迟这种连锁反应,到了那时,大家会进入山坳作战… 楚擎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瀛贼是死绝了,大家也完蛋。 使劲甩了甩头,楚擎又笑了,一把搂住了大舅哥的肩膀,大舅哥依旧坚挺。 楚擎的确不知道很多事,无论是地质问题,还是那些黄土为何变的平整等等,还有一件事,他永远不会知道。 大舅哥当时射出那一弩箭的时候,半跪在地上,虔诚无比。 在心里,他求遍了满天神佛,他想要为那些惨死的孩童寻个公道,他愿意拿自己的一切去换,包括性命,只为了给那些孩童们讨个公道,只要能讨个公道,他愿付出所有,倾尽所有。 很多事,无法理解,冥冥之中,似是有天意,天意如此,要人间恶魔滚回地狱,不,滚回炼狱! “大妹夫。”陶少章犹豫了一下,望着楚擎,试探性的问道:“愚兄想…想拜托你一件事。” “十件都行,说!” 楚擎很豪爽,因为他已经记不起大舅哥救自己几次了,或者是说,大舅哥救了小伙伴以及无数军伍几次了,别说一件事,十件,一百件都行,只要不借钱。 “那些孩童的尸身头颅,愚兄,想带走,瀛贼还会来的,还会走这条路上山,愚兄怕…怕那些可恶的瀛贼,再次践踏…” 没等大舅哥说完,楚擎转过身,大喊道:“全军听令,回到刚才的位置,将那些孩童的头颅再次收敛,带到其他风景好的地方埋藏。” 很多此一举的事,却没有任何军伍有怨言,非但没有,反而不少人异常感动,他们喜欢这种有人情味的上官。 挖坑的时候,用的是工具,挖出来的时候,军伍们都是跪在地上,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只是双手刨着土,安静着,小心翼翼着。 天亮了,军伍们背负着那些孩童的冤屈,走向山下。 小小的头颅,最小的,比拳头大不上多少,仿佛有着千金之重。 陶少章怀里也有一颗小小的头颅,被他放在了怀中,小心呵护着。 下了山再次休整,风道人又回去了,想要探查一下情况。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大家却不失落,因为多了一些东西,少了一些东西。 多的,是肩上的布袋,细布包裹的小小头颅。 少的,是贼,瀛贼。 人世间,又多了几分温暖,少了几分阴寒。 风道人脚程快,上山下山如履平地,没用多久,宝蛋回来了。 “路毁了。”风道人回来后,身上都没见汗:“山塌地陷,上山的路毁了,满是积石泥水,道路难行。” “喜闻乐见。” 楚擎微微一笑:“断了他们的后路,再有增援又要重新修路,活该。” “大锅。”王天玉苦笑道:“那咱怎么过去啊?” 楚擎的笑容凝固了。 是啊,瀛贼回不来,也过不去,问题是自己也过去不了。 楚擎挠了挠脑门:“先休整,吃点东西,一边吃一边商量吧。” 风道人一甩袖子,一条蛇掉在了地上,吓了众人一跳。 “好东西。”宝蛋笑道:“做成蛇羹,大补之物。” “有毒没毒啊,这死的活的?” 风道人手掌捏住蛇头,微微一用力:“现在死了。” 楚擎:“…” 刚才上山的时候,是碰到许多蛇虫,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敢夜间行军。 山坳又是泥石流又是地陷,很多野兽和蛇虫都窜了出来,风道人抓了不少,背上的布包里还有一只肥兔子。 楚擎呵呵一乐:“有些可惜了,免费的蛇羹,与五十三度飞天茅台最配,可惜没茅台。” 出航倒是带了些肉食,不过多是肉干,干巴巴的,一日三餐吃的也都是硬的能砸出脑震荡的馕饼。 不急于赶路,见到那么多野味从山上跑了出来,楚擎大手一挥:“兄弟们都辛苦了,去抓点野味吧,吃饱喝足了再行进。” 王天玉顿时和个脱肛的野马似的,大呼小叫带人去抓野味了。 见到军伍们都去抓野味了,楚擎盘膝而坐,看向三哥、秦麒、墨鱼以及阿轶四人。 “走山路过不去了,接下来怎么办,大家出出主意。” 楚擎这次学聪明了,有想法也不说,让大家先说,免得和刚才似的又丢人。 “与瀛岛势必会有一战,这处岛屿,不可让瀛贼夺得。” 墨鱼倒是挺坚定:“留下,助番人抵抗瀛贼。” 阿轶点头表示同意:“是应留下,机会千载难逢。” “世兄,此路不通,自别处深入岛内便可。” “那就这么定了。” 见到大家都说完了,楚擎哈哈一笑:“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会吃饱喝足后,绕着沙滩从走,在岛屿外围找适合深入岛内的路线。” “这…”墨鱼犹豫了一下:“沿着沙滩而走?” 阿轶:“为何不乘船?” 秦麒:“船快,还不费力,世兄你…知道吧?” 楚擎:“…” 沉默了半天,楚擎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就是考考你们。” 第1446章 营地火光 其他大营的军伍也就算了,边军老卒和舟师,那就是靠射混日子的。 不到半个时辰,背着弓箭的军伍们回来了,收获满满。 王天玉又被削了,让三哥和风道人薅头发一顿踹。 别人射个野鸡、兔子、射什么的,正常射,用正常的羽箭射,唯独王天玉,用了一支火药弩。 听到响声后,楚擎差点没把魂儿吓飞了。 鼻青脸肿的王天玉嘿嘿傻乐着,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小子一天不挨揍就不舒服。 “这么多小兽,扒了它们的皮,吃了它们的肉。”王天玉望着篝火上的烤肉,满面悲天悯人之色:“馋人,实在是馋人啦。” 也不知道这小子说的是残忍还是馋人,反正吃的满嘴流油。 吃饱了,剩下不少,上了船带回去给留守的兄弟们解解馋。 回到船上,哪怕依旧深处是异国他乡,游弋在这座岛屿旁,却让每个人都觉得安全了,心里觉得踏实。 战船就是大家的避风港,对舟师军伍来说,也是他们的家与归宿。 楚擎下令,四艘战船绕岛航行,一边绕一边想下一步打算。 现在楚擎已经懒得做计划了,什么定计、什么谋、什么战术兵法,统统滚一边去吧,他累了,懒得扯这些没用的,反正计划的再周密肯定也没变化快,走一步看一步吧,爱咋咋地。 太阳下了山,月亮露出头,四艘战船静悄悄的航行在近海区域,持续着环岛之旅。 楚擎又跑到船尾钓鱼去了。 墨鱼走了过来:“从哪上岸。” 楚擎:“都行。” 秦麒也走了过来:“如何寻找番人?” 楚擎:“随便。” 王天玉咋咋呼呼的:“总要上岛的哇。” 楚擎:“你定。” 阿轶:“表叔儿~~~” 楚擎:“干鸡毛。” 王通通:“大人。” 楚擎:“你特么最好有事。” “那卑下…可以有吗?” “滚!” “唯。” 大家面面相觑,无奈至极。 自从上船后,楚擎就一直这个状态。 其实这就是一件很搞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战阵上的事,楚擎不专业。 可问题是大家都习惯了,习惯楚擎不专业的计划,带着大家碰到各种意外,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结果现在楚擎选择直接躺平了。 所以说,与其大家是问楚擎该如何办,不如是让楚擎瞎搞,搞着搞着,就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了,历来都是如此。 “哎。”墨鱼长叹了一声:“既如此,老夫来拿主意吧。” 三哥乐呵呵的说道:“你他娘的只是长的老,不是真老。” 墨鱼气急败坏:“那你倒是让你家少爷拿主意,八百人,四条船,远离国土,紧挨敌贼之国,情况不明,只是在海上这么飘着,算什么事!” 王天玉拍了拍胸脯:“大锅说我是海贼头子,本头子来定计。” 楚擎回过头,打了个哈欠:“那你倒是说啊,从哪登陆,怎么抓瀛贼,如何联络番人,说啊。” 玉仔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神情:“不就是寻瀛贼踪迹吗,这有何难。” 大家都看向王天玉,面露期待。 “兄弟们!”王天玉猛的一挥拳头:“驶向北侧,前往瀛岛,烧光瀛岛沿海所渔村!” 三哥和赵宝蛋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问,混合双打还是一人打一次? 楚擎破口大骂:“我还用你说瀛岛有瀛贼吗,跑这么远,将火药弩和猛火油全扔过去,就为了爽这一下,有病吧。” “那也爽了一下不是。” 楚擎翻了个白眼:“继续航行,绕岛航行。” 大家无奈至极,这样漫无目的的在海上飘着,一点意义都没有。 追瀛贼也好,找番人也罢,总是要登岛的,这样绕着岛屿航行,只会平白无故的耗费粮草。 不过楚擎都这么说了,大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回去歇息了。 楚擎还是在钓鱼,枯坐在那里,瞳孔扩散。 他好歹也是舟师大帅,不可能真的摆烂,只不过是通过摆烂来掩盖他正在动脑子罢了。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原本是有“路”的,顺着这条路就能找到瀛贼,找到瀛贼,十之八九就会找到本地土著。 现在路被堵住了,从别的地方上岛,就需要开辟一条新的“路”出来,穿过密林,还没有舆图,漫无目的的找着,只是浪费时间,运气不好的话,三五个月都可能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但是马上返航吧,心里又不甘心,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瀛贼在这座岛上胡作非为。 至于玉仔的法子,去瀛岛沿海区域爽一下,不是不行,只是这样的话就暴露了火药弩和猛火油这种犀利的攻击方式了。 宇智神带和狗汉奸丁默邨跑到罗云道,数万人跟着演戏都没暴露,就为了突袭几个破渔村,得不偿失,好钢用到刀刃上,而不是用刀菜板子上,要么别上活,要上就上一次狠活。 低头沉思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间,楚擎就这么…睡着了。 醒着的时候,楚擎脑浆都想的沸腾了,什么都没想出来,结果半梦半醒之间,他想到了! 猛地睁开眼睛时,楚擎大喊道:“有啦有啦,快将所有人都叫来。” 打算盘的三哥叫了两嗓子,刚睡下没一会的小伙伴们齐齐从船舱里跑了过来。 楚擎转过身,哈哈大笑:“关键时刻,还是得看本帅的,我终于…” 话还没说完,王天玉面色莫名:“不会吧,这也成?” 秦麒也傻眼了:“还真能碰到?” 墨鱼哭笑不得。 楚擎这才看到,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的后方。 一转头,楚擎也傻了,有火光,有营地。 阿轶满面佩服:“表叔儿真厉害,你怎地知晓绕着岛屿能寻到瀛贼或是番人呢?” “我…” 楚擎瞠目结舌。 他刚刚本来想说兵分四路来着,从四个方向登陆,四支队伍间隔二十里,同时上岛,一边绘制舆图一边寻找瀛贼或是本地土著的踪迹,不管找不找的到,三日后大家回到船上,然后再在指定位置汇合,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时间,结果…瞎特么开,还真碰到海边的营地了。 风道人略显狐疑:“你怎地知晓海边会有一处营地?” 楚擎哈哈大笑:“也不看看本帅是谁,从一开始我就料到啦,只是不想和你们说罢了。” 陶少章连连拱手:“大妹夫就是大妹夫,愚兄佩服,佩服至极。” 三哥微微看了眼陶少章。 也只有你才相信少爷的鬼话! “全军戒备,准备作战!”楚擎拿出了千里目,试图分辨到底是瀛贼还是本地土著的营地。 小伙伴也都拿出了千里目,阿轶看了一会,皱眉道:“怎地像一处废弃的营地。” 墨鱼开口道:“那火光非是火把,而是燃烧的营帐,见不到活人。” “哎呀,不会没人吧,没人,又白白耗费了时间。” 秦麒笑了笑:“若是寻不到人,那便兵分四路,四艘船,以四个方向登岛,四支队伍深入数日,绘制舆图,查探瀛贼与番人踪迹,无论是否查探到,都回到船上汇合,如此做,便能省下不少时间。” 墨鱼放下千里目,连连点头:“秦将军果然是将门虎子,此计妙哉。” 阿轶:“好法子,就这么干。” 王天玉拍了拍秦麒的肩膀:“看不出来的哇,脑子醒目塞。” 楚擎:“我尼玛…” 陶少章看了眼楚擎:“大妹夫,你怎地了。” “我要说秦麒说的法子,我也想到了,你信吗?” 陶少章哈哈一笑:“大妹夫莫要说笑,大家朝夕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你吗,安心就是,无人会笑话你的。” 楚擎:“…” 第1447章 八岁 楚擎放弃了。 他觉得自己哪怕是孔明附体一两次,或是持续摆烂,小伙伴们该怎么看待自己还是怎么看待自己,没区别。 无力的挥了挥手,楚擎声若蚊呐:“靠岸,登岛。” 他现在说第五个字都觉得累,心累。 如果问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最闹心,那就是本来应该是自己挣的钱,被别人挣了。 如果问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闹心,那就是本来应该自己装的b,被别人装了。 对很多阔佬来说,装b未果,比没赚到钱更加闹心。 众人通过千里目观察了片刻,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发现,只有一处营地,堆着几个被燃烧着的破烂帐篷。 放下小舟,慢慢划向沙滩,皆是屏气凝神。 帐篷还在燃烧,代表刚刚有人,哪怕不是瀛贼而是想要与其结盟的番人,也容易擦枪走火,小心为上。 没敢直接靠近,有火光,怕暴露。 将小舟停在了大约二百米之外,众人借着黑夜的掩护摸了过去。 确定了,没有人,只是一处废弃的营地。 风道人看向楚擎,后者嘱咐道:“小心一些,人多的话就回来,别逞强,人少的话,留活口,是瀛贼一定要留活口,如果是番人,不要接触,途中留下记号,暗中尾行。” “尾行是何意?” “哎呀就是瀛岛那边痴汉…不是,是尾随,跟进了。” “好!” 一声“好”字落下,赵宝蛋如同鬼魅一般窜了出去。 楚擎打了个响指,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大家都懂了。 阿轶带着人,追向了赵宝蛋。 秦麒则是带着人,搜查周围。 确定附近安全后,墨鱼来到废弃营地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楚擎走了过去,微皱眉头:“瀛贼的帐篷?” “八成是瀛贼。”墨鱼点了点头:“人数不多,可为何要将帐篷点燃?” “别这么早下结论,瀛贼正在和土著们打架,没准是土著抢的瀛贼帐篷。” “不会。”墨鱼指着沙滩上的脚印:“穿着靴子,岛屿上的番人是赤脚行走。” 楚擎的杠精精神上来了:“那如果是番人抢瀛贼的靴子呢?” “抢的,脚印便不会如此清晰紧凑,倘若靴子与足部不合,踩在沙滩上,难免会拖出细微的痕迹,此处没有这种痕迹。” 楚擎:“那如果番人抢了瀛贼的靴子,正正好好就合脚呢?” “十五双足迹!”墨鱼气的够呛:“十五人的脚印,统统合脚?” “这玩意谁说的准。” 楚擎耸了耸肩,四艘船绕岛胡乱航行着都能碰到废弃营地,还有什么不会发生的。 墨鱼懒得搭理楚擎,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用手指扒拉扒拉黄沙。 楚擎:“你赶海呢?” “你懂什么。”墨鱼冷哼了一声,然后从沙滩下面抠出一个螃蟹,冲着楚擎晃了晃。 楚擎:“…” 随手将小螃蟹丢到海浪里,墨鱼又问出了刚才的问题:“这里怎么会有瀛贼,又为何将帐篷统统点燃?” “鬼知道。” 楚擎装模作样的瞎溜达着,突然听到密林之中响起了鸟叫声,三哥神色微变:“寻到了!” 楚擎嗯了一声,想吐槽。 就探马这种“远程”交流方式,他一直不是很懂。 抓到人了,学鸟叫。 需要支援,学鸟叫。 被困住了,还是学鸟叫。 反正什么都学鸟叫,最主要的是,就一种鸟叫声,楚擎甚至怀疑,瀛贼的探马可能也使用这种“远程”沟通方式,冷兵器时代全球通用。 楚擎倒是给过建议,想要将鸟叫分门别类一下,叫两声,代表什么,叫三声,代表什么,叫五声,又代表什么。 后来让王通通试了一下,楚擎就放弃这事了,因为哪怕是个聋子都能听出来这是人装的。 光听见鸟叫了,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大家快速进入了密林。 刚进去没一会,赵宝蛋等人出来了,不少军伍都扛着个半大的孩子,正好十五人。 楚擎一脸懵逼。 不是瀛贼,全是番人,准确的说,是番人孩子,全身上下都是各式各样的图腾,后脑勺都肿了,应该是被赵宝蛋敲的。 见到楚擎来了,赵宝蛋直接给肩膀上的孩子粗暴的扔到地上,面色有些潮红,拿起水囊就往嘴里灌,喝完了自己的水囊还不够,又夺过阿轶腰间的水囊,吨吨吨的喝着。 楚擎看向阿轶:“怎么回事?” “不知。”肖轶手里捏着个手指长的木刺:“兄弟追过去时,这老畜生已经将这些孩子打晕了。” “放你娘的屁。”盘膝打坐的风道人破口大骂:“这些该死的狗崽子,竟用毒针,老道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毒针?”楚擎满脑瓜子问号,举着火把凑了过去,望向肖轶手中的木刺装模作样地闻了闻,眉头一皱:“你平常方便的时候,洗手吗?” “这非是我手上的味道。”肖轶看了看毒针:“不过平日里我是无净手的习惯。” “你以后离我远点。” 楚擎看向被敲晕的土著孩子们,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岛屿外围海边,燃烧的瀛贼帐篷,十五个土著孩子,这是个什么情况? 楚擎弯腰观察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群孩子多大?” 墨鱼:“七八岁的年纪。” “这他妈叫八岁?”楚擎瞠目结舌:“大胸肌都练出来了,你和我说七八岁?” 王天玉直接给一个孩子的皮裙拔了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很是笃定:“嗯,皆是幼童。” 楚擎:“…” 孩子肯定是孩子,这个错不了,脸上稚气未脱,极为青涩,可胸肌也是正经的胸肌,不止有胸肌,腹肌都有。 楚擎惊呆了。 这要是放后世,这群嘴上唱着巴卡巴卡的孩子从幼儿园回到家,估计家长都不敢犟嘴,长的也太壮了吧。 “怎么一个大人都没有,先回沙滩上吧,打旗语,让战船靠的近一些,警戒,随时准备支援,这里有瀛贼帐篷,附近说不定还有瀛贼,先给这些孩子捆紧了,太吓人了,这么点岁数练什么块啊,他们哪来的器械?” 大家哭笑不得,风道人脸上的潮红褪了下去,心有余悸:“不错,捆紧了,老道刚刚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真的假的啊。”楚擎面露狐疑:“你差点连一群孩子都没打过?” 赵宝蛋从袖子里甩出了一个像是竹箫似的东西:“老道刚追上时已被他们察觉,用此竹管吹出毒刺,五人藏于树上,五人伏于水洼之中,五人为饵,老道大意了,毒刺划破了手掌,这些崽子进退有据,身携极为锋利的骨刃,所处位置似是战阵,不可小觑,凶的很。” 风道人刚说完,海滩方向的老卒大喊道:“大帅,有尸体,瀛贼尸体,被浪打回来的。” 楚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里大致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慢着。”蹲在地上观察那些孩子的大舅哥突然抬起了头,看向墨鱼:“他们的靴子,真的很合脚诶,大小都合适。” 墨鱼:“…” 陶少章冲着楚擎傻乐:“大妹夫你可真厉害,神机妙算。” 楚擎长叹了一声。 正经事一次没搞明白,这种破事倒是一蒙一个准儿。 第1448章 自相残杀 抓到瀛贼倒是好办,三哥就能无障碍殴打,以及无障碍拷问。 结果抓到一群番人,还是孩子,估计连说带比划加画画都没办法沟通。 回到了海滩上,又被浪打回来了两具尸体,都是瀛贼的尸体,一共三具,身上不着片缕。 尸体挺“新鲜”,赵宝蛋蹲下身连摸带看:“尸有刺孔,夜间被袭,中了毒刺昏倒后被宰杀。” 王天玉管阿轶要来了那根划破风道人手掌的毒刺,闻了闻。 “这毒刺…”玉仔略显狐疑,照着身旁二通的胳膊轻轻扎了一下:“有这么厉害吗?” 王通通捂着胳膊就往后退:“我*你*啊!” “用过了,怕什么,蛋道人不是无碍吗。” “你他娘的怎么不扎你自己?” “万一有毒呢。” 王通通:“…” 二通吓坏了,看向风道人:“这毒刺,没毒吧?” “有,只是会晕厥。” 楚擎看着王天玉骂道:“你手怎么这么贱?” “大锅,我是在想,倘若这毒真是如此厉害,可以寻来,混进猛火油中点燃后,算好风向,烧不到瀛贼,也可迷晕他们塞。” 楚擎指着王通通破口大骂:“看看人家,这叫什么,这就叫举一反三,再瞅瞅你,一点科学进取精神都没有。” 玉仔满面得意之色:“谁说不是呢。” 王通通很无辜:“就算有毒,火焰一烧,还能有效吗?” 楚擎指向王天玉:“你一天天能不能有点正事,这点常识都没有,就知道搞一些没用的!” 王天玉:“…” 墨鱼笑道:“毒烟便是如此,不试试,如何知道。” 楚擎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看了眼福三,三哥拿出小本本,唰唰唰记上几笔,这事算是加入备忘录了。 赵宝蛋回头看向那些还晕着的番人孩子,面色有些复杂:“瀛贼昏倒后,喉咙割开,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应是这些孩子杀的。” 墨鱼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孩子,竟如此凶狠?” “凶狠?”楚擎冷笑连连:“他们的兄弟姐妹,被割下了头颅,切开了皮肤,母亲被杀死,父亲成为废人,是这些孩子凶狠,还是将他们逼成这样的瀛贼凶狠?” “说的不错,老生失言。”墨鱼沉沉的叹了口气:“瀛贼着实可恨,为何要牵连到孩童,该死,该死,该死!” 一连说了三个该死,众人面色有带着几分沉痛。 现在情况基本已经明了了。 最开始这里有一群瀛贼,人数多少不知道,但是看帐篷的话,最多不超过三十人。 至于这人数不多的瀛贼为什么会在这里,暂时不知,能够确定的是被袭击了。 终于有用到陶少章主动技能的时候了,大舅哥查验了一下尸体,又对比这些孩子使用的骨刃,最终确定,袭击这些瀛贼的是不是十五个孩子不知道,但是最后割断他们喉咙的,肯定是这些孩子,骨刃上的刃锋与伤口吻合,并且很多骨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应是瀛贼探马。”秦麒也有了结论:“这三具尸体身材矮小,哪怕是在瀛贼之中,也异常矮小,而军中矮小之人,身体轻盈,多是担任探马。” 墨鱼恍然大悟:“难怪他们的鞋子如此合脚。” 楚擎若有所思:“这就是说,这些探马,脱离了瀛贼的大部队,暂时在沙滩上休整,被这些孩子发现了,然后这些孩子给他们全都宰了?” 说到这里,楚擎面色微变:“探马不会离大军太远,儿面军,就在附近!” 三哥连忙低声吼道:“将火把全部熄灭,快!” 楚擎当机立断:“柳真人,去东侧查探,跑多远随便,玉仔带三人去西侧,其他人跟着我去南侧,我们只行军二十里,无论你们是否发现瀛贼或是番人的踪迹,天亮之前,必须前往南侧二十里处与我汇合,如果我们在不到二十里距离范围内发现了瀛贼或是番人,会回到这里,你们也要如此,同样回到这里与我们汇合。” 风道人与玉仔没有啰嗦,前者就一人,后者带了三人,只携带少量的清水和干粮,迅速进入了密林之中。 楚擎这边也没有耽搁,让人将孩子送到墨家复仇号上,好吃好喝,但是不能松绑,再命人划着小舟去其他三艘船上传达军令,后退到深海区域,随时随地用千里目查看海滩上情况。 送孩子的军伍只有五人,多这五人少这五人没什么区别,楚擎也没等,直接带着人进入了密林之中。 很多岛屿都这样,没有人类的干预,动植物肆意生长着,尤其是树木以及蔓藤,大大拖延了行军的速度。 还好楚擎这边就六百人出头,可想而知,七八千儿面军更加难行。 “怪不得都来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深入。” 楚擎用长刀劈开了前面拦路的吊藤,打着十二分小心。 森林之中危机重重,除了野生动物,植物也有可能致命。 那些土著孩子用的毒刺,明显是用某种植物汁液浸泡过,赵宝蛋就险些阴沟里翻船。 这方面的知识,楚擎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在后世,很多植物都具有强烈的药性,什么枸杞、玛卡、鹿茸、山药、韭菜、秋葵、生烤羊腰子、炸弹刺身之类的。 森林中还有许多蚊虫,尤其是五颜六色的蛇类以及挂在树上的大蜘蛛,打头的楚擎算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依靠手中的火把驱散着这些可爱小动物。 关于这一点,后世的人的确不如古人,军伍们脸上没有任何异色,那些吐着蛇信子的各种蛇类,在他们眼里还觉得挺漂亮的,至于蜘蛛,直接用刀鞘挑开就是。 半个巴掌大小的蜘蛛落在了陶少章的肩膀上,大舅哥傻了吧唧的用手指摘了下来。 “这小蛛色彩斑斓,望着还蛮喜庆的。”陶少章微微一笑,然后,扔到地上噗嗤一脚踩碎了。 楚擎回头看了一眼:“去最后方,催一催,队伍拉的太长,让他们跟紧点!” 墨鱼劝道:“道路难行,军伍不善密林之中行军,外出作战,莫要太过严厉。” “我这算什么。”楚擎猛翻白眼:“那你还没见过黄老四呢,破事更多。” “天子怎地了?” “刚和他认识那会,在宫里修宫殿,没事我就说故事给陶家庄子的人听,他天天催,有时候忙,我内容说的少了,他就让人来催,如果感觉当天我说的内容不满意,他没笑啊,或者没爽之类的,就说我应付,说我糊弄,大致就是水的意思,好像我说给他一个人听似的,后来我一寻思,去他大爷的,谁欠你点什么怎么的,不是说我糊弄事吗,精简呗,六章的故事,我每日就说两章。” 楚擎刚继续喷两句,三哥突然驻足:“听!” 楚擎面色微变:“海哭的声音?” 三哥回头低吼:“戒备,不许点燃火把!” 隐隐约约间,听到了声响。 这种声音,楚擎再熟悉不过,杀伐之声! 楚擎和三哥同时闭上了眼睛。 “应是二到三里之外!”侧耳倾听的三哥睁开眼睛,看向楚擎:“少爷觉着呢?” 只是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的楚擎点了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听到了声音,而且还是拼杀呐喊声,大家在保证队伍不乱的情况下全速前进。 越是深入,地形越是宽广,障碍物也就越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快要接近时,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树木了,声音的来源也终于寻到了,一处溪流附近,打杀声不绝于耳,粮草辎重遍地皆是,染着火光,不下千人正在拼杀。 “压低身姿!” 楚擎拿出千里目,这一看,凌乱了。 自从上了岛,几乎处处是怪事。 不止是楚擎,不用千里目的军伍们也傻了。 “这…这怎地是内斗?”墨鱼困惑至极:“皆是瀛贼,无番人,也非是穿着瀛贼甲胄的番人,为何瀛贼正与瀛贼拼杀?” 拼杀,殊死而战。 放眼望去,一千多瀛贼,穿着相同的甲胄,头盔与斗笠相似,填充软木包裹铁皮,黑红色半身甲,与捉狼军用的纸甲外形有些相似,却是厚布堆叠缝制,无下身甲,只有护腿,护住髌骨,材质相同,用的武器五花八门,少数是瀛贼官军制式兵刃,也就是长短刀,短刀一臂,长刀过肩,弯曲弧度不大。 双方人马没有任何一人是本地土著,更不存在本地土著穿着瀛贼甲胄与瀛贼作战的情况,打眼一看就知道了,毕竟瀛贼的长相很有辨识度。 “这是为何?”墨鱼看了半天,死活想不通:“自己人怎地还打了起来。” 没人回答,都有困惑,但是难言兴奋之色,谁也没想到,还能碰到这种好事。 墨鱼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看向楚擎:“杀吧,趁此局面,杀他们个人仰马翻。” “再等等,看看谁处于优势。” 墨鱼不解:“我们助处于劣势的瀛贼?” “不是,谁赢了,咱们干谁。” 楚擎激动了,搓了搓手掌:“想不到哇想不到,咱也能当一次黄雀。” 很是激动的楚擎并不知道,在暗中,还有一双双眼睛,面露困惑的盯着这群并不是黄雀的黄雀。 第1449章 谁是螳螂谁是雀 昌人将所有非汉族之人都称之为番人,尤其是生活在山林之中的番人,称之为番蛮,不少自诩文人的人,称其为野人,山林野人。 比嘴的话,野人肯定不如这些文人。 但是要是将这些文人扔进山林里,扔进去一百个,十天之后,死九十九个,剩下一个投靠番人部落当小弟去了。 即便是楚擎,也没去过湖城,更不知道湖女族人是如何在山林之中过活的。 陈言与高凤煌等人倒是体验过几个月,所以他们很清楚,哪怕昌朝再精锐的军伍,入了山林,同等人数下,会被番人杀的片甲不留,如果是在黑夜之中作战,别说与番人作战,方向都分辨不清,如果举起火把,那就真的变成活靶了。 这也是生活在山林之中的番人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敢说黑暗之中视野如同白日,至少比普通人强上很多,加上熟悉地形,黑暗之中作战没有丝毫问题。 湖女部落是如此,这座处处古怪的琉球岛上的原住民,也是如此。 没有人知道,无数人影隐藏在黑暗之中,密林之中,屏气凝神,在暗中注视着他们。 楚擎看的很嗨,恨不得现身加油鼓劲了。 他一直以为亲手杀瀛贼的感觉非常棒。 现在他才知道,瀛贼自相残杀的感觉,更棒。 溪水早已被染红,那些被点燃的军器和粮草,将瀛贼的面孔照耀的无比狰狞。 “看吧,我就说了,正常人根本无法猜测出瀛贼的动机和行为,今天运气真好,竟然碰到瀛贼自相残杀,哈哈哈。” 楚擎慢慢站起身,将布条缠在了刀柄上,准备带着兄弟们介入。 三哥看了眼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他知道,但凡自己少爷说运气好的时候,肯定得出现特别操蛋的事。 不过又注意到了旁边找人借刀的大舅哥后,三哥又安心了,不止是正负相抵,大舅哥应该强上不少。 杀的已经差不多了,大家也无法分的清哪边是哪边的,就这么一会,一千多人大混战,就剩下三百多人了,二百多人杀一百多人。 冷兵器大规模混战,尤其是地形崎岖之处作战,按比例的话,双方战损上升速度其实并不快,好多战役几万人参战,打了一上午,可能伤亡的人数连两三千都不到。 但是如果是这种地形还算宽广的小规模混战,反而战损速度上升的特别快。 拎着神臂弩的墨鱼问道:“用火药箭吗?” “不。”楚擎摇了摇头:“鬼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瀛贼,短兵相接吧,活口没剩下多少,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咱们突然介入,他们有没有斗志都是两说…” 顿了顿,楚擎露出了奸诈的笑容:“等赢的阵营享受胜利的那一刻,咱们再冲出去,给他们一个死扑外资。” 眯着眼睛又观察了片刻,楚擎指向了一个身材还算高大也还算是凶悍并且穿着全身甲的瀛贼:“那个,留活口,看起来挺猛的样子,挑断手筋脚筋,别杀死。” 军伍们开始低声的相互传话,对身边的同袍们指向了瀛贼中那个像是将军的人,这会是唯一的活口,不过最多也就多活个一时半刻罢了,三哥和他“交流”之后,还是要弄死他。 瀛贼的自相残杀终于结束了,即便杀自己人,这些瀛贼也没有任何心慈手软,下起手来异常狠辣。 令楚擎等人暗暗诧异的是,很多瀛贼哪怕失去战斗力了,躺在地上,其他瀛贼,也会彻底结果了他,这种情况有些反常。 要知道军伍作战时,如果敌贼受了致命伤并且失去了作战能力,军伍并不会马上补刀,而是继续消耗敌方有生力量,一是会节省体力,二是在混战的时候,补刀会分心,哪怕不足一秒,多余的一个动作,都决定着自己的生死。 可这些瀛贼杀起自己人,必须是确保敌人死的透透的,再将屠刀挥砍向另一个敌人,这种情况极为反常。 不管如何,瀛贼的战斗结束了。 而东海舟师,大昌朝开朝一来第一支非官方海盗团的战斗,开始了。 早已激动的浑身哆嗦的秦麒高举长刀:“昌,万…” “胜”字没说出来,楚擎一脚踹了过去,高吼道:“欧巴们,出k达,酷的律谋则律出k达,思密达,特别达!” 作为一个经常浏览日韩区资料的学习小达人,楚擎可不止精通一种小语种,包括欧美区的,他多多少少也看…不是,多多少少也有所涉猎。 军伍听不懂,不过都习惯了,楚大帅就这个鸟样,天天神神叨叨的,冲上去砍死瀛贼就是了。 根本不需要结阵,对付这种疲兵,冲上去捅就完事了。 其实一路行军,这些舟师军伍们同样有些疲惫,疲兵对疲兵,就看谁更疲。 军伍们也不是白痴,本就打着海贼的名义,楚擎说的肯定是番邦语言,大家秒懂,无非就是怕放跑活口从而暴露大家是昌人罢了。 高举着长刀,军伍们如同猛虎出笼,喊声震天。 “思密达思密达~~~” “思密达啊特别达~~~” 刚刚结束战斗的瀛贼,转过头,转过身,脸上最先呈现出的表情,不是惊恐,而是困惑,浓浓的困惑。 望着这群杀气腾腾高喊着思密达的杀神们,瀛贼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宕机一般。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些“思密达”,哪冒出来的? 他们不需要知道思密达是从哪出来的,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一会是怎么没了的就行。 面对瀛贼,舟师军伍只有一种语言,长刀痛饮敌贼血! 这一次,楚擎冲的很快,三哥依旧护在他旁边,而秦麒则是接替了宝蛋的位置。 楚擎跑的最快,高高跃起,然后…实际上跃的也不太高,就是冲跑,离地大约四十多公分,不管如何,用的是力劈华山。 mrs陶嫉妒福三不是没道理的,这个世界上,三哥永远是最了解楚擎的人。 三哥没有选择出手,而是让自家少爷拿一血,他要做的,只是防止任何暗箭袭来,从而让楚擎专心杀人,遇到硬茬子他才会出手。 楚擎的刀,重重的劈在了终于面露出惊恐的瀛贼肩膀上。 “啊~~~” 这一声“啊”,很浮夸,但是的确是瀛贼挨了刀后喊出来的声音。 “去尼玛的。”楚擎一脚将面前的瀛贼踹倒,鲜血飞溅,六百军伍,挥出长刀,用属于他们的语言,告知瀛贼,讨债的,来了! 无论后世的影视作品如何弱化瀛贼,有一件事的的确确不应否认,瀛贼,很凶悍,这种凶悍,是骨子里的,并非单纯上不来台面的欺软怕硬恃强凌弱。 毫无征兆,杀来一群不速之客,瀛贼经过短暂的错愕和惊慌后,骨子里的凶悍再次被激发了出来。 刀枪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血骨飞溅。 瀛贼虽是厮杀了一场,体力早已消耗泰半,却不代表他们会束手就擒,再者他们也看出来了,这些嘴里喊着思密达的悍勇之士,不准备活捉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死,为何不殊死一搏。 即便再凶悍,决定生死的是躯体,精神上的战意,无法改变肉体上的疲惫不堪。 月儿远不如太阳那般刚强,害羞的月儿拉住了乌云,遮挡住了它的视线,不愿看向大地上这场单方面的屠戮。 “杀光这些瀛…思密达他们,往死里密达他们!” 楚擎高吼着,冲向了那个刚刚异常骁勇但是现在却不断后退大呼小叫的瀛贼将军。 刚才在暗中,觉着这瀛贼长的极为壮硕,高大,却是因参照物的缘故,实际上就是一米七出头,完了还是个胖子。 楚擎的五官已经变的有些狰狞了。 既然王天玉不在,他做为主将,自然要将敌方将领枭首,这是规矩! 秦麒用的不是长刀,而是一把剑,剑法极为飘逸。 楚擎身边用剑的人不多,剩下的就一个南宫平了。 只不过南宫平走歪了路,现在一上战场和个人形自走墨家机关似的,袖子撒粉末,裤裆掏铁球,后腰抽匕首,有时候靴子里面还能薅出来两根铁丝线,腰间佩剑彻底成了装饰。 秦麒可没那么多花活,家学渊源自幼习武,长剑如同毒蛇吐信,只是刺,有贼冲来,长剑后发先至,剑剑不离咽喉。 三哥左手千机,右手长刀,眼观五路和楚擎,耳听八方,几乎没怎么出手。 楚擎无需顾忌左右,他知道秦麒的身手,更知道三哥的悍勇,一条直线,直接跑到了瀛贼胖子将军前。 瀛贼将军大呼小叫,喊了半天,见到没有人能过来与他并肩作战,右腿后撤,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出声。 “阿那达瓦答里得死嘎?” “嘎尼玛个大西瓜!”楚擎长刀横劈了出去:“受死!” “砰”的一声,楚擎的刀,飞了,被瀛贼将军用长刀磕断了,出刀速度极快,刚要再出第二刀,三哥一甩手,千机划出一刀流光,扎穿了对方的手掌。 楚擎瞬间出了冷汗,着实没想到,对方的刀居然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的刀居然这么坚硬! 楞了一下的楚擎大吼道:“一起干他!” 三哥就等这句话呢,在楚擎眼里,对方是个高手,在三哥眼里,对方处处破腚。 双腿用力,正儿八经的高高跃起,不是力劈华山,而是直直刺向了瀛贼将军的心口。 就在这时,两道流光不知从何处射来,一道直奔福三侧腹,一道直奔瀛贼将军眉心。 秦麒面色剧变,长剑迅速递出,挡住了其中一箭,另一箭,正中瀛贼将军头颅,羽箭入颅足有三寸。 三哥回过头,望着楚擎,面露惊恐。 少爷的暗器之术,已经练到了凭空甩羽箭的地步了? 楚擎连连摆手:“不是我,这次不是…” 话,说不下去了。 不止何时,无数人影,自四面八方走了出来,数不胜数,如同暗夜中的鬼魅幽魂。 楚擎魂儿都吓飞了:“结阵,所有人都过来,结阵!” 三哥极为镇定,望向这些不速之客,暗暗点头。 老子就说嘛,果然! 第1450章 冥冥之中 楚擎魂儿都吓飞了。 没有人注意到原住民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仿佛凭空而来。 身上,包括面庞,不知含义的图腾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是那么的可怖。 这些身材壮硕的土著杀气腾腾,没有太多的铁器兵刃,却无人敢说他们手中的木弓、石斧、骨刃杀不死人。 人数太多了,越来越多,数不胜数。 男女老少都有,最为壮硕的男人都是大光头,平添几分凶狠之色。 舟师军伍迅速围聚到了楚擎身边,六百余人,迅速组成了一个极为密集的圆形战阵。 这种战阵操练的很少,正常来讲,舟师是不需要操练这种战阵的,但是大军哥执意如此。 因为这种战阵是被包围后殊死一搏使用的战阵,只有被包围了,丝毫向死而生的机会都没有,才会使用这阵战阵。 大军哥是边军英雄,一个在关外,在草原上极具西西弗斯悲情色彩的边军英雄,也只有他才会让军伍操练这种战阵,面带笑容,掩饰着内心的悲观和绝望,他认为军伍的终点,终究会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所以都应操练这种战阵,到死的那一刻,也要用军伍的方式,不慌不忙,不被敌贼耻笑,结成军旅中最后的一次战阵,欣然赴死。 楚擎的呼吸逐渐粗重,军伍们也难免紧张了起来。 人数太过悬殊,无数人影在黑暗中穿梭着,单单是能看到的,四面八方,就有两千余人,更令大家后怕的是,很多土著,都是从他们刚刚藏身的位置走了出来。 这便是说,他们藏身时就已经暴露在了这些土著的眼中。 “上火药弩,我尝试沟通。” 楚擎在转瞬之间就冷静了下来,哪怕冷汗打湿了后背,他依旧迅速的镇定了下来。 可谁知当第一个军伍将背着的木箱子放在地上时,一支利箭,射在了这名军伍的手指缝隙之中,冰凉的箭矢,紧贴着中指与食指。 没有人看到这支箭是谁射出来的,从黑暗而来,悄声无息。 楚擎连忙大叫道:“不要轻举妄动!” 数千土著,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安静的可怕,赤裸的胸膛没有任何呼吸时应有的律动与起伏。 手持长弓短弓的土著人,慢慢拉动弓弦。 楚擎目眦欲裂:“用火药弩,轰死…” “少爷,慢着!”三哥连忙制止住了楚擎,没等开口解释,弓弦震动之声不绝于耳。 一切发生的都是那么的猝不及防,一支支利箭划过夜空,每一支利箭,都射中了头颅、咽喉、胸膛当要害位置。 楚擎和不少军伍甚至感觉到了利箭擦过身体的劲风。 瀛贼,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了。 楚擎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自己,险些酿成大错。 三哥刚才辨识出了这些弓箭对准的位置,极为分散,如果是为了射杀己方,不会如此,所以这些人射杀的是那些刚刚原本还悍勇,现在却瑟瑟发抖只是闭目等死的瀛贼。 这群土著并不是射杀昌人,至少,现在不是。 瀛贼都倒下了,每个瀛贼身上最多插着三支箭,这些土著没有经过任何的交流,就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每个瀛贼,身上都是一支箭到三支箭,这种射术,甚至超过了大昌朝最善射的骑射营精锐! 楚擎大大地松了口气,谁知这口浊气还没全部吐出来,那些持弓的土著,再次挽弓拉弦。 这一次,箭矢对准的是军伍们。 “我们是昌人!”楚擎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秦麒,将断刀扔在地上,大喊道:“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昌人,没有恶意的昌人。” 说完后,楚擎又将甲胄扯开,迅速扔在了脚下:“没有恶意!” 一个极为消瘦的老叟走了出来,缺少了一条腿,不需要任何支撑,只是那么单腿的蹦了出来,脸上的图腾有些扭曲了,皮肤如同苍老的树皮皱皱巴巴。 “长…忍…”老叟是那么的瘦弱,目光却极为锐利,如同两道寒光,紧紧的望着楚擎。 “是,我们是昌人,昌人!” “长…忍…”老叟摇了摇头,露出了冷笑,冷笑之中包含着鄙夷:“搞…狗…哩。” 楚擎猛皱眉头,谁搞狗了? 老叟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楚擎,又划过他旁边的福三与秦麒,最后落在了军伍们的头上:“思密达。” 楚擎愣住了,下意识的回道:“欧巴?” “思密达。”老叟发出了夜枭一般的笑声,随即用长长的指甲,划过自己的脖子。 楚擎满面灰败。 他终于懂了,懂了对方的意思。 对方,误以为大家是高句丽人,因为,刚才自己傻乎乎的喊什么思密达! 这些原住民们似乎除了杀瀛贼,也恨高句丽人。 看这些土著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没有战船,就算有,也不会跑去高句丽那边。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高句丽的战船也来过,并且还和土著打过架。 “昌人,不是思密达!” 这一刻,楚擎无比懊恼,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喊思密达,为什么军伍也傻了吧唧的跟着喊思密达,如果没有喊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土著无动于衷,老叟只是戏谑的望着楚擎。 他能听懂昌人这两个字,一定是能的,所以,他认为楚擎在骗他,因为军伍们在战场上喊了思密达。 楚擎的后悔只持续了两秒钟,随即回过头,轻声道:“我走过去,挟持那老登,将火药弩匣子,往后踢,装载火药弩,朝天空射,威慑他们,如果他们还是要放箭…” 楚擎嘴里狠狠的吐出了一个字---杀! 事实证明,楚擎想多了,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弓弦被拉扯成了满月,尖锐的箭矢,对准了所有军伍。 楚擎狞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捡起了地上的短刀:“瀛贼侵犯你们,你们很无辜,我知道,但是不代表我们不会杀光你们,若战,便死战!” 秦麒侧身一步,将略显瘦弱的身躯挡在了楚擎面前,三哥则是挡在了楚擎的后面。 其实无论挡在哪里都没有,土著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这一刻,楚擎甚至能够看到这些土著们慢慢松开的双指。 深吸了一口气,楚擎大脑一片空明。 眼看着就要死战,那冷笑不已的老叟,突然睁圆了双眼,而那些面无表情的土著们,拿着长弓的箭手们,齐齐放下了弓箭,脸上,出现了某种表情,某种无法理解的表情。 那些土著都看向了楚擎,不,是看向了他的后方。 战阵之中走出了一人,捧着双手,双手之中是一块柔软的绢布,绢布里面,包裹着一颗被擦拭的极为干净的小小头颅。 大昌朝大理寺少卿陶少章,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捧着那颗小小的头颅,漫步的走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大舅哥为什么会留下一颗头颅,甚至连大舅哥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只是想亲自保护好这颗头颅吧,所以,就那么鬼使神差的带在了身上。 老叟再次蹦了起来,干瘪的嘴唇,有了弧度。 一老一少,面对着面,陶少章将绢布中包裹好了头颅,郑重的交给了老叟。 老叟望着那颗头颅,老泪纵横:“长…忍…” 陶少章露出了笑容:“呜哇呜哇呜哇哇。” 捧着绢布的老叟抬起头,神色激动,突然一把抓住了陶少章的胳膊:“长…忍,砰…友!” “是的,朋友。”陶少章拍了拍老叟瘦弱的胳膊,随即弯下腰,从靴子中抽出了短刀,刀把朝着对方:“赠,友人。” 秦麒面色莫名:“世兄,听闻…陶大哥在京中,还有一个妹子,是幼妹?” 楚擎:“…” 福三侧目,不由高看一眼。 果然是秦罡的种,人尖子啊,可不是怎么的,要是能和大舅哥成为一家人,之后的人生只管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了。 第1451章 月神援兵 呜哇呜哇呜哇哇,并非本地土著的语言,只是一种没有具体含义的呐喊声。 可以是代表着向往胜利,可以代表开心,可以代表悲伤,可以代表任何事,就好像“卧槽”一样,根据不同场合来表达特定的情绪。 楚擎等人第一次见到土著时,从始至终没有过任何语言上的交流,那些土著杀瀛贼的时候,也只呜哇的喊了这么几声。 在别人的耳里,这就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作为一个非战斗人员,在后方根本冲不上去的陶少章,他有更多的精力去观察这些土著,也只有他在观察及揣摩。 正是因此,陶少章明白,“呜哇呜哇呜哇哇”,代表着一些大家难以理解的意义。 就如同楚擎带着军伍们冲锋,突然来了一群番人,这些番人微笑着说“卧槽”,字正腔圆,那么楚擎肯定会放下一些戒心,困惑一定是有的,但不会马上动手,也能化解一些误会。 真正让土著们放下戒心的,是那颗小小的头颅。 头颅被擦拭的很干净,洁白的软布包裹着,被小心呵护着,仅此一件事,就让番人接纳了陶少章,从而对所有人彻底放下了敌意。 瀛贼,不会随身携带这种头颅,高句丽那些自称是开拓者的水手们,同样不会,更不要说,如此珍重的存放着,随身携带着,这是一种尊重与敬畏的体现。 大起大落,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的楚擎,嘴角勾勒出了笑容。 人们总是难以理解大舅哥的行为,不像一个正常人。 正是这种非正常的行为,一次又一次拯救了大家。 这个世界,到底谁才是傻子? 那些看似徒劳无功的善意,并不会永远被辜负。 人们不去行善,以人性本恶为借口,实则并不是他的善意被辜负了,而是他没有去行善过,更准确的说,是他们的善意总希望得到回报,没有得到回报,便说是被辜负了。 真正的善意,不求回报,正如大舅哥一般,从未索求过任何回报,却也因此,每一次都会收获老天爷的青睐。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军伍们将刀插回了刀鞘,土著们也放下了武器,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有戒备,无敌意。 独腿老叟并不需要搀扶,蹦蹦跳跳的回过了身,可大舅哥还是下意识的搀扶住了老叟。 老叟没有拒绝陶少章的善意,露出了有些吓人的笑容,又让人感受到很温暖。 大呼小叫了一番后,一个浑身赤裸不着片缕的人被推了出来,极为狼狈,二十岁上下,留着瀛贼贵族的头型。 这个身体纤细极为瘦弱皮肤白皙的瀛贼贵族,被推倒了陶少章的面前,双目满是惊恐与不安,看到溪边遍地是瀛贼的尸首后,冲着老叟不断求饶。 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可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福三和秦麒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有了一种猜测,关于为什么瀛贼会互相残杀。 三哥走了过去:“*#¥@&*@#?” 瀛贼还是在求饶,根本不理三哥。 三哥看向老叟,后者将陶少章赠予他的匕首别在了皮裙上,指了指地上的瀛贼,又点了点头,随即一把将瀛贼推到了三哥的脚下。 “慢着。”楚擎快步走了过去:“如果这家伙是人质的话,并且土著们拿这个人质作为要挟让瀛贼自相残杀,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些番人…也会说瀛岛话?” “少爷说的是。”三哥看向老叟:“¥#*@#?” 老叟微微笑道:“&¥#*&@。” 三哥回头看向楚擎,哭笑不得:“很流利,他们会。” 楚擎心累至极:“简单沟通一下,愁人。” 就这样,三哥和老叟都用着熟练的瀛话沟通着。 楚擎的确挺心累的。 自己这边,是不通番人语言的昌人,对方,是不通汉话的番人。 然后,昌人和番人,用流利的瀛话进行交流,这叫什么事啊。 “原地休整吧,不要放松戒备,火药弩搭载好,外松内紧,尽量散开。” 事实证明,楚擎过于谨慎了,形成包围圈的土著们,都聚在了老叟身后的方向,而不是想刚刚那般散开包围。 楚擎苦笑摇头:“费尽波折,可算是联系到原住民了。” 三哥和老叟交流的越来越热络,二人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尤其是老叟,不断挥舞着手臂,也不知道三哥究竟说什么了,又不断指着楚擎,连说带比划。 老叟突然蹦跶到了楚擎的面前,打了一个很复杂的手势,然后抓起楚擎的手掌让他握拳,轻轻亲吻了一下满是血污的拳头。 楚擎看向三哥,后者解释道:“隆长老说少爷您是月光勇士。” “月光勇士?” “是的,月光勇士,少爷,小的想射一支火药弩。” “好。” 墨鱼也在旁边,将神臂弩交给了福三。 老叟大呼小叫着,让族人们不断后退,楚擎高吼道:“将那些傻比瀛贼的尸体堆在一起。” 军伍们开始将尸体往一起聚,叫做隆长老的老叟不断和族人们解释着什么,所有土著都满面期待的看着。 数十具瀛贼尸体堆了一座小尸山。 并不是楚擎不尊敬死者,而是从瀛贼大肆屠戮妇孺那一刻开始,从他们用幼童的头皮缝制战旗时,他们就已经失去了被尊重的资格,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后成为尸体的时候。 三哥引燃了火药弩,大家迅速散开,火药弩射进了尸堆。 “轰隆”一声,尸体支离破碎,血浆飞溅,原住民们面露惊恐,这种惊恐只是持续了短短两三秒,然后被兴奋的欢呼和振奋之情所取代。 隆长老,老泪纵横。 抓住楚擎的胳膊,抓的是那么的用力,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止不住的流淌。 三哥长叹了一声:“他说,我们来晚了,来的太晚了,月神的援兵,来晚了。” 没等楚擎问月神的援兵是什么意思,老叟又露出了笑容,用力的擦着眼泪,说了很多话。 福三解释道:“他说他知道,海上的风浪很大,他理解我们,感激我们,我们是月神的援兵,也是月神最美好的赐福,我们会一起赶走侵犯者,赶走五万侵略者。” “他妈的多少?” 第1452章 贼势浩大 三哥没说错,楚擎也没听错,五万! 随着三哥将了解到的信息这么一说,楚擎等小伙伴们如丧考妣。 儿面军只有一万多人,陆陆续续的登岛展开血腥屠杀。 除了儿面军,还有大量的私人武装也开始登岛了。 儿面军隶属于瀛岛南方船军,放在昌朝算是边军,可卫戍边疆,可出关作战,相比大昌朝,南方船军有着极大的战时自主权。 瀛岛采取的也是皇权至上中央集权的制度。 除了京都,各地还有大将军府,这些将军府类似于世家门阀,有着堪比官军战力的私人武装。 一个多月前,也就是最后一批儿面军物资送到岛上时,瀛岛京都颁布了最新的政令,与琉球岛有关。 琉球岛本地土著抵抗激烈,加上岛内山林众多,南方船军与儿面军的进展一直很慢,同时瀛岛京都那边意识到了琉球岛资源广阔,从而下达了最新政令,各地大将军可以率领自家私军前往南方船军大营,乘船登陆琉球岛展开作战。 说的再通俗点,像是外包战争,只是外包给了本国人。 各个家族带着私人武装借船军的战船登岛后,打赢打输无所谓,打输了,死的是他们的人,打赢了,占多少地盘,这块地盘就归他们。 大致来说就是这个意思,也有一些细节性的东西,比如划分区域,守住哪块地盘要守多长时间才归你,也不是说想圈多大地方就圈多大地方,会根据一些要求划分成这些大将军家族的封地等等。 瀛岛民间积极响应,纷纷加入了这些大将军府中,比之之前儿面军的情况更盛,在瀛岛,土地同样值钱。 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靠近南方船军一共有两位大将军,两方势力商量的还挺好,不走儿面军的路线,走西北两侧,一个率领七千人,一个率领一万两千人,三成是他们的家族私军,剩下七成“民伍”,也就是瀛岛百姓,门槛很低,可以说是个人就能加入。 两个家族,一个叫做武原,一个叫做冲田,前者是七千人,后者一万两千人,都登岛了,比楚擎等人早十日。 武原家族派遣的家族子弟,叫做武原圣,就是来镀金的,混点名声或者军功,是武原家族的第十九子,并不负责作战,在后方躺平等功劳就行。 结果被隆长老的部落,也就是老鹰部落的人马发现了,将大后方的武原圣给绑了。 而武原家族的将军,也就是那个一箭被扎脑袋上的胖子叫做广濑吉,发现小主子丢了后,领着一千人深入山林寻找其下落。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们碰到了另一个家族的一支偏师,也就是井下家族的人马,七百人,两边本来是谁也不管谁的,都是偏师,有着各自的目的,前者找主子,后者找土著踪迹。 隆长老就让武原圣的随从去找广濑吉,想救回你家小主子,可以,杀了那七百井下家族的人马,将武原圣还给你们。 那个瀛狗胖子,是武原家族的家臣,如果小主子挂了的话,他全家得跟着陪葬,包括所有手下都是如此。 这才有了楚擎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两边瀛贼自相残杀。 值得一提的是,隆长老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武原圣,只不过是想让两帮人内斗罢了,打的和楚擎一样的主意,谁赢了干死谁,要不然也不可能带了三千多族人隐藏在密林之中。 根据武原圣所说,入夏之前,还会有一些大将军的家族私兵陆陆续续的登岛,至少还有三万人。 加上儿面军,已经登岛的武原与井下,这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内,这座岛上将会有五万人左右的瀛贼。 真正令人忧心的,这五万人马根本是各为其主,而且还是从不同的方向入岛。 单单如此也就算了,岛上的原住民也不是来自一个部落,大大小小数十个,隆长老所在的“老鹰部”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算是比较大的部落,全族五千人上下。 以前各部落倒是团结过,因为他们有首领,被称之为“月神”。 根据隆长老所说,月神是个女子,昌人,想都不想,就是楚擎他老妈。 楚擎老妈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这边来了,时间和当初夺狄擒虎舟师战船时吻合。 楚老娘可谓是文武双全,做了很多事,简而言之,教授土著工具制作以及使用方法、打服他们、教授土著制造近海船、打服他们、团结所有部落、打服他们、打服他们,以及打服他们。 各部落都将楚老娘称之为月神。 过了没多久,瀛贼开始进犯这座岛屿。 原本各部落是团结的,可楚老娘走后,谁都不服谁,又恢复之前一盘散沙的状态了,各自为战,输多赢少。 之后又一个女子登岛了,孤身一人,穿着和楚老娘差不多,自称是月神之子,将所有部落再次团结了起来,结果和楚老娘差不多,渣的很,待了没多长时间也走了。 就好像一个循环的怪圈,当“首领”离开后,各部落因为不同的原因,再次恢复常态各自为战,不过当时月神之子离开的时候倒是留了一句话,说如果瀛贼大举进犯,以这些部落的情况是抵挡不住的,但是也并不需要过多担心,她说会去寻找月神的下落,带着月神的援兵回来帮助瀛岛。 两个人是有分别的,月神,就是楚老娘,待的时间比较长,后者,待的时间比较短,登岛是为了寻找前者的踪迹。 值得一提的是,月神的援兵,并非是指楚擎这群人,更不是舟师,甚至不是昌人,根据月神之子所说,月神的援兵也是番人,金发碧眼的番人,驾着最厉害的战船,将瀛贼打的落花流水,保护原住民们。 三哥将所了解的情况说完后,众人心情有些沉重,瀛贼的人数太多了,最大的问题是这些土著根本不团结,很难打。 “两件事。”蹲在地上的楚擎无意识的擦拭着手掌上的鲜血:“第一件事,昔真人,也就是保护过狄擒虎的那个女道人,应该就是月神之子。”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天底下哪有那么多身手高强的女道姑。 楚擎眉头拧在了一起:“她为什么要找我娘,最重要的是,她自称是月神之子!” 小伙伴们面色十分古怪,没敢轻易吭声。 “如果她是我娘的徒弟,应该自称月神的追随者或者其他什么称号,而不是月神之子。” 楚擎没有轻易下结论,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月神的援军,为什么会是番人?” 第1453章 屠狗第一步 人生总是有着各种不如意的事情,比如小蝌蚪找妈妈,或者皇子寻娘记。 楚擎现在的感觉,除了郁闷就是emo。 每当找到老娘的线索时,看似更近了一步,实际上呢,他根本不知道老娘距离他有多远,只是没头没尾的追着,或许,下个转角就能遇到,或许,永远都遇不到,所有的线索,都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至于昔真人,身份很可疑,楚擎也没打算找昔真人,因为看这丫头的模样,也是在找老娘,至于其身份,到底是徒弟还是什么人,都是个未知数,猜来猜去也没用。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有了进展,楚擎让三哥翻译一下,准备先去这些老鹰部的聚居地歇歇脚再深入了解一下情况。 谁知三哥一问,大家全傻眼了。 没有! 是的,这些土著们根本没有聚居地! 用隆长老的话来说,那就是这四千多人拖家带口,走到哪算哪,天为被地为床,吃野果喝露水,如同密林中的幽灵一般。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隆长老讲述了原因,不是他们没有聚居地,而是被他们亲手毁了,毁掉了自己的家园。 因为只有这样,在密林中不停的游动,才不会被瀛贼寻到。 聚居地并不是随意选的,要有干净的水源,充足的食物等等,而瀛贼也会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们的营地。 瀛贼的探子一旦锁定土著的聚居地就会突袭他们,如果土著们外出作战的话,聚居地里的女人和孩子就会遭殃,这种亏,他们吃了无数次。 最后,土著们索性一咬牙一狠心,亲手毁了自己的家园,利用密林这种天然屏障与瀛贼游斗,至少这样,要死,大家会一起死,而不像以往那般,不敢离开聚居地,怕被突袭,离开了聚居地,回来时,火光四溅,遍地都是族人的无头尸体。 除此之外,他们废弃的营地,会被瀛贼所占用,也方便土著们寻到瀛贼的踪迹。 很多岛屿外围的土著部都采用了这种方法,祖辈们用无数年学会了建造房子和树屋的方法,瀛贼,只用了短短几个月,让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放弃了祖祖代代生活的家园。 楚擎目光扫过,注意到老鹰部的男女老少们,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他们多久没有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 三哥没有翻译,因为他已经问过了。 “去年入冬,瀛贼上岛的人越来越多,数月来,他们一直不停的在各处山林中游荡。” “告诉他们,回岸边,上我们的船好好睡一觉,好好吃一顿饭,顺便将那些孩子的头颅交还给他们。” 三哥翻译了一下,隆长老脸上没有任何犹豫之色,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欣然应允。 楚擎哑然失笑,不知是该说这些人毫无戒心,还是该说他们太过淳朴。 不但淳朴,也很勤俭,老鹰部族将瀛贼尸体上所有能扒光的全扒光了。 在这个期间,赵宝蛋与王天玉等人寻来了,本就是平行深入,这边又是火光又是炸响的,不瞎不聋都能找来。 瀛贼就剩下一个活口了,武原圣。 这人一点骨气都没有,就知道求饶,看样子也不像什么硬汉子,加上岁数也不大,楚擎终究还是心软了,疲惫至极的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断刀扎进了这家伙的胸膛之中。 秦麒将那个胖子瀛狗将军的兵刃捡了起来,略显惊叹:“好刀!” “拿来吧你。”王天玉一把将刀夺了过去。 秦麒刚要骂,玉仔已经贱兮兮的将刀递到了楚擎面前:“大锅大锅,这刀好的很,给…” 楚擎:“滚!” 玉仔嘀嘀咕咕的走了,秦麒嘎嘎怪笑。 刚才风道人和玉仔不在,楚擎本来寻思直接来个擒贼先擒王,贼王倒是见着了,结果让贼王一刀将他手中的兵刃劈断了,不能说是窝囊吧,只能说是真特么丢人。 王天玉又上了个狠活,让军伍挖了个大坑,再将所有赤条条的瀛贼尸体踹进去,最后扔了一罐子猛火油。 黑烟,烈焰,贼尸,将这片被瀛贼践踏的岛屿干净了几分。 近五千人钻进了密林里,浩浩荡荡的往海滩上走。 值得一提的,隆长老也在和三哥学汉话,称“老鹰”时,发音是老楞,无论如何都改不过来,每次说出老楞这两个字,都会让人想到青阳。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楞老楞的喊着,一切的转折点,也是因“老楞”。 这些老鹰部的原住民们走路不会发出丝毫的声音,楚擎不回头,都感觉不到后面跟着那么多人。 三哥永远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通过瀛语,找隆长老学番话。 出了山林回到沙滩,天还未亮,四艘战船缓缓靠岸。 老鹰部族人似乎不是太习惯待在空旷的地方,显得有些紧张。 自从瀛贼出现后,他们已经很少回到沙滩上了。 陶少章亲自上了船,将那个十五个后脑勺有大包并且的原住民小崽子带到岸边。 这些小崽子还是被捆着的,三哥对隆长老解释了一番,隆长老表示感激,却说这些孩子并非是他的族人。 众人的心再次沉甸甸的。 第一次在沙滩遇到的那些原住民,同样不是老鹰部的。 很多原住民的寨子和聚居地被瀛贼毁了后,没有惨遭毒手的各部族就会如同无家可归的游荡者,他们的亲族都被残忍的杀害了,在山林之中游荡,甚至会来到外围,人数不多,为了杀瀛贼,以及被瀛贼杀。 根据隆长老的猜测,楚擎第一次碰到的那些土著们,应该就是游荡者,突然离开,应该是因为在山林中见到了某些蛛丝马迹,没和楚擎打招呼,急吼吼的去追杀瀛贼了,方向应该是不同,陶少章那惊天一箭射出前,并没有发现这些土著。 至于这十五个原住民孩子,都是孤儿。 很多徘徊在外围的原住民想要为部族留一支香火,让一些孩子去投靠别的部落,不允许他们跟着大人在外围袭杀瀛贼,可这些孩子并不会这么做,这十五个孩子应该就是这种情况,没有投靠别的部落,而是变成了小小的游荡者,袭杀瀛贼。 只有四艘船,四千多人,人上人上人,超载了,楚擎等人没上船,只是为了让这些接连数月没有好好休息过的原住民们在船上踏踏实实安安心心的好好睡一觉。 每个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越是了解这些原住民的遭遇,越是痛恨瀛贼。 篝火旁,小伙伴们都痛骂着瀛贼,只有楚擎沉默着。 “妹夫。” 也只有大舅哥才把楚擎当做真正的“大帅”看待,气呼呼的说道:“你想个法子,瀛贼,太过可恶,不能让他们夺了岛。” 小伙伴们摇头苦笑,这能有什么法子,登岛的瀛贼会越来越多,各部族一盘散沙,长久下去,这座岛早晚被霸占,而且大家要守护的,也并非这座岛,而是东海三道,这种事,还是需要靠原住民自己。 “瀛岛沿海地区以及各个大将军封地踊跃前往南方船军大营上船登岛…” 楚擎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宇智神带还要带南方船军去东海三道和咱们削蓝韧山…” 顿了顿,楚擎看向众人:“你们说,瀛贼天天往外面派兵,他们…就不怕被偷家?” 风道人一拳头砸在了王天玉的大腿上:“你的意思是…” 楚擎没有马上开口,再次陷入了沉思,出道以来第一次,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试图找回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思路。 “就如同偷石油的丑国,侵略者,肆无忌惮的在别人的国家制造杀戮点燃战火,是因为他们从没想过,有一天,战火会燃烧到他们的头上。” 楚擎的双眼越来越亮:“大大大小小数十个部族,怎么说也有好几万人,要么,咱来了个…” 王天玉也紧张了起来:“来个什么?” “极限一换一!” 楚擎霍然而起,用力一拍自己的脑门:“大舅哥留下,我要回东海!” 说完后,楚擎哈哈大笑,狂笑不已。 “没想到我楚擎也有脑子灵光的时候,故布疑阵调虎离山、驱狼吞虎狼群战术、狼吞虎咽尾行之狼,哈哈哈哈,以后,叫本帅楚大狼。” 王天玉蹲在地上,仰着头颅长啸:“呜~~~” 楚擎抽出长刀:“待到今年九一八,瀛贼头颅插樱花!” “今年?!”墨鱼瞳孔微缩:“今年便要打到瀛岛上,难免太过仓促。” 楚擎目光幽深,笑容逐渐狰狞。 是,太过仓促,也正是因为仓促,瀛岛才不会有任何准备! 第1454章 北关无战事 老子有一古训,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希罗多德与欧底庇德斯也都有着相同的见解,上帝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鲁树人也说过这样的话,nozuonodie。 瀛贼就很疯狂,国土不大,人人好战,触手伸到了昌朝东海三道,屠刀挥向了琉球岛,如此疯狂只是觉着他们船军强大。 他们或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战火会燃烧到他们的国家本土上。 隆长老才躺下没一会,盖着柔软有些潮湿的被子,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幸福,然后,被二通给薅起来了,撵下船。 墨家复仇号,回航了,回东海。 墨家复仇号上,除了必要驾船的舟师军伍外,只有楚擎、福三、墨鱼三人,大舅哥等人全都留下了。 要么不干,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一个不算成熟却算豪赌的计划,出现在了楚擎的脑中,这一次,算是佩洛西窜台做绝育,没鸟用也要狠了心儿! 楚擎为了这次豪赌,甚至将秘密武器大舅哥留在了岛上。 他要狠心干一票大的。 ………… 与此同时,边关,望原城,一个思念儿子的老父亲,破口大骂。 “傻狗昌承佑,老子不反你,天理难容!” 老楚如同暴怒的狂狮一般,名闻天下的冯洛冯帅,都得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 “武安莫要动怒,天子与此事无关,是楚家那小…是令公子执意如此。” 老楚胸膛起伏不定。 就在刚刚,他得到了消息,朝廷传出风声,要封他为国公。 为什么封他为国公,因为一举歼灭了凉戎二十多万大军,这一战,如果不算那些当了靶子的世家们,也不考虑被强行赶到南侧的三道百姓,昌朝几乎是没太大损失,百姓根本没有被战火牵连到。 凉戎那边的贵族,要么死,要么被押到了京中,剩下一些墙头草,全都派遣使者宣誓效忠了,就连金狼王大汗,也被抓了,秦烈和徐天辰抓的住的,围了丠州城,足足围了大半个月,将最后的网中之鱼金狼王大汗逼了出来投降。 这一战,足以载入史册,大昌朝开朝以来的所有名将名帅,在老楚面前,黯然失色。 而这个国公,并不是老四要封的,而是民间、士林,以及朝廷一些官员这么说的,认为就老楚这功劳,北侧再无凉戎之患,不给个国公根本说不过去,宫中也传出了消息,对于封老楚为国公这件事,天子似乎是喜闻乐见的。 对这件事,老楚并不是很在乎。 他打生打死可不是为了当什么国公,他要是想当国公,直接带着小弟们随便跑到关外打服几个外族然后自己建个国当个太上皇多好。 之所以耽误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好大儿能够做戏,可以欺骗东海那些世家。 这种事,骗的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边关三道闹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东海那边,所以战俘也是正常往京中送,凉贼继续杀,城也依旧往回夺,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让楚擎在东海站稳脚跟罢了。 可坏就坏在这,楚擎要干一把大的,不止要坑东海三道的世家,还要坑瀛贼。 老楚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不太看好,骗世家容易,骗瀛贼难。 倒不是说瀛贼比世家聪明,而是消息根本瞒不住。 这些无所谓,事在人为,可老楚生气就生气在楚擎成了东海三道的舟师大帅,哪怕是自封的。 他太了解楚擎的性子了,更知道楚擎一直想打到瀛贼本土,这也是老楚最怕的事情。 现在朝廷让蓝韧山那个废物带着那么多军伍去东海,就是送人马粮草顺带做戏的,可想而知,楚擎一定会想方设法带着舟师上战船跨海作战。 这种事完全就是楚擎自作主张,怪不了别人,可在老楚眼里,自己儿子肯定是不能骂的,所以就开始怒喷黄老四了,黄老四不同意楚擎去东海,好大儿岂会有了兵马大权,岂会杀向瀛岛以身犯险! 冯洛觉得老楚很不讲道理,要骂也是骂你家儿子才是,做事天马行空的,喷人家老四做什么,老四多好啊,现在已经火速发布了政令,大昌朝,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谁再侮辱军伍,谁再欺凌军伍亲族,哪怕是最基层的军伍,都会获罪,这一系列的政令都是为了让人们尊重军伍。 “大帅。”站在老楚身后的徐天辰皱眉说道:“一旦瀛贼知晓了大帅功绩,楚大人也就无法取信于瀛贼。” “老子还用你说!” “大帅勿怒,不如…” “不如什么。” 徐天辰看了眼冯洛:“不如,再反一次?” “再反一次?” “就譬如,宰了朝廷大员,故布疑阵,或是…” 冯洛:“…” 楚文盛双眼一亮:“你是说,宰了姓冯的老东…老帅,再将官军打的落花流水?” 徐天辰嘿嘿一乐:“大帅此计妙哉。” 冯洛吓了一跳:“武安,你可还记得,当年在边关,你总是无故离营,本帅哪一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记得吧。” 楚文盛皱眉:“有吗?” “怎地没有,当年你出关作战,本帅勒紧了裤腰带为你筹备辎重,都记得吧?” “是吗?” “啪”的一声,冯洛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楚文盛,莫要让本帅打你一顿才会令你想起!” “哎呀记得记得。”楚文盛赶紧陪着笑脸:“怎么会不记得呢,生什么气啊,末将哪敢动您啊。” “算你有良心!”冯洛重重哼了一声:“楚擎虽是做事鲁莽,却并非毫无头脑之辈,安心便是,领军在外,岂会打无准备之仗,远在千里之外,你这当爹的,能做的都做了,他若愿带着舟师跨海而战,那便让他战,为你楚家,博出三代前程就是,不说楚擎,本帅问你,你要接着坐镇边关,还是与本帅得胜而归?” “回去吧。”楚文盛揉了揉眉心:“徐天辰与秦烈留下就好,末将与大帅回京。” 冯洛略显不甘心:“边关大帅,你不愿担?” “不,末将想擎儿了。” 冯洛面色剧变:“你要去东海?” 楚文盛没吭声,有些犹豫。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偷渡”到瀛岛京都呢,直接给那个什么狗天皇和大臣全宰了,一了百了。 第1455章 琉球王 楚文盛闹心不假。 还有一个人比他更闹心。 平乱的前军大帅蓝韧山。 现在大昌朝是个人都习惯了,但凡和楚家父子有关的事,那就没一件正常的。 最开始,楚文盛叛了,在边关三道,然后黄老四说老楚虽叛,小楚却没叛。 结果呢,楚文盛是假叛,为了诱敌深入,然后小楚叛了。 搞来搞去,大家这才知道,老楚小楚都没叛,就是忽悠傻子呢,忽悠一个死一个。 现在朝廷是给老楚平反了,但是小楚依旧背个反贼的身份。 蓝韧山这个前军大帅,想平真反贼,而不是假反贼。 此时的尚云道祁城中,望着数十个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世家子,蓝韧山想砍人。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祁城之战。 事情要从五日前说起,本来他在台州城坐镇,研究东海三道和瀛贼的情况,郭城来了使者,带来一份礼物,以及一封书信。 礼物很精致,手工罗裙,黑色的。 信,内容不多,说的很客气,翻译过来就是,来啊来啊,来打尚云啊,老娘能打的连你爹都不认识你,将你揍的哭爹喊娘满地撒泼打滚,要是不敢来,姓蓝的,你就把罗裙穿上吧。 这一看信的内容,蓝韧山气的是三尸神暴跳,当场就拿起罗裙比划了一下,真别说,挺合身。 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蓝韧山生气的是因为这件裙子,这不是恶心人呢吗,怎么还弄个黑色,多丧气啊,好歹弄个喜庆的大红色也行啊。 要是被小楚这么羞辱吧,蓝韧山忍了,毕竟他已经十分直观的了解到老楚是个什么人,楚家,他惹不起,大昌朝好像没人能惹得起,他觉得天子都够呛能惹得起,这和老楚手里有没有兵马没有任何关系,其他将军大帅,手里有兵才会令人忌惮,楚文盛…一言难尽。 蓝韧山不敢和楚擎生气,可陶若琳,还没过门呢,让这么一个女子羞辱,阿山那能受得了吗! 你们不是装反贼吗,不是要做戏吗,好,那就陪你们演! 当夜,蓝韧山亲率轻骑三千,步卒一万,包围了尚云道最外侧第一座城池,祁城! 战况异常惨烈,入夜后,蓝韧山命探子里应外合,将南侧城门大开,三千轻骑守住城门,步卒冲进城内。 轻骑守城门,守了个寂寞。 步卒冲城内,冲了个寂寞。 抵抗的人,不是没有,拿着木枪,还没枪头,和木棍子差不多,大约两千多人,比比划划的。 蓝大军神一马当先,手中马朔无一合之敌,七十岁老叟,八岁幼童,闻风而逃。 激烈的战斗大约持续了两炷香的时间,蓝大军神成功占领了祁城知州府,城内“守卒”,皆降,反贼贼首共计十七人,全部活捉。 值得一提的是,百姓都坐在房屋门口的台阶上,啃着瓜果咸鱼什么的看热闹,还给“反贼”守军加油叫好。 蓝韧山一身甲胄,望着十七名贼首,心里比半年没掏的公共厕所还堵得慌。 跪在最中间的,正好六十六岁,人生一大坎儿,名叫高应,旁边的全是高家子弟。 高应老泪纵横。 楚擎是假反,高家是准备真反了,就特么没这么欺负人的! 作为本地世家,以前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然后,楚擎来了,手下的鹰犬挨家挨户的砸门,高家虽不是积善人家,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反正被象征性的罚了点款,没多少损失,就是田产没了,房子没了,以前家里一百多个下人,现在他们都快给别人当下人了。 地被讹了,钱被敲了,就留了一处宅子,楚擎走了。 楚擎是走了,陶若琳来了。 陶若琳非说看高家人挺惨,给他们找了个活干,去寒门书院当教书先生,要不,干这个活,要么,就别活了。 高家人被欺负成这样,哪里还忍的了,二话不说,拎着书筐就去当教书先生了。 结果这还没当两天,陶若琳又找人告诉他们,表现的不错,拿出空白圣旨,封你们为祁城知州,守土有责,过两天有人打过来,你们要激烈的抵抗一下哦。 经历了被讹钱、强制劳动、当反贼后,高家人也想开了,这还不如其他那些世家呢,至少早死早托生,省着活受罪。 蓝韧山也闹心,激动的够呛,带着人打了过来,完了城内百姓和看戏似的,至于守卒,竟是一群世家中人,还多是老弱病残。 蓝韧山估计这辈子都忘不了,就在刚刚,他要冲进知州府的时候,一个六岁的孩子,举着一根比他人还高的木刀,冲向了他,冲到了一半,摔倒了,然后躺地上就开始哇哇哭。 这也就算了,刚刚来了个百姓,入万军从中眉头都不皱一下,管蓝大军神要钱,说是军伍入城的时候,有一匹战马撞着他家门口的木架了,撞散了,赔钱,不赔钱,他就去郭城找陶知州“举报”他。 蓝韧山差点没气死。 老子是来平乱的,平你口中的陶知州之乱,平乱的我,撞坏了乱民的木架子,乱民要去找被平的陶知州举报我这个平乱的,这还有天理了吗? “陶若琳!”蓝韧山咬牙切齿:“你欺人…太甚!” 一旁端着茶盏的台州知州祝明远嘿嘿笑着:“那就打到郭城,活捉陶大小姐!” 蓝韧山气呼呼的看着祝明远。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狗日的和楚擎是一伙的,天天在这煽风点火,还活捉陶若琳,自己敢活捉陶若琳,小楚就敢活扒了他的皮,然后活阎王老楚让他蓝家整整齐齐的上路! 暗暗发了一会狠,蓝韧山极为无力的说道:“继续打吧,看来楚大统领的意思是,让本帅将城都打回来。” 祝明远又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就凭你? 祝明远确实挺坏的,现在满城放风,说什么蓝韧山是不二名将,大昌朝最猛的将领如何如何。 蓝韧山只是猜测出了陶若琳的用意,祝明远不同,楚擎给他去过书信,所以他知道以楚擎为首的暴力团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旦瀛贼知道蓝韧山是昌朝最猛的将领后,就是他们吃亏上当的时候。 与此同时,楚擎也终于回到了罗云道舟师大营。 一路劈风斩浪,航行十二日,墨家复仇号顺利靠岸。 下了船,盛兆军等人快速围了过来,见到只有一艘船,满面担忧之色。 “弗莱迪,现在开始,你就是罗云道舟师府帅了。” 林骸先是错愕了一下,紧接着看向旁边一脸呆滞的盛兆军,嘎嘎怪笑:“哈哈,就说少爷无所不知,让你他娘的背后说少爷不知军阵,被少爷知道了吧。” 大军哥老脸一红,楚擎哭笑不得:“大军哥,你得去琉球岛了,自己找个圣旨写一下,今天开始,你就是琉球岛琉球王了。” “琉什么王?” “琉球王。” “什么球王?” “溜溜球,我靠!”楚擎正色道:“半月内启程,带走四百墨家弟子,将广怀、尚云二道所有船,无论战船、商船,任何船,只要能航海的,全调集过来,一艘不留,军伍,民夫,装满了,带到琉球岛!” 第1456章 求死不得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不止是广怀道,尚云、罗云也是如此,各式各样的作坊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很多作坊由军伍把守,进入作坊的人神神秘秘,吃住都在单独的区域。 越来越多的小舟在海岸上形成了封锁线,这种小舟一看便知,不是防患外敌的,而是防止任何非舟师的船只离开。 天气越来越热,楚擎蹲在沙滩上,如同和多年老友叙旧一般,眉飞色舞。 “看见没,看见没看见没,又一艘战船出海了,前往琉球岛,大军哥的盛武营精锐…” “当然,去了之后不叫盛武营,叫月神的援军,大光头,统统都是大光头,皮肤再黑点就好了…” “阿琥也去了,阿琥你认识吧,曹琥,番人,他爹带人去的,老族长,六十五了,长的和小号太上皇似的,对了,你见过太上皇吗,能一拳搂死你全家…” “瀛岛距离琉球岛不远,先守后攻,船够了,就反击,打到东海上…” 说到这里,楚擎站起身,压低了声音,略显得意:“这事,我就和三哥说过,你是第二个知道的,我只偷偷告诉你哦,我的计划是先将瀛岛南方船军骗来,骗到陆地上,两处战场,夺船是一,陆地上与官军一起配合干掉所有瀛贼是二,船够了,我就可以带人打到瀛岛,除此之外,琉球那边也会夺船,造船,那些原住民,特别厉害,你没见到,真的,他们去复仇,我们也去复仇,我带着昌人,大军哥带着原住民,到了那时,战火会最先从瀛贼沿海区域点燃,这团战火将会越燃越旺,烧遍瀛岛,不停的造船,不停的募兵,不停的跨海,不停的制造火药弩,不停的提炼猛火油,不停的去瀛岛作战,怎么样,这计划行吗,刺激不刺激?” 被捆在木桩上的狄擒虎,早已瘦的没了人样,双目丝毫生命色彩都没有,若不是胸膛微微的起伏波动,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活人。 “杀了我…”狄擒虎气若游丝,声音沙哑:“杀了我,杀了我…” “哎呀,和你唠正经的呢。”楚擎没好气的照着狄擒虎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调皮,快说,我这计划,可行吗?” “杀了我,杀我了,求求你,杀了我…” 楚擎又蹲在了地上,嬉皮笑脸:“你作为曾经的大帅,见到勇士们出航,应该喊两嗓子,为他们加油鼓劲儿,怎么这个年纪了一点事都不懂呢。” 狄擒虎痛苦的闭上眼了眼睛。 被楚擎抓到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楚擎说过,会让他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四个字,很多时候,只是一句发狠的话罢了。 但是楚擎做到了,狄擒虎,生不如死,死,成了他最大的奢望,如今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苦的。 接连数月,白日,他被捆在这里,亲眼见到了舟师军伍的变化,每一日的变化,每一刻的蜕变,夜晚,被扔到船上,绑在横杆上。 他亲眼见到,那些火药弩,越来越犀利。 他亲眼见到,那些火油桶,越燃越旺盛。 这些,都是楚擎让他必须睁开狗眼一清二楚看着的事情。 军伍们,从一开始有意绕着他走,到丝毫不避讳,再到见到他便是鄙夷与唾弃,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砾,他活着,或者死亡,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意义。 楚擎依旧让他活着,熬好的鱼汤,挑出鱼刺,绿菜碾压成汁水,还有新鲜的果子,强行灌在他嘴里,冷了,会在四周点上温暖的篝火,热了,会支起帐篷让遮挡日头,如同照顾孤寡老人。 没有人折磨他,没有人对他严刑拷打,只是让他活着,让他看着,一日又一日,一天又一天。 楚擎回来之前,他已经足足四十日没有说话过了,他想说话,想找个人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可没有人理他,他甚至希望有人拷打他,至少,有人会和他说话。 可那么多人,那么多军伍,那么多百姓,来来往往,没有人理他,这让他快要疯了。 事实上,狄擒虎已经疯了,准确的说,是他崩溃了,满脑子,只想着死,结束这一切,结束他的性命,只要能死,他愿意付出一切,可惜,他什么都没有了,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楚擎望着战船消失在了海平面,笑着问道:“第六艘了吧。” “第六艘。”福三点了点头:“一千二百人,广怀道舟师的战船,温雅派人来了,想问问少爷,他可否出海作战,哪怕只是当个小旗,当个军伍都成。” “告诉他不用急,还没到将战场开辟到瀛岛本土的时候,快了,让他再耐心等等。” 远处,传来了欢呼声。 楚擎望了过去,略显嫌弃:“这群戏子越来越受欢迎了。” 三哥笑道:“不是少爷您叫来的吗,说是寓教于乐,唱戏唱的都是军伍的事,兄弟们喜欢的很。” “是的,军伍是应被赞扬,被更多的人熟知。” 楚擎点了点头。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否被世人熟知,如同后世驾驶螺旋桨战机干掉那些喷气式战机的王海大队,还有失去了小腿,却可用假肢多次勇夺全军比武冠军的郑明岗,以及火箭军中从军数十载从不出错的定海神针王忠心,这些都是军人,是军人的典范,是军人的楷模,是真正的英雄。 英雄们,从未想过被世人所熟知,但是世人,被军人庇护的人们,却不应不知晓他们。 “继续唱吧,赞美军伍的事情,永不嫌多。” 站起身,楚擎关切的将披风裹在了狄擒虎干瘪的腹部:“早晚温差大,你多注意身体,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等我灭了所有瀛贼后,给你换个家,将你插瀛岛海岸上,这辈子没去过吧,老了老了还能旅旅游,多好,我得去研究揍蓝韧山的事了,这家伙越来越猖狂,都快逼近郭城了,改天见。” “杀了我,杀了我吧,求您了,楚大帅,我求您了…” 狄擒虎嘶吼着,挣扎着,楚擎已是带着福三走开了。 第1457章 海外的勇士们 海的另一边,琉球岛上。 陶少章手握长刀,身上哪还有一尘不染的儒袍,已是换上了极具本土特色的兽皮裙。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大舅哥长刀一挥,甩出了一条血迹,百多名本地土著冲向了四散而逃的儿面军溃卒。 一个身上满是图腾却面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土著女子,羞涩的将水囊递给了陶少章。 “杀光他们,一人不留!”陶少章大喊一声后,接过水囊,看都没看这名少女一眼,将水囊里的水倒在了头上。 阿轶蹲在风道人身边:“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老道你说的桃花,是这娘们不?” 风道人摇了摇头:“不是,奇哉怪哉,难道是老道看走了眼?” 远处,六七个土著少女心脏怦怦狂跳,望着陶少章并不强壮的身躯,双眼满是小星星。 往瓷罐子里灌着猛火油的王天玉嘟囔道:“骚包。” 不止是王天玉嫉妒大舅哥,刚登岛没多久的仇宝玉也是十分眼红。 “本将比陶大人威武的很,为何就没个番人娘们多看本将一眼?” 王天玉没搭理他。 没错,陶少章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不少番人的“偶像”了,昌人群体之中最受欢迎的人,没有之一。 不是因为大舅哥多么能打,是因为大舅哥教授番人汉话、教授他们的孩子做游戏、教授所有能教授的一切,对待每一个番人,都是关爱的,热情的,极富耐心的。 自从楚擎离开后,已经过了快两个月,除了大军哥亲自带人过来支援,还有本地土著共计七个部落加入。 曾几何时,是瀛贼登岛各处搜索番人赶尽杀绝。 现在,是大军哥亲自带着人,满岛抓瀛贼将其赶尽杀绝。 陶少章、曹琥他爹、曹琥、肖轶四个人,分别在岛上不同的位置建筑了防线,不是在沙滩上,而是在密林中,只要有瀛贼靠岸,秦麒就会带人去夺船,其他人,则是布下天罗地网将深入岛屿的瀛贼杀的一干二净。 有骁勇善战的舟师军伍,有如同森林猛兽的湖女部落与土著番人,更有火药弩与猛火油,瀛贼登岛之前,哪里会想到当他们踏上沙滩时,就等同于踏上了一座死亡之岛。 大昌朝中青两代最杰出的将领,几乎都在这座岛上,来掠夺这座岛的瀛贼根本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 三哥的助理王通通,现在变成了大舅哥的贴身跟班,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呼小叫。 “大人,大人大人,两艘船,两艘战船,秦将军得手啦。” 大舅哥微笑颔首,转过身,将水囊抛给了刚刚那名土著少女,又引起了一阵阵兴奋的尖叫声。 仇宝玉气呼呼的将身旁的火油罐子踹倒:“他娘的骚包!” “*你*!”王天玉一把给仇宝玉扑倒,骑身上就揍。 那些火油罐子是王天玉刚装好的,俩人又打起来了。 似有若无的轰鸣声从西侧传来,盘膝而坐的风道人侧耳倾听了一番,略显失望:“看来是盛将军又寻到儿面军的营寨了,距离过远,无需接应。” “接应什么,盛将军与曹族长麾下皆是精锐,又有六千虎、牛二部勇士,儿面军本就没剩多少人,输不了的。” 一切都如楚擎所计划的那般顺利进行着,应是说,比他计划的还要完美。 瀛岛天皇一纸政令,岛内瀛贼齐齐上船登陆琉球岛,妄想将本地土著赶尽杀绝鸠占鹊巢。 殊不知,大昌最精锐的军伍已是源源不断的赶来,团结所有土著部落,用火药弩,用猛火油,用神臂弩,将任何踏上琉球岛的瀛贼屠戮枭首! 楚擎这样的决定,算的上是一次豪赌。 一旦瀛岛挥兵至东海,看穿了楚擎并未叛了昌朝而是做戏,那么在东海三道防守的都是新卒,没有太多的精锐,很容易出岔子。 不过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的话,大军哥会率领所有人杀向瀛岛,到了最坏的情况下,就是楚擎之前所说的极限一换一! 瀛贼哪怕登陆了东海三道,穿过了海防塔,杀一人,大军哥就会带着人在瀛岛杀十人,算不上围魏救赵,只是看谁比谁狠罢了,既无法救一人,不如杀十人,以血还血! 如果不出岔子的话,按照楚擎的计划,一旦剿灭了宇智神带率领的瀛贼,夺了他们的船,就可以兵分两路,一路从东海三道出发,一路从琉球岛出发,同样登陆瀛岛大开杀戒! 这个计划的好处就是一旦出了变故,可以随机应变,如果瀛贼没去东海,自顾不暇,东海三道也可以安安稳稳的造船,只需要将源源不断的兵力送到琉球岛就好。 逃跑的瀛贼被带回来了,七十多人,痛哭流涕,看得出来,并非是南方船军的官军,而是一些瀛岛那边的百姓。 一个半大的小子跑了过去,短刀无情地刺进了其中一个瀛贼的心口上,用力的扭转着短刀。 军伍们想要上去将这土著孩子拉回来,这小子却大喊大叫着,眼泪甩到了空中,双眼满是怒火。 即便杀了这么多瀛贼,这些土著们,这些孤儿们,心中的恨意依旧无法消减半分。 陶少章走了过去,让军伍推开,随即蹲下身,抚摸着孩子的脑门,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复仇,如同走进了一件黯淡无光的房间之中,越是深入,越是黑暗,走了出去,又是一间毫无灯火的屋子,穿过一间又一间,直到有一天你猛然发现,脚下的路变成了深渊,你也在不知不觉间与深渊融为了一体。” 陶少章慢慢将孩子手中的短刀取了过来,微微点头:“莫要让仇恨蒙蔽了内心,杀人的事,交给你的父兄,交给我们就好。” 孩子听不懂,却紧紧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擦了擦泪水后,对陶少章施了一个极为别扭的汉礼。 孩子不杀人了,走开了,风道人却如同入魔了一般,长剑出鞘,形如鬼魅,手中长剑接连刺出,身形不停,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些跪在地上的瀛贼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风道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呼吸。 被仇宝玉摁在地上吃沙子的王天玉大叫道:“老道,你退步啦,四息十七人,前日你还能三息十五人呢。” 风道人撇了撇嘴,嘴里也不知是嘟囔了一句什么。 西侧,再次传来了爆破声,而且还是一连三次。 所有人面色大变,王天玉一肩膀拱开了后背上的仇宝玉,大急:“示警,大军哥遇到硬茬子了!” 风道人刚要让所有人集结,突然注意到,大舅哥的额头处,闪过一丝红光,极为怪异。 看向那些殷勤为陶少章穿戴甲胄的土著女子,风道人越来越困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第1458章 昔真人 密林深处,赤着膀子的盛兆军手持两把陌刀,虎口隐隐作痛。 边军老卒、舟师水卒、湖女族人、牛虎二部,共计五千余人,刚刚袭了这处瀛贼营地。 这是一处瀛贼驻扎之处,厮杀的并不算是惨烈,至少盛兆军一方没太大战损,九百一十八名瀛贼,全死,无一活口! 这处营地选的就有问题,也不能说有问题吧,没有猛火油,没有问题,有猛火油,就有问题。 虽然没有床弩和投射机,但是大军哥可以客串一下,人肉投掷器,两只手各拎一个装满猛火油的陶瓷罐子,站在营地外,劈头盖脸扔进去了十多个,最后再扔进去几支火把,守在营地两侧出口,跑出来的射死,没射死的捅死。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技术难度的战术,屡试不爽。 都是儿面军的畜生,九百多人,烧死一多半,跑出来三百多人,两支火药弩,再是羽箭齐射,当大军哥拎着两把陌刀守在外面开无双的时候,瀛贼连一百人都没剩下。 这一战很顺利,至少杀瀛贼这个阶段是顺利的。 可等最后一名瀛贼被大军哥劈成两半的时候,外围的虎部族连连示警,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只有一千来人,领头的是个佩戴面纱的年轻女子,穿的是道袍,明显是昌人。 盛兆军还没等开口说话呢,那女子已是冲了上来。 大军哥本来是在营帐外,中间还隔着不少土著,结果这些土著见到这女道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哭嚎的,大喊的,叽哩哇啦的叫着,根本没人阻拦,和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娘似的。 女子手中长剑非是杀招,像是要制住大军哥的模样。 这里也要说一下大家和楚擎的不同之处了。 现在楚擎出门,带的保镖肯定是有一个福三,剩下一个一定是精通武学的,像风道人,居家旅行必备之选,既能当肉,又能防暗箭,再次点的,第二梯队,秦麒或是南宫平,挡住千军万马肯定是没这本事,防防暗箭啊刺客之类的不在话下,t1团队中的肖轶也能胜任,只不过得是没陶琪的场合下,陶琪在的时候,这家伙的反应还没二通快。 所以说楚擎出门带的保镖团阵容很科学,苟的很。 大军哥就没这习惯了,本身他就莽,带的小弟们,那就别说了,老卒、湖女部落的、本地土著,那是一个还比一个莽,全靠实力,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问题出现了,这女道人身手十分高强,本地土著直接跪了,没人阻拦,大军哥身边的人呢,又都是糙汉子,来的太快,没反应过来。 大军哥虽然不精通武艺,可万变不离其宗,老楚不也同样不精通武艺吗,照样一脚给宝蛋踹的怀疑人生。 长剑刺的是肩膀,大军哥也留了手,陌刀刀刃横挥了出去。 之后令大军哥心惊的场景出现了,女道人中途变招,长剑击在了陌刀底部,大军哥险些将陌刀脱了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湖女族人和老卒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可不惯这一套,直接放箭。 女道人身手高绝没错,却也不敢说近身能抵挡住上百支羽箭,一击不中抽身而退。 大军哥知道老楚家的那些破事,怀疑这女道人和楚擎娘亲有关,赶紧下令停止放箭,大喊着开始问话。 这女道人也回话了,给了两个选择,所有昌人,要么滚出岛屿,要么,死。 大军哥气坏了,不是觉得这女人太狂,而是原本跟着他混的那好几千土著全跑对方的阵营里了。 这一下,人数多的大军哥反而就剩下了一群昌人了。 军伍这才放出了火药弩,空中炸响三次,示警。 令大军哥奇怪的是,这女道人明明第一次见火药弩,丝毫不显惊讶,看都没多看一眼,也不知道是本来就知道,还是听别的土著说的。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越来越多的本地土著从密林中走了出来,都是没见过的部族,全都是女道人阵营的,将昌人围了。 在大军哥的字典里,就没有退这个字,何况还是“滚”字,,将左手陌刀插在了地上,目视那些墙头草一样的部族,冷笑道:“本将来此处率你等作战,是因大帅之命,若是临阵倒戈,就莫要怪本将翻脸无情了!” 牛、虎二部族大部分听不懂昌话,只有几人能听懂,可在大军哥鹰一般的扫视下,明明都跑到女道人这边了,却又低下了头,愧疚有,更多的则是惧怕。 跟着大军哥这么久,即便是这些桀骜不驯的土著也打心眼里敬畏大军哥,既敬又畏。 女道人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冷,毫无感情色彩可言:“这里,不是昌人立足之处,滚,若不,死!” 大军哥哈哈大笑,一把提起陌刀:“我也没说不走啊。” 女道人秀眉微皱。 大军哥可不傻,不退,但是不代表他没脑子,现在是被围住了,一旦动起手来铁定吃亏,就算打,也得占据相比之下有优势的地形和位置。 “这位姑娘,本将盛兆军,我家少爷与三道隐门交好,三道隐门的少门主与传功长老…” 没等大军哥说完,女道人挑了挑剑尖,身手各部族的弓手们挽弓拉弦。 “走,走,我们现在就走!” 女道人正是当初保护了狄擒虎的刘瑾昔,aka昔真人,面纱之下传出冷哼:“我知你刚刚射出响弩是为唤援军,现在滚回海岸,叫你们的首领带着你们所有人滚回你们的昌土,三日后,若是还有昌人,见了一个,杀一个!” 大军哥瞳孔微缩:“你究竟是何人?” 刘瑾昔默然不语,只是微微看向南侧,南侧土著让开了出路。 大军哥深深看了一眼刘瑾昔:“我们并非怀有恶意,不如这样,我等在西侧沙滩等你,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便是了。” “还不滚?” 大军哥眉头一挑,动了怒。 本将杀伐半生,活了这么大,除了老爷与少爷,没人…额,还有福老三,除了老爷、少爷以及福老三,从来…额,除了老爷、少爷、福老三、墨鱼、林骸、王天玉、赵宝蛋、贺季真、秦老二、宋忠、水氺淼、徐天辰、温雅外,从来没有人敢对自己说这“滚”字! “好,怕你是楚家故人,本将不与你…” 刘瑾昔一抖长剑。 大军哥:“滚滚滚,现在就滚,马上滚。” 第1459章 月神之子 大军哥骂骂咧咧的带着人走了,要多窝囊有多窝囊。 不是行为窝囊,而是心里窝囊。 他知道楚擎一直在调查他老娘的下落,这昔真人,明显和长公主有关,他哪能动手。 其次是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 很多土著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哥,冲着大军哥大哥大哥的叫着,这给他感动的,恨不得原地给土著们生个孩子。 大军哥天天和这群野人称兄道弟,他给这群野人们好酒喝,野人管他叫大哥,他给这群野人们甲胄和兵刃,野人管他们叫大哥,他教授这群野人们兵法战阵,野人管他叫大哥,他帮着野人们练兵,野人管他叫大哥,在一声声大哥中,盛兆军逐渐迷失了,结果现在发现了,感情大哥只是过客,大姐才是归宿啊。 昔真人一蹦出来,天天喊大哥的,全倒戈了。 大军哥气的够呛,不能骂,不能打,鬼知道这女道人和楚家是什么关系。 要知道大军哥在楚家的辈分挺乱的,老楚拿他当兄弟,楚擎管他叫哥,大军哥又叫老爷和少爷,不管怎么叫,他都当自己是楚家的家臣或是家将,要是没这关系,他高低教教那女道士怎么做人,或者被女道士教做人,反正得有一个被教做人。 大军哥扛着两把陌刀,感觉这辈子不会再爱了,那一声声大哥,还徘徊在耳边。 “老子瞎了眼,狗日的,一个个浓眉大眼的,良心喂了狗!” 怒骂一声,累觉不爱的大军哥带着人往林子外走,那模样,比打了败仗还闹心。 一个老卒回过头不断张望着:“府帅,那番人探子在跟着。” “砍死他!” “这样…不好吧?” “知道不好你他娘的还问!” 大军哥憋了一肚子火,越想越来气,头一次这么窝囊。 还是那个问题,不爱就不爱,为何要伤害,早说还有个大姐,管我叫鸡毛大哥啊,大哥的爱,你想伤害就伤害,这不就是纯纯的坏吗,这不是拿我当大哥,是拿我榜一了! 走了半个时辰,和听到示警的大舅哥等人汇合了。 小伙伴们都吓傻了,王天玉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其他人呢,都死光啦?” “是叛光了!”大军哥冲着风道人破口大骂:“你们三道隐门都是个什么熊东西,女道人,应就是那月神之子,要偷袭老子,还有那群狗日的番蛮野人,他娘的全叛了,还说昌人滚回去,要么见一个宰一个,番人都他娘是二皮脸,墙头草,狗日的,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 刚和陶少章汇合的曹琥不太确定的问道:“你骂的…是这座岛上的番蛮吧?” “你以为呢?” “我以为就是这座岛上的番蛮。” 没心没肺的王天玉叫道:“你也是番蛮。” 曹琥嘿嘿乐道:“老子有大昌的籍册,东家给办的,谁他娘的说我们不是昌人,京兆府一人打二十板子!” “那也是有籍册的番蛮。” 最近走摇滚路线披头散发的风道人冷声道:“都给老道住嘴!” 王天玉和曹琥同时住了口。 风道人:“哪的番蛮都他娘的不是好东西!” 曹琥:“…” 风道人看向大军哥:“可是年纪轻轻,身手高绝,用的长剑,极为清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错!” 风道人突然眯起了眼睛,看向大军哥等人的后方:“暗中有尾巴跟随,你竟没有发觉?” 大军哥老脸一红:“没暗中,一直明着跟。” 风道人:“…” 王天玉回头大喊道:“戒备,神臂弩,上弩箭,结战阵!” 玉仔皮是皮,偶尔也能有点正事。 “他们有多少人?” 大军哥回头看向密林深处:“不知,不过看样子,怕是已有不少山林中生孩子没腚眼见钱眼开墙头草随风倒祖宗蒙羞活畜生万人恨搅屎狗日的番蛮投靠了她,颇有几分一呼百应之意,这群山林狗日的见了她极为顺从。” “怕什么!”王天玉冷哼一声:“人再多又能如何,陶大人在身边。” “不错。”陶少章微微一笑:“对本官,那些番人还是颇为恭敬的。” 众人都懒得吭声,这么久了,陶少章还是对自己没一个清醒的认知。 “盛将军。”缺失自我认知的陶少章挑眉道:“这女道人,与长公主殿下定有关联,此事一直是本官妹夫心头挂念之事,碰到了,交谈一番弄清原委才是。” “说了,似是根本不知楚府,不像是装的。” “不知楚府?”风道人皱眉:“她不知长公主的夫君是楚大将军吗?” 盛兆军摇了摇头,说问了,其实都不算是沟通,对方几乎没怎么搭理他。 又详细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下,大军哥当机立断:“这群狗日的山林番蛮提了裤子便不认账,倘若真是翻脸,在林中作战对我等极为不利,战船已有二十三艘,封锁全岛,这女道人走不脱,先回到岸边,背靠战船谋划一番才是,几艘旗船去不同方位放弩示警,让肖将军等人撤回来。” 老成之言,这是事实,即便有神臂弩和火药弩,山林之中真要是和这些土著打起来肯定会吃亏,用猛火油的话,很容易事态升级,如今楚擎不在,大军哥说了算,毕竟空气圣旨上写的明明白白,他是溜溜球之王。 大家不是太懂为什么叫溜溜球之王,反正大军哥是这么说的,说当时楚擎就这么说的。 就这样,大家灰溜溜的回了岸边,战船开始分散,在浅海区域游弋。 自从回到沙滩上,风道人就闷闷不乐。 所有军伍戒备后,小伙伴们撅着屁股围在一起开始商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打肯定是不能打,本身就是来拉拢本地土著的,如果真打的话,让他们和瀛贼自相残杀多划算。 可不打,那女道人又一副主人的模样下了逐客令。 大家虽是极为反感,可通过和土著们接触也了解不少事,如果这个女道人的确是那个自称月神之子的人,的确是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早在楚擎来之前,就是这个女道人带着所有部落抗击瀛贼的。 “奇怪,明知我们要宰杀瀛贼,为何如此排斥。” 大舅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应也是昌人,就算不知长公主身份,也不应如此对咱们抱有如此敌意才是。” 大家沉默不语,谁也想不通,不过却不由得想起了楚擎以及福三了。 楚擎这个大帅很不称职,战阵之类的事情,不能说一窍不通吧,肯定是比普通人强,但是和大家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可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楚擎最擅长的事就是“沟通”与“交流”,现在肯定是不能打了,那么只能通过沟通与交流解决这个事,可惜,楚擎根本不在。 “大妹夫将本官留在这里,此事,我来谋划吧。” 陶少章站起身:“本官入山林,不带军伍,与那女道人见上一面,将误会化解了便是。” 风道人望向黑暗之中,眯起了眼睛:“她已是来了!” 第1460章 艺高人胆大 关于为什么三道隐门的弟子出门必须穿道袍,一直是个迷。 楚擎认为应该和穷有关系,就像赵宝蛋似的,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冬天下大雪没被子,就盖一个贺季真。 可关于为什么三道隐门弟子每次出场的时候,道袍总是一尘不染,这就解释不了了。 道袍一尘不染,身负长剑,对周围军伍视若无睹,昔真人迈步而来。 “好胆色!”墨鱼竖起大拇指:“是个人物!” 王天玉撇了撇嘴:“八成和大哥没关系。” “这娘们。”墨鱼放下大拇指:“胆儿挺肥呀。” 聚在海边的昌人,少说也有三千多人,多是军伍,更不要说,战船全部满载,孤身一人走了过来,也不知是该说胆儿肥还是说有恃无恐。 昔真人不是没带人,带了,那些浓眉大眼拿大军哥当榜一的土著们,只是离的很远,看样子是昔真人没让他们跟过来。 越来越多的军伍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女道人,纷纷看向小头目们,小头目又看向大军哥等小伙伴们。 “稍安勿躁。”陶少章一副万事有我的模样说道:“这世间之事,非是要打打杀杀方可解决。” 说完后,陶少章挥了挥手,让军伍们都散开,昔真人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让本官来说。”陶少章调整好表情,露出了邻家老色…邻家大哥哥的笑容:“这位姑娘,本官…” 话都没说完,昔真人突然挥了一下手,和赶苍蝇似的,陶少章就那么一屁股坐地上了,摔了个屁墩儿。 王天玉怒不可遏:“敢打吉祥物?!” 盛兆军一把拉住了王天玉,悄声道:“你不是她对手。” “知道啊,咱一起上。” 盛兆军:“…” 风道人摇了摇头:“切莫冲动,若是要战,她便不会孤身一人前来,稍安勿躁。” 王天玉:“就是孤身一人咱们才占便宜啊。” 赵宝蛋一把给王天玉拉了回去,懒得多说。 昔真人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径直来到了墨鱼面前。 微微看了眼墨鱼,昔真人面无表情:“你便是昌人首领?” 墨鱼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是吗?” “见你年纪最老,长了一副德高望重的嘴脸,想来便是昌人之中官职最大者。” 老墨愣了一下,旋即内心受到一万点暴击。 肖轶和要取经似的,双肩扛着铁枪,斜着眼睛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昌人自诩最重礼法。”昔真人微微哼了一声:“我与你爹爹交谈,你插什么话。” 最近皮肤晒的黝黑的阿轶也愣住了,昔真人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墨鱼:“你不是他爹?” 墨鱼,第二次受到暴击,十万点。 老墨咬牙吼道:“老生…不是,本公子还未成亲!” 昔真人的脸色终于出现了变化,略显诧异:“鳏夫?” 墨鱼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大军哥:“能杀她吗?” 昔真人冷笑一声:“你也配。” 赵宝蛋赶紧将要急眼的墨鱼拉到了身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我们,又见面了。” 昔真人看向风道人,眼底掠过一丝困惑:“你是何人?” 赵宝蛋懵了:“你…不记得我了?” 昔真人明亮的双眼望着风道人,秀眉微皱,似乎是在回想。 风道人气的三尸神暴跳:“数月前,罗云道舟师大营,你护着狄擒虎那老贼,老道与你那一战,还未打完,你可是想…” 昔真人恍然大悟:“你是…那一日被我饶了一命的刺客?” “哇哇哇,老道要宰了你这…” 盛兆军赶紧给风道人拉了回来,冷声说道:“你究竟姓甚名谁,这岛屿上的番人,与你是何干系?” “你是昌人首领?” “不错!” 昔真人:“为何刚刚密林之中不说?” “本将不知你究竟…” “原来如此。”昔真人面露鄙夷之色:“你是怕刚刚在密林之中,说出了身份,本姑娘知晓你是首领便会杀了你。” 大军哥气的哇哇大叫:“你放屁,本将…” 曹琥赶紧抱住大军哥:“震腚,震腚震腚。” 阿琥费了半天劲才给大军哥拉到了身后,昔真人看向曹琥,微微哼了一声:“叛徒。” 曹琥一头雾水:“什么叛徒?” “投靠昌人的叛徒。” 曹琥怒了:“我又不是这岛上的番人,你管的着?” “昌朝,给了你多少钱…” 昔真人顿了顿,自顾自的说道:“看你这模样,不像是脑子灵光之人,不会是给了你些米粮,你就为昌朝打生打死吧?” “胡说,我只要银票。” “果然,叛徒!” 曹琥:“…” 昔真人认真的建议道:“你认得银票上的数额吗,莫要被昌人骗了。” 曹琥抄起狼牙棒就要上去拼命,他是第四个急眼的。 二玉俩人合伙才给曹琥拉住。 仇宝玉挡在了曹琥身前,冷冷的望着昔真人:“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你不怕死?” “自然是怕的。” “既然怕,还敢呈口舌之利,就不怕本将宰了你!” 昔真人脸上露出了极为蔑视的表情:“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 “听闻昌人最是伪善,满口仁义道德,果然如此,数千男儿要袭一女子,呵…” 昔真人反手摸向背后的长剑剑柄:“一起上便是,本姑娘,最喜斩杀伪善小人。” 仇宝玉愣了,逻辑思维有点没跟上。 玉仔最先反应了过来:“好哇,骗我们上当,揍你,便是伪君子,不揍你,又要听你胡咧咧!” 昔真人微微一笑,看向玉仔:“不,你应说,昌朝皆是好男儿,岂会仗着人多势众欺辱一弱女子,看你这模样,也是军伍,还是练家子,本姑娘还以为你要说可与我单打独斗,让我三招五式。” 王天玉面色一滞,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他可不傻,能和赵宝蛋打的有来有回,自己根本不是对手。 昔真人脸上的鄙夷之色都快渗出屏幕了:“那本姑娘,让你三招五式如何?” 王天玉:“你…” “让你一只手也好。” “你以为我会上当!” “一只手,赤手空拳,干嘛?” 仇宝玉叫道:“阿玉,教训她,上!” “你怎么不上?” “我武艺不如你。” 昔真人将手臂放下了,讥讽道:“昌人军伍真是虚伪,自诩勇武,却又怕死,不但怕死,还煽风点火要袍泽送死,虚伪,虚伪至极。” “够了!” 陶少章面色阴沉的如同滴出水来一般,双目如刀:“你莫要以为你是女子,我等便会…” “扑通”一声,大舅哥又坐地上了,昔真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随意一挥手,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视了起来,目光落在了王通通的脸上。 “你又是何人?” 王通通直接躲在了大军哥身后。 这就是二通聪明的地方,全都被恶心了一遍,他可不丢这个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昔真人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你不应从军,应做昌朝文臣,定会混的如鱼得水。” 王通通看向大军哥:“她是夸我呢吗?” “你觉着呢?” 王通通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不像啊,千骑营,好像专抓文臣。 “抱歉。”昔真人再次开了口:“是本姑娘说错了,见你沉思模样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做不了文臣的,做文臣,怎么也要长脑子的。” 王通通抬起头,确定了,刚刚不是夸自己呢。 第1461章 家父老刘 在场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挨个被埋汰了一遍,刺激了一遍,二通都没幸免。 都急眼了,一个个气的暴跳如雷。 要不是怕这昔道人也好昔真人也罢,和长公主有关联,大家早就…早就什么都干不了。 打吧,传出去不做人了。 不打吧,还说不过对方。 可转瞬间,大家突然心生古怪之感。 他们也认识一个人,一个三言两语间就让人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的人! 大家的眼神有些古怪,望着昔真人,脑子里浮现出了楚擎的身影,然后大家开始面面相觑。 这一刻,所有人都想楚擎了,更想福三,哪怕是廖文之在也行啊,三者在其一,都不会让这个鬼女人如此嚣张! “这位姑娘!”陶少章站了起来,面带些许怒色:“本官虽不知你是何人,却也是以礼相待,你出口伤…” “噗通”一声,大舅哥又坐地上了。 “聒噪。”挥了一下手臂的昔真人看都没看大舅哥一眼。 接连被扒拉倒了三次的陶少章终于怒了:“你欺人太甚!” 腾地一下爬了起来,这女人再次挥手,只是这一次赵宝蛋动了。 中指食指并拢,点向昔真人的手腕处。 昔真人似乎早有预料,化掌为拳,指拳相触,一触即退。 也没看出来谁占了上风,反正大舅哥这次是终于站稳了。 “要动手了吗。”昔真人露出了标志性的鄙夷神情:“一起上?” “老道独自一人便可擒你!” 仓啷一声长剑出鞘,早就战意高昂的风道人眯着眼睛说道:“上次一战未分胜负,今日再来较量一番!” 大舅哥突然拦在了赵宝蛋面前:“莫要动手!” “闪开。” 陶少章不断打眼色:“别忘了我们为何留在琉球岛。” “这是老道与她之恩怨。” “琉球岛?”昔真人轻笑出声:“连名字都取好了。” “你住嘴!”陶少章冲着昔真人恶狠狠的说道:“你莫要以为本官不敢下令杀了你!” 昔真人伸出纤细手指,指向密林:“那你猜,林子里有多少人。” 陶少章看都没看,冷冷的说道:“那你猜,是你死的快,还是林子里的番人冲的快。” “我若死,你等,皆不可活。” “至少,你会死在我们前面!” “我看未必。” “那你便再出言不逊试试!” 昔真人眯起了丹凤眼,陶少章不甘示弱,二人大眼瞪大眼。 众人不由看向陶少章,略显意外,没想到吉祥物也有狠的时候。 赵宝蛋叫道:“对,你抽剑试试,有本事你抽,你倒是抽啊,来来来,你抽!” 陶少章破口大骂:“你也给本官闭嘴!” 赵宝蛋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没还嘴。 “都给我住口!”陶少章略显散光的双目扫过小伙伴们:“让我和她说!” 小伙伴们没吭声,只是打量着密林之中,暗暗猜测这女道人是不是危言耸听,有没有在密林中藏了大队人马。 陶少章再次来到了昔真人面前,然后,又是刚才那般模样,没开口,后者一挥手,大舅哥倒了。 这一次,没人忍的了。 连他们都舍不得骂两句大舅哥,更别说一次又一次如同耍猴似的让大舅哥摔倒,从赵宝蛋被喷却不还口就能看出来,大家那是真宝贝大舅哥。 “得寸进尺!”大军哥怒极低吼:“擒了她,出了事,本将与少爷说!” 小伙伴们都怒了,连历来好脾气的墨鱼都掏出了小巧的手弩。 眼看众人要动手,陶少章都没顾得上爬起来,大喊道:“滚回去!” 一群小伙伴们气的够呛,既是气昔真人得寸进尺,也气陶少章一点脾气都没有。 作为大理寺少卿,陶少章怎么可能没脾气,这一次,他决定不忍了,所以,直接原地坐在了沙滩上,也不起来了,反正起来之后肯定还得被摔倒。 大军哥咬牙切齿:“你若胆敢再碰他一下,本将,折断你的手!” 话音刚落,昔真人突然动了,出手如电,像是掐了个剑诀,拇指摁住中指,气运右臂,气力集中于中指,一招一指定江山…当然也有人管这招叫脑瓜崩的,反正就是结结实实的弹在了大舅哥的脑门上。 陶少章仰面而倒,大军哥怒吼一声,抡起陌刀就劈了过去,谁知这女道人形如鬼魅,脚步一点,躲到了陶少章右侧,这一刀险些劈在大舅哥身上。 赵宝蛋抽出长剑,谁知大舅哥突然起身挡在了昔真人面前,脑门都红了,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莫要忘了,我们为何在这里,不准动手!” “忍不了啦。”王天玉攥着拳头:“吉祥物你让开,出了事,我担着。” 小伙伴们都气的快失去理智了,叫骂连连。 谁知就在这时,陶少章身后的昔真人,突然抽出了一条手帕,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陶少章腿上的砂砾。 陶少章下意识转过头,在望去,哪还是刚刚那个冷冰冰的女道人。 笑颜如花,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几许异样的神采。 众人面面相觑,而昔真人眼里,只有陶少章,轻笑了一声。 “起初,我是不信的。” 陶少章望着对方的笑颜,一时有些失神:“不…不信什么?” “他们和我说,有一昌人,叫陶少章,聚落里的孩子要杀瀛人,夜里偷跑出了营地,这个叫陶少章的笨蛋,带着人去找,寻了好久都寻不到,又怕已是被瀛人抓到了,他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傻乎乎的靠近了瀛人驻扎群山东侧,谁知非但没寻到孩子,还险些被瀛人抓了去。” 陶少章老脸一红。 “他们和我说,这个笨蛋,教授孩子们读书识字,孩子们不学,还捉弄于他,他舍不得打骂,笑着与族人们说孩子很是聪明,他打心里喜欢这些孩子,可转过了头,找无人之处击树,一边击树,一边骂这些孩子是小畜生,明明是气坏了,回到聚落里,又笑着教授这些孩子。” “他们和我说,这个笨蛋,傻的可笑,营帐远远不够,下了雨,便让老人们进入他的营帐躲雨,他自己在外面淋着雨,还说要淋雨做什么诗词,诗兴大发,却不知,哪怕是聚落里襁褓中的婴孩,都要比他健壮。” “他们和我说,这个笨蛋是个假郎中,知晓聚落缺少药物,也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了医书,漫山遍野的找草药,又不确定,只好自己乱吃一气,吃的晕厥了过去,又逞强,说这里与中州的药材,药性不同…” “他们和我说,这个笨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孩子使了坏,他不怒,失了亲族的族人要去与瀛人玉石俱焚,他拦着,被推倒摔的头破血流,他不怒,三个部族吵了嘴,大打出手,他在中间拦着,最后无人受伤,只有他惨兮兮的倒在泥水中,他还不怒,谁欺负他,他都不怒,他总是对别人好,对所有人都好,这个笨蛋…” 刘瑾昔望着陶少章,浅浅的笑着:“就是你,对吗?” “胡说八道!”陶少章一挥胳膊:“本官是大昌朝最能打的文臣,骁勇善战,哪里会是这样的怂货!” 刘瑾昔咯咯娇笑着:“他们还说,那笨蛋,最喜逞强。” 陶少章:“…” “我的名儿,唤作瑾昔,瑾为美玉,温润高贵,一往如昔,自始如一。” 刘瑾昔踮起脚,轻声道:“我必是女子,面皮薄,刚刚摔了你五次,待无人时,让你摔回来,我们算扯平。” 话音刚落,刘瑾昔再次出手,突然抓住了陶少章的手掌,强行让陶少章的手掌握了拳,随即,狠狠的敲在了她自己的脑门上。 陶少章根本没反应过来,带刘瑾昔松手的时候,光滑的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 大舅哥神色大惊,刘瑾昔却捂着脑门微笑着:“还欠你五次,我从不欠人的。” 说完后,不待一脸懵逼的陶少章开口,刘瑾昔看向了面色古怪的小伙伴们,再次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之前,我说三日内,你们滚出这座岛…” 刘瑾昔微微一笑:“是我说错了,诸位将军,抱歉。” 大家虽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松了口气,感觉又是大舅哥显灵了,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谁知这刘瑾昔笑容一收,冷声道:“一日,非是三日,只限你们一日,明日午时,若还不离开,十万番人,取你们性命!” 陶少章哭笑不得:“刘姑娘,我等…” “唤我瑾昔。” 对众人,冷冰冰,唯独对陶少章,巧笑嫣然。 陶少章面色微红:“那…那就唤你瑾昔姑娘吧,姑娘似是有所误会,我等,是为了助此地番人抗击瀛贼。” “不,你们与瀛人不同之处,只是不杀人罢了。”刘瑾昔微微摇了摇头:“琉球岛,你们取的名字,对吗,杀光了瀛人,你们要霸占这里,不霸占,为何取名,会有很多昌民,来这里农耕,来这里伐木,来这里建盖房屋,这里,会变成昌人的国土,越来越多的昌人,越来越少的番人,他们,会被你们奴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你们的儒生说的话,总说这样的话,也总是这么做,瀛人,杀人,抢夺他们的家园,昌人,杀瀛人,亦是要夺他们的家园,你们,有区别吗。” 目光,看向了小伙伴们,刘瑾昔脸上露出了浓浓的鄙夷之色:“你们可以矢口否认,可你们敢信誓旦旦的说,生活在中州的番人,不是你们眼中的下等人吗?” 小伙伴看向刘瑾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有曹琥东瞧瞧西看看,没有啊,老子活的挺滋润的啊,就因是番人,东家说了,谁他娘的瞧不起我们,我们就可以打断谁的狗腿,比当汉人都爽。 “你说的不错。”大舅哥朗声开了口:“这里,是要便为我大昌国土,可所有番人,皆不会如你所说那般成为下等人,若是有一人受了欺凌,你来取本官项上人头。” “我相信你。”刘瑾昔浅笑着:“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可这世间,像你这样的笨蛋,只有一人,说真话的笨蛋,永不可信。” 大军哥皱眉道:“你为何对我昌人有如此大的偏见,难道你不是昌人?” “我不是,我爹才是。” “你爹?!” 众人全都紧张了起来,大军哥朗声问道:“那你爹可是昌人?” “从初见时,你们便问我是何人,似是将我认成了旁人,误会也好,使诈也罢,我与你等,非是故人,与任何昌人,毫无瓜葛。” 大军哥不死心:“可否告知你父之名讳,姓氏也好。” “我未见过,不过我娘说,我爹是昌人不假,姓刘,叫刘老根。” 王天玉满面失望之色,随即又露出了标志性并不开心却显得很开心的笑容:“就说与大锅无关塞,再打她,就莫要留手啦。” 第1462章 唇枪舌剑 众人大失所望,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点猜测,倒不是楚擎说过什么,而是这个女道人的嘴巴太毒了,和楚擎极为相似,难免让大家怀疑俩人是一个爹,不是,和爹没关系,应该是一个娘,毕竟老楚从来不耍嘴皮子。 都知道楚擎的身世,老楚算是喜当爹,平白无故多了个孩子,直接来了个现成的,所以说,保不齐当时长公主是不是生了俩,偷摸留了一个。 还有一个可能性,长公主又和别的男人生了一个。 不过这种可能性完全可以忽略,因为长公主不是别人,她是…她是长公主。 再者大家都觉得,就长公主这么作…这么惊才艳艳的人,眼高于顶,也只能看得上老楚了,这个世间,还有谁能比老楚更莽…不是,更优秀? 现在一听这女道人和楚府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家无比的失望。 可转念一想,和老楚小楚没关系,但是和长公主有关系啊,肯定不可能就让对方这么离开。 “这位姑娘,暂且不提此岛番人之事,关于你…” 大军哥犹豫了起来,举目四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目光又落在了陶少章的身上。 不管平日里和楚擎处的多好,大家再是情同手足,这也算是家事,没法问,总不能直接开口说诶那谁,问你个事,你妈叫啥啊,是不是二婚了,她之前那爷们是不是楚文盛? 如今楚擎不在,对方又似敌非友,都明白这个道理,大军哥没办法开口,其他人也是如此,都只能看着陶少章,虽然楚擎和陶若琳没成亲,可的确算是半个家人了。 陶少章明白大家的意思,这事,只能他来问。 要么说陶少章心思细腻,事关楚擎,又是家事,兹事体大,点了点头后,问道:“你有娘吧?” 刘瑾昔皱眉:“你没有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娘,就是你师父?” “师父?”刘瑾昔笑道:“我说了,你们误会了,我娘是出自中州三道隐门不假,可我却非是道门弟子。” 风道人眉头猛皱:“那你为何穿我三道道袍?” 刘瑾昔看都没看一眼宝蛋,直接忽视了。 陶少章重复道:“那你为何穿三道隐门的道袍?” “耐脏。” 陶少章:“…” 见到陶少章磨磨唧唧的,墨鱼试探性的问道:“你娘俗名,可是叫昌至灵?” 刘瑾昔神色剧变:“你从哪里得知的?” 小伙伴们虽是已经猜测出来了,可现在确定了,面色依旧有些复杂,关系,到位了。 墨鱼面色极为古怪:“你知道你娘是…是大昌朝长公主殿下吧?” “长…长公主?!”刘瑾昔露出了一种极为不符合气质的呆滞面孔,紧接着如同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就她?” 众人:“…” 刘瑾昔如同望着一个白痴:“墨钜子,你怕是认错了人,我娘岂会是长公主。” “你知道老生?” “当然。” “那你刚刚为何装作…” 刘瑾昔看了眼墨鱼,目光又扫过其他人。 “墨家钜子,当世能工巧匠,中州无二,却极为在意容貌,最忌他人言其老态。” 不等墨鱼开口,刘瑾昔又看向盛兆军:“广怀道舟师府帅,军伍称之为溜溜球王,此地昌军之统帅,统军性烈如火,战阵之上,孟浪、易怒…” 大军哥冷声打断道:“你有何资格评判本将!” “十六日前,牛部族七百一十人被围,瀛人两千余人,以响弩示警,隔峰而望,你便只带二十四人以那神臂弩将绳索射到了山头之上,利用墨家机关荡峰而过,以响弩为先,再冲杀战阵,里应外合,全歼敌军。” 大军哥哈哈大笑:“这些番人以大哥称呼本将,既是大哥,岂可…” 刘瑾昔秀眉微皱:“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夸赞于你吧?” 大军哥笑容凝固了:“不…是吗?” “你可否想过,若是去的晚了,牛部族人已是被屠,要么,扑了个空,要么,被瀛人宰杀。”刘瑾昔的语气中,满是戏谑:“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运气?” 开口的是以盛兆军为偶像的仇宝玉,冷笑连连:“大军哥有万夫莫敌之勇,虽只有二十余人,却人人携带火药弩,以火药弩击之,再守住峰口,那峰口紧容三人并肩而过,瀛贼杀不上去!” “他同样也杀不下去。”刘瑾昔表情极为夸张的哼了一声:“还有,只要有一名瀛人逃脱,瀛人就知晓了山峰另一侧有番人聚集,瀛人必会集结兵力突袭,只带区区二十余人亲随,不过是为了证明他的勇武罢了,这都算不上是孟浪,何事算的上孟浪,知晓了瀛贼位置,敌情不明就带人杀了过去,恨不得将瀛人大卸八块,这不是易怒,又是什么,战阵孟浪,性子易怒,竟统帅大军,真是好笑。” 话锋一转,刘瑾昔又看向了仇宝玉:“还有你,你叫仇宝玉,我见过你,为救你娘亲,委曲求全,对吗,可你若委曲求全,为何不对狄擒虎虚与委蛇,既不假以辞色,又为何委曲求全,既想救老娘,又怕世人说你给狄擒虎当狗,又不想当狗,还要当狗,当了狗,又怕别人说你是狗,真是虚伪至极。” “你他娘的说什么!” 仇宝玉倒是没开口,王天玉破口大骂:“你有何资格说这番…” “王天玉,尚云道舟师副将,蠢货,可笑的蠢货,与瀛人作战,大获全胜,天降大雨,塌山,知晓仇宝玉无法按照约好的时辰突袭瀛人营地,怕瀛人避雨走出山林发现仇宝玉等人行踪,猎物反倒成了猎人,你便率领麾下截杀瀛人,星夜兼程支援仇宝玉,好一个重情重义的王天玉。” 王天玉冷笑道:“你一定不是夸我,有屁快放!” 曹琥小声提醒道:“她可能是东家的姐妹。” 王天玉:“这位女侠,请您一口气说完。” “你与麾下,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片刻未歇,便星夜兼程徒步山间五十里,人困马乏,雨林之中,又是天降大雨,所剩无几的响弩亦是无法发挥效用,你去做什么,是救仇宝玉,还是送死?” 王天玉嘿嘿一笑:“我们打赢了!” “那下一次,输了呢,为救你的兄弟,将疲惫至极的军伍带上战阵送死,你的手下,就没兄弟吗?” 王天玉笑不下去了,气得够呛,风道人皱眉道:“你一女子,懂什么战阵。” “不错,我是女子,可为何我这区区女子,从你手中保下了狄擒虎的小命?” 刘瑾昔一开口就是戳人心窝子:“你一见我,便要打要杀,总不会是…因为上次输的难看,心心念念的想要比过我吧,风真人这心胸…小女子佩服。” “谁心心念念了。” “早知你气量如此狭窄,当初就不放你一马了。” “你说什么!” 曹琥赶紧抱住赵宝蛋,然后,刚刚的情况,再次上演,谁出头谁被刺激。 “曹琥,湖女部族少族长,整日与岛上番人说,你的东家如何宽待你等,原来当鹰犬是如此荣耀之事,可惜,这座岛上的番族却不吃你这一套,不是所有人,都愿做鹰犬的。” 曹琥松开了手:“蛋真人,你去捅死她吧。” “够了!” 陶少章暴吼一声,双眼都快喷出火了,直勾勾的盯着刘瑾昔:“你以为,你聪慧无比,可以看穿任何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不知,是如此的可笑,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女人,本官再是了解不过,可笑,可笑透顶!” 小伙伴们瞠目结舌,感觉要吃个大瓜。 “你生气了?”刘瑾昔不怒反笑:“那你说说,我哪里可笑?” 第1463章 老老实实陶少章 可以看的出来,陶少章是真的生气了。 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刘瑾昔将众人统统数落一通,陶少章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一般。 “他,盛兆军,盛将军。” 陶少章咬着牙说道:“你可知,他第一次上了岛时,见到了什么?” “自然是知晓的。”刘瑾昔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若是你想说,便说,说不出来,就要道歉,别人辱骂我,我杀了他,或是置之不理,可你辱骂我,说服不了我,便要道歉,懂了吗?” “好,盛将军上岛第一日,未来得及歇息片刻,便发现了瀛贼踪迹,率领其麾下,一路追寻入了山林,终于寻到瀛贼,以及兔部,兔部女子与孩童临时扎营之处,瀛贼抓了女人,绑了孩子,又给了孩子们短刀,告诉那些孩子,若不然,亲眼看着他们的母亲被凌辱后杀死,再被瀛贼杀死,若不然,让这些孩子亲手杀了他们的亲生母亲,从此沦为野兽,成为瀛贼的走狗!” 刘瑾昔明显是知道这件事呢,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自此之后,盛将军便立誓除掉所有瀛贼,荡峰杀贼,只带二十二名亲随,你说他要向人证明他的勇武,不,他不需要,因为盛将军本就是舟师最骁勇善战的将领,他明知兵力不足也要殊死救援,荡山时便说了,敌情不明,他会只身前往,只是亲卫誓死追随,你只说他以身犯险荡峰杀贼,却为何不提及他登岛之后经历九战,九战皆胜,完胜,大胜!” “那不过是…” “住口,听本官说。” 陶少章的手指指向仇宝玉。 “仇宝玉为救亲娘,成了守备府主将,是不假,他如何不知会被世人耻笑,可他即便知道,也不愿委曲求全,对狄擒虎这老贼不假以辞色,忠孝难两全,你是聪明人,那换了你,想必会对狄擒虎虚与委蛇吧,可世人如何评说,你又如何对世人说,你极为聪慧,想来,会对世人说,你欺骗了狄擒虎,将狄擒虎耍的团团转吗,你定会这样,因为你根本不懂军伍,不懂仇宝玉这样军伍,他会弯下腰,只为老娘,但绝不会跪下身,折辱了身上的甲胄,弯腰,是因他为人子女,不跪,是因他是军伍!” 王天玉看向仇宝玉,低声问道:“是这么一回事吗?” “对啊。”仇宝玉双眼放光:“就是这么一回事,陶大人是知音啊,比我自己都了解我!” 王天玉:“…” “至于你说王天玉不顾手下死活营救仇宝玉,更是一派胡言,舟师乙卒,同生共死,王天玉其麾下,就在船上,本官叫他们下来,若是有一人说非是自愿,你取了本官首级,莫说仇宝玉,便是他手下那些寻常军伍,王天玉也曾冒死营救过,海上作战,本有两艘船,一大一小,瀛贼私掠船见了小船,上前追击,王天玉脚踏冲船舟,撞在了私掠船上,独自一人为饵,便是怕私掠船追击那艘小船,追击小船上的手足们!” 王天玉满面得意:“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多次呢。” “还有曹琥,曹琥他…他…”原本气势十足的陶少章,突然词穷了。 满面期待的曹琥,表情逐渐凝固。 “曹琥…曹琥他…他挺好的,总之…”陶少章突然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卖肾买苹果的狠厉表情:“你刚刚说,要我们一日之内撤军,好啊,莫要明日午时了,今夜子时,我们便离开,所有人都离开。” “吉大…陶大人!”大军哥连忙插口道:“莫要失言。” 陶少章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说道:“你怕我大昌将此处岛屿纳为国土,怕我昌人奴役番人,好啊,我们这便离开。” 刘瑾昔略显狐疑:“此话当真?” “当真。” 陶少章狞笑道:“我们就在船上,看着瀛贼与你们打,看你们两败俱伤,等你们打完了,我们再上岛,人都死光了,渔翁得利,岂不美哉。” “你敢!” “本官为何不敢,不,我们不停留,我们回东海,过上一年半载,再回来,那时,便奴役所有番人,如果你们击溃了瀛贼的话,我们昌人,要奴役番人为我们放牧,为我们种植,将所有人,当做下人对待,若不从,便杀。” 刘瑾昔轻笑出声:“你不是如此狠心的人。” “我不是,不错,可我大妹夫是,你打听打听我大妹夫,活畜生,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昌朝开朝至今,有谁被称之为活畜生,我大妹夫其心性,由此可见一斑!” 众人:“…” “大妹夫会将朝堂上那些贪官污吏,军中那些酒囊饭袋,统统打发到此处,统统发配到此处,到时你要好好看看,这座岛屿,这些岛民,这座原本可以安居乐业的岛屿,这些可以休养生息的岛民,就是因你,因为你擅作主张,因你自作聪明,被屠戮,被欺凌,被奴役,都是你一人之错,都是你这自作聪明的女人一人之错!” 刘瑾昔凝望着陶少章,足足过了半晌,面露了几许不安之色:“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不。”陶少章突然一拍额头:“不,我们会先打瀛岛,瀛岛船多,瀛贼数百万,哪会一口气都杀完,那些残兵败将,定会离岛,离了岛,能去哪里…” 陶少章哈哈大笑:“自然会来这处岛屿,到了那时,你们还是要与瀛贼厮杀,我大昌,只需装聋作哑便好,既拿我们当坏人,那就坏到底吧,待你们打完了,若是你们赢了,我们登岛,奴役你们,你们输了,我们杀光瀛贼,总不会吃亏的。” 曹琥满面敬佩之色:“难怪东家教我们多读书。” 刘瑾昔只是那么凝望着陶少章,笑容不再,双眼锐利如刀。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重重哼了一声,陶少章回过头,高呼道:“所有人上船,叫船上那些歇息的番蛮滚下来,我们上船,回东海!”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陶少章看向大军哥,丝毫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盛将军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下令?” 大军哥都分辨不出陶少章是不是做戏:“真…真回去啊?” “回去,现在就回去。” 陶少章回过头,看着面沉如水的刘瑾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让你他娘的欺负老实人,本官,不当人啦!” “你敢骂我!” “怎地,你要杀我,你杀啊,你看杀了本官,这座岛上,还会留下几个活口。” “你…” “你什么你,你真以为本官是老实人,就很好欺负吗!”陶少章怒吼道:“欺负老实人,都他娘的没好下场!” 第1464章 大撤退 有的老实人,被逼急眼了,说什么也要给肠粉掏出来给大家搂两眼。 有的老实人,被逼急眼了,死上几万人甚至十几万乃至几十万都有可能。 陶少章彻底疯了,大呼小叫,连推带踹,叫所有人收拾东西上船,快,快快快,马上走,一刻都不留了。 刘瑾昔也不嚷嚷什么三天之内都滚蛋了,只是冷眼旁观着。 她能够看出来,除了陶少章外,没人真的愿意走。 可她又很奇怪,这些不愿意走的人,只能听从陶少章的安排,与官职无关,与身份无关,就是很古怪的感觉,仿佛在陶少章面前,他们极为无奈,就好像,陶少章马上让他们跳海,他们也要惨兮兮的照办似的,这让她难以理解。 大舅哥催促着,小伙伴们耷拉着脑瓜子下着命令,下面的小头目们大声喊着,军伍们的脸上满是浓浓的不解,可却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只是沉默的打包着东西。 眼看着小舟都划了过来,军伍真的将杂物甲胄兵刃等扔了上去,刘瑾昔面色极为复杂。 那些在船上的歇息的土著们也被撵了下来。 土著们也很困惑,这睡的好好的,怎么还撵人了呢? 当他们看到军伍们搬东西时,炸窝了,大声询问着。 刘瑾昔站在岸边,高声喊了句什么,这些土著才注意到她,顿时面露惊喜的统统围了过去。 陶少章掐着腰,如同骂街的大姨一样,狂笑着,怒骂着。 “本官还给你们吃鱼,吃个屁,啃树皮去吧…” “睡本官的船,喝本官的酒,哈哈,滚回去睡大树吧…” “那些军中硬弓,本官不要了,你们留着吧,当便宜狗啦…” “和瀛贼打生打死去吧,本官很快就会和你们见面的,给你们收尸,哈哈哈哈…” 蹲在地上的风道人面露困惑:“这小子是怎地了?” 王天玉嘿嘿乐道:“你爱过吗?” 风道人:“…” 仇宝玉重重点了点头:“爱之深,恨之切,陶大人,太过在乎这些番人了。” 说完后,仇宝玉侧目看向赵宝蛋:“蛋真人,你是道门中人,道人可以爱吗?” “滚!” “哦。” 大军哥摇头叹息:“牵一发动全身,大好的局面,却要如此收场,回去后,如何与少爷交代?” 墨鱼脸上没有丝毫担忧之色,淡淡的说道:“若是旁人如此胡闹,耽误了大事,盛将军活劈了他就是,可陶大人嘛,咱们只管听之任之,剩下的,交给老天爷就好。” 大军哥闻言一笑:“是这个理。” 墨鱼看向默不作声的肖轶:“为何自从那女道人出现后,你便默不作声?” “谁开口谁便会被她羞辱。”肖轶一脸大聪明的神色:“当本将傻?” 大家猛然回忆起,还真是这么回事,自从刘瑾昔分别给墨鱼等人埋汰了一顿后,肖轶就弯着腰低着脑袋往后站了。 密林之中,走出了好多番人,数不胜数。 小伙伴们皱起了眉头。 刘瑾昔没有虚张声势,她的确带人来了。 大军哥双眼之中再次升腾起了怒火,抓着陌刀的手背青筋凸起。 风道人面色莫名,站起身,快速进入了山林之中。 肖轶打了个手势,二十多名伍长们将火药弩搭载在了神臂弩上。 片刻后,风道人回来了:“只是晕了过去,无一人受伤。” 众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刘瑾昔带着如此多的番人靠近这里,外围探马却没有任何示警,摆明了是被放倒了。 外围探马至少三十人,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放倒,也只有这些土著们可以悄声无息的办到。 终于忙碌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派遣旗船去岛屿另一侧将秦麒等人叫上。 军伍们已经开始登船了,站在船沿,望着夜色中的岛屿,脸上带着几分不舍以及遗憾。 中层小头目们也开始登船了,上了各个战船,清点人数物资,沙滩上再次恢复静谧,站在刘瑾昔身后的番人们,面露一种难言的伤悲之色。 陶少章依旧掐着腰,看向那些番人,脸上露出了快意的神情,和死变态似的。 “哈哈,看他们的模样就知晓,虽是听从你的号令,却不想我们离开,待他们与瀛贼拼杀时,战死前,不知会不会想到为何孤立无援了,待你见到那些孤儿寡母时,你一定要告诉他们,你是为了他们好,宁做瀛贼刀下鬼,不受昌人万般恩,大义,刘姑娘大义,本官佩服,哈哈哈哈。” 刘瑾昔双眼满是冷光,默不作声。 “山水有相逢。”墨鱼可算找到机会了,跨上小舟挥了挥手:“昔真人,你武艺高强,待瀛贼将这座岛屠的一干二净时,你一定还会活着,说不定我们还可再见面。” 风道人哈哈大笑:“说的不错,到了那时你我便踩着数万番人尸骨切磋一番。” 大军哥也来劲了:“刘姑娘精通兵法,最善战阵,岂会打输呢,说不定,还会带着此地番人打入瀛岛之上。” 王天玉双手卷了个喇叭花:“本将在海的那边为你祈福塞。” 刘瑾昔又羞又怒,银牙紧咬。 曹琥扯着嗓子喊道:“老子给东家做工,不但认字,还整日讹东家的钱,讹到长命百岁,族人都长命百岁,哈哈哈,没你们这些番人,东家只会对我们好,爽!” 仇宝玉急得够呛,看向阿轶:“我应说点什么,快,快帮兄弟想想,我应喊些什么。” 肖轶想了想,出谋划策:“你说她这种自作聪明自视甚高的恶婆娘,这辈子都无人要。” “还是轶哥厉害!”仇宝玉竖起大拇指,随即大喊道:“你这恶魔娘,自作聪明自视甚高,这辈子都没男人要你的,哈哈哈。” 喊完后,仇宝玉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看向阿轶,奇怪的问道:“这都上船了,你为何不数落他几句解解气?” “我不想。” “为何。” 肖轶淡淡的说道:“她可能是我表姑。” 众人笑容一滞。 肖轶继续说道:“她知晓长公主的线索。” 小伙伴们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肖轶:“表叔定会带咱们回来,八成还会见面。” 小伙伴们顿时冲着肖轶破口大骂。 岸边,最后一人,也就是大舅哥,那叫一个得意啊,甩着膀子跨上了小舟。 刘瑾昔终于蚌埠住了,满面犹豫之色,纠结了好久,突然开口道:“陶公子且…” “憋说话!”陶少章猛一回头,吓了刘瑾昔一跳。 “陶公子且慢,我…” “憋说话!” “我…” “憋说话,晚啦。”陶少章突然堵住了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刘瑾昔:“…” 第1465章 口是心非 眼看着陶少章上了小舟,举起船桨就是一副要给船桨抡出火星子的模样,刘瑾昔终于站不住了,鬼似的,唰的一下窜到了小舟旁边,一把抓住了船桨。 “陶公子留步。” 陶少章冷笑连连:“留着呢,没动啊,用臂划桨,靠浪划,怎地,你还要教本官这个笨蛋如何划舟不成。” “我…”刘瑾昔俏面微红,满面犹豫之色。 “松开!” 刘瑾昔没松,但是也没开口。 陶少章连船桨都不要了,撸起袖子用手划。 同舟的俩探马对视一眼,陶少章骂道:“愣着作甚么,还不快划。” 俩探马还是头一次见陶少章发这么大脾气,放下船桨赶紧撸起袖子用手“划”。 陶少章破口大骂:“用桨!” 俩探马又给船桨捡了起来,刘瑾昔抓住了船沿,小舟纹丝不动。 陶少章气坏了:“你究竟要如何?” 刘瑾昔也怒了,娇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陶少章愣住了,俩探马也愣住了,三人都看着刘瑾昔。 刘瑾昔的面庞更红了,低着头,如同一个倔强的孩子,死死抓住船沿。 足足过了半晌,刘瑾昔声如蚊呐:“我…我没想让你们走。” 陶少章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你说什么?” “我说…我并非真的要让你们离开。” “没听见,你大点声。” 刘瑾昔银牙紧咬:“你莫要欺人太甚。” 陶少章回头:“继续划!” 刘瑾昔:“我刚刚说,并非要让你们离开。” 俩探马又对视一眼。 陶少章:“愣着作甚,划。” 俩探马继续划。 刘瑾昔依旧抓住船沿,脸红的和峨眉山的猴子屁股似的。 “你们不可走,走了,瀛贼,我们打不过的。” 陶少章掐着腰,哈哈大笑:“虽然打不过,但是你们可以死啊!” “族人可怜,你见到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 俩探马都给船桨抡出火星子了,回头看了眼陶少章:“陶大人,划不动啊。” 陶少章:“继续划!” 刘瑾昔双眼都快喷出火了:“你还要我怎样?” “奇怪,你不是限期三日,让我们滚吗,为何又改了口。” 曾几何时,楚擎多次想要装出的小人得志欠揍模样未果,此刻被陶少章表现的淋漓尽致。 “你说走就走,你说留就留,你以为你是我大妹夫活畜…活出唯我独尊的模样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刘瑾昔低下头,脸还是那么的红:“我只是怕。” “怕什么,你连番人们屠杀都不怕,还怕什么,憋说了,让我肘!” “你先下来。” “不下!” “下来!” 刘瑾昔再次出手,一把扣住了陶少章的手腕。 “哎呀呀呀呀,疼疼疼。” 俩探马第三次对视,想了想后,继续抡船桨,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船上小伙伴们神色剧变,大军哥大叫道:“她竟真敢对吉大人出手,快下船!” 众人彻底慌了神,又急脾气的,比如二玉,直接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唯独肖轶打着哈欠,一副老子就猜到了的模样。 二通刚要跳下去,注意到了阿轶一动不动。 “轶哥,感觉你怎地不对劲了。” “嘿嘿。”肖轶见到小伙伴们都下船了,露出了一种在他双眼之中从未出现过的眼神:“本将,早就看穿她了。” 二通认识这种眼神,在三哥的双目之中,总是时隐时现。 “欲擒…那个故纵。”肖轶笑的更加得意了:“这法子,本将再熟不过了。” 王通通若有所思:“他俩,谁擒谁纵啊?” “都擒,都纵。” 刘瑾昔已经给陶少章拉回到了岸边,小伙伴们带着无数军伍呜嗷乱叫着冲岸边上冲。 “没有你们,我们打不跑瀛贼的。” 从刚才陶少章要走时,原本称呼瀛贼为瀛人的刘瑾昔,也用了“瀛贼”这种称呼。 “我知晓你们…不,我知晓他们,知晓昌朝朝廷,昌朝君臣,打的什么主意。” 刘瑾昔见到大军哥们快要冲回来了,神情无比的落寞。 “只是激将罢了,趁机与你们商谈,与昌朝商谈,若不这样做,我怕昌朝,会鸠占鹊巢,若是被昌朝随意拿捏,大家便会为奴为仆,你知晓的,知晓番人在昌朝是何等境遇,只有这么做,或许可与昌朝书写盟约,至少可确保大家…” 刘瑾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你说的对,若是你们走了,我们会被瀛贼灭族,都是因我,大家会被屠戮…” 抬起头,刘瑾昔已是泪流满面:“是我欺骗了你们,原谅我,我说了假话,是我在做戏,不要走,好吗?” 陶少章长长的叹了口气,望着梨花带雨的刘瑾昔,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其实,我刚刚也是在做戏,没有准备离开。” 眼泪,消失了。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消失了。 刘瑾昔的嘴角,再次浮现出了弧度:“我就知道,只是试探你罢了,这么大一座岛,开疆拓土,你们哪能舍得。” 陶少章的嘴角,也浮现出了同样的弧度:“我也是试探你,本官真的准备带人离开。” “你说谎,你舍不得走!” “你才说谎,你舍不得我们走。” 刘瑾昔掐着腰,气呼呼:“我是试探你!” 陶少章不但掐着腰,还梗起了脖子:“我也在试探你!” 俩人,再次大眼瞪小眼了。 “那你走吧!” “这就走,你莫要再留我!” “走,走呀,现在就走。” “告辞,现在就走。” “回来!” “那你道歉!” “痴心妄想,快些滚吧。” “这就滚!” 小舟上的两个探马同时叹了口气,这他娘的是造的什么孽啊,胳膊都快抡脱臼了。 当小伙伴们跑到岸边的时候,刘瑾昔掐着腰,陶少章梗着脖子,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亦乐乎,寸步不让,如同两个欠揍的死孩子。 小伙伴们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大舅哥,肯定是没危险的,可这二人在吵什么,什么叫你就不是个男人,什么叫你也没个女子的样子,怎么唠到这个话题上了? 浑身湿漉漉的赵宝蛋,神色莫名:“那他日后,要与楚家小子如何称呼对方?” 第1466章 乱套的辈分 刘瑾昔不是傻子。 除了她,哪怕是本地土著也不知道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根本没统计过。 刘瑾昔能够确保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本地土著打跑瀛贼,只是伤亡会极其惨重,甚至到了灭族的地步。 这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事这座岛,或者是说本地土著根本保不住这座岛,不单单是因为瀛贼,就算给瀛贼打跑,终究会有人渔翁得利,而这个渔翁,永远不会是这些土著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早在瀛贼将注意打到这座岛之前,东海三道已有不少世家知道了这座岛的位置。 除了岛屿北侧,其他区域四季如春,虽是潮湿,却极为温暖。 大量可耕种的土地,山多,矿脉也多,光是发现的金、银、铁三矿类,就有二十七处,物产更是丰富,大量的石料木料,随地可见,只要有人力,很多平原地区可以筑城盖屋。 可惜,刘瑾昔知道,本地土著守不住这座岛的,守得住瀛贼,也守不住高句丽,守得住高句丽,守不住昌人,总有一方会将这座岛纳为国土。 或许不是今天,可终究有一天,本地土著面临的只有两条路,归顺,或是被赶尽杀绝。 只有这两条路,刘瑾昔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种境地,除非自己的老娘回来。 其实早在楚擎带人第一次登岛时,刘瑾昔就在岛上,只是她刚回来不久,在南侧。 自从知晓了楚擎等人登岛后,她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并没有暴露行踪。 没有好的选择,那就从坏的选择中选一个最好的。 刘瑾昔知道,想要保全本地的土著,只能归顺了。 瀛岛、高句丽、大昌,都知道这座岛的存在。 瀛岛,不会考虑,双方关系,只有血海深仇四个字可以形容。 刘瑾昔宁愿带着所有土著战死也不会归顺瀛贼。 高句丽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刘瑾昔对这个国度并不了解,而且本地土著也和一群自称探险者的高句丽水手打过架。 三方之间,刘瑾昔最看好的是昌朝。 只是根据她的了解,大昌一直在走下坡路,天子换的勤不说,臣子们似乎也多酒囊饭袋。 其实还有一件事,狄擒虎曾说过,昌朝北关有凉戎之患,南关有番蛮之乱,东海更是听调不听宣,昌朝气数已尽,如果有一天中州大乱,那么很有可能,东海的世家,还有一些将领,乃至是溃兵,都会乘船来到这座岛上休养生息再图后事。 这些都是没发生的事,眼前发生的则是楚擎一伙人已经登岛了,越来越多的昌人登岛了。 令刘瑾昔异常意外的是,昌人,真的很不错,有点当牛当马送温暖的意思。 正所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刘瑾昔极为担忧,昌朝儒生大行其道,一个是都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一个是这些儒生中的伪君子也多,现在看似不求回报的帮助本地土著,一旦赶跑瀛贼,本地土著们也会没有了防范之心,到了那时,无数昌人军伍和百姓都会上岛,初期,双方或许会其乐融融,可迟早有一天,昌人会暴露出狰狞的獠牙,像对待其他番人一样对待本地土著。 正是因为有此顾虑,刘瑾昔欲擒故纵。 她以为,这些昌人将军们,只是为了开疆拓土,觊觎这座物资丰富的岛屿,而这也成了她最大的筹码。 利用这个筹码,与昌朝谈判,尽最大努力为本地土著谋福祉,至少,也要保证本地土著三到五代的安全,再远了,她就管不了,只期望昌人能够信守承,起码在数十年内不会翻脸不认人。 她认为虽然那些儒生有很多伪君子,可又极为重视盟约,一旦签署了一些盟约,哪怕咬着牙打肿了脸充胖子也不会反悔。 出于这样的目的,她才会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副遭人厌恶的模样,一副自家事不需外人管的模样。 可惜,她遇到的是陶少章。 刘瑾昔不是赶人,只是欲擒故纵。 陶少章呢,那是真的要走了,因为他急眼了! 舟师军伍的成长,蜕变,他是全程见证的。 在广怀道,他不止见证了军伍们的蜕变,也做了很多文臣应做的事,安置百姓,与百姓接触,与这些军伍亲族百姓们接触。 夜深人静时,无人知晓陶少章的内心有多么的痛苦,痛不欲生。 打仗,哪不死人的,如果瀛贼真的不堪一击,哪里还轮得到昌人介入,本地土著就能弄死他们了。 每一次将士离营出征,去杀瀛贼,陶少章都会露出笑容,祝福军伍们,军伍走后,他便一刻不停的祈祷着。 夜里,枯坐在帐中,陶少章不断的问着自己的内心,这么做,对吗,值吗? 当然是对的,帮助本地土著,也是帮昌人自己,为了长远的目标,保护本地土著,抗击瀛贼! 可这是异国他乡,带着军伍和百姓们,离开了自己的故土,来到这座陌生的岛屿上,保护番人,保护非是汉家子民的番人,为了保护他们,将士们穿梭在雨林之中,与猛兽搏斗,与瀛贼厮杀,每一日都有人战死,为了保护这些非汉家子民而战死。 这也是陶少章痛苦的根源所在。 他知道这么做是对的,初心,是对的,结局,也一定是对的,可过程就是如此,为了保护番人,汉人命丧异乡。 某一时刻,某个阶段,陶少章真的想要带着大家回去,他已经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了,哪怕是在北边关,他也没见到战死过这么多人。 这种痛苦,不应陶少章来承受。 楚擎走之前,那随口的一句,这里的兄弟们,以后要来这里的兄弟们,统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本就是随口一句,楚擎也并非是要大舅哥率兵作战,只是大舅哥依旧痛苦,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兄弟们。 那一刻,那个阶段,他真的想带着所有人逃离这里,回到东海三道,将军伍和百姓们,交给楚擎,他承受不了这种听闻将士战死后的痛苦了,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了。 可大舅哥,依旧是这个世间内心最脆弱却也是最为坚强的男人。 “好了好了,本官不与你计较。” 陶少章如同一个被逼无奈的长辈似的,突然伸出了手臂,擦拭了一下刘瑾昔下巴上的泪痕:“本官承认了,我只是吓唬你,从来没想过要走,吓你罢了,这不,大家都回来了。” 刘瑾昔如遭雷击,眼睛瞪的圆圆的,脸红的如同熟透的苹果。 陶少章也愣了一下,随即,面庞也红了。 蹲在远处的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二通侧目看了眼阿轶:“他摸你姑母。” 肖轶:“…” 二通挠了挠后脑勺:“你表叔儿的妹妹被你表婶儿的大哥摸了。” 王天玉面色突变,看向旁边的赵宝蛋:“若是这二人有了奸情,吉大人与大锅要如何称呼对方,大锅、青阳郡主、阿轶、陶大小姐,加上这刘瑾昔,他们互相之间应如何称呼?” 赵宝蛋闻言一愣,随即盘膝而坐,闭紧双眼,隐隐有要入魔的征兆。 第1467章 天子的信任 现实总是无趣且多变的,哪里来的那么多皆大欢喜。 小人物的嬉笑怒骂,只是因他们是小人物,是个体,个体是自由的,爱恨情仇,仅凭内心。 这里没一个小人物,就连二通都不是,因为他自诩为千骑营大统领首席御用狗腿子,就这个狗腿子,要是在京中,哪怕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家主都得喊一声通大人。 当众人再次坐在一起时,已算是上了谈判桌。 刘瑾昔没有继续数落陶少章,所代表的,是所有番人的利益。 大舅哥也变成了那个大理寺少卿,看似没什么用,却是不可或缺的团队灵魂人物。 “我如何确保待昌人将这座岛屿据为己有时,岛屿上的番人们还可安居乐业。” 刘瑾昔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很直,直来直去,不应出现在女子身上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最终落在了最高军事长官大军哥的身上。 大军哥犹豫了一下,其实他对这种事真的不感兴趣,也不归他管,他想聊的是另一件事,关于刘瑾昔身份的事,只要能聊明白身份这事,什么都好谈,大家就是一条冲船舟上的人了。 仇宝玉不乐意了:“兄弟们为了保护这些番人,你还想如何?” “你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王天玉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仇宝玉的后脑勺上,然后看向刘瑾昔:“但是他说的对。” 仇宝玉揉着后脑勺,似乎是在分辨,王天玉是因为自己多嘴呼自己,还是因为想要呼自己,以多嘴为借口? 仇宝玉的确是多嘴了,虽然场地不正规,穿的不正规,和装修市场外面趴活似的蹲在这里,造型也不正规,严格来讲,双方现在要谈的事,决定的是东海三道的命运,乃至国朝的命运,这种场合,只有大军哥才有资格开口。 “保护我们吗。”刘瑾昔倒是没有刚刚那般盛气凌人欠揍的模样,淡淡的说道:“若是你们与瀛贼没有深仇大恨,你们会帮助我们吗?” 众人略显尴尬,默不作声,王天玉又是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仇宝玉的后脑勺上:“你非要多嘴,害的大家被怼,闭上你的破嘴,要不打断你狗腿!” 要么说王天玉是语言模仿大师,就楚擎说的那些怪话,除了三哥外,其他人都听不懂,不解其意,唯独王天玉能准确无误的揣摩出来。 刘瑾昔淡淡的说道:“你们要杀到瀛岛之上,将瀛贼灭族,可到了那时,你们还会回来的,不要急着否认,你们心知肚明。” 大军哥笑道:“本将知晓刘姑娘的担忧,本将可以打包票,无人会欺辱这座岛上的番人。” “不知盛将军官居几品,你这承诺,作数吗,能代天子,还是代臣子?” “你说的不错,本将,自然没这资格代表君臣。”大军哥丝毫不恼怒,说完后,看向陶少章。 大军哥这么一看,所有人都看向陶少章了。 大舅哥皱眉:“都看我作甚。” 刘瑾昔神色微变,面露恍然之色:“陶公子不单单是大理寺少卿?” 大军哥哈哈一笑:“本将代表了,没这资格,可吉…陶大人代的了,有这资格。” “陶公子可代表朝堂君臣?” 墨鱼笑道:“不,他可代表东海舟师大帅。” 刘瑾昔面露失望之色:“东海舟师大帅又如何。” “东海舟师大帅,可代天子。” “天子如此宠信他么?” 仇宝玉哈哈大笑:“非是宠信,我有一物,你见了便知,知晓天子有多倚重我家大帅。” “何物。” 仇宝玉伸手入怀,掏出了个空气,双手捧着:“现在知道了吧。” “这是什么?” “圣旨。”仇宝玉得意非凡:“这便是天子赐予我家大帅的圣旨,怎么样,明白了吧,天子对我家大帅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 小伙伴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瑾昔望着仇宝玉手中的空气圣旨,足足过了半晌:“小女子有一请求,不知这位将军可否应许。” 仇宝玉洋洋得意,冲着小伙伴们挑起眉:“见到没,见到没,她是聪明人,一看便知,连对我的称呼都变了,刘姑娘,你说便是,是何请求。” “滚远一些。” “啊?” 刘瑾昔认真地说道:“小女子可否烦请这位将军,滚远点。” 仇宝玉:“…” 王天玉第三个大逼兜子落在了仇宝玉的后脑勺上:“你他娘的能不能住嘴!” 再一再二不再三,仇宝玉接连挨了个三个大逼兜子,终于爆发了,抓着王天玉的脖子就来了个锁喉,二玉又扭打在了一起。 大军哥破口大骂:“你们还嫌不够丢人!” 被仇宝玉骑在身下的王天玉一边抡王八拳一边叫道:“八成是自己人,怕什么丢人!” 大军哥闻言一愣,也是,反正早晚都要知道身边这群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就当提前适应了。 墨鱼看向二通:“将圣旨拿出来吧,真的圣旨,也好叫刘姑娘知晓当今天子对大帅是何等的信任。” “好。”王通通赶紧解开随身的包袱,随意抽出了一张,得意的放在了刘瑾昔的面前。 刘瑾昔面露几分呆滞,圣旨,肯定是真的,但是上面全是xxoo,各种错别字涂抹不说,最上面“牲纸”俩字,是那么的刺眼。 墨鱼鼻子都气歪了:“拿出空白的!” “哦,对,空白的!” 二通又翻捡了一阵,拿出一张空白圣旨,大军哥大大的松了口气:“如假包换,怎么样,刘姑娘这次该信了吧。” 刘瑾昔瞠目结舌,半晌没开口。 风道人叹了口气:“你见过正经的圣旨,是空白的?” 刘瑾昔望着空白圣旨,秀眉拧在了一起,她有一丝怀疑。 大军哥又骂上了:“拿写好的,不是空白的,没错字的,蠢货!” 圣旨代理商王通通也乱了,直接给包袱抖了出来,几十张圣旨,都散出来了。 刘瑾昔心中那一丝怀疑,已经无限扩大。 她头一次见识圣旨和醋布放一起的,而且还是几十封。 王通通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封既不是空白也没错别字的圣旨,可谓是万中挑一了,放到了刘瑾昔的面前。 “你们…”刘瑾昔凝望着大军哥,许久之后,试探性的问道:“你们,都是叛将吧?” 圣旨没错别字,也不是空白的,字体龙飞凤舞,带点金戈铁马的味道,上书,天子金口玉言,命仇宝玉双膝跪地,朝着王天玉叫十声爹爹我错了,钦此。 “你要是还不信!”王通通极力模仿出三哥那智慧的小眼神:“我还可以将天子打的欠条拿出来给你瞧瞧。” 刘瑾昔:“…” 第1468章 终认 本来不解释吧,没事,这一解释,圣旨和厕纸似的往外拿,不怪刘瑾昔怀疑这群人是叛将。 错别字、涂涂抹抹、内容是管人叫爸爸、团起来随意揉扯,还有空气的,这哪个不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不是叛将是什么。 这也就算了,还有天子欠条? 刘瑾昔觉得这群叛将在侮辱她的智商。 加上她出海前,楚擎率人削狄擒虎,愈发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时之间,刘瑾昔眉宇之间满是思索之色。 “倘若你们真是叛将的话,那么倒是可以与我等守望相助。” 大家傻眼了,这怎么叕成叛将了呢。 “刘姑娘。” 心累无比的大军哥也懒得解释了,说起了正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的娘亲,当真是大昌朝长公主殿下。” 刘瑾昔露出了平静的笑容:“不错。” 陶少章神色微变:“你早就知道,刚刚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不是,我是说,我的确不信。” 陶少章:“…” 鼻青脸肿的二玉回来了,王天玉叫道:“那我们如何说你才信。” 刘瑾昔认真的说道:“其实,王将军你的爹爹,是吴王。” 阿轶如遭雷击,王通通看向阿轶:“那不是你爹吗?” 刘瑾昔百分之两千确定了,这就是一群反贼,反王之子都在这呢。 王天玉也傻了:“可我爹是大昌郎中王无疾啊。” 刘瑾昔略显错愕:“你爹真是王爷?” 王通通服了。 得,又是一个断句鬼才。 “你爹真的是吴王。”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 刘瑾昔学着王天玉刚刚的口吻:“那我们如何说你才信?” 大家不吭声了,明白了,并且再次确定,这丫头的嘴皮子很利索。 大致意思就是说,说人家老娘是长公主,就如同说玉仔和阿轶有个共享单爹似的,完全是天方夜谭。 要么说动脑子这事还得是智商忽隐忽现的阿轶上场。 “刘姑娘。”阿轶尝试从另一个角度阐述问题:“那便不说你的娘亲,说说你的爹爹吧。” 刘瑾昔望着大家。 原本这种事,她是不应说的,可看着大家殷勤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突然真的希望自己素未谋面的爹爹和这群傻乎乎的家伙们是故人。 犹豫了片刻,刘瑾昔笑道:“我姓刘,名老根…” 王天玉:“就说不是噻。” 刘瑾昔:“字武安。” 王天玉:“大姐你喝茶。” 仇宝玉瞬间从怀里抓出了馕饼:“喝什么茶,女侠你吃饼不!” 风道人一把打掉仇宝玉的胳膊:“吃什么饼,老道有肉干!” 墨鱼:“肉干泡在茶了,要么吃着硬。” 肖轶:“姑奶奶,侄儿先帮您嚼软了。” 大军哥霍然而起,随即单膝跪地,双目含泪:“大小姐,卑下,可算寻到您啦。” 刘瑾昔面带狐疑:“你家老爷叫刘老根?” “不,不不不,名儿不是,字对的上。” “字?” “不错,我家老爷的字,便是武安,户部左侍郎。” 墨鱼纠正道:“北关大帅。” 刘瑾昔哭笑不得:“大帅也好,侍郎也罢,断然不是我的爹爹,娘亲曾说,我爹胆小如鼠,是书呆子,饱读诗书,却从不与人红脸,别人欺负他,只是陪着笑,连个鸡娃娃都杀不得,哪是做将军的人,你们寻错人了,我的娘亲必不是你们口中的长公主。” 大家面色极为古怪,难道真认错人了,这也太怂了吧,连鸡崽子都杀不了,对方的爹,不像老楚啊,怎么听着想小楚呢? “有了!”阿轶一拍大腿:“墨先生最善丹青,让他画上一番你便知晓了。” “对啊!” 大家都叫了起来,连夸阿轶长进了,兴奋的不得了。 墨鱼也激动了,微微站起身,一派大家风采:“取凳,笔墨,香茗伺候。” 大家七手八脚的去准备了,刘瑾昔见到大家兴高采烈的模样,也难免有些期待。 马扎取来了,笔墨也取来了,香茗有,王天玉过了一嘴,嫌烫,又吐回去了。 墨鱼果然不愧是墨家钜子,丹青妙手的风采一览无余,先是洗了洗手,随即将画纸平铺在了马扎上,然后,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开始作画,就这造型,放到后世,高低也是个协会副会长。 刚画了个脑袋,大军哥一脚给墨鱼射出去两米远:“你他娘的画老爷有个屁用,她又没见过她亲爹!” 墨鱼揉着屁股:“那老生也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啊。” 众人:“…” 墨鱼不乐意了:“不对啊,你不是见过吗,那你倒是画啊。” “本将不懂丹青。” “不懂丹青你当什么将军!”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之中。 刘瑾昔望着抓耳挠腮的众人们,心中不知怎地,有些心疼。 她能看出来,这些人,真的希望她的娘亲是众人口中的长公主。 鬼使神差的,刘瑾昔突然问道:“你们刚刚如此忍让与我,只是因如此缘故,对吗,误会我是故人之后?” 大家干笑出声。 是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因为对方的身份,要不然,就凭刘瑾昔刚刚欠揍的模样,大家早动手了,这里除了大舅哥,哪个不是杀人如麻的狠角色,包括当年生擒草原王子阿勒根哒的墨鱼。 “刘姑娘。”风道人双眼一亮:“你的娘亲,左后肩,可有一处梅花印记?” 刘瑾昔瞳孔微缩:“你怎么知道?!” “打他!”肖轶突然急了,扑在了赵宝蛋的身上抡拳就揍:“狗日的偷看老子表姑奶洗澡!” 盛兆军霍然而起:“老子弄死他!” 赵宝蛋一脚踹开阿轶,连连后退,破口大骂:“三道隐门女弟子皆是如此。” 王天玉气的够呛:“好哇,原来你偷看了所有女弟子,你个老畜生!” 刘瑾昔噗嗤一笑,开了口:“不错,娘亲是有此印记。” 小伙伴们又激动了,大军哥再次单膝跪地:“大小姐,卑下可算寻到…” “刚刚我便说了,娘亲是三道隐门弟子。” 众人:“…”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回想了起来,对方的确没否认过,而且,大家讨论的重点也跑偏了,不是说对方的娘是什么身份,而是要让对方知道,老楚就是他爹,而不是什么大舞…不是,而不是什么刘老根! “此事,莫要在纠缠了。”刘瑾昔摇了摇头:“事关岛屿番人之事,不知诸位将军…” 话说到一半,一阵狂风刮来,墨鱼画的那半张画像,翩翩起舞。 刘瑾昔呆若木鸡,随即突然纵身一跃,抓住了空中的画像,满面不可置信之色:“他…他叫什么?” 大军哥的心情和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紧张的说道:“老爷姓楚,名文盛,字武安,这…这画上可是楚文盛,我家老爷?” “不。”刘瑾昔凝望着画纸,泪如雨下:“他不是楚文盛。” 众人沉沉的叹了口气。 刘瑾昔闭上了眼睛:“他叫刘老根,正是家父。” 盛兆军:“…” 刘瑾昔的泪水开始流淌:“他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众人:“…” 风道人古怪的问道:“你不是没见过吗?” “见过,娘亲随身的画像,画中之人,就是他,我的爹爹,刘老根,一模一样!” 墨鱼仰天大笑:“还得看我,老生出了手,你这爹爹,便从无到有,哈哈哈。” 大舅哥也露出了笑容。 事情,再次发生了转机,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无论是对楚家,还是对土著们,或是大昌朝。 第1469章 天子思念 八甲村因坐落于八甲山而得名。 八甲山下四通八达,南侧密林,北侧广阔无垠。 平原地带,营帐连绵,战旗招展。 三万步卒,八千精骑,一万民夫,先锋军中的前军。 营区驻扎之地,与郭城相距百里出头。 如今尚云道除了郭城外,全道各处城池皆被“夺回”。 这平乱是真也好,假也罢,蓝韧山旗开得胜后,就得胜、得胜、得胜一直得胜,初春来,至盛夏,近三个月的时间,城池一座一座的收复。 蓝韧山已经陶醉在自己的威名之中不可自拔了。 如今东海三道,都盛传着蓝韧山的大名,盛名,威名。 在一声声大昌不败战神、中州军神、东海救星,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帅帐之中,蓝韧山心情很好。 他觉得是时候将那套黑色的罗裙送回郭城了,虽然他有点舍不得。 “大帅,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郭城?” 开口的叫陈岚,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东海仅存不多的世家家主。 要说陈家也是挺倒霉的,先被楚擎讹了一顿,又被陶若琳整了一顿,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守将了,让蓝韧山这顿削,最后就弃暗投明了, 现在开始跟着官军混,也就是跟着蓝韧山混,一起打击以楚擎为首的罪恶团伙,解救广大备受欺凌的世家子们。 “陈老爷说的不错。” 另一个世家家主也开了口,名叫吴舍光,正当壮年,是老吴家的独苗苗。 “大帅,我吴家的良田地契,都被那反贼抢了,贼子可恨,不可让他们再得意下去。” 一共六个家族族长,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一副要拿下郭城活捉陶若琳再弄死楚擎的模样。 台州知州祝明远也在,总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听到大家大骂楚擎这个“反贼”,老祝心里乐的和什么似的。 他觉得这事挺逗的。 楚擎是假反,世家以为是真反,朝廷知道是假平乱,看样子,陶若琳是想一个世家都不留,现在骂的越凶,将来死的就越惨。 世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蓝韧山却知道。 现在打到这个程度了,瀛贼一点信儿都没有,总不能真的拿下郭城吧。 想到这,蓝韧山也有些犯愁了,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楚擎一伙人打的什么主意。 “兵贵神速是不假。”蓝韧山沉吟了半晌,淡淡的说道:“不过这兵法一道,你等不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陈岚不解的问道:“贼首皆在郭城,背靠大海,只要围上就好,为何还要拖。” “嗯?”蓝韧山一瞪眼:“你在教我做事?” 一群世家家主们赶紧摆手,又是一顿马屁如潮,什么大军神、不败名将、兵部第一人如何如何的,蓝韧山又是哈哈大笑。 祝明远也想笑,忍的很辛苦。 阿山又享受了一会马屁,挥了挥手,让这些马屁精散去了。 刚好,马屁精一走,添堵的来了,一名亲信快步而入。 “大帅,郭城信件。” 蓝韧山倒是没急于接过信件,而是看向祝明远,似笑非笑:“祝大人是监军,却从来不插手军营之事,每每提及楚大统领等人,你更是笑而不语,何故于此?” 祝明远装傻充愣:“有吗。” “你不说,本帅也心知肚明,你是要看本帅出丑,是也不是?” 祝明远略显错愕。 没看出来啊,原来你还长脑子了。 蓝韧山虽然嘴上这么说,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神情,只是带着几分戏虐之色:“想来,祝大人是觉着楚大统领还未发力,不如,你我就赌上一场如何。” 祝明远立马接话:“一百万贯!” 蓝韧山一脸懵逼:“什么一百万贯。” “不是你要赌吗,现在立下书约。” “本帅还未说完…” “哎呀,有何可说的,你定是说陶大小姐会求饶,恳求于你莫要再打了云云,可是如此。” “你怎知道?” “本官就赌你过了几日哭爹喊娘,快,立下书约一百万贯,现在,快快快!” 蓝韧山气的七窍生烟,转瞬之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时,迅速拆开信件。 他失望了,陶若琳非但没求饶,而且,还给蓝韧山一顿埋汰。 大致意思就是,阿山啊,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打的这么慢,瀛贼快到了,姑奶奶不等你了,准备挨打吧,嘻嘻。 “发兵!”蓝韧山霍然而起,咬牙切齿:“攻打郭城!” 祝明远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蓝韧山的心理已经很强大了,这怎么这又急眼了,也没说什么啊。 微微扫了一眼,他这才看到最后一行,祝明远了然了。 陶若琳在信的末尾很诚心的请教了一件事,蓝韧山雇那么多人帮他宣扬名声,什么不败战神,大昌军神,中州用兵第一人,一共花了多少银票? 祝明远呆若木鸡。 给蓝韧山活活吹成了军神,不是你们找人干的吗? ………… 昌京,敬仪殿。 黄老四双目无神的坐在书案后,脸上带着浓浓的倦容与疲惫。 陪伴在侧的孙安,发现老四越来越有一种雍容华贵…不,就是贵族的气质。 这种气质,就仿佛人世间的所有欲望都满足后,流露出了淡淡的疲倦与险恶,像是一个贤者,专属于贤者的某个时间。 “无甚意思。” 一国之君,老四突然说出这种话,难免让人心惊。 孙安见怪不怪了。 五天一大数,三天一小数,数银票,数完就是这死出。 边关与京郊的作坊已经开始盈利了,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宫中有份子,每个月都有进账,所以老四腻了,每当数完银票后,就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很贵族,很疲倦,很贤者,不过过几天就好了,过几天他又会兴高采烈的去数银票了。 老四陡然而富,到现在,已经整整二十天,足有二十天,孙安没被扣过钱了。 甚至在前几日,老四还赏了孙安十贯钱。 然后第二天老四让孙安去给华妃买个花瓶。 孙安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花瓶,是黄老四头一天打碎的,钱,是第二天赏赐的,花瓶,是第三天买回来的,花了十五贯,老太监倒贴五贯。 不管怎么说,至少老四这次没空手套白狼。 “朕想老十了。” 老四转身望向东海的舆图:“朕心里不舒服,朕这战阵上世间无敌手的马上将军,怎没了用武之地,还要靠自家兄弟去作战,哎,一想到朕还有个兄弟在东海为朕把守边疆,辛苦至极,难受的很。” 孙安张了张嘴,想提醒老四,俩,不是一个,还有个齐王呢。 “慢着。”老四转过头:“朕还有一至亲之人在东海,险些忘记了。” 孙安陪着笑。 算你有良心。 老四敲了敲书案:“也不知昌贤长高了没有。” 孙安:“…” “金狼王被活捉,北关安稳,英国公会带我大昌汉民出关,马如敬也到了南关,番蛮不敢再乱,如今,只剩下这东海了。”老四突然双眼一亮:“孙安,你说,老十他,有没有想朕?” “想,定是想,想的紧。” “你说的倒是简单。”老四苦笑道:“老十再是思念朕,朕也是一国之君,岂可随意离宫离京前往东海,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传出去,外臣再以为你这太监祸乱宫中挑拔朕离京呢,莫要再说了!” 孙安咧着大嘴,再次刷新了对老四底线的认知。 “你看朕做什么,朕说不行就不行,太子监国也不行!” 孙安:“…” 第1470章 不成器的废物 郭城之中,陶若琳歪着脑袋持续发呆。 她很无聊,自从蓝韧山打过来后,她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少,因为城池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一座郭城了。 昌贤和南宫平并肩走了进来,前者刚跨过门槛就兴奋的叫道:“师娘师娘,蓝大傻果然中计啦,师娘神机妙算。” 陶若琳支着下巴,不言不语,瞳孔涣散。 昌贤和南宫平已经习惯了陶若琳这幅样子了。 作为大昌朝皇子,昌贤自从跟着楚擎后,是越来越不像皇子了,手舞足蹈的自话自说。 “已是调兵遣将,调兵遣将啦,后方兵马调动,这蓝大傻至多十日就会攻来,看他模样,似是真想要将三道城池皆夺回去。” 昌贤倒腾着小腿跑到书案前,给陶若琳添了新茶:“师娘师娘,可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南宫平笑道:“殿下说的不错,若不将他打回原形,他岂会甘心做戏,原本想着朝廷派来个知情识趣之人,谁知这蓝韧山本事没有几分,傲气倒是不小。”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没人想瞒蓝韧山,可根据祝明远反馈回来的情况,陶若琳可以断定,这人有些不知好歹了,根本不甘心扮演一个傀儡,明明没什么名声,却又在乎名声,就算和盘托出,也会指手画脚。 陶若琳的大脑终于从休眠状态唤醒,瞳孔不再涣散,看了眼看昌贤,又看了看南宫平,回忆了一下这俩人刚才说了什么后,微微哦了一声。 “师娘,月中至今,已在海上见了四艘私掠船和一艘瀛贼船军战船,按您的吩咐,放进来了一艘小的,上岸十七人,抓了十五人,剩下二人打探过了消息后已是回去了,您觉着,瀛贼还有多久会至东海?” “已到了。”陶若琳笑吟吟的说道:“只是去了罗云,就是不知来了多少战船多少敌贼。” 南宫平和昌贤对视一眼,露出了火热的目光,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师娘,学生可否请战?” 昌贤挺着小胸脯:“学生虽不通海战,可将蓝大傻打个落花流水还是有十成把握的。” 陶若琳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微微颔首,道了一声“好”。 南宫平颇为失望,原本他想干这事来着,谁知被昌贤抢了先。 蓝韧山并不知道,从他到了东海的那一刻,他就掉入了一个坑中,一个陶若琳精心挖好的大坑。 包括阿山上次来知州府的时候,陶若琳故意当着他的面处理了一些杂事。 南宫平要了十万贯,在每座城的城内外建盖三座寒门书院,百姓之子入学… 世家子聘为免费的教书先生,若不从就增刑五年… 昌贤要了三十万贯,说去湖城再调两万湖女族人… 墨家子弟带走八千人去找温雅… 在尚云砍了二百七十六个鱼肉百姓的世家… 五千民夫送粮到八甲村… 这一切的一切,都或多或少有所关联,只是蓝韧山根本没意识到这些天马行空的事是有联系的。 蓝韧山没有往心里去,但是在部署计划的时候,难免心有顾忌。 书院自不必说,蓝韧山不敢动,事实是他将城“夺”了回来后,什么都不敢动,别说找百姓的麻烦了,百姓们不碰瓷他就不错了。 至于那些世家子,那些当教书先生的苦逼们,倒不是假的,真的是世家子,只不过有一部分不是东海世家的世家子,而是当初被发配到湖城的那些倒霉催们。 那两万湖女族人,则是一支伏兵,明摆着告诉蓝韧山这是伏兵。 还有墨家子弟去寻温雅、五千民夫送粮到八甲村,八甲村们再送去各处城池等等等等,都是陶若琳有意安排的。 除了熟悉的人,陶若琳谁都信不过。 如果瀛贼来了后,蓝韧山配合还好,要是不配合,这平乱的大帅帅旗,上面的蓝字,就会改成“陶”字。 而且陶若琳真心不希望蓝韧山配合,要不然不好撕破脸皮,不撕破脸皮,就没办法夺军权,不夺军权,外人配合楚擎演这么大一出戏,她不放心。 除此之外,陶若琳也知道蓝韧山将东海发生的一切,他所了解的一切,都通过书信和军报送到了京中。 陶若琳也要通过东海向君臣,向朝廷证明一些事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陶若琳噗嗤一笑,望着昌贤:“这一次,可算无人与师娘抢功劳了。” 昌贤不明所以,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南宫平也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个抢功劳的人,指的肯定不是楚擎。 ………… 蓝海之上,三十九艘瀛岛南方船军战船漂浮在海面之上。 其中一艘最大的战船,名为天国,正是南方船军统帅宇智神带的座舟。 一艘小船缓缓靠近,两个瀛贼攀上了大船。 船头之上的宇智神带换上了武士甲胄,耐心的等候着。 两个成功进入昌朝尚云道的探子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矗在甲板上。 宇智神带:“*#@&*¥)” 探子:“#@*&” 宇智神带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探子:“#@&*” 宇智神带皱眉点头:“搜得死内!” 宇智神带与身旁的丁默邨对视一眼,面色极为复杂。 他俩的确是没想到,楚擎竟然这么废,这才过去多久,尚云道竟然被收复了,就剩下个郭城。 一切都如陶若琳所料,瀛贼船队来了后,并没有马上靠岸,而是试图让探子上岸暗自打探战况。 探子打探到了消息,也回来了,看到了陶若琳想让他们看到的情况,蓝韧山是大昌战神,一路莽穿尚云道,就剩下个郭城了,这位姓蓝的将军极为难缠,等收复了尚云道,很快就会打到广怀或是罗云道,楚擎这些杂牌军废物根本指望不上。 “不妙,楚擎这废物纨绔不堪一击,昌朝将东海收复,不利我们的大事。” 宇智神带思考了良久:“停靠罗云,趁着那个叫蓝韧山的昌朝第一名将还没站稳脚跟,早做打算。” 丁默邨忧心忡忡:“探子说,郭城传出了风声,楚擎这伙人想要上船逃跑…” “废物,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逃了,我们更无法吞掉东海了,他不能跑!” “殿下的意思是,助他打败大昌第一名将蓝韧山。” 宇智神带拧着眉:“这蓝韧山,都未听过,没想到这么勇猛,如果我们的武士上岸,白白送死…” 一时之间,宇智神带也犹豫了,想了想后说道:“先见那个不成器的废物吧。” 第1471章 上钩 三个时辰后,沙滩之上,不成器的废物十分兴奋,兴奋的难以自持。 来了,来了来了,宇智神带的率领的南方船军终于来了。 早在南方船军在海上停留时,楚擎就知道了。 旗船一直在深海区域观察着,本来体积较小就不易被发现,加上有千里目,可以提前发现瀛贼战船。 旗船回来禀报后不到过了一个时辰,两艘战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一艘是天国号,宇智神带的座驾,一艘大战船。 南方船军的战船都以金、木、水、火、土外加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命名,一艘天国号,一艘金八号,两艘战船缓缓靠岸。 小舟放下,宇智神带与丁默邨就带了两个随从走了过去,不敢多带,怕陶少章在,怕大舅哥又趁着酒兴让他们表演瀛贼传统才艺。 “三哥三哥。”楚擎略显激动:“我这表情怎么样?” “小的直言了,您这有点假,不够失望,您再失望一些,怒一些。” “好。” 楚擎再次调整一下表情。 三哥连连点头:“这就像了。” 四个瀛贼刚下船,楚擎怒吼一声:“宇智神带,我日李涞涞!” 面色阴沉的宇智神带楞了一下,没等反应过来,楚擎已经冲了过去,一把薅住了宇智神带的脖领子。 两个随从下意识按住了刀柄,一张张强弓对准了这四人。 楚擎破口大骂:“老子拿你当朋友,就等着你的援军过来,两艘船,就尼玛两艘船,你逗你爹呢?” “楚大帅,你这是什么意…” 丁默邨的话还没说完,楚擎一脚将他踹倒:“我和宇智神带说话,有你什么事,掌嘴!” 早就排练好了,几个探马迅速卸掉了两个武士的兵刃,三哥骑在丁默邨的身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大嘴巴子。 宇智神带怒急攻心,楚擎也适时的一把推开前者:“滚吧,东海不欢迎你们。”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楚擎抱着膀子冷笑连连:“你说会来帮我,结果就带了两艘船,就这点逼人,老子需要你帮?” 宇智神带气坏了,张着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要说实际上他将半个南方船军带来了吧,不行,对方就知道他的底牌了。 要不说吧,现在就能看见两艘船,的确说不过去,毕竟上次离开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言带多少船多少人来,但是的的确确说要助楚擎一臂之力。 “啪啪啪啪啪” 三哥还在那抽大嘴巴子呢,丁默邨挣扎着,死活起不来,被摁在海水里一边挨揍一边呛水。 “住手,够了!” 宇智神带大吼一声。 “往死扇!”楚擎吼的比宇智神带还大声。 宇智神想要有所动作,指着他的强弓已被拉成了满月。 三哥的力气很大,大嘴巴子是一点折扣都没有,丁默邨已经被扇晕了过去。 眼看着人晕过去了三哥还在继续抽,宇智神带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叫,你,住,手!” “跟特么谁水标点符号呢!”楚擎气势十足:“本帅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快仨月,结果你光着膀子就带两艘船来?” 宇智神带怒火中烧,如果双眼之中的愤怒能换成银票的话,楚擎现在可以给老四选妃二十次,腰子直接选废。 “三十九艘,南方船军,三十九艘大船,足足三万人,南方船军无敌武士。” 楚擎的演技依旧是那么的浮夸,先是愣住,再是错愕,然后喜笑颜开,一把搂住了宇智神带:“肘,喝酒去!” 宇智神带余怒未消,被楚擎紧紧搂住脖子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怒急攻心竟一下给底牌亮出来了。 三哥连忙将晕死过去的丁默邨搀扶了起来,见到楚擎和宇智神带二人走了远了,一松手,噗通一声,丁默邨又倒回去了。 走到一半,宇智神带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一把推开楚擎,急吼吼的叫道:“你的尚云道,丢了,都丢了,你还想要喝酒!” 楚擎堪比小baby的演技再次展现,皱眉愣住,瞪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 “你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 宇智神带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东海三道都传遍了!” “哦,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收买了我的亲信呢。”楚擎讪笑一声:“丢就丢呗,能打回来。” “你怎么打回来?” “就等着你来呢。”楚擎压低了声音:“只要你能帮我,就能将尚云道夺回来,击溃狗朝廷的鹰犬。” 宇智神带满面的不信任。 在他心里,楚擎不能说是废物吧,只能说是废物不如。 “咋的,看你这意思不信,咱就赌一个面包机的怎么样?”楚擎呵呵一笑:“你知不知道,官军为什么会一直打胜仗。” “因为你们统统是饭桶。” “没错,就是…不是等会,你特么骂谁饭桶呢,不是我们饭桶,是敌方将领太强。” 宇智神带面色莫名:“蓝韧山,大昌军神,昌朝兵部第一人,中州战神,战无不胜!” “对喽。”楚擎强忍住笑:“官军不厉害,厉害的是蓝韧山,只要干掉蓝韧山,官军就是群龙无首。” 宇智神带面露惊容:“你要刺杀他!” “宾果。”楚擎打了个响指:“不是刺杀,而是活捉,再收编官军。” “痴心妄想。”宇智神带满面讥讽:“他是平乱的大帅,怎么会想不到有人要暗杀他,有亲卫,有大军,你还是要活捉他,说梦话。” “正常情况下很难做到,但是咱们联手,就能做到。” “怎么做?” “他身边有我的人,我把所有人都带上,你也带上你的人,咱们兵分两路,我守郭城,你乘船绕西侧,打他们的后方,蓝韧山肯定会去后方守粮草,趁乱,我的人就会活捉蓝韧山。” 宇智神带眯起了眼睛:“为什么你守郭城,而不是我守,你想让我们当你的盾牌!” 楚擎讪笑一声:“这不是你的人比较勇吗。”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宇智神带冷笑连连:“我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帮你,哪怕是帮你,我们也不会离开海岸,我们会驻扎在郭城外面,要打,你去打,我们不会招惹蓝韧山。” 楚擎满面犹豫之色,一副奸诈小人的模样,而且还是那种一看就看出他是奸诈小人的奸诈小人模样。 宇智神带带着这么多人来,肯定是要占便宜的话,话也不能说死:“你先说你的计划,我不相信你,你要先说服我!” 第1472章 灭亡倒计时 为了这一天,楚擎等了好久。 当他脑子里浮现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并没有将琉球岛考虑其中。 如果一切顺利,两处战场,一个海上,一个陆地。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楚擎也好,陶若琳也罢,都要忍受着相思之苦,分隔两地,一人坐镇罗云道舟师研究宇智神带,一人坐镇尚云道郭城研究蓝韧山。 这个计划很大胆,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其实这也是小楚从老楚身上受到的启发,关外不太好打,就弄到关内打,海上不好打,就弄到陆地上打。 这个计划和老楚的关门打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楚擎就和觉得还不够作死似的,又增加了风险,也就是琉球岛,提前在琉球岛上点燃了战火,吸引了一部分南方船军和可以出海的瀛贼。 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嬉皮笑脸的,可楚擎比谁都怕这个计划不会成功。 众人入了军营,这次都不用做戏,舟师大营全是新卒和民夫,精锐都去琉球岛了。 值得一提的是,望见那些刻苦训练的新卒,宇智神带心中暗暗鄙夷,他觉得,这是楚擎特意挑选的精锐,见到他来了就充门面。 也是巧了,刚才在沙滩上耽搁了一会,新卒正好出帐训练,宇智神带也就误会了。 入了帅帐,酒菜上桌,楚擎只将三哥留下,神秘兮兮的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这个版本的计划大致就是他在蓝韧山身边安插了死士,还收买了不少将领,只要搞了蓝韧山,朝廷派来平乱的官军就会完蛋。 昌朝已经烂到骨子里了,军中也是如此,没了蓝韧山,他收买的那些将领就会夺权。 至于为什么不杀蓝韧山,而是活捉他,虽然难度系数倍增,可收益也是巨大的,他会将广怀道分给蓝韧山,大家一起造反,美滋滋,只要蓝韧山和大家上了一条贼船,昌朝,不足为惧。 “我…”宇智神带抓着酒杯:“动心了。” 下意识的回过头,想要和丁默邨商量一下,发现身后没人,这才想起,这家伙被扇晕了,现在可能还在沙滩上躺着呢。 “动心就对了。” 楚擎再次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和真的似的。 什么只要蓝韧山和大家结盟,也会让那些官军投靠,到了那时候,昌朝必然会大乱,大反王昌承恪在京中拉拢了不少文臣武将,他老爹还在北关造反,南关番蛮也天天闹,蓝韧山就是大昌朝君臣们最后的倚靠了,只要蓝韧山被拉拢过来,昌朝一定完蛋! 掰开了,揉圆了,楚擎一点一点的让宇智神带卸下防备,随时准备长驱直入进入正题。 宇智神带说不动心是假的,就楚擎说的这些情况,他或多或少也了解,只不过了解的不是那么全面罢了,当然,很多信息也快一年没更新,毕竟东海三道的海域都被封锁了。 动心是动心,宇智神带还是很谨慎,并没有马上答应什么。 “你用广怀道拉拢蓝韧山,可是最先与你结盟的,是我瀛岛。” 这一次,宇智神带不说“我”了,而是“我瀛岛”。 “我带了三万人,三十九艘战船,南方船军最勇敢的水手和武士,都真诚的赶来帮助你,你要如何感谢我们?” 楚擎耸了耸肩:“那就给你一座城吧。” “一座城?” “嗯,舆图上随便挑。” “不,不不。”宇智神带露出了不快的表情:“帮助你,是因为我们的友谊。” 楚擎连连拱手:“那谢谢嗷,省了一座城。” 宇智神带:“…” “那行,等你们回去的时候,带点特产什么的,爱吃鱼不,我们这鱼多,回去的时候带点咸鱼。” “我不索要报酬,可是,你要给蓝韧山广怀道,为什么,只给我们一座城。” “大哥。”楚擎一副不乐意的表情:“蓝韧山名声在那摆着,一呼百应,马上就能给我弄来二十多万人,你才三万人,能和他比吗。” 说到这里,楚擎一副我虽然很傻,但是我可以装作很聪明的样子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南方船军有多少人多少船,三万人,三十九艘船,连你们南方船军的一半都不到吧。” “他们是最厉害的武士与水手!” 提起这事,宇智神带也极为不爽,一口喝光杯中酒,气呼呼的说道:“我还可以叫来更多的人,只是该死的高句丽人,他们在侵占我们的国土,我的勇士们,在保卫我们的国土!” 楚擎一时没反应过来:“高句丽发兵瀛岛了?” “是的,他们扮作海盗,抢占了我们的岛屿,我们正在与这些小人作战。” 楚擎傻了,这一刻,心服口服,三哥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对方说的岛,肯定是琉球岛。 但是,你竟然有脸说这是你们的国土? 楚擎面色很是莫名:“你说的这个岛,在哪啊?” 宇智神带指向楚擎身后舆图琉球岛的位置:“那里。” “这是你们的国土吗?”楚擎装作随口一问的模样:“可听一些东海世家说那里都是番人啊。” “不错,那些番人,都是野人,我们的勇士,带去了爱,带去了关怀,要赐予他们更好的生活,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那里,是我们的国土,无耻的高句丽人,将他们最精锐的水手派了过去,欺骗那些善良的番人,欺骗他们对抗我们,袭击我们,我们正在打一场保卫战,保卫国土之战。” 楚擎连连点头。 不用着急,过了不几个月,你们真的要打一场保卫国土之战了。 也是聊到气头上了,宇智神带懒得兜圈子:“我要尚云道,把尚云道给我们,我们,帮助你。” “这哪行啊。”楚擎回头一指舆图:“罗云道也送给你们吧。” 宇智神带惊喜连连:“真的吗?” “你怎么不去死!” 宇智神带:“…” “郭城沿海区域给你们,包括郭城,一共三座城,这条海岸线,都给你们,爱干不干。” “不,我们要所有海岸线,所有的海岸线都是我们的,你们的敌人,在南侧,不需要海岸线。” “你当我傻,你要了所有海岸线,万一有一天想黑吃黑干掉我呢。” 宇智神带表情诚恳:“相信我,我一定会…不是,我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你他妈都说漏嘴了!” 第1473章 即将反攻 一连三日,楚擎每天都在和宇智神带谈判,可谓是锱铢必较,期间二人多次翻脸,一翻脸,楚擎就让三哥削丁默邨。 四十艘船,三万人,光在海上飘着也不是那回事。 宇智神带希望可以让一些人下船,楚擎不同意,寸步不让,要下船,可以,先把所有细节都商量好,下船也是去尚云道下船。 到了第四日,宇智神带终于妥协了,楚擎承诺,事成之后将尚云、广怀两道的海岸线交给宇智神带,大家攻守同盟,蓝韧山马上要兵围郭城了,郭城是最后的防线,一旦有失,以后在尚云道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么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打退蓝韧山的大军,打成僵持战,之后再按照计划将蓝韧山给绑来。 宇智神带反反复复的研究着楚擎的计划,觉得可能性很高,风险也很大,不过带来的回报更大,不如预想,却也达到了最低期望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擎骗过了宇智神带,只有低端的骗子才会极为大方,高端的骗子才会斤斤计较,不会让苦主生疑。 就这样,瀛贼战船开动了,相比这些大型战船,楚擎这边的小船是那么的可笑,满打满算才凑了一万五千人,大多都是新卒,还有不少伪装成民夫的老卒“滥竽充数”。 用楚擎的话来说,一边打一边运兵,加上郭城本来就有兵力,广怀道也会支援,慢慢来呗。 就这样,宇智神带带着他口中的勇士们,踏上了不归路。 实际上宇智神带并不知道,蓝韧山已经给郭城围了。 因为知道是假平叛,阿山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了八甲山山下,与其说是推进,不如说是蜗牛似的行军。 蓝韧山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他怀疑楚擎的计划失败了,到现在,瀛贼一点风声都没有。 这种感觉很不好,被蒙在鼓里是一方面,实际上没法打。 虽然沉醉在了军神的称号中不可自拔,其实蓝韧山心里和明镜似的,夺回那么多城,基本上都没怎么动手,就算动手了,也是打了一群被逼无奈的世家子,军伍也有,舟师的,用的全是木枪、木刀、没有箭头的羽箭,全是折冲府的府兵,九成是刚刚募的百姓之子,从穿上甲胄到守城,俩月不到。 用这些军伍的话来说,他们是被楚大帅派来演戏的,体验体验守城战。 原本蓝韧山想要再见一次陶若琳,下最后通牒,要是还不告诉本帅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老子不演了,回京,谁爱来谁来,没这么恶心人的。 可当一个大胖闺女将女人的裹裤送到蓝韧山面前,阿山,如同爆发的火山,下定决心,打郭城! 因为那条女人裹裤是红色的,大红大红的,他最喜欢的颜色,可让他愤怒的,根本就不合身! 瀛贼南方船军数十条战船赶到的时候,已经开打了,只是没靠近。 天国号船头,宇智神带眯着眼睛,看的不太清楚。 整条海岸线,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那些军伍的身影,如同小蚂蚁似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打的异常惨烈。 鼻青脸肿的丁默邨觉得有些奇怪。 攻城战,应该围城才是,怎么战线拉的这么长,而且还拉到了郭城的两侧,漫山遍野的打? “靠近一吧。” 宇智神带看向面色凝重的楚擎:“看不到,太远,不知道谁强谁弱。” “傻吧,这么多船,靠近的话不是被发现了吗,现在天黑看不到,天亮的时候一定能看到,见到咱们,怎么打官军个出其不意。” 宇智神带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楚擎满面担忧之色:“郭城要失守了!” “你能看清楚?” “我当然能了,官军人数占优,好多守卒都从东门跑了,是逃兵,蓝韧山果然不愧是我大昌第一名将,这是一个人都不准备放过啊,连逃兵都杀。” 宇智神带犹豫了:“我们,会不会打不过蓝韧山,他有二十五万大军。” “都说了,擒贼先擒王,你们继续等着,我乘小舟去郭城,实施计划。” “那我们应什么时候去西侧?” “只要蓝韧山被抓了,他们一定乱,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宇智神带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楚擎和他说了无数遍细节,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头。 就这样,楚擎带着所有小弟上了小舟,趁着夜色划向岸边,岸上喊打喊杀之声若有若无。 “昌朝的步卒,很厉害,人数多。”丁默邨忧心忡忡:“如果楚擎没有成功,我们该怎么办?” “希望他成功。” “殿下,我知您心中不甘,可如今能动用的战船,只有您麾下的南方船军了,那些大将军们,都去抢岛上的土地,我们也应该去占有那里的土地,而不是在昌人的地盘上虎口夺食。” “我要的不是土地!”宇智神带冷冷的说道:“我要荣誉,我要战功,我不会像狗一样抢夺骨头,楚擎这种废物都可以夺到昌朝这么大的地盘,我也可以。” 丁默邨望向还是看不清楚的海岸战场,盯着那些高高竖起的海防塔和城墙,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浓烈。 “这座郭城,如果能够给我们就好了。” 宇智神带看不清楚战场,却能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墙和海防塔:“沿海的地方,不好守,不如这座城,这座城,墙很高,塔很多,如果是我们的,我们有战船,就会牢牢的占据在这里。” “如果楚擎成功了,殿下可以尝试索要一番。” “他会不给的,他将很多钱财和奴隶送到了这里,就是为了修建这座城,是为了失败后逃走,他是一个懦夫,奸诈的懦夫,不过…”宇智神带露出了阴险的表情:“他不给,早晚有一天,我会抢来的。” 此时的小舟之上,楚擎不断用千里目回头张望,略显担心:“海防塔和海防墙是不是太亮了,不能演过了吧?” “少爷您放心便是,他们一定中计,到了明日,定会忍不住的,只要下了船,那些战船,就是咱们的了。” “但愿吧。” 说完后,楚擎也露出了宇智神带同款阴险笑容:“干掉南方船军,夺了他们的船,和琉球岛一起反攻瀛岛之时,先杀了你们两个王八蛋祭旗!” 笑容,维持了几秒,楚擎又骂上了。 岸上厮杀的并不是官军,都是湖女族人和郭城百姓,演技有好有坏,演技好的,放火,站在火旁边扭打在一起,演技不好的,蹲在地上啃咸鱼,和个没事人似的。 “蓝韧山率领的官军呢,不会没打过来吧!” 楚擎面色煞白,他最担心的事就是蓝韧山没有配合。 第1474章 演不自知 蓝韧山不是没有配合,他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骑在马上,望着陷入“战火”的郭城区域,蓝韧山咧着嘴:“郭城…内乱啦?” 一旁的祝明远发觉了,朝廷真会选人,楚擎说派个兵部最废的将军过来,蓝韧山,实至名归。 骑卒和步卒一个在前军,一个在中军,数万人,有些困。 他们对蓝韧山有点怨言了。 之前夺城的时候,都是白天,走个过场就完事了,今天大半夜过来,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殊不知,蓝韧山目瞪口呆的模样,被陶若琳尽收眼底。 城中知州府最高的木台上,陶若琳一会看向南侧,一会看向东侧,看向南侧的蓝韧山阵营,看向东侧的瀛贼船队。 “大小姐大小姐。”碧华放下千里目:“三哥回…大统领回来啦,三哥也回来啦。” 陶若琳笑吟吟的:“回来就好。” 听闻楚擎回来了,旁边的南宫平稍微好点,比较老成,和碧华抢千里目的昌贤兴高采烈。 “杵尸杵尸,哪呢,在哪呢。” 楚擎等人马不停蹄的入了城,城内模样大变,居屋错落有致,简易的店铺林立其中,还有外城区域,一扩再扩。 心急如焚的楚擎深怕蓝韧山误了大事,直奔知州府。 骑在马上的三哥觉得哪里不太对,城内都是湖女族人,百姓很少,而且看不到太多的吃食草料等。 众人来到知州府外,楚擎快步上了瞭望塔,陶若琳等候多时。 没上到最后一个台阶,楚擎已经看到了陶若琳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 只是看到笑容,楚擎就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这辈子,最相信三个表情,只要这三个表情出现了,那么一定是万事大吉。 mrs陶的笑。 邱总的哈欠。 大舅哥的困惑。 只要这三个人脸上出现了这种专属于他们独有的表情,其他的,不用操心了,该怎么莽就继续怎么莽。 “杵尸。” 许久不见,南宫平和昌贤齐齐施礼。 楚擎都没搭理他俩,走向了陶若琳,微微一笑:“想我没?” “想,你呢。” 楚擎哈哈大笑。 碧华怯生生的来到了福三面前,拧着衣角:“三~~~哥~~~” 福三面露几许惊讶的神情:“你似是…消瘦了几分?” “呀!”碧华一蹦三尺高,落地的时候差点没给瞭望塔震塌:“三哥你看出来啦?” 福三又扫了两眼,恍然大悟。 不是瘦了,是上次见的时候穿冬衣,现在穿的是夏装,这丫头又他娘的胖了一圈儿! 楚擎张开双臂:“来,抱抱。” “杀光瀛贼再抱。” 虽然没抱,不过陶若琳还是冲着楚擎抛了个大大的媚眼。 “昌贤。” “学生在。”昌贤搓着手:“师娘,动手吧,是不是要动手啦?” “去吧,点燃城南的草料。” 南宫平也面露激动之色:“学生也去通知齐王?” “嗯,小心一些。” 俩人再次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急匆匆的下了瞭望塔。 陶若琳又看向碧华:“愣着作甚,去吧。” “人家刚见到三哥嘛。” “回来再瞧,去寻向林,日出前,将人带回来。” 碧华又羞涩的看了眼福三,这才咣咣咣的下了瞭望台。 楚擎也不急,只是拿着千里目看着,他都懒得问陶若琳又如何更改自己的计划了,他只知道陶若琳比他聪明就好。 事实上就楚擎这个计划,一直都是陶若琳随机应变后不断的完善其中细节,只是两道相隔太远,有的时候陶若琳也懒得派人去送口信了。 要么说三哥已经进化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沿着瞭望台四周看了一下,确定地面如果射箭,哪怕是神臂弩也射不上来后,悄声无息的走下了台子,守在入口处,将空间留给了楚擎与陶若琳。 没了第三人,陶若琳从后背抱住了楚擎,轻声笑着:“将船夺了后,我们成亲吧,我等不到杀上瀛岛了,南宫平与昌贤,总是师娘师娘的叫着,青阳也称呼我为表婶儿,我听着欣喜。” 楚擎觉得自己和陶若琳的造型不太吉利,有点像是杰克与露丝,而且自己还是露丝的造型。 “不是说好回京后在宫里办吗。” “我不在乎的,你不让我上战阵,我更不会逞强上了战阵拖累你,你去瀛岛,又不知要我等多久,我想成亲,就在东海,哪里都行,热热闹闹的。”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点了点头:“好,那就成亲,宰了南方船军的瀛贼后,我们就成亲。” “一言而定。” “一言为定。” 城南外城区域,燃烧起了冲天的火光。 楚擎不太确定:“动手的信号?” “是的,给陈言看。” “陈言在哪里?” “官军后方,一会就瞧见了。” “这么黑,怎么看?” “会有火光。” 楚擎恍然大悟:“会在官军后方点火。” “是的,至少五万人的粮草,会被点燃。” “多少?!”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姐你没闹吧。” “莫要大惊小怪,不点燃粮草,官军如何会乱,值不了几个钱。” 说到这里,陶若琳如同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官军不乱,湖女族人如何痛打官军,不将官军打跑,水卒如何追击官军,不追击官军,怎么将郭城空出来,郭城不空,瀛贼如何下船,不下船,如何入城,不入城,…” 陶若琳的语气不再轻柔,字冷如刀:“我们如何,将这数万该死的瀛贼杀光,为东海百姓报仇雪恨!” 楚擎微微点了点头:“好计策。” 陶若琳噗嗤一笑:“你根本就没有听懂。” 楚擎摸了摸鼻子。 不是没听懂,是没理顺,信息量有点大。 “依蓝韧山的性子,不会乖顺合作,这人不是不好,只是太过自视甚高,要他与我们做戏,难,难的不是听话,而是会破绽百出,更会指手画脚。” 这句话楚擎听懂了:“所以变成真打,真打,他就真慌,真慌,就真乱,真的乱了,瀛贼,才会真的上当?” “就是此意,瀛贼的战船太多了,林骸人手不足,待瀛贼想要将郭城占为己有时,你要再下一次饵,告知瀛贼,要追击官军,可人手却不足,要他们派出一半的战船,去广怀与罗云,将舟师军伍带过来,他们定会同意。” 楚擎一挥拳头:“三处战场,两处海上,一处陆上,陆上,打郭城区域,海上,林骸与温雅将舟师军伍弄到瀛贼战船上,上了船就翻脸,夺了他们的船!” “是的,郭城这边,我们和官军一起打。” “可官军不是要被击溃吗。” 陶若琳微微一笑:“只有前军,碧华与向林会将蓝韧山擒来,昌贤与南宫平,会收拢前军,陈言会与湖女族人在后方接管军权。” 楚擎再次露出了风轻云淡的表情,微微颔首:“和我想的差不多。” 陶若琳忍住笑:“那你说说细节。” “额…” 楚擎猛翻白眼。 我上哪知道啊,说的容易,办起来就要面面俱到,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有这能耐,我干…不是,我要你干嘛。 陶若琳双眼之中满是期望:“待这一切尘埃落定时,我们成婚,成了婚,你踏上征程,我留在这里,有了官军,东海三道定会富饶起来,我承诺与你,你也要承诺给我听,去了瀛岛,无论成败,定要全身而退。” “好,全身而退。” 第1475章 引狗上岸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楚文盛是个好导演以及好演员,陶若琳亦是不遑多让,剧本差不多,老楚是体验派,mrs陶是方法派。 在mrs陶的指挥棒挥舞下,这场大昌朝开朝以来第二场大骗局,进入了落幕前的高潮。 首先,是大昌朝代表团首席大冤种蓝韧山。 火焰起,郭城城南。 蓝韧山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后方也起火了,火光冲天。 “先锋军粮草辎重之处?!” 只是一眼便猜测到失火之处,蓝韧山能干到云麾将军,肯定不是抽奖抽来的,要知道当年太上皇喝醉后点错了名字给他提拔了上来,人家阿山可是靠着实力出道的。 “陶若琳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蓝韧山大急,祝明远同样急了,脱口叫道:“果然是女子,做事毫无章法,怕是被打红了眼,胡闹一通,辎重营存放五万人的粮草,不能有失啊。” 蓝韧山心里咯噔一声。 祝明远说的有道理,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可与女子谋事,太过疯癫,毫无章法。 这也是陶若琳与祝明远极力营造的假象,让本就瞧不起女子的蓝韧山在心里无比确定,陶若琳就是个疯疯癫癫无理取闹根本无法揣测的精神病。 祝明远急吼吼地说道:“不成,本官要回去,辎重有失,军心大散。” “慢着!” 蓝韧山眯起双目凝望着祝明远,面色有些复杂:“本帅,亲自前往。” 说完后,蓝韧山让副将留在此处不要轻举妄动,亲自带着亲卫策马狂奔。 除了蓝韧山这个大昌朝代表团的大冤种,海上瀛岛代表团的大冤种宇智神带面露狂喜。 “是后方,官军的后方,起火了,火势很大!” 宇智神带手搭凉棚,也只是能看到火光,很大的火光,具体怎么回事还是看不清。 不过带兵打仗就是这样,一旦后方起火,不用想,不是烧城就是烧粮。 “看不到,看不到是什么情形,下船,派人下船,查探一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宇智神带当机立断,回头对随从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两艘小舟被放了下去,八个人,乘舟上了岸。 除了知州府中的总导演陶若琳,这场骗局之中,还有一个副导演,一砍人就满面悲天悯人的廖文之。 老廖和个街溜子似的蹲在土坡上,举着千里目,旁边是回头浪子高凤煌,aka菲尼克斯。 “廖师,您料事如神,瀛贼派人下船了,应是查探战况。” “哎。”老廖沉沉叹了口气:“砍死吧。” 高凤煌回头挥了挥手,五个千骑营探马,二十个湖女族人窜了出去。 那八个瀛贼探子上了岸后压低身姿,想要在战场上寻找个突破口越过海滩。 结果这一下小舟,懵了。 在船上的时候,感觉打的很激烈,哪里都是人,可这一靠近,发现不是这回事,这哪里是厮杀,感觉就仿佛是…一群熊孩子打架,最令他们奇怪的是,很多人就是蹲在那里看戏,还有睡着的。 本能的,他们觉得不对劲儿。 不过他们也没机会去想了,从今天的子时开始,踏上陆地,哪怕是靠近东海三道的海域,任何瀛贼都不会活着过十二时辰,没有任何一个瀛贼,只要下了船,上了陆地,就没有命回到战船之上,回到他们的国土。 密集的长弩从黑暗中射出,多次改良的神臂弩在近距离射出后,可以将一个穿着甲胄的人彻底贯穿,如果是在密集射击下,身体,将会四分五裂。 八个瀛贼,变成了大约三十多个,如果身体每一部分算一“个”的话。 廖文之摇头不已:“残忍,太残忍了,哎,老夫最看不得这种事。” “廖师辛苦。” “哎。”副导演廖文之揉了揉老腰:“天亮之前,将尸体都扔过去吧,将兽血泼上,这些世家子、贪官污吏、军中蛀虫虽是生前作恶多端,终究是死者为大,不求全尸,至少勿要将剁的太碎,总要留个脑袋的。” “学生这就去交代。” 趁着月色,无数尸体被扔到了郭城区域,还有一些断刀、断箭、熄灭的火把等等。 让学创始人姜先生曾经说过,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有用。 三道何其大也,该杀之人何其多也。 楚擎当时下的命令是只要罪证齐全,统统插在沙滩上,后来为了给瀛贼做戏,改成统统枭首。 陶若琳执掌郭城后却没有这么干,一直将这些作恶多端的该死之人关押在牢中,昨夜,统一砍的,尸体很新鲜,为的就是这一刻。 这就是陶若琳与楚擎的区别,楚擎或许会有天马行空的点子,可涉及到具体细节时,不能说有疏忽吧,基本上就是白给,而陶若琳会想到所有的纰漏,甚至会换位思考,换了她自己,会如何辨别,如何怀疑,如何戒备,直到认为连自己都会被骗过,计划才算是完美。 除了总导演陶若琳,副导演廖文之外,还有一个执行导演,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陈老九。 坐在树干上,叼着草叶子,陈言嘎嘎怪笑。 “在陶若琳的手下做事,就是轻省,不用动脑子。” 放下千里目,陈言高吼道:“兄弟们,姓蓝的来了,一炷香,本王只给你们一炷香,一炷香内,将中军给我打服,多一息,本王让十弟抠你们一贯钱!” 湖城老表们疯一样的跑出了密林,冲向中军营帐。 陈言不用动脑子,不代表没脑子。 天亮之后,官军要溃退。 这种溃退必须演的真,既然要求“真”,那就是身在戏中不自知,为了保命才溃退,看不出丝毫破绽。 两万湖城老表没用兵刃,用的都是木棒子,比大腿都粗,湖城老表的大腿。 而他们的大腿,一般都比普通汉人的腰粗。 哪怕是十来岁的湖城小表,也拎着比他们胳膊粗的木棒子。 而这些还未成年的湖城小表们,他们的胳膊一般比普通汉人的大腿粗。 官军军伍也不傻,蓝韧山没明说,下面的校尉们心里有数,都知就是假打,自然不会真刀真枪的抵抗,出不了大事。 当然,如果他们真的敢动用刀剑,他们一定会很惨,别说湖女族人只是拎着木棒子,就是赤手空拳,这各处大营极为分散的军伍们也挨不了两下。 第1476章 夺权 瞭望塔上的楚擎与陶若琳你侬我侬。 但是作为被迫参演的两大冤种,一个急的跳脚,一个真的跳脚了。 前者迟迟见不到上岸查探战况的探子,心痒难耐,也不知楚擎能不能守得住郭城。 至于后者,以为陶若琳抽风了,一怒之下为了出一口恶气,将他一部分粮草给点了。 蓝韧山带着一百来人,急匆匆的在官道上奔驰,祝明远骑的比他都快,结果彻底脱离大部队时,祝明远一拉缰绳,同一时间,好多台州知州府的衙役也拉住了缰绳。 蓝韧山与其亲随,险些撞在了一起。 “祝大人,你何故停留,不知后方辎重…” 蓝韧山说到一半面色大惊,因为他见到了官道后方皆是拒马。 “蓝大人。”祝明远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接过衙役递来的火把,火光照耀在他的面庞上,刚毅的五官不知为何,有些贱嗖嗖的感觉 “瀛贼,来了。” “你说什么?!” “大小姐说,若是你得知了,便演不真,非但演不真,还会带兵官军饭桶参战。” “瀛贼来了,在哪里,你这番是何意,你…” “蓝大人勿忧,你只需前去见大小姐就好,之后的事,大小姐会安排。” 蓝韧山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出卖本帅!?” 祝明远笑而不语。 蓝韧山身边的亲卫都抽出了长剑,极为戒备,准备随时厮杀。 “姓祝的,你以为本帅会束手就擒吗,瀛贼既至,那本帅这平乱大帅,自然要统管三道三军抗击瀛贼,还不滚开!” 听到这话,祝明远脸上的笑容变换成了深深的鄙夷。 当陶若琳告诉他一旦瀛贼大举进犯,蓝韧山说不定会接管舟师军权时,他还觉得天方夜谭,这脑子得有多少坑才会干出这种事,朝廷派他来是配合的,想要反客为主,疯了不成。 事实上说反客为主也不准确,名义上,蓝韧山是来平乱的,接管舟师军权没什么不妥,可实际上官军来了就是做戏,来配合,来当冤大头的。 陶若琳对人心的把握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京中的官员,姓甚名谁,文臣武将,性子特点,都在她的脑海里,蓝韧山也是如此。 蓝韧山在八大营中近乎没什么存在感,天天上朝,一年到头也说不上两句话,偏偏还自视甚高刚愎自用,认为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时势造英雄,时势没到。 那么他一旦带着这么多朝廷官军来到东海,打的还是平乱的名义,事情就很微妙了。 陶若琳怀疑,依蓝韧山的性子,十有八九会假戏真做,因为他瞧不起别人,瞧不起楚擎,更瞧不起她陶若琳这个女子。 瀛贼来了,他一定会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管军权,带领东海三道军民抗击瀛贼,将瀛贼打跑,生米煮成熟饭,事成之后,君臣们不会怪罪他的,毕竟结果是他将瀛贼打跑了,不但不会怪罪他,还会嘉奖他,对他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才是一切的根源,也是陶若琳不愿意和蓝韧山配合的缘故。 刚刚,仅凭蓝韧山情急之下脱口说出要抗击瀛贼,而且还是接管三道军权抗击瀛贼这句话,陶若琳再一次证明了她从来不会出错。 祝明远也懒得说那么多,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指望你束手就擒,会有人来接你的。” “会有人来…”蓝韧山暴跳如雷:“你竟然…” “蓝大人,你猜对啦,又是我出卖你的。” 蓝韧山方寸大乱,知道多说无益,佩剑出鞘,准备来硬的。 没等硬起来,马儿嘶鸣声传来,只见一匹奔跑起来造型极为怪异的骏马从斜后方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左右甩头,如同一个叼着玩具撕咬的哈士奇。 战马未到,马上骑士腾空而起,好似一颗大号炮弹远远射来,再重重砸向了蓝韧山。 蓝韧山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家学渊源,自幼习武,可谓是冬练三七夏练二十一,他这一身的功夫都在剑上,眼看电光火石之间一个貌似人类的圆形物体袭来,大脑来不及指令,完全就是多年习武的本能反应,一招以脸硬抗,然后…他就打着璇儿飞出去了。 碧华稳稳落地,看都没看一眼那些亲卫,提了提裙子后,走向虽然还没晕死,但是已经处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发生什么事”了的状态。 抽出腰间长剑的亲卫们气势汹汹,祝明远从怀里掏出了一封圣旨。 “谁动,死,九族皆死!” 亲卫头子张奉大吼道:“姓祝的,你胆敢谋害我家大…” 话没说完,张奉突然感觉到了飞一般的感觉。 因为碧华扯住了他的右腿,可以参考浩克殴洛基,一共两下,碧华抓住张奉右腿,左边摔一下,又抡过自己的脑袋,右边摔一下,然后随手一扔,射树上了。 亲卫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祝明远朗声道:“陛下命蓝韧山前来东海,本就是配合楚大统领抗击瀛贼,你们心里清楚,可蓝韧山却屡屡自作主张,陛下有旨,夺其兵权,交由齐王、琅琊王二位殿下,若是你等负隅顽抗,诛杀九族!” 另一个亲卫突然跳下了战马,碧华面色一冷,祝明远大吼道:“孙成,你不怕死!” “卑职不怕!”名叫孙成的亲卫面无惧色:“蓝大帅对我恩重如山,我要去将他捆好。” 另一个亲卫破口大骂:“孙成你这叛徒,我这有麻绳!” 就这样,一群亲卫们带头,用绳子给蓝韧山捆了个结结实实。 倒不是所有亲卫都“背叛”了蓝韧山,而是一个从众心理,加之楚擎凶名赫赫,祝明远又手持圣旨,以及大部分人都怂了,没必要连全家的命都不要了。 蓝韧山刚才想要叫骂来着,挨了碧华一个大逼兜子后,睡的如同婴儿一般香甜。 碧华如同拖死狗一样,抓着蓝韧山的小腿直接扔到了萍儿的身上。 萍儿满脸幽怨。 没人知道可怜的萍儿这一路承受了多少。 祝明远抱了抱拳:“有劳碧华姑娘了。” “不碍事的,祝大人快去中军,将大军调派过来,天亮后他们还要再挨一次打。” 亲卫们面面相觑。 “再”挨一次打,是什么意思? 第1477章 东海之战(一) 这一夜,为了将这出大戏最后的高潮推向巅峰,除了楚擎外,每个人都疲于奔命 楚擎之前调派到陶若琳这边的人手真的不多,大部分能打的都送去琉球岛,不过陶若琳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人尽其用,在她这边的人,要么是偏科极为严重,要么是文武双全的,都分配了适合他们的工作。 首席谋士陶蔚然、哭着说爱你的廖文之、本地坐地户陶琪,能够迅速的动员组织百姓和折冲府军卒。 不用扯虎皮自己就是大旗的琅琊王昌老二,满军营抢时间念圣旨。 行动组组长陈老九,带着两万老表将不知自己是群演的军伍们打成入戏最深的群演。 南宫平与祝明远集结还算能打的各地折冲府府兵,带到了不同的方向,埋伏多处,随时等待瀛贼上岸。 就连青阳也忙碌了起来,左手拎着猫,右手抓着狼,大呼小叫着让非作战人员趁着夜色迅速往南侧转移,同时四处点火,点燃早已堆放好的干草和木料,营造出战场扩大的假象。 海面上的天国号,宇智神带站在船头,无比虔诚的祈祷着。 “楚桑。”宇智神带攥紧拳头,为楚擎送去遥远的祝福:“天照大神保佑你,你一定会成功的!” 要知道当年宇智神带亲妈生病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虔诚,现在就希望楚擎的“计划”能够成功。 事实上,他的祈祷起作用了,楚擎的计划的确成功了,因为这个煞笔正在给楚擎祈祷。 楚擎这个计划有两个难点。 第一个难点,瀛贼要无比确信楚擎正在和官军开片儿。 这个难点已经过去了,难度主要集中在内部,别说军伍了,东海三道的百姓都看出来了,楚擎根本没反,朝廷也没真心想平叛,就是演戏呢。 楚擎封锁了海面,任何一艘船不可以离开东海,更不许任何一艘船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东海。 他坐镇的罗云道海域、陶若琳坐镇的尚云道海域、温雅坐镇的广怀道海域,都完美的将海岸线进行了彻底的“封锁”,这也得力于东海三道的所有船只都被征用,其次是能给瀛贼通风报信的人,要么,挂了,要么,在牢狱中等着挂。 现在就是第二个难点,瀛贼已经相信楚擎与官军开片,实际上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怎么怀疑过,现在要争取的就是让瀛贼下船,到陆地上。 楚擎这一次可谓是豪赌之举,七成能作战的战船都送去了琉球岛,剩下三成进攻不足,防守也需要靠近海防塔,想要歼灭海上的瀛岛南方船军船队,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楚擎要的也不是在海上歼灭这些敌贼,他不但要瀛贼的狗命,也要他们的战船,再开着战船去瀛岛取更多瀛贼的狗命,空手套白狼。 万事俱备,只欠瀛贼上岸受死! 夜色之中,无数小船贴着海岸缓缓航行在海面之上。 被临时任命为战时罗云道舟师府帅的林骸,狰狞的面容如同恶鬼一般,他在西侧,缓缓靠近那些瀛贼战船。 被临时任命为战时广怀道舟师府帅的温雅,赤着精壮的上身,他在南侧,下令停止接近,耐心的等待着。 二人都十分激动,身后是无数小舟,全都最近一直勤练夺船技巧的军伍。 所有人都知道,今夜无论是否成功,都会被载入史册,如果成功的话,他们会名留青史。 不过最佳男配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东海舟师府帅陈定澜。 在楚擎来东海之前,要问三道之中哪一支大营没有摆烂,那一定是尚云道舟师。 唯独尚云道舟师大营,摆烂的人,有,却不是大多数,像温雅、王天玉、仇宝玉这样的人有很多,心心念念干死瀛贼,尤其是陈定澜,可谓是其中最辛苦的人,人前人后两张嘴,在世家面前装孙子,一直隐忍着。 今天,就是陈定澜要爆发之时。 陈定澜并不在尚云道,而是在广怀道。 按照楚擎制定又被陶若琳修改到完美的计划,大家会“借船”,一部分船,去广怀道将军伍运过来,一部分,去罗云道。 瀛贼的战船太多了,没办法一次全夺过来,需要被分开,各个“夺”破。 如果计划成功,林骸和温雅,夺的是其中一半,另一半,先上船,以援军的名义,上了船再杀人,这个行动,是由陈定澜亲自负责指挥的。 瞭望台上,楚擎终于从露丝的位置变成了杰克的位置,只是陶若琳没有张开双臂。 二人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站着,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楚擎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抱过陶若琳这么久。 这一刻,楚擎是幸福的,他喜欢这种静静抱着陶若琳的感觉,也很有成就感,在自己的怀中,陶若琳如同一个小女人一样。 天色渐亮,楚擎终于开了口:“我们下去吧,瀛贼的坟墓已经挖好了。” 陶若琳默不作声。 楚擎温柔的说道:“我也很享受这种拥抱你的感觉,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陶若琳还是不开口,只是那么安静的依偎在楚擎的怀中。 “我知道你舍不得,以后有的是机会抱,是我太忙了,疏忽…” 自话自说的楚擎说了一半,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慢慢伸了下脖子,想骂人了。 陶若琳…睡着了,就这么站着睡着了。 自我感动半天的楚擎一松手,陶若琳差点没摔倒。 “大姐,你什么时候睡着的?” 被搀扶住的陶若琳睁开眼睛,瞳孔尽力的去对焦,代表正在进入开机页面。 “啊?”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下去吧。” “哦。”陶若琳还是没有彻底开机完成。 楚擎懊悔至极,早知道刚才偷摸揩两下油好了。 下了瞭望台,楚擎发现福三靠在木柱也睡着了。 听到脚步声的三哥睁开眼,楚擎笑道:“疲倦了?” “小的在养精蓄锐。”三哥憨厚一笑:“今日有一场大战。” “不错,大战。” 楚擎望着东方,太阳很快就会冒头,当太阳从天空落下时,瀛贼的血会染红东海海岸,假以时日,他会让瀛岛海岸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接下来交给你了,我要走了。” 陶若琳将身上的披风系回了楚擎的肩上。 mrs陶永远是理智的,理智的可怕,即便是必赢的战役,她也会离的远远的,离开楚擎的视线,站到一个永远不会被波及的位置,永远不会被楚擎担忧牵挂的位置。 不像某些人,明明战阵上什么都不是,非要亲自上,还得让很多人自发的保护他,最后还说什么他是大帅,亲上战阵可以激励士气。 话是没错,但是他就没想过,如果他在战阵上挂了的话,本来能赢的战役也会打输。 第1478章 东海之战(二) 太阳初升,阳光照耀在东海这片热土上,和煦春风伴随着海腥味,这就是东海永恒不变的味道。 今日,阳光明媚,云朵离的远远的,不敢遮挡住老天爷的视线,老天爷说了,要亲眼看看瀛贼是如何被屠戮的一干二净。 天国号船头上的宇智神带也有了开阔的视野。 火焰已经熄灭了,几缕青烟浮现空中,穿着官军甲胄的尸体,就那么暴露在阳光之下,沙滩上、泥土上、山林外,很多尸体,这一战,想来是异常惨烈的,至少瀛贼是这么认为的。 那些郭城的军伍,满身鲜血,疲惫不堪的回城了。 瀛贼依旧没有上岸,宇智神带不是宇智神七郎那种没有带过兵的废物皇子,在获得更多的消息之前,在确保自己足够的利益之前,他不会让大量的手下上岸,更不会亲自上岸。 郭城那边已经传来欢呼声。 “他们,打退了昌朝的大军。”宇智神带大大的松了口气。 丁默邨幽幽的说道:“只是打退,夜里打的激烈,却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昌朝号称二十五万平乱大军,他们打不完的。” “不,正是因为有二十五万大军,我才希望楚桑赢得这场战役。” “殿下的意思是?” 让丁默邨这么一问,宇智神带也懵了:“你不是知道楚擎的计划吗?” “我…知道吗?” 宇智神带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好多次和楚擎谈论细节的时候,丁默邨并不在场。 倒不是宇智神带信不过丁默邨,而是楚擎总急眼,谈着谈着就急眼了,一急眼就让他身边那个护卫给丁默邨拖出去往死揍,三天挨了四顿揍,其余时间在养伤,他的确是没有了解楚擎全盘计划,光挨揍了,到了后期,到了第三天,都不敢出谋划策了,他怕一分析形势,就让宇智神带心生戒备,宇智神带一心生戒备,就犹豫,一犹豫,楚擎就急眼,一急眼,丁默邨就挨揍。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楚擎的小伎俩之一,他知道宇智神带十分信任丁默邨,但是呢,又不是太把丁默邨这种汉奸当人看,当丁默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算杀了这个汉奸,宇智神带也不会眨眼的,汉奸永远都是这个下场,哪怕是投靠了新的主子,依旧会被人鄙夷。 “耐心的等着,为楚桑祈祷。” 宇智神带现在就和刚刚卖了房子借了网贷押了一个肾将所有钱全部买了彩票的大冤种似的,而且就买了一个号码,一二三四五六七,倍投二百万倍,完全是拿主任当傻子,非要挑战一下极限,现在马上就要开奖了,能不激动吗,哪来的心情和丁默邨解释那么多。 船上的宇智神带度秒如年,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的焦虑。 “让探子再去。” 丁默邨交代了几声,四个探子上了小舟,没等放下去呢,沉重的号角声从南侧传来。 宇智神带面色阴沉:“该死的昌朝官军,他们又集结了!” 说的不错,数不胜数的步卒踏着沉重的步伐,怀着沉重的心情,摆出一张沉重的批脸,组成战阵出现在了南侧,向着郭城进发。 离的很远,看不清楚,如果能看清楚的话,那么宇智神带就会发现,这些至少一万人组成的大军,几乎人人带伤,一瘸一拐的。 让湖城老表们削的! 骑在马上的陈言甩着马鞭:“气势足一点,都给老子支棱起来,别他娘的和打了败仗似的!” 旁边还有一人,蓝韧山副将之一,徐康,一脑瓜子包。 “殿下,末将敢问,这知冷,是何意?” “抖擞。” “抖擞是…” “你他娘的哪那么多废话,士气给本王提上来!” 徐康欲哭无泪。 还士气,大半夜睡的好好的,突然来了一群野人,见人就打,投降都不行,跪营门口两条土狗都挨了俩大嘴巴子。 一群人骑着马大喊,什么圣旨如何如何的,然后勇战营就被接管了。 齐王表露了身份,然后让这些爹死娘改嫁一般的军伍去围困郭城,好好打一场,瀛贼看着呢。 徐康都不用想,这个好好打一场,八成又是得挨顿揍,别说他了,普通军伍心里都明白怎么回事了,知道还要挨揍,哪来的士气可言,他们知道是假打,可那群野人,是真揍啊! 以前光听说过湖女族人多么多么骁勇善战,也知道这些野人投靠了楚擎,可实实是没想到,也太凶悍了,拎着木棒子挨个走,一个八岁的野人孩子,毛都没开始长呢,给军伍举起来直接扔出了三米远,这他妈叫八岁,他们就没见过哪个八岁的孩子长着八块腹肌。 这也就算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见到了一群百姓,在一个大呼小叫左手拎着一只猫右手拎着一只狼的姑娘带领下,在官道上走,热热闹闹和要去赶集似的,两方队伍错身而过,那些百姓们拖家带口,还乐呵呵的,最可气的是那打头的姑娘,还一脸鼓励的喊着“大家加油哦”。 加油啥啊,加油再挨揍的时候不喊疼? “齐王殿下,其实…其实我们…”徐康小心翼翼的看向陈言:“我们,也能作战的。” 不管怎么说也是副将,知道了楚擎为首的罪恶团伙终极目的是什么,明白除了舟师外,他们这些官军和折冲府也被划分了一下,一方是假打,真挨揍,假打郭城,真挨湖女族人的揍,而另一方,则是假挨打,真揍,假挨舟师军伍的打,真揍瀛贼。 说的再简单点,那就是挨揍的,将瀛贼吸引到岸上,然后府兵和舟师军伍一起出来杀瀛贼。 徐康的意思是说,他们不但可以挨揍,也可以杀瀛贼。 “就你们,也配?”陈言扫了一眼前方的军伍,看那模样吧,就和刚被红太狼拿平底锅削了一顿后又发现懒洋洋给他绿了似的,就那精气神,呲牙咧嘴鼻青脸肿,走路的造型,满满的生无可恋,像是得了一身病,最轻的是癌一样。 “王爷,我们也想杀瀛贼,您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用不着,你们老老实实的挨揍,等剿灭了瀛贼,安安心心伐木造船就行。” “啊?” 徐康傻眼了,感情挨完揍不说,还得当苦力? 陈言又补了一刀:“要不是湖女族人需要跨海作战导致人手不足,造船你们都不配!” 徐康不吭声了。 这也是陶若琳想要向朝廷证明的诸多事情之一。 除了北边军,大昌朝各地折冲府,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就这样,那些文人还可了劲儿的埋汰军伍呢,朝廷还不把军伍当回事。 当然陶若琳不是为了恶心军伍,问题的根本不在军伍自身,而是世人对军伍的态度以及朝廷的态度,她啊和楚擎一样,想让朝廷知道,这就是不重视军伍的结果,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自己酿的苦果,早晚要自己吞下,现在知道军伍不堪一用,总比将来外敌杀了过来国破家亡要强。 陈言带着湖女族人袭营,只是第一顿揍,第二顿揍,马上开始。 第1479章 东海之战(三) 本来这些知道自己要挨揍的军伍们就够闹心的了。 陈言还要让他们装出气势如虹的模样。 他们就没听说过谁知道要挨揍还得提前气势如虹一下,贱不贱啊。 这也就罢了,一队快马擦身而过,打头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一边扬着马鞭一边恶心人。 “等着挨宰吧,废物们,哈哈哈,本王一会就干死你们!” 昌贤最近正在变声期,加上到了狗都嫌的年纪,好多军伍要不是听到这小子自称本王,都想放暗箭射死他了。 陈言鞭子摔的啪啪响:“喊,大点声,大昌万胜!” 一万多军伍,咧着嘴,喊叫出声。 “大~~~昌~~~万~~~胜~~~” 就这造型,这声调,不像大昌万胜,像大昌倒闭了,黄老四还跟他小姨子跑了。 天国号上的宇智神带面露担忧之色:“看来,是一支精锐!” 丁默邨侧耳倾听了一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听着不像是来攻城的,像是要去奔丧呢。 这艘船上的瀛贼,所有战船上的瀛贼,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表情,被楚擎尽收眼底。 原本按照陶若琳的计划,让碧华和向林合作一下,给蓝韧山擒来。 结果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蓝韧山根本没带太多的人马回去,碧华一个乌鸦坐飞机与老太太钻被窝两招无缝衔接,蓝韧山躺地上挺尸了,向林根本就没动上手。 蓝韧山被扛回来的时候,还没醒,碧华交了差,与陶若琳撤退了,向林倒是留下了了。 见到大老板在瞭望台上观察敌情,向林跑了上来,一副狗腿子的模样。 “大人,小的会唇语。” “你还会唇语呢?”楚擎惊喜连连,赶紧将千里目交给向林:“快给我看看,这群王八蛋在说什么,是不是背地里骂本帅英俊潇洒?” 向林卑躬屈膝的接过千里目,激动异常。 自从跟了陶若琳混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格局小了,太他娘的小了。 以前脑袋拎手里,干的是杀人的买卖,一年到头开不了几次张,赚了银票也存不了多少。 结果现在一弃明投暗才发现,自己完全是虚度光阴啊。 别的不说,就那些墨家弟子,一人一套房,独门独院的,光是那院,都够种几亩地了,而且还是在京郊,大昌朝京城郊外! 现在东海的银票不值钱,楚擎团伙拉拢人心都不用银票,用地契,一摞子一摞子给,放到后世就属于是公司月底发奖金却不发钱,直接发北京二环的房产证。 急于表现的向林差点没给千里目怼眼眶子里,一眨不眨的望着。 “那艘天国号,最大的,船头那个叫宇智神der,长的和他妈忍者神龟手里那三棱叉似的,看见了吧,旁边那个汉奸,挺黑那比人,和让炮烙了似的,就他俩,看看他俩说什么。” 楚擎很焦急,千里目能看到表情,听不到声音,他十分想要知道宇智神带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结果等了半天,向林的表情有些尴尬,额头见汗了。 楚擎问道:“问你话呢,说什么呢,你到底懂不懂唇语?” “懂,小的懂。” “那你倒是翻译啊。” 向林放下千里目,满脸是汗,冷汗:“只是,只是有一件小事。” “什么事。” “小的懂唇语,只是…” “只是你大爷,快点说。” “小的不懂瀛话。” 楚擎:“…” 向林扑通一声跪地上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楚擎夺过千里目,照着向林的屁股就是一脚。 向林浑身颤抖着,脑袋死死的抵住木台,结果等了半天,突然抬起头,看向三哥:“这…这就完啦?” 同样拿着千里目的三哥皱眉:“什么完啦?” “不杀小的?” 楚擎又给了向林一脚:“我变态啊,没事就杀人?” 向林困惑了。 不是吗,那东海怎么少了一百多个世家呢,好奇怪呀。 想不通,不过向林还是咣咣咣磕了三个头,满面侥幸之色,觉得世人果然是以讹传讹,不是都说是活畜生吗,这也不畜啊。 三哥突然将千里目丢给向林:“尽力一试,发音就成。”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对对对,念声音,三哥懂瀛话,快。” 向林不敢怠慢,只能尽力一试。 一边观察,一边不太确定的“同声翻译”。 “那狗汉奸说…说擦擦得了?” “我靠。”楚擎举起千里目:“他俩干啥了,什么玩意就擦擦得了。” “又说,纳豆?” 三哥点头:“等等的意思?” 向林:“心呆…心呆后娜依。” 三哥:“最好统统死光?” “楚库瓦…旮旯塞露,死你里欧意。” 三哥还是不太确定:“楚桑离开,下船!” 向林看向三哥,惊为天人。 楚擎喃喃自语。 等一等、最好统统死光、楚桑离开、下船? “明白了。”楚擎再次举起千里目:“宇智神带已经迫不及待了,狗汉奸说等等,俩人希望咱们和官军都死光,如果我带着人离开郭城,他们就会下船,想办法占领郭城?” 三哥不太确定,向林翻译的也不准确,不过意思应该是差不多的。 “杵尸杵尸。”昌贤风风火火的跑了上来:“饭桶官军快到了,不足三里,学生可否应战?” 楚擎头都不回,挥了挥手:“尸体准备好,午时之前结束。” “那学生现在就去?” “去你的吧。” “好。” 昌贤跑下了瞭望台。 不得不说,陶若琳无意之中也算是成全了一次昌贤。 不怪昌小二激动,在他的成长阶段,老四没少和他讲述军伍中的事情,尤其是老四亲上战阵杀敌的事,什么扛着三条腿的战马一人独战上百凉贼如何如何的,当初听的昌小二心潮澎湃。 这也就导致了昌小二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独掌昌朝军伍击溃异族。 圆梦导师陶若琳也算是给昌贤圆了一次梦吧,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昌小二将要率领的是异族,击溃的呢,是大昌军伍。 东海的风,渐大,战鼓声声,一场楚擎连看都不愿意看,可瀛贼们却紧张到了极点的战役,将要开始了。 楚擎依旧通过千里目望着宇智神带。 “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他的距离,只有零点零一公分,六个小时后,我会杀了他,六十日后,我会杀更多的瀛贼。” 此时此刻,楚擎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副老王的同款墨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楚擎放下了千里目,依旧自言自语:“那就是对瀛贼的恨,恨,这种滋味不好受,为了不让更多的人体会这种痛苦的滋味,拜托你们统统去死吧!” 第1480章 东海之战(四) 郭城第二场守卫战打响了。 到了昌贤这个年纪,说长高就长高,童归耗费了三天才又改了甲胄,要不然昌贤穿着和露脐装似的。 站在城墙上,下面摞着三块砖,变声期的昌贤用公鸭子嗓音喊道:“开城门,出城应战!” 一万出头的官军,大军压境,准备围城,看着像模像样,至少离远了看是这样的。 南侧城门都不用开,一直没关,还有好多百姓往外走着,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大军还得让开一条路。 陈言气的够呛,要不是因为有座城挡着瀛贼的视线,他都准备喷人了。 徐康骑在马上耷拉着脑袋,程序都懒得走,随意交代了一句,划分成了四个战阵,一个战阵两千五百人,还全都是混编,那士气,不能说低落吧,只能说估计来二十条哈士奇都能给大军冲散。 官军们很不乐意,尤其是当二两千多个拎着棒子膀大腰圆的湖女族人走出来时,他们更闹心了。 他们感觉从城门走出来的这群野人,比昨晚袭营的那群家伙们长的还壮。 就两千多人,湖女族人,望着四个方阵一万多官军,有些犹豫,互相交头接耳。 他们觉得有点欺负人了,就这点人,琅琊王那小子还至于叫出来两千兄弟吗,难道是为了活捉陈老九? 昌贤很是激动,小舌头都哆嗦了。 这是他第一次指挥战斗,深吸了一口气,一挥手:“副将何在。” 童归身子一正:“末将在!” “将传令兵叫来!” “唯!” 童归喊了一声唯,然后再次一正身体:“卑职在。” 昌贤一脸懵逼,啥玩意啊你就在。 童归陪着笑:“殿下,大小姐说人手不足,副将和传令兵,都是我兼着。” 昌贤略显失望,感觉没什么仪式感:“观旗…” 童归:“观旗卒也是卑职。” 昌贤不乐意了:“你还是什么?” “您能想到的,卑职都兼着呢。” 童归也挺闹心的,他是真不愿意干这个活,可没办法,贴身保护贴身保护吗,陶若琳其实已经很给面子了,至少还让个人跟着昌贤,其他禁卫,都准备上战阵了,童归都想一棒子给昌贤敲晕藏起来,和兄弟们一会一起杀瀛贼。 昌贤闹心归闹心,机会难得,眯着眼睛观察片刻,连连点头。 “听本帅号令!” 童归:“唯。” “传下去,本帅的两千湖女部将,兵分三路,一路正面击敌,不可恋战,守住南门,左路大军西南路杀去,右路大军穿插敌阵,三路大军互为犄角,左路大军直取帅旗,三路大军乱中有序步步为营,防备敌贼步弓手,莫要大意相互掩护,一里外,结成虎阵可攻可守,战阵瞬息万变,阵型不可分散,夺旗毁鼓,此战已胜三成,活捉贼首昌承言,此战已胜五成,将那狗贼陈老九生擒回来,此战必胜,可听到了!” 童归神情一震:“明白了。” “传令吧。” “唯!” 童归深吸一口气,脖子伸出城外,扯着嗓子大叫:“打他!” 一声言简意赅的“打他”喊出后,两千湖女族人撒丫子就往前冲,高举着木棒子,如同逃荒。 昌贤二话不说,照着童归就是一顿王八拳。 童归都没动地方。 有病吧,本来就是假打,又三路大军又斩将夺旗的,有着功夫您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去行不行? 事实上昌小二就是自作多情,童归是了解湖女族人的,就算原封不动的将昌贤的军令交代下去,湖女族人也不会听。 可以这么说,如同连接异次元空间的湖城,如今下山的部族已经超过五万了,就这五万人,连陶若琳都指挥不动,唯独三个人可以号令他们,曹琥、曹琥他爹曹大琥,外加一个东家楚擎,哪怕是陶若琳,也得打着楚擎的名义号令他们。 大家都以为湖女族人只认钱,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对汉人很难建立信任,楚擎是唯一一个例外。 楚擎阔气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楚擎人品在这摆着呢,可谓是有口皆碑,说扣你奖金就扣你奖金,从不食言。 湖女族人的战斗信条就是不问敌人在哪,只要钱给够,没有敌人现场给你制造敌人。 在他们眼里,那些瘦的和鸡崽子似的官军,就是冲着自己挥手的银票。 战斗的号角吹响了,进攻的鼓声擂起了,人肉沙包官军的噩梦也降临了。 湖女族人如同虎入羊群,最前面的官军已经开始下意识后退了,双方终于接触到了一起,然后就是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大木棒子都是实心的,专往肉厚的地方敲。 陶若琳下过死命令,一个官军最多只能用木棒子打一下,最好敲屁股,禁止打头,打坏了,汤药费要从湖女族人们的奖金里扣。 湖女族人很实在,木棒子虽然只能打一下,但是脚丫子可以踹啊。 他们就如同一辆提上速度的高铁列车,接触官军后,大脚丫子一脚就是一个,一踹就倒一片。 官军打仗不怎么样,演技还算过得去,距离湖女族人的脚丫子还有三四米远,浮夸的大喊一声“啊~~~”然后捂住后脑勺就趴地上了。 因为视线问题,天国号上的宇智神带看不到郭城城下的战况,只能看到一部分后方官军,人影幢幢 “这激烈的战斗声音,让我体内的天皇之血燃烧着,涌动着。”宇智神带高举双手:“啊,我属于战场,属于荣耀,属于光荣与伟大,战场,唤醒了我高贵的血统,这是一场多么惨烈的厮杀啊。” 丁默邨也是服了。 但凡有人打架,宇智神带就这个死出,和见到老婆玩漂流瓶似的,兴奋的难以自持。 “殿下快看!” 丁默邨眼尖,突然见到三个舟师水卒从郭城后方的护城墙方向跑了过来,快速挥动着红色的旗帜。 “那是…那是信号?”宇智神带神情大动:“楚桑,成功了,他成功了,他抓到大昌朝的不败名将蓝韧山了!” 丁默邨面露几分狐疑之色:“这么快?” “一定是的,楚桑成功了,一定是的。”宇智神带更兴奋了:“他成功了,我们也成功了一半。” “可蓝韧山是大帅,会这么轻易的就被抓到吗?” “你不懂,你不懂的。”宇智神带手舞足蹈:“楚桑的计划天衣无缝,你一直被毒打,不知道他的计划。” “这个学生倒是知道,楚擎说是收买了蓝韧山的亲信。” “对,是的是的,哈哈哈,这种事,你最是了解的,这些叛徒,只要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可以将亲爹亲娘通通卖掉。” 丁默邨:“…” 第1481章 东海之战(五) 楚擎来到了墙头上,愈发觉得陶若琳的厉害之处了。 昌贤咋咋呼呼的,喊着根本没人听的军令。 湖女族人各自为战,见人就削。 官军不是正在挨揍就是趴地上准备挨揍。 都自己玩自己的,谁也不搭理谁,可都各司其职,不用配合,却也是最默契的配合。 福三走了上来,微微摇头:“少爷,还是没下船。” “不急。”楚擎倒是不意外:“不见兔子不撒鹰,正常。” 楚擎从来没有小瞧过瀛贼,也不敢小瞧瀛贼。 开国伟人曾说过,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如果瀛贼真的那么傻,就不会在数千年之中持续不停的带给其他民族那么多伤痛。 小瞧敌人,等于小瞧自己,影视作品中,尤其是那些神剧,虽然淡化了瀛贼的凶狠,十分不尊重历史,可在娱乐至上的年代,人们都需要意淫,就好像现实中喘不过气的人们想要看爽文找到代入感成为龙傲天一样,人们需要不切实际的臆想来给压力满满的生活寻找一丝愉悦与短暂的休酣。 对于这些神剧,当娱乐就好,将应该看个热闹的娱乐当做现实去对待,无疑是脑子进水的表现。 战斗还在继续,湖女族人冲的有些快,官军后方的陈言不断下令,打仗总要互有攻守才对,本就是守城,哪有出城作战还这么勇猛的。 虽然战斗力几乎是零,可仗着人数众多,还是可以稍微推进一些的。 陈言是真正上过战场,更指挥过无数次或大或小的战役,远远不是蓝韧山那种学院派可以比拟的,明明处于战力上的绝对劣势,依旧通过丰富的经验进行反向包抄。 当然,这种包抄叫包抄,实际上就是给湖女族人围住,形成包围圈,然后继续挨揍。 不管怎么说,算是像郭城推进了一些。 这也是陶若琳对陈言放心的缘故,视角卡的好,因为有郭城阻挡,海面上的瀛贼战船能看到一部分战场情况,陈言就是利用这有限的视线来对瀛贼造成假象,形成一种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的假象。 再一个也是陶若琳了事无巨细的把控能力,连瀛贼战船停留的位置和视线都算到了。 郭城跑出一群舟师水卒,穿的是官军甲胄,身上插满了箭矢,跑到指定位置后扑倒在地上。 天国号上的宇智神带,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只是看到那么“一角”,通过这“一角”来脑补了整个战场的情况。 城上不存在的弓手不断的放箭,城门下同样不存在的数以千计的守军慢慢推进,以及不存在的东北角有好几座攻城梯等等。 楚擎来到角楼处,再次用千里目观察着天国号上的宇智神带。 说不紧张,是假的。 这一天,他幻想了无数次,也想过失败的可能性,瀛贼掉头就走,或是根本不下船。 如今走到了这一步,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要看天意了。 天国号的宇智神带,能看出来神色很是激动,脸上没有任何狐疑之色,距离下船,只差最后一步,这一步,必须拿捏的妙到巅毫。 这一步拿捏,远远不是自嗨的昌贤可以决定的,需要湖女族人与官军的配合。 宇智神带祈祷着楚擎可以成功,后者也祈祷着自己可以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海面上来看,战斗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 “临门一脚了!”楚擎看了眼天上的日头,又转头看向昌贤。 昌贤还在那自嗨呢,童归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点了点头,冲着城下大吼道:“让官军溃退,再调三千湖女族人,追出去,跑进密林中,尸体全留在路上!” 昌贤照着童归的屁股就是一脚:“本王来喊!” 楚擎对三哥交代道:“在去沙滩上传令,告诉他们,郭城兵力不足,我要从广怀道调兵,让他们借咱们十艘船。” 一直跟在旁边的向林略显担忧:“那就是说,十艘船的瀛贼会上岸,他们上岸了,会不会看出猫腻?” “就是让他们看的,却不是看出猫腻。” 这一步,是最容易出现纰漏的一环。 按照楚擎的设想,瀛贼就算是借船,也不会全借,既然是借船,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船上瀛贼不下船,去广怀道,让舟师水卒上船,他们下船。 这种可能性不高,另一种可能性,就是瀛贼直接下船,驻扎郭城,而一旦进入郭城,就有看出猫腻的可能性,从而通知海上的瀛贼们。 楚擎没办法做到陶若琳那种镇定自若的模样,所以只能站在城头上,这里没太多的人,他不希望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紧张让其他人感到恐慌。 事实上楚擎就是想多了,湖女族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东家让他们怎么干就怎么干,至于舟师水卒,了解的不多,知道要伏击瀛贼,却没怎么往心里去,瀛贼跑就跑呗,大不了去琉球岛,乘坐自己家的战船一点一点往瀛岛运。 这就是老板和打工仔的不同之处。 老板总想将利益最大化。 而打工仔呢,反正你赚多赚少都得给我开那么多。 官军溃退了,湖女族人追进了山林之中,楚擎不放心其他人,让三哥亲自跑一趟,去沙滩上和宇智神带沟通一下。 三哥有些不放心,让贴身保护昌贤的童归和向林组成保镖阵容,随时护卫楚擎安全,至于昌贤谁来管,这个不在三哥考虑范围之内。 三哥骑着快马出了城,来到沙滩边上,就独自一人,上了小舟,缓缓靠近天国号。 都认识三哥,也知道这家伙和个变态杀人狂似的,楚擎一急眼他就削人,一削人就专门抓着丁默邨削。 上了船后,三哥已经调整好了面目表情。 其实三哥不需要演,除了在楚擎和陶若琳面前,他一直都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三哥看出了楚擎的焦躁不安,所以他想凭借着一己之力,让这个计划完美进行。 没有人知道,最近一直没有给楚擎出主意的三哥,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小计划,而这个小计划,将会扭转整个战局,将瀛贼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1482章 东海之战(六) 三哥来到船头,宇智神带迫不及待的问道:“抓到蓝韧山,抓到蓝韧山了吗。” “抓到了。” 三哥点了点头,随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半晌后,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后,三哥转身就要下船。 宇智神带一头雾水,丁默邨却是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慢着!” 三哥驻足,转过身:“怎地了。” “楚大帅将你派遣来,只是为了告知蓝韧山被抓到了?” “不错。” “可刚刚不是打过旗语了吗,为何还要再派你来亲口说上一番?” 顿了顿,丁默邨浮现出了笑意,冷笑:“还有其他事,对吗。” 三哥如同被拆穿了一般,连连摇头:“没有。” “不,有,一定有。”丁默邨的笑容有些冷:“楚大帅究竟要你说何事?” 宇智神带也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有事隐瞒我?” “八成是如此,他似是与楚大帅意见相左。” 三哥脸上流露出了惊慌之色。 丁默邨冷笑连连:“你若不说,我便派人去亲口问问,到了那时,小心楚大帅要你狗命!” 三哥沉沉叹了口气:“不错,大帅是要我传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三哥眯起了眼睛:“我信不过你们,你们,会搞鬼把戏!” 丁默邨哈哈大笑:“就知如此,你区区一个军伍,也敢在我的面前鱼目混珠,可笑之极。” “说!”宇智神带重重哼了一声:“究竟是何事,你要是再隐瞒,现在杀了你。” 三哥又是那副犹豫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家少爷,想要借船,将兵力调来,官军溃退,他想要乘胜追击。” “哦?”宇智神带面色莫名:“你不同意?” “不只是我,众将领皆不同意,都去追击,郭城没有兵力,我等怕你们这些狡诈的瀛人鸠占鹊巢,郭城海防塔最多,又仅靠海岸,如果你们进驻郭城,一旦官军打回来,你们又不开城门让我们回去,我们只能在野外抵抗官军,你会看着我们自相残杀,我不信你们,我们都不信你们,只有我家少爷信任你们,你们,不安好心!” 宇智神带与丁默邨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闪过了一丝窃喜。 “哈哈哈哈。”宇智神带大笑不已:“你说的不错,我就是这…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大可放心。” 三哥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我会回去,说服我家少爷,不能离开郭城,不会将兵力带走,不会让你们趁虚而入,不给你们任何机会!” “你敢!”宇智神带急了:“你要敢这么说,我杀了你!” “只有我家少爷信任你们,其他将领,都不信,你杀了我又如何,还能杀了我家少爷的所有亲信?” 宇智神带眉头紧皱,随即冲着丁默邨说道:“下船,我要见我亲爱的楚桑,让他知道,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等一下。”三哥急了,连忙陪着笑说道:“我相信你们,不需要殿下亲自去见我家少爷了,我会说服他。” 宇智神带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之色,让人准备小舟。 三哥连忙接着说道:“殿下留步,不劳烦您了,郭城,郭城有守卒的,有守卒,不劳烦瀛岛武士。” “你这小人!”宇智神带骂道:“你刚刚还说兵力不足,怕人去城空,我等雀占鸠巢。” 三哥一咬牙:“不错,还有八千多守军,只是…” 三哥突然住了口,一副险些说漏嘴的模样。 宇智神带:“只是什么?” “没什么。” “说!” “真的没什么。” 丁默邨打了个眼色,两个瀛贼武士突然抽出长刀,架在了三哥的脖子上。 宇智神带阴狠的问道:“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三哥吞咽了一口口水,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纠结以及天人交战的神色。 丁默邨狐疑道:“殿下,楚擎就算带兵追击,也不会一点守军都不留,他说还剩下八千多守军,却又不放心,难道这些守军…” 宇智神带一脚将三哥踹倒:“最后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 三哥终于认怂了,那种既害怕,又犹豫的模样,惟妙惟肖。 “八千守军,都是湖女族人,这些湖女族人,认钱不认人,我们怕…怕你们收买他们。” “收买?” “是的,他们的族长说,不想和官军打,却又想赚粮食和银票,看似勇猛,实则奸诈,很多将军怕你们去了郭城,怕你们去了郭城后…” “去了郭城后如何?” “如果人数太多,这些族人会向你们索要一些好处后就离开,回到湖城,他们不知道蓝韧山被抓了,也不看好我家少爷,只是凑人数罢了,不会真的为谁用命。” 丁默邨神情微震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入城的人过多,那些番人,并不愿意防备我们,说不定,还会索要一些好处后就离开?” “是。”三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低着脑袋,摇头叹息:“广怀、罗云二道的舟师军伍,已经有五大营步行赶来,就怕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少爷才要借船,而且那些舟师将领,都是见钱眼…” 说到这里,三哥又适时的住了嘴。 这一次,宇智神带不用威胁三哥了,而是将丁默邨拉到了一旁,二人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宇智神带:“如果我们将兵力调入郭城,便能占据郭城!” 丁默邨:“看样子,楚擎会夺回几座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如果他败了,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一路退回,我们不开城门,他们只能与官军死斗!” “我们却白白得了一座城,占了这座郭城,就可以将岛内更多武士调派过来,这座城,是东海三道位置最好的城!” “他刚刚说,那些舟师将领都是见钱眼开之人,不错,我亲眼见到了,如果借他们船,将兵力运来,说不定,还可以收买他们!” “一定会收买他们的,他们本就是跟着狄擒虎,又投了二主,再投我们并非难事,一旦事成,等同于架空了楚擎,跟随他的人,会与官军苦战,他找来的援兵,又都变成了我们的手下。” “上岸!”宇智神带露出了阴险,并且自我感觉胜利在握的笑容:“借他们船,都借,你留在船上,收买那些将军,我带着人,等楚桑那个笨蛋离开,占了他们的城!” “殿下此计妙极!” 东海之战全场最佳演员桂冠,三哥,实至名归,而且还是不按剧本临场发挥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 第1483章 鱼儿终上钩 三哥被放开了,宇智神带并不知道,他刚才距离鬼门关,只有一线之遥。 楚擎已经下令,郭城所有军伍准备作战,冲向沙滩,如果三哥有失,他要让天国号上所有瀛贼陪葬! 还好,千里目中,三哥那既怂又犹豫的表情,让楚擎没有马上冲动的下达最终命令,还好,两个瀛贼将长刀收了起来,还好,三哥出神入化的演技,加快了瀛贼狂奔向地狱的脚步。 楚擎和很多人都没有什么默契,但是与三哥,基本上可以说是心意相通了,当他看到三哥脸上出现那种不应该有的怂逼模样时,看到宇智神带和丁默邨窃窃私语脸上带着狂喜模样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俩傻比中招了,至于是什么招,他懒得猜。 最近一段时间,三哥总玩算盘,很少参与重要的事情,楚擎知道,三哥现在境界不是跟不上大家思维,而是只要不出大问题,不会轻易开口,现在三哥主动出了手,瀛贼绝对上套。 三哥下船了,宇智神带也下船了,带着几个护卫,丁默邨留在了船上。 城头上的几个人知道,宇智神带绝对上当了,要来郭城与楚擎协商借船事宜,要不然,绝对不会亲自过来,也由此证明,他相信楚擎,无比的相信楚擎,如果楚擎想的话,现在就可以利用神臂弩将这个瀛岛皇子击杀在小舟上! 楚擎不会这么干,因为他的心更野,谋划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一个瀛岛瘪三皇子,甚至不是几万瀛贼,而是反攻瀛岛! “老二,快,除了那些湖女族人,所有舟师水卒全部出城,装作追击官军的模样,快,快快快。” 昌贤没等吭声呢,童归大呼小叫着下令,毫无意外,他又被昌贤追在屁股后面一顿踹。 楚擎让所有人将千里目藏了起来,不断调整着表情,等着宇智神带过来。 舟师水卒已经追出去了,城外皆是尸体,面目全非的尸体,数百具,廖文之正在带着高凤煌等人满哪泼兽血。 眼看宇智神带从东门入城了,楚擎这才让大家各自进入角色。 永恒不变的现实,计划没有变化快。 如果不是三哥,楚擎还需要做几个时辰的戏,按照他最初的计划,甚至可能要夺回几座城,再和宇智神带协商很久许下重利。 宇智神带在福三的引路下上了城头,路上所见所闻,如三哥所说,没有几个舟师军伍,全都是满脸横肉的湖城老表们。 这也是三哥的聪明之处,利用现有的条件制造机会,明明是谎言,又和眼睛看到的事实一致吻合,从而加强谎言的真实性。 上了城头,宇智神带异常热络。 “楚桑,恭喜你,天照大神保佑你,保佑你守住了你的城池,你是厉害的将军。” “这算什么。”楚擎掐腰大笑:“再过几个时辰,我能厉害的让你不要不要的。” 宇智神带已经急不可耐了:“你的随从,说你需要战船,你要追击官军,你要夺回你的城池,夺回你的尚云道,对吗。” “是的,我的手下来不及形成包围圈,我知道你还没有下定决心介入我们的战争,没关系,我会将城池夺回来,向你证明,跟着我混,会死的很…会让我们的敌人死光光。” “我相信你,你的敌人,一定会死光的!” 俩人都是说瞎话不眨眼的主儿,宇智神带点了点头:“你担心你的手下来不及赶来,想要借用我们的战船,将水师大营中留守的勇士们调派过来,乘船过来支援你,对吗。” “就是这个意思。” “哦,我最好的汉人朋友楚桑,我怎么会拒绝来自朋友的请求,我的船,会借给你三十艘。” 楚擎极力掩饰着激动之色:“都借我吧,我的人很多。” “不不不,我要留下一些战船,守在这里,你去追击吧,赌上你的荣耀,追击吧。” “追啥玩意?” “追击啊。”宇智神带楞了一下:“你的随从说,你要带着所有人,去追击官军,夺回你的城池。” “哦,对,对对。” 楚擎定眼用旁光一扫,注意到了三哥的眼神,心中明白了。 只见他突然握住的宇智神带的胳膊,含情脉脉:“带带,我能信任你吗?” “楚桑!”宇智神带双目火热:“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我…可以将我视若珍宝的郭城暂时交给你吗?” “当然不…不能不交给我,我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我的楚桑。” 要不是为了演戏,楚擎都想开骂了,这王八蛋回回说漏嘴! 二人深情对望,空气焦灼,危险又…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楚擎抽出腰间也不知道管谁要的长刀,郑重的交给了宇智神带:“这把刀,赠予你,我这三…三年来,从不离身,下次我见你时,这把刀,一定要插在你的身上。” “好,我会遵守诺言,这把刀,会一直插在我的腰间。” 接过刀,宇智神带认真的将刀插在腰间刀鞘上。 楚擎点了点头,爱插哪呢插哪,反正我肯定得插你一下子。 带着人,楚擎离开了城头,城内只留下湖女族人。 宇智神带望着楚擎离开的背影,悲伤的小调从口中唱出。 “撒西达西大,撒由那拉哦,啊诺以达拉粗粗孤没…” 骑在马上的楚擎回头挥着手,嘴里骂道:“这傻比唱什么呢?” “伸出的告别,泪中带着笑,接受你掌心包裹轻柔的拥抱…” 楚擎满面恶寒,一扬马鞭,赶紧带着人快速离开。 直到楚擎的背影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宇智神带闭上了眼睛,那悲伤的模样,愈发的狰狞。 这就是瀛人,他们很礼貌,很热情,很真诚,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没有战争时,当战争来临时,他们会为了胜利,第一个杀死最好的异国朋友。 宇智神带也将楚擎当成了朋友,汉人朋友,不过这和杀朋友没有任何关系,我们是朋友不假,但是这并不影响我杀死你。 “丁默邨,去罗云道舟师,收买楚桑的手下,山本树,去广怀道,将楚擎的手下带来,除了水手,我的武士们,下船吧,我最英勇的手下们进入郭城,进入属于我们的城池!” 两个随从离开了,宇智神带大大的松了口气,他已经看到天皇之位在向自己招手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收买那些番人,只要瀛贼都进入城池,就让那些番人离开,将这座城,彻底据为己有。 官道之上,楚擎勒住了缰绳,仰天狂笑,笑的是那么的快意,那么的嚣张。 半个时辰后,他要杀死数以万计的瀛贼,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这场东海大骗局落下帷幕,大昌朝反攻瀛岛之役,也随之拉开大幕! 第1484章 亲爱的楚桑 陶若琳坐镇后,郭城一扩再扩,占地广阔,只是并没有砍伐右侧的密林。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陶若琳也懂兵法。 一般建城时,很少留下城池旁边的树林,一是容易埋藏辅兵,二是打制攻城器械可以就地取材。 陶若琳留下了这座密林,自然没安什么好心。 如果真有人要攻打郭城,肯定会有不少人进入密林,到了那时候,只需要扔进去几根火把,投过去几十个火油桶… 宇智神带并不知道,这座密林中,真的有伏兵,这些伏兵,就是建立郭城之人,他们在耐心的等待着。 楚擎学着风道人的模样盘膝打坐。 贺季真在旁边急的来回踱步。 “入城没有,瀛贼还有多久全部入城!” 这还是贺季真第一次这么激动。 要知道火药、猛火油的改良与提炼,都是这小子负责的,跟了楚擎这么久,存在感很低,却也算是彻底解放天性了,除了睡觉就是研究怎么提高杀瀛贼的效率,可谓是楚擎团伙中仅次于墨鱼的首席手工从业者,尤其是自从大舅哥走后,贺季真工作的危险系数成翻了番的上涨。 探马跑了回来:“下船了,入城,都在入城。” 这个探马也很激动,一切都按照楚擎的设想以及陶若琳的安排进行着,瀛贼,没有丝毫的怀疑。 楚擎缓缓睁开研究:“船走了吗?” “扬帆了。” “好,再等等,再等等。” 也不知道是和周围的人说,还是和自己说,楚擎平静的外表下,掩饰着无比激动的心情。 三十九艘船,只要夺过来,一次可以运送三万人多人,足足三万多人,加上琉球岛那些船,至少五万人,只需要二十日到一个月,就能够一次性运送五万人到瀛岛,将战火点燃在瀛贼的国土上! 二十艘瀛岛战船,终于开动了,扬帆起航,还有十艘,前往了广怀道,剩下的战船,停留海岸。 夺船,夺船,夺船,通过各种方式夺船。 一座城,半日体验卡,换取至少三十九艘瀛岛大型战船,这个买卖很划算,只要能够成功,哪怕只夺到二十艘战船也无比的划算! 楚擎的运气历来很好,虽然总经历各种各样的意外,可好运气总能够在合适的时机降临到他的头上,就如同到了东海之后,碰到向林这个天字第一号倒霉催刺客,从而有了千里目! 千里目不是武器,其作用,却远远胜过武器。 海上一共有三队人马,守株待兔的陈定澜、将要化身为暗夜夺船恶魔的林骸,以及与瀛岛南方船队船军有着血海深仇的温雅。 瀛岛的船,他们预定了! 三方人马,都有千里目,都设好了圈套,就等着瀛贼一头扎进去! 楚擎也预定了一样东西,宇智神带的脑袋。 瀛贼的大部分战船缓缓离开了海岸,郭城内的宇智神带也开始笑吟吟的望着童归。 这也里要说一下童归现在的造型,大光头,光着上身,一开口就啊啊哦哦,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现在,他客串的是阿琥,认钱不认人并且不愿意打仗只想着讹谁一笔就带着小弟们跑路的阿琥。 就是因为楚擎打的烂仗太多了,所以他总说自己从不打烂仗。 三万瀛贼,几千湖女族人,一座城,直接在城内开打的话,肯定是一场烂仗。 所以这座城,这座郭城,楚擎已经不在乎了,从陶若琳坐镇郭城的时候,投入的精力都放在城外。 事实上,现在的局面比楚擎预想的还要好。 陶若琳不断细化他的计划,不断完善,按照楚擎的预想,应该是舟师水卒和瀛贼一起奔跑在广阔的原野上追击官军,追的差不多了,官军回头,大家一起削瀛贼。 现在,关门打狗! 太阳落山了,楚擎换上了勋贵服饰,他不再代表舟师,也不是什么大帅,代表的是昌朝,有了一个隐瞒小半年的身份,大昌朝当今天子昌承佑亲封的东海讨贼大将军! 穿着勋贵服饰的楚擎走出了密林,一架架投石车,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舟师军伍,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湖女族人,看向灯火通明的那座城。 城中的瀛贼,或许在载歌载舞吧,庆幸他们得了一座城,一座他们眼中地理位置绝佳的城,一座拥有数十座海防塔成为瀛贼登陆当场前哨营地的城! 足足两万人,点燃了火把。 郭城西侧,还有一万五千人,南宫平带领的各地折冲府精锐,也走向了郭城。 南侧,是八千湖女族人。 这,才是围城! 沉重的投石车,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咯吱作响,三路大军,沉默着。 “去吧。”楚擎将千里目交给福三:“带上我最真挚的祝福与礼物,转达我对瀛岛皇子、南方船军大帅宇智神带殿下的亲切问候。” 三哥收了千里目,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距离郭城并不远,三哥来到城下,果不其然,城门关闭了,三哥吼叫了两嗓子,然后将火把放在地上,旁边,则是一个千里目,随即掉头离去。 城头上的瀛贼不明所以,一边命人通报了在知州府中感受着喜悦的宇智神带,一边让人上了吊篮将千里目取回来。 当宇智神带跑到城墙上的时候,兴奋的瀛贼将千里目递了过去。 “这是…” 宇智神带接过千里目,很快就搞明白了用途,大呼小叫:“神物,这是神物,我亲爱的楚桑,竟然送给…” 表情,凝固了,笑容,消失了。 宇智神带手中的千里目,砸落在了地上。 刚刚在千里目中,出现了楚擎的面孔,楚擎拿着千里目的面孔。 楚桑,他放下了千里目,笑着,挥着手,他的身后,是杀气腾腾的军伍,是火把组成的长龙。 “他为什么要回来,那些人,为什么有穿着官军甲胄的官…” “轰隆”一声,火药箭炸响,廖文之亲自点燃的,三路大军,开始攻击郭城! 也就是这时,其他城墙上的瀛贼大叫了起来,他们也发现了另外两路大军。 宇智神带站在城头上,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但是他不愿意相信。 瀛岛朋友,你是否有好多的问号,是的,太多太多的问号了,所有事情都说不通,因为他从未想过,楚擎,从未叛过大昌朝,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这些瀛贼! 一支支火药弩,射到了郭城的城墙上。 天雷一般的声响,惊到了所有瀛贼。 当一个个黑色的猛火油桶抛过去后,被点燃后,来自昌人复仇的火焰,降临到了瀛贼的头上。 一声声炸响,一团团火光,宇智神带的脸色,苍白如纸。 在这一刻,他思考的不是楚擎的意图,不是什么贪钱的湖女族人、不是什么饭桶一样的舟师军伍、不是那些来平叛的官军,更不是这三伙人马为什么汇聚再一起攻打郭城,他想的,是另一个人,一个快要忘记的人,事实上,他也看到了这个人,通过千里目看到的。 楚擎的身后有一辆囚车,囚车之中,是一个披头散发骨瘦如柴的老人,这个人,叫做狄擒虎。 而在三个月前,也就是宇智神带第一次见到楚擎时时,狄擒虎对他和丁默邨说,楚擎在演戏,他有两种神兵利器,一种,震天撼地,一种,燃烧海水,他的手下,都是精锐,舟师军伍,都在蜕变,瀛人见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城门,倒塌了,宇智神带呆若木鸡。 狄擒虎,没有骗他! 骗他的人,是自始至终他最相信的楚桑。 第1485章 血与火与仇 讨贼,讨贼,讨犯下笔笔血债之贼。 复仇,复仇,为我东海百姓亲复仇。 愤怒的尽头是沉默。 三路大军,皆沉默。 复仇之火,便是他们的语言,神臂弩,有火,投石机,有火,复仇之火,降临于郭城,降临于瀛贼头颅之上。 各路军伍,皆无言。 瀛贼进犯,他们无言,无语,无刀,亦无心。 如今,依旧无言,无语,却有刀,更有炙热之心,复仇之心。 我们说,要报仇。 我们语,要雪恨。 可那时,手中却无刀,心中更无恨,为悲,为哀。 如今,没了言语,有了刀与心。 报仇,不需言。 雪恨,不需言。 只需一口刀,一颗心。 手持刀,携复仇之心,不言不语,报仇雪恨! “我愿与天争,与地争,与神灵斗,与诸佛斗,亦死,死不足惜!” 廖文之将击锤砸落在了投石机的机簧上,仰天怒吼:“我更愿于瀛贼斗,死斗,我不诛瀛贼,瀛贼屠我东海父老,我不灭瀛贼,瀛贼欺我同袍亲族,杀,杀,杀!” 陈言骑在战马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湖女兄弟们,你们,是昌人,是我汉家男儿,是我兄,是我弟,是我爹娘,是我亲族,此刻,皆是昌朝好儿郎,与瀛贼不死不休的好儿郎,杀!” 一声杀,骑在马上的陈言冲向了南门,湖女族人手中的木棒,换上了最锋利的长刀。 廖文之扔掉击锤,一把撕扯掉了身上的儒袍,四十岁的人,身上满上古铜色的肌肉。 “八百里赤地,谁之孽,八千颗头颅,谁之血,八十万东海男儿,谁之恨,凭掌中剑,胸中血,与袍泽生,与敌贼死,血染东海,不负此生!” 廖文之怒吼出声:“随老夫,诛敌!” 平乱大军,官军,追随着左手持锤右手持剑的廖文之,冲向了北门。 南宫平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的双目中,有火光,不是反射出了郭城的火,而是心中的火,东海惨剧,他听闻了太多,造成这些惨剧的恶贼,就在那里,接下来,无他,杀! “啊~~~~八…不是,七…掌中剑,我…”楚擎憋了半天,一挥手:“焯他妈,杀!” 三门,围城,三路大军,杀向郭城! 脚下,是炽热的土,手中,是流星飞掷一般的火药弩,头顶,是黑黝黝的猛火油桶。 火药弩在射出,猛火油桶在飞翔, 夜空之中,巨鹰飞掠而过,一声鹰啸,九霄之上。 那是老楞,只有追随自由的青阳总会见到的老楞。 这只老楞,不知盘旋在了东海上空多少个日日夜夜,那双冰冷无情的幽幽双目之中,不知见到了多少惨剧,见到了多少恶鬼从海中爬上了昌人的热土。 它早已麻木。 它早已习惯。 它依旧盘旋着,注视着,依旧冷漠着。 它似乎,是在等待着,它似乎,又不知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今夜,一切都有了答案。 恶鬼,不属于人间,人间的热土,是人的热土,而非鬼的炼狱。 人,怕鬼,是因鬼之狰狞,是因鬼之恐怖,是因鬼之残忍。 当人不再惧怕鬼,当人手持长刀,手持三尺青锋,恶鬼,终将会被赶回它们应在的炼狱之中。 不,站在这片热土上的人,不想将鬼赶回炼狱之中,而是要将炼狱从幽冥之中拖至人间,拖到郭城之中,在人间,让恶鬼,深处炼狱! 鬼首,披人皮,人皮之名,宇智神带。 鬼,不再狰狞,不再恐怖,不再残忍。 它的狰狞,没有火药弩更加狰狞。 它的恐怖,没有猛火油恐怖。 它的残忍,在那些恨不得将瀛贼大卸八块的勇士们面前,是那么的可笑。 鬼,不再可怕,唯有可笑。 宇智神带瘫倒在城头之上,万念俱灰,如同死狗一般,被亲信拖着想要离开,逃离这一切。 从第一支火药弩射来后,瀛贼甚至不知该如何作战,昌人的攻击方式,他们闻所未闻。 本就做过手脚的三门,都倒塌了。 勇士们,没有急于入城。 火药弩,依旧在射着。 猛火油,依旧将炼狱笼罩在瀛贼头上。 勇士们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楚大帅曾说过,我们会复仇,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需要用自己的命与瀛贼玉石俱焚,因为,他们不配,因为,我们要活着,杀更多的瀛贼。 火药弩与猛火油一刻不停的砸在郭城之中。 那些瀛贼如同被点燃的蜡烛头一般,也如同炼狱中的乱舞群魔,惨叫着,哀嚎着,慌不择路着。 勇士们再是勇敢,也是血肉之躯,他们只需要围住这座城,围住炼狱,耐心的等待着,等待运气好的恶鬼冲出炼狱,再被他们大卸八块。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海上,只是更加安静,更加血腥。 林骸如同海中九千尺之下的幽冥,双刀散发着冷光,身上的海水似是正在凝结,他的身旁,皆是最好的舟师水手,他们苦练了三个月,为的,就是今夜。 这些幽冥,登上了瀛贼的战船。 瀛贼打造的战船,很晦气,让人作呕,唯有血,瀛贼之血,才可让这一艘艘战船焕然一新。 “我的梦…” 林骸双刀劈出,被称为宇智神带麾下最勇猛的将军山本树,脑袋变成了四瓣。 两把刀,比长刀短,比短刀长,墨鱼赠送,林骸视若珍宝,削铁如泥,吹发而断,瀛贼的头骨,不比铁硬,变成了四瓣,切割整齐,四张脸,两只眼,两段鼻。 “不清醒…” 林骸踩碎了山本树的半张脸,双刀舞成了刀光,一往无前。 “梦中,有海,有血,有袍泽,有敌贼…” 林骸来到了船头,身后便是残肢断臂。 “那时我就知晓,我会来到这里,死在这里…” 林骸再次杀了回去,杀向那些负隅顽抗的瀛贼。 “少爷说,我不会死,死的,是你们…” 喘着粗气的林骸站在了船尾,身上的血污,浓得化不开。 “现在,你们死了,少爷,依旧是对的,瀛贼,统统该死…” 深吸了一口气,林骸望向海面上的火光冲天。 “东海的爷们们,东海的娘们们,东海的老家伙们,东海的小崽子们,你们,看到了吗,老子,为你们复仇了,为你们复仇啦!” 林骸,热泪盈眶,泪水混合着鲜血,滴落在甲板之上。 林骸不是东海人,可来到东海后,任何人来到东海后,知晓了瀛贼的所作所为后,都希望自己是东海人,土生土长的东海人,恨不得穿越时空,手持长刀,立于海岸,杀瀛贼,护百姓! 无数舟师军伍,痛哭流涕。 这个世间最痛苦之事,并非爱而不得,而是仇不得报。 人们总说,为了爱,可以放弃一切。 可真正痛的刻骨铭心之人,为了恨,为了复仇,他们愿化身为魔,为恨而战,为仇而死。 为了爱的人,放弃一切,或许会得到爱。 可为了恨的人,哪怕大仇得报,失去的,也永远都失去了。 正如那些死在瀛贼手里的冤魂,他们不会回到人间,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回来了。 人们,需要铭记他们,铭记冤魂,铭记英烈,也要铭记仇恨。 仰望着星空,脚踏着大地。 天上的星空,有英烈之魂。 地下的土地,有忠骨之躯。 是天,是地,让我们还在这里,站在这里,自由着,呼吸着,活着,有了爱的权利。 而有了爱,更不应忘记恨! 第1486章 好好活着 这一夜,痛哭流涕的人有很多。 陈定澜单膝跪在地上,手中的佩剑深深的扎入了甲板。 他一直在等候着,在尚云道舟师大营的海域等候着。 来了三艘船,是来接他们的,接他们去郭城,名为支援楚擎,实为被宇智神带招揽。 陈定澜上船了,带着手下,激动地上了船。 当他们上船的时候,船上的瀛贼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今夜,并不冷,可这些舟师军伍,瑟瑟发抖。 尚云道舟师军伍,在抖。 东海三道之中,唯有尚云道舟师没有被楚擎接管,至少没有实质意义上的接管。 因为楚擎不需要接管,因为他了解陈定澜,因为他知道尚云道舟师有多少个陈定澜这样的铮铮男儿! 他们抖,是因终于等到了今日。 船上,尸首堆积,都是瀛贼的尸首。 陈定澜豆大的泪珠滴落着。 “砰!” “砰砰!” “砰砰砰!” 东海舟师尚云道舟师府帅,三品武将陈定澜,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捶打到气血翻涌,捶打到胸骨剧烈生痛。 他怕这一切是梦,怕这一切都是梦。 “信,我的信,本帅的信,本帅的信啊!” 陈定澜突然如同疯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大喊大叫。 副将连忙从袖中抽出了一摞厚厚的信纸。 陈定澜如获至宝,局促的用衣摆擦拭手中的鲜血,连最珍爱的佩剑也掉落在了甲板上。 展开信件,陈定澜,笑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带着几分窃喜,几分得意。 “看,看到了吧,老子做到了,老子陈定澜,你们的副帅,做到了,做到了,做到了…” 越说,陈定澜的声音越小,窃喜,变成了痛苦,得意,变成了痛彻心扉。 信上,是一个个名字,一个个被世家害死,被瀛贼杀死,被海浪吞噬的袍泽名字,四百六十一人。 陈定澜双膝酸软,跪倒在地,趴在满是血污的甲板上,嚎啕大哭。 复仇,并非总是快意的,复仇的种子,待开花结果时,何种滋味都没有,唯独缺少甘甜,因为这颗种子,是用血,是用骨,用同胞之血,先烈之骨,浇灌而成。 仇恨的前缀,是伤痛,死的人,去了,可伤痛的人,还活着,带着伤痛,期望着报仇雪恨。 也如同当初的蛟营副将如今的广怀道舟师府帅温雅。 温雅负伤了,他这一队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 三道之中,如果算现在的战力,广怀道是最废的。 罗云道有楚擎,有最懂得练兵的小伙伴,那些废物军伍们,早就蜕变成了拥有钢铁意志的悍卒。 尚云道更不必说,陈定澜自从成为校尉那天开始,就磨刀霍霍着。 唯独广怀道,温雅去的太晚,大部分老卒,还都因元夜偷袭罗云道被俘虏了,蜕变后,一部分去了琉球岛,一部分留在罗云道,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回到了广怀道,大部分都是新卒。 温雅的任务也是夺船,可军伍们的底子太差,想要训练出夺船好手,比其他两道更难。 也或许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吧,温雅碰到的这一支瀛贼船队,相比之下人数最多,也是最精锐的一队。 “义父!”白彪小小的人儿,那把锈迹斑斑的陌刀抡出了残影,稚童面容,染满鲜血:“您可是说了,灭了瀛贼,您就娶亲。” 胳膊上鲜血横流的温雅,左手持着“温”字大旗,右手也是一把陌刀,哈哈大笑:“傻孩子,若是义父取了亲,有了娃,便不疼爱你了。” “那您也要娶亲,也要生娃,我帮您,教授弟弟妹妹识文断字,教授他们兵法战阵。” “好!” 温雅踉跄的向前冲杀着,原本,他是不应受伤的,可他必须空出一只手持着战旗,这根战旗,是楚擎亲手交给他的。 楚擎将大大的“楚”字,换成了“温”字。 温雅不会让这支战旗倒下,就如同他永世不会辜负楚擎一样。 厮杀的每一个军伍,双目之中似乎都带着仇恨,温雅也是如此。 他的善良,忠厚,早就随着熟悉的人死在瀛贼屠刀下消失了。 他甚至已经分辨不出,白彪这些孩子,他到底是因为疼爱,还是因为利用而收养。 仇恨,总是会将很多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混淆不清,让人们看不清自我,忘记自我。 而制造仇恨的人,就在眼前。 白彪没有去给温雅止血,因为他的义父告诉他,战阵之上,先保住自己的命,如果在乱敌之中先紧着袍泽的命,那么不但会害死自己,同样会害死袍泽。 白彪轮这陌刀,大笑着:“义父,孩儿又斩一人…” “义父,快到船尾了,为孩儿掠阵…” “左边,孩儿帮您…” 温雅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只有白彪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义父,孩儿再斩一人…” “孩儿的刀法精进…” “义父…义父孩儿…孩儿不杀了!” 白彪,终于装不下去了,船尾,还有很多很多瀛贼,可他终究还是装不下去了,视若珍宝的陌刀,重重的砸在了甲板上。 刚刚那一声声洋洋得意的炫耀,却不知,白彪早就泪流满面,因为他知道,身后的温雅在流血,一刻不停的流着血。 “义父,义父!”白彪终究是忘记了温雅平日的训诫,哪怕敌贼当前,他也不管不顾的跑了回来,脸上满是泪水。 “哇”的一声,白彪如同无助的孩子,因为要夺船,药布泡了海水也就没用了,没有携带。 跪在温雅面前,白彪死死的搂住了温雅被鲜血浸透的左臂:“义父,义父您疼不疼,您…孩儿怎么办,孩儿要怎么办,义父您教教孩儿…” 温雅瞪着双眼,左手持着战旗,右手持着陌刀。 这是他的尊严,他的倔强,他的坚守。 旗,不会倒。 刀,不会丢。 可他真的好想去摸一摸白彪的脑袋,像楚擎揉着昌贤小脑袋那般,宠溺着,溺爱着,如同父子一般。 “义父…”白彪哭的撕心裂肺,抱住温雅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温雅受了这么重的伤,那么多血,红红的,让他心疼,让他害怕,让他手忙脚乱。 “咣当”一声。 温雅,终究扔掉了手中的坚持。 砸在甲板上的,是刀,陌刀,而不是战旗。 空出的右手,伸了出去,有些僵硬,甚至有些用力,摁在了白彪的脑袋上。 温雅露出慈祥的笑容,用力的将白彪搂在怀里。 “义父,无碍,流过了泪,再去帮义父杀敌!” 最后一个瀛贼,终于倒下了,船,到手了,温雅,也搂的更紧了。 这一刻,温雅终于与自己和解。 从前,他迷茫着,困惑着,也就索性不去想了,关于自己到底是不是利用白彪,利用这些孩子,他不敢深想,怕厌恶自己,怕唾弃自己。 可这一刻,他与自己和解了,他将白彪,将每一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今日是这般,明日,也是这般,既叫了一声义父,那便…照看他们一辈子吧。 “他娘的,二百多个崽子…”面色苍白的温雅,露出了自嘲的笑容:“日后,老子可不再收义子了,哪能顾得过来。” 白彪抬起头,眼泪模糊了双眼:“义父,您…您还疼吗?” 温雅置若罔闻,突然露出了一种白彪从未见过的笑容,似是有些得意。 “二百一十七个儿子,一听要听到二百一十七声爹…” 白彪破涕为笑:“义父您无碍就好,孩儿杀了十六个瀛贼,您说过,杀了十五个,就教授我舟弓之术,您要说话算话。” “义父,对不起你。”温雅低下了头,依旧笑着,又摇了摇头:“老子杀人,不是为了让你也杀人,不教了,什么都不教了,过几日,你去读书,去寒门书院读书。” 白彪愣住了。 温雅望向黑暗的夜空,重重的点了点头。 是,不错,老子杀人,不是为了让后代也去杀人,而是为了孩子们,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读书,娶媳妇,生娃!”温雅用力的揉着白彪的脑袋,不断重复着:“对,老子是你们的爹,哪有爹,让自己娃娃去杀人,得读书,得娶媳妇,得生娃,得…好好活着。” 第1487章 受死 战争的悲壮、壮烈、可歌可泣,还有那么多词语,都能精准的描述着。 呵,悲壮。 呵,壮烈。 呵,可歌可泣。 战争,战争,战争,真的只有心潮澎湃,只有震撼,只有那些不亲身感受只是置身事外才能讲述出来的的词语吗? 不,绝不是,亲身经历战争的人,不会说用悲壮,用壮烈,用可歌可泣来形容自己的经历,地狱一般的经历。 经历过战争的人,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他们很少,很难,很不愿去向别人讲述,就算讲述,也是那么的隐晦,带着笑容,带着自得,带着吹嘘。 没有任何一个亲身经历战争讲述给别人听的人,会说他失去了什么,会说袍泽倒下后,他的心,有多么的痛,这种痛,说出不口,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更不会说,那些无辜冤魂的故事,这种悲,无法用语言形容,也不会说,那些惨死在敌贼倒下的弱小者,死状是多么凄惨,这种恨,同样无法用语言形容。 战争,是一张血盆大口,吞噬敌人,也吞噬了自己,吞噬了恶,也吞噬了善,对它来说,最为可口的便是善,最喜咀嚼的,便是弱小者。 善与弱小者,进入了这张血盆大口后,会沾染鲜血,沾染不可名状之物,再吐出来时,就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物体。 对大人物来说,战争的本质是利益。 对小人物来说,战争的本质,只有伤痛。 陈定澜,是小人物,温雅,是小人物,白彪,更是小人物,每个军伍,都是小人物,哪怕是楚擎,同样是小人物。 小人物,只能被战争这张血盆大口吞进去,咀嚼着,吐出来,变的奇怪,变的扭曲,变的不可言说,每个人都是如此,楚擎亦然。 楚擎守的,是南门。 那些身上冒着火焰的瀛贼,高举着长刀,火焰烧毁了他们的喉咙,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恶鬼咆哮的声音,冲向军伍。 一支支羽箭,将他们射倒。 一支支火药弩,将他们炸的四分五裂。 楚擎的长刀,被紧紧绑在手腕之上。 猛火油蔓延的位置,不需要再投掷,勇士们开始入城,与火焰相伴,与敌贼巷战。 众人可以入城了,感受着炙热的高温,还在动,哪怕只是胸膛微弱起伏一下,他们也会用长刀劈下。 楚擎将一个瀛贼的脑袋劈飞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或许是因为激动,肾上腺的缘故,或许是因为火焰让瀛贼的骨头变的脆弱了。 谁也没想到,城中至少三万瀛贼,被火药弩和猛火油接连轰击了两炷香后,还会有这么多活口,还会有这么多负隅顽抗的活口。 行走在火焰之中,耳旁满是惨叫与哀嚎,三路大军,三门而入,杀出三条尸骨铺就的复仇之路。 “宇智神带!” 楚擎狂吼着:“出来受死,本帅说了,要插你一刀!” 楚擎的头发被飞散的火苗点燃了,一边往前跑,三哥一边用力的拍打着。 “瀛岛南方船军,不是以成立儿面军吗,你们不是喜欢屠杀妇孺吗,出来啊,宇智神带,出来,看看你有胆气面对真正的军伍,出来!” 楚擎的恨意,并没有因为砍死了七个瀛贼而消减,或许是火焰让他心中的复仇之火愈加旺盛,或许是一名舟师军伍被砍断了一条手臂后激怒了他,更或许是,两名湖女族人被满身猛火油的瀛贼扑倒后,三具焦尸让他目眦欲裂。 数千年后的血海深仇、东海三道的冤魂、琉球岛上那一颗颗小小的头颅,太多太多的事物,让他的怒火直冲云霄。 “给本帅,找出宇智神带,找不到,烧光此城!” 楚擎的命令,在舟师,在东海,就是圣旨,就是圣旨之上的圣旨。 军伍们都高喊着,他们希望找到宇智神带,因为他们不想见到楚擎现在这副模样。 楚擎嬉笑怒骂着,会让他们心安,楚大帅笑,那么大家总觉得自己会开心,会安稳,会像个人一样活着。 可现在,楚擎怒了,让他们很不适应,他们迫切的希望找到宇智神带,不想让那个整日笑嘻嘻的楚大帅,像他们一样,愤怒着,迷失了,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 “杀,一个瀛贼都不要放过,他妈的瀛贼,他妈的儿面军,他妈的畜生!” 楚擎感受到了头发传来的焦味,从靴抽出短刀,贴着头皮割断了自己的头发:“杀光他们!” 宇智神带的名字,响彻在郭城之中,伴随着火焰,伴随着血,伴随着怒,伴随着恨。 “我不需要活口,任何一个活口,任何一个瀛贼,踩在我们的土地上,呼吸着我们的空气,都是羞辱,都是在羞辱本帅,羞辱舟师,杀,一个不留!” 已经杀到西侧又回到知州府区域的陈言,听见了楚擎的声音,快步而来。 楚擎早已双目如血,喘着粗气吐出了四个字---宇智神带! 陈言没有任何言语,冲上了已经被点燃摇摇欲坠的瞭望台。 观望了片刻,陈言有了发现:“十弟,北侧,北侧百人,酣战,一定是在那里。” 楚擎竖起长刀:“将宇智神带,给本帅带过来!” 话音刚落,瞭望台终于塌了,台子上面的陈言大惊失色,双脚一点,却没有完全借到力,栽了下来。 楚擎完全是出于本能,冲跑了过去,因为右手长刀被绑住,只能伸出左手。 一直伴随左右的三哥也伸出了手臂,神色大惊。 六米多高,陈言就那么掉了下来,重重砸在楚擎的身上,三哥也抵了一下力。 楚擎感觉自己被一台高速行驶的火车给直接骑脸了,眼睛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陈言揉了揉屁股,赶紧爬了起来,抱住楚擎:“老十,老十你别吓我,老十。” 楚擎使劲甩了甩头:“陈老九。” “叫他娘的九哥。”陈言露出了笑容,如释重负。 楚擎:“他娘的九哥。” 陈言:“…” 楚擎的双眼,没有那么浓的血红色了,带着几分空明。 陈言笑道:“九哥知你心中不平,心中怒火滔天,可莫要急,莫要慌,整日笑的人,怎地变的如此吓人,你这样,九哥心里担忧。” “神经。”楚擎站起身,甩了甩胳膊,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广播大喇叭。 “瀛岛南方船军,不是以成立儿面军吗,你们不是喜欢屠杀妇孺吗,出来啊,宇智神带,出来,看看你有胆气面对真正的军伍,出来!” 陈言:“…” 三哥快步跟了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陈言,如同望着一个白痴。 三哥,是了解楚擎的。 一上了战场,楚擎就这样,乱喊乱叫,看起来很吓人,和精神不正常似的,其实就是一种习惯,不用任何人担心,全世界疯了他都不会疯。 第1488章 废 醉生梦死一壶酒,只是一夜。 国仇家恨意难平,却是一生。 想要忘却仇恨,忘却伤痛,就是饮尽天下烈酒,伤痛依旧如影随形,蚀骨灼心。 仇恨制造者,一把刀,一把火,一个恶意的念头,只是随手一挥。 却不知,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孤儿寡母,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 施暴者,不会夜晚睡不踏实,不会吃饭难以下咽。 受害者,闭上眼,回忆的是逝去的冤魂,睁开眼,是支离破碎的生活。 有一种正义,叫迟到的正义,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舔个批脸冒充真正的正义,欢呼吧,高举你们的双手,迟到的我,终于来啦。 迟到的正义,还算正义吗? 大家只是想着,有总好过没有,楚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迟到的正义,到底算不算正义,他只知道,正义虽迟但到,这句话很刺耳。 这才是楚擎恨世家,厌朝堂,对世道唾弃的缘故。 既然你总是迟到,也就不指望你了。 “天亮之前,除了宇智神带,本帅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会动的瀛贼,出现一个,全军受罚,无一例外,军棍惩之。” 楚擎的叫喊声,可以在一炷香内,传遍整个郭城,盖过火焰,盖过浓烟,盖过东海的狂风,清晰的传到每一名军伍的耳中。 楚擎依旧愤怒,愤怒瀛贼的凶悍。 明明身上都燃起了大火,承受着灼肤之痛,却还会扑倒军伍与大家同归于尽。 他们不是殊死反抗,更不是为了什么荣誉,只是那种骨子里一直存在的东西作祟、作恶罢了。 就算死,也要继续作恶,继续拉一个垫背的,瀛贼一直是这样,几千年来,不会想他们做过什么错事,只是想着要恶到底,即便是死,也要恶着。 一座城,三万贼,贼如恶鬼,火光冲天。 三路军,心中恨,恨意滔天,斩尽贼敌。 宇智神带终于被找到了,陈言冒着高位截瘫的风险,锁定了贼首的位置。 截住宇智神带的,是南宫平。 总是以书生自居的南宫平,持剑而立。 “家师,只要他。”南宫平伸出手指,指向了被重重随从护卫在中间的宇智神带:“余贼,死!” 死字落下,周围军伍如同猛虎出笼。 宇智神带那双精美的靴子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失魂落魄。 自从见到三路大军围住郭城中,天降大火,他便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随从拖着试图离开这座烈焰之城。 宇智神带已经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只是如同牵线木偶一样被亲随拖着、搀扶着,寻找着永远找不到的逃生之路。 反倒是三万南方船军瀛贼,虽是犹斗,却如困兽,困兽犹斗。 楚擎送给宇智神带的礼物,让他的心跌落深渊,因为他看到了麾下的战船,未有任何动作,也让他想起了狄擒虎所说的话,楚擎麾下,善夺船! 没有任何动作,代表这些战船已经易主了。 围城,夺船,三万南方船军,三十九艘瀛岛南方可出海作战的战船,被他拱手让人,让与亲爱的楚桑。 “哈哈哈哈哈哈。” 宇智神带瘫在地上,瘫在炙热的石板上,仰天狂笑,状若疯魔。 “我要见楚桑,带我见楚桑,我要见他,我要看他得意的面孔,带我去!” 大笑着,喊着莫名其妙的话。 宇智神带的确是想看楚擎,他很好奇,好奇楚擎到底有多得意。 回想起相处的一幕幕,想起那个与自己举杯饮酒,逗的自己哈哈大笑的年轻大帅,宇智神带依旧忽略了他的内心,他的初衷,他的一切计划。 他的内心,驱使着身躯想要杀光所有反抗的昌人,奴役所有不会反抗的昌人。 他的初衷,本就是利用楚擎达到目的,夺了楚擎所拥有的一切,再将其杀之。 他的计划,不比楚擎高尚了多少,不过是利用罢了。 他在杀人,楚擎也在杀人,不过前者是为杀而杀,后者,却是为了守护。 瀛贼就是这样,当他们祸害别人时,心安理得,当他们没有达到目的时,被骗时,就会觉得很伤心,令人作呕。 南宫平的快剑如同毒蛇吐信,挺拔的身姿游走战阵之中,与楚擎一样,他从未小看过瀛贼。 事实上,这些护卫宇智神带的瀛贼,实为家将,异常骁勇,他们所用的并非南方船军制式长短刀,而是一种只比陌刀短二十公分左右的长刀,极为锋利。 军伍身上的甲胄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别说这些家将,哪怕是寻常的瀛贼官军,操练时多是劈头,自上而下,力求一击毙命。 南宫平率领的不是湖女族人,甚至不是舟师军伍,只是各地折冲府的府兵,以及平乱的部分官军,在杂牌军中属于是战力垫底的。 相比湖女族人和舟师军伍,这些府兵无论是训练量还是战斗意志,都不如前二者,即便如此,他们也奋不顾身的杀向瀛贼。 仇恨传播者,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称呼。 楚擎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的骂名与污名,不是不在乎,只是无法去在乎了,他让戏子们,赞扬军伍,歌颂军伍,却同样要将瀛贼狰狞的面孔呈现给世人,让世人知晓,为何而恨,又为何而战。 楚擎,更愿意称自己为“真相传播者”。 知晓了真相,这些军伍们穿梭与火焰之中,愿与同袍共生,也不惧与瀛贼同死! 楚擎早就在军伍之中埋下了一颗种子,非是仇恨,而是事实,杀瀛贼,并不会让死去的人复生,却可保护更多还活着的人,仅此而已。 南宫平高超的剑术并不适合战阵之中的乱战,要不然也不会将其称之为长剑技击之术了,但是自从跟着楚擎混了之后,能人异士层出不穷,敏而好学的南宫平集各家所长,尤其是墨家,与道家。 长剑插在一具瀛贼尸首的眼窝中,涂抹剧毒的精巧小弩悄声无息的放倒六人,黑色的金属球砸了出去,刺鼻的味道传出后,满是剧烈的咳嗽声,袖中射出的丝线缠绕在了倒塌的墙柱上,猛地冲跑出去出去,以墙柱为中心,半径之内,便是瀛贼的残肢断臂。 越来越多的湖女族人赶了过来,用他们孔武有力的臂膀和最原始的方式,为这些苦战的官军们上演了一幕如同教科书般的杀人技巧。 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是可笑的。 膀大腰圆的湖女族人,看着不够敏捷,看着有些笨拙,总是令人忽略了他们曾在山中与野兽搏斗过。 什么样的刀法,会比猎豹与猛虎更加迅捷? 什么样的瀛贼,他们的骨头,会比黑熊的头颅更加坚硬? 随着越来越多的湖女族人将瀛贼扑倒后,只需要一拳,便能砸踏瀛贼的半张脸。 宇智神带还在狂笑着,流着泪,不为身边瀛贼被屠戮,只是悲叹自己的命运,悲叹天照大神没有眷恋着他,让他满盘皆输。 楚擎来了,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 宇智神带的腰间,还挂着长刀,他赠予宇智神带的那把长刀。 “哦,我亲爱的好朋友宇智神带,你想我了吗?” 宇智神带止住了狂笑,慢慢站起身,转过头,身旁,皆是家将尸首。 凝望着楚擎,宇智神带的双目之中的眼神,疯狂,扭曲,恨意滔天。 楚擎打了个响指:“手,脚。” 只是两个字,两个字落下后,南宫平与陈言二人同时跃至宇智神带身旁,二人都是用剑,错身而过。 宇智神带痛呼一声,手腕脚腕四处,射出血线,跌倒在地。 他的手筋与脚筋,被废了。 “嗯…”楚擎点了点头:“现在再看你就帅气不少,顺眼了许多。” 笑容一收,楚擎回头:“继续杀,天亮之前,郭城,不,东海,不需要除了宇智神带外,任何一个瀛贼活口!” 第1489章 酸涩的果子 海上传来了接连六次炸响声,舟师水卒响起了欢呼,然后继续杀贼。 六次炸响,代表所有船都夺到手了。 南宫平是个好人,用药布将宇智神带俱废的四肢缠绕了几圈,露出了属于文人的儒雅笑容。 “家师乐善好施,一生积德行善,学生也不敢多做杀戮,慈悲为怀,最近研制了一些麻药,一会便给你敷上,止痛。” 宇智神带疼的直打哆嗦,南宫平看向走来的楚擎:“杵尸,您说,如果将大量麻药用在这狗贼身上,再用小刀一片一片的将他的肉割下去,他会感到痛楚吗?” “与南宫大人一般。”楚擎叹了口气:“你总是这般善良,还记得为师对你的敦敦教诲吗?” “记得。”南宫平重重的点了点头:“人不狠,站不稳!” 陈言:“…” “楚擎!”如同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宇智神带目眦欲裂:“我上了你的当,被你欺…” “哦对,还有个事。”楚擎蹲下身,笑容爽朗:“琉球岛,就是你们瀛岛一直攻占的那座岛,和高句丽抢的那座岛,其实并不是不是高句丽的欧巴。” 楚擎有些腼腆,有些害羞,扭扭捏捏的:“其实是我的手下。” 宇智神带顿感天旋地转。 “怎么样,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哈哈哈哈。” 楚擎用刀背敲了敲宇智神带的额头:“小傻瓜,从一开始我就要搞你,来东海,夺舟师军权,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搞你,不,为了搞你们瀛人,搞你们这些瀛贼。” 宇智神带如遭雷击,怒吼道:“为什么!” “为…” 这次轮到楚擎傻眼了,蹲在那里,目瞪口呆:“你刚才说…说…说为什么?” 腾地一下,楚擎胸腔中的怒火彻底爆发了,骑在宇智神带的身上就开始打,一拳接着一拳,一拳快过一拳,每一拳都砸在了宇智神带的脸上。 这一次,楚擎是真的失去理智了。 与瀛贼虚与委蛇,他能够保持镇定,调整好心态。 等待瀛贼上钩,他依旧理性。 哪怕是在生死一线间的战阵之中,他也从着心。 可宇智神带这一句“为什么”,彻底让楚擎破防了。 贼人屠戮你的同胞! 贼人侵犯你的土地! 贼人欲奴役你的国民! 贼人犯下笔笔血债人神共愤! 然后,贼人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反抗? 为什么要仇恨? 为什么要如此“恶毒”? 楚擎真的破防了,不单单是因为宇智神带这一句为什么,也是因为他想到了上一世,上一世很多人,都说过提出过这样的问题,为什么。 这种人不是真傻,是真坏! 短短三个字,为什么,楚擎解释不了,他也不敢代那些英魂忠骨们解释。 楚擎的拳头依旧用力的砸在宇智神带的脸上,陈言想要去拦,被三哥制止住了。 南宫平都想递剑了。 这一声为什么,让阿平都险些失去了理智。 宇智神带血肉模糊,晕死了过去。 “给我醒过来!”楚擎抓住宇智神带的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怒吼着:“醒过来,不准晕,醒过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醒过来!” 宇智神带的脑袋如同一个迸裂的西瓜,眼眶、鼻骨断的断,碎的碎,塌的塌。 没有人敢去劝阻,都看向福三。 三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抱住了楚擎的后腰:“少爷,瀛岛的事,还得问这贼子。” “好…好,我知道了。”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也只有三哥能让暴怒的楚擎平静下来了。 陈言赶紧蹲下查探一下宇智神带的鼻息,还活着。 怎么说也是皇子,一定掌握了很多情报,价值很高。 天色微亮,楚擎感到无比的疲惫,低着头,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向了城外。 战斗还未结束,城内还有一些散兵游勇,瀛贼的船也没有全部夺过来,只能耐心的等候着。 来到城外,见到一匹马儿杵在那里,大大的马眼中反射中火光。 军营之中只有一匹马不用拴着,萍儿。 若问东海谁是最自由的,那么一定是萍儿。 萍儿认路,谁都可骑,又谁都不可骑,想玩,就去山野之中,累了,就回到城中,饿了,就用大脑袋拱一拱别人。 马儿怕火,萍儿的眼睛流露出了不解,以及惧怕, 或许它在想,这座熟悉的城,为什么会燃起火光。 见到是楚擎,萍儿摇头晃脑的的奔了过去,用脑袋拱了拱楚擎的胸口,又嗅了嗅鼻子。 伏击瀛贼,楚擎哪里会随身携带食物,拍了拍萍儿的脑袋。 “再忍一会,我带你去找吃的。” 萍儿就好似真的能听懂话似的,又用脑袋拱了拱楚擎的胸口。 楚擎在前面走着,萍儿跟上之前,也用脑袋拱了拱三哥,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哥冲着许久未见的萍儿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原本是有探马跟着的,楚擎挥了挥手,让大家回去继续杀贼。 二人一马,走向了静谧的密林。 进入密林,楚擎点燃火把,想要给萍儿找点野果子吃。 这种事楚擎不擅长,也无从辨别,三哥倒是找到了一丛莓果,用袖口擦了擦,递给了楚擎。 楚擎先吃了一口,然后憋住气,足足过了半晌:“太甘甜啦,快尝尝。” 递给萍儿,萍儿只是用鼻子嗅了一下,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幽怨,有些可怜。 见到被拆穿,楚擎连忙将口中酸涩无比的野果吐了出来。 萍儿眼中的幽怨变成了鄙夷。 不得不说,萍儿是畜生,却比人更灵动,有的人,长的像人,那是真畜生。 楚擎略显歉意的拍了拍萍儿的大脑袋:“现在打仗呢,打完了我再找人给你弄吃的。” 萍儿打了个响鼻,扭着大脑袋望向火光冲天的郭城,也不知是听没听懂。 坐在地上,抱着双腿,楚擎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存不存在一些世人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更不知道东海的冤魂,是否还驻留在这里期盼有朝一日会有人为他们复仇。 瀛贼死光了,天亮之前,三万瀛贼,一定会死光的。 可楚擎的内心,正如吐出来的野果,酸涩,苦楚。 复仇的果实并不是快意的,只是做了应做之事,没有什么开心与不开心,只是应做之事,仅仅如此罢了。 福三也坐在了旁边,楚擎侧目:“三哥,你歇会吧。” “小的不累。” “我醒来时,你就在身边,我睡下时,你也在屋外守着,我总觉得你从未休息过。” 福三憨厚的笑道:“小的觉少。” “刚才在城中,你一直护着我,累坏了吧。” “少爷您也累坏了。” “三哥你歇会吧,就躺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这次,轮着我守着你。” 福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身子后仰,躺在柔软的地上合住了双目。 三哥并不累,但是知道自己需要养精蓄锐,用不了多久,自家少爷就会带着他杀到瀛岛,永绝后患! 楚擎露出了笑容。 自己总是奔波着,身边的人也跟着奔波着,是人,都会疲惫,却都咬着牙坚持着。 远处走来了一个人影,正是王通通。 见到楚擎抱着腿在那坐着,又见到三哥似乎睡了,小声说道:“大人,城内的瀛贼,都杀干净了,只留下了废人宇智神带,您看接下来…” “让大家休息吧,都累了,在城外休息,不用安营,哪怕躺在地上睡一会也好,都休息吧,有什么事,午时再说,老天爷最近是站在咱们这边的,等大家一觉醒来时,会有好消息传来的,瀛贼的战船,都会被夺过来你的,一定会的。” 王通通点了点头,刚要离开,看了眼楚擎怪异的头发。 楚擎抬手一摸,苦笑连连:“我这头型…不靓了吧?” 王通通略显困惑。 以前也不亮啊。 “正好。”楚擎将靴中的短刀抽了出来:“帮我整理一下吧。” 王通通也是用刀的好手,不忌讳,接过道:“大人,您这头发,想要如何打理?” “随便吧,越靓越好。” “好。” 王通通站在了楚擎身后,开始忙活上了。 楚擎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不知不觉间,睡下了。 第1490章 时候终到 楚擎真的很累,累到了闭上眼睛就睡下了。 最近一段时间,一闭上眼,脑子里就胡思乱想,怕瀛贼不上当,怕琉球岛上的小伙伴们遇到意外。 今日,歼灭了三万瀛贼,闭上眼的那一刻,再没有胡思乱想过,闭上眼就睡着了。 清晨,鸟儿欢快的叫声将楚擎吵醒,天色已经放亮,王通通正在点燃篝火热鱼粥,三哥在旁边拨弄算盘。 “现在是什么时…” 楚擎突然愣了一下,感觉后脑勺有些发凉,下意识摸向脑门,紧接着,如遭雷击。 “我…我毛呢?” 王通通回过头,一副邀功的模样:“大人,卑职这手艺怎么样?” “我靠!”楚擎霍然而起,摸了半天,发现自己脑袋上是一根毛都没有了,破口大骂:“你他妈怎么给我剔秃了?” “不是您说越亮越好吗,您别急,到了晚上就亮啦,都能反着光。” “我说的不是亮!” “哈哈哈,卑职猜到啦。”王通通颇为得意:“夜里就想着,会不会,您说的不是亮,怎么样大人,凉不凉?” “我尼玛…”楚擎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通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看向福三:“三哥,小弟…快挨毒打了吧?” 福三摸了摸良心,微微点了点头。 狄擒虎与宇智神带救了王通通的狗命,两架囚车,一个装着骨瘦如柴的狄擒虎,一个装着四肢俱废的宇智神带。 囚车并排,狄擒虎还搁那以一副老司机过来人的口吻传授经验呢,什么这几日肯定会有个长的和鬼似的家伙动刑,别憋着,有什么赶紧说,之后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如何如何。 宇智神带趴在囚车中,双目无神,生无可恋,他可能现在还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受这个被楚桑给忽悠了的事实。 林骸虽然不在,但是陈言也算半个行家,也不嫌埋汰,生生用手给宇智神带的牙都拔了。 要么说读过书的人就是聪明,南宫平建议光拔下牙床的牙齿就行,要不然吃东西或者说话不利索。 楚擎冲着狄擒虎挥了挥手:“给你找了个伴儿,你俩可以以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对了,面朝瀛洲道的海域,看我昌人在瀛洲岛春暖花开!” 狄擒虎没有开口,卷缩在囚车的角落里,他知道,楚擎不会杀他的,不会让他死,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 囚车是墨家亲自打造的,栏包软布,七乘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这里,就是他永远的家,也有放风的时候,安营扎寨或是在舟师大营的时候,插木桩子上放风,特别风。 “咣咣”踹了两脚囚车,楚擎叫道:“本帅和你说话呢,老来伴老来伴,你也不说感谢感谢我?” 狄擒虎抬起了头,愣住了,紧接着,那干瘪的嘴角竟然出现了一丝弧度,一丝上扬的弧度,如同三十年没上油的门栓似的,沙哑的声音传入到了楚擎的耳中。 “你…头发呢?” “我…” “揍他!”王通通突然冲出来,朝着囚车就是一顿踹。 狄擒虎看向二通,似乎是在困惑,这个蠢货在干什么。 楚擎一脚给王通通撅出去两米远:“你踹车轱辘有个屁用。” 王通通摸着屁股,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其实就楚擎那脑瓜子,没个整。 往后梳弄个长马尾吧,扎不上,让火撩的和鸡窝似的,弄得短点吧,又像凉人,剪个杰森斯坦森的同款吧,楚擎的五官还不是太适合,其实秃了也挺好,虽然没变强,主要是凉快啊,正好如今夏季。 这也就是楚擎吧,换了别人,绝对和二通拼命,那么长的头发,不知道得留多少年。 另一架囚车中,四肢俱废的宇智神带突然动了,和个蛆似的蛄蛹着,用胳膊蹭着自己的裤子,行为很迷。 大家都看着精神病一样的宇智神带,这家伙生生用手臂给自己的裤子脱了,看样子还想脱上衣,正好白花花的屁股对准了楚擎。 二通皱眉:“大人,这狗贼…有点目中无人啊。” 三哥看了眼二通,想着要是自家少爷不动手的话,他可以代劳。 “楚桑。”宇智神带扭过头,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神情:“你来,过来。” “干嘛?” “帮我。”宇智神带诡异的神情带着某种决绝。 王通通神色微变:“大人,他莫不是要骗您,让您过去,趁机加害于您。” “骗我?”楚擎也困惑了,望着宇智神带白花花的大屁股:“这是什么新型骗菊?” 三哥忍不了了,终于给了王通通一脚:“他四肢都被废掉了,如何动少爷?” 王通通略显无辜:“大人过去后,他要是一口大浓痰吐大人脸上呢。” 楚擎给出了第三脚,就王通通这样的,能活到现在,真的算是楚擎脾气好了。 “烧掉我,烧掉赤身裸体的我。”宇智神带哀求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让我荣耀的战死,像神鸟一样,我会重生,会永生,会在火焰中…” 楚擎打了个哈欠:“去海岸上看看弗莱迪回没回来,弗莱迪专治各种精神病,赶紧给他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心存幻想呢。” 狄擒虎看向撅着屁股的宇智神带,看着这位可以算得上是同病相怜的瀛岛皇子,心中没有任何可怜,反倒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人,真的是很复杂的生物。 宇智神带,瞧不起狄擒虎,认为这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老狐狸。 狄擒虎,同样唾弃宇智神带,他何尝不知东海的那么多冤魂,都是宇智神带率领的南方船军的手笔,屠杀自己的同族,怎能让他不唾弃。 可事实上,宇智神带与狄擒虎是“好朋友”。 宇智神知道,狄擒虎给瀛贼大开方便之门。 而狄擒虎也知道,宇智神带与瀛岛,能带给他个人利益,被他凌驾于家国之上的个人利益。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狄擒虎,真的不如宇智神带。 宇智神带是恶,是残忍。 而狄擒虎,也只是贪。 前者,至少为了他的同族。 后者,只是为了自己。 “对了,你们不是相交莫逆吗。”楚擎露出了笑容:“回头找个墨家子弟,再弄个囚车,俩笼子连一起,往后余生,他二人就请多指教吧,汉奸,瀛贼,就如同下雨天和德芙,绝配!”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探马大喊道:“大人,丁默邨抓到了!” “正好。”楚擎乐了:“三个笼子连一起,明天开始,东海三道巡展。” 第1491章 开战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自海上。 陈定澜回来了,每一步走的既是那么欢快,也是那么沉重,单膝跪在楚擎面前,一个军礼,足以代表了一切。 林骸也回来了,和挑选分割猪肉似的,绕着露着半拉屁股的宇智神带绕了好几圈,磨刀霍霍。 丁默邨也被带回来了,夺船的军伍说,这家伙那张嘴逼逼叨叨就没停下过,许了无数诺,只求军伍们放他一马。 即便是到了楚擎面前,也不断地求着饶,极力表现出他的价值,他对瀛岛有多了解如何如何的。 “大人,大帅,大帅,我是被逼的,小人是被逼的啊。”丁默邨的眼泪与鼻涕混在了一起,身在囚车之中,指着趴在地上和残血奇行种似的宇智神带:“小人都是被逼的啊,大帅,小人愿给您做牛做马,做牛做马啊,瀛岛的事,小人都知道,一清二楚,您饶小人一命,求求你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是真是这么一回事,你比任何昌人都了解瀛岛。” 丁默邨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努力摆出一副狗腿子的讨好笑容。 楚擎动心了,丁默邨作为大汉奸,的确很了解瀛岛,然后,他就将丁默邨交给林骸了。 很多人,会说很多话,因为想活。 可这些人遇到林骸后,会说很多话,只求速死。 楚擎的要求比较高,想让他们说很多话,还想让他们生不如死,而能达到这种要求的,只有弗莱迪一人,他甚至已经开始找贺季真讨教三道隐门的分筋错骨手法了。 “大帅,末将,幸不辱命!” 温雅也回来了,明明手臂受了伤,却换上了新的甲胄,不愿让楚擎看出来,单膝跪在地上,依旧持着那杆染血的战旗。 “辛苦了。” 楚擎拍了拍温雅的肩膀将他扶起,眺望着沙滩方向。 一个又一个舟师的小头目们出现了,都是好消息,夺了多少艘船,杀了多少瀛贼。 楚擎不断的点着头,战损很低,低到了一个让他极为开心并且不断询问再三确定的程度。 得益于计划的完善,以及执行者的能力,二者缺一不可。 直到确定三十九艘战船都被夺下来后,楚擎猛的挥了一下手臂。 “大昌,万胜!” 军伍们振臂高呼。 “歼敌三万,活捉瀛岛皇子宇智神带,得大战船三十九艘!” 楚擎兴奋的冲刺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大光头,闪烁着炙热的阳光。 “告诉三道,告诉三道所有人,告诉朝廷,告诉百姓,告诉所有人,东海舟师,大捷!” 三十名探马翻身上马,插上靠旗,飞驰而去。 欢呼声经久不衰,响天彻底。 萍儿也感受到了众人的喜悦,追在楚擎的身后撒蹄狂奔。 楚擎在冲跑中完成了只有最为精锐的骑卒才能完成的动作,高速运动中翻身上马。 “去沙滩,上战船,上我大昌战船。” 没有人怀疑萍儿能听懂人话,撒蹄狂奔的萍儿直奔沙滩。 三哥也迅速上马追了上去。 陈定澜激动的手舞足蹈,一巴掌呼在了温雅的胳膊上:“好,好哇!” 温雅疼的直咧嘴,还不敢吭声,白彪憋着笑。 消息插上了翅膀,飞向了三道,飞向了三道以外,飞向了所有有人烟的地方。 这一场大捷,或许其他道并不懂,可东海三道,所有人,军伍和百姓,都明白这场大捷代表的意义。 这一役,值得庆祝,值得大书特书,值得百姓们泪流满襟。 百姓们不懂什么战略意图,他们只知道,三万瀛贼,死了,就那么死了,被三道舟师军伍剿灭了。 楚擎已经上了最大的战船,天国号。 廖文之等人也跟了上来。 随时保持着诗兴大发的廖文之,哽咽了,一句诗都吟不出来。 老廖是真正意义上的文人,就是时间分配的比较好,一半时间读书,一半时间练块儿,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相比于只在海边晃悠的楚擎,廖文之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几乎走遍了东海三道的大城小镇。 楚擎对瀛贼的,只有恨。 廖文之不单单是对瀛贼的恨,更是懂的百姓的苦楚与悲伤。 望着楚擎,廖文之缓缓施礼:“东海三道,有楚统领担舟师大帅,百姓幸事,甚幸,军伍幸事,甚幸,大昌幸事,甚幸。” 船头上的楚擎转过身,回礼:“楚擎,有诸位相助,幸甚。” 三哥、陈言、林骸、温雅、陈定澜等人,齐齐施礼。 “大昌,幸甚!” 楚擎转回了身体,张开双臂,面向的不是大海,而是沙滩,仿佛要将整个东海三道拥入怀中一般。 “从今天开始,东海百姓再不需要担忧瀛贼私掠船来犯,因为有海防塔,更有骁勇善战的舟师军伍。” “百姓,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他们,只需要安居乐业就好,舟师军伍,会乘船向着东侧航去,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 “造船厂、船坞,三道,都要建起来,更多的军伍,保家卫国,更多的战船,为我大昌征讨四海,更多的百姓…”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更多的百姓,体重,会超过一百二十斤,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什么gdp,什么税收,什么这个律那个法的,楚擎不懂,也不愿懂,他只知道百姓们很瘦,都很瘦,他也不怕丢人,反正都习惯了,他只知道,如果大昌朝每个人,包括女子,都超过了一百二十斤,那大昌朝,一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 “大帅。”陈定澜笑意盎然:“将战船,都命上名字吧。” “对,这是正事。”楚擎下了台阶,拍了拍船舵:“这艘船,从此以后,名为诛瀛!” “好名字!” 廖文之赞叹道:“这船是瀛贼南方船军集能工巧匠千余人历经十五个月打造而成,莫说南方船军,便是瀛岛,也是最大最犀利的战船,以敌之矛,攻敌之身,诛瀛,好名字!” “其他战船,由首位夺船军伍命名吧。” 船上再次响起了欢呼声,哪怕没有参与夺船的军伍,也兴奋的叫着好。 这是荣耀,天大的荣耀。 军伍们,早已蜕变了。 当他们刚要蜕变时,或许是因银票,因亲族,因很多与自身利益相关的事情,可当他们真正涅槃重生后,最为看重的,是家,是国,是肩上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比重要的东西。 东海三道,以入舟师为荣,为傲! “十日后!”楚擎看向东方,目光幽幽:“发兵瀛岛,三万精锐,与瀛贼,开战!” 第1492章 奇葩云麾将军 楚擎被喷了。 被陶若琳一边笑一边喷。 “你这蠢货,说什么十日就要出海攻打…哈哈哈哈。”陶若琳笑的前仰后合,指着楚擎的大光头:“你答应于我,杀光瀛贼,就要娶…哈哈哈哈,你的脑袋好圆呀,哈哈哈哈。” 楚擎蹲在地上,和个等待趴活的力工似的,唉声叹气。 王通通一步一步的往后退着,小心翼翼。 远处,是再次开工的郭城。 百姓们喜气洋洋。 这座城,是他们亲手建盖的,才盖成没几天,被烧的差不多了。 可百姓们并不闹心,反而很开心。 因为在他们亲手建造的城池中,死了三万瀛贼。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们又可以上工了,只要上工,大冤…大帅就能发他们工钱。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屈陈氏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将一筐鸡蛋放在了楚擎面前:“打了大胜仗,乡亲们应酬谢大帅的,可大帅也您也知晓,乡亲们都穷,穷的,就剩下银票和地契了,凑了些鸡蛋,给大帅吃上一些,莫要嫌弃。” 楚擎斜着眼睛看了眼屈陈氏,怀疑这大姨是在炫耀。 陶若琳望着鸡蛋,笑的更大声了。 “谢谢噢。”楚擎郁闷的拿起一颗鸡蛋,想扔王通通脸上。 其实光头这种头型吧,也能帅,前提是能驾驭的了。 有的人,剃什么都是陈冠希,有的人,剃什么都行都是赵本山。 楚擎介乎与陈老师和赵老师之间。 很多湖女族人就能驾驭这种头型,倒不是说五官如何,主要是身材在那摆着,谁说他们不像陈冠希,他们就能把谁打成照相机。 楚擎是那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体型,私下里,他也询问过不少湖女族人怎么才能壮一些,湖女族人说去山林中待三月一定能壮。 楚擎深以为然,在山林中,一定会壮,就是不知道是他壮还是黑熊或者猛虎壮了,也有可能是胖。 “看尼玛看!” 一肚子气的楚擎站起身,冲着远处抗圆木的官军喊道:“你们以为蓝将军找你们来是干嘛呢,快点运,特么的一群废物。” 被烟熏黑的城头上,蓝韧山如同幽怨的小媳妇,望着那些挨骂的手下们,不,是原手下们,撅着嘴,想哭。 瀛贼被歼灭以及所有船都被夺下后的第五天,他才被放出来! 自从被碧华一击粉拳呼脸上后,他倒是没晕死过去,就是看什么东西都重影,然后就被扔到军营中了,因为逼逼赖赖的总喊什么要见楚擎,向林也就没给他松绑,不但没松绑,还给嘴堵上了。 之后就没人搭理他了,昨夜才重获自由,不是楚擎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好人,是陈言放的。 陈言也是无意中才想起来大家好像抓了个平乱的大帅,问了一圈儿才找到了正主儿。 蓝韧山被松开后,破口大骂,陈言自报了身份,老蓝赶紧改口,说骂的是陈言身后的一个小年轻。 小年轻也自保了一下身份,主要是自保了一下他叔父的身份,阿山又改口了,说他骂的是远处那个蹲在地上扔石头的小比崽子。 小年轻又给小比崽子叫了过来,小比崽子没说他是谁,就说他爹是坐龙椅的。 蓝韧山想了半天,最后说他一直在骂自己。 阿山终于见到楚擎了,让他没想到的是,楚擎无比的大度,功劳,算上官军一份,也就是算上蓝韧山一份,然后就去和墨家子弟研究水密舱去了。 这是蓝韧山始料未及的事,他以为按照楚擎的脾气,肯定会损他一顿,再得意一番。 可也同样是让楚擎始料未及的是,蓝韧山急眼了。 老蓝险些对楚擎动手,也险些命丧千机之下。 蓝韧山说,他一没上阵,二没杀敌,哪里有颜面贪功,楚擎,这是在侮辱他,他宁愿死,也不会在功劳簿上添上自己的名字,不但他的名字不能写,任何一个官军的名字都不能写。 楚擎对蓝韧山改观了,极为敬佩,然后就让官军们开始干苦力了,并且告诉官军,你们的蓝大帅说了,就你们这熊样的,大多数都没上阵杀敌,有何颜面自称官军,全都扛圆木造船去。 最后,蓝韧山全家就被官军们问候了二十多万遍。 过了没多久,蓝韧山全家又被问候了五万多遍,是那些上阵杀瀛贼的官军们骂的。 二十五万官军,一边开山采石砍大树去了,一边问候蓝韧山全家。 带我们千里迢迢跑东海三道来,挨揍不说,还当苦力,蓝韧山啊蓝韧山,我*#&@¥*#! “哎…”蓝韧山长叹了一声:“时也,命也。” 陈言微微一笑:“蓝将军何故如此,楚擎也是有着难言之隐,不知晓你是何种心性,事关重大这才隐瞒。” 得知了蓝韧山不愿意白白领取功劳,陈言对蓝韧山也有了极大的改观。 “不,楚大帅此举,为国,为民,若是当真与我商议了,本将反倒是要小瞧他。” “蓝将军这话是何意?” “楚大帅能够执掌千骑营,名不虚传,若是与我商议,我必要指手画脚一番,说不准,还会与楚大帅离心离德,这一战,事关东海三道,事关国朝,事关我大昌,我岂会任由楚大帅胡来,可若是我当真插手了,怕是就无这一场大捷。” 陈言动容:“蓝将军你…” “知我者,楚大帅。”蓝韧山露出了一丝苦笑:“不与我商议,将本将绑了,是对的,莫说指手画脚一番,若是我来统军,至多宰光瀛贼,那些战船,是万万夺不到手的。” 陈言深深的凝望着蓝韧山,观察了片刻,最终发觉,这些都是蓝韧山发自肺腑之言。 一时之间,陈言也不知该说是陶若琳神机妙算,还是说蓝韧山有自知之明。 “蓝将军,心胸坦荡,本王敬佩。” 蓝韧山摇了摇头,极为失落。 这就是蓝韧山,或许刚愎自用,或许并没有什么无与伦比的作战能力,可他就是这样的人,有着自知之明,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没有犯下的过错,更愿意承认别人的优秀。 “齐王殿下,你可知为何本将想要指手画脚一番吗,说出来,倒是有些难以启齿。” “带兵作战,立不世之功勋,哪个将军不是如此想的,便是本王亦是如此,有何难以启齿的。” 陈言笑了笑,他的确是如此想的,但是却更愿意看到楚擎带着大家立下功劳。 “不,本将,只是欲向世人证明一些事,关于本将这云麾将军的官职。” 陈言面色有些古怪,明知故问:“蓝将军的意思是?” “世人皆知,太上皇尚在位时,在宫中吃醉了酒,点了本将的名字,本将这才成了兵部的云麾将军,独掌京中八大营之一。” 蓝韧山的脸上闪过几丝没落:“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将才想要立下大功劳,向世人证明,本将这云麾将军,名副其实!” “蓝将军,当年太上皇…”陈言拍了拍蓝韧山的肩膀:“并未吃醉酒!” 第1493章 鹅蛋与亲事 “殿下说太上皇并非是吃醉了酒?” 蓝韧山神色大变:“这是何意?” “太上皇,本就要提拔你为云麾将军,只是你资历尚浅,若是在朝堂之上点了你的名字,必有文臣加以阻拦。” “此话当真?” “本王何故骗你。” “这…”蓝韧山面露激动之色:“难道太上皇,知晓本将的能耐,宁愿被外朝讥笑,也要想方设法让本将做这云麾将军?” 陈言犹豫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是。” “这…这…这这这,太上皇…” 蓝韧山闭上了眼睛,强忍住泪水,面露动容之色,冲着京中方向施了一礼。 如果太上皇马上出现的话,哪怕让蓝韧山现场给他生个孩子,老蓝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事实上,陈言说的不错,太上皇当年的确是假借喝多了的名义才写了圣旨,让蓝韧山破格升了两级成了云麾将军。 可并非是因蓝韧山多能打,而是因为阿山当年在边关说的一句话。 当年楚文盛跑三道峰山下锻炼身体去了,蓝韧山暂时接管了捉狼军。 捉狼军可随意出关,之所以让蓝韧山执掌,也是因为一句话。 这家伙在边关待的时间不长,就那么俩月,但是却说了一句会被诛九族的话。 那时凉贼从边城山林进入关内,屠杀百姓,蓝韧山怒不可遏,执意要出关杀凉贼。 但是太上皇他老爹在位的时候,正在和凉人和谈,不允许任何边军出关作战,哪怕是被凉贼打进家里了。 就这事,当年无数边军气的直哆嗦,可边军大帅冯洛却下了军令,任何人不准出关。 那么多将军之中,只有一人,只有一个蓝韧山,蓝韧山当着无数军伍说,天子是个怂货,他效忠个屁,他效忠的是百姓,百姓被屠戮,他就要杀回来。 当时蓝韧山喊出这句话后,都抽出佩剑了,无数军伍们动容,蓝韧山大呼一声,谁敢跟他出关宰杀瀛贼为边关百姓报仇雪恨。 军伍们激动的难以自持,然后…光叫唤,没一个出列的。 倒不是边军怂,而是不相信蓝韧山。 这家伙值得敬佩是值得敬佩,但是分人,要是老楚登高一呼,所有人都能出关,可惜,登高一呼的是蓝韧山,大家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不管怎么说,就是因为蓝韧山的这一番话,冯洛让蓝韧山暂时接管了楚文盛的捉狼军。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太上皇登基后,让蓝韧山成为了云麾将军。 还是因为这句话,黄老四将蓝韧山派到了东海。 并不是因为蓝韧山废物,因为老四了解楚擎,知道楚擎是为百姓而战,而蓝韧山,也是为百姓而战。 实际上大昌朝能打的将军并不多,但是还有一种将军更为稀少,那就是敢为百姓骂天子的将军! 从这里也能看出,无论是太上皇还是黄老四,都有着一种很少在天子身上出现的特殊人格魅力。 他们并不确定自己会成为明君,但是一直向着明君的方向努力着,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重用蓝韧山,重用同样将百姓看在第一位蓝韧山。 他们都有着无比的自信,自己在位时,蓝韧山会比任何人都对国朝忠诚,因为他对百姓忠诚,而这两位天子,同样是在乎百姓的。 在两位天子的眼中,判断一个将军是否合格,作战能力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乎百姓。 他们无法,也没办法要求文臣这么做,可要是连带兵作战的将军们也变的和文臣一样只在乎自身利益,趋炎附势,逢迎拍马,没有了属于将军们的真性情,这样的将军,哪怕是再能打也没用,除非他是楚文盛。 “殿下。”蓝韧山突然冲着陈言抱拳施礼:“末将,有一事相求!” 陈言何其聪明:“攻上瀛岛时,独领一军,立下不世功勋,以报太上皇提拔之恩?” 蓝韧山又改口了:“知我者,齐王殿下。” 陈言哭笑不得,刚才还说知你者楚大帅呢。 蓝韧山紧张的问道:“殿下,可否成全?” “好,小事一桩,一会我便与大帅言说。” 蓝韧山开心的和个孩子似的。 蓝韧山,或许是除了楚擎一伙人外,最不把皇权当回事的人了。 相信如果有朝一日在位天子不将百姓当回事的时候,这家伙哪怕手里没有一兵一卒,也会为了百姓而造反。 而蓝韧山能站在这里,站在城头,没有被碧华一拳打成半身不遂,没有被陶若琳阴死,没有被楚擎破口大骂,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为他“夺”城的时候,委屈巴巴的,总会被城中的百姓碰瓷,见到百姓都绕着走,深怕这群刁民又说他的战马撞坏了什么,踏坏了什么,仿佛在百姓面前,这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就是个弱势群体一样。 蓝韧山知道,自己没办法改变这个操蛋的世道,没办法让那些达官贵人和世家子不去欺凌百姓,可他知道,欺凌百姓的人已经够多了,他不想成为其中一个,所以渐渐地,就变成了弱势群体。 陈言下了城墙,来到了城外,楚擎还蹲在那,笑点属实不高的mrs陶还在那笑,笑的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王通通都快吓瘫了:“大人,大人要不您还是毒打卑职一顿吧,您总这么看着卑职,卑职怕。” 楚擎阴恻恻的笑了。 就是不打你,就是吓你,这招,是跟林骸学的,有的时候,心理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加令人恐惧。 “好了好了。”陶若琳摸了摸楚擎的大光头:“莫要吓他了,你这模样,倒是蛮俊俏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和个鹅蛋似的,哈哈哈哈。” 陶若琳又开始捧腹大笑了。 陈言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怎么样,谈好了吗,究竟要不要成亲?” 陶若琳笑的快喘不上来气了:“他头发长出来再说。” 楚擎:“…” “慢着。”陶若琳突然笑容一收,紧紧凝望着楚擎,目露寒光:“你莫不是…不愿成亲,才故意变成大鹅蛋?” 福三连忙出口解释道:“大小姐,怪小的,那一夜火光冲天,点到了少爷的头,小的拍打导致。” 陶若琳满意了:“谅鹅蛋也不敢。” 楚擎:“…” “老愣老愣,老楞…” 一道人影闪过,飒的一下没了。 “老愣快看,是鹅蛋,哈哈哈哈哈哈哈,鹅蛋叔儿。” 第1494章 贼以稀为贵 楚擎终于解脱了,一艘旗船来到了东海,带来了琉球岛的口信。 原本楚擎还在犹豫。 马上和陶若琳成亲,但是会被认为吹牛b,因为他说十日后三万军伍上船攻打瀛岛。 攻打瀛岛,他怎么可能不去。 但是去了吧,不和陶若琳成亲,挂掉的几率可比在瀛岛作战高的多的多。 船上的人不多,就是为了一个口信,楚擎,有了个姐妹。 陶若琳笑不出来了,楚擎一脸懵逼。 望着从琉球岛乘坐快船回来的探马,楚擎目瞪口呆:“你说…我娘还有个孩子,就是那昔道人?” 探马连连点头。 陈言面色古怪:“与楚擎,像吗?” 探马摇了摇头,有点了点头。 “到底像不像。” “她是女子。” 探马情商比较低,他觉得要是像吧,带点说楚擎娘炮的意思,说不像怕,又怕楚擎怀疑这姐妹是个同母异父。 楚擎下意识问道:“那她是我姐啊,还是我妹啊?” “不知。” “你傻吧,是姐是妹都不知,那你知道什么!” “卑下…卑下知道她…知道她不是您姐就是您妹。” 楚擎:“…” 看向大家,楚擎哭笑不得:“这也太突然了吧。” 陶若琳又询问了一番,关于刘瑾昔与琉球岛上的情况。 这还是自从大军哥带人去琉球岛后,第一次派人传回口信。 是有了进展,进展很大,就是这突然冒出来的姐妹,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楚擎可不是普通人,除了什么活畜生,万人恨之类的称号,他还是个野生皇子,就皇子这身份还没昭告天下呢,又蹦出来一个姐妹,等于是皇室又多了一个成员。 看热闹的陈定澜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就东海这破地方,都快成皇宫分宫了,仨王爷,一郡主,一个准王妃,现在又蹦跶出来一个,最低郡主起步。 陶若琳奇怪的问道:“她既是知晓了身份,为何不回来与楚擎相见?” 探马也不是核心人物,不过还是按照他自己知晓的事情和猜测大致解释了一下。 按照探马的说法,刘瑾昔想要回来,回来与楚擎相认,但是又涉及到了琉球岛那些土著的一些问题。 当初大军哥带着人在琉球岛上安营扎寨的时候,的确和很多土著部落结盟了,大家相亲相爱,一起抗击瀛贼,可并不是所有部落。 很多部落对大军哥这一伙人比较戒备,但是无论是接纳大军哥等人的部落,还是这些戒备的部落,都对刘瑾昔无比的信服。 如果刘瑾昔离开的话,很多部落倒不是说和大军哥等人离心离德,但是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配合。 陈言赞叹道:“果然是我昌家儿女,知晓大义,好!” 探马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吭声。 还有一件事,他觉得除了土著的原因外,还有一部分缘故和陶少章有关。 偷偷看了眼楚擎,探马很好奇,以后自家统领和陶大人,怎么称呼对方? 要是这刘瑾昔是姐姐的话,倒是好办,怕就怕是个妹妹,都没办法聊天。 妹夫你吃了吗,妹夫我刚吃完了饭,妹夫你吃过了啊,妹夫也刚刚吃过? “那她说长公主的事了吗?”楚擎最关心的就是这个:“提过吗。” “只是说长公主云游四海,不知所踪。” 楚擎满面失望之色,陈言强颜欢笑安慰道:“九哥我倒是羡慕的很,还有什么人有着如长公主这般四海为家流浪天涯的浪漫。” 楚擎叹了口气:“通缉犯。” 陈言:“…” 楚擎经过最初的错愕后,又详详细细的问了一下琉球岛的情况。 岛内的瀛贼几乎已经被杀光了,登岛的战船和瀛贼也越来越少,原本这些瀛贼上岸后就化整为零,多一些的,三四千人为一营,少的话,七八百人为一伍,也会深入山林之中作恶。 最初时,一个小伙伴,得两三天作一次战,很多时候一天赶两场,上午在船上给瀛贼战船夺了或是轰沉了,下午就得追踪瀛贼。 结果到了现在,一伙瀛贼出现了,一群小伙伴们争先恐后的去掏他们,深怕去晚了一个都杀不到,物以稀为贵,种鸡毛芦荟,战船全轰碎,瀛贼全干废。 “瀛岛那边不会是以为…”楚擎也不太确定了:“是不是知道干不过这群土著,所以不派兵了?” “应不是。”陶若琳分析道:“瀛贼误以为帮助岛民的是高句丽人,南方船军三十九艘战船,三万人,来昌朝东海,本就等同于与大昌朝开战,若是再与高句丽交恶,分身乏术,应是此缘故,再是用兵,也应是对我大昌用兵。” 陶若琳分析的不错,瀛岛那边现在还不知道岛上的并非高句丽人而是昌人,现在上岛的,也多是一些想要捡便宜的大将军或是民间自发组织的瀛贼,官军几乎是没有了。 “去琉球岛吧。”陶若琳看向楚擎,正色道:“瀛贼怕是已经开始集结兵力了,兵贵神速先发制人,加之刘瑾昔之事,你是应去一趟。” 楚擎苦笑道:“那成亲的事…” “我与你同去。” ………… 琉球岛,西侧海岸。 陶少章将身体埋在了沙中,只露出了一只眼睛,贼兮兮的,另一只眼睛被沙迷了。 远处,是一处营区。 “来了,终于来啦。”同样趴在沙中的王天玉热泪盈眶:“足足月余,终于有瀛贼靠岸啦。” “小声些!”大军哥低声说道:“莫要惊跑了瀛贼。” 王天玉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不再咋咋呼呼。 整整一个月,已经没有任何瀛贼登岛了,今天,是相隔一个月后再次见到瀛贼登岛。 要么说一家人怎么都好办。 自从与刘瑾昔“相认”后,以大舅哥和大军哥为首的大昌军伍,可谓是与本地土著展开了全方位无死角亲密无间的战略合作。 大舅哥足足利用了二十日的时间,终于搞清楚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八万,只多不少,在这座岛上,至少有八万土著,就这八万人土著里,至少至少至少五万可以作战,剩下三万,全是老弱妇孺,而这些老弱妇孺中的半数,其实也可以作战,只是大军哥不允许孩子与女子以及老人参战,这是他的底线,谁说都不行。 大军哥已经不负责战斗了,而是负责训练,战阵、配合、火药弩、神臂弩、千里目、开采资源等等等等。 肖轶、王宝玉、仇宝玉,负责作战。 曹琥也负责作战,但是负责专门带兵本地土著和湖女族人作战。 风道人,负责打探敌情。 秦麒,负责夺船。 墨鱼负责后勤,改造战船、军器制造等。 至于大舅哥,活比较杂,不过主要任务就是在“莅临指导”。 比如寻找水源,迟迟找不到,大舅哥会过去,瞎走一会。 比如与大规模瀛贼作战,大舅哥会在战前站上一会。 比如墨鱼试验威力更大的火药弩时,会让大舅哥射出第一箭。 值得一提的是,大舅哥与刘瑾昔几乎是形影不离,除了睡觉。 就如同现在,即便是夜间袭营,藏在沙中,一直有着洁癖的刘瑾昔也愿意趴在陶少章旁边。 子时过半,大军哥舔了舔嘴唇:“好久没有痛饮敌贼血了。” 王天玉已经按捺不住了:“八百人,就他娘的八百人,不过无鱼虾也好,可算能过到手瘾了。” 小伙伴们都挺兴奋,现在一天不杀几个瀛贼就睡不好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上瘾。 “准备动手。” 大军哥慢慢爬起身,双目之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密林之中,走出了无数身影,手持神臂弩。 就在此时,瀛贼营中突然大乱,一个迅捷的人影跑了出来,后面全是追赶的瀛贼。 “哈哈哈哈,你们来晚啦,瀛贼大将被老道宰啦。” 王天玉破口大骂:“又是这老棺材!” 大军哥也气的够呛,一挥手:“杀!” 风道人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一人杀死八百瀛贼。 赵宝蛋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想拔得头筹罢了。 这已经不是宝蛋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所谓擒贼先擒王,按理来说应该鼓励才对,事实上大家以前也鼓励宝蛋儿这么做,毕竟论身手的话,他很有可能是这座岛上最能打的人。 问题是今非昔比,登岛的瀛贼越来越少,大家能杀的瀛贼也越来越少,都让赵宝蛋给敌贼首领击杀了,大家难免没得吹嘘。 今夜,又是如此,大家为了公平竞争,没人提前通知赵宝蛋,各自带了自己的班底精锐,偷偷摸了过来。 可惜,赵宝蛋贼的很,见到大家不约而同的说去岛上巡逻,用屁股猜都知道肯定又有瀛贼了。 大家瞒着赵宝蛋,赵宝蛋也瞒着大家,一路尾随,果然找到了一处瀛贼营地,然后就偷袭了一个放哨的探子,换上了瀛贼的服饰,大摇大摆的进入了营中。 为了每次都能拔得头筹,赵宝蛋甚至还学会了几句鸟语。 顺利的找到了敌贼首领,老道士呲牙一乐,一刀封喉,撒丫子就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杀就杀吧,跑就跑吧,杀完之后还朝着营门口跑,朝着大家埋伏的方向跑,不能说是气人吧,只能说是真**可气! 贼人都出来了,本来也没想打什么伏击或者偷袭,只能上了。 老三样,三捅猛火油砸在了营中,二十支火药弩骑射。 火光冲天,轰隆巨响,瀛贼吓瘫了一多半,最后是神臂弩点射。 放个屁的功夫,瀛贼战损过半。 王天玉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大家已经找到了猛火油和火药弩的正确打开方式,在同等人数的情况下,别说输,想要战损都难。 “老墨啊。”王天玉望举着新改良好的神臂弩的墨鱼:“你说,有朝一日踏上瀛岛,那些瀛贼,不会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吧?” 墨鱼哑然失笑。 非是瀛贼不堪一击,而是大家太过凶悍。 就如同刚刚赵宝蛋独自一人去刺杀敌贼首领,现在在岛上作战,和闹笑话似的,都不用讲什么阵法兵法,哪有贼,直接杀过去就好了,但凡踏上这座岛的瀛贼,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坟墓之中,除非瀛贼能一口气运来上万瀛贼,天时、地利、人和,瀛贼一样不占。 阿轶笑道:“想的美,能来此岛的,如今多是贼之百姓,如何与瀛岛作战相比,瀛岛之上,在他们的地盘作战,放眼皆是贼敌,哪会如此容易。”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远方。 岛上,已经几乎没有瀛贼可杀了,是应该踏马瀛岛,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了。 第1495章 随意 战争也是一种探索人性的过程,走到尽头,是善还是恶,很大程度取决于初衷。 瀛贼的尽头一定是恶的,因为初衷与过程,都是恶,什么样的花,开什么样的果,百因必有果,你的因果就是我。 琉球岛土著的尽头,应是善的,因为他们是在守护自己的家园,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需要重新审视爱情、友情、亲情,因为瀛贼要夺走他们的一切,他们要守护一切,哪怕是用再残忍的手段杀死瀛贼,也是正义的。 至于昌人,很难界定。 事实上,在楚擎的“教育”下,小伙伴们对战争的定义,早已超过了善恶,也不在乎所谓的善恶了。 楚擎说的很多话,大家都不相信,因为楚擎总是笑,就差脸上写着几个大字---我tm在逗你。 可当楚擎不笑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说的,是真的,一定会发生。 关于瀛贼,楚擎从未笑过,无比的认真,杀光瀛贼,就能守护国朝,守护百姓,可谓真知灼见! 漫步在沙滩边,陶少章背着双手,装的和个人似的,与刘瑾昔并肩而行。 “当日,先生我一眼便知晓了你的兄弟是个好人,自此与大妹夫结下了不解之缘。” 陶少章不但装的和个人似的,说的也和真的似的:“见到大妹夫明珠蒙尘,我便循循善诱,你是知晓的,先生我,满身浩然正气,大妹夫受到我的感召,感动的热泪盈眶,从此铁了心的与先生我并肩作战。” 刘瑾昔连连点头:“怪不得楚擎背负那么多恶名声,却突然改了性子,原来是先生的功劳。” “哈哈哈哈。”陶少章得意的说道:“为了让大妹夫迷途知返,先生我连妹子都舍得,谁叫先生我一心为国为民呢。” 远处蹲在篝火旁的小伙伴们,不少人听的直撇嘴,也有不知内情的,满面崇拜之色。 正好顺风,陶少章也没刻意压低音量,大家听的一清二楚。 仇宝玉满眼都是小星星:“原来是陶大人让大帅弃明投暗了。” “好像真是如此。”肖轶点了点头:“当初在京中时,三哥和我说,表叔儿第一次见到大小姐时,便说陶大人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胡说八道。” 才登岛没几天的陶蔚然哭笑不得:“在京中定计收拾章松陵时,楚大人说谁都可以告知,就是万万不能告知陶大人。” “为何。” “怕他好心办坏事,你们是不知,户部右侍郎邱万山邱大人,我辈楷模,朝堂举目四顾罕无敌手,被楚大人称为议政殿朝喷第一人,进了议政殿,想让谁死谁便死,可邱大人唯独惧怕陶大人,只要陶大人掺和上,计划的再是周密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军哥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陶大人是有大气运之人,怎地还白费功夫了?” “我也不知。”陶蔚然想了想,苦笑道:“在京中吧,这陶大人,不知怎地了,无论做何事,皆是处处碰壁,可一旦出了京中,他带着九十九人,共百人,老天爷降下九十九道神雷,不用想,最后活着的,一定是陶大人。” 王天玉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脱口问道:“那百人中,有大锅吗?” “怎地?” “若是有大锅,会不会九十九道雷,都劈大锅身上了?” 众人:“…” 大家愣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准备等见到楚擎的时候,一起出卖王天玉。 墨鱼好奇的问道:“昔真人为何称呼陶大人为先生?” 大军哥面色古怪:“平日称呼陶公子,总是贴着陶大人,后又以请教学问为名,久而久之的,便称呼先生了。” “什么先生。”风道人填了两把木柴:“就是看上那小子了。” 王天玉和仇宝玉对视一眼,随即露出了瀛贼同款笑容。 王天玉夹着嗓子嘿嘿乐道:“先生先生,你莫要这样。” “好徒儿。”仇宝玉板着脸:“莫要怕,先生会温柔待…” 话没说完,一人挨了俩大逼兜子,大军哥揍的王天玉,赵宝蛋揍的仇宝玉。 沙滩上的刘瑾昔突然掩嘴娇笑了起来,陶少章问道:“怎地了?” 刘瑾昔摇了摇头。 不止是小伙伴们能听到他俩说话,刘瑾昔也同样能听到这群人聊的是什么。 “我喜欢昌人。”刘瑾昔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至少,是喜欢你们的,就像是…像是…” “家人。” “对。”刘瑾昔重重的点了点头:“家人。” 望向海的南侧,刘瑾昔有些患得患失:“楚擎,也如同你们这般吗,像家人。” “不。” “可你说他很好。” “他像一个族长,一个年轻的族长,像是长辈,却又不是长辈。” 陶少章流露出了想念的神情:“他总是嬉笑怒骂着,哪怕是先生我,也不得不说,大妹夫总是一副不可靠的模样,可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他最是可靠,永远值得相信。” “哦。”刘瑾昔快走了两步,转身,站在了陶少章面前,笑颜如花:“先生,你定亲了吗?” 陶少章微微一愣:“问这事做什么?” “我最喜欢你了。” 陶少章哈哈一笑:“因为先生我满身浩然正气。” “不,大家都有浩然正气,我喜欢你。” “你…” 陶少章望着刘瑾昔的明眸皓齿,就是再傻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可能是被宣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陶少章口不择言:“那么多年轻俊杰,你,你为何…” 刘瑾昔的目光越过陶少章,笑的更甜了。 “你看他,好老的。” 小伙伴们齐齐看向墨鱼。 刘瑾昔:“你看那个,像个傻子一样。” 大家齐齐看向王天玉。 刘瑾昔:“不,不是,是两个傻子。” 大家又看向了仇宝玉。 刘瑾昔:“他呢,又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大家看向大军哥。 “还有那个,他都圆啦。” 大家看向陶蔚然。 “还有还有,那个那个,咦,他毛茸茸的,初见时,我还以为是黑熊呢。” 大家看向曹琥。 “那个也不好,明明是修道的,动不动就要入魔,傻乎乎的。” 大家看向赵宝蛋。 刘瑾昔笑吟吟的望着大舅哥:“只有你最顺眼了。” 肖轶哈哈大笑:“只有老子是好人。” 赵宝蛋一巴掌呼在了肖轶的脑袋上:“蠢货,你们都姓昌!” “哦。”肖轶摸了摸脑门:“也是。” 陶少章沉默了,足足半晌:“那你…你定亲了吗?” “没有。” “哦,那…好巧啊。” 刘瑾昔笑吟吟的猛点着头:“真的好巧哦。” 说完后,刘瑾昔一把揽住了陶少章的胳膊:“我们再走走。” 就这样,二人走向了远处。 王天玉咧着嘴:“这就完啦?” 仇宝玉面色古怪:“这也太他娘的随意了吧。” 肖轶一把将仇宝玉扑倒:“你说谁随意,你他娘的说谁随意!” 王天玉:“削他!” 第1496章 何以解忧 虽是在异国他乡,远离国土,可小伙伴们每日都嘻嘻哈哈的,享受着自由,享受着无拘无束为同族们复仇着。 而远在海对岸的郭城,楚擎站在船头上,将要奔赴琉球岛。 楚擎很兴奋,因为他连夜让墨家子弟倒腾出了一个船长室,地方不大,主要是隔音好,隔音好,以及隔音特别好。 很多人都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相当爽了,结果等回家的时候发现,煤气阀忘关了,物业说家里漏水了,餐桌上的碗也长毛了,满屋子都飘荡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味道,这个味道似乎是在说,玩啊,继续玩呗,花呗,花完了还呗,还不完死呗。 人们总是不自由的,那些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人,要不然就是家里有矿,要不然就是以为自己家里有矿。 楚擎就没这方面的担忧,因为有陶若琳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短短两个时辰,陶若琳就安排好了所有事宜。 陈定澜暂代东海舟师大帅之责。 绿珠带领墨家子弟,将所有人力用于修建船坞与造船厂。 祝明远兼了郭城知州,按照陶若琳的规划,大力开展渔业以及教育事业。 枭智重新调整东海三道折冲府和屯兵卫的架构。 温雅负责募兵事宜,三道继续募兵,所有现役舟师军伍枕戈待旦,一旦收到军令,将会按批次乘船前往琉球岛或是直接杀向瀛岛。 马缨则是带人重修官道。 就连蓝韧山都有了差事,与舟师军伍进行合作,从官军中挑选出一半精锐之士,操练海上作战、夺船、攻岛。 陶若琳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可谓是面面俱到。 除了留守人员,其他人都上了船,只有一艘诛瀛号。 风帆缓缓升起,诛瀛号迎风起航。 廖文之将杯中酒洒在甲板上,望向郭城:“山河如酒,敬我东海子民永享安和。” 南宫平也将酒水洒在甲板上:“将士出征,征讨四方,男儿提剑,剑指仇寇,待我南宫平归来时,再无瀛岛,唯有瀛洲道。” 楚擎这一看都挺应景的,挠了挠脑门,憋了半天,怒吼道:“服务人民,让人民服服的!” 陶若琳娇笑着,搂住了楚擎:“我困啦。” “猴急!”楚擎摆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这刚出海…” “我真的困啦。” 说完后,陶若琳转身走进了船舱,一边走还一边打着哈欠。 楚擎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真的困了,害本帅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你真的…是困了呢。 这一次的海上航行,并不枯燥无聊。 因为有仨解闷儿的玩意,都在囚车之中。 相比瘦骨嶙峋的狄擒虎,以及四肢俱废的宇智神带,丁默邨身体比较健康,所以被丢进了海里。 木质的囚笼被麻绳拴着,挂在船尾,海水正好淹过丁默邨的胸口。 楚擎来到船尾,看向林骸,赞赏不已:“行啊阿迪,这花活都让你想出来了。” 弗莱迪没有笑,嘴笨,不知该如何说,如何表达。 楚擎总是说,人是自由的,躯体也是自由的。 可事实上,没有人是自由的,哪怕天子也是如此。 林骸知道这个道理,之前他也不曾深想过。 可是随着了解狄擒虎、宇智神带、丁默邨这些畜生后,林骸感受到了绝望,浓浓的绝望。 三个囚笼,一个瘦弱老者,一个废人,一个毫无骨气的柔弱书生。 因为这三人而死的人,数以万计,数以十万计! 狄擒虎一句话,昌朝边疆四敞大开,贼人如入无人之境。 宇智神带微微点头,无数恶贼登陆他国国土烧杀掠夺。 丁默邨只是凭着对昌朝的熟悉,随意献出几条计策,便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这才是最为可怕的,自己的命运,自己全家的命运,全村乃至全城的命运,被一个素不相识,完全没有任何交际的人,主宰,生,或死! “少爷,有些人,生来就可决定旁人的命运,有些人,刚从老娘的肚子里钻出来,便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了,这样,对吗?” 林骸的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悲伤与失落。 他可以接受这个事实,被别人主宰命运的事实,被不相干的人主宰命运的事实。 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些生来就主宰别人命运的人,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两个胳膊一张嘴,不吃饭,也会饿的和狼狗似的,四肢被废,也会求速死,挨打,也会惨叫,表现出了最为不堪的一面。 这些如此不堪的人,有何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 楚擎伸头看了眼被挂在船尾的囚笼,不在意的说道:“很多事都是注定的,改变不了,现在还好一些,好好读书,参加科举,好好练武,报效家国,早晚可以翻身,同样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不过你要知道,没有人可以逃离被主宰命运的困境,现在还好一些,等过了几千年,别说主宰命运了,跨越阶级,想要翻身,做梦,除非你是搓澡工,想要谁翻身让谁翻身。” 对于这种问题,楚擎看的倒是很开。 别说林骇了,哪怕是自己,哪怕是老四,谁不被主宰着。 只是有的人,是心甘情愿的被主宰,就如同黄老四,他心甘情愿被百姓们主宰着,也如同他自己,心甘情愿被对瀛贼的仇恨所主宰着。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楚擎拍了拍林骇的肩膀:“遵从内心,做对的事,带着更多的人做对的事,大舅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人可以主宰他的命运,可就是因为他一直在做好事,做对的事,所以你也看到了,老天爷在天上看着呢,看的真真切切。” 林骇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神情。 楚擎说的一点都不错,陶少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除了老天爷相助外,没有其他理由说得过去,任何理由都站不住脚。 “谢谢少爷,末将懂了。”林骇指着水里不断求饶的丁默邨:“他就是因作恶多端,老天爷看不过去了,让他遇到了您。” “是的,就是这个道理。” 楚擎冲着海里的丁默邨挥了挥手:“加油哦,还有八日就到琉球岛了,想吃什么喝什么,让人将吃食给你丢下去。” 叫了一嗓子,楚擎去船舱了。 林骇并不知晓,安慰他的楚擎,虽是脸上挂着笑,可心里却有些沉重。 人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永远改变不了。 如此沉重,何以解忧,唯有玩腿。 第1497章 突袭船长室 道貌岸然的楚擎,一下船舱,就变身成为了楚禽。 为了给碧华这胖丫头支走,楚擎特意让三哥担任了僚机。 要么说碧华是陶若琳身边最忠心的丫鬟,没有之一,果然,三哥一个眼神,碧华飞似的奔出了船舱。 “嘿嘿。” 楚擎搓了搓手,四下张望一番,发现除了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口外,轻手轻脚走向了船长室。 墨家弟子也成熟了,知道想要混出头,光靠出苦力可不行,得会揣摩领导的意图,再一个是楚擎的意图太明显了,直接告诉墨家子弟,船长室就三个要求,隔音,隔音,以及隔音。 墨家弟子表示了然,大帅要在船长室里杀人! 楚擎一脚撅飞一个墨家子弟,说要床。 第二个墨家子弟了然,笑呵呵的,杀人就杀人,还要在床上杀人。 楚擎撅飞了第二个墨家子弟,说要大床。 第三个墨家子弟了然,杀人,床上,杀俩人! 楚擎都抬起腿了,一个墨家老娘们连忙说懂了懂了,就那点事,生娃呗。 楚擎老脸通红,欲盖弥彰,说要个书房。 老娘们说,诶呦我去,玩的还挺花呢,床都不够用,还得整个书案啊。 楚擎说他要读书! 然后郭城就传开了,说楚擎玩的很另类,弄个书房,书房旁边是床,用书给围起来,必须是四书五经一样一本,那是相当的刺激了。 楚擎已经懒得解释了,也不想解释,是觉得挺刺激的。 蹑手蹑脚推向了船长室的门,结果一用力,发现打不开。 “哎呀卧槽。” 楚擎急了,本帅都硬…着头皮下来了,一道破门还能拦得住我。 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抬起腿就是一个正踹。 不得不说,楚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体格肯定是变的更加强健了,就这一脚,用尽了全身力气,然后,就毫无建树,他差点没被震的一屁股坐地上,门什么事都没有。 楚擎犹豫了一下,难道是陶若琳将门给反锁了? 不能啊,要真是这样的话,刚才这姐们走的时候,怎么还媚眼如丝的。 他也不想想,就陶若琳这生物钟,大上午困成那样,看谁都媚眼如丝。 “不对,是欲擒故纵,嘿嘿。” 办法总比困难多,楚擎转身跑回船舱入口,大喊道:“向林,来!” 东海三道第一刺客向林急忙跑了过来:“大帅,您叫小的。” “找块布,给自己眼睛蒙上,下船舱,将船长室的门撬开。” 楚擎可不傻,就陶若琳睡觉那造型,四仰八叉的不说,经常衣衫不整,可不能便宜了向林这小子。 向林是刺客,平常没什么单的时候,也做点兼职,走个千家,窜个万户什么的,撬锁这种事,不在话下。 眼睛蒙上了,也来到门前,向林麻爪了。 “大帅,这门,是墨家打造的吧?” “你就说能不能撬开吧。” 向林和个瞎子似的,蹲下身:“小的尽力一试。” “小点声,别惊醒了里面的佳人。” “谁家人?” “少废话,快点撬!” 向林继续摸摸搜搜,楚擎破口大骂:“你摸我大腿干鸡毛!” 又摸了半天,向林犯难了:“大帅,您是为了撬锁,还是为了开门?” “废话,当然是为了开门。” “哦。”向林二话不说,抓住门框,轻轻一拽,门,开了。 楚擎目瞪口呆。 向林小心翼翼的问道:“还撬吗?” “你说呢?” “应是不用了吧。”向林犹豫了一下:“大帅,用小的给您把风吗。” “把你妹,你以为我干什么,还用你把风?” 向林陪着笑:“对,对对,您是大帅,哪能在意这个啊。” “滚!” 向林转过身,伸直胳膊,摸摸搜搜的往楼梯上走。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墨家弟子有病吧,船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装个门怎么还是朝外开的? 一闪身,钻了进去,楚擎放缓呼吸,反身关门,上锁, 越过书案,绕过屏风,楚擎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床,那是床,那是一张大圆床,按照老四御用大圆床一比一还原打造的。 佳人就在床上,修长的腿,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的傲人身材,以及…四仰八叉,和摔了个四脚朝天的蛤蟆似的。 楚擎激动的哆嗦了。 倒不是非要干什么,只是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足足等了一千四百多…不是,一年多。 脱掉靴子,解开袍子,松了松裤子,扒拉扒拉老腰,楚擎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蹭向床沿。 虽是夏季,海风很大,陶若琳穿的是平日穿的罗裙,已被随意扔在了床下,躺在床上,那薄纱沙滩盖在身上,裹胸若隐若现,气场至少两米八的大长腿就那么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楚擎发现人和人真的不能比。 同样是在东海,海风侵袭,就说大军哥吧,以前是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在东海晒了俩月,和袈裟掠夺者似的,大家都差不多,唯独陶若琳,还是那么白,白的耀眼。 楚擎撅着个屁股,慢慢爬上了床,突然之间,有些犹豫了。 我楚擎,好歹也是野生皇子,执掌千骑营,备受天子信任,天下闻名,而陶若琳,又是名门闺秀,二人还未成亲… 这一刻,楚擎是真的犹豫了,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从左腿开始来,还是先研究右腿。 “真是为难,这两条腿怎么长的都一样呢?” 想了想,楚擎决定不能厚此薄彼,先脱裤子吧。 小心翼翼的将裤子脱掉,楚擎又犹豫了,要不要先洗洗手呢,得有仪式感啊。 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楚擎这才发现,右掌居然有一块污渍,不显眼,应该是刚才摸船舵的时候蹭到的。 水,现在没有,想要洗手,就得回到甲板上。 可要回到甲板上,就得穿裤子,主要是还得硬,硬着头皮回去,这么快就回去,再让大家误会,以后就没脸做男人了。 鬼使神差的,完全是没经过任何思考,纯属是脑子一抽,还算爱干净的楚擎,竟然朝着掌心吐了一口口水,随即搓了搓手,还很用力,都快搓出火星子了。 掌心中那块污迹,终于没了,可楚擎抬头时,表情凝固了。 他最先看到的是,是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陶若琳,不知道何时醒了,直勾勾的望着楚擎。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看到一个大光头跪在床尾,满面诡异的神情,朝掌心吐了口水,然后开始搓手,还发出了瘆人的笑声。 “我…” 楚擎一咬牙,直接一个饿虎扑羊扑了上去。 再然后,他一脑门撞陶若琳鼻梁上了。 第1498章 新式床弩 陶若琳可不是什么魔武双修。 楚擎这一撞,正正好好怼陶若琳鼻梁骨上了。 毫无意外,mrs活这么大,第一次流鼻血。 楚擎傻眼了,陶若琳也懵了。 二人四目相对,危险又…危险! “楚擎!” 陶若琳怒吼一声,鼻血顺着嘴唇就往嘴里灌。 楚擎赶紧下床,抓起裤子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穿裤子,险些摔倒。 裤子都没穿好,楚擎推开舱门,大喊大叫道:“来人,快,快快快,纸,不是不是,软布,出血啦出血啦,快拿软布来堵上。” 这句话,不亚于所有目光向我看齐。 向林都惊呆了。 这…还能用堵的吗? “都愣着干什么,快找水,找软布,干净的软布,堵不住啦!” 船上的人终于忙碌了起来,取来水盆和软布,向林还自告奋勇的将药布送来了,让楚擎一脚差点没射进海里。 端着水盆和软布,楚擎又跑回了船长室。 陶若琳鼻子红红的,满下巴都是血,仰着脑袋,都快气死了。 楚擎跑过去后,想要擦拭,被陶若琳将软布一把夺了过去。 陶若琳气呼呼的擦着血,堵住了鼻子, 楚擎满面尴尬之色:“仰头,仰着头,最近事比较多,你可能是太上火了。” 陶若琳仰着脑袋,撅着嘴,鼻尖红红的。 楚擎紧张的搓起了手。 见到陶若琳气呼呼的,楚擎计上心头,一指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怎么样,好笑不好笑。” “噗嗤”一声,陶若琳爆笑出声,然后…刚止住的鼻血又窜出来了。 楚擎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了。 陶若琳仰着脑袋,一指门口。 “都流血了,还这么不正经。”楚擎嘿嘿一笑,过去把门关上了。 陶若琳:“…” 楚擎愣了一下:“你不会是让我…” 陶若琳:“没错。” 楚擎:“把门反锁?” 陶若琳叹了口气,这次是真上火了。 冲着楚擎招了招手,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过来,抱着我。” 楚擎就等着句话呢,以迅雷不充会员就特么不让下载铃儿响叮当之势窜到了床上,人在半空中鞋子和裤子已经掉在了地上。 身体躺平,脑袋靠好,胳膊穿过长发搂住肩膀,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让人不得不怀疑楚擎私下里练习了无数遍。 “呀。”被楚擎搂在怀中的陶若琳突然面露痛苦之色,死死的闭住眼睛:“好痛。”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刚才撞坏了?” “刺痛,好痛。”陶若琳死死的闭住眼睛,紧紧咬住嘴唇。 “哪痛,哪里痛。” “眼睛,眼睛刺痛。” 楚擎吓坏了,赶紧坐起身。 陶若琳:“你的脑袋反光,反的我双眼好痛。” 楚擎:“…” 陶若琳哈哈大笑。 楚擎无奈至极:“有那么好笑吗。” “没有,哈哈哈哈哈。” 楚擎猛翻白眼,靠了回去。 陶若琳笑着笑着,突然一拍楚擎胸口:“我知道啦。” “又怎么了?” 陶若琳凝望着楚擎:“你是有意为之,对吗?” “什么有意为之。” “你圆圆的脑袋呀。” “我脑袋怎么了。” 陶若琳认真地说道:“你最善暗器,若是遇敌,便用脑袋反射光芒,趁敌人双目刺痛之际,再将暗器甩出,咻咻咻。” 陶若琳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和要给谁发牌似的。 楚擎已经彻底平静了:“我想回去吹吹海风,你歇着吧。” “哎呀,你再陪陪人家嘛,小气。” 楚擎叹了口气,陶若琳也不开玩笑了,摸了摸红红的鼻头,趴在了楚擎的怀中,安静的如同小猫一样。 轻嗅着陶若琳发间若有似无的清香,楚擎突然发现美女就是美女,哪怕是后脑勺都长的很好看。 陶若琳如同一只慵懒的布偶猫,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红红的鼻头:“我也想练武了,从小就身子骨弱。” “练武?”楚擎哭笑不得:“练武要从小打根基的,而且你不是有碧华贴身保护吗。” “人家想练,多些保命的本事。” 楚擎点了点头:“倒也是,身边的高手不少,找他们学两手练练也好,你想练什么,剑,还是拳脚功夫?” “嗯…”陶若琳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即双眼一亮:“就练暗器吧,怎么样。” 楚擎:“…” “咻咻咻。”陶若琳又开始比划上了:“暗器高手,专打护卫脑门。” 楚擎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他就猜到了。 自嗨的陶若琳又开始乐的前仰后合了。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 就mrs陶这种的,啥好老爷们也得被折腾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用胳膊遮挡住眼睛,楚擎闭上了眼睛,累了,毁灭吧。 正当楚擎彻底放弃的时候,柔软的双唇印在了他的嘴上。 闭上双眼的陶若琳趴在楚擎的身上,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柔情似水。 两具火热的躯体紧紧的贴在一起。 楚擎终于受不了了,压抑许久的火焰,彻底爆发,一把推开了陶若琳。 “陶若琳!”楚擎气的鼻子都歪了:“你莫要欺人太甚,你亲就亲,不停的揉我脑袋干什么!” 陶若琳已经开始捶床了,笑的花枝乱颤。 楚擎痛苦的捂住额头。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好了好了,不笑话你了。” 陶若琳终于止住了笑意,轻轻咬着嘴唇,再次温柔的趴在了楚擎的身上。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楚擎一咬牙,翻身将陶若琳压在床上,狞笑着:“让你知道本帅的厉害!” 二人再次贴在一起,以下省略今日爆更的五章。 此时的甲板之上,三哥正在捅咕床弩,墨家子弟最新研发的床弩。 不是以前那种将火药弩暴露在外的样式,管状,将火药弩插进去,从后侧点火。 “这也塞不进去啊。” 三哥拿火药弩捅了半天,一个墨家子弟叫道:“你轻一些,对准再放进去。” 墨家子弟夺过火药弩,往管状床弩里面倒了一些油,伸出手指转了一个圈后,觉得润滑的差不多,这才将火药弩慢慢插了进去。 “莫要一次都放进去,这床弩还未试射过,蛮力放不进去。” 墨家子弟试探性的将火药弩塞进去了三分之一,感觉还是没对准,又拔了出来,反反复复十多次,还是无法捅到底。 三哥没那耐性,一把推开墨家子弟,一使劲,火药弩整根没入。 墨家子弟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惊叫了一声:“你慢一些!” 三哥猛翻白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慢一些,急死人了。 墨家子弟赶紧将火药弩慢慢拉了出来,感觉没刚才那般生涩后,这才一用力将火药弩推了回去,又是反反复复试了几次,发现畅通无阻,不像刚刚那般费劲巴拉的。 墨迹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确定没问题后,三哥问道:“试一番?” “好。”墨家子弟觉得没什么问题了,面带激动之色:“射吧。” 三哥点燃了后方的引线,随着火药快速燃烧,火药弩终于射了出去。 “轰”的一声,海面传来巨响,没有任何问题,挺好使的。 墨家子弟检查了一下床弩:“有些污迹与残渣,用清水清洗一番吧。” 三哥:“洗什么洗,擦擦得了。” 船舱门被打开,楚擎狂笑不已。 “哈哈哈哈哈,终于轮到本帅中一次头奖啦。” 第1499章 半炷香 海风徐徐,自从出海后,已经过了五日。 除了第一日楚擎享受了一次福利后,就再无机会去船长室之中嘚瑟过,去了一次就被陶若琳撵出来一次。 楚擎明白怎么回事了。 陶若琳不是不在乎名声,第一次同意,是因为想要为他证明一些事,打破那些谣言,什么几任夫君之类的。 之后不让他往船长室里钻,正是因为有些事已经证明过了,毕竟还未成亲,人家mrs陶也是在乎名声的。 可人嘛,总是贪心不足的,中一次奖,就想着中第二次,这种事哪还有觉得够的。 站在船尾,楚擎伸头看了一会。 “这卖国贼不会挂了吧,都泡肿了。” 林骸伸头喊道:“以后还当不当瀛狗啦,赌咒发誓,老子让放你上来。” 漂尸一般丁默邨突然抬起头:“不当了不当了,小人知错了,知错啦。” 林骸看向楚擎,嘿嘿一笑:“还活着。” 楚擎:“…” 望着林骸那张丑帅丑帅的面孔,楚擎是发现了,身边的小伙伴们是越来越奸诈了,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背着手,楚擎继续钓鱼去了。 对于丁默邨这种人,他不会心生任何怜悯之心。 无论是丁默邨还是狄擒虎,或是宇智神带。 当恶到了一定程度,根本不是一死就可以将所有罪孽一笔勾销的,楚擎甚至在自责,自责自己想不出一种可以惩罚这些卖国贼和瀛贼的方式,哪怕是林骸都想不出,让他们简简单单的死掉,简直就是一种恩赐。 枯坐在船尾,楚擎感受着海面的宁静。 风不狂,航行速度也不快,诛瀛号是大型战船,可容纳一千五百人,楚擎没带太多的人,三百湖城老表,三百舟师军伍,加上几个小伙伴,一是为了看看市场拓展的怎么样,再一个是探亲。 地方足够大,大家早已习惯了在船上生活,南宫平正在练剑,剑招越来越刁钻,专攻下三路。 王通通正在刮头皮。 为了不挨楚擎那顿毒打,二通也给自己弄成了大光头。 让楚擎生气的是,王通通以前长的很一般,结果一秃,和吴彦祖有些撞脸了。 诛瀛号的大旗随风飘扬,大大的昌字,显眼,夺目。 路过几座小岛时,还能够通过千里目见到沙滩上插着的骷髅架子。 伸了个懒腰,楚擎回头张望了一下,发现三哥和碧华正蹲在船沿,二人有说有笑。 什么是高手,三哥就是高手,就和身后面长了眼睛看到楚擎望了过去似的,回过头,确定楚擎在看他,站起身走了过来。 蹲在楚擎身边,三哥问道:“少爷您唤小的。” “没有。”楚擎笑着问道:“最近看你和碧华走的挺近的,带点形影不离的意思。” “什么都瞒不过您。” 楚擎神情微动:“三哥你这是和碧华…有戏?” “少爷您看出来了吧,碧华钟情于小的。” 楚擎点了点头。 别说我了,郭城门口那算命的瞎子都看出来了。 “等您成了亲,小的也要成亲,总要留个后不是。” “你要娶碧华?” 三哥也没扭捏,点了点头。 楚擎来兴趣了:“行啊,连我都没发现,你是什么时候看上碧华的。” “看上倒谈不上,只是觉得…”三哥犹豫了一下:“只是觉着,女子都差不多。” 楚擎竖起大拇指。 要么说是三哥是三哥呢,女子还都差不多,那能是差不多吗,绿珠和马缨加起来都未必有一个碧华沉。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意识到三哥实在是高啊,一份彩礼,双倍快乐! “那绿珠呢?” “少爷您多心了。”三哥摇了摇头:“绿珠姑娘并非是钟情于小的,只是想在这世道之中寻个依靠罢了,如今在昌朝这地界,已是无人敢欺辱她们娘俩,绿珠姑娘自然要挑选个如意郎君,小的并非她的良人。” “马缨呢,马缨那是真的看上你了。” “哪有,马缨不过是因当年被小的救了一命,心心念念,日子久了,心中便有执念,见到小的后,不过是想当然罢了,她对小的,并非是男女之情。” 楚擎没吭声,不太赞同。 要说绿珠吧,三哥这波分析很对,绿珠不是没对三哥动心,而是不会再对男人动心了,再找夫君,就如同人必须吃饭喝水一样,既然是吃饭喝水,肯定要吃好的,喝好的,三哥肯定就是最好的了。 不过至于这马缨,楚擎觉得以他上一世多年忠犬的经验来看,是真的动了情,非三哥不嫁。 “碧华也不是不好,就是…” 楚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都有点怕碧华,这胖丫头武力值太高了,这要是以后小两口吵个嘴掐个架什么的,分分钟出人命。 似是看出了楚擎的担忧,三哥金句频频:“既要娶,总要娶个能对自己知冷知热的人,这容貌,又不可当饭吃,娶妻娶才,亦娶德,这是高门大阀的说法,小的就是寻常人,娶个对小的好的就成。” 楚擎深以为然,这番话入情入理。 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得分得清楚是用脑子还是用心。 见到漂亮的就心里痒痒,这是脑子,有歪心思,真要是结了婚,容貌的确是不能当饭吃。 可不管漂不漂亮,日子能过的好,三观和,脾气投,双方都知冷知热,这才能搀扶着过一辈子。 楚擎也不由的想到了陶若琳。 自己何其幸也,陶若琳不但有才,也有德,最主要的是腿长啊,优点都占了,要说瑕疵吧,也不是没有,唯一的瑕疵就是让人挺没脾气的,嘴巴不饶人,弄的人欲生欲死的,还一点办法都没有。 想曹操,曹操到,陶若琳打着哈欠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大脑刚开机,见到了楚擎,展露笑颜。 “圆大师。”陶若琳唤了一声,快步走来,风情万种。 楚擎叹了口气。 圆大师是陶若琳新给他起的外号。 要么说自作孽不可活,给别人起了几十个外号,终于有人敢当着面给他起外号了。 圆,是指脑袋,大师,是指暗器,三个字,极为精准。 陶若琳坐在了楚擎的身旁,三哥去找碧华了。 陶若琳揉着没有丝毫赘肉的腹部,略显苦恼:“总是觉着近些时日胖了些许,海上航行很是无聊,每日除了吃便是睡,你看我胖了没有。” “没有。”楚擎没好气的说道:“你要是真觉得胖,那就做会平板支撑,当塑形了。” “平板支撑?” 楚擎见到附近也没什么人,直接趴在了地上,演示了一番:“练核心的,你试试。” 陶若琳觉着有趣,也趴在了地上,纤细的双臂支撑在了甲板上。 才过了没一会,陶若琳的身体就开始微微颤抖了,额头也见了汗水。 扭着头,陶若琳都发出颤音了:“楚…楚擎,抱歉。” 楚擎一头雾水:“怎么了?” “是我错怪你了,原来…原来半柱香,真的很长,好累呀。” 楚擎:“???” 第1500章 像 海上的风太过平静,到达琉球岛的日期,比原定计划多了三日。 船头上举着千里目的楚擎,见到了海岸上的王天玉。 王天玉,也拿千里目望着楚擎。 随即,王天玉手舞足蹈的跑开了,大呼小叫着,船还没靠岸,无数人走出了密林,都是昌人,欢呼着。 廖文之连连点头:“那些密林外,竟有聚落,你的手下说的不错,这岛,再无瀛贼敢来作恶。” 是有村落,晚霞当空,村落之中炊烟袅袅,深海区域游弋着十数艘战船,墨家复仇号停靠在岸边。 “话别说的太早。”楚擎耸了耸肩:“宇智神带的南方船军下落不明,派来琉球岛的船队有来无回,瀛岛那边肯定意识到什么了。” 举着千里目,楚擎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一个汉家女子,小伙伴们倒是都出现了,唯独不见大舅哥。 正看着呢,楚擎突然发现岸边上所有的小伙伴都拿出了千里目,人群之中的王天玉连说带比划,然后还不停的指着他的脑袋,还咧嘴大笑着。 楚擎不用懂唇语就知道,王天玉肯定是和大家说自己是个秃瓢这事呢。 诛瀛号没办法在浅海区域中停靠,一艘艘小舟被放了下去,除了军伍和湖城老表们留在船上,头头脑脑以及三个战犯上了小舟,缓缓划向岸边。 楚擎望着趴在小舟上双眼空洞的宇智神带,乐呵呵的说道:“关于瀛贼,我永远都是认真的,你看,我说不是高句丽人都是我小弟吧,怎么样,是不是没骗你。” 宇智神带依旧趴在那里,无动于衷。 “老子让你看!”楚擎突然抓住了宇智神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见到没,那些游弋在深海区域的战船,从你们瀛贼手里夺过来的,改装了你们的战船,再去击沉更多的瀛贼战船,没枪没炮,敌人给我们造,我得谢谢你,为了表达谢意,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松开手,宇智神的的下巴重重砸在了小舟的船沿上,空洞的双眼流出了眼泪。 “哭,哭你马勒戈壁,哭好使,你们都死一万次了。” 十二艘小舟缓缓靠在了岸边,赤着脚的小伙伴都围了过去,楚擎又成为了最靓的仔,主要是他的脑袋也亮。 小伙伴们忍着笑,明明看的是楚擎的脑袋,却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问。 楚擎猛翻白眼:“你们懂个屁,这是男人的功勋,郭城歼贼战时留下的功勋。” 大军哥爽朗一笑,没敢拍良心,朗声道:“少爷平添了几分悍将风采。” 风道人和个鸭子似的嘎嘎怪笑:“还以为你小子遁入了空门。” 陶若琳款款走来,王天玉连忙点头哈腰:“大嫂。” 只见陶若琳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微微颔首,笑的既不热络也不疏远:“嗯…再叫两声听听。” 数月未见,众人难免寒暄一阵。 陶若琳看了半天,发现没见到自家大哥,不由问道:“我大哥在哪里?” 要是换了普通人,一看都在,唯独不见自家大哥,那肯定是急了。 但是陶若琳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她太了解陶少章了。 她觉得要是给自家大哥直接独自一人扔瀛岛去,过个十年二十年,大家再去瀛岛,可能就会发现岛上就一个活人了,就剩一个大舅哥了。 “与昔真人在聚落中教授孩子们读书。” “昔真人?”楚擎面色略显恍惚:“我那姐,或是妹?” 大家连连点头,他们也说不好,到底是姐还是妹。 陶若琳好奇的问道:“容貌,相似吗?” 众人连连摇头,还是说不好。 要说长的像吧,一男一女,没法说。 要说不像吧,俩人的眼睛还挺像,但是气质极为不符,昔真人属于是那种极为飘逸的气质,楚擎就剩下飘了。 像不像,不用太在乎,大家都觉得肯定是老昌家的人,主要这个是姐是妹很重要。 是姐姐是妹妹都不好,如果是姐姐的话,就应了一句话,长姐如妈。 就刘瑾昔那性子,也不是不好,就是让人揣摩不透,而且十分特立独行,楚擎虽然也是这个性子,可毕竟身份在那摆着呢,如果某些事和刘瑾昔不和的话,谁都说服不了谁,这就是一个很操蛋的事,听吧,有害大局,不听吧,会落得一个不尊重家姐的名声,这可名声可比活畜生要命的多。 但要是妹妹的话,也不好,还是那个问题,和陶少章的称呼问题,我娶你妹,我也娶你妹,我管你叫大妹夫,你也得管我叫大妹夫,你是我大舅哥,诶,巧了,我也是你大舅哥。 楚擎这一看是一问三不知,也没追问下去,反正一会就见到了,不由询问起了岛上的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情况,瀛贼这个种族天性就是这样,见到比他弱的,往死里杀,见到比他强的,能躲多远躲多远,实在是躲不过去了,那就跪下喊爸爸。 现在看似瀛贼不派人来,实际上就是忍。 平心而论,单单是忍这个事,瀛贼绝对是所有民族中最能忍的。 就不提几千度高温都不喊一声热,就说几乎死伤了死十万人,不照样管人家叫爸爸求抱抱举高高吗。 不过有一说一,要是换了别的国度,百姓都会急眼,这还有没有点骨气了。 但是在瀛贼那边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因为每个瀛贼都知道,现在叫爸爸,是为了将来当爷,给爸爸揍的和儿子似的。 不止是每个瀛贼都知道,全世界都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的为楚擎介绍着岛上的风土人情以及如今的情况。 要么说楚擎那五十万贯的利息是一点都没白花,打仗的时候,显现不出来墨鱼的作用,不打仗的时候,这位老公子绝对是贡献最大的人,火药弩现在都制的用不完了,带着人改造战船不说,又给本地土著们弄了各种建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反倒是将军们都闲下来了。 刚要夸两句墨鱼,楚擎突然愣住了,远处,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男的正是陶少章,兴奋的大呼小叫,一路跑了过来,而那个女子,正是刘瑾昔。 只是这么一眼,楚擎就确定了,绝对是自己的姐妹。 不止是楚擎确定,福三也无比的确定。 像,太像了,与老楚的那副长公主画像,至少有六七成相似。 第1501章 就妹妹吧 陶少章奔跑了过来,楚擎置若罔闻。 大舅哥这才想起是人家姐弟,或是兄妹要相认,不急于叙旧了,退到了一旁。 楚擎驻足半晌,随即面露激动之色,快步走了过来。 小伙伴也要跟上去,可不知为何,陶若琳制止住了大家,只带着福三跟了上去。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望着同样显得有些拘谨的刘瑾昔,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擎是真不知该怎么开口了,叫什么都不知道,叫姐啊还是妹,总不能叫姐妹儿吧。 谁知刘瑾昔倒是经过最初的拘谨,甜甜一笑:“我就是刘瑾昔,你是楚擎,我们应是一家人,就是不知你是我的兄长,还是弟弟。” “慢着。” 陶若琳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刘姑娘,我有一事相问,还望如实回答。” 刘瑾昔望着陶若琳,惊讶于对方的美貌,笑容更甜了:“你应是陶家大小姐,陶先生…陶公子总是提及你。” 陶若琳没有任何客套,一反常态,语气带着几分冰冷:“你真是长公主之女?” “原本是不知晓的,见到了陶公子后,便知晓了。” “是吗。”陶若琳直视刘瑾昔的双眼:“探马与我叙述了当时你初见盛将军与家兄时的情形,你为护住琉球岛番人,多般用计。” 刘瑾昔不是傻子,相反,比很多人都聪明,已是听出看出陶若琳隐隐之间的敌意,秀眉微皱:“是又如何,初见时,我并不知晓…” 陶若琳十分不礼貌的打断道:“你的本意,是想利用大昌军伍,是也不是。” “原本是如此,可…” “那我又如何确定,你非是将计就计。” 刘瑾昔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一般,冷声道:“你想说我冒充了身份?!” 楚擎面色古怪,和三哥对视了一眼。 楚擎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陶若琳这么一说,倒不是没可能。 刘瑾昔刚出现时,似敌非友,不准确的说,就是想要利用昌人,如能保全琉球岛的土著,最好是瀛贼和昌人同归于尽,反倒是再无人进犯这座岛上的土著了。 那么如果刘瑾昔不是楚擎的姐妹,将计就计,既能让昌军保卫琉球岛以及岛上的土著,又可以以后仗着她这特殊的身份尽力为土著争取利益! 楚擎都有些恍惚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先入为主了。 和长公主的画像相似,是因为都穿着道袍,女道人本来就少,加上气质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听探马叙说,已经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件事,并且认为就是自己的姐姐或是妹妹,见到真人了,更加坚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现在陶若琳这么一说,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很大。 “只是怀疑罢了。”陶若琳淡淡的说道:“同为女人,自是了解女人的,探马说,当你见了楚大帅的画像时,便泪如雨下,说与长公主随身携带的画像一致吻合,可女人…呵,若是做起戏来,这些不拘小节的将军们,哪能分得清真假。” 刘瑾昔柳眉倒竖:“你…” “你若是急了,反倒是令我愈发怀疑。” 陶若琳浅浅一笑:“我心中的疑虑,也是所有人的疑虑,我只问你,你望着我的双眼,你究竟有没有欺骗大家。” “没有!”刘瑾昔丝毫犹豫都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一般,直视陶若琳的双眼,又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银牙紧咬。 陶若琳眯着眼睛,就那么凝望着刘瑾昔,足足过了半晌,展露笑颜。 “好妹妹。”陶若琳突然走上前去,抱住了刘瑾昔:“这些年,苦了你了。” 刘瑾昔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就这么被陶若琳抱着。 抱了一会,陶若琳转过身,看向福三:“三哥,去,告知大家,我陶若琳敢为瑾昔妹子作保,若是谁敢背地里嚼舌根子,我陶若琳与她不共戴天,莫说是他们,便是我大昌朝当今天子,太上皇,也要认她,谁都不能说她半个不是!” 三哥一头雾水。 他没听说谁背后了嚼舌根子啊,可转瞬之间,三哥智慧的小眼神一闪而逝,转身跑了过去。 楚擎一头雾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光知道大舅哥看人特别准,一身玄而又玄的浩然正气,能分辨奸邪,可没听说过陶若琳也有这种特殊的能力啊。 刘瑾昔眼眶微红,尽力忍住泪水,抓住了陶若琳的袖子,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谢谢陶家姐。” “一家人,何须说两家话。” 这一声“一家人”,让独自一人漂泊多年的刘瑾昔再坚持不住了,一咬嘴唇,转开身跑走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再当着别人面流出眼泪。 刘瑾昔跑进密林中去了,楚擎一脑袋问号:“你怎么能看出来她没有骗咱们?” “你傻了不成,大哥笃定她是无恶意,有何可怀疑的,更莫要说,画像你又不是未看过,若不是你的姐妹,岂会与长公主如此相似,我看一眼便知,就是你的姐妹。” 楚擎一拍脑门:“差点忘了,你也见过画像啊,可既然见过,怎么还闹了这么一出?” “笨。”陶若琳笑吟吟的,压低了声音:“若是你的妹子还好,可若是姐姐,她又顾及琉球岛番人,与你意见相左,你便要为难,你总是耳根子软,既如此,总该有个人可将她降住,这人,就由我来当吧。” 说到这里,陶若琳默默的叹了口气:“我不愿如此对她,她是家人,是亲族,是你的姐妹,可为了你,我愿…总之,这是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愿再欺骗任何人了,将来尘埃落定,我定会对她道歉,楚擎,答应我,你一定要对她好,昌家人,不负昌家人,你们,都要对她好。” “o特么k!” 楚擎感动异常,抱住了陶若琳。 陶若琳也感动异常,一把推开了楚擎:“你抱便抱,手放了哪里!” 楚擎摸了摸鼻子:“下意识,见谅哈。” 殊不知,密林中蹲在地上抹着眼泪的刘瑾昔,自幼体质异于常人,耳聪目明,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在了耳里。 透过大树缝隙,望着打情骂俏的二人,刘瑾昔擦干了眼泪,浅笑着。 她希望自己是妹妹,而不是姐姐,这样,就不会让大家为难了,这些人,真好,陶公子最好了,又好欺负,又俊俏,还会讲故事,讲鲁智深倒拔牛魔王的故事,真有趣。 第1502章 总在作孽的老楚 “兄妹”终于相认了。 刘瑾昔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神采飞扬。 陶若琳也是笑吟吟的,眼底,满是狡黠之色。 她不学武,也不精通武艺,可楚擎身边那么多高手,她都是了解的,就好像阿轶能够看清楚百步之外的蝴蝶纹路等等。 很多事,她自己知道就好。 关于刘瑾昔的身份,一直是个迷,可即便连楚擎都看了出来,自己这位“妹妹”,渴望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 “你以后便是我的兄长了。” 刘瑾昔望着楚擎,丝毫不见外:“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什么样子的。” 楚擎突然发现,自己和对方也仿佛变的无比的熟悉了起来,哈哈一笑:“失望了?” “没有,觉着仿佛就应是你这般的。” 楚擎摸了摸鼻子:“咱爹娘的颜值,都给你了。” “你为何没有头发呀?”刘瑾昔突然面露担忧之色:“大哥你莫不是又被雷劈了?” “*¥&@”楚擎回头破口大骂:“王天玉,给我死过来。” 仇宝玉大喊道:“大帅,王天玉前几日说陶大人和您同去游玩天上降下九十九道神雷九十九道都劈您脸上了劈成了肉酱拼都拼不起来。” “放你娘的屁!”王天玉破口大骂:“老子什么时候说后面那句话了。” 刘瑾昔掩嘴娇笑着。 楚擎懒得和王天玉置气,没办法,全中州都知道这事,说就说了吧。 每个人都很开心,每个人也都很满意,每个小伙伴都是如此,唯独仇宝玉,因为楚擎没削王天玉。 不用返回聚落,就在沙滩上,点燃了一堆堆篝火,送来了酒肉,人们载歌载舞。 到了今天,再也不有担忧瀛贼的战船了,也不怕暴露了,因为楚擎来到这里,就是要宣布一件事的,他是个傻…不是,他要代表大昌朝和瀛岛开战。 篝火旁,小伙伴都聚在一起,听着刘瑾昔讲述关于她,关于长公主的故事。 在众人面前,谁能想到,那个杀伐果断智计百出的刘瑾昔,变成了老实孩子,问什么说什么,从幼年记事起的事情开始说。 打从记事起,刘瑾昔对长公主的印象既模糊又无比的清晰。 模糊是因为,她是在一处道观中长大的,道观中建于罗云道的一座深山之中,人迹罕至,只有一个老道人带着两个小道人,那连个小道人都是孤苦伶仃的孤儿,被老道人抚养成人。 老道人只是说他是长公主的友人,却从不提及关于长公主之事。 短的话,几个月,长的话,两三年,最长不过三年,长公主必然会去道观看望刘瑾昔。 长公主说,大昌的百姓太苦了,她要出海,寻几种农物,寻到了,很多百姓不会再饿肚子了,海上漂流既无聊又危险,不愿带年纪幼小的刘瑾昔一起上船。 即便年纪幼小,刘瑾昔也能感受的到,长公主真的很舍不得,骨肉分离,哪个母亲会舍得。 也正是因为如此,刘瑾昔算是在道观中长大的,老道士的剑法很好,精通不少武学,刘瑾昔也是天赋异禀,十来岁的年纪,将老道士一身的武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长大成人后,长公主将刘瑾昔带出了道观,带着她来到了琉球岛,二人在岛上生活了大约半年的时间,之后二人又涉足了很多地方,骑着马,去过草原,翻山越岭,去了南关的十万大山,也乘着船,去了瀛岛,去了高句丽,还去了很多只有野人的岛屿。 这也是刘瑾昔和长公主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最后还是回到了琉球岛。 关于刘瑾昔生父之事,长公主总是三缄其口,百般追问,才说刘瑾昔的老爹是个怂包,被情义所累,如今也没必要相认。 但是刘瑾昔知道,长公主肯定是想老楚的,因为她也有一幅画像,老楚憨态可掬,模样看起来是挺怂的,而且背景是田园,老楚扛着锄头,像个乡间老农,浓眉大眼老实巴交的。 之后长公主又断断续续的出了几次海,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船只无法航行太远,不过海图绘制的却越来越详细。 直到最后一次出海,长公主说要去寻昌朝的能工巧匠建一艘可以航行更远的大船,结果这一去就自此下落不明了。 刘瑾昔也返回了东海,想要寻找长公主,之后才有了与狄擒虎互相利用之事。 众人安静的听着,楚擎鼻子有些发酸。 陈言已经流出了眼泪:“我未见过姑母,可四哥却说过,长公主心怀天下,哪怕是小小的年纪,也惦记着百姓疾苦,四哥说,姑母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若不然,也不会放弃了身份成了那狗日的三道隐门的道人,也不知她说的是何种作物,保我大昌百姓再无饥民。” 风道人微微咳了咳嗓子。 陈言虎目圆瞪:“你咳个屁。” 风道人淡淡的说道:“老道也不喜欢三道峰。” 陈言:“…” 风道人看向刘瑾昔:“不过你说的那道观的老道士,老道猜到了他的身份。” 刘瑾昔好奇的问道:“也是三道隐门的道人,对么。” “不错。”赵宝蛋面色复杂的看了眼楚擎。 “你看我干什么?” “周无剑,上一代传功长老风道人。”赵宝蛋长叹了一声:“我三道峰中,剑术无双,结果…结果却离开了山门,卸下了长老之位,归隐山林,苦修剑法。” “苦修剑法就苦修剑法呗,为什么还要离开三道峰?” “有了心魔,每每下山,便想起了伤心事。” “什么伤心事?” “额…”风道人幽幽的说道:“第一个下山应战楚大将军的便是他,二人大战了一炷香,因兵器不顺手,落了下风。” 刘瑾昔微微看了眼风道人,忍着笑:“大师傅可是提及过当年之事,你莫要糊弄我大哥,也莫要为你三道峰脸上贴金。” 风道人老脸一红:“没有的事。” “那你倒是说呀,兵器不顺手,大师傅他用的是什么兵刃。” “额…” “说呀。” “额…脸。” 一群人面面相觑,脸? 风道人一看这也没办法装了,索性说了实话:“楚大将军用拳头,周无剑用脸。” 众人:“…” 刘瑾昔继续补刀:“大师傅说,他被我爹骑在身上,足足打了近半炷香的时间。” 王天玉也插了一刀,看向风道人:“你当年还没撑过半炷香呢,一脚差点没给你踹出心魔。” “哈哈哈。”陈言得意非凡,冲着楚擎眨了眨眼:“也不看看是谁姑父。” “你跟我显摆个毛线,那是我爹!” 陈老九讪笑一声:“对,险些忘记了。” “爹爹名字叫文盛,字武安,多威风的名字啊。”刘瑾昔极为困惑,喃喃道:“可娘为什么非说他叫刘老根啊,难听死了。” “等会,什么玩意?”楚擎一脸懵逼:“娘说咱爹叫什么?” “刘老根啊,娘说的。” 楚擎瞠目结舌,这名,也太…那啥玩意了吧,拥务点啥啊,咋地俩这四,扎就起啧么个名呢。 第1503章 凯旋的姑父 刘瑾昔说完了,引得大家一阵唏嘘感慨。 陶少章心疼的够呛,代表大家安慰了一下刘瑾昔,大致意思就是从今往后你找到组织了,你大哥罩着你,你大哥的大舅哥罩着你,你大哥的大舅哥的大舅哥罩着你。 刘瑾昔很豪爽,一般豪爽的人酒量也很好,大家热闹的交谈着,刘瑾昔自从有了大哥有了爹后,那是往死里埋汰三道隐门。 这事说来也逗,她那大师傅,也就是周无剑,并不知道楚文盛就是刘瑾昔他爹,当然刘瑾昔也不知道老楚是自己的爹。 周无剑将老楚视为一生之敌,估计是被打的怀疑人生了。 结果造化弄人,周无剑虽然被老楚揍出了执念隐入山林了,却被长公主所托,收了老楚的闺女当徒弟,叫了十来年徒儿,也算是给场子找回来了。 你这老的,我打不过,可你家小的,却当我徒儿了,就问你闹心不闹心吧。 可惜的是,周无剑根本不知道刘瑾昔的身份。 众人纷纷提杯,敬楚擎,为楚府道贺,喜提一女,奶粉钱都省了。 这一次,楚擎没有偷奸耍滑,开怀畅饮。 刘瑾昔的眼眶又红了。 她能看出来,楚擎真的很开心,所有人,都接纳了她。 在楚擎来之前,她总是担忧着,担忧楚擎的态度,担忧不知该如何和楚擎相处,担忧楚擎会让大家对她敬而远之。 现在再看,这些担忧无疑是多余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热情。 大军哥拿出了纸笔,唰唰唰的写着。 王天玉问道:“写嘛呢?” “信,写给老爷的信。”大军哥激动的语无伦次:“我楚府,终于有后啦。” 楚擎:“…” 老楚的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喜当爹,接连两次。 众人并不知晓,就在这个夜晚,整个京中都在为老楚欢呼。 楚文盛,凯旋而归,大败凉戎,生擒金狼王。 整座京城仿佛都在欢呼着。 百姓是发自真心的,兵部将领们也是,至于文臣们,真不真心不知道,反正现在京中已经传出曹悟要退休的风声,而户部右侍郎邱万山可能会接任,所以文臣们必须表现出一副真心的模样。 其实邱总升不胜任礼部尚书,文臣们也不敢逼逼赖赖。 就在一个月前,又下去一个寺卿,不,准确的说,又一个寺卿踏上了不归路,太常寺寺卿刘少为。 刘少为这个寺卿,算是活的比较久的了。 老楚要引凉贼入关的时候,这老小子就对楚家喊打喊杀,朝堂之上,让邱总给怼了,但是邱总没下死手,刘少为也及时止步没有踏上不归路。 第二次,楚擎要引瀛贼过来的时候,这老小子又蹦跶出来了,他还自作聪明的和所有在东海的亲族以及门生故吏划清界限,当然,又被怼了,和上一次一样,及时认错。 他以为是逃出生天了,可实际上,邱总那时就决定了,看着家伙不顺眼,顺手弄死吧。 一个多月前,刘少为名声大涨,起因是几首诗,都是提气的诗,赞扬军伍,赞扬保家卫国的边关将士,算是顺应大潮流,侧面支持老四优待军伍的一系列政策。 一时之间,刘少为风头无二,各种诗词都蹦出来了,各种言论也被扒出来了,在哪个哪个酒楼,说军伍们辛苦了,如何如何的,他很敬佩这些军伍,军伍保家卫国怎么样怎么样。 不少官员甚至还在朝堂上赞扬刘少为。 然后各种兵部将领都去上门拜访,敬佩刘少为的人品。 更夸张的是,太常寺很多臣子都上了折子,大力支持优待军伍的。 实际上,刘少为很懵。 首先,这些诗词不是他写的,他根本不知情。 其次,那些他衙署中的臣子上折子,也不是他授意的。 可他却是既得利者,因为被捧的太高了。 文臣混就混的是一个名声,官职可以不高,但是名声一定要高,就如同之前的国子监祭酒龚承安,名声到达了一定高度,天子都不敢随意动他,只能派活畜生出马。 在士林和百姓的吹捧中,刘少为飘了。 再然后,邱总的刀,亮了出来。 朝堂上书,说东海三道缺少一个定海神针,推行优待军伍政策的定海神针,老四深以为然。 这定海神针,肯定得是文臣吧,邱总,首推刘少为。 刘少为这才知道,中计了,这计,无解。 咋的,不想去啊,那你那之前那些诗词,那些高谈阔论,都是放屁呗? 所以刘少为只有两条路可选。 第一条路,不去东海,变成欺世盗名之徒,之前捧的有多高,现在摔的就有多狠,仕途算是到头了,别说升迁,保住官位都够呛,只要士林和百姓抨击,要脸你就上书请辞,不要脸,老四随便找个机会就给你弄下去了。 第二条路,去东海,名声保住了,但是命,肯定是保不住了,去了东海,那就是去了楚擎的地盘,随随便便弄死你,都没人多问一句的。 要么说,邱总猛就猛在这,一条龙服务,送货上门。 说来说去,还是和人心有关。 看似这就是简单的收获名声,可实际上呢,根本没的选。 诗词出现了,收获赞誉了,高谈阔论出现了,收获了名声,结果你跳出来,说这一切和你无关,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那你什么意思啊,和你无关,可以,你可以辟个谣,但是难免要表态一下,你到底是赞不赞成这些诗词,这些高谈阔论,优待军伍的政令,你要是赞成,那继续拿你当典型,继续吹捧你,你更要去东海了。 你要是不赞成,那就是不支持老四优待军伍的政策,和天子对着干,直接搞你! 两害取其轻,更不要说最初刘少为还觉得这不是“害”,而是好事,一副欲拒还迎模棱两可的模样,我不说是我写的,不承认,也不否认,还不负责。 有好处,我占,有坏处,我矢口否认。 可惜,这是邱总做的局,从他觉得刘少为碍眼后,这位太常寺寺卿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你否认,搞你,你承认,去东海让楚擎搞你! 刘少为已经上路了,前往东海,一路上磨磨唧唧,就算再墨迹,早晚有一天他会到东海,站到楚擎面前。 所以说邱总整人,已经和官职地位没多大关系了,他只要是想整人,怎么都能整。 楚文盛,凯旋而归,武将发自真心的欢呼,文臣,也得真心,不真心,邱总就要搞他们! 每当邱总出手的时候,总是新花样,全是狠活,文臣们是真的怕了。 京城,是夜,百姓夹道,天子亲临,禁卫封路黄土垫道,可以说是最高的规格了。 楚文盛骑在马上,后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囚车,旁边是暮花以及佩着铁面具的暮花老娘。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秦烈能那么快锁定金狼王的位置,和暮花的老娘有着直接关系,虽然早晚会抓到金狼王,不过却也省去了不少时间。 骑在马上的楚文盛直撇嘴,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事,繁文缛节太多。 入了城,百姓高呼,城墙上的军伍们高举长刀。 楚文盛翻身下马,黄老四与太上皇二人并肩而战。 楚文盛快步走了过去,单膝跪地:“臣,幸不辱命,擒,凉贼金狼…” “姑父!”黄老四一把给楚文盛托了起来:“自家人,何须多礼。” 老四身后的文武百官,咧着嘴,下巴掉了一地。 啥玩意,姑父? 第1504章 开战的顺序 楚文盛这次的功劳,可以说是泼天大功。 凉戎闹的可不是一年两年,从开朝到现在就没消停过,也不是没出关过,出过,出一次,国力民力就消耗不少,还无法赶尽杀绝,总觉得能消停几年,马上死灰复燃,不过这一次,老楚算是一次性彻底解决了。 关于封赏问题,宫中已经传出了消息。 最早说的是封公,外朝自然没意见。 结果这消息就好像是在试探,又没过多久,宫中又传来消息,说封个异姓王的话,有没有可能? 这一下,外朝炸窝了,还拿到了议政殿上说。 邱总第一个不同意,让文臣们很诧异,他们是着实没想到,老邱竟然反对老四。 邱总一副忠臣义子的模样劝解老四,大致意思就是哪来的异姓王这说法,老楚连皇亲国戚都算不上,封什么王。 大家齐齐附和,觉着小楚是个县子就将天下各道至少三成的世家搞没了,他爹要是封王,全国朝世家至少得没一半。 后来邱总就把这事定死了,核心意思就是,老楚又不是皇亲国戚,封什么王封王,没这说法,陛下你就死这条心吧。 现在老四一声姑父,文臣武将们,先是错愕,然后恍然大悟。 又他娘的被邱万山给带偏了,人家楚文盛,是皇亲国戚! 很多暗自猜测,搞明白了。 宫中倒是有个公主,昌瑾,问题是这丫头才多大啊,不可能和老楚有事。 还有个公主,长公主,真正的长公主,多年来下落不明的长公主! 这一下,很多文臣都快吐血了。 老楚和长公主勾搭上了,没问题,我们认了,可这么一算的话,那活畜生楚擎不就至少是郡王了吗,大家不敢想下去了,很多文臣已经开始研究回府之后怎么措辞上书请辞了,没意思,不玩了,老昌家,没一个好鸟! 老楚望着昌敖和昌承佑,略显错愕,他也没想到,老四竟然当着文武和百姓的面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太上皇抓住老楚的胳膊,动情道:“辛劳了,就知有武安出马,定能一绝凉戎之患。” “姑父劳苦功高。”老四一挥手:“入朕的御驾,回宫,大宴群臣,为姑父饮胜,今日起,京中再无宵禁!” 武将们笑的很开心,文臣们笑的很牵强。 老四越来越随心所欲了。 可大家又能说什么,他的姑父他的弟,他想咋地就咋地,玩武的,造反,人家姑父收拾你,玩文的,朝争,人家老弟收拾你,拉倒吧,正兴朝,还是继续撅着吧。 老楚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被太上皇拉着进入了御驾之中。 本来臣子们还觉得规格挺高,现在都有些气不过了。 我去,感情是你亲戚啊,你亲戚立这么大功,就这规格,也忒小气了,上百年的凉戎之患,让你姑父给解决了,还不赶紧磕一个? 老四没有急于回到马车之中,而是带着孙安来到了囚车旁,望着年逾古稀身材壮硕的金狼王大汗。 毕竟是要带回来交差的,老楚都没怎么搭理金狼王大汗,这也就导致这老小子还挺狂,到了这时候还不忘挑拨离间。 “你,汉家天子,没有黑魔王,你的国朝,保不住,楚文盛这样的英雄豪杰,怎会屈居人下,受你驱使!” 黄老四伸过脑袋,挤眉弄眼,悄声道:“朕就问你,羡不羡慕,嫉不嫉妒,嘿嘿,有本事,你也找个这么能打的姑父啊,气死你个狗日的。” 金狼王满面呆滞之色。 这特么是天子? 老四收回脑袋,又恢复了那副君临天下的欠揍模样,朗声道:“笼中之囚,不过如此,摆驾回宫。” 百姓们再次欢呼了起来,大喊着大昌万胜。 君臣浩浩荡荡的回宫了,大昌朝京中,因楚文盛一人而动。 马车之中,太上皇与老四详细的问起了作战的经过。 浓眉大眼的老楚最讨厌这种事,事无巨细的将想法和战略布局全都告诉别人了,老子以后怎么混? 倒也不是藏拙,只是老楚也没法解释。 打仗这种事对他自己来说,就是人先过去,过去之后了解一下情况后,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打了,事就是这么个事,挺正常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将领就不具备这种应该具备的基本能力,好奇怪啊。 “有赖边关将军们骁勇善战…” “暮花姑娘知晓凉贼习性…” “秦罡之子秦烈天纵奇才…” “徐家徐天辰少年俊杰…” “众多将领出谋划策…” “谁谁谁那个谁谁谁…” “军伍们作战奋勇…” “对对对是是是…” “暮花的娘亲…” “杨保北…” “牛仁…” 老楚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昌敖和昌承佑听的连连点头。 眼看着都进皇宫了,父子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老楚什么都说了,但是吧,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听了半天,全是别人的功劳,然后就这么打赢了? 昌敖是了解楚文盛的,哈哈一笑:“好,好哇,不愧与朕并称为中州双雄!” 楚文盛:“对对对。” 黄老四微微一笑:“当年朕在边关时,凉贼也是如此称呼朕的。” 楚文盛:“是是是。” 昌敖:“老子才是中州…额不是,是双雄!” 黄老四:“朕才是!” 楚文盛:“对对对,是是是。” 旁边小心伺候的孙安是发现了,越啥也不是的,越在乎这种没鸟用的名声。 就好像他,根本就没鸟,不是,根本就没名声,如同钱财一般,他根本不在乎钱,不是因为没钱,是因为他娘的欠的钱八辈子都还不完,所以,不在乎。 敬仪殿虽不如议政殿那么大,却也足够容纳五六十张矮桌了,从五品以上,都可参加庆功宴。 很多官员累的和三孙子似的,跑城北等楚文盛,然后再跟回来,杵了大半天,一个太监出来叫了一嗓子,品级不够的可以滚了。 楚文盛没怎么地,给这些品级不够的官员累够呛。 君臣刚落座,没等黄老四举杯水点字数的时候,一天天和报丧似的牛犇冲了进来。 “陛下,军报,急报,东海急报。” 一听是东海的急报,君臣齐齐看了过去,黄老四长记性了,赶紧对孙安打了个眼色,不敢再让牛犇或是孙安先念出来了。 孙安取了军报,放到了老四的案头。 臣子们都看向了黄老四,军报不能瞒,这是传统,所谓军报,都是民生或是军事上的大事,臣子是有知情权的。 老四拆开后,一目十行,面色极为古怪。 楚文盛也紧张了,他家好大儿就在东海。 “陛下,可是东海出了…” 黄老四抬起头,目光扫过群臣:“瀛岛,对我大昌宣战!” 群臣嗡的一下炸了。 老四露出了笑容:“诸臣稍安勿躁,东海舟师,已是准备完全。” 秦罡站起身:“陛下,国战,哪敢说是准备完全,还望陛下细细道来。” “十五日前,瀛岛不宣而战,要举一国之力攻占我大昌东海,十七日前,东海舟师军伍抢先占领了紧邻瀛岛南侧岛屿,二十日前,东海舟师全歼来犯瀛贼共计三万余,活捉瀛岛皇子宇智神带,夺船三十有九,不日,东海舟师军伍十五万,琉球岛番人五万,共计二十万大军,战船八十艘,前往瀛岛沿海地区保卫我大昌国土!” 群臣们齐齐咧着嘴,半天才屡明白怎么回事。 明天,瀛人要对咱们宣战。 然后今天,战船都开人家门口去了。 昨天,占了人家家门口的岛。 前天,活捉了人家的皇子并且夺了三十九艘战船。 最令大家无比懵逼的是,保卫东海三道…得去瀛岛那边保卫吗? 大家算是彻底服气了,就这日期都对不上的军报,绝对是楚擎让人写的。 按照楚擎的说法,是瀛岛对大昌宣战,然后他就“先发制人”了,这算什么,预判了你的预判? 一听这日期,这哪是瀛岛对大昌宣战啊,这明明是大昌偷袭了人家,人家逼不得已…不,以楚擎的德性,估计瀛岛根本没宣战,要是宣战的话,鸿胪寺那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啪”的一声,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矮桌上:“贼子可恨,竟不宣而战,是欺我大昌无海战将领,还是欺我大昌无战船?!” 群臣没吭声。 以前,大昌是没战船。 现在吧,应该是瀛岛那边没什么战船了。 至于这海战将领,那就更扯了,没海战将领,船怎么夺来的,都快到人家门口了,不是将领是什么,全是兼职的百姓,靠兴趣爱好啊? 第1505章 前夕 一纸政令传出宫中。 大昌,将举全国之力“抗击”瀛贼。 京中根本没秘密,别说当官的和士林众人,就连百姓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还能怎么回事,就那点事呗,大昌朝千骑营大统领假装叛变,和官军掐架,然后给想占便宜的瀛贼骗来了,给人杀光,船抢了,再上船,去打瀛岛,就这么点事。 老楚玩了一次,小楚玩了一次,换汤不换药,一次叛乱,俩异族上当。 都知道怎么回事,谁也不说,不是丢人不丢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瀛贼不想占便宜,能自投罗网吗,活该。 对于大昌朝和瀛岛开战,百姓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北边关凉戎都打没了,英国公已经准备带着百姓去草原将草原据为己有,趁着这股子劲儿,干翻凉贼,没毛病。 这也归功于老楚,北关之战,大昌既没伤筋也没动骨,辎重都没用多少,要是打了持久战,不断消耗流血,百姓肯定是有怨言的,可现在,必须打啊,尤其是随着千骑营探马将瀛贼在东海犯下的笔笔血债公布于众后,百姓们更加没意见了。 值得一提的是,百姓依旧没话语权,可至少他们现在说的话,天子能听到,不像以前,叫破了喉咙也没人管,得益于自媒…不是,得益于千骑营探马。 这些事,都是楚擎意料之中的事。 此时的琉球岛之中,楚擎正在和众人开最后一次战略部署会议,岛上所有头头脑脑都在。 众人望着巨大的舆图,听着秦麒讲解着。 秦麒并非一直在岛上,之前见到没什么瀛贼上岛了,驾着墨家复仇号开始了环岛行,环绕瀛岛行,利用千里目几乎绕岛一圈儿,也绘制了海域和瀛岛沿海区域的舆图。 “这就是瀛岛的国土,像他妈虾爬子似的。” 王天玉叫道:“烤熟它!” 楚擎用手指分别指了几个方向:“弗莱迪的技术大家都知道,从那些俘虏口中得出的情报一致,东、南、西、北四方船军,东方船军是摆设,只有二十多艘船,大部分都是滥竽充数的商船,最初建立时,战时是为了运送粮草,不会有太强大的作战能力,瀛岛四方船军中,作战能力最强的是南方船军,也就是宇智神带麾下的船军,大部分战船抽调一空,南侧海域并没有太多战船,预估不到二十艘,西方船军与北方船军,都归大将军府统管,可作战的战船,三十艘上下。” “大帅。”仇宝玉插口道:“可陈府帅说,瀛岛战船一望无际,怕是千艘不止。” 秦麒笑道:“是条船就算战船,的确是数百艘近千艘,瀛岛有很多小船,称之为火船,这些火船与我们的旗船相似,航速极快,虽不可能远航,却也可登船数十至百名弓手协助战船海上作战。” “一弩一个。”楚擎点了点头:“这种小船可以忽略不计,弓手射程有限,我们有神臂弩,有床弩,有火药箭和猛火油,这些小船呈密集阵型,哪怕是百艘一起划来,在进入他们的打击范围之前,就会被我们用床弩射毁。” 王天玉连连点头:“我去过塞,见过,不值一提。” 楚擎打了个响指,王通通将一幅海图挂上。 “从舆图上看,瀛岛和个虾爬子似的,狭长,从海图上看…” 楚擎又指了指昌朝东海三道的位置:“罗云道距离琉球岛的直线距离,不比瀛岛直线距离短多少,同一时间发兵,不考虑风浪等因素,罗云道的兵力会比琉球岛这边先到达瀛岛,提前二到五日。” 肖轶不太确定的问道:“而广怀道发兵的话,路过琉球岛,反而是最慢的?” “不错,原本打算在尚云道集结兵力,mrs考虑了辎重和运兵等问题,觉得不如直接从广怀道直接发兵节省时间,即便如此,也一定是最后到达瀛岛的。” 大军哥走了过去,看了会舆图,又看了会海图。 “少爷,末将以为,不应兵打一处,而是各个击破。” “没错。”楚擎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罗云道是最先到到达瀛岛的,不停留,直接打虾头,也就是北方船军的大营,瀛岛最顶端的位置,琉球岛和尚云道,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瀛岛,一左一右,打虾身子,琉球岛负责东侧,尚云道负责南侧,当我们就位时,广怀道的战船也到达瀛岛了,打虾尾,也就是南方船军所在的位置。” 大家表示赞同,四支大军,只要老天爷给面子海上不出意外,几乎可以在同一时间攻打瀛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时间就算有出入也不会超过三日。 楚擎凝望着瀛岛的舆图,陷入了沉思。 利用火药弩和猛火油,将四方船军全部干废,难度系数并不大,真正难的,是登岛后。 瀛岛的地形很特殊,在后世的时候,什么小日子、小日本、小变态、小畜生、小日狗,都带个小字,实际上瀛岛国土并不小,占地将近四十万平方公里,所谓的小,要分和谁比,和中、俄、美,那肯定是比不了的,中国一个省,美国一个州,也就那么大了。 可要是将日本放在欧洲,那绝对算的上是“大”了,单论国土面积的话,比英、德两个国家都大。 估计老天爷也知道瀛贼什么德性,所以才将这群畜生扔那座连年天灾的破岛上。 “封锁海面。” 楚擎看向小伙伴们:“不上岸了,封锁海面。” 大军哥皱眉:“不攻岛了?” “暂时不攻岛,用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战术吧,封锁海面,封锁海域。” 楚擎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大吧,先围岛。” 王天玉极为不解:“只围,不攻岛,等着东海三道运兵?” 肖轶也想不明白了:“运兵需要战船,战船少了,就围不住瀛岛,表叔儿你这么打,不妥的。” “我有我的考虑,运兵肯定是要运兵的,但是不用现在的战船运兵,而是用东海三道新建的战船运兵。” “这是什么糊涂话。”墨鱼哭笑不得:“这战船可不是三五日就能打造好的,若是要打造带有水密舱的大型战船,单单是一艘船,多则半年,少则四月,难不成,还要围岛这么久?” “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异想天开,可哪怕死一个昌人,死一个湖女部落族人,死一个琉球岛土著,哪怕是一个换一万个瀛贼,我都觉得不值。” 楚擎转过身,耐心的将他的想法与考量娓娓道来。 第1506章 多种方法 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气质,熟悉的漫不经心。 付永康用手掌盖住自己的中间头顶处:“我是狗日的瀛贼!” 付保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是英勇善战但是朝廷内全是废物将军的昌人军伍” 众人:“…” 付永康突然原地跳了一下,状若惊恐:“哎呀,我被围啦,狗日的活畜生楚擎,你胆敢围我瀛岛!” 付保卫露出了猥琐并且十分欠揍的笑容:“我这活畜生,围的就是你。” 楚擎的笑容逐渐牵强。 付永康如同热锅上的满意,来回踱着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付保卫洋洋得意:“哈哈,你的船,没了,造船厂,盖不起来,船坞,建不起来,急死你。” 付永康:“你这活畜生、万人恨、天打雷劈搅屎棍。” 付保卫:“楚大帅,丑八怪,良心黑了大大滴坏!”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哥俩嘿嘿一笑,终于说上了正事。 扮演瀛贼的付永康蹲在地上,手指只是轻轻一划,竟然直接在砂砾上画出了瀛岛的形状。 “既围岛,那便守土!” “岛被围了,你治下子民,人心惶惶,如同头顶悬着一顶铡刀,人心何在,军心何在。” “不。”付永康冷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军伍、百姓,为守国土,必会一心抗敌,你只围不攻,我反倒是可以将兵力集中在一点。” 指向“虾”的头部,付永康继续说道:“此处出入海口,最是狭窄,你战船无法一字排开,又在风口,战船只可在深海区域游弋,我趁机募兵练兵…” “慢着,你若收兵一处,我便趁机登岛,二爷我有千里目,可探查敌情,探马上岛,即便后知后觉,也可知晓你的部署,到了那时,你总有疏忽之处,疏忽之处,便要被我攻占。” “那我便在岛内构建战阵防线,让你无法寸进半步。” 众人开始抓耳挠腮,说到点子上了,怕就怕这个事。 要是在后世,封锁一座岛,那都不用打,只要没有外力介入,封锁成功就算赢了。 古代不同,瀛贼在岛上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付永康大笑连连:“不下海便不下海,你怕是不知,盛世无兵,乱世皆是精锐,虽是头顶高悬利剑,可我瀛岛子民与军伍,全民皆兵!” “不。”付保卫也露出了笑容:“楚小弟,与二爷我说过瀛贼的习性,只要围着,耗着,你猜,你会如何?” 付永康愣了一下,就这么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排练好的。 “对,我这狗日的瀛贼习性…”付永康一拍额头:“我会求和,不错,楚小弟说过,瀛贼最是狡诈,见到弱小,便要欺凌,见到强横,便会摇尾乞怜。” “没错,你定会求和。” 付永康皱眉说道:“隆昌年间,我瀛贼奉昌朝为宗主国,你们昌人,最是在乎面皮,只要我哭上几声,扮作可怜,口称知错,再送去贡品,送去国书,你必不会再围岛,还有你们昌人的那些酸儒,定会说什么有伤天和,止战。” 楚擎瞳孔微缩。 只有他知道,这根本不是提前排练好的,之前他一直和陶若琳研究这事来着,倒是找过付家二兄弟,只是付家二兄弟光说有办法,却没说是个什么办法,而且说的还是“好多办法”。 现在一说这事,可谓是一语中的,就以那些专家教…那些酸儒们的德行,百分百会这么干! 挨揍的时候,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占了便宜,倒是反过来了,有伤天和,一副大人大量的模样放过异族! 付保卫学着楚擎的模样打了个响指:“莫要忘了,我可是活畜…” 楚擎:“说尼玛正事!” 付保卫学着楚擎的模样,耸了耸肩:“我这活畜生,在乎那些酸儒吗,不过,我虽不在乎,却一定会在乎。”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哈。”付保卫突然站起身,一指自家大哥的脑门:“狗日的,你若求和,你便中计啦。” 付永康眉头紧皱,似是在思考。 付保卫自顾自的说道:“你不了解我活畜生楚擎,面皮,老子从来没有,你要求和,我便假意应承,你定会想不到,莫说是朝臣,就是天子做了承诺,老子该不听还不听,不过我会同意求和,只是为了…” 付永康若有所思:“你会将计就计,狠狠讹我瀛岛一笔,再趁此机会,派遣大量军伍登岸,更可让探马绘制舆图,打探瀛岛风土人情,而我瀛岛山林…” 说到这,付永康面色突变:“对,山林,我瀛岛山多林多,你又有猛火油这等利器…” “海岛风狂风猛,山连山,树连树,一把山火,点燃了,便扑不灭,只要绘制了舆图,便知应在何处放火,不少城池,可都是建立在山林旁,水源,更是在山林中…” 肖轶不由插口说道:“不用议和,也可让探马进入岛内绘制舆图啊。” 楚擎摇了摇头:“让他们说。” 付永康已经入戏了:“你好毒!” “毒,这算什么,西侧,平原地区,是你瀛贼命脉之处,铁矿上乘,只要绕过三山、迦县,派遣精锐军伍毁了开山矿脉,西侧大军就无兵刃可用。” “矿脉可不止一处。” “不错,所以你会调集兵力到福县,你却不知,毁你矿脉是假,便是放火,也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让你迁都!” “迁都?!”付永康神色大惊:“你出尔反尔,大量军伍上岛…” 付永康猛的转头看向挂着的舆图,喃喃道:“计中计?” “不错,计中计,议和,是假的,想要议和,就要割让出一片土地,西侧,我们大昌朝只要西侧,而西侧,距离你们的京都不远,你不同意,那就继续围,围到你同意,同意后,大量军伍登陆你瀛岛西侧,我再放火烧山,毁你铁矿矿脉,到了那时,你会如何?” “我是天皇,见你出尔反尔,知晓中计,不愿于你的大军平原作战,我会后退,带着我的大臣后退到…” 顿了顿,付永康突然大骂道:“你这生儿子没屁眼的狗东西,竟然如此狠毒!” 盛大军面色剧变,一指舆图:“计中计,连环计,瀛岛皇室与大臣,会去这座城,因为这座城,易守难攻,四周皆是平原,距离海域又距离甚远,最为安全,可…” 肖轶脱口叫道:“可也只有三处水源,地势较低,只要占据了高处,就可…” 秦麒沉声道:“将猛火油混入水中…” 王天玉兴奋的手舞足蹈:“老子烧死他们!” 付保卫看向楚擎,打了个哈欠:“这是下策,二爷还有个中策,你要不要听。” 付永康也站起了身:“我还有个上策,楚小弟,讲给你听好不好?” “嗯…”楚擎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没怎么听明白,正在脑子里重新将二人说的话捋一遍。 一群人迅速给付家二傻围住了,连忙询问中策和上策又是什么。 付家二傻,再次入戏。 楚擎看都没看一眼,他连下策都没搞明白呢。 第1507章 诛贼三策 付家二少都开始对众人讲中策和上策了,楚擎这边刚给下策搞明白。 这个下策,就如大军哥等人说的那般,计中计,连环计。 围岛只是策略,不是目的,为的是让瀛贼议和。 依照瀛贼的德行,家里都被围的和王八盖子似的,肯定是要尝试议和的。 这一点,楚擎觉得有八成把握。 一旦议和,昌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瀛岛上了,大量的探马打探兵力部署,各方势力情况,勘测绘制舆图等等。 这个,也不是目的。 要求瀛岛割让一块土地,驻军也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也罢,这个要求,既过分,也不过分,只要耐得住性子扯皮,戏做的真一点,的确能要来一块土地。 到了那时,瀛贼基本上可以安心了,因为得利于大昌朝的儒生们。 儒生别的不说,信誉这方面,梆硬,只要将话说出口,就是卖儿卖女也要做到,这一点,瀛贼深信不疑。 当瀛贼基本上安心的时候,大家就可以翻脸了。 西侧驻军杀向京都方向,同时点燃京都右侧山林,以及毁坏矿脉,利用火药炸山。 点火烧山以及火药炸山,不需要太多的人手,数百人就能做到。 这个,也不是目的,目的是让给瀛贼营造出要打京都,并且京不太好守的假象。 又是毁矿脉,又是西侧驻军,又是烧山的,加上被围过岛,瀛贼吃过了亏,那么后撤到哪个位置就需要好好考量一番了。 这个位置,有距离比较近的矿脉,还不能靠海太近,附近也不能有山林,易守难攻。 那么能选的位置,只有一个了,川奈城。 川奈城,够大。 距离山林近,却又不近,放火烧山波及不到。 距离海也远,就算登岛,也要翻山越岭,大军难以行进。 周围一片空旷,一览无余。 付家二少所说的,其实都是为了给瀛贼造成一个心理上的自我暗示。 放火、毁山、登陆、步战什么的,都涉及到了,唯独唯独没想到“污染水源”这方面,因为昌人没用过这个招数,而这个招数,则是杀手锏。 川奈城地势很低,周围还有连绵的大山,但是有水源,水源直接流到城内,而且目前所知,是三处水源。 那么只要将猛火油运掉山上,倒进水中,在半山腰点火,就能给川奈城点了。 这么干,可比莽到京都省事多了。 靠着火药弩和猛火油,攻城倒是很好攻,可一旦城外的瀛贼打游击的话,肯定会对大军造成困扰,最主要的是,四个方向,无论从哪打京都,都要经过很多城池,道路更是难行,要是将瀛贼的统治阶层逼到川奈城,直接一锅端,瀛贼就是群贼无首,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 “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楚擎刚要狂笑两声,王天玉突然叫了起来:“中策好,就中策!” 大军哥朗声道:“不,这上策好,下策只是宰了那些达官贵人,上策,是灭其一族!” 王天玉叫道:“中策好,中策都是放火的事,就中策。” 众人开始分成两派了,有支持大军哥的,也有支持玉仔的。 楚擎已经不想开口了。 刚给下策想明白了,又整出个中策和上策。 要么说还是三哥了解楚擎,知道这家伙根本没听,就是听了也听不懂,组织组织语言,言简意赅,将中策和上策用最简单的方式讲解了一下。 先说中策,中策是老二付保卫想出来的。 这个中策,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是优点是,战损可能一点都没有,缺点是,瀛贼杀光了,这座岛也废了。 “焦土战术”这四个字,基本上可以概括了。 也不需要建什么前哨营地,更不需要运多少兵,只需要船就好。 第一步,战船停靠在岸边,用投石机将猛火油砸出去,覆盖式的往陆地上砸,砸完后就点火,甭管是树还是人,甭管是草还是动物,反正全烧一遍。 点着火后,大家在船上等着,该吃吃该喝喝,等火灭。 活物,肯定是全烧死了,地呢,也全废了,那是真.焦土战术,别说瀛贼没办法在这地方生活,昌人来了都没办法种地,但凡碳基生物,都没办法在地方生活了。 火灭了后,将投石车推下船,后方猛火油接连不断的运过来,继续扔,继续烧,再回去,等火灭,火灭了,往前推,继续扔,继续烧。 大致意思就是,四路大军,将瀛岛全部烧一遍,不断压缩瀛贼的活动空间,贼来了,就跑,直接给投石车毁了,也不打,你敢追过来,战船就射你,不追过来,我们就往前面烧,这破地方,谁也别想要。 楚擎都听傻了,这得是什么人才能想出来的计策。 这计策也有缺点,那就是太耗时,最大的优点就是,只要烧上了,甭管灭不灭瀛贼,反正瀛贼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出海都没办法出海,树都烧没了,别说造船,小舟都造不出来,只能在这座小岛上不断收缩,聚拢,看着自己的土地变为烈焰,剩下焦土,自己最后也会变成焦尸。 耗时是耗时,可这座岛屿的山林也的确多,很多地方,放一把火,能烧光整座山! 这个中策就足够让楚擎震惊的了,当三哥说了上策后,楚擎想直接和付家二少拜把子了。 上策,是付永康提出来的,是为“内斗”。 将京中的瀛贼正使宇智神七郎带过来,让七郎叛变,说要推翻天皇的统治,昌朝和“高句丽”给他撑腰。 当然,高句丽也是昌人假扮的,总之就是让瀛贼知道,宇智神七郎要当老大,昌朝和高句丽联手了,要一起帮宇智神七郎当天皇。 那么瀛贼各方势力,肯定傻眼,岛被围了,两个国家要干他们,根本没个打,既然没个打,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支持宇智神七郎,要么,继续跟着天皇混。 这也类似于兵法之中的围三阙一,要是大昌军伍直接登岛,说要将瀛贼灭族,瀛贼肯定是全民皆兵,一起反抗,但是要说扶持个傀儡皇帝的话,肯定就有墙头草了,即便是傀儡,至少是他们瀛人啊,先苟着再说吧,保命要紧。 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全员都是硬骨头,瀛贼也是如此。 到了那时,戏肉来了,昌人以及假高句丽人,要带领投靠宇智神七郎的瀛贼,干不投靠宇智神七郎的瀛贼,谁拳头大,谁就是爹,拳头小的,就是儿子。 昌朝和高句丽人的拳头大,投靠宇智神七郎的瀛贼拳头小,前者是爹,俩爹,实际上是一个爹,后者是儿子,就一个儿子。 爹让儿子打他们自己人,儿子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等两边杀的差不多了,爹,再给儿子弄死,反正就是玩的背信弃义那一套,让瀛贼狗咬狗,最后给获胜的瀛狗一方全宰了,省了不止一半的力气。 楚擎犹豫了,真的犹豫了。 “收买一批打一批,狗咬狗,打完之后就翻脸…” “假意议和,将瀛贼高层一锅端,群贼无首…” “火攻,将瀛岛成为一片焦土,寸土不生…” 楚擎长叹一声:“本帅…难以抉择啊,都挺香。” 第1508章 贼,火了 所有人都苦恼了。 因为要打瀛贼这件事苦恼。 上、中、下三策,太令人难以抉择了! 大家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挑不出一个最适合打瀛贼的方法而苦恼,不是挑不出最合适的,而是哪个都合适。 陶少章也不香了,天天和大舅哥腻在一起的刘瑾昔,和付家二少攀交情去了。 刘瑾昔认为,如果付家二少在十几年前不小心流落到了琉球岛上,现在岛上的土著们已经将瀛岛占领了。 “要不…”楚擎也是真的拿不定主意了:“投票?” 大家没吭声,都不知道该怎么投。 上中下三策,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但是甭管好处还是坏处,有一点是不变的,肯定是能将瀛贼杀光。 下策,耗时比较长,还需要做戏,一边打,一边谈判,但是可以将瀛贼高层一锅端,接下来的仗就好打了,各个击破就行。 中策,没战损,耗时更长,但是不需要投入太多人力物力。 上策,兼顾着中策和下策的优点,耗时没那么长,战损也有,不会太大,方式比较常规。 现在这情况,那就和做选择题似的。 身上就十块钱,面前三个女神。 盖尔加朵,七块就能娶回家,天天玩腿笑哈哈, 安妮海瑟薇,带回家中不吃亏,六块。 贾玲,有趣的灵魂不说,还是个被身材耽误的真女神,三块,绝对物超所值。 要是楚擎选的话,肯定是贾玲,试问这个世间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三个贾玲呢。 可选择是三选一,只能选一个,就很令人为难,楚擎都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眼看这大家都不知道选哪个比较香,战阵之事比较业余但是绝对比楚擎专业的墨鱼开了口。 “中策吧,中策,万全之策。” 王天玉感动坏了:“墨哥哥…” 墨鱼没搭理玉仔,看向楚擎,口气异常坚决:“中策,以中策攻瀛,这岛,不要也罢,我墨家新式战船打造出来后,这样的岛,在海上多的是,都是大昌国土,何必要占一座贼岛,我呸,这岛,不配!” 肖轶:“墨鱼说的对。” “道理是这个道理,这破岛天灾不断的,主要目的肯定是诛贼。” 顿了顿,楚擎好奇的问道:“说说中策的理由吧。” “双飞翼。” “哪能双…不是,什么玩意双飞翼。” “可还记得在边关时,你说的那飞行翼,也就是我墨家机关飞鸟。” “记得啊。”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在边关的时候,能用的上,你说搞,没搞出来,结果到东海了,你搞出来了,又用不上了,说这个…” 楚擎突然愣住了,神色莫名:“你是说?” “不错,将猛火油油桶挂在飞翼之下,校风向,据高处,顺风而飞,可飞入城中,飞入军营之中,飞入任何可飞入之处,再用火药弩射出…” “给你三十二个赞!” 楚擎突然兴奋的大叫了起来:“不错,利用这种飞翼,根本不需要承担任何被追击或是短兵相接的风险,那破玩意成本太低了,飞出去后,引燃就好,空中引燃,天降大火,地面引燃,寸草不生,中策,定了,就中策了!” 见到楚擎这么激动,大家连忙询问这个双飞翼是怎么个双飞法,墨鱼又开始装上了,哈哈一笑,详细的解释了起来。 其实和飞行翼差不多,能够承载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就能够承载猛火油的重量。 投射机射的远,但是在特定高度和风速时,不如飞行翼。 最主要的是方便,墨家的这个飞翼,组装很方便,两个人就可以携带一个飞翼的全部组件,兽皮,木杆,随处可见。 投射机相比之下就极为逊色了,很多山路根本运不过去,极为笨重,路途遥远的话还会损坏,飞翼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再说猛火油,没人规定说猛火油非得用桶装,用水囊装,用矿泉水瓶子装,再不行用王天玉的肚子装,怎么都能装,用水囊的话,一个军伍挂上十来个都不是问题。 快到战场了,拿网兜子一捆,再挂飞行翼上面,弄个旗杆,直接往外扔,扔的差不多了,一发火药弩,直接燃爆全场,瀛贼必须嗨起来,不火都难。 其实这种方式都和轰炸差不多了,结合付保卫的中策,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了,只要猛火油跟得上,攻城,烧,作战,烧,怎么都能烧,便于携带不说,主要是安全。 虽然有地形和高度限制,但是这种限制并不多,有限制的地方就不去了呗,先可着没限制的地方祸害,等将这些地方祸害完了,瀛贼也没多少地方能安营扎寨了,最妙的是,在飞翼猛火油面前,那些城池的城墙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可真是…”楚擎已经开始傻乐了:“人生处处有惊喜啊。” 谁又能想到,当年在边关没搞出来的东西,东海搞出来了,搞出来了,以为没用,却又是对付瀛贼的利器,搭配火药弩、猛火油,就仿佛是诛贼三件套一样,一句话,瀛人老娘给蛤蟆做指检,贼他娘的顶呱呱。 大家都听明白了,全票通过,就中策,焦土战术,能烧的地方先全烧了再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墨家复仇号上就有飞翼,墨鱼现场给大家飞了一个,还是双飞,两个飞翼一起飞,一个挂火药弩,一个挂火油桶,火油桶先撞在了地上,火药弩点燃引线炸开后,火星引燃了猛火油,试验结果相当完美。 王天玉激动的直哆嗦,和魔障似的念念叨叨。 “烧瀛岛,烧瀛岛,烧瀛岛…” 楚擎也很激动。 还有什么事,能够不需要牺牲太多人就能让瀛岛上这群畜生在火焰中做自己更加令人心旷神怡呢。 计策,终于定下了。 楚擎作为最高军事长官,下达了进攻瀛岛的战略部署。 “就这么办吧,关于作战计划,本帅只说三点。” 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楚擎:“…” 大家点头:“得令。” 三点,三个步骤。 第一个步骤,围岛,不夺战船,只毁,因为没有必要夺船了,战船足够用了。 第二个步骤,琉球岛作为飞翼和猛火油最大补给地,持续不断的制造飞翼以及运送猛火油。 第三个步骤,烧! “唯有火焰!” 楚擎攥紧了拳头,看向瀛岛的方向:“方能浇灭我心中愤恨,瀛贼,等死吧!” 这边刚发完狠,小伙伴们又吵起来了,关于大舅哥归属权这件事,进攻瀛岛,四个方向,大家都希望大舅哥待在自己船上。 “别吵了!”楚擎皱眉叫道:“争什么争,本帅最是公平,我来决定吧。” 大家都紧张的望着楚擎,满脸讨好的笑容。 “就在本帅的船上吧。” 众人:“…” 第1509章 惜别 古人也好,后世现代人也罢,泱泱华夏,从不缺少“大才”。 只不过很多时候,因时局所困,因现实所迫,因那半缸米、一片瓦,才华难以施展,蹉跎光阴,碌碌半生。 不止是古代,后世也是如此,报个项目申请资金,领导往那一坐,大腿一岔开,斜着眼睛问道,会抽烟不,不会,喝酒总该会吧,喝酒都不会,你闹呢,不抽烟不喝酒,你想申请项目资金,搁这玩呢,浪费谁宝贵时间呢,啥玩意,你才四十多,年轻,太年轻了,再历练历练吧,资历也不够啊,你看那个谁,那个老陈,老陈都快四十了,这样吧,老陈他大哥升局…不是,老陈还差二十年就马上退休了,你这个项目搞一搞不是不行,署名写老陈吧,将机会给老同志,老陈发光发热大半辈子了,没有功劳也有个当局长的大哥,他岁数大,能把握住,你还太年轻,不成熟,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要急,做事得耐着性子,我是为你好… 后世古代都一样,哪怕是在昌朝,如付家二少,谁又能想到,灭国之策,是从这两个玩意的脑子中想出来的,而且还是随意想出来的。 儒学不是不好,是很多儒生不好。 因一些儒生的存在,儒学变的只适合“内部管理”,却不适合对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付家二少想要为官,不当文臣,当武将,绝对是够格了,让兵部天天当爹似的供着都不为过。 可他们当不了,一辈子都当不了,哪怕兵部的官儿都不成。 因为他们长相奇特,因为他们没读过四书五经,因为他们没有不会作诗,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商贾。 所以说,楚擎是幸运的,付家二少也是幸运的,就连墨鱼,同样是幸运的。 墨家子弟险些消失在了历史之中被风沙淹没,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楚擎没有出现的话,墨鱼带着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来到昌京,结局,定会令人唏嘘,莫说出头,安身立命,乃至能不能活个一年半载都是未知数。 琉球岛所有番人都动了起来,在墨家弟子的带领下搭建简易作坊,批量打造飞翼。 一艘艘旗船也准备扬帆起航,回到东海三道,寻找各个话事人,将东海三道最高军事长官的命令传达给他们。 王天玉上了船,去一处小岛,要开辟出真正意义上的航线,运送猛火油的航线。 诛瀛号上,楚擎满面歉意。 mrs陶总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催促成亲,是因国战,战事难料生死不定,若是你战死,便是我一生憾事,宁做楚家府的寡妇,也不做陶家的大小姐,这才想要与你早日成亲的缘故。” 楚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愧疚与自责,如同疯涨的蔓藤覆盖着内心。 微微抱住楚擎,陶若琳轻笑道:“付保卫献这中策,为万全之计,加之随身携带我大…加之你与大哥相伴不离,你这大帅便无性命之虞,我还有何可顾虑的,东海交于我,战船、猛火油、飞翼,粮草辎重,不会假手他人,我与绿珠保你后方无忧。” “好。” 楚擎点了点头,做出了承诺:“待我灭了瀛岛,回去寻你,咱们再好好爽…双双牵手把亲成,哪里成亲都行,成亲后,我们就在京中,生儿育女,再也不出征了。” “你都不知说过多少次,哪一次作数的。” 楚擎老脸一红。 “玩笑话罢了。”陶若琳温柔的摸了摸楚擎的大光头:“瀛贼是你心中执念,没了这份执念,你的承诺定会作数,我在东海等你。” 楚擎紧紧抱住陶若琳,感动的无以复加。 陶若琳叹了口气:“你的手,能否老实片刻。” “额…下意识,下意识,见谅哈。” 陶若琳没好气的推开了楚擎,一旁的刘瑾昔将佩剑解了下来,递给了楚擎。 “此剑无名,赠予兄长,兄长定会凯旋。” 刘瑾昔永远是那副直肠子,极为认真的说道:“若是你战死,我之余生必屠灭世间瀛贼,一人不留,鸡犬不留,十万,百万,千万,皆诛杀,为你复仇。” 就这话,不是亲妹子都说不出来,楚擎哭笑不得,拍了拍刘瑾昔光滑洁白的额头,又鬼使神差的,抱住了刘瑾昔。 “我不会战死,不过,如果真的战死的话,你要过你的日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复仇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与大家踏上瀛岛,正是为了不让其他人遭受这种复仇的苦楚。” 刘瑾昔也抱着楚擎,紧紧的,不愿放手。 喜悲总是交替着出现,没有找到娘,却找到了兄长,似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正常的人生,可稍不留神,在乎的就要奔赴战场,又是离别。 刘瑾昔的成长经历,几乎和孤儿差不多,常人无法理解她对亲情的渴望。 “哥。”刘瑾昔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恳求之色:“我很厉害的,让我陪着你去吧,妹妹保护你。” 楚擎放开了刘瑾昔,再次拍了拍后者的额头:“去寻爹,去京中寻咱爹,寻你四哥,寻太上皇,寻这些长辈。” “可他们,会…”刘瑾昔低下了头,如同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会认我吗?” “会。”楚擎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这一点,楚擎可以赌咒发誓。 他了解黄老四,了解黄老四对长公主的思念,太上皇也同样如此,对刘瑾昔,定会视为掌上明珠。 至于老爹,楚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老爹是何等的惊喜与开心。 出道这么久,楚擎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老爹很有可能是昌朝,不,是中州的战力天花板,自己作为楚家长子,文不成也就算了,武也不就,陌刀到现在都没玩明白,总怕闪着腰耽误下半身…下半生幸福。 再看刘瑾昔,能和赵宝蛋打个有来有回,最主要的是,刘瑾昔根本就不是那种勤加苦练的人,一身武艺不靠练,行走天下,靠的就是天分和根骨。 人家一天练剑八个时辰,刘瑾昔拿着剑有气无力的挥动八下,修为是一样的。 虽是女子,却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将门虎女了,比那个什么预言家的闺女马缨拉风,老爹得多有面子。 陶少章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瑾昔注意到了陶少章,噗嗤一笑,歪着脑袋:“我在京中等你,回来,再为我讲故事。” 楚擎一头雾水,大舅哥还会讲故事吗。 “那你…你要等我哦。”陶少章脸庞红红的:“还有一事,先生我这故事,只…只讲给未出阁的女子听。” 楚擎瞠目结舌。 他头一次听说过这么强大的理由。 陶若琳也是掩嘴娇笑。 关于陶少章和刘瑾昔的事,楚擎听人说过,但是没往心里去,他一直觉得大舅哥和陈老九才是一对。 结果现在一看这二人的模样,楚擎面色有些不善了,怎么看陶少章怎么不顺眼。 其实瘪三都这样。 我要娶你妹子的话,那你是相当顺眼了。 可要是你想娶我妹子的话,老子看你就很不顺眼。 楚擎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斜着眼睛,满脸不爽。 看看你那熊样,怂包一个,脑子都不长,还尼玛浩然正气,搁这修仙呢,想泡我妹子,做梦去吧! 第1510章 老四要疯 议政殿中,龙椅之上,黄老四慷慨激昂,文武百官,急头白脸。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黄老四虎目圆瞪,神情激动:“这是什么,这是气节,我大昌的气节,这话,是出自我大昌朝千骑营大统领、东海三道军器监监正、东海舟师大帅、京中活出…活出我辈傲骨气节的楚擎之口说出来的,你等心中,就如同古井无波一般吗!” 班中的南宫玺算是服了这个黄老四这个老六了。 好端端的,突然要来个御驾亲征,你见过水吗,还东海御驾亲征,喝多了吧。 关于东海的事,瀛贼的事,大家都知道,也气愤,也愤怒,也恨不得宰了所有瀛贼,问题是楚擎那边先发制人了,肯定是有把握的,和你黄老四有什么关系,你安心的在京中等着就行,真要是楚擎整不明白,不还有楚文盛吗,小楚杀不完瀛贼,老楚过去呗,要是老楚都没招,你黄老四去更白扯。 文臣都跪了,苦苦劝谏。 大昌朝的皇帝御驾亲征,有,不是没有,北关,南关,都去过,有限的几次,可这有限的几次都是边关战事不利,那些天子过去是为了提高士气扭转战局的。 北关凉戎让老楚打废了,南关… 算了,没什么好提的,南关番蛮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老楚是抓邴韬去了,顺道给南关番蛮也打的哭爹喊娘叫爸爸了。 南北二关无战事,唯独有战事的,只剩下东海。 可问题是你昌承佑去了之后干什么,干毛线啊? 首先是瀛岛那边根本就没开战,要是开战,在京中的宇智神七郎不可能一问三不知。 就在前天,千骑营的探马冲进了鸿胪寺,抓着宇智神七郎的头发就是一顿踢,非说瀛岛不宣而战如何如何的。 宇智神七郎都懵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他也不问,因为各国使节挨揍,尤其是挨千骑营的揍,不需要问,挺着就行。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这话都被说烂了,却是至理名言! 没了南关和北关的敌人,大昌朝现在的确是有揍使节的资格。 其次是大家知道昌承佑好像挺能打,可这个能打是在陆地上,而不是海上,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你就要去? “陛下息怒,瀛贼可恨,可如今却敌情不明,加之二十五万大军已至东海,归楚大统领统管,不敢说攻瀛十拿九稳,守土定是足够的,若是陛下御驾亲征,干系重大牵一发动全身,还望陛下三思。” 作为宰辅,南宫玺也是被搞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事情的起因是前几日宫中突然传出了消息,说老四给近侍孙安揍了,揍的鼻青脸肿,揍没了半条命。 要么说孙安是高手,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都没半条命了,该走走该喊喊,一点都不像是挨过揍的样子。 然后宫中接连传出消息,孙安天天挨揍,然后天天和没事人似的上朝。 外朝就很奇怪,到底因为点什么啊,孙安怎么总挨揍? 消息又传出来了,说是这老太监拾掇天子御驾亲征,天子就很生气,这么大个国家,都靠我黄老四撑着呢,我能走吗,我这一走,臣子们不都废废了啊。 文臣武将们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了,果不其然,今天上朝,老四应该是被孙安“说服”了,上来就引用了一下楚擎说的话,死社稷守国门什么的。 “瀛贼踏上了我大昌的国土之上,残害了多少朕的子民,又是不宣而战,你们…你们…” 黄老四一捂胸口,一副要随时干两吨速效救心丸的模样,怒其不争的叫道:“你们竟还不如一个阉货,便是孙安都说贼子猖狂,不为东海百姓讨个公道,寝不能寐食不下咽,你们…你们气死朕啦。” 一听这话,臣子们都没看向孙安。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话肯定不是孙安说的。 人家本来就是太监,为什么绝育做太监,肯定不是为了减肥,有病吧,拾掇你个天子御驾出征打仗去,他不怕死,还是不怕折腾? “陛下。” 户部尚书卫长风走了出来:“如今国库…” 老四直接站起身:“散朝!” 一声散朝,天子就这么气呼呼的离开了。 不少群臣都无声的叹息了一口,心里清楚,这事,没完! 文臣武将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刻,所有臣子空前默契,哪怕是楚擎在京中的小伙伴们,也和其他臣子统一了阵线,不能任由黄老四胡闹。 黄老四出了议政殿,气呼呼的面庞平静了下来,径直走回了敬仪殿。 坐在书案后,老四唉声叹气。 吴王昌承恪说的一点都对,楚擎也有过类似的结论,老四是将军出身,当了天子,本质上还是将军。 现在的老四,那是真的愁。 他从未想过,这才登基多一会,龙椅都没坐热,北关凉戎废了,南关番人怂了,至于这瀛岛,其实说实话,不算敌人,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不算敌人,因为还没到开战的地步。 不是老四不在乎东海的百姓,而是东海真的无船可用,没有海战将领可用。 结果楚擎去了之后,都有了,战船有了,将领有了,敌人没有,那就直接造个敌人。 老四现在就很幽怨,他想打的仗,让老楚都打了,他想杀的人,现在小楚也准备杀了,结果没他这个皇帝什么事了。 “朕…”老四低吼道:“要憋疯啦!” 孙安是了解老四的,知道老四这个憋,和选妃没关系,就是打仗。 “你说什么?”老四突然冷声道:“你又说朝堂文武不如你这没卵子的阉货?” 孙安垂着头:“是老奴说的。” “什么,千骑营密信,东海战事不利,军心涣散,民心不稳?” 孙安:“是,也是老奴说的。” 老四霍然而起:“唯有朕,可定东海?” 孙安叹了口气。 编就编,你能不能编的像点,你就瞅瞅你第一句话吧,还我说朝堂文武不如我这个没卵子的阉货,这是人说的话吗,我贱不贱啊。 老四皱着眉,陷入了沉思,入戏,自嗨,自话自说。 “不错,那明日起,就让太子观政吧。” 孙安:“陛下圣明。” “喻儿是该历练一番了,这龙椅,早晚是他的。” 孙安:“陛下圣明。” “打凉戎,用的是奇谋,可这东海,要造船,要募兵,要跨海而战,若是辎重、兵力、粮草跟不上,就等同于将我大昌军伍推入火坑,朕,哪能放心,老十与贤儿,都要跨海…哦对,还有个老九,朕的至亲,皆入战阵,朕,岂能如此置身于事外。” “陛下圣明。” “你就会这一句?” “陛下…真圣明。” 黄老四懒得搭理孙安,喃喃自语:“若是偷偷跑出京中,天下必然大乱,可又要如何说服群臣?” 孙安侧目看了眼黄老四,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其实老太监也理解老四,关内能调动的军伍,其实并不多,二十五万大军,让蓝韧山带过去了,加上东海本地的舟师以及新募的兵员,少说也有四十万。 四十万,跨海而战,这一战,很有可能变的旷日持久,打的越久,对昌朝就越不利,不说别的,单单是指挥至少四十万大军,就足以让老四这天子按耐不住了。 只是老四并不知道,远在琉球岛上正在玩对对子的楚擎,根本就没打算用人海战术,而是火海战术。 第1511章 人才重要性 琉球岛,沙滩边,军伍们将一桶桶猛火油运到了岸上。 一群小伙伴撅着屁股围在一起,中间是一摞子银票。 突然从一介穷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身怀十万贯的阔佬廖文之,很爽。 玩的就是个心跳,琉球岛对对子大赛开始了,性感老廖在线出对,以小博大紧张刺激。 从已经快要急眼的曹琥手中抽出了一张千贯银票,老廖哈哈大笑。 楚擎都算是服了。 这种文化人的事,对对子,自己都不想参与,曹琥竟然要跟着玩,这不是有病是什么,这种行为,那都不是脑残了,基本上上跑交警大队问警察叔叔哪里买分是一个性质,自投罗网。 的确有病,见到银票,什么事曹琥都参与,哪怕他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写明白。 “再来。”廖文之弹了一下银票:“莫对青山谈世事!” 小伙伴们抓耳挠腮,陈老九微微一笑:“休将文字占时名。” “这都啥啊。” 楚擎听了半天发现和自己理解的根本不一样。 “这叫什么对子,不是得从前读从后读都能读吗。” 廖文之满面鄙夷:“你说的,无不是千古绝对,若是有这文采,还需在此卖弄。” “哦?”曹琥突然双眼一亮:“他娘的原来是这么对的。” 楚擎竖起大拇指。 都尼玛输两万多贯了,搞了半天你根本没明白怎么玩。 曹琥一拍王天玉的大腿:“有了有了。” 都没人搭理他,汉话都没说明白呢,还对对子。 曹琥看向楚擎“东家,你之前说那瀛贼,还有个别名,叫甚?” “小日子啊。” “不是。” “小鬼子?” “也不是。” “日本?” “对对对。”曹琥兴奋的又问道:“之前你还说,这些狗贼,最是不要面皮。” “那倒是。”楚擎嘿嘿一乐:“别的不说,就瀛岛那边,诶呀我去,我都不想说。” 廖文之:“那你就别说。” “不说能行吗,旗船都回来了,两日后就要杀向那边,得让你们了解了解那边的风土人情。” 林骸笑道:“少爷,该了解的,我们都了解了,丁默邨、宇智神带,连他娘亲穿是何种颜色的裹裤都吐露了出来。” “遗漏,还是有遗漏,就是我在日韩区…不是,我通过各种孤本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与史实后,发现了一个被你们所遗漏的重要情报。” 顿了顿,见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后,楚擎清了清嗓子,又压低声音:“瀛岛的男人,很幸福的。” “幸福?” “不错,没媳妇,不怕,不是有姐妹吗,没姐妹,总得上学吧,上学不是有先生吗,而且还是女先生,就算不上学,有邻居吧,邻居八成是个寡妇,就算不是寡妇,她男人肯定早出晚归,就算就算没邻居,不还有娘吗,明白了吧,只要是瀛贼的男性,甭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哎呀我去,说畜生都是对畜生最大的侮辱。”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什么意思,唯独曹琥激动的说道:“我明白,我明白的,当初东家就是和我这么说的,这瀛贼,最是不要面皮。” 廖文之皱眉道:“到底是何意?” “对子啊,想到对子啦。”曹琥伸手入怀,直接梭哈了:“我出一个,你来对,一把定输赢。” 廖文之哭笑不得:“你也配?” 楚擎:“…” 曹琥清了清嗓子,开口了,一开口,果然是千古绝对。 “人家日本日家人!” 众人,鸦雀无声。 廖文之憋了半天,终于和卖儿卖女似的将手中的银票递到了曹琥的手上,输的一败涂地。 楚擎哈哈大笑:“这对子,能流芳百世吗?” 廖文之:“下贱!” 楚擎猛翻白眼:“不是人家曹琥下贱,是瀛岛就这么下贱,你就说你能不能对出来吧。” 曹琥数这银票,乐呵呵的:“你得比我还下贱才成。” 比较精通医术的陈言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道:“老四选妃选废肾,这个下贱吗?” 大家哈哈大笑,觉得老四挺下贱,但是老九比老四还下贱。 屌丝都这样,最愿意埋汰大人物了,最开心的是,身边有一群屌丝一起埋汰大人物,那就是快乐翻倍。 估计就黄老四选妃这个梗,老九老十能玩一辈子。 南宫平开了口,没埋汰黄老四,埋汰专家们:“大儒开口遭大辱。” 陶少章不甘人后,埋汰当官的:“东海官员沉东海。” “人家日本日家人。”风道人也被彻底带歪了:“如此下贱的对子,怕是也只有楚家小子可对的出来了。” “那必须的啊。”楚擎都不用,那是开口就来:“明天到草场。” 众人面面相觑,没听懂。 大军哥不太确定的问道:“说的,可是边关草原草场之事?” 楚擎楞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 最后赢家是曹琥,一首极其下贱的千古绝对,无比精准的将瀛贼特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飞翼从众人头顶飞过,大家吓了一跳,楚擎心有余悸的回头破口大骂:“瞎啊,看不到这边有人?” 密林之中,墨鱼的声音传来:“无火油,慌什么!” 众人之所以无聊的都玩上对对子了,正是因为定下“中策”后,需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飞翼校准,风向把控、承载重量、高度等等等等。 和楚擎这群闲的蛋疼的人无关,插不上手,墨家子弟倒是忙的团团转。 这些技术性的参数,都需要墨家子弟一一调校。 换了普通人,肯定是解决不了这些难题的。 高度、风速、风向,怎么可能解决,又不是靠自身动力飞行。 可墨家子弟之所以能值五十万贯的利息,就是因为这些人才值这个价。 根据不同的风速、高度、风向,墨家子弟制造出了不同类型的飞翼,可以根据需求看情况使用,在飞翼重量、承载量、做工等下了大功夫。 大军哥感慨万千:“瞧见了这些墨家子弟打造出的神臂弩、床弩、火药弩、飞翼,总是心生古怪之感,怕是用不了数年,战阵作战取胜,靠的可就不单单是将士们用命了。” 楚擎深以为然。 就是这么个道理,落后就要挨削,无论是哪个时代,带领国家强盛的,永远都是这些“技术工种”,靠那专家教…靠那些儒生口嗨,呵呵,打起来第一个跑的就是这些儒生。 楚擎拿出小本子,唰唰唰写上了。 从东海回来后,将寒门书院墨家的巧匠学科单独拿出来,办墨家工院,培养更多的“技术工种”。 将小本本放回怀里,楚擎望着一艘艘靠岸的旗船,目光渐冷。 两日,还剩下两日了,琉球岛这边的二十艘战船就可以奔向那座罪恶之岛,以火焰,焚遍这世间最肮脏的土地! 第1512章 治疗之法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攻瀛,夙愿。 楚擎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夙愿,或许在他那个时代,大部分人都有这个夙愿。 可这也只是夙愿罢了,楚擎也不得不庆幸,他有这个机会可以完成夙愿。 “登船。” 轻轻的一声登船,楚擎跨进了小舟,第一个登上了墨家复仇号上。 不得不感慨一番,墨家复仇这个名字,取的很好。 楚擎正儿八经命名的船只,就那么几艘,现在苟活于人世的,只剩下这艘墨家复仇号了。 而这次作战的初衷,正是复仇,更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飞行翼还是神臂弩、床弩、火药弩,都是墨家打造的。 墨家制神兵利器,楚擎用之复仇! 站在船头,楚擎背后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卡尺短发平添几分彪悍之色。 小伙伴们各自前往了他们的战船,一桶桶猛火油被搬到了船上,墨家子弟开始最后一次检验床弩,飞行翼堆满了船舱。 这一次,不需要太多的兵马,猛火油桶很占空间,军伍不多,也不少,刚刚好。 没有人知道这一仗要打多久,没有人对瀛岛的国土大小有着具体的概念,甚至连一个大概都说不出来,这火,能烧多久,能烧多远,能烧多少,谁都不知道。 可这些都不是问题,楚擎下达了军令,唯一一条军令,烧光瀛岛,一年,十年,百年,烧不完,继续烧,直到将瀛岛最后一片土地变为焦土时,这场战争才会结束。 战船一一扬帆起航,战旗招展,奔向瀛岛。 “昌,万胜!” 一声声呐喊,乘风破浪,勇士们,踏上了征程。 “三哥。”楚擎望着平静的海面,像是自言自语:“我们,会赢的。” “会的,少爷会赢。” 战争的输赢有很多种形势,而楚擎要的“赢”,是一种历史上极为罕见的胜利方式,灭族,灭国,灭一族之性命,灭一族安身之地,最彻底的胜利。 三哥放下了千里目:“都启航了,六日后就能到达瀛岛,尚云、罗云,日子差不多,不遇意外,相差不过两个时辰,广怀要夜间才到,子时,四方齐攻。” 作战的计划,楚擎早就熟记于心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这么上心,翻来覆去的推演,翻来覆去的让付家二少查遗补漏,翻来覆去的思索着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最终,楚擎不再去纠结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懂推演。 因为他发现付家二少从不返工。 因为他发现即便出了意外也有大舅哥在。 “会打赢的,也会凯旋的。”楚擎看向腰间的佩剑,无名,露出了笑容:“陶若琳、瑾昔,还有青阳,为了那么多牵挂我的家人,我一定会打赢的。” 事实上,楚擎真的想多了。 此时的东海郭城,就他念的这些人名,各玩各的。 mrs陶,日常睡大觉。 青阳,跑的和鬼似的:“老楞,老楞老楞…” “给我站住!” 一个人影紧随其后。 就东海,不,是大昌朝,终于出现能追赶青阳的人了,不过也仅仅只是追赶,而不是追上。 刘瑾昔鼻子都气歪了,她就没见过这么能跑的人,都跑出残影了。 “老楞老楞,追不上,追不上…” 刘瑾昔急眼了,长袖挥舞,一根连接着长绳的圆球甩了出去,堪堪捆住了青阳的右腿。 高速奔跑时,突然被捆住一条腿,失衡之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飞出去,可以参考汤姆与杰瑞。 毫无意外,青阳直接扑在了沙地上,吃了一嘴沙子,摔的七荤八素。 刘瑾昔七窍生烟,和猛虎一般扑了上去,直接骑在了青阳的身上,手上不停,和捆猪崽子似的,三下五除二绑住了青阳。 即便被绑住,青阳还和个蚕蛹似的奋力蛄蛹着。 一群湖城老娘们气喘吁吁,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青阳架了起来。 刘瑾昔满面冷笑:“让你跑!” 青阳四肢都被捆住了,还在那叫呢:“秃瓢叔儿说啦,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刘瑾昔都懒得搭理青阳,青阳和抗议似的,有节奏的大叫着:“自由,自由,自由!” 被扛到了军帐之中,老娘们们守在外面,青阳撅着嘴,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疼,嘤嘤嘤。” “疼?”刘瑾昔气呼呼的说道:“知道疼你还跑?” 青阳开始卖萌了:“知道疼,人家才跑的。” “那你要命,还是不想疼。” “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刘瑾昔算是服了,屈下身,出手如电,双掌覆盖住了青阳腹部,随即微微一用力,骨骼摩擦之声传出。 “疼,疼疼疼疼。”青阳吱哇乱叫着,额头上满是冷汗。 刘瑾昔不为所动,屈指探向青阳双肋,轻声道:“力气有些大,你忍一下。” 青阳一看这也跑不了了,认命似的紧紧咬住牙关。 令人牙酸的声音自青阳两肋间传来,柔弱的身躯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这个过程,足足持续了楚擎第一…足足持续了一炷香。 青阳已是疼的晕了过去。 任何人被强行将骨骼移位,都会晕过去,这种痛苦常人难以想象。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楚擎虽然没找到娘亲为青阳治疗,可却寻到了个妹子,而这个妹子,却将长公主的一些本事学了个三四成。 这三四成的本事,就包括“分骨”。 和正骨还不同,这种分骨的手法正好对症下药。 刘瑾昔算是专业的,回到东海后对着青阳摸摸搜搜一番后,确定了是怎么回事。 青阳的骨骼异于常人,说通俗点,骨异,体开入脏,气血不通芒骨内生,说的高深点,就是骨头长歪了。 人的骨骼是生长的,就和身体一样,会慢慢变大。 而青阳的骨骼,歪了好多,比如说是肋骨,其中一根肋骨,小时候还不会怎么样,随着慢慢长成,因为生长方向不对,会刺破胸膜,乃至抵住心脏压迫血液流通,甚至可能会直接刺穿心脏。 除了肋骨,腿骨也有类似的问题。 当年云道人让青阳疯跑,也是出于这两方面的原因。 那么问题出现了,云道人是三道隐门中最为精通医术的,无法治疗青阳,而对医术只是稍有涉猎的长公主,却能够治疗这种杂症,就很耐人寻味。 想要治疗这种杂症,就必须了解“体内”,也就是骨骼生长的位置以及周围血管的分布,放到后世,其实不是什么问题,放到大昌朝,就是一个很令人不解的事情了,除非长公主有透视眼。 刘瑾昔用干净的湿布将青阳身上的汗液都擦拭干净,随即盖上了薄薄的沙被。 陶若琳走了进来,轻声道:“辛苦了。” “辛苦什么。”刘瑾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谁叫她称呼我为老楞婶儿,既以长辈称我,自是要拼尽全力施手救治,对了,老楞是何意?” 第1513章 群星赴东海 敬仪殿内,俩老太监,俩天子,一个老姑夫。 孙平孙安两兄弟一人忽扇个大蒲扇。 太上皇昌敖、天子昌承佑、中州战力天花板楚文盛,仨人并排坐在台阶上。 看似俩太监给三人扇风,实际上就是对着扇,带点永动机的意思,我出汗,你给我降温,降温了的我,给你扇风降温。 太上皇扶住额头,装模作样:“四十万大军,又是海战,哎…” 天子满面担忧,微微摇头:“从兴治年间,我大昌就再未有过规模如此之大的战役,哎…” 楚文盛:“擎儿,我的擎儿啊…” 太上皇:“步卒不善海战,擎儿又不通军阵…” 昌承佑:“之前虽是伏了瀛岛南方船军,却也因地形之利…” 楚文盛:“擎儿,我的擎儿啊…” 太上皇目光逐渐变的坚毅,侧目看向黄老四,沉声道:“御驾亲征,好,那‘佑儿’便御驾亲征吧,太子监国,南宫玺辅佐喻儿,朕也在宫中,出不了乱子的。” “爹。”老四面露犹豫之色,思考了半晌,叹气道:“不成,‘孩儿’若是真的离京,必定人心惶惶,若是战事不利,孩儿倒是能去,可如今…不如…” “不如怎地?” “不如让姑父前往东海。”老四冲着闹心扒拉的老楚微微一笑:“姑父用兵如神,若是能亲统四十万大军,区区瀛贼,不在话下。” 楚文盛抬起头,也是脸上闪过几丝纠结之色,浓眉大眼,也代表着心直口快,颇为无奈的说道:“陛下莫要说笑了,臣刚刚得胜而归,朝廷连封赏还未商议出章程,又去东海率四十万大军,怕是外朝…会说闲话,不如…” “不如什么?” 楚文盛看向太上皇:“不如让中州前往…不是,不是让太上皇前往东海,亲率这四十万大军,讨伐瀛岛。” 太上皇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佑儿去吧,朕久居宫中,这战阵之事,早已…” 黄老四连连摇头:“不不不,还是姑父去吧,朕是天子,牵一发动全身…” 老楚诚惶诚恐:“我楚家已是木秀那个什么林,还是太上皇,太上皇…” 就这样,三人让来让去,老四希望老楚去,老楚希望老昌去,老昌又希望老四去,互相墨迹了半天,谁也没说动谁。 一看这也商量不出个结果,天色也暗了下来,都是各怀心事,该回殿回殿,该离宫离宫了。 半个时辰后,孙安鬼鬼祟祟的从议政殿中走了出来,很低调,一个人没带,快步走向了宫门。 结果还没出宫呢,也看到了一个人影鬼鬼祟祟。 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 然后,孙安孙平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目光焦灼,焦灼又灼焦。 俩人不不约而同的走向对方。 孙平面色古怪:“出宫寻人?” 孙安:“大哥也是?” “是。”孙平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给太上皇卖了:“太上皇命大哥我去寻京中旧将,三日后要离京,直奔东海。” “陛下也是如此。”孙安同样一点犹豫都没有,给老四卖了:“陛下命我去兵部,寻秦罡,要带着两位云麾将军五日后前往东海。” 孙平点了点头:“那应是太上皇捷足先登。” 孙安叹了口气。 老四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俩人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往宫门走,结果走到宫门的时候,俩人不动弹了。 孙安:“大哥,你为何不走了?” “我…腹痛,你呢?” “你我不愧是血浓于水的兄弟,竟是同时腹痛。” 一语落毕,俩太监同时转身,撒丫子就跑,找各自的主子报信去了。 昭阳殿中,太上皇手舞足蹈。 “四十万啊四十万,四十万大军,哈哈哈,老子可算抖起来了,四十万大军,舍我其谁,去了东海,讨伐瀛岛,定要将这双雄的称呼弄到手中,将秦罡那狗日的挤下去,他才是中州,老子是双雄之一,哈哈哈。” 此时的敬仪殿中,黄老四满面老父亲之慈爱。 “喻儿,父皇是真的不愿离京,可若是不离京,如何历练于你,父皇我龙精虎猛天赋异禀身体强健有王夫不当之勇,待父皇驾崩,没个百八十年就不要想了,机会难寻,这不,先让你号令百官监国一番。” 昌喻满面无奈之色:“父皇,您想去东海去就是了。” “乱说,这是父皇想去东海吗,这是朕给你机会啊,朕的一片良苦用…” 没说完呢,孙安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三日,三日三日,陛下,太上皇三日后就要启程,比您还早两日。” “这老狗果然心怀不轨!” 黄老四勃然大怒:“那朕就两日!” 要么说是父子,昭阳殿中台上也骂了起来。 “这狗日的,还说让武安去东海,就知他心里痒痒了,明日,明日夜间就启程!” 就这两位天子,聪明劲儿就没用在过正地方,可他们并不知晓,要论狠,还得是老楚。 楚文盛连楚府都没回,出了宫后,背着手站在南市,见到一个人骑着马溜溜达达漫步而来。 “什么?”楚文盛突然大吼一声:“你他娘的敢骂老子,你可知老子的儿子是谁!” 一语落毕,楚文盛突然高高跃起,一个大飞脚将马上的公子哥踹在了地上,顺势骑在了马上,一夹马腹,扬长而去,直奔京城东大门。 坐在地上的柱国将军府大少爷,也就是秦罡长子秦昭,一脸的懵逼,发生什么事了? 眼看到了东大门,楚文盛拉住缰绳,抬头,看向城门上的守将,微微颔首。 城门上的守将急匆匆的跑下了城楼,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两炷香后,北市出现了十余名穿着布衣的百姓,径直走进了城门下的马厩之中。 过了片刻,这些孔武有力的“百姓”们已是换了黑色劲装,皆都骑马,战马下挂着不同的兵刃,沉重的包裹明显装着甲胄。 自始至终,楚文盛连头都没有回过,再次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出了城门,身后十二名骑士紧随其后。 出了城门,一路疾驰,路过京郊的各处村庄时,每到一处便停留一炷香。 当楚文盛上了官道时,身后已有五十骑,五十一人,五十一骑,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眼神上的交流都没有。 第1514章 诛战 京中,乱套了。 第一日,夜,各自府中的文武大乱。 楚文盛,又跑了。 第二日朝堂之上,黄老四破口大骂,一副恨不得要和他姑父单挑然后被活活打死的模样,大骂楚文盛不负责任,说跑就跑。 刚下朝,黄老四崩溃了,太上皇跑了。 第三日,当昌喻坐在龙椅旁的时候,群臣崩溃了,黄老四跑了! 议政殿中,文武们死的心都有了。 监国的太子昌喻,一看文武们和死了老娘似的,寻思活跃活跃气氛,一开口,宰辅南宫玺想上书请辞了。 吴王昌承恪,也跑了。 然后大家就开始闹了起来,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威风还是有的,就一句话,能干干,不能干就滚蛋,我爹走了,你们不活了,还是百姓不活了? 文臣忍不了了,哪有这样的事啊,天子说离京就离京,开国首例。 昌喻也有点麻爪,连南宫玺都蹦跶出来了,黄老四这么干,是有点不讲究。 眼看昌喻没招了,邱万山站了出来,提的是另外一件事。 寒门书院的学子们已经要参加科考了,学子那么多,要不要放宽选官的条件。 群臣们不闹心了,齐齐退回班中。 都听明白了邱总的意思,核心意思也是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但是和昌喻不同的是,邱总是有“储备干部”的,你们前脚辞职,后脚寒门书院的学子就能补上,巴不得你们都上书请辞。 就这样,在邱万山的淫威下,大家只好奏事。 结果这一奏,大家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奇妙的事。 有天子和没天子,好像一个鸟样。 没有文臣敢跳出来挑刺,武将们各司其职,天下太平,各地折冲府,因为优待军伍之事,现在天天操练,恨不得马上蹦跶出几个反贼,让他们好好宰一宰,要不然这么多粮饷,拿的都不安心,而各地的世家们,那都恨不得申请破产了,谁都不敢说自己是什么世家豪门了,最多说是书香世家。 朝堂就是如此,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争论不休,而真正保证他们有命有闲心逼逼赖赖的,却是那些把守边疆的军伍们。 军伍们从来不会逼逼赖赖,只会为了保家卫国默默奉献着,付出着。 就如同乘风破浪用鲜血与烈火将大昌尊严一点一滴夺回来的勇士们。 “东,甲十五,放!” 随着墨鱼一声高呼,猛火油桶划出一道弧线,猛猛地砸在了船军的战船上,为这艘战船四百多瀛贼的坟墓添上最后一把腥土。 楚擎挽弓拉弦,将一支羽箭准确无误的“蒙”在了海中一名瀛贼的头颅之上,直入眼窝。 狂风呼啸,烈焰滔天,浓烟滚滚。 楚擎不愿使用神臂弩,对他来说太过耗费力气,只用长弓,几乎在舟师之中已经退役的长弓。 都不需要瞄准,海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瀛贼。 “给我杀,落水的瀛贼,一个都不放过!” 楚擎的嗓子已经喊的沙哑了,海面上满是浮尸。 他知道瀛贼十分悍勇,只是从未想过,竟会悍勇到这种程度,这不是抵抗,这明明就是送死。 战斗刚刚打响,二十艘战船悄声无息的接近了那些停靠在岸边的瀛贼战船。 随即便是猛火油的投与床弩的射。 几个呼吸之间,烈焰照亮了夜空,点燃了南方船军的战船。 几经调整,楚擎这一路袭击的是瀛岛南侧。 有心打无意,为偷袭。 即便是偷袭,楚擎这一支队伍也遭遇了苦战。 战船,在短时间内被毁了大半,可那些瀛贼直接跳入海中,游向了己方的战船。 墨家改良的战船都有反夺船的措施,根本攀不上来,这些瀛贼则是用手中的长短刀扎在船体上,哪怕只是留下一道划痕,他们也会奋不顾死。 这一点,是众人谁都没想到的。 “杀,杀死昌人。” 囚笼之中的宇智神带疯狂的嚎叫着,癫狂的大笑着。 “勇敢的武士们,杀光这些该死的侵略者!” 没人搭理宇智神带,只是专心的射杀着海面中的瀛贼。 都以为毁了敌方的战船后,瀛贼就会作鸟兽散。 别说投射机与床弩,就算用神臂弩射海中的瀛贼也得不偿失。 大家甚至知道这些游过来的瀛贼根本无法对战船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可依旧心惊,无数瀛贼就那么游过来,密密麻麻,做着毫无意义的事。 这种情况发生在整个海岸线上,楚擎的手指隐隐作痛,大骂连连。 这一刻,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如果换了东海,如果是换了以前的舟师军伍,瀛贼战船突然来袭,转瞬之间就毁掉了己方的战船,大昌的舟师军伍,很有可能会溃逃,向着内陆逃跑,而不是跳入海中前仆后继用不可能对敌方战船造成伤害的方式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 不止是那些被点燃的战船上的瀛贼跳入海中,沙滩后方的营地,也跑出了密密麻麻的瀛贼,见到弓箭射程不够,直接跳入海中。 墨鱼依旧嘶吼着:“南,南三,高一,射!” 又是一艘瀛贼的战船被彻底烧沉,开战之初不过小半个时辰,船军的战船,包括小舟和私掠船,被毁了个七七八八。 大家的战略目的就是毁船,可谁都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船都没了,竟想要游过来抵抗。 眼看着瀛贼杀不胜杀,三哥跳上了横杆,大喊道:“将火油桶投进海中,点燃!” 一语惊醒梦中人,猛火油可以在水上燃烧。 调整好距离后,一桶桶猛火油被投掷到了百步之外,火药弩射出,海面上燃烧起了一道火墙。 这道火墙终于大大延缓的水中瀛贼的前进路线,火墙很“厚”,想要憋气从水下游过来,一般人无法做到。 楚擎猖狂大笑:“游啊,继续游啊,烧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三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这一场仗,一定会打的很艰苦。 开战之初,这些瀛贼便殊死抵抗,更不要说深入陆地了。 现在再看,付家二少的“中策”,无疑是最为适合的攻瀛策略了。 如果用上策或是中策,瀛贼为守土定会不惜命,大昌又不知要白白多了多少战损。 “烧,继续烧!” 楚擎也跳到了横杆上:“打旗语,利用空挡,点燃沙滩后方的瀛贼军营。” 猛火油桶齐齐射出,数十艘战船终于组成了海上的船阵,几乎是一字排开,对瀛岛的国土进行了覆盖性的打击。 楚擎感受着炙热的高温,暗暗祈祷着,祈祷其他三方大军不要出现意外。 “战火点燃。”楚擎高举佩剑:“今日起,只有一字,杀!” 第1515章 为马而战 楚擎的运气向来是不好的。 他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偷袭的并不全是南方船军。 瀛贼不是傻子,瀛贼的统治阶层更不是一群饭桶。 琉球岛久攻不下,攻岛的军伍一去不回就算了,战船都回不来,宇智神带也是这种情况,就是再后知后觉也发现不对劲儿了。 根据并不全面的线索,瀛岛第一时间将两大将军府的兵力部署在了南侧,也就是南方船军的大营。 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是并没有忽视,考虑其中,那就是昌人的战船会打到瀛岛这边。 第二个原因,战船调集至南侧,继续打造战船,到时候会有大量的兵力登船,可守可攻。 实际上瀛贼了解的情况并不多,很多都是靠猜测,按道理来说,大昌儒家至上,他们又不是瀛人,不可能会干出不宣而战这种臭不要脸的事,至于高句丽,他们已经派人过去问了,高句丽很懵逼,什么玩意就西八西八西八八,琉球岛上根本不是他们的人。 高句丽这一懵,瀛贼也懵了。 不过瀛贼这个民族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极具侵略性,侵略,是融合在他们的骨子里的,他们甚至不用换位思考,也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所以楚擎来的时候,南方船军已经混编了,填补上了部分兵力,这一战才打的这么艰苦,也不能全说是艰苦吧,只能说没预想之中的顺利,消耗的军器多出了两成不止。 相比于楚擎,西侧的大军哥异常的顺利,顺利的有些无法相信。 “这都是运送粮草的战船?” 大军哥举着千里目,望着陷入一片火海的营地,死活想不通:“西侧多处可深入岛屿,防备竟会如此松懈?” 林骸也不太确定了:“那就继续…烧?” 大军哥脸上的困惑之色消退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狰狞。 火光,映红了大军哥刚毅的面庞。 “上岸,探马先行,步卒随后,推进三十里,猛火油卸下五十桶,若无敌军,探马与步卒撤回岸边,点燃火油桶,烧山烧林!” 此时的瀛岛东侧,和楚擎那边的情况一样,陷入了苦战之中,比楚擎那边严重的多。 只不过这番苦战并非是因瀛贼人数众多或是抵抗激烈,而是因为温雅的一个决策。 臂膀上的伤还未养好,温雅已带着蛟营军伍如一把刀锋扎穿了海岸上的瀛贼营地。 楚擎说过,毁船,围岛,烧岸。 这三步做成之前,任何人不准深入瀛岛,这是死命令,每个人都必须遵守。 三步做好后,旗船围绕瀛岛向其他各路大军传递信息。 温雅没有遵守这条军令。 初期是按照计划这么做的,趁着夜色点燃了十九艘战船,以及大大小小的非作战用的船只。 只是当温雅站在船头用千里目观察敌情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准确的说,是见到了一处马场。 见到了马场,见到了马场中的马儿,温雅疯了,下令登岸,短兵相接。 与温雅配合的阿轶,没有劝阻温雅,反而是扛着铁枪一往无前,二十支大船,下来一千五百人,神臂弩与火药弩开路,直奔那处马场。 火光冲天,越来越多的瀛贼倒下了,也有越来越多的军伍倒在了战场上。 战争,从来没有出现过零伤亡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历史上有过记载零伤亡,这种“零”只是相对的,战损很少,为了好听才叫做零伤亡,除非是双方人数悬殊过大,都没打,直接投降了。 北侧船军足有近三千瀛贼在岸上,即便有着神臂弩和火药弩,依旧是一番苦战。 楚擎一直以为,火药这种神兵利器,敌军第一次见到,一定会吓的屁滚尿流,乃至溃逃。 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会震惊,会不解,会错愕,也会惧怕,但是使用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哪一支敌军直接被吓尿了后丢盔卸甲的逃跑或是投降。 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是会恐惧的,但是战争本就是恐惧的,恐惧到了极致,躯体便不会再被恐惧所支配。 瀛贼也是如此,烈焰冲天,轰隆作响,举刀厮杀,状若恶鬼。 温老六与阿轶各领一路,目标皆是那处马场。 都是沙场老将,不敢将战线拉的太长,一条血肉尸骨铺就的路线终于连接到了马场。 白彪冲了过去,一刀将马栏劈开。 温雅大叫道:“捉一些,留下一些,不要全都放跑。” 阿轶带着人阻挡着瀛贼形成包围圈,火药弩将聚集起来的瀛贼都炸“开”后,冲进敌阵长枪横扫。 “成了,退!” 温雅高呼一声,军伍们牵着数百匹矮马推向沙滩。 海战,又是放火,根本不需要战马,更不要这些战马都是“病马”,别说骑乘作战了,很多病马跑起来都费劲。 温雅没有遵守楚擎的军令,也正是因为这些病马。 温老六与阿轶通过千里目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些病马大部分都患有马蹄瘟。 马瘟病,也叫马蹄疫,或是马瘟病。 古人不懂什么病毒性传染病,就知道这种病致死率很高,马匹、骡子、驴,都会患病,一传染就是一大片。 这就是温雅的目的,将这些病马放出来,放进山林之中,传染更多的野马或是战马,除此之外,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将这些病马放进瀛贼的各处军营区域,传染他们的战马。 昌人打过来,只是为了烧,不是为了陆战,更不是为了骑兵作战。 但是马儿除了作战外,还有很多作用,如果大范围传播这种马瘟,后果可想而知,无论是交通运输、军报传令,都会受到影响。 除了放走的病马,还有一些被牵回了岸边,火药弩依旧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瀛贼已经开始溃逃了,溃逃的有些晚。 肖轶带着人将受伤的将士搀扶回到了船上,也将战死的军伍尸首们扛回到了船上。 每个人都知道,原本,是不应死这么多人的,原本,是不需要登陆的。 可没人质疑温雅的命令,这么做,是值得的,至少,他们是认为值得的,只是不知,那些战死的袍泽,认为这一切是否值得,他们的亲族,认为这一些是否值得。 这种事,没法想,因为这就是战争,无法深想的战争。 第1516章 善良的玉仔 南,楚擎,遇到的瀛贼兵力最多,酣战至子时,一具具瀛贼的尸体被冲到了沙滩上。 西,大军哥,最猛的,碰上了最拉胯的,战船毁了后,岸上的瀛贼作鸟兽散,跑的比狗都快。 北,温雅,为了那些病马,战损最高,死伤七十四名军伍,歼敌千人。 南、西、北,楚擎苦战,大军哥胜的轻松,温雅这边出现了战损,是否值得,现在尚不知晓。 有苦战,有轻松,有随机应变的,也有各种花活的。 可要问谁玩的最花,那一定北侧以陈定澜、王天玉、蓝韧山为首的队伍。 准确的说,玩的最花的,就是王天玉。 东侧方向,非常顺利。 瀛岛东侧海域广阔,估计他们也没想到昌人会真的打过来,就算打过来也不可能绕那么远去打最偏远的东侧。 陈定澜是海战的老将了,计划执行的完美无缺,偷袭打的也极为完美,除了袭击,还顺带着“救”人。 东方船军没有太多的兵力,海上战船就六艘,加上那些小船小舟都不够二十之数,沙滩后面没有树林,也没有其他遮挡物,倒是能看到不两处营区。 也是瀛贼该死,营区就在投石机最大射程区域。 利用千里目,大家看到了有一处营区全是穿着汉家服饰的人。 这就令大家极为不解了,如果是被抓来的昌民,并没有人限制他们自由,可要是瀛贼的话,为什么穿着汉家服饰在军营旁生活? 其实有一件事,楚擎一直选择性的忽视,小伙伴们也是如此,谁都没有主动提及过,那就是关于那些私掠船从东海三道抓走的百姓,大多数都是女子与幼童。 据不完全统计,这些被抓走的百姓不下五位数。 不说上策与下策,单单说中策,火烧全瀛岛,这也就是说,那些被掳走的昌民也会受到波及,不是波及,是会死在瀛岛上。 楚擎不是没想到这件事,只字不提,无奈之举。 被抓走的昌民,几乎没有男子,如果是男子,或许被抓起来开矿当苦工,可大部分都是女子与孩子,而这些女子与孩子并没有被统一看管,而是被贩卖或是以其他方式散布在瀛岛不同的地方。 看似被抓走的人很多,可瀛岛不小,不在一起,怎么救? 为了救这些根本无法锁定准确位置的昌民,难道要一座城一座城的,一座城一座城的甄别,一座城一座城的救? 不谈如果这么做的话,这些昌民很有可能变为人质,就说为了救人,又要有多少军伍战死在瀛岛这片罪恶的土地上? 如果楚擎不用这上中下三策,不用中策,哪怕一个昌民都没死,哪怕有一万昌民,可救这些昌民,又要战死多少军伍? 两倍,三倍,还是十倍? 这才是楚擎对此绝口不提的缘故。 不是他冷血,也不是以什么大局为重当借口,是真的没办法救。 这些昌民被掳走后,已是如同活在了人间炼狱之中,楚擎能做的,只是为他们复仇,将瀛岛烧光,仅此而已。 这也是战争的残酷之处,所谓慈不掌兵便是如此。 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战死十人为救一人。 对阵瀛贼,楚擎真的不打算当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天玉带着人下船了。 那些汉民生活在军营区域,见不到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肯定是要带回来的,只是情况有些诡异,这些穿着汉人服饰的人,不像是遭受了任何虐待。 战斗结束的很快,战船轰沉,瀛贼溃逃,王天玉带人横空杀出阻断退路,截住了那群穿着汉家服饰的“百姓”。 是百姓,不是大昌百姓,而是瀛贼百姓,但是这些百姓,未来几年后,会成为大昌百姓、高句丽百姓。 为了准备这次大战,楚擎特意让一些脑子灵光的人跟着三哥与陶蔚然一起学习瀛话,事实上,这些瀛贼百姓的汉话说的比东海三道的百姓都溜,说的竟然是官话。 通过拷问后得知,全是细作,要潜入大昌和高句丽的细作。 大昌和高句丽的服饰相差不多,所以王天玉才误以为都是穿着汉人服饰,很有可能是昌人。 这些细作生活在一起,用汉民的交流方式进行交流,生活方式也是如此,最令大家震惊的是,这些细作竟然还有学草原凉话的。 说细作其实都不准确了,因为细作最多打探情报,这些人甚至原本打算利用东海三道那些世家的关系成为治理民生的官员,成为带兵的将领。 事实上因为距离问题,已经有很多这样的细作进入了高句丽的国土之上。 毕竟不是作战的军伍,算是半个百姓,王天玉终究狠不下心滥杀无辜,如果这些细作已经潜入大昌了,抓到就杀,可这些细作并没有离开瀛岛,严格来说,并没有做过恶,残害过昌人。 找到陈定澜,王天玉为这些细作求了情,将他们都放了。 陈定澜知道王天玉认了楚擎当大哥,这点面子还是需要给的。 人,就这么放了。 只是这些人被放了之前,浑身泼满了猛火油,每个人的双手都被捆住,腰部麻绳也将他们连在了一起,同时每个人腰后绑着一根火药弩,大腿上还挂着装有猛火油的水囊。 心怀善念的王天玉将这群人赶去了山林之中一处瀛贼的军营,大喊一声跑,随即挥泪作别。 为了庆祝这些人逃出生天,玉仔点燃了一支火药弩,权当是为他们送行了。 玉仔转过身,身后是爆响、浓烟、惨叫,火烧连营,狂风一吹,山火肆虐。 瀛岛的第一把火,第一把烧山之火,算是玉仔点燃的。 回到船上的时候,天色渐亮,火光冲天而起。 “哈,哈哈,哈哈哈,烧,烧吧!” 王天玉望着冲天的浓烟,兴奋的手舞足蹈。 他喜欢火焰,更喜欢燃烧在瀛贼国土上,燃烧在瀛贼头上的火焰,异常旺盛。 陈定澜几人侧目看着玉仔,发觉这小子脑袋越来越不正常了。 抓到战俘,挂上火药弩和猛火油,再将他们赶进敌人的军营,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不过对待瀛贼,三个字就好了,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瀛贼侵略他国国土时,也是这么做的,无所不用其极,极其残忍,极其冷血,极其丧尽天良! 第1517章 积土富士 一杯浊酒,几滴辛酸泪。 火光照耀了楚擎不舍的面庞。 “别了,芥川龙之介,别了,川端康成,嘤嘤嘤…” “别了,昭和美人们,呜呜呜…” “别了,中森明菜、天海祐希、小泽真珠、深田恭子,我得不到的,就别出生了…” “别了,葵司,翼翼、吉泽步步,哎…” 楚擎真的很不舍,转过头,动情的大喊道:“继续射,继续烧,不要停!” 二十艘战船一边绕着近海区域还行,一边将猛火油和火药弩射进瀛岛的国土上。 楚擎站在船头,苦思冥想了半天,发现这破逼地方似乎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哈哈一笑,楚擎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人家消失的文明,什么亚特兰蒂斯、黄金果、香巴拉王国、阿瓦隆什么的,至少会在后世留有记载,瀛岛呢,还真没办法和这些消失的文明比,因为没有任何值得记录的价值,对全人类一点贡献都没有,有什么可值得记载的。 “不是我不帮你们记载,给你们机会,也不中用啊。” 楚擎越想越开心,自言自语道:“都没办法写,人家消失的文明或者国度,都说这是什么什么国度,曾有过灿烂的文明,写瀛岛,怎么写,这是一个衣服纯摆设、肥水不流外人田、妈妈可以变姐姐,姐姐可以变老婆,一个令人极度作呕…” “不对啊,欧美那边好像也这德性。” 战船乘风破浪,播散着昌人的怒火。 三哥用算盘计算着角度。 楚擎自言自语着。 墨鱼用力嘶吼着。 “给宇智神带挂出来,挂在船头,狄擒虎挂在船尾,让他们睁开狗眼好好看看,昌人,是如何复仇的!” 楚擎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大呼小叫着。 现在三大畜生,只剩下两个了,要么说汉奸第一个死,丁默邨就是如此。 楚擎倒是没想杀丁默邨,主要是给他忘了。 昨夜火烧南方船军大营的时候,丁默邨一直被挂在船尾,挂在囚笼之中,半拉身子都在水里。 结果还真有瀛贼游过来了,破坏不了船体,更攀登不上,不知道为什么,就用刀扎囚笼里的丁默邨。 瀛贼刀法很好,大舅哥扫了一眼尸体,丁默邨一共挨了六十多刀,皮肤都被扎的和钢丝球似的,看表情就知道,死前极度惊恐,极度痛苦。 就是不知道他死前的那一刻,会不会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应该是后悔吧,汉奸都这样,卖国的时候,一个字,爽,报应来的时候,愿意用所有换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要是真的能回到之前,他该卖国还是卖国,这种人,没救的。 一艘旗船出现,是距离最近的西侧部队派来的。 没什么可说的,大军哥那边进行的异常顺利,完美执行了付老板的计策,沉船,烧营。 “告诉大军哥,计划不变,等火焰熄灭后,探马上岸,勘测地形,尤其是树林多的地方,都标注出来,遇到敌贼就回到岸上,任何人不准恋战,来了就烧,烧了就跑。” “唯。” 探马下船了,回到了旗船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海上作战,根本没什么快速有效的办法传达军令,连飞鸽传书都做不到。 见到该烧的烧的差不多了,楚擎躺在墨鱼专用的摇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 瀛岛海岸火光冲天,瀛贼对自己无可奈何,躺在敌贼国土海域上晒太阳,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其他两侧的旗船也在第二日日落之前赶到了。 楚擎对王天玉的“花活”表达了高度的赞扬,这种开创性的思维,十分残忍,不赞同,不提倡,但是要是用在瀛贼身上的话,那就是不否决。 至于温雅那一方,楚擎将探马喷了个狗血淋头。 “温老六脑袋让船舱夹了,那些病马有个屁用,他知道瀛岛多大吗,回去告诉他,再弄这些没鸟用的事,滚回东海,阿轶补上他的位置!” 探马很无辜,他只是报信的,被楚擎踹回了小舟上,回到旗船,准备找温雅表达一下来自东海三道舟师最高统帅的愤怒。 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战死了十九人,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少爷,温老六的法子…” 三哥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楚擎也明白让病马传染疾病是正确的,只是接受不了开战初期就有战损。 楚擎又跑到船沿,冲着刚上旗船的探马喊道:“告诉温老六已那个白痴,时间,我们有的是,命才是最重要的,昌人,已经死的够多了!” 探马站在小舟上,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距离太远,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 楚擎眯着眼睛:“那瘪三嘴唇动了,说什么呢?” 福三:“应是唯。” “不会是去我大爷吧?” 福三:“…” 四路大军,悠闲的在海面上晃悠了三天,琉球岛的补给船到了。 楚擎又开始困扰了,除了陈定澜那边,猛火油连三成都没消耗,唯独陈定澜那边,消耗了六成,主要是王天玉瞎在那放火。 其他三路大军,烧的是山林,或者任何能够安营扎寨的地方,只有王天玉,和个精神病似的,将所见之土全部变为焦黑才肯罢休。 第四日,南侧船队,开始下船了,踩在了还有着余温的焦黑土地上,楚擎笑的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这里,就是瀛岛的土地。” 楚擎张开双手,呼吸着刺鼻的焦味,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激动之色:“我魂牵梦绕之所,朝思梦想之地。” 大舅哥无法理解楚擎,无法理解楚擎对瀛岛的“感情”。 都恨瀛贼,没人不恨,可小伙伴们,都是到了东海三道后才开始恨的,愈发的恨。 唯有楚擎,从未来过东海,除了曹琥外,也从来没和东海的人有过交流或是沟通,事实上,早在曹琥到达昌京之前,楚擎就毫不掩饰他对瀛岛的“感情”,近乎狂热,似是执念。 “探马深入三十里,绘制舆图,标记山林,遇敌回撤,不要恋战。” 楚擎下达了军令,五十人上了战马奔向了四处。 “接下来,便是苦战了。” 楚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紧紧攥住拳头:“余下的日子,我们将与火焰相伴。” 廖文之微微颔首:“有朝一日,我等将积土于富士山巅,祭奠我大昌将士!” 楚擎回头看了眼老廖,很嫌弃,因为这家伙逼格太高了,显得自己很low。 二通傻了吧唧的问道:“廖先生,富士山是哪里?” 廖文之微微一笑:“中南部,你家大帅说那处山,名为富士。” 第1518章 罪与罚 在船上,最多烧个沙滩区域,想要烧穿瀛岛,肯定要踏上陆地的。 踏上陆地,就要将补给线拉的很长,越长,出现意外的因素也就越多,危险性也就越高,好处就是持续不停的压缩着瀛贼的活动空间。 四路大军几乎是在同一日内踏上了陆地,最先上岸的便是楚擎这一路。 楚擎从怀里掏出了用三层纱巾缝制一起的面罩,挂在了脸上,遮住了下半张脸。 面罩是墨家子弟加班加点制作的,和后世的口罩作用差不多。 为了这次作战,楚擎将所有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烧火,就有浓烟,有浓烟,就会对身体造成损伤,面罩虽然无法彻底过滤浓烟中的有害物质,至少比不佩戴要强一些。 都是黑色的面罩,图案各异。 楚擎的面罩是半个骷颅头,丹青妙手墨鱼画的,没皮没肉的下半张脸狰狞可怖,惟妙惟肖。 陶少章的面罩没有图案,就是一个大大的“正”字。 付家二少不会画画,但是会写字,付永康面罩有俩字,“酒色”,付保卫则是“财气”。 其他军伍画的也是乱七八糟的,和小孩涂鸦似的。 这次下船一共六百六十六人,楚擎为了图个吉利,也考虑了其他因素。 六百多人,不多也不少,携带大量的火药弩、便携装的猛火油,以及二百飞翼。 只要不是被四面八方的包围,都可以迅速撤离,遇到小股部队,短兵相接也能且战且退。 王通通和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字他写不明白,勘探地形和绘制舆图是一把好手。 楚擎如同郊游一般,背着手沿着树林外走着。 还是要第n次夸赞一下付永康的“中策”,楚擎现在一看到大树就亲。 古人就这点好,没有大肆破坏自然环境,也没有能力大肆破坏环境。 像楚擎之前集结那么多人砍树的情况,很少,除非是要筑城。 瀛贼这边有城,但是不多,树木悠闲的生长着,既高大,又密集,方便纵火。 为了杀贼,破坏环境这种事,楚擎根本不考虑,这座岛沉了才好,又不是后世,会蹦跶出来哪个长的和让平底锅拍脸似的环保少女逼逼赖赖。 再说这玩意就算蹦跶出来也没用,就如今楚擎这实力,还环保少女,他能让人给这逗逼揍成几内亚大狒狒。 探马回来了,瀛岛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有木,有树木,有树木,有树木! 舆图也被送回来了,三张,囊括周围半径三十里。 三十里,至少有十余里的位置都是树木。 楚擎如同一个勤劳的设计师,皱着眉头,很是认真,诚心诚意的想为亲爱的瀛贼们将日子过的风风火火。 “这里,这里,这里。” 楚擎接连点了三个地方:“用猛火油洒在这些位置,密封好,务必保证不会因为其他自然因素被点燃,回来的时候我们再点燃,在这里留下一条退路,到达这座山的时候,探马继续行进,二十里吧。” 众人忙碌了起来。 付保卫的“中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宏观上看,抛废,很奈斯,必有特佛。 可“实地”操作的话,需要考虑到所有细节。 看似这次登岛的人很多,实际要分成四路大军,如果俯瞰来看的话,四路大军实际上就是四条“线”,这四条线的“足迹”想要覆盖整座岛屿,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要利用风势与火势,将这条线变“粗”。 当这条线变“粗”后,再以“点”组成“面”。 这是个细活,需要有统揽大局的专业人才进行实地考察并制定详细的纵火方案。 因此楚擎在每个团队中都搭配了相应的人才,有能打的,有动脑子的,最专业的肯定是陈定澜那一路,有王天玉在。 入夜,深入北侧,行进四十五里。 除了刚上岸点的第一把火外,四十五里内,楚擎再也没放火,只是将携带的猛火油放下了七成左右。 蹲在一棵三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树下,楚擎放下了千里目。 “村落。” 只是两个字,村落,瀛贼的村落。 楚擎不想多说,也不敢多说。 他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情况,也是一定会遇到的情况。 墨鱼叹了口气,三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叹气,都不准! 因为村落里都是百姓,因为村落里有女子,有老人,有幼童,只是这些百姓的生来就带着原罪,他们是瀛贼,瀛,没有人,只有贼,是为瀛贼。 “少爷?”三哥侧目看了眼楚擎。 “杀。” 一个轻轻的“杀”字,没有任何犹豫,至少,脸上是没有的,也不敢有。 三哥回头,面容冷酷:“敌贼不足三百,王通通带人前往高处,将飞翼投入村落之中,三个方向,十二支火药箭…” 墨鱼皱眉打断道:“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为何要耗费火药弩?” 三哥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难不成你想短兵相接,面对面,将刀子插进那些女子和幼童的胸口?” 墨鱼闭口不言,面色莫名。 谁知廖文之突然满面悲痛之色。 “短兵相接吧,毫无战力的百姓,不需用火药弩。” 廖文之眼眶红红的,满面不忍:“早晚,早晚啊,早晚都要遭受这一遭,不如让军伍们早些适应,哎,可怜的那些瀛贼百姓,遭受了无妄之灾。” 廖文之站起身:“万千过错,在我一人,若是因果报应,便算在老夫头上,这军令,老夫来下。” 说到这里,廖文之已是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六百多军伍,然后振臂一挥:“随老夫杀,鸡犬不留,宰了这群狗日的!” 楚擎瞠目结舌,廖文之第一个冲了出去,好像都掉眼泪了,但是那造型,那气质,那狰狞的面容,他…他是怎么给眼泪掉出来的呢? 楚擎见到了许多军伍脸上呈现出了犹豫之色。 这种情况,他想到过。 眼看着付家二傻也要冲出去,楚擎赶紧拉住他们。 “你们别去,和三哥保护我。” 付家二傻对视一眼,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保护的,周围也没敌贼。 楚擎不是怕敌贼,是怕“自己人”。 后世好多电影中,那些当兵的悲情男主,出国作战,然后上级命令他们滥杀无辜,男主就违抗军令,怂一点的,不执行命令,跑了,刚一点的,直接给上级弄死了。 楚擎不认为自己是男主,但是他也不希望身边有哪个军伍活成了男主的样子,一急眼,违抗军令再给自己宰了。 令他庆幸的是,他没有教授给军伍的一些事,战争,教授了。 第1519章 原罪 屠“村”这种事,不止是楚擎在干。 东侧大军,以陈定澜为首的队伍,也进行了白刃战。 陈定澜这边虽然没有廖文之这种心如坚石面如菩萨的猛人,但是有王天玉。 历来喜欢纵火的王天玉,见到了村庄,没有像往常那般和自爆卡车似的,左手火把右手火油直接冲上去,而是勘测了地形,侦查了敌情,随即进行近距离厮杀,考虑的是物资耗损情况。 每一路大军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伍,这也难免成为了混编状态。 当陈定澜下达进攻的命令时,王天玉带着原宝玉海贼团的小海贼们冲进了村中,将火把扔向了茅草屋中,长刀劈砍任何可以移动的生物。 王天玉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只是看着不像罢了,踏上瀛岛,他需要以身作则,需要当一个榜样,他无法说那么多,只能去做。 后方的陈定澜可以通过千里目看到,很多军伍犹豫了,面对瘦弱的女人,面对个头小小的孩子,举步不前。 这也是战争最为残酷之处。 当战争来临时,人们不会适应,至少不会短时间内适应。 战争从来不会给任何人机会,等人们准备好的时候,才降临在他们的头上。 不是战争悄然而至,而是战争所带来的一切,会令人们“改变”,突兀的,猝不及防的改变。 最为了解其中详情的,便是温雅。 岛屿另一侧的温雅,带头将一个白发老妪枭了首,陌刀所过之处,尸横遍地。 蛟营军伍如同虎入羊群,冰冷无情的面容被飞溅的鲜血染红,双目更是赤红。 如果问这次作战计划中,谁最为纯粹,那么一定是廖文之和温雅。 因为这二人知道,战争没那么复杂,是选择太过复杂,当选择正确了,便不会复杂。 所谓战争,就是生与死。 想让我生,那便你死。 瀛贼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是妇孺,东海三道的妇孺,难道就不是了吗? 当战争来临时,只有敌贼,或是同胞,没有什么老弱妇孺,瀛贼也是这么做的。 看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放过她,因为怜悯,假以时日,她会以瘦弱不堪的躯体,将手中柴刀劈在同袍的咽喉处。 看到一个无助痛哭的孩童,放过他,因为慈悲,假以时日,他会成为心怀仇恨最为勇猛的将军,带领麾下,踏上我们的国土,烧杀掠夺。 战争就是如此,除了“利益”外,所有不相干的东西,怜悯、慈悲、优柔寡断、正义、善良,都要抛弃,不要去想。 楚擎明白这个道理,想要适应,也逼迫着自己必须适应。 村落陷入了火海之中,数百具尸体被焚烧着。 不少军伍面带着复杂难言之色。 楚擎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我唾弃当权者,鄙夷将军们,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利益,为所有小人物做出选择。” 楚擎擦拭着“无名”上的鲜血,喃喃自语。 现在,楚擎不再唾弃,不再鄙夷,因为当他站在这个角度时,才明白了一些以前难以接触难以明白的道理。 小人物,哪怕是小人物,也不应该被当权者左右命运。 可当权者又要必须这么做,因为傻比,太多了! 就如同后世,毛子和司机两边打架,很多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的键盘侠们,昨天,支持普哥,明天,又开始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支持司机。 不提这些连主见都没有一天一变话在虚拟网络中的人,单单说“资格”这个问题。 如果他们是海外其他国家的百姓,可以悲天悯人,可以站队,可以一天一变,可实际上他并没有这个资格,因为战争,并不远,只是没有感受到,他的学识和眼光,也察觉不到罢了,总觉得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些说支持司机的人,说阿普是暴君,将两国人民拉入战争深渊。 这就是一个很操蛋的事,如果他看过世界地图就知道,附近的海域、空域、四邻国家,除了老毛子外,哪个还会与自己统一了战线,当一个“盾牌”吸引火力的盾牌? 老毛子受挫,乃至倒了,下一个承受所有火力的会是谁,这群脑子里进水的人们,还在那考虑什么正义,邪恶,谁对谁错。 人需要善良,更重要的是活着。 活着,才有尊严,才有资格,才配去善良。 连活着都无法做到,还去什么悲天悯人,赶紧去超市买个皮搋子好好捅捅你那开始萎缩的左右脑吧。 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唯独毛子这边能咬牙扛着了,为我们争取继续发展壮大的时间,然后很多人,不去考虑实际问题,不去考虑现实问题,连自己的生活都左右不了,还在网上天天叫着谁对谁错,谁正义,谁邪恶。 所以楚擎慢慢懂了一些道理。 这也是他没有告知朝廷,没有让朝廷商议,更没有让东海三道之外的人们知道他要“突袭”瀛岛的缘故。 如果让朝廷商议,那些所谓的大儒、名士、文臣,一定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即便迫于天子和他楚擎以及千骑营的压力同意了这件事,也不会同意“屠”,最多只是同意“打”。 哪怕是打完了,也会遭受口诛笔伐。 这些大儒、名士、文臣,或多或少也会引导百姓的情绪,“网暴”他。 瀛岛,就没有百姓吗,瀛岛百姓,就没有女子吗,没有孩子吗,没有老人吗,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吗? 楚擎不愿去想,也不屑去想。 他从不敢说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但是他知道,杀瀛贼这件事,绝对不会是错误的,做这个决定,很有可能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正确的事。 “下一站。”楚擎指向地上的舆图,背后是冲天的烈焰:“木村县,斐田军,一城,二县,四个村落,先拿下木村城,破了城,后面就是人口密集的村镇。” 军伍们将长刀插进刀鞘之中,开始组装飞翼,沉默,眼神之中,带着几丝复杂之色。 女人的惨叫,萦绕耳边久久不散。 听不懂的瀛话,一定是求饶之语。 破败不堪的屋子,被付之一炬。 这一幕幕,与他们预想之中的某些事,并不相同。 “我说了,我们来,是烧岛的,烧了所有的一切!” 楚擎注意到了一些军伍脸上的复杂之色,高吼道:“六日后,会有船队送来补给,本帅,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上船,滚回东海,让你们的孩子,从寒门书院中滚出去,让你们的亲族,从新盖的城池中滚出去,让你们的婆娘,从新屋中滚出去,脱下你们的甲胄,放下你们的长刀,子孙三代,不得科举,不得从军!” 军伍们,都低下了头。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努力装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廖文之摇了摇头,同样高喊出声。 “你们他娘的就是一群丘八,一群该死的丘八,用你们的命,为子孙三代,搏出一个前程,搏出一个衣食无忧,搏出一个光宗耀祖,觉得是罪,那边自己承受着罚,一人背着,为一族,为子孙三代,背着,万千过错,只在你们一人!” 军伍们的眼神,慢慢变的坚毅,没有了犹豫之色。 耳中那些经久不散的求饶与痛哭之声,变成了廖文之的嘶吼。 罪,在我一人,为子孙三代,为亲族,为婆娘,搏出一个衣食无忧,那便杀吧! 第1520章 第一座城 岛国的军事组织与大昌大致相同,也有细微上的区别,这些细微上的区别,在各地将军府的封地上风格迥异。 也是混编,根据封地民生、人口、和平时期与战事不同状态的任务进行少量或是大量的调整。 在军队的编制上,采用混成编组,这种混成比例没有统一的标准。 随着每个大将军的习惯,战斗情况的不同,以及被动员人居住区域的不同,动员的人数、徵召的兵种、战斗的编组之类的,区别很大。 大昌朝的官军,骑兵、步卒、舟师、装备军器是统一的,外形上大致相同,各地折冲府会因为当地情况有所改变,就比如两侧边关,北侧边关,入春、秋、冬三季极为寒冷,军伍需要将冻的冰凉的双手插进裤裆里取暖,南侧边关则是热的要死,军伍的甲胄极为轻薄,很多时候会在城头上看到军伍们赤着上身。 除了甲胄,兵器肯定是统一制式的、刀枪棍棒,都差不多,成建制的营区,一定是有一杆“昌旗”,也是最大,最为显眼的旗帜,代表任何军种都是大昌朝的军伍。 瀛岛截然不同,都受天皇管辖,但实际上各大势力、家族、大将军麾下,都有浓重的个人印记。 这一点从家纹、军旗、马印上可以看出。 所谓家纹,和天皇毫无关系,家族徽章,类似于商标,后世商品的商标,可以当成logo来看。 各地军事组织成员的装备上,一定会有这种家纹。 最早的起源,是公卿贵族经常外出参加社交活动,那时候没马车,全是牛车,车为黑漆涂面,难于辨认车中之人,最后就在某个部位镶嵌上金丝图案,慢慢形成了家纹。 渐渐的,家纹的适用范围也就越来越广,从车马,到服饰,最后则是军器。 家纹不同,军旗也是如此。 军旗是人类古代战争中最常见的标志物,也可以用于信息传递渠道,瀛岛也不例外。 只是昌人这边的军旗一般就是一个字,或是一个图案,像楚擎这种又是骷髅头又是妙蛙种子的,就这一家。 瀛贼这边弄的比楚擎还花里胡哨,某些大将军,往往会在自己的军旗上弄上特别的文字或图案,以此向其他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思想理念。 比如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军旗,就代表着他的一种军事理念。 还有上杉谦信的“毘字旗”,大致意思就是说他是佛教神明毗沙门天转世之人。 织田信长的“永乐通宝”军旗,他也是最为奇葩的,因为这个“永乐通宝”的意思是,金钱万能,没错,就是金钱是万能的。 如果说“家纹”和“军旗”不罕见的话,“马印”则是瀛岛这边独有的。 这玩意也被称之为马标、马验,是专门在战场上表明武将位置的标志物。 一般只有统兵在千人以上的武士才有使用马印的资格。 楚擎让墨鱼将宇智神带和丁默邨知道的所有马印都画了下来,方便辨认,辨别敌军,已经用于精准目标打击。 有些瀛贼武将的马印往往就是军旗,比如武田信玄的“风林火山”旗,同样是他的马印。 “印”不是印章,可以是任何东西,就是脖子上拴着一圈皮卡丘也行,很多武将的马印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有名的当属丰臣秀吉的“千成瓢箪”,以及德川家康的“金扇”,还有织田信长的“金伞”,伊达正宗的马印叫“黑之二段鸟毛笠”。 “指骨扇!”楚擎站在城外大喊大叫:“那王八蛋的指骨扇,给我抢来!” 楚擎一把将刻绘着一只飞鸟的头盔扔在了地上,他不要木村家的家纹,这玩意随处可见,瀛贼私军尸首的甲胄上就有,他要马印,城头上,木村斐田身旁的指骨扇。 木村斐田,立于城头之上,满面惊恐,身材矮小,需要站在叠起砖石之上才能看到城外的情况。 四十来岁,木村家的扛把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惊恐,哪怕城里的手下比楚擎多出了三倍不止,他也不敢开门迎战。 “*你*的,你个大傻*,有本事你下来,老子弄死你*了个*!” 楚擎气坏了,仰头大喊。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木村县是一座城,旁边很多瀛贼聚落,不是在城内,而是在城外。 东岸区域又是点火又是爆炸的,这边怎么可能没听到,没注意到。 只不过木村斐田相当的怂,第一时间关闭城门,让所有人都回到城中,只是派了十多人骑着马去探查情况。 就这十多人,还碰到了王通通带领的探马们。 异国他乡遇活口,那肯定没的说,王通通负责嘎嘎,手下负责乱杀,就这么一顿嘎嘎乱杀,十多个瀛贼探子被斩落于马下。 楚擎还特意等到了天黑才带着人来到木村县的城下。 就是在一刻钟前,他差点挂了,连赵宝蛋这种高手都差点挂了。 这里,要先说一下木村城的城墙。 高,特别高,比昌朝普遍的小城要高。 这个高,不是城墙高,而是“护墙”高。 就像边关,护墙能护住墙上弓手的胸口位置,利用城墙上的齿状缝隙射箭进行攻击。 六十多年前,瀛贼和高句丽打过一架,高句丽也是从南岸上来的。 那时候木村城并不高,高句丽打过来的人也不多,不过却是精锐。 这一支名为力士军的高句丽军伍,只有五千多人,之所以叫这个名,是因为力士军有不到五百人都是壮汉,说壮汉也不准确,反正就是身高比较高,怎么也要一米七了。 高句丽攻城,也用的攻城车,那些长得比较高的人,就是力士,站在攻城车上,甚至还高处城池一大截。 最后木村城被攻破了,不过高句丽这一支偏师也被打退了。 就是因为这个情况,木村家又给城墙修了一下,垫高增高了,比原来高出了两米多。 这也就算了,主要是护墙也高了。 以前护墙是正常的,就到胸口位置,木村家的人就很牛逼,直接和额头平齐了,也不知道当时是“设计师”的问题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 然后,楚擎就差点被阴了。 本来就天黑,木村家的人也没敢点燃火把,楚擎等人用千里目瞅了半天,发现城门虽然关闭着,城头上却是一个人没有。 事实上并非如此,城头上很多人,正在撅着屁股往上面垫砖头垫木头。 不是埋汰瀛贼,事实上他们平均身高就是一米五上下,一米四的大有人在,很多历史资料上都记载着,和要随时组团给黑雪公主当舔狗似的。 楚擎就很傻很天真的以为,瀛贼退了,傻了吧唧的带着人来到城头下,准备用火药弩给城门爆开。 结果都到城头下了,尴尬的情况出现了。 大舅哥还搁那乐呢,瀛贼不战而退,定是知晓大妹夫威名,闻风而逃,说什么此情此景想要吟诗一首。 楚擎也傻了吧唧的笑,说作诗好,要有月,要有城,要有溃逃瀛贼,要有大妹夫。 大舅哥说好,那就先整个月,然后一抬头,月亮没瞅着,瞅着城头上一群垫着脚爬城墙上往外伸着脑瓜子的瀛贼们,手里还举着弓箭。 当时那个情况,那是相当的尴尬了,仅次于明星上午辟谣下午被实锤。 楚擎运气不好是不假,木村家的家族私兵也是一群傻缺。 如果他们当时就放箭的话,至少也能射杀百八十人。 主要是他们也懵了,因为他们光看到楚擎一群人来到城门下,乐乐呵呵的,既不杀气腾腾,也没攻城梯或是攻城车,不像是来打架的啊,所以就没有先下手为强。 要么还是三哥的反应快,一看对方没第一时间动手,而己方又在敌方的射程范围内,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很懵逼。 没有任何犹豫,三哥大喊一声:“吆西!” 就这一声“吆西”,争取了大约两到三秒的时间。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迅速下令让所有人熄灭火把,然后撒丫子就往往回跑。 第1521章 四路不同 三哥争取了两到三秒的时间,楚擎及时下令熄灭火把,军伍们瞬间抽出大盾,顶起来就往后退。 最不幸的开始,出现了最幸运的结局。 没人受伤,除了王通通,被廖文之和赵宝蛋摁在地上打,一群探路的探马们瑟瑟发抖。 王通通抱着脑袋,很无辜,他哪能想到,这群狗日的瀛贼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五不说,还给护墙盖的那么高,来的时候死活没看到,险些全军覆没。 楚擎气的够呛,也就不吝啬火药弩和猛火油了,一只只飞翼双双飞进了城楼上。 “弄死他们!” 要么说瀛贼是真的配合,见到夜空中飞来了一大堆根本不认识的物件,仰头就射。 本来不射还没什么事,那些飞翼最多飞到城中。 他们这一射,猛火油全撒城墙上了。 “哈哈,傻x,大傻x,一群大傻x!” 楚擎乐的够呛,亲自取来神臂弩,点燃火药箭,直接射了出去。 火神卡素斯下凡了,调皮的掀开了夜幕,令火焰照耀了夜空。 本就不长的城墙,瞬间陷入火海之中。 楚擎大叫道:“火药弩,炸开城门,我要木村斐田的指骨扇!” 人总是要有些爱好的,很多人都有收集癖,什么原味红丝、四角苦茶子、开线兔耳朵之类的。 楚擎也有,他想要达成全成就。 毕竟是用火烧战术,敌首的首级就不需要了,恶心巴拉的,他想要瀛贼各方势力的家纹与马印,南方这边一共七大家族。 他告诉军伍们,只要凑齐了七大家族的马印,就可以召唤瀛岛天皇许愿,并且能够达成三个愿望,不过这三个愿望是固定选项,天皇切腹、天皇自焚,以及天皇被大家活活剁成肉泥。 为了帮楚擎达成成就召唤天皇,军伍们将更多的飞翼扔进了城池之中,一支支火药弩如同吃了八斤万艾可的罗密欧,那座并不高大的城门,如同欲拒还迎的朱丽叶,在罗密欧的猛烈攻势下,城门轰然倒塌,躺平了。 “十弩一推进!” 楚擎被众人护在中间,小心为上,每射出十支火药弩,将房屋或是集结起来的敌贼炸碎炸死再推进。 房屋炸碎,是怕被阴。 瀛贼炸死,是怕进入到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楚擎不是名帅,连名将都算不上,出来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三件事,怂,怂,真特么怂,宁愿多消耗辎重军备,也不愿意贪功冒进。 不过成就肯定是还要达成的,一身夜行衣的风道人随风潜入夜,穿梭于火焰之中,专贴着墙根走,追踪敌首木村斐田去了。 楚擎没有小看任何一个瀛贼,但是也并不是所有瀛贼值得高看。 当火焰席卷了城头后,木村斐田第一个跑走的,直接跳了下去,差点没摔断狗腿。 这种事,他们难以理解。 什么玩意就飞过来了。 什么玩意就糊了一脸。 什么玩意就直接烧了。 咋的了这是,这都啥啊这是。 很多小说未必是跌宕起伏的,但是很多倒霉催的经历,一定是跌宕起伏的。 楚擎这边如同强拆队一样,躲着火焰将火药弩射进了一座座矮屋之中,风道人跑回来了,灰头土脸。 “靠,我的指骨扇呢,别告诉我你没追上!” “跑!” 风道人与数百多军伍擦身而过:“地势浩大,骑兵过三千,北侧入城,杀了过来!” “卧槽!” 楚擎直接给神臂弩扔到墨鱼手中,撒丫子就往回跑。 鬼鬼祟祟的来,满身冷汗的退,嚣张跋扈的射,吆五喝六的入城,狼狈不堪的往回跑。 这就是楚擎这一夜经历的事情,贼,没杀到几个,就毁了个破城门,敌方援军来了。 不能说是无功而返吧,至少…至少至少他们毁了一个城门。 很狼狈,连阵型都懒得保持,反正就是跑,怎么来的,原路跑回。 不知该说楚擎的运气好,还是不好。 木村斐田的援军来了,另一座大将军府的精锐骑兵,四千人。 楚擎根本就没打算打偷袭战,一切安全为上,人不烧死不下船,火焰不熄灭不深入,不确定没有敌贼,不前进。 磨磨蹭蹭的几天功夫,瀛贼这边怎么可能不集结兵力,第一批来的就是这四千骑兵。 说楚擎运气不好,是因为一座城都没烧下来就要撤退,撤退的很狼狈。 说他运气好,是因为瀛贼那边同样没搞清楚情况,四千骑兵倒是来了,却不敢出城追击,先找木村斐田了解情况。 木村斐田了解什么情况,光知道前两天海岸区域燃起大火,然后进赶紧关闭城门,探子也没回来,最后就出现了六百多人,说的是汉话,肯定是昌人,胆子特别大,就站在城门下,嘻嘻哈哈的,搞的他都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不是敌人了,不过最后他确定了,是敌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削自己。 楚擎这边撒丫子跑,结果小半个时辰跑出了快九里路,发现根本没人追上来。 这一下,大家患得患失了,猛火油桶都埋好了,竟然没人追。 支着膝盖弯着腰,楚擎喘了几口粗气,看向赵宝蛋:“要不,你去将们勾引过来?” “勾引?” 赵宝蛋想急眼了:“他们有骑兵!” 楚擎挠了挠头,不太确定:“你跑不过战马吗?” 赵宝蛋气的够呛。 这根本不是跑不跑的过的事,好几千骑兵,还没有太多的遮掩,这也太…太刺激了吧! “好,老道去!” 一语落毕,风道人又撒丫子跑回去了。 “注意安全哦。” 楚擎大喊了一声,连忙下令,让所有人将猛火油都泼到地上,一边泼一边往后退,同时让军伍们将附近的一些矮树全弄倒,一方面是阻挡骑兵,一方面是一会点燃后增加火势。 时间不多,也不知道风道人能不能将人引来,能准备多少是多少吧。 杵着佩剑的廖文之眼神古怪,时不时的看向着急忙慌的楚擎。 老廖越想越不对劲。 打仗,灭国之战,这怎么打的…鬼鬼祟祟的呢,和小偷小摸似的。 事实上,也只有楚擎这边出现了这种情况,其他三路大军,才真正算的上是灭国之战,异常惨烈。 第1522章 还之彼身 战争的残酷之处,在表面上体现在了三处。 三处,都和失去有关。 失去食物,失去家园,失去亲人。 失去了食物,无法活着,失去了家园,无处安身立命,失去了亲人,便失去了一切。 这种滋味,出身于东海三道的军伍们遭受过,经历过,听闻过。 当人们作孽时,就应想到,有一天,或许会有一把火,复仇之火,燃烧着自己,吞噬着自己,如果他们没有想到,那么下场就如瀛贼这般,昌人,带着愤怒,来到瀛岛,将愤怒变为火焰,焚烧一切,吞噬一切。 温雅的陌刀早已被鲜血染红,面前除了火焰,还有两千多跪在地上手无寸铁的瀛贼百姓。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登岸后,这十六个字就可以体现出温雅高超的指挥艺术了。 温雅负责北侧,北方船军不堪一战,只是上岸后,散出了所有探马,并不急于行进。 其实关于人手搭配这一块并不是楚擎决策的,而是听取了付家二少的建议,也可以说是这哥俩直接决定了,没有问过任何人的意见,楚擎遵从就好。 付家二少认为,温老六和阿轶作为拍档最为合适,没给出任何理由,楚擎没有问,他知道,问了也不会说。 外界一直认为以楚擎为首的罪恶势力,老大肯定是楚擎,实际上并非如此。 大家是被楚擎紧紧的团结在一起不假,只是楚擎从来不会强迫身边的小伙伴们做任何事,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说直白点就是楚擎有时候根本指挥不动这些小伙伴。 最重要的是,大家很多时候做什么事,不会给楚擎理由,特别傲娇。 大舅哥陶少章是如此,楚擎不问动机,不问缘由。 付家二少更是这样了,天天楚小弟楚小弟的叫着,除非楚擎给付有财抬出来,要不然这哥俩根本不鸟楚擎。 没人知道付家二少为什么让温雅与阿轶搭档,更无人知道新加入的温雅为什么为主,反倒是阿轶为辅。 事实证明,付家二少的眼光极为准确,因为在楚擎面前看起来怂怂的温雅,狠,天天没心没肺的肖轶,更狠。 按理来说统领大军应该一刚一柔,刚柔并济。 根据现有的情报来看,从西侧登陆后,大昌军伍遇到的人数最多,不是敌军,而是瀛贼百姓。 西侧区域只有一处大将军府,官军并没有太多,但是守备军很多。 守备军的营区叫做兵所,和昌朝的屯兵卫差不多。 昌朝的屯兵卫有少部分府兵,管理辅兵,这些府兵和辅兵非战士都是闲着的,需要做的事就是定期操练“民兵”,也就是百姓,适龄男子要在非战时前往屯兵卫进行操练,平常开山修路需要苦力的时候也会用到他们,战时需要押运粮草,如果有需要,也会被征募为辅兵踏上战场,不过大部分都是担任后勤工作,除非主力部队基本被打没了。 相比于屯兵卫,瀛岛兵所的守备军多有不如,需要造船时,当苦力造船,不需要造船的时候,种地放牧。 这就是一群瀛岛农民,而且还是那种苦逼农民。 因为西侧靠近海域的区域极为荒凉偏僻,造船厂比较多,换了昌朝那边,几乎就是北关或者是湖城那种地方了,只有流放的囚犯才会送到那,不是没活路了,正经人不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说的再直白点,温老六和阿轶这支队伍,将会碰到很多毫无战力的百姓,很多很多手无寸铁战力的百姓。 所以,两千多衣衫褴褛的瀛贼百姓,跪在了温老六的面前。 北方船军紧邻一处木料厂,这本来就是袭击的目标之一。 温雅和阿轶之前为了抢那些病马,并没有太过深入,第一时间回到了沙滩上。 等了一日,没有上船,就是为了给瀛贼官军集结时间。 事实上溃逃的瀛贼的确集结了,将那些木料厂的百姓们集结了,将头发梳成大人的头型,拿着大人棍子,三千多人,然后就被打成儿子了。 之前是为了抢病马,下船的人并不多,战线拉的也长,现在是背靠可以提供地面支援的战船作战,温老六与阿轶都没带太多人,一人带着五百出头,左右包抄,一千多人将三千人给围了,之后便是屠杀。 温雅真的很善战,他要的不是击溃敌贼,而是杀死所有反抗的人,抓到所有不敢反抗的人,再用这些不敢反抗的人,练兵! 哪个民族都有硬汉子,哪个民族也都有怂包,大昌有见到外贼会投降的,瀛岛同样也有。 正规战中,战损达到两成就出现大面积溃败的情况数不胜数,更别说一群农民了,他们碰到的是大昌朝最精锐的舟师军伍。 阿轶赤着膀子,钢铸铁打一般的肌肉暴露在阳光之下,古铜色的肌肤满是伤疤。 “老子再问一次!”扛着铁枪的肖轶,没有标志性没心没肺的笑脸,只有脸上的鲜血与双目之中的冷酷。 “岸本家族的矿场,究竟在哪里!” 无人回应,跪在地上被困住的瀛贼百姓们,如同寒风中柔弱无力的野草,瑟瑟发抖。 “噗嗤”一声,肖轶的铁枪扎穿了一名瀛人的肚皮,单手挑起,人在半空中飞舞,热气腾腾的内脏和鲜血飘洒着,肠穿肚烂的瀛贼在地上哀嚎着,挣扎着,惨叫着。 阿轶无动于衷,长枪再次挥出,一个又一个瀛贼被挑到空中,落在这些战俘的面前。 尸体被堆成了小山,温雅再次让探马用生硬的瀛话重复了阿轶的问题,依旧没有瀛贼开口。 不是他们不开口,而是无从开口,距离岸本矿场,足足有二百多里路,还要绕过两座山峰,他们根本不知道通向那里的小路怎么走。 “一百,人头落地!” 温雅轻声开了口,站在战俘身后的军伍齐齐挥动了长刀。 一刀枭首并不是那么的容易,很多军伍第一次杀人,再温雅的逼视下,只能一刀一刀的看向瀛人的后脖颈,踩在他们的肩膀上一刀一刀的砍着,劈着。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温雅与阿轶对视了一眼,冰冷无情的双眼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他们提出的问题,本来就是无意义的,二百多里外的矿场,他们有兴趣,但是不是现在。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军伍见血,为了让他们杀人,为了让他们屠杀瀛贼的百姓,提前适应接下来的战斗。 瀛贼们想要站起身,想要逃跑,阿轶长枪不断扫出,一个又一个瀛贼的双目失去了生命色彩,鲜血染红了黄沙。 “他们未踏上我大昌的国土,可他们打造的战船,成为了私掠船…” “那些私掠船,来到了我们的海域,瀛贼,踏上了我们的国土…” “瀛贼屠杀我们的亲族,屠杀我们的老幼妇孺…” 阿轶将铁枪插在地上,高吼道:“除了你们身边的手足袍泽,这座岛上的任何人,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也要给老子杀,谁不杀,老子便杀他,要么,你们心慈手软,死,要么,你们心如磐石,他们死!” 战争,会让人变的疯狂,将内心里最可怕的某些东西无限放大。 只是有些人,会将这些可怕的东西,压制在心里最深处,只有在合适的时机才会彻底释放出来。 身后,是无数具死状凄惨的瀛贼尸体,肖轶望着大海,温柔的腰间抽出了一方丝帕。 丝帕,是陶琪送于他的。 阿轶在想念着,想念着思念着他的人,可这并不耽误他冷酷无情的屠杀着,杀戮着,因为他知道,只有屠杀,只有杀戮,才会让海的那边,让那些思念他的人,安康着,幸福着。 每一路大军的主将与副将皆是如此。 罪,在我一人,没有理由,没有借口,只是屠杀,只是杀戮,他们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从上船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知道了自己会沾染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血污。 第1523章 木村城下 两千余瀛贼被宰了,这只是一个开始。 楚擎也下达了军令,烧 不疯魔不成活,风道人、柳乘风、赵宝蛋,叫什么都好,半辈子被宗门左右的人,活的痛苦,最让他痛苦的是,三哥一语道破天机,左右他的,不是宗门,不是师兄弟,不是掌门,更不是卦象,而是他自己,他自己在这操蛋的世道中做着毫无意义更加操蛋的事让这操蛋的世道更加操蛋。 操蛋的赵宝蛋,总想要去做一些“刺激”的事,通过这些事,证明自己,证明一些别人根本不在意的操蛋事。 现在的风道人想通了,可他依旧喜欢追寻刺激,就比如,一个人扛着一把弓,带着一身暗器,跑到城楼外面射那些骑着矮马的瀛贼轻骑兵。 这种事,很刺激,虽然将轻骑兵都引入了林中,那些矮马无法全力奔跑,可赵宝蛋同样有被包围的风险,更不要说轻骑兵也有弓箭。 当赵宝蛋跑出这座小树林的时候,不断挥手,像个刚从邻居家偷了半斤橘子又在邻居的追赶下及时翻越过院墙的调皮孩子。 “烧,烧烧烧,烧死他们!” 几乎在赵宝蛋跑出林子的同时,一支支火矢被射进了树林之中。 熟能生巧,射箭,谁都会,现在楚擎让大家学习的时候怎么纵火,不断提高效率的纵火。 树木生长位置、风向、猛火油洒在哪里最合适等等。 军伍们成长的很快,尤其是三哥的算盘,墨鱼的火眼金睛,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最绝佳的纵火点。 树林被点燃了,传出了战马的扬蹄重重落地之声,瀛贼的喊叫声。 扬蹄重重落地之声,变成了嘶鸣。 瀛贼的喊叫,变成了哀嚎。 紧接着便是炸响之声。 瀛岛之上,往往高端的食材,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火焰与火药,便能烹饪出最美味的佳肴,七成熟的瀛贼尸体,隔壁高句丽的小孩都馋哭了。 那些被挂在树杈上的火药弩被点燃了。 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瀛贼轻骑兵根本跑不出树林。 下马,跑的没有火焰燃烧的速度快。 在马上,因为火药弩炸响,战马根本不受控制。 “休息一刻钟,一刻钟后,回木村城,我要那家伙的指骨扇!” 楚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军伍们放火的手艺越来越娴熟了,目前来看,二十多只瀛贼骑着马从林中跑了出来,更多的是那些无辜的战马。 万变不离其宗,那些花里胡哨的,并不适用于瀛贼,一招鲜吃遍天,火药与火药,最适合炮制瀛贼。 一刻钟的时间不长,却也足够每日接受高强度操练的军伍们恢复体力。 贴着树林,感受着炙热的高温,耳边是林中传来的惨叫声,弓手顺便将一些侥幸逃出火海的瀛贼射倒在地。 没有奔跑行进,除了轻骑兵,木村城中还有很多守军,体力要用于厮杀。 楚擎走在最前面,思索着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刀枪棍棒,是冷兵器,枪炮火箭,是热武器。 那么猛火油和火药弩,算不算热武器? 如果算的话,那么用热武器来欺负使用冷兵器的瀛贼,这也…忒特么爽了吧,奥特曼欺负杰尼龟也不过如此。 胡思乱想间,六百多人再次回到了木村城下方。 楚擎嘴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瀛贼总是这么热情如火,点燃他们自己,温暖远道而来的昌人。 木村城的瀛贼,竟然集结在了城门下方,拿着棍棒,拿着各种农具,多是百姓。 四千轻骑兵,人数看着不多,实际上在大规模战役中,依靠机动能力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冷兵器战争之中的轻骑兵,都可以称之为精锐。 四千瀛贼轻骑兵,九成九葬身火海,对木村城的瀛贼们来说无亚于灭顶之灾,令他们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能够集结起来堵住城门,也是一种本能和下意识的行为,或者称之为从众。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这种想法,连四千轻骑兵都无法阻挡来犯之敌,更不要说他们这些城中百姓了。 “啧啧啧。” 楚擎如同带着小弟开片的社会大哥,满面惋惜之色:“正规军被打没了,百姓就出来迎战,哎,真是让本帅于心不忍啊。” 军伍们举起了火药弩,露出了反派角色特有的笑容。 即便木村城不大,展开巷战也要花费一番功夫。 可这群蠢货竟然聚集在了一起,人挤人堵在城门,这等于是集体赴死一样,火药弩,专治人挤人。 楚擎都准备下令炸死这群不知死活的蠢货时,廖文之拦住了楚擎。 “无需用火药弩。” “还有三日,补给船又要到了,不需要节省火药弩啊。” 廖文之摇了摇头:“这一战,可否老夫统率?” 楚擎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城门下往多了说也就五六百人,其中还有很多老弱,城里多少人不知道,但是绝对没多少,要不然也不可能让这么多衣衫褴褛的老弱出来堵门,怎么打怎么赢,就是看能不能在不使用火药弩的前提下不出现战损。 其实楚擎也知道廖文之的打算,只是这种事,不想讨论罢了。 廖文之观察了片刻后,下达了军令:“王通通率百名军伍前往城门北侧,不许任何贼人逃脱,一刻钟后,蛋真人率其余将士前进三十丈,敌贼异动者,杀,溃逃者,莫追,跪地祈饶者,缚。” 不需要看楚擎,知道这小子不吭声就代表同意大家可以听从廖文之的指挥。 每当见到廖文之这些读书的活阎…活菩萨,楚擎总会感慨万千,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君子六艺,左手剑,右手书,既有书生意气,亦有满腔热血。 兵分两路,一路原地等候,算着时间,一路迅速前往城门北侧。 一刻钟转瞬而逝,不穿道袍穿甲胄的风道人举起长剑振臂高呼:“冲!” 付永康没好气的说道:“那叫进,土鳖。” 风道人再次振臂高呼:“进,土鳖们!” 军伍:“…” 五百余名军伍分成两个战阵,一队弓弩,一队刀盾,逼近了城门。 楚擎站在最后方,没有丝毫担心。 事实上就这短短的一刻钟,城门下那些瀛贼已经开始哆嗦了。 这已经和作战能力没有任何关系了,如果连一群农民,一群连武装农民都算不上的农民们都打不过,也别进攻瀛岛了,转头回到海边集体投海算了。 前进三十丈,厚底作战靴子重重踏在地上,人数不多,只有两个战阵,冷酷的双眼,整齐的步伐,闪烁着寒光的长刀,足以将专业的杀才与业余的瘪三区分开来。 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舟师军伍,不用任何语言交流就可以告知城门下的瀛贼们,阻拦,如同螳臂当车,必死无疑! 第1524章 埋 军伍们并没有发出冲锋,聚集在城门下的瀛贼已经出现了溃逃的前兆。 病症如下,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农具朝着地面,小肚子转筋,城楼上的木村家私军色厉内荏大呼小叫。 这样的瀛贼,莫说阻拦大昌军伍,便是十只狼狗都能冲散他们。 “聒噪。”廖文之指向城楼上那些穿着甲胄的武士们:“射!” “射”字落,火药弩如同达纳特斯手中的致命之剑,锈迹斑斑却锋利无比地划向了瀛贼武士们的脖颈。 夜神之子之所以被人们恐惧,是因为他想要索取的,人们无法拒绝,唯有接受死神的安排。 爆破之声在昌人耳中是那么的悦耳。 在瀛贼的耳中,就如同催命符的跃动,跳跃于他们的头顶之上。 伴随着轰隆巨响,城头上那些聒噪瀛贼武士们,用他们最好的欢迎方式迎接着昌人入城,那便是四分五裂。 碎肉和肢体伴随着落石与灰尘,从天而降,完全就是摆造型的木村城百姓们抱头鼠窜。 军伍们入城了,廖文之依旧不急于下令让军伍们追击,而是继续让军伍们放火,完成楚擎之前没有做完的事。 房屋,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都代表着一种归宿,如同一个图腾,安身立命,遮风挡雨,大城围着房屋,房屋就如同一个小城,围着一个个小家。 城,必须毁,不毁,如果打成持久战,拉锯战,又会成为瀛贼的据点,一座城接着一座城的毁灭,才能不断压缩瀛贼的活动空间。 房屋,也必须毁,瀛贼不需要有家,连残垣都不配拥有。 盖一座城,需要三年。 毁一座城,需要三日。 用火药的话,只需要三个时辰。 木村城没有四门,只有二门,一南一北,军伍从南门突入,王通通带人堵住了北门。 一支支火把被扔进了茅草屋和各处居所中,一桶桶猛火油被搬进了城墙上方。 廖文之真的很厉害,至少在楚擎的眼中是这样的。 略显悲苦的面容,被火光照耀的红彤彤的,看向那些被点燃的房屋,似乎随时要哭出来一般,一边悲苦,一边将瀛贼和畜生一样赶到北门。 地上有被踩踏的草鞋,眼前是落荒而逃的瀛贼,听到的是瀛贼百姓惊恐不安的叫声。 如同驱赶畜生一样,驱赶着落荒而逃的瀛贼。 寻常的畜生,用鞭子驱赶就好,而瀛贼,需要用火药弩,将房屋炸塌,将炸毁路面。 踏上异国他乡,不是来走亲戚或是旅游的,而是毁灭,连征服都不需要,只有毁灭。 在这个过程中,火药弩不需要避开人群,生与死,全靠运气。 若是正好带头跑在最前面,跑向了廖文之不想让瀛贼跑去的方向,那么一支火药弩就可以迫使这些瀛贼改变方向,只是迫使他们的不是火药弩,而是火药弩爆破后,支离破碎的尸体。 楚擎双目坚定。 昌人,杀,却不嗜杀。 战争之中,杀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杀光才是。 即便是林骸,也从未享受过杀戮,只是为了通过杀戮来震慑敌人,每一次下了战阵,都会仔细的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楚擎可以放任手下的军伍们大开杀戒,但是绝对不会容忍军伍们变成瀛贼那种恶魔,享受杀戮,这是区分人与畜生的唯一标准。 封城,毁城,驱赶瀛贼,持续了不足一个时辰,木村城并不是什么大城,两千多百姓被聚集在了北侧城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廖文之站在两千多瀛贼面前,让楚擎极为意外的是,老廖竟然也会瀛话,不标准,也足够与瀛贼们进行无障碍沟通。 楚擎不知道廖文之在说什么,三哥想要翻译,前者摇了摇头,他不在乎。 之后,便是廖文之举起长剑,一剑穿心,一剑穿心,还是一剑穿心。 面容悲苦的廖文之,似乎是在表达着一种极为悲痛的心情,瀛贼们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有人似乎是在祈饶,还是被一剑穿心。 廖文之是一个诉说者,不是一个倾听着,一箭穿心的多了,瀛贼也就安静的听着,越说,越悲痛,越悲苦。 瀛贼们被“打”动了,站起身,找到农具,在火药弩和羽箭的包围下,来到城外,挖起了大坑。 楚擎还是没有问三哥廖文之到底说了什么。 那些丢盔卸甲,或是穿着甲胄的瀛贼,应是木村家的私军,没有动,被反绑住双手,跪在那里,眼泪横流,屎尿横流。 瀛贼百姓们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很大很大的坑,很深很深的坑。 廖文之认真的和瀛贼百姓们解释着什么,最后,将十把短刀,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这些瀛贼百姓,如同恶狗扑食一样扑向了那些短刀,抢到短刀的人,用最残忍和最野蛮的方式,将短刀捅在了木村家的私兵身上。 廖文之欣慰的笑了,用并不标准的瀛话,解释着割喉,解释着杀人技巧。 这一刻,廖文之似乎与这些瀛贼百姓成为了朋友,笑容满面的将一具木村家私兵的尸体踹进了坑中,并鼓励的看着木村城的百姓们。 这些百姓手中满是鲜血,廖文之鼓励的目光,让他们如同腼腆的笨拙学生,将这些尸体接二连三的踹进了大坑之中。 廖文之的笑容消失了,用手不停的指着,足足指了四十多人。 四十多人,四十多支羽箭,射穿了头颅。 瀛贼大呼小叫着,不少瀛贼百姓见到了被射死的是自己的亲族或是好友,痛哭流涕,抑或双目含恨。 廖文之平静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悲痛,再次随手指了一些人,又说了些什么。 这些痛哭流涕的,双目含恨的,被推进了坑中。 还是有苦,有人恨。 廖文之略显白皙瘦弱的手指,又指了出去。 坑中,有多了些人。 这一次,没人哭,至少坑外面的瀛贼,没人双目含恨,看都没有看廖文之一样,如同行尸走肉,毫无感情波动。 廖文之满意了,很满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再次流露出鼓励的眼神。 活埋! 四百余名木村家私军,无一活口,楚擎得到了他想要的指骨扇。 二千八百余名瀛贼百姓,死,一千七百人,伤,四百人,廖文之对这些受伤的人表示了极为无奈的情感,最后,两千八百余名瀛贼百姓,变成了死两千一百人,只有不到七百活口。 廖文之不需要受伤的瀛贼,他只需要身体健全的。 这些七百活口,将这座尸坑填平了。 这些七百活口,将要回到岸边,抚平战争的伤痛,吃好喝好睡好,为了好好干活,建盖简易的岸边工事,直到有一天,这些做苦工的瀛贼百姓累积到三千人时,会有另外三千瀛贼,挖一个大坑,取代他们,一次又一次,如此反复。 第1525章 恶龙无惧 屠龙勇士最终变成恶龙,这是一个被用烂的梗,傻了吧唧的。 可这个傻了吧唧的梗,饱含着很无奈与痛苦的事实。 屠龙者为了村民,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伤痕累累,终于杀掉了恶龙。 村民们欢欣鼓舞,喜极而泣,口称屠龙者是英雄。 可只有一天,村民们敬爱的笑容,变成敬畏的表情,敬畏的表情,变成畏惧的神情,畏惧的神情,变成了戒备的恶意。 屠龙者,连恶龙都可以击败,那么,他比恶龙还要强大。 强大的恶龙,吃掉我们的村民,那么比恶龙还要强大的屠龙者,会不会有一天… 人们的恶意,才是屠龙者变成了恶龙的罪魁祸首。 这是人心,是最卑劣的人性。 昌京之中,各国使团代表纷纷觐见监国的太子。 大昌朝,不应不宣而战。 大昌朝,是礼仪之邦。 大昌朝,不应派遣战船与舟师军伍无故踏上瀛岛的国土。 如果问如今的昌京,如今的朝廷,文臣们还会因什么事去找楚擎的麻烦,那么也只有这一件事了。 质疑儒家的仁智礼仪信! 这是文臣的生存之本! 这是儒生们认为治理天下之本! 这是所有读书人将士、农、工、商四个阶级划分明确之本! 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确保他们高高在上的最大依仗。 我没有“农”勤劳,但是我是公家人,我是读书人,我是官员,你必须听我的,这是我的地位决定的。 我没有“工”的技术,但是我是公家人,我是读书人,我是官员。 我没有“商”有钱,但是我是官员! 所有都不重要,地位超过你们,将你们牢牢把控在手中,才是最重要的是。 龙椅旁边,身穿麒麟袍的昌喻,面无表情,少年太子,已有几分天子威严。 鼻青脸肿的宇智神七郎哭诉着东海三道舟师的暴虐残忍,高句丽使节用生硬的汉话表达着不满,很多南关的番人部落叽叽喳喳,所有使节都在用不同的方式“要挟”着大昌朝。 不是用人质,不是用武力,不是用一种极为可笑,令昌人看起来很可笑,昌人可笑的方式进行“要挟”。 你们信奉儒家。 你们宽厚仁德。 你们是天朝上国。 这种要挟,是将自己摆在一个极低的道德位置上,让大昌朝,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骑“德”难下。 使节们说,他们已经打听清楚了,开战之前,楚擎根本没有和朝廷商议,算是“私自”行为,那么大昌朝的法度究竟在哪里,君君臣臣,在哪里? 大昌朝,是他们见过最道德的君子,现在,道德君子将要被染上污名,回头是岸吧,将楚擎叫回来,大昌朝继续当道德君子,要是不做道德君子的话,我们,哪里还有便宜可占。 就连高句丽的使者也是如此。 原本高句丽与瀛岛一直有间隙,东海舟师三道去打瀛岛,高句丽应该开心才对。 事实上并非如此,高句丽希望瀛岛踏上昌朝的国土,而不是昌朝踏上瀛岛的国土。 因为大昌朝综合国力比瀛岛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昌主动出击,真的有可能灭了瀛岛,而瀛岛,是没有能力灭了昌朝的。 大昌灭了瀛岛,这不是高句丽想要看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总是有某些国家,某些人,自以为“时间不够”。 这种时间不够,只是可笑的自大罢了,自欺欺人。 自大的认为,再给我们五年,给我们十年,给我们一百年的时间,我们一定会变成地表最强大的人,最强大的国家,只要委曲求全,只要暂时忍受胯下之辱,只要咬紧牙关不断追赶,就可以超越。 这就是个很可笑的事,委曲求全,胯下之辱,这些所有慢慢丢弃尊严的事情,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不是全世界的每个人每个国家,都会在原地踏步,等着你超越他。 更可笑的是,很多人,以为对方正在变弱,殊不知,真正变弱的是自己,强者,永远都是有尊严的,没有尊严,不配称之为强者,老虎装猫装的久了,就真的变成猫咪了。 “东海…” 监国太子昌喻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稚嫩,却坚定的目光,扫过了诸多使者,就连草原上一些投诚的部落,也在那里。 沉吟了半晌,太子突然轻声说道:“皇叔曾对琅琊王教导过,尊严,只存在于剑锋之上,而真理,在火药弩的射程内。” 很多群臣面面相觑,只有南宫玺等人才知道这是何等的神兵利器。 昌喻站起了身,站在了御岸的面前,望着各个势力的使节,音量逐渐抬高:“东海,一寸地,一寸血,一掌沙,一枯骨。” 宇智神带哭嚎道:“尊敬的太子殿下,那些都是流浪的盗贼,他们上了私掠船…” “听孤说。”昌喻微笑着打断道:“君子,习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这射,便是射术,我大昌,国之君子,既是君子,就要习得六艺,习得这射,你可知,君子,为何要习这射?” “殿下…” “因为人心险恶,因为不是人人都是谦谦君子,因为不是每个国家,都是国之君子,当我昌人以礼待之,以谦处之,却换来心怀叵测,换来恶毒,换来歹意,换来却是屠戮我大昌百姓时,那便射,君子六艺,是六艺,不是五艺,不是四艺,更不是三艺,大丈夫也好,我大昌朝也罢,是君子,却不是教条式的蠢货,我们不好战,并非怯战,不战则已,战,便战至生死!” 面容一冷,昌喻朗声道:“战事,是你瀛岛率先挑起,你等三日内,离开昌京,三十日内,离开我大昌国土,滚回你们瀛岛,宇智神带,你当真以为孤是三岁稚童不成,满朝文武皆在此,你竟敢再以私掠船非你瀛岛朝廷管辖为由,欺诸臣,欺孤,欺我大昌,那就战,各凭本事,战至死,至死而休!” “殿下,殿下你误会啦,没有,没有…” 宇智神带是真的吓着了,就在这时,一群文臣走了出来,跪倒在地,未等开口,昌贤已是眯起了双眼。 “张口之前,你等,要考虑周全,若是敢口说皇叔私自动兵,孤,夺了你等的官职!” 文臣们齐齐色变。 昌喻的面色越来越冷:“柱国将军秦罡何在!” “老臣在。” 秦罡快步出班,昌喻道:“北关无战事,调集两大营,驻守旬阳道,旬阳道折冲府,并入十六处屯兵卫,京营调出三营,由云麾将军谭忠平统帅,前往西地三道,统三道折冲府操练之事,巡检三道军伍粮饷全额发放之事,兵部今日拟文,发往南侧边关,命南关大帅马如敬,守关封城,骑射营主将斐攻,巡检三道粮饷全额发放之事,统管折冲府操练之事。” 群臣无不哗然,就连秦罡也是犹豫了一下。 昌喻不待有人开口,继续朗声道:“科考在即,礼部尚书曹悟主管,曹尚书为主,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为辅,科考之事,是为国朝择才而纳,人才,自是多多益善为好,凡读书满三载者,熟读四书五经,习得君子六艺,无论老幼,皆可参加科举!” 文臣们面色剧变,礼部尚书曹悟摇摇欲坠。 颤颤巍巍的,曹悟走了出来,满面复杂之色。 “臣,如今年事已高,老迈垂…” “好,孤准了。” 不等曹悟说完,昌喻已是下了御令:“既曹尚书心有余而力不足,孤便准了,准你告老还乡,孤为国之惋惜,为国父皇之痛惜,科考一事,户部右侍郎邱万山为主,千骑营统领江月生为辅,散朝!” 曹悟,如遭雷击。 啥啊,这是啥啊,我想说岁数大了,不适合主抓科考这事了,什么玩意我就要告老还乡了? 还有,就算你误会了,这也太…太不拿我当回事了吧,一句惋惜,一句痛惜,就完事了,四十多年,白干了? 太子已是带着随行太监离开了议政殿,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皇叔说的对,大昌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想要削减脑袋当官的,如同户部右侍郎邱万山所说,不干,就滚蛋,滚回家里,等着完蛋! 屠龙者楚擎,终被描绘成了恶龙。 只是楚擎很幸运,因为村民们虽然想将他描绘成恶龙,可包括村长在内的一大家子,都是他亲戚,就特么是恶龙,你能咋的! 第1526章 残杀 跑出京城的一共三人,楚文盛,昌敖,昌承佑。 楚文盛没必要说,找儿子去了,无可厚非。 但是太上皇和当朝天子,就很没正事。 昌敖很der,将皇位传给了黄老四,传给了这个虽然文不如昌承恪却胜在武超过其他人的黄老四。 黄老四不是傻乎乎的武夫,“文”这方面,不如昌承恪,却比很多人都强,算是六边形战士,技能点点的比较全面。 然后很der的太上皇,跑了,让老四坐镇京中。 老四就更der了,他以为太子文武双全,既宽厚,又不缺少杀伐果断,所以走的很放心。 结果老四走了之后,看起来面了吧唧的昌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楚擎根本不知道,他对太子造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影响,他甚至不知道他对太子昌喻造成了影响。 跟着楚擎的是老二昌贤,楚擎很少去宫中找昌喻。 可楚擎没想过的是,昌贤和昌喻两个兄弟,在京中,没事的时候就腻在一起,不在京中,就天天写信。 无论是腻在一起还是写信,谈论的,大多都是昌贤的事。 昌喻就在宫中,没什么可聊的,那么肯定是聊昌贤。 而昌贤天天跟着楚擎,自然聊的是楚擎了。 久而久之,昌喻就变的无比羡慕昌贤,可以跟着楚擎,有着精彩绝伦的经历,在这个最需要树立三观的阶段,太子被楚擎深深的影响着。 楚擎没有主动影响昌喻,可是有两个人影响了昌喻。 一个是昌喻他爹黄老四,一个是太子少师陶瑸。 有的时候,昌喻也会困惑,就会去问黄老四。 楚擎那么做,对吗,好多读书人,都说他不对啊。 老四那是什么鸡…什么样的人,有奶便是娘,现在龙袍都有八件了,一天换一件,已经达到了选妃自由的状态了,能不说楚擎的好话吗。 对对对,你昌承庆皇叔说的都对,他有钱,他什么都对。 黄老四还稍微好点,天天那么多事要忙,批复奏折,处理政务,研究妃子,研究妃子,以及研究妃子。 大部分的时候,教导昌喻的是太子少师陶瑸。 昌喻问,楚师,对吗? 那陶瑸更不用说,这不是开玩笑呢吗,我女婿不对,谁对? 天下人和我老陶的观点出现冲突时,你就信我老陶的,准没错。 那么如果我老陶和楚擎的观点出现冲突时呢? 这纯粹是扯淡,我老陶什么时候和我家女婿的观点出现冲突了,怎么可能,不可能,完全不可能,我女婿,永远都对,倍儿对! 加上楚擎救过昌喻的命,让他的手足和父皇冰释前嫌,为国朝立下诸多汗马功劳,最后还成了亲戚,成了长辈,成了一个可以随便打闹带给他们兄弟开心和快乐的长辈,结果可想而知。 在这个最需要偶像,三观渐渐定形的年纪,太子昌喻,已经被楚擎彻底影响了。 这也就导致了昌喻一监国,就完全贯彻了“忍”与“狠”两个字。 要么忍,要么狠。 不能狠,就忍! 无法忍,那就狠! 大昌朝的各处军营开始频繁调动,千骑营探马出入各处文人聚集之地,参加科考的学子达到了历史新高,优待军伍的政策被不断落实细化,甚至连不少世家已经开始决定“转型”了。 值得一提的就是这些要转型的世家,他们发现,似乎人们对商贾越来越包容,商贾也活的越来越滋润,只要是通过正当的手段赚取钱财,足额上缴商税,不去沾和朝堂有关的事,奉公守法,那么就可以活的非常爽。 以前花钱,藏藏掖掖的,再看商贾,挥金如土,享受生活,根本不需要遮遮掩掩,只要不去欺负百姓,那么当他们受到欺负的时候,商会就会寻找千骑营,那个叫做江月生的狗日的,便会为他们出头。 以前收获赞誉,需要串联这个串联那个,劳心劳力,可要是成了商贾呢,只要开办寒门书院,只要资助贫困的学子读书,那么就能收获很多很多的名声和赞誉,老百姓竖起大拇指就夸。 去花船,再也不像以前那般,一说自己是六部哪个哪个官员,妓家就百般讨好。 现在呢,一说自己是官员,妓家都懒得搭理,因为官员有钱,但是装穷。 可要说是商贾,妓家就会前拥后呼。 很多事都变了,起初令人看不透,渐渐令人习惯,最后变成了规矩,每个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 而另一人,也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很多不考虑转型的世家和文臣,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太子,望之不似人君啊,楚文盛不在,老四不在,那么… 没等他们那么出个所以然来,吴王昌承恪开始私下活动,大致意思就是咱是不是可以改天换日一番,我昌承恪,也是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啊,现在这机会,太难得了。 还真有不少贼心不死的臣子决定拥护吴王昌承恪了。 黄老四是千算万算,终究没算到昌承恪是这么个玩意。 前脚拉拢朝臣研究是不是给皇位抢过来,后脚昌承恪跑千骑营举报去了,给那些想要拥护他干点坏事的文臣全举报了。 千骑营大肆出动,又抓了无数官员和世家。 昌承恪在宫中,摸着昌喻的小脑瓜,怎么样,你王叔我对你仗义不仗义。 昌喻连连点头。 昌承恪满意极了,那王叔和你爹比,是不是比你爹对你好。 昌喻连连点头。 昌承恪更满意了,那和你九王叔比呢? 昌喻朗声开口,来人,送客,不走,打出去! 昌承恪不死心,多嘴问一句,和十王叔比呢? 昌喻就一个字,打! 昌京,再次平静了下来,昌朝,也依旧悄声无息的改变着。 远在瀛岛的楚擎并不知道,他真的以瘦弱的身躯,强行扭转了历史巨轮的前进方向。 付出终有回报,只是时间早晚。 楚擎掐着腰猖狂大笑着,船上的人们,如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望着自相残杀的瀛贼,大声叫好。 说自相残杀并不准确,应该说是瀛贼官军屠杀瀛贼百姓。 廖文之满面悲苦,口头禅又出来了:“万千过错,在我一人,在老夫一…哎呀呀,西侧跑啦,西侧有瀛贼百姓跑啦,这些官军蠢货,快去抓他们。” 可不是万千过错在他一人吗。 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文化人耍流氓。 随着这几日步步为营的推进,在老廖的指挥下,南侧大军抓了六千多战俘,对,不能说是战俘,应该是瀛岛饱受欺凌弃明投暗的无辜百姓。 老廖说你们都是人才,有一把子力气,为了证明你们热爱我们昌朝,撸起袖子加油干,该伐木伐木,该建工事建工事,以后咱是一家人。 以为自己是人才的瀛贼百姓,其实被老廖当成了耗材。 瀛贼官军打来了,整整三万人。 楚擎从来没想过正面作战,谁都没想过,可毕竟是代表昌朝出战,毕竟是军伍,见到三万正规军杀来,当时也是不虚的,有条不紊的撤回到了船上。 至于那些沙滩上的简易工事,他们都没多看一眼。 最后就是这番场景了,昌人都没想保护那些工事,反倒是那些被“收编”的瀛贼百姓竟然还手了,毕竟这是他们一手一脚的建盖的,虽然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可终究是还手了。 然后就开始屠杀,瀛贼屠杀瀛贼,瀛贼官军认为这些瀛贼百姓投靠了昌人,是卖国贼! 见到杀的差不多了,风道人兴奋的都充血了:“老道要射了!” 楚擎:“…” 廖文之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高吼道:“射死这群狗日的!” 一支支火药弩被射到了沙滩上,一桶桶猛火油,被投到了沙滩上,本就是焦土的沙滩,经历了第二次火焰的洗礼。 第1527章 正义之师 一通狂轰滥炸,瀛贼退了。 楚擎爽的不要不要的。 “感谢老天爷,感谢我热爱的一切,哇哈哈哈哈。” 楚擎如同一个死变态一样,望着那些如同蜡烛头一样的瀛贼,癫狂大笑着。 廖文之没好气的纠正道:“你要感谢墨先生,感谢付少爷,感谢王天玉。” “嗯嗯。”楚擎虚心认错:“我感谢他们八辈祖宗。” 墨鱼含蓄的笑了:“老生也代我墨家八辈祖宗感谢你八辈祖宗。” “大胆!”福三叫道:“胆敢妄议皇室,罚你五十万贯利息乘以三倍减去百分之零点五加上每月俸禄的三成的总额!” 天可见怜,同样精通算学的墨鱼,懵了。 其实楚擎是应该感谢这些人,墨鱼改装了战船,打造出神臂弩,超远射程的床弩以及投石机,付家二少提供了战略计划,王天玉则是献出了猛火油。 没有这些,昌人哪里会优哉游哉的站在安全距离放火杀人。 海面上一片其乐融融,东海来的补给船正在对墨家复仇号和其他战船上运补给和火药以及猛火油,另一侧,则是岸边上鬼哭狼嚎的瀛贼们。 廖文之又开始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了。 楚擎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他就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老廖却当之无愧的大儒,起到了大作用。 自从上了船,楚擎对老廖讲了一个故事后,廖文之就开始独自研究一些大家不想深问的事情。 楚擎讲的故事叫做千代子事件,没说后世,说是如今,大致意思就是让廖文之知道,瀛岛之上为何没有一人是无辜的,连这里的土地都带着原罪。 故事的原型实际是在后世,瀛岛发动臭名昭著的事变后,当时参与这场侵略战争的士兵中,有一个叫做井上清一的中尉,在外侵略我们的国土,期间回到瀛岛要和未婚妻千代子结婚。 经历了新婚之喜后,井上清一的一些想法就变了,毕竟是在温柔乡中,不是那么太愿意回去继续作战。 这种想法当时被称之为“厌战”,是被瀛岛内部绝对不允许的,任何人,无论是军伍还是百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任何人都不允许表露出这种思想。 换到大昌朝,就类似于谁也不准说儒家坏话,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千代子察觉到了新婚老公的想法,然后很奇葩的事情就发生了。 为了能激起老公继续侵略别的国家烧杀抢夺的“斗志”,就那么自杀了! 刚结婚,为了让老公继续上战场,自杀了,听起来很天方夜谭,却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当时瀛岛的环境就是这样,连百姓都扯着嗓子喊侵略侵略,可以说是全民被洗脑了。 为什么全民都被这么轻易的洗脑了,终究还是因为这个民族的特性。 喜提新婚媳妇尸体的井上清一,从一个不愿意回到战场的人,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回到了战场,将瀛贼的恶,彻底释放了出来。 当时这件事被瀛岛官方大肆鼓吹,当做正面积极的事例来大肆鼓吹。 这种奇葩的事情不要太多,还有个瀛岛村民在入伍体检的时候,因为被评为了丙等及格,也就是不及格的意思,回到村里后,遭受了全村人的白眼。 曹琥那一句人家日本日家人,被楚擎赞为千古绝对不是没道理的,因为瀛岛就是这样。 当时这个参军落选的人,受到了全村的白眼,尤其是与他关系亲密的女人们的唾弃。 这里就要说这个“女人们”的意思了,当时瀛岛是有一种“习俗”,男人晚上可以随便到女人家留宿,只要女人同意就行,包括女性亲属,甚至做了些违背伦理道德的事情,都是被允许的。 因为没当成军伍,被女性亲属瞧不起,被全村女子瞧不起,连村头的柴犬都瞧不起他,这家伙就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了,将全村所有人都杀光了,包括和他相依为命的亲奶奶。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瀛岛之上无好人,火焰之中无冤魂。 女人,老者,孩子,都是弱者,体魄上的弱者,可也正是这些弱者,鼓励他们的男人、儿子、父亲,踏上战场,侵略其他国家,为他们的族人打造兵器,运送辎重。 递刀者与杀人者,同罪! 至少楚擎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这些递刀者,会当杀人者都死光后,变成杀人者! “南侧,至少十万人!” 廖文之终于放下了纸笔,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只有楚擎能听懂,老廖在酝酿一个计划,一个打到后期或许能“收编”十万瀛贼的计划。 二人相视一笑。 楚擎知道,老廖很精通这种事。 老廖知道,十万瀛贼,依旧是耗材。 “瀛岛百姓,何其苦也,食不果腹,衣衫褴褛,瀛岛官军,何其恶也,屠杀同族,作恶多端,老夫…” 廖文之冲着楚擎深深施了一礼:“老夫恳请大帅,出兵解救瀛岛百姓,解救下野、川、九上三城无辜百姓。” 楚擎装模作样的皱起了眉:“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们…” “大帅!”廖文之仰天长叹:“呜呼哀哉,惨剧,就发生在您的眼前,就在海岸之上,瀛贼官军,屠戮了足足万人,足足万人,老夫的心,痛,太痛啦!” 楚擎除了竖起大拇指外,已经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了。 满打满算一千多不到两千,一下翻了五六倍,文人的嘴,果然厉害。 “好!”楚擎也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入夜后旗船会到达,下令,西侧大军固守海域,调集湖女部三千人至此,调集琉球岛各部五千人至此,调集温雅部,两千弓手,至此,共计一万五千人,五日后,登岛杀向…不是,登岛收复下野、川、九上三城,解救无辜的瀛岛百姓。” 风道人满面鄙夷之色。 他都不知道这俩人演戏给谁看,都是自己人,装什么玩意。 赵宝蛋是无法理解的,无法理解廖文之的“考虑”。 这一战,必将在历史上占据极大的篇幅,是骂名还是赞誉,都靠一张嘴,一杆笔。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假,问题是胜利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鬼知道这个团体里有多少不同的声音。 要知道廖文之也有一个军中职务,帅帐之下随军监笔,大致意思就是朝廷委派过来记录战事的,至于朝廷怎么委派来的,那就不知道了。 所以不是演戏给谁看,而是排练一下,记录一下,然后,这就会变成真正的历史。 瀛岛官军屠杀瀛岛百姓,见义勇为的昌军们看不过去了,挺身而出,救了那些百姓,瀛岛百姓们将昌人视为救星,与昌人变成了一家人,最后,大家其乐融融,一起推翻天皇的残暴统治。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瀛岛所有百姓们都有一种冒险精神,非要自己打造海船,几十万上百万的离开了瀛岛,说要离开这个伤心地,至于去了哪了,那就没人知道了,反正自此之后再也没人见过他们了,如同这个民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可真的是…好奇怪呀。 第1528章 烟 瀛岛,仓木县,山下。 南宫平捂住鼻子,与贺季真面面相觑。 盛兆军很是无奈,第n次开口问道:“究竟成不成?” 南宫平指了指贺季真,意思是问他。 贺季真斜着眼睛:“这药又不是小爷配的。” 大军哥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俩活宝怎么就安排到了自己这边呢。 仓木县叫县,实际上是一座城。 这座城的位置很高,建立在半山腰,易守难攻,搭建了很多吊索,专门往山下运木材的。 大军哥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将舆图交给了贺季真,让贺季真指路。 仓木县距离海域又不远,不到二百里,舆图上有标记。 只是大军哥带人将周围的林子都烧了后,意识到了一件事,没办法走直线距离前往仓木县了。 仓木县算是一个中转站,中转一些建造战船的特殊木料的。 问题出现了,仓木县在上面,大家在下面,绕道吧,就得等火熄灭了,不绕道吧,上不去。 就算是绕道,也会出现一个极为麻烦的问题,容易挨砸。 打仗这种事,就没有只能你打人不让别人打你这说法。 绕着道贴着山边走,瀛贼先是给吊索砍断了,之后便是用巨石往山下推,除了巨石还有很多数人才能合抱住的圆木,险些没给大家砸成肉酱。 大军哥气的够呛,仓木县是别想打下来了,前进的路也被封了,只能回到岸边,上船之后航行到另一侧上岸。 贺季真比较懒,不愿意走回去,瞪着眼珠子抬头看了半天,最后说出仨字---熏死它们。 就这个熏死它们,一般人都理解不了,但是南宫平不是一般人,他理解了。 最近开始走下三滥路线的南宫平拿出千里目开始观察地形。 仓木县在半山腰,差不多是三侧环山,其实这种半山腰的小型城池,在瀛岛这边有很多。 估计当初建造仓木县的瀛贼也没想到,这地形,注定就是被熏的。 南宫平解开包袱,嗦了嗦了手指,感受了一下风向,随即让人将行军用的铁锅放在火柴堆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粉末全扔锅里了。 南宫平搓手搓手,看向贺季真:“试试?” 贺季真轻轻嗅了嗅鼻子:“点燃吧。” 大军哥傻乎乎的问道:“不需要加些水吗?” 俩坏种都没搭理他。 又不是做饭,加什么水,要的就是干锅,干锅才香。 大军哥的确不懂,那些粉末他不知道是什么,没人知道南宫平天天捣鼓的那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但是猛火油他认识,只知道猛火油点燃会冒黑烟,能活活呛死个人。 十多口大锅,都被点燃了,南宫平大呼小叫的让人们退后。 起初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木柴被点燃后噼里啪啦作响。 慢慢的,这些“干锅”开始冒烟了,大军哥傻了吧唧的探过头闻了闻。 就这一下,就闻了这一下,体格子堪比绿巨人的大军哥险些没双眼一花直接被带走。 他可以发誓,当年在草原的时候,就是凉人那八年没洗过的脚丫子都比这个好闻。 南宫平赶紧将头昏眼花的大军哥往后拽,让众人迅速撤退。 关于“毒烟”这件事,大家之前研究过,但是从未实践,都是从军的,要是懂什么药理学神经学,当什么军伍啊。 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军伍之中,需要人才多样化。 大军哥就探着脑袋闻了那么一下,已经出现了恶心、干呕、想吐、反胃、想吃酸的、停经等多种不良反应。 黑黄色的烟柱冲天而起,顺着山体爬向了仓木城。 “你每日都鼓捣些什么鬼东西!” 吨吨吨灌了好几口水的大军哥,不想知道这烟柱能不能“熏”进仓木城,他就想知道南宫平的那些粉末都是个什么东西。 南宫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盛兆军破口大骂:“你都不知那锅里是何物?” 南宫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当然知道倒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的作用,他还没搞清楚,至少没全部搞清楚。 本来是能搞清楚的,后来体格子最好的曹琥发现有人偷偷摸摸往他的水囊里放一些植物液体或是粉末,之后南宫平就搞不清楚了。 这事不怪南宫平,阿平是个老实孩子,曹琥非和他吹牛b,说他们湖女族人百毒不侵,什么都敢吃,大致意思就是全身上下都是抗体,然后湖女族人中体格最好的就是他曹琥,阿平就信了。 贺季真倒是没相信,因为他前几天发现曹琥走走道就栽楞的,走不出直线了。 仓木城在半山腰,大家在山下,光看到黑黄色的烟柱飘了上去,也看不到具体什么个情况。 南宫平很好奇,贺季真很遗憾,唯独大军哥觉得城中的瀛贼们可能会死。 自己什么体格子自己知道,大军哥刚才就闻了那么一下,差点没要了他半条命,半山腰的仓木城本身就并不大,可以说是三面环山,正好被浓烟给笼罩了,经久不散,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都看着烟柱,都是毛都没看出来,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远处跑来了探马,传达了楚擎通过旗船转达的命令,各方队伍的精锐会师南侧海域,楚擎,要进行地面攻势了! 大家神情一震,天天放火也没烧死几个人,可算能够深入了。 一群人兴高采烈的朝着海边走,准备到了楚擎那报到后狠狠干他一票。 殊不知此时的仓木城中,上千名瀛贼,趴在地上,恨不得将肺给咳出来。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双目赤红,就连呼吸都是极为奢侈的事情,每呼吸一次,便如同肺部要炸开一般,喉咙中,仿佛有一根烧红的木炭。 声带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瀛贼们不断的挠着自己的咽喉,喉咙处鲜血淋漓,随着黑黄色的烟柱越来越浓,城中的瀛贼们,赤红的双目之中再无一丝一毫的生命色彩。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所谓轮回,亦是因果,却未必是前生的因,后世的果。 轮回,也有可能是后世的因,前生的果。 南宫平只是在无意之中,让这些瀛贼品尝了一些他们后代造下的孽罢了。 第1529章 所谓历史 四日后,各路大军的副将带着精锐来到南侧海岸与楚擎会合了。 其他三路只留下围岛的战船,暂停一切地面攻势,南侧,将要“收复”南方三城。 墨家复仇号上,楚擎破口大骂,吐沫星子喷了肖轶满脸。 “老子说什么了。” 楚擎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一人不留,一人不留,懂不懂什么叫一人不留,幼童,幼童怎么了,是你孩子?” 廖文之拿笔唰唰唰的记着:“正兴二年,夏,七月十六日,广怀道舟师奉车营主将肖轶自瀛岛叛军手中冒死救幼童七十有六,安于文定号之中。” 肖轶委屈巴巴的说道:“不少襁褓之中的孩子,我想着,想着又不记事,下…下不去手。” “下不去手?”楚擎回头一指船尾大腿处绑着药布的探马:“他就是被一个没裤裆高的瀛贼孩子用柴刀捅的,还是个女的,七岁,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看清楚。” 不等肖轶再解释,楚擎冲着旗船喊道:“回去告诉温雅,一人不留,妇孺不留,全杀光!” 廖文之继续唰唰唰的记着:“大帅得知此事,赞肖轶仁德,言,瀛岛百姓何辜,幼童何辜,昌军,为仁义之师,奈何,七月二十五日,夜,天降狂雨,海起大风,文定号支离破碎,船上瀛人百姓无一幸存,大帅双目含泪跃入海中,堪堪救回瀛人百姓三人,奋死游回岸边,三名瀛贼百姓已是气绝身亡,大帅痛哭出声。” 王通通一头雾水,看向旁边的福三:“三哥,今日不是才二十日吗,这老头怎么知道五日后发生的事,而且…这听起来也不像是大帅会做出的事啊?” 楚擎狠狠瞪了一眼肖轶,冲着横杆上的旗手喊道:“打出旗语,一刻钟后,下船,进攻三…解救三城。” 廖文之继续记:“大帅宅心仁厚,不忍瀛贼百姓遭受苦楚,发兵解救三城百姓,随从王通通苦心劝谏,言,瀛人非我族类,若救其百姓,会折损昌军,大帅执意如此,昌朝与瀛岛是为邦交,见到瀛岛百姓水深火热,岂会坐视不管,王通通再劝,大帅动怒,责王通通军棍三十。” 王通通:“…” 军伍们开始将辎重搬下船了,楚擎也来到了一片焦黑的沙滩上,肖轶耷拉着脑袋跟了上来。 望着这个比自己岁数还大一些的“侄儿”,楚擎终于是有些于心不忍。 “阿轶啊,很多事,表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释了,你也不懂。” 肖轶撅着嘴,如同犯错的孩子,点了点头:“信表叔的,没错。” 阿轶这么一说,楚擎反而得主动解释了,耐着性子开始措辞。 “其实这种事我也预料到了,对孩子下手,与畜生无异,知道你和温老六考虑的是很多孩子根本不记事,带回东海养着,长大成人的时候就忘了他们的是瀛贼出身,成为了我们的昌民。” 肖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楚擎叹气道:“可你想过没有,这些孩子长大了,会娶妻吗,会嫁人吗,会生子吗,一定会,生了孩子,这些孩子就有了瀛贼的血统,你难道想让瀛贼的血脉,融入我昌人血脉,数年内,数十年内,倒不会有很多,可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呢,不知要有多少人,体内流着瀛贼的血,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带着所有人回到东海,再不踏上瀛岛半步,这是作孽,我永世难安的。” 肖轶闻言一愣,楚擎继续说道:“瀛贼是什么样的畜生,你知道,他们的骨子里,血液里,就带着残暴、弑杀、冷血、残忍,全天下最不好,最劣根性的东西,都在这个民族的血液之中,骨子里,你要让这些骨子里的劣,血液中的暴,污染我们昌民后代的血液?” 肖轶若有所思,却也不算是完全听懂了。 基因这种事,肖轶不懂,因为特殊的经历,比较相信“后天”的改变,而不是“先天”的本性,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老爹是反王,他是忠君爱国之辈。 可肖轶却不曾想过,他爹昌承恪并非是真的反王,反而是最热爱昌朝和百姓的贤王。 廖文之拿着纸笔走了下来,楚擎再次叹了口气:“以后碰到这种事,不要管,如果真的是幼童,就算不愿杀,也不要去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反正烧穿瀛岛后,他们也会死。” 廖文之唰唰唰的记着:“大帅言,国君好仁,天下无敌焉,甲士好仁,无往不利焉,东海舟师,好仁之师,行大善,为大德,岂可见死不救,救,多多益善的救。” 楚擎板起了脸,冲着肖轶认真的说道:“但是成年人,任何一个瀛贼,都不要放过,不要因为只有几个瀛贼,而吝啬火药弩,哪怕就是一个瀛贼,也要宰了他,路过一处村庄,哪怕只有一个茅草屋,也要点燃,只要能居住,就算只是几根木棍子支起个草棚,也要毁了,烧光,明白吗。” 廖文之继续记录着:“大帅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当救则救。” 肖轶还是不懂,但是他知道,作为“表侄”,对表叔所说的话,他可以不懂,可作为一个出征的将军,面对大帅的命令,他不懂,却必须执行,一丝不苟的执行,完全贯彻到底。 既然不懂,困惑,肖轶便不能是“表侄儿”了,而是当一个将军,当一个严格执行军令的将军。 没有点头,而是单膝跪施的军礼,一声“唯”,铿锵有力。 楚擎满意了,回头大喊道:“多带军器,火药弩、羽箭、猛火油、飞翼,少带干粮,没吃的,抢瀛贼的,武器带够,快!” 廖文之依旧记录着:“瀛人百姓水深火热,食不果腹,大帅下令,军伍刀甲不佩于身,多多背负粮米,宁赤手空拳与贼人作战,亦要多带粮米接济瀛人百姓。” 楚擎挠了挠后脑勺,冲着廖文之腼腆的笑了:“别这样嘛,我都不好意思了,谁叫本帅从小就心地善良呢,京中百姓都管我叫活善人。” 廖文之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良心,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看了,敷衍的拱了拱手:“嗯,大帅仁德。” 二玉、南宫平、枭智等人跑了过来,军伍已经准备完毕,可以行军了。 楚擎拿出了舆图,指在下野、川、九上三城的位置。 “打穿了这三座城,南侧外围区域,就没有任何城池了,再将几处林子烧掉,山体炸毁,瀛贼大军就无法迅速到达海岸,但是我们可以人数不多,不影响通行,都明白吧。” 众人点头,将人数少这个劣势变成优势,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没什么好说的。 “出发。”楚擎将佩剑无名挂在腰间:“杀贼!” 第1530章 东海的君子六艺 要说打仗这事,太上皇昌敖和黄老四,肯定是不如楚文盛的。 但是要问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赶路,楚文盛肯定是不如这对父子的。 试想一下,都在宫中憋了两年多,突然跑出了京城,又怕自己被追上,俩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太上皇还稍微好点,认为老四不能派人追他,走的不算快。 老四就纯粹像是通缉犯了,以为朝廷会追他,马鞭都抡出火星子了。 到达永州的时候,老四追上了太上皇。 倒不是说老四“追踪”太上皇,而是永州是前往东海的必经之路,再一个是太上皇太招摇了。 刚进永州城门,一身便装只带着一个孙安外加牛犇等十来个禁卫的老四,都没主动打听就得知太上皇的下落了。 永州城最大的青楼,被个老头包了,那叫一个潇洒,挥金如土。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太上皇。 自从楚擎和陶家做起买卖后,宫中那是砸锅卖铁投份子,太上皇也有,钱是赚到了,赚到不少,可就是没地方花。 现在一出京,太上皇感觉“安全”了,直接来了个报复性消费,光他一个人,都能够提高整座永州城的消费水平,更是直接抬高了永州娱乐行业的消费门槛。 这给老四气的,浑身都哆嗦了。 你好歹也是太上皇,又这么大岁数了,竟然将永州城最大的青楼包下来了,都让你包了,我玩什么? 冲进青楼,将醉醺醺的太上皇扔进了马车了,老四继续带着人赶路。 小的狠,老的更狠,老四怎么说也带了十多个禁卫,昌敖就带了个孙平。 孙平见到黄老四和孙安后,激动的流出了高兴的泪水。 带着我一个太监包青楼,人,不应该…至少不能… 太上皇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台州了。 然后老昌和大黄,又碰到了逃京三人组的第一人,中州战力天花板楚文盛。 楚文盛可不干包青楼那种没品的事,他主要是“包山”,以及“包死”。 快到台州的时候,老楚没盘缠了,然后带着五十多个捉狼军小弟们,换了衣服,客串了一下悍匪,将整整一道的各种型号山匪全部清剿了一遍。 倒不是老楚闲的蛋疼,主要是这些所谓的山匪、盗贼、土匪窝子,一个比一个穷。 老楚一急眼,拎着这些各种土匪头子的脑袋跑各地县城或者州城中,直接找到父母官,脑袋往书案上一扔,要赏钱。 各地父母官哪见过这个啊,吓瘫了。 老楚就一句话,要么,脑袋换钱,要么,我儿子来,剁你全家脑袋,再抢你家钱。 各地父母官这才知道老楚的身份,然后很可笑的事就发生了, 他们比楚文盛还穷,因为这些地方靠近东海三道,官员几乎全换了一批,是真正的好官,至少是清官,就算不是清官,也不敢说自己有钱,怕老楚钓鱼执法,千骑营最擅长干这种操蛋事。 楚文盛骂骂咧咧的走了,当官不贪,你当个毛官? 就这么一耽误,老楚被老昌和大黄追上了。 眼瞅着快入台州城了,马车追了上来,骑在马上的楚文盛一回头就认出了来了。 俩驾车的糟老头子,面白无须,一看就是没卵子的阉货。 车门打开,太上皇激动的够呛:“武安,武安武安,朕…大哥可算追上你啦。” 黄老四一把给太上皇推到一边去,乐的和战地重逢的父子似的:“姑父,姑父侄儿来啦。” 楚文盛满面嫌弃,见到周围来来往往有不少百姓,也没办法施礼,略显尴尬。 不过楚文盛怎么也算是臣子,就算是在宫外,在京外,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张口第一句话,就显示出老楚的高情商了。 “你俩带钱没?” 孙安孙平:“…” “带了带了。”昌敖乐呵呵的说道:“托你楚…托咱家孩子的福,大哥我如今是想包青楼包青楼,想包花船包花船,美滴很。” 楚文盛撇了撇嘴,如同一个被抢了饭碗的力工。 关于这件事,老楚一直槽点满满。 他总觉得宫中在占自己好大儿的便宜,俩臭不要脸。 看了看老昌,又看了看大黄,楚文盛都懒得问了。 其实他在京中也不习惯,不喜欢这座昌朝最大的城池,似乎有着一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束缚着自己,所以也能理解这两任天子。 见到老楚拉着一张批脸,黄老四讪笑道:“宫中自有喻儿监国,南宫玺辅政,出不了岔子的。” 楚文盛虚情假意的奉承了两句,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这种事,就是单纯的挺嫌弃这俩人的,自己是过来找好大儿的,帮着好大儿打仗,打仗这种事,你昌敖和黄老四懂什么,跟来不就是添乱吗。 黄老四看了眼台州城的南大门,连连点头:“过了台州,便是尚云了,算是入了东海三道,也不知国朝极东贫瘠之地,究竟是一副何等模样。” 昌敖和黄老四登基之前,哪都去过,唯独没来过东海,这还是头一次。 黄老四深怕老楚要劝谏他回宫,赶紧笑呵呵的让大家入城。 结果刚要迈步,黄老四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周围人来人往,出入城的百姓,熙熙攘攘,可在四周还有一些身强体壮的汉子,穿着百姓服饰,看似走动,实际上总是兜兜转转的又绕了回来,还都牵着马匹,望去就知是上好的战马。 楚文盛连忙笑道:“家将,臣府中的家将。” 老四也没揭穿,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据他所知,楚府之中就一个家将,或者说是护院,叫福三,除了福三,他就没听说过别人,这些人一看就是老卒,真正的精锐老卒。 并不是什么大事,楚文盛一人不带才奇怪,三人也不进马车了,溜溜达达的进入了台州城。 按理来说这么大一座城,城门除了差役,应该还有城门郎的,检查进出城百姓以及货物等。 实际上台州城城门除了几个看似像是武卒的军汉外,并没有城门郎,百姓畅通无阻。 正当老昌大黄不明所以时,刚入城,见到一处告示下,百姓人头涌动。 告示刚贴下,台州知州府的文吏贴的。 铜锣一敲,百姓迅速围了过去,人头涌动,几乎人人都是面带兴奋激动的神情。 文吏大喊道:“乡亲们,郭城又下了募令,舟师这月月底还要募兵,年满十六,习得君子六艺,皆可录籍。” 话音一落,百姓们连连叫好,奔走相告,不少人快步跑开了,开样子是要通知家里的亲族。 老昌大黄面面相觑。 舟师征兵,门槛竟然这么高,要习得君子六艺? 要知道即便是兵部的将军们,连三四艺都够呛。 困惑不解的黄老四连忙拦住一个汉子,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这募兵榜,足足募兵一千五百人,我见周遭百姓皆是欢欣鼓舞,难不成,这台州有如此多的百姓习得君子六艺?” “是如此。”汉子三十多不到四十,哈哈一笑:“楚大帅来之前,这山多林多,盗匪也多,乡亲们多多少少都精通点君子六艺。” 黄老四一脸懵逼:“盗匪与这君子六艺…有何关系?” “怎地没有,刀、枪、棍、棒、弩、游水,这不就是君子六艺吗?” 昌敖都懵了:“这叫君子六艺?” “不是吗?”汉子也困惑了:“可楚大帅就是这么说的啊,那君子六艺是什么,斧、钺、刀、叉,总不能是那些下三滥的四书五经吧?” 第1531章 双龙至台州 打听清楚了,东海的君子六艺,就是刀、枪、棍、棒、弩、游水。 什么四书五经,谁有那功夫,门槛太高了,就是从军,一人从军,全家受益,一人从军,全村骄傲,家里从军的越多,全家地位越高,这是台州城乃至东海三道的共识。 读书,那是自家孩子要干的事,爷们就要从军,加入舟师,楚大帅说了,海外有抢不完的钱,占不完的地,夺不完的好处,钱财、土地、荣誉、地位,只要加入舟师,一切都不是问题,都会有。 这不,如今楚大帅已经带着舟师军伍去给三道百姓复仇去了,用不了多久,灭了所有瀛贼,还要出海,瀛贼那座破岛,咱昌人根本不稀罕,海外有的是,比瀛岛大多了。 楚文盛知道楚擎已经出海了,并不急于前往郭城,陪着老昌大黄俩人在台州城中随意走动。 入了城,众人发现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台州城不繁华,但是十分繁荣,这种繁荣不是说有多少高门大院,多少精美的建筑,而是关于百姓。 百姓们很忙碌,这种忙碌有别于京中百姓。 京中百姓的忙碌,只是奔波,为生活所累,不,不是生活,而是生存。 而台州城百姓忙碌,充实、欢喜。 百姓们的神情,让老四想到了自己刚登基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愿意每天忙碌,为了国朝,为了百姓,为了选…选择当一个明君。 不由得,老四想起了楚擎曾经对他说过的一番话,关于“希望”。 当昌朝的子民没了希望时,哪怕再是繁荣,也是虚假的。 因为这种经过粉饰的繁荣,都是靠着百姓们的血与汗铸就的。 百姓付出了血与汗,不是为了希望,而是为了虚假的繁荣。 只有希望,昌朝百姓有了希望,这种繁荣才不算是虚假,才是真真切切摸的着看的见的,希望,是国民的,而有希望为了希望为之奋斗的国民,才是国家最牢靠的基石。 百姓们只是生存,而不是生活,哪怕大昌朝看起来再强大,也不过是空中阁楼罢了。 黄老四很满意,对老十赞不绝口,因为人们都以从军为荣,人们都愿为国家而战。 反观昌敖就是很闹心了。 老昌觉得自己可能退位退早了。 最近他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关于国朝变化。 前段时间黄老四找他炫耀,北关凉戎的问题解决了,南关番蛮的问题解决了,各道的税收猛增,世家都夹着尾巴做人,户部也不叫穷了,国库的钱越来越多,官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一茬比一茬能干。 原本太上皇是很高兴的,可越想越不对劲,因为很多事都和楚家有关。 收拾世家,千骑营下的手,千骑营扛把子是楚擎。 收拾凉戎,也是小楚先去的,老楚再收尾,南关是老楚解决的。 至于户部赋税的事,最开始也是楚擎开的头。 太上皇是越寻思越不对劲,老四好像直接躺赢了。 那如果这么算的话,当初他不退位,再抗个小半年,或者直接提拔楚文盛,然后顺道让楚擎“出道”,现在躺赢的应该是他才对啊。 昌敖不开心了,老楚,是我兄弟,小楚,是我大外甥,那我…那我退位干什么,这不是有病吗! 闹心扒拉的昌敖也不愿意逛了,气呼呼的来到了知州府。 知州没见到,祝明远去郭城了,就一个文吏主政。 老四也懵了,望着长的和几内亚大狒狒似的黑面书生。 “知州不在城中,成何体统!” 老四站在正堂之中,满面不爽。 几内亚大…不是,高凤煌同样瞅着老四,更不爽了。 换了眼前,不,换了其他地方,知州府哪是谁想进就进的,唯独东海三道这边,包括台州城,知州府现在就和办事处似的,谁都能来,百姓、商贾、军伍,大大小小的事务,只要是有正事,都可以进来,所以门口的衙役一听说是找知州的,也没多问,更没拦着,直接放进来了。 “混账,朕…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高凤煌瞅着横的和深海帝王蟹似的黄老四,面色突变,赶紧快步走了下去,纳头便拜。 “学生高凤煌,陛…” 老四赶紧一脚将高凤凰踹开,奇怪的问道:“你见过…见过本老爷?” 高凤煌又爬起来,要重新跪好,被老四制止住了。 “在京中见过,学生曾是国子监监生,获罪流放尚云道湖城,楚大帅至东海后,命学生为尚云督学监辖,操办寒门书院之事。” 黄老四想了起来:“你是龚承安那老鬼的首徒,与其他国子监被发配到了湖城。” “是。” 黄老四略显诧异:“你们竟然还活着呢?” 高凤煌:“…” 黄老四呵呵一乐,看向背着手满哪溜达的太上皇:“瞧见没,咱家老十,就是宅心仁厚。” 低着头的高凤煌突然面色古怪。 对了,这家伙不是天子吗,这怎么跑台州来了,又一个退位了? 黄老四让孙安孙平守在外面,自己坐在了书案后,开始询问三道的情况,高凤煌一五一十的说着。 看似询问,实则考校,也是辨别。 老四毕竟是做天子的,高凤煌是龚承安当年最信任的人,楚擎给龚承安搞死了,高凤煌作为龚承安的首徒,就不记恨楚擎? 在老四眼中,楚擎就是个没心眼的傻弟弟,他是深怕楚擎被骗了,要是楚擎不傻,能被他忽悠一次又一次吗。 问了很多问题,民生、军伍、乃至朝政。 越是问,老四眼睛越亮。 因为发现了人才。 懂民生的文臣,有。 懂军事的武将,也有。 但是既懂民生又懂军事的读书人,少,少之又少。 菲尼克斯给老四的感觉,不像是读书人,像是杀伐果断的将军,老四最稀罕这种人了,龙颜大悦。 “倒是个能吏,好,待祝明远回来后,回京入职吧,寻南宫玺为你安排个差事。” 高凤煌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双膝跪地,壮着胆子道:“学生…学生想留在东海。” “留在东海?” “大帅曾与学生说,东海如同学生,涅槃重生,有朝一日,定会成为中州最繁荣之处,成为中州明珠,最为耀眼的明珠,只是这颗明珠,需要无数人,数代人慢慢雕琢,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学生三生有幸,在东海将明珠雕琢出世,若是回京,便…” “好!” 老四微笑颔首:“朕准了,安心办差就是。” 高凤煌如释重负。 其实当初楚擎不是这么说的,原话是东海,尤其是尚云道,将会成为世界的中心,天下的中心,万国来朝,会有无数的国家俯首称臣,从东海登陆。 只是世界中心天下中心这话没法说,这么说的话,京城算什么,城乡结合部啊? 第1532章 初见 台州城现在就是一个大型的募兵站,招工站,关于民生和军事的事很少,总之就是招招招,负责这事的,全是文吏,不需要太多的官员。 东海三道中,哪里都招工,哪里都募兵,无论是募兵或是招工。 现在三道流传着一句话,好男当从军,从军入尚云。 这句话说的就是三道之中,最好是当尚云道的舟师军伍,不是待遇问题,是人们都说郭城是舟师大帅的帅府。 除了从军,还有招工,沿海地区全是造船厂与船坞,尚云道已经完工了,开始造船,要上工,也是最好去郭城。 东海三道,无论是哪一道,又去哪一道,随便,只要是从军或是上工,直接去就行,不需要官家开任何证明。 老四对这种情况倒不是很意外,楚擎以前就干过这种事,救济流民,以工代赈,在北关的时候,这一套玩的更熟练,通过大量招工,大把撒钱,让钱都进入民间,从而活跃“经济”,百姓再用于“消费”,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而不是让大量的财富存在于世家手中,世家再用很少的一部分钱来奴役百姓,久而久之,百姓的钱越来越少,世面上的“钱”,越来越少,百姓花不起钱,变成了恶性循环,百姓越穷,世家越富。 又待了一下午,老四确定了,正如高凤煌所说,人来人往的百姓,全是“过客”,有手有脚的,都去上工了,千骑营从各个世家手中抄来的大量地皮,便宜的要死,只要百姓正儿八经的好好干上个两三年就能买一块地安身立命,家里人多的话,四五口子干个一年半载,更没问题了。 用楚擎的话来说,故乡土、故乡情,人们都热爱故乡,可要是连个家都没有,故乡个屁啊故乡,有家的地方才有故乡,什么叫家,哪怕是半亩地,一间茅草房,只要是属于自己的,这才算家,这才算故乡,生活的地方叫故乡,生存的地方,不叫! 让高凤煌继续留在台州城,逃京三人组带着一群小弟们赶往郭城。 出了台州城,一路见闻,楚文盛倒是没什么感慨,心中牵挂着好大儿,老昌大黄父子二人感慨万千。 楚擎就好像一个火把,到了哪里,点燃哪里,不是物理点燃,而是点燃希望之火。 两代皇帝,一个治理过国家,一个正在治理国家,马车之中,激烈的讨论着,对楚擎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大昌知管仲乐毅都从嘴里蹦出来了。 楚文盛越听越不对劲儿。 我老楚的好大儿,这么厉害吗? 老楚困惑了,可随着老昌大黄的深入交流,老楚又确定了,就是自己的好大儿,做事风格都和自己一样。 什么玩意治世能臣,什么管仲乐毅,老楚算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到了哪个地方,抢世家的钱,发给百姓,百姓再给自己干活,干着干着,能赚钱的地方就多了,百姓富了,世家没了,回头一看,自己几乎没怎么投入。 如果当地世家没钱怎么办,好办啊,就如同当初在北关的时候,南钱北调呗,在京中讹钱,去北关花。 老楚乐了。 他也喜欢干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事,而且干的贼溜。 一路上,都是赶往郭城或是其他州府的百姓,哪里都在盖房,哪里都在修路,百姓们不是正在上工,就是在上工的路上,人们忙碌,新房简陋,却欣欣向荣着。 几乎每一座城都有两到三处寒门书院,黄老四实地考察了一下后发现,寒门书院的师资力量很强大,因为教书先生大部分都是世家子。 陶若琳说了,要么,死,要么,教书,选一个。 所以识趣的世家子们现在都教书了。 要是楚擎来干这活,肯定糙的不行。 可后期接手这件事的是mrs。 古人对授业恩师的情感不亚于亲爹,如果这些世家子通过教导百姓之子来培养自己的“人脉”,就与楚擎创办寒门书院的初衷背道而驰。 所以陶若琳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 教书先生很多,一季到半年换一批,从这个书院换到另一个书院,学子们要入读三年,每天除了四书五经外,还有数、工、商、海、兵法等科目,不同的科目,由多个不同的先生教导。 完了还分主修与选修等等,划分的十分细致。 这也就是说,等学子入学满三年后,至少有四十到六十个授业恩师。 什么东西吧,就不能多,一多,也就那回事了,授业恩师也是如此。 就算将来这些学子们出了个状元,乃至是宰辅,先生一来,他得想半天,这老头当初教我啥来着? 陶若琳每天都会抽出一炷香的时间,思考关于东海的教育事业,现在就成了如今的模样,教书先生成为了一种职业,一种高尚、无私、辛勤、令人尊敬的职业。 但是吧,他们领着俸禄,有编制,大致意思就是学子们可以尊敬他们,敬畏他们,却没必要当爹伺候,更不是父子关系,官府让我们读书,你们领官府的钱,将来我成才了,感谢的应该是父老乡亲,建设的是东海三道,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是我的国家,而不是你们这些教书先生。 哪里都在教书,哪里都在修路,哪里都在伐木,哪里都在致富。 老昌大黄将脑袋探出车外,和要显形似的,孙安孙平随机挑选百姓一一询问,再反馈回车厢之内。 两代天子,终于对以楚擎为首的恶势力团伙有了一个准确并且全面的认知。 老四累了,将脑袋缩了回来,微微闭上了眼睛,发出了鼾声。 孙安露出了笑容,这是老四第一次在马车之中睡着,面容,带着几分放松,几分愉悦,几分满足。 走走停停,兜兜转转,六日后,终于到达了大昌朝最大的施工现场,郭城! 五条横平竖直的大道,分别通往港口、郭城南北二门、船厂、船坞、海岸五处。 逃京三人组走出了马车,望着那座刚刚从战火中涅槃的希望之城,心潮澎湃。 一艘巨大的战船,已经有了雏形,龙骨已经铺就完成,单单只是龙骨的高度,郭城最高的瞭望塔,看看与其平齐。 第1533章 礼仪之炮 炎黄号,这是楚擎出海之前为这艘船定下的名字。 水密舱、龙头铁甲、还在摸索阶段中的火炮,将来在这艘很有可能是如今天底下最大的战船下海时,全部列装。 除了墨家子弟在船体上爬上爬下,还有大量的道门弟子。 这些道门弟子,都是贺季真临走之前以少门主之令,将所有三道隐门的外门弟子召集了过来帮忙,属于是被招安了,和墨家弟子形成了两套班子。 墨家弟子负责战船,三道隐门弟子负责武器系统。 老昌大黄没见过什么世面,对战船没有详细的了解,仅仅从感官上看到这个半成品,就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大,他们就喜欢大的,看起来就坚硬,他们喜欢硬的,又大又硬,既震撼,也欣喜。 在来郭城的途中,他们就听说过这艘炎黄号。 东海混的,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只要是个人,就没有谁不知道这艘炎黄号,投入了无数人力、金钱、能工巧匠,用东海舟师大帅的话来说,这艘船,将会让大昌朝屹立于世界之巅,出海那一日,便是让无数国家战栗之时。 逃京三人组加起来六七十号人,都骑着马,带着兵刃,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 一队骑卒迅速形成了包围圈,将昌京佬团团围住。 领头的穿着红衣黑甲,正是千骑营探马的装束。 孙安将一块令牌准确无误的扔在了探马的怀中,探马瞅了瞅令牌,眯着眼睛,不太确定的开了口。 “万…万丰寸水日日?” 孙安差点没气死:“万寿永昌!” 探马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何意?” 楚文盛一脚踹开车门,走了下来:“我儿何时归来?” “你儿?” “楚擎。”楚文盛满面得色:“老子是他爹,亲的。” “楚…”探马瞳孔猛地一缩,紧接着下马、跪地、低头、马屁如潮,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卑职东海尚云千骑营俭军小旗张甚见过楚大帅大帅威武不凡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天下无二卑职…” 水了二百多个字,孙安都懵了,宫中行走的腰牌都不认识,这算什么事。 这要是京中的千骑营探马,肯定是知道万寿永昌代表什么意思,可这家伙是东海三道的千骑营探马,属于是陈老九到了东海后刚发展没多久的下线,都是从各地折冲府中挑选的,能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真要是见过世面又读过书,当初也不可能从军。 探马一叫出楚文盛的身份,所有舟师水卒都跪了,双目之中,那叫一个火热,那叫一个崇拜,如同脑残粉见到偶像一般。 楚文盛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是我儿的爹!” 楚擎虽然不是什么名帅名将,可兄弟多,小弟多,钱也多,自己人知道,这小子根本不懂什么战阵,可是外人懂什么,外人就知道他抓了狄擒虎,削了瀛贼,现在去灭瀛岛了,在外人眼中,在百姓和军伍眼中,楚擎就是名将,就是名帅。 除此之外大家还知道,小楚已经够名将名帅了,还有个老楚,比他还猛,抓反贼,平南关,灭凉戎,那是相当的猛了。 黄老四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入城了,大手一挥:“带路,入城。” 探马也没多想,赶紧哈着腰带路。 他也不用多想,郭城附近全是作坊,作坊附近全是军伍,如果这群人的身份是冒充的,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剁成肉泥。 这还没入城呢,只见一个少年坐在墙头上,正在变声期,扯着公鸭子嗓子就叫唤。 “清空,南门清空,快,快快快,一炷香,炸死不管啦…” “通通让开,快快快…” “射啦射啦要射啦…” 一群军伍面色剧变,探马连忙回头喊道:“吉时到了,要封路,大帅还要稍等片刻。” 老昌大黄根本没注意听探马在说什么,因为城墙上那小比崽子他俩认识,正是昌贤。 昌贤的形象,怎么说呢,总之让老四很生气。 堂堂的王爷,天潢贵胄,光这个膀子不说,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这混账东西。”黄老四大骂道:“就不知何为皇家礼仪!” 探马和一群军伍们再次发生瞳孔地震。 皇家礼仪,代表知道昌贤的身份。 叫混账东西,那么,肯定不是臣子,再看年龄身材的话,对上号了,这不是大帅和齐王口中的小老帝天子昌承佑吗。 军伍们又跪看了,探马却急的够呛,连打带踹:“跪个屁,还不快护驾!” 军伍们又赶紧站了起来,乱哄哄的,组成了人墙,挡在逃京三人组的面前,还将战马下面的长盾取了出来。 周围百姓全部让开,撒丫子就往后面跑。 站在城墙上的昌贤哈哈大笑:“骗你们的,还有一炷香,哇哈哈哈哈,叫你们每次都慢吞吞的。” 黄老四气呼呼的叫道:“孙安,去,将那混账东西擒过来。” 孙安满面幽怨之色。 他不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但是见到了百姓作鸟兽散,见到了军伍们如临大敌,明显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往城门那边跑,很容易…人死债销。 真别说,老太监转念一想,生无可恋了,死了就死了吧,要不天天欠,这什么时候个头。 还好昌敖比较仗义,知道体恤下属:“莫要叫孙安去了,叫孙平去吧,孙平脚程快。” 孙平:“…” 哥俩对视一眼。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伺候这么两个主儿。 眼看着孙平已经准备为了太上皇献身了,城门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管子,紧接着十多个身穿道袍的道人跑了出来,抱着类似于稻草人似的木板子。 稻草人做的惟妙惟肖,竟然还有头发,月代头,穿的是瀛贼的甲胄,歪七扭八的立在了一片空地上,一片坑坑洼洼的空地上。 逃京三人组来了兴趣,倒是不急了。 楚文盛询问探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探马也不懂,说了半天,就说军器监正在研究一个炮,叫礼仪之炮,表达大昌至高礼仪的某种军器,能射出大铁球子,有的时候砸出去连个响都听不到,有的时候噼里啪啦一顿乱响,不管响不响,反正熊瞎子挨一下都得直接去阎王殿报到。 三人越来越感兴趣了,也不急于生擒琅琊王昌贤,就站在远处看着。 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子上了城头,左边跟着一只狼,脑袋上面顶着一只大肥猫,随着一声刺耳鹰啸,一只巨鹰浮空而下,盘旋在了城头半空上。 太上皇眯着眼睛,不太确定:“猛兽伴随左右,如此威风,那女子究竟是何…是青阳?!” 话音刚落,威风的青阳突然撒腿就跑,另一个身穿道袍的女子追了上去,如同抓杀父仇人一样。 昌贤捡起火把,点燃了那黑洞洞的长管。 点燃后,昌贤迅速跑开了。 几息后,轰隆一声。 天地色变。 膛,炸了,小半边城墙成了废墟。 城外百姓,叫骂连连,又他娘的白折腾。 城墙上的军伍,也是破口大骂,骂三道隐门的道人们。 远处的墨家子弟抱着膀子幸灾乐祸。 第1534章 父女相认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后世,嘴上叫的最欢的,对军事和民生的建设与发展,几乎不可能有任何贡献。 真正有着贡献的,反而是那些默默无闻,无私奉献,不为人知的人们。 就好比墨家子弟,好比郭城的能工巧匠,好比现在归顺朝廷,或者说是归顺东海舟师的三道隐门弟子。 战船的水密舱、铁甲、火炮,一次又一次不断试验,不断失败,不断绞尽脑汁寻求突破的人们,有墨家子弟,有道门,有能工巧匠,更有无数百姓,唯独没有大儒,没有名士。 不否认孔子他老人家的功绩,也不否认儒学对社会发展的贡献,只是孔子与儒学,并未教授后人们应该如何保家卫国,如何打造保家卫国的神兵利器。 时代早就变了,在古代的时候就变了,尊严,靠的是拳头,幸福安康,也要靠拳头,当拳头足够硬的时候,才能够保证活着,保证有尊严的活着。 而让国家的拳头变的无比坚硬的人,正是这些无私奉献不为人知默默无闻的“技术工种”。 百姓只是骂着白折腾。 军伍们只是笑着说这些技术工种都是笨蛋。 可这些技术工种,同样是勇士,是保家卫国的勇士,只是他们付出的方式不同,甚至不会享有任何荣耀,连名字都不为人知。 碎裂的炮膛被墨家子弟与道门弟子拖走了,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失望之色。 他们已经习惯了,成功,就是从无数次失败中总结出来的,他们知道,当失败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时候,总有一次会成功,成功,一定会来临,现在不来,只是因为失败的次数太少罢了。 逃京三人组入城了,迈着八爷步的昌贤回到了城头上,举着千里目,正好看到了这群人。 先是错愕,随即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郁闷,然后昌贤没了。 当三人入城的时候,昌贤出现了,身穿麒麟袍,极为整洁,小小的年纪举手投足间都是“皇家礼仪”,头发束的一丝不苟,迎来,施礼,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脸上呈现出了见到亲爹的狂喜但是又让人看出来他一点都不狂喜的模样,最后,则是挨了一个大逼兜子。 昌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黄老四,隔代亲,当初在军中的时候,老四那形象也不比昌贤强到哪去。 老四虽然用了老父亲之慈爱大撇子,可也不过就是走走过场罢了,他现在看昌贤,发觉是愈来愈顺眼了,正如昌敖所说,像年轻时的他,狂野,又狂又野,现在整整齐齐的穿上衣服,反而不像了。 很多暴发户就是这样,发财的时候,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结果有儿子的时候,天天告诉儿子低调,得低调,得奢华,得有内涵如何如何的。 周围来往的人太多,不是说话的地方,昌敖笑道:“郭城周遭百姓少说也过十万之数,擎儿倒是对你信任有加,竟让你来坐镇此处。” “回皇爷爷的话,不是孙儿,是师娘。” “师娘?” “陶少师之女,陶家大小姐。” 昌敖面色古怪:“陶家那鬼丫头?” 黄老四不乐意了:“那你是外甥媳妇。” 楚文盛眯起了眼睛,面色不善的望着昌敖,你家丫头才是鬼丫头,你全家都是鬼丫头! 昌敖讪笑一声,不再吭声,众人前往知州府。 其实倒不是对陶若琳有异议,只是太上皇心里觉得怪怪的。 太上皇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就是八龙夺嫡。 第一次八龙夺嫡不算,因为第一次算得上是骨肉相残,虽然很多时候是被逼无奈,可依旧无法掩盖抢夺皇位的本质,而这也为第二次八龙夺嫡主动退位这件事埋下了伏笔。 第二次八龙夺嫡,太上皇主动退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愧疚,觉得这个皇位做的不踏实,每次坐在龙椅上,都能闻到一股子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在第二次八龙夺嫡时期,太上皇觉得应该是昌承恪稳赢的。 老三和老四,既是竞争,也是有默契的除掉一些不利于国朝稳定的不安因素。 结果就横空杀出个不知内情的陶若琳,原本就是谋士,混着混着就处于主导地位了,带着老四一顿嘎嘎乱杀,老四嘎嘎叫,mrs陶一顿乱杀。 等太上皇反应过来的时候,老三昌承恪已经没什么底牌了。 这就和庄家坐庄似的,知道牌桌上的几个人手里是什么牌,都在掌握之中,结果突然冲过来一个人,直接给桌子掀了,庄家就很懵,啥啊,这都啥啊。 来到知州府,昌贤已经命人去通知陶若琳了。 要是就来天子,陶若琳可能就会装作很巧,很匆忙的跑到外面迎接,实际上一步都不愿意多走,按照她的想法,能直接给国家扔下不管不顾跑来旅游的天子,也不至于让她着急忙慌的跑出去大礼参拜。 要不是老楚也来了,陶若琳都懒得换衣服。 “小女陶若琳,参见太上皇、陛下、见过大帅。”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楚文盛大笑出声,震的太上皇脑瓜子嗡嗡的,快步上前将陶若琳搀扶起来:“自家人,自家人无需客气。” 陶若琳甜甜一笑:“世伯好。”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这一声世伯,楚文盛就如同那往拖拉机里灌了航天燃料似的,直接脱缸,笑声都带着气浪了。 楚文盛不是什么正经的臣子,昌敖不是正经的太上皇,黄老四更不是什么正经皇帝,至于陶若琳,那是从来没拿老昌和大黄这哥俩当过什么正经的天子,走个过场施个礼就算完事了,众人入了正堂,昌贤跑前跑后端茶递水。 陶若琳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坐回到了主位上,然后又是一副刚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连忙将主位让了出来。 正好书案上摆着很多公务,黄老四也是没多想,坐了过去,昌敖似笑非笑道:“你知晓东海公务?” 老四楞了一下,陶若琳笑道:“陛下果然是一代明君,在宫中每日批复奏折,离了宫,来了东海,还是要俯身于案牍之上,小女子佩服。” 黄老四如同触电一般站起身了,赶紧坐到别的位置上了。 坐下后,老四还骂了声晦气。 一个女子突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吓了孙安和孙平一跳,刚要伸手阻拦,昌敖、楚文盛、老四齐齐色变,霍然而起。 六只眼睛三张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楚文盛失声叫道:“你…你是…” 刘瑾昔紧紧咬着嘴唇,一眨不眨的盯着楚文盛,足足许久。 “爹…爹爹?” 第1535章 前路不通 瀛岛之上,楚擎灰头土脸,经历了出道以来最为艰难的一战。 三座城,武装到牙齿的一万五千昌军,一座都没打下来。 第一座城,下野,一万五千昌军,止步在此。 城不高,贼军却众多。 千里目中,一片废墟的城头之上,瀛贼人头涌动。 瀛贼的后方部队赶来了,集结于下野,五万不止。 一万五千人来袭,五万人根本无需守城,开城门杀出去就是。 如果瀛贼真这么干的话,昌军反而不会止步于此。 五万人,足足是昌军三倍有余,只是守城,这才是让楚擎闹心的地方。 攻城战已经足足进行了两日,两日两夜,昌军寸步难进。 楚擎快要失去理智了,千里目中,瀛贼守将露出森然的笑容,十分刺目。 “飞,飞翼给我扔过去!” “飞不过去。” 楚擎来气了,瞅着墨鱼那张兵荒马乱的老脸:“你能干点啥!” 墨鱼打了个哈欠:“你行你上。” 楚擎哑口无言。 飞翼,真的飞不过去。 不是风向或者速度问题,而是弓手,瀛贼的弓手。 下野城的城头上,弓手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了,飞翼的速度并不快,在这种密集射击下,根本无法靠近城墙。 王天玉满面狠色:“清碎石,我带人去。” 仇宝玉咬着牙:“我也去。” 赵宝蛋一脚将王天玉踹了个跟头:“想送死,回东海死!” 楚擎喘着粗气,他是着实没想到,竟然会碰到这种情况。 下野城并非建立在平原上,西侧靠山,东侧靠林,北侧可以深入瀛岛内部,昌军是从南侧过来的,南侧也有很多树木。 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到了瀛岛上,玩的就是个“火”字。 楚擎可不敢让大军驻扎在林中,万一对方也来个火攻,大家铁定倒霉,见到风向正好,让王天玉一把火将林子给烧了。 这么做没问题,虽然无法对下野城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至少会让战场一望无际,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火焰是点燃了,也暂时阻拦了大军前进的脚步,烧了一日一夜。 都准备打持久战,不怕瀛贼提前准备,再说就算准备能准备什么,灭火器啊。 事实证明,大家还是小看瀛贼了。 大火燃烧后,瀛贼城内的百姓都出了城,百姓在前,扛着铲子,官军在后,举着刀枪。 就这一天一夜的功夫,瀛贼百姓挖出了无数道宽达三四米,长至百米的壕沟。 这也就算了,火焰快熄灭的时候,山上又滚下各种石块,巨石,大石,碎石,圆木。 还未开打,下野城城外已是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石块和圆木,散落在城外,覆盖了直径半公里,壕沟也是交错纵横。 这也就是说,谁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接近谁,根本无法发起冲锋,守军想出来,就要越过壕沟,绕开巨石,极大的延缓了前进的时间,攻城的一方也是如此。 第二天天亮,墨鱼一直尝试着用飞翼将猛火油砸过去,倒是见了些成效,只是瀛贼那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量的弓手上了城墙,哪怕只有几支飞翼,也是进行密集的箭雨覆盖,准度不够数量来凑。 投石机倒是可以达到这么远的距离,可大家来的时候根本没推投石机,山路难行,也推不过来,现场打造就更扯了,时间不够,再说也没有木料,树木都让王天玉烧光了。 楚擎看向蹲在地上的付家二少,急吼吼的叫道:“想办法,快!” 付永康睁着死鱼眼:“退吧。” 付保卫斜着吊梢眼:“他们这么做,明摆着是争取时间,后方肯定会有更多的贼军,打又打不下来,在这里干嘛,回去吧。” 楚擎咬着牙,极为不甘心。 就在两个时辰前,瀛贼屠杀了一些百姓,三十多人,就在城门上,手段很残忍,将尸体砍的四分五裂,然后利用守城的城驽将尸身射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的昌人们都怒了,怒不可遏。 瀛贼,没有理由屠杀他们自己的百姓,那么这些被残忍杀害的百姓,有可能是昌人。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瀛贼试图激怒自己,让自己去攻城,越过那些壕沟,绕过那些碎石,用一种近乎于送死的方式去攻城。 连付家二少都没有办法了,其他人更是束手无策。 楚擎懊悔不已,早知道给大舅哥带来了,遇事不决大舅哥。 可惜,海域是基本盘,楚擎将大舅哥留在墨家复仇号上了。 那些被长弩射来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楚擎甚至不敢命人将那些尸体收敛。 这才是让他愤怒的缘故,让每个人愤怒的缘故。 瀛贼很奸诈,长弩射到的位置,不算远,也不算近,说远,不过二百多步,说近,真要是过去收敛尸体的话,瀛贼百分百会再次将长弩射来。 如果那些尸体根本不是昌人的百姓,而是瀛贼的话,就等于是大家要冒死抢瀛贼的尸体回来安葬,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屈辱。 可如果这些尸体是昌人百姓的话,将士出征在外,见到同胞尸体暴露在阳光之下,暴露在荒郊野外,这算什么事,对军伍们来说,同样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不从军,不踏上异国征战,根本无法理解这种感受,没有人希望自己埋骨他乡,更不会任由同胞暴尸于异国土地之上。 楚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再次重新分析一下面前遇到的问题。 瀛贼将路“毁”了,人多,却只是守,那么明显是等待后方援军,大量的援军,一定很多,要不然这至少五万人,不会只是守城。 十万,还是二十万,楚擎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定会很多。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必须回到船上,再次进入拉锯战。 付家二少的建议是回去,其他人不说,表情却出卖了他们的内心,都想回去,不是怯战,而是耗在这里毫无意义。 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能打下下野城的话,收益也是巨大的,可以通过下野城,对瀛贼后方援军进行一场单方面的歼灭战,屠戮战。 下野城对南侧是一览无遗的,但是对北侧,可谓是易守难攻,只要补给跟得上,再将西北两侧的道路毁掉,这座城,完全可以阻拦至少十万大军,以逸待劳,将猛火油和火药发挥到最大的优势。 “要么,打,要么,撤。” 风道人看向楚擎:“莫要再犹豫了。” “撤吧。”楚擎长长的叹了口气,已经接受现实了,一切又要从零开始,变成一场拉锯战,一场无法破的僵局。 “慢着。”楚擎已经回头了,突然看向下野城侧面的山巅,喃喃道:“若是炸山呢?” “炸山?”墨鱼没好气的说道:“还用你说,就算将山炸了,山塌,城毁,瀛贼是过不来了,我们亦是过不去。” “你是不是傻,他们没船,咱们有,这边过不去,打另一侧…” “等一下。” 付保卫突然站起身,神色激动:“楚小弟楚小弟,五万贼军,已是不少,只守不攻,是为等待援军,所谓援军,必是远超于这五万之数!” 付保卫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至少十万,至少至少是十万援军,瀛岛南侧大将军府,不会将所有兵力抽调一空,那么援军,八成是其他大将军府的兵力。” 付永康:“那么只要知道是哪一处大将军府,就知晓了哪一侧的兵力防备空虚!” “你们的意思是…”楚擎也反应过来了:“明修栈道暗度…宝鸡?” 第1536章 最大优势 战争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靠兵力,靠天时地利人和,也有很多时候,要靠运气。 众人开始商议了起来。 现阶段,全靠猜。 只是有的人,瞎鸡儿猜,比如楚擎。 有的人,是根据现有的情报进行合理性的猜测,比如付家二少。 实际上瀛岛上能够作战的兵力并不多,这个不多,是相比以前。 瀛人根本不知道,他们早就被楚擎拉入到战争的泥沼之中了,从楚擎到达琉球岛的时候,从楚擎想要坑宇智神带和南方船军的时候,瀛人已经不知不觉的和昌人展开了国战。 楚擎将大军哥他们安排到琉球岛后,琉球岛就变成了一座巨型绞肉机,战争磨坊,瀛贼有去无回。 在琉球岛上,瀛贼已经投入了不下十三万兵力。 人数是一方面,主要是民心! 一开始,瀛贼百姓都踊跃上船,结果琉球岛一直没打下来,去了那么多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但消耗了国力,也消耗了民心。 南方船军同样是这种情况,作为瀛岛最精锐的水卒,被一锅端了。 之后就是瀛岛四个方向被围,能用的战船,全沉了,造船厂、船坞、工坊,都被付之一炬。 接二连三的打击,民间反响可想而知,可谓人心惶惶。 当他们侵略别人的时候,兴高采烈。 当复仇之火降临到他们的头上时,愁云惨淡。 在这种情况下,瀛岛官方继续募兵,还会如以前那般顺利吗? 上船作战,一直都是沿海地区的军伍,募兵也是如此,现在都被打的差不多了,那就需要“中央”支援。 就如同昌朝,如果南关或是北关战事告急,甚至到了无兵可募的地步,八大营肯定会调出京城,前往前线。 在这个过程中,各地折冲府也会提前一步到达边关。 所以现在瀛岛很有可能就面临着这种情况,中央部队,需要调离,调离到边疆,因为边疆没有太多兵力,甚至是无兵可募。 昌军这边的作战方案,就是四面围堵,不攻,只是围,那么按照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是要上岸的,昌军一直迟迟没有上岸。 现在呢,楚擎,也就是南侧这边上岸了,一万五千多人。 那么瀛贼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昌军将要从南侧登陆,打掉三城后长驱直入? 众人望着地上的舆图,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同真的是大军上岸,只选一个方向进攻瀛岛内部的话,一定会是南侧。 理由有三,瀛贼也会这么猜测。 一,南侧平原地带最多,适合大军步战或是骑兵作战。 二,南侧与东海三道直线距离最短。 三,从地图上看,南侧距离瀛岛京都最近。 “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只是先锋部队,大部队很快要登陆,从南侧登陆…” 楚擎双目火热:“那么,京都那边,一定会将最精锐,大量的兵力调过来!” 王天玉也激动了:“只要牵制住他们的大量兵力,东、西、北三侧,任何一方大军突进,都会长驱直入,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要不…”连风道人这个外行都明白什么意思了:“赌一次?” 墨鱼不太确信:“瀛贼不会那么傻吧,他们就没有考虑过,我们会从其他方向打过去。” “不。”阿轶摇头道:“他们在赌,像我们一样,我们也在赌,我们赌他们的大军会来南侧,他们在赌,我们会从南侧登岛深入。” “哈哈哈哈哈。” 付永康突然大笑出声,付保卫也是呲牙咧嘴的叫道:“他们赌个屁,我们有船,从南去东,至多三到五日,哪怕是去北侧,也不过八日,反观瀛岛的大军,想要调遣,从南去东,需要半月之久,路上不知要消耗多少粮草,他们赌个屁,他们赌得起吗。” “靠,靠靠靠靠靠。”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擎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了,海! 这场战争,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不公平到了极点。 昌军集结兵力,五万人,乃至十万人,甚至能够一次性运送十五万人登岛。 举个例子,从南侧上岸,集结,准备作战,瀛贼一看昌军主力部队在这边,立马调兵遣将,最精锐的军团杀了过来,然后呢…然后楚擎看了一眼,去你大爷的人太多,不玩了,走,回船上。 最后大家回到船上,去西侧了,航行途中,该吃吃,该喝喝的,从西侧登岛。 到了这时候,瀛贼会怎么办,会将主力部队调往西侧,问题是来得及吗? 估计等瀛贼大部队到的时候,昌朝大军都打穿好几座城了。 还是那句话,见到瀛贼大部队来了,去你大爷的人太多,不玩了,走,回船上,去东侧。 如此反复,瀛贼,赌得起吗,赌得起,他玩得起吗,玩得起,国力消耗的起吗,你瀛岛,有多少辎重可以调集,有多少兵力能够这么折腾,又有多少粮草可以这么消耗? “改变作战计划。” 楚擎已经不需要别人出谋划策了,入乡随俗,露出了瀛贼同款的猥琐笑容:“用火药弩,将那些拦路的石头炸开,给瀛贼营造出我们是先锋军,后方大军即将登陆的假象,王通通回海岸,告知旗船,回琉球岛,回东海,再集结三万兵力,补给够了,三万兵力,由大军哥率领,耐心等着,如果瀛贼大军真的从南侧出现的话,让他们去打西侧,不需要太过深入,城池,能毁一座是一座,水源,能污染一处是一处,哪怕是路过见到一座茅草屋,也要点燃。” “唯。” 王通通迅速翻身上了为数不多的战马,前往海滩方向。 一支支火药弩被拿了出来,一具具神臂弩对准了战场上的巨石和圆木,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楚擎拿着千里目,望着城墙上那个穿着一身黑甲的瀛贼武士,冷笑连连。 下野三郎是吧,等着,本帅早晚弄死你个狗日的! 瀛贼的命,不值钱,百姓的命,更不值钱了。 随着拦路的巨石被渐渐轰碎,城门终于打开了,牛车、马车、乃至人力,拖着各种杂物,试图貌似拖到战场中,继续阻拦昌人前进的脚步。 城驽对准了战场,没有任何人怀疑,如果昌军真的冲过去,这些城驽会射过来,连瀛贼百姓也不怀疑,那些城驽,会将他们一起射穿,射死。 楚擎打了个哈欠:“放飞飞翼,炸死他们,能炸多少是多少。” 正当楚擎以为自己终于破局时,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村时。 远在海的另一头的老楚,直挠头。 父女刚相认,结果正好到了给青阳治疗的时辰,都没说上两句话,刘瑾昔恋恋不舍的走了,老楚这才有功夫看向舆图。 挠着后脑勺,老楚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喃喃自语:“不就是灭个瀛岛吗,为何要这么麻烦?” 身后喝茶的昌敖和黄老四对视一眼,没吭声。 楚文盛回过头,看向黄老四,不太确定的问道:“瀛岛瀛贼,不是只有区区二百余万户吗?” “是如此。” “那半年左右,擎儿就能回来了。” 黄老四差点没喷出一口茶,哭笑不得:“老十说要将瀛岛上的贼人,全部杀光。” “那应该更快啊。”老楚笑了:“三四个月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黄老四:“…” “罢了。”老楚搓了搓手,快步走了出去:“慢慢打去吧,我去寻闺女。” 有了闺女,老楚瞬间觉得好大儿不是那么的香了,楚擎那边,爱咋咋地吧,他要找闺女去了。 第1537章 老昌一家子 知州府后院,青阳坐在床上,歪着脑袋,既没头脑,也不高兴。 “哎呀,有什么的,去就是了。” 青阳的身体已经恢复差不多了,福祸相依,现在不能跑了,不是身体不允许,而是正在恢复期间剧烈运动不利于骨骼恢复,其实跑起来的话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怕被抓到,被刘瑾昔抓到就是被削满头包。 刚刚治疗完青阳,刘瑾昔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爹爹…爹爹不像刘老根。” 青阳想乐,没好意思。 关于楚文盛的事,她或多或少了解过,就这名,和老楚干的事一点都不搭边,叫楚破天楚穿地还差不多。 所谓近乡情却,近爹也有点怯。 和楚擎相认吧,毕竟是平辈,而且长公主也从来没说过关于楚擎的事,光说刘老根了。 刚才在正堂之中,着实是给刘瑾昔吓到了。 就一个楚文盛还好,主要是昌敖和老四那眼神也吓人,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对于认爹这种事,刘瑾昔还是头一次,很是手足无措。 外面传来脚步声,准确的说是踱步的声音。 听脚步就知道,是老楚,刘瑾昔扭扭捏捏的,推开了门,父女二人大眼瞪大眼。 楚文盛吞咽了一口口水,粗糙的双掌五指,下意识的伸展又握紧,握紧又伸展,紧张极了。 “得一…” 刘瑾昔俏生生的喊出了口:“德一也…爹。” “诶。”楚文盛顿时眉开眼笑,快步走上了台阶,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了,一张兵荒马乱的老脸顿时绽放成了面对朝阳的老菊。 青阳探着个脑袋,笑的甜甜的:“姑公。” 楚文盛笑的见牙不见眼:“等着。” 一句“等着”,楚文盛撒腿就跑,跑回了正堂之中,片刻后,回来了,左手一张一万贯银票,右手一张圣旨。 银票给了青阳,空白圣旨给了刘瑾昔。 楚文盛憨笑着:“想要什么,自己填就是。” 刘瑾昔看了看被强塞在手里的圣旨,终于确定了,这玩意,是不咋值钱,之前在琉球岛的时候,是个人就有几封,还有盛将军,随身携带无数空气圣旨。 太上皇出宫好歹还带了十几万贯,黄老四出宫的时候完全是奔着零元购去的,让孙安踹了一兜子空白圣旨。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都是第一次,第一次认闺女,第一次认爹,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了。 老昌大黄来了,这俩人可是社牛,不,是社恐,社交恐怖分子。 老昌哈哈大笑:“像,太像了,和你娘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像,太像啦。” 说完后,太上皇快步上前,握住刘瑾昔的双手,连连点头,动容不已:“这些年,苦了你了。” 刚刚在正堂之中,陶若琳已经将刘瑾昔的情况大致说明了一下,老头听的都快掉眼泪了,皇室闺女,弄的和通缉犯似的流浪天涯。 太上皇心疼不已,直接给拇指上的玉扳指摘了下来,非要往刘瑾昔手指上套,套了半天发现这扳指再大点都能给刘瑾昔当手镯带了。 刘瑾昔咬着下嘴唇,弱弱的叫了声皇舅,叫了声四哥。 太上皇喜笑颜开,黄老四有点端着,只是微笑颔首,然后屁股挨了太上皇一脚。 毕竟是做皇帝的,当着小辈挨了一脚,黄老四顿时不乐意了,板着脸说道:“姑父和小妹在,朕就忍你这一次嗷…” 老四又挨了一脚。 刘瑾昔噗嗤一笑,老楚也跟着傻乐。 楚文盛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站在一旁,看着太上皇叽叽歪歪的默叨,只是傻笑着。 陶若琳知情识趣,让人送来了茶点放在了石桌上,对青阳打了个眼色。 青阳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恍然大悟,迅速拿起一块绿豆糕,递到陶若琳面前:“吃吧!” 陶若琳:“…” 青阳:“不够吗,那我们去抓兔子烤吧?” 昌贤在月亮门处探着头,鬼头鬼脑的。 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陈老九一脚给昌贤撅了进来:“又鬼鬼祟…” 刚从广怀道回来的陈老九半只脚都迈进月亮门了,突然见到了老昌大黄二人组,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一身戎装的陈老九转头就要走,老四连忙叫住:“老九!” 太上皇重重的哼了一声,黄老四冷声道:“还不过来见姑父。” 一听姑父这二字,老九这才看到楚文盛,那就和变脸似的。 面对中州战力天花板,即便是桀骜不驯的老九也得赶紧走进来恭声喊一声“姑父”。 楚文盛施了一礼:“见过齐王殿下。” “诶呦诶呦,姑父可折煞…” 话没说完,童归走了进来,挨个施礼,都不够浪口水的。 “卑职见过陛下,见过太上皇,见过齐王,见过琅琊王,见过楚大帅,见过青阳郡主。” 叫了一圈,童归看向陶若琳,说起了正事:“大小姐,陶姑娘回来了,与其母寻您商议尚云道民夫调集之事。” 黄老四不解的问道:“陶姑娘又是哪个?” 没等童归开口,陈言突然乐呵呵的插口道:“回陛下的话,是奉车都尉肖轶肖将军未过门的妻子。” “哦,老三家孩子未过门的媳妇儿?”太上皇来兴趣了:“正好,带进来,朕观瞧观瞧。” 黄老四侧目看了眼陈老九,就刚刚那表情,他有点熟悉。 陶若琳眼底也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太上皇都发话了,童归出去叫人了。 就在正堂外,陶家母女被带了进来。 母在前,女在后,才踏进月亮门,刚刚那一幕又出现了,只不过这次愣住的不是陈老九,而是陶柳氏与太上皇。 陶柳氏,原名柳眉,四十出头,与陶琪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一身淡黄色的长裙,蓬松的头发,风姿绰约,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仪态。 “是你?” 一看到太上皇,柳眉顿时就…柳眉倒竖了。 太上皇瞠目结舌:“眉儿?” 陈言如同偷到了一百鸡的黄鼠狼,忍住坏笑,一副吃瓜看戏的模样。 黄老四无声的叹了口气。 柳眉,他知道,陶蔚然生母,当年太上皇的爱而不得! 陶若琳激动的够呛。 老楚和刘瑾昔父女相认… 陈老九和太上皇的父子间隙… 柳眉与昌敖的爱而不得… 太刺激啦! 陶若琳的大脑开始进行了高速运转,想要捋清楚关系。 太上皇旧情的闺女,将要嫁给太上皇的孙子,而太上皇的孙子的媳妇,管太上皇的外甥叫表叔儿,太上皇的儿子,又和太上皇旧情一家子成为了亲家… 青阳望着陶若琳,认真的问道:“你还吃糕吗?” 楚文盛也知道太上皇年轻时候那些破事,拉着刘瑾昔后退一步,憨笑道:“先看戏。” 刘瑾昔点了点头,她也挺好奇的,陈老九、太上皇、柳眉,还有不在场的肖轶,这一大家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刘瑾昔根本没意识,她也是这乱套一大家子的一份子。 第1538章 多此一举 举着千里目,楚擎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观察这下野城城楼上的情况。 军伍们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营造出一副常驻沙家浜等待后方援军的假象。 火药弩接二连三的射出,将本就焦黑的土地,变的和完全符合标准但是含有添加剂不过国人已经彻底适应可以放心大胆吃的海天酱油似的。 关于杀瀛贼这件事,总是需要熟能生巧的。 南宫平和王天玉鬼鬼祟祟的凑在一起,俩人觉着撅着屁股看着地面上的舆图,狗狗搜搜。 作战计划订好了,佯攻,看看瀛贼援军到底有多少人,风道人已经趁着入夜穿着一身黑蒙着脑袋如同一个直立行走的海天酱…总是就是随风潜入夜了,想要绕到另一侧看看下野城的具体情况。 千里目是个好东西,南侧城头已经成了废墟,城头全部点燃火把,楚擎能够一清二楚的看到瀛贼那一张张既猥琐又恶毒的面孔。 老天爷总是善变的,白日的时候还是顺风,到了夜晚,又变成逆风了,飞翼彻底无法使用了。 原本楚擎还寻思到了夜晚趁着弓手视线不足的情况下好好干他一票。 理想很丰满,现实和三天饿九顿的哈士奇似的。 楚擎枕在三哥的大腿上,越想越闹心。 手上抓着俩王四个二,愣是打的稀里糊涂的。 “早知道多读读兵法了。” 楚擎翘起二郎腿,望着空中的明月,发现和兵法没多大关系。 要说兵法,似乎除了自己,都精通,连道门老少二人组赵宝蛋和贺季真都多多少少懂点,更不要说大军哥等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心太急,说好了慢慢来,结果一踏上瀛岛,总想早点莽到京都让瀛岛天皇表演个切腹。 胡思乱想间,睡了一会。 如今的楚擎,早已习惯了,敌军就在两里外,闲的蛋疼的赵宝蛋回来了,没敢太深入,扛着神臂弩射出去几支火药弩,轰隆作响。 天亮时,楚擎发现自己躺在军帐中,应该是三哥给他抱进来的。 伸着懒腰出了军帐,狂风呼啸,乌云密布,还是逆风。 战场上依旧持续着诡异的一幕,昌军不攻城,瀛贼不出城,中间隔着一大片焦土。 相比昌军这边外紧内松,瀛贼那边是外紧内也紧,通过千里目可以看到,城墙上的那些弓手熬的和刚加班了四十八小时的程序员似的,眼珠子通红。 墨鱼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有啦有啦。” 楚擎打了个哈欠:“什么鬼?” “连盾,可以抵挡瀛贼城驽的连盾。” 墨家子弟可没有守着几本书吃老本的习惯,真正让他们异于常人的是从小接受的教育。 自幼就耳濡目染奇技淫巧,通过大量的实践举一反三。 楚擎的目光越过墨鱼,见到了一串和蜈蚣似的物件。 主体是盾牌,包裹着铁皮用铁锭固定的盾牌,每两面盾牌中间夹着一块厚木板以及其他填充物,盾牌中间通过没有枪尖的长枪杆连接,连接处用厚布包裹着,还弄的是哑光。 “这是什么鬼?” 楚擎走了过去,十来米长,咣咣踹了两脚。 墨鱼心疼够呛,现场为楚擎演示了一下。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推着这个由盾牌组成的长梯,不需要耗费太大的体力,最厉害的是,盾牌下面的支撑点是可以活动的,上下活动,这也就是说,即便道路不平,也能够通过类似于弹簧似的上下活动正常推动。 楚擎大呼神奇,这玩意已经不是扑街写手能够用文字形容出来的,太奇思妙想了。 连连点头,楚擎认真的问道:“如此神奇之物…有姬霸啥用?” 楚擎算是服了,打仗呢,一夜不睡觉就捣鼓这破玩意,有病吧。 “你懂个屁,有眼不识金镶玉。” 墨鱼见到楚擎根本不懂,看向其他小伙伴,一副渴望得到认可的模样。 大家面面相觑,墨鱼急了,指着赵宝蛋:“旁人不懂,你这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必然是会明白其中妙用吧。” “那是自然。”赵宝蛋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带回东海,青阳那丫头一定喜欢。” 墨鱼:“…” 王天玉走了过去,咣咣踹了两脚:“嘛啊?” 墨鱼上去就是一个大飞踹,差点没给王天玉一脚射下野城城头上。 楚擎,他不敢揍,王天玉,他是一天不揍都难受。 见到说不明白,墨鱼从枭智后背上取过神臂弩,后退几步,冲着中间的盾牌就是一弩,盾牌没咋地,一顿晃悠,和要散架似的。 楚擎双眼一亮:“缓冲作用,受到强力撞击后,力的作用会传导到后方!” “缓冲?”墨鱼连连点头:“这词儿新鲜,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楚擎再次认真的问道:“这玩意用来干什么?” 墨鱼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入夜!” “军伍藏于盾后!” “携火药,猛火油!” “放置城下!” “暴露行踪!” “也可全身而退!” “无惧城驽!” 口水差点没喷了楚擎一脸,众人终于明白什么意思了。 “哦~~~”楚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叫连盾,就是…连接起来的盾牌呗。” 墨鱼已经不想说话了,他觉得这个圈子不适合自己。 明白什么意思后,小伙伴们激动了,拿着神臂弩,对着大盾,直接来了个贴脸射击。 还真别说,连盾每挨一下就不停的晃悠,和要散架似的,问题是它就是不散架。 大家倒是知道,下野城城头的城驽,威力和神臂弩差不多,无非就是占了制高点罢了,射程几乎相同,威力稍微强点,强不了太多。 如果按照墨鱼的说法,军伍躲在连盾后面,让军伍携带火药弩和猛火油,接近城下,的确可以将城门炸开,甚至将城头炸塌。 楚擎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啊,墨哥。” “哈哈哈哈。”墨鱼得意极了,看向其他小伙伴,眼神明确,来吧,开始拍,使劲点。 第一个开口的是福三,三哥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那为何…不将两面盾牌绑在一起,军伍顶着双盾,一样可以接近城墙啊。” 墨鱼:“…” 楚擎楞了一下,指着破口大骂:“你有病吧,咱们是佯攻,靠近城头干鸡毛,要靠近城头,还用你靠,天天就知道瞎折腾!” 小伙伴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现在遇到的问题,根本不是没办法接近城头,而是根本不需要接近城头。 王天玉也跟着骂了起来:“胡闹塞,脑子不醒目,你个喜老头!” 别人骂也就算了,王天玉一开口,墨鱼急眼了。 “还不是你个狗日的昨夜说要将城头瀛贼打下来!” “额…”玉仔讪笑一声:“人家说着玩的嘛。” 第1539章 闲的 东西都搞出来了,虽然没用,可要是不用吧,白折腾。 尤其是多动症一般的王天玉,别人都没太多兴趣了,唯独玉仔,看看连盾,看看城头,看看城头,看看连盾,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王天玉看向远处的仇宝玉:“宝玉啊,要不…” 仇宝玉:“滚!” 楚擎继续用千里目观察城头上的下野三郎。 熟悉一个人,未必需要交流,有的时候,只是观察着就足够了。 经过这几日,楚擎感觉自己对下野城的城主下野三郎已经十分熟悉了。 在瀛岛这边,不叫知州,叫城主。 很多城池一开始只是聚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了规模也演变成了城池,城主并非是京都天皇任命的,但是必须经过天皇的首肯承认,也可以不搭理天皇,但是容易挨削,被大将军府削,大将军府类似于折冲府,只是规模比折冲府大,换到昌朝那边,就算是一道的军备管辖。 根据林骸“问”出的情报,下野三郎算是瀛岛这边少有的“名将”,天户大将军府下第一战将,四十多岁,十多岁就开始指挥“乡战”,赢多输少。 林骸问出的情报已经很全面了,真正让楚擎感觉这家伙是个难缠对手的缘故,是因为对方的生物钟。 无论楚擎是睡觉还是醒着,对方一直守在城楼上,这都四天了,对方即便是休息也是待在城楼上,随时观察敌情。 楚擎觉得换了自己的话肯定做不到。 赵宝蛋实在待不住,又出去溜达了,顺道打探打探敌情。 即便赵宝蛋暴露了行踪也没什么危险。 城驽不多,十二架,加上换弩十分麻烦,哪怕是在大白天想要在空旷平地上射中一个目标,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弓手,射程有限,赵宝蛋也不傻,不可能靠的那么近。 后方补给的队伍跟上来了,送来了大量的物资,楚擎没有让这三千人离开,暂时留在这里,继续忽悠瀛贼。 这一仗打的很是莫名其妙,付家二少闲暇之余又抽空推演了一下,愈发笃定瀛贼误以为南侧这边就是主战场,很有可能会以大决战的心态调兵遣将。 中午吃了顿咸鱼泡饼子,楚擎悠哉游哉的午休去了。 没睡多一会,被接二连三的叫好声打断了。 打着哈欠走出军帐,楚擎放眼看去,果然,意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王天玉就是闲不住的主儿,果然盯着连盾往战场上窜了。 还有个仇宝玉,这家伙嘴巴贼硬,但是身体特别诚实,俩人带着一群小海贼们,顶着连盾,背着一支支火药弩,慢慢靠近下野城。 这种做法,无异于火中取栗,精神正常的人不会这么干。 楚擎观察了片刻,放下心来,墨家出品,就是靠得住。 看起来极为单薄的连盾,对城驽有着很好的防御能力。 瀛贼使用的城驽只有十二架,精度不佳,由绞盘上弦,箭矢长近十尺,上弦时需要三人合拉,和战国时期最早使用的城驽有些相似。 但是有个问题,这东西的准度和国足比,唯一强的地方就是不能射到自己家门里,放在城楼上,唯一的作用就是瞎射,都不用瞄,一射就是一片。 但是如果出现王天玉这种情况的话,城驽很难射中这么小的个体。 连盾很长,算是一条直线,正对着下野城,十二架城驽射了半天,毛都没碰到。 楚擎都看乐了,举着千里目,长的和打小就喝辐射水的下野三郎急的团团转,身旁的弓手如临大敌,准备随时挽弓拉弦。 王天玉和仇宝玉也不是傻子,进入了城驽的射程后就没敢再接近。 城驽射他们不好射,再接近点,城墙上的弓手完全一次齐射就能将他们扎成刺猬。 王天玉将半拉脑袋伸出了连盾外,望着城墙,和身后的仇宝玉指指点点。 城驽不射了,估计是觉得有点大炮打蚊子,而且还打不到蚊子。 楚擎是越看越不对劲,身旁的小伙伴们也面面相觑。 就二玉那距离,完全达到神臂弩的射程范围了,这也就是说,可以往城墙上射火药弩了。 大家都下意识看向了楚擎,楚擎则是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发懵。 一开始没办法攻城,是因为太多圆木和碎石,想要接近城门,就需要顶着箭雨前进,战损会很大。 昨天的时候,圆木和碎石都被炸的差不多了,又要装作等待援军的模样,就没人过去了。 可现在王天玉这么一嘚瑟,大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没必要一群人乌央乌央的冲上去,就十几个最多几十个人,拿着火药弩,甚至可以将飞翼扔过去,直接给城门城门或者城墙炸塌就完事了,那破城也不高。 “这…” 楚擎面色古怪,这还墨迹个什么劲儿了,先给城墙弄塌吧。 估计王天玉也意识到了这件事,回过头,与楚擎遥遥相望,看那意思,似是在询问,射不? 楚擎点了点头,射吧。 也不知道王天玉看没看清楚,仇宝玉将神臂弩上的火药弩点燃,王天玉射出去了。 “轰隆”一声,王天玉射的还挺准,直接扎城门上了,城门没倒,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来啊来啊,射我啊。”王天玉哈哈大笑,半拉脑袋伸了出去,指着自己的脸:“射我,朝我脸上射,快,快射啊。” 弓手射不着,城驽射不准,这就是个很尴尬的情况,对瀛贼来说特别尴尬。 城门开了,冲出来一队骑兵,百十来人。 王天玉和仇宝玉没有任何犹豫,连盾都不要了,撒丫子就往回跑。 “还敢出城!”楚擎大吼道:“射死他们。” 一声射死他们,林骸和肖轶带着一群扛着神臂弩的军伍们冲了出去。 很可笑的一幕就这么出现了,二玉俩人跑了回来,林骸等人冲了出去,那些骑兵齐齐拉住缰绳,回城了,城门关的那叫一个快。 战场上,再次陷入沉默,带点尴尬。 楚擎捂着额头。 这仗打的,就一个字---稀碎! 回过头,望着福三,楚擎傻了吧唧的问道:“三哥,你说要是咱爹在这的话,会怎么打?” “额…也会束手无策吧。” 三哥依旧没敢摸自己的良心,真要是老爷在,估计这会已经打到京都了。 这一次揭破尴尬真相的不是福三,而是贺季真。 “举着盾,就可以攻破城门,咱们不去,是因要佯攻。” 贺季真的表情极为古怪,接着说道:“可现在瀛贼知道咱们有办法靠近城门了,我们还是不去,就是傻子都知道有猫腻。” 楚擎破口大骂:“我就说墨鱼有病吧,没事弄这破玩意干什么,还有你,王天玉,你一秒钟不动弹浑身难受是不是!” 现在,不攻城也得攻城了。 第1540章 杀戮之夜 墨鱼没挨揍,毕竟这家伙长的老,大家比较尊老爱幼。 王天玉和仇宝玉挨揍了,小伙伴们将他俩摁在地上一顿踢。 二玉俩人很委屈,抱着脑袋,大眼瞪小眼。 按理来说,他们两个都是专业的,带兵打仗,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连战略目的都忽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了楚擎后,作战的时候就和玩票似的。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登岛后,俩人之前是跟着盛兆军的,正常打,什么情况都没出现过。 现在又回到楚擎身边了,又开始不长脑子了。 这事说来挺搞笑的。 王天玉大半夜不睡觉,说想干一票,见到瀛贼那么猖狂,丢过去几个火药弩也行。 墨鱼也觉得瀛贼挺可恨的,和一群墨家子弟利用现有的材料弄出了一个连盾。 然后画风就彻底被带歪了,大家根本就没想过攻城,就等着看瀛贼究竟能集结多少兵力,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跑,往海边跑,上船,绕道从其他方向攻过去。 连盾出来了,王天玉就闲不住了,非要嘚瑟一下。 结果谁也没想到,瀛贼的城驽那么垃圾,根本射不着。 紧接着很尴尬的一幕就出现了,昌军这边呢,无意之中表现出了具备“攻城”的能力。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昌军可以利用神臂弩火药弩以及飞翼攻城,却不准备这么干,瀛贼会怎么想? 就算是大决战,依托城池防守肯定是占便宜的,昌军不想占这个便宜,为什么,傻子都知道有猫腻。 “继续吧。” 楚擎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不出意外,果然出意外了,简单的事,变的愈发的复杂。 满头包的王天玉又开心了起来,让墨鱼带着墨家子弟弄连盾,至少再弄十个。 五六人一组,分散开,城驽依旧射不到,除非运气逆天,或者大舅哥叛变跑到瀛贼那边去。 墨家子弟干活就是利索,入夜之前,十个连盾搞出来了。 为了让瀛贼多占点便宜,楚擎都不敢让大家入夜再去,趁着还有点亮光,赶紧意思意思得了。 就这样,小伙伴们都想过把瘾,亲自带人扛着连盾携带逼向下野城。 楚擎无聊的直打哈欠,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中遍布污点,就带兵打仗这事,没一次“正经”的。 可谁知王天玉等人连城驽的射程内都没到,城门再次打开了,这一次,是无数骑兵,至少上千人。 “步卒接应!”楚擎当机立断,夺过二通手中的长刀就带人冲了上去。 步对骑,永远都是吃亏的,哪怕瀛贼的战马大多都是矮马。 事实证明,楚擎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王天玉没长脑子,不代表他傻,其他人也不可能不长脑子,早就意料到了。 五十多人不慌不忙,点燃火药弩,射了出去。 反正就是玩票性质,炸塌城门和杀瀛贼,都一样。 谁知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不止有骑兵,大量的穿着甲胄拿着兵刃的瀛贼也出城了,明显是准备在城驽射程范围外进行交战。 这一次小伙伴们不退也得退了,计算了一下战马的速度和距离,尽量射出更多的火药弩后才转身跑回来。 意料之外的战斗,开始了。 骑兵被二十多支火药弩炸翻了近百人,随即绕到两侧,调转马头回到了城内。 这种地形倒是适合骑兵作战,但是障碍物太多,很多碎裂的圆木和碎石都会伤到全速奔跑的马儿。 骑兵回去了,瀛贼步卒却没有。 瀛贼出城,又没有骑兵穿插,千载难逢的杀贼机会,楚擎怎么可能放过。 留下三千辎重兵后方两个大营共计六千人,其余人全部杀向了战场。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上一秒还在感慨战争打的太过儿戏,下一秒就是激烈的拼杀。 战争也是这么的奇妙,上一秒大家都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却因为一个闲的蛋疼的多动症不得不提前踏上战场。 昌军与瀛贼,人数相比差不多,都是近万人,只是下野城的城门大开后就没再关上,无数瀛贼冲了出来。 交战的战场很大,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投入两万兵力,分的很散,只是昌军更为专业。 高强度的训练已经让舟师军伍形成了本能反应,随着副将们一声声高呼,迅速结成了战阵,一个个战阵如同绞肉车一样,不急于冲锋,而是使用日常战术,火药弩齐射。 天上的乌云遮挡住了落日的余晖,鲜血开始点缀大地。 随着密集的巨响,支离破碎的尸体并没有让瀛贼止住步伐。 事实上当昌军来到这片土地时,火药弩和猛火油虽然让瀛贼惧怕,却随着频繁的使用,瀛贼已经可以迎着这种无法理解的神兵利器进行冲锋。 如果是在异国他乡,这些瀛贼未必会如此悍勇,可这里是他们的家园,任何一个种族,为了守护家园,哪怕射来的是核弹,也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楚擎最不希望看到的战斗方式出现了,短兵相接,也就是战损最高的作战方式。 早已习惯战场的楚擎,没有将自己看成是大帅,而是普通军伍,第一时间带着三哥与付家二少加入了王天玉的战阵,一千二百人组成的战阵。 这种距离,已经不需要用盾了,与袍泽配合进退就好。 相比昌军,瀛贼如同散兵游勇,冲击着昌军的战阵。 肖轶冲在第一个,天生就是破阵的好手,加上手臂,以身体为半径,前方里面之内,人畜皆死。 赵宝蛋如同叮当猫附体,手里攥着五花八门的暗器,看了半天,死活没找到敌方首领,最后随意扔出几个会冒烟的铁球,长剑换了长刀,用的却是剑招,下下不离要害。 被火药弩射出的空缺被瀛贼补上了,虽是混乱不堪的冲锋,手中的兵刃却也足够锋利。 昌人踏上瀛岛后,规模最大的战斗,今夜拉开了序幕。 月亮被乌云遮盖住,似是不愿看向地面如此惨烈的战争。 无论是几千年前,还是几千年后,有些仇恨,需以血还血,只有将长刀插进对方的头颅,才算的上是最痛快的复仇。 今夜,昌军的名字,叫杀戮! 第1541章 最为该死之人 楚擎从未想过,很多军伍傻,傻的透顶,越是知晓了瀛贼的畜生行径,越想亲手宰了这些恶魔。 待在船上,烧地,烧林,烧房,非但不能令心中的怒火消减几分,反而越烧越旺,军伍不好战,只是渴望复仇,瀛贼近在咫尺,哪能轻易放过。 血是热的,似在燃烧。 瀛贼的血,也是热的,只是有些胆寒。 他们无法将面前的昌军与固有印象中的昌军联系到一起。 在他们的认知中,通过那些私掠船上回来的瀛贼口中得知,昌军的将领,都是贪财的,无能的,昌军的军伍,都是懦弱的,军伍的前身,是百姓,东海的百姓,见到瀛贼就会抱头鼠窜。 这是他们对昌军的固有印象,贪财、无能、懦弱,没有丝毫战力。 很多人瀛贼第一次知晓昌军踏上他们的国土后,第一反应只是错愕,他们,怎么敢? 他们不是不怕火药弩,不是不怕猛火油,只是认为,这种神兵利器,在昌军手中,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昌军,没有一战之力的,只是借着外力得意几日罢了。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因为错误的认知,瀛贼需要承担后果,用生命承担。 凌冽的刀光散发着杀戮的气息,舟师军伍操练的科目五花八门,大多数的操练方式都是大军哥亲自制订的,目的,只有一个,所有的增强体魄、战阵配合、进退、刀术,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更加高效的杀戮,更加高效的屠戮瀛贼,这才是舟师军伍涅槃重生的唯一目的。 楚擎曾说过,天下,可不夺,昌人的足迹,可不出中州,但是瀛贼,必须灭绝! 交战不足一刻钟,瀛贼的尸体已经被昌军践踏在了脚下。 破阵子,不止有肖轶,还有赵宝蛋、王天玉、林骸、仇宝玉、枭智,这些战阵上的猛将,身后猎猎作响的披风,比血更红,随风起舞,亦是指引身后军伍前进的旗帜。 所谓猛将既是如此,他们便是战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下野城的大门自从打开后就再也没有关闭过,瀛贼源源不断的杀了出来,跑动,冲锋,倒下,死亡。 肖轶夺了一匹马,一匹矮马,刚刚被火药弩炸死的瀛贼骑兵丢下的。 上了马的将军,尤其是边军将军,便如同战神亲临到了人间,一杆铁枪,如同游龙一般,彻底脱离了身后的军伍,冲杀在了战阵之中,将原本就散乱不堪的瀛贼,冲击的七零八落。 林骸、王天玉、赵宝玉,成品字形紧随其后。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作战方式也不尽相同,却有着极高的默契。 破阵的战术很平凡,很普通,只是一个“莽”字,穿插,切割,再穿插,再切割,如同一柄尖刀,锋利的,一往无前的尖刀。 想要阻止这把尖刀突入,很简单,抵挡住就够了,抵挡住,再包围,仅此而已。 可瀛贼,真的能够抵挡住吗? 当然不能,想要抵挡,就需要聚集,一旦聚集,就会被火药弩炸散。 “止步!”廖文之也上了一匹马,作为一个文人,优秀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老廖了。 “迅速止步!”廖文之没有杀敌,而是策马狂奔,大声喊叫着:“勿要靠近城墙,小心城驽。” 这就是廖文之的神奇之处,在这种极度混乱的战场上,没有杀人,却有着极为敏锐的观察能力,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几乎在廖文之刚刚示警时,城驽上的长弩射了下来。 昌军冲的太猛,不少军伍忽视了距离,或者是说,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城头上的城驽竟然“六亲不认”。 想要瞄准某个个体,城驽做不到,但是射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不需要瞄准。 昌军与瀛贼短兵相接,本就密集,谁也没想到,这些城驽为了击杀昌军,根本不在乎他们自己人的死活。 在墨家子弟的眼中,那些城驽是可笑的。 即便在楚擎的眼中,那些要准度没准度要威力没威力的城驽,完全就是摆设。 事实上并非如此,当密集的破空声传出后,冲在最前方的一名昌军军伍被贯穿了胸膛。 楚擎目眦欲裂,这一切,就发生在五十步之外,让他无比愤怒的是,战死的这名昌军,尸体,与两名瀛贼紧紧贴在了一起。 这一支长弩,射杀了三人,一名昌军,两名瀛贼。 没有人愿意与瀛贼死在一起,自己的鲜血与瀛贼的鲜血融在了一起,哪怕是死,亦不瞑目。 “赵宝蛋!”楚擎不再守在战阵中,将无名抛给了福三,再次劈砍出了长刀:“将城驽炸下来!” 仗打到这个份上了,并非失去理智,而是无法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这句话都听腻了,可自古至今,又有几人能做到,即便是七进七出的赵子龙,也是演义罢了。 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昌军这边做不到,但是城头之上毁城墙之城驽,有很多人可以做到,赵宝蛋就是其中之一。 大地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赵宝蛋化身为了黑夜中的幽灵,不再恋战,发足狂奔,城墙上射来的箭雨,随手捡起一面盾牌就能阻挡。 “护我师叔!” 早已杀红眼的贺季真高吼一声,小小的年纪,比成年人还要壮硕的躯体,遍布鲜血,敌人的鲜血,两把长剑挥舞出了一片银光。 斜后方冲出了一匹战马,肖轶的铁枪所向披靡。 双刀挥舞的如同一团光球,沾着伤碰着死,林骸身后满是残肢断臂。 枭智夹住了马腹,作为边军骁骑营主将,骑战,早已融入了他的灵魂之中。 王天玉和仇宝玉,配合默契,一人持弩,一人点燃火药,将赵宝蛋面前所有阻拦的瀛贼炸的粉碎,将所有试图或者有可能阻拦赵宝蛋的人,炸的粉碎。 所谓艺高人胆大,正是如此。 赵宝蛋在前,二玉掩护,骑着战马的肖轶与枭智护在两侧,林骸带着人,保证大家后退的道路,贺季真则是扔出了一颗又一颗铁球,尽力的清空赵宝蛋前进的道路。 廖文之没有杀人,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迅速分析战场上的所有不利因素,声如洪钟,将所有传令兵的活计全部包揽了。 赵宝蛋终于接近城墙下方了,从最右侧丢出了勾爪,一旦攀登上了城墙,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在城墙那么狭窄的空间上,手持长剑长刀的赵宝蛋,就是地狱修罗! 楚擎对自己的几斤几两有着清醒的认知,随着战阵冲杀进退,只是无意间的一撇,注意到了一具尸体,一具穿着瀛岛武士铠甲,甲胄极为精美复杂的尸体,单单是上面的花纹,就有三种。 只是这一眼,所有的困惑,迎刃而解,双眼之中,闪出了狂喜之色! 旗军! 只有京都护卫天皇的旗军,才有资格穿戴这种甲胄。 猛然抬起头,刚要大喊,惊心的一幕出现了,城墙上,抓着飞索的赵宝蛋重重摔在了地上,因为一支大箭,狼牙矢,自城头上下野三郎的大弓中射出! “夺城!” 楚擎终于下定了决心,并非失去理智,而是这座城必须要夺过来,他最想杀的人,很有可能会带着大部队出现。 这一声夺城,如同点燃了滔天烈焰,军伍们等的就是这两个字。 跌落在地上的赵宝蛋迅速爬了起来,满面后怕之色。 刚刚因为是在半空中,根本无法闪躲,这才挨了一箭,还好,胸口贴着的铜板护住了狼牙矢,若不然,这一箭就可以让他去见三清道祖了。 “大帅有灵,夺城!” 王天玉高吼道:“兄弟们,杀,给赵宝蛋报仇!” 赵宝蛋都懵了,望着三米外的王天玉,差点怀疑对方说的赵宝蛋是不是另有其人,自己也没挂啊。 还有,大帅有灵是什么意思,楚擎被干掉了? 第1542章 下野之战 楚擎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军伍。 这导致他忽略了一些事情,忽略了军伍们踏上瀛岛后一直被刻意压制住的“躁动”。 不是嗜血,并非嗜杀,而是迫切想用双手将复仇之火倾泄到瀛贼的头上,不是依靠火药箭或是猛火油。 当夺城二字传到军伍耳中时,瀛贼这才知道,昌军,根本没用“全力”! 战争,没有赢家,除非是零伤亡,对昌军也是如此,或许唯一的赢家,就是死神,或是黑白无常了。 不过死的大多都是瀛贼,不归黑白无常管,至于死神,想来也是不愿认领的,或许就连六道之中的傍生之道也无瀛贼容身之地。 随着一声声“夺城”,靠近城墙的军伍半蹲在地上,将火药弩装填在神臂弩上。 这些专门训练出来的射手,对四面八方传来的金铁交鸣声,惨叫声,置若罔闻,血肉横飞,置若罔闻,哪怕是袍泽倒下,依旧置若罔闻。 飞溅的血污抛洒着,瀛贼的头颅滚滚落地,一双双血红的双目,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蹲下的射手,终于勾动了神臂弩上的机簧。 甩着火星的火药弩,狠狠撞击在了城墙上,如冲锋的号角声。 赵宝蛋再次甩出了飞索。 三道隐门传功长老风道人,是个很小心眼的人,一箭之仇,必报! 这一次,因为昌军开始夺城,下野三郎这个力大无比的神射手哪有心思管他,大吼大叫着指挥战斗,并不知晓,提着镰刀的死神,已是悄声无息的接近了他。 当赵宝蛋爬到城墙上时,很多事,已经注定了。 地面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焦土上的瀛贼,如同潮水一般冲出城门,再如同退潮一般,被昌军不断逼退。 城驽射出的长弩每一次都会带走数条性命,有昌军的,也有瀛贼的。 没人在乎,至少昌军不在乎。 踏上这座罪恶之岛,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决绝,坚定不移的决绝,他们,是来复仇的,要么,复仇,要么,死于复仇,这便是军伍的豪气,大昌军伍的豪气,大昌朝东海舟师的豪气。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无力阻止敌贼屠戮自己的亲族,这才是最为可怕的事情。 楚擎的甲胄早已被鲜血染红,鼻息间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猛火油被运送补给的军伍拖了上来,挂在飞翼上,距离不够,用身体抛出,狠狠撞在了下野城的城墙上。 火光,映红了夜空,红色的血,与红色的火,将下野城南侧,变成了红色的夜。 楚擎迈过了第十具尸体,第十具昌军的尸体。 他的记忆力并不是很好,也没有去记,却清晰无比的知道,十具尸体中,两个舟师水卒,一个老卒,一个新卒,一名边军老卒,一名琉球岛土著,其他的,皆是湖女族人。 湖女族人总是这样,乱冲一气。 他们不是不懂战阵,只是总想要多杀一些人,多死一些人,只有这样,昌人才会真正的接纳他们,哪怕有一天楚擎不在了,他们也可以自由的生活在中州的土地上。 广阔的战场上,如同人间炼狱,遍地的残肢断臂,楚擎已经不需要去看城墙上的城驽了,因为赵宝蛋已经站在了那里,第二个人,也爬了上去,贺季真。 城墙,不过容纳三人通过,赵宝蛋与贺季真,便是城墙上那些弓手永远无法逾越的大山,而这座大山,将要吞噬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 “死!”赵宝蛋长剑所指之处,正是全身甲胄的下野三郎。 一声“死”字,风道人如同敏捷的猎豹,扑了过去,所过之处,无人可挡,无人可敌,无人可活。 焦黑色的土地,又变的殷红,喊杀之声,号角之声,在天地间回响,经久不散。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每一秒过去,都有无数鲜活的生命离开了人世间,或是几个昌军,或者几只瀛贼。 厮杀还在继续,瀛贼如同杀不完一般,城门依旧跑出面容狰狞的瀛贼,却正合昌军之意,屠戮,还不够,远远不够,只有将瀛岛所有生灵送入地狱,将瀛岛付之一炬,才可告慰东海那些冤魂,那些同族的冤魂。 脚下,是侵染着鲜血的泥泞焦土。 面前,是群魔乱舞一般的瀛贼。 头上,是呼啸而过的飞翼。 身边,是生死与共的袍泽。 远处,是下野城,是这场战斗的终点,也是下一场战斗的起点。 这就是军人的命,军人无法破除的诅咒,为战争而生,而和平而死。 下野城的城门终于塌了,压死了不知多少瀛贼。 楚擎的面容被鲜血点缀,原本俊朗的五官,愈发狰狞,便是绝世的如玉公子,身处战场之上,也如同恶鬼临世,这就是战争的魔力。 “炸开西侧城墙,让瀛贼出来,他们不出来,我们,杀进去!” 这就是战争的恐怖之处,当抛弃了一切的战略目的,不去想战争的意义,余下的,只有屠戮,杀,或被杀,只是与瀛贼不同的是,昌军是复仇,亦是守护。 他们的心中,还在思念着屋中的婆娘,思念着襁褓之中嗷嗷待乳的孩子,耕作在田间的兄长,枯萎了年华的老母亲,以及那总是皱着眉拿着鞋底扇自己屁股的老爹。 牵挂,太多太多了。 昌军的牵挂,太多太多了。 可正是因为这些牵挂,他们悍不畏死,因为这些牵挂,正是他们所守护的。 从军是勇士的选择,因为只有从军,才会第一时间保家卫国,才会接受最严苛的训练,保家卫国,除了勇士,谁还会向往从军之路。 军伍的战争,是同生共死。 赵宝蛋的战争,则是以眼还眼。 你射了我一箭,我必杀你! 赵宝蛋是个小心眼的人,也更是信守承诺之人,当他跌落城墙时,就对自己做出了承诺,射我者,死! 当如同杀神一般的赵宝蛋踩着数十名弓手的尸体缓步前进时,所谓的瀛贼名将下野三郎,早已是心惊胆颤。 一支暗箭,从角楼中射出,来自于黑暗,暴露于火光,停留在了赵宝蛋眉心面前两寸处。 布满血污的手掌,紧紧抓住了这支暗箭,手掌,属于贺季真。 贺季真挥了一下手,暗箭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一个瀛贼的右眼眶中。 下一秒,风道人与贺季真,一左一右冲向了下野三郎。 剑光,如同虹炼,那不足一秒的时间,反射出了城下的火光。 刀光,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当剑光反射出火光时,才那么惊鸿一瞥。 风道人露出了笑容,下野三郎,“断”了。 左肩,到右腹,整整齐齐的断了。 贺季真侧目看了眼风道人,略显错愕。 赵宝蛋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的亲爹,三道隐门门主。 “老道,要入魔,为护大昌,护楚擎,而入魔。” 说着自己入魔的赵宝蛋,嘴角勾勒出了冷酷的笑容,甩出了长刀上的血迹,清冷的目光,看向惊慌失措的弓手们。 “这座城楼,除了我柳乘风,谁也不准活!” 风道人再次冲了出去,甘愿入魔。 第1543章 不拿豆包当干粮 下野三郎的半截尸体被贺季真踹下了城楼。 那半截连着脊椎的尸体掉在了残垣之中,无人去看,无人在意,无人知晓,在战场上,变的那么的微不足道。 别说半个死人,哪怕是一整个活人,也没人在意。 贺季真没有大喊击杀了敌方主将,只是守着赵宝蛋的后路。 不需要喊,也没必要喊,因为贺季真知道,楚擎不接受战俘,瀛贼,只是瀛贼罢了,没有什么拼死反击的瀛贼,也没有什么跪地祈饶的瀛贼,瀛贼,只是瀛贼,活着,或者死。 城墙上燃起了大火,下野城的城墙,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经不起任何风雨,任何火焰,大面积的开始脱落。 赵宝蛋欲入魔,以杀入魔,跳到了城门内侧,守住了角落,感受着逼人的热度,大杀四方。 不入魔,岂会面对千军万马时不想退路,只是守在城墙角落,一心只为杀之一字。 赵宝蛋是幸运的,他不留退路,可小伙伴们却牵挂着他,军伍们,是悍勇的。 楚擎所在的战阵,由王宝玉带领,踏上了城墙废墟,穿梭于火焰之中,进入了下野城。 廖文之一脚踹在了王天玉的屁股上,指着角落尸上的赵宝蛋,气得够呛:“你不是说那老道战死了吗!” 王天玉装傻充愣:“他这么抗摔吗?” 没等廖文之在踹,王天玉大手一挥,带着人冲进了城中。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屠戮。 满身血污的枭智回过头,寻找到了楚擎的身影。 一个眼神交流,就足以令二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枭智,杀吗。 楚擎,是,鸡犬不留。 古人根本没有巷战的概念,军伍们也不会操练巷战的科目,对百姓来说,当城被破了时,当敌军冲进城中时,就是灭顶之灾,军心,士气,都会坠入到一个冰点。 越来越多的昌军冲进了城中,即便杀了数千瀛贼,依旧满心怒火,比踏上战场之前,更加愤怒。 瀛贼,岂敢,岂敢杀我袍泽?! 如今的昌军舟师,是有这份愤怒的底气,我可屠你瀛贼,你瀛贼,不可杀我手足! “除了北门城墙,其他建筑,全部炸毁,其他人,全部杀掉。” 楚擎没有力气继续冲锋了,来自东海三道最高军事统帅的命令,传达到了后侧的军伍耳中。 下野城,注定会变成历史,变成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因为瀛岛,会淹没在仇恨与风沙之中。 军伍们不需要结成战阵了,杀气腾腾的入了城,除了袍泽外,所有东西,都不准动,任何可以动的,必须死! “黑色全身甲,头戴笠盔,瀛贼京都的旗军,找到他们,留活口,其余瀛贼,死!” 楚擎又喊了一声后,低下头,见到一个燃烧着的战旗,他不认识上面的图案,也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他只知道,上面有着下野家族的家徽。 一脚将还燃烧着的战旗踢飞,一声hei-tui,楚擎吐了口口水。 远处,传来肖轶的喊声:“大帅,抓到了!” 满身血污的肖轶如同要去取经的沙悟净,扛着铁枪,铁枪另一端,扎在一个瀛贼的大腿上,准确的说,是这个瀛贼被挂在铁枪上,鬼哭狼嚎。 三哥定睛一看,神色微变:“护卫京都的旗军,他们的天皇…” “是的。”楚擎点了点头:“刚才在城外,就看到了一具旗军的尸体。” 旗军和昌朝京中八大营的性质差不多,卫戍京城,护卫天子,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离开京城,一种是边关战事吃紧,到了不得不动用京中最精锐部队的地步,第二种情况是御驾亲征,国朝扛把子要离开京城作战。 相比于京中的八大营,瀛贼京都的旗军只有一营,一直是满编状态,整整八万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的先例,也从来没有过调集其中一部分的先例,那么很有可能,京都天皇亲自跑过来送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下野城的战略意义就变的异常重要。 下野北侧还有两座城,川城以及九上城。 这三座城几乎是一条直线,唯一能够容纳大军快速行军的道路只有一条。 如果不夺取下野城的话,至少八万京都旗军就可以进入下野城,进可攻,退可守,如果战事不利,天皇就能够优哉游哉的撤退。 不止是下野城,川城、九上城,都能够起到这种作用,打成拉锯战,前进不了,就守城,守不住,就后退,从下野退到川城,从川城退到九上城。 这也就是说,楚擎夺的城越多,京都旗军能够辗转腾挪的空间就越少。 不过现在都是推测,具体情况还需要掌握进一步的情报。 城中还在厮杀,或者说是屠戮,楚擎将旗军交给了林骸和三哥,耐心的等待着。 下野城,亮如白昼,纵火不需要用猛火油,只是毁城,毁了建筑,这座城很有可能对大家有用处,没必要用猛火油点燃。 下野城的百姓,可以说是全城皆兵了。 作为城主,下野三郎早就用极为强硬的方式命令所有瀛贼百姓聚集到了城墙南侧,准备随时作战。 事实上昌军在城外厮杀的时候,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的瀛贼军伍,大部分都是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不过这并没有给任何昌军造成心理负担。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屠戮,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或许会心生犹豫,但是到了战场上,哪怕是一个刚会跑的孩子,只要是在战场上,只要不是同一阵营,那就是敌人,那就是完全有可能杀了自己的敌人。 这也是常识,战场之上,不可以有任何怜悯之心,当对敌人心生怜悯时,害的不止是自己,更有可能是将袍泽害死。 弗莱迪负责拷问,三哥负责翻译,心善的廖文之负责给旗军瀛贼包扎伤口。 伤口包扎到一半,该问的都问出来了,廖文之放下药布,抽出长剑,直接给瀛贼来了个透心凉。 老廖之所以给瀛贼包扎伤口,只是怕还没问完话,对方就失血过多而亡了,既然该问的都问出来了,留着干嘛。 楚擎也将小伙伴们都召集了过来,这场仗从刚打的时候就不需要考虑输赢,如果有着火药弩和猛火油的昌军会打输,那就没必要继续留在瀛岛上了。 军伍们继续毁灭这座城,毁灭这座城中的人,小伙伴们聚集在了一起,随着三哥将情况一说明,大家面面相觑。 楚擎猜错了,或者说是猜对了一半。 天皇没来,旗军倒是来了,整整八万。 率领这八万京都旗军的,是皇妃,瀛岛的皇妃。 “一个瀛贼老娘们,带着八万最精锐的步卒出战…” 楚擎也算是涨见识了:“这么不拿咱们当回事吗?” 第1544章 买一赠一 随着三哥将详细的情况说明了一下,一群小伙伴们破口大骂。 楚擎没骂人,只是懵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被黑了,人生之中被黑的最惨的一次,不,是所有昌军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京都旗军八万人,派来了百名旗军,就是来下达军令的,让下野三郎守住下野城,八万大军会在四日前到达下野城,而这些旗军是三日前到达的,这也就是说,明天,不足十二个时辰内,八万大军就会到了,现在已经过了川城。 被他国军伍踏上自己的国家,按理来说民众应该恐慌,事实上并没有,至少京都那边没有出现任何恐慌,非但没有恐慌,还挺乐呵。 这也是楚擎觉得自己被黑的缘故。 根据瀛岛官方的说法,昌人现在能登岛,就是运气,运气逆天。 运气使然,得到了一种神兵利器,也就是火药弩,按照他们的说法,现在瀛岛也开始研究火药弩了,好多瀛岛的方士和神道教的神棍们翻阅了很多典籍,说是昌朝先秦的时候鼓捣出来过,他们也能鼓捣出来。 至于猛火油,瀛岛这边没提,估计也是不懂。 其次是战船的事,都因为宇智神带,被昌人骗了,船不是被夺的,是被骗的,被偷的。 然后就是这个情况,运气很好的昌人得到了火药弩,又欺骗了宇智神带的战船,现在来到瀛岛上耀武扬威,等他们瀛人研究出火药弩,昌人就是待宰羔羊,至于战船,以后造呗。 瀛岛官方非但没有将昌人放在眼里,还说什么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愁没办法和昌人翻脸呢,到时候联络高句丽、中州南侧的番蛮、北侧的凉戎,外加占据南侧的吴王昌承恪,一起给大昌朝瓜分了。 瀛岛官方甚至还放出话,说都不用打昌人,因为他们没粮食,到了瀛岛多待一段时间没准就饿死了一大半了。 如果这是瀛岛官方忽悠百姓的话术,没问题,能理解。 问题是瀛岛官方真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昌人就是运气好,就是靠骗靠偷靠运气打过来的,最逗的是,瀛岛根本不知道昌朝内部情况,还凉戎,还番蛮,还吴王,完全就是扯淡。 凉戎被灭了,没被灭的,现在天天在京中唱歌跳舞哄君臣们开心,撒泼打滚当小弟,就求一件事,让老楚退休吧,养老吧,他们凉戎实在是折腾不起了。 至于南关番蛮,更扯了,昌人不去削他们就不错了,现在都躲在山里和猴子你拍一我拍一呢。 再说吴王昌承恪,这个没办法,这家伙演技太好,全世界都以为他是反王。 唯独高句丽不太了解,可高句丽为毛要打昌朝,他们不打瀛贼就不错了,相比瓜分昌朝,他们应该更喜欢宰瀛贼,要知道瀛贼的私掠船最先登陆的就是高句丽的国土。 楚擎觉得这就是个很可笑的事。 瀛岛官方,让他想到了清朝。 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大臣们都极为笃定的说,英国人的膝盖不能打弯,一旦到了陆地战场,就会被大清的虎皮兵刀牌手斩杀殆尽,还有什么英国人茹毛饮血吃生肉,一天都离不开茶叶,不出三个月,这些英国人就要求着大清朝开恩,求清朝给他们点茶叶,要不然会便秘致死。 这已经不是坐井观天了,这完全是靠着臆想撑起一片天。 再说瀛岛天皇的王妃的事,王妃不姓肖,出门也不会总下雨,姓宇智,叫宇智百合,和她老公也就是天皇带点亲戚关系,什么亲戚没必要纠结,因为百分百是近亲结婚。 作为王妃,宇智百合是没资格率领八万瀛岛最精锐的大军出征的,但是宇智百合怀孕了,皇宫中的方士特别牛b,就看了一眼而已,无比确定说王妃怀的是男孩。 就因为怀的是男孩,宇智百合有了带兵的资格。 很奇葩,奇葩到家了,带兵打仗需要的资格和是否怀孕有什么关系? 更不要说,这是个孕妇,孕妇带兵打仗,有病吧。 昌人的确是被黑了,天皇认为,剿灭昌人,不需要他亲自带兵出征,他媳妇宇智百合就够了。 楚擎等人倒是算准了一件事,瀛岛京都那边的确以为昌军会从南侧登陆,集结兵力与南侧,第一时间攻占下野城并以此为根据地。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瀛贼太过奇葩,奇葩到了大家心生古怪,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个陷阱。 廖文之皱着眉:“卫戍京都的八万精锐,齐齐调离?” 枭智表情古怪:“六处大将军府,将所有兵力派遣到了南侧?” 王天玉搓着手:“东、西、北三侧,防御空虚?” 墨鱼紧张了起来,看向仇宝玉:“辎重足够,如果不需要运送辎重,一个月内,能集结多少兵力踏上瀛岛?” “二十万!”开口的是肖轶:“至少二十万!” 付保卫默默的叹了口气,看向楚擎:“瀛贼,比你身边这群人还要饭桶。” “不能吧。”楚擎挠着后脑勺:“瀛贼这么傻比吗?” 付永康从怀里抽出了地图,认真的望着,喃喃道:“倘若你是天皇的话,会怎么做?” “我是天皇?”楚擎满面不屑:“我特么当狗都不当天皇。” “不对!”付永康面色突变:“不对不对不对,一定不对。” “哪里不对。” 付永康猛然抬起头,望着楚擎:“如果高句丽的水师从南侧登陆的话,我们会死,全军覆没。” “高句丽掺和什么,他们不是和瀛贼有着血海深仇吗?” 付永康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哎呀,楚小弟你都跟着大爷和二爷这么久了,如此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吗,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哪里有什么永世之敌。” 廖文之搓着牙花子,不由紧张了起来:“不错,瀛贼若与高句丽联手,不说其他三侧,单单是我等南侧,定会全军覆没,被阻断了补给,进,是瀛贼,退,是高句丽水师,无处可逃。” 楚擎还是觉得高句丽没理由参战,不过出于小心,对王通通交代了一番,让他马上带人回去找大舅哥,两件事,第一件事,游弋海面之上,一旦高句丽的水师接近,全部击沉,第二件事,派遣旗船,前往琉球岛和东海三道摇人去。 “我们将岛都封了,瀛贼怎么传递消息到高句丽那边,要是在咱们封岛之前两边就结盟了,那为什么我们在琉球岛上冒充高句丽水师,宇智神带得知这个消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此时的瀛岛南侧海面上,出现了十余艘快船,来自高句丽。 命运最喜作弄人,楚擎,也的确又因为不出意外就出意外了。 高句丽水师,准备调动了,只不过不是因为昌军,而是因为其他原因。 不过总体来说,楚擎的运气还算不错。 因为此时的郭城中,老楚稀罕了好几天闺女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当然,也是为了讨闺女欢心,想要将楚擎带回来,全家团圆一番,让闺女好好乐呵乐呵。 为了让闺女乐呵乐呵,老楚上了战船,带着黄老四与昌敖,剑指瀛岛! 没有任何一个瀛人知道,他们会很倒霉,因为来到这座岛上的是楚擎。 也没有任何一个高句丽人知道,他们也会很倒霉,因为发现他们快船的人,是气运之子陶少章。 更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除了昌人,所有人都会倒霉,因为中州战神楚文盛,上船了,以玩票的性质,旅游的心态,非正式加入了这场战争,三国之战! 第1545章 决战倒计时 付永康说的没有永世之敌,见仁见智吧。 对有的人来说,正确,如大儒和名士。 对有的人来说,错误,如楚擎。 高句丽,介乎于大儒名士与楚擎之间。 早在进犯东海之前,瀛贼就用同样的把戏骚扰过高句丽的海岸,也就是文喌道。 高句丽和瀛贼打过,不是全面战争,互有输赢,整体实力肯定是不如瀛岛的。 宇智神带率领南方船军的精锐前往东海“支援”楚擎,高句丽已经得到消息了。 时间线再提前,楚擎削狄擒虎的时候,高句丽的船只也看到了。 现在瀛岛被封锁,高句丽岂会不知,动起了心思,想要分一杯羹,甚至想要独吞整个瀛岛,当然,前提是昌人消耗了瀛贼的主力。 按照高句丽的想法,昌人跨海而战,未必会输,但是一定不会赢,因为战船跟不上,补给线拉的太长太长了,对他们最有利的情况就是昌人消耗了瀛岛的国力,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高句丽就可以全面进军瀛岛。 没别的优势,就是离家近,出门右转直接打。 瀛岛距离高句丽很近,距离昌朝很远。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瀛贼派遣大军和北关凉戎掐架,两败俱伤,昌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百分百过去摘桃子,至于瀛贼不乐意,那是瀛贼的事,通过外交慢慢墨迹呗,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这些事,楚擎并不了解,也没想到,只是不想白白放弃,仗着大舅哥就在海岸上,准备赌一把。 虽然瀛岛天皇没来,来了就是个不知所谓的王妃,可这个王妃却带着瀛岛最精锐的八万旗军,不求全歼,只要能牵制住,其他三个方向就可以长驱直入。 旗船被派走了,通知其他三个方向枕戈待旦,一旦八万旗军出现,他们就要各自为战,深入瀛岛腹地,杀光,烧光,烧光,杀光,在保证一个可以接受的战损前提下,尽可能将火焰倾泻在这片罪恶之岛上。 楚擎手头只有一万四千多兵力,三千运送辎重的步卒回到了船上。 一片废墟的城主府外,楚擎与众多小伙伴们召开了军事会议,需要短时间内拿出应对瀛贼八万精锐的方案。 下野城,处处都是尸体,瀛贼的尸体,没有人去管这些尸体,没时间,也不愿意管,战事很快会再次来临,大家要利用不多的时间养精蓄锐,哪怕有大量的火药弩和猛火油,相比刚刚的战斗,对阵八万旗军才是真正的苦战。 “瀛贼作战,将领都在后方。” 付永康认真了起来,指着舆图分析道:“更何况最高统帅是个瀛贼娘们,还是踹着崽子的瀛贼娘们,八万大军,至少八万大军驻扎,营帐连绵,后方会在这里。” 付保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大哥的意思是,将伏兵设在这里,擒贼先擒王?” “一个瀛贼娘们有何可擒的。”付永康摇头道:“杀了就是了,一尸两命,心疼死那狗日的瀛贼皇帝。”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有病吧,就算是在最后方,也是大军重重保护,伏击成功了,伏兵怎么跑,因为一个瀛贼鬼女人战死我大昌军伍,划不来。” “不,划得来。”付永康露出了奸诈的笑容:“亏楚小弟你还是舟师大帅,不如让我二弟当算了。” 换了别人说这个话,肯定得挨个大逼兜子,三个起步,但是付永康说这话,没人反驳,一是知道他在说玩笑话,二是知道有其深意。 最了解大哥的,肯定是二弟,付保卫嘿嘿笑道:“王妃,怀了皇子的王妃,在后方被刺杀了,狗日的瀛贼将领必会人心惶惶,要知道瀛贼最为重视血统,株连是常有的事,很多家主被宰了,家臣是要以死谢罪的。” 楚擎神色微变:“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个王妃挂了,很多将领会陪葬?” “不知道,总之换了是二爷我,二爷定会无心作战,谋划后路,和昌军打,打输了,是死,打赢了,王妃死了,还是算输,回到京都,瀛贼皇帝八成会杀我。” 大家连连点头,表示认同。 瀛贼这边很奇葩,要不然也不可能派个女的当统帅,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换了昌朝,最高军事长官战死,天子别说追究将领责任了,连亲卫都不会责怪,只要战争打赢了就行,除非死的那个统帅是天潢贵胄,不过就算如此,也不能怎么样,谁叫他瞎嘚瑟,昌朝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皇子战死。 瀛岛这边可不一样,本身是天皇的老婆,老婆还怀着天皇第一个男孩,老婆孩子都死了,那能不怪罪随军的将领吗,那随军的将领,还能有心思作战吗? “好,设伏。” 楚擎望着舆图,算是同意了这件事,回报远远超过风险,既然选择了战争,就不能总是考虑伤亡和战损,太过在意,战争打不赢,反而会害死更多的人。 “下一件事,怎么利用地形牵制旗军的八万…” “慢着。”擦拭着长剑的风道人开口打断了楚擎:“是要设伏吧?” “是啊,怎么了?” “完啦?” “什么完啦?” 风道人面色古怪:“谁去啊?” 楚擎反而让风道人给问懵了:“那肯定你去啊,问的不是废话吗。” “那你刚刚怎么不问老道?” “你不去?” “我去啊。” “那你问个屁?” “这…” 风道人哑口无言,他只是单纯的想着这种九死一生的事,好歹征求一下老道的意见吧。 “断水源。”王天玉指向舆图上的河流:“瀛贼驻扎的位置一定会靠近河流,将猛火油事先藏好,就是不知时间来不来得及。” “事不宜迟,现在去吧,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马上回来。” 楚擎当机立断,现在需要争分夺秒,瀛贼旗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杀到了,没那么多时间商议具体细节,只能各自随机应变。 王天玉也不墨迹,带着人开始搬运猛火油,前往十三里外的河流上游。 “阿轶,带着人将火药弩搬上城楼,老墨将飞翼装载好,猛火油都被王天玉带走了,挂火药吧。” 肖轶和墨鱼跑开了。 随着楚擎的一道道军令传达下去,小伙伴们都跑开了。 当贺季真也领到了率领探马侦查敌情的差事后,楚擎站起身,望着满目疮痍,脸上闪过一丝狠色。 这一战,牵制也好,防守也罢,哪怕是打到撤退,多坚持一刻,就多一分让瀛贼覆灭的几率! 第1546章 谁是蜉蝣谁是树 八万大军是个什么概念,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八万大军,只比十万大军少两万。 王天玉带着人前脚到了河流上游,后脚就用千里目观察到了瀛贼旗军的先锋骑哨。 单单是骑哨就有上百人,后方大军足有八万,足足八万大军,比六万还要多两万,比五万多三万,比四万多…多一倍! 长长的队伍,一直连接到了川城,一望无际。 王天玉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怎么才能一把火将这八万人全部烧死。 他又不胖,更不是个小胖子,这种想法只能说是异想天开,陶蔚然或者白彪还差不多。 仇宝玉还是有正事的,连忙让军伍们散开。 所谓骑哨,与探马性质差不多,大军在后面走,骑哨在前面探路,包括驻扎位置、水源、是否有埋伏等等,都要彻彻底底的检查一遍。 王天玉带来了一千人,都挂着猛火油,用兽皮水囊装的。 半个时辰前,这一千人与风道人兵分两路,一千人一路,风道人一路。 老道将肖轶的大弓借走了,这把弓是墨鱼亲自打造的,射程要比普通神臂弩还要远一些,昌人别说满月,拉个半月都费劲。 楚擎没有交代太多细节,来不及,也没那脑子,不过玉仔和宝蛋在来的路上大致探讨来了一下,两个可行性方案。 一,先引燃河流,引起大军恐慌,赵宝蛋看看能不能趁乱射死瀛贼王妃。 二,赵宝蛋潜入京中,找机会攮死瀛贼王妃,引燃河流,赵宝蛋趁乱逃跑。 两个方案都很冒险,无论成功与否,逃脱的机会都不大,赵宝蛋还好说一些,就他一个人,只要上了山,大军很难追到他,王天玉这边人太多了,一千多人,一旦暴露,很难逃脱。 伏击就是这样,史书上鼓吹某个将军奇谋妙计如何设伏,甚至通过设伏扭转了战局,却很少描写伏击者的下场,因为基本上都死光了。 赵宝蛋形单影只,躲避骑哨不在话下,王天玉等人确定了伏击地点后,压低身姿跑到了山上,接下来,只能看运气了。 他们的运气不错,估计旗军还没有得到下野城陷落的消息,骑哨牵着马穿过并不茂密的树林,在河流上游打探了一番,不是很称职。 也算正常,毕竟这些骑哨误以为下野城还在他们的手中,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没有人紧张,没有人激动,异国他乡作战罢了,要么赢,生,要么输,死,军伍的宿命罢了。 就连下野城北侧城头上的楚擎也看开了。 他很惜命,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有太多太多的人需要他活着,不是几个人,不是几万人,更多更多,如果真的要挂,只要可以弄死几万个瀛贼,乃至灭了瀛岛,就算死的值。 人总是要挂的,就看挂的值不值,如果问这个世间什么死法是人们最为向往的,那么一定是保家卫国,家,是亲族,是所在乎的人,国,是民族,是传承,也是未来,为家国战死,是为死有所值。 “守城战,防守数倍之敌,寻常之事罢了。” 墨鱼站在楚擎的身旁,宽慰道:“史书之上不计其数,你麾下一万五千熊罴之士,守八万瀛贼,无需担忧。” 楚擎看了眼墨鱼:“是,别说一万五守八万,就是一万五守十几二十万的都有过,守城战吗,优势很足,问题是这是守城战吗?” 楚擎指了指身后的残垣断壁,没好气的说道:“下野城就剩下一座北侧城墙了,这是守墙战还是守城战?” 曹琥挠了挠后脑勺,他觉得这事他应该很熟,湖城就是一座墙,唯一遗憾的是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攻打过湖城。 “再带着你小弟巡视一圈吧。” 说不考虑战损是假的,不怕死,不代表想死,楚擎又交代了一番,让墨鱼检查一遍“退路”。 所谓退路,就是一旦无法抵抗瀛贼的话,且战且退,利用提前藏好的火药,在撤退的过程中消耗地方有生力量,同时阻挡敌人追击的速度。 下野城距离海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就是个很尴尬的距离,来的话,不算远,但要是战事不利战略性撤退的话,也不算近。 墨鱼带着曹琥下了城墙,楚擎又用千里目看了一会,朝着下方喊道:“将北侧那些遮挡住视线的树木都砍了。” 阿轶带着军伍们离开来了,楚擎继续观察着,极为认真,极富耐心,小心翼翼。 随着踏上瀛岛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也渐渐感受到了肩上的重任,每一次决策,都关乎着无数袍泽的命运,任何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让许多军伍白白送了性命,这也是他每一次决定什么事之前需要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一起商议的缘故。 一面墙,一万五千人,一千五百名勇士,一次可以改变大昌朝命运的机会。 探马接二连三的回来了。 八万大军,已过川城。 没有先锋军,八万大军连在一起。 打头的是三千骑兵,之后便是步卒,约五万人。 随着瀛贼旗军距离越来越近,情报也越来越详细。 唯一令楚擎松了口气的是,八万旗军,并非八万官军,真正能上战阵的,至少开战之初能够投入到战场上的兵力,也就五万左右,其余全是押运粮草的辎重兵。 倒不是说辎重兵不能上战场,而是理论可行,实际不可行。 五万正规军都打没了,三万后勤民夫,百分百溃逃。 这种情况十分正常,动不动就号称五十万大军,一百万大军,实际上是给辅兵、民夫青壮、押运粮草的都算上了,而这些搞后勤的,人数至少占四成乃至六成。 打仗嘛,能往多了说就往多了说,这都不算什么,三国时期,很多将军出征,十万大军,实际上给马也算上了,再正常不过。 “三千骑兵,都是探马,也就是骑哨,其他全是步卒,步卒之中,只有五万正规军,剩下是搞后勤的。” 楚擎喃喃自语着。 付永康和付保卫哥俩对视一眼。 后勤是何许人也? 楚擎管三哥要过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 战争有时候也是数学题。 冷兵器战争中,战损两成就全军溃败的情况比比皆是。 楚擎摸着自己的卡尺寸头,傻乎乎的自言自语道:“要是能迅速干掉一万多人,这群瀛狗会不会溃败?” 战损一万多人,会不会溃败,没人知道,但是如果战损一万多人,加上最高统帅被宰了的话,溃败的几率很大。 此时此刻,赵宝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学点瀛话,坐在一根树杈上,举着千里目,蛋蛋开始胡思乱想。 攮死一个那个瀛贼王妃还是皇妃,毕竟是个怀孕的娘们,会不会有损自己的“威名”? 第1547章 王二麻子 下野城中,几乎所有建筑都损毁了,放眼狼藉一片。 很多建筑还燃烧着火光,冒着浓烟。 楚擎都懒得让人扑灭火焰或是掩住浓烟,也根本不在乎被瀛贼旗军提前发现下野城被夺了。 旗军不多的骑哨,快接近下野城的时候,见到了浓烟,然后是密密麻麻的箭雨,丢下三十多具尸体,迅速后撤,吹响了号角。 楚擎站在城头上,再次叮嘱了一遍:“只有当我下令时,才允许放火药弩,投掷飞翼!” “知晓了。” 墨鱼有些不耐烦,楚擎都墨迹第五遍了。 这是楚擎第二次经历守城战,上一次,还是在上一次。 其实上一次不算,凉人就那么点人,跑到边关城墙外嘚瑟一圈罢了,根本没打算攻城。 骑哨叫骂连天,曹琥想拿神臂弩射死这群傻叉,楚擎不让,现在百十多个哪怕上千个,他都看不上,以后杀瀛贼,按万计算。 放下千里目,楚擎挥了一下手,换了长弓的军伍们登上城楼,严阵以待。 东海舟师现在根本不用弓了,只有肖轶等人有特制的长弓,其他军伍用的都是神臂弩,两人一组配合使用,现在大家拿的弓都是瀛贼之前用的,不叫长弓,叫和弓。 瀛贼长的不高,用的弓还挺长,比较符合他们的特性,就愿意牙签怼鼓水缸。 和弓七尺三寸,相当于二点二米,都快赶上俩瀛贼高了,当然也不是所有弓都是和弓,也有短的,被统称为“大弓”,泛指超过两米的弓。 还有一种半弓,也是长短不一,四十五厘米到一百五十厘米左右,执弓的位置主要是弓的下弧部份,长度比例是全弓的三分之一,因为木材问题,由竹木和鳔胶制成的。 昌军根本不熟悉这种弓,楚擎让大家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示敌以弱。 举着瀛贼用的长弓的都是湖女族人,这种弓没什么技巧,有蛮力就行,湖女族人正好适合使用这种长弓。 适合倒是适合,只是这些湖城老表们很不解,楚擎解释起来也挺费劲的。 “勾搭,让他们心痒痒,诶,就是不勾搭,明白吧。” 湖女族人齐齐摇头。 “浅尝即止,吊着,吊着胃口,就是不让一步到位,明白吗,让他们心痒难耐。” 湖女族人皱起眉头,这说的是打仗吗? “哎呀我去,这怎么还说不明白了呢?” 湖女族人面面相觑,本来,他们是大致明白的,结果楚擎这么一说,他们觉得和打仗没多大关系,和提升人口有关系。 三哥大喊道:“让瀛贼误以为我们没有足够的箭矢,没有火药弩了,只是苦战死守,等他们投入大量兵力后再使用火药弩,懂了吗?” 城墙上的湖女族人们恍然大悟。 早这么说啊,说的那么下流,差点误会。 楚擎捂着额头,承认是自己小瞧湖女老表们的领悟能力了。 再次拿起千里目,楚擎看向数不清的战旗,哭笑不得。 旗军按理来说是中央军,但是战旗并不是统一的,一个个和鬼画符似的,主要是特别多,一点不像是行军打仗,像是来参加漫展的,就看那些战旗上的图案吧,什么都有,狰狞的鬼头、流血的刀剑、燃烧的向日葵、长着眼睛的月亮等等。 这里就要说一下瀛岛旗军的组织架构了。 其实瀛岛的文明进程很拉胯,很多民生军事上的东西,都效仿着中州,包括现如今使用的一些军事架构,都是中州这边不愿意玩或者玩剩下的,其中就大量套用了秦始皇时期的行政、军事框架。 秦始皇时期,瀛岛处于弥生时代,那时候的瀛岛刚从原始社会向奴隶制社会国度转变,而中州干这事的时候,是在黄帝时期,其中差距可想而知。 至于瀛贼为什么套用了很多秦时期的框架,从他们供奉徐福牌位这件事上就能明白。 当年徐福带了三千童子出海,肯定是路过瀛岛了,包括后世也有很多野史载明,是先有了徐福,才有了瀛狗。 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徐福的船队到达瀛岛之前,瀛岛上面已经有瀛贼了,只是那时候非常落后罢了,不过并不否认徐福将先进的技艺和相比之前很是成熟的政策带到了瀛岛。 所以说瀛岛带点弯道超车的意思。 秦始皇一统六国,形成了最初始的“国家”形态,不夸张的说,放眼整个地球,可能太阳系内,华夏都是数一数二的文明。 只是这个成果并非是因为出现了秦始皇这个人,而是秦国几百年来的历久弥新不断累计,华夏民族几千年的沉淀与发展,才造就了如此伟大的帝国。 瀛贼这边就是捡现成的,直接搬过去套用,再结合自己民族的特色和特点,变成了四不像。 也由此可以看出这个民族的特性了,当你强大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是舔狗可以形容的,得是忠犬,你让他们改名成为八公都可以。 当他们将你的强大之处,过人之处全部学过去,全部掌握后,那八公就变成八哥了,开始狂叫犬吠。 八万旗军,名义上最高领导是天皇,卫戍京都。 出征在外,名义上最高领导是皇妃,只不过瀛岛称之为王妃。 王妃之下也叫大将军,统领三军,不是空军海军陆军,还是前军中军后军。 大将军之下,三名郡廷,算是副将,郡廷下面,则是杂号将军了,从那些旗帜上就可以看出来有多杂。 瀛岛这边的将军是有封号的,类似于一个编制,一个叫法,但是外人不用官职称呼他们,而是用家族徽章加上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单单是林骸拷问出来的将军杂号,足有二十多个,这些“称号”点让楚擎将大牙笑掉,哪怕是小团体之中里面最中二的麒家十三口中的大哥秦麒都自愧不如。 带来温暖与光明夹杂着冷冽寒风的梦魇… 天照大神地上行者的强壮右腕… 幻灭痛苦中走出的最强男… 四千度高温下躲在井里捡回一条狗命苟活于人世还能成为资本家并且想要坑一下狼叔的怂逼鬼子兵… 最逗的是,人家就是这么自称的,战旗也是这么写的,家族徽章也是这么刻的,完了其他人也是这么叫的。 就比如说旗军郡廷副将王二麻子,人家不直接说职务,而是呦西,你说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那个令所有人战栗的…如同梦魇一般…脚下踩着烈焰,象征着杀戮与苦难,那个,那个带来温暖与光明夹杂着冷冽寒风的梦魇…王二麻子! 第1548章 杀戮盛宴 楚擎再次感受到了被黑的感觉,所有昌人,都被黑了,瀛贼,是真的没将昌军放在眼里。 俩骑哨,会汉话,城楼下,要劝降,一句话,投降吧,若不从,杀无赦。 “去尼玛的。” 楚擎抄起和弓就放了一箭,可谓是含恨一击,射到了,射到了个寂寞。 廖文之挽弓拉弦,一箭穿心,将一名瀛贼骑哨射倒于马下,随即大喊一声:“大帅好射术。” 湖女族人们没敢摸良心,最多摸了摸怀中的银票,振奋大吼:“大帅好射术!” “我先不骂你,我问你点别的事。”楚擎侧目看向廖文之:“你是正经读书人吗?” 廖文之双目泛着幽光:“来了。” 是的,来了,射死一个骑哨,代表不投降,另一个骑哨回去了,鼓声阵阵,瀛贼开始攻城。 八万兵马,一眼望不到头,哪怕是用千里目也看不清楚。 不是千里目的问题,而是二次元战旗太多,只能看到长长的队伍,延绵不绝,像在瀛岛这片粪坑中极力扭动的蛆虫,开始在三里外驻扎,漫山遍野都是瀛贼。 最先攻城的瀛贼数不胜数,密密麻麻,都是弓手,长弓手。 攻城的先锋部队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炮灰,炮灰消耗防守一方的箭矢军器,知道短时间内没办法解决战斗,打消耗战,拉锯战。 另一种,长弓手箭雨掩护,精锐部队冲击城门与城墙。 第二种打法代表有着必胜的把握,想要速战速决。 从这也可以判断出来,即便瀛贼误以为昌军会从南侧登陆,照样没将昌军放在眼里, 密集的箭雨射在了城墙上,湖女族人举着大盾,蹲在护墙后,有些憋屈。 瀛贼弓手几乎都快到城下了,来瀛岛这么久,第一次占这么大便宜,也是第一次打的这么憋屈。 距离近,太近了,别说神臂弩,就是捡起个石头都能丢到敌军,而且还是聚集在一起,要是用神臂弩那么一射,火药弩点燃,一炸就是一片,倍儿爽。 可惜,楚擎下了军令,时机未到。 守城就要有守城的样子,用火药弩,太欺负人了。 楚擎不想欺负人,他只想阴人。 “装像点好不好,放箭啊!” 躲在盾牌后面的楚擎冲着湖女老表们大喊道:“能不能稍微具备点演员的基本素质?” 湖女老表不情不愿的捡起箭矢,都没用长弓,直接将箭矢扔到了城下。 楚擎叹了口气。 这就是他不喜欢指挥湖城老表的缘故,就这群大哥们,除了曹琥和大军哥外,谁都指挥不明白,不是指挥不动,只是单纯的指挥不明白。 瀛贼士气高昂,长弓手近乎用一种覆盖打击将箭矢射在了城楼上,鸟语叽哩哇啦的喊着,步卒开始将简易的长梯搭在城楼上。 瀛贼开始攀登城楼,箭雨也停了,曹琥搓了搓手,站起身,刚要抬腿将长梯踹倒,这才发现瀛贼根本没爬上来。 “真你娘的磨蹭。” 曹琥又蹲下了。 他不喜欢用火药弩,不喜欢任何远距离攻击手段,他喜欢近身肉搏,越近越好,属于湖女族人的战斗方式,像猎豹一样迅捷,像猛虎一样凶猛,鲜血覆盖在身上的图腾,祖先就会赐予他们强大的力量。 楚擎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面前也有一个长梯,捡起长刀,耐心等待着。 长梯上,终于露出了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眼睛。 楚擎犹豫了一下,和这双贼兮兮的眼睛对视了大约一秒钟。 “你好。”楚擎风轻云淡的将长刀插进那双贼兮兮的眼眶之中:“再见。” 战斗,开始了。 无数瀛贼通过长梯跳到了城楼上,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先登城墙,代表着荣誉。 只是这种激动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他们跳到城头上的时候,见到了呲牙坏笑的湖女族人们。 这些湖女族人是那么的彪悍,或者说是膘肥体壮,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惶恐不安,仿佛,一直在等候他们一样。 昌军,被攀登上了城楼,应该恐慌才对啊。 无数瀛贼临死之前,唯一思考的就是这个问题,带着浓浓的困惑。 湖女族人有些懒散的站起了身。 起身,劈砍,抓住尸体,单手扔下城楼,一气呵成,仿佛排练了无数次。 曹琥太过激动,直接掐住了一个瀛贼的喉咙,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将这名瀛贼的喉管扯了出来。 城墙之上,开启了盛大的血肉狂欢。 属于湖女族人的血肉狂欢。 城墙空间太过狭小,别说肖轶的铁枪,哪怕是林骸的双刀都施展不开,也就南宫平和秦麒这种用剑的高手才有几分用武之地。 奏响这一曲血肉交融的乐章,唯有湖女族人。 湖女族人们很鸡贼,鸡贼到为了多杀几个瀛贼,不愿去将简陋的长梯踹倒,踹倒了,又要等好久瀛贼才能再次爬上来。 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血腥味伴随着微风弥漫在了城头之上。 老表们已经摒弃了那些不好的习惯,不会动起手来就呜嗷乱叫,他们沉默着,用最原始的方式去进行一场专属于他们的屠戮。 无数具瀛贼的尸体被甩下了城头。 温热的鲜血为斑驳老旧的城墙点缀出了一抹妖异的红色。 福三虽比任何一个湖女老表都悍勇,却异常的小心,只是因要护住楚擎,抬腿将面前的长梯踹倒了。 楚擎也有功夫转头扫视着战场。 他曾无数次感慨,感慨自己有钱,有钱的自己,和贫穷的湖女族人们混在了一起,和这群骁勇善战的勇士们厮混在了一起,在同一个阵营内,并肩而战。 老表们,太特么能打了,如同不知疲惫的机器,上了战场,攻,便是侵略如火,守,便是不动如山,要钱的时候,就是死皮赖脸。 鼓声变的更加密集了,瀛贼的鼓声。 箭矢再次射了过来,攀登城墙的瀛贼为之一缓。 这也是楚擎不得不佩服瀛贼的地方,狠起心来,连自己人都杀,畜起牲来,连老妈老姐都不放过。 “巨盾!” 楚擎呐喊出声,每相隔十米,都有一人重复着“巨盾”二字。 尖锐的箭矢闪烁着寒光,将一面面盾牌射成了刺猬,那些还在攀登中的瀛贼,也变成了刺猬,死于他们的同伴之手。 廖文之如同一个大号的蛤蜊,左右手各持一面盾,打量了一番,略显激动。 “贼人越来越多,用弩?” 楚擎蹲在地上,摇了摇头:“让箭矢再飞一会。” 他在等,等旗军中最精锐的武士,黑甲。 就叫黑甲,不是甲胄名称,而是这只卫戍京中皇宫天皇,号称瀛岛无敌的黑甲武士,七八百人。 七八百人并不多,但是代表的意义并不寻常。 就如同在边关,如果捉狼军被全歼的话,可想而知会对边军士气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等了片刻,楚擎失望了,箭雨停了,又是攀登,还是一群步卒。 “去他妈的。”楚擎高吼道:“换人,换边军老卒,用箭矢还击!” 第1549章 边军弓手 湖女族人善战,善近战。 边军老卒,同样善战,更善射。 五百余名边军与四十多名捉狼老卒背着长弓跑上了城墙,替换掉了湖城老表们。 湖城老表下去一半,剩下一半用木盾掩护着老卒们。 专业与非专业,总是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枭智是边军老将,骁骑营主将,不代表不懂守城战。 事实上边军的主将与副将们,都是万金油的存在,骁骑营的将军,可以下了战马,指挥果毅营进行步战,可以再上战马,指挥马弓营在草原上对抗凉戎。 “备!” 一声“备”字,边军老卒动作整齐划一,挽弓拉弦。 枭智高举长刀:“五十步,射!” 随着枭智的指挥棒落下,一支支利箭自上而下,与老卒一样,整齐划一,为瀛贼上演了一幕教科书般的齐射。 哪怕是最挑剔的将军,也不得不承认,五百余只利箭,近乎射出了一个长方形。 “备!” “三十步,射!” “备!” “射!” “备!” “射!” 明明是血刺呼啦的战斗,在枭智的指挥下,如同一场视觉盛宴,关于杀戮的视觉盛宴。 齐射,真正的齐射。 整齐的箭矢,射出。 整齐的瀛贼,倒下。 楚擎在边关时,总是冲着马如敬老马老马的叫着,戏称老马同志为预言家,不是不尊敬,只是当一个爱生气的长辈对待。 可这个总是气呼呼的长辈,却是大昌朝三大帅之一。 能够成为南关大帅,担任北关大帅,岂是浪得虚名。 马如敬只有一个义子,枭智,老马同志将一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枭智,传授这个被楚擎叫做小弱智的傲娇鬼。 殊不知,越是看似平凡的战阵指挥,越有着大学问。 “备”与“射”字,谁都会喊,楚擎也会,枭智的厉害之处在于敏锐的洞察力与判断力。 三十步,五十步,七十步,这才是大学问,最是考验将军的临阵指挥能力。 不管多少步,都是距离,枭智用最合适的距离,将冲锋靠近城墙的瀛贼不断切割。 如果冲锋的瀛贼是一把长刀,那么枭智就会利用齐射的距离将这把长刀切割成刀尖,刀刃,刀把,一分为三。 没了刀刃的刀尖,后继乏力。 没了刀柄的刀刃,冲击力不足。 没了刀尖的刀柄,没有任何杀伤力。 除此之外,枭智还要考虑老卒们拉弓时消耗的力气,间隔时间等等。 枭智甚至能够在击退步卒的同时,压制着瀛贼弓手。 肖轶和秦麒站在楚擎身边,表情酸酸的。 阿轶想要打开城门,带着湖女族人,冲杀进敌阵,杀个痛快。 秦麒想要带着人袭击右翼,穿插一番斩杀几个敌贼大将。 廖文之望着潮水一般的瀛贼,眼珠子乱转,看向楚擎,试探性的问道:“扔些猛火油?” “干嘛?” “只是扔,不点燃。” 楚擎双眼一亮:“要得要得。” 三哥转头大喊道:“抛油!” 一群墨家弟子迅速跑了上来,将装有猛火油的兽皮囊拆开封口,用力抛到了城外。 要么说读书人就是心眼多,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边军老卒们接连拉弓二十余次,气力消耗泰半,大量的舟师军伍跑上了城头,替换掉了老卒们,再次进行城墙上的白刃战。 楚擎别过头,不忍看向那些被抬下去的边军老卒们。 三十多人,身中箭矢。 廖文之眼睛有些发红,朝着墨鱼说道:“将箭矢浸染猛火油!” 楚擎愈发怀疑,怀疑廖文之根本就不是个读书人,哪有正经的读书人这么损。 别说八万人,就是八万头猪,八万个专家,站着不动让人杀,也要杀好久好久。 战斗一刻不停的持续着,金铁交鸣、蝗虫一般的箭矢、与心脏跳动保持着一致节拍的战鼓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城内也有越来越多的昌军被抬了下去。 楚擎一次又一次的张望着,黑甲,黑甲,黑甲,究竟何时才来? 黑甲没有,红甲来了。 不是红甲,而是一群穿着红色服侍的瀛贼老头子们。 大约百十个,在瀛贼刀盾手的保护下压低身姿跑了过来。 当这些人出现的时候,楚擎不明所以,不知为什么,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不妙。 “少爷,是方士,瀛贼方士,只有瀛贼方士才穿这种仙鹤服!” 楚擎一头雾水,瀛贼的方士跑战场上干什么,召唤式神啊? 眯着眼睛,当看到这些戴着鹿皮手套的方士将一个个药包似的东西挂在箭矢上的时候,楚擎心里咯噔一声。 “射死他们!” 楚擎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其实不用他喊,舟师水卒也在重点关照这些鬼鬼祟祟的方士们,只是那些刀盾手和保护亲爹似的将这些老家伙们护的严严实实。 第一支挂着药包的箭矢射在了城墙上,没有第一时间破裂,是过了几个呼吸后被其他普通羽箭射破的。 随着这种黑色的药包破裂后,刺鼻辛辣的味道飘散在了城头之上。 “草泥马玩毒?!” 距离不远,楚擎差点没背过气,怒不可遏:“烧死他们!” 楚擎不知道这些药包里装的什么,但是因为一些只有他才了解的原因,极为惧怕。 裹着灯油的火箭射了出去,只是普通火箭,不是猛火油或是火药弩。 城下本来就有不少猛火油,加上很多箭矢都浸染了猛火油,几乎是在一瞬间,城下燃起了大火,噼啪作响。 如果是逆风,楚擎不会这么干,站在高处,逆风的话会被呛死。 顺风倒是没这方面的顾虑,随着地面和尸体上的猛火油被点燃,楚擎也看不到那些所谓的方士到底挂了多少。 一刻不停的战斗了近大半个时辰,楚擎需要让军伍们有些喘息之机,也懒得等那么久了,再次下了军令。 墨家子弟将挂满猛火油的飞翼扔了出去。 一条条火蛇吞吐着,随着越来越多的飞翼落在地上,火势越来越大。 惨叫的瀛贼,在火中挣扎着,浓烟之中只有一个轮廓,如同火焰中起舞一般。 掩住口鼻,楚擎甩了甩刀上的血迹。 瀛贼,也就那样,一个脑袋俩胳膊,捅一刀,也会死! 第1550章 狂兽 城墙上的军伍都戴上了墨家制作的“口罩”。 口罩可以稍微遮挡住气味和浓烟,却无法保护眼睛。 军伍们再次缩回了护墙后。 不是第一次玩火了,心里都清楚,猛火油虽然不多,可这一烧至少要一刻钟,而且瀛贼比较耐烧,时间还要长一些。 战场终于出现了短暂的平静,除了肆虐的烈焰。 瀛贼暂时退了,不退不行,除非他们不是碳基生物。 城墙上满是鲜血,踩上一脚,噗嗤作响,有瀛贼的血,也有昌军的,刺目的红,破碎的肢体,放眼望去,每一处都是战争带来的残酷。 瀛贼并非耐烧,不足一刻钟,城下的火势渐小。 城头原本是斑驳的黄,旗军来了,变成了妖异的红,火焰燃起,又变成了深渊一般的黑。 弹了弹有些灼热的砖石,楚擎再次举起了千里目,瀛贼又展开了攻势。 “有八万人吧?” 楚擎问出了一个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三哥点了点头:“有的。” “好,传令给盛、陈、温三位府帅,深入瀛岛,东海三道与琉球岛,在保证补给的前提下,将兵力支援到其他三路大军,多多益善。” 探马前往了南侧,前往海滩,传达全面进攻瀛岛的军令。 计划没有变,继续围岛,并非不计战损的深入瀛岛腹地,盛兆军、陈定澜、温雅,都是老将,深入瀛岛腹地不是去苦战,更不是去送死,他们知道该如何做。 “黑甲应该是寸步不离的保护那个什么鸟王妃,没必要装了,上火药弩吧。” 楚擎依旧没有一言而决,而是看向付家二少等人。 小伙伴们点了点头,再不使用火药弩的话,不是不能抵挡,只是要平添不少伤亡。 这一次瀛贼的攻势异常猛烈,不像第一次用箭雨压制,而是齐齐冲向了城头,数十具长梯顶在头上。 昌军不慌不忙的扛起了神臂弩,不疾不徐的搭载了火药箭,等待着军令。 楚擎举着千里目,到了现在他都没看出来瀛贼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传达命令的。 旗帜太多了,除了那些骑哨,没有任何人骑马,因此无法分辨瀛贼中谁是将军谁是普通军伍。 “射吧。” 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后,军令传达了出去。 距离太近了,近到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熟悉的炸响声。 刺目的火光。 支离破碎的尸体。 瀛贼如同最为称职的演员,该配合昌军的演出从不会视而不见,称职的被炸飞,称职的支离破碎,称职的抱头鼠窜,称职的死去。 楚擎没有去看城墙下的那些瀛贼,只是望着脚下的药包。 他是死活没想到,瀛贼花活居然这么多,打仗不好好打,玩这些下三滥的。 南宫平已经辨别过了,不是什么剧毒之物,就是一些草药粉末,气味难闻是一方面,主要是辣眼睛,真要是几百个药包被射到城楼上,还真别说,是会对军伍们造成不小的困扰,轻则泪水交加,重则上呼吸道感染。 瀛贼的第二次攻势被打退了。 准确的说,第二次攻势根本没开展起来。 瀛贼不可能不知道火药弩,京都那边都传遍了,京都的方士们还说他们快研究出来了。 可听说是听说,真正感受的时候,该死还是得死,就和老虎似的,谁都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只有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才知道恐惧的滋味。 伸着头观察了一会,没什么耐心的楚擎下达了放飞飞翼的命令。 风速正好,风向绝佳,老天爷相助,自然要承情。 刚才墨家子弟扔出飞翼不过是为了阻挡瀛贼攻城罢了,这一次,则是如同轰炸一般,密密麻麻的飞翼掠空而下。 瀛贼没那么傻,见到了飞翼后顿时作鸟兽散。 刚刚他们就知道这玩意有多么可怕,竖起盾牌都没用。 瀛贼长弓手试图击落这些飞翼,奈何他们没有那种豪气,射出的箭矢都是软绵无力的,深怕飞翼撞到自己身上,见到飞翼齐齐撞了过来,和那些前排的部族一样,四散逃跑。 如同墨迹一般的猛火油掉在了地上,泼洒在了瀛贼的身上。 墨鱼射出了火药弩,烈焰再次燃烧。 城墙与敌阵,中间是火焰,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大山横在那里,燃烧着火焰的大山,迸发的火苗可以吞噬瀛贼的火焰之山。 一具又一具燃烧的尸体在火中起舞。 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倒在了地上。 城头上的昌军们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趣。 猛火油虽然没多少了,都被王天玉等人带走了,火药弩却有很多,瀛贼如此墨迹,这八万人,何时才能杀光。 这就是军伍的豪气,八万人也好,八十万人也罢,出现劣势之前,想的总是全歼敌贼,因为这些瀛贼号称是瀛岛最精锐的部族,昌人军伍们不是很相信。 楚擎已经懒得观察瀛贼了。 被点燃的瀛贼,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想知道玉仔和宝蛋什么时候动手。 已经打了快一个时辰了,瀛贼后方具体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城墙上,人数少的一方,有些无聊。 城墙下,人数多的一方,有些恐惧。 无聊的人,猜测着瀛贼什么时候能再次攀登城墙。 恐惧的人,猜测着昌军还有多少火药弩与猛火油。 尸横遍野,不灭的烈焰一次又一次肆虐着,肆虐着活人,肆虐着尸体,焚烧着一切,吞噬着一切。 飞翼无法越过火墙,火药弩也无法穿透火蛇,火焰阻隔着一切,阻隔着目光,阻隔着千里目。 即便没有火墙,楚擎也无法知晓瀛贼后方的情况。 有的人,无聊的时候只是等待。 有的人,无聊的时候搞破坏。 半山腰上,王天玉仰着脑袋,歪着嘴,斜着眼睛。 “吉大人到底是怎么炸的呢?” 望着凸起的岩石,王天玉挠着后脑勺,双手比划了半天,又踹了踹面前的山体石块。 “哎呀,你到底烧不烧,那些瀛贼后退了一些距离,浓烟升起,大帅应是用了猛火油了。” 仇宝玉担忧下野城战况,想着早些做完楚擎交代的差事早些绕路回去帮着守城。 这就是仇宝玉与王天玉的不同之处。 前者,执行力很强。 后者,总是没事找事干。 咬着手指甲,王天玉头都不回的说道:“将猛火油倒入河流之中,一炷香后点燃,将火药弩放在半山腰,放在那些巨石下面,看看能不能将石头炸下去。” 当初大舅哥那惊天一箭震惊众人,王天玉总是想效仿一次。 仇宝玉知道王天玉是个麻烦精,没多问,交代军伍们倒猛火油去了。 片刻后,猛火油都倒光了,河流变的漆黑粘稠,仇宝玉举着火把。 “点吧,再将火药弩都炸了。” 王天玉说完后,大家开始动手了。 水流燃起了大火,冒起了黑烟。 王天玉则是点燃了被引线连在一起的火药弩。 大家开始奔跑下山,准备绕过瀛贼大军,从另一侧回到下野城中。 王天玉一步三回头,随着一声声炸响,大地震颤。 “塌了,山巅的那些巨石滚下去了,哈哈哈,滚下…” 激动的王天玉笑不出来了。 山巅是塌了,问题是方向错了,没有朝着南侧,而是朝着北侧。 这次轮到仇宝玉狂笑了:“蠢货!” 王天玉骂骂咧咧的,继续带着人跑路。 玉仔肯定是没有大舅哥的运气,不过要说差也不是,并不算白折腾,连绵的山林中,传出了野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燃烧的河流,迸溅出了火星,星星点点,越烧越旺,波及面,越来越广。 第1551章 擒鬼 城墙上的楚擎不断眨着眼睛,还用手使劲擦了擦千里目的镜片。 北侧河流被点燃了,他看到了。 和他想的相去甚远,河面上燃起了火龙,只是并没有直接烧到瀛贼大军之中。 瀛贼齐齐回头,看向蔓延到下方的火舌。 火龙也好,火舌也罢,火焰开始扩散,扩散到了山林之中。 楚擎一直没烧这片山,因为没必要,川城到下野中间是一片平原,就算给山烧了也波及不到平原地区,烧不到瀛贼头上,除了污染环境外,白白浪费了猛火油。 楚擎之所以眨眼睛,是因为他发现了瀛贼的“预备队”从山下冲了出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这些“预备队”只是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能动,动的很快,但是动的速度和姿势,不像人,而且体积有大有小。 看了半天,楚擎突然发现瀛贼后方出现了大范围的恐慌,紧接着,千里目中,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不是瀛贼的预备队,还是山林中的猛兽! 数不胜数的猛兽! 天下奇景不过如此。 踩踏着兔子的大花豹… 如同追赶着黑熊的山狼… 与猛虎并肩奔跑的野猪… 数以百计,数以千计,数不胜数。 “这…” 张大嘴巴的楚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入过山林,没入过几乎没有被人类过多涉足的山林,对山林之中野生动物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尤其是这些野生动物的数量,物竞天择,凶猛的,体积庞大的,那些食物链顶端的猛兽,最是多。 天塌地陷,火光四射,动物的本能让它们冲出了山林,冲进了瀛贼后方的大军之中。 楚擎乐不可支,那叫一个幸灾乐祸,仗打的多了,真是什么事都能遇见。 他并不是动物学家,自然不知道野兽的习性,只是幸灾乐祸罢了。 倒是曹琥和很多湖女族人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肯定和王天玉那群人有关。 刚才听到响声,计划之中并不需要使用火药弩,携带火药弩不过是防身罢了,就带了一百支,反倒是猛火油带了很多。 猛火油都倒进了河流之中,山火烧了起来,伴随着炸响声,加上一些其他的原因,这才导致瀛贼后方大军倒了血霉。 有一个倒了血霉的人,倒了血霉的女人,正是楚擎日思夜想魂牵梦绕的瀛贼王妃宇智百合。 瀛贼大军后方,一个被身穿黑甲的瀛贼武士团团围住的大帐之中,衣衫不整的女人惊叫连连,小腹微微隆起,账内则是十多个屁滚尿流身材矮小的瀛贼。 女人具体长什么样不知道,只是现在看起来和个鬼似的,脸上涂着厚厚的妆容,白色的妆容,没有眉毛,双颊点着两颗拇指大小的红点,头发高高支起,足有三十公分。 野兽的吼叫声震人心魄,黑甲武士高举着太刀劈砍着。 平心而论,能成为卫戍京都皇宫的黑甲武士,肯定是精锐。 只是精锐二字要分和谁比,和其他瀛贼,哪怕是寻常的昌军军伍,肯定是精锐,但是面对虎豹,尤其是发狂的猛兽,沉重的黑甲并不能起到太强的防护力。 车架被冲散了,体型壮硕的黑熊,身上插着数只箭矢,闪烁着寒光的利爪将一个瀛贼的脑袋拍成了烂西瓜,十几名黑甲武士咬着牙将发狂的黑熊围了起来。 身形比箭更快的豹子,将一个又一个瀛贼扑倒,尖锐的犬齿咬断了喷射着鲜血的喉咙。 虎啸山林,虎啸之声令无数瀛贼肝胆欲裂,耳膜隐隐作痛,未等丢下刀剑捂住耳朵时,便被猛虎扑倒在地,只是一口,半个脑袋便成了一团血浆,已经死亡的身体还在挣扎颤抖着。 王天玉作了二十多年,终于作出了一次好运气,猛兽出山! 另一个好运气的人,叫做赵宝蛋。 风道人是死活没想到,给自己打掩护的不是王天玉,竟然是野兽。 穿着夜行衣的赵宝蛋当机立断,扔掉了肖轶视若珍宝的大弓,趁着瀛贼后方大军出现大面积恐慌,迅速扭断了一个瀛贼骑哨的脖子,换上了对方的衣服后,又接近了那架最大的车马。 没有任何猛兽去攻击他,都绕开了,这要得益于风道人洒在身上的药粉,混合着猛虎尿液的药粉,不是三道隐门的花活,是跟曹琥学的。 马车里没人,风道人将一个黑甲武士的尸体拖了进去。 片刻后,赤裸的黑甲武士留在了车上,钻出来的,是穿着黑甲的赵宝蛋。 马车没人,就一定是在营帐之中。 一刀划烂了营帐,赵宝蛋猫腰钻了进去,终于见到了他的目标,宇智百合,那个鬼一样的女人。 女人躲在桌子后面,瑟瑟发抖,周围同样是一群瑟瑟发抖的瀛贼,身材极为矮小的瀛贼。 赵宝蛋露出狰狞的笑容,用的是太刀,太刀又是剑招,既快也狠,鲜血飞溅,转瞬间便结果了账内的瀛贼。 鬼女人叫了起来,叫声也如同恶鬼一般,凄厉,凄惨。 赵宝蛋看向女人隆起的小腹,犹豫了那么两秒,最终一刀鞘敲晕了宇智百合。 老道士终究还是破戒了,直接给宇智百合扒光了,然后换上了一具瀛贼尸体的装束,随即又用一盆水浇在了宇智百合的脸上。 是人是鬼一盆水,一盆水浇下后,还是鬼。 赵宝蛋还是比较聪明的,刀光闪过宇智百合的头顶,贴着头皮,那怪异的、扭曲的、令人作呕高高竖起的头发,掉在了地上。 捡起一顶笠盔,摁了半天,赵宝蛋发现这个瀛贼王妃的脑袋还挺大的。 又是刀光闪过,宇智百合的耳朵掉了一只,又照着笠盔一顿拍,这才堪堪将笠盔套在了宇智百合的脑袋上。 背着宇智百合,风道人钻出了帐篷。 万军从中,哪会如此轻易得手。 刚刚钻出帐篷,便被一群刚刚击杀了一头猛虎的黑甲武士们发现。 赵宝蛋紧了紧背后捆住宇智百合的麻绳,面露冷笑:“战,便战个痛快!” 一语落毕,赵宝蛋袖中挥出一片烟尘,然后…撒腿就跑。 不敢往南侧跑,而是往着火的山上跑,是为死中求活。 黑甲武士们一边追,一边大喊着,越来越多的人追了上去。 背着宇智百合的赵宝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快的速度,奔向火海。 第1552章 终战 “连猛兽都看不过去了。” 城头上的楚擎掐着腰哈哈大笑。 “少爷,有些不对劲。” 福三举着千里目皱眉道:“贼军呈现乱象,您要找的黑甲武士,正在传令,前军变换了阵型,中军有调动,后军再次集结。” “那能不乱吗,猛兽下山,都要成狗粮了,不乱才怪,活该。” “不,不只是因猛兽出山。” “是吗。”楚擎举起千里目,观察了一会,是发现有点不太对头了。 火势减小,瀛贼前军没有组织第三次进攻,大量背着靠旗的瀛贼来回跑动着,似是在传令。 “莫不是…”付永康若有所思:“那老杂毛得手了?” 付保卫连连点头:“野兽出山,大好机会,若是二爷我当这刺客,必选刚刚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动手。” “有可能。”楚擎面露喜色:“王妃挂掉的话,那些瀛贼中二将军们必然人心惶惶。” “莫要高兴太早。”付永康抽了抽鼻子:“你要倒霉啦。” 付保卫附和道:“是我们要倒霉了。” “靠!”楚擎定睛望去,面色剧变:“戒备,将火药弩全部带上来,快!” 没错,楚擎高兴的太早了,是不是要倒霉不知道,反正瀛贼展开了第三轮攻势,前军分散在了两侧,让开了道路,中军开始迅速行进。 相比于前军,中军瀛贼的甲胄极为精良。 瀛岛受制于生产力条件几乎没有制式全身甲,即便是卫戍京都的旗军,盔甲也是五花八门,杂号将军类似于八大营的云麾将军,管辖的军伍有多有少,财力比较雄厚的贵族们可以自掏腰包武装旗军各营。 前军的甲胄多是短甲及挂甲,就是绳索穿连层叠甲片,像是砍袖背心,下身如同裙子没有护膝,很多瀛贼穿的还是草鞋。 中军不同,装备更加优良,三成都是全身铠,不是包裹着全身,而是有着全套的装甲,护住脑袋的笠盔,护住上身的半身短甲,护住小臂的护臂,腰部是露出来的,挂着覆盖到膝盖处的短甲,小腿也有甲片。 前军的短甲大多是皮革编制缝制的,中军则是金属札片连缀成整体。 中军人马如同潮水涌来,并没有进入到火药弩的射程之内,由黑甲武士带领敲击着武器高吼着什么。 刚刚那些下三滥的瀛贼方士又出现了,战场之上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五十余名方士开始跳舞。 “招魂舞!” 楚擎瞳孔缩成了针尖一般。 瀛贼是有这个传统,战斗结束后会跳起这种招魂舞,说是招魂,其实是“送魂”,寓意为战死的人会进入天国永生,永享安乐。 只是这种舞蹈只有在大战之后,并且是胜利之后才会出现,如果是打输了的话,表演的就会是传统节目,自残切腹什么的。 二十多名身穿黑甲的武士走到了战阵前,就那么将甲胄全部脱了下来,只剩下一个兜裆裤,盘膝坐在地上,抽出了短刀,狠狠扎进自己的腹部之中。 “这什么情况?” 楚擎一头雾水。 没有人知道瀛贼是几个意思,不过看样子的话是要切腹。 可笑的一幕出现了,是要切腹,但是又没完全切。 这些最精锐的黑甲呲牙咧嘴,明显切不下去了,忍着剧痛举起双手,大喊着什么,随即匍匐在了地上。 又是二十多个黑甲武士走了出来,手起刀落,砍向了这些切腹黑甲的脖颈。 瀛贼的太刀很快,很锋利,一刀下去,滚滚人头。 不过并不是所有黑甲武士都是一刀枭首,只有一多半。 一刀没砍下来,就接着再来一刀,场面极度血腥,又可笑又血腥。 二十多个脑袋被摆成了一排,方士们还在跳着招魂舞,弄的和邪教仪式似的。 舞蹈停止了,方士退下了,二十多具瀛贼的尸体被小心翼翼的抬了下去,随后,前军、中军,包括后军,所有旗军,都发起了冲锋! 如同惊涛骇浪,没有章法,没有战阵,极为密集,就这么冲了过来。 城头上的昌佬们着实是震了一小惊。 打了小半日,十分惨烈,即便用了大量的火药弩与猛火油,依旧没有杀太多的瀛贼,最多最多五六千罢了,连旗军的一成都没有。 谁也没想到,瀛贼居然连预备队都不留,就这么全体冲锋了,这是所有昌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不同寻常,极为诡异。 “湖女族人守在城门后方!” 楚擎高声大吼:“边军登上城墙,火药弩、飞翼,全部放出去!” 瀛贼如同疯了一般,明知道火药弩一炸就是一片,依旧悍不畏死聚集在一起冲了过来,所有瀛贼都是如此,每个人都红了眼睛,前仆后继,如同不要命了,冲的最快的正是那些拥有贵族身份的贵族黑甲。 决战,十分突兀的到来了,没有任何征兆。 就连付永康和付保卫也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潮水一般的瀛贼悍不畏死的冲向了城墙,神臂弩将一支支火药弩射到了城墙,一声声爆响,一具具身躯支离破碎,可这并不能阻止瀛贼冲锋的步伐。 火药弩越射越近,以往无比犀利的火药,总是能炸出一个又一个缺口,现在也是如此,只是这个缺口转瞬即逝,瞬间又被后方冲锋的瀛贼补上,就仿佛所有瀛贼突然都不惧怕了死亡一样。 “马勒戈壁邪教!” 楚擎反应过来了,怪不得那些方士跳起了招魂舞,瀛贼不是不怕死,而是信了那些方士的邪,真以为死后可以进入什么鸟天国! 陈寿在《三国志》中写过,倭人卑弥呼,事鬼道,能惑众。 事实上凉戎那边也有类似的情况,英勇赴死的人会上天堂,上天国,上哪哪哪的。 很多统治者也利用这种神神鬼鬼的宗教当代理人控制百姓,瀛岛这边的情况更为严重,尤其是他们祭拜的神祇,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神明,可谓是森罗万象生冷不忌,多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凶神恶煞。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刚刚方士跳的招魂舞,是可以在战前跳的。 如果是战后跳的话,意思为保佑战死的人们登上天国。 要是战前跳的话,大致意思就是请神,请神明在天上注视着这场战斗进行“督战”,那些懦弱的、怯战的、逃跑的怂逼们,死后会坠入修罗地狱受永世之苦。 反之亦然,要是冲的猛,死的快,那就有了进入天国的门票,这种团购的机会十分难得,大家赶紧送死就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这也让人不得不困惑,瀛贼之所以勇敢的不怕死,正是因为他们“怕死”,怕死后再死。 那么他们如此悍勇,到底是为了保家卫国,还是为了死后享受荣华富贵? 第1553章 败退 诡谲的战场风起云涌,随着夜色降临黑暗笼罩大地,昌军迎来了登岛之后最为惨烈的战斗。 昌军聚集于城上,聚集于城下,聚集于袍泽之中,将要面对数倍之敌,数倍赴死之敌。 上船时,他们拜过东海父老,承诺会平安归来。 航行时,他们拜过天地,保佑杀尽敌贼。 此时,他们拜自己,拜袍泽,生死与共。 城门,被打开了,不是弄险,而是必须要打开。 不打开城门,城墙上就要承受所有压力,敌贼的弓手太多太多了,靠近城门后,不少边军老卒被压的抬不起头来。 边军老卒,忍着剧痛斩开了身上的箭矢,洒脱一下,看向身边袍泽,带我回家! 城门打开,肖轶与林骸带着人阻拦着瀛贼进攻的脚步。 湖女族人们,倒在了地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看向身边的袍泽,代我回家。 昌军,如海上礁石,抵御着狂风暴雨。 肖轶下了马,铁枪无需大开大合,刺就是了。 “投掷猛火油,落门!” 城头上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城门之下,越来越多的湖女族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陶罐子砸在了城门外侧,几乎紧贴着城墙,烈焰滔滔,终于短暂的延缓了瀛贼冲锋,只是片刻罢了。 利用这片刻的功夫,老旧斑驳千疮百孔的城门被合上。 满身血污的阿轶与弗莱迪对视一眼,不甘示弱,狂笑出声,只是这笑声带着几分气喘。 昌军是骄傲的,哪怕力竭,也要做出一副没杀够的模样。 城楼上再次射出了火药弩,穿透了火焰,或是在火焰中爆响。 瀛贼试图用身体扑灭火焰,状若疯魔。 边军老卒们挽弓拉弦,直到射出了箭囊中最后一支箭,才将位置交给舟师军伍。 军伍永远在路上,不知畏惧,不畏死,不惜身,上了战场,就是走在杀伐路,走在黄泉路,不再去想归家之路,越是想,越是容易倒在杀伐之路上。 被福三、南宫平、秦麒三人护在中间的楚擎,面露犹豫之色。 自从决定守下野城的时候,他就下达过军令,负伤的袍泽,以及战死的袍泽尸体,第一时间转移到城南。 刚刚转头看向了南侧,楚擎心如刀割,六百余具尸体摆在那里,欲将尸体运送到城外的探马,每一次回来时,尸体又多了一些,每一次都是,更莫要说,很多被弓箭射到的军伍们,一头栽在了城外。 战损早已过千,只是战死,就超过了千人。 挡不住,楚擎深知挡不住了,哪怕是全部战死都挡不住了。 下野城就不是一个适合守城的城池,南侧还好一些,城墙高大,一侧靠着山,设有角楼和女墙,而面向瀛岛腹地的北侧,几乎是形同虚设,只有一面墙,一面老旧斑驳的破墙。 “将最后飞翼扔出去,火药弩一只不留,全部扔下去,猛火油与火药箱子放在城墙下,半炷香后,有序撤退。” 楚擎终究是下达了军令。 这一场仗,输赢都变的毫无意义了,他甚至有些懊悔,懊悔带着军伍们守城,可当时只是想着用这座城接应王天玉以及赵宝蛋,谁知为了接应这些人,战死了更多的袍泽。 战争就是这样,瞬息万变,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谁又能想到,昌军视为依仗杀器的火药,竟然被几个方士用“信仰”给破了。 如果瀛贼知道,死后没有天国,没有什么神祇,哪里会如此的悍不畏死。 仅存不多的火药弩被扔到了城下,负伤的军伍带着袍泽的尸身开始后撤。 楚擎不甘心,没有人甘心。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不过是某种安慰与自我欺骗罢了。 战略上,这场仗赢了,赢的很艰难。 战书上,这场仗输了,败退。 战略撤退,也是撤退,败了就是败了。 火药弩都扔到了城下,随着墨鱼点燃了引线,大量的火药开始爆破,城门倒了,城墙也倒了。 一座城,昌军来了,只剩下一座城墙是完好无损的。 一面墙,瀛贼来了,昌军将这面墙变成了废墟。 坍塌的城墙压死了无数瀛贼,也堵住了瀛贼前进的道路。 楚擎深深看了眼升腾的烟尘,低声咒骂了一句,跟着所有人跑向了海岸方向。 头一次,弹尽粮绝,不是昌军不够勇敢,没有了火药与猛火油就不敢作战,只是继续打下去没有了任何意义,只会让更多的袍泽丢掉性命。 墨家弟子留在最后侧,炸山烧林毁路,昌军一边撤退,他们一边“封路”。 王天玉带着人回来了,略显狼狈,他们引燃河流的时候,也被追击了一番,瀛贼上山的人不多,玉仔一伙人战死了八十一人。 楚擎没有问赵宝蛋去了哪里,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 他与赵宝蛋交好,可很多军伍的好朋友也叫李宝蛋,王宝蛋,为了等了一个宝蛋,持续作战近四个时辰的军伍们,难道要留在原地等着瀛贼追上来? 这不算是抛弃,而是为了保全更多的人,为了等一人,害死更多的人,这才算是抛弃。 士气极为低落,也要怪楚擎。 楚擎将话说的太满,太过振奋人心,干死所有瀛贼,一个都不放过,大家直呼爱了爱了。 结果现在一下冒出来八万多,两万都没干死,大家又溜了溜了。 “早知道跟着大军哥了。” 玉仔嘟囔了一声,被仇宝玉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有口无心的玉仔连忙看向远处的楚擎,满面歉意。 其实没什么心里不平衡的,这边将最精锐的旗军吸引过来,其他三方深入腹地,相比之下,南侧自然没有其他三侧杀的过瘾,即便碰到大规模敌军也是地方性质的武装,和远道而来的旗军没有可比性,但要说打的最苦的,肯定是楚擎率领的这一路。 此时的海面上,大舅哥举着千里目,眉头皱的和川字似的。 “那些高句丽的战船,究竟是何意?” 大舅哥喃喃自语着:“难道真如妹夫所说,高句丽与瀛贼狼狈为奸?” 五日前,越来越多的高句丽船只出现在了海面上,只是远远的观察着,没有接近。 大舅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朝着船头喊道:“打出旗语,其他战船游弋海面,墨家复仇号追上去,本官倒是要看看,那些高句丽人意欲何为!” 第1554章 巧合与误会 墨家复仇号的航速很快,船上并没有太多人,只有五十余人。 见到墨家复仇号航行了过来,那些鬼鬼祟祟的高句丽战船掉头就跑,像个偷鸡的蟊贼。 一身浩然正气的大舅哥,最见不得这种狗狗搜搜的行为,大手一挥:“追上他们!” 在大舅哥的眼中,越是这种鬼鬼祟祟的,越可疑,绝对是不怀好意。 探马已经回来预警过了,对大舅哥说出了付永康的担忧,高句丽人说不定会摘桃子,来个渔翁得利。 事实正是如此,高句丽人没有千里目,可人家有很多海船,又不是多远的地方,近海船多的是。 楚擎下的命令是封锁瀛岛,不是封锁地球。 人家高句丽的战船、商船、海船那么多,就过来和蟊贼似的偷偷摸摸的观察着,总不能见一艘灭一艘吧。 不说这会挑起外交纷争,主要是实力也不允许。 就和一艘航母停在海面上,几十艘捕鱼船就在远处晃悠,然后航母派遣战斗机去挨个击沉? 都不够那油钱的,而且这还属于是“公海”。 昌军战船是有数的,封锁瀛岛、运送补给、传达军令、还需要运兵,哪有那么多船只就追这些高句丽的船。 陶少章在海边守了好几天,加上楚擎派人来预警,也不知道怎么的,头脑一热,就让墨家复仇号追上去了。 要么说大舅哥是狠人,不追小船,就追大船,追的还是高句丽那边速度最快的叶船。 这一追,追出事了。 战船的速度都是相对的,同等体积下,说哪艘哪艘船特别快,实际上是说在同样的风向下,根据战船构造,风帆数量和位置等等等等,这种事一般人不懂,尤其是什么扑街作者更不懂了,涉及到很多专业问题,总之,速度快不是说唰的一下就追上了。 举个再简单的例子,俩人跑步,一个是个正常人,一个是人类短跑第一人,一起跑百米,就是短跑第一人跑的再快,那也不可能到达终点的时候领先正常人九十九米吧,除非他是威力加强版的青阳,或者那个正常人是刚被打断狗腿的专家,轮椅被教授给锁死了。 陶少章比较刚,追谁不好,追速度最快的叶船,这一追就是一天两夜,绕着瀛岛追。 本来吧,大舅哥不生气,就想问问怎么回事,结果越追越来气,越追越来气,眼瞅着快追上了,前方就是个岛屿,距离也够了,大舅哥下令了。 “给本官射它!” 倒不是陶少章闲着没事干,他觉得高句丽人肯定不安好心,要不然怎么可能跑了这么久。 火药弩是射出去了,正好射在了叶船的风帆上。 陶少章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逼停”对方船只,然后,就转角遇到爱了。 被击中的叶船停下了,然后那座遮挡视线的岛屿,驶出了一条条高句丽水师的战船! “中计啦!” 大舅哥又开始自作多情了,误以为高句丽的战船早就埋伏在了这里,就是为了将他引过来,迅速下令让墨家复仇号回航。 其实事实还真不是大舅哥想的那样,高句丽是调动了水师,也观察着昌军的战船,动歪心思是一定的,不过天地良心,他们真没打算和昌军开战,设伏一说,更是子虚乌有。 不管怎么说,大舅哥这一火药弩射出去了,还是用床弩射出去的,直接将一艘叶船给毁了。 高句丽那边一寻思这是要碰一下啊,那行,追吧,追上去问问到底是几个意思,难不成昌军还想要两面作战,或是独吞瀛岛? 大舅哥根本就不是将军,更不擅海战,一看这么多战船追上来了,第一反应就是借着床弩的优势进行攻击,且战且退。 一支支火药弩被射出去了,本来也抱着追上去问问究竟是几个意思的高句丽战船,同样急眼了。 就这样,昌军这边是一艘墨家复仇号,高句丽这边是在瀛岛西南侧枕戈待旦准备随时上岛的战船。 十分莫名其妙,两边都误会了,不过大舅哥也算是歪打正着,高句丽战船很多,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确实是没安好心。 大舅哥本来想回到瀛岛南侧的,结果一想,大妹夫那边正在打仗,引过去的话,那不是让大妹夫腹背受敌吗。 要么说大舅哥仗义,一咬牙一跺脚,不回瀛岛了,去高句丽,他要以大昌使者的身份问问高句丽的官方,到底是几个意思,为何在瀛岛旁边鬼鬼祟祟,是不是要和我大昌火拼! 墨家复仇号又转向了,前往高句丽。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墨家复仇号往高句丽那边跑,高句丽的战船在后面追。 殊不知,海面上又出现了四艘战船,四艘拥有水密舱的大型战船,而且配备了千里目。 三方距离特别远,哪怕是用千里目,最多就是看到个旗帜。 大舅哥知道高句丽的战船在追他,没发现高句丽战船的南侧还有四艘战船。 四艘战船,集墨家子弟、三道隐门外门弟子、东海手艺最为高超的匠人们之智慧结晶,投入了无数人力财力的新型战船,隶属于大昌朝东海尚云道舟师。 四艘战船最显眼,也是体积最大的叫做中州号,昌敖和黄老四取的名。 炎黄号还没建完,这四艘是刚刚下海的。 中州号船头上,战力天花板楚文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黄老四满面急色,看向陈老九:“你确定那艘船是墨家复仇号,是老十的座舟?” “是,定是老十!” 陈老九破口大骂:“狗日的高句丽人,竟敢追杀十弟!” “爹!”开口的是一身戎装的刘瑾昔,气呼呼的叫道:“他们欺负大哥!” 什么叫人狠话不多,楚文盛就是。 回头看向太上皇与天子,楚文盛沉声问道:“敢吗?” 昌敖破口大骂:“楚文盛,你他娘的将老子当什么人,都欺负咱家孩子的头上了,还有何不敢的!” “没错。”黄老四那是彻底放飞自我了:“追上去,灭了他们!” 楚文盛看向横杆上的骑手:“打旗语,追敌,灭了他们的船…” 举着千里目的刘瑾昔突然惊呼一声,花容失色:“墨家复仇号被打掉了一只风帆!” 楚文盛面色阴沉如水,改了口:“灭了他们的船,与国!” 孙安与孙平俩太监对视一眼,无奈至极。 跑出京也就算了,非要出海,奔着瀛岛去的,快到瀛岛了,又要去打高句丽,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俩太监也理解,刚到地方就见到高句丽的战船追着自家战船揍,追的还是楚擎的座舟,大舅、四哥、九哥、大妹子,外加一个亲爹,那能不急眼吗。 第1555章 那张弓 一万五千人,回到海边的时候剩下了一万三千一百人。 疲惫不堪的探马被散出去了,瀛贼并没有追击,还在清理城墙碎石。 干草铺在了地上,楚擎将火把扔了上去。 军伍们沉默着,强忍着眼泪。 近两千人因守下野城战死了,还有一千多人受了伤,重伤者占了其中六成。 楚擎望着干草上的一具尸体,双目无神。 他记得那张脸,刚登上城头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张面容有些眼熟,可死活想不起对方是谁,只是眼熟,特别的眼熟。 即便是战死了,那张面容也带着微笑。 现在,楚擎想起来了,他叫皮匹敌,边军巡防营的校尉,长的不英俊,很瘦,楚擎第一次见到时,还和三哥说这家伙长的和峨眉山的猴子似的,有点三角眼。 皮匹敌的面容逐渐在火光中变的模糊,越来越模糊。 楚擎后悔着,自己,应该早一些想起这个人,自己,应和对方聊上几句,自己,应该让对方知道,还记得他,记得这个在变成山林与果毅营将士奋勇杀敌的好汉子。 来东海之前,三哥派人去了边关,将一些老卒调过来,还有捉狼军的老卒。 皮匹敌就是其中一员,原本,他是巡防营的校尉,只是因为朝廷出了新的政令,这校尉不是不能干,而是不能当巡防营的校尉了,因为左手少了尾指和无名指,战功赫赫,是该享福了。 可半辈子生活在军营中的人,哪能说解甲就解甲,就这样,和一些相熟的兄弟们来了东海,不知道的,以为就是个普通老卒,哪里会想到是个边关功勋累累的从七品校尉。 在边关,厮杀了无数次,不过就是少了两根手指罢了,现在,却战死在了瀛岛,身中三箭,咽气的那一刻,还在试图从空空如也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 军伍们沉默的收敛着同袍们的骨灰,有的,要洒向大海,有的,要带回东海交给他们的亲族。 瀛贼追来了,三千多人,喊打喊杀。 沙滩上的军伍们,依旧沉默着,低着头,默默的说着什么,对这些战死英灵们承诺着,照顾他们的家小,为他们复仇。 十六艘战船,一字排开,投石机将一桶桶猛火油砸了出去,床弩将一支支火药弩射了出去,那三千多瀛贼,顷刻间便没了大半,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海滩上是什么情况。 越来越多的瀛贼冲了过来,十六艘战船一刻不停的投掷着猛火油与火药弩。 海滩上的昌军疲兵,就在那里,看都未看一眼,只是专心的送着袍泽们最后一程。 终于没有瀛贼敢再追过来了,一坛坛骨灰,被送到了船上。 楚擎也让所有军伍们回到船上休息治疗。 当楚擎也回到船上时,这才恍惚的发现,自己并非身处墨家复仇号,而是黑山羊号。 黑山羊号的体积,仅次于墨家复仇号,楚擎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墨家复仇号追高句丽的战船去了。 楚擎冷笑连连。 被付永康说对了,高句丽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想要趁机占占便宜。 “旗船前往其他三侧,询问战况,告诉三侧府帅,见到高句丽战船靠近,击沉!” 旗船离开了,楚擎靠在旗杆上,嘴里嘟嘟囔囔。 直接击沉高句丽的战船,这并不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只是楚擎比任何人都明白,守护家园,不是靠虚与委蛇与外交辞令,而是靠拳头,拳头大了,不需要挥拳,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扩张国土,更是需要一个大拳头重重砸下,在谈判桌上重重砸下,或是战场中重重砸下,有了这个大拳头,才可以主导所有事情。 高句丽想要分一杯羹,楚擎不是不理解,但是他觉得高句丽人不会理解自己,不是他想独吞瀛岛,而是要让瀛岛变成炼狱,没有任何生灵的炼狱。 至于去追高句丽战船的大舅哥,楚擎都没多问一声,懒得问,大舅哥不归他管,归老天爷管。 天色微亮,详细的战损被汇报了上来,楚擎说是熬不住了,回到船舱中休息,没让任何陪着,黯然神伤。 快到中午的时候,楚擎被叫醒,瀛贼旗军集结在了下野城城南。 楚擎很失望。 守一座破墙,悍不畏死的冲过来。 现在回到战船上了,这群王八蛋反倒是不敢过来了。 由此可见,瀛贼终究还是怕死的。 因为他们知道,没等到达沙滩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一具具焦尸,哪怕是用人命填,哪怕是再来八十万人,也摸不到昌人的一根毛,最多就是令昌人的战船回到深海区域,继续占着距离上的优势痛宰他们,这种情况,在瀛岛四面八方的海域上,出现了无数次。 瀛贼来了使者,六个人,没有佩戴兵器,用生硬的汉话喊着“使者使者”。 楚擎揉着眼睛,望着接近海滩区域的六个瀛贼,开始漱口。 福三问道:“少爷,咱有话要和瀛贼说吗?” “没有。” 三哥回头,言简意赅:“射死。” “死”字一出,下一秒,六个瀛贼成了刺猬。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是需要双方进行交流,或者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 楚擎不想交流,也不想知道瀛贼的想法,他的目的就是杀死每一个瀛贼。 和一群要被自己杀死的人,有什么可交流的。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那六个瀛贼挂了后,又来了六个,这一次更赤裸裸了,就穿个兜裆裤。 楚擎和三哥对视一眼,连话都省了。 三哥回头:“射死。” 又是六个刺猬,趴在了沙滩上。 好笑的一幕出现了,还是六个,这一次,什么都没穿,光着屁股。 三哥都不用看楚擎了,回头:“射死。” 第三波,六个刺猬。 十八个瀛贼就那么趴在沙滩上,身上插着箭矢。 还是六个,六个赤裸的瀛贼。 三哥只是回头,一个字没说,和刚刚一样,又多了六个刺猬。 廖文之看向肖轶,面带不解:“瀛贼意欲何为?” 肖轶有些心不在焉,望着北侧,答非所问:“我想回去。” “回去做什么。” “我的大弓还在陆上,舍不得,怕被瀛贼捡走了。” 墨鱼叹了口气,拍了拍肖轶的肩膀:“没了便没了,老生改日再…” 墨鱼说不下去了,有些哽咽。 他知道,肖轶舍不得的不是那张大弓,而是借弓的人,更不是怕大弓被瀛贼捡走,而是不想借弓之人的尸体,就那么孤零零的留在瀛岛上。 不由的,墨鱼看向了船尾蜷缩在角落的贺季真。 平日里懒散的要死的贺季真,就那么抱着双腿蜷缩在那里,双目无神,自从回到船上后,就一直是这副模样,一动不动,滴水未进。 似乎是注意到了墨鱼的目光,贺季真抬起头,呲着牙:“看你娘个蛋。” 骂完后,贺季真将脑袋埋在双膝间,豆大的泪珠掉在了甲板上。 楚擎想要过去,又止住了脚步,不知该如何安慰贺季真。 他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会战死在瀛岛,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不敢想,他也更没想过,第一个战死在瀛岛的小伙伴,竟然是身手最好的柳乘风。 第1556章 恶心 瀛贼就如同疯子一般。 六人一组,赤身裸体,表示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使者,一批一批的试图靠近战船,靠近昌人,又一批一批的被射死在了海岸上。 残忍的,不是昌军,不是楚擎,对他们来说,杀瀛贼,只是战斗。 真正残忍的是瀛贼自己人,因为他们即便知道使者会被射死,也依旧一刻不停的派遣着使者。 沙滩上已经多出了百具尸体,楚擎看的闹心,用投石机砸过去一通猛火油,又用火药弩点燃,赤裸的瀛贼尸体被烈焰吞噬后才顺眼了几分。 瀛贼的诚意终于打动了楚擎,一百二十具尸体,是可以打动他了,主要也是出于好奇,想要问问瀛贼到底是几个意思。 这一次,射死五个,留下一个,唯一一个苟活于人世的瀛贼,终于接近了沙滩,站在海中,大喊出声。 楚擎的好奇心被满足了,露出了笑容。 瀛贼,想要一个女人,宇智百合! 露出笑容的缘故,是因大家这才想到,赵宝蛋是给这个鬼女人掳走了,没有当场攮死,也通过这件事可以猜测出,赵宝蛋没死,至少没被瀛贼杀死,而是溜掉了。 “原来如此。”楚擎微笑着点了点头:“射死吧。” 好事成双,为楚擎答疑解惑的瀛贼变成了刺猬。 还是六个人,光着屁股,瑟瑟发抖,靠近沙滩,大喊大叫。 会汉话的瀛贼估计都死光了,这些人喊的是鸟语。 肖轶一边将这六个瀛贼挨个射死,一边看向福三:“喊的什么?” “将皇妃还给他们,任何条件都答应。” 楚擎乐了:“那让他们先表演个传统技能,挑出一千人切腹吧。”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而已,不过是为了羞辱瀛贼罢了,三哥还真喊了回去。 结果让谁也没想到的是,瀛贼,那是真上才艺啊,过了没多久,一千个反绑住双手的瀛贼被推了出来,挣扎不已,然后就被枭首了,着实给一群昌佬们震惊的够呛。 通过千里目可以看出,那些集结的瀛贼们,已经出现了交头接耳和面露惶恐的情况,军心不稳。 瀛贼的使者再次来了,还是老规矩,杀五留一,意思是他们要见到活口,见到宇智百合。 三哥告诉瀛贼,大帅要看的是一千人切腹,不是一千人枭首,不作数,什么时候见到一千人切腹了,他们再给宇智百合提溜出来,若不然就给这娘们丢海里喂王八。 瀛贼没那么傻,又送来六个倒霉催,必须见到宇智百合。 六个倒霉催死了五个,剩下一个让等着。 唯一活着的倒霉催就那么站在沙滩上,心里七上八下。 黑山羊号的另一侧,王天玉披头散发,将两个馕饼塞在了衣服里。 “像不像,像不像塞,羞喜个人了哇。” 说谁羞死人了,王天玉羞答答的。 楚擎转过头,没眼看了,太辣眼睛了。 因为不知道宇智百合究竟长什么德行,也不知道穿的是什么装束,只能临场发挥了。 “刺啦”一声,秦麒将王天玉的裤子撕开了。 楚擎回头破口大骂:“你特么将腿毛刮刮行不行?” “哎呀,看不清楚的。” 三哥越看越不对劲:“少爷,不成吧,穿上衣服,装束不对,不穿衣服,也不像是怀胎三月啊。” 三哥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非战斗人员的陶蔚然。 陶胖子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被围上了。 就这样,陶蔚然被挂在了船尾。 王天玉抬起头,不太确定:“逼真吗?” “这逼是不真。”楚擎想了想,脑袋上套着布袋子,两条腿让麻绳绑了四十多圈,场面一度令人感到强烈的生理不适,就露出了个大肚皮,远观的话,光能看见个白花花的大肚皮。 “大锅,还是不太真塞。” “没事。”楚擎乐呵呵的说道:“那些使者估计都没见过宇智百合,能确定是个孕妇就行。” “也是。” 为了增加逼真性,王天玉和仇宝玉俩人和个变态似的,一人拿着个竹竿子,对着半空中的陶蔚然一顿捅。 瀛贼使者跑了,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被蒙在麻袋子里的陶蔚然瓮声瓮气的:“好没好,憋死我啦。” “老实点!” 王天玉一竹竿抽在了陶蔚然的屁股上:“再鬼叫,小心给你放下来让军爷们好好乐呵乐呵。” 楚擎:“…” 瀛贼果然中计了,再次跑来了使者,不过这次就一个,叽哩哇啦叫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开出条件,怎么才能给皇妃放了。 楚擎让三哥给这个使者射死,看向一群哭笑不得的小伙伴。 还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赵宝蛋不但得手了,还是生擒活捉,最令人高兴的是,蛋蛋活着的几率很大。 “开会!” 楚擎叫了一嗓子,小伙伴们都聚了过来。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咱手里没那个皇妃之前,想想怎么阴他们一下。” 王天玉:“让他们全部切腹!” “是你傻还是瀛贼傻?” 楚擎发现只要是不上战场,王天玉的智商可能都没灵狼高,瀛贼就是因为怕死,才想给皇妃弄回去,让他们自己死,那还弄皇妃干什么。 王天玉:“死一半也行,死一半,下船,杀另一半,为兄弟们报仇!” “老夫…”廖文之突然开了口:“倒是有一计。” 大家看向老廖,看向这个非战斗人员但是一战斗起来就比战斗人员还要猛的大儒。 看了眼刚被放下来正在穿衣服的陶蔚然,廖文之沉沉的叹了口气:“罪在老夫一人,这计,有些…有些…” 楚擎:“毒?” 墨鱼恶狠狠的说道:“对阵瀛贼,哪里有什么毒与不毒,琉球岛笔笔血债,东海三道万千冤魂,再毒也用得!” “非是毒,只是…” 楚擎越来越感兴趣了:“只是什么?” “只是有些…有些…有些…” “到底有些什么!” “恶心。” “恶心?”楚擎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廖文之再次长叹了一声:“甚是恶心。” 第1557章 怪事天天有 当廖文之将他的“计策”讲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下意识离老廖远一些,看向廖文之的眼神,有些畏惧。 计是好计,就是恶心,那真是专家他妈给专家开门,恶心到家了。 感到最恶心的,是陶蔚然,从心理到生理上,都会留下阴影的恶心。 “皇妃”,再次被吊了起来,转移到了船头侧面。 船上的昌军排起了队,在皇妃身后排起了队。 皇妃被堵住了嘴巴,挣扎的模样,不是演的,那是真挣扎啊。 跟了楚擎这么久,陶蔚然从来没后悔过,能一展胸中抱负,能为百姓做些事,能与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同生共死,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只有庆幸,一次又一次的庆幸,庆幸自己当年在京中遇到了楚擎,庆幸自己同楚擎一起去了北侧边关。 可今天,这一刻,陶蔚然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如果能回到两年前,他绝对绕着楚擎走。 “借位,是借位!” 楚擎都看不下去了,破口大骂:“王天玉,借位懂不懂,谁他妈让你真蹭了!” 光着大屁股的王天玉回过头:“就蹭蹭,不进去。” 楚擎:“…” 场面极为混乱,上百个军伍将冒充皇妃的陶蔚然给围了起来,还都光着膀子,一个个滴了当啷的。 廖文之作为总导演,咋咋呼呼的为大家讲戏。 “叫,叫起来,像瀛贼那样叫起来,快,大叫,一边叫,一边笑。” 军伍们尽量模仿出瀛贼的同款变态笑声。 被吊在旗杆脑袋蒙着麻袋子的大胖“皇妃”,挣扎的愈发厉害了。 “成了,成了成了。” 秦麒兴奋的叫道:“瀛贼来了!” “哈哈哈哈哈。” 楚擎笑容一收,面露冷光:“杀!” 是的,瀛贼肯定要冲锋,必须冲锋,因为冲锋也是死,不冲锋,还是死。 打个比方,如果黄老四他媳妇被抓了,被外族抓了,就在一里外,一群外族在那怼怼咕咕摸摸搜搜的,别说昌军了,昌民都没办法忍,而且这和忍不忍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可以忍,无动于衷,但是事后一定会被黄老四给处死。 这和黄老四爱不爱他媳妇也没关系,和国朝的脸面有关,要么,昌人灭了外族,要么,皇帝退位,退位之前面了当时所有在场的人,无论他们是否去营救媳妇。 在后世,吃瓜无所谓,但是在古代,吃这种瓜,吃皇室的瓜,只有死。 所有战船都开火了。 因为所有瀛贼都冲锋了。 下野城守城时有多憋屈。 现在杀的就有多酣畅淋漓。 投石机,将刚从补给船拉上来的火药桶投掷了出去。 火药弩,不惜工本的射了出去。 不需要瞄准,一刻不停的屠戮就好。 没有什么前军、中军、后军,如同被淹没了蚁穴的蚂蚁一般,沙滩上全是瀛贼,烈焰中的瀛贼,四分五裂的瀛贼,试图接近战船却注定要成为烈焰中四分五裂的瀛贼。 黑山羊号上,楚擎亲自操作着床弩,双臂近乎麻木,冷酷无情的双眼,看到的不是如同潮水一般的瀛贼,而是他火葬袍泽时的情景。 不应死这么多人的,不应战死如此多的昌人。 这一切,都要变的有意义,瀛岛,一定要踏平,积土富士山,将京都付之一炬,杀掉所有瀛贼,告慰战死英灵! 血水,染红了沙滩,染红了海面。 复仇之火,宣泄着。 战船如同矗立在海上的战争巨兽,一刻不停的吞噬着瀛贼的生命。 终于有瀛贼冲过了沙滩,踏进了海水之中。 这一次,不是守那座破城墙,而是守有着防攀爬装置的战船,来自大昌朝东海舟师由墨家子弟亲自改良的战船。 单方面的屠戮,不过如此。 支离破碎的躯体,并不能让昌军感到满足,死一个瀛贼,死一万个瀛贼,死一百万个瀛贼,也不足以平息他们胸中的怒火,只有当这座岛沦为炼狱,只有当这座岛再无一个瀛贼时,杀无可杀时,他们才会放手,才会回到自己的家园。 “大帅!” 旗杆上的王通通高吼道:“猛火油桶投没啦,后撤,战船后撤吧。” 瀛贼似乎越杀越多,七万多瀛贼,放眼望去,皆是贼敌,用身体可以将烈焰扑灭的敌贼。 楚擎颤抖的双手松开了床弩的机簧,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旗语打出,战船全部后撤,猛火油没了,火药弩也快用没了,即便如此,还有无数瀛贼冲了过来,试图进入海水中游到战船下。 这么做,没有丝毫意义。 或许连这些瀛贼也知道这么做,没有丝毫意义。 他们的“皇妃”,已经被昌军“羞辱”了,当着数万人的面,哪怕是将所有昌军都杀掉,他们也免不了一死。 可不冲锋,还是要死。 如何做,都没有意义,正是因为没有意义,他们选择了冲锋,选择死在昌军的怒火之下,至少这样,能让无意义,变的有那么一丁点意义。 船尾处,付家二少冲着廖文之指指点点。 就连付家二少也不得佩服老廖,这种计策,也只有读书人才能想出来了。 战船开始缓缓驶离近海区域,大胖皇妃也被放了下来。 瘫坐在甲板上的陶蔚然,紧紧咬着下嘴唇,满身肥肉,瑟瑟发抖。 楚擎走了过去,满面歉意:“放心,兄弟们会为你报仇的,灭了瀛贼。” “我…我他娘的只想灭了王天玉!” 大吼一声,陶蔚然突然站了起来,冲着远处的王天玉就冲了过去,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模样。 别的军伍,要么借位,要么意思意思得了,唯独王天玉,估计是怕瀛贼使者看出来是做戏,蹭了半天,弄的和真事似的。 这一日的伤痛,陶蔚然或许需要用一辈子来抚平。 王天玉那是什么人,军中猛将,见到陶蔚然冲了过来,冷笑一声,随即二话不说,蹲下,抱头,被陶胖子一脚踹倒,骑身上就揍。 仇宝玉加油助威:“弄死他个狗日哒!” 楚擎望着挨揍的王天玉,死活想不通,这小子就和脑子有病似的,总是干一些别人难以理解的事。 “大帅!” 旗杆上的王通通大吼道:“快看,看岸边!” 小伙伴们齐齐望了过去,目瞪口呆。 自从踏上瀛岛后,真是什么怪事都能见到。 瀛贼,打起来了,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了,就在后方。 第1558章 附加奖励 昌军兵马并不多,不算补给船,战船只有十六艘,火药弩装的是火药,不是小胖子,投石机射的是猛火油,不是温压弹,六七万人,一刻不停的杀,又要杀多久。 沙滩上尸横遍野,床弩都射出火星子了,砸投石机击锤的军伍给裤衩子都憎开线了,实际上瀛贼并没有死多少,一万多人。 就这一万多人,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中,这种杀戮速度,足以载入史册。 然而并个卵,瀛贼还是有五万多人。 打了两次,第一次死守下野,杀了不到一万,第二次沙滩屠戮,杀死了一万多,这才堪堪让瀛贼战损达到了三成。 楚擎不敢奢望了,昌军任何一个人都不敢奢望了,没办法继续屠戮了,猛火油扔没了,火药弩用的不够节俭,经历了两次大战,多用于破坏建筑了,所剩无几。 可老天爷,就是给了附加奖励。 瀛贼,自己人打起来了。 从战船上看,瀛贼那边见到战船升起风帆后,基本上处于一个六神无主的状态了,倒不是不甘心,只是很迷茫,因为送死都变成了奢望。 按照那些方士的说法,死在昌人的刀剑下,就有了去天国的门票。 这也就是说,他们知道要死,因为看见自家皇妃被昌军一顿怼咕,天皇肯定得弄死他们,既然反正是死,弄个天国的门票吧。 可现在天国的门票没了,只剩下单纯的“死”了。 神奇的一幕就这么发生了,最初是瀛贼大军后方出现了骚乱,骚乱很快就变成了混乱,这种混乱不是军心上的,而是行为上的。 不少瀛贼开始跑,掉头就跑,没组织没纪律的跑。 黑多黑甲武士和杂号将军就开始连劈带砍了。 谁知这种混乱如同疫病蔓延一般,很快开始扩散,更多的瀛贼想要逃跑,只是逃跑,不是撤兵,属于是个体的自发行为。 紧接着,就变成了互殴了,有组织性的互殴,带头的,正是那些杂号将军,与他们互殴的,是其他杂号将军。 然后瀛贼就大乱了,互殴从“点”,变成了“面”,面,又覆盖到了几乎所有人。 昌佬们感觉很神奇,实际上这一幕并不神奇。 不是所有人都信瀛岛方士那些鬼话,事实上更多人就算信了也不想死,天国,太过虚无缥缈,这一世先活好再说吧。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多数都是那些贵族,尤其是手下人马越多的贵族,越是不甘心。 问,关于被天皇处死这件事,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答,有,那就是…不被天皇处死。 这并不是一句废话,而是赤裸裸的水…而是赤裸裸水淋淋的事实。 直接叛了就完事了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黄老四要处死陈定澜,陈定澜不甘心,那没的说,天高皇帝远的,直接带着尚云道舟师叛了就完事,不叛,肯定死,叛了的话,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几率。 至于小人物,那更简单了,去尼玛的大西瓜,老子不干了,去山林里当盗匪还不成。 这种事在历史上发生了无数次,很多将军在前线战败了,或者觉得打不过,一咬牙一跺脚,就那么叛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句话没毛病,问题是不太现实,是有前提条件的,首先,人可能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不死,说的容易,跑不了,其次,全家老少可能跑不了,自己死就自己死了,要是不想死,全家都容易陪葬。 就旗军这七万多人,还有那些杂号将军,大部分都不具备“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前提条件,所以他们要跑,既然是跑,就是临阵脱逃,临阵脱逃,几乎和叛了没什么区别,既然没区别,那就直接叛了呗,谁拦着我,我杀谁。 “哇哦…” “哇哦哇哦…” 楚擎都看呆了,论杀人,至少论杀起自己人,瀛贼太专业了,那效率,那奋死一搏的模样,那急头白脸的表情,主要是瀛贼倒下的速度,何止一个快字。 这种混战,带点四面皆敌,见人就杀的意思,自然是效率奇快。 小伙伴们经过最初的困惑,很快就大致想明白怎么一回事了,换位思考,如果自己面对这种局面,肯定也会杀出一条活路。 有想跑的,自然有拦的。 有想要留着狗命的,不忠于天皇的,就有忠于天皇,甘心为天皇而死的愚忠之辈。 一个要活,一个要死。 活的,谁拦杀谁。 死的,不止自己要死,还得让所有人跟着自己一起死。 两种意识形态以最原始最为血腥的方式碰撞到了一起。 王天玉再次激动了起来:“大锅大锅,有的搞,有的搞塞。” 楚擎连连点头。 是有的搞,瀛贼开始自相残杀了,哪怕是不愿意动手的,也被迫站了队。 只是大家无法分辨出到底是跑的人多,还是拦的人多,何止一个乱字,总之都在杀人,都在跑,照这么打下去的话,无论是体力、军心、斗志,都会降到一个极低的地步,如果昌军在这种情况下介入,宰瀛贼,就和宰鸡崽子差不多,不,可能比宰鸡蛋都容易。 困兽犹斗殊死一搏,那也得有体力才行。 先是攻打下野,再是沙滩送死,最后自相残杀,瀛贼无论是从军心还是体力上来衡量,没有任何与昌军一战之力了。 楚擎用力的揉着后脑勺,很纠结。 机会,肯定是千载难逢的,只是还要靠短兵相接,打到最后,需要进行追击,对昌军的体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最重要的是,但凡短兵相接就没可能零伤亡。 不合格的将军楚擎,又陷入了矛盾之中,换了其他人,哪怕是王通通统军,也一定会当机立断准备下船杀敌了。 廖文之表示赞同:“杀吧!” “好机会。”肖轶紧紧抓着饥渴难耐的铁枪:“表叔儿,出击吧。” “再等等。” 楚擎放下千里目:“再等一会,等一会再下船,打其中一方。” “打哪一方?” “谁赢了打谁。” 别说楚擎了,其实谁也分辨不清楚谁要跑谁要拦,反正对他们都一样,都是瀛贼,只要是活着的瀛贼,都得杀。 第1559章 秘闻 楚擎的一生,就是意外的一生。 尤其是踏上战场上,意外接踵而至,这是大家的共识,出现不利的局面,很快就有转机,看似顺风顺水,很快就会出现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波折。 总之就是一句话,就连付家二少都不敢说他们“推演”的准确,不是说他们能力不行,而是楚擎这家伙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意外。 瀛贼正打的好好的呢,一个穿着黑甲的家伙突然就窜了出来,贴着瀛贼大军的边儿窜了出来。 窜出来就窜出来吧,这家伙还发出了张狂的笑声。 笑就笑吧,他还背着一个女人,一个少了一只耳朵,满身血污,肚子微微隆起的女人。 背人的人,见到瀛贼自己人打了起来,那叫一个得意。 “哈哈哈哈,抓不到老道,你们这群瀛贼饭桶们,抓不到老道,老道要名垂青史啦,万群从中生擒敌首,名垂青史!” 被背着的人,见到瀛贼自己人打了起来,那叫一个惊恐。 “塔司给得,塔司给得…” “瓦达西瓦死妹拉给k撒奇…” “亚美得,给吴都sei给吴都sei…” 反正大致就是救命救命,我是皇妃,都住手,通通住手的意思。 终于有瀛贼发现了赵宝蛋,背靠背背着宇智百合的赵宝蛋。 赵宝蛋也不是傻子,肯定是贴边跑向战船,即便背着一个人,跑的也比脱缰的野马快,不但跑,还要嘲讽一波。 瀛贼开始大喊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救皇妃,奈何根本追不上。 追不上,就通知同伴。 楚擎这边也发现赵宝蛋了,那肯定没的说,接应。 然后就出现了很尴尬的一幕,对瀛贼来说很尴尬,皇妃,活着,刚才昌军给他们骗了,活着的皇妃,和他们同一个方向过来的,就从身边被带过去的,完了还抓不着,最主要的是,刚才大家白“杀”了。 事实上真正的尴尬之处并不是他们追不上赵宝蛋,而是无法停手了。 想要跑的人,行为上,已经叛变了,杀了很多阻止他们的人,即便现在去救皇妃,然并卵。 想要阻止他们的人,行为上,已经阻止了,就算给皇妃救了,事后还得杀那些要跑的人。 这就是个无法解开的结,反目成仇,阵营已定,都是注定的。 那么在这种前提下,想要跑以及叛的人,皇妃对他们来说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在战船的掩护下,背着宇智百合的宝蛋跑进了海中,用的姿势类似于自由泳,两个胳膊都抡出火星子了,和快艇发动机似的。 很多军伍放声高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伙伴们都知道赵宝蛋说不定还活着,可毕竟不是亲眼所见,现在见到真的还活着,如释重负大大的松了口气。 终于上了最靠近海岸的战船,赵宝蛋那叫一个得意,那叫一个嚣张,那叫一个天上地下就我柳乘风最牛b的模样。 小舟被放了下来,赵宝蛋又带着被捆的和韩世雅似的宇智百合,来到了黑山羊号上。 小伙伴们一拥而上,祝贺风道人捡回一条狗命继续苟活于人世。 “哈哈哈,若不是老道掳了这瀛岛皇妃,早就回来了,这世间,能拦住老道的人…” 福三回头看向楚擎:“少爷,小的有些想老爷了。” 赵宝蛋:“…” 福三:“大小姐也不知过的好不好。” 赵宝蛋:“…” 福三:“碧华姑娘又肥硕了几分。” 赵宝蛋不吭声了,突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那样吧,不逼逼了。 宇智百合被丢到了甲板上,叽哩哇啦的叫着,别看林骸最善动刑,可实际上只是对男人,对女人,还是有着怜香惜玉之情的,只见林骸温柔的将宇智百合搀扶了起来,然后正反手就是四个大嘴巴子,一个嘴巴子就是一颗牙齿,正好吐出四颗。 宇智百合脑瓜子嗡嗡的,看林骸都重影了。 一只耳宇智百合还是叫着,满嘴鲜血,鬼叫连连。 三哥脸上满是困惑之色:“少爷,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天皇唯一血脉,天皇会用金子堆起的大山与银子流淌成的河流交换她的性命。” “他当我是王宝玉呢,那特么宇智神带、宇智神七郎哥七个哪蹦出来的,柴犬繁育基地里偷出来的啊?” 都知道瀛岛天皇有很多孩子,宇智百合不可能用这么一说就能被拆穿的谎言忽悠大家,楚擎没当回事,但是三哥却开口问了几句。 这一问,三哥哭笑不得:“少爷,这娘们说天皇不能人道,七个皇子,包括其他子嗣,都是他的兄弟们的孩子。” “啊?”楚擎愈发觉得瀛贼在考验自己的智商:“那她是怎么怀上的?” 三哥叽哩哇啦的问了一下,宇智百合却闭口不言了。 楚擎对于别人隐私,尤其是大人物的隐私,都比较有兴趣,对林骸打了个眼色。 弗莱迪眼中可没什么男人女人之分,对于他自己的工作,一直抱有极大的热情。 很多人都觉得弗莱迪残忍,手段残忍,性格也有些扭曲。 其实并非如此,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关键的情报,都能扭转战局,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所以林骸知道他自己工作的重要性,事实上他已经多次证明了,在京中,在边关,在东海,那么多重要的信息和情报,都是弗莱迪问出来的。 宇智百合被带到了船舱下面,片刻后传出了惨叫和求饶声,三哥觉得差不多了,下了船舱,进行同步翻译。 弗莱迪哪都好,就是瀛语一直学不会,很多时候都需要有个翻译在旁边。 瀛贼还在互相厮杀着,楚擎拎着水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 小伙伴们品头论足,曹琥又开盘了,一赔一,到底是愚忠的瀛贼会胜利,还是想要叛变的瀛贼活到最后。 只有王天玉才会下注,其他人根本不鸟曹琥,因为大家根本看不出来瀛贼大乱战中,谁是要跑的,谁是要拦的,他们知道,曹琥也看不出来,到了最后,这家伙肯定掀桌子翻脸指鹿为马,一副我没文化但是我说的就对的无赖模样。 当然,王天玉也分不清,不过他不傻,因为他根本没钱,打的白条,赢了,和曹琥分钱,输了,赖账,基本上算是个拖,可惜根本没人上当。 第1560章 恶心又下作 三哥与弗莱迪上来了,惊天大瓜被爆了出来。 瀛岛天皇不能人道,因为在他七八岁的年纪就开始做一些只有长大之后才能做的事,纵欲过度,导致了生理出现问题,就是叫天天不硬叫弟弟不灵的状态。 从大皇子开始,宇智大朗、二郎、三郎四五六七朗,就没一个是天皇的种,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全靠家里亲戚们负重前行,包括七个男嗣,三十多个孩子,都是别人代加工的。 这也算是瀛岛皇室最大丑闻了。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瀛岛天皇那是相当的狠了。 兄弟们负重前行之前,他将胸脯们拍的震天响,诸位好哥哥好弟弟们,敞开了造就是,我不掺股,就要个名分,朕的,就是你们的,别客气。 然后好哥哥好弟弟们就敞开了给天皇名分,弄出三十多个孩子。 孩子差不多了,男嗣也有了七个,天皇马上翻脸了,哎呀我去,搁我这脑瓜子上拍喜洋洋呢,都弄死吧。 要说弄死这些皇室宗亲,直接动手就好了,天皇不的,他虽然长的丑,可他玩的花啊,让这些只占着名义的孩子,杀了他们的亲爹,说只有这样才配拥有皇子身份。 大的,五六岁,小的,三四岁,在亲娘的教唆和帮助下,在天皇的鼓励下,在皇子身份的诱惑下,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总之是举起了屠刀,给亲爹宰了,然后他们彻底成为了皇子。 杀完了亲爹,等这些孩子长的差不多了,天皇又让他们杀亲娘,也就是他的妃子,反正中看不中用,留着只是浪费粮食,亲爹都弄死了,也不差一个亲娘了。 宇智百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原本她是宇智家的一个分支子弟,家族里养了特别多的方士,从小心眼就多,无意中得知天皇不能人道,一个符合瀛贼类型片的剧本就出现了。 宇智百合找到了天皇,说大表哥啊,我有个贼拉牛掰的技能,你想见识一下不。 天皇很好奇,啥技能啊,就我说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 宇智百合说她总做梦,梦里天照大神说我是神女转世。 天皇肯定不信啊,因为他就是这么忽悠其他人的,说是他天照大神的地上行者。 这里也要提一嘴,很多越是专业的宗教人士,越是无神论者,嘴上说有神,是因为利益驱使。 天皇根本不信,说老妹啊,你这套还是省省吧,没什么事的话你退出去上吊吧,别耽误我时间。 然后宇智百合就羞羞答答的说了,我这个神女转世,没别的技能,就一个,生孩子,甭管你是废物还是三四秒,只要我施展才艺,那就是穿着掉色紫裤衩往前走,紫腚行。 天皇半信半疑,你说指定行,那万一不行呢。 宇智百合抛出了杀手锏,羞羞答答的说,我可是你表妹,咱俩有血缘关系的。 天皇激动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高低得试试。 然后宇智百合就开始上科技与狠活了。 毕竟是神女转世嘛,肯定要有仪式感,一群方士们开始跳大神,又是弄香炉又是整活的,天皇就迷迷糊糊的上了床,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感觉晕晕乎乎的。 结果没出俩个月,宇智百合怀孕了。 天皇那叫一个乐呵,可算有一个亲的了。 要么说宇智百合厉害就厉害在这,直接让方士告诉天皇,能生,绝对能生,而且还是男孩,天照大神特别关照的,八个月后,您就瞧好吧,这孩子一旦下生,那肯定是长的有鼻子有眼的。 天皇就很开心,然后各种霸总式的宠宇智百合。 这一次率领八万旗军,都没考虑军事能力,光想着宇智百合的大哥是天照大神,只要去了,肯定赢啊。 实际上,宇智百合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天皇的,至于是谁的,她也不知道,这谁记得清楚啊,太难为人了。 天皇当时是中了方士的迷药了,晕晕乎乎的,就是有个似是而非的记忆。 那么如果说宇智百合将来生孩子的话,是个女孩怎么办,好办,人家准备好了。 按照宇智百合的剧本,快临盆的时候,必须去一处极为寂静的圣地,供奉天照大神的,因为生出孩子的那一刹那,天照大神会降下神力赐福这个孩子,不过不能有外人在场,天皇也不行。 天皇不在场,那宇智百合不是想怎么调包就怎么调包,别说狸猫换太子,专家换教授都能换,提前准备好十个八个男孩,到时候拿出去给天皇看,诶,您要是不满意,我再当场给您换一个,这个怎么样,长的肥头大耳的,什么,不稀罕,那这个呢,纯黑的,就问你纯不纯,稀罕不稀罕,还是不稀罕,那我给您再换个纯白的,总有一款适合您。 大致就是这么个事,宇智百合和方士们给天皇忽悠了。 直到现在,天皇还以为被天照大神庇佑的宇智百合会旗开得胜。 值得一提的是,天照大神肯定是不存在的,如果它存在,那么三清老祖也存在,要不然这宇智百合也不可能被赵宝蛋给生擒住。 “我去。” 即便是知识面最广的楚擎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天皇也太废了吧,被一个女人和一群方士忽悠成这样。” 王天玉嘿嘿乐道:“他不废的话,也不可能被骗啊。” 楚擎看向小伙伴们:“接下来呢,大家说说吧,是不是得利用一下这个消息和这个鬼女人,看看能不能再阴一下瀛贼?” 墨鱼满脸坏笑:“将消息放出去,让这瀛狗天皇贻笑大方!” “估计他们都习惯了,这有什么贻笑大方的。” 弗莱迪提议道:“弄死她,打击瀛贼军心!” “倒是不错,光是抓到她了,瀛贼就开始互相残杀,如果弄死她的话,不止是旗军,瀛岛京都那边也会人心惶惶。” 楚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没?” “老夫…”廖文之低着脑袋,又开了口:“还有一计,就是有些…有些…” 楚擎:“恶心?” “下作!” 陶蔚然突然一紧,面如土色。 廖文之没好气的说道:“与你无关。” 陶蔚然如释重负,又松了。 “好。”楚擎点头:“就这么定了。” 都没问是什么计策,楚擎直接拍板决定,他相信老廖,这老家伙专业下作三十年,流着泪痛着心,乱刀劈死我爱你,不信他信谁。 第1561章 摇身一变 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已经不足以形容廖文之的博学了。 读书,真的有出路,甚至在作战的时候都能够运用其中。 行万里路,可能只是满哪打工,即便见识了很多,可阅历是相对的,大家都行万里路了,你知道的,别人也知道。 但是破万卷书就不同了,不但走了万里路有阅历,还读了万卷书增长了学识。 廖文之不止读四书五经,连各种宗教类的书籍也了解过。 崭新神之子与神之女出现了,天照大神的代言人、地上行者、神祇转世,什么称呼都好,主要是这俩人开始施展神迹了。 先说神之子,废人宇智神带终于有了用处。 被挂在最大的飞翼上,身上涂满了金粉,四肢固定住,身上涂着乱七八糟的图腾,极为诡异。 最善丹青的墨鱼将飞翼涂抹成了苍鹰一般的翅膀,并且往“尸体”内灌下大量的猛火油。 是的,尸体,宇智神带挂了,大量的猛火油灌进嘴里后,他就已经挂了,死的时候极为痛苦,可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巡航大半圈,直接“扎”在了沙滩上,然后自焚。 乱战的瀛贼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倒是不少杂号将军认出了这倒霉催。 在火焰中做自己的宇智神带,浑身散发着耀眼的火光,眼睛都没有皱一下,就那么烧没了。 南宫平贡献了一种没鸟用的技术,火焰燃烧后,大量紫色的浓烟冲天而起,璀璨,迷离。 越来越多的瀛贼看向了沙滩方向,他们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眼前的一幕幕,让这场战争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神之子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的利用价值后,神之女下船了,在最强壮的“金甲武士”护卫下,赤着脚来到了沙滩上。 每走出一步,她的脚后都会冒出火焰,如同走出了一条火焰交织的道路一般。 神之女的造型也特别唬人,手持招魂幡,头戴恶鬼面具。 “啊嘛逮拉搜哦米嘎米。” 三百最强壮的昌军,身上涂满金粉,高举鬼头刀,动作整齐划一,声震寰宇,呐喊着天照大神的神名。 见到外围不少瀛贼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神之女伸出手指,指向了海水,轰隆一声,海上爆出火光,又指向了沙滩,沙滩燃起了烈焰,最后指向了天空,空中发出爆响。 墨家子弟忙活的够呛,借位、伪装、视觉差、自然色伪装等等,使出浑身解数。 瀛贼,跪了。 越来越多的瀛贼跪了。 船头上的楚擎紧张极了:“这能行吗?” 廖文之没吭声,他比楚擎还紧张。 从两次战役可以看出来,瀛贼,越是在瀛岛身份低下的瀛贼,越是信奉这些神神鬼鬼。 外围的瀛贼开始丢掉了武器,下跪,匍匐,双眼之中满是狂热。 四肢俱废的宇智神带,被放了风筝,吸引了无数瀛贼的目光,自焚后,让外围瀛贼面带困惑与惊恐。 宇智百合出场后,则是用类似于行为艺术的方式,配合趴在沙滩与潜入海中的墨家子弟,上演了一出神迹降临的戏码。 昌军变了身份,从跨海而战的舟师军伍,变成了讨伐异教徒的天照大神护卫军。 金甲武士们用着极为生硬鸟语呐喊着。 宇智百合是神母,腹中之子是天照大神转世… 火药弩、猛火油,都是天照大神赐予金甲武士的天神武装… 瀛岛天皇背弃了天照大神,中州大昌朝全民信奉了天照大神,组建军队讨伐背神者… 旗军与昌军的战斗,是天照大神考验信徒的方式之一,只有信仰坚定的信徒才能活下来… 天照大神给予所有人最后一次机会,更加坚定的信仰大神,或是回到天照大神的怀抱,在天照大神转世之前杀掉所有背神者,天照大神就可以将天国降临到瀛岛这片乐土之上… 就这台词剧本,都是廖文之现想的。 至于宇智百合为什么要全力配合,理由很充分。 悲天悯人的廖文之告诉她,推翻了天皇,昌朝就会扶持宇智百合当瀛岛的傀儡皇帝。 傀儡,没人愿意当,但是傀儡皇帝,宇智百合怎么能不动心,即便是傀儡,那也是皇帝啊,丝毫犹豫都没有就同意了,当所有瀛人都变成了她的信徒,到时候也不是没机会摆脱昌人的控制。 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昌军的目的不是为了征服瀛岛,所以她的想法很多余,当瀛贼死的差不多了,当东海三道造船厂全力开动,就是大昌朝与瀛岛展开全面战争的时候,一人不留,一贼不留,杀无可杀,才是终结。 沙滩上的宇智百合,说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金甲武士们,喊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都是杂号将军的名字。 神之女,要这些杂号将军跪倒在她的面前,她要考验这些杂号将军是否虔诚。 杂号将军不傻,怎么会过来,然后,虔诚的旗军们捡起了身边的武器,杀向了被叫到名字的杂号将军们,血腥的一幕,再次上演了。 这一次的自相残杀,比刚刚更加混乱,更加血腥。 “宗教…” 船头上的楚擎面色复杂。 历史上很多惨绝人寰的战役,其中大半都与宗教有关,讨伐异教徒,讨伐异教徒,还是讨伐异教徒,这些劝人向善的宗教,难道其核心教义就是信我生不信我死吗,既然是这样,那它和劝人向善这四个字完全就是相左矛盾的。 金甲武士们还在呐喊着天照大神的神名,远处,是野兽一般的瀛贼相互屠戮着,事实证明,瀛贼统治者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同样是皇权天授,正是因为瀛岛皇室大肆鼓吹他们的天照大神的代言人,导致民众大部分都信仰天照大神,现在在“老板”“家主”“皇权”与神之间做选择,多数瀛贼,选择了后者。 不过要是在昌朝的话,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人们信仰的是天地,神没有,但是有圣,孔圣。 孔夫子他老人家不是“天”,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人,是一种信仰,精神偶像,其代表的本质与思想,那些蛮夷的胡编乱造的神祇,连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怪不得历史上好多国家都完蛋了,宗教却没消失,好多国家搞侵略之前,军队还没过去,先将信徒派过去,宗教入侵,有的时候比军队入侵更加可怕。” 楚擎回头对王通通说道:“再派出旗船,告诉其他三侧府帅,换旗,换天照大神的旗帜,从此之后,我们不是昌军,而是异教徒讨伐军团。” 王通通跑去安排旗船了。 换了别的将领,绝对不会这么干,因为会被喷死,手段太过无所不用其极,可楚擎是谁,信奉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拳头,只要能让拳头大,让拳头硬,让自己的手足们少战死一些,别说换天照大神的旗帜,就是说他自己是天底下最卑劣的老鼠,他也会微笑处之,战争,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唯一的目的,只是胜利,为了胜利,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更被说,他面对的是瀛贼。 楚擎耸了耸肩:“我去睡会,杀的差不多了再叫我。” 事情发展的方向再次偏移了计划,不过目前来看,似是找到了一个关于毁灭瀛岛更好的切入点。 第1562章 懂事的高句丽 近七万瀛贼旗军,尸横遍野。 昌军与旗军之战,三战,第一战,昌军死守下野,第二战,战船痛宰飞蛾扑火一般的瀛贼,第三战,瀛贼自相残杀。 七万旗军,剩下不足五万,战斗终于结束了,以十九名杂号将军以及黑甲武士全部死亡而告终。 四万多瀛贼,跪在地上,高呼着神女,无比虔诚。 楚擎睡了一个多时辰,身体依旧疲惫,精神很饱满。 “你们知道用瀛贼编外人员的好处是什么吗?” 大家齐齐摇头。 楚擎剑指北侧:“那就是不用将他们当人看,发兵,攻川、九上二城,考验他们是否虔诚的时机到了,相信天照大神,有了天照大神的庇佑,精神一定会战胜肉体的!” 大军北上,“收复”下野、川、九上三城! 从这一刻开始,战争的意义变的,对瀛贼来说,变了,变成了信仰之战。 不过也不能说昌军没信仰,他们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个信仰是为了灭掉所有瀛贼罢了,想去天国,好啊,到时候送你们去,单程票。 宗教最为特殊之处,就是可以让不同人种和民族走到一起。 精通汉话的小伙伴们,成为了神女的护法神将,带着小弟顶替了杂号将军们的指挥位置。 所有瀛贼都是前军,所有前军都是炮灰,心甘情愿当炮灰的炮灰们,心甘情愿屠杀自己人的炮灰们。 骑在马上的楚擎死活没想到,自己也能弄一群二鬼子,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叫瀛奸还是昌协军? 事实证明精神是可以战胜肉体的,就是肉体有点遭罪,不少瀛贼都累趴下了,爬着也要跟上大部队。 下野早已化为一片废墟,没什么“收复”的必要,到达川城的时候,发现没什么守军,见到是旗军,城门开了,然后所有人都冲了进去,信大神者生,不信大神者死。 事情发展的异常顺利,几乎兵不血刃,没什么守军的川城被拿下了,更多的瀛贼加入了队伍,直奔九上城。 川城的所有物资都被带走,虽然是炮灰,楚擎却不打算让他们饿着肚子打仗,能吃多少吃多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因为他们是耗材,吃了这顿,下一顿可能就没命吃了。 到达九上城的时候,守将很不识抬举,叫做九上光太,满脸懵逼的询问着发生薯么事了,回答他的是一支利箭,肖轶射出去的,正中红心穿颅而过。 九上城门被打开,神女下令原地驻扎,休息、吃、喝、睡,带走所有物资,五个时辰后,继续北上。 直到这时楚擎才发现,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八万人,除了一万多昌军佬,其他都是瀛贼。 大家都觉得瀛贼的人数有点太多了,望着舆图,楚擎的手指点向了一个被标记为海源的城池。 海源城,南方船军最大的征兵地,民风彪悍人数众多。 攻打海源城,必然会是一番血战。 大家就喜欢血战,反正流的血也不是昌人的,血战,嘿嘿,越血越好。 …………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句丽南侧海岸,楚文盛掏着鼻孔,眼珠子乱转。 小楚,是因为各种意外才将局势拉向了有利于他的方向。 老楚不需要意外,因为他怎么打怎么有利。 昌敖正在教训陶少章,劈头盖脸一顿骂。 大致意思就是你他娘的不是大帅,坐我家老十的座舟干什么,装你大爷呢。 黄老四嘎嘎怪笑着,双眼放光。 “猛,猛,太猛啦,海战,真他娘的过瘾,朕,爽啊!” 是很猛,四艘拥有水密舱并配比大量投射机和床弩的新式战船,全歼了高句丽船队十六艘战船,高句丽战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前脚要包围墨家复仇号,后脚就被四艘战船给炸沉了。 除了必要留守战船的人,三千五百名昌军来到了高句丽的土地上。 老楚不懂什么审讯,所以活干的比较糙,就是掰手指头。 躺在他脚下的人叫做朴正道,十六艘战船的大首领,换了昌朝那边,和云麾将军的官职相同。 当老楚将朴正道第七根手指掰断时,得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是误会,也不是误会。 说是误会,大家误以为墨家复仇号上被追击的是楚擎。 说不是误会,高句丽是没憋好心思。 高句丽认为昌人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拿下瀛岛,但是耗费瀛岛的国力没太大问题,毕竟已经封岛了。 家门口的便宜,高句丽怎么会不捡,所以就集结了兵力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登陆瀛岛。 他们一厢情愿的认为,可以和昌人瓜分瀛岛,只要先期避开昌军就好,等瀛岛被瓜分的差不多了,他们再想办法弄走昌人。 如果初期大昌和瀛贼双方两败俱伤最好,昌军没剩下多少,他们就干死岛上的其他昌军,到时候就说是瀛人杀的,至于封岛的昌军战船,如果利益足够,他们会攻击这些战船,击沉所有战船。 他们相信昌人不会真的和他们翻脸的,因为昌人脾气好,重信义,几乎没有主动侵犯别的国家国土的行为。 总之,都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的臆想,或许是太能想了,给大舅哥招来了,大舅哥来了无所谓,主要是气运之子给中州战力天花板引过来了。 昌敖给了耸拉着脑袋的大舅哥喷了一顿后,有些来气了。 “老十在瀛贼的地盘上打生打死,这群狗日的想要渔翁得利…” 看向黄老四,昌敖面色阴沉的说道:“如今我大昌与瀛岛已是不死不休,既如此,举国朝之力助老十灭瀛,莫要再耽搁了。” 黄老四摸着下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举国朝之力五个字,让他很无奈,也很无语。 如果是在陆地上开战,好办,调遣,调兵,调辎重,各道募兵都行。 可现在是海战,辎重不需要考虑,有船就有鱼,兵力,东海三道现在是募兵热,是人是鬼都想从军,唯独缺的是船,战船。 战船不是在哪都能打造的,需要靠海,最适合的地方,就是东海三道。 这就等于说来说去,举东海三道之力和举全国之力,没有任何区别。 “打瀛贼,为何要消耗我大昌国力?” 老楚突然开了口,看向昌敖:“坐船要半月之久,为何不借调高句丽的兵力协助擎儿灭瀛。” 昌敖一脸懵逼:“高句丽又不傻,为甚要助擎儿?” 浓眉大眼的老楚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不问问又如何知道,依臣看,高句丽人…” 楚文盛捏了捏拳头:“定都是晓事理之人。” 第1563章 所求不多 一场战争因一场局部战役而改变走向扭转战局的例子,不胜枚举。 长平之战一锤定音,秦国一统天下… 赤壁之战奠定三国鼎立之局势… 傻狗偷袭珍珠港导致本土遭受有史以来最热高温天气… 下野之战,决定数十万昌协军反戈一击,为瀛岛覆灭扬上第一捧坟头土。 因为一个人,一个念头,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一样是不胜枚举。 比如大昌朝大理寺少卿没事闲着追战船,导致漂洋过海找儿子的老实人想要和高句丽人讲讲理。 比如柳乘风是应该名垂青史,大书特书。 比如廖文之这个读书人,也应该名垂青…他不需要,因为关于昌军攻打瀛岛这个“历史”,本来就是他书写的。 其他三路深入瀛岛腹地的大军接到军令后,摇身一变,成为了异教徒远征军,左手天照大神的神像,右手屠刀,要么,亲吻神像,要么,身首异处。 高举天照大神的神像,四路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队伍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入,大量的二鬼子充当苦力建立补给线,向前线运送着各种军器,战争的走向越来越明显,瀛贼各处城池,几乎没有太大的抵抗能力。 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不断通过补给船传回到东海三道,再传回昌京,捷报频传。 这些捷报都是廖老师亲自操刀的,大致意思就是瀛岛天皇得位不正,百姓苦不堪言,加上天皇总是派人去东海三道嘚瑟,舟师大帅楚擎忍不了了,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带人过去问问天皇几个意思,然后发现天皇一点都没不好意思,无奈之下大帅就带兵踏上瀛岛意思意思,谁知打瀛贼就是小意思,没什么意思,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东海三道几乎所有百姓都动员了起来,造船、募兵、提供物资,还是造船、募兵、提供物资,一艘艘战船出海了,一船船物资送到了瀛岛,一营营军伍乘风破浪追随舟师大帅的脚步踏上瀛岛。 昌京朝廷也没想到楚擎玩的这么大,真的是奔着灭国去的。 其实除了东海三道外,其他州府,包括京城,对瀛贼根本没有太多的概念。 感同身受本就是一件极为扯淡的事,不经他人之痛,如何理解东海三道的百姓失去了多少,经历了什么。 陶若琳没有讲什么悲情故事,她知道痛苦什么都换不来,怜悯只是一种有限的基础情感,就如同冬日见到路边的乞丐,乞丐有着最为凄惨的身世,自己听过之后难道还会卖儿卖女将钱给乞丐吗,当然不会。 所以聪明的陶若琳用真金白银堵住了朝臣的嘴,让朝臣们高举双手支持东海舟师,让世家与大人物们,拍打双手为东海舟师加油助威。 补给船并非空船而归,送去了兵卒,送去了补给,拉回来一船船银矿,一船船奇珍异宝,七成用到东海三道,其他三成运送到京城给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们开开眼。 那些世家和朝臣们很开心,早说啊,还以为你们是给东海三道的百姓报仇呢,你早说你们是去掠夺的,那我们不是早就支持这个事了吗。 转眼到了秋季,一场秋雨一场寒。 身穿麒麟袍的太子殿下坐在敬仪殿的门槛处,旁边是略显尴尬的邱万山。 邱总刚上任,成了礼部尚书,曹悟退了。 老曹并不知道,当时昌喻没有误会,他知道曹悟只是不想负责科举这个事,老曹不想退,但是太子真的想让他退。 不是老曹不好,而是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负责科举,科举又对寒门书院来说意义重大,昌朝能否焕然一新,就指望寒门书院那些学子了。 太子不了解老曹,他也不是很了解邱万山,但是他信任楚擎,信任楚擎信任的人,任何人。 “邱大人坐就是了嘛。”昌喻仰着脑袋,笑吟吟的说道:“总叫孤抬着头与你说话,孤怪累的。” 尴尬的邱万山苦笑了一声,也坐在了门槛上。 “孤还未谢过邱大人呢。” 邱万山连说不敢。 二人心照不宣,所谓谢,是关于太上皇与黄老四离京之事,朝臣与世家没敢大动干戈不假,免不了议论纷纷。 太上皇走了就走了,当皇帝的也跑了,这摆明了是不负责任,这么大个国家说不管就不管了,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这事往小了说,是老四任性。 往大了说,那就是老昌家不靠谱,皇室不靠谱,让不靠谱的昌家当皇室,历任皇帝要从不靠谱的昌家挑选,是不是有点欠妥。 昌喻处理政务还算得心应手,但是对付朝臣和京中仅存不多的世家,明显经验不足。 用不着昌喻操心,楚擎在京中的后援团出手了。 第一个动手的不是邱一刀,而是京兆府府尹马睿。 马睿在朝堂上倒是为黄老四百般遮掩,和一些不怕死的朝臣打的有来有回,本来能拖一段时间,结果出事了,出在了马牛氏也就是马睿他老婆身上了。 前几天马睿在朝堂上和俩监察使吵架,没吵过,出了皇宫的时候,俩监察使还在那叽叽歪歪,马睿一急眼就和人家打起来了。 本来膀大腰圆的马睿是能打赢的,动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推了人家以后就倒地上了,被俩监察使一顿踹。 监察使是文人,没想真动手,但是架不住马睿骚话不断,一边儿挨揍一边问候人家女性亲属,各种姿态描写可谓是不堪入目,俩监察使越打越来气,最后被扔进牢里了,扔的还是京兆府大牢,叫冤都没办法叫,他们一叫,马睿可能就会来一句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马睿挨完踹之后就去医馆了,反正对外宣称是伤的很重,但是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老马这是要讹人家,开始不要脸了。 事到这基本上已经可以定性了,老马是受害者。 可错就错在老马没提前和他老婆说一声,牛马氏得知这事后,带着大姑大姨就冲俩监察使的府中,见人就揍,最后原本占理的老马就待参了,在家反省。 老马下场了,老陶开始上场了。 按理来说老陶喷人也是有一手的,结果也不知道怎么的了,都懒得写什么奏折了,一急眼就说他姑爷是楚擎,一急眼就说他亲家是楚文盛,完全是耍无赖呢。 秦罡也算是后援团之一,毕竟是老成持重的柱国将军,一看陶瑸这样耍无赖也不是个事,然后撸起袖子就干,也是在皇宫门口大打出手,他一动手,谭忠平也跟着上了,最后就变成武将和文臣们互殴,反正太子是这么定性的。 至于一群亚健康的文臣是怎么和膀大腰圆的武将们互殴的,那就没人知道了。 到了最近这几天,文臣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再次变成了文臣和武将对立的情况,而且武将和他们平分秋色了,文臣根本压不住武将了。 这些都是邱总有意为之的,见到武将们在朝堂上再次有了话语权后,开始上场。 邱总直指问题核心,不是给臣子和世家一个交代,而是给了百姓一个交代。 在邱总嘴里,黄老四的行为只有一个字----孝! 老四是天子,是所有人的君父,却也是儿子,是太上皇的儿子。 因为不放心年事已高体弱多病没多久活头的太上皇,这才追出了京城,因为他是儿子,因为他是一个极为孝顺的儿子,孝感天地。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谁要是说老四不对,那就是不赞成孝道。 文臣和世家怎么想的不知道,百姓感动的够呛,是得孝啊,要是连老爹都不管不顾的人,能指望他对百姓好? 墨迹了俩月,终于没人提老四出宫这件事,而且大家也发现了,有老四和老四似乎没多大区别,老四能办的事,太子昌喻也能办。 可实际上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和黄老四出宫已经没多大关系了,在邱总有意的操纵下,武将和文臣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制衡,依旧互看对方不顺眼,却也谁都不会压谁一头,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昌喻铺路。 两边人马都干不掉对方,只能找仲裁,也就是监国的昌喻。 “孤要感谢邱大人,感谢楚师,感谢父皇,谢谢前线厮杀的将士们…” 昌喻支着下巴,望着东侧方向,嘴角上扬着。 昌朝,越来越好,百姓,越来越好,国家,越来越好。 “礼部上的折子,孤允了。” 邱万山瞳孔微缩:“此事,无需待陛下回京再议?” “父皇会同意的,总是父皇遮着风挡着雨,如今,孤也遮风挡雨一番吧。” 邱万山站起身,冲着昌喻深深一拜,面露动容之色。 科考择才七百六十二人,其中七成皆是寒门学子,入冬后将要前往各道各州府的县镇主政一方。 正兴三年年末开始,每年一次,各道官场巡查,考评有品级的官员政绩,不问出身不问家世只问政绩。 所谓政绩包含人口提升、赋税增长、治下之民是否老有所依、居有所屋、饭有所食、子有所学等等。 政绩考核只有三个标准,一,年不满十二岁,无偿入读寒门书院,二,各州府必设有三处医馆,朝廷拨款,百姓无偿诊病,三,土地价格,百姓可以居住在城外,可以距离极为偏远,但是必须有地,有房。 关于民生问题,各地官员只有这三大考核标准,三年不成就五年,五年做不到就十年,总有一天,昌朝百姓的孩子都能读书写字,百姓们病了不用再咬牙停着,风雨来袭,也会有一处栖身之所。 这便是百姓的奢望,奢望,会变成希望,希望,会变成期望,期望,终究会变成现实。 百姓,所求不多。 永远都是如此,所求不多。 第1564章 无耻 战火彻底在瀛岛上点燃了。 除了四路大军外,瀛岛内部也出现了各种世面上常见的反王。 瀛贼京都算不上彻底的中央集权,太平年间还好,战时的话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瀛岛国内的形势一直很平和,不是百姓安居乐意,是没什么战事,各地分封的地盘基本没什么军队。 中央集权并不是将权利集中到天皇手中,而是将军们的手中。 瀛岛整体的政治局势一直都在效仿中州,一开始也是向着中央集权的制度靠拢,可具体操作起来就很困难,土地制度完全不同,这也导致了天皇始终无法将军权彻底集中到手中。 土地制度都是私有制,瀛岛因为人口问题加上生产工具不足和课税也不轻的缘故,百姓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开垦更多的土地,这也就导致了土地的主人都变成了“大地主”,也就是家族,手握权力和武力,律法也不尽相同,在各自的土地上拥有不同的司法、行政、军事以及税收模式,类似于幕藩体制。 按照金字塔模式就是各处封地的瀛岛百姓效忠城主,城主效忠大将军,大将军名义上效忠天皇,每个大将军都自己的利益都很满意,如果有一个大将军不听话,其他大将军就会派兵弄死他,这也保证了天皇名义上的权利。 公允来讲,这样的分封制度对于瀛岛来说其实很适合。 地方势力割据以及统治者想要集权,基本上是因为受到了外力刺激,比如开疆拓土或者被其他国家打上门来,几乎在瀛岛上没出现过。 和平时期,这种政治体系和环境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刺激来了,外界的刺激,相当的刺激了,昌军打进家里来,问题就逐一显现了。 如果换了昌朝那边,没有外敌,像邴韬、狄擒虎这种手握兵权并对朝廷不满的封疆大吏,只能憋着,对朝廷恭恭顺顺,夹着尾巴做人。 一旦外敌打了进来,比如番蛮或是凉戎,直接打进家里,邴韬、狄擒虎之流会守土为国而战吗,当然不会。 瀛岛上,如狄擒虎以及邴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瀛岛的政治体系就是这样,我封了你是不假,但是你得自己撸起袖子加油干,开垦土地,建造家园,乃至建造城池。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土地是我们自己带人开垦的,家园是我们建的,城池都是我们一砖一石搭建起来的,如果敌人少的话也就算了,为守护自己的家园拼死一搏,可一旦要是知道打不过,谁还效忠天皇了,我是效忠他了,可我家没了,我人没了,媳妇孩子也没了,那还打个屁。 这就是昌朝和瀛岛的不同之处。 边疆被进犯,昌朝朝廷会第一时间派兵,讲究是个人可亡,寸土必争,拿人命填也不能丢失一寸山河。 瀛岛这边不同,你先守你的,能守多长时间是多长时间,给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会在后方建立防线集结兵力,信奉的是个地失人在,人在就能给地夺回来。 楚擎只是点燃了第一把火,第二把火,第三把火,都是瀛贼自己点燃的。 打到现在,四路大军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人刚过去,城门大开城主倒履相迎,上去就亲吻着天照大神的神像,非要给天照大神做牛做马做牛马。 补给线拉得太长,已经拉到了瀛岛腹地,楚擎将指挥权交给了肖轶后就回船上了,二鬼子太多太多了,远超于昌军数倍,打到京都只是时间的问题,走一步想三步,现在是该思考如何干死天皇后再弄死至少三十万二鬼子了。 “补给问题,务必要保证补给线不断,记住,只是咱们昌军的补给,瀛贼补给让他们自己抢去,保证不被怀疑的情况下,派人烧了他们的辎重,嫁祸给敌对势力。” “通知其他三路大军,尽量不接受投降,战损怎么多怎么打,没有困难制造困难,瀛贼收编的人数太多了。” “重中之重,火药弩和猛火油只交给我们自己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让瀛贼狗咬狗,打的越惨烈越好,只给他们刀剑,让他们公平战斗。” “还有,再去通知一下赵宝蛋,看好宇智百合,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带着二百金甲武士不允许任何瀛贼接近她,如果有必要,弄死她,再换个其他瀛贼女人当替身。” “将琉球岛的兵力全部撤下来,撤回琉球岛,补上东海三道的水卒,这群白痴根本就不是演戏的料子。” “给高凤煌那群人叫来,将领们不够用了,全员学习瀛话,所有人必须了解关于天照大神的一切信息,都给我装神棍!” 楚擎揉着太阳穴,有些上火了。 以前,想的是如何降低战损。 现在,想的是怎么提高战损。 瀛贼,太特么多了,仿佛短短两个月,所有瀛贼都变成了天照大神最虔诚的信徒。 现在战况已经开始呈现一面倒的状态,四路大军攻城掠寨势如破竹,反抗的寥寥无几,这种情况反倒不是昌人想要见到的,一路打,一路收编,单单是南侧大军就有三十万之众,九成九都是瀛贼。 “哎。” 长叹了一声,楚擎看向陶蔚然等一群非战斗人员,苦笑连连:“就算干翻了天皇,还是没办法彻底干掉瀛贼,现在只是能让咱们昌军光明正大的踏在瀛岛的土地上,干翻天皇后怎么才能迅速灭掉这些二鬼子?” 陶蔚然和墨鱼相视无言,都拿不出个好的主意。 现在是个带兵打仗的人都弄到了前线装神棍,带着瀛贼自相残杀,其他人都撤了回来,保证补给,调运物资,随着补给线的拉长与四路大军推进,后勤保障人员也跟不上了。 这些倒是其次,主要还是楚擎最担忧的问题,打到京都干翻天皇后,天照大神的信徒怎么弄死? 四路大军加起来的话,少说也有百万人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弄死天皇。” 楚擎已经想了好几天了,还是找不到解决方案。 廖文之皱眉道:“你为出征大军统帅,大军听你这大帅调度,无数人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岂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做派可不妥。”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那你倒是给我想出一个干掉天照大神信徒的办法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廖文之老脸一红,略显羞涩:“其实老夫,还有一计。” 楚擎:“…” 二话不说,直接将凳子放在了廖文之的屁股后面,楚擎满面讨好的笑容:“廖老师,您给说说呗。” “计策倒是有,只是有些…有些…” “恶心?” “非也。” “下作?” “非也。” “到底是什么?” 廖文之叹了口气,满面悲痛之色:“无耻,无耻啊无耻,无耻之尤!” 楚擎打了个响指:“就用这个无耻的计策了,我就喜欢无耻的。” 第1565章 太阳国度 廖老师出品,永远值得信赖。 天照大神的地上行者宇智百合开启了为期两个月的巡演,表演神棍是怎样炼成的。 这两个月,她将要去其他方向的大军之中,告诉信徒们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并非所有讨伐天皇的信徒都是虔诚的,很多都是鱼目混珠,天照大神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好消息,咱们这一路才是最虔诚的,其他三路,都是假的,这群人都是背神者,冒充虔诚的信徒。 同样的话术,说四遍。 除了坏消息和好消息,还有一个通知,那就是天照大神说了,天国会降临的,但是只降临在有虔诚信徒的地方,如果瀛岛上面有很多假信徒,那天国肯定不降临了,别说天国,金八都没有。 四个方向,数十万瀛贼,都以为自己才是最虔诚的,都以为自己才是真正的信徒,其他三个方向,假的,冒牌货,耽误天国降临的冒牌货! 瀛岛这边水深火热,高句丽那边也是狂风暴雨。 老楚,起义了! 昌家亲戚团只有四千多人,最先攻占的是安州城,人不多,守军也不多,一万多人,老楚带着五十个捉狼老卒混进城中,直奔城主府。 要么说老楚专业,连一句西八都不会说,都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 按照老楚的说法,城主很讲道理,全家都要跟着老楚混,而且还是贴身混寸步不离的那种,离开一步就要尸首分家。 就这样,安州城成了老楚打下的第一座…不,应该说是第一个据点更为合适。 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老楚化身为正义代言人,带领农民武装起义,扬言为了争取高句丽老百姓们的合法权利,以小博大紧张刺激,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三座城,队伍壮大到了两万余人。 老楚和昌敖这对中州双雄,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因为觉得有了火药弩和猛火油后,所谓的城池,所谓的精锐,就和纸糊的一样。 唯独黄老四最为兴奋,这家伙和有点心理阴影似的,就喜欢带着一群人骑着马利用火药弩和猛火油欺负人。 东海三道的后勤工作压力大增,原本只是负责瀛岛的补给,结果搞的又要建立一条高句丽的补给线。 陶若琳哭笑不得。 好端端的,怎么又打到高句丽那边去了? 不过压力只是暂时的,一艘艘新式战船出海了,新卒被派上了战场,支援瀛岛,支援高句丽,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大昌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两线作战了,而且还是进行国战,进行最不擅长的海战国战。 郭城,知州府中,陶若琳歪着脑袋和青阳大眼瞪小眼。 青阳的病情稳定了,刘瑾昔跟着老楚出海了,青阳现在和有病似的,以前刘瑾昔为了给她治疗,追的鸡飞狗跳,现在刘瑾昔走了,青阳一天不被治疗治疗就浑身不舒服。 “让碧华试试嘛,她手劲儿大。” 青阳撅着嘴:“以前跑的久,身上酸痛,瑾昔妹妹虽然搞的人家好痛,可第二天很舒服的。” 陶若琳懒得搭理青阳,刚要让碧华给青阳轰出去,军伍跑了进来。 “大人,异国来使,战船,很大的战船,说是来使。” 陶若琳面色微变:“你刚刚说什么?” “异国来使,战船,很…” “本大人是问你刚刚称呼我什么?” “大人啊。” “再叫一声。” 军伍一头雾水:“大…人?” 陶若琳掩嘴娇笑:“调皮。” 军伍:“…” 来使自称太阳国度的使者,叫做詹姆斯赵四,金发碧眼,长的和个熊瞎子似的,战船很大,结构和大家认知中的战船也有着很大的不同之处,说是要见说了算的人,很恭敬,最诡异的是,这些人说的是汉话,贼流利,还是昌京口音,官话说的老地道了。 了解了情况,陶若琳秀眉微皱。 这就是聪明人和笨蛋的不同之处,没有任何悬念,陶若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公主! “带来,弓手进入海防塔,墨家子弟前往瞭望塔,投石机推到海滩上,调集三营将士戒备。” “唯。” 军伍匆匆跑了出去,陶若琳秀臂一挥:“来人,取本官官袍来。” 碧华没好气的说道:“您哪里来的官袍?” “失职,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碧华:“…” 青阳认真的说道:“板子打的不疼,碧华这么壮硕,要用圆木吧?” 碧华气的够呛,青阳飒的一下跑了出去,回身招手:“来呀来呀,追我呀,看看你能追到我吗。” “好。”碧华一跺脚,青阳吓了一跳,唰的一声,跑没影了。 “太阳国度。”陶若琳坐在书案后,笑道:“有趣的名字,希望是长公主的人马。” “长公主么?” “最好是。”陶若琳的眉宇间带着几分莫名之色:“在京中闲暇时,总是在看人心,看世家子,看武将们,看朝臣,看贩夫走卒,唯独没有看昌家人,不敢看,怕看了,我会带着爹爹他们远走高飞,因为楚擎,不想看,也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后才知晓,昌家人…” “皇室的人不好吗?” “好,我喜欢他们。”陶若琳笑的甜甜的:“他们是家人,真正的家人,不说那些废物王爷,太上皇他老人家,昌承佑、昌承言、昌喻、昌贤、青阳、瑾昔、阿轶,哪怕是吴王昌承恪,都是令我欣喜的人,他们是楚擎的家人,也是我陶若琳的家人,我喜欢做他们的家人。” 碧华乐道:“您喜欢就成。” “他们都在思念着长公主,一日找不到,就会寻一辈子,我希望是长公主的人马,一定要是,不要再让昌家人苦苦思念了。” 陶若琳心里默默祈求着,祈求着老天爷。 一直以来,她只相信自己,不信虚无缥缈的老天爷,这还是她第一次向老天爷祈求着。 使者被带来了,轻骑兵甲胄,半长不短的头发和泰迪似的,三十岁上下,古铜色的皮肤,牙齿很洁白,身材壮硕,金发碧眼。 “哦,女神在上,大昌朝是一个开放的国度,自由之国,这里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 詹姆斯赵四双眼满是异彩,如同见到稀世珍宝一般:“这位美丽的昌朝女子,能否允许我亲吻你那白皙的手背,献上我的爱慕之情。” 陶若琳已经习惯了,刚要开口,突然发现赵四看的不是她,是人家碧华。 碧华挠了挠大脸蛋子:“我?” “是的是的,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碧华面色微红,羞答答的:“你狗眼瞎了吧。” 第1566章 如此长公主 还真别说,詹姆斯赵四并不是瞎了狗眼,非但不是狗眼,还是一双慧眼。 说句实在话,碧华只是被体重耽误了,如果减个五六十…额,七八十斤吧,如果能减掉个七八十斤,不敢说是绝世美人吧,至少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陶若琳虽是急于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长公主的人,却丝毫没有表现出焦急之色,让碧华泡了茶,一指凳子,悠哉游哉的。 “贵使落座便是。” 詹姆斯赵四坐下后,脸上洋溢着阳光大男孩般的笑容:“谢谢款待。” “不知贵使来意是…” 话未说完,童归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深深看了眼赵四后,来到陶若琳身边,轻声开了口。 “二十一,堪比炎黄号,万人,皆刹著。” 陶若琳面容不变,微微颔首,童归没离开,站在了mrs陶的身后。 二十一,说的是还有二十一艘战船,刚刚军伍没说,是因为墨家子弟上了瞭望塔后才发现的,堪比炎黄号,意思是二十一艘战船的体积和东海最大战船炎黄号不相上下,二十一艘船,至少一万人,一万刹著人。 “有人与本官说过,这天下,很大,大的超乎想象,有无数个国度,想来太阳国度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未曾听闻过。” 陶若琳秀气的呷了口茶,笑吟吟的问道:“不知贵使是因何来我大昌?” “我找人” 赵四捧着茶杯,吸溜一口,似乎是不喜欢茶水的苦涩感:“女神陛下,想要两个人。” 陶若琳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之色:“父子?” “你怎么知道?” 陶若琳脱口问道:“楚文盛,楚擎?” 赵四激动了:“你怎么知道老主人和小主人的名字?” 陶若琳紧紧闭上眼睛,攥紧拳头,即便已经猜测出来了,依旧难掩激动之色。 关于长公主,她素未谋面,可她真的很心疼,为昌家人心疼。 陶若琳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太阳国度的女神,在哪里?” 赵四凝望着陶若琳,不答反问:“能把人先交给我吗,我们可以等,我们可以换,用稀世珍宝来换。” 陶若琳表情微动:“你说的稀世珍宝,难不成是农物,可以让无数人免于饥饿的农物,对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陶若琳眼底掠过一丝莫名之色,不由问道:“你只是来寻楚家父子,只有他们二人,没有第三人吗?” 赵四惊呆了,霍然而起:“你又知道?” 陶若琳哭笑不得:“刘瑾昔。” 赵四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你是…神仙,妖怪?” 陶若琳回头,看了一眼舆图。 对方要寻的是三人,楚擎,楚文盛,刘瑾昔,先到的昌朝,这也就是说这群人从西方而来。 “你要寻的人,你的小主人,是我的夫君。” 陶若琳露出了浅笑:“我的夫君,与你的老主人,以及小小姐,出征了,老主人与小小姐去了高句丽,小主人在瀛岛,攻打瀛岛。” “瀛岛?”赵四下意识说道:“也要打瀛岛?” 这一个“也”字,让陶若琳略显困惑:“你们也要打瀛岛吗,可你们只有一万人,难不成,还有其他战船。” 赵四突然开始咬指甲了,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不吭声,似是在思考。 “为何不答话。” “太奇怪啦。” “奇怪?” “女神说,给你们地瓜换老主人与小主人,再去琉球岛接小女主人,如果小女主人不在,就再来找你们的皇帝,给你们土豆,让你们的皇帝找到小女主人,哦对了…” 赵四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白色的纸张。 陶若琳与碧华对视一眼,昌朝,也有这种白色的纸张,陶家作坊出品的,只有北边关才有。 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赵四问道:“你们的皇帝,叫什么?” “昌承佑。” “昌承佑,昌承佑,昌承佑…” 赵四抬起头:“我不认字,能帮我看看上面这个名字吗,有这个人吗?” 陶若琳:“…” 碧华满面无奈的走了过去,将纸张拿来,放到了书案上。 陶若琳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昌家的族谱,密密麻麻上百个名字,已经挂了的,苟活于人世的,各种型号的皇室子弟,市面上常见的王爷,都有。 除此之外,有几个名字是红色的,昌敖、昌承佑、昌承恪三人的名字,都是红色的。 陶若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随即又展露笑颜,翻转纸张,指上了昌承佑的名字。 赵四喜出望外:“太好啦,是自己人。” 陶若琳对碧华轻声道:“将长公主殿下的画像取来。” 要么说mrs办事靠谱,老楚还没到东海的时候,派了一个老卒回了京中楚府,将长公主的画像带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夜深人静辗转反侧的时候,寻思掏出来思念思念。 陶若琳知道老楚带着画像后,又多画了几幅,方便以后派人寻找长公主的下落。 山寨画像被取来了,陶若琳递到了赵四的面前。 赵四展开画像,一拍大腿:“女神,额滴女神。” “现在相信我了吧,你们的女神,她的男嗣是我未来的夫君,我叫陶若琳,你可以称呼我为两袖清风官声极佳大昌朝万人敬仰的陶大人。” “好嘞陶大人。” “是两袖清风官声极佳大昌朝万人敬仰的陶大人,记住了吗。” “陶住了,记大人。” 陶若琳:“…” 书案后的童归挥了挥手,院子中的手持神臂弩的禁卫们散去了。 其实这么做很多余,如果连碧华都没办法保护陶若琳,就是院子里占满了禁卫都没用。 陶若琳回到了书案后,耐下心来:“好了,现在,和我说说你们的女神,说说你们的太阳国度。” 赵四认真的问道:“那你还要地瓜吗?” “要。” “土豆呢?” “也要。” “现在?” 陶若琳笑吟吟的提起了另外一件事:“如果我猜的不错,即便你没有接到你的小主人与老主人,这地瓜与土豆二物,同样会献给我大昌朝,对么?” 赵四一拍双掌:“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陶若琳笑意渐浓,为大昌庆,庆有如此长公主。 第1567章 长公主的足迹 对了暗号,确定了是自己人,詹姆斯赵四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长公主神秘的面纱,终于揭露了一角。 陶若琳学会了很多新词,知道了很多遥远的国度。 东罗马拜占庭帝国、萨珊波斯、欧洲蛮族诸国。 长公主有很多名称,在不同的国度有着不同的名称,在不同的阶级口中有着不同的名称。 月之女神、来自东方的巫婆、奴隶军最高统帅、自由意志之子、蓝海深渊的恶魔,太阳国度的女皇等等等等。 关于长公主的传说,太多太多了,她的足迹,几乎涉足了所有文明国度。 带领奴隶起义,将所有奴隶主的头颅堆在了金色宫殿前,尊贵的皇室跪在地上摇尾乞怜… 她高超的箭术征服了最勇猛的将军,骁勇善战的国王匍匐在地试图亲吻她的战靴… 进入最危险的海域,征服了风暴,寻找到了天堂之岛,带回了价比黄金的香料… 黑色的海盗旗率领千帆,捕获了海中比巨船还要大上无数倍的凶鱼… 如同春日的希望,她将最先进的技艺传授给穷苦的人们… 如同夏日的清风,无家可归的人们思念着她的善良… 如同秋日的野火,他的愤怒可以蒸发海水… 如同冬日的寒夜,压榨可怜人的权贵们躲在地窖中瑟瑟发抖… 她是未知海域的开拓者,是战场上的不败将军,是让无数绅士们决斗的阿芙洛狄忒,是无数诗人的灵感来源… 伟大的君王发起了战争,善战的君主带领子民抵抗,只因她手中散发着炙热光芒的大剑,战争如同烈焰照耀的积雪,无踪无迹… 她建立了太阳国度,一个伟大的国度,一个没有国土,却让所有君王心甘情愿将国土奉上的国度,只为求得庇护。 詹姆斯赵四双目之中满是狂热之光,虔诚且狂热,如果问他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神祇,那么他一定会点头的,并说出她的神名。 不知不觉中,屋内已是站满了人,陶若琳、碧华、青阳、昌贤、童归、禁卫们、墨家子弟们,郭城的将领们,詹姆斯口中的神祇,是他们的长公主,大昌朝的长公主! 就连嘴和租来的一样的青阳都安静的聆听着,聆听着关于大昌朝长公主的传奇。 无数国度,矗立着长公主的石像,人们虔诚的朝拜着。 那些善战的民族,将其称之为战争女神,发动战争前,会向战争女神的神像进行规模巨大的祈祷仪式。 勤恳的农夫,用汗水浇灌着果实,富饶女神带给他们的果实。 最不受宠爱的王子,坐在了王位上,接受将军们的效忠,只因月神钦定了王子的身份,。 诸多神名的长公主,站在混乱之熵号的风帆上,往返于最神秘的海域,当她遇到敌人时,她的信使会前往四面八方,当你眨了一下眼,就会看到混乱之熵号的周围,没有了海水,只有战船,大的,小的,战船上的勇士们,是吟游诗人,是农夫,是勇士,是女人与孩子,是来自不同国度的追随者。 每一名追随者都希望插上翅膀来到遥远的东方,为他们的女神寻找三个人,将他们带回应许之地,这三个人是无所不能的女神唯一牵挂。 勇猛的将军们,将这三个人称之为老主人,小主人,以及小女主人。 女神的思念如同笼罩在天空的阴云,让每一个人都郁郁寡欢着。 建立了太阳国度的女神,在应许之地组建着海面上最强大的军队,她说,要带回老主人、小主人、小女主人,要回到她的故乡,将最好的果实带给昌人,也要平灭一座岛,瀛岛,将撕碎一切的风暴,带给瀛人。 在场的人们,头皮发麻,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更无法想象,海的另一头,竟有那么多国度,那么多刹著人。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陶若琳,也是心潮澎湃。 詹姆斯赵四带来了二十一艘船,一万人,这一万人,只是探马,先锋部队的探马。 单单是这个数字,就让屋内的一群人自行惭愧。 先锋部队的探马,足足一万人! 要知道楚擎远征瀛岛,才带去了一万五千人。 詹姆斯赵四站起身,认真地说道:“请允许我们履行神圣的职责,感谢这里的主人热情款待,我们要离开,前往瀛岛,去见老主人,见小主人,见小女主人,我们无法忍受主人们孤军奋战,这对我们来说是耻辱,是一辈子都无法洗涮的耻辱。” “好。”陶若琳点了点头:“五日后…不,本官会命我们的军伍在两个时辰后登船,与你们的战船汇合,兵分两路,前往瀛岛与高句丽。” 童归略显激动的问道:“你们的先锋部队,有多少船,多少人?” “八百艘船,二十万勇猛的战士。” 屋内满是倒吸凉气之声,唯独陶若琳浅笑着:“多久可以到达。” “二十个日月轮回后,华莱士刘能将军会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詹姆斯赵四的脸上闪过一丝傲色:“太阳国度的战船拥有最强大的仗炮,如果还不够,那么我们会通知德萨尔广坤将军带领援军赶来。” “仗炮是何物?” “女神的武器,丈量土地之炮,叫做仗炮。” 陶若琳没有深究,开始下令了,原定于五日后的出航改为两个时辰后。 整座郭城都动了起来,陶若琳如同一个好客的女主人,带着詹姆斯赵四参观郭城,并为他讲述着郭城的历史,骄傲的告诉赵四,这一切,都是她未来的夫君建立起来的。 赵四微笑着,礼貌性的微笑着。 估计在他眼里,楚擎可能连他老娘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根本没有可比性。 陶若琳也在不断的攀谈中,怀疑着,试探着,直到无比确定赵四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言后,这才让昌贤将海滩上的投石机撤了回来。 即便如此,海防塔却依旧戒备着。 撤回投石机,只是不想引起郭城百姓的恐慌罢了。 舆图被更加详尽的完善了一番,填补了海面西侧的空白。 陶若琳依旧无法搞清楚长公主的足迹以及时间线,因为她丝毫概念都没有。 什么美洲大陆,什么即将灭亡的文明,什么三岛白金岛黄金岛之类的,她根本听不懂。 她只知道长公主征服了无数个国度,却几乎又不太干涉他国的内政,令人很不解,只是征服,征服过了会让这些国度臣服,臣服过了并不治理,会离开,脚步从不过多的停留,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第1568章 来自西方的援军 全面战争都不足以形容瀛岛上面的局势了,哪哪都在打仗,哪里都有战火。 陆地上已经不需要楚擎了,主要是他也帮不上什么忙,现在四路大军全都不当人了,直接解放天性,率领瀛贼打瀛贼,手段百出,花活不断。 “哈哈哈哈哈。” 楚擎的狂笑声刺耳又破音。 “谁又能想到,我楚擎也会干出这么一番大事,名留青史,必须名留青史,我来了,我见到,我征服,我杀戮,就问你们,全天下间还有谁能比本帅更牛b,用别人的枪,戳别人的马,哇哈哈哈,大昌朝,还有谁能比我浪!” 廖文之拿着笔唰唰唰的记着。 瀛人不受教化,昌军百般阻拦伊同族相戮,放眼尸横遍野,东海舟师大帅痛心之极双目流出血泪,可悲,可叹,呜呼哀哉。 半真半假吧,昌军的确是“百般”了,瀛岛上也的确是尸横遍野了,只是昌军百般挑拨离间,瀛贼尸横遍野的互相残杀,同样是昌军挑唆的。 目前来看,四路大军中大军哥那边死的最惨,二十多万瀛贼,现在死的就剩下四万多了,大军哥派人过来问,要不要直接领个深山老林里,然后一把火全烧死,二十多万没办法弄死,就四万多人,想怎么坑死就怎么坑死。 现在人数最多的是肖轶那一路,死的最少,十八万瀛贼大军,还有十五万。 这就是个很逗的事,打赢,很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打输,也是如此。 现在四路大军都在比赛,比谁死的多,死的惨,事实证明大军哥的带兵能力无疑是小伙伴中最强的,因为他的人马死的最多。 最厉害的是大军哥,最活跃的是王天玉,这家伙今天客串东路的,带着猛火油偷袭西路的,明天又客串南路的,拿着火药弩偷袭北路的。 至于瀛岛京都,已经送来了降书,天皇亲自写的,用的还是汉字,意思是说我也信天照大神,什么都信,赶紧走吧,谢谢你了,只要你们走,别说天照大神,信专家都行,你们怎么说我们怎么做,日子没法过了,下面的将军们都叛了,京都大乱如何如何的,以后大昌朝就是我们瀛岛宗主国,就是爹,就是爸爸,有什么事咱们可以谈,谈还不行吗。 楚擎都没回信,谈,开玩笑,如果想谈的话,他根本不会来瀛岛。 仗打成这样,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别说四路大军还在相互厮杀,就是现在瀛岛所有瀛贼全部统一战线了也没用,要物资没物资,要军器没军器,如果昌军大举进攻,瀛贼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全是农民武装。 当然,宏观上来看是这样的,真正想要达到楚擎的终极目的,弄死所有瀛贼,还是有着极大难度很大挑战的。 回过头看向廖文之,楚擎乐呵呵的问道:“写到哪了。” “瀛岛赤地千里,百姓居无定所,无业可持。” “什么玩意无业可持,那不叫失业,那叫灵活就业者,灵活就业懂吗。” 抛下鱼竿,楚擎心情大好,他现在就喜欢看旗船和探马,探马一来就有好事,哪一路大军又死了几万几万人,哪座城又被付之一炬,哪个大将军又叛了,谁谁谁又说要归降大昌朝等等。 旗船来了,王通通经过简短的沟通后,继续汇报工作。 “大人,西侧奈川城城主迦具土太郎张贴告示,说瀛贼被咱们昌军利用了,天照大神转世直说皆是子虚乌有之事。” 楚擎瞳孔微缩:“还没打到奈川城?” “蓝韧山将军的兵马已经打到了,迦具土太郎说是投诚,又叛了。” “弄死他。” “已经死了,被他儿子迦具土一郎弄死了。” 楚擎猛翻白眼:“死了还说个屁。” 王通通略显无奈。 他想说的不是奈川城的事,而是现在很多瀛贼已经意识到可能被耍了。 不过转念一想,王通通觉得自己说了也是多余,就瀛岛现在这个情况,哪怕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被耍了也没用,各自为战如同散沙,没有任何底牌翻盘。 “对了,前几天不是宇智百合开始搞些小动作吗,让侍女将信件放在裹裤中捎给那些杂号将军,是有这事吧?” “有的,被王天玉将军发现了。” “我先不问王天玉是怎么发现侍女裹裤中夹带信件的,让人告诉一下赵宝蛋,杀了宇智百合,毁尸灭迹,随便找个人冒充宇智百合,反正也没人能接近她,就王天玉吧,让他戴上面具穿上裙子。” “大人,蓝韧山将军之前也提过这事,还自告奋勇的说什么他可以扮宇智百合。” 楚擎一脸懵逼:“他有病吧?” “不知。” 王通通下意识看向旁边呼呼大睡的陶蔚然,他觉得陶蔚然比蓝韧山适合。 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战船和舟师水卒到达了瀛岛,楚擎也得知了老爹前往高句丽的事情。 没有丝毫担心,所有人都不担心,两大原因。 一,陶少章将人引过去的。 二,陶少章引过去的人是楚文盛。 所以大家不担心去高句丽的昌人,倒是担心被昌人踏上国土的高句丽人。 了解老爹和大舅哥的神奇之处前,大家认为打仗就是靠人数,靠装备,靠士气,靠军心,靠补给,靠战术指挥。 到了现在,大家才知道打仗靠的根本不是这些东西,只要两样,得其一就够了,一,楚文盛,二,陶少章,什么人数装备士气军心,有大舅哥或者老爹其中之一就行了,更别说俩人还都在高句丽。 对于太上皇和黄老四跑出来嘚瑟的事,楚擎无力吐槽。 这就是两个闲不住的主儿,楚擎一点都不意外,黄老四喜欢战阵,喜欢军伍,喜欢一切与战争有关的东西,让他枯坐在龙椅之上,每天除了处理政务就是处理政务,早就憋坏了。 对于这件事楚擎是喜闻乐见的,正好考验考验昌喻的执政能力。 虽不在京中,他依旧执掌着千骑营,也一直关注着京中的事情,按照他现在的想法,多个黄老四和少个黄老四国朝都一样,朝臣们按部就班的进行改革就好,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大家不是无法接受改变,只是没办法短期适应罢了,一鲸落万物生,没了那么多世家国朝反而越来越好,总体上来看大昌朝已经开始朝着恢复往日荣光的道路上稳步前行了。 外围旗船传出了号角声,楚擎霍然而起,接过千里目,面色微变。 南侧,出现了大量的船只,昌军战船,以及很多有点像是维京战船的船只,上面全是不同肤色的刹著人。 再次定睛一看,楚擎目瞪口呆。 “卧槽,火炮?!” 第1569章 认主 舟师战船打着旗语,楚擎等人面面相觑。 自己人? 一群刹著人怎么还成自己人了,哪冒出来的? 那些外邦战船没有靠近,小舟被放下,一个金发碧眼的刹著人不断朝着楚擎挥手。 “这家伙谁啊,怎么der呵…” 楚擎刚拿出千里目,话没说完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对方也有千里目,还他妈是两个筒的。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楚擎与陶若琳比起来,那脑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陶若琳刚见到詹姆斯赵四就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楚擎满脑子想的只是火炮和望远镜是哪来的,难道西方那边也有个穿越者? 詹姆斯赵四上船了,那叫一个激动,冲着福三就跪,伸个大舌头就要去舔三哥的靴子,给大家吓坏了。 同来的童归赶紧给詹姆斯赵四拉了起来,指了指楚擎:“这才是你们的小主人。” 赵四愣了一下,看向楚擎,脸上闪过一丝狐疑,挺尴尬的,旁边的三哥也挺尴尬的。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好多外人第一次见到楚擎和福三,都将后者当成了前者。 深邃的眼神,唏嘘的胡子茬,就差一杯马天尼了,下颚那道彪悍的伤疤,加上双眼中若有若无的智慧小眼神,很难不让人误会三哥才是大名鼎鼎的活畜生。 再看楚擎,半长不短的头发,往那一站和全身不遂似的,长的也就那样,最多算是个小白脸,也不是那么壮硕,倒不是形象不行,而是有衬托,被三哥一衬托,就给人一种他俩拿错对方剧本的感觉。 尴尬只持续了那么两秒钟,詹姆斯赵四又爬过去要亲楚擎的靴子。 楚擎赶紧后退:“你到底谁啊?” “我的小主人,我是你最忠实的仆人,詹姆斯赵四,我背负着神圣的使命,与华莱士刘能、德萨尔广坤三位将军,来到大昌海域,寻找主人们。” “不是你等会。”楚擎脑瓜子嗡嗡的:“赵四刘能广坤,这谁都给你们起的名?” 詹姆斯赵四脸上流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女神赐予我们的名字。” “女…” 楚擎终于回过神了,面露狂喜之色:“我老妈?” “是的,您的妈妈,用汉人的话称呼,就是您的娘,亲娘。” “在哪呢!” 楚擎失声叫道:“我老妈现在在哪,是不是在那些船上,快带过来,不不不,带我去,快带我去,现在,立刻,马上,快快快。” 见到楚擎都激动的语无伦次了,童归无声的叹了口气:“大帅,长公主殿下并未到达东海。” “没来?” 楚擎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为什么,老妈现在在哪里?” 童归指了指詹姆斯你赵四:“您还是问他吧。” 就这样,随着詹姆斯赵四的诉说,众人围在一起,震惊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楚擎一边听,一边又详细的询问着詹姆斯赵四。 实际上赵四也是五年前才开始跟着长公主混的,关于长公主之前的事,刘能和广坤知道的比较多,只不过这俩人还没到东海。 根据赵四所说,长公主不是不想来,而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分身乏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楚擎感慨万千,他现在能确定两件事。 第一件事,老妈绝对是穿越者。 光从刘老根、赵四、刘能、广坤这些名字就能确定,更不用说这群太阳国度的战船都列装火炮了。 第二件事,相比老妈,自己就是个废物。 自己现在还鼓捣火药猛火油呢,老妈那边给大炮都造出来了,自己和瀛贼这边墨迹了快四个月,老妈几乎快莽穿半个地球,根本没法比。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楚擎看向童归,面色极为古怪:“关于我老娘的事,当初还在宫中的时候,你听说过什么吗?” 童归摇头:“卑下当年是陛下的亲军,长公主下落不明时,连太上皇都未登基,卑下也未入宫,关于长公主之事知之甚少。” “那传闻呢,有什么什么关于长公主的传闻。” “传闻?” “是的,传闻。” 童归想了想,道:“倒是知道长公主自幼体弱多病。” 众人:“…” 廖文之都想开骂了,你管这叫体弱多病? 体弱多病征服了数十个国家,这要是身强体壮,不得上天啊。 “对了。”童归一拍脑门:“还有一事,只是传闻,也不知是真是假,说是长公主幼年时期…” 说到一半,童归突然望向楚擎,眼神很古怪。 “你看我干什么,继续说啊。” “那卑下可就直说了,长公主幼年时期极为顽劣,非是捉弄宫人,而是动辄打骂宫中的下人,直到有一次溺了水险些丧命,醒来后性情大变,不再乖张,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是真是假卑下也不知晓,只是听孙公公提起过那么只言片语。” “那时我娘多大岁数?” “应是八九岁吧。” 楚擎苦笑连连。 确定了,就是穿越者,和自己不同,穿越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之后就以长公主的身份活着,最后与老爹结识,这才有了自己与瑾昔。 看向旁边的詹姆斯赵四,楚擎问道:“我妈说你们带着大军过来,除了接我们爷仨,还得顺道灭了瀛贼?” “女神说瀛人是天底下最卑劣最残忍的民族,留在大地上只是祸害,就算接不到老主人与小主人,也要踏上瀛岛将所有人赶尽杀绝。” 楚擎竖起大拇指,看看老妈这觉悟,没的说,但凡是穿越者,要是不朝着灭绝瀛贼的方向努力,出门见到同行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不过唯一让楚擎想不通的是,老妈似乎对征服以及殖民没有任何兴趣,而是一直在寻找着什么。 对于不“征服”,楚擎倒是理解,最早的时候他也很天真的想过这件事,如果大昌朝强盛了,是不是就可以开启大航海时代,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征服。 后来楚擎就不再这么想了,因为这个想法很二。 世界太大,昌朝人口太少,哪怕鼓励生五胎生十胎也没用,至少在十年之内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就算将大军派出去,海上一个往返就要小半年,周边区域还好,更远的话,得不偿失。 与其将国力用在对外上,不如先将大昌朝打造成盛世,基本盘稳了,自身实力过硬准备完全后才能去这么做。 拍了拍赵四的胳膊,楚擎面露笑容:“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正好,上岛吧,一起杀光瀛贼。” 第1570章 讨贼 一万自称太阳国度的蛮族战士准备踏上了瀛岛,各色人种都有,颇带几分多国联军讨瀛贼的意思。 这些膘肥体壮的番邦战士一看就知道特别能打,就是领悟能力比较差。 随着楚擎交代情况,詹姆斯赵四脸上就一个字,懵逼,还是加大加粗大写的。 “就是四路大军,咱们打瀛贼,但是四路大军手下也有瀛贼,明白了吗?” 詹姆斯赵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楚擎没好气的说道:“那我说的再简单点,四路大军手下的瀛贼,打四路大军手下的瀛贼,让瀛贼和瀛贼互相残杀,但是我们也打瀛贼,这次该明白了吧。” 詹姆斯赵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到底听没听懂?” “刚才有些懂了,现在,完全不懂了。” 楚擎:“…” 三哥开了口,言简意赅:“瀛贼,杀,昌军,自己人。” “早说。”詹姆斯赵四恍然大悟,一挥手:“上岸,杀瀛贼,不杀昌军。” 一万个壮汉们冲上了沙滩,没章法,无组织,无纪律,总之就是漫无目的杀,见到瀛贼就杀,见到昌军就绕着走,就这么简单点事,瀛贼不死光,他们不离开。 要知道,这一万人只是太阳国度远征军的先锋部队探马! 先锋军在后面,大军在先锋军后面,除了半数要去高句丽外,其他的全都踏上瀛岛。 “天作孽,犹可恕。”楚擎望着被那些壮硕大汉抗在肩膀上的炮筒,冷笑连连:“自作孽,不可活!” 转过头,楚擎看向墨鱼:“搞清楚了吗。” 墨鱼身边也放着一个炮筒,刚从友军战船上卸下来的。 “简单至极,还当时什么巧夺天工之物,不过是利用火药爆开后将铜丸掷出去罢了。” “大哥炮筒里面有膛线的好不好,而且也不是铜丸,是炮弹,炮弹砸过去后会爆的,看着简单,材质问题、射程、寿命等等,都要研究明白的。” 墨鱼不搭理楚擎了,叫来一群墨家子弟开始研究。 楚擎也不着急,别说有现成的可以山寨,就是提出个概念,这群八级钳工也能造出来。 举着千里目见到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的番蛮战士踏上了瀛岛,楚擎心里感觉怪怪的。 自己这具身体是老妈生的,问题是灵魂却不是,那么老妈到底算不算老妈? 想了一会,楚擎觉得应该是算,因为“自己”从出生就没见过老妈,反正没见过,是个儿子就行,人呐,就得简单点,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自己两世为人,活了二十多年,老妈两世为人,至少四十年,叫声妈,不亏。 “通知旗船,前往三道告诉陶若琳,将一些没有太多作战经验的校尉和将军们派过来,人数不多的话,从京中调,再通知一下四路大军,破格提拔一些可塑之才,独领一支偏师自由作战,根据能力不同定人数,权当是练兵了。” 这也是楚擎这几天才想到的计划。 之前瀛岛派遣大量的私掠船让正规军跑到东海三道“练兵”,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大昌朝内部依旧弊病重重,但是现在已经开始进行改革,想要屹立世界之巅,对外战争少不了,趁着有机会多培养一些这方面的人才,两全其美。 “哎。”楚擎感动的够呛:“想我文武双全的舟师楚大帅,为国操劳,走一步看八十多步,决胜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俩字,特么优秀!” 楚擎下的军令很死,不放过任何一个瀛贼,而不是征服瀛岛。 这座破岛其实很大,人口倒是不多,主要是哪里都有,除非是投入无数人力地毯式的搜寻,否则很难完美的达到楚擎的成就,即便是投入了人力,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就这样还得是将所有深山老林全烧了,免得有什么漏网之鱼。 楚擎都想好了,留下史书告诫后人,几千年后,这里就是试爆地点,只要研究出核弹就往这地方扔,就在这地方试验,这是宿命,也是天意,历史的车轮可不能推的太歪。 随着太阳国度的先锋军到达后,以小主人自居的楚擎人五人六的下达了军令,又是六万人齐齐上岛,此消彼长,瀛岛上的土著过段时间可能还没“外国人”多。 瀛岛早已是生灵涂炭,当入冬的第一场雪降临时,楚擎终于见到了瀛岛天皇。 五十多岁,留个月代头,长的和…和瀛岛天皇似的。 赵宝蛋带着人冲进京都给这家伙抓来的,船头上,跪在楚擎面前,挺倔强。 用天皇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也是“皇”,即便他的人民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他的地位和大昌朝的皇帝的地位也是等同的,不管昌军是出于什么目的,还没有资格处置他,这是“皇帝圈子”里规矩。 楚擎觉得这家伙说的有道理,可以不把天皇当回事,但是必须得尊重皇帝这个职业。 然后天皇被打断了四肢,独自乘着小舟前往了高句丽找老四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独自乘船前往高句丽的天皇,炸了,就很奇怪,天皇变成了七十多块,回馈大自然母亲,喂鱼了。 廖文之唰唰唰的记着。 入冬,十一月四日,瀛岛天皇寻昌军相助平岛内乱贼,是夜,天皇饮酒,性顽劣,乘舟观海,自此下落不明。 现在老廖都懒得动脑子编了,大致意思意思就好,就瀛岛现在这情况,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信,不信你就来瀛岛上自己看呗,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就送你乘舟观海去。 楚擎心满意足。 他终于钓上来一条鱼,一条大鱼。 历时四个月的封锁瀛岛,钓了四个月的鱼,楚擎终于钓到了第一只鱼。 这只鱼大家看不到,只有楚擎能看到。 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掌,望着那个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鱼儿,楚擎竖掌成刀,咔咔咔一顿乱剁,随即哈哈大笑。 “不虚此行,起帆,回东海!” 这就是楚擎要钓的鱼,不是天皇,而是火焰,无法在海水中点燃的火焰,现在,点燃了,这一团火焰会焚烧瀛岛上的一切生灵。 瀛岛早已癫狂,瀛贼都疯了,在天照大神的鼓励下,在天国的诱惑下,见人就杀,见人就砍,直到有一天,他们也会死在这座岛上。 黑山羊号扬帆起航,身后,是滔天烈焰,燃烧瀛岛各处的滔天烈焰。 第1571章 庆士之卿 除了东海三道外,其他各州府,包括京中,已经没有太多人关注瀛岛的战事了。 对朝臣来说,瀛岛被封锁了,捷报多的麻木,不会输,也没有消耗国力,为何要关注遥远的东侧。 对百姓来说,苦于生存,期望生活,关注眼巴前的就好,米缸里的米,屋檐上的瓦,炕上的婆娘和满地打滚的孩子。 有捷报的战争就是如此,麻木,都麻木了,如果是急报,是战事不利的急报人们才会关注,才会觉得或许会与自己有所关联。 越是距离东海远的州府,越是无法投去目光。 只有东海,只有东海的军民才知道这些捷报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什么。 尚云道郭城、东平城,罗云道幽城,广怀道甫岬城,锣鼓喧天,背插靠旗的军伍们飞马传讯,路过每一处村落,每一座城镇,每一名百姓,四声呐喊着。 天皇迷(伏)路(诛),瀛岛陷落,东海再无瀛贼之虞。 战争并没有结束,至少对楚擎来说还远远没有结束,他要的不是灭国,而是灭贼,不是这个国家没了战争就结束了,而是要所有贼人都死光,一人不留。 小伙伴们一一撤回了。 足以跻身于中州名将的大军哥,将西路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蓝韧山。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的温雅,将手下精锐托付给了从京中而来的谭忠平。 陈定澜依旧留在瀛岛上,算是接替了楚擎的位置,统管所有远征军,包括太阳国度的士兵们。 楚擎已经起草好了奏折,还权与东海,东海舟师大帅之位,推举陈定澜。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小伙伴们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最后归来的,是温老六。 楚擎站在海面上,挥舞着右手。 战船放下了小舟,面容激动的温雅没等小舟挺稳就跳了下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过来,单膝跪在了楚擎面前,激动的够呛。 “大帅何故,折煞末将了。” 楚擎后退一步,深深施了一礼:“楚擎,代我大昌军民,代朝廷,代天子,谢温将军为国征战。” 作为楚擎的弟子,琅琊王昌贤与宰辅之侄南宫平,齐齐施礼。 温雅紧紧咬住牙关,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每当有战船回来时,每当有小伙伴回来时,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楚擎都会跑到沙滩上耐心的等着,亲自迎接。 这是将士们应得的荣誉,再是隆重也不为过。 满身风霜的温雅被搀扶了起来,望着远处的郭城,恍如隔世。 前往瀛岛正好四个月,去时夏末归时冬,郭城,又是变换了一副模样。 那一艘艘矗立在海面上的庞然大物,便是郭城,是尚云道,是东海,是大昌最大的依仗。 郭城已经不需要再修建海防塔和城墙了,从一开始,陶若琳的目光就不止是局限在郭城,而是东海三道,东海三道的资源、民力、钱粮,在她的调度下,打造着明珠之梦,让东海成为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百姓依旧有着事做,忙碌着,憧憬着。 军伍们依旧操练着,等候着,磨砺着。 一艘艘新式战船进入到了海中,每当楚擎站在瞭望塔上望向这些战船时,总是心生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奇怪感觉。 是有点茫然了,大昌朝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战船,真正的战船,无比犀利的战船,可瀛岛覆灭在即,别说船,狗都出不去。 唯独高句丽,这些战船只能派到高句丽的海域,既是震慑,也是封岛。 这就是一个很奇怪的事,高句丽派遣了一波又一波使者,就很懵,咋地啦,拥务啥啊,啥玩意就来打我们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次老楚没发疯,太上皇和黄老四杀疯了,带着少量的昌军精锐,率领着高句丽“民”,指挥着金发碧眼的刹著人大军,在高句丽的国土上“肆虐”着,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瞎特么打着玩,单纯为了过瘾。 爷俩现在已经不在乎为什么要打了,反正打就是了,就一个字,过瘾。 老楚带着刘瑾昔离开了高句丽,前往了遥远的西方,只是派人交给了楚擎一封信件。 老爹说,他要去将楚擎的老娘带回来了,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婆娘一顿,夫君和孩子都在这,跑那么远干什么去,这不是不守妇道吗,得教训,好好教训教训,让楚擎在大昌等着,他一定会将长公主带回来。 信纸上,满是泪痕,楚擎无法想象,当老爹知道老娘还活着是,是一种怎样的激动与唏嘘。 这一走,不知要多久。 楚擎总是站在沙滩上,希望见到一艘船,船上,有爹,有妹子,还有寻了好久的老娘。 大舅哥也总是陪着楚擎站在沙滩上,希望见到一艘船,船上,有妹子,有妹子,以及妹子。 陶少章从高句丽回来后,话少了,总是郁郁寡欢着,怀里,也总塞着一方丝帕。 东海少雪,第一场雪下的很大,鹅毛大雪。 楚擎抱着橘狸纱,望着海面,他已经习惯了每日起床时站在这里看一看,望一望,是否有船。 穿着狐裘的陶若琳站在楚擎的身旁,哈欠连连。 “睡不够,就不要起这么早了。” 楚擎搓了搓手,将温暖的双手盖在陶若琳有些发红的耳朵上。 陶若琳用力的睁了睁眼睛:“我也想他们,太上皇与陛下归来,长公主与伯父归来,我们就回京,回到京中,热热闹闹,团团圆圆,将婚事操办了。” 终究是心结,陶若琳再是如何妖孽,总是女子,是女子便希望拥有一场所有人都羡慕,都瞩目,都祝福的婚事。 橘狸纱从楚擎的怀里跳到了陶若琳的怀中,乖巧,温顺。 “再等十日吧。”楚擎心情有些复杂,他最多只能等十日了。 就在两日前,一封圣旨由孙平亲自送了回来,黄老四没有强行要求,而是拜托,和太上皇一起拜托楚擎,早日回京辅佐监国的太子。 毕竟这爷俩离京都快两个月了,眼瞅着要到年关,终究还是不放心,但是回来吧俩人又有点不甘心,然后就将这事拜托给辈分最小的楚擎了。 孙平不回高句丽了,伺候太上皇和黄老四的事,交给昌朝第一老赖孙安。 第二老赖要回京中,告知太子和朝廷,将楚家父子的身份昭告天下,除了要册封国公的楚文盛,还要朝廷尽快拟出章程,关于楚擎封号之事。 楚擎的名字被改了,或者说是被改回来了。 大昌的昌,昌承庆。 承,不使断绝,庆,又通卿,庆士之卿,天下无双,福泽连绵,。 第1572章 归京 到了第十日,老昌和大黄没回来,旗船回来不少。 父子二人杀疯了,已经开始商量要不要冒充一下番人莽穿高句丽,然后再让昌军“解救”高句丽。 对于这件事楚擎没有任何意见。 高句丽人是无辜的,但是高句丽的当权者一点都不无辜,有因必有果,如果不是这群蠢货想要摘桃子,也不会将大舅哥引过去,大舅哥不去,以老楚为首的暴力团伙更不会踏上高句丽的国土。 十日期限已过,楚擎带着小伙伴们进入了马车,在三千精锐的护送下,前往回京的路上。 依旧是夜间出发,楚擎不喜欢离别,从来东海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无论成败,无论投入多少,无论割舍多少,他不属于东海,也不会永远驻足在这里,既然瀛贼回天乏术,他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东海了,京中,需要他,趁着两代天子都不在,他需要趁此机会回京,再做一次恶人,将历史的巨轮前进速度,再加快一些,将那些阻挡巨轮前进的白痴们,统统碾死。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留的时候热热闹闹,走的时候,冷冷清清。 “我为你不值。” 马车之中,陶若琳幽幽的说道:“你值得一场送别,一场盛大的送别,你这样,会伤了很多人的心,湖女族人们的心,东海百姓的心,舟师水卒的心。” 望着窗外,楚擎心底没有任何波澜。 他渴望归属感,却又害怕归属感。 就如同一局游戏,耗费了无数心思,建立了城堡,打造了军队,战胜了敌人,可最终,还是要到下一关,人不能满足于现状,要向前看,朝前走,可以挥手,却不能回去。 早在不知不觉间,楚擎的目光已经不单单停留在某一处,不在京中,不在北边关,不在东海三道,而是像一只雄鹰,翱翔在大昌朝的上方,俯瞰着自己的家园,守护着家园组建的国土。 他喜欢东海,喜欢无拘无束奔跑在沙滩上,喜欢将一口口装满银票的箱子踹翻引得军伍们哈哈大笑,更喜欢在战船上乘风破浪。 炎黄号,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出航,原本列装的床弩,需要改成火炮,墨家子弟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铜料打造炮筒。 因为炮筒的缘故,墨家子弟已经开始改良冶炼技术了。 技艺的进步就是如此,要造一辆车,当这辆车造出来的时候,就会延伸出很多相关技术,轮胎运用的橡胶、发动机转化机械能,哪怕是一颗小小的螺丝也涉及到了五金交电的学问。 “三颗种子,我在京中种下一颗种子,在北边关种下一颗种子,在东海,也种下了一颗种子,冯帅又穿上了盔甲,花甲之年披挂上阵,回到了边关,踏马草原,老头属于边关,京中的繁华不适合他,老头也会悉心照料我们种下的种子,东海这里,陈定澜是一个称职的府帅,也会成为一个称职的大帅,他与祝明远,同样会悉心照料我们种下的种子。” 陶若琳靠在楚擎的肩膀上:“那京中的种子呢?” “京中的种子已经破土发芽了,也是它最娇嫩的时期,我必须回去。” 喜欢东海的陶若琳露出了笑容,她还会回到这里的,陪着楚擎回来,因为会有一天,东海的种子也会破土发芽,到了那时,楚擎就会回来。 新修的官道上,马车与行人络绎不绝,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 掀开了马车窗帘,楚擎的脸上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沉稳。 反倒是那些原本很是沉稳的人,嬉笑怒骂着。 骑在马上的廖文之看着王天玉,打趣问道,这小子到底经历了过了什么,整日没头没脑的。 王天玉不吭声,秀了一下马术,单腿勾住马镫,弯腰捡起了一团雪,揉了揉,砸向了仇宝玉的后脑勺,然后回头,看向马车中的绿珠,嘿嘿傻乐。 还是那些人,跟着楚擎来的人一个不少,反而多了一些。 肖轶与陶琪共骑一马,你侬我侬。 陶琪还未嫁人,却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模样,要回去见肖轶的爹,也就是齐王。 父子需要一场和解,楚擎将吴王昌承恪的“底细”告知了肖轶,阿轶三观有些崩塌,他不信,他要当面问问吴王,你不造反,为何让我二十多年来误以为你是反王,心中的委屈,他要告知昌承恪。 委屈,肯定是有的,可如果单单是委屈,就不会想要将陶琪带到昌承恪的面前。 需要回兵部受到府帅正式任命的温雅,出声训斥着白彪,嫌这小子弄脏了《尚书》。 车队的最后方,是一架架白色的马车,马车中是骨灰坛,边军老卒的、禁卫的、探马的,用战旗包裹着。 雪地上留下一排排车辙,很快,又被洁白的雪花掩盖,再被行人踩的泥泞不堪,倔强的白雪,依旧试图掩盖这些污迹。 楚擎将陶若琳哄睡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名录。 名录上是一个个人名,一个个在京中的人名,都是商贾,商会的商贾。 世家永不消失,只是换了一种称呼。 混成世家的,没有傻子,无法在楚擎的屠刀下继续嚣张跋扈,便悄声无息的换了装束,大摇大摆的以商贾的身份,继续享受着他们以为天经地义的特权。 欲壑难填,品尝了特权这颗甜美的果实后,就很难俯下身离开云端。 楚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个叫做白杰,一个叫做孙庸。 白杰是大昌朝叫得上号的商贾,有钱到了一定的地位,那就不是士、农、工、商中的商。 孙庸是京中老实巴交的石料铺子掌柜,有名有姓,却没头没脸,两年前,老娘得了病,郎中的诊金都计较一番,不是不孝,而是得想着婆娘和孩子,穷苦人。 大商贾还是大商贾,只是变的受人敬仰,因为建盖了十二所寒门书院,就因建盖了十二所书院,白家子弟吃醉了酒,冲着孔圣人的石像吐了口口水。 小商贾倒是变成了大商贾,也是受人敬仰,不是建盖了寒门书院,而是将采购了酒肉,每月定时送到军营中,和八大营的云麾将军们称兄道弟。 官商倒是没有勾结,只是这些商贾,不单单要赚钱,还要试探性的触摸朝政,有人踩他们的爪子,他们就说自己是商贾,是弱者,抬出身份,商会的商贾,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成立的商会的商贾,然后用爪子挥舞着,说自己是弱者,被欺负的弱者,一边叫委屈,一边继续试探的摸向不应触摸的权利。 “老实本分的赚钱,老实本分的享受生活,老实本分的活着,就这么难吗?” 楚擎摇了摇头,他真的不愿意再当什么活畜生了,只是总有很多真正的畜生,等着他这个活畜生去修理。 第1573章 新的征程 人在路上,不能总是休息,车马不停,楚擎的烦心事也不停。 各道的探马纷纷等着车队,进入车厢之中,半拉屁股挨着车座,小心翼翼的汇报着各州府的情况。 快到京中了,几处州府的读书人,还有那些所谓的大儒名士,又开始胡咧咧,气的廖文之想要申请出战。 东海三道募兵募的太厉害,这些大儒名士们说什么昌朝带点穷兵黩武的意思,离三道不远,也不近,这种说法很有市场,百姓不知内情,怕募兵募到自己头上,理解打瀛岛,不理解为什么打高句丽。 楚擎处之泰然,这是他意料之中的情况。 西方人读《战争论》,主张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御。 大昌朝还在读《孙子兵法》,十三章里,十章都在讲怎么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子兵法》是奇书,可这种奇书怕就怕只读懂个皮毛,可惜,十个人里面,九个人连皮毛都没读懂,大昌朝的国土,不应只限于中州,未来即将涉足的土地,这些人不懂儒学,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些难,还是得靠拳头。 楚擎见过一个球,叫做地球仪的球,每一片颜色,都代表着财富、土地以及机遇。 可只有他见过,其他人,没见过,见过的人,无法解释,没见过的人,只是在井里望着一方天地,以为这就是极限。 “彻查,那些说穷兵黩武的大儒名士们,挨个查,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彻查,有任何与事实不符,毫无依据,信口开河的话,贴在公告上,既然自认为是大儒,是名士,那就要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负责,如果还说东海三道募兵是穷兵黩武,那就将他们带到东海三道,让他们随意挑选一百个百姓,然后和这些百姓去说,说服这些百姓,不要再继续派兵攻打瀛岛了,对了,如果百姓将他们活活打死,可以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东海三道由官府牵头,刊印报纸,百姓,不该被继续愚弄下去了。” 探马应了声“唯”,下了马车。 陶若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趴在了楚擎的腿上。 “你之前说,关于言论,对,说每个人都有言论的自由。” “我是说过这话,言论是需要自由。”楚擎挑拨着陶若琳的长发:“但是大儒与名士,可以在任何地点任何场合误导百姓的大儒与名士,他们可以随意言论,但是如果与事实不符,那就要失去自由,因为管不住自己的逼嘴,言论可以,但是我不保证他们言论后是否还拥有自由,谁叫他们是大儒名士。” 关于言论自由这种事,楚擎作为一个屌丝出身,自然是支持的。 可老百姓是老百姓,哪怕说自己玉皇大帝转世也没关系,没人会信,最多会将他当成疯子。 大儒和名士就不同了,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当他们说自己是玉皇大帝转世,真的会有百姓相信。 正是因为大儒和名士太多了,只是忙碌与生存的百姓们,没办法分得清这群人到底是说话还是放屁,总是被煽动着、误导。 将脑袋探出窗户,楚擎喊了一声:“三哥。” 骑着马的福三就在旁边,弯下腰:“少爷您说。” “老生常谈,昌律继续完善,约束商人的权利、无死角打击享有优待的特权阶层、军伍与将军们只负责开疆拓土不参与朝政、利用名声谋取私利的大儒名士们要承担瞎几把胡说的后果。” “成。” 三哥变戏法一般伸手入怀,还是那本昌律,翻的卷了边的昌律,书页泛黄却不磨损,保存的很好。 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去拨弄算盘了,总是没事仰望着星空,没人知道三哥在想什么。 碧华俏生生的望着福三:“三哥,你看肖将军和陶琪姐姐。” 福三叹了口气。 他不想看,也不想评论,因为胯下的战马不应该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楚擎冲着三哥挤眉弄眼一番。 楚擎一直是佩服三哥的,尤其是儿女私情这一块,当断则断,既然碧华是最合适的,那就心无杂念的接受,很纯粹。 很多人想不通,姿色与能力并存的绿珠、出身不俗的马缨,似乎都比碧华强,三哥怎么就和一个大胖丫头呼应上了? 只有楚擎懂,三哥是有大智慧的人。 因为碧华单纯,不动脑子,傻乎乎的。 一个有大智慧的人,相伴一生的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更加聪明,更加智慧睿智? 可以,不是不可以,前提是找得到,找到了,三观才合,才有共同语言。 可如果找不到的话,那就找一个笨一些的,因为这个傻乎乎的女人会永远支持你,不会问她理解不了的事情,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去欺骗她。 楚擎就有这个自觉,就陶若琳的安排,他从来不问原因,他只需要知道陶若琳比自己聪明就好,问的多了,会显得自己很傻,自作聪明的那种傻。 其实楚擎不傻,能够不去自作聪明的人,本身就不是笨蛋。 不傻也不笨的楚擎,低头思考着,思考着自己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的做一些大事了,这些事,真正关乎到了所有百姓与国朝,不再局限于一城一地乃至一道。 “回到京城后,在大昌朝的行政中枢…” 楚擎露出了标志性的嬉皮笑脸:“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楚擎也有今天。” 陶若琳娇笑着,这句话听者怪怪的,不过她明白楚擎的意思。 楚擎有骄傲的资格。 回到京中后,回到出道的城市,不是起点,而是新的征程,新的道路,只不过需要更加的小心翼翼,每走出一步,都关乎着无数人,不是无数人的生死,只有生,不是生存,而是生活。 “大昌朝将要在我手里,在我们的手里,涅槃重生。” 攘外必先安内,楚擎完全是倒过来了。 陶若琳翻过身,躺在楚擎的腿上,摸了摸后者的下巴,依旧是那副平淡无奇的口气,依旧是说过无数次的内容。 “好呀,我帮你。” 楚擎将脑袋弹出了车窗,信心百倍。 是的,陶若琳帮他,身边的人,都会帮他,如同前日,如同昨日,如同今日,出道这么久,这便是令他最自傲的事,与所有人的友情,如同水晶莹剔透,没有任何杂质。 “兄弟们,加快速度!”楚擎挥舞着手臂,大呼小叫:“回到京中,咱再干他一票!” 小伙伴们哈哈大笑,连连附和。 他们不知道楚擎要干哪一票,具体怎么干,总之,干就是了。 可以干的事,能干的事,太多太多了,是的,干就是了。 元日,楚擎一行人,终于回京了,极为低调。 昌京,不,大昌朝,对某些人来说,将要再次迎来狂风暴雨。 第1574章 商贾的本质 两千多人组成的车队,哪能不惊动京中。 耳聪目明的大人物们,早在车队距离京中还有三日的路程就已提前知道了消息。 短短的半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关于楚擎回京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离开东海是入夜,回京时,也是入夜。 要么说没爹就是任性,监国的太子昌喻成了代理扛把子没多久后,下了政令,京城四门并不会入夜关闭,并在解除宵禁的边缘不断试探着。 南门大开,出入城的百姓并不多,即便封了路也没影响到太多人,更不要说,楚擎担得起这份荣耀。 解东海三道百姓于水火之中,灭瀛岛瀛贼雪大昌唾面之辱。 很多人京中的大人物都跑到了南门,只是见到了那架尊贵华丽的马车后,只能远远的望着。 太子昌喻在禁卫的重重保护下站在那里,麒麟袍上满是风雪。 车队终于入城了,裹着裘皮的楚擎走下了马车,嘴角微微上扬。 见到远处有很多穿着华服的人,楚擎快步走去,施礼,问安。 昌喻很是激动,待楚擎施完了礼后,同样施了礼,弟子礼。 楚擎拍了拍昌喻的脑袋:“比老二稳重。” 随行的太监们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别说拍拍脑瓜子,就是给太子一个大逼兜子,他们也会选择性的忽视。 太子挨了一下揍,打他的是千骑营大统领,天子不会怪罪他们,但是他们要是因为太子挨揍,上去给楚擎一顿削,那么只有三个结果。 一,当场死于乱刀之下。 二,昌喻下令,禁卫将他们剁成肉泥。 三,天子回京后,将他们全家剁成肉泥。 “楚师夸赞。”昌喻小脸冻的通红,笑嘻嘻的:“出了门,学生称您楚师,关上门,称您王叔。” “王叔?” 楚擎哈哈大笑:“好,只要不是隔壁的王叔就行。” 拍掉了昌喻肩膀上的积雪,楚擎蹲下身:“太上皇他老人家和陛下,在高句丽百战不败势如破竹,不要挂念,他们不会出任何问题,也不要生气,都是马上将军出身,在宫中的滋味,你懂,难受的很,就让他们任性一次,我不会帮陛下的任性找理由,但是我知道,陛下是在考验你,可这是哪整个国家的兴衰在考验你,这么大的赌注,又何尝不是对你的信任。” “学生懂,怎会不懂,学生挂念,却不生气。” “那就好。” 楚擎站起了身:“不入宫了,入宫太冷清,和我回楚府怎么样,大家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 “好。”昌喻露出了兴奋的神情:“如今在京中学生最大,不,除了楚师,学生最大,宫禁也不怕,就去楚府。” 楚擎会心一笑。 这才是昌朝未来接班人该有的样子。 做人嘛,最重要的当然是开心喽,都是天潢贵胄了,何必活的那么憋屈,率性而为就好,天天被关在宫中过的还不如普通世家子,何必呢。 有一说一,这就是为什么楚擎可以当凝聚者,当开拓者,但是就是无法当领导者的缘故。 黄老四他就是再不当人,只要是在京中,在宫中,除了玩妃子外,该上朝上朝,该批复奏折批复奏折,深怕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便会导致无数子民吃苦受灾。 即便是太上皇这么“童心未泯”的人,也是用尽了心思为国朝考虑。 楚擎则不同,率先考虑的是自己人,是身边的人,自己与身边的人不被亏待后,才会考虑更多的人,而不是苦了自己人造福天下人。 捉狼军老卒是家将,跟着回楚府。 边军老卒则是去寒门书院。 至于随行护卫的舟师军伍,被林骸带去了京营中。 昌贤很想念他大哥,昌喻也很想二弟,不过兄弟二人并没有第一时间相认,这是对楚擎的一种尊重。 因为楚擎没有回到马车,漫步在雪中,监国的太子与他并肩而行。 楚擎已经完全适应昌朝,适应了古代,师徒也好,长辈也罢,许久未见,需要考校一番。 放在别人身上,肯定是不适应的,哪怕是太子少师,也没这资格让太子漫步在雪中接受考校,但是楚擎有这个资格。 黄老四是个骚包的人,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前段时间让江月生放出了风声,关于提升军伍待遇这件事,还有楚擎去边关之前,放出风声非说是他老四与楚擎走在雪中做出的决定,极富浪漫色彩。 但是细节不太符合实际,大致就是说老四望着漫天风雨,不由想到了边军军伍,吃不饱穿不暖,心中痛的无以复加,最后在雪中与楚擎奏对了足足两个时辰,君臣二人这才制定了改变边军的大计。 关于三哥给他怼到怀疑人生这事,他是只字未提。 不管黄老四怎么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总之是被传为了一段佳话,很多附庸风雅之人,一到下雪就跑到外面,一壶酒,一张纸,装的和个人似的,冻的和条狗一般,一副品评天下大事的模样,实际上是在唠哪家花船的姑娘好看。 “商税,单单是京中的商税,就比我离开京中之前又提高了七成,对吧。” 昌喻很开心,真心实意的说道:“皆是楚师的功劳。” “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楚擎随手捡起了一团雪,在手中揉搓着:“探马和我说,宫中一直在关注着商贾,极为关注,我了解陛下,陛下只对钱…陛下只对国家大事感兴趣,对商贾不会感兴趣,那么宫中感兴趣的人,一定是太子殿下。” 昌喻仰着脑袋,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商会是楚师亲手创办的,学生自然紧盯着。” 楚擎哑然失笑:“有时间,多和礼部尚书邱万山邱大人请教请教。” “楚师的意思是,学生不够了解商贾?” “你了解商贾,只是不了解这些商贾的运作模式与贪念。” “学生不懂,还望楚师答疑解惑。” 楚擎看了看手中的雪球,不太满意,扔掉了,再次弯腰捡起一团雪:“现在经商的人越来越多,加入商会的人,也越来越多,三哥统计过,京中的商贾,至少七成,不事生产。” 昌喻不明所以:“学生不懂,商贾贩卖货物,为何还要生产?” “我这么说吧,现在京中的商贾,不是靠贩卖,而是靠利用信息节点,我知道你听不懂,慢慢来,打个比方,我是卖米的,童归是收米的,卖米的,是小商贾,很多很多小商贾,将这些米,卖给了童归,一文钱,童归收了很多米,然后再卖给了商会中的殿下,殿下再通过商会,将大量的米卖给商铺,这样来看,我们这样的小商贾赚钱了,童归得到了殿下的赏钱,殿下也赚了很多钱,所有人,都赚钱了,也都缴税了,朝廷也收益了,是吧。” “是如此,楚师觉得哪里不对头?” “大商贾,变成了世家,商会保护的世家,这些大商贾不事生产,只是利用商会的名义,去收小商贾的商品,低价收了后,再高价卖出。” 昌喻面色微变:“此过程,无需大商贾?!” “不是不需要,而是这事不对,他们只是中间商,中间商是可以赚差价,但是他们不但赚了差价,而且还定义了市场价格。” 楚擎再次将手中的雪团成了圆球:“他们打着商会的旗号,小商贾,小商队,将南北货物运送到了京中,不可自由发卖,只能卖给商会的大商贾,如果不卖给商…” 昌喻面色一冷:“他们便会威逼利诱!” “不,不是威逼利诱,而是一种更可怕却更合法的手段,百姓,信任商会,因为商会是皇家,是我,是千骑营,是京兆府府尹马睿大人的心血,所以百姓信任,而这些加入商会的商贾们也被信任着,明白了吗?” “商会大商贾,该死!” 第1575章 百姓,百姓 昌喻何其聪明,楚擎的意思他懂了。 商会就类似于一个品牌保证,品牌效应。 一担米,应该卖两文钱,但是商会只用一文钱来收,你不卖,可以,那你就与商会无关,既然与商会无关,那就是士、农、工、商中最令人不齿的“商”。 楚擎让商会的“商”,变成了受人尊重的商,如果不加入商会,还是卑贱的“商”。 你不通过商会,不让我们低价收,你自己去发卖,那么你为何卖的那么便宜,是不是陈米,是不是被仓鼠咬过,总之是有猫腻的,要不然,为何不通过商会发卖! 最早加入商会的那一批人,已经开始抱团了,是足额缴离开商税,甚至愿意多缴,可他们赚的钱都是利用商会这个品牌,利用信息差利用商会这个身份。 真正让楚擎愤怒的是,商贾太聪明了。 他们知道,当初因为章家石料的事,楚擎带着千骑营和京兆府打击过市场定高价行为,这种定高价,专门压榨百姓。 所以这些聪明的商贾不再压榨百姓了,而是压榨最底层的商人,连商人都算不上的商人,充其量就是小商小贩。 一旦米,收,两文钱,卖,三文钱。 既然不让哄抬物价,那就降低进价,两文钱应该收的米,商会一文钱去收,不过还是三文钱卖给百姓,谁也挑不出个错处,我们没哄抬物价,足额缴税,合法合理。 “看似,是商贾压榨了商贾,可还是关乎到了百姓。” 有贤太子之称的昌喻,很快看穿了问题的本质,小眉头拧在了一起:“那些小商贾,亦是从百姓手中收的货物,粮米、丝绸、铁器,低价卖给了大商贾,那自然就也要低价收货物,价钱低了,作坊中上工百姓的工钱,也就低了,务农的百姓,卖的粮,也低了。” “物价不变,可百姓的收入低了,问题就出在这里,这与百姓收入不变,物价太高是一个道理。” 楚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所以到头来吃亏的还是百姓,唯一获利的,只有那些大商贾,连朝廷都算不上获利,因为百姓吃亏了,你要记住,只要是百姓吃亏,永远代表着朝廷也在吃亏。” 楚擎将雪团递给了昌喻,正色道:“强横的汉朝有一句话,叫做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大汉的强盛,是兵强马壮,霍去病封狼居胥,卫青横扫漠南,陈汤在击溃匈奴后,言,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西汉宣帝大破匈奴,迫使匈奴呼韩邪单于称臣,设立西域都护府,让西域各国纳入汉朝版图,天山南北,皆归我华夏,所有的功绩,一切的一切,除了那些惊才艳艳的英雄们,还有一个最大的依仗,你知道是什么吗?” 昌喻面色有些古怪,不太确定的说道:“楚师是要说,百…国力吗?” “不错,百姓,不是因为百姓过的好,而是因为百姓过的不好,西汉建立,建国皇帝刘邦颁布轻徭薄赋政策,削减大量的赋税,主张发展国内经济,可人头税依旧没有发生改变,普通成年人的算税明年收取一百二十钱,女性超过十五岁不成亲,则每年收取六百钱算税,那时的百姓,食不果腹,很困苦,而汉朝依旧兵强马壮,所有人都在歌颂着英雄们,因捷报而欢呼,却没有人转身,不,是没有人低头去看百姓,所以百姓汉朝,没了,诸侯割据,百姓民不聊生,那些诸侯,是如何笼络百姓,如何笼络军伍的,因为他们给的比朝廷多,对百姓比朝廷好,这些多,这些好,原本是朝廷应该给予百姓的,汉朝灭亡的原因很多,但是你要记住,任何朝代的灭亡,都与百姓有关,至少,至少至少某一部分缘故,与百姓有关。” 不知不觉间,小伙伴们也跟了上来,聆听着。 楚擎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自顾自的说道:“你看,如今京中也很繁华,东海三道也走上了正轨,北关边军,有吃不完的肉,我大昌朝,越来越强盛,可总有我们看不到也不愿意去看的地方,那就是百姓,最容易忽视的百姓,不止是商贾,还有朝政,政令,其实任何一件事,任何与殿下,与陛下有关的事,都与百姓有关,所以当你们颁布政令时,批复奏折时,要养成一个习惯,养成一个不去忽略百姓的习惯,国朝兴盛时,大家歌功颂德,因为兴盛建立在百姓身上,这种兴盛,或许只是空中楼阁,水中之月,当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只沉迷于兴盛时,忽略了百姓,最后,就会如汉朝那般。” 昌喻突然快走两步,转过身,整了整衣衫,高呼道:“二弟,与孤同肩。” 昌贤跑了过来,站在了昌喻身边。 哥俩齐齐躬身施礼,异口同声:“谨遵楚师教诲。” 楚擎微微一笑:“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不是一个合格的师傅,但是一定要相信我,当我谈论百姓时,必然是认真的,因为我亲眼见到了,虽然未必对,但是一定不会出太大的错,就如同在东海,当我带着将士们出征时,也是为了大破大立,征服敌国,我不敢传捷报,因为东海的百姓还是很穷,当百姓们都有工上,都有饭吃,都期望着明天,只有做到了这些事,我征服了敌国时才会传回捷报,而不是捷报连连,征服了无数个敌国,百姓却越来越穷,越来越苦,千万记住,将盛世、胜利,全都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上,盛世与胜利,就是空中楼阁。” 越来越多的人绕到两侧,三哥,陶若琳、廖文之、肖轶、大军哥、二玉,从两侧站在了昌喻与昌贤的身后,齐齐施礼。 楚擎讪笑一声:“你们这样搞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走吧,回府,今夜饮胜,不醉不归。” 陶若琳笑的很甜,望着楚擎的面容,仿佛这是全天下最英俊的面容。 是的,百姓,百姓才是一切,才是一切的根本。 人们总以为,砖石是建造下水道的,钢筋水泥才是用来搭建墙壁的。 殊不知,百姓既不是建造下水道的砖石,也不是建造铜墙铁壁的钢筋水泥,而是大地,百姓,铺成了脚下的大地,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再高大的楼阁,再坚固的铜墙铁壁,也要建立在大地上。 楼阁,是朝臣,自大地而起。 铜墙铁壁,是军伍,也是自大地而起。 楼阁塌了,只是坍塌了。 铜墙铁壁破了,也只是破了。 可当大地裂开时,四分五裂时,所有的一切,都会荡然无存。 楚擎一左一右牵住了昌喻和昌贤的胳膊,走进了面前的楚府。 “记住,任何一件事,就比如商贾之事,最先考虑的一定要是最容易被疏忽的百姓,所有的环节是否与百姓有关,形成一种习惯,当你们养成了这种习惯,就会成为明君,成为贤王,我不懂治国,不懂经济,甚至不懂军事,我只懂一个道理,百姓,就是一切,除了天与地,最重要的便是百姓,永远都是百姓。” 回京第一夜,楚擎为太子与琅琊王上了一课,第一次为二人正正经经的上课,他能教授的,也只有这一课了。 第1576章 楚府夜宴 进入了楚府,等候多时的包管家让下人们布置桌椅酒菜。 楚擎笑呵呵的让昌喻将雪球砸在了王天玉的脑袋上。 王天玉撅着嘴,不动弹。 直到快被砸成一个大号雪人,王天玉这才闹心扒拉的离开了楚府。 楚擎又开始让昌喻砸肖轶,阿轶闭着眼睛,死活不动弹,最后还是陶琪使劲的掐了他一把,阿轶服软了。 当楚擎笑吟吟的看向盛兆军后,大军哥老脸通红,快步离开了楚府。 王天玉是第一个回来的,带着诚惶诚恐的王无疾。 王无疾绕过影壁后就要问安,楚擎走上前将老王搀扶起来:“入座,今夜为你王家虎子饮胜。” 老王痛哭流涕,被包管家强行按在了凳子上。 相比于老王,老昌头很嘚瑟。 吴王穿着蟒袍,迈着八爷步,哈哈大笑着,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阿轶,羞答答的陶琪快步走上来问安。 “诶呦!”吴王看了看陶琪,又看了看低着头的肖轶,满面红光:“是个好生养的,好,甚好。” 楚擎一雪球砸在了吴王的脑门上,昌承恪马上装作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好你个老十,还欺负到本王身上,莫要忘了,你这封号还未下来。” 大家都没当回事,封号下没下来,楚擎还是千骑营统领的时候就少搞你,更不要说人家老爹给你全家都抓来了。 楚擎耸了耸肩:“你他妈是全天下最大的骗子,为了国朝安定,连自己家人都骗,让全家人都以为你是反王,跟着担惊受怕,这一雪球,我替阿轶砸的。” 吴王愣住了,脸上装出来的怒意也消失了,老脸闪过了一丝难言的莫名之色,转过头,见到阿轶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吴王昌承恪只是那么微微的点了点头,阿轶却死死闭上了眼睛,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他流泪。 “爹,爹爹爹爹。”满嘴桂花糕的青阳扑了上来,一把抱住老昌头:“就知道爹爹不是反王,反王哪里长您这模样。” 昌承恪一挥手:“父王我生的是明君之相,自然不像反王。” 楚擎再次捡起一个雪球,砸在了昌承恪的脑门上。 昌承恪急了:“又为哪般?” “青阳的病,治好了。” “什么?!”昌承恪神色大变,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此话当真?” “骗你干什么。” 昌承恪凝望着楚擎,足足许久,又看向院落内很多陌生的面孔,见到大家面如常色,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 若不是为了假扮这反王,他何必要将青阳留在宫中,既是为了骗天下人,也是希望黄老四和太上皇寻遍天下名医为青阳诊治。 抄起桌上的酒壶,冲着楚擎遥遥一敬,随即仰头就干。 一口气喝光酒壶中的烈酒,昌承恪朗声道:“都是自家人,三哥就不言谢了,救青阳,是你分内之事,算你这十叔有些担当。” 楚擎:“…” 知情识趣的包管家走上前,为吴王布座,二人说说笑笑。 说起来昌承恪在京中过的也挺憋屈的。 老四离京后,这家伙开始钓鱼执法,大网捞鱼,将心怀鬼胎的人全都叫到了一起,然后挨个诈,看看谁真的包藏祸心,确定好都有谁后,直接跑千骑营举报去了。 玩了这么一出后,本就没什么人愿意搭理的昌承恪,更成了狗都嫌。 楚擎知道这件事后,彻底放下了心。 昌承恪这么做,如何不算是一种表态,对太子表态。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他也不会去“钓鱼执法”,将所有能够投靠他的人,全都送进了千骑营大牢中。 也正是因为这么做了,日后就算昌承恪真的想造反也没人会跟他了,怕被第二次钓鱼执法。 可实际上,这么做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昌承恪“承认”了老四的能力,或许,他本就承认了,只是嘴硬不愿意说罢了。 不管怎么说,搞了钓鱼执法后,昌承恪真的成孤家寡人了,闲着没什么事就跑到书院中,也不是上课,就是询问楚擎什么时候带青阳和肖轶回来,一来二去的,反倒是和包管家熟络上了。 包管家也是个妙人,琴棋书画,都懂点,虽然不如昌承恪,可他是楚府的管家。 要知道昌承恪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那就是不懂战阵之事。 昌承恪是个高傲的人,不是傲娇,是真正的高傲,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么大个封地,什么世家豪族,不是当孙子就是成为了土中骨,百姓安居乐业,不是贤王是什么,所以他觉得比老四强,唯独唯独,这战阵之事是一窍不通。 其实包管家也不懂,可问题是他在楚府当了这么多年管家,没穿过黑丝也撕过白丝了,给昌承恪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要是别人吧,昌承恪得半信半疑,可包管家不是别人,是中州战力天花板的楚文盛的管家。 楚文盛又是谁,出道后就没有过败绩,场场ko,现在全昌朝的人,不说百姓,就说达官贵人吧,就算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如果短时间内大昌朝突然完蛋,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楚文盛挂了,有人造反,二,造反的就是楚文盛。 作为楚文盛的管家,包管家本身就自带了光环,这才以一个管家之身,和狗都嫌的吴王成了好友,三天两头聚在一起,整俩小菜就开始喝。 人家包管家也不是见天的吹牛b,主要是他善于聆听,昌承恪比较爱吹牛b,然后俩人天天聊到三更半夜,基本上都快拜把子了。 楚府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身份各异,出身各异,却能坐在一起毫不拘谨,三言两语之间,哪怕是初次见面,也变的一见如故。 楚府膀大腰圆的婢女们,如同穿花蝴…如同保安似的上菜端酒,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每个人都很自在,莫要说吴王昌承恪,便是太子,也觉得轻松。 楚擎身边的人就是如此,哪怕没有官职,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太子与王爷,又能如何,既然进了楚府,那就不要在乎身份。 而真正不在乎身份的人,反而喜欢这种氛围。 一时之间,府内笑声此起彼伏,其乐融融。 第1577章 高攀不起 大军哥回来了,战阵上如同小号楚文盛的大军哥,身后跟着一个极为拘谨的女子,相貌寻常,穿着布裙,朴素至极。 楚擎霍然而起,快步走了过去。 所有小伙伴,包括琅琊王昌贤也站起了身。 “见过嫂夫人。”楚擎连忙朝着盛江氏施了一礼。 小伙伴们也连忙围了上来,躬身施礼:“见过嫂夫人。” 大军哥的脸又红了,连连摆手:“哎呀哎呀,拙荆,拙荆罢了。” 盛江氏躲也不是,站也不是,六神无主,大军哥虎着脸斥责道:“见不得世面。” 一听这话,盛江氏双眉倒竖,眯起了眼睛,竟然隐隐散发出了杀气。 大军哥一缩脖子,不断打着眼色,一副求饶的模样,大家哈哈大笑。 陶若琳与绿珠双双走来,一左一右跨住了盛江氏的胳膊。 绿珠满面笑意:“姐姐当真是寻了个伟丈夫,东海三道舟师军伍,谁人不识盛将军,一声嫂夫人,是我等的荣幸。” “说的不错。”陶若琳微微颔首:“张姑娘碍于情面不好说,这话,我来说,三道舟师踏平瀛岛,盛将军为首功,当仁不让,楚大人亲口说的。” 一听这话,坐在矮桌后的昌承恪笑道:“那本王之子又如何?” 肖轶拍了拍胸脯:“大军哥首功,本将次之。” “我呸。”风道人满面傲色:“莫要忘了,是老道我生擒了那瀛岛皇妃。” 提起瀛岛之事,大家顿时七嘴八舌的叫了起来,连墨鱼和廖文章都开始争功了。 当然,大家不是争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就见不得比自己能吹的人。 门子跑了进来,没有通报,带着一群人。 礼部尚书邱一刀邱总。 千骑营统领江月生。 京兆府府尹马睿。 户部尚书卫长风。 太子少师陶瑸以及东张西望的陶仲媛。 柱国将军秦罡以及秦家老大秦昭、老三秦烈。 值得一提的是,略显拘谨的秦家老大秦昭一踏入府中,正在饮酒的陶少章,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又一重,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拉扯,被拉扯走,又被拉扯回来。 几乎同一时间,秦昭的看向了大舅哥,素未谋面的二人,四目相对,都是满面狐疑,望着对方,心里生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似乎对方想要抢夺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似的。 四目对视的,不只有秦昭和大舅哥,还有陶仲媛与打着哈欠的贺季真。 坐在陶若琳旁边的陶仲媛,望着贺季真,悄声问道:“姐姐,这就是太子殿下说的那搅动天下风云的三道隐门的少门主吗?” 注意到了陶仲媛的目光,贺季真望了过去,然后继续打哈欠。 一声“娘”传了进来,已经变的亭亭玉立的九娘跑进后花园,喜极而泣。 绿珠强忍着泪水,刚要迎上去,谁知有一个人比她还快。 王天玉唰的一下站在了九娘面前,搓着手:“我…我叫王天玉,你看我像你爹…不是,九娘真俊俏。” 绿珠提起裙子就是一脚,直接奔在了王天玉的屁股上。 院落内,哈哈大笑之声此起彼伏。 坐在矮桌后的昌喻,看了看九娘,又看了看绿珠,看了看绿珠,又看了看王天玉,看向王天玉的目光之中,满是审视之色。 只有蹲在角落捧着《昌律》的三哥,如同一个旁观者,也是看了又看,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九娘,随即微微叹了口气。 这一大家子,是真他娘的乱啊,我叫你大哥,你侄子管我叫爹? 墙内人,其乐融融。 墙外人,觉得无比怪异。 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从活畜生进化成昌京第一杀手的楚擎回来了,怎可能不投去关注的目光。 楚府外,巷子里,人头涌动,都是眼线。 一堵墙,将楚府变成了一片“法外之地”。 换了其他臣子,哪怕是王爷,如此张扬的宴请太子,府中有尚书、有将军、有勋贵,而且还是趁着天子不在的京中的时候,甭管聊什么,第二天会被弹成筛子,至少顶个包藏祸心的名头。 只是楚府不同,楚擎不同,别说朝臣,哪怕是普通百姓都知道,就算是黄老四造反了,楚擎都不会造反。 楚家父子二人立的功劳,哪个不是泼天大功,其中多是军功。 在这一点上,楚擎做的就很好,身份曝光之前,一直都是个县男的身份,楚文盛就更别说了,东跑西颠,哪怕是被楚擎整过的朝臣和世家子都有点替这二人抱不平了,老四是真的不当人了,父子二人一人封个国公都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楚家父子拿得起放得下,拿起来的时候,太过轻松,放下来的时候,也是太过轻松。 偌大的军权,都没和朝廷打招呼,说夺就夺了。 还是这偌大的军权,依旧没和朝廷打招呼,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就是个很搞笑的,朝臣们在喝着茶,属官来报,卧槽,楚家父子二人不通过朝廷直接夺军权和治理民生之权了,朝臣大乱,快去打探,是真是假。 属官去打探了,回来了,父子二人是为了灭国,朝臣们乐呵了,就算是为了灭国,那也不能不走程序啊,好,大家研究研究,一起弹劾他们。 研究完了,奏折也写完了,刚准备发挥,属官来了,国灭了,二人差事办完了,权也放回去了,行了都别折腾了,大家继续找个没人的地方要打火机去吧。 父子二人只是办差,为了办差,可以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越过任何人,治理民生,统管军权,差事办好了,不用任何人多逼逼一声,所有权利全部放下,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朝臣与世家们,早已看开了。 就楚家父子二人这功劳,甭管姓不姓昌,只要是不造反,哪怕是捅了再大的篓子,也能继续逍遥。 最让大家无奈的是,如果他们二人真的造反的话,大家要做的不是想办法彻底摁死楚家父子,而是犹豫要不要直接跟着一起造反,原因无他,楚文盛太他娘的能打了,楚擎,太他娘的能赚了。 一个能赚钱,关乎民生,一个能打仗,关乎战阵,最重要的是,这二人最擅长的就是空手套白狼,别人造反,得是广积粮缓称王,这二人是溜溜达达往前走,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进行造反大业了,完全就是零成本无投入,随时随地能造反,成功率还贼高。 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或许连楚擎都没有意识到,作为京中人丁最稀少的楚府,只有父子二人,楚家却成了大昌朝最超然的家族,超然的父子二人,甚至不在乎皇亲国戚的身份。 很多事就是这样,正应了楚擎出道时的宣言,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老娘叫你高攀不起。 宜州第一大豪族,楚家家主,今夜亲自登门拜访,拜访那对被他亲手扫地出门,如今却只能仰视的父子其一。 楚府外,老迈的楚正道满身积雪,脸上毫无怒意,耐心的等待着。 府中不止有楚擎,还有太子,有尚书,有柱国将军,就在刚刚,一顶轿子落下,一个穿着儒袍的老者快步走了进去。 楚正道认识这个人,对方不认识他,老头姓南宫,叫南宫玺,当朝宰辅。 所以楚正道耐心的等候着,因为屋子里身份最低的都是县子,不,身份最低的是一个护院,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护院,招惹楚擎未必会如何,招惹这个护院,楚家父子会杀他全家。 第1578章 两个楚 楚文盛在楚家中并非长子嫡孙,论辈分的话,应该管楚正道叫一声三伯,楚擎的话,需要称呼为三爷爷。 花甲老人不应站在风雪之中,于理不合,于情不合,更莫要说是自家长辈。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楚擎要先处理好正事,府内也有很多长辈。 除了刚到的南宫玺外,付有财老爷子也到了。 楚擎以晚辈的身份挨个敬酒,每敬一杯酒,便要说上一段话,逗的这群老家伙们喜笑颜开。 敬酒宰辅,楚擎将南宫平形容成了左膀右臂,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不是马屁,南宫平值得这样的夸赞。 南宫玺连喝三杯,喝的有点多,加上岁数大了,提起了当年的往事,话里话外透露着,可能南宫守与南宫平小时候被调包了。 南宫平叹了口气,现在只是怀疑,如果这次侯爵的封号能下来,那么他和南宫守,一定是被调包了。 面对付老爷子,楚擎开始喋喋不休了,没吹水,都是实话,灭国三策,策策奇谋。 付老爷子只是重复着一句话,能遇到楚擎,是付家二傻的福气。 敬酒吴王,楚擎只有两个字,勇武,阿轶不是那种儒将,更不是满脑子神鬼莫测奇谋妙计的将领,只有两个字,勇武,吴王昌承恪最大的遗憾,都体现在了阿轶身上,一杆铁枪,只要上了战阵便是所向披靡,没有比阿轶更加纯粹的将军了。 敬酒陶瑸,楚擎没法说细节,只是说大家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能立了功劳,都靠大舅哥,靠大舅哥的好运气。 陶瑸握着楚擎的胳膊,眼眶含泪,一个字都说出来,脸红的厉害。 老陶觉得真的是太难为自家姑爷了,说别人家的孩子,战阵多用勇猛,脑子多好使,到了陶少章这,那都没法编,憋了半天,就俩字,运气,看看,编都没办法编了。 敬酒王无疾,楚擎说的少,听的多,他想要了解王天玉,了解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每个人都有故事,不被人知的故事,其他人的故事,楚擎都知道,唯独王天玉,他的故事,无人知晓。 根据王无疾所说,王天玉从小就“多动”,什么东西,都要瞧一瞧,碰一碰,永远坐不住,站不住,永远与别人不同,渐渐地,周围的人都不喜他,嫌弃他,不愿与之共处一室。 王天玉的故事,依旧是一个迷,楚擎怀疑这小子可能没故事,只是有病,心理上的疾病。 敬了一圈,楚擎从福三的手里接过包裹,将土豆与番薯,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昌喻的面前。 “这两个农物,是长公主,是我娘,用命换来的,大昌盛世,缺不了它们。” 昌喻面露困惑,昌贤迅速跑了过来,神色激动的解释着。 楚擎放下酒杯转身走出了院落,走出了楚府,见一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却又必须见的人,楚家家主,楚正道。 只带着三哥,楚擎来到府门外,冲着满身积雪的楚正道施了一礼。 “小子楚擎,见过楚老。” 晚辈礼,这是礼节,也是规矩。 楚正道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随即又还了一礼,平辈礼。 “老夫楚正道,见过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 虽是平辈礼,可岁数在那里,姿态可以说是十分谦卑了。 这也是礼节,是规矩,面对大昌朝千骑营大统领必须遵守的规矩。 “府中宾客喧闹,不便迎楚老入府,还望海涵。” 楚正道露出了略显复杂的笑容,微微点头:“哪敢。” “走走吧。” “老夫从命。” 一老一少,并肩而行,楚正道六十出头,身子骨十分硬朗,步态稳健,可不知为何,总是想要落后半步,落后了,脸上又闪过一丝不甘之色,随即又快走两步,再次平行,周而往复。 楚擎不紧不慢的走着,只是侧目微微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大昌朝的权贵们,正如楚正道,迫于楚擎手中的屠刀,只能落后半步,不敢造次,可身份、名头、家世,总是又令他们不甘于后。 犹豫着,纠结着,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最后依旧走着的,只是那些落后半步的人,虽是落后了,显得恭敬,却至少还活着。 楚擎从没想过为难谁,只是他不为难旁人,旁人就会为难他。 鹅毛大雪落在肩上,洁白无瑕,正如楚擎的心态一般。 “落后半步,心却早已健步如飞,那这半步,与是否并肩而行又有何区别,楚老不了解我爹,更不了解我,到了你这岁数,应随心所欲才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需用一些高深的来表达态度。” 楚正道老脸一红,终究还是并肩而行了。 是的,到了他这个岁数,岂会因为步态的问题失了礼,无非是放不下身价罢了,不言语,用行为去表明一些事情罢了。 “楚家…”楚正道垂及胸口的花白胡子随风飘散着,轻声道:“楚府,还认吗?” 楚家,楚府,一个楚,两个门儿,一个门里,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另一个门里,人丁稀少,却是大昌朝顶了天的家族。 “千骑营,认,楚府,就没必要认了。” 楚正道长叹了一声,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 楚擎笑道:“千骑营能认的世家,少之又少,楚家,不是因为远,而是因为楚家子弟还成,与我无关,所以要认,楚府,与我有关,与我爹有关,既然都在京中扎了根儿,二十多年来活的还算凑合,你特意跑到京中,开口就问认不认,落了下乘,难免让我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 “穷在闹市无人知,富在深山有远亲。” 楚正道老脸一红,想要说些什么,却死活都说不出口了。 楚擎驻了足,转过身,如同一个懂事的晚辈,拍掉了楚正道肩上的积雪。 “京中靠北,冬日冷,您岁数大了,不适合在京中,楚家的子弟虽然年岁不大,身子骨有些弱,亦不适合在京中。” 楚正道后退一步,再次施了一礼:“那过了冬,春季如何?” “春日里万物复苏,却太过喧嚣,也不适合。” “夏季?” “夏日太过酷热,人心浮躁,还是不适合。” “秋季?” 楚擎皱起了眉头,声音渐冷:“秋主肃杀!” “可…”楚正道一咬牙,鼓起了勇气:“若不入京,楚家会衰败。” “与我有关?” “有关。”楚正道沉沉的叹了口气:“各州府,多有照拂,因楚家的楚,是楚府的楚,若楚家子弟不入京,楚府离着楚家太过遥远,那些照拂,便成了歹意,各地州府不比京中,喜揣摩上意,总是揣摩不当,楚府从未看过楚家,他们揣摩着,照拂着,过些年月,楚府对楚府无怨无恨,不问不看,他们又要揣摩着,又错了,却以为不问不看便是怨恨,那我楚家,定会衰落。” 楚擎苦笑摇头。 楚府,起来了,地方州府对楚家格外照顾。 可楚府却根本不理会楚家,只是不理会,当做旁人,毫无意义的旁人,而照顾楚家的州府与官员,便会误以为楚府对楚家又有了怨恨,自然会刁难。 楚家是大族不假,这个大族在京中都有不小的影响力,可分和谁比,和楚府比,和昌家比,渺小的可笑。 事实上,如今很多地方州府提前得了信儿,知道楚擎或是千骑营要针对哪个世家,千骑营的探马还未出动,各地州府已经开始撇开关系乃至搜集罪证了。 “以后楚家,是楚府的楚家,成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成。” “楚府大,太大了,大的令人惶恐,总要有自家人帮衬…不,总要有自家人听…” 凝望着楚擎,楚家家主楚正道深吸了一口气:“总要有自家人听着差遣,楚大人才放心不是。” 楚擎转过身,指向楚府,似笑非笑。 “太子、琅琊王、大昌最机智的谋士、中州最厉害的能工巧匠、兵部最骁勇善战的将军、舟师最勇猛的军伍,都是我的友人,也都给三分薄面,听从我的差遣。” 楚擎看向空中的大雪,面容是那么的骄傲:“我楚擎已经很满足了。” “可…”楚正道惊慌失措:“可我们姓楚。” 一直默不作声的福三开了口,冷声开口。 “狼,不与兔为伍,更不与狐为伍,与兔狐为伍,狼,便无法觅食。” 楚擎微笑的点了点头:“三哥说的不错,君子,我做不成了,至少不能做个伪君子,灭世家灭的好好的,自己又成了世家,不叫事。” 楚正道也笑了,失望,又如释重负。 “做这兔儿,能长久?” “能,肥肥的,萌萌的,只要不起了狐狸的心思。” “不起,能长久?” “能,安安分分的。” “安分,能长久?” 楚擎没有不耐烦,认真的点了点头:“能,我保证。” “好。”楚正道再次施了一礼:“谢楚大人成全。” “应有之意。” “公事,不谈了,私事,可谈?” 楚擎微微挑眉:“私事?” “家事,关于武安之事。” “回府。” 楚正道面露喜色:“回楚府?” “楚府门前,先听是何家事,再看可否入府。” 第1579章 一个人与一座城 今时今日,楚擎早已不需要去伪装自己了,他有这个资格。 如今的楚府,不是谁想入就能入的,哪怕是楚家家主。 回到府门外,楚擎靠在了破旧的石狮子旁,余光注意到了那些在雪中观望的各家视线。 对此,他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没的抓,抓了没意义,也抓不完,反而遭人耻笑,就如同他用千骑营探马盯着其他各家似的,这是大家的自由。 包管家端来热茶,楚擎点头称谢,包管家面无异色。 楚正道也接过了茶盏,深深看了一眼楚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楚擎:“何故?” “悔。” 楚擎微微一笑。 楚正道也笑了,自嘲的笑:“武安尚在府中时亦是如此,对府里的下人,待之以礼,称谢,令人不解,不像个世家子,不读四书五经更不似个世家子了,可如今再看,这世家子的涵养非是装出来的,非是读出来的,能安国、可平乱、胸中有治世之才,朝堂一言九鼎、战阵所向披靡,人中龙凤,却与我楚家无关,越是惊才艳艳,楚家越是悔,怎地不悔,悔这天下间最善战的猛将,悔这天下闻名的大昌能臣,姓楚,却与我楚家毫无瓜葛。” “是该悔。”楚擎呷了口茶,揶揄道:“谁又能想到,河边钓鱼的女道人,竟是大昌朝的长公主。” 这句话直接戳楚正道的肺管子上了,冻了两个时辰的手掌颤抖了一下,茶盏微微晃动着。 是啊,当年楚文盛离开楚家正是因为一个河边钓鱼的女道人,而这女道人,是两代天子最敬爱的长公主。 可笑的是,楚家原本给楚文盛找的媳妇也是一个世家女,还觉得有些高攀,现在再看,那世家女连给长公主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人生,怎不叫人感慨万千。 楚府中的欢声笑语,如同魔咒一般,令楚正道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里面,有太子,有宰辅,有王爷,有可以左右天下的人们,原本这座府中,他应该做到主位,应该与这些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人物们,谈笑风生,可这一座墙,如同一座鸿沟,将楚文盛推过去后,自己,楚家,便再没了资格与其并肩而立。 “当年家里是要将武安当家主培养的。” 楚擎微微一笑:“我爹不读四书五经。” “四书五经,都读,唯独武安不读,读四书五经的人太多了,多的很,可你知这读四书五经的人怕什么吗?” “怕什么?” 楚正道抬起左臂,枯瘦的五指攥成了拳头:“怕此物。” 楚擎哈哈大笑:“那倒是。” “武安从小就气力足,读四书五经的人都怕他,那时我们就在想,这楚家,得靠武安。” “逻辑错误,要么,是我没听懂。”楚擎摇了摇头:“在我面前,最好说实话,我不喜欢别人拿我当傻子,力气大,就当家主培养,你在逗我?” “那老夫便如此说,读四书五经的人,力气小,可力气大的人,能读四书五经,书,放在那里,读就是了,你四伯,知晓吧。” “我不知四伯,只知楚风远。” “老夫口误,非是你四伯,而是楚风远,我这四弟,在京中兵部任过职。” “我知道,四品的御晦将军,楚家一半的荣耀,都是他打下来的,南侧边关,深入过群山,功勋累累。” “不错,老四说武安是帅才,楚家的荣耀得武安担着,老四从不虚言,原本,他要用半辈子的老脸为武安寻个兵部的差事,说武安到了兵部定会一飞冲天,是一块美玉,做帅的美玉,做我大昌朝边关大帅的美玉,老四笃定,深信不疑,家里人不信武安却信老四,老夫还笑言,这武安小小年纪能看出个甚,老四说,小小年纪若是带兵上阵,百十个老四都要闻风而遁,话说的糊涂,却不是玩笑话,我等合计了许久,犹豫了许久,探讨了许久,最终,便将武安当家主培养。” 楚擎无言以对。 这些事,他早就知道。 可男人就是这样,总会因为一个女人改变了人生轨迹,改变了无数人的人生轨迹。 楚正道将茶盏交给了包管家,冲着楚擎苦笑道:“楚家,没亏待过武安,只是武安一意孤行,便是连武安也不知晓长公主的身份,楚家…” 楚擎对这种事真的没什么耐心,下了逐客令:“风有些狂了,府中还在宴请着客人。” “好,那老夫就告辞了。” “不送。” 楚正道抬起头,看向楚府那老旧斑驳的牌匾,不知为何,觉得刺眼,无比的刺眼,令人无法直视,又忍不住想要目视。 风雪中,楚正道走了,钻进了一顶轿子中。 楚擎一直目视着,直到轿子消失在了风雪之中,这才转头见到陶若琳与碧华站在了门口。 微微一笑,楚擎牵着陶若琳的手,回到了楚府中。 碧华看向福三,不解的问道:“大小姐说那是楚大人的三伯,为何不带进府中坐坐?” “进了府门,他便是大少爷的三伯,不入府门,只是楚家家主,大少爷…” 福三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自家大少爷还是心软。 虽然没带进府中,却在府外逗留了片刻,喝了一杯冷茶,单单是这一杯冷茶,楚家不敢说日后发达,至少没人敢招惹了。 这一夜的宴席,持续到了子时过半,楚擎也喝了不少,风雪虽大,却不寒冷,围在院子中的火炉,烧的旺。 江月生第一个离开,带着土豆和番薯离开了,走的时候,小巷子里钻出了百十多个探马,昌喻还将五十多名禁卫调了过去。 土豆和番薯被送到了书院中,种子会埋下,埋下一颗看得见摸的着的希望,代表着美好明天的希望。 不止是楚府,京中各处府邸,宅邸,无人可眠。 达官贵人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谈论着。 因为一个人回来了,一座城,中州大地上最大的城,不安着,讨论着,准备着,心惊肉跳着。 第二日一大早,有些宿醉的楚擎,穿上了勋贵服饰,没有乘马,而是钻进了轿中前往皇宫。 元日,接连两年没在京中过年的楚擎,并不准备让任何人过好这个年。 第1580章 老实 楚擎的身份就是一个很搞笑的事。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楚擎是昌家人了,大号昌承庆。 可人们依旧将楚擎当活畜生对待,仿佛什么都没变。 楚擎来的很早,江月生将一份名录交给了他。 站在议政殿外待着朝,楚擎看着手中的名录微微一笑:“怪不得文臣那边少了数十人,居然都病了,带人去吧,看看是什么病,若是无病就带到殿中,都元日了,不参朝可不像回事。” 江月生转身离开了,杀气腾腾。 自家大统领都他娘的起了个大早上朝,你们这群狗日的还敢谎称生病不上朝,不知死字怎么写吗! 不少文臣看了过去,楚擎露出微笑,颔首致意,文臣们又齐齐收回目光,低着脑袋。 从楚擎进入皇宫,立马成为了焦点。 大家发觉楚擎似乎变了,相比之前,收敛了锋芒。 刚才楚擎交代江月生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话,说的也很嚣张。 文臣们心中了然。 这才对嘛,这小子,一如既往的嚣张,没错,还是那个味儿。 击鼓,鸣鞭,文武百官入殿。 还是那根熟悉的殿柱,楚擎站在一旁,平静的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了礼部那边,哑然失笑。 朝堂中,永远有一个人和睡不醒似的,无论他是户部侍郎还是礼部尚书。 可这个永远都和小透明似的人,永远是文臣们最忌惮的存在。 朝堂上,多了许多新面孔,楚擎尽力去将这些面孔都记在心里。 虽然嘴上不说,可楚擎知道,自己早就不是那个蹲在台阶上大喊一声和老子有毛关系的愣头青,今时今日,国朝的一切,都与自己有关,自己的一切,也都与国朝有关。 一个未见过的老太监,高喊了一声开朝。 六部开始奏事,言简意赅,仿佛着急投胎一样。 太子昌喻坐在龙椅旁,耐心的聆听着,询问着。 这就是昌喻和昌贤本质上的不同。 楚擎让昌贤做什么事,后者不是不做,而是只是去做。 再看太子昌喻,会思考,会举一反三。 楚擎昨夜的话,他记在了心里,会记一辈子,无论是当太子还是当天子。 任何政事,都与百姓有关。 六部和着急赶火车似的奏了事,楚擎站了出来,一本奏折递给了老太监,合规矩,合礼法,没有咋咋呼呼,只是平静的诉说着。 “臣曾驾船远洋,见过广阔天地,听闻过奇人口中异事,天下何其大也,国朝如今有百年未有之气象,儒家为本,为根,可这大大的天下,有无数未开化、野蛮、不知礼法的番蛮,想要教化谈何容易,想要宣扬我大昌威仪,谈何容易,我大昌好男儿需出海,这出海,便要巨船,建巨船要靠能工巧匠,建船需在东海,可东海的能工巧匠又有多少,臣恳请殿下广办匠作院,传授工艺,传授技艺。” 楚擎说完后,低着头,耐心的等待着。 太子殿下也等待着。 可二人,什么都没等来。 没人出来询问,没人出来反驳,也没人面露任何异色。 昌喻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孤,准了。” 楚擎抬起头,望向文臣们,略显诧异,再次试探性的开了口。 “工匠,可入衙署?” 文臣们,还是不开口。 楚擎脸上狐疑之色更浓:“享军伍同等待遇?” 文臣们,依旧不开口。 楚擎提高了音量:“本官是说,匠人从匠作院学业有成后优先进入军中,与军中校尉享受同等待遇,诸位大人可听清楚了?” 文臣们齐齐看了眼楚擎,然后再收回目光,如同尸体一样不为所动,各个心中冷笑。 又是这套,又是这套对不对,当我们不长记性是不是,谁会中你的计跳出去,姓楚的,别做梦了。 “孤…”昌喻憋住笑,看向文臣们:“可就准了?” 文臣们没人吭声。 你爱准不准,别看我们。 禁卫走了进来,向着老太监耳语了一番,老太监在低声和昌喻说了两句。 太子嘴角微微上扬。 大殿之外,站着三十多名臣子。 都是今日告假的,然后在家里又被薅了出来,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探马们非说自己精通医术,想要看看这些朝臣到底发了什么病。 告假的朝臣们就很神奇,立马痊愈,然后和被狗撵似的跑来上朝。 老太监走了出去,这群快病快治的朝臣们耷拉着脑袋快步入殿。 楚擎笑吟吟的观察着,发现六部九寺之中,只有礼部和户部没有告假的。 户部没臣子告假,自然是因为一直和楚擎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尤其是老卫头,现在一见人,三句不离楚擎,开口就是他是楚擎的世伯,闭口就是楚擎管他叫世伯,恨不得城外面的土狗都知道他和楚擎的关系。 卫长风在户部说一不二,正常。 不过礼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邱万山刚胜任礼部尚书没多久,可楚擎回来后,却无一人告假。 邱总上任后,不知道为什么好多官员都告老还乡了,很奇怪,邱总就这样在短短的俩月之内,也成了名义与实质意义上的礼部第一人。 楚擎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再次拿出了一本奏折。 关乎东海一行的请功之事。 名义上不是灭国,而是“救”瀛岛百姓与水火之中。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怎么回事,每个人,又都不说这是怎么回事。 历史就这样,后世的人,看这叫历史,对经历历史的人,不过是如今的事,如今可以“改变”的事。 愿意的,不愿意的,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大家也没什么好排斥的,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奏本被交给了南宫玺,事情很是顺利。 昌喻站起了身,神色激动,嘴里吐出了四个字:“番薯,土豆。” 群臣面面相觑。 昌承恪也上朝了,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然后讲述着这两个改变国朝命运的农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次,朝臣们无不动容,齐齐看向楚擎。 南宫玺走了过去,朝着楚擎深深施了一礼。 卫长风、邱万山、翟修,包括昌承恪,都来到了楚擎面前,施着礼。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拳头。 “土豆与番薯,非我楚擎所得,而是我大昌朝长公主远赴海外,历经千辛万苦命人送回我大昌,是长公主,也是我楚擎…我楚擎的娘。” 第1581章 嚣张商贾 散朝了。 关于由墨家子弟主管的匠院,朝廷批准了。 关于“工”的待遇,也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关于小伙伴们的封赏,也进入了流程。 哪怕是楚擎提出了关于募兵之事,国朝不再强行募兵,而是通过“自愿”的方式入伍,朝臣虽震惊,却也展开了讨论,就事论事的讨论,讨论着可行性,没有像以前那般为了辩而辩。 楚擎也是这时才发现,议政殿的朝臣们,变了。 没有了朝争,也没有了朝喷,大家只是就事论事的谈论着,如果不懂,最多询问,不会没头没脑的上去反驳,哪怕是不合祖宗之法也会谈论着可行性。 不是给楚擎面子,是真的习惯了,更加脚踏实地,更加接地气。 虽然没有马上获得通过,可朝臣们的的确确是在考虑着可行性,至少提上了议程。 快散朝时,楚擎来到了敬仪殿,还有几位老臣。 望着楚擎等人进入敬仪殿的背影,朝臣们再次心惊胆战了起来。 他们知道,楚擎在磨刀了,就是不知这刀要劈向谁。 他们猜得不错,楚擎的确是要磨刀,这刀要劈向商贾们。 “整顿肯定是要整顿的。” 坐在软垫上的楚擎翘着二郎腿,咋咋呼呼的叫道:“咱不能光看商税,整顿商会整顿商贾,商税该收还是收,要经商的人多了去了,老马咱能不能眼光放长远点?” 被楚擎数落了一顿的马睿,讪笑道:“楚大人这是哪的话,本官非是有异议,只是如今这国库的钱粮,其中四成都源于商税。” “马大人无需担忧。” 卫长风历来是支持楚擎的:“据老夫所知,去京兆府中领取商籍之人数不胜数,还怕这京中商贾一蹶不振不成。” 翟修附和道:“说的不假,商贾如今这身份,轻视不得,不亚于儒生,脑子活络些,便可领取商籍成为商贾,赚的盆满钵满,就说今年科举,不少落榜的举子不也放下圣贤书换了那响动不休的算盘了吗。” “是如此。”邱万山连连点头:“城外新修的管道,皆是商贾车队,便是连百姓踏上了这管道都要避让几分,本官倒是觉着,刑部应筹谋一番,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商贾如此跋扈,怕是少不了欺民辱民之事。” 望着议论的各位大佬们,楚擎算是彻底服了。 京兆府府尹,不研究京中百姓,研究商税。 管商税的户部,不统计税务,统计商人比率。 抓人的刑部,不研究刑律,满心思科考。 主抓科考的吏部,又掺和交通上的事。 对于这种情况楚擎还是喜闻乐见的,至少比半部论语治天下强的多,官员就应如此,可以不熟悉其他衙署的公务,但是不能不知晓与本衙署公务有关联的政令与常识。 楚擎清了清嗓子,讨论的各位大佬齐齐的闭上嘴巴。 与威严无关,楚擎这年纪,除了太子,在其他老臣面前没什么威严可谈。 也与身份无关,即便是昌喻,在几位老臣面前也需礼贤下士。 只是因为他是楚擎,大昌朝如今很多大的改变,都与他有着直接或是间接的关系,这些改变的起点都自这敬仪殿而起,只是那时坐下的人是天子,而非太子与诸位大臣。 “各位大人都是老臣,我也就不故弄玄虚了,瀛岛的事,瀛岛的贼,老大人们都知晓是怎么回事,知晓东海舟师是奔着什么去的。” 几位老臣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神情。 其实不止是他们,哪怕是普通官员,普通世家,乃至普通百姓,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一下,东海舟师就是奔着灭国去的,只不过很多事就是这样,大家可以知道,但是不能乱说。 其实之前不少儒生想说,觉得楚擎做的太过火。 对于楚擎的过火,就连邱万山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然后就附议了。 大致意思是邱总也觉得楚擎灭国这事说不过去了,他“附议”儒生的观点,但是呢,总得有证据吧。 没证据光说有个屁用,楚擎那种不要面皮的活畜生,没证据他绝对不承认。 所以呢,邱总就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谁觉得楚擎过火谁就去找证据,怎么找,去东海,最好去瀛岛找,带回了证据大家一起弄楚擎。 最后,儒生们就觉得不过火了。 瀛贼死光就死光吧,总比自己陪葬要强,大家就是口嗨一下,没必要将身家性命搭进去。 “据不完全统计,瀛岛瀛贼至少二百万户,即便舟师军伍以及长公主的手下登陆了瀛岛,那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屠灭所有瀛贼的,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将瀛岛变成练兵之处以及流放之地,那些官府关押的囚犯都流放到瀛岛上,可以开矿,可以为舟师新卒做辅兵,也可以做民夫当苦力,至于这练兵之处,就是说让新卒新营在瀛岛驻扎,以‘剿匪’的名义绞杀瀛贼,诸位大人觉着怎么样?” “臣觉着楚统领这法子好。”邱万山率先开口:“可谓一举四得,一得,新卒前往瀛岛,扬帆远航,磨炼海战技艺,二得,流放囚犯,开采矿铁,三得,新卒既可练兵又可灭贼,至于这四得,又能堵住悠悠众口,瀛岛距高句丽不远,陛下与太上皇远征不臣,若战事遇阻,便能自瀛岛驰助陛下。” 邱总都整出四得了,太子与其他臣子自然没有异议。 这就是开小会的好处,没那么多叽叽歪歪的人,说的算的大佬统一了思想,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 “还有一件事,琉球岛。” 楚擎捏了捏眉心:“这一次灭瀛岛,东海军民鼎力相助,在尚云道时我便想着,迁徙一些百姓到琉球岛开发这座宝岛,既是远赴海外,定要出台一些政令优待军民,一旦军民去了,东海三道必定人口大减,殿下,诸位大人,要不要将其他各道的百姓迁徙一些到东海三道,如今东海三道需要造船,加之各业作坊开办需要大量人力。” “善。”南宫玺点头道:“是应如此,居安思危,南北无了战事,东海便成了重中之重,不知这天下有多少刹著国度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岂能不重海业。” 众人点头表示附和,楚擎提出的两件事,不到半炷香都有了眉目,一切都按照他所预想的进展着。 “最后一件事。”楚擎的表情有些莫名:“商贾,太尼玛嚣张了!” 第1582章 元日添堵 正兴三年,宫中大宴群臣。 元日,老昌与大黄终究还是没有回来。 初回京的楚擎没有参加宫宴,而是在寒门书院宴请亲朋好友。 楚擎从来不会说自己成熟了,出道两年半,经历了那么多事,人也变的累了,考虑的也多了,就如同这次宫宴。 按道理讲他是应该参加的,只是因他一人参加,就会有无数人闹心。 没必要,朝臣们还得干活,不能“整”的太狠了,再说如今过年,杀猪宰羊,不动朝臣,只动商贾。 如今的北郊,比之京中北市还要热闹几分,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除了寒门书院外,占地最大的位置就是商会了。 三层小楼不大,可周围皆是货仓,商贾们出了些钱财,将运货的道路修的四通八达。 金碧辉煌的牌匾只有二字,商会,可以说这大昌朝的商人,以从这牌匾下走过为荣,若是外地的商贾入京,进了这商会,如同鲤鱼跃了那龙门,身价倍增。 过年第一日,处处张灯结彩,商会亦是如此,喜庆的很。 书院距离商会不远,正好赶上过年,楚擎怎能不过来给这群嚣张跋扈的商贾们添添堵。 楚擎走下了轿子,微微一笑:“看着就富贵,三层小楼,看这高度…怕是再增高一寸就要违制了。” 福三定睛观瞧一番:“对红的门,多垫一分违制,窗口若是再稍偏北侧半指,违制,后院那马棚再大上三分,便是营制…” 福三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少爷,这商会瞧着,处处失了规矩,可又处处说不出坏了规矩。” “商贾嘛。” 楚擎满面揶揄:“那必须将空子钻的死死的,可不止你一人天天研究昌律。” 江月生手里有一本名册,这本名册可比楚擎怀中的“名单”厚实的多。 倒不是什么黑料,而是商会那几个核心商贾的“履历”,就这些履历,都可以当成发家史心灵鸡汤刊印成册了。 “外人都说这商会是我楚擎亲手创办的,可这地方我是一次都没来看过。”楚擎打了个响指:“走,进去。” 江月生面色一冷,抽出了佩剑,然后被三哥一脚踹屁股上了。 楚擎转过头,望着江月生,一脸的懵逼:“你干嘛。” 江月生也很懵。 响指,不是冲进去就干吗,这怎么走了小半年,又改了? “精神病吧。” 翻了个白眼,楚擎懒得询问江月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带着福三与江月生进入了商会,没带其他人,探马都没带。 迈着八爷步的楚擎准备进入商会的大院,谁知连牌面都没过,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门子迎了上来,虽是面带笑容,却正好挡在了三人的中间。 “学生陈余,不知三位到访有何贵干。” 楚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陈余,好奇道:“读书人给一群商贾当门子?” 陈余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笑容也变了几分味道:“今日繁忙,三位还未说明来意。” “我想卖布料,涠江那边上好的布料,京中人都说不管是卖什么,都得和商会知会一声。” “涠江布料,那是寻对了地方,运进货仓就成,售卖后,商会自会扣除所得一成。” “不问有多少以及售卖价格吗?” “先命人运来就是,商会命人清点,去除损耗,扣掉存放的赁钱,全部发卖后,商会得一成。” 楚擎追问道:“售卖价格呢?” “售卖价格,商会的账房会作价。” “哦,果然是真的。” 楚擎得到了准确答复,没心思继续墨迹了,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音传出,三哥一个大嘴巴子,直接给陈余呼倒在地。 江月生都傻眼了。 几个意思啊,大统领打响指,我抽剑就挨踹,你打响指就没事? 三哥的手劲有多大,自不必说,陈余躺在雪地中,足足半晌才反应了过来。 “你他娘的敢…” 就这“你他娘”三个字,足够这家伙诛九族了,三哥到底心善,又补了一脚,陈余晕死了过去。 楚擎捡起一团雪,团了团,直接砸在了牌匾上。 “所有活口,十个数,滚出来!” 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声,商会走出了一群人,见到陈余倒在那里,刚要怒骂,又猛然见到了江月生,面色剧变。 江月生,他们不怕,因为二狗对商贾的事不懂,更不研究商律,如今要问哪个衙署最遵守秉公办案,那肯定是千骑营。 真正让他们面色剧变的,是江月生没站在首位,前方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他们没见过,可他们知道年轻人旁边的汉子,下颚有着一条伤疤的汉子。 老的,少的,大的,小的,撒腿奔来,脚都没停时已经跪倒在了地上,直接跪着滑行到了楚擎的面前,一个个匍匐在了雪中,瑟瑟发抖。 疤面汉子,已经说明了这年轻人的身份。 昨夜是个人都知道了,有一个年轻人回了京。 倒在雪中的陈余,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冷风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跪在了地上。 楚擎满面失望之色。 “关于扮猪吃老虎装b打脸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夙愿,可从来没有圆过这个梦想。” 楚擎背着手,走进了大院,看都没看地上这群磕头虫,直奔正堂。 三哥那一嘴巴子一脚,非是以权压人,哪怕楚擎可以随时干这种没品的事。 打人,只是因为霸道,商会的霸道。 跨过了门槛进入正堂,坐在主位,楚擎打了哈欠。 “走的时候,记得将牌匾砸了,对了,当着百姓的面砸,既然这牌面是用我的名头支起来的,就由我来砸烂这牌匾,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楚擎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令正堂外齐齐跪倒的众人们如坠冰窟。 商会太过霸道,楚擎今天来就是想要亲自看一看,这商会是否真的如此霸道。 事实证明,商会很霸道,比楚擎想象中的还要霸道。 想要入京行商,必须经过商会,售卖价格,商会说了算。 这也就罢了,无论卖了多少钱商会都要一成,不是只要一成,而是一成起步。 除了这一成的“中介费”,商会还聘用了大量的读书人,也就是死陈余这种人,舌灿莲花,让外地的商贾们将货物运送过来,一旦进了商会的仓房,想带走就难了,各种巧立名目,钱,钱,钱,还是钱。 商贾,真的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了。 就陈余这些读书人,都成为职业“中介”了,商会还会按照陈余他们的“业绩”进行“提成”。 总而言之一句话,商会,不事生产,只是中间商,任何想要在京中行商的商贾,都得被商会这中间商狠狠的扒一层皮。 “国朝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是企业家,不需要的时候,你们就是资本家。” 楚擎翘起了二郎腿:“怎么就不知道安分呢,调皮。” 第1583章 赞扬痛苦 自己种的种子,发了芽,茁壮的长着,长着长着,歪了,自己就得修剪。 坐在主位上的楚擎,他也不知道商会这棵野蛮生长的大树是否长歪了。 问题的核心并非是“歪没歪”,而是并没有按照楚擎的预想那般生长。 在心底深处他也知晓,让商贾长良心,那比让世家子全都忠君爱国还难。 楚擎想见两个人,其中一个,出现了。 出现的人叫孙庸,楚擎离京前,这人上不来台面,也无根脚,就连老娘得了病,还吝啬着郎中的诊金。 如今再看孙庸,富态的很,精美的华服绘着复杂的花纹,花纹拥簇着一个金黄色的“商”字,也就是商会的标记,小牛皮靴子,一双怎么也要两贯大钱。 很难想象,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从寂寂无名的石料铺子掌柜,摇身一变成为了京中乃至昌朝有名有号的大商贾。 “白老爷子岁数大了,喜庆日子在府中逗弄孙子,也没想过会待在商会,不虚此行,至少见到了孙大掌柜。” 楚擎望着跪倒在地的孙庸,似笑非笑:“不对,不应叫孙大掌柜,商会是我牵头创办的,你又是商会的顶梁柱之一,叫孙大掌柜太见外了,应叫…叫…” 看向身后的江月生,二狗提醒道:“孙庸。” 三哥无声叹了口气:“少伯。” 少伯,孙庸的字。 “对,叫少伯,孙庸孙少伯。”楚擎微微一笑:“好字,这字,是蓄须时长辈赐的?” 孙庸汗如雨下,又羞又怕。 怕,不必多说,京中,不怕楚擎的人不是没有,但是少,屈指可数,他孙庸绝对不算。 谁都不知道楚擎的来意,可院子中间还躺着一个陈余,足以说明很多事了,来者不善。 羞,是因为这字不是孙庸成年时长辈赐的,而是半年前他自己“起”的。 出身,那就是无人管无人问的野草,大字不识一箩筐,小门小户的哪来的“字”。 可如今成了体面人,总是要有个字的。 名与字都是有关联的,就如同赵云的子龙二字,《周易.乾》,云从龙,风从虎,云,子龙。 但是这个“少伯”,就和孙庸的庸字没关系,和另一个人有关系。 春秋末期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经济学家和道家学者,越国相国、上将军,正是大名鼎鼎的范蠡,被称之为商圣,字,少伯。 “坐吧,我来这里是请教少伯一些事的。”楚擎指了指下首的凳子:“坐。” “大统领,学…小人…小人不敢。” “坐。” 孙庸唰的一下窜到了凳子上,姿势如同扎马步,屁股都不敢挨实。 楚擎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这是与不是关乎着…” 摇指房外跪倒一片的商贾和管事们,楚擎笑道:“关乎着他们的生死,商会的生死。” 孙庸汗如雨下。 “商会之商,非士农工商之商,商会之商,是为水涨船高之商,水,为千骑营大统领楚擎,这话,可是你说的?” “扑通”一声,孙庸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江月生满面鄙夷:“真当本统…真当大统领手下的探马是吃素的不成。” 随着朝臣换了一波又一波,千骑营探马已经不如之前那般下三滥了,很少往朝臣的府里钻,办差也都秉承着公开、公平、不公正的风格。 这也就导致了人们逐渐的忘记了被墙根以及床底支配的感觉,尤其是这些商贾,一直认为千骑营的业绩都靠朝臣,而非他们这些经商的。 实际上,楚擎在东海的时候就关注着京中的商贾,并让三哥亲自写信告诉江月生,投入一部分人力监察商贾。 江月生哪懂什么监察啊,他就动钻床底、上横梁、趴墙根,老本行。 “水涨船高”这一番话,正是孙庸说的,在府中神采飞扬的对一房新娶的小妾说的。 “别磕了,我话说完之前,你可不准晕过去。” 楚擎放下茶盏,再次问道:“每月月初,月底,你都会采购…不,是从商会调集了大量的肉食与绿菜,送往各大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总之,是说如今朝廷与千骑营大统领最是体恤商贾,商会是大统领创办的,大统领体恤军伍,商会自然要萧规曹随,是有这事吧。” 孙庸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小人,小人没别的心思,大人莫要误会,小人只是想着军伍辛劳,我等商贾赚了些钱财,岂能…” “我只问你,是,或不是。” “是,是有的。” “夏季时,柳河花船,带过谭尚义饮过酒对吧,还与人打了起来。” 孙庸满面苍白之色。 “打的人,叫吴兴,胄城的豪商,不将精盐送到商会发卖,而是利用关系卖入各家府邸,还与你起了口角,很巧啊,没过多久,你便与云麾将军府谭府的少爷谭尚义成了好友,又带着去了吴兴经常去的花船,又很巧的大打出手,最巧的是,明明是苦主的吴兴,第二日跑到商会中登门认错,七车精盐分文不取,都给了商会,少伯没少赚吧。” 孙庸脑袋深深抵在地上,辩无可辩。 楚擎脸上没有什么怒色,人心就是这样,观其行,不看其心,看了,就觉得反胃。 孙庸多次在公开场合说,商会的商贾们能有今日,全靠朝廷与大统领,朝廷与大统领,最是在乎百姓,他们这些商贾,一定要奉公守法,还说什么他们也是百姓,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经商,这就满足了,别掺和些不该掺和的事,只要老实,只要安分,就能衣食无忧。 衣食无忧,是有的,何止是无忧,每日大鱼大肉都吃腻了,出行必乘轿,衣服上百套,可无论如何就是老实不下来,安分不下来,体恤军伍,成了一句口号,不过是为了巴结他楚擎的友人,善待百姓,不过是积攒名声。 “关于你的事我都知道,唯一不知道的事,唯一唯一不知道的事,张二美姑娘,为何会在离京后将数家石料行的铺面,交给你搭理,若不是商会以为你是张姑娘的人,也不会让你进了这个门。” 这的确是楚擎想不通的是,绿珠是聪明的女子,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聪明,可为何就是信任了这么一个心口不一的孙庸? “小人…” 孙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江月生默默的叹了口气:“大人,卑职或许清楚一些。” “怎么回事。” “这人,总是赞扬…赞扬花船上的姑娘们。” “赞扬花船姑娘?” “是,言说伎,艺者,自幼便培养琴棋书画,又精通诗词歌赋,言谈举止不比大户人家的小姐差上多少,只是命苦,出身不好罢了,伎是伎,娼是娼,不同而语。” 楚擎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怒色。 他知道孙庸这话不是发自内心,因为千骑营探马盯梢了许久,这家伙流连花船,就是为了…为了娼,而非伎。 既然不是发自内心,又多次说这种话,想来,就是为了让绿珠听的。 “违心赞扬别人的伤痛从而达到目的…商贾,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侧目看了眼江月生,楚擎淡淡的说道:“放出消息吧,孙庸,招惹了千骑营大统领。” 孙庸如遭雷击。 如今的楚擎,随意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某个无名小辈平步青云,也可以让某个大人物,失去一切。 第1584章 老商 老鼠偷了人类的大米,人类说它狡猾。 人类偷了蜜蜂的蜂蜜,却说蜜蜂勤劳。 对与错只是一个伪命题,只有主宰者才能修饰。 楚擎已经修饰过了一段“历史”,关于瀛贼的历史,也不在乎多修饰一段关于商会的历史。 “春夏秋冬四季,柴米油盐一生,话说的好听。” 楚渊望着磕头祈饶的孙庸:“以为你是个安分人,谁知心这么大,千骑营办朝臣,你专门招惹世家子,我楚擎要提高军伍待遇,你便马上结交军中将领,你这是春夏秋冬四季,狂风暴雨一生啊。” “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真的知错了,只是怕,怕啊,怕将来…” “现在闭嘴,离开京中,人,活着,多说一个字,死,你要想活,就马上给我滚,想死,继续说下去。” 孙庸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再次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满是鲜血,倒退着快步离开了。 楚擎喝了第二杯茶,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快之色。 从这里骑着快马到京中白府,一炷香差不多。 现在过去了快小半个时辰,该的等人还未到。 捧着茶盏,楚擎也在思考着关于商贾的问题。 成熟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与智慧有关,也有思考有关。 关于商贾,楚擎的感觉一直极为复杂。 商人不代表资本,但是成为资本家的一定是商贾。 换了以前,楚擎对任何资本都会破口大骂。 就好像送外卖和打车一样,直接搞垄断,一家独大牟取暴利。 可实际上这是一种必然发生的情况,而且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为人们提供了方便,就好像坐车和吃饭一样,动动手指,车开到家门口,再动动手指,饭菜送到家门口,没有这些资本入局,人们也无法享受到便利的生活。 而现在楚擎在思考的就是关于大昌朝商业的良性发展。 “错在我。”楚擎突然苦笑一声,没头没尾的说道:“创办商会,本就是一种垄断行为。” 江月生一头雾水,三哥倒是接口道:“少爷的法子是好的,只是您不在京中,这商贾便起了坏心思,若是少爷在京中,哪会成现在这般模样。” “三哥我发现你情商越来越高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三哥憨厚一笑:“少爷说的是,您在,不会成现在这般模样。” 江月生恍然大悟。 原来问题出在这啊,甭管说什么,直接来句“说的是”,再重复最后一段话就完事了。 楚擎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事是我搞的,也算是用了我的名头,错还是在我啊。” 江月生重重的点了点头:“大统领说的是,错在你。” “还是操之过急了,不能一拍脑袋有个想法就去实施,实施了又不管,甩手掌柜一样。” 江月生:“大统领说的是,就是甩手掌柜。” “做了事又不负责,还真成活畜生了,哈哈。” 江月生:“大统领说的是,你就是活畜生。” 楚擎看了眼福三。 眼神交流,骂吧,好,小的这就骂。 指着江月生的鼻子,三哥直接开喷:“你那嘴是朝廷赐给你的不成,不闲一会怕被朝廷夺了回去,你是个屁是,你懂吗你就是是是的,少爷不在京中,你还不在京中吗,商会变成如此模样,你眼睛吃饭用的,哪来的面皮说的是说的是…” 骂到一半,楚擎要等的人终于来了,三哥也心有不甘的住了嘴。 来者老人,绍富白杰,大昌朝一代豪商。 “楚大统领。” 白杰一身儒袍,年逾花甲精气神十足,只是花白的眉头带着一抹忧色,快步而入,热络非常:“怎地来了商会不知会一声,老夫急匆匆的赶来,深怕怠慢了大统领。” “白老风采依旧。” 楚擎站起身,拱了拱手,不失礼节,这也是他对白老爷子最后的敬意了。 一老一少目光相汇,二人面色都有些莫名,心中颇为感慨。 楚擎望着白杰苍老的面容,终究还是走下了主位,坐在了下首位置。 白杰脸上非但没有任何得意之色,反而流露出了几丝难过。 楚擎第一次见到白杰的时候,很戏剧,千骑营给这老头子强行弄到了城郊的拍卖行,利用玻璃制品狠狠坑了一笔白家。 之后接连搞了几次拍卖,包括作坊份子、武举名额、地契等等,每一次白杰都捧场,从不缺席。 经了一辈子的商,吃过的盐,比楚擎脚都咸,其实很多时候他知道楚擎是在挖坑,可每次都带着人一起跳,实在跳不下去,也得当托。 楚擎从来没私下找过白杰,可每一次,白杰都心照不宣的在能力范围内帮助楚擎。 甚至可以说二人没什么交情,但是楚擎每一次的商业行为,除了无条件支持的付家外,白家总是第一个响应。 屋内沉默着,楚擎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白杰也闭着嘴,唏嘘感慨着。 两年多前的事情,仿佛昨日,那时,楚擎不过是个千骑营统领,他还能自持身份的喊一声老子也是朝中有人,你楚家小子莫要欺人太甚。 再看今日,楚擎的容貌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头发短了,不伦不类,可这小子,总是不伦不类着,就是这不伦不类的小子,身上似乎有着一层光华,莫要说拍桌子骂娘梗着脖子顶牛,便是看上一眼,都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足足过了许久,楚擎终于开了口:“离京前,我和南宫平说,京中有两位老人,一位姓付,付有财老先生,无欲无求,是我敬仰的老者,一位姓白,最善装糊涂,奸诈的很,也从不隐瞒他的奸诈,可每次都让我糊弄,若是商会缺钱了,就找付老爷子,若是钱还不够,就糊弄白老爷子,白老爷子一被糊弄,好多人都会被糊弄。” “楚大人,老夫…” “南宫平是我的学生,阿平问,楚师,白老爷子是昌朝豪商,自知是局,为何还要陷进局里,我说那是难得糊涂,家大业大,权当是图一乐呵,商会有不懂的事,得问付老爷子,觉得快被坑了,问白老爷子,关于被坑,白老爷子最有经验了,阿平又问我,楚师总坑白老爷子,白老爷子会帮忙吗,我说会,一定会的,白老爷子这一辈子都在为身份争取,为商贾这个身份争取,不是为他,是为士农工商的商人争取。” 楚擎站起身,为白杰添了一杯茶,正色问道:“小子只是想问问,白老爷子,这商会,这商会的商,真的是您期望的模样吗?” “不是。”白杰望着泛起波澜的茶水,摇了摇头:“只是…只是被儒生,欺辱的狠了,欺负了一辈子。” 抬起头,白杰终于如同当年那般,直视着楚擎的双目:“老夫建盖了十二所寒门书院,我白家子弟,只是冲着石像吐了口口水,这十二所书院,便白建了?” 楚擎微微一笑:“白老爷子建盖十二所书院,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侄子朝着孔圣人的石像吐口水?” “老夫…” “不,不是,是因为你想要孩子们,有书读,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朝着孔圣人的石像吐口水。” 楚擎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为白杰换了一杯茶水:“白家不能狂,越是站得高,越不能狂,我楚擎也要如此,除了朝着孔圣人的石像吐口水,还要其他的要主动和我说吗?” 白杰瞳孔微缩:“大统领真的要问?” “真的要问。” “明知故问?” “知道了,就不问了。” 白杰抚须一笑,这一笑,便停不下来了,哈哈大笑。 江月生没好气的说道:“大统领倒是叫本官盯紧商贾,却又在信的末尾说,莫要烦扰你白杰与付有财。” 白杰终于止住了笑意,望着楚擎,望着这张还是略显青涩的面孔,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多前,望着那个咋咋呼呼满心思想要坑人的小子。 伸手入怀,一本册子递到了楚擎的面前。 “老夫这招牌,没你楚大统领的名头硬,提了几次,险些惹火烧身,如今你小子…如今楚大统领…” 楚擎翻了个白眼:“我小子回来了,然后呢?” 白杰再次哈哈大笑:“你小子去办,老夫一年多来的所思所想,险些惹火烧身的所思所想,都在里面,你小子去办,得办成了,办成了,老夫再给你建盖十二所寒门书院。” 楚擎也开始哈哈大笑。 如今,他缺的不是书院,而是人,真诚的人,如白老爷子这般真诚的人。 这本小册子,便是白老爷子一生的智慧,改革商会的智慧。 第1585章 统领与护院 人总是要混圈子的,身份地位越高,越要混圈子。 当一个人觉得这个圈子里自己是最聪明的,那就代表着该换圈子了,永远在一个圈子里待着,很难再提高自己的成就。 即便是楚擎,也混圈子。 只是这个圈子直接到顶了,除了身边的小伙伴,最有钱的商贾、最有权利的昌字头皇室成员、最聪明的谋士、最善战的将军。 白杰,也混圈子,混商贾顶级圈子。 可白杰也要混家人这个圈子。 商会野蛮生长,诸多弊端早已显露了出来,原本摇尾乞怜的商贾,说话声大了,底气足了,心思也就难免多了。 白杰怎么会看不到,可他在这个圈子,想要敬而远之,可以,不是不可以,一旦离的远了,就要走下坡路,就要成为异类。 更不要说他还有个家人圈子。 白家中,有眼光、有格局、有经验的,就这么一个白老爷子白杰。 商会中,那就是龙门,鲤鱼这么轻轻一跃,人生就变了。 小商贾摇身一变,大商贾。 大商贾摇身一变,大人物。 白杰不愿意再招惹尘埃,可在小辈的眼中,这些尘埃都是足金足赤,是钱财,是人脉,是地位。 你白杰是家主,身份地位钱财一样不缺,可你不能拦着我们这些小辈出头吧,都是亲戚,商会的外人们都成了大人物,咱是自己人没理由不去搏一搏。 白杰拦不住了,和商会对着干,不是和某个商贾对着干,而是和大多数商贾对着干,他不是没这个实力,而是没这个气力了。 他更不能和家人对着干,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能因为不招惹尘埃,这么大岁数个老头连亲情都不要了吧,混到今时今日,最在乎的恰恰是亲情。 现在楚擎回来了,兴师问罪,只是对商会,对他白杰,只是不解。 老夫被你坑了那么多次,顶着莫大的压力创办了十二家寒门书院,换来的,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不解,这就足够了。 千骑营,自始至终没有盯着他们白家,足够了,白杰老怀大慰,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楚擎,还是那个小子,至少对他白杰,还是那个小子。 白杰悠哉游哉的喝起了茶,楚擎回到了座位上,一字一字的看着,越看,越是心惊,心中很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小册子里,白杰最先指出的就是商贾目光问题。 商贾不应该将目光定格在京中,甚至不应该只是在中州。 楚擎带着人在瀛岛大杀四方,依仗就是东海,那么商贾应该去东海三道,带人去,带钱去,百业待兴,那里才有着更为广阔的商贾生存土壤。 其次是技艺投入,楚府和陶家名下的作坊,都有着特殊性和唯一性,没有垄断市场,而是不停的推陈出新,如烈酒、如玻璃制品、如造纸等等,商贾们总是跟在后面喝汤不是长久之计,应该主动投入人力和钱财,学楚府一样,培养大量的匠人进行技艺上的创新,从而建盖更多作坊。 越往后翻看,楚擎越是钦佩不已。 在小册子中白杰明确指出,商贾们是最自由的人,也是最容易施展理想抱负的人,带着钱,带着人,不止要去东海,还要去草原,局限于一城一地只是图个富贵,兴旺一城一地才是商贾应该做的事,大量的百姓迁移到了边关,边关大量的百姓去了草原,那商贾就应该去草原,兴旺草原,因为草原如今也算是大昌的国土了。 这些都是很宽泛的内容,小册子中写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钱庄的问题,字数占的最多。 商会商贾已经提出了兴建商会钱庄的问题,钱庄是户部名下,可因为朝廷政令和实际问题,并不是每一个州府都有钱庄,而且很多钱庄形同虚设,根本没有大量的资金流动,在这种情况下,商会是否可以兴办钱庄,因为商会在百姓乃至达官贵人群体中,都有着可靠的信誉。 对于这件事,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白老爷子有着浓浓的担忧。 因为钱庄涉及到了一个借贷业务,老头觉得如果钱庄真的做起来了,肯定和寺庙放印子钱似的,将大量的钱财放到民间,凭他对这些商贾的了解,一定会这么干,而真正让人担忧的是,商贾“不存钱”。 如今商会的商贾已经学会了“投资”,钱越多,投的越多,赚的越多。 百姓则是存钱的,钱越多,存的越多,放在家里不安心。 那么如果商贾们将百姓的钱投到了某一处产业,却没有及时的得到回报,就没办法将钱还给百姓,或许会成功一百次,可一旦失败一次,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出现这种情况,对钱庄,对商会,都是致命的打击。 如果这时候恰逢战争,恰逢天灾,恰逢其他不可抗力的缘故,百姓都会去取钱,私人性质的商会钱庄,并不具备这种强大的抗风险能力。 最最最重要的是,白杰在小册子中明确指出,商会,是商贾们自保的依仗,争取合法利益合法权利,大家拧成一股绳,保证自己应得的会到自己手中,是一面盾牌,防御用的盾牌,而不是一根长矛,进攻用的长矛。 现在商会的商贾已经将商会变成长矛了,这根长矛扎向的不是儒生,不是百姓,也不是朝廷,而是其他商贾,就是这根长矛,灭亡了太多太多的小商贾,抹杀了太多太多的可能性。 楚擎站起身,将小册子交给了福三:“字字珠玑,内容太多,很多我都无法理解,三哥读吧,读通,读透。” 福三没有马上接过,而是来到白杰面前,重重的施了一礼:“小人福三,楚府护院,白老爷子,可否首肯小人观阅。” 白杰迅速起身,一把拖住福三,笑道:“楚府护院福三福壮士,文武双全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昌律新规、商律草文、佛家子弟册籍新令,皆都出自你手,老夫经商半个甲子,还欲与你请教一番。” 福三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白老先生夸赞。” “不夸赞,算不得夸赞,单单是你这商律草文,便极大地提高了商税所得,老夫佩服,佩服至极啊。” 楚擎与有荣焉。 去东海时,三哥还是没闲着,拨打算盘的同时也不断写着关于律法的一些想法,有比较好的,合适的,成熟的,楚擎都会抄下来,和哪个衙署有关,就送去哪个衙署,送的最多的,就是户部和京兆府。 “对了。”白杰双目灼灼的望着福三:“老夫有一孙女,生的是亭亭玉立相貌喜人,更是个好生养的娃,听闻福三壮士,还未娶亲?” 楚擎哭笑不得。 就是再好生养,能好的过碧华,甭管你多好生养,碧华最少装你俩,也可能装你三个。 没事人似的江月生目瞪口呆:“白老爷子说的可是您那掌上明珠,京中才貌双全的白伶儿?” “不错,正是老夫孙女儿。” 江月生下意识说道:“本官还未娶亲!” 白老爷子看都没看一眼江月生,只是望着福三:“改日,福三壮士来家中坐坐如何?” 江月生呲着牙花子,死活想不通。 不是,本官照他差哪啊,除了没挨过暗器,不就少一条疤吗,究竟差哪了这是,我可千骑营大统领,他就是个护院啊! 第1586章 娶你如何 三哥与白杰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真的很激烈,关于经商的核心,人心的贪欲,与百姓的关系等等。 二人可以一拍即合,深入交流着。 二人也有着不同相反的观念,各抒己见。 楚擎耐心的等着,江月生皱着眉:“大人你说,卑职比老三究竟差在哪?” 楚擎反问道:“你比他强在哪?” “卑职是朝廷命官。” “三哥接连四次拒绝了封爵,两次拒绝马如敬招揽,一次拒绝了兵部,一次拒绝了柱国将军秦罡。” “卑职当年可是北大营…对,老三是捉狼军,可卑职立下…对,老三战功赫赫,可卑职熟读四书五…对,老三起草了昌律,可卑职好歹也是京中无人不知无…对,咱大昌就没达官贵人不知道老三的名的,可卑职生的也是英俊潇…对,连大帅之女都愿以身相许,可卑职…” 江月生的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小,说到最后,突然破口大骂。 “他傻了不成,没事做他娘的什么护院!” 楚擎:“…” 江月生气呼呼的看着福三,各种羡慕嫉妒恨。 “凭什么白老爷子就看上他了,那白怜儿,卑职知晓,生的是…” 楚擎没好气的打断道:“三哥已经和碧华私定终身了,白家没机会了。” “与碧华?”江月生神情一震:“与那胖丫头私定终身?” “嗯,是。” “哈哈哈哈。”江月生突然大笑出声:“那大胖丫头,不也是个丫头吗,大字不识一箩筐,笨手笨脚的,老三竟然栽在了她的手里,我江月生若是娶妻,必定是闭月羞花才艺双全,这可比老三强多了,哈哈哈哈。” 楚擎似笑非笑道:“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能打的过三道隐门的传功长老吗?” 江月生:“这…” “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能与青阳郡主、尚云道陶大小姐、还未获得封号的长公主之女刘瑾昔、南关大帅之女马缨四人,情同姐妹吗?” 江月生:“额…” “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能一拳抡碎刺客马头吗?” “我…” “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被太上皇与陛下称赞为女中豪杰吗?” “她…” “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被欺负了,其智如妖的陶家大小姐陶若琳,会即便灭一国也要为她讨个公道吗?” “…” 楚擎微微一笑:“你那你那闭月羞花才艺双全的婆娘,她的夫君,是三哥吗,是我楚擎的兄弟三哥,是陛下都要闹心扒拉喊一声的三哥,是大昌朝的王爷、十余位新晋新规、最勇猛的将军们也要喊声三哥的三哥吗?” 江月生不吭声了,望着地面,委屈巴巴的,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楚擎伸手拍了拍江月生的胳膊:“没什么可比的,我也要喊一声三哥,我们要承认别人的优秀,这是一种美德,我敢喷陛下,是因为我是个愣头青,三哥将陛下说的哑口无言,不是因为他是愣头青,是因为他为了无数边军,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曾经的边军,哪怕是面对天子,也要将那些话说出来,是因为他做一个百姓,同样要将那些话说出来,他能做到的,我们不敢做,也做不到,我们为什么要去和明明比自己优秀的人比呢,追赶他们才是,当你追上的时候就会发现,不需要去比。” 江月生面色羞红,讪笑一声:“也非是比较,只是…只是…” 楚擎会心一笑:“只是有趣对吗。” “有趣?”江月生不太明白。 “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干涉你和三哥之间对骂吗?” 江月生闹心的说道:“你和他亲。” “不是,是因为你与他也亲,我刚到千骑营衙署的时候三哥总是得罪你,可你从来不拿官职压人,总是笑呵呵的,也不恼怒从不恼怒,最多发发牢骚,那时候别说三哥,哪怕是我这个冒牌统领,身份地位也照你差的太远太远了,即便如此你也从不会拿官职压三哥,这才是我们在一起并肩而行的缘故,无论我怎么变,你怎么变,三哥怎么变,我们依旧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因为你一直拿我们当朋友看,我和三哥也永远会珍视我们与你之间的友谊。” 江月生闭上了眼睛,露出了笑容,点着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开心的,如同一个孩子。 ………… 京中南市,绿珠走在马车前,马车中,都是采购的年货,买的有些晚了。 王天玉跟在后面,东瞧西看,不知不觉间跟着绿珠来到了柳河边上。 柳河还是有着花船,因为无烟碳的出现花船一年四季都飘荡着,到了冬季时更是风花雪月读书人的好去处。 绿珠缩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平静的表面,掩盖着紧张的内心。 “那里,知道是何处吗?” 王天玉不明所以:“花船啊。” “知道就好。” 绿珠挥了挥手,水面结的冰已经被破开了,一艘小舟靠了过来。 没在说什么,绿珠上了小舟,王宝玉跟了上去。 乘坐小舟,二人来到了一艘花船上。 这一上船,老鸨见到是绿珠,顿时喜出望外,快步走来就要打招呼,可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施了一礼,恭恭敬敬。 上船了一个女子,引得无数人瞩目。 不少喝了酒水的客人,双眼一亮,只是友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再也不敢望过去,放浪形骸的身体,也如同在读圣贤书一样,目不斜视,全都变成了道德君子。 友人说那女子叫张二美,千骑营大统领的楚渊的友人,是的,友人,千骑营探马放出的风声,不是女人,不是下人,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就是友人,很多时候,千骑营大统领都得管这个女人叫一声姐。 绿珠走上前扶起老鸨子:“吴姐姐,妹妹馋酒水了,又有些腹饥,还未带着钱财,占你些便宜吃些瓜果喝些酒水,你若是不首肯,我可就去贪刘姐姐的便宜了。” 一听这话,老鸨子顿时满面笑容,挺了挺硕大的胸脯,嗓门登时抬高了八度:“你这嘴刁的妹子,就喝烈酒,少了三杯,定不让你离开。” 绿珠微微一笑,回过头望向一头雾水的王天玉,轻声道:“去,去二楼,去三楼,每个房间外面站上片刻,听一听,瞧一瞧。” 王天玉挠了挠额头:“为何。” “叫你去就去。” “可我不想去。” “不去,就莫要再跟着我了。” 王天玉犹豫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上楼了。 挽着绿珠的老鸨子,突然感受到了绿珠颤抖的手臂:“妹子,你这是怎地了?” “我想叫他知晓,知晓我的过往。” 老鸨子沉沉的叹了口气:“风尘女子中,属你性子最烈,可姐妹们做的最美的梦,便是成了你,成了你张二美。” 绿珠转过身,望着河面上的风雪,等候着,不安着。 或许只是过了几秒钟,也或许过了几个世纪。 强壮有力的手臂,环抱住了绿珠的腰肢。 王天玉的手臂,也略微颤抖着。 “娶你,如何?” 绿珠没有回过头:“四年有余,我在船上,至少度过了四年。” “娶你,如何?” “之后,又被买进了章府。” “娶你,如何?” “章松陵,是我亲手杀的。” “娶你,如何?” “你可知外人,是如何说我的。” “娶你,如何?” 绿珠终于回过了头,泪流满面:“何时。” “你说。” “好。” “好。” 绿珠转过身,望着河面,脸上流露出幸福,两颗不安的心,剧烈越来越近,渐渐安静了下来。 河边,仇宝玉举着千里目,一巴掌呼在了萍儿的脑袋上,兴奋的大喊大叫。 “成啦成啦,阿玉终于成啦。” 萍儿慢悠悠的转过身,然后突然甩开蹄子,一蹄将仇宝玉踹进了河里。 第1587章 偏见与口水 男女之间的情感总是莫名其妙的。 王天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看上绿珠的。 或许是绿珠流露出那种当家大姐的范儿时。 或许是绿珠对很多军伍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关怀时。 也或许是绿珠填补了王天玉内心中缺失空白的某一块。 至于绿珠,女人的心思就如同海底一根细细的针,没办法探查,也寻不到,越是经历的多,越是受到了伤害,这根针就会越沉越深。 绿珠想要的不是一个她爱的人,而是需要一个一心一意爱她的人,当这个人出现时,她就会付出所有的爱。 这也是多数男人与多数女人的不同。 大街上,很多漂亮的女人总是挽着一个大胖子或者屌丝的手臂。 人们便会以为这男的一定很有钱,要不然美女怎么会跟他。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有些时候真的不是因为钱。 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吃过见过,在保证物质基础的前提下,女人需要的是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与长相无关,经历了一些事,便会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好男人哪里都是稀缺的。 有的好男人,是天生的。 有的好男人,是被逼的。 楚擎就是被逼的,初一晚上,邀请了所有的亲朋好友来到了书院之中,点燃了一堆堆篝火,载歌载舞。 好男人曾…好男人楚擎正在烤串,给陶若琳烤串。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楚擎不是榜样,陶若琳才是。 所以王天玉在烤串,烤给绿珠吃,九娘帮王天玉擦着汗,玉仔烤的更加卖力,竹签子都快转出火星子了。 肖轶也在烤串,给陶琪烤。 赵宝蛋也在烤串,给贺季真和青阳烤串。 宝蛋不是好男人,但是他现在争取要做个好师叔和好师傅。 碧华本来是在烤串的,三哥将竹签子夺了过去,面无表情:“都是男人在烤,你烤算什么,我烤,你吃,等着。” 就这一句话,差点没让碧华幸福的直接晕过去。 九娘吃的最多了,除了王天玉,太子也在烤,烤给九娘吃。 楚擎侧目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九娘真的长成大姑娘了,亭亭玉立,褪去了青涩,脸上的冻伤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完美继承了绿珠的长相,小小年纪,已是生的闭月羞花。 昌家人就是如此的任性,老昌和大黄给楚擎面子,认了九娘的身份接到宫中当伴读,太子倒是捡了个大便宜,即便是宫中的太监都知道,九娘将来是要当太子妃的。 还是那句话,感情来的总是莫名其妙的。 昌喻从不承认自己喜欢九娘,总是以兄妹相称。 可称着称着,就难免想到了生性跳脱古灵精怪的九娘会嫁给别人的臭男人。 一想到这,昌喻就闹心,不敢想,一想就有火气。 慢慢的,昌喻也任性了。 孤是太子,娶干妹妹不过分吧? 九娘也喜欢太子,因为她知道太子很厉害,一辈子都不会饿着她。 “给,尝尝手艺。” 楚擎将烤好的牛肉递给了打着哈欠的陶若琳,拍了拍手,这才看向蹲成一排的白家子弟。 白家子弟,一共八个人,都是白老爷子的种,不是亲儿子就是亲孙子。 大过年的被白杰亲自带来,这事楚擎推不了,承诺了,帮老白管教管教大白和小白们。 到了书院,老白一人一脚全踹跪下了。 楚擎说犯不上,别跪着,地上凉,抱头蹲着就行。 白家子弟觉得大统领这人还不错。 就是蹲着蹲着发现了个事,还他娘的不如跪着呢,太累了,主要是丢人,别人都在喝酒跳舞,他们抱着脑袋蹲成一排。 这就是个很搞笑的场面。 岁数最小的大白,快五十了。 岁数最大的小白,三十出头了。 都比楚擎岁数大,都老老实实的蹲着,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老师是老白头,家长反倒是楚擎。 “白煜。” 楚擎扫了一圈,落在年纪最小的小白身上,也是白家最受宠的三代弟子白煜。 只是被叫了一声名字,抱着头的白煜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出道两年半,我都不敢做的事,让你干了。” 曾经将国子监一锅端的楚擎竖起大拇指:“朝着孔夫子他老人家的石像吐口水,就在国子监外,还是当着无数儒生的面,偶像啊。” 抱着头的白煜面色苍白,回头看向正在撸串的爷爷,露出求助的模样。 “你看老白头干什么,要是能挺你,也不可能将你们带到本统领面前。” 楚擎再次拿起了竹签子,放在火炉上好奇的问道:“采访采访你呗,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有这个狗胆,朝着孔圣人的石像吐口水,喝多了,这个我知道,但是即便是喝了酒也是无限放大了心中的欲望和胆魄,喝多的人不是没有,敢朝孔圣人石像吐口水的,京中,不,可能中州你是第一个,说吧,因为什么。” “我…学生…学生认罚。” 白煜如丧考妣,一副接受命运的模样:“学生认打认罚。” “口称学生,原来你是个读书人,罪罚肯定是要有的,现在全京中的读书人都对你口诛笔伐,压力都在你爷爷的身上,这个先不提,还是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朝孔圣人的石像吐口水。” 白煜不吭声,撸串的白杰似是想到了什么,冲着亲孙子骂道:“问你便说,你是如何与爷爷说的,便如何与楚大人说,若是楚大人觉着你说的对,天塌下来了,爷爷给你担着,若是楚大人觉着你说的错,那就滚到东海从军去。” 楚擎笑呵呵的。 现在京中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谁家孩子要是不成器,直接弄到军伍中,拖点关系,最后弄到楚擎手下,再不济弄到楚擎手下的手下当差也行,没看现在满昌朝都是新晋的勋贵吗,那以前都是个什么玩意,走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的、不知道哪蹦跶出来的道人、和个乡下老农似的老头、边军狗都不搭理的杀才,现在全都一飞冲天了。 “好,那孙儿可就说了。” 白煜一咬牙,和要赴死似的,对楚擎说道:“儒家不好,儒学不好。” 大家都望了过来,一副吃瓜的模样,捧着茶盏的廖文之笑道:“那便说说,哪里不好。” “大统领曾说过,天子之下,人人平等,朝臣,是要为百姓考虑的,是要服务于百姓的,一字不差,大统领就是这么说的,京兆府马睿马大人亲自说的,那么儒家所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不正是将人划分了高低贵贱吗,为人臣不忠,当死,言而不当,亦当死,君要臣死…” 还好白煜不是真的傻到家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梗着脖子继续说道:“儒学,将所有人都变成了奴才,佃户是富户的奴才,上工的百姓,是东家的奴才,家将,是主家的奴才,富户要佃户死,奴才就要死,东家要百姓死,百姓就要死,主将要家将死,家将就要死,这是什么道理?” 廖文之微微颔首:“继续说,还有什么。” “慢着。” 楚擎打断了白煜,问道:“你觉得你是商贾,还是儒生?” “学生…我是商贾,商贾之子。” 楚擎点了点头。 偏见,往往比无知离真理更加遥远。 第1588章 儒学儒生 白煜口称是商贾之子,可对这儒学,看的是一清二楚。 过于强调人伦关系,以及亲疏远近秩序。 道德地位设置的太高,导致了虚假的人治现象。 注重等级观念,几乎可以说是压抑了“人性”,所有事必须循规蹈矩按部就班。 尤其是对女子,没人说,全都是心里和明镜似的,对女子,就是贬斥的态度。 尊卑贵贱、不逾行次,严格的等级制可以说是赤裸裸的服务于特权人士和统治阶级。 白煜的一口口水,是因愤怒,愤怒,源于儒生的高高在上。 关于儒学儒生,楚擎不敢轻易触碰,最多塔尺塔尺儒生,还得是站在阳光下,占领制高点,目的达成就好了。 白煜不是想塔尺塔尺,而是狂怒,无能狂怒,就像影视作品中,但凡喷口水的,最后都得死,因为除了喷口水外,别无他法。 白家建盖了书院,十二所,并不是商贾中最多的,也不是规模最大的,但是完全可以说是最弥足珍贵的。 最早的时候付家建盖书院,那是因为俩人质搁楚擎手里呢,再一个是有恃无恐,灭我付家,就是灭了一个行业,灭了一个领域。 白家没有什么依仗,就是咬着牙扛着将这十二所书院建了起来,即便是大昌朝了不起的豪商,也顶着莫大的压力。 就连楚擎也不知道,白家险些要完蛋,就因为这十二所书院,还好楚擎崛起的比较快,白家这才捡回一条狗命,要不然单单是京中世家子就能联手弄死白家。 白煜认为白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还能够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是仰仗楚擎的威名,而是敢于豪赌,豪赌建盖了十二所书院。 即便如此,那么多寒门学子都参加了科考,少数已经开始观政了,儒生,还是瞧不起白家,大致的意思就是一日是商贾,轻贱的商贾,一辈子都是商贾,轻贱的商贾。 白煜不信这个邪,朝着石像吐了一口口水,小爷就轻贱了,轻贱的小爷轻贱的商贾,敢朝着石像吐口水,可也合理合法,去告官吧,小爷倒是要看看,这世道,遵从的到底是昌律的法,还是儒学的礼! 越说,白煜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愤怒。 正是因为建盖了书院,白煜才看穿了事物的本质。 儒生讨厌白家,不是因为白煜建盖书院教授学子读书,而是教授的这些学子,是寒门学子。 事物的本质,就是人性。 儒生们已经习惯享受了特权待遇,现在寒门书院培养了大量的学子,一旦儒生们捍卫他们的权利与待遇,等于是给一群穷苦百姓出身的学子们做了嫁衣,可要是不捍卫这个权利,他们也会一文不值。 这也是楚擎创办寒门书院的原因之一,打不过就尼玛加入,等我人数比你多,那我就是爹,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到了今时今日,好多话我反而不敢说了,哪怕是在自家的书院中。” 楚擎冲着神色激动的白煜挑了挑下巴:“起来吧,不用抱头蹲着了。” 白煜揉着早已麻木的双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双眼满是神采:“大人也觉得小人说的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冲着孔老人家的石像吐口水肯定是不对的。” “可…” 楚擎又看着白煜身边的白家弟子,问道:“你呢,为什么打儒生?” “大人,小人…小人…小人吃了酒。” “我只听真话,假话,我不听第二次。” “他们打我六弟!”白家弟子一咬牙:“除了我和我爹,还有爷爷,谁都不准打六弟,他们打,我就打他们!” 楚擎哭笑不得:“你也可以起来了。” “你呢?” “老三挨了揍,小人带人给老三出气。” “你呢?” “老二带的人就是小人。” 楚擎:“…” 问了一圈,楚擎才搞明白,一口口水,两次野架,一次在南市,一次在国子监门口,白家第一次人少,输了,第二次人数基本持平,打赢了。 闹的满城风雨甚至在朝堂上都提及了,只是因为白煜的一口口水。 “这小子的愤怒…是对孔圣的愤怒。” 廖文之缓缓开了口,一句话,直接定性了:“孔圣教化天下,可不曾想我大昌朝,竟有打着孔圣名头的儒生大言不惭,言之高低贵贱,愤怒的对,愤怒的好啊,孔圣可未说过,这人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 白杰站起身,冲着廖文之施了一礼。 楚擎连连点头。 就是这么个事,这才是问题的根本,儒学肯定是好的,至少核心是好的,要不然也不能几千年后还流传着,只是儒生们给带歪了。 看向廖文之,楚擎笑吟吟的问道:“有兴趣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廖文之却笑呵呵的回道:“有,有大兴趣。” “好,那就年后吧,拜托廖老师了。” 廖文之哈哈一笑,回去继续撸串了,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其实楚擎也不知道廖文之什么意思,他只是知道,京中的儒生要倒霉了。 人们总是经营着自己的人设,儒生也是如此,可这个人设真的经得起推敲吗? 大多数是经不起推敲的,而廖老师要做的事就是将一个又一个的大儒、名士、儒生们,将他们所有的人设,砸的粉碎,人设越是完美,砸碎后越是狼狈,越是伟光正的面孔,揭露后,越是丑恶的不堪入目。 陶若琳深深看了眼楚擎后,又侧目扫了一眼正在带着墨家子弟大吃大喝的墨鱼,浅笑不已。 楚擎要搞儒生,并非因为白家,而是因为墨家。 早在之前的边关行楚擎就为墨鱼请了功,只是那时候墨家只有一个墨鱼。 这次从东海回来了,带了一群墨家子弟,每个人都有名有姓,每个人都有封赏,平东海,灭瀛岛,墨家是有大功劳的。 儒生们不乐意了,百家争鸣活下来的只有儒家,现在权倾朝野的楚擎要让墨家崛起,耐人寻味,这已经不是砸锅的事,而是要拆房了。 天地良心,楚擎还真没这么想,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墨家玩的是技术,儒家玩的是思想。 如果光说增强国力开疆拓土的话,不能说儒家不行吧,只能说狗**都不是! “就这样,放炮吧。” 楚擎站起身,大手一挥:“放炮,正兴三年,我们共同努力,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 所有人都站起身,举杯呐喊:“更加美好!” 第1589章 谋官 虽有遗憾,却也满足。 正兴三年,楚擎在书院中待了七日,每日都吃吃喝喝,每日都开开心心。 初八,楚擎将亲手堆起来的书院中最大的雪人一铲枭首后,入京了,骑着马,缩着脖子,笑吟吟的,可不知为何,好多人都觉得楚擎以及身后的小伙伴们,杀气腾腾。 初八,中午刚刚散朝,商会被拆了。 破坏分子王天玉带着一群海贼小弟,和强盗似的,冲进去就是砸,最后喊着号子用二十多匹草原战马将商会的三层小楼拉倒了。 王天玉和绿珠确定了恋爱关系后,做事比较稳重也比较细心了,在废墟中扔了二十支火药箭,点燃后,废墟中就没一块超过二十公分完整的木板。 没说的,走流程,王天玉和马睿勾肩搭背的回了京兆府,主动投案自首。 马睿问,王贤弟,你所犯何罪。 王贤弟说了,马兄,小弟吃了酒,不小心给商会拆了。 然后白杰和付老爷子出现了,十分气愤,指着王天玉破口大骂,商会那栋三层楼,可是他们花了足足五百文才建起来的。 王天玉管白杰借了一贯钱,然后赔偿给了白杰,还让白杰找了他五百文,当辛苦费了。 商会,成为了历史,准确的说,是商会小楼成为了历史。 初九,朝廷颁布政令,正式成立匠工院,半官方性质的,第一任院长,由墨家钜子墨鱼担任。 初十,还未开土动工的匠工院定于城西,千骑营探马放出了消息,墨家弟子将会玩些花活,上万百姓齐聚,火药弩、飞行翼、半成品火炮、猛火油,倾泻在了空地上,空地上满是稻草人,稻草人上面标明了“身份”,反贼、不臣番蛮、瀛贼、凉贼等等。 眨眼之间,数千稻草人灰飞烟灭,百姓无不震撼,这就是楚擎给墨鱼的新年礼物,墨家出世的首秀。 同日下午,千骑营探马离京,前往三道峰,邀请道门代表三道隐门在京外建立三道观,就在一处寺庙正对面。 接下来,大量的千骑营探马前往了各处州府,带着六部衙署的观政朗,巡查各地是否政通人和,尤其是最新颁布的政令是否被当地官员所落实。 随着楚擎的回来,京中还是那个京中,只是波澜不起的表面下,似乎酝酿着某种风暴。 皇宫之中,楚擎与刚下朝太子昌喻并肩走在皇宫中,身后跟着三哥。 “兵部总没个尚书,是不成的。” 楚擎笑道:“不过我是死活没想到,老秦竟然让我来当这个尚书,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昌喻连连摆手:“王叔您莫要多心,秦将军从未提及过此事,今日朝堂之上…” “我知道,要是老秦和你提前说了,你不可能不知会我一声。” 提起这事楚擎就觉得可乐。 上朝上的好好的,秦罡突然提起了兵部尚书一直空缺的事。 大家都很不解,误以为秦罡要当这个兵部尚书。 名义上来看,柱国将军的权利肯定是不如尚书的,但是柱国将军这个职务有着独特性和唯一性。 尚书有六个,但是宰辅只有一个,云麾将军有八个,柱国将军也只有一个。 说句不太准确的话,武将体系这边,柱国将军就类似于兵部的宰辅。 秦罡资历和战功都摆着,真要是想做兵部尚书的话,不能说一点毛病都没有吧,只能说一点病都没有毛。 其实关于兵部尚书这个职位,大家觉得最合适的是老楚。 原本大黄定的是让老楚去边关,防患凉戎。 结果老楚可能是觉得墨迹吧,也别防患了,直接全弄死吧。 在这种情况下,老楚再去北边关就没什么意义了,反倒是让老当益壮的英国公冯洛再次回去坐镇边关正好合适。 既然不当边关大帅,那就当兵部尚书,哪怕文臣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讨厌楚擎,连带着讨厌老楚,可也不得不承认老楚实在是太能打了,就当个兵部尚书,等谁嘚瑟的时候,直接让老楚过去就完事了。 谁知让太子和群臣傻眼的是,秦罡没说自己相当,更没推举老楚,而是推举了小楚。 群臣哗然,楚擎也懵了。 正在大家懵逼的时候,大舅哥跳了出来,一顿附议。 小伙伴们见到大舅哥跳出来了,也都要站出来附议。 还好楚擎及时出班说干不了,要不然这事没准还真成了。 大舅哥以为秦罡和楚擎商量过,小伙伴们以为楚擎和大舅哥商量过,险些又被陶少章给坑了。 让楚擎哭笑不得的并非是秦罡,而是群臣的反应。 兵部将领们不必说,秦罡说什么他们说什么。 主要是文臣,文臣错愕归错愕,可脸上却带沉思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既没有马上跳出来反对,也不是迫于楚擎的淫威不敢开口,就是真的在思考。 不到三十岁的尚书,国朝未有,别说尚书了,侍郎,郎中,最年轻的都四十出头了。 可国朝不也是从来没有哪个不到三十岁的人揍的世家和朝臣们哇哇叫的先例吗,楚擎的确开了不少先河。 提高军伍待遇,本就是楚擎发起的,这些其实就是改革,做的很成功,最主要的是,楚擎战功在那摆着呢。 “兵部尚书我肯定是不能做,做将军我都不够格。”楚擎自嘲一笑:“其实就是这个千骑营大统领我都做的不称职,我来张张嘴,江统领跑断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真要是有了什么具体的差事,反而约束了我。” “王叔所言极是,不应以官职约束您。” 昌喻深以为然,楚擎干的很多事完全不挨着边,你以为他作诗呢,他跑宫中修宫殿去了,宫殿刚完事,又去救济灾民了,灾民刚有个眉目,又搞商贾去了,商律还未完善,招惹世家去,招惹的差不多了,带兵出征。 走了一会,楚擎蹲下身,揉了揉昌喻的脑袋:“兵部尚书的事别考虑了,不过这职位是不能空着,从云麾将军中挑吧,我倒是有个人选,要不要听一下。” “您说。” “蓝韧山,文武双全。” 昌喻满面古怪之色:“蓝韧山?” “不错,当初差点跑去北边关和我爹打一架,又跑到东海平叛你王叔的蓝韧山蓝将军,东海三道都传遍了,当世不败之名将,大昌军神,资历有,只是缺少军功,不过他现在人在瀛岛,军功肯定是足够了,只要殿下和柱国将军支持,问题不大。” 昌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可不是不败之名将吗,根本没打过仗,败谁去? 楚擎笑道:“理由很简单,他会为了百姓付出所有的一切,这样的将领,不是没有,不多,但是像蓝韧山这种傻了吧唧宁可身死族灭也要护住百姓的人,屈指可数,尚书不带兵打仗,却处理很多与军伍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公文,他应该可以胜任。” “王叔从未错过,好,那便命人将他传召回京。” “如果蓝韧山上去了,空出的云麾将军之位,给盛将军吧。” “盛兆军盛将军?” “不错,待盛将军熬几年资历,便可接任边关大帅之职。” “南关还是北关?” “不知道。”楚擎笑道:“过了几年,大昌朝的边关说不定就多了,也更广阔了。” 第1590章 搞儒生 楚擎在宫中吃了顿午饭,又带着千里目和一兜子咸鱼看望了下昭阳宫的华妃后,这才离宫。 一直以来他从未给小伙伴们争取官职,只是争取身份,勋贵的身份,要官,这还是他的第一次。 像温雅二玉这些人,原本就在军中有职位,不算。 大军哥是个特例,楚擎既是出于私心,也是为了国朝。 舟师水卒能够在瀛岛上如此悍勇,都是因盛兆军训练有方。 正如楚擎所说,大昌朝一旦准备好了就会扩张版图,到了那时候,边关可能在陆地上,也可能在海上,镇守边关的人也只有大军哥才让他放心。 心魔也好,执念也罢,人总要活着,活着体现自己的价值,谁不是如此,不能因为有了心魔和执念就浑浑噩噩的混下去。 出了宫,楚擎前往户部,结果走了一半才想起来,邱总现在不在户部混了,在礼部。 六部衙署距离不远,楚擎没骑马,与三哥步行,走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 “商税收的那么多,老马也不说组织组织人清扫一下城中的积雪。” “少爷有所不知,是要清扫的,只是都在夜间,白日清扫难免误了旁人脚程。” “倒也是。” 楚擎呵呵一笑。 对于马睿这位昌京市长,他是真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要说什么国朝大事,马睿从来不主动掺和,就如同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似的,光看着眼皮子下面的事。 北市哪的房子塌了,带着一群人去修葺。 哪里的井水枯了,亲自建水塔弄竹管。 谁家生了个四胞胎,喜气洋洋的去给个红包。 两兄弟分家吵的面红耳赤,他能抄起扁担挨个揍。 有世家子欺负百姓了,不用千骑营出马,他第一个带着衙役去理论,理论不过就动手,打完了,老一套,报官去吧,往大堂一坐朗声问道,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鸣冤鼓下面等着,等百姓过来告状。 这人,不像京兆府府尹,像村委会的大妈,就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这些小事,都与百姓有关,还笑言大事他管不了,六部九寺那么多大人排着队的去管,他管管百姓的小事就好了。 昌京缺的就是管小事的人,百姓缺的也是管小事的人,这一点,马睿比任何人都强。 溜溜达达的来到了礼部,楚擎都不用亮出身份,门子直接跪地上了,几个品级不高的官员正好走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认出楚擎的身份,跪倒一片。 楚擎都傻眼了。 就算天子来了,官员施个礼就行,也不需要跪下。 楚擎也是有所不知。就混京中的官员们,谁人不知楚擎几乎很少去六部九寺溜达,除了混过的户部以及他大舅哥的大理寺,除了这俩地方外,就去过国子监和鸿胪寺。 结果大家都知道了,鸿胪寺一锅端,连端三次,国子监情况差不多,少了一半的官员,三分之一的学子被流放了。 现在楚擎直接来到礼部门口,那能不害怕吗。 “你们有病吧,我来找邱哥…不是,找你们邱大人邱尚书的。” 门子和几个官员一听这话,这才反应过来,哦对,差点忘了,邱尚书和这小子一直是狼狈为奸,过来找人的。 门子不是官员,没起来,官员起来了,满面尴尬的退到两旁,躬身施礼。 楚擎继续和福三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 “之前在东海的时候还想着呢,回来的时候要不要搞一下礼部,没想到邱哥当扛把子了。” 刚站起来的几个官员,差点又跪了。 哪有楚擎,哪就没规矩。 他是直接进来的,结果门子都没通报一声。 楚擎直入正堂,推开房门,冷风呼呼往来吹。 邱总正坐在书案后,不,是趴在书案后面,听到了声音,缓缓抬起头,眯起眼睛,见到是楚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额头上满是红印子,趴着睡觉睡的。 “哎呦,身份上来了,范儿也不同了。”楚擎乐不可支:“以前在户部的时候,你上班摸鱼,有人推门马上做起来装,现在成了尚书,装都不装了。” 邱万山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说道:“陛下不在京中,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寻到礼部,愚兄装给谁看?” “那倒是。”楚擎哈哈大笑,转身关上了门,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三哥也和进自家似的,找出了茶叶烧了水,给二人泡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怎地了。” “你看你这话说的,想你了,不能来看看?” 邱总敲了敲大腿:“不信。” 楚擎从袖子口里抽出了千里目,丢了过去:“送给嫂夫人的。” 邱万山面露喜色:“军中可料敌于先机的潜力之目?” “你怎么知道?” “你在东海时传回的军报,愚兄皆都看过。” 邱总抓起了千里目,观瞧了片刻连连点头:“果然是神奇之物,一会早些下差,去城楼观瞧一番,看看远处风景。” 要么说邱总就带点超然物外的意思,别人第一次见到千里目,那恨不得睡觉都插裤裆里,邱总看了两眼后就放下了,不是说不感兴趣,只是不太感兴趣罢了。 “正好你问起来了,其实我还真有事。” 邱万山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说便是。” “我想搞儒生,不搞儒学,专门搞满嘴讲着礼法道德实际不怎么道德的儒生。” 福三将茶杯端了过去,邱总笑道:“都是自家人,愚兄哪里需要你来端茶递水,快坐下暖暖身子。” 这就是三哥的牌面,别说邱总这尚书,就是前几天在书院过年,太子和宰辅都没敢使唤福三。 看向楚擎,邱总不以为意的说道:“你做便是了,这有何商议的。” “就是…”楚擎面带几分尴尬:“一旦动了这些儒生,让他们没有以往的特权,压力,或许会到户部头上,到邱哥你头上。” 邱万山面色微变,不吭声了,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楚擎来这里的目的,廖文之只是投石问路,真正的大活还在后面。 儒生多个屁啊儒生,凭什么就比百姓高贵,读过几年书弄个功名就拽的和二大爷似的,没道理的事,人们可以尊重你,但是不是给你当牛当马的,这种读书人的特权不能继续下去了,若不加以制止,以后寒门书院出去的学子们也容易沾染这种恶习。 所以说楚擎为难也为难在这,如果问读书人和哪个衙署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那一定是礼部,甚至可以说礼部与读书人是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 可现在邱总成了礼部尚书,楚擎想做事,还不愿意让邱总为难。 “不是,邱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低头皱眉的,搞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本官是在想…” 邱万山抬起了头,也不自称愚兄了,而是称本官,凝望着楚擎,皱眉道:“你要动这天下读书人,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次东海归来,楚大统领倒是…” 楚擎捧着茶杯,面色古怪。 邱万山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莫名:“楚大统领当真觉得在京中,在朝堂,横行无忌,无人能制的了你吗?” “不是,邱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楚大统领与本官,要在朝堂上争锋一番了。” 楚擎瞳孔微缩:“邱哥你可别吓唬我啊。” “本官是说,你我二人在朝堂上争锋一番,然后让读书人都支持本官,本官再…狠狠的坑他们一下。” 邱万山打了个哈欠,淡淡的说道:“争取一次就将读书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擎一脸懵逼:“那你这礼部尚书,还做不做了?” 邱总呵呵乐道:“卫老大人要下去了,到时候咱哥俩想想法子,给愚兄调回户部,当户部尚书也是一样的嘛。” 第1591章 邱总的名头 楚擎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 他就没见过比邱万山还损的人了。 关于这件事楚擎思考了好久,让邱万山帮自己吧,这礼部尚书做不长久,别说帮自己,哪怕是冷眼旁观,读书人都无法容下这个礼部尚书。 可不帮自己,不冷眼旁观,总不能帮读书人吧。 让楚擎犯难的地方就在这,这才寻思问问邱总。 结果人家邱总要么不掺和,一掺和就直接梭哈。 你不是考虑我这礼部尚书做的长不长久吗,得,你邱哥我直接不干了,不干之前,正好坑一笔大的,坑完了读书人,我回户部当尚书去,一样的事。 要么说人家邱总的成功绝非偶然,考虑问题的角度忒刁钻。 楚擎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了:“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我卫大伯下去了,凭我和大黄…不是,凭我和陛下以及太子的关系,必须给邱哥你弄回户部继续当尚书。” “不急,即便不回户部也成,听闻你最近又要起草昌律,愚兄去刑部也是可的,做侍郎,将刑部的饭桶们都坑一坑也不无不可。” 楚擎:“…” 连三哥都竖起了楚擎同款大拇指。 这个世上能让三哥佩服的人很少,都是专业领域的人尖子,邱哥也是,在坑人这一块,那绝逼是无人可出其右。 人家当官的,是特么到处睡觉,邱总呢,这是特么到处坑人。 楚擎坑人,那是直接干。 邱总坑人,那是先混进敌军中,直接在敌军中扛起大旗,然后带着敌军跳坑,敌军跳的差不多了,他抽身而退。 礼部官员拿邱总当扛把子,结果邱总拿礼部衙署当花船,睡一觉就可以走的那种。 事情定下了,楚擎就不耽误人家邱总睡觉了,带着三哥离开了礼部。 根本不需要商量怎么搞事情,人家邱总说的很明确,让楚擎看着来,不是什么大事。 下一站,刑部。 邱总刚才说的不错,楚擎要做的事很多,关于昌律他还是要完善一番,完善昌律肯定是绕不过刑部的。 来了刑部衙署,情况和刚才差不多,门子吓的直哆嗦,和投胎似的跑进去通报了。 过了片刻,出来迎接的是左侍郎,那叫一个恭敬。 要说左侍郎也算是朝中大员了,可谁不知道,楚擎专门搞大员。 一听说是找翟修的,左侍郎没松了口气,因为楚擎一般都是搞一群大员,最先找上的大员,搞完之后,下面也没了一大片。 翟修是尚书,肯定不可能亲自出来迎接,不够丢人的。 不过入了正堂时,满面刚正的翟修已经泡好了茶,屋子外面,他这尚书的面子保住了,屋内,对楚擎客客气气,礼仪尽到了。 这种客气,并非是楚擎也是昌家人的身份,而是楚擎做的事,很多事,都是翟修想做,却死活做不到的事。 双方落座,楚擎笑道:“翟大人,按道理来说…” 翟修没耐心的打断道:“你就不是个按道理的人,别按道理了,直接说吧,寻本官何事。” 楚擎也不恼怒,反倒是笑呵呵的:“那我可直说了啊,昌律还是要完善,不但完善,还要删掉些弊端。” “譬如?” “读书人获罪之事,百姓可获之罪,读书人免罪,百姓可死,读书人只是流放,百姓诛九族,读书人只杀一人,没这道理的。” 翟修瞳孔微缩:“你要将这天下的读书人,与寻常百姓…” “不错。”楚擎正色道:“律法这一块,读书人不再有特权,至少不应该在为国朝有所贡献时享有这么大的特权,读书人不能因为家底好,读了几本书,就被天下人和当爹似的一样供着。” 翟修站起身,取出了一个纸包,放在了楚擎旁边,随即回到书案后。 “湄潭翠芽,也叫雀儿舌,因形状小巧似雀舌而得名,其香气极独特浓郁,以嫩芽焙制绝好芽茶,产于湄潭,元日时,宫中赐予本官的,大统领,带一些回去,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楚擎苦笑连连:“我可不是来要茶叶的,也不精于此道。” “那大统领只能空手而归了。” 楚擎坐直了身体,掏出了一块玉佩,八爪的,龙形,过年的时候从喝多的昌承恪那顺的。 “那我要用这个呢,和你有的谈没有。” “有,朝堂上。” 楚擎掏出了千骑营大统领腰牌,拍在了桌子上:“这个呢,私下里有的谈没有。” “有,谈茶叶。” 楚擎将腰牌和玉佩放在了一起:“这个呢,有的谈吗?” “有,朝堂上,谈茶叶。”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我特么上朝堂上和你谈茶叶干鸡毛。” 翟修也是被带歪了,没好气的说道:“楚统领莫要强人所难了,此事非同小可,哪是本官一言而决之事,干系重大,即便是今日近日的楚大统领,动了天下读书人也会遭受反噬。” “不是让你同意,也不是让你支持我,就事论事就好。” 翟修那是丝毫情面都不给:“就事论事,便是此事不妥。” “那就冷眼旁观。” “冷眼旁观,便是迫于大统领之淫威。” “那就支持我。” “那便是迫于你的淫威却由不得不挺身而出言说此事不妥。” 楚擎:“…” 翟修见到楚擎有点生气了,看了眼桌上的茶包:“茶叶你不要了吧?” 楚擎是发现了,翟修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故意的吧,谁要你这破茶叶。 “行,那到了朝堂上,可别说本官不给你颜面。” 翟修嘟囔道:“本来也没给过。” “不是,你堂堂的刑部尚书,怎么和个碎嘴子似的呢。” 翟修:“茶叶你不要了吧?” “我…” 楚擎站起身,气的够呛:“不和他说了,走。” 三哥突然没来由的说道:“少爷,小的看,还是得那么办。” “什么那么办?” “刑部不是正好有个空缺吗。” 楚擎愣住了,没明白三哥的意思。 福三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音量又正好被翟修听到。 “刚刚邱大人说不是可以当这刑部右侍郎吗,直接让邱大人来刑部任职。” “唰”的一声,翟修霍然而起:“本官苦天下读书人已久,哪般道理如此嚣张跋扈,混账,混账至极,本官,本官这刑部,便以楚统领为马首是瞻,好好办一办这读书人!” “靠。”楚擎直接将八爪玉佩扔到了桌子上,满面嫌弃:“什么破逼玩意,还没个邱总的名头好使,当换茶叶了,将茶叶带走送邱总那去,玉佩给老翟拿回家自己玩去吧。” 三哥抓起茶叶包,和楚擎扬长而去。 翟修望着桌子上那八爪玉佩,眼珠子滴流圆。 本官要这玩意作甚,造反啊,还是带全家奔赴刑场? 第1592章 铸刑鼎 离了刑部,楚擎回到书院之中。 廖文之正在雪中奋笔疾书,楚擎溜溜达达的走了过去,笑着问道:“廖老师忙着呢?” “哈哈哈。”大笑三声,廖文之又和个精神分裂似的露出了悲苦的面容:“儒生错啦,错啦,老夫如今就要不惜身,不惜命,与天下儒生辩上一辩。” 要么说人家是老师呢,仪式感相当足了,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也是一秒入戏。 廖文之双目灼灼的望着楚擎:“小子,你可要想好了,如今谁人不知我廖文之是你的鹰犬,若是老夫败下阵来,这矛头,可是要对准你的。” “哈哈哈。”楚擎也是狂笑三声:“每当我做完一件事的时候,已经觉得我走上了巅峰,可当我准备做下一件的时候,才发现上一件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已经决定好了,要搞就搞高难度。” “高南妒是何人?” 楚擎:“…” 三哥倒是听懂了,连连点头。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修宫殿,很难,难不过救济灾民,灾民难不过商律,商律又难不过搞世家,搞世家哪里比得上对抗外敌,对抗外敌,还得加下挑战难度,灭国。 真要是说起来的话,让读书人的待遇下去可比灭瀛岛难的多。 灭瀛岛,有善战的猛士,犀利的军器,无双的谋士,不难。 可要对付中州大地的儒生,那不是和某个人为敌,而是和制度,和规矩,和扎根人心的某些无人敢触碰的事物为敌,这种事,天子都不敢做,十个天子做,九个丢工作。 “不怕,不怕,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怕什么。” 楚擎也不知道是给自己打气还是真的无所谓:“儒生算个屁,孔夫子他老人家也不是完人,不也有杀少正卯的污点吗,只要有污点,咱就能抓着一个点往死里喷读书人。” “此言差矣。”廖文之摇头笑道:“是诛少正卯,而非杀少正卯。” “有区别吗?” “云泥之别,关于此事典籍有载,儒家经典亦是如此,孔圣诛少正卯,这个诛,并非是杀身之意。” “诛非杀?”楚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廖老师给详细说说呗。” “古籍记载的是孔圣为政七日而诛乱政者少正卯,在《孔子家语》详尽记载了孔子诛少正卯之事,可上面写的是孔子将此事称之为君子之诛,这诛之意应是以言论、思想与理念抨击,就如同这君子动口不动手一般,也如同口诛笔伐,诛为形声字,同朱,意为红,争论面红耳赤,在先秦时期诛之本意被广泛应用,遍查《荀子》,诛为惩罚、讨伐之意,从未有过杀身之意,嫚令谨诛之诛,也是惩罚之意,谨诛则是严惩,今杀一人以戮不之意,戮也是惩罚、羞辱之意,先秦时期,诛,泛指惩罚、羞辱,杀,才是杀身之意。”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哈。” 楚擎回忆了一下,关于孔圣诛少正卯,那么多历史记载,是没有明确说明就是“杀身”,就是直接弄死的意思,只说是诛,而非杀。 那么按照廖老师的意思和分析,这个诛是诛心之意,并非是直接给他弄死? 楚擎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口诛笔伐,诛心,而不是诛杀。” 廖文之:“不知道。” “不知道你搁这说个屁。” “我是儒生,那这诛便是诛心之意。”廖文之洒脱一笑:“若是老夫要抨击儒生,那这诛,便是杀身之意。” 楚擎秒懂:“那廖老师觉得,到底是诛心,还是杀身?” “重要吗?” “不重要吗?” 廖文之摇了摇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需要它是杀身,它便是杀身,老夫需要它诛心,它便是诛心。” 对于老廖,楚擎一直是服气的。 身边的人,有读过书的,但是没一个像廖老师这样完全是六边形战士的。 能打过他的,读书读不过他,能读书读的比他好的,打不过他,既读书他读的多又能打过他的,哭不过他,没招,就是无解。 不过说句老实话,孔老二到底杀没杀少正卯,谁也不知道。 正如廖老师所言,嘴在人身上,谁嗓门大,谁说的就是真理。 那么多古籍,有的书表达的意思就是孔老二的诛是诛心的诛。 可也有很多古籍,明确的表示了就是杀人的意思,比如荀子就曾明确的说过,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得无失乎,意思就是咱抛开事实先不谈,你刚当官就杀人,不对啊。 原本楚擎是对儒家儒学没什么兴趣的,哪怕是对孔圣,只是一个客观或者说是完全不懂的角度去看待,反正他就知道孔圣人很牛b,带着一群小弟传播儒家思想,仁、义、礼、智、信,称之为“五常”,孔老二也是第一个把整体的道德规范集于一体的人,形成了以“仁”为核心的伦理思想结构,并且传承了数千年。 蹲在了桌子旁,楚擎笑道:“真要是诛非杀的话,那孔夫子可就真没什么污点了。” 廖文之一挥袖袍:“笑话,叫孔圣,难不成还真是圣人了。” “不是圣人,那叫什么孔圣。” 话是这么说,可楚擎就服廖文之这点,是黑是白,就靠一张嘴,完了不服还不行,真要是辩论起来,最后还是得服。 杠精,楚擎见过,但是能为了杠而杠并且给你杠的心悦诚服的,唯有一个廖文之。 廖文之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三个字:“铸刑鼎。” 楚擎瞳孔微缩,面色剧变,随即回头看向福三:“啥意思?” 廖文之:“…” 三哥解释道:“郑国卿大夫子产,将律文铸于鼎上公之于众,史称铸刑鼎,当年律法以刑法为主,而鼎又象征着权利,子产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改革律法,其本意,欲上至诸侯贵族下至平民,皆遵守律法,这是好事,因律法并非公开,所谓律法,只在执政的贵族内部流传,正是因为如此,贵族们便可任意解释律法,随意欺压平民,若是将律法铸于鼎上公之于众,便是让百姓知晓律法,人人知晓律法,贵族们便无法再断章取义随意欺压百姓,而孔圣人,便极力反对此事。” “这就是说…孔老二反对百姓们懂法?” “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第1593章 儒家,儒学 楚擎还是第一次了解这事。 随着三哥详细的说了一遍,终于听懂了,还真算得上是孔老二的污点,大大的污点了,正好和楚擎的一些核心想法背道而驰,要是放在后世,得被骂死。 反对普法,这放在哪都说不过去。 孔老二号称圣人,极力反对此事,只是因为他是周礼的维护者。 儒家核心思想只有两个,一个是仁,一个是礼。 仁是仁政,礼是周礼。 仁政没的说,主要是这个周礼,实际意思就是“克己复礼”,严格遵守周礼的行为准则和等级制度,说的再直白通俗点,那就是维护周天子和贵族掌握的政权,平民只有提建议的权利,没有决定权。 可所谓仁政不正是要维护百姓的利益吗,这就成了个很矛盾的事,仁政与实行周礼,没办法相容。 仁政是要对百姓好,结果周礼又是近乎无条件的拥护天子和贵族,这就等于是最终解释权在执政者这,律法,可以有,百姓不需要知道,就是你们想知道了,贵族也凌驾于律法之上,随便改。 在维护周天子和贵族特权的前提下实行仁政,就如同让资本家在保证赚钱的前提下不坑老百姓,很荒谬。 不过人家孔老二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实行仁政,要高度依赖贵族和周天子的道德素质,所以他在大谈道德的重要性。 法律无所谓,只要人人道德就行。 孔老二的意思就是说,一旦将律法刻在大鼎上让百姓知道法律是怎么一回事,那就等于是影响了贵族的威严和公信力,贵族们人人道德,不需要百姓了解法律是怎么一回事。 委婉点说,这特么就是放屁,从古至今已经无数次证明,“贵族”反而是最擅长犯法的人,杀人犯最多杀那么一两个,他们一“杀”就是成百上千。 反对百姓主宰自己的命运,将权力完全交给贵族,完全依靠贵族的道德来治理国家,不靠律法,靠贵族们的“道德”,这几乎就等于期望中彩票的不是主任家亲戚一样,梦中食屁。 真要是拥有道德的话,有几个人能当上“贵族”? 听明白怎么一回事后,楚擎对孔老二的“印象”顿时拉低了一万分。 哪怕是几千年后,随随便便都能在网上查到关于法律的内容,可老百姓依旧看的云里雾里,多少人吃了不懂法律的亏。 孔老二倒好,还不让百姓明白法律是怎么一回事。 “干,必须得干。” 楚擎来气了:“本来我以为儒学是好的,儒生有问题,现在才知道,根儿上就不正!” “莫要乱说。”廖文之面色复杂:“儒家思想终究是劝人向善,让人知善弃恶。” 楚擎耸了耸肩。 他现在都怀疑这些所谓的“善”,不过都是些幌子罢了,利用善的幌子,来维护贵族的利益。 只能说见仁见智吧,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儒学也是如此,有好的思想,也禁锢了开创性以及人们的智慧,还有这个中庸,就很扯淡。 尤其,尤其尤其是科举制,唯儒家的四书五经为考试标准实行八股取士,这也就导致了文人只顾儒家经典,对于其他知识的学习嗤之以鼻,在官本位的大环境下,人们只学儒家经典而不从事其他活动,后果是极为可怕的。 “不对。”楚擎突然一拍额头:“先不能搞儒生,不是,不是不搞儒生,是不能只是搞儒生,趁着邱总还在礼部,将科举这事改了。” “改制科举?” “不错。”楚擎指了指远处正在堆雪人的墨家子弟:“科考可以考儒家经典,但是不能只靠儒家经典。” “自去年始,科考内容已是标明了治民之术。” “还不够,简单的算学、人文、统计学、民税、商税,都要考。” 廖文之摇头苦笑:“谈何容易。” “容易的话也轮不到我来搞了。” 挠了挠后脑勺,楚擎叹气道:“不过对于儒家,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方面,它有自己的精华之处,另一方面,它也的确禁锢了人们的思想,我们要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了,甚至可以在前人的基础上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发展儒家。” 廖文之面色微变,直勾勾的望着楚擎。 楚擎被看的毛毛的:“你盯着我干什么?” “与你相识至今,这还是初次从你口中听到了人…听到了你这身份应说的话。” 楚擎猛翻白眼。 不是他不说人话,而是好多话他没法说,太过骇人听闻。 儒家思想流派太多太多了,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王朝,都有不同的变化。 如果单单将儒学当一门哲学来研究的话,将里面的精华内容当做个人修养和品格提升的指导,那肯定是好的。 但是要是当做一种统治手段,俩字,我口丕。 儒学能成为统治学说的原因,是因为对纲常伦理、宗法制度的坚决维护。 这种维护所形成的礼教深受统治者喜爱,给三十二个赞,因为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将百姓奴化! 温顺、麻木,无知、愚昧的百姓,哪个统治者不喜欢,那是相当的稀罕了。 任由统治者剥削、随便压迫,丝毫尊严都没有,更不会反抗,统治者能不喜欢这种百姓吗,能不喜欢儒家吗。 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 还有东西比世家更稳定,那就是儒学,铁打的儒家,流水的皇朝。 就算异族一次次的进犯,一次次的屠戮人民,那又怎么样,元来降元,清来投清,倭来跪倭,儒学作为统治学说,总是会被新统治者接受的,哪怕是异族,同样推崇儒学,由此可见一斑。 儒学肯定是有好的一面,促进“善美”,可没有“真”,阻止人们对所有事物深层次的认知,利用一个道德框架禁锢了人们的思维,直接给一个圈画出来了,你在圈里面,就是君子,你跳出去,就是异类,就是小人,利用对立的认知把所有人栓在认知的单极里,这就是大大的不妥了,不是思想禁锢又是什么? “你自己看着办吧,太特么深奥了,咱也不敢说,也不敢问,还是廖老师您来吧,我去忙我的事。”楚擎翻了个白眼,一挥手:“三哥咱们走,找老马研究商律去。” 削儒生的事,就交给廖老师了。 楚擎不是不敢碰,是因为有自知之明,学问之争一向不是他所擅长的,名义上是让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偏偏晦涩难懂,谁都不敢说懂,百姓没法懂,统治者不想让他们懂,读书人不敢说懂,怕说了大家会笑话他,更怕别人会问他们,因为真的懂了,就知道这是个很扯淡的事。 学问,楚擎太外行,但是商业的事,他就算不是内行,也比大多数商贾强一些,而且也是最在乎这种事,准备和三哥一起办。 第1594章 商人的地位 儒学,儒生,就好像一个骂街大姨,战斗力爆表,可是风韵犹存,身材惹火。 但凡是穿越者,必须搞一搞,不搞一下这个大姨,以后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楚擎就有自知之明,他不想搞大姨,因为大姨太恐怖,皇帝都换了无数个了,大姨还在那杵着,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恐怖的大姨还是交给廖老师搞吧,楚擎觉得自己这体格子受不了。 大姨搞不了,另一个小妹妹,楚擎能够,商贾。 商贾还没有成长为嘶天裂地的恐怖巨龙,此时不搞更待何时。 到了京兆府,楚擎带着三哥开始和老马吹牛b了,在东海用一把大陌刀,砍杀了多少敌贼,在瀛岛上,瀛贼一见到楚擎就闻风而逃。 马睿吸溜着茶水,对对对,是是是,继续吹。 楚擎不是来专门吹牛b的,他在等人。 小半个时辰后,大汗淋漓的商贾们来了,二十多人,都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头有脸,脸,是楚擎给的,要是不来,脸还有,但是头就保证不了了。 脸给的很足,马睿坐在首位,慢悠悠的喝着茶,楚擎坐在下位,翘着二郎腿,商贾们想跪,没跪成,楚擎让他们排排坐。 二十六人,都是原来商会的成员。 本来是有三十六人的,白老爷子没来,楚擎也没通知他,付老爷子虽是商会成员,却从来不掺和商会的事,其余八人,自从商会被王天玉给弄成废墟后,当天就将所有铺子关张了,离开了京城,算是彻底“上岸隐退”。 剩下这二十六人,家大业大,想跑,跑不了,也可能是不甘心,更多的是知道跑不跑没什么意义,楚擎真要搞他们,坐船出海都没用,跑到高句丽,容易被大黄抓回来,跑到瀛岛,楚擎的小弟们都能直接将他们当瀛贼给灭了。 “重农抑商,是大多数王朝推行的基本经济政策,既有一定的必然性,最多的,则是大环境下的合理性。” 年纪轻轻的楚擎,如今真的如同一个身居高位的大员了,呷了口茶,面带着微笑继续说道:“抑制商人,最早应该是战国中期的商鞅变法吧,我如果说错了,大家可以批评指正。” 商贾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别说是商鞅变法,你就说是商鞅统一了七国我们都不带吭声的。 “商鞅抑商的目的,不是真的压制商人,而是为了重农,算是本统领的一点浅见吧,重农和抑商,是一套完整的政策,那时候背景不同,兵荒马乱的,最需要的就是军伍和粮食,军伍和粮食,又与农民密不可分,也是当时国家的基础,让农民伯伯们安心生产,不去弃农经商,所以说抑商不是目的,重农才是,当然,也不否认商人挺过分的,过度剥削农民屡见不鲜,所以在重农的前提下,使用了抑商这个手段。” 马睿深深看了眼楚擎,连连点头,这番话他是认同的。 商贾们也认同,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是是是,大统领说的对。” 楚擎笑道:“别我说什么都是,言论自由。” “是是是,大统领所说的是。” “那一会中午你们去吃大便,你们吃吧。” “是是是,大统领什么都…不是,大统领说的对,我们中午就去吃。” “那行,我继续说,你们听着,朝代都换了好几个了,还是压制商贾,我是觉得没必要了,相反,现在国朝到了用兵的时候,钱粮,不止要靠农民伯伯,也要靠商贾,商贾,不可或缺。” 商贾们都抬起头来,双眼亮的吓人,您要是说这个话,我们可就来劲了。 楚擎笑骂道:“看你们这一个个的熊样,说实话我应该是可怜你们的。” 商贾们顿时流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楚擎:“做商人,合理合法,赚的钱干干净净,为什么就不能挺起胸脯做人。” 商贾们顿时挺起了胸膛,满面伟光正。 楚擎:“为什么你们就非要贱骨头呢,就得拿着脑袋赚昧心的钱?” 商贾们顿时低下脑袋,又露出了可怜巴巴的神情。 楚擎都被气笑了。 商贾就是如此,可怜巴巴的,生和死,都是朝廷一句话,大人物的一句话,需要你的时候,你是企业家,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资本家,想搓扁就搓扁,想揉圆就揉圆,想扯到中间就扯到中间,疼了也不敢叫唤一声,最多叫唤一声。 可一旦当这群商贾获取到了足够的资本,累计了足够的底牌后,那就不是可怜了,而是可恨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形容在商贾身上恰到好处。 小商贾可怜,但是成为资本家,就变成可恨了。 十个小商贾,九个变成大商贾,九个大商贾,得有八个变成资本家,还有剩下一个可能是被吞并了,因为讲良心。 “商会,就不要搞了。” 楚擎的目光扫过这些商贾们:“在遵守商律和昌律的前提下,搞搞商帮吧。” 商贾们面面相觑,不太明白这个商帮是什么意思。 楚擎也是昨天和三哥探讨到了半夜才想到这件事。 古代的商贾们,虽然在经济上很富有,可社会地位却低人一等。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即便赚到了钱也不安心,因为这些钱随时都有可能被夺走,正是因为这种原因,他们才渴望获取权利,提高社会地位的欲望也就越来越强。 “寒门学子,百姓之子可以入仕,本统领尽量与朝廷商议,令商人之子也可以享有同等待遇吧。” 话音落,满堂惊,马睿神色莫名。 商贾们终究还是跪了,连连磕头。 “正常来讲,商人本身就有钱,要是孩子不但有钱,还能当官,很容易官商勾结,可要是不准商人之子入仕,依旧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百姓之子都能入仕,商贾之子为何不可。” 楚擎苦笑了一声。 宋太宗时期有个官员,叫做许骧,他父亲许唐就是一名商人,生意做的不错。 后来许唐就不经商了,因为对仕途有着极为强烈的渴望,为了改变社会地位,为了改变子孙的社会地位,停止了所有商业活动,专心致志的培养儿子科举。 这种情况数不胜数,这也是为什么付老爷子对楚擎感恩戴德的缘故,如果没碰到楚擎,付家不会出现官员,更不会出现勋贵。 楚擎这么做不单单是因为商贾,也因为儒生。 到了他现在这个高度,很多事都有所关联。 一旦出现“士商”,那么就会很大程度的动摇了正经儒生的地位,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商人阶层力量的增强,不仅对现有制度结构造成冲击,还能促进士商阶层的流动,从而导致重农抑商思想的根本性改变。 商贾肯定要崛起,只需要不再任由野蛮生长进行正确的引导和监管就好。 明朝中期就出现了“十大商帮”,也是抱成团的商业集团,各商帮基本上是以地域为纽带抱团取暖的,就是这些商人,通过合理公平有序的竞争,极大推动了明清时期商业领域的繁荣,甚至带动了一些落后的地区发展,以士绅的面貌对当地进行自发性的帮助和支持,建立了一些合理合法的社会秩序,包括教育、就业、医疗等等,官府没管到的事,他们都管了。 “一句话,钱,可以赚,身份,也可以有,但是需要付出,这个付出,很空泛,具体可以参考付家,记住,最大的前提是遵守商律,遵守昌律,当然我也不强迫,不过这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平,你们想赚钱,又想要身份,就必须让我楚擎来为你们做主,和朝廷扯皮,想要我为你们做主,你们就要付出,就要学付家,甚至比付家做的更好起到榜样的作用,为天下商贾竖起榜样,行与不行,一句话,行,咱们详谈,不行,离开就是了。” 第1595章 幽王 商贾的崛起是必不可免的,楚擎无法阻止,阻止了的一时,阻止不了一世,昌朝想要走向繁荣,商贾也是不能缺少的一环。 逆不了,就顺势而为,稍加引导一番。 商业领域,楚擎可谓是一片空白,想要引导商业领域,可不是弄个什么股市股票就行的,这玩意在古代只会害人,不具备任何抗风险性,出了问题比造反都可怕,但凡穿越小说中谁谁谁弄出了股票和股市,那必须是hei-tui一下,高声赞道大神好文采。 商贾们喜出望外,本来是写好遗书过来的,现在一看楚擎好声好语的,还要向朝廷给他们争取地位,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至于所谓的“付出”,商贾们不在乎。 都了解楚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千骑营大统领抓人,纵有千般槽点,却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只要楚擎提出了一件“事”,只要有人敢壮着胆子跟着干,好处大大的,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 商贾们走了,至于应该干什么,怎么干,楚擎没说,只是让他们等着。 本来还想和马睿商量一会,谁知江月生面色阴沉的跑了进来,一开口,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幽王入京。” 楚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八王爷?!” “是,自封地而来,入京后前往吴王府。” 楚擎面色有些阴沉:“昌老三出府迎接的?” “提前一步知晓了消息。”江月生笑道:“跑进了书院,寻包管家下棋去了,还要包管家为他收拾出一处有地暖的竹楼,应是要长住。” “老三终于长大了。” 楚擎略显欣慰,随即又是面色阴沉如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太子监国他来了。” 天家的事,江月生不敢随意接口,马睿也是低着脑袋,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先回千骑营衙署,将这几年关于幽王的动向,所有信息都整理一下交给我。” “卑职这就去办。” 马睿不是外人,不用说那么多废话,约好过两天再过来后,楚擎带着三哥匆匆离开了京兆府,上马疾驰回到衙署之中。 如今就中州大地上,让楚擎忌惮的人,不能说没有吧,只能是一个都找不出来。 但是能给楚擎添堵的人倒是不少,老昌家的老八就是其中一人。 第二次八龙夺嫡,哥几个可谓是八仙过海各自加钟。 有獠牙毕露的,比如太子,本性暴露无遗,威胁小弟马仔,反倒是寒了所有人的心。 有彪的,带着三十多名禁卫入宫,非要让太上皇退位让贤,然后被太上皇和镖师出身的妃子满皇宫追在屁股后面走。 有运气差的,老三昌承恪,手下得力干将全让陶若琳给阴了。 也有运气好的,黄老四,不必多说,半躺赢。 还有装b不成反被x的,老五,宴请老四老三老二老大了,想要掀桌子杀人,最后发现身边的刺客全是二五仔,都是其他皇子的人。 还有从一开始就丧失参与权但是参与的很来劲的老六老七,前者天天说身体不好,不参与这事,实际上想要渔翁得利,后者属于受气包,谁都能踹两脚,可就是憋着心思想要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就这么多皇子里,有狠的,有猛的,也有犯傻的,什么人都有,但是要问谁是最贱的,那一定就是年纪最幼小的老八昌承顺。 当年,昌承顺才十三,马上十四,现在正好十八。 很少有人知道,八龙夺嫡后期,黄老四最恨的并不是老三昌承恪,而是老八这个小比崽子。 八龙夺嫡,昌承恪优势最大,但是几乎没有玩些下三滥的,正是通过这种堂堂正正的手段来获得朝臣们支持。 而老八昌承顺,那可是太贱了。 八龙夺嫡,大部分皇子都是自己一个阵营,唯独老八,岁数最小,其实也最没竞争力,哪怕是名声不好整天装作病怏怏的老六,竞争大位,是门儿都没有,但是要说老八,还不如老六呢,窗都没有。 可就是这位年纪最小,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有机会的老八昌承顺,最闹,最能折腾,也是最贱的。 最开始的时候,昌承顺找到老四,四哥四哥,你最疼我,八弟我支持你,爱你哦,比心。 昌承顺还没到十四,都没建牙开府,有个屁资本支持老四。 可黄老四就吃这一套,感动的够呛,连说四哥没白疼你,不枉这么多年来我天天白打你打的那么疼。 然后俩人就厮混在一起了,陶若琳这边献计,老四马上和老八说,老八也是真仗义,转头就去找老三通风报信了。 要么说陶若琳就吃过这么一次亏,吃老四身上了,老四太信任老八了。 还好陶若琳后来发现老八是个二五仔,将计就计,反倒是提前知晓了老三的布局将其反制。 如果单单是这样倒也就罢了,这一看老四占上风了,老八又给老三卖了,还是找到老四,四哥四哥,八弟我是被逼的啊,走投无路才出卖了你。 老四气的够呛,老三拿你玩具当人质了啊,还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可毕竟是年纪最小的弟弟,老四终究还是原谅了老八,只是又白疼了一顿昌承顺,这次比较疼,疼的比较狠。 其实这已经算是老四宽宏大量了,结果谁知鼻青脸肿的昌承顺不领情,可能是觉得自己挨揍了不舒服,也可能是其他原因,又去找了其他已经算是退场的皇子们,大致意思就是老四太残暴了,真要是当了皇帝,没咱好果汁吃,要不咱就联合吧,先弄掉老四,然后你们在竞争。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老八,第二次八龙夺嫡能提前结束至少半年的时间,也不会死了那么多人。 真正让黄老四记恨的,并不是老八搞风搞雨,而是这小子纯粹就是毫无意义的折腾,既不想帮老四,也不想帮老三,更不想帮其他皇子,看那意思就是既然我当不了皇帝,那你们也别想舒服。 登基后,老四直接给老八踹西侧比较贫瘠的逖城去了,之后老八就在封地中自生自灭,还是王爷,获封幽王,再也没入过京。 谁知就在大家都忘记还有这么个人的时候,这个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家伙,入京了,天子不在,吴王将所有朝臣得罪死,小小年纪的昌贤监国时,这位幽王入京了,很是耐人寻味。 第1596章 搞事就搞他 回到衙署后,所有关于幽王的信息都呈到了楚擎的书案上。 千骑营成立后,人手不足,大部分探马都在京中,京外并不多的人手,其中一半都在诸王封地中,而这一半的一半,都在幽王的封地中。 倒不是幽王有反状,而是太能嘚瑟,太能兴风作浪。 就八龙夺嫡那会,昌承顺用一句话就可以形容,泥菩萨蝶泳,加速去世。 这得亏是老四十分重视亲情,换了任何一个皇帝,估计就算是宋仁宗,至少也得打断昌承顺两条狗腿。 “强抢民女…”楚擎望着桌上摞在一起的密信:“在封地上见到漂亮姑娘,直接带回王府中!” 江月生面色有些古怪:“爹娘寻死觅活,谁知这被掳走的民女和爹娘断绝了关系。” 楚擎:“…” 陶蔚然刚回来,也看着密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醉酒当街纵马?” 江月生:“赔了三十贯,百姓欢天喜地。” 陶蔚然:“…” 楚擎:“喜吃茶,带着王府护卫抢占商贾的茶山?” 江月生:“这商贾是章松陵的亲侄儿。” 楚擎:“…” 陶蔚然:“豢养战马,占了城东百姓土地,将百姓全部驱赶?” 江月生:“没过几日闹地龙,城东山塌,百姓无一伤亡,原本怨恨的百姓,对其感恩戴德,幽王一高兴,又赏了这些百姓不少钱。” 楚擎与陶蔚然对视一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三哥都直咧嘴。 可以这么说,就这位幽王昌承顺,别说人事,就连拟人的事他都不干,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强占土地,就这些事不用上纲上线都够搞他了。 可问题是根本没有苦主。 抢民女,不假,爹娘寻死觅活,谁知这位可以称得上是受害者的民女,直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开心都来不及。 酒驾这事,造成了很多商贩损失,可这家伙醒了酒就让人赔钱,有损失的商贩们反而大赚了一笔。 横行乡里的事,有,太多了,为了喝茶,抢人家茶山,茶山的主人也不是好惹的,找人来京中准备告他一状,结果人没到京中呢,章松陵被楚擎搞了,尸体都找不到,来京中告状的,正好,直接被探马关进了千骑营地牢中。 只能说是幽王运气真的很好,如果当初楚擎没搞章松陵,他那侄儿跑到京中,这事绝对会拿到朝堂上说道说道。 给人家好好的庄稼地全平了,当马场,结果没过几天地震了山都塌了,就是因为当地百姓都被昌承顺给撵走了,所以才没有任何伤亡,不算马的话。 “当街纵马,给点钱就完事了,那要昌律干什么。”楚擎放下了密信,冷笑道:“没这个道理。” “大人。”江月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换了寻常人,是没这个道理,可他是王爷。” 楚擎无言以对。 还真是这么回事,楚擎也不得不承认,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是个笑话,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换了其他人,又是抢地又是抢民女的,百姓得骂死。 可昌承顺是王爷,别说是王爷,哪怕是世家子,大家都觉得再是正常不过了,反而昌承顺这个王爷及时赔了钱,苦主还乐呵呵的。 走在大街上,俩人发生口角大打出手,挨揍的鼻青脸肿,往医院一躺,就说脑袋疼,就是要讹钱,打人的后悔了,砸锅卖铁断断续续凑了三万块,挨揍的这才骂骂咧咧的出院。 可要是打人的具有一定的地位,当场取出了十万直接给了挨打的,说一声对不起,道一声歉,那挨打的都觉得自己是撞大运了,美滋滋的。 昌承顺是王爷,就这些破事,他即便是不给苦主钱其实也没什么事,问题是他还给钱了,自然就没什么所谓的苦主了。 除此之外这家伙运气还挺好,一次是马场事件,一次是茶山事件,根本不是赔点钱就能搞定的事,可就是这么寸,被赶走的百姓险些丢了命,茶山商贾又站错了队。 “他最好老老实实的,要是敢在京中搞事情,这辈子别想回封地了。” 本来楚擎也不是想要搜集黑料,就是想了解了解这个人,倒也说不上失望。 陶蔚然笑道:“自陛下登基后幽王再未回过京中,大人觉着,这幽王殿下会安分吗?” 楚擎哑然失笑。 没错,挑这个节骨眼来京中,还是刚过完年,不搞事情才怪。 “可这家伙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吧,别说和贤太子昌贤比,哪怕是如今朝臣提起来直骂娘的昌承恪,不,哪怕是曾经深陷丑闻的琅琊王昌贤都比他名声强了百倍千倍,他哪来的勇气入京?” 天子不在,太子监国,一个王爷突然入京,正常思维去想肯定是觊觎大宝了。 只是楚擎觉得这事特别可笑。 要是昌承恪想干这事,那他的确有这个资格,虽是反王,也是贤王。 问题是昌承顺算个什么鬼,没去封地的时候,还是个小崽子,要人脉没人脉,要权利没权利,去了封地后,直接成了小透明了,唯一值得说道的无非就是也姓昌,现在入京,有什么底牌搞风搞雨,朝臣们认识他是谁吗他就敢来。 探马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幽王入宫了。” “入宫做什么?” 探马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江月生只是让他们保持“半米”的距离“暗中”跟着,幽王也没和任何人沟通,上了轿子直接进宫了,也不可能告诉“暗中”跟随的探马他入宫干什么。 楚擎刚要站起身,本想也入宫见见这幽王,又突然坐了回去:“去将书院中的吴王殿下带来。” 探马离开了,江月生不解的问道:“大人,幽王虽是去了吴王府,可这两年来,二人似乎并未有任何交集。” “我没说这俩人合伙搞事。” “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问问吴王对幽王入京有什么看法,为什么一听说幽王来了马上躲进书院中。” 第1597章 唯恐天下不乱 吴王昌承恪到千骑营衙署的时候,气呼呼的。 “按身份,本王是王爷,你还未获封!” 昌承恪坐在凳子上,指着楚擎的鼻子叫道:“就算你获了封,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三王兄!” 楚擎扒拉着桌子上的密信,不为所动。 “本王在与你说话,你聋了不成,你千骑营的狗腿子冲进书院就将本王带了过来,本王还要不要颜面了?” 楚擎头也不抬:“三哥,记下来,吴王昌承恪骂陛下。” “放屁,本王何时骂老四了。” “你说探马是狗腿子,千骑营是陛下组建的,那就是说陛下是狗。” “你…”昌承恪闹心扒拉的说道:“罢了罢了,本王不与你一般计较,书院之中皆是名士,那么多学子看着,你这探马蛮横无理,本王的颜面在哪里,下次要请,请,懂吗,真是不知礼数。” “行了行了。”楚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这样,你先回去,在书院等着,等我忙完了这一阵,一会我亲自去书院请你,给你请回来,行了吧,走吧,不送。” 昌承恪气的够呛:“本王多折腾一趟?” “不是你说的吗。” 憋了半天,昌承恪认真的问道:“本王是你三哥,是你兄长,你就不能尊重我一些?” “我还是肖轶表叔儿呢,这小子在东海的时候还偷我蒸好的螃蟹给陶琪吃呢,连偷十多天,我说什么了。” “你平日对老四也是这般模样,无尊无卑?” “那倒不是,有外人的时候多多少少给些面子。” 昌承恪不吭声了,决定不纠结这种事了,没意义。 楚擎抓起一团密信,丢给了昌承恪:“关于幽王的,看看。” “就知道是因老八。” 昌承恪没好气的展开这些和开腚纸似的密信,一目十行都看了一遍。 楚擎坐在桌子上:“有什么感想没?” “什么什么感想?” “这家伙鱼肉乡里的,没看到?” “看到了啊。”昌承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他是王爷啊,王爷不鱼肉乡里做什么,当散财童子啊,还是救济流民,那不是有病吗。” 楚擎:“…” 江月生小声提醒道:“大人,卑职觉得吴王可能在骂你。” 楚擎望着昌承恪:“那你怎么不鱼肉乡里?” “本王是贤王,能和老八这小畜生相提并论吗。” 楚擎难得的没反驳。 贤王二字,昌承恪担得起,不算自吹自擂。 昌承恪似笑非笑:“难不成,只是因老八入京,你这凶名赫赫的千骑营大统领,慌了?” 三哥看向楚擎,满面不解的问道:“少爷,为何幽王还未入京,吴王殿下就要跑到书院中居住?” 楚擎哈哈大笑,昌承恪老脸微红。 坐在了昌承恪旁边,楚擎收起笑容,正色问道:“你觉得太子殿下怎么样?” 昌承恪瞳孔微缩:“姓楚的,你什么意思?” “你不说,好,我来说。”楚擎凝望着昌承恪:“太子,有明君之相,纳谏言,知民苦,哪怕是陛下在这,我也会这么说,他比陛下更适合当皇帝。” 昌承恪面色大变:“十弟莫要再多言!” “听我说完,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昌喻是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也会成为一个明君,但不是现在,需要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他要学的还很多,要看的,要听的,很多很多,他会用尽一生带领大昌朝走向盛世,我也会用一生辅佐他,陛下是皇帝,是我楚擎愿意用命去辅佐的皇帝,昌喻,是我愿意倾尽所有传授所以本事的贤太子,假以时日,他也是我会余下一生辅佐的皇帝。” 顿了顿,楚擎沉声继续道:“除了天子昌承佑,没有人可以坐在那张龙椅上,除非是昌喻,被昌承佑允许坐在那张龙椅上的昌喻,你呢,三哥,是否认同我说的话?” 昌承恪苦笑一声:“其实三哥我…做皇帝的话…” “我说的是认真的,除了四哥,谁坐龙椅,谁死!” “哎呀哎呀,习惯罢了,玩笑话。”昌承恪没好气的说道:“那本王…本王就勉强…勉强应允吧。” “不,我不需要任何人应允,我要的是承诺,昌朝贤王吴王殿下的承诺。” 昌承恪还是那副不爽的模样,可丝毫犹豫都没有:“当皇帝,也就那个样子,累死累活,好吧好吧,那三哥就…就勉为其难的如你所说这般,除了老四,谁都不能坐那龙椅,谁坐,不,莫说坐,哪怕只是一个念头,也要死。” 说到“死”这个字时,昌承恪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任何人,都不成,除了老四,任何人,都不可!” “好。”楚擎露出了笑容:“我楚擎与三哥,一起保我昌家的江山,保这江山的主人,是昌家,也是四哥。” “好,本王与十弟,保我昌家江山,保这昌家江山的主人,是四弟。” 楚擎坐直了身体,面色有些古怪。 他突然心生了一种极为荒谬的想法。 昌承恪会不会是…从来就没想过要当皇帝,只不过就是为了…为了给黄老四添堵? 甩了甩脑袋,楚擎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问道:“和我说说吧,这幽王入京,到底要做什么。” “我哪里知晓。” “那你觉得呢?” 昌承恪陷入了沉思之色,也不知是真的在分析,还是别的缘故。 楚擎也是有口无心,随意问道:“当初八龙夺嫡的时候,你和四哥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俩都被幽王给耍了,是有这么个事吗。” 几乎是楚擎话音刚落的同时,昌承恪的脸色变了,俩字,大写的尴尬。 这种尴尬,就如同一个理工大学的院士正在开视频会议时突然跑来一个女博士后上来就是一顿狂吻,mua~mua~mua的。 被揭了伤疤,昌承恪又羞又怒:“本王不知这小畜生又要作何,本王只能告诉你,他虽年纪幼小,却最善蛊惑人心,自幼便是唯恐天下不乱,若是问本王,本王便对你直言,将他赶出京中,莫要让他见到昌喻,也莫要让他见到你。” “蛊惑人心,唯恐天下不乱?” “不错,倘若你信本王,那便让他滚出京中。” 楚擎微微点头,没有提幽王已经入京的事了,给昌承恪倒了杯茶,陷入了思索之中。 江月生倒是面带急色,现在幽王差不多都见到太子了。 这就是楚擎成熟的地方。 如果昌喻真的那么容易被蛊惑,只能代表他还不具备监国的能力。 第1598章 国师 敬仪殿中,昌喻坐在书案后。 这张略显稚嫩的青涩面容,坐在那里,几乎被书案上的奏折挡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滑稽。 幽王昌承顺坐在绣墩上,蟒袍一尘不染,略显苍白的俊秀面容笑吟吟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多年未见,太子殿下监国,治朝政,井井有条,王叔欣慰至极。” 昌喻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多谢王叔夸奖。” 一个中年太监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中年太监叫孙福,虽然也姓孙,但是和孙平孙安俩人没关系,伺候太子十多年了,算是近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这话说的令人心里很别扭,因为这话是对太子殿下说的。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一副长辈模样夸奖太子,又说欣慰至极,这不止是失礼,不用上纲上线的说,这就是大不敬之罪。 严格来讲,监国的太子名义上算是天子的代言人,行使天子之权,昌承顺却是一副长辈夸奖小辈的口吻,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更不要说昌承顺也没多大岁数,刚十八,比昌喻大不了几岁,却一副长辈的模样。 很多人就是这样,拎不清,看不清形势。 就和亲戚串门似的,上来就说哎呀我去,牛娃啊,你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摁粪坑里那事不,满脸黄,哇哇哭,还说要续杯,哈哈哈哈,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续杯不。 然后旁边走来个男秘书,弯腰轻声和牛娃说,牛市长,马会长到了,该走了,下次再研究续杯的事吧。 拎不清的人,只有两种情况。 要么,是傻,真的傻,地位已经变了,还仗着辈分装大哥。 要么,也是傻,不过是装傻罢了,你就是再牛,不一样被我摁过粪坑里吗。 前者无所谓,后者呢,就带点挑衅的意思了。 幽王昌承顺是真傻还是假傻,无从得知,不过昌喻却表现出来了一副真傻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之色。 “王叔说的是,父皇挂念太上皇,连夜出京追到了高句丽,孤虽年幼,也却不得不做了这监国的太子。” 昌承顺哈哈一笑:“自家人,这话诓诓世人也就罢了,真要是因太上皇,四哥能一路追到了高句丽不成,这都过去了数月之久,便是天之涯海之角也该带回来了吧。” 昌喻跟着傻乐,没吭声。 没那么多傻子,只不过大家装傻罢了。 太上皇前脚走,老四后脚“追”,不但追到了东海,还跨海追到了高句丽,谁心里不和明镜似的,不过就是心照不宣罢了,当然,对外宣称肯定是将锅全扣太上皇的脑袋上,老四虽是天子,可也是儿子,总不能给他爹一顿揍再绑回来吧。 自从进了这敬仪殿后,幽王昌承顺的脸上就一直挂着笑,而且往绣墩上一坐,也没个坐相。 其实单单从行走坐卧上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根本就没将这监国太子当回事。 就好比昌承恪似的,没人的时候老四老四的叫着,还敢说要抢龙椅。 可一旦有外人,比谁都恭敬,一口一个陛下,别说抢龙椅,龙毛他都不敢摸一根。 楚擎也是这样,面对昌喻的时候,不像对昌贤那般随心所欲,最多就是揉揉脑袋,真要是说什么正事,要么,蹲下,要么坐下,总之是不会嬉皮笑脸的。 事实上这是楚擎有意为之,昌喻这个年纪,肩膀一下担了这么大的担子,十分敏感,最是在意别人的目光。 不过楚擎想多了,昌喻是比较在乎外人对他的看法,但是对楚擎却是发自真心的敬爱,从未有过什么君君臣臣的想法,就是以晚辈和学生自居,他最怕的,反倒是楚擎对他疏远,搞什么君君臣臣那一套。 但是昌承顺和楚擎以及吴王根本没可比性,能进入这敬仪殿,只是因为他也姓昌,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反倒是令人生厌的很。 “殿下,你可知道现在满京城的人…”昌承顺面露得意之色:“就没人不猜测王叔这次为何入京,哈哈。” 昌喻表情不变:“孤也好奇。” 好奇是正常的,包括楚擎等人也好奇。 只是楚擎翻阅关于昌承顺的资料,并非只是因为好奇,因为这家伙不懂规矩。 昌朝开朝之后,对于有封地藩王分为两种情况。 一种是刚开朝那会,明令禁止藩王不经过允许就入京,除非皇帝召见,否则就得老死在封地,不止是不让入京,除了封地,哪都不能去。 过了几十年,老昌家是一代不如一代,三天两头闹叛乱,规矩又改了,也别去封地了,全都留在京中当逍遥王爷吧,相当于软禁了,不准出京,还有很多有前科的,或者是准备有点前科的,连王府都不让出。 到了最近三十多年,昌朝内部虽然比以前稳定了,可外敌开始屡屡犯边,老昌家憋了几十年,一下大爆发了,先出了个特别能打的太上皇,然后能打的太上皇又生了个更能打的昌承佑,买一赠一,送了个文治之才的昌承恪。 太上皇那一代其实能打的皇子也不少,他爹就让不少皇子去军中,算是守自家国门吧,但是军权并不是全都交给他们。 到了黄老四这一代也是如此,慢慢的,皇子全待在京中这个规矩就没了。 等到黄老四登基后,除了昌承晦,其他的全部踹到封地去,等于是又变成了以前那个规矩,藩王不准离开封地,更不准随意入京。 哪怕是吴王昌承恪,算是被绑到京中的。 而幽王昌承顺,没打招呼,连个屁都没放,直接来到了京中,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也让楚擎等人不得不想,如果天天主政朝事的不是昌喻,而是一身腱子肉的老四,昌承顺还敢这么干吗? 答案显而易见,别说不提前知会,他都不敢离开封地。 没拿豆包当干粮,也没将太子当回事,这才是楚擎觉得这家伙要搞事的缘故。 “西地的娘们黑如炭,哪有京中的姑娘标致,王叔不久留了,言归正传,王叔这次入京,是为了要个差事。” 昌喻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何差事。” “这点颜面殿下一定会给的吧,就是个虚职。” “王叔说笑了,即便是虚职,也要吏部…” “这虚职,宫中就可给。” 昌喻的面色终于变了,不经过吏部的虚职只有一个衙署,太子清澈的眼底,掠过一道这个年纪不应出现的寒光与狠厉之色。 “这千骑营大统领,是父皇…” “哎呀,怎能是这千骑营呢,不要脑袋了不成,殿下误会了,王叔要的这虚职,是国师。” “国师?” “不错,就是这国师,上善大师,王叔都带入京中了。” 第1599章 不安好心 千骑营衙署之中,楚擎耐心的等候着。 如果现在宫中的主人是黄老四,楚擎说不定就去宫中问问怎么回事了。 直到探马来报,说是幽王已经离开了皇宫,楚擎还是没有入宫,也没有让人去宫中问问幽王到底说了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幽王出宫之后,直奔柳河花船。 其实早在楚擎回京之前,老四就让孙平先行一步回来,官方正式性质,告诉宫中,告诉天下人,太子监国,楚擎监太子。 要知道南宫玺只是辅国,辅佐太子治理国家,楚擎是直接监太子了。 这个监,可以理解为国事上出谋划策,更可以理解为让楚擎管着太子的一言一行,权利比南宫玺还大,但是只针对于太子。 可越是这样,楚擎越要对太子表现出尊重,几乎没有插手任何政务,只是提出建议罢了,他自己的建议。 结果一直到入了夜,宫中没派人来,一个人都没有,楚擎还是不知道幽王到底和太子说了什么。 歪着脑袋打着呼噜的昌承恪起来了,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乐道:“怎地觉着你这衙署中的地暖,比书院还要热上几分?” 楚擎面色有些阴沉,只是望着书案上根本没看进去任何一个字的《昌律》。 昌承恪伸了个懒腰:“宫中来信了吗?” “没有。” “还在谈?” “幽王早在半个时辰前出宫了。” 昌承恪面色微变:“太子未派人来知会你一声?” 楚擎摇了摇头:“没有。” 昌承恪胖胖的脸蛋突然抖了一抖,满面煞气:“动手吧。” 楚擎一头雾水:“动什么手?” “对昌承顺动手!”昌承恪的脸色比楚擎还要阴沉:“你若不敢,本王动手,借调些我身手利索的,我看那个叫宝蛋的杂毛老道就不错,打断昌承顺的狗腿,让他滚回封地养伤。” 楚擎哑然失笑:“什么都不知道呢,打人家干什么。” “不,不需要知道谈了什么,你只要知道,太子殿下对你,比对本王还要亲上几分,句句不离楚师,字字不离十王叔,本王都怀疑到底他是老四的种还是你的种。” 楚擎:“…” 昌承恪恶狠狠的说道:“幽王突然入京,当日又入宫,殿下岂会不知你关注此事,可这昌承顺都离宫了,宫中却未有任何人来知会你一声,可想而知,定是昌承顺之故,你就不担心,这老八,挑拨了你与太子?” “会不会是就是唠唠家常,太子殿下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没派人过来。” “这话,你自己信吗?” 楚擎哑口无言。 他信,信个坤吧。 “老十,三哥不诓你,这老八别看年纪幼小,绝非省油的灯,最善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昌承恪一挥拳头:“动手吧。” 斜着眼睛看向昌承恪,楚擎满面狐疑之色:“姓昌的,你特么是要坑我吧?” 楚擎也不傻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不是幽王,而是吴王,昌承恪的人设是玩脑子的,很有城府,结果现在咋咋呼呼的,什么还不知道的就要过去打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事实证明,楚擎真的想多了,吴王没打算坑他,正是因为他玩脑子的,所以才会这么激动。 探马跑了进来,面色极不好看。 “大人,出事了,幽王殿下去了花船,接连包了五艘花船,请所有人吃酒,旁人不知他身份,都聚了过去,谁知幽王殿下袒露身份后,装作一副醉酒的模样,言说刚刚从宫中出来,太子殿下与他抱怨,陛下肆意妄为,与太上皇前往高句丽作战,还说什么与太子商谈了关于国师之事,一个什么得道高僧,叫上善大师如何如何的,要做大昌国师。” “抱怨陛下…国师?”楚擎错愕至极:“怎么可能,昌喻不可能抱怨陛下,更不可能弄个什么和尚当和国师!” “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的是昌承恪,看着楚擎:“本王说什么了,叫你入宫,你不去,叫你询问问问,你还是不去,叫你马上动手,你依旧不去,怎么样,说什么了,本王说什么了。” “真他妈的…” 楚擎懒得搭理昌承恪,抓起了狐裘快步而出:“入宫。” 昌承恪:“现在入宫有个屁用,老八都出宫了,抓老八才是正事。” “先问问太子。” “要我说,还是去柳河。” “去什么柳河,入宫。” 不再墨迹,楚擎上了马。 昌承恪无奈,只能跟了上去。 带着探马,一行人迅速前往了宫中。 也是巧了,守门的三个宿卫没见过楚擎,虽然觉得京中没人敢冒充千骑营大统领,还是检查了一下腰牌。 楚擎腰牌倒是没问题,到昌承恪这出问题了。 代表吴王身份的八爪龙玉佩,昌承恪给搞丢了,搞丢好一阵了,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楚擎也是坏,愣是没给昌承恪当担保,非让宿卫好好检查检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好检查检查。 昌承恪一急眼,一脚踹在了宿卫的屁股上,宿卫确定了,这肯定是吴王,除了吴王,也就千骑营大统领敢干这事了,楚擎在旁边,那眼前这死胖子,必定是吴王了。 都入了宫,一问之下才知道,昌喻还在敬仪殿中批复奏折,和他爹一个毛病,到点不下班,就愿意加班。 入了殿,昌喻颇为意外,连忙让人取来绣墩。 近侍换人了,孙福换成了孙平。 楚擎见到孙平后,不由问道:“孙公公不是在昭阳宫中吗,怎么又伺候上太子了。” 一边说,楚擎一边上前帮着孙平搬绣墩。 孙平乐的见牙不见眼。 见过那么多朝堂大臣,楚擎是头一个,从不拿有色眼光看待他们这群太监。 别人是嘴上客客气气的,心里鄙夷的很。 楚擎是嘴上骂骂咧咧的,可行为举止,反倒是没将孙安孙平两兄弟当奴才看。 没等孙平解释,昌喻笑道:“学生叫孙福去了宫外,暗中跟着幽王叔,华妃娘娘刚刚送来了些吃食,见到学生身边无人伺候,便让孙公公陪着学生。” 昌承恪开口道:“殿下为何要让人跟着幽王?” “总觉得不安好心,刚刚入宫了,胡言乱语了一通。”昌喻亲自将茶杯递给了楚擎:“还想着明日再和楚师说说这事,对了,还未问,楚师深夜与吴王叔入宫,所为何事?” “哦,那什么。”楚擎接过茶杯:“吴王听闻幽王入宫了,怕出事,非得过来,还非要拉着我过来,我都说了,太子殿下心里有数。” 昌承恪:“老十啊,你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第1600章 亲叔与表叔 就睁眼说瞎话这一块,昌承恪没服过别人,除了楚擎。 可惜,昌喻根本不信三叔,就信十叔。 就昌喻现在的想法,哪怕全天下都不信任他,唯独十叔,他在十叔眼里是最棒哒。 结果两面信息一交流,都傻眼了。 抱怨黄老四以及国师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 是幽王昌承顺率先提起老四跑高句丽打仗这事,人家昌喻根本没接口。 再说国师这个事,昌承顺没头没尾就提了一句,昌喻都没搭理他,就是敷衍了一句国师这虚职都没多少年了,等他爹回来再说吧。 昌承顺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出宫了。 一听楚擎说关于花船上的事,昌喻气坏了。 这怎么到了昌承顺的嘴里,就变成他这个当儿子的抱怨老父亲了,还谈论国师之事,完全是断章起义,一句话就敷衍打发了,哪来的谈论。 “这不是断章取义…不,这不就是传瞎话吗。”楚擎眉头紧皱:“空口白牙在那乱说,哪来的什么国师,这幽王究竟是什么意思?” “造势。”昌承恪面色莫名:“言谈太子抱怨陛下,是为挑拨天家,此事不谈,就说这国师一事,想来老八是为了造势,为佛门造势。” 楚擎瞳孔微缩:“佛门?!” “不错,老八之母过世前,信了一辈子的佛,老八亦是信佛。” 望着楚擎,昌承恪叹了口气:“近一年多来,你虽不在京中,可因你之故,佛门一直被打压。” 昌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表示佛门一直因楚擎的缘故被打压。 楚擎骂道:“别特么搁那乱说啊,谁打压佛门了,千骑营是打击假和尚。” 昌喻又连忙摇了摇头,表示昌承恪完全是胡言乱语。 楚擎转头看向江月生:“幽王入京,带了多少随从?” “五十七人。” “有和尚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 楚擎略显困惑:“那这国师是哪来的,没听说过京中哪个和尚叫上善啊。” 江月生:“卑职摇头,是表示不知,非是没有之意。” 昌承恪来劲了:“你是千骑营统领,幽王随从有没有和尚都不知道?” 江月生想骂人,忍住了。 都戴着斗笠,我还能让人过去给斗笠都掀开看人家有没有头发啊? 楚擎越想越奇怪:“他一个王爷,没事弄个和尚当国师干什么,总不能是因为信佛,就想要让佛教崛起吧?” 昌承恪和昌喻对视一眼,俩人也都搞不明白这幽王到底是几个意思。 “楚师,您莫要忧心,无论幽王说了什么,学生不认就是了。” 楚擎摇头苦笑:“不是你认不认的事,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总不能出宫见个人就解释说你没抱怨过陛下,也没探讨过让和尚当国师这件事吧。” 昌承恪:“其心可诛!” “这样吧,我见见他。”楚擎看向昌喻:“殿下觉着呢,臣去当面问问他,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楚师拿主意便可。”昌喻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身正不怕影子斜,楚师随意处置便好。” 昌承恪:“能打他不?” 昌喻正色道:“同室操戈成何体统,传出去遭人耻笑。” 楚擎:“不往死揍,就打断狗腿呢?” 昌喻崇拜道::“大义灭亲楚师高义,学生佩服至极。” 昌承恪:“…” 他以前觉得黄老四就够双标的了,结果他儿子,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驰名双标,我说打他,就是同室操戈成何体统,楚擎说打他,直接高义了。 昌承恪也看明白了,,昌喻根本就没将幽王放在心上,倒不是不知其中厉害,而是因为觉得有楚擎,有楚擎就万事大吉,根本不在怕的。 一时之间,昌承恪有点吃醋了。 其实他早就可以回封地了,黄老四都离开了,他在京中也没什么意思,一直以来他留在京中的原因就是随时随地可以给黄老四添堵,老四走了,他也就没什么留下的必要了,回封地多好,当个逍遥王爷,在封地上他就是土皇帝,何必在京中当个狗都嫌。 可太子监国,昌承恪又不敢走了,怕朝臣和世家欺负昌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来个钓鱼执法,除此之外,还在暗地里收拾了不少人,都是对太子治国能力表示怀疑的臣子。 昌承恪倒也不求昌喻念着他的好,他也不在乎这种事。 结果楚擎回来后,昌承恪就闹心了,亲叔不如表叔亲,楚擎放个屁昌喻都觉得是香的。 “那行,就这么定下了,臣现在出宫,去柳河见一见幽王,搞清楚之后我再入宫和殿下说。” 昌喻连忙起身相送:“楚师辛劳。” 昌承恪挺了挺胸脯:“王叔我也去,省的老十吃亏,老八可奸诈的很。” 昌喻:“王叔还未用过饭吧,急匆匆的来,不如与孤在宫中用上些饭食可好。” 昌承恪面色微变,顿时心头一暖。 诶呦,你可算知道疼你王叔儿了。 “谢殿下美意,本王虽是腹中饥了些,可这幽王搞风搞雨,本王怎能坐视不管。” 昌喻拉住了昌承恪的袖子:“王叔还是留在宫中用饭吧,莫要饿坏了身子。” 昌承恪哈哈大笑,冲着楚擎得意的眨了眨眼,随即一副使命在肩的模样:“还是要去的,莫要叫那昌承顺污了殿下的名声,改日再入宫与殿下用饭。” “不不不,孤好久为何与王叔叙旧了,还是留在宫中吧。” 太子都这么说了,昌承恪心头暖洋洋,随即又是像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好,那就留在宫中陪殿下用饭。” 楚擎也没多想,带着江月生离宫了。 等楚擎走了后,昌承恪面色微变:“殿下为何要让本王单独留下,莫非…莫非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当着楚擎的面说出口?” “啊?”昌喻愣了一下:“没有啊,孤只是怕王叔与楚师同去的话,再耽误楚师的事。” 昌承恪:“…” 昌喻回过头:“孙公公,中午还剩下不少吃食,莫要浪费了,命御膳房热上一热,吴王叔还未用过饭。” “殿下千金之躯,岂能吃剩菜。” “孤吃过了,给王叔吃就成。” 昌承恪叹了口气:“本王不饿了,你自己留着吃吧。” 昌喻:“孤不吃剩饭的。” 昌承恪:“…” 第1601章 门主 楚擎这边刚出宫,见到一名探马在宫门口守着。 江月生面色一变,快步跑了过去。 “出了何事?” “禀统领,城西出了命案。” “怎么一回事” “二十四人,伏击一名道人,一名自称叫做贺莫问的道人。” “贺…莫问?”楚擎面色剧变:“贺季真他爹,三道隐门门主?!” 江月生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尸体,尸体在哪里?” “尸体在城外,已是去了人,将尸体带回了衙署之中。” “靠!”楚擎破口大骂:“贺季真还在衙署中睡觉,傻吧,直接带回衙署中。” 探马满面困惑:“卑职不懂大统领的意思,杀手的尸体,与贺少门主何干?” “杀手的尸…”楚擎一头雾水:“贺门主没死?” “没啊,干掉了二十四个杀手,卑职说的是杀手的尸体,都运回衙署之中了,事发地点在城西,寻路的武卒见到后,将贺莫问的那个道人带回了京兆府,尸体带回京中时惊动了守卒,守卒告知咱们衙署,探马去将尸体带了回来。” “就他一个道人?” “是。” “一个道人,干死了二十四个杀手?” “是。” 楚擎搓了搓牙花子,与江月生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挺震惊的。 初听二十四人伏击一个,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被伏击的倒霉催肯定是凉了。 谁知凉的不是被伏击的,而是伏击的。 不过转念一想,楚擎又了然了。 人家可是三道隐门的门主,别说门主了,一人单挑二十四人,赵宝蛋应该也能办到。 探马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问不出个什么,楚擎上了马,带着三哥和江月生前往了京兆府。 距离不远,快马疾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明明过了年就停了雪,可自从幽王入京后,京中又降下了大雪,冷风呼啸,楚擎低声骂着娘。 贺莫问是他派人邀请到京中的,竟有人不给他千骑营的面子,路上伏击! 早有文吏等在门口,楚擎三人直奔正堂,到了正堂后,终于见到了大名鼎鼎的三道隐门门主贺莫问,正在和马睿喝茶,谈笑风生。 四十岁出头,一身粗布道袍,没有任何图案,亚麻色古朴无华,背着一把剑,一把木剑,脚踏七星靴,国字脸满面正气,目如朗星鼻若悬胆,五官极为刚正长须过胸,尤其是那一双眼,内敛锋芒如同可以看透人心一般,一根草绳束在腰间,挂着一个手掌大小的袋子。 见到楚擎三人走来,贺莫问与马睿站起了身。 未等楚擎开口,贺莫问施了个礼,朗声大笑:“想来阁下便是天下闻名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 声如洪钟,却不震耳,吐字清晰刚正,极富磁性。 言谈举止,俩字,特么正义! 楚擎觉得就贺莫问这长相,这气质,僵尸从他身边蹦跶过去都得改踢正步。 “晚辈楚擎,见过贺门主。” 贺莫问再次施礼:“犬子贺季真,承蒙楚大人关照,贫道铭感五内。” “客气,太客气。”楚擎赶紧上去将贺莫问扶了起来:“坐,贺门主快坐,自己人,甭客气。” 贺莫问微笑着坐下了,如同认识多年的老友,打趣道:“楚大人邀贫道入京,却也不派人护送一番,这一路上,单单是刺客便遇了上百人,还好贫道粗通些拳脚功夫,若不然,哪有命来到京中。” 楚擎面色大变:“刺客不止一批?” “四次,百十一人。” 江月生面色大急:“邀门主入京的探马,探马何在,可是遭遇了不测?” “这位大人莫要忧心,知晓探马兄弟与贫道同行不稳妥,怕一同回京误他性命,便命同门弟子护送他晚上几日回京。” 说到这里,贺莫问面带几分歉意:“说起来倒是贫道孟浪了,这位探马兄弟是忠义之人,不听贫道劝告欲一路相随,贫道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击晕后送回了山门,过几日他便会入京的。” 江月生大大的松了口气,初次见面,顿时对贺莫问的印象分直破天际。 看看人家这事办的,知道路途凶险,直接给探马打晕了送回山门,独自前来入京,既是高情商,也是艺高人胆大。 “我千骑营的客人也敢劫杀!”江月生满面寒光:“这些刺客,究竟是何人?” 贺莫问不吭声了,笑而不语。 福三皱眉道:“和尚?” 三哥这一说,贺莫问开口了:“用的是佛家功夫。” 江月生问,贺莫问不说,是因为不想主观引导。 三哥直接怀疑上了和尚,贺莫问开口,是讲述事实。 “佛门弟子如此胆大?” 开口的是看热闹的马睿,望着楚擎问道:“可佛门弟子为何要对付贺门主。” 自己人,没必要瞒着,楚擎也有了几分猜测。 “京中早已传遍,千骑营邀请三道隐门入京,原本三道隐门就是我大昌国教,倘若如以前那般,又成了国教,道家香火必然兴旺,自然不是佛家子弟想要看到的。” “可也不至于杀人吧,佛门弟子不是讲究个一心向善吧,再说和尚怎么还会功夫?” “没听说过武僧吗,武僧僧众,很厉害的好不好。”楚擎猛翻白眼:“再说了,放印子钱的寺庙,还是你带人封的,佛教弟子什么样你还不知道,这话怎么寻思问的。” 马睿老脸一红:“我还以为只是某些佛教弟子心生贪念,因钱财,却着实想不到竟会杀人作恶。” “贺门主是我千骑营邀请来的。”楚擎站起身,冲着贺莫问说道:“事情肯定会查明白的,先回衙署吧,赵宝…风道人与贺兄弟都在衙署中,多年未见,定是想念极了,正好在路上也和我说说这四次刺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贺莫问站起身,冲着马睿施了一礼:“叨扰马大人了,有缘再见。” 俩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也没谈多久,马睿却客气的很,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谈了什么,似是极为敬重,亲自送到了外面,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非约定好过几天闲下来再过来串门,要是不来的话,老马主动去找贺莫问去。 第1602章 道佛争 没有骑马,漫步而行。 江月生极为谨慎,放了响箭,近五十名探马持弓将楚擎等人护卫了起来。 走在风雪之中,楚擎略显歉意:“令贺门主受惊了。” “多年不下山,这一下山便是腥风血雨,倒是令贫道惊吓了一番。” “我们千骑营的问题,关于这刺杀,说说吧,千骑营会给门主一个交代的。” “不敢不敢。”贺莫问笑道:“大人定不知晓,这第一次刺杀,刺客并未要下杀手,二十余人。” “不下杀手,只是为警告?” “非也,围攻了片刻便退走,无意之中掉落了一个腰牌,千骑营探马腰牌。” “不可能!”江月生面色突变:“我千骑营皆是…” 福三照着二狗的屁股就是一脚:“嫁祸,他娘的是为了嫁祸给千骑营。” 揉了揉屁股,江月生恍然大悟。 贺莫问看了眼三哥,拱了拱手:“这位便是福壮士吧,久仰久仰。” 福三连忙回礼:“贺门主大名,如雷贯耳。” 二人相视一笑。 贺季真面色古怪。 怎么是人是鬼都知道老三? “这第二次刺杀,领头之人扬言,若是贫道回到山门,不沾惹这世俗之事,可放贫道一马。” 江月生皱眉:“看来这第二次刺杀才是警告。” 三哥又是一脚:“警告个屁,三道隐门是道家第一宗门,门内弟子高手如云,真要是伤了贺门主,后果可想而知。” 揉着屁股的江月生第二次恍然大悟。 楚擎问道:“多少人?” “四十一人。”贺莫问风轻云淡。 楚擎震了一小惊:“这么多。” “不错,所以贫道就说回山门了。” “真回去啦?” “自然不是。” 楚擎微微点头:“未遂他们,各个击破。” “非也。” “啊?” “甩脱追踪,再暗中追随他们,知晓了落脚点后,通知了道门中人,共计二百人,入夜后,联手偷袭了他们。” 楚擎:“…” “皆是剃发的和尚,用的是佛门功夫,武僧,这学武的僧人可不多,贫道何德何能,佛家竟动用了如此多的武僧。” 又讲述了第三次和第四次刺杀,准备的说是伏击。 第三次也是数十人,讲述这第三次刺杀的时候,贺莫问没有说细节,似乎是不愿多说,楚擎也没多问,具体怎么回事,过几天千骑营探马就会打探到了,一下死了几十个人,贺莫问也没掩埋尸体,当地官府肯定会上报的。 唯独这第四次就在京城外面,距离京中不到二十里,可想而知这些刺客已经疯了,破釜沉舟。 贺莫问根本没骑马,见到刺客后直接往京城这边跑,刺客在后面撵,巡路的武卒发现后,刺客就不追了,结果轮到贺莫问开始追他们了,追上一个干死一个,就这样留下了一路的尸体,武卒都吓傻了,之后便跟着武卒回到了京中,说是千骑营邀请来的道人,武卒通知了守城军伍,之后便去了京兆府,算是主动报案吧。 “在京外伏击,可谓丧心病狂。” 楚擎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怒意,心中也未其任何波澜,他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自己也得这么干,逼的没招了。 佛门和道家,算是同行都是宗教,只不过一个是外来的,一个是本土的。 没谁好与不好,宗教无关好坏,主要是信徒,信徒本身就是宗教的传播者,代言者。 后世,很多人对佛门弟子的评价并不高,反而极为推崇道教,认为道家子弟极为低调,实际上在历史上,佛道之争数不胜数,道门弟子也不是软柿子。 佛道之争虽是宗教之争,可真正决定谁能压谁一头,还是看当朝君主的态度。 第一次佛道之争,可以追溯到东汉时期,迦摄摩腾与诸道士摆擂台,之后是三国时代,曹植作“辩道论”批判道家,西晋时,帛远与道士王浮间,也是开片儿。 基本上可以说道家输多赢少,两边打的最激烈的时期应该是南北朝,从那之后几乎可以说是撕破脸了。 到了后期基本上就不辩论了,直接骂街,排斥异己互相诋毁,佛教徒嘲笑道士,道士喷佛教徒,各揭彼短,怎么难听怎么骂,大打出手更是屡见不鲜。 还是那句话,甭管两边谁占优势,真正决定谁好谁坏的还得看当皇帝的,当皇帝的喜欢谁,哪个教派就能昌盛。 就说三道隐门,以前是国教,佛教根本抬不起头,佛教徒也十分少,大多都是妇人,而且还是上了岁数的妇人。 如果问楚擎希望昌朝哪个宗教兴盛的话,肯定是道教,最起码是本土化,接地气,但是也不是说所有道教的教派和道人都是好的,之前三哥就说过这个事,历史上好多次叛乱都是道人搞的,可谓是人间一片生灵涂炭。 道教一开始并不叫道教,而是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的道家,那时候可没什么修仙炼丹睡师姐这说的,是一种思想,道家思想,哲学上的思想,创始人就是哲学家,老子,老子所著的《道德经》中讲述的就是哲学思想,结果到了汉朝后期,道家将道德哲学家给直接神化了,慢慢的就演变成了道教,原本道家的思想宗旨,变味了,从哲学思想变成了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等等,不过核心还是有济世救人理念,这一点是从来没变过的。 相比于道教,佛教就是外来者了,起源于古印度,乔达摩.悉达多创立的宗教,可笑的是,后世很多信佛的根本不知道这个教派创始人的名字。 可能真的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吧,历史上详细记载的佛道之争大部分都是“辩法”,一共十四次,道教是被ko了七次,赢了四次,平了一次,还有两次记载不详细。 虽然只是“辩法”,口舌之争,可赌注却很大。 第一次,道教被ko,北魏孝明帝直接给道士姜斌流放了。 第二次,道教还是被ko,金陵道教团体和统法师团队辩论,金陵道教团体输,参与的道士输了后,头发全都剃光,然后成了僧人。 第三次,道教可算赢了,当时参与的还有儒家,是在北周武帝时期,道家冠军,儒家亚军,佛门季军,赢的什么都没赢着,输的什么也没输掉。 第四次,还是道家赢,第二,这一次也是儒家参与了,儒家第一,道家第二,佛门依旧垫底,结果如上,赢的没咋地,输了的也没咋地。 之后又搞了十次,儒家有时候也会参与,有时候会赢,有时候就是陪跑的,有时候是去丢人的,道家多是输多赢少。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辩法也是这样,还是得看仲裁,也就是当朝君王的喜好,道家输多赢少,也由此可以看出来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外来宗教佛家比较受欢迎。 昌朝呢,恰恰相反,从开朝的时候三道隐门就铁了心的跟了昌朝混,混了快百年了,也是前几年才单飞。 三道隐门单飞,佛门顺势而起,广收弟子,满哪讲佛,满哪开寺庙,佛教徒数不胜数,直到楚擎出现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因为放印子钱这事,千骑营直接给佛门弟子黑出了翔,不算是为了黑而黑,没黑料也不可能黑你。 随着楚擎的地位水涨船高,原本支持佛教的世家和朝臣们也开始倒戈一击了,这也就导致佛教受到了昌朝开朝后最严重的打击。 昌朝境内的佛门弟子后来一寻思,改变市场定位,不走高端路线了,开始进入低端市场,专门给百姓们讲佛,而不是像以前那般,僧人天天往大户的院里钻。 这情况刚有所缓和,楚擎又让千骑营探马前往三道峰,邀请三道隐门的弟子入京,加上楚擎在朝堂上为赵宝蛋和贺季真请功,世人才知道,三道隐门又和朝廷眉来眼去了。 佛门弟子知道这情况后,阻拦贺莫问入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楚擎着实没想到,佛门弟子竟然这么极端,直接动用武力了。 江月生的手掌摁在剑柄上,语气隐含:“佛门武僧,连面貌都不遮掩一下就敢行刺,这是未将我千骑营放在眼中!” 毫无意外的,二狗又挨了一脚,三哥骂道:“再是遮掩容貌,还能将头发变出来不成?” “那为何不雇杀手?” “你他娘的是千骑营统领吗,哪来那么多杀手可雇,就算有,谁敢动千骑营邀请的客人?” “倒也是。” 三哥认真的问道:“你从来不动脑子的吗?” 江月生楞了一下。 是啊,为什么福老三回来后本官就不爱动脑子呢? 第1603章 一箭之仇 关于江月生不爱动脑子这件事,说的不准确。 不是二狗不动脑子,要看和谁比,他总和三哥比,那肯定是显得没脑子。 就如同三哥一直走在楚擎和贺莫问的身后,因为他袖子中有一把抹了毒药的精巧小弩。 贺莫问与楚擎是齐行,二人中间是有距离的,半米,并非肩并肩。 二人中间半米,三哥距离二人半米。 就这半米的距离,三哥可以保证如果贺莫问突然暴起发难,他的左臂能够为楚擎挡一剑,同时右臂对准贺莫问的后颈射出弩箭。 很多时候福三就是如此,不说,不声张。 贺莫问是单独入京的,没有探马跟着,他说他叫贺莫问,他真的就是三道隐门门主贺莫问了吗? 不说,不声张,就是怕贺莫问如果真的是贺莫问,伤了颜面。 入了衙署,在楚擎的带领下,贺莫问推开了后院的房门。 赵宝蛋正在打坐,贺季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赵宝蛋微微睁开眼,定睛一看,面露哗然:“门主?” 这一声“门主”,呼呼大睡的贺季真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几次啦,还想骗道爷。” 赵宝蛋连忙起身施礼,很是恭敬。 贺莫问微笑颔首,随即进了门,看向翻身睡觉的贺季真,满面都是慈爱的神情,随即,一脚差点没给贺季真镶墙里。 “老杂毛,你敢偷袭…” 吃痛不已的贺季真勃然大怒,一转头,见到是自己亲爹,满面呆滞的神情:“爹?” 贺莫问大骂:“整日就知睡睡睡,酒囊饭袋不成?” 贺季真赶紧爬了起来:“爹,你怎么亲自来啦?” 贺莫问转过头,看向福三,目光又向下移动了几分,看向三哥的袖口,笑容依旧。 三哥什么都没说,施了个礼。 楚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是看向了三哥的袖口,随即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关上门的那一刹,屋子里再次传来的“斗殴”声。 楚擎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爹,甩了甩头:“走吧,自家人多年没见,他们团聚团聚,让人送来酒菜,咱们也该去办正事了。” 说罢,仨人朝着正堂走,江月生满面好奇:“老三,贺门主与大人为何刚刚看你的袖口?” 三哥没搭理他。 江月生喋喋不休:“是不是藏什么好东西啦,拿出来让本官康康。” 三哥还是没搭理他。 江月生直接从后面抱住了福三,和个树赖熊似的,非要去够人家的袖口,三哥甩都甩不脱。 楚擎哑然失笑,自顾自的往前走。 三哥满面嫌弃,却死活不露出固定在手腕处的精巧小弩。 “我不在京中的时候,没人在京中搞事情。” 楚擎走出了衙署,面色越来越冷:“我这才回来没多久,不但敢行刺本统领邀请的客人,还敢在京外,在天子脚下动手,这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三哥回头朝着扯着自己袖子的江月生说:“莫要闹了,叫上些好手。” “不是去花船吗?” “国师、佛门、刺杀、幽王。” 江月生愣了一下,随即瞳孔微缩,吹哨子叫人去了。 是的,幽王提了国师之事,国师出自佛门,佛门刺杀了贺莫问,而现在,大家要见的是幽王。 幽王寻太子,要个国师的虚职,明摆着是希望佛门崛起。 三道隐门门主被刺杀了一路,佛门弟子下的手,是怕道家崛起。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而这件事的本质,一切的起因,还是在楚擎,楚擎最开始打压的佛教徒,到了现在,也是他邀请的三道隐门中人赴京,那么这也就是说已经被逼急眼的佛教徒,或许有可能对楚擎下手。 在江月生眼里,探马的身手都差不多,没什么谁是好手谁不是的说法,所以衙署内所有探马都被带上了。 衙署外,楚擎骑在马上,耐心的等待着。 他不怕丢人,丢命比丢人更可怕。 举个更简单的例子,在后世,一个在上海有五套房和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在路上不小心和一个穿着大裤衩背心叼着烟卷的老光棍撞在了一起。 老光棍满脸横向,破口大骂,骂的很难听,举着酒瓶子就要动手。 那么老总在一般情况下都会陪着笑道歉,无论他是对是错,因为犯不上,和素质无关,只是因为犯不上。 腰佩长刀,靴中短刀,背箭筒,肩挎长弓,三十名探马将楚擎护在中间,还有三十名探马换了百姓装束在外围。 楚擎刚要夹马腹,衙署中窜出了一匹马,用大脑袋拱着楚擎胯下战马。 “想遛弯?” 楚擎哭笑不得的下了战马,换乘了萍儿。 萍儿的脾气很古怪,平常不让人骑,都是自己溜达,满京城溜达,还得有探马在旁边护卫着。 或许是因为冷,也或许是不喜欢京中没办法撒腿狂奔,萍儿大多数时间都在马棚中呼呼大睡。 不过有时候楚擎或者小伙伴外出的时候,萍儿也会人来疯地窜出来,一副给你面子让你骑一会的模样。 大队人马离开了衙署,直奔柳河。 而此时的衙署后院厢房之中,贺莫问、赵宝蛋、贺季真正在大快朵颐。 酒菜是刚送来的,放在了桌子上。 再看贺莫问,哪里还有刚刚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左手抓着酒壶,右手抓着烧鸡,一口酒一口肉,美得很。 “长途跋涉,一路风雪,不开眼的老秃驴还他娘的想暗杀本门主。” 贺莫问一口吐出了鸡骨头,恶狠狠的说道:“这是不将咱三道峰放在眼里!” 贺季真给贺莫问倒了杯酒,面露暴戾:“告知门人,屠寺!” 赵宝蛋面色大急:“不可。” 贺莫问深深看了眼赵宝蛋,似笑非笑:“师弟与真儿,怎地倒了个个儿,我还当你要喊打喊杀,真儿会拦着本门主。” 赵宝蛋苦笑了一声:“门主,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此事,交于楚大人处置吧,京中,他说了算的。” “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贺莫问放下酒杯和手中鸡腿,凝望着赵宝蛋:“这话,在理儿。” 赵宝蛋老脸一红。 这话是当初福三和他说的,原话是,宝蛋儿,时代变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贺莫问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这人,如何?” “变数,人中龙凤,破了局。” 贺莫问又看向贺季真,重复道:“这人,如何?” 贺季真露出了笑容:“若是孩儿入世,愿追随他。” “道门昌盛,可?” 赵宝蛋与贺季真同时点头:“可。” 贺莫问再次抓起酒壶,一口抽干,抹了抹嘴,和个土匪似的。 “这酒,烈,好酒,哈哈哈哈。” 说完后,贺莫问拍了拍有些酸痛的膝盖:“那本门主就在京中待上一段时间,说不定那姓楚的会回京,正好报当年那一箭之仇。” 赵宝蛋与贺季真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俩觉得如果贺莫问留在京中,只是为了等楚文盛回京后报当年被打断腿的那一箭之仇的话,还不如趁早离开呢,因为再过十几二十年,贺莫问又得说要报当年的两箭之仇了。 第1604章 年少的王爷 柳河,可以称之为京中最大的削金窟。 楚擎让人鼓捣出地暖后,即便是冬季,柳河上也是声色犬马。 兮来昆阁,幽王躺在一名丰腴妓家的大腿上,大声笑闹着,说封地中即便是最美的姑娘,不及京中妓家姿色十之一二。 周围都是姑娘,二十多个,船上的客人都离开了,不是被赶走的,而是留下钱恨不得下了船后扛着小舟跑到岸边然后马上回到府中躲在床下。 因为幽王表露了身份后,骂了一个人,一个叫做楚擎的人。 姑娘们没办法走,即便知道其中厉害,却也不太当回事,她们只是妓家,而且她们也知道,千骑营的人马从不会迁怒她们这些苦命人,讲理的很,反倒是对权贵们不讲理。 幽王大方,很大方,说话又好听,总是夸赞姑娘们,反倒是令这些妓家不停的掩嘴娇笑着。 笑声渐渐停了,一艘艘小舟靠近了花船。 武装到了牙齿的探马们登船后,迅速站在了船沿,围成一圈组成了人墙,长弓竖起,巡视着任何河面上任何一艘靠近的小舟,不少人拿出了千里目,严阵以待。 众星捧月一般的楚擎登上了花船,背着手,面无表情。 三哥拿出了一张百贯银票,将跪地问安的老鸨子扶起来后塞了过去。 老鸨子得了银票,说了几句吉祥话,将船上所有的妓家都带到了楼上。 幽王哈哈大笑,坐直了身体,朝着走向楼梯的妓家们喊道:“看,本王说什么了,就说与千骑营大统领神交已久,本王入京,他必然前来问候,怎么样,本王没说大话吧,哈哈哈哈。” “不错,是神交许久了。” 楚擎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了幽王对面,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幽王。 才十八岁的人,算是少年人,坐在那里一副放浪形骸的模样,长相倒是俊美,不是老三昌承恪那种儒雅,不是老四昌承佑那种刚毅,也不是人间搅屎棍老二昌承晦那种阴柔,而是那种带点娘炮的感觉,皮肤略显苍白,与普通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没太大分别。 “连个随从都不带。”楚擎给幽王倒了一杯酒水,自己却没碰面前早已准备好的酒杯。 “京中,天子脚下,为何要带随从。” 幽王抄起酒杯仰头便干,随即看向周围的探马们:“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大统领却非如此,干系着国朝,干系着天下,不能比,不能比啊。” 情商很高,自己不带随从,是说京中安定,楚擎带了这么多人,却说是身份地位导致。 楚擎丝毫不领情面,淡淡的说道:“你入京前,本官未如此大张旗鼓过。” 幽王没有马上接口,而是给楚擎倒了杯酒,随即将酒杯中的酒水喝进了自己的嘴里,再亮了亮杯底。 楚擎不为所动。 就算没毒,他也不会喝酒。 楚擎明知故问:“知道我要来?” 幽王笑呵呵的说道:“还担心着你若不来本王可要丢了面子。” “那你再猜猜,本官来寻你,所为何事。” “太子抱怨陛下离京。” “还有呢。” “本王与太子谈论国师之事。” 楚擎也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缘故。” 幽王压低了声音,好奇的问道:“怎么样,太子殿下气坏了吧。” “你知道本官入了宫?” “原本,本王是在宫中等你的,谁知你未来,又想着本王离宫,你必会入宫,等着无趣便来了花船,在花船上等你。” “等我,所为何事。” “只是等你,因为本王知道,大统领会寻本王。” 楚擎哈哈一笑:“刚说了你是聪明人,又装傻,调皮。” 幽王也是哈哈大笑,再次给楚擎倒了杯酒、 楚擎不喝,幽王如旧,抓起楚擎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喜欢装傻的人,也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见到幽王又要给自己的酒杯倒酒,楚擎抓起了酒杯,随手一扔,扔进了河中,随即打了个响指。 江月生看向三哥,低声问道:“打他?” 三哥根本没搭理二狗,走上前,抓起酒杯、酒壶,全都扔进了河里,回头喊道:“船上的酒坛,统统砸碎!” 探马们动了起来,转瞬间,全是酒坛破碎之声,浓浓的酒味充斥在了每个人的鼻息间。 幽王双眼一亮,拍打着大腿:“大统领,果然霸气。” 楚擎微微笑着:“喜欢喝,可是没酒了,河水也是一样的,三息后,我会彻底失去耐心,当我的耐心一干二净时,会将你摁进河水之中,让你喝个够。” 幽王收敛了笑意,没来由的问道:“大统领看二十四史吗?” “两息。” “应看,最应看《三国志》。” “一息。” “大统领像曹操,霸道。” 两个探马已经走了上来,撸起了袖子。 幽王连连摆手:“大统领莫要误会,本王非说你有反心,而是说霸道,行霸道之事。” “有吗?”楚擎挥了挥手,探马退下。 幽王不答反问:“大统领喜孟德,还是喜玄德?” “三息。” “本王喜刘备。” 楚擎:“两息。” “匡扶了半辈子的汉,兄弟被杀后,举全国之力为兄弟报仇,怎叫人不心生敬佩。” 楚擎:“一息。” “三足鼎立,刘备率先开战,他岂会不知即便打赢了,也要吃亏,吃大亏,依旧要打,既如此,攻打东吴不是为了兄弟报仇,还会为了何事。” 楚擎撸起袖子:“我亲自将你扔下去吧。” “四哥就是这样的人,仁,亦是义,如刘备,这可义又对蜀国意味着什么,你若战死在瀛岛,战死在海外,四哥会举全国之力攻瀛,攻打海外,只是为你复仇,可战死的军伍,军伍的亲族,他们为何而死,他们与你毫无干系,却因你而死,那对军伍来说,对军伍亲族来说,四哥,仁,还是义,对蜀国军伍与百姓来说,刘备,是仁,还是义,人们赞扬刘备,却不想想那些因刘备仁义而战死的军伍,失去父兄的亲族,在他们的眼中,刘备,是仁,还是义?” 楚擎瞳孔缩成针尖:“你究竟想说什么!” “楚统领,楚大人,昌承庆十王爷…” 幽王露出了笑容,鄙夷,不屑,阴森的笑容:“你又算什么东西,因你之故,多少世家之子尸首分家,多少世家亲族流放千里,你敢说,那些世家子,那些世家子的亲族,就没有一人是无辜的吗,就没有一人是冤死的吗,你敢说,因你之故,各地州府官员上行下效,就未错抓过世家子,还是没冤死过无辜之人!” 江月生勃然大怒,楚擎拦住了二狗,面无表情。 幽王慢慢坐直了身体:“瀛岛之上,冤魂何止百万,瀛人,就没一人是无辜的吗,这话,你敢说吗?” “不错。”楚擎微微闭上眼睛:“不是所有瀛人,都该死。” “可你,还是要灭了瀛人,屠戮无辜之人,为何,传闻之中你能言善辩,与本王说说,为何?” “因为我是楚擎。”楚擎也露出了笑容,狂傲,满不在乎,甚至冷血:“因为我喜欢,因为我是楚擎,因为我楚擎,就喜欢滥杀无辜,幽王殿下,你…咬我啊?” 话音一落,楚擎霍然而起,掀了桌子,一脚将幽王踹倒:“给本统领将这傻比扔进河中。” 楚擎混到今天,无数次上了战阵,不是为了和别人解释什么,而是为了不去与别人解释什么! 第1605章 熊掌与谣言 幽王昌承顺如同外表那般,瘦弱不堪,没有任何挣扎,直接被扔到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楚擎负手而立,眉头紧皱。 幽王没有挣扎,被架起来的时候只是冷笑,不是觉得楚擎没这个胆子,就是单纯的冷笑,没有任何挣扎,似是有恃无恐。 被扔进冰冷的河水中,依旧没有挣扎,就那么直直的沉进了水中,仿佛不会动的尸体一般。 江月生面色大变,见到河面上出现几个气泡后,一头扎进了河水之中,将幽王救出了水面。 直到这时,昌承顺还是没有挣扎,明明身体不可抑制的哆嗦着,脸上还是挂着冷笑,遥遥望着楚擎。 湿漉漉的昌承顺被打捞了上来,又坐回了楚擎面前。 江月生慌张的将火炉取来,又将厚重的毛毯披在了幽王的身上。 楚擎深深的看了一眼幽王,转身走下了船,上了小舟,眉头拧成了川字。 船上的幽王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强忍着遍体生寒带来的痛苦,挥舞着手臂,哈哈大笑。 “大统领,改日再聚,哈哈哈哈。” 笑声很刺耳,放声狂笑。 楚擎眼眶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 初次谋面第一次交锋,他知道,自己输了,落了下乘。 “抓,幽王入京随从,全部抓起来,不抓进千骑营大牢,抓进京兆府中。” 江月生面带难色:“可他毕是王爷,若是…” 三哥幽幽的说道:“千骑营调查出,有人欲对幽王行刺,刺客就藏于幽王随从之中。” 江月生:“…” 楚擎继续望着满是碎冰的河面:“查,一个王爷,一个年方十八的王爷,不可能不怕死,这个世界上,不怕死的人很多,王爷,却绝对不在此列,可昌承顺的确是不怕死,不应该,没理由,我要知道,他为何不怕死。” “大人,会不会是他笃定你不敢杀他。” “不,他只是不怕死。” 江月生面露困惑。 福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太确定的说道:“少爷,刚刚登船时,妓家环绕,幽王放浪形骸,可小的不知为何,总觉着幽王…幽王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欲念。” 楚擎回忆了一下,微微点头:“是的,这小子给我的感觉极为古怪,看似放浪形骸,可双眼之中,没有任何欲望,嬉笑怒骂,行走坐卧,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有意伪装出来似的。” 江月生也回忆了一下,没感觉哪里不太对劲,除了昌承顺不怕死这一点。 不过他认为这小子只是笃定楚擎不敢真的将他怎么样罢了。 事实上楚擎不是不敢怎么样,只是不敢杀他。 嘴上不说,楚擎早已将自己当成昌家人了,只是现在这个阶段他要做很多事,都不能以“十王爷”的身份去做,哪怕天下人都知道了他是长公主之子。 既然将自己当成了昌家人,那么就不要触碰底线,太上皇画的底线,昌家人,不要动昌家人。 当初在登月楼,老二昌承晦几乎可以说是和老四对着干了,差点没要了楚擎的小命,太上皇也不过是一顿踹罢了,之后便将昌承晦幽禁在深宫之中不见天日,而且这还是昌承晦第二次犯事,第一次是趁着太上皇和妃子幸福啪啪啪的时候想要逼太上皇退位。 昌家人,非谋反,不可杀。 这就是太上皇的底线,黄老四要牢牢遵守的底线,一代一代的往下传,骂,可以,打,也可以,哪怕是软禁,就是不能杀。 所以楚擎真的无法将昌承顺怎么样,就算没杀,哪怕只是扔进水里,天下也会哗然。 因为人家昌承顺并没有怎么样,只是吃花酒,然后就被楚擎扔进了水里。 小舟靠近了岸边,楚擎刚上岸,突然身形一滞。 他突然想了起来,刚刚昌承顺说他像曹操,非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单纯的霸道。 而他的行为,不正是印了昌承顺所说的“霸道”吗。 苦笑了一声,楚擎已经知道天亮后会发生什么事了。 江月生带人走了,去抓幽王的随从,楚擎想要知道,昌承顺这个王爷为什么不怕死,很没道理的事。 楚擎则是回到了衙署之中,心烦意乱,回了屋中睡觉。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楚擎早早坐在了书案后,耐心的等候着。 一切,都如他所料的那般,霸道二字,与他楚擎,终究是捆绑在了一起。 这一日,一个又一个探马走进了班房。 千骑营大统领将幽王殿下扔进冰凉的河水之中… 幽王殿下去了医馆,险些丧命… 数十个妓家就在船上,亲眼所见… 这些,都是事实,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终于让楚擎动了怒火。 为何扔进水中,是因大统领逼着幽王殿下生吃熊掌! 这件事,曹操干过,逼着大臣生吃熊掌。 这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可幽王就是这么说的,他不从,然后被扔进了海水之中,楚擎狂妄的大笑着,带着人扬长而去,幽王陛下,险些丧命。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并不是因为幽王昌承顺颠倒黑白,而是因为真有人信,不,是几乎所有人都信了,因为大家觉得楚擎做出这种事似乎很正常,仿佛他楚擎就是这么霸道,就是这么蛮横,对一个王爷做出这种事,并不是令人多么的意外。 “被阴了。” 愤怒的楚擎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又露出了笑容,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 “故意说太子抱怨陛下离京,我肯定会找他,找了他,又故意激怒我,我一动手,就陷入了被动。” 江月生连连点头:“当时卑职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特么当时怎么不说?” 江月生讪笑一声:“卑职看他也来气,就没阻止。” 楚擎:“…” 捧着《昌律》的三哥皱着眉:“少爷,可他为何这么做,他是王爷,为何要得罪您?” 楚擎没吭声。 他也在想这个事,他不知道昌承顺究竟是什么目的,他只知道这小子要搞风搞雨,而且这只是第一步。 第1606章 苦行 楚擎“霸道”之事,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 不愿意招惹楚擎是一方面,主要是懒得为幽王出头。 在不少朝臣眼中,楚擎“欺负”幽王,属于是狗咬狗的性质,俩玩意没一个好东西。 不管归不管,热闹要看,大家觉得幽王一定弄不过楚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楚擎后悔了,后悔没有听昌承恪的建议,趁着没多少人知道这小子入京时,直接给幽王狗腿打断撵回封地。 如果现在他再去打幽王,性质就彻底变了,第一次给人家弄水里,算是欺负人,幽王已经是扮演了一个受害者的角色,要是现在再去打断他的狗腿,说不过去,因为楚擎还有个身份,十皇子,按获封时间而不是年纪,他得管年满十八的幽王叫一声八哥,老弟揍老哥,接连两次,腿都打断了,说不过去。 简单的事,终究还是搞麻烦了。 一场奇景,震动京中。 城南,出现了一名僧人,一名楚擎想要找到的僧人,上善。 一老僧,跪于城南,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冰天雪地之中,似是要绕城而行。 楚擎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老僧才走出了百丈,或者说是跪出了百丈。 一袭单衣,衣衫褴褛。 满面悲苦,苦由心生。 跪拜时,念经诵文,看模样,少说也有六十开外,身材极为单薄,可寒风冷雪对他却没有任何影响,额头有一块厚厚的肉瘤,准确的说,是肉垫,就如同常经年累月用额头撞硬物闯出来的茧子一般。 来往百姓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景,围在两旁,啧啧称奇,老僧不以为意,只是跪拜前行着。 楚擎没有出城,站在城楼上用望远镜观察着。 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宣称掉进河里没了半条命的幽王昌承顺。 昌承顺穿着一身白袍,面色极为虔诚,微闭着双目,嘴唇微微蠕动着。 楚擎眉宇不断抖动着:“苦行僧?!” 江月生不解的问道:“大人所言的苦行僧是指?” 楚擎心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担忧。 苦行僧,古代就有,只是苦行僧不应该出现在中州才是。 所谓苦行僧其实不是指僧人,而是指行为,一种佛教修炼的法门,后来慢慢人们就将修炼这种法门的僧人称之为苦行僧。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边走边念经文,一个“苦”字足以道明一切,用极端的痛苦折磨自己。 躺在满是钉子的床上、绝食、踩在烧红的木炭上,甚至喝尿吃大便,释迦牟尼就这么做过。 原文是设见犊子屎,便取食之,若无犊子屎者,便取大牛屎食之。 大致意思就是饿了的话,就吃小牛的粪便,如果没有小牛,就吃大牛的,也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区别。 然后苦行中不断折磨自己的释迦牟尼,突然听到了“上天”的声音,“上天”说你可不能这么断食了,你要是再这样断食的话,我这个“上天”可就以甘露精气护持你啦。 之后就是释迦牟尼各种折磨自己,一天只吃一粒芝麻、只吃一粒米,如何如何的,然后“上天”天天劝他,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这样下去啦如何如何的。 总之呢,苦行,就是要忍受常人难以想象无法理解的痛苦和折磨。 苦行僧中,大多都是穷人,也有富人,少部分,原本只是信佛,突然有一天就“顿悟”了,直接散尽家财,一般是都给寺庙,然后背着行囊,和妻儿老小打声招呼后就往深山老林里钻,寻找着精神领袖,从此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就像后世,很多苦行僧都居住在喜马拉雅山上。 在后世最出名的苦行僧,还得是人家的本土高僧,号称十三岁开始绝食,绝了七十八年。 军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量,偷摸安装了监控,然后…就没然后了,袖子里装食物,见到周围没人,赶紧mua~mua~mua几口,这位高僧到底还是没打破碳基生命的生存方式。 “顾名思义,以痛苦的方式不断折磨自己,这就是苦行僧。” 楚擎面色莫名:“我不知道那个老和尚是不是苦行僧,但是他这种跪拜前行的方式,就是苦行僧的标志之一。” 对于这种事,楚擎不好评判,他没有信仰,如果非要找出来的话,那就是天地。 “确定那和尚就是上善了?” “出城时,城门郎询问过,上善和尚。” “好。”楚擎放下了望远镜:“将所有百姓驱离,他愿意跪拜,让他跪拜,被让他利用百姓为他造势。” “可…” “可什么可,就是京兆府发鸡蛋了。” 江月生:“…” 楚擎走下了城楼,骂骂咧咧的。 一把傻子的相互矛盾,加上一群骗子的自欺欺人,添上半斤愚昧与毫无意义的虔诚,一剂不求有用但却令自己心安的的“良”药就这么出世了。 对于宗教,尤其是对于总是让百姓深陷其中的宗教,让连一百斤体重还没达到就开始追寻精神目标的百姓深陷其中的宗教,楚擎就一句话,去你*了个*! 不说神话,盘古女娲都不谈,就说碳基生命的演化与进化,感情生命进化出来的七情六欲全都是错的,既然是错的,为什么还以这种错误的生命体面貌出现? 你牛b你别当人啊,你直接以神的模样出现就完事了呗。 可你真要是神,呵呵,谁见过,全靠经书描述呗? 你苦行,可以,荒郊野外有的是地方,偏偏绕城而行,为什么选在百姓最多的地方苦行,怎么的,想要感动大昌为你转身? 后世那么多信徒,一万个里面,九千个都拿你当敛财的工具,根本就不信你,信你的话,会打着你的名义敛财? 一股无名的火气自楚擎胸中升腾而起,事情逐渐明朗,他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 一,一切,都和幽王有关。 二,幽王的所作所为,都与佛教有关。 通过这两件事,楚擎解开了一些困惑。 幽王昌承顺,十八岁的少年人,不是不怕死,不怕冻死或是淹死,而是这小子是个有信仰的人,呵呵,所以这个有信仰的人,才不怕他本应惧怕的千骑营大统领。 “马勒戈壁。”上了马的楚擎一扬马鞭:“让佛教成为大昌国教,你特么怎么不说将足疗纳入医保!” 第1607章 第二次KO 偌大个佛门,岂是楚擎可以压制的。 即便是在京中,依旧有不少百姓还信佛。 最主要的是楚擎当初没想压制佛门,只是打压了那些心术不正的佛门弟子罢了。 事情发展如楚擎预料的那般,京中头条的位置,易主了。 自从他回到京中后,头条位置都是他霸占着,现在则是一个和尚给霸占了。 老僧上善,绕城跪拜,足足三日,日夜不休,围观百姓越来越多。 入城上工,百姓心生怜悯,取出菜蓝中的半块馕饼。 出城下工,披上一件单衣,怕老僧冻毙于风雪之中。 老僧拒绝了食物,拒绝了衣物,无比虔诚,继续跪拜,继续绕城,不为寒冷风雪所动,不为热心百姓所动。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竟然有许多百姓也跟着老僧后面跪拜,自然不是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而是利用“业余”时间。 楚擎再次陷入了懊悔之中。 第一次,是没有听从昌承恪的建议及时打断幽王狗腿将他赶出京中。 第二次,是没有及时制止上善和尚绕城跪拜。 楚擎不准备再有第三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叫上t0队伍中的赵宝蛋与三哥,一大早直奔城外。 他本来想叫贺莫问的,结果贺莫问比贺季真还能睡。 到达城门的时候,楚擎让人通知了武卒,调集武卒二百人。 不到辰时,已经是第四日了,上善和尚依旧跪拜前行,身后竟有百人之众,都是百姓。 根据王通通所说,老和尚自从出现后,到现在至少三日,滴米未进,至多抓起一把雪团塞进嘴里。 二通汇报这事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几分敬佩之色了。 到达了城外,楚擎下了马,快步拦在了跪拜队伍前。 居高临下的望着上善,楚擎目光幽幽。 “阿弥陀佛。” 只是宣了一声佛号,上善没有抬头,微垂的双目古井无波,绕过了楚擎,继续跪拜前行。 “上善大师。” 楚擎走在上善旁边,冷声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如同聋了一般,老和尚不为所动。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拳头,试图平复内心。 他还是不知道这老和尚干什么,他只知道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了跪拜的队伍。 这就是一种令他无法理解的事。 百姓进出城,上工下工,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跟着一起跪拜了,毫无意义的事,甚至这些百姓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跪拜,跟着上善跪拜。 而这也是楚擎最担忧的事,最担忧的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担忧着什么,只知道应该担忧,应该制止。 一万个粉丝,不如一百个追随者,换了古代,追随者也可以称之为死士! 百姓现在不是上善的追随者,却追随着上善跪拜。 这也是让楚擎感觉到可怕和恐慌之处。 上善自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只是跪拜,没有宣扬佛法,没有劝人向善,只是跪拜,只是干瘪的嘴唇上下蠕动着。 原本,大家都以为他是在诵经。 可实际上老和尚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让大家感觉他在诵经。 没有说话,也没有诵经,却有百姓跟着跪拜,这只是不到辰时,要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会有更多的百姓。 “来人!” 楚擎终于下定了决心。 王通通摁着刀柄快步而来:“大人吩咐。” “将百姓,所有百姓驱散,禁止百姓效仿,冰天雪地,百姓可没有老和尚的体魄,冻坏了,饿坏了,不妥,驱散吧。” 王通通一声“唯”还没喊出来,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 “非甚不便于民,且莫妄更,非大有益于民,则莫轻举。” 楚擎与三哥同时回头,看向了跪拜人群之中的一个儒袍书生,正是满面肃穆的幽王昌承顺。 “昌律新文,出自千骑营大统领护院福三之手,想来,亦是出自千骑营大统领之口。” 昌承顺低着头,朗声继续说道:“民之便,朝之忧,昌律新篇其九,通篇无非二字,随心,民可随心,随心可让君臣知晓民之疾苦,民之哀乐,昌律新篇其九,随性,民可随性,参天树,目观望之不达其根,叶之茂密是因根之深,之固,根,民也,根随性,不束,不妄束,新篇其九,其十,不触律,便可随心,随性,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你倡昌律新篇,却又束民,本王倒是要问问你,你楚擎,意欲何为,昌律新文,通篇都是屁话不成,还是说,人人要遵昌律新文,你这千骑营大统领,却是法外之人?!” 牙齿,咯咯作响。 楚擎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因为他又被ko了。 昌律新篇中第九篇和第十篇,主要讲的是两件事,说通俗点,那就是言论自由和行为自由,很超前,面对很多压力,可毕竟是刊印出来了,而且也是通过刑部和礼部刊印出来的。 核心意思就是百姓可以在不触犯昌律的前提下,想说什么说什么,甚至可以议论朝政,议论政令。 因为政令与他们息息相关,不懂,不解,都可以议论,通过百姓的反馈,朝廷才知道这些政令究竟适不适应用百姓。 除了言论自由,还有行为自由,也是在不违反昌律的前提下,行为动机都有着极大的自由。 以前北市百姓是不敢去南市的,去了,被武卒看到少不了要责骂甚至责罚一番,不止是南市,还有各处府邸外。 偌大个京城,普通百姓不能去的地方太多太多了,达官贵人的府邸不准靠近,南市不准靠近,柳河不准靠近,没道理的事,京城是所有人的京城,不是为达官贵人而建。 虽然旧律没有说不让百姓去哪,可规矩就是这个规矩。 也正是因为如此,新律才标明了这一点,言论可以自由,行为可以自由。 然后…楚擎就被ko了。 如果他要强行驱散百姓,那么就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束”了百姓的身体,等于还是约束百姓不能去那些他们以前不可以去的地方。 江月生和王通通都看向了楚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对他二人来说,驱散也就驱散了,能怎么样,反正只有百十多人。 “昌承顺,昌承顺,幽王。” 楚擎眯起了眼睛,双目之中满是寒光:“记住我说的话,我不会再碰你,但是…我一定会让你最期望的事,化为泡影!” 转过身,楚擎终于不再保留。 “太子少师府,寻陶若琳,楚府,寻陶蔚然,邱府,寻礼部尚书邱大人,书院,寻廖文之,我在衙署中等他们!” 三哥微微看了眼又低下头跪拜的昌承顺,摇了摇头。 小子,你废了! 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千骑营的掌控,可以插手,可以介入,但是一旦插手介入了,就会与新版昌律中的某些内容背道而驰,关于百姓的,关于一些作为百姓必须享有的全力,并非和宗教有关! 第1608章 四大天王 t0打手团队,高手如云。 除了打手团队,楚擎同样有智囊团,智囊团的t0队伍,四大天王。 朝争第一人,邱总邱万山,aka邱一刀。 八龙夺嫡最大玩家,陶若琳mrs陶,aka陶长腿。 出谋划策小达人,陶蔚然陶胖子,aka一无所有狗县令。 流着泪说干死你,廖文之廖老师,aka加特林活菩萨。 这就是楚擎智囊团的t0团队四大天王,一般楚擎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是寻找四人中的其中一个出谋划策,同时找到两个人,有,不是没有,次数屈指可数,同时找三人,也就东海那么一次,四大天王齐聚首,这还是大姑娘上炕头一遭。 一个时辰后,正兴年间智商最高的其中四人,聚首于千骑营衙署正堂之中。 “事就是这么个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楚擎目光从四大天王脸上扫过:“我不知道幽王要干什么,但是肯定和佛门有关,我很担忧,没来由的担忧,他一定会搞事情,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在搞事情了,天子脚下,一个老和尚跪拜绕城,无数百姓紧随其后。” 邱万山呷了口茶,没吭声。 陶若琳打了个哈欠,生物钟又开始作妖了。 廖文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陶蔚然挺了挺肚子,似乎是有些饿了。 “不是,大哥大姐们,倒是说话啊。” 邱万山笑道:“说什么?” “说事啊,幽王到底要干什么?” “还能作何,无非是想要令佛门昌盛罢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邱万山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那做就是了。” “怎么做?” 邱万山乐不可支:“一位老和尚,一小儿,竟令你束手无策?” “不是束手无策,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无非便是要令佛门昌盛罢了。” 陶蔚然点头附和道:“邱大人说的不假,因昌律新文,若入佛门需官府批准后发放度、戒二牒,即便发放了,也不如以往那般可免赋税与徭役。” 廖文之笑着接口道:“如今这想要入空门之人可是少之又少了,也不知他们是为了礼佛遁入空门,还是为了免除徭役与赋税。” “那对呗。”楚擎颇为得意:“我这是为了佛门好,不能有教无类不是,那么多人要出家,万一是为了逃避税收和服徭役呢,帮他们甄选一下,这不,新律出台后,没多少人入佛门了吧,哈哈。” 陶若琳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长久下去,佛门必然没落,不想法子才怪。” “所以他们找上了幽王?” “不。”陶若琳摇头道:“早在第二次八龙夺嫡时,昌承顺便推崇佛教,其母更是虔诚。” “那不一样吗,佛门找到幽王,幽王帮他们出头。” “不一样。”陶蔚然认真的说道:“佛门,寻到了幽王,与幽王欲为佛门出头,不一样的。” 楚擎思索了一下,点头表示明白了什么意思。 的确不一样,佛门主动找到幽王,和幽王主动帮佛门,看似没什么不同,实际上本质的意思天差地别,算是主犯和从犯的关系吧。 廖文之问道:“行刺贺门主的刺客,有眉目了吗?” “查了,大舅哥去验的尸…” 提前这事楚擎就觉得可乐,昨天他还问过贺莫问,这位三道隐门的门主一口一个吓坏了,结果大舅哥一验尸,全是一剑封喉。 光看伤口就知道贺莫问杀人的时候不但快准狠,而且还极为轻松惬意,要不然不可能伤口全部一致。 总之大致意思就是,贺莫问是一口一个吓坏了,一剑一个大和尚,和特么黄猿似的。 “江月生也看了尸体,手掌都有厚厚的老茧,一看就知道是常年用棍用刀的,印证了贺门主的猜测,都是佛门护法僧,也叫棍僧或是戒僧,我也看尸体了,还挺奇怪的,不是吃素的吗,一个个全是a杯罩胸肌和六块腹肌,吃素还长肌肉吗?” 四大天王都是正经人,从来不关注没用的地方,见到楚擎真的挺犯愁,邱总表态了。 “既是为佛门造势,想来国师之事,应不是幽王随口一说,安心便是,愚兄每日上朝,国师一事,断然不会让他如愿的。” 陶蔚然建议道:“不如从刺杀贺门主一事下手,大张旗鼓,搜集证据,将罪责引到佛门头上。” 廖文之喃喃道:“昨夜老夫去了城外,的确有不少百姓跪拜,不可置之不理,还是从此事下手吧,既他如此虔诚,那便让此事成一桩闹剧,贻笑大方的闹剧。” 陶若琳懒洋洋的说道:“佛门是怕道门兴盛,你入宫叫太子下令,宣告天下,三道隐门依是国教,派遣三道峰天、地二师入宫行走,各地州府上行下效,佛门好不了。” 楚擎刚要开口,邱万山笑道:“事,要一件一件做,朝堂为主,本官明日上殿,提及此事,太子为何未提及国师一事,幽王却断章取义闹的满城风雨,借此令幽王闭门思过。” 陶蔚然犹豫了一下:“邱大人,下官觉着,还是先调查刺客之事,京外行刺,大罪,若是能坐实,便是打蛇打到了七寸,幽王必参与其中,佛门也跑不了,到了那时,还不是千骑营想怎么揉捏便怎么揉捏。” 廖文之摇头道:“当务之急是城外跪拜之事,要老夫说,那叫上善的老和尚非是善男信女,破了他的金身,幽王便无计可施贻笑大方。” “哎呀哎呀,佛门信徒遍布中州,何必跳入这是非之中。”陶若琳冲着楚擎说道:“推崇道门便是,叫道门与佛门打擂台,你暗中帮着道门就是了,出了事,又能全身而退。” 邱万山坚定自己的立场:“朝堂上,以国师之事,攻讦幽王!” 廖文之也挺坚定的:“先办了城外之事!” 陶蔚然比老廖还坚定:“行刺是大罪,搜集罪证,抓佛门弟子,叫佛门弟子供出幽王!” 陶若琳朝着楚擎抛了个媚眼:“支持道门,让道门打佛门!” 邱万山:“朝堂!” 廖文之:“城外!” 陶蔚然:“查刺客!” 陶若琳:“渔翁之利!” 楚擎:“哎~~~” 第1609章 老八身世 事实证明,谋士多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都是人中龙凤,都是桀骜不驯,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楚擎扶着额头,太阳穴都发疼。 大家都说的都有道理,也都可行,问题是到底要采取谁的建议。 邱万山说的对,根儿在幽王身上,这小子没通报就入京,可以上纲上线一下,再说这家伙散播谣言,申饬一番令他闭门思过,然后再补上致命一击,弄点证据,说他挑拨天家就完事了。 陶蔚然说的也不错,刺客就在城外行刺,开朝到现在就发生过三次,第一次的受害者是楚擎,第二次是…第二次也是楚擎,差点让赵宝蛋给削了,贺莫问是第三次,甭管有没有证据,怀疑是佛门,那就是佛门,一定是佛门,肯定是佛门,然后大张旗鼓就完事了,直接给佛门一棒子打死。 廖文之说的也有道理,不是让百姓跟着你跪拜吗,那就从老和尚下手,直接击破你的金身,让你弄巧成拙变成个笑话,天大的笑话,你幽王有本事再弄一个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老和尚过来招摇撞骗。 陶若琳想的比较周全,宗教这种事,尽量还是少沾,不如将三道隐门推出来,让道门和佛门死磕,保证道门会赢就完事了,winwin。 邱总的建议,朝堂之上,上纲上线,针对幽王,一棒子打死。 陶胖子的建议,走程序,直接拿人,针对佛门,杀身。 廖老师的建议,拿敌人的枪戳敌人的马,诛心。 mrs陶的建议,江湖事江湖了,渔翁得利,不参与,当仲裁,保险。 四人各抒己见,争论不休,说的都有道理,完了还谁都说服不了谁。 楚擎算是服了。 这四人平常都很好说话啊,这怎么还互相呛起来了呢? 其实楚擎也是瞎了心,但凡他找其中一个,哪怕是找其中两个,都能解决,四个解决方案,哪个都行,有的治标,有的治本。 但是呢,四人都是玩脑子的,楚擎采纳谁的建议,就等于是变相承认谁最“聪明”了。 陶若琳心高。 邱万山气傲。 廖文之桀骜。 陶蔚然不驯。 楚擎…傻比。 “好了好了,别吵了。” 楚擎无意之中,终于下达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而这个决定,不但治标治本,还能给幽王治成标本。 “邱总在朝堂上攻讦幽王,廖老师去搞定城外的百姓,陶蔚然率领探马负责刺客这事搜集证据,mrs陶入宫一趟吧,和太子谈谈关于天地二师的事,对外放出风声,三道隐门会成为国教。” 四人同时眯起了眼睛,看向其他三人,一副挑衅的模样。 四人又同时起身,也没和楚擎打招呼,全走了。 楚擎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自己都觉得自己是真的贱了,精神病一样,给四个人都叫来干什么。 而此时依旧满面虔诚的在城外跪拜的幽王昌承顺,并不知晓,他将会迎来一次全方位无死角的精准打击! 楚擎这边呢,闹心了一会后又乐了,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面露笑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吃狗粮,楚擎顿感一阵放松,老毛病又犯了,甩手掌柜,交给四大天王了,自己不用再去猜测幽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了。 其实一开始楚擎就可以召集四大天王了,只不过他现在回了京中,成长了不少,也逼迫着自己成长,不可能总是依靠别人出谋划策,再不济也要有着基本的判断力和分辨能力。 让人取来了纸笔,重操旧业,开始和三哥研究起昌律和商律了。 刚消停没一会,饭还没吃,昌老三来了。 “十弟。” 现在这“十弟”,昌承恪是越叫越顺口了,和进自己家门似的,随意的坐下了,笑呵呵的问道:“听闻你去了城外,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楚擎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如何,当初不听本王劝说,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吧。” “你有病吧。”楚擎抬起头,不耐烦的说道:“你从书院跑来,就是为了碎嘴子?” “自然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 “本王要亲自见见你,有话要问你,” “问什么?” “后悔了,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了吧啊,哈哈哈哈,谁叫你当初不听本王的。” 楚擎站起身,朝着外面大喊道:“二通,把陌刀给我抗进来。” 昌承恪吓了一跳,面色煞白。 楚擎恶狠狠的说道:“怕了吧。” 昌承恪神色莫名:“你还耍的动陌刀?” 楚擎:“…” “本王不信,你耍耍,本王见识见识。” “我尼玛…” 外面半天没反应,楚擎这才想起来,二通被廖文之带走了。 “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 “说。” 昌承恪学着楚擎的模样,翘起二郎腿,呵呵一乐:“这模样倒是有趣,有些贤王的做派,以后本王便这么坐了。” “你信不信我给阿轶叫进来,他是流氓,我让他打你。” “好了,说正经事情。”昌承恪站起身,来到了书案前,凝望着楚擎,难得有了正经模样:“本王欲说之事,你与福三,不可对第四人说。” “说好了啊,你要是还没正事,我真给阿轶叫进来削你了。” 昌承恪叹了口气:“关于老八,关于承顺,这孩子…失心疯了。” “我看他也是疯了。”楚擎冷笑道:“不疯,敢入京搞这么多事!” “死此生彼,知是何意吗?” 楚擎摇了摇头,昌承恪吐出了两个字:“往昔。” “说白话!” “亦为往生,这便是承顺欲令佛教昌盛之因。” “死此生彼,往昔…” “与其母周妃有关,周妃本是京中寻常女子,太上皇与之有了一段露水姻缘,之后便有了老八,而老八入宫成为皇子,也是颇为波折,周妃礼佛,倒是寻常之事,可老八,非是佛教徒,而是…因其母周妃。” 说到这里,昌承恪沉沉的叹了口气,关于昌承顺的身世,这才娓娓道来。 第1610章 活尸 关于八皇子幽王昌承顺的身世,外界知之甚少。 陶若琳知道一些,但是并不知晓细节,关于昌承顺其母周妃的事,除了太上皇,也就老四他们哥七个知晓内情了。 还是太上皇昌敖的锅,老九昌承佑出现的时候,几位皇子一点都不意外,很平常的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太上皇能干出这种事一点都不令人意外。 别的皇帝,皇子,不是说不风流,但是没想太上皇这样生冷不忌,是个女人,只要看对眼了,那立马化身霸总,直接壁咚,中州大地数百万女子,我昌敖见你有几分姿色,又正好动了情,现在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尽快、立刻、马上想办法爱上我,过了这个村,我在下一个村等你,一,二,三,时间到,你爱上我了吧,走,上床。 周妃叫周妃,实际上并没有在皇宫中生活过,不是太上皇没接入宫,而是周妃不入宫。 周妃的出身很不好,是个寡妇,京中人士,夫君本是军中校尉,在边关战死了,太上皇曾承诺过这校尉要照顾对方妻儿老小。 从后世的眼光看,这事办很不地道,说照顾老小,直接照顾到床上了。 可在昌朝,在古代,这种事太正常了,女人没了男人,那就是没了活路,更别说当时周妃还拉扯个女儿。 太上皇回到京中的时候就见到了周妃,不能说是见色起意吧,反正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 那时候昌敖还是皇子,总要外出征战,隔三岔五的让人送钱回来给周妃,周妃也就在北市买了出小宅子度日。 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周妃有了身孕,也没通知太上皇,自己生下来了。 等太上皇回京都是两年后的事了,这才知道自己又有了个儿子,也就是昌承顺。 造化弄人,这个时期正是第一次八龙夺嫡刚开始的时候,太上皇根本没办法将昌承顺带在身边照顾,放军营里肯定是不可能,放封地吧,又怕出了什么不测,最后只能让周妃先照顾着。 等八龙夺嫡后期的时候,太上皇已经差不多稳操胜券了,这才认了昌承顺,那时候昌承顺已经十来岁了。 后来太上皇登基,昌承顺倒是有了王爷的身份,可周妃死活不入宫,因为怕给太上皇带去污名,毕竟她是个寡妇不说,还是太上皇当年袍泽的妻子。 太上皇软磨硬泡,周妃就是不入宫,昌承顺也是个傻x,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也不知道和哪个臣子说漏了,事就传出去了,外朝就开始议论纷纷。 周妃是相当的烈了,听闻后,直接投井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周妃投井后,昌承顺同母异父的姐姐,悬梁自尽了。 周妃生前信佛,昌承顺的姐姐也信佛,但是昌承顺不信。 母亲和姐姐都去世后,昌承顺既没哭也没闹,就是开始信佛了,古怪的是,并没有沉浸在悲伤之中,反倒是性子极为跳脱,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第二次八龙夺嫡结束后,这小子被黄老四给撵到封地后就不闻不问了。 黄老四是派了不少探马盯着昌承顺,可还有一个姓昌的,也是派遣了不少人去了昌承顺的封地,那就是老三昌承恪。 所有昌承恪知道很多关于昌承顺的事。 首先,昌承顺皈依了,皈依佛门。 这个皈依和出家还不是一个意思,信佛是信佛,皈依是皈依,出家是出家。 皈依是一种仪式,不需要出家到寺庙中,你该干嘛还是干嘛,但是有这个仪式,很多佛门的戒律不用遵守。 昌承顺皈依后,在封地中修建了多所寺庙,虽未出家,却每日吃斋念佛,但是呢,也抽空鱼肉鱼肉乡里。 老三昌承恪的手下就开始四处打探,最后打探出了一个消息,昌承顺封地中有一处寺庙,叫做法严寺,每到过节的时候,昌承顺就会去寺庙了,这一日寺庙是谢绝任何香客的,只让昌承顺一个人进去。 每一次昌承顺从寺庙出来时候,都是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应是去给亡姐和亡母上香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大约两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后来昌承恪的手下买通了幽王府的下人,这才了解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刚到封地的时候,昌承顺夜夜做噩梦,总是半夜惊醒,说是周妃的亡魂和他姐姐的亡魂找他索命,还说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周妃和他姐姐也不会死。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昌承顺每日寝食难安日渐消瘦,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直到有一个老僧听闻此事,主动去了王府,至于和昌承顺说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之后就是昌承顺修建寺庙,逢年过节去烧香,大约两年,之后就不去了。 可不去寺庙后,昌承顺又在府中的后花园修建了一处地窖,每个月的月初,月中,月底,三次,昌承顺都会让府中所有人离开,那个老僧会带着一群僧众进入府中,长一点的,四五天,短一点的,一两天,反正每个月都有三次,昌承顺和老僧下了地窖,僧人在外面守着,至于干了什么,没人知道,王府中的下人也打听过,传的人云亦云,说老僧带着幽王修炼了一种法门,修炼了这种法门后,就可以与去世的周妃沟通还是怎么地,反正传的玄而又玄。 也正是因为如此,昌承顺才和佛门走到了一起。 “和鬼神沟通?” 楚擎听过之后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个我知道,不管佛门弟子品性如何,佛教之中从来没有这种法门,这完全是扯淡,而且佛教也从来没说过他们懂这种法门。” “那就不知了,本王只知,老八因周妃与其过世的姐姐,不堪折磨,结识了僧人后才逐渐好转,不过还有一事…” “什么事?” “根据那些下人所说,老八每次去了地窖后,便会茶饭不思,形如活尸,每次都要过去许多日才渐渐好转,除此之外,从不近女色,而且…而且那些下人还说,昌承顺愈发寡淡了。” “寡淡?” “不错,寡淡,就仿佛那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楚擎打了个哆嗦:“你别逗啊,他不是人,还要成仙不成。” “事实究竟如何,你千骑营查清楚就是,本王总是担忧,那些僧人,怕是妖僧,蛊惑了老八。” 楚擎面色一动,不由想起了前几日在花船初见昌承顺时,这小子明明躺在妓家的大腿上,双眼之中却没有任何欲望,被沉入冰凉的河里后,更是没有任何惧色,似乎并不单单是因为不怕死。 第1611章 蹬鼻子上脸 楚擎还是困惑着,只不过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想。 幽王昌承顺,最早的时候并不信佛,只是因为家庭缘故,娘和姐姐都信佛,耳濡目染,可能也了解一下,但是未必虔诚。 去了封地后,总是梦到亡故亲人,不是一次,而是夜夜,快被折磨疯了。 眼瞅着连觉都不敢睡的时候,一个老和尚出现了,应该就是上善。 之后昌承顺应该是没有再梦到亡故亲人,因上善之故,从此开始虔诚信佛。 皈依后,封地修建多处庙宇、逢年过节祭拜亲人,到了最后则是在府中修建地窖。 楚擎想到了一个词语---顿悟! 这种事楚擎是难以理解的,后世很多人就是如此,原本只是信佛,普普通通的佛教徒,突然间不知怎么就“顿悟”了,然后快准狠的斩断了七情六欲,生养了自己数十年的老爹老妈,不要了,亲生儿女,不管了,老婆,不管了,拜拜了您内,自己直接出家。 如果单单只是出家也就罢了,很多人直接散尽万贯家财,公司、工作、房子、车,全都卖了,然后就把钱全都捐给了…捐谁谁知道。 估计那时候老婆孩子直接懵逼了,你出家就出家,钱都捐了叫什么事,一家老小怎么活? 有信仰的人,值得敬畏,但是也会令人惧怕,就好比昌承顺,敢直接跑到京中招惹千骑营大统领。 本来大家想不通,现在都想通了,人家有信仰呗,什么都不怕。 楚擎依旧研究着昌律,关于商人的问题。 他相信以及坚信,让四大天王同时盯上,别说你是幽王,你就是隔壁老王都没用。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每天忙于和三哥研究昌律的楚擎意识到了一件事。 四大天王,没一个动手的。 正是因为他们不动手,事情越闹越大。 原本已经成为历史遗迹的大普寺,被翻修了。 楚擎知道这事的时候,肺差点气炸。 当初他刚从边关回来,大普寺如同附在南郊庄子上的水蛭,刚刚有了居所有了工可上的百姓,钱都捐给大普寺了,那已经不是香火鼎盛,而是香火滔天了,更别说放印子钱都高达了七位数,贯,上百万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加上东海俞家刺客之事,连黄老四都出力了,这才将大普寺一棒子打到尘埃,打到泥里不得翻身。 结果这又死灰复燃了? 楚擎气归气,可还是没办法动手。 上善老和尚绕城跪拜,足足七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最终来到了大普寺,然后跪在雪地里也不用工具,就是用手修缮着大普寺。 老和尚走的是群众路线,真的打动了百姓,给百姓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不要不要的百姓们,拿出了工具,开始跟着老和尚一起修缮大普寺。 依旧是百姓参与了,楚擎依旧没办法插手。 千骑营衙署班房中,气的都哆嗦了。 南宫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楚擎,欲言又止。 “啪”的一声,楚擎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 “老子当初宁可得罪天下的佛教徒,得罪满朝文武,与大普寺打擂台,绞尽脑汁为百姓们追回了钱财和损失…” 楚擎的面容几近狰狞,愤怒,来源于失望,浓浓的失望。 根据南宫平所说,南郊庄子的百姓也参与了,而且还不少,就近跑回到庄子里取了工具,取了饭食,帮着一起修葺大普寺。 如果不是南郊庄子的百姓参与了,楚擎还不会这么生气。 南郊庄子是他的封地,虽然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个事,可依旧是他的封地,是他和小伙伴们出道时建立起来的,在这个过程中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外人根本不知。 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那些食不果腹的孩子,那些老无所依的老叟老妪们,正是因为南郊庄子,才有了活路,才可以安居乐业。 可现在,这些南郊庄子的庄户们,竟然跑去修葺大普寺! “楚师,您为何还不动手?” 南宫平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京中…京中已有人向寺庙捐了钱财,似是…似是因为见您不言不语,这才捐了钱财。” 楚擎给幽王扔河里,都知道。 幽王信佛,大家也知道。 幽王跟着跪拜,大家还知道。 可楚擎一直没动手,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这也就导致了很多人开始嘚瑟了,没敢张扬,私底下捐了一些钱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单纯的想要捐钱,也可能是为了给楚擎添堵。 不过是什么原因,楚擎毫无作为,这些人才有了这个胆子。 南宫平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事,如果楚擎再不动手,会有更多人效仿。 值得一提的是,大普寺并没有收那些香火钱,捐的钱,一文没要。 “邱万山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这都过去十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陶蔚然呢,给陶胖子叫来!” 别人,楚擎使唤不了,但是陶蔚然又白又玄乎,他还是敢欺负欺负的。 三哥说道:“少爷,陶胖子七日前离京了。” “离京了?” “去了幽王封地,与贺门主同去的。” “他去幽王封地干什么。” “说是调查刺客一事时,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需去幽王封地查清楚。” 楚擎又来气了:“怎么不和我说?” “少爷,您说…您之前与邱大人他们说,放手去做就行,不要来烦您。” 楚擎:“…” 骂了声娘,楚擎问道:“那廖文之呢,这几天怎么没看到廖文之,他不是说搞定城外跪拜的百姓吗,这怎么不但没搞定,还修上寺庙了呢。” “廖文之带着不少武卒帮着…帮着那老和尚一起修缮大普寺。” “我…”楚擎满面错愕:“这老王八蛋投敌啦?” 南宫平:“…” “那陶…算了,那邱…” 楚擎问不下去了。 陶若琳和邱万山,他真的使唤不动,不是使唤不动,而是没办法使唤。 一个是未婚妻,可能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女人。 一个是“领路人”,可能是全天下最奸诈的男人。 这俩人,楚擎已经看透了,甭管再是质疑再是不解,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等着,就这么简单。 第1612章 虚伪的统领 陶蔚然去了幽王封地,没个把月回不来。 廖文之带着人修葺寺庙,修的热火朝天。 陶若琳在陶府杵着,邱万山每天上班摸鱼,也没提幽王的事。 眼看着大普寺都修葺完毕了,楚擎是王八退房,鳖不住了。 没敢挑白天,挑的晚上,就带着福三和赵宝蛋,极为低调的前往了城南。 天气已经转暖了,城外雪地泥泞不堪。 楚擎连马都没骑,穿着一身儒袍来到了大普寺外。 这才几日的功夫,大普寺恢复如初,推倒的佛像被竖起来了,朱红色的院墙修补完毕,台阶也被垫上了青砖,楚擎都怀疑这些青砖是南郊刁民们从庄子里抠下来的。 上善老和尚站在了寺庙入口处,穿上了破旧袈裟,低头垂目,枯瘦的身形在风雪之中驻足而立,上香的百姓络绎不绝。 楚擎一直在观察着,二通跑了过来,将打探的消息说了一遍。 “大人,大普寺日后,不会再收取香火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皆可入庙烧香拜佛。” 楚擎瞳孔猛的一缩:“不收香火钱,你确定?” “是,有百姓要捐香火钱,都被寺中僧人拒绝了,连功德箱都没有了。” “哪来的僧人?” “都是这几日来的,各处寺庙的僧人,汇聚于大普寺,约有五十人。” “幽王人呢?” “寺庙之中。”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很少呈现出的表情。 原本,他是愤怒的,失望的。 可不知为什么,知道寺庙不再收香火钱后,这些愤怒与失望,有些淡了。 寺庙,是他间接毁的,如今又被修葺了起来,完好如初。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那时大普寺的僧人说他们不会收香火钱,不会放印子钱,不会吸百姓的血,楚擎断然不会插手。 现在大普寺就是这么做的,不可能放印子钱,连香火钱都不收了,百姓想要上香,去就是了,没有任何门槛儿。 “去京兆府告诉马大人,最近,不准发放任何度牒与戒牒,幽王亲自去也不行,如果有申请的,第一时间通知千骑营,通知我。” “唯。” 再次看了一眼寺庙门口那个站在风雪中的老僧,楚擎面色莫名,无声的叹了口气后,转头离开了。 楚擎依旧在思考一个问题。 上善,到底要干什么? 以前,楚擎思考的是幽王到底要干什么。 可现在不知为什么,楚擎愈发确定,这一切都是上善主导的,幽王,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上善是和尚,是出家人,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兴盛佛门。 只是楚擎却不这么想,他总觉得,上善还有别的目的。 心思杂乱的走着,过往皆是前往大普寺上香的百姓,不少人都是从南郊庄子中走来的,楚擎越是看,心里越是堵得慌。 “少爷。”福三轻唤了一声:“是幽王。” 楚擎的转过头,是幽王,面色带着一种病态苍白的少年王爷。 驻足转身,楚擎面色平静。 “楚大统领。” 幽王只有一人,如同一个体弱多病瘦弱不堪的公子哥,施礼,脸上带着笑容,好像见到了多年好友,好像从未被扔进冰冷的河水中一般。 “上善大师说,三日内,你必会来此处,本王等了三日,今日正好是第三日,大统领果然来了。” 楚擎满面惊讶:“哇哦,他好厉害,竟然算到我来了,那是不是明天本官来的话,你会说,上善大师算到了本官四日内会到来。” 昌承顺:“…” “你在等我?” “是。” “等我干嘛,有什么话,让那老和尚与我亲自说。” 昌承顺露出淡淡的笑容:“上善大师非是要本王转述什么,只是说你会来,本王也不想说什么,只是想问一些事。” 楚擎转过身,继续朝前走着,与众多百姓擦肩而过。 昌承顺快步追了上来,与楚擎并肩而行:“不好奇本王要问什么?” “不。” “可本王好奇,好奇问过这话后,你会是什么模样。” “我之前说了,最讨厌别人故弄玄虚,我可以将你扔进河里,也可以现在给你摁在泥里,并且打断你的狗腿。” “好啊,那本王可期待的很,既如此,本王就问了。” 昌承顺笑意渐浓,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失望吗?” “失望什么?” “你南郊的庄户,络绎不绝,前往大普寺。” 楚擎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一般,眼眶暴跳。 “昌承顺!”楚擎咬牙低声道:“你在玩火,而且,一定会玩火自焚。” “你救济流民,流民成了庄户,因庄户,你毁了大普寺,可现在,你救济的流民,又修建了大普寺,你,失望吗?” “你他妈…” 楚擎终于压抑不住了怒火,抬起胳膊就要动手,可另一只手臂,却拉住了他。 不是三哥,而是风道人。 赵宝蛋微微摇了摇头:“你若打他,便如了他的意。” 楚擎的胸膛起伏不定,双目通红。 昌承顺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自顾自的说道:“你失望,亦愤怒,愤怒的是,庄户,不如你的意,庄户,皆是流民,你所救济的流民,可你救济的流民,为何,就不如你的意呢…” 说到这里,昌承顺收起了笑容,脸上,又是当初在花船上的神情,鄙夷,不屑。 “你花了钱财,出了力,绞尽脑汁,自诩为了百姓,可说来说去,不过是想主宰他们罢了,想让他们如你的意,不如你的意,你便愤怒便失望,可你又说,你是为百姓好,你不会强迫百姓做任何事,可你…还是失望,还是愤怒,楚大统领,你怎地…如此虚伪?” 楚擎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可仅存的理智却让他紧紧攥着拳头,没有进行任何动作。 “大统领啊大统领,你和那些你所抄了的世家,有何不同,世家,让百姓做牛做马,可你不也如此吗,只是比世家给的多了一些罢了,世家,要奴役百姓,你,不也一样要奴役百姓吗,只是世家要奴役的是百姓的躯体,而你…你很聪明,你奴役的是百姓的心,本王说的,对吗?” 昌承顺指了指来往瞩目的百姓,哈哈笑道:“人们,总是想要反抗着什么,越是聪明人,越想要反抗什么,可反抗,只是因为成为他们的一员罢了,受压迫的百姓,成了商贾,便会压迫百姓,受压迫的商贾,成了商会商贾,便会压迫小商贾,被朝臣所欺辱的商会商贾,成了朝臣,便会压迫商会商贾…” 顿了顿,昌承顺凝望着楚擎:“正如,当年那个义无反顾与章松陵鱼死网破的人,如今,也如章松陵那般,不,比章松陵更甚,章松陵,不过是独掌了石料行当,而你,要独掌所有商贾,所有与商贾有关的行当,只是你,更聪明,因为你要制定规则,那你与章松陵,又有何区别?” 说完后,昌承顺笑吟吟的望着楚擎,甚至,还伸了伸头,似乎渴求着楚擎将拳头怼在他脸上。 幽王失望了,因为千骑营大统领,同样露出了笑容。 “继续,怎么不说了?” 昌承顺眼底掠过一丝错愕:“你体恤军伍,为军伍叫屈,可带着军伍远征海外,带着军伍战死异国他乡的,还是你,得胜归来满朝赞誉,却不想那些战死的军伍,他们的忠骨又埋在了哪里,楚大统领,你…体恤军伍为军伍叫屈,莫非只是…只是为了让他们信任你,从而追随你…去送命?” 说完后,昌承顺后退一步,冲着楚擎施了一礼,满面钦佩之色。 “楚统领带着军伍的尸体入了军伍亲族的门,扔下一把银票,想来那些亲族是感恩戴德吧,本王佩服,佩服至极啊,这银票…从哪得来的,是不是得来的很容易,只是你一句话,制定了商贾的规矩就盆满钵满,本王佩服,佩服,佩服到骨子里,大统领是天下间,最虚伪,也是最聪明的人了。” “老道宰了你!” 这一次,不是楚擎怒了,而是赵宝蛋,身后的长剑都抽出来了。 不过这次拦住赵宝蛋的,反而是楚擎了。 楚擎咧嘴一笑,笑的有些腼腆:“被你看穿啦,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可千万不要和别人说哦。” 说完后,楚擎放下了拦住赵宝蛋的胳膊,转身走向了城门。 只有福三注意到,楚擎的指甲,深深的扎入了掌心之中。 第1613章 偷着乐 楚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衙署班房中的。 上一秒还在城外寺庙,下一秒,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衙署中,坐在班房书案后。 双目有些呆滞,楚擎突然轻声问道:“三哥,你说东海舟师的军伍亲族,会不会有一日…恨我?” 一个大逼兜子,准确无误的呼在了楚擎的脑门上。 楚擎下意识捂着额头,双眼终于对焦了。 “吒!”风道人满面怒容的爆喝道:“给老道醒来!”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楚擎脑瓜子嗡嗡的。 风道人那张写满了事故的老脸,都快贴楚擎脸上了。 “你这蠢货,你要后悔之事,要懊悔之事,数不胜数,可带领军伍屠灭瀛贼,却是问心无愧之事,不在此列!” 揉着脑门的楚擎呲牙咧嘴。 风道人气呼呼的叫道:“你若是敢后悔此事,老道这就带着贺季真离去,不愿看你这蠢货的模样。” 三哥接口道:“少爷,幽王昌承顺所说的一番话,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您莫要深想。” “可去了瀛岛,毕竟是战死了那么多袍泽,他们战死了,他们的亲族…” “你还要怎样!” 风道人真的是气坏了,低吼道:“平日里你总是说,莫说大帅,你连将军都不称职,便是校尉都做不成,遇了战事恨不得将所有人都聚到一起,问东问西深怕出了疏忽误了军伍性命,到了战阵上又瞻前顾后,不想着如何杀敌只想着如何不令军伍战死,到了夜里梦话连连,军伍的命,军伍的命,还是军伍的命,你他娘的还要怎样,老道都以为这数十万军伍,都是你亲爹亲娘!” 楚擎:“…” 风道人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冲着三哥说道:“你嘴皮子利索,你来说,这小子回来时浑浑噩噩,快说,说你家少爷,说不通,便打,打他!” 福三转过了头,大喊道:“二通,随意叫个老卒进来,快。” 门口的王通通不明所以,还是照办了。 片刻后,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卒被带了进来,一头雾水的行了礼。 “少爷,这人叫刘满财。” “叫老卒做什么?” 三哥没有解释,看向刘满财问道:“跟着大帅远征瀛岛,你后悔吗?” 刘满财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摇了摇头:“小的不知三爷是何意,为何要后悔。” “你的同乡,战死了六人,是有这事吧,其中一人,还是你的兄弟。” “是啊,怎地了,叫刘满粮。” “大帅心中有憾,自瀛岛归来后,单单是舟师军伍就战死了两千一百九十余人。” “啊?” 一听这话,刘满财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开始嚎:“大帅,您莫要如此,这…这这这,哎呀哎呀,大帅啊,您…您他娘的怎么还能心中有憾呢。” 语无伦次的刘满财急的不行,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我们是丘八,都他娘的是杀才,死在了琉球岛,死在了瀛岛,都是命,当了丘八,是命啊,谁愿意当丘八,愿意当杀才,下辈子,当狗…不不不,下辈子还当军伍,当军伍好啊,现在军伍是人了,被当人看了,可就算下辈子当了军伍,那也只给您当军伍,哪怕是当个步卒,当个辅兵,都成的。” “兄弟们都这么想,要当杀才,就当您的杀才,兄弟们,就没见过比您还爱惜军伍性命的将军了,都说您傻了不成,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您看看您,上了阵,和个娘们似的千叮咛万嘱咐,能用猛火油就不用火药弩,能用火药弩,就不上阵杀敌,猛火油和火药弩用完了,兄弟们嗷嗷叫,刀都抽出来了,结果您…您他娘的就一句没意思不玩了,撤兵了,这叫什么事啊…” “兄弟们心里清楚,您是怕我们死战阵上,可我们是军伍啊,您说的,为战争而生,为和平而死,您不能拿我们当人看啊,我们就是杀才,就得死战阵上,跟着您,好像兄弟们都是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没这个道理…” “可…可兄弟们愿意跟着您,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帅,最好的将军了,就没见过,都没听说过,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比您还好的人了,大帅,小的求求您,您别憾了,千万别憾了,您心里不爽利,您还让我们怎么活…” 刘满财已是泪如雨下,都跪在了书案前,沧桑的老脸如同受惊的小兽,口不择言,急的没了头绪。 “要不是怕您被朝廷猜忌,兄弟们的家里,都得供着您的牌位,您要是再回东海,您去瞧瞧,哪个战死的兄弟妻儿老小不念着您的好,您是带着我们复仇去了,大道理我们不懂,打了我们,我们就打回来杀回来,命丢在那,认了,这就是个鬼都说不清的事,军伍嘛,可我们这些杀才…这些杀才心里乐呵啊,因为您是大帅,您是我们的大帅,这鬼都说不清的事,成了好事,您…您怎么还能心中有憾呢…” 楚擎站起身,给刘满财拉了起来,没好气的骂道:“本帅心中有憾,是因觉着这钱都白花了,他娘的光在东海就花费了千万贯不止,都进你们口袋里了,能没憾吗。” 刘满财愣了一下,眼眶中的眼泪神奇的瞬间消失了,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又很快掩饰住了,讪笑着,得意着,偷乐着。 楚擎哈哈大笑,挥了挥手:“滚吧,别在这了嚎了,该干嘛干嘛去。” “那您…不能把钱要回去吧?” 楚擎抬腿装作就要踹,刘满财赶紧起身往外跑。 谁知跑出了门槛,刘满财突然转身,又跪在了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小的说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下辈子,还当您的军伍,这话,是小的婆娘说的,兄弟们的婆娘,爹娘,也是这么说的,给您当军伍,要是这便宜都不占,得折寿!” 楚擎吐出了一口浊气:“当你们的大帅,是我楚擎的福气,有你们,是大昌的福气。” 赵宝蛋露出了笑容,三哥也是如此。 昌承顺的一番话,显得是那么的可笑,楚擎他,至少尽力了,尽力去做他应做之事,心中,不应有憾。 赵宝蛋恶狠狠的说道:“若是有机会,老道定要将昌承顺绑到东海,让他将与你说的那番话,与东海的百姓说,东海百姓不活活打死他,老道便拔剑自刎!” 第1614章 寺外刺客 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人们总是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全貌,用可笑的自我认知来批判自以为的事实。 看到了冰山,却不知只是一角。 看到了大树,却不知树根盘根交错。 看到了瀛人被舟师军伍屠戮,却不知东海三道多少冤魂,更不知道瀛人将来会做出何等恐怖的事情。 风道人说的不错,楚擎应该后悔的事,很多,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不断的成熟,后悔的事会越来越多,但是灭瀛岛绝不在其中。 哪怕是现在,楚擎回首当年种种,也难免觉得很多事办的幼稚,惹人发笑。 心平气和的楚擎,喝了口茶,开始回忆昌承顺所说的一番话。 “昌承顺不要命了不成,按道理来说,我是老十,他是老八,我不能对他怎么样,可全中州的人,都知道我不讲道理…” 楚擎苦思冥想,还是觉得这事太古怪了:“他就不怕我失去理智直接一刀捅死他,难道他不知道我这人总失去理智,甚至根本没有理智吗?” 没人回答,关于这个事,大家以前讨论过了,昌承顺的确不怕死,怕死也不敢说那种话。 “邱总怎么还没动手,不搞他留着过年?” 现在楚擎都不愿意搭理上善大师了,就想搞一下昌承顺。 “二通,二通死哪去了?” 完全失去耐心的楚擎叫唤了一嗓子,王通通跑了进来:“大人,又怎地了?” “邱总最近忙什么呢,不是说要弄昌承顺吗,你去礼部问问,他到底弄不弄了,不弄我让我老丈人弄了啊。” 老丈人,陶瑸,太子少师,以老头的牌面,攻讦幽王根本不是个事,单单是幽王不提前打报告就入京这件事,老陶都能上纲上线和图谋不轨沾上边。 还是那句话,事是这么个事,但是定性,得靠嘴,尤其是文化人,玩起文字,不亚于后世的资本家和广告商。 就如同六个核弹似的,人家光说多用脑喝六个核弹,可人家没说这玩意补脑啊,你以为补脑,那是因为这是你自己脑补的,我们厂家可没这么说。 这套花活,老陶这种读书人也会玩。 我说你不提前打报告入京,但是我没说你意图谋反,可不意图谋反,你这么突兀的入京干什么,反正我没说,其他人自己想去吧。 一旦造了势,之后的事情就好办了,聪明点的,自己滚回封地,你要不聪明,那我千骑营就让你聪明聪明。 王通通匆匆跑了出去,去礼部找邱总去了。 楚擎也没心思继续研究昌律了,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满心怎么搞一搞老八。 等个小半个时辰,二通回来了。 邱总不在礼部,出城了,详细的问了一下,每天下朝邱总都出城,去了哪,也没和别人说,神神秘秘的。 “等不了了,入宫,找太子,搞老八!” 楚擎还真就不是什么大气量的人,在外面打生打死,不就为了回来横着走吗,结果横着走了没两天,让一个小崽子各种怼,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不整一整你,外人再以为我这活畜生改行当活菩萨了。 四大天王指望不上,楚擎也不想等了。 其实连他自己都忽略了一件事,最开始他关注昌承顺,是怕这小子起什么不好的心思,可过了没多久,这事反倒是成私人恩怨了,他千骑营大统领楚擎与幽王昌承顺之间的私人恩怨。 出了班房上了马,直奔宫中。 与此同时,大普寺外,百姓排成长队,等待着入寺上香。 天气虽说转暖,到了夜晚依旧寒冷,百姓们身穿冬衣,身子是冷的,心是热的,耐心的等候着,等候着入寺烧香,大部分都不信佛,可见了老和尚不吃不喝的跪拜,如此虔诚,令人敬佩,也令人不知不觉想到了关于“心诚”这件事。 老和尚上善瘦弱的肩膀扛着木桶,宣一声佛号,为一人倒一碗温水,从头到尾,从尾到头,不厌其烦,枯瘦布满黑斑显得有些丑陋的面容,反倒是让百姓觉得宝相庄严心生敬畏。 幽王昌承恪也是如此,跑前跑后换着木桶,却只是一身读书人的装扮,隐瞒着身份任劳任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顶尖的聪明人,只是装傻罢了。 楚擎不算聪明人,但是总喜欢装一个装傻的聪明人,最后反倒成了真傻。 而昌承顺,是真的聪明,自幼就聪明。 如果他是普通百姓,一定会挣脱地位的束缚。 如果他是商贾,未来成就或许不次于白家乃至付家。 如果他是世家子,假以时日,要么,成为楚擎最强大的盟友,要么,成为朝堂上楚擎最难缠的敌人。 可惜,他是皇子,而且还是个草根皇子,比楚擎更草根。 这种草根皇子的身份,对昌承顺来说就是一种诅咒。 还是那句话,干皇子的,谁不想干皇帝,历史上那些所谓淡泊名利的皇子,说是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让他们扪心自问,真的想都没想过吗,一次都没想过吗,就不想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就不想金口玉言唯吾独尊吗? 一定是想过的,这是人性,造物主决定的,所谓没兴趣不过是自知没机会罢了。 第二次八龙夺嫡的时候,昌承顺才入宫没多久,身份根本不正,加上年纪幼小,没有任何竞争力,很多人都拿他当昌喻昌贤那一辈看待,毕竟才比俩皇子大了没几岁。 昌承顺深知这一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机会,所以第一时间站了队,他是聪明人,也做了一个聪明的选择,站队了老三昌承恪。 从当初那种情况来看,这种选择无疑是正确的,老三昌承恪的赢面太大了,文臣武将都有支持的,世家也都支持,单单是人脉这一块就不是老四能够比肩的,更别说群众基础也打的好,人好嘴又甜,长得帅气又有钱,连京中百姓都觉得老三稳赢。 可外人不知道,昌承顺也不知道,都不知道还有个姑娘叫陶若琳,就算知道也无法想象像陶若琳这种妖孽,竟然给der呵的黄老四当了谋士。 没办法的事,mrs陶就喜欢挑战极限,就愿意帮屌丝翻盘,老毛病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实当初陶若琳也“考察”过昌承恪,特意跑封地去考察了,那时的老三野心勃勃,王府外面残破不堪,府内却是清泉润蛟龙,表里不一,陶若琳就讨厌这种事。 你想夺大宝,可以,大大方方的夺呗,结果弄的假仁假义扭扭捏捏的,我呸,然后…肖轶正好那时候在边军成了奉车都尉。 最后陶若琳索性一想没难度没挑战反而没意思,就蹦蹦哒哒找老四去了。 有因必有果,因为陶若琳的关系,昌承恪被连下数城,昌承顺第一时间察觉到老三没机会了,没有任何犹豫投奔了老四,又给老三卖了。 这是老八昌承顺第二次判断错误,倒也不能说判断错误吧,只能说是信息滞后的缘故导致的。 他根本不知道第二次八龙夺嫡的目的是什么,以为只是单纯的竞争龙椅。 还是因为年纪幼小,没有开府建牙,连给他跑腿的人都没有,光靠自己瞎合计,也不做作市场调研。 结果显而易见,在老四眼里,这种二五仔就是欠揍,如果不是姓昌,他都直接弄死了。 那顿揍,很疼,疼的昌承顺好几天下不来床,别说弟弟,儿子都没这么揍的。 因为这顿揍,昌承顺第三次判断错误。 黄老四还没赢,就能往死里揍他,这要是当上了皇帝,不得直接弄死他啊。 当时昌承顺就是这么想的,可他根本不知道的是,就这顿揍,那是黄老四的“极限”了,最多就是给他个半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在老四眼里,昌承顺就是来回挑拨搞风搞雨。 可昌承顺怕了,怕到骨子了,深怕黄老四登基后会弄死他。 然后昌承顺就给一群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的其他皇子们叫到了一起,想玩一把团结就是力量,最后就再一次领略了一下黄老四多有力量。 第二次揍,比第一次还疼。 对黄老四来说,第二次揍就是让昌承顺长长记性,可老八昌承顺却觉得自己快被打死了。 第二次揍,黄老四是真下死手了,昌承顺怀疑自己会被活活打死。 这次也是极限,黄老四稍微突破了一下极限,可昌承顺根本不知道,就算老四再突破极限,他也不会动手杀自己兄弟的,像老二那种拿着刀不让亲爹睡觉的情况,老四不也没动手吗。 可从始至终,昌承顺只是想讨个好卖个乖,好好活着,至少在成年前当个逍遥王爷就好。 他是聪明人,知道一个道理。 人嘛,总得站队,不站队的话,不管谁赢了,第一个就会干掉你。 可聪明人昌承顺终究还是判断错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黄老四登基后,没干掉任何皇子,如果昌承恪登基的话,也不会这么做。 倘若当初老八没有卖来卖去,不管老四登基还是老三登基,他都会是那个最受宠的弟弟,可惜这个弟弟玩脱线了,别说当弟弟,弟中弟都当不成。 拎着水桶跑上跑下的昌承顺,额头上见了汗。 随着一声锣声,亥时到了。 昌承顺突然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聆听着什么,也或许是等待什么。 一缕寒芒闪过,剑光划破了昌承顺胸前的皮肤。 同一时间,正在为百姓们施温水的上善大师,也受了袭击,长剑,穿过了腹部。 上香百姓中,出了刺客,人群大乱。 第1615章 幽王好手段 楚擎刚入宫,望着书案后的昌喻,很是欣慰。 这都晚上九点了,这小子还在批复奏折。 要知道即便是黄老四在宫里的时候,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他极为几率,只要到了时辰,绝对不多看一眼,自律到了可怕,马上穿上鞋回韬武殿劳逸结合。 楚擎坐下后,没有马上提及幽王的事,而是询问了最近的政事。 “王叔真知灼见,咱大昌的百姓,是少,太少了,国库如今有了钱财,必是要将政令发布下去的。” 昌喻所说的政令,也是最近朝堂上探讨的事情。 楚擎没上朝,他的代言人是王无疾,也就是王天玉的老爹。 关于生孩子。 楚擎的意思就是一个字,生,闲着没事干,那必须生孩子。 后世,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现在,人口才是。 人口多了,才可以务农,才可以从军,才可以有更多的人才培养,才可以开疆拓土。 户部查税的手段越来越多,现在那些世家已经不敢再搞什么隐瞒土地或是隐户的事了,加上商税以及瀛岛掠夺回来的银矿,国库丰盈。 别说朝臣,哪怕是宰辅南宫玺,哪怕是太子,都没想到,头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国库的钱是越花越多,要不是这样,大家也不可能对楚擎灭瀛的事只字不提。 国库有了钱,是该用之于民了,时机成熟,楚擎需要朝廷鼓励大家生孩子了,生得越多越好,生的多,当地州府不但有优待,还会发米发钱,说的再通俗点,那就是超过三个孩子,朝廷给你养,生的越多你越棒,棒棒哒,生吧,闲着也是闲着,抓紧时间造就是了。 其实以前朝廷就鼓励大家生孩子,只不过就是口嗨,生吧,生的越多越好,但是生出来了,朝廷却是不管的。 古代是很注重人口,人多了,冷兵器时代下,战争来临可以保家卫国,和平时期可以务农养活更多的人。 只是想都这么想,操作起来也不难,就是无法政通人和,百姓根本养不起太多的孩子,自己吃口饭都难,更别说养那么多孩子了。 现在昌朝不但要口嗨,还要付出行动。 “土豆和番薯已经育种了。” 知道朝堂上这事算是定了,楚擎却没有太过开心的神色,正色道:“太子殿下支持归支持,可为何支持,我还是需要和殿下说清楚的,我去过边关,边军老龄化十分严重,老龄化的意思就是已经没什么年轻人从军了,都是老卒,这个老,不单单是指从军多年,也指年纪,现在北关草原被咱们占领了,南关番蛮一退再退,不少州府将人口迁徙到了东海,而东海是三道,又有不少百姓出海去了琉球岛,这也会造成一个隐患。” 昌喻亲自给楚擎换了杯新茶,又坐的板板正正,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北关,有更多机会,南关也是如此,东海三道,琉球岛,都是如此,所以关内的人口会越来越少,而且去的,都是年轻人,是青壮年,关内剩下的大多都是老弱,这就是隐患,现在看不到但是将来一定会出现的隐患,不能断代,大昌朝需要年轻有力量朝气蓬勃的一代,一代接着一代,为盛世耕耘。” “楚师所言,学生懂了。” 没外人,可现在算是楚擎教授一些道理,昌喻自称学生,而不是王叔。 昌喻侃侃而谈:“我大昌,不但要有睿智的老者,也要年富力强的农户与军伍,更要有聪明伶俐的孩童,孩童,会成长为年富力强的农户与军伍,假以时日,年富力强壮,会变为睿智的老者,缺一不可。” “就是这个道理。”楚擎的笑意愈发的浓厚了:“就如同农户、商贾、农户、朝臣,缺一不可。” 一点就透,昌喻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件事了,其实关于人口这事,楚擎不用往深了说,他都懂。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放古代能干这事的都是年轻人。 这也就导致了出海前往琉球岛的以及出关千万草原和深山的都是年轻人,很多比较偏远的村镇,老龄化极为严重。 离开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多,人口不够用不说,关内老龄化也开始严重,的确是个大问题。 又探讨了一会,楚擎欣慰至极,愈发满意了。 昌喻比昌贤强的太多太多了,不是说脑子,而是这股子稳重劲儿,不止比昌贤强,比黄老四都强,不像老四,聊会正事就开始拐弯抹角的想要借钱,借不到钱,没办法开源,那就节流,扣人家孙安的俸禄,楚擎看着就膈应,挺大个皇帝,天天惦记人家老太监的工资,要脸吗。 最近朝堂中已经传出风声了,太子少师陶瑸要走官方程序任寒门书院的院长。 如果寒门书院是一个连锁机构的话,那么这个寒门书院的院长,就会是首席执行官,哪怕是读书人,即便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寒门书院如今的地位与影响力,早已超过了国子监。 以前,国子监是世家子的学校。 现在,也是世家子的学校。 这一点是没变的,可变了的是,不止是世家子才可以成为读书人。 物以稀为贵,从古至今,光听说过少数人享有优待高高在上的,没听说过好几百万人高高在上可这几万人祸害。 说来说去还是个阶级问题,此消彼长,楚擎再提高寒普通百姓学子的地位同时,也在无形之中降低了读书人原本的地位和待遇。 现在寒门书院已经开枝散叶了,楚擎也没时间去管,更没这个能力,必须正规化,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真正大儒名士坐镇。 太子少师陶瑸就很适合,如果老陶成为了寒门书院的院长,那么肯定会卸下太子少师的职位。 这也是楚擎考虑许久的结果,以前陶瑸就在书院挂了这个职,但是没走程序。 都是当院长,如果是清华美…呸呸呸,如果某个有名望的人来坐镇,和一个技术学院的教导主任坐镇,感觉肯定不一样,书院本身的身价就刷的一下上去了。 其实老太现在这状态,已经是带点半隐退了,太子天天监国,上朝下朝的,哪有时间在读什么书,已经履行天子之责了。 而太子天天管楚擎楚师楚师的叫着,一旦太子少师这个职位空出来,一定是楚擎的,换了别人,太子也不认。 千骑营大统领和太子少师这个职位,以及皇子这个身份,三者之间根本不冲突,也不用走朝廷走吏部, 楚擎知道这件事,既然要顶个太子少师,甚至将来顶个帝师的头衔,所以才会将一些自己认为是好的,正确的想法灌输给太子,也算是尽了一份应尽的责任吧。 “鼓励生育这事既然通过了,尽快落实吧。” 楚擎呷了口茶,反倒是不急于谈幽王的事了,继续说道:“关于商贾,不能用道德和礼法来约束他们,需要用律法,商律,如果不去约束他们,商贾对国朝造成的损害,猛于洪水猛兽,甚至比兵灾天灾更加可怕。” 昌喻似乎不是很懂,楚擎也不在意,微微一笑。 还是习惯问题,士、农、工、商,商贾是最没地位的,也是最被轻视的,说商贾猛于洪水猛兽,的确是有些让人不理解。 就如同古代,很多帝王看着被剥削的百姓,满面不屑,一群种地的百姓,能怎么样? 然后百姓们就揭竿而起给这傻了吧唧的帝王推翻了。 商贾的地位如今还不如百姓,除非是商会的商贾,或者达到了一定的体量,如付家与白家。 “商律着重四点,要明令,要严令,第一个,税,关于商税,该交的一文都不能少,这是大学问,货物繁多,何止千百种,需要细化,有的货物赚的多,有的少,收的税金不可一概而论,也不能再十抽几了,第二个重点,垄断与竞争,想要垄断的商贾,直接一棒子打死,因为垄断就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这点是重中之重,光罚款可不行,这属于是犯罪了,甚至是杀人,只是他杀的人咱们看不到罢了,三,海克斯…不是,是以次充好,缺斤少两的,这种也要重罚,四…” 四还没说完,江月生突然跑了进来,都没有通报。 “殿下,大人,出事了,城南,大普寺,幽王昌承顺,尚善老和尚,遇袭了!” 楚擎霍然而起,面色剧变,昌喻也是面露惊容。 楚擎厉声问道:“谁干的?” 江月生面色莫名:“似是…似是道士,也似是…似是探马,还…还似是南郊庄户。” 楚擎:“…” 昌喻下意识看向楚擎,面色古怪。 楚擎刚要骂人,昌喻冷笑道:“幽王…好手段!” 好手段之意,无他,自导自演,就是不知这出戏,能否骗过天下人。 楚擎再次感慨万分,这就是哥俩的不同。 看看人家太子,直接看穿了事情的本质。 这要是昌贤,肯定满脸敬佩,楚师就是楚师,说动手就动手,弄死昌承顺那狗日的,学生佩服! 第1616章 死又未死 还真别说,太子这镇定自若的劲儿,可比黄老四强多了。 从幽王入京后,太子就很镇定。 楚擎可镇定不了,出宫后上了马一路疾驰,快到城门的时候,探马再次来报,幽王与尚善被送到了城中的医馆。 做戏,肯定是要捧场的,楚擎让人去接御医和大舅哥,他则是带着人去了医馆。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楚擎当了千骑营大统领后,将宫中御医都换了一茬。 中医很牛x,这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 只是许多半瓶子不满的中医们很傻x,生生砸烂了老祖宗的招牌。 打个比方,到了后世那么多推崇中医的人,都狂热了,看到哪个小说说中医不好,没二话,直接三连,举报、谩骂、下架。 扪心自问一下,就这些中医推崇者,十个里面有几个是得了病得了大病后不去看西医的,或者是说不去看现代医学的,真的是得了病之后直接找老中医望闻问切的? 要么就说什么中医治本,西医治标,西医类似于直接进入身体里,帮着身体干病魔,中医则是教身体锻炼,变的强大,让他自己干病魔如何如何的。 抛开放屁不谈,只谈现实,就是病了,是去医院挂号验血拍片,还是随便找个中医望闻问切? 中医的确很厉害,只是哪怕在古代,江湖骗子也有不少。 这个江湖骗子并非是指一点医术都不精通,而是说只精通某个科目,而且还是爷传爹,爹传儿这种。 这里又涉及到了一个同行问题,一个偌大的京中,有几个医馆? 都是同行,同行和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能互相交流,还是能互相学习? 反正京中不会是这样,因为一旦某个老中医出名了,那便是各家府邸的座上宾,看一次病的诊金都够一套房的首付了,在这种情况下会指望同行们之间和睦友爱? 不交流,就只能看医书,自己学。 可问题是要是能认字,学四书五经,科举去好不好? 就没听说过谁家有钱有能力让孩子读书写字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学医的。 这就和一个人研究出了核聚变,结果只是为了个手机充电一样,很扯。 所以说在古代的时候,在昌朝的时候,中医就已经出现断代和缺失的情况了。 楚擎掌管千骑营后就开始插手并主导了这件事,中医需要交流,需要传播,也需要传承。 有名望的,千骑营出钱开医馆,有本事的,千骑营帮着推广,最后…就被黄老四摘桃子了,直接给千骑营寻找到的真正名医全弄皇宫里了。 不过事还得办,不少名医也在京中,千骑营弄的医馆,草木堂就是其中之一,属于是千骑营的战略合作伙伴。 草木堂的话事人叫做陈初鸣,六十五岁的老头,真正的老中医,家学渊源最善外伤,这时候也叫刀伤,嘎腰子都能治。 很奇怪的一件事,幽王和上善遇袭后,前者让随从将他二人送到京中医馆,指名要来草木堂。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全京城谁不知道草木堂是千骑营的专用医馆。 更奇怪的是,平常幽王根本不带随从,今夜遇到刺杀了随从也就第一时间蹦出来了,包扎药布,止血,反应很及时,那可比被邦邦两枪崩死那王八蛋的女保镖专业多了。 草木堂外无数百姓聚集,都在为上善和尚祈祷着。 楚擎赶到的时候,百姓将草木堂围的水泄不通。 幽王和上善已经被处理完了伤口,喝了些汤药陷入了昏睡。 前堂,楚擎没有急于观看二人伤情,而是询问着陈初鸣。 “陈老…” 楚擎给陈初鸣叫到了旁边,低声问道:“咱是老交情了,本官也不瞒您,我怀疑这是幽王与那老和尚自导自演的,就是说他们是故意被刺杀做做戏呢,您看过伤口,有这个可能性吗?” 陈初鸣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当初都“隐退”了,在老家养孙子孙女,被江月生死皮赖脸的给请到了京中,慈祥长者,带点无欲无求的意思。 “做戏?”陈初鸣哭笑不得:“险些没了命,做戏?” “王爷嘛,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是想问,有没有这种可能?” “大人这么一说…”陈初鸣面露沉思之色:“幽王殿下的伤势较轻,利刃自左胸过右腹,深可见骨,却又不致命。”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严重?” 陈初鸣笑吟吟的:“知楚大人的意思,可这人若是不死,就有做戏的可能。” 楚擎:“…” 毕竟是跟着千骑营混的,很多破事,老头心里也明白。 “至于和尚…”陈初鸣压低了声音:“一剑穿腹。” “死了?” “无碍,修养几个月便好。” “不是一剑穿过了腹部吗?” “未伤五脏六腑,用了肠吻合术,修养的好,便无碍。” 陈初鸣用温水清洗着手上的血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老朽不过是个郎中罢了,人送来了,自然要施救,大人是千骑营大统领,是否做戏,可不是老朽这郎中说的算的,而是你这大统领。” 楚擎面色阴沉。 说做戏吧,幽王这伤,想想就疼,都深可见骨了,更别说上善还是一剑穿腹。 可说不是做戏吧,为何平常不见踪迹的随从,第一时间跳了出来及时处理,而且幽王还指名要来草木堂? “辛苦陈老了,我去看看尸…不是,我去看看人。” 楚擎掀开了门帘,进入了后侧厢房。 推门而入,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 楚擎皱眉走了过去,两张床,两个草木堂伙计,两个昏迷不醒的伤者。 屋里有地暖,热烘烘,先看的是幽王昌承顺,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要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着还以为是一具尸体,上半身缠的和木乃伊一样,鲜血映红了腰部。 凝望着床榻上的昌承顺,楚擎眉头紧皱。 为了做戏,真挨了一刀,还是从胸口到腹部,超过了二十公分,皮开肉绽都见了骨头。 一把掀开了辈子,楚擎这才发现,幽王昌承顺其实很瘦小,身材极为单薄,不是皮包骨头,就是瘦弱,和营养不良的大头娃娃似的。 “你有这狠劲儿,干点什么不好。” 楚擎吐了一句槽,转身看向了另一张床,上善和尚。 不管什么时候,看向这老和尚,目光总会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的额头。 厚厚的肉垫,和要长角一样。 背着手站在床前,楚擎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位老和尚。 苍老的面容也是没有血色,毕竟失了那么多的血。 福三突然轻声道:“少爷,为何看这老和尚,小的总觉得他是醒着的。” 三哥这么一说,楚擎也有这种荒诞之感,明明是喝了汤药昏睡过去了,也闭着眼睛,可就是给人一种醒着的感觉。 “对了,差点忘了问了。”楚擎转头看向江月生:“当时刺客动手的时候,一剑刺穿了上善的身体,上善是大喊一声啊~~~然后捂住腹部就倒,还是怎么的?” “遇袭受伤后,盘膝而坐,口称佛号。” “啥玩意?”楚擎震惊不已:“都被扎穿了,肚子上还插着剑,就那么坐下了?” “刺客一剑刺穿老和尚腹部后,又收了剑自刎。” 楚擎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贯穿伤,应该不能将剑拔出来才对,应该是和什么体内失压有关,一旦拔出来就会往外窜血,哪怕没伤到五脏六腑也会导致失血而亡。 从大普寺到京中草木堂,即便骑着快马也要半炷香的时间,这俩人是被抬回来的,要两炷香,而这两炷香的时间里,老和尚就没有失血过多? “拔剑之后,老和尚伤口是什么样的。” 江月生摇了摇头:“卑职不在场,问了旁人,只是鲜血染红袈裟。” 楚擎埋头思考了一下,也想不出个头绪,就是觉得古怪,再深深看了眼床榻上的老和尚,嘴里也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 “走吧,将事情查清楚。” 楚擎转身就走,陈初鸣赶紧叫住了他:“大人稍慢,留步留步,儿媳妇前几日生了个娃娃…” “恭喜陈老。”楚擎心不在焉的说道:“我这刚回来,过几日我让江月生给您送个大红包。” “非也非也,老朽是说,大人可得在寒门书院给娃娃留个缺。” 楚擎一脸懵逼:“不是才生下来的吗?” “哎呀,白驹过隙,过上十几年便是大娃娃了,得读书,这可是说好了的事,可不能让娃娃再做郎中了,没出路,做郎中有什么出路,在家里睡的好好的,官老爷冲了进来就抓人,还是得读书啊,读书才有奔头,当官,当了官,就能将郎中从屋子里抓出来,横的很。” 楚擎:“…” “记得留缺,和书院知会一声。” 楚擎连连拱手,快步离开了。 怪不得江月生不愿意来这破地方,来一次被损一顿,损一顿,难受好几天。 第1617章 栽赃周密 草木堂距离千骑营衙署不远,楚擎留下了二十多个护卫,并让御医也进去查探一番伤势后就回衙署了。 御医的结论和陈初鸣一致,就是那种差点死可又没死的情况。 班房之中,江月生说着现在掌握的情况。 “刺客共三人,一人用剑,长剑,这种长剑与贺门主以及宝蛋道人…” 楚擎打断道:“就是三道隐门用的剑是什么样,这刺客用的就是什么样的,对吗。” “是,还有一人,用刀,长刀,这种刀…” “你别告诉我,和咱衙署探马们用的长刀一样?” “大人说的一点不假,一模一样。” 楚擎:“…” “还有一人,用的是柴刀,这柴刀…” “你就说和谁用的一样就完事了。” “南郊庄子,随处可见。” 楚擎都听乐了:“幽王玩的这么花,这是一个都没放过啊,他也就是没搞到火药弩和猛火油,要是搞到的话,还得蹦出来俩刺客。” 江月生哭笑不得。 真要是搞到了火药弩或者猛火油,幽王也不敢用啊,来一下子就是大罗金仙下凡都直呼卧槽受不了。 别说三哥和楚擎,就是江月生自己也知道,不用查就知道,这一出刺杀的戏码,绝对是幽王自导自演的,要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人用道士的剑,一人用探马的刀,一人用南郊庄子中随处可见的农具,这不摆明了告诉天下人和楚擎有关吗。 楚擎揉了揉眉心:“行吧,去城外营中给弗莱迪叫过来,将刺客交给他吧。” “刺客死了。” “什…”楚擎面露呆滞之色:“刺客…死了?” “是。” “你他妈在逗我,上香的百姓好几百人,周围还有盯梢的探马,武卒也在,刺客怎么会死了…”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谁杀的,武卒,还是营卫?” “自杀。” 楚擎:“…” 江月生:“大人,定是幽王栽赃你。” “还用你说。” 楚擎站起身,极为无奈道:“给赵宝蛋叫上,看看尸体吧。” 尸体已经被拉回来了,就在地牢中。 楚擎来到地牢门口的时候骂道:“一个尸体,放地牢里干毛?” 江月生:“放外面看着晦气。” 无懈可击。 大舅哥已经在地牢中验尸了,楚擎到了的时候,大舅哥和个死变态似的,正在掰着其中一具尸体的嘴巴。 “大妹夫。”陶少章转过头,面露担忧之色:“刚刚来的路上,听闻了些传言,说是幽王遇刺,与千骑营有关。” “这么快?”楚擎不怒反笑:“事情刚发生不到两个时辰,传言就出来了,老八够可以的,准备充分啊,怎么样,尸体有什么发现没?” “三人,皆是自杀,长刀割喉,长剑割喉,柴刀割喉。” “这么整齐吗?”楚擎看向江月生:“当时是什么情况,给了幽王和上善一下也不管死没死,直接自杀?” “是。” “这也太不专业了吧,高低装一下啊。” 楚擎还能乐的出来,绕着尸体走了一圈。 江月生叹了口气。 他不在场,不过听在场的探马们说了,就是这么个情况,拿刀的,划伤了幽王,拿剑的,给了上善老和尚一下,然后就和赶不上二路公交似的,马上自杀。 赵宝蛋走了过去,摊开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开口道:“是用剑的好手。” “不是好手也不可能穿腹而过。” 赵宝蛋又开始摸了,摸屁股,摸大腿,摸脚,画面有些辣眼睛。 片刻后,宝蛋转过头,乐了。 “还真是我道门弟子。” 楚擎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惊讶,还是该问你特么乐什么? 江月生吓得够呛:“你三道隐门动的手?” “放屁!”赵宝蛋叫骂道:“天下道观何其多也,道门宗派亦有数十,与我三道隐门何干!” 福三似是想到了什么,也开始上前查验身体了,查验的是另一具用刀的尸体。 摸了手,看了茧子,惯用刀,左手刀。 扯下了裤子,看了大腿内侧,经常骑马。 脱了上衣,右肩也有茧子,这种茧子只有两种人会有,背弓的猎人,以及军中箭手。 “少爷。”福三面色有些阴沉,回头道:“这人,怕是军伍,五十上下,可能…可能是边军,夏季时,边军弓手赤膊背弓,肩上痕迹较重,就是不知是北边军,还是南边军。” “艹!” 楚擎骂了一声:“通知京兆府,让统计退役老卒名册的文吏过来,低调一些,不要惊动其他人,过来看看能不能辨认出尸体,另一具呢?” 另一具尸体倒是平常,大舅哥已经甄别过了,就是个普通的百姓,事实上出事的时候,这刺客根本没动手,幽王和上善受伤后直接自杀了。 用极为锋利的柴刀给自己抹了脖,和陪跑似的,不是,是陪死,当时那情况,就和看到俩刺客都自杀了,他不自杀也不太好,然后就自杀了,很诡异,也很荒诞,莫名其妙的。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如果这个陪死的不自杀,外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刺客。 赵宝蛋说道:“老道打探一番吧,可一剑穿腹,是用剑的好手,道门之中修剑的高手并不多。” “卑职去寻京兆府的文吏。” 江月生说完后,大舅哥接口道:“愚兄去庄子中探访一番,这人,怕真是南郊庄子中的庄户。” 楚擎叹了口气,这锅,扣的可谓是结结实实,不用查探他也知道这三人的身份就是如此,一个边军卸甲老卒,九成九是北边关的边军老卒,一个道人,用剑的道人,哪怕不是三道隐门的道人,外界也会认为是三道隐门的刺客,和楚擎如胶似漆的三道隐门的刺客,至于这第三个陪死的刺客,百分百是庄子里的庄户。 “去吧,尽快调查清楚。” 一时之间,楚擎头大如斗,骂骂咧咧的走出了地牢。 漆黑的夜空不见星空,阴沉的如同楚擎的面色。 他是着实没想到,连灭瀛岛这么极限难度的事情都做成了,回到京中,回到了起点,竟然还有人不开眼,而且还让他陷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不用想便知,今夜,幽王与尚善遇刺这件事,会传遍京中。 而到了明日,此事就该发酵了,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千骑营,指向他这个千骑营大统领,就是不知会不会有人壮着胆子跳出来落井下石。 第1618章 殿中陈述 幽王刚入京的时候,楚擎只是觉得牙缝里塞了一根肉丝,舌头顶不出来,懒得用牙签。 现在,楚擎想用牙签了,可这根肉丝已经变成了肉刺,就在后背上,够不着,总差那么一点,疼,却又不太疼,不太疼,心里又难受。 如今,正如芒刺在背,楚擎已是将幽王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如果幽王的随从没有及时跳出来,如果他没有指名道姓要去草木堂,楚擎不会无比的确定这就是老八自导自演的戏码。 可幽王这么做了,京中医馆二十余处,百姓也可以将他和上善送到京中。 随从,就是跳出来了,幽王,就是点名要去草木堂。 真正让楚擎暴跳如雷的是另一件事,第二日,草木堂的伙计跑到了衙署中,说幽王醒了,要他给楚擎传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咬我啊! 有史以来第一次,楚擎一脚踹翻了书案,要不是赵宝蛋拦着他,他都能直接冲进草木堂中将昌承顺大卸八块。 咬我啊,只有这三个字,让楚擎破防了。 数日前,楚擎在花船第一次见昌承顺的时候,也说过这三个字。 三个字,代表了太多的含义,最主要的一层含义就是挑衅,几乎是直接告诉了楚擎,就是给你身上泼脏水,有本事,你咬我啊。 传话的伙计吓坏了,跪在地上直磕头,三哥将这人带了出去,详细的询问了一下。 这一问,三哥也气得够呛。 小半个时辰前,幽王醒了,说话都费劲,冲着床边伺候的伙计直比划。 伙计凑了过去,幽王那就和用尽全身力气,就和要进入了弥留之际的状态似的,虚弱不堪,断断续续。 告…知千骑营大…大统领,咬我啊! 这也就罢了,探马来报,无数百姓前往城外前往大普寺上香,为上善大师与幽王祈福。 “上朝!”暴怒的楚擎没有冷静下来,气呼呼的换了上朝服,直奔宫中。 此时已经开朝了,楚擎到议政殿门口的时候,朝臣都快午休了。 大摇大摆上朝上一半才往里走的,只有楚擎一人。 这一路疾驰,楚擎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熟悉的殿柱,熟悉的朝臣,楚擎悄声无息的走了进来,并没有惊动太多朝臣,太子倒是看见了,什么都没说,也没必要说什么,以前黄老四在这的时候同样装什么都没看见。 身旁是一个武将,楚擎低声问道:“有人攻讦本官吗?” 武将愣了一下,楚擎再次问道:“昨夜幽王遇刺之事,谁攻讦了本官?” 武将一开口,满嘴酒气:“谋啊。” “一个都没有?” “谋有。” 楚擎向后退了一步:“你才醒酒?” 武将:“嗯呐。” 楚擎低声骂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谁他妈是你上官,谁举荐你入朝为官的?” “林骸将军,大帅写的俺名字,俺以前舟师的。” 楚擎:“…” 还真别说,相比于文臣,现在武将们的确没什么事干。 尤其是八大营的将军们,一个比一个闲。 国朝现在看似对外用兵,实际上和京中没丝毫关系,出兵的是东海三道,程序也不怎么正规,之前黄老四天天叫唤什么举全国之力举全国之力的,实际上根本用不到,要钱,楚擎那边有,要兵,三道有,更别说现在长公主的太阳国度的番蛮队伍强势插入,瀛岛和高句丽两边都战力饱和了,尤其是瀛岛那边,现在岛上的昌人可能比瀛人的多。 不过不是昌人多,主要是瀛贼少的缘故,杀的差不多了。 这也就导致了大部分兵部将领没事干,上午上朝,下午聚在衙署吹牛b侃大山,下了差就去饮酒,喝到凌晨回去睡一会,然后迷迷瞪瞪的继续上朝。 楚擎也的确提拔了不少东海舟师的军伍,都是有资历的,甚至还有三人跻身入了朝堂议政殿,只是没想到才过去几天,全都被带坏了。 反正现在兵部中层将领就是这样,关于这一点楚擎也知道,也正在考虑这件事,需要改革,可改革的事太多,一件一件来,步子迈太大了,容易一字马。 奏事的是刑部的郎中,说的是加派人马前往各州府监管政令下达之事,现在朝廷三天两头就要下达新的政令,是否政通人和,是否被落实,都说不准,政令好下,下面是否执行才是最为紧要的。 作为太子,昌喻很称职,不厌其烦的听着大臣们逼逼赖赖,连连颔首。 即便朝堂已经换了不少朝臣,老毛病还是有,或者说是大环境下的读书人的老毛病。 通俗点来说就是说话费劲,一句话的事,政令需要落实,落实需要监督。 结果非得长篇大论,从三皇五帝扯到前门楼子与胯骨轴子,如果不落实,会怎样怎样,瞧,当初就是如何如何,如果落实了,政令才会怎样怎样,看,微臣已经料到了,预判了地方州府的预判,所以为了预判一下他们的预判而预判,然后微臣就给殿下您先预判一个… 眼瞅着都快散朝了,楚擎直接出班,朗声开了口。 “政令下达之事,纳为各地州府官员考核,与百姓有关,张贴公告,百姓若不认字,官府文吏告知,下县或是村镇偏远,文吏前往各处口述,百姓之中,每十人,必有一人知晓政令其意,若达不到,主政父母官,亲自携带公告前往各处村镇,第二次考核,继续择选百姓十人,还是十人之中十人不知政令其意,罢官免职。” 楚擎清冷的双目看向刑部郎中:“这位大人觉着如何。” 刑部郎中吞咽了一口口水,憋了半天:“喵~~~” 楚擎一脸懵逼:“你瞄个屁,跟谁卖萌呢?” “啊…妙,本官觉着妙,大人说的是,妙,妙妙妙啊。” “楚擎目光又扫过众多文臣:“诸位大人觉着如何。” 没人吭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表现出挺“妙”的。 冲着太子施了一礼,楚擎再次开口:“殿下,昨夜城外出了要事,幽王殿下遇刺。” 太子小小年纪,那也是演技派,猛然一惊:“天子脚下,竟有此事?!” 朝臣们都懒得演戏了,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谁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大家今天没提罢了。 “是如此,就在城南大普寺外,遇刺还有上善和尚,已送医馆修养,无大碍。” 说完后,楚擎再次看向文臣,皱眉道:“观诸位大人面如常色,莫非你们已经知道了?” 文臣武将赶紧露出了惊讶的模样,啊,还有这种事,什么,天潢贵胄遇刺了,国朝未有,震惊,太震惊了,震惊一百年… 这就是如今的楚擎,朝臣,呵呵,不想演戏,那也得给老子演! 第1619章 欣慰的宰辅 王爷遇刺,朝堂“震惊”。 太子都觉得好笑,昨夜宫中的御医都去了,朝臣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京中混,尤其是在朝堂上混,最基本的就是耳聪目明,像大舅哥这种近乎睁眼瞎的,也就他这一个,出来混,没有任何实力,全靠天意。 要知道连大舅哥他爹都明白没事的时候多派府中的下人在城里溜达溜达。 “刺杀天潢贵胄,就在京外,开朝未有,臣欲命千骑营协刑部调查此事。” 楚擎说完后,群臣觉得挺可笑的。 一个是因为楚擎说的话,不对,刺杀天潢贵胄这事,不是没有,有,就发生在楚擎身上,只不过那时候楚擎身份还没“曝光”,还是两次,头一次,李森,挂了,第二次,风道人,现在跟你混了。 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打不过就加入,喵~~~ 其次是千骑营为辅,刑部为主,更是一句笑话。 哪怕刑部尚书翟修也不得不承认,每次遇到这种事,京中发生重案要案,他们刑部就是吃干饭的,全权有千骑营主导。 不过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翟修出班道:“臣附议。” 严格来说,翟修并不算是楚擎团伙之一,连好友都算不上,当然也算不上是政敌。 大多数的时候,翟修都特别给面子,更不要说他现在刑部少了个侍郎,而前几天楚擎去了刑部,说真要是给他逼急眼了,直接将邱万山调到刑部去。 尚书当侍郎,天方夜谭,可发生在楚擎身上的天方夜谭太多了,老翟能不怕吗。 换了以前,肯定要问其他大臣们的意思,但是现在朝臣们已经习惯了。 谁的事,谁来管,职责划分明确,除非六部九寺的扛把子去敬仪殿开小会。 刺杀这种事,就是刑部和千骑营的职责范围之内,其他六部九寺,和他们无关。 这也是楚擎想要看到的并且极力改善的情况,目前来看,初见成效。 不过也不排除其他原因,朝臣们不想沾惹这事,但凡和皇子有关的,刺杀皇子的,基本上仅次于谋反了,沾上了,基本都没好下场,别说参与,哪怕是吃瓜都容易给自己吃进去。 “事发突然,不过千骑营已是查出了些眉目。” 楚擎望着太子,与其说接下来要说的话是给太子听的,不如说是给朝臣们听的。 “事发地点位于城南大普寺外,在场百姓不下百人,刺客三人,长刀、长剑、柴刀,无活口,幽王殿下在草木堂中修养,草木堂管事乃是京中名医,姓陈,名初鸣,幽王殿下已是苏醒了过来,草木堂管事陈初鸣与其多位徒弟,常出入千骑营为探马们诊治,知根知底。” 此话一出,朝臣们面色有些古怪。 楚擎继续说道:“幽王殿下遇袭后,命随从将他送往草木堂,同去的,还有上善大师,上善大师伤情较重,还未醒来,不过应是无大碍,受的是剑上,穿腹而过,未伤五脏。” 听闻是幽王殿下主动要求去草木堂,朝臣们面色更加古怪了。 楚擎微微一笑:“幽王虽不居于京中,却知晓草木堂的名声,臣还以为是误会,命人询问了数十名百姓,幽王…的确是遇袭后,要去草木堂。” 朝臣们面色各异,听出点弦外之音了。 “虽未有铁证,不过刺客的身份已有了初步猜测,用剑者,出自道门,用刀者,出自军伍,应是马弓手或是守城箭手,用的长刀,与千骑营探马吻合,至于第三人,用的柴刀,应是寻常百姓,出自南郊庄子,也既是臣的封地之中。” 一语落,满堂惊。 这次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震惊了。 大家面色极为复杂的望着楚擎,包括太子脸上也呈现出了错愕的神情。 没人是傻子,望着楚擎,满腹狐疑。 边军的军伍,楚擎去过南关。 南郊的庄户,楚擎的封地。 道门的道人,楚擎手下就一群道人。 楚擎依旧站在殿中,说完后,闭口不再言语,但是也没退回班中。 他没有说自己被嫁祸了,没说自己多冤枉多冤枉,只是陈述这个事实,仅此而已。 文官之首宰辅南宫玺,深深的看了眼楚擎,突然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关于楚擎,南宫玺的情感挺复杂的。 说是朋友吧,算不上,不是朋友吧,自己侄儿还是对方的学生。 即便有了这层关系,也不代表大家交情多么好。 事实上楚擎干掉了那么多世家,不少人都是跟着南宫玺混的。 更不要说楚擎的做事风格,南宫玺一直很反感,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但是从宰辅的角度去看,南宫玺又不得不佩服楚擎,因为结果出现了,国朝是不断的变好,盛世有望,外敌也一一被明灭,也都是楚擎直接或是间接导致的。 黄老四离京后,南宫玺肯定是要辅佐太子监国的,这是个重任,比做宰辅的担子要重的多,南宫玺也准备为昌家两代人鞠躬尽瘁了,更是感激黄老四能够如此信任他。 黄老四没溜归没溜,但不是没责任心的人,如果光是太子懂事,老四不可能直接跑掉了,肯定也考虑了南宫玺,老南宫是值得信任的,更加有能力,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层面老四才敢出去浪。 南宫玺既感恩,又觉得肩膀的担子重了不少。 只是楚擎突然回来了,没说让他辅政,却让他辅太子。 这也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如果遇到事情了太子需要拿主意,在这种情况下楚擎和南宫玺政见不合,太子该听谁的? 一想到这事,最初的时候南宫玺心里挺别扭的。 可架不住楚擎情商高,直接告诉了太子,朝堂上的事,他懂的不多,只能给一个建议,真正关乎国朝的大事,还是得问宰辅南宫玺,南宫玺是守旧的人,对很多新的事物有所怀疑,但是一旦说服了他,这事就一定会办成,办好。 除此之外,楚擎着重强调了一点,任何一次改革,关于国朝,如果他楚擎提出来了,未必是对的,但是这事如果南宫玺表示赞同,那么这件事,一定是对的。 太子将这一番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南宫玺,南宫玺老脸通红,既愧疚,又得意。 这辈子,南宫玺被夸赞的次数都数不过来了,但是楚擎这一番评价,让南宫玺如同得到了一百朵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楚擎对他的评价。 南宫玺望着楚擎,点头代表着欣慰,之所以欣慰,是因为觉得楚擎真的成长了,这话说的,这事做的,滴水不漏。 没有说被栽赃了,也没有说被嫁祸了,只是就事论事,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反而是给人一种心怀坦荡的感觉。 有点头的,就有摇头的,老南宫点头,可老翟,却摇头了。 第1620章 不利谣言 摇头的刑部尚书翟修,皱眉问道:“边军老卒、道门弟子、南郊庄户,这三名刺客…本官冒昧,也就直言了,为何本官听着,这三人似乎都与楚大统领有关?” 楚擎哭笑不得:“翟大人是说,这三人与我有关,还是初听之下,让你感觉这三人与我有关。” 意思都是一样的,不过众人还是听懂了。 翟修也露出了笑容,很洒脱:“初听之下,难免会让人以为,这三名刺客,与大统领有所关联,不,不是难免,是本就与大统领有所关联。” “不错,按道理来说,我千骑营不应插手了,算是避嫌,可本官…” 楚擎淡淡的说道:“必须要查出个水落石出,无需避嫌。” 群臣们还是望着楚擎,不知为何,光是看楚擎的模样就内心没来由的觉着,这件事,似乎真的和楚擎无关。 楚擎接着说道:“三名刺客,两名动手,一刀一剑,皆非致命部位,只出了一次手,还未等周围人群反应过来,便自杀了。”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楚擎说完后,朝臣内心已是有了猜测,八成与楚擎无关。 真要是楚擎派的人,真想杀幽王,不能说轻松愉快吧,只能说是愉快轻松,而且也不可能在城外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去杀啊,楚擎可没这么傻,就和当初章松陵似的,这都过去快三年了,现在尸体还没找到呢。 当然,楚擎也不知道尸体搁那,这事是当时mrs陶办的。 楚擎观察着朝臣们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他上朝的目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添油加醋,不遗漏任何细节,不说公道自在人心,至少令诸位大臣能够不带任何偏见的看待这件事。 “孤允了。”小大人一般的昌喻坐在龙椅旁的麒麟凳上,开口说道:“千骑营与刑部彻查吧,八王叔问我天家血脉,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天家,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就这么个事,无非是走个过场,楚擎来不来,这事都得是千骑营查,大家心照不宣,刑部就是万年工具人。 走个过场将事情定下了,宣布散朝。 楚擎没有多做停留,第一个转身走出了议政殿,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变大。 只是刚刚转好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楚擎走出宫的时候,望到了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江月生与二通,心里咯噔以上,只要是这俩逼玩意出现这种神情,肯定没好事。 的确是没好事,楚擎再次陷入了被动。 当王通通和江月生将打探到的情况一说,楚擎再次陷入了狂怒,无能狂怒。 他以为,所有的争端都在朝堂上。 如今他楚擎在朝堂上是有优势的,面对任何人都有优势,别说久不入京的闲散王爷了,就是宰辅南宫玺他都敢掰掰手腕,就算掰不过,他可以去削南宫平出出气。 毫不夸张的说,宰辅之下他无敌,宰辅之上一换一。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东海三道的舟师,实际上就是他楚擎的舟师,只是他抽身而退了,退了,不代表死了,现在他回到东海,一呼百应一点问题都没有,当然最主要的是,千军万马也比不上一个爹。 结果让楚擎万万没想到的是,老八昌承顺,根本没打算在朝堂上和他争锋,玩的,反而是楚擎最擅长的那一套----民间! 楚擎这一拳,都不是打到了棉花上,完全是打错了人。 “我他妈…” 群臣刚出宫就听见了楚擎的大骂声。 “谁走漏的风声,为什么百姓知道刺客的身份,谁说出去的!” 江月生被楚擎喷了一脸汗水,郁闷不已的将情况说明了一下。 昨夜探马去了京兆府,找了几个文吏,管卸甲老卒登记的文吏辨认了尸身,确定了,就是北关边军老卒,半年前卸甲的,只是文吏从千骑营离开后,被几个友人拉去喝酒,又给了不少钱财,酒桌上,就将这其中一名刺客的身份说出去了。 这也就罢了,文吏说的只是边军身份,可传出去后,另一名刺客,道人与庄户,也被曝光了。 这才过去一夜半日,如果京中有热搜有头条的话,那么标题一定是这般。 位极人臣千骑营大统领,因一人喜恶,派杀手行刺幽王… 退役边军、封地庄户、道门众人,幕后何人,引人遐想… 可怜得道高僧,遭受无妄之灾… 佛门净地,血光四溅为哪般… 如果这些标题有内容,那么一定是---众所周知,千骑营大统领历来行事霸道,大部分人不知道楚统领是如何霸道的,因为没有过多了解楚统领,其实真正了解楚统领之后就会大吃一惊,那么为什么楚统领会如此霸道呢,幽王遇刺,又为何与楚大统领霸道有所关联呢,下面就跟着小编一起来了解一下,其实楚统领霸道的意思,就是指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很霸道,而幽王遇刺又与楚统领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楚统领很霸道,所以幽王遇刺了,希望小编的回答能够帮助各位,好了,今天就解释到这里,小编现在改出门被人撕烂狗嘴了。 楚擎可以站在朝堂中,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朝臣,都不用演戏,只是述说,单单凭着真实的诉说,就可以让朝臣们信任他。 可朝堂是朝堂,民间是民间,楚擎总不可能给全城的百姓聚集起来一一解释吧。 真正让楚擎无能狂怒的是,他太清楚谣言的威力了。 我在城里送外卖,村里人说我在外面卖。 我在城里打工三年没回家,村里人说我被判了,我马上回村试图现身说法击碎谣言,村里人说我表现良好提前被放出来了… 这就是谣言的威力,人们愿意相信他们相信的事,甚至更多的时候,人们会传播他们不相信但是却想要传播的事。 王二麻子给狗杀了,这个不够劲爆,到别人嘴里,得说是先奸后杀,这才劲爆,下一个人不太信,但是也想传播,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脑补了经过,黄狗百般挣扎,欲拒还迎,楚擎…不是,王二麻子见到黄狗不从,心生歹意… 然后人们就都信了,你要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黄狗肯定不从啊,一开始没想杀狗,实在是不配合,王二麻子也没办法了。 “抓吧!”江月生恶狠狠的说道:“乱嚼舌根子的,全都抓起来。” 楚擎刚要开口,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煞白。 昌承顺曾经说过,他也在奴役百姓,只是与世家不同,奴役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 “昌承顺!”楚擎牙齿要的咯咯作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1621章 邱总的教导 楚擎再次近乎失去理智。 他最在乎的,就是名声。 不想承认,可内心深处就是如此。 这就是个很无奈也无法承认的事。 楚擎最鄙夷的,就是邀买名声,可他斗朝臣,搞世家,图的就是心安的躺在床榻上问心无愧的睡上一觉。 如何心安的躺着,最直接的回馈还是名声,在百姓心中,在百姓口中的名声。 不想说,也不好意思说,让百姓称赞是一件美滋滋的事情,楚擎就很美滋滋,因为百姓们提起千骑营,提起他楚大统领,真心实意的竖起大拇指,会夸上一声好官。 可这名声,就这么破了! 这个破,不是说没了,而是说令人失望。 楚擎以为,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 不是没感动过,感动过,感动的不要不要的,可就是一个僧人,跪地叩拜绕城几日不吃不喝,就直接肉身成圣了? 就因为这个僧人,挨了一刀,大家开始质疑他楚擎? 楚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失望的情绪,再次萦绕在了心头,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不值了。 “舔狗?” 不知道为什么,楚擎脑子里,嘴上,突然蹦出了这个词。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一时之间,楚擎满是荒诞之感,自己真的如同舔狗一般,舔百姓,舔了那么久,结果因为一个僧人,大家都在质疑自己? “楚贤弟。” 一声轻唤,将宫门外的楚擎从荒诞的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正是笑眯眯的邱万山。 楚擎木然的转过头,这才发现,朝臣早就走光了,门口就剩下四个宿卫,都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 这已经是楚擎第二次失神了,第一次是在城外,也是因为昌承顺。 一见到邱万山笑嘻嘻的模样楚擎就来气:“细…不是,邱总你到底行不行,说好了搞他,现在还不动手,靠!” “好,那明日愚兄便发力。” “啊?”楚擎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见你这暴跳如雷的模样,愚兄也没无颜面继续等下去了。” “等?” 提起这事楚擎才反应过来,狐疑的问道:“之前说好在朝堂上搞老八,都过去这么久了,一直迟迟不见你动手,你到底等什么呢?” “底牌。” “大哥,你一口气说完好不好。” “幽王底牌尽出,便是愚兄出手之时。” 邱万山背着手,迈步往前走,楚擎跟了上去,前者继续说道:“自从知晓了你与幽王恩怨后,愚兄便一直想着一件事,这幽王,究竟为何入京,是心怀不轨,还是兴盛佛门,可思来想去,觉得都不是…” 楚擎没耐心的打断道:“怎么不是,就是兴盛佛门,心怀不轨肯定是不可能了,要钱没钱,要兵没兵,满朝文武,谁搭理他,他既然皈依了,必然是大力支持佛门的,支持佛门,就绕不过去我,所以才招惹我。” “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那是为什么?” 邱万山摇头道:“不知,非是愚兄不愿先发制人,而是想着,这幽王,还有那上善大师,似乎是有着别的心思,未看穿这心思之前,愚兄不愿出手…” 说到这里,邱万山驻足,笑着望向楚擎:“还记得你在户部时,愚兄与你说,这做人也好,做官也罢,得是有个条理,如今你位极人臣,又是皇子,愚兄可不敢好为人师了,只是以这友人的身份再次告知于你,得是有个条理,京中,非是边关,非是东海,非是战阵,京中的法子,不可用在战阵,战阵的法子,不可用在京中,在东海,该动刀,便动刀,在京中,该跪着,便跪着。” 从战阵上回来的楚擎,的确没有以前那般富有耐心了,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靠这个,我还得跪着?” “不用跪,得回东海。” 楚擎拍了拍腰间的腰牌:“靠这个呢?” “跪,在京中。” 楚擎左手拍着腰牌,右手拍着长剑:“靠这两个呢?” “回东海跪着。” 楚擎:“…” 江月生看着福三,嘀咕道:“回东海还得跪着啊,那大人混的也不咋地啊?” 福三:“莫挨老子!” “怎地从东海回来后,毛毛躁躁的。”邱万山正色道:“莫说底牌,你连这昌承顺的目的是何都不知晓,便要出手,难免落了下乘,不过话说回来,动一个昌承顺,对你我而言不过是反掌观纹一般,可你就不好奇,这幽王的目的何在,又有何底牌吗,这不正是乐趣所在吗,觉着有趣,便难免沉浸其中,渐渐地,也就无惧风雨笑对诸事了。” 说完后,邱万山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若还是想不通,你依旧是愚兄的好贤弟,气不过,派人言语一声就好,我邱万山也就不教授你什么了,当个没脑子的王爷,也好,风雨来了,愚兄为你挡着就是,只是难免有些失落,愚兄最想看到的便是即便没了我邱万山,你楚擎楚大统领也有这笑看风云的气度,有了这气度,你在京中也就有了搬山倒海的本事了。” 说完后,邱万山钻进了轿中,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楚擎的内心终于彻彻底底的平静了下来,朝着轿子离开的方向,深深施了一礼。 这一刻他才明白,邱万山不是不动手,而是在等,既等昌承顺底牌尽出时搞清楚了这小子的目的,也在等自己的“成长”,相比于搞昌承顺,邱万山更加在乎的是他楚擎的成长! 冻的和个孙子似的江月生语气复杂:“对友人的情谊,对大人的情谊,可谓是用心良苦” “哈,哈哈,哈哈哈。” 楚擎突然没头没尾的大笑了几声,眉宇间的那一抹阴霾,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子都仿佛轻了几斤,翻身上马。 “兄弟们,走!” 福三等人也上了马,江月生问道:“大人,回衙署吗?” “当然不是,查案,肯定是要问询受害者,问询苦主。” 一夹马腹,楚擎再次流露出标志性的嬉皮笑脸。 昌承顺,你想玩,那本官,就陪你好好玩玩吧! ………… 文野,幽王封地下县。 一袭儒袍陶蔚然作呕欲吐,身旁的贺莫问眉头拧成了川字。 二人身处的,正是一处废旧寺庙之中。 寺庙建在半山腰上,幽王封地中闻名遐迩的得道高僧上善,当年就是这处寺庙的住持。 贺莫问是行家,寻了片刻便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室”。 不是地窖,而是地下空间,极为巨大,掏空了一部分山体。 “回京!” 陶蔚然面色惨白,强忍住呕吐的不适感,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妖僧,千刀万剐的妖僧,贺门主,我们速速回京,将这些事告知大统领,不杀了这妖僧,天理难容!” 掩住口鼻的贺莫问只是波澜不惊的点了点头。 陶蔚然侧目看了眼贺莫问,神色一动,狐疑的问道:“见此情景,贺门主为何丝毫不显惊讶,难不成,早就知晓此事?” “非也,只是听闻过这种佛门修炼法门。” “这是修炼法门?” “听闻过,只是未曾想到,竟真有人修炼,更未想过,这幽王堂堂的天潢贵胄,竟也…” 地室中,尸骨堆积如同小山一般,这世间最为令人头皮发麻之物,最为令人闻之欲呕观之欲吐之物,放眼皆是,大部分尸骨,皆是活活饿死,大部分尸骨,残缺不全,尸骨,男女,老少,皆有! 陶蔚然满面不可置信:“真是佛家修炼法门?” “不错,名为,不净观!” 第1622章 迷雾中的真相 不说准备日夜兼程回京的陶蔚然与贺莫问,此时的京城之中,民间已有传言,刺客是楚擎的人。 其实什么所谓天潢贵胄什么王爷啊,权贵世家啊,在百姓中的名声并不好,反而楚擎的名声很好。 楚擎让刺客捅一个王爷,还是一个连名都叫不出的王爷,京中百姓最多就是茶余饭后谈一谈罢了。 可刺客给上善老和尚捅了,算是受了无妄之灾,百姓传来传去的谣言这才变了些味道。 楚擎不理解上善是怎么在短短数日就感动大昌了,更不理解无非就是以苦行僧的方式绕城跪拜罢了,比较令人惊讶的只是不吃不喝而已,能人异士多的是,赵宝蛋也说过辟谷的话同样能够不吃不喝很久。 结果现在就是如此,已经有不少百姓开始“说”楚擎了,不谈幽王,只是说不应“误伤”上善大师。 带着人,楚擎没有去草木堂,就在他刚离开皇宫的时候,探马来报,幽王让随从将他抬回了吴王府,也就是昌承恪的府邸。 京中是没幽王府的,只有雍王府和吴王府,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老八入京后,就住在吴王府中,反倒是这座王府的主人昌承恪跑书院去了。 来到吴王府外,早有人等在那里,幽王的随从之一。 没等这随从开口,楚擎一把将前者推开:“又说幽王早就算到了我会来是不是。” 还是没等着随从开口,让江月生一脚撅雪地里去了。 随从很无辜,他想说幽王刚服了汤药睡下了。 带着一群探马来到了后院,直奔厢房。 还真别说,就王爷的谱儿,昌承顺真没多少,既没什么美婢也没什么壮护院,都是些寻常的下人,见到楚擎来了都跪在地上,没人废话,瑟瑟发抖。 他们也是刚放出来没几天,怕再被抓进去,那个丑的和鬼似的“武卒”,太他娘的吓人了。 将房门推开,见到了床榻上的昌承顺。 楚擎哈哈一笑:“睡什么睡,起来嗨一会。” 如同进自己家门似的,楚擎抄起凳子坐在了床前。 昌承顺刚吃了药,困意袭来,睡下没一会楚擎就来了。 “你那门子不是说算到了本统领要来吗,怎么还睡上了。” 见到昌承顺似乎不是装睡,楚擎轻轻给了俩嘴巴子:“和你说话呢。” 昌承顺终于睁开了眼睛,强打起精神,虚弱不堪的开了口:“刺客,查到眉目了吗。” “没啊,这不是来问你呢吗。” 面色惨白的昌承顺,嘴角上扬:“王保户,刺客之一,本是流民,后为南郊庄户,父母亡故,只有一妹子,被卖到了大户人家中受尽折磨凌辱,王保户存了许久的钱,却赎不回他妹子,本王,便命人和他说,去行刺幽王与尚善大师,无需动手,自杀便好,本王会将他妹子带出来的。” 江月生大叫道:“果然是你栽赃我家大人!” 三哥瞅了眼江月生,不理解这家伙为什么激动,为什么总是因为已经知道的事情而激动。 楚擎耸了耸肩,笑着说道:“你可一定要将这王保户的妹子给带出来,若不然,我会瞧不起你。” “哈哈哈…” 昌承顺先是狂笑,又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楚擎耐心的等候着。 咳了一会,昌承顺的笑容十分鄙夷:“若是本王,真的将这庄户的妹子救了出来,岂不是,叫你千骑营查到本王头上。” “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楚擎挠了挠下巴:“还是个让人瞧不起的小机灵鬼。” “曹丰,边军,北关边军,马弓手,没甚可说的,不过是王府早些年招揽的死士罢了。” 福三皱眉插口道:“马弓手善弓,虽用刀,却无法劈的那么精准,不伤你性命,又可令你重伤?” “福三壮士说的不错,曹丰善射,刀术却不精妙,不过练了近一年,只练这一刀,自然是劈的准了。” 楚擎面色微变:“练了将近一年?” “是有些时辰了。”昌承顺的笑容又变了,变的洋洋得意:“大统领猜猜,为何要练这一刀。” “因为要嘎你腰子?” “本王说个时间,你猜,好不好。” “我猜你大爷。” “夏末初秋。” 楚擎一头雾水,三哥脱口道:“抄大普寺!” “是极。”昌承顺又咳嗽了两声,继续道:“那时,本王便与你神交了,楚大统领,本王这府中死士的刀法,不差吧。” 楚擎再次破防了,咬牙道:“那时候你就惦记上我了,只是因抄了大普寺?” “那时本王便知晓,你要灭佛,你推崇道家。” 楚擎面色一变再变,众多困惑,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抄大普寺后,千骑营探马为了打击放印子钱的寺庙,前往各地州府,严令禁止此事,黄老四没少出力,天子一参与了,力度肯定不一样,结果可想而知。 “可笑,可笑,好笑,可笑的很啊。” 昌承顺又露出那种得意的神情:“想来大统领这几日不眠不休,思来想去,想着本王为何入京,可笑,可笑的很啊,本王,非是因陛下离京太子监国而入京,而是因你,因你这大统领归京,本王这才入京。” 楚擎瞳孔缩的如同针尖一般。 那时候自己的举动让对方联想到了“灭佛”,从那时开始,昌承顺就开始准备了,让死士练刀法,练习这劈不死也险些会劈死的刀法。 想来也是那时,封地中那个叫做王保户的刁民就成为乐昌承顺的棋子了。 “有个友人告诉我,应谋而后动,很多事,不能什么都没搞清楚就去动,果然是真知灼见。” 楚擎没头没尾说了一句,笑着问道:“道士呢,听人说那可是个用剑的高手,道门之中少之又少,什么把柄落你手里了?” “朱慧,长云观观主,你便是查了也无用,因那道观早就被毁了。” “道观也放印子钱?” “不,是被三道隐门弟子所毁。” 楚擎满心困惑,不待开问,昌承顺自己就解释了。 “朱慧,本是封地中的一位淫贼,受官府捉拿,隐姓埋名建了道观,却被三道隐门的外门弟子知晓了踪迹,没有捉到朱慧,便一把火烧了道观,却不知,朱慧有一女婴,就藏在道观之中,因这一把火白白没了性命。” 楚擎心里咯噔一声:“所以他要报复三道隐门?” “这人,疯癫了,跑到官府中,说他是瀛贼,不过本王,却将他搭救了出来,因为这人用的一手好剑。” “你也好贱,瀛贼你也救?” “我命人在封地中,买了三名美婢,供他享乐,带三名美婢有了身孕,便和他说,他朱慧,有后了,只是他要死,要来京中行刺上善大师,用道剑行刺上善大师,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 “三尸,六命,本王会处死那三名美婢!” 楚擎一把抓住了昌承顺头发,直接将他从床上带了下来。 昌承顺癫狂的笑着:“那三名美婢早在朱慧入京时,便被本王的手下毁尸灭迹了,楚大统领,你没证据的,哈哈哈哈,你如疯狗一般将本王拖出去,百姓如何看你,哈哈哈。” 满面滔天怒火的楚擎止住了脚步,松开了手。 低下头,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昌承顺,你到底要干什么!” 幽王艰难的转过身,躺在冰凉的雪地上,脸上没了讥讽,没有癫狂,很是平静。 “十弟。” 这是幽王第一次如此称呼楚擎,也令楚擎一阵作呕欲吐。 “随本王,修行吧,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与本王,兴盛佛门,你所见的,你所在乎的,皆是虚假,皆是虚妄。” 楚擎张大了嘴巴:“你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我信佛?” “八哥我,不愿再多做杀孽了,莫要逼八哥我…将你所在乎的,统统毁掉。” “就凭你?” 昌承顺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如今,不正是慢慢的毁掉吗,莫要再逼八哥了,你所在乎的,付出所有换来的,皆是虚妄,若不信,十弟候上几日,八哥给你看便是了,人心,非佛心,既非佛心,便是无心,无心之人,你为何要在乎,若非无心,八个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夺不走你所在乎的。” 楚擎闻言面色剧变,猛然转过身看向江月生。 “将他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陶若琳、邱万山、廖文之三人,十二个时辰内动手,我要幽王昌承顺,死!” 昌承顺再次流露出了癫狂的笑容:“你杀了我,亦是无用。” “不对!” 楚擎眉头狂跳:“你他妈就是个打工的,真正推手,是上善那老秃驴,盯上我的,是他!” 第1623章 一刀斩尽万千烦恼 楚擎终于反应过来了,和太子无关,和朝臣无关,甚至和佛门兴盛都无关,只和他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有关。 所有的谜团都迎刃而解。 楚擎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心机boy,他当然想灭佛,那可太想了。 不事生产,不服徭役,不交赋税。 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一个个名下无数田地。 放印子钱,让世家与官员“投资”,当中间商赚的盆满钵满。 最令人愤恨的是,还干典当,哪怕是一个炒勺,一卷被子,寺庙都收。 可寺庙不是劝人向善吗,百姓穷的连辈子都要卖了,不应该给些钱粮吗? 这一切,楚擎都看在眼里,这也是他当初拾掇黄老四整改所有寺庙的主要原因。 只是楚擎嘴上说的好听,说要尊重宗教,得尊敬出家人,得如何如何的,实际上身体特别诚实。 楚擎比较虚伪,黄老四就没这方面顾虑了,因为大普寺之事,多少寺庙被封,多少心术不正的和尚被抓。 身在京中,又去了东海,楚擎根本不知道因为这件事佛门遭受了什么样的打击,之后就是限制出家,需要去官府办理度牒与戒牒。 不得不说,因为某个大人物的言行,不知多少人会受到影响,楚擎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老毛病,甩手掌柜,后期就不管这事了,可事情并没有因他不管而停息。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楚擎。 佛门弟子虽然吃素,可佛门弟子也不是吃素的,因京中大普寺一事遭受到了如此大的打击,很多所谓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佛门弟子急眼了,幽王封地中最出名的得道高僧上善大师就盯上楚擎了。 要说上善一心向佛,那是真的,将楚擎视为一生之敌! 本来楚擎离京了,去了东海,上善等人一想,这是去平世家打瀛贼了,能不能活着还是两说,先别搭理他了,毕竟这小子脾气不咋地,看看再说。 结果楚擎到了东海后,除了搞世家,顺带将不少寺庙都推平了。 上善等人又开始不吃素了,好啊,你小子还惦记我们这群大和尚,没完没了是不是,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谁知楚擎又一顿嘎嘎乱杀,火速制霸了东海三道开始去干瀛贼,之后就是捷报频传。 很多大和尚们吓的够呛,这小子也太狠了吧,爱了爱…不是,怕了怕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有一件小事,又狠狠刺激了上善等人脆弱的神经。 东海一行到了后期,赵宝蛋找了很多道人,都是三道隐门的外门弟子,与墨家弟子一起造船搞武器。 三道隐门以前是国教,那时候佛门根本抬不起头。 现在楚擎重用道人,加之之前针对佛门的种种,只能让大和尚们联想到了两个字---灭佛! 因此,上善入京了,与幽王入京了。 要么说人家是大师,脑回路真的和普通人不同。 和楚擎不对付的人,一般分为三种。 一种,是上来就搞的,最后就被搞了。 一种,是先虚与委蛇的,就比如章松陵,后来发现楚擎比他都虚,最后也被搞了。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打不过就加入,赵宝蛋、温雅、陈定澜都在此列。 上善属于是开创了先河,第四种,也是打不过就加入,只不过不是我加入你,而是让你加入我! 不过在人家上善嘴里,不是让你加入,而是点化你,我是为你好。 这么一听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一个老和尚,让威名赫赫的千骑营大统领信佛,成为虔诚的佛教徒,怎么可能? 可事实上佛门弟子不止一次这么做了,不胜枚举。 别说千骑营大统领,皇帝都被点化了不知多少个。 梁武帝萧衍一生信佛,六十多岁的时候,多次出家为僧,皇帝不干了,非要当和尚,大臣们也是真的忠,接连多次将皇帝给“赎”回来,而且还是花钱赎回来。 那时候梁武帝花费了大量的钱粮修建寺庙,最后…国家就内乱了,他是被活活饿死的,那么虔诚,估计下辈子肯定比这辈子混的好,至少也是个…也是个太上皇,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太上皇了。 顺治皇帝,与别山法师交谈了一次,就谈了那么一次,对佛教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什么爱好都没了,就研究经书,还给自己起了法号,媳妇董鄂妃死了后,顺治就要出家,要不是孝庄太后不同意加上朝臣反对,他真就出家了。 老婆死了,万念俱灰,想要出家。 历史是这么记载的,事也是这么个事,感动大清朝,问题是,你特么别干皇帝啊,搁这玩呢? 这就是个令人很不解的事,好多人都是突然失去了什么,就说看开了,然后出家了。 可这话越听越像摆烂,仿佛接受不了事实,索性就不管不顾了。 那么正常来看,佛门是应该开解才对,你老婆去世了,你要想开一点,老婆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过的好,而不是直接说你老婆都死了,别悲伤了,直接出家吧。 还有汉明帝刘庄,康熙,很多皇帝都信佛。 皇帝都搞得定,更别说一个千骑营大统领了。 就这样,自我感觉背负着神圣使命的上善入京了,手段百出,没别的,就是拿下楚擎,必须拿下他,风险大,但是回报高,可以这么说,如果拿下了楚擎,甚至比拿下老四回报都高。 因为老四已经有信仰了,他就信龙椅,而且他比较听楚擎的话。 拿下楚擎一举多得,压制道门、昌盛佛教,主要是楚擎还有钱。 楚擎说的不错,堂堂的王爷幽王昌承恪,就是个打工仔,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上善主导的,老八不过就是个台前的傀儡。 上善不是光着个膀子就来拿下楚擎的,老和尚有成功案例,这个成功案例就是幽王昌承顺。 幽王自幼生性跳脱,特殊的成长经历也造就与普通人不同的性格。 成为了皇子后,那肯定是吃香喝辣,直接鲤鱼跃了龙门。 但是因为他这个皇子身份,生母与其姐双双自尽。 初期的时候,昌承顺只是悲伤了一阵子,毕竟年纪小,一下成了皇子,倒也不是太在意。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也越来越愧疚,难免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母亲和姐姐也就不会亡故。 这种愧疚到了回到封地后达到了临界值,将昌承顺逼崩溃了,险些发疯。 封地就属于是王爷自己的小王国,别说鱼肉乡里,就是乡里鱼肉都成。 初到封地,昌承顺想怎么作就怎么作,可作过之后剩下的唯有空虚了,这时候他开始极度渴望亲情,渴望亲情就难免想到母亲与姐姐。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如此,愧疚以及思念,在梦中就具现化的体现出来了。 最开始梦中的母亲和姐姐还是温柔以待,最后直接变成厉鬼索命了,说什么都要挠他。 越是怕做梦,越不敢睡觉,越不睡觉,精神越虚弱,睡的越沉,厉鬼越索命,挠的越狠。 就是在这时候上善出现了,一句话,信佛吧,建寺庙,快,速度,赶紧的,立刻马上。 然后昌承顺就在信佛的路上一骑绝尘了,烧香拜佛,果然能图个心理安慰。 上善说了,现在光烧香拜佛治标不治本,咱得来个狠活。 幽王一想到厉鬼索命就怕,连问什么是什么狠活。 上善说,一刀斩,斩断七情六欲。 还真是这个道理,没了七情六欲,也就不对他老妈和他老姐愧疚了,不愧疚了,也不会思念,不思念,也不会做梦。 可这个一刀斩不是用刀,而是用一种佛教的特殊法门,需要修炼。 昌承顺就修炼了,基本上算是修炼成功了,现在,七情六欲是几乎没了,可也成为了上善的傀儡了,上善让他干嘛他干嘛,哪怕是招惹千骑营大统领。 当然人家上善也说了,咱玩手段归玩手段,阿弥陀佛,抛开事实不谈,咱只看目标啊,咱这么拼,不是为了让楚擎那小子信佛吗,他信了,不就有更多的人信佛了吗,更多的人信佛了,咱不就是普度众生了吗,棒棒哒。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一个最初,关于欲望,关于无欲无求,既然你没有欲望,干嘛要求“成佛”,干嘛要求别人成佛,干嘛要求积攒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不还是抱有目的吗? 第1624章 值吗 大致明白怎么回事后,对于幽王这种傀儡,小歘歘,楚擎别说恨了,连可怜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将昌承顺留在了冰凉的雪地上,骑着快马,带着人前往草木堂。 昌承顺躺在雪地中,哈哈大笑,下人这才围了过来将他搀扶起来。 堂堂的王爷,丝毫尊严都没有,丝毫体面都没有了。 楚擎原本是给他体面的,可昌承顺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体面可言,因为上善不断斩断了他的七情六欲,也斩断了他的尊严。 楚擎这边还没到草木堂,探马来报,被一剑穿腹的上善大师“出院”了,自己办的出院手续,身上还缠着药布,伤口都没愈合还滴着血呢,赤着脚,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下走会了大普寺,现在正大普寺的佛像面前跪拜祈求千万遍,愿用三生烟火换伤口不发炎。 这上善仿佛是头条制造机,自从来到京中后,一举一动都是头条,现在自己出院,再次令百姓敬佩不已,甚至不少百姓认为上善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加持,普通人挨着一剑早就挂了,更别说马上出院继续礼佛去了,诚,心忒诚了。 “到时候记得提醒我,给大舅哥、墨鱼、林骸、赵宝蛋聚集到一起,好好研究一下这老和尚的身体构造。” 楚擎着实被惊着了。 七天七夜不吃饭,光靠吃雪,不惧寒冷,兔狲也做不到。 现在被一剑穿腹,火速出院,这是要挑战碳基生命的阈值啊。 再一次,上善和尚又感动大昌一百年了。 目睹以及关注此事的百姓,几乎已经把上善当活佛了。 佛祖肯定是存在的,不存在,怎么可能保佑上善大师被一剑穿腹后能活到现在,上善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称得上是神迹了。 楚擎搞清楚大boss是上善而非昌承顺后,楚擎收回了自己的命令,没再让江月生派人去通知三大天王动手马上动手搞死老八。 楚擎要亲自动手,只不过在动手前,他需要搞清楚最后一件事,搞清楚后,都得死! 其实到了他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已经不需要动脑了,直接动手就好了,拳头不够大的人才会去动脑。 只是幽王昌承顺身份特殊,一顿乱拳抢了先,再一个是楚擎先期判断失误,预判的方向还错了。 上善和幽王研究楚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反观楚擎根本不知道这俩玩意到底要干嘛,这才导致了现在这个局面,极为被动。 如果楚擎一开始就知道二人的目的,断然不会如此狼狈,早就先发制人了。 这也让他不得不懊悔没听昌承恪的建议,当初直接给老八狗腿踹断直接撵回封地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他只需要将谜题的最后一部分搞清楚后,就可以将谜题彻底撕烂了,只是为了单纯的满足好奇心,也是单纯的给他一个动力,一个让他真正将某件事进行到底的动力与决心。 这一次,楚擎可不管什么百姓不百姓了,牵挂太多,在乎太多,反而束手束脚失去的越多。 武卒、千骑营探马,京卫都调来了,以查刺客为名,将大普寺封的水泄不通,所有百姓强行被驱逐到了寺外。 楚擎只带着福三与赵宝蛋,三人入了寺庙,来到大雄宝殿之中。 “大师。” 正了正衣衫,拽过蒲团,楚擎坐在了上善和尚的身旁,抬起头,望着释迦牟尼的佛像,神态庄严肃穆。 “天之下,地之上,除了女人与小狗,没有任何生物会被无缘无故的受到宠爱。” 盘膝而坐,转过身体,望着老和尚那苍老消瘦的面容,楚擎微笑着。 “佛也不成,和尚更不成,不过对于大师,本统领给你一次机会,宠爱你一次,现在,坐在了你面前,给你一次机会。” 老和尚的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 依旧敲着木鱼,伤口渗出了鲜血,染红了药布。 “楚施主,梦过吗。” “梦?”楚擎倒是没想到对方没头没尾谈到了“梦”。 “楚施主可知,虚妄是梦,梦,又非是虚妄,何为真,何为假。” 楚擎满面失望:“你要是就这点本事,也别惦记我了,本统领的团伙之中随便拉出一个你都说服不了。” “楚施主在梦中,可见过铜镜?” 楚擎面色一滞。 老和尚轻声道:“可在铜镜中,见过自己的面容?” 楚擎表情变了,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老和尚声音越来越轻,需要楚擎侧耳倾听,却不知,越是这样认真倾听,越会被带入对方的节奏,就这套路,老业务员了。 “在梦中,是否无法奔跑,是否,如同无形之中被束缚了一般,每当奔跑时,便会跌倒,用尽浑身解数,亦是无法奔跑。” 楚擎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思考之中。 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谈论过自己的梦,事实上也没什么可谈论的,现在回想一下,自己做过无数的梦,的确是没有在梦中见过任何铜镜,或者说是任何镜子,任何能够照出自己容貌的物体。 不止是他自己,他也没听说过任何人在梦中能够通过镜子或者任何物体见到自己的“容貌”。 除此之外,在梦中同样无法奔跑,就如同每当想要奔跑时,便会失重,便会倒下,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 老和尚依旧不紧不慢的敲着木鱼:“楚施主,你看到的,是真,还是假,梦中见到的,是假,还是真?” 身后的江月生看向福三:“老三,你在梦中能跑起来吗?” “老子不做梦。” “一次都不做吗?” “倒是有一次。” 江月生来兴趣了:“梦到了什么?” “梦到有个狗日的整日叽叽歪歪,老子一生气,撕烂了他的狗嘴。” 江月生微微点头:“梦见了二通?” 福三:“…” 江月生就和个话唠似的:“那你在梦中,见过铜镜吗?” “老子不做梦!” “能跑起来吗?” 福三没搭理江月生,表情不是很好看,因为他注意到了楚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其实只是寻常的沉思罢了,可这沉思,不正是上善老和尚想要的吗。 楚擎的确是在思考,不得不思考,思考一个没意义的事。 他突然觉得,问题并不在于现实是否本就是梦境,而是关于真实,究竟什么才是真实? 用力的甩了甩头,楚擎刚要开口,老和尚又上活了。 “佛,无悲无怒无哀,却会笑,不因喜笑,楚施主可知何故而笑?” 楚擎笑嘻嘻的回道:“再过几千年人们将我当成神膜拜,我也会笑。” “因天下万物众生以为触碰到世间至理时,佛,便会发笑。” 楚擎竖起大拇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行啊老和尚,思想挺超前,继续。” 老和尚终于不敲木鱼了,枯瘦的身体如同将行就木,慢慢转过身,无神的双目看着楚擎的胸口。 “值吗?” “什么值吗?” “老衲,只需断食数日,只需被利器所伤,只需跪拜几日,楚施主数年的付出,便摇摇不稳。” 楚擎眼眶微跳:“继续!” “你舍了性命,赴汤蹈火,百姓夸赞,数年之功…” 老和尚的目光稍稍上移:“值吗?” “你说不值就不值?” 老和尚突然抬起手,摁住了自己的伤口,越来越用力,鲜血喷涌而出。 “老衲在你眼中,不过是无名之辈罢了,可若是横死在这里,天下人…” 老和尚露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神情:“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楚统领,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楚,你做的真,换来的,却是虚妄,老衲做的假,换来的,却是虔诚,楚施主,值吗?” 第1625章 点化 一声声值吗,难免让楚擎再次陷入了思考之色。 如果老和尚死了,任他说破了天,不说其他,寺庙外的百姓,绝对会以为是他杀了老和尚。 当百姓们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不会去想他做了多少善事,是如何救济流民的,是如何带领将士们抵抗外敌远征海外。 楚擎思考的神情,逐渐变的狰狞。 他再次想起了昌承顺刚刚所说的话,他为之努力的,最为在乎的,会被一点一点的摧毁。 可以确定,昌承顺所说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 没有人真心付出不求回报,楚擎不是,更没见过。 付出了那么多,你却没有感…百姓却只是因为一个老和尚,便会对他质疑,这才哪到哪,上善肯定还有底牌,一套又一套的,昌承顺如此笃定,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只是上善的开胃小菜,如果楚擎再“执迷不悟”,到了戏肉的时候,他容易直接死挺。 老和尚没有舌灿莲花,只是说了一个事实,一个极为残酷又无奈的事实。 老和尚的声音似远似近,飘忽不定,如同魔音入脑一般飘荡进了楚擎的脑海之中。 “位极人臣,天子独宠…” “假以时日,又有一人功勋滔天,可否将你取而代之,天子,会对你如何…” “善事做尽,为国征战… “可却因一无名之辈,因一闲散王爷,百姓谣言四起…” “麾下能人辈出,皆是人中龙凤…” “可你当真知晓这些人所想所思,当真甘愿为你马首是瞻…” “太子信任有加,尊称师长…” “帝,天之下,人之上,你非天,帝,如何永尊你为师…” “双手沾染鲜血,命丧你手者不知凡几,成就你赫赫威名…” “与你不合者,不知凡几,你夜中,能否睡得安稳,你所信任之人…” “位极人臣,却非帝,便是帝王,亦欲壑难填…” “欲,人之劣,不如舍欲,若不舍,便在人世间遭受百般苦楚…” “皆是虚妄,眼所见,虚,耳所闻,虚,皆虚…” “万般烦恼,亦是虚,老衲,为你将这虚,斩断如何…” “斩断七情六欲,斩断虚妄,斩断万千烦恼…” “斩断…” “斩断…” “斩断…” “斩断?”楚擎双眼瞳孔慢慢变的扩散,喃喃道:“当真能斩断?” “不斩,如何不知会断?” “那我…”楚擎如同梦呓一般:“那大师,还请大师告知,我该如何斩断?” “大人!”江月生面色大变,被福三拉住了。 老和尚终于露出了笑容,很浅,慈悲模样:“楚施主,需自救。” “如何自救?” 江月生终于按捺不住,摁住了剑柄目眦欲裂:“妖僧,本官宰了你!” 福三一脚踹在了江月生的屁股上:“住口!” “老三,大人他…” “老子让你住口!” 楚擎不为所动,微微闭上了眼睛:“自救,自救,自救吗?” 老和尚不再言语,继续望着佛像,有节奏的敲打着木鱼。 楚擎也陷入了沉默之中,仿佛迷失了自己一般。 江月生早已是急的不行,数次想要开口,都被福三用眼神制止住了。 老和尚又开了口,呢喃着。 “烦恼多,为哪般…” “皆放下,又哪里哪的烦恼…” “斩断,会痛,却得解脱,得超脱…” “拥有的多,烦恼便多,是因,亦是果,无因,便无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老和尚念念叨叨的重复着几句话。 或许是知道楚擎听不懂那些高大上的,说的很通俗易懂。 越在乎,失去的时候越难受。 越不在乎,越轻松。 得到的越多,牵挂越多。 什么都没有,反而爽歪歪。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没说爽歪歪,就是说棒棒哒。 眼瞅着老和尚嗓子都发干了,楚擎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老和尚面色微变,木鱼停顿了一下。 楚擎叹了口气,站起身:“没啦,整点新词儿啊。” 老和尚继续敲打木鱼。 楚擎再次问道:“真的没啦,就这?” 老和尚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似是失望,也似是不甘。 “上善啊上善,你太让本官…” 楚擎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江月生,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嬉皮笑脸。 “告知mrs陶、邱总、廖老师,不用再关注这件事了,本官,自己解决。” 说完后,楚擎哈哈大笑了几声,看都没看一眼老和尚,快步而出。 福三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凝望着老和尚的背影,满面鄙夷:“老和尚,你的赌注下的未免太大了,对赌之人,更不应挑我家少爷,自取死路!” 江月生连连点头:“嗯,自取死路,哼!” 三哥走了,江月生一头雾水的,只得匆匆追了出去。 楚擎身子都轻快了几分,快步下山,迷雾之中隐藏最深之处,不过尔尔,自此,所有迷雾再无遮挡,被他一眼看穿。 没有回衙署,而是回到了楚府,回到了卧房,让下人烧了水,美美的泡了个澡后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 与此同时,迷迷瞪瞪的江月生派遣了探马寻找其他陶、邱、廖三人转达楚擎的话,楚擎,要亲自动手。 邱府正堂之中,探马刚走。 邱万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面带歉意看向正堂中的三人。 “既楚大统领要亲自出手,倒是烦扰诸位大师了。” 除了邱总,正堂之中还有三人,都是大光头,都是老和尚,都是人们口中的得道高僧,带着经书来的。 “阿弥陀佛。”一位年纪最老的僧人满面失望之色,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试探性的问道:“那老衲…” 邱万山豪气的一挥手,难得不再吝啬:“楚大统领愿出手,本官别无所求,应允诸位大师的皆都作数。” 三位“得道高僧”面露狂喜之色,三百张度牒,到手了! 送走了三位高僧,邱总又交代了一下管家通知几位属官后,开怀大笑。 陶府之中,陶若琳撅着嘴。 探马刚刚离去,陶若琳略显失望,喃喃道:“真是的,早知如此何必这么麻烦。” 碧华问道:“那女婢不用离京了?” “楚擎还是第一次如此模样,想来是有把握的,不用出京了。” 碧华傻笑着,很开心,因为她不用去揍人了,揍道士,更不用当托了。 陶若琳扶住额头,浅笑着,开心的原因,与邱万山一致。 唯独廖老师,书院之中,廖文之满面悲苦之色。 这次廖老师是真的悲苦了。 因为他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闹事了,结果探马说又不用他管这事了。 “哎,如此良机,又可打压儒家,又可压制佛门,怎就不做了呢?” 四大天王中,除了前往幽王封地的陶蔚然,其他三人早就准备好了。 都是聪明人,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惊人的一致,就如同邱总说的那般,想知道幽王与尚善的目的是什么,底牌是什么,当这二人底牌尽出时在一击致命。 邱总玩的比较花,还是借力打力,令佛门内斗,上善在短短数日内打造了金身,这金身,谁都无法破,唯有他们自己人。 说白了,邱总先让其他僧人黑上善,然后他再给其他僧人往死里黑,不是太讲江湖规矩。 陶若琳则是以小博大紧张刺激,让碧华离京揍人去,揍和尚,也揍道人,然后造势,佛道相争,转移世人目光再引导舆论,将幽王与楚擎之争,变成佛门想要一家独大,同时手段进出打压道门,到了那时候,楚擎就会变成仲裁者,当仲裁者,怎么都不会输。 廖文之走的是民间路线,百姓能在短时间内给上善捧上神坛,廖老师功不可没。 不过廖老师玩的是站的越高,摔的越狠,谁给你捧起来的,谁就给摔下来,让你自食恶果。 都玩脑子,劳心,唯独陶蔚然劳力。 不过因为信息差的事,陶蔚然查错了方向,前往了幽王封地,却也误打误撞掌握了一些可以将上善打下神坛的信息。 第1626章 告老还乡 楚擎出道之后,主要做了三件事,打压世家、善待百姓、提高军伍待遇。 灭瀛不算,这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只是没想到这个目标提前达到了。 不说灭瀛,就说楚擎出道后的三件事,上善的底牌,也恰恰和这三件事有关。 所以说,人得低调,要不然不知不觉间就被被人给惦记上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细长,金玉良言。 如今上善已经通过很多事来动摇楚擎在京中百姓心中的地位了,至少他是这么想的,事实上已经初见成效了。 接下来,则是针对军伍。 正如幽王所说,上善要将楚擎所在乎的慢慢摧毁,让楚擎看清现实,看清现实实际上都是虚妄,你努力奋斗的,都是云烟,什么都带不走不说,还不牢靠,咱别玩实际的了,咱为一个层次更加高的目标奋斗,只要这事成了,要啥有啥。 针对军伍,准确的说是针对军伍亲族,上善老和尚再次出了一张牌,水陆道场。 一场规模巨大的水陆法会开始紧锣密鼓的操办了。 为组织这一场水陆法会,幽王昌承顺应该是快破产了,楚擎已经派人打探清楚,幽王将封地的所有税收都带来了,而且来之前,这税收的和让子弹飞似的。 其实单单就这一件事,楚擎都能给幽王彻底摁死,不过他想要的更多,一个幽王,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了。 城外,城南,京中瞩目。 水陆法会,也有叫水陆道场的,全称叫做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简称水陆道场或是法会。 历史上首次举办是梁武帝萧衍,就皇帝这个行业,可能没人比他更虔诚了,最后都给自己搞的活活饿死,也算是奇葩。 水陆法会的核心有四个,分别是上供、下施、消灾、普度,用无遮普施斋食救度六道众生。 不过很多人只是单纯的理解为这种道场是为了超度亡灵的,实际上也差不离,反正幽王对外宣称是为了军伍,东海军伍,东海舟师军伍。 战争就没有不死人的,灭瀛,从东海三道到琉球岛,从琉球岛到瀛岛,单单是编入舟师的军伍就战死了近万人。 人们还真挺信这个的,一时之间,京中不少军伍的亲族感恩戴德。 不少战死军伍的抚恤都及时下发了,楚擎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也真的发生了。 因为这一场水陆法会,不少军伍亲族将抚恤捐了过去。 楚擎都替那些战死的军伍不值,抛头颅洒热血,朝廷给了抚恤,就是为了给和尚的? 为了搞清楚怎么回事,楚擎还特意补课了,这里也要提一下所谓佛教超度亡灵是怎么一回事,很玄奥。 通俗点来讲,就是通过改变过去而改变现在与未来,详情参考x战警逆转未来。 这一点上,佛教是没有矛盾的,通过“一次又一次”的“修改”,随着科学的发展,估计后期还会出现矛盾之处,不过没事,还是可以修改的,不怕出现矛盾,我们修改就完事了,你要是觉得不对劲,那就是因为你不了解,你心不诚。 超度亡灵,和“时间”以及“时空”有关,普通人眼中的时间是线性的,不可逆,无法改变,也就是因果。 上午吃了脑残酸菜牛肉面,还朝里面倒了几滴无添加剂的天海翼酱油,这是因,那么下午一定拉肚子,这是国,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因果,不爱就不痛,不作不会死。 而在佛教的时空观念中,时间不是以为过去和未来为界限,而是以生死,就好像一条溪水,分为源头,上游,下游。 以此为核心,“逆转”未来就成立了,反正他们说是成立了,具体怎么成立的也不知道,大致意思就是说,下游溪水少了,肯定是上游或者是源头堵了,捅一下子就完事了。 就是这么个道理,至于怎么捅,怎么捅通,人家不说,一般人也不敢问,怕挨骂。 众生由于业力的牵引坠入六道中的下三道,超度呢,就是从“上游”去改变,从根儿上去改变,人站在现在,改变过去,嗯,也成立。 然后呢,他们说这并不是超越因果律,超度、追荐的作用就好比通下水道,咔咔咔一顿掏就完事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专业吗,很特么专业,反正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水陆法会可以看作是对六道众生集体性的普度,水路俩字,实际上是指水、陆、空。 水、陆、空的范畴里,空是指欲界、色、以及无色三界。 “空”的天人,基本上处于享乐之中,而水、陆范畴里的众生,则是指人道及下三道,也叫众生,受苦最重,都是上辈子作孽做的,这也是水陆法会名称的由来。 沸沸扬扬,轰轰烈烈。 一大早,楚擎稳坐千骑营衙署,冲着忧心忡忡的江月生乐呵呵的说道:“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江月生叹气连连:“公平,对,公平。” “你看,我是众生,众生之一,大昌朝的佛教徒呢,天天说众生皆苦,众生如何就会下地狱,众生如何会被把舌头,对吧,大家觉得很正常,可要是不是佛教徒说的呢,就是一个普通人,说你太苦了,你要不如何如何的话,会下地狱,会被割舌头,来世没有福报,没有九九六,你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妄的,你奋斗也没屁用,二狗我问你,换了普通人这么说你,你会怎么办?” 江月生都没思考:“卑职打他!” “那对了呗,这就是个很奇怪的事,寻常人骂人,挨揍,大昌朝佛教徒骂人,大家就习以为常了,不和他一般见识了,这样,公平吗?” 江月生摇了摇头:“不公平。” “那他说众生苦,本统领是众生之一,他说我苦,等于诅咒我,还说我苦是因为上辈子作妖作孽,这就是在骂我,对吧。” 江月生思考了一下:“似是这个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既然你天天埋汰众生,天天埋汰我,天天骂我,那我也埋汰你,我也骂你,公平吗?” 江月生点头:“公平。” “对喽,可我要是骂他,他就说我不尊重宗教,不尊重信仰,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可他们觉得公平啊,因为我质疑他的时候,他就会说我不懂,说我不了解,说我会下拔舌地狱,那怎么做才能公平?” 江月生都被绕晕了:“卑职不知。” “我可以说你也不懂我的信仰啊,你也不了解我的宗教,我信科学,信天地,信良心,更信国家,你骂我,我骂你,公平,我骂了你,你说我不了解,不尊重,你说不公平,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不了解科学,不了解天地,不了解良心,你都没了解过,凭什么样我了解,你不了解,就骂我,那我也不了解,我骂你,有错吗?” 江月生不吭声了,他觉得不公平,这事,楚擎应该找福三探讨。 楚擎穿上了狐裘,哈哈一笑:“这才是公平,我就是指着他们说测你鞋码,他也得受着,因为这是公平,哪怕我不懂,我不了解,我也可以骂你,因为你已经骂众生了,我是众生,我爹娘是众生之一,我所认识的人都是之一,等于到了你嘴里,上辈子都作孽了,你还说我们都是假的,都是虚妄,都是扯淡,你都给我爹娘说成虚妄了,我凭什么不能骂你,要求我们尊重你,那你倒是尊重尊重我啊,哪有这个道理。” 江月生双眼一亮,好像是这个道理。 “走,亮屠刀去。” 江月生双眼放光:“拆了水陆道场?” “有病吧,人家是给战死的英魂超度,上朝。” “上朝?” “没错。”楚擎打了个响指:“还是办三件事,告老、还乡、礼佛!” 江月生咧着嘴,再次陷入了懵逼之中。 楚大人,要告老还乡?! 是的,辞呈都写好了,楚擎准备告老还乡了,上朝,走程序,不干了! “大人,你说的礼佛是指?” “奥利佛。” 第1627章 投资方撤资 只要是楚擎上朝,永远都是宫中最靓的仔。 刚入宫,所有人都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豹纹大熊猫。 如今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水陆道场快建盖完毕了,就在南郊庄子旁,为东海舟师战死的军伍们而建盖。 这一拳,又掏楚擎要害上了。 百姓,军伍,楚擎最在乎最关注的两个群体,都开始觉得上善这和尚是针不戳了。 至于世家,如果上善和幽王真的笼络了不少百姓和军伍的心,就会对楚擎造成冲击与动摇,到了那时候,世家自然会动动心思。 其实这也是楚擎和世家战斗的最大劣势。 楚擎是一个个体,世家是一个群体。 楚擎没传承,不是绝后,而是不可能告诉自己的子孙这辈子啥也别干,就干世家,和愚公谁的,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世家有传承,孩子多了去了,有钱有时间,生呗,但是他们可以告诉自己的子孙,当年爷爷我让那活畜生欺负的不要不要的,这一辈咱斗不过他,下一辈可以弄他儿子啊,弄不过,找老吴家,老勇家,让他们一起来,断子绝孙当汉奸也要来。 世家,永远灭不完,只能压制着,永远都有死灰复燃的机会。 而楚擎呢,一旦被压制,就会被一脚踹下深渊,别说死灰复燃了,骨灰都找不到。 这也是上善只是走群众路线的缘故,不需要让幽王找世家,找了也没用,时机到了,楚擎只要露出弱点,世家们自然会跳出来将王八拳抡在楚擎的脸上。 见到楚擎上了朝,文武百官纷纷猜测。 上朝是需要击鼓鸣鞭的,楚擎来的比较早,有点冷,皱着眉看着鼓旁边的禁卫,面色不善。 监察使也不动弹了,都不是绕着楚擎走,而是杵在原地,深怕被楚擎抓了个“现行犯”。 前段时间楚擎上折子了,监察使没必要存在,毛都检查不上,还要什么监察使,有事监察使,没事使劲查,要他们有个屁用。 冷风呼呼的吹,楚擎开始抱着膀子了。 禁卫和太监被楚擎看的毛毛的,好不容易挨到了时辰,那击鼓鸣鞭弄的,和击鼓鸣冤似的。 百官上殿,龙椅旁的太子昌喻暗暗纳闷,不知道杵尸上朝干什么。 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楚擎很排斥佛教徒,也不由得难免猜测,猜测楚擎是不是坐不住准备开始反制了。 也不知道幽王从哪找的那么多军伍亲族,都在帮着搭建水陆道场,眼看着就要开始了,楚擎却一直没动作。 值得一提的是朝臣们诸多寺庙的态度,现在也不咋地。 当初楚擎给大普寺查了之后大家才反应过来,我靠,寺庙比我们赚的好多,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开朝,南宫玺还没出来呢,楚擎已经迫不及待的出班站在了大殿中央。 太子和文武百官望着最靓的仔,心生古怪之感,不知为何总觉得楚擎在窃喜,也可能是这小子长的就挺好笑的缘故。 “殿下,臣有一事启奏。” 楚擎施礼后,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奏折,空的。 别说写奏折了,就是奏事该怎么说,什么样的格式,什么开头什么结尾他都不知道,只不过是看起来正式一点罢了。 “前些日子臣前往了大普寺,看望得道高僧上善大师,心有感悟。” 太子微微颔首,楚擎继续说道:“前些日子,臣在衙署中办理公务,心有感悟。” 太子依旧颔首,群臣耐心的等着。 “前些日子,臣在京中追查幽王遇刺一事,心有感悟。” 群臣有点没耐心了。 你感悟出啥了,说啊。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臣,徒生无力之感,年纪轻轻便担任这千骑营大统领的要职,心有感悟。” 太子也开始心有感悟了。 楚师怎么变的这么墨迹了呢? “殿下也知晓,臣是长公主之子,既是天潢贵胄,又担任这千骑营大统领…” 太子面色微变,群臣们面面相觑。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寒门书院,还挂着山长之职,加之身份,又担着千骑营大统领之位,臣徒增无力之感,今日上朝欲上书请辞,卸下这千骑营统领之职。”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从太子到太监,从太监到禁卫,从禁卫到朝臣,便是永远都八风不动的邱万山都傻眼了。 沉默,足足过了许久。 楚擎再次抛下一颗重磅炸弹:“臣,欲将南郊封地,交还朝廷。” 这一次没沉默,大殿炸开了。 群臣们脑瓜子嗡的一下,倒吸凉气之声不绝于耳。 楚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语不惊人死不休:“至于这寒门书院山长之位,也应交于有德之士担任。” 太子满面呆滞之色,大脑一片空白。 千骑营大统领,不当了。 封地,不要了。 连寒门书院,也不管了。 楚擎低着头,尽量学着廖老师的满面悲苦之色,沉声道:“臣在东海领兵作战,已是一身伤痛,加之身兼多职…” “不可!” 一声厉呵,新上任的鸿胪寺寺卿赵大雅站了出来,满面焦急之色,没搭理楚擎,而是冲着太子急不可耐的说道:“楚统领乃是国之栋梁,身兼多职又如何,年少有为正是大展宏图为国效力之时,岂能说请辞便请辞,不可,万万不可。” 楚擎一脸懵逼,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群文臣突然面露恍然大悟之色,全都跳了出来,没说的,就是不行,说破天都不行,楚擎不能退,说什么都不能退。 这次轮到楚擎傻眼了。 别人,他不认识,但是这个鸿胪寺寺卿赵大雅他还是知道的。 不是朋友,相反,还是政见不合不对付的人。 年前按规矩昌京是应举办演武的,邀请各国派遣勇士参加演武。 结果楚擎以耗费钱财为由给驳了,按照他的意思就是说演个毛武,谁不服直接打就完事了,以前参加演武的就那么几个国家,瀛人、凉戎、高句丽,其他的基本上都陪跑的,现在打服的打服,打残的打残,打没的打没,还演什么武了,邀请他们来干嘛,扮可怜啊,规矩改了,以后不演武,就上供,使者来了带着礼品,不带礼品就往你家里扔洗衣粉,去你家里演武。 要知道鸿胪寺的工作就是各国使者,让楚擎这么一搞,鸿胪寺都没事干了。 别说新上任的寺卿,就是尚书都不愿意招惹楚擎,最后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大家都看出来了,赵大雅对楚擎挺不爽的。 不过也只是心里不爽,没敢表现出来,赵大雅怕楚擎照着他大牙邦邦两拳。 见到楚擎满面呆滞的模样,跳出来的文臣们乐了,笑的那叫一个开心。 小子,虽然老子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肯定不能让你如意,想坑我们,那是门儿都没有! 楚擎是真傻了。 他并非是为了坑谁,而是真的要请辞。 但是呢,朝臣们就是这么想的,别说楚擎要请辞,哪怕他说自己要上吊自尽,那肯定也是要坑人,越玄乎的事,坑的越狠,反正不能让他如意就是了。 楚擎生气了。 喵了个咪的,一群贱骨头,老子抽空还是得收拾收拾你们,竟然还有人敢反对本统领! “还望殿下首肯,臣…臣要告老还乡!” 楚擎态度挺坚决的,太子殿下昌喻态度更坚决,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也吓着了。 现在太子已经开始脑补了,脑补黄老四回京之后的画面。 爹,楚师,退了。 哦,好孩子,还不快把脑袋伸过来。 然后就是父子相残,主要是父亲残儿子。 太子不用脑补都知道,如果他真的同意这事了,老四很有可能把他头给拧下来,投资方都撤资了,那能不揍他吗。 第1628章 杀僧 楚擎是千算万算,死活没想到第一步就卡这了。 太子不同意,朝臣不同意,说破了天,说破了腚也不同意。 倒是好多朝臣想说一句话来着,你退,不是不行,但是咱可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埋的,你这一退,就得是退一辈子。 想说,没敢说,怕楚擎给他们强行上吊。 反倒是邱万山和其他几位尚书,以及一些老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好多政令都与楚擎有着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尤其是东海之事,楚擎作为主动推手,真要是退了,很多事都没办法开展了,而这些事不都是这小子最为关心的吗,没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头衔,还怎么去推动主使? 老臣在思考,没带有偏见。 带有偏见的朝臣呢,根本不用思考,就一个想法,这孙子肯定要坑人。 老臣没吭声,只是出于习惯,没搞清楚情况前,不参与。 其他朝臣可必须参与参与了,怕被坑。 楚擎气坏了。 老子要升官的时候,你们是横扒拉竖挡着,死活不让,现在不想干了,也不让,没这么欺负人的吧! 一时之间,朝堂上吵闹上了,楚擎据理力争,辞职还不让了,有没有国法了。 朝臣们也气坏了,现在说国法了,当初你当活畜生将我们当牲畜往死里畜生的时候,怎么没听见你说国法二字,现在爽完了,提上裤子就要退,不是,提上裤子又要整我们一下,做梦去吧。 尤其是那些出自世家的朝臣们,冷笑不已。 好你个楚擎啊,为了整我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我们想不到,没有你做不到,你当你是飞哥呢,现在连告老还乡都说出来了,要脸吗,就是不能让你得逞。 有史以来,楚擎在朝堂上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阻力,当年他要创办寒门书院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 谁知更让楚擎懵逼的一幕出现了,猪队友齐齐跳了出来。 武将们,秦罡带头。 尤其是老秦,看着楚擎坚决的模样,叹气连连。 包括秦罡在内的诸多武将,完全是误会了。 文臣没上过阵,可不少武将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 要知道在军中,从战阵上下来的军伍,不少人都出了“问题”,轻一点的,“腻”了,想要解甲归田,重一点的,“疯”了,晚上都睡不着觉。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远远比热武器残酷的多,距离更近,见的更多,直面生死,放眼皆是残肢断臂鲜血淋漓。 别说古代了,就是后世现代战争中,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出现心理疾病的不在少数。 这种事,武将们太熟悉了,好多亲身经历者,这也是为什么不少武将想要让子孙去寒门书院读书的缘故,身体受不了,内心也容易出问题,杀才杀才,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擎去东海,虽是海战,却也登到了陆地上,打的是灭国战,大家还真没打过灭国战,可知道这种战争远远比他们经历的还要惨烈,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怀疑楚擎是出了“心理问题”。 楚擎懵逼+1. 文臣们拦着我,那可能是专门对着干,这怎么武将们也开始拦上了? 以前还觉得自己在朝堂上基本上可以说一不二的楚擎,终于无比无奈的发现了,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想要请辞,做梦吧。 太子不同意,文臣不同意,武将不同意,没人同意。 沉沉的叹了口气,楚擎低着脑袋,如同斗败的公鸡:“臣伤痛缠身,在府中修养一段时间总成了吧,千骑营政务,交由统领江月生,这总该同意吧。” 武将们如释重负,同意同意,这个同意。 文臣们也不闹了,喜笑颜开,终于“赢”一次了,取得了一次阶段性的胜利,太不容易了。 早朝,就这么散了。 楚擎耷拉着个脑袋,闹心扒拉的往外走,文臣们都快弹冠相庆了。 秦罡鬼鬼祟祟的将武将们都叫了过来,开始排班,今天,谁谁谁去开导楚擎,明天,谁谁谁去开导楚擎,心病还需百草枯,大家都是过来人,务必要给楚擎好好疏通疏通,高低给他通干净了,可不能这样婶儿的,楚擎要是退了,估计咱武将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咱是粗人,没读过书,争不过文臣,还得看楚擎为首的团伙,大家加油,加油加油,全都去客串心理医生去。 昌喻见到秦罡等一群武将在殿外鬼鬼祟祟的,满脸写着担忧,连忙让太监给秦罡叫了回来。 老秦嘎嘎嘎一顿分析,昌喻恍然大悟,小脸更加担忧了。 这事,御医整不了啊,那可咋整。 老秦将胸脯拍的砰砰作响,放心吧,有我老秦在,他得不了好,这事,我是专家。 散朝后,楚擎要“退休”的消息不胫而走。 过了这么久,楚擎终于重回头条第一位,盖过了水陆道场事件。 最开心的,自然是大普寺中的上善和尚。 “阿弥陀佛。” 上善的老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楚施主,终要放下这世俗烦恼了。” 幽王伴在身边,身体素质没老和尚那么好,总是咳嗽,脸上却没有任何轻松的神情。 “师傅,倘若前些日子楚擎当真被您点化了,为何走时如此嚣张?” “师傅一番话,已是扎根在他了心中,如同种子一般,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幽王没吭声,觉得这事不太可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不知哪里不对。 其实不信这事的人有很多,不少朝臣,很多世家也是如此,总觉得楚擎没憋好屁。 可当日下午的时候,一个惊爆眼球的消息从楚府中传了出来。 楚擎让府中管家高价请了一尊佛像回去,除此之外,还向大普寺捐了十万贯。 十万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对普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但是对达官贵人来说,无非就是…天文数字罢了。 主要是这个态度,请佛像,又捐款,耐人寻味。 大普寺一直没收钱,除了幽王,但是楚擎的这十万贯,收了,收的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正当全京城都在猜测楚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过了没几日,夜里,一群穿着甲胄的年轻人回到了京中。 领头之人,正是曾经国子监祭酒的首徒高凤煌,aka菲尼克斯。 三十多个年轻人,原本都是世家子,被流放到了湖城荒野求生,之后又被编入了舟师,还有一部分成了各地州府的官员主政一方。 高凤煌带着一群风尘仆仆的世家子们从东门而入,翻身下马,望着京中风雪,感慨万千。 再归来时,已是功勋累累,正如楚擎所说,涅槃凤凰,浴火重生。 直到现在,高凤煌还搁那“迪”呢。 “高兄。” 一位眉角一刀疤痕的青年问道:“非是兄弟不信你,可高兄当真没有看错,大帅的信件,真是这么写的?” 谁能想到,这皮肤黝黑满面彪悍的青年,曾是京中柳河有名的玉面公子,如今,玉米面公子都算不上了,最多是个黑炭公子,还是多边形的。 “断然不会错的,大帅行事历来神秘莫测,如何交代,我等如此做就是了。” 高凤煌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有根脚的世家子,朗声道:“诸位回府,明日后,你等,便要鱼肉乡里,大帅说,只要不伤及人命,往狠了鱼肉!” 与此同时,五匹快马也从西门入了京,正是陶蔚然与贺莫问等人,直奔楚府。 半个时辰后,楚府传出了怒骂声,隐隐约约听到了二字----沙僧…或是杀僧。 第1629章 将军何人 不是沙僧,就是杀僧。 陶蔚然的归来,所带回来的消息,可以说是严重刺激到了楚擎。 暴怒的楚擎,将请回来的佛像砸了个稀巴烂。 他想要的动力,想要的怒火,令他下定决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一五一十,所见所闻,打探的所有消息,陶蔚然都与楚擎说了。 贺莫问则是将关于佛教极为极端的修炼法门,详详细细解释了一遍,听的楚擎脊背发凉,连三哥都开始破口大骂了。 在旁边伺候的包管家,老脸煞白:“这是修佛,还是修鬼?” “既想当鬼,本官,就成全你!” 楚擎再次将计划提前了几日,不完美也就罢了,他真的等不了了。 没有人知道陶蔚然和贺莫问说了什么,只知道楚擎的t0保镖团队中,出现了贺莫问,三道隐门门主与传功长老风道人,加上万年不动的福三,组成了保镖三人组。 除此之外,阿轶、二玉、林骸、枭智、温雅,这些身手好的人,一人一骑,全都离京了,按照楚擎的吩咐收集信息。 在三位高手的保护下,楚擎并没有出府。 不出府,天下却因他而动。 楚擎再次上书请辞,只是人没去朝堂,态度极为坚决,上午让人将奏折送到了宫中,下午就将封地“还”给朝廷了。 很突兀,很莫名其妙的,放个屁的功夫,楚擎没封地了,封地的庄户根本没提前得到任何消息。 关于勋贵封地,获封者是可以将封地交还给宫中或是朝廷的。 琅琊王昌贤就这么干过,差点走上了歪路,悔不当初后第一时间还了封地,这还是开朝第一次,楚擎算是第二次。 对于还封地,朝廷也好,帝王也罢,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只是楚擎将封地交了回去,受到了很大的阻力,要不是太子一言而定,朝臣们说什么也不会“中计”的。 秦罡带着一群武将们杀到了楚府,给楚擎弄的哭笑不得,最后没办法,被窝一钻,就是脑袋疼,谁也不想见,见人就脑袋疼,除非来的是陶若琳。 南郊庄子,就这么易主了。 户籍名册、土地地契,所有的书凭,火速送到了京兆府中,马睿大惊失色,又连夜入宫,太子同样吓坏了,换了衣服,都没敢带太多人,直接去了楚府。 待了小半个时辰,太子回宫了,还是没人知道楚擎和太子说什么了,只是第二天朝堂之上,太子首肯了,首肯关于楚擎告老还乡之事,从程序上将,南郊庄子,现在属于是朝廷了。 南郊庄子成了朝廷的,庄户们,自然也变成了自由人。 庄户们古怪归古怪,可朝堂争斗就是这样的,他们也不解其意,没多想,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让百姓们麻爪了。 大棚,被拆了! 亲手建立大棚的宰辅之侄儿南宫平,亲自带着人将大棚给拆了。 拆了还不止,听闻这件事的纵火大王王天玉,急匆匆的从下县跑回来,可算找到机会了,扛着猛火油就去了大棚遗址,一把火将大棚烧了个干净,然后继续去城外打探消息,就放火这种事,他从来不会错过。 火光,映红了正在当义工帮着和尚们修建水陆道场的百姓面庞,茫然,失措。 到了白日的时候,大棚遗址旁,无数百姓们沉默的望着一片废墟,大脑只有空白。 人们已经习惯了,习惯来到大棚找工上,只有在大棚找到的工不会被欺辱,会按时拿钱,会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人生与希望。 又是一件事,再次刺激了百姓们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 统领代大统领的江月生被弹劾了,罪名还是以前的文臣专属vip套餐,尸位素餐,横行霸道如何如何的,总之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遍。 江月生,待岗了,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的二狗,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三天两头往白家跑,名义上是看望白老爷子绍富白杰,实际上是奔着人家孙女白怜儿去的。 千骑营探马开始低调行事,举报箱拆了,路上也见不到探马了,都在衙署中撅着,甚至,还传出了千骑营要被取缔的风声。 百姓们的习惯再次被打破了,京中接连发生了几件事,让他们回想起当年被世家子支配的恐惧。 纵马、闹事、一元购、横行乡里,世家子们好像一夜之间都蹦跶出来了,恢复本性,人人争夺二代活畜生的称号。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百姓们还不会联想到千骑营或是楚擎身上。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终于让百姓们出现了恐慌,大面积恐慌。 越来越多的商贾与商队离京了,前往草原,前往东海,千万琉球岛。 商贾离京,最先表现出的就是物价飞涨,商贾少了,物价自然上涨。 直到这时,许多人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只是没等他们琢磨出怎么回事的时候,京中几个大儒联名上书,停止攻略瀛岛。 大儒的名字叫廖文之,叫墨鱼,也叫陶瑸,傻子都知道,全都是楚擎的人。 朝臣们哭笑不得,打是你,不打还是你,作什么妖呢。 都没当回事,可过了几日不当回事也不成了。 月底应该从东海来的车队,没来。 车队无所谓,主要是车队拉着银矿呢,从瀛岛带回来的银矿。 这一下,朝臣们急了,难道是瀛岛的银矿都被抢空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东海那边快要撤兵了。 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刚上朝,秦罡第一个开骂。 “胡闹,何止是胡闹,简直就是胡闹,胡闹闹!” 秦罡是真的生气了,他和楚文盛平辈论交,将楚擎当子侄看待,惹急了,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朝廷自有法度,楚擎已是卸下了大帅之职,为何还要干预战事!” 一听这话,邱万山第一个不乐意了,出班沉声道:“秦将军此话,可有证据,楚县男何时干预了东海战事。” 现在楚擎算是隐退了,官职没了,就剩下个县男封号,还是没封地的县男。 “邱尚书!”秦罡气的呼哧带喘的:“谁人不知这东海三道的舟师是楚擎亲手建立的,军伍换了七成,如今东、西、南、北四路大军皆要撤兵,除了他,还有谁可号令四路大军!” 邱万山冷笑不已:“证据何在?” “京中都传遍了,要何证据?” “本官还听闻高句丽投降了,也没证据。” “你…” 知道根本说不过邱总,秦罡朝着太子说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便是老臣都知晓,银矿一事干系重大,国朝多项政令皆都与银矿有关,若是撤兵,这些政令岂不是都成了水中之月!” 文臣们连连点头,秦罡这个武将都知道干系重大,更别说他们这些文臣了。 赵大雅又蹦跶出来了,真别说,没什么偏见,就事论事。 “殿下,东海三道舟师,非是某家某姓的舟师,而是朝廷的舟师,不经朝廷便私自撤兵,成何体统。” “慢着。” 邱总又适时的开了口:“就算此事非是捕风捉影,可本官听闻,只是东西四路大军的领军主将与副将要回东海,而非是大军撤兵。” “笑话。”秦罡针锋相对:“主将副将都没了,大军自然要撤军,混账东西,若是本将麾下,定要治个不战而退的罪名!” 邱总笑了。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邱总这一笑,不少人心里毛毛的,秦罡首当其冲,心里咯噔一声,难道…终于要轮到老夫了吗? 文臣们齐齐吞咽了一口口水,赵大雅想后撤,却被邱总用目光给锁定了。 这一次,邱总不想坑谁,只是为了丢人,不是让朝臣丢人,而是让朝廷丢人,狠狠丢一次人! 第1630章 野路子与路子野 邱总就仿佛一个贵族,朝堂上的贵族。 世俗上的欲望都被满足后,剩下的,只有空虚。 现在邱总已经不研究怎么阴人了,而是找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是,那就是让朝廷丢人,最好是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那种。 作为朝堂的一份子,邱总对这种事极为热衷。 不改以往作风,邱总出刀第一步,先给对方带沟旁边。 “不过秦将军所言也无不道理,领军作战未经朝廷允许便私自下阵,是应论罪。” 秦罡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废话,要是都这么干,要朝廷干什么,本身就没大帅了,四路大军自己打自己的,连主将副将都没了,还打个屁,就没听说过打着打着主将跑了的,这不是上坟烧教材,拿鬼开玩乐吗,鬼都不看鬼子教材。 “东路大军人数最多,干系众多,其领军将领治罪吧。” 邱万山这么一说,秦罡愣了一下。 他也就是说说,刚才是比较生气罢了,楚擎走了后,虽然给小伙伴带回来了,可留下的还是亲信,真要是治罪了,不是不给楚擎面子吗,现在军功还没彻底定下来,他家老二秦麒还在楚擎手里攥着呢,再一个老楚逼急眼了也会打人,根本不考虑老同志的。 邱总见到秦罡犹豫了一下,决定换个人坑,欺负这傻了吧唧的老头没什么意思,回头看向赵大雅。 “赵寺卿觉着,是应治罪吧。” 赵大雅心里咯噔一声,后悔站出来了。 肯定是要治罪的,可这话,不能他说,楚擎虽然隐退了,可又没完全退,就算完全退,整他不和玩似的吗。 “赵寺卿觉着,不应治罪?” 邱万山换了个说法再问了一次,赵大雅一咬牙,含糊其辞道:“若是该昌律、按军令、按国法,这…这要按昌律、按…” 双眼一亮,赵大雅又看向了秦罡:“本官是文人,不通军令,秦将军说,是应治罪吗?” 秦罡想骂娘了。 不战而退,不经朝廷,还用分是不是文人吗,傻子都知道该治罪,你怎么不问你爹打的你时候疼不疼呢? 邱万山的刀已经开始拔出刀鞘了,露出了几许寒光,只是有些犹豫,是砍秦罡呢,还是砍赵大雅呢,还是将所有朝臣都砍个遍儿? “险些忘记问了,这东路大军的主将,何许人也。” 这一问,大家都看向了秦罡,光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真没了解过,不是不想了解,是没地方了解,楚擎身边总会蹦出来一些甲乙丙我姓丁,就和那墨鱼似的,不说干嘛的,谁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出身,大家也都习惯了。 “曹破地。” 秦罡对这倒霉名字印象比较深,脱口说了出来:“东路大军主将,麾下一万八千舟师军伍,不计琉球岛番人与太阳国度番人。” “倒是名字生的很。”邱万山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问道:“不知这曹将军,在兵部任的是何职务。” 邱总这么一问,秦罡不由回头看向其他将军们,将军们都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秦罡气够呛,傻吧,领军将领都不去问问楚擎叫什么? 将军们满面苦涩,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啊。 严格来说,任何一个将领,哪怕是校尉,都在兵部之中是有职务的,就算是边关大帅,也隶属于兵部。 结果这曹破地,愣是没人听说过,不过光听这名的话,应该是一员虎将,肯定是硬汉子,不硬都不行。 “饭桶。”秦罡低声骂道:“还不去查。” 一个将军迅速跑出了宫殿,议政殿外有待政的官员,专门撅着等候问话。 过了一会,将军回来了,冲着秦罡说道:“兵部没这人啊。” 秦罡懵了,文臣们也懵了。 “兵部,没这曹破地?” 将军摇了摇头:“再三询问过,衙署中的文吏也不知晓。” 邱万山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那南路大军主将,又是何人?” “南路大军自是云麾将军谭忠…” 秦罡说到一半,又愣住了,这才想了起来,谭忠平过去算是顶替了楚擎的职位,不是大帅,但是统管军备,坐镇的是郭城,并没有留在瀛岛。 倒是一个将军笑声提醒道:“秦罡军,末将听三哥说过,叫墨守。” “墨守又是哪个?” 将军摇了摇头,他也是之前过年的时候去书院找福三叙旧,无意间听到了那么一嘴。 “东路大军的主将不在兵部任职,南路也是如此,西路…” 邱万山皱眉问道:“西路的主将,兵部总该是知晓的吧。” 秦罡面露茫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秦将军为何不答话。” “西…西…嘻嘻…”秦罡老脸通红:“西路也不知。” 老秦不是傻子,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不是他失职,而是他现在才意识到,从一开始,东海舟师三道攻打瀛岛就没经过朝廷允许,朝廷也是后知后觉,之后就理所应当了,从上到下,除了楚擎这个拿着空白圣旨自封的舟师大帅外,其他领军的将领,都是这家伙自己找的。 楚擎给小伙伴们都带回来后,就连陈定澜也回尚云了,不是结束了,而是陈定澜觉得没必要留在瀛岛了。 剩下的战斗,和剿匪是一个性质的,瀛贼已经没办法集结成规模的反抗力量,说是继续打,实际上就是继续“抓”,犯不着天天被烟熏火燎的,而且朝廷的旨意也拟定了,陈定澜就是下一任东海大帅,等黄老四从高句丽回来后就会册封。 “那北路…”邱万山演技过关,满面不爽的问道:“北路总该知晓吧。” 秦罡一梗脖子:“不知。” 邱万山都服了,你不知就不知,整那死出,还挺理直气壮的。 “四路大军主将,皆不是兵部将军?”邱万山倒吸了一口凉气:“统领大军,深入瀛岛,战功赫赫,竟非是兵部的将军,那这些主将副将都是些什么人?” 文臣们齐齐傻眼,不少人这时才知道,楚擎让带兵打仗的将军们,竟然没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兵部将军? 不错,还真不是,全靠楚擎的心情。 东路大将扛把子曹破地,名都是楚擎给取的,曹琥他二舅,原名九个字,还都和动物有关,楚擎没记住。 南路大将扛把子墨守,墨鱼他表哥,墨家子弟中为数不多从小不看建筑学只看兵法的异类。 西路大军扛把子宋忠,边关调过去的,捉狼军老卒,别说不在兵部,当地官府都没这户籍。 北路大军人数最少,打的却最狠,扛把子倒是老熟人,跑路界第一人徐小跑徐天辰,凉戎被打残打服后,徐天辰带着暮花回京中找老爹,寻思研究成婚这个事,再一个是想问问哪还有仗打,楚擎直接给这小子打发到了瀛岛去了,就当和暮花婚前蜜月,要不然以后可就没瀛岛这个地方了。 即便如此,徐天辰也是以“私人名义”去的,他也没有军中的差事,只有个县子身份。 四路大军的主将差不多都是这个情况,问朝廷,朝廷一问三不知,不止是主将,副将也是如此。 楚擎对认命将军这事不怎么管,都是大军哥管的。 大军哥是个比较感性的人,不看出身,就看你能不能打,只要你能打,哪怕就是个澡堂子搓澡的,只要能给瀛贼搓没喽,那就上。 文武们,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怎么回事了。 四路大军主将副将,名字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出奇的一致,没“身份”。 通俗点来讲,那就是野路子出身的各路将军们,碰见了路子野的楚擎,然后就野着去了瀛岛或是留在瀛岛,大杀特杀,大抢特抢。 不是楚擎考虑不周到,反而这样做恰恰何时,没身份,却可以混爵位,不耽误。 现在就是这个情况,野路子的将军们,连正规官职都没有,说的再简单点,那就是根本不归朝廷管,人家想去就去,想回来就回来,朝廷根本管不着,咋的,我义务去瀛岛打仗,还不收钱,现在想回来你们还不同意,啥意思啊,欺负老实人啊。 邱万山轻抚着额头:“哎呀呀,连名字都不知晓,如何治罪?” 群臣:“…” 太子都算服气了。 这灭国战打的,全是野路子。 第1631章 一人摆烂全城受难 很多事,当事人不说,别人就以为是天经地义的。 要是邱总不提这事,朝臣们还活在自己的幻觉中呢,以为朝廷出了多大力,多支持楚擎,这才灭了瀛岛,实际他们距离拖后腿仅有一步之遥了,实际上老四就有点拖后腿了,跑高句丽都分散了兵力,楚擎一直没好一事说这事,再一个是也见不到,全让大舅哥给带跑偏了,跑高句丽去了。 朝堂在极度懵逼的气氛下散朝了,武将也好,文臣也罢,心里感觉十分古怪,除了邱万山。 邱总要的就是这个笑话,别做梦了,和你们毛关系都没有,想屁吃呢吗,还治罪,急眼了别说主将副将,校尉都给你带回来,就剩下管十二个人的小旗指挥几十万人打仗,打灭国仗。 还真别说,就好多小旗,那都是湖女族人,用行话来说,身份证都没办呢。 这一次霸占头条的不是楚擎了,而是东海三道舟师那群大家头一次听见名字的主将副将们。 事情终于大白天下了。 楚擎去打瀛岛,用的都是“自己人”,留下的,还是“自己人”。 自己人和自己人还不是一个概念。 第一个自己人,是楚擎的团伙主力,比如大军哥、阿轶他们,后期有出现了人坑人现象。 陈定澜还好一些,本身就是舟师府帅,温雅也在军中任职,到了王天玉这,完全是草寇盲流子的性质了,这家伙当时的身份是海盗,水上玩火的海岛,名义上算是被楚擎收编了,但是没报备。 那时候楚擎考虑的是给王天玉这段不算黑历史的黑历史抹掉,直接当勋贵,再去军中任职。 要说这些“自己人”吧,朝廷或多或少还算熟悉,毕竟其中一部分在楚擎去边关嘚瑟的时候已经抛头露面了。 到了第二个自己人,那可真是“自己人”了,除了自己,谁都不认识。 曹琥他家亲戚、墨鱼他家亲戚、楚家家将、以及在边关被绑上梁山的徐小跑,副将更别说了,楚擎自己都叫不全名字。 事情被激烈的讨论了起来,也是这时,一个让朝廷颜面大失恨不得一脑瓜子插裤裆里的事实被摆在了台面上。 楚擎去东海,用的钱,是他以私人身份“讹”的,北钱东调,捞了第一桶金后,搞东海本地的世家,不断累积资本,这才有了钱发展东海并准备战事。 粮呢,人家自己弄的鱼,除此之外买粮的钱也是他自己弄的。 就连建船的钱,什么木料啊,人工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楚擎自己折腾的。 带兵打仗,他亲自上阵,麾下各个将军名字,朝廷一问三不知,就知道个狄擒虎,喂鱼了。 说是昌朝对瀛岛全面开战,实际上等同于楚擎自己对瀛岛全面开战。 现在朝廷捞到好处了,琉球岛那么一大片国土,姓昌了,一船一船的银矿和金银珠宝,都拉到了京中。 再看最初,看过程,都是楚擎一个人的私人行为私人性质,看结果,反倒是朝廷占便宜了。 现在楚擎不乐意了,用他的话说,是一心向佛了,杀毛人杀人,抢毛钱抢钱,都回来吧,没意思,不玩了。 朝廷麻爪了,也丢人了。 麻爪,是因为他们现在就算派人去也玩不转,因为海战一窍不通,军伍也不能服新去的将领,更不要说什么船啊,军备军器之类的,根本和他们不是一个套路。 最主要的还是这个船,造船的都是墨家子弟,人家根本不鸟别人,就认楚擎那张批脸,朝廷派人去了,俩字,不好使。 丢人,还是因为这个关系,朝廷几乎可以说什么力都没出,光捡现成的了。 朝臣们急眼了,这次是真的急眼了,慌得一批,国家那么多政令,就等着瀛岛的钱呢,四路大军的主将们回来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楚擎的“商业计划”也停止了。 倒不是说朝廷就靠瀛岛发家致富,只是大家习惯了,每个月都有进账,也有存款,现在没了一笔收入,光剩下支出了,能不急吗。 还有不再召集人马去瀛岛开矿,琉球岛开发也停下了。 都不用楚擎开口,他不管了,如果朝廷牵头,东海的百姓根本不搭理,让朝廷给玩怕了,根本不可能漂洋过海,朝廷的牌子,都不如楚擎一半硬。 接连开了几天朝,头疼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商贾们走的越来越多,京中物价越来越高,闲着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楚擎的摆烂,几乎可以说影响到了每个人。 城外眼瞅着快建盖完的水陆道场,停工了。 百姓们直接不干了。 工作都没了,饭也吃不上了,修你麻痹修,玩蛋去吧! 这就是部分百姓内心的真实写照。 就是闲的,有工作干,有钱赚,还有很多休息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上善大师感动全京城,大家也为了求个心安,帮着修吧,当积攒积攒功德,下辈子没准就能当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或者公子。 百姓们开始骂了,骂楚擎。 有病吧,我们普通老百姓信佛也就信了,你信哪门子佛,你这一摆烂躺平,多少人吃不上饭? 本来只有一部分百姓骂,结果又出了一件事,几乎所有百姓都开始骂了,楚擎活畜生的名号,这次算是扣实了。 书院停课了! 先生们全都不干了,扛着包袱卷就回京中养老去了。 寒门书院,以后不归楚擎管了,虽然楚擎几乎没管过,可没了楚擎这块金字招牌,先生们不干了。 百姓们是真的急眼了。 工作没了就没了吧,你还要剥夺我们的希望,剥夺我们的未来,真的忍不了了! 一咬牙,一跺脚,百姓们终于怒了,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姓楚的,你够狠,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兄弟们,去尼玛的,干就完了,然后…一夜之间,给人家水陆道场砸了! 楚擎得到消息的时候,那是真的懵逼了。 “啥玩意,百姓连夜给水陆道场拆了?” 江月生乐的和什么似的,连连点头:“连夜拆的,说第一个拆的是一个大胖姑娘,之后百姓们就和魔怔了似的,将水陆道场全拆了。” 楚擎下意识的看了眼三哥。 “那上善呢,大普寺什么反应?” “现在谁再去上香,都被人戳脊梁骨,骂的难听。” 还真是这么回事,自从传出了楚擎信佛直接摆烂的消息后,不说本身信佛的百姓如何,那些不信佛的,肺都气炸了。 太不务实了,信佛可以,不是不可以,考虑实际情况好不好,不吃饭了,靠精神食粮,玩呢? 这一点是楚擎着实没想到的,也是计划之外的结果。 探马跑了进来,又汇报了一个消息,京兆府外聚集了百姓,全都是“投诉”的,老马派人过来问到底几个意思。 京中的世家子们又开始猖狂了起来,极度嚣张。 世家子就那么多,满打满算几十人,还都是高凤煌带的头,实际上真正被欺负的百姓没多少。 可百姓们现在根本接受不了这种事,这几年京中太平安了,世家子比百姓都卑微,现在楚擎不管千骑营了,就连那姓江的窝囊废都被弹劾了,举报箱也拆了,这不是闹呢吗这不是,还让不让人活了? 楚擎啼笑皆非:“精神病吧,千骑营的职责本身就不是管世家子的。” 江月生乐道:“是这么个道理,京中这些破事,都是武卒管的,所以百姓才去了京兆府外。” “看到没,这是什么,这就是自由,心之自由,身体自由,哇哈哈哈哈。” 楚擎乐不可支,只是狂笑的表情,却难掩几分痛苦之色。 亲手将自己创建的一些东西推翻,他如何不痛苦,只是想要一些人,明白一些事罢了。 “二狗…”楚擎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是语气中带有几分不确定:“如果我说,我是为了百姓好,你信吗?” “信,一定是的。”江月生回答的斩钉截铁:“大人所做的事,卑职,都看在眼里,一直如此。” 第1632章 跌下神坛 事情愈演愈烈,随着楚擎的摆烂,第二批受害的则是军伍亲族。 水陆道场,本就是为军伍亲族所建。 可因瀛岛银矿之事,因商贾都离京商税锐减之事,关于军伍待遇等政令,全部搁置。 朝臣们咬着牙,将楚擎骂的体无完肤! 楚擎也在咬着牙,他怎么会亲自毁掉自己所创造的一切,暂时性的推倒,只是为了日后建造的更加坚固罢了,为了这个目的,他只能咬着牙挺着,心里计算着时间。 只是和陶若琳在月下漫步时,楚擎再次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用计算时间,当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些政令,将会更快速的落实各州府,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失而复得才会令朝廷与百姓们珍视。 京中知名高僧上善大师,再次绕城跪拜。 幽王,以王爷之身,在废墟中欲以一人之力重新修建水陆道场。 然后,就然并卵了。 根本没百姓搭理他们。 这一次,楚擎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他从没有主观意识上的想要“操控”或是“奴役”百姓的内心,正如昌律新文中,整整两篇,都是关于自由,自由,才可以创造,才可以改善,才可以大步向前进。 可上善与幽王,玷污了这份自由,这份楚擎想带给大昌朝的自由。 而百姓又太过心善,太过容易感动,将他们应该珍视的自由,朝向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上善与幽王,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拉拢民心,拉拢军伍亲族乃至军伍的心。 这无疑是挑战了楚擎的底线,挑战了所有小伙伴们的底线。 这只是一个京城,只是一座城,上善和幽王如此轻易的就让百姓们“改变”了,如果不去遏制,就不单单是一座京城了。 楚擎只能做一个冷血的人,理性的考虑这件事,只是单纯的利弊。 现在昌朝的这个情况,适合推崇宗教吗,适合搭理宣扬佛教吗? 劝人向善,是对的,可百姓已经足够善良了。 和平年代,他们行走在田间,无惧风雨,耕种着。 战事来临,他们奔赴战场,无惧刀剑,战斗着。 为亲族,为家,为国,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些,为什么偏偏要挤进来一个“佛”? 这个看不清,摸不到,不可名状令人心生敬畏的事物,会带来什么? 会让大昌走向繁荣? 会让老百姓填饱肚子? 会让外敌不侵略大昌朝的国土? 还是会让天下风调雨顺? 不,都不能,它只能劝人向善,以及,让人们关注虚无缥缈的下辈子。 这就是楚擎分析出来的利弊,尊重你,畏惧你,却不得不拒绝你,还是那句老话,等昌朝百姓平均体重超过一百斤的时候,欢迎您再来,现在,请离远一些,顺其自然,既然你的代言人用了手段,就也别怪我用同样的手段,一切,都是你们先挑起来的。 朝堂之中,已经传出了风声,不少朝臣开始谩骂了,没敢说楚擎,而是说上善。 楚擎当时要“辞职”的时候,话里话外透露着被点化了,被上善所点化了。 这一被点化,彻底摆烂,后果严重到了群臣从未想象过的地步。 楚擎几乎是现身说法,当一个千骑营大统领,突然因为有了信仰追寻不同的东西后,会造成什么影响。 乌云之下的风暴已经酝酿完成,廖老师按捺不住,开了第一枪。 带着一群寒门书院的先生,前往了大普寺,寻了上善大师,讨教佛法。 百姓们,也按捺不住了,要将大普寺砸了。 教书先生,不去教书,去研究佛经? 廖文之与一群先生们拦着百姓,拦着越聚越多的百姓,急的满头是汗,宣扬着佛门的教义。 佛门是劝人向善啊,我们这些教书先生,还不够善,得学,得被劝… 大师说了,这一世就是受苦的,人间正道是学佛,得成佛,成了佛,这辈子苦点就苦点,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老爽了。 大师还说了,都是虚妄,都是浮云,你孩子不读书就不读书呗,那不是可以学佛经吗,读书只能改变这辈子,可学佛能改变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啊。 大普寺,再次落了当年的下场,历史何其相似,百姓之怒,怒不可遏,怒火被具象化了,变成了拳头。 低调了接近半个月的千骑营探马,再次出现了,及时的等大普寺被砸了个稀巴烂后封锁了现场。 一身儒袍的楚擎,将廖文之悲苦的模样学了个七八分像,进入了大雄宝殿。 上善和尚还是在那敲木鱼,听闻了脚步声,无动于衷。 楚擎也还是微笑着,正如第一次交谈时。 “上一次我来的时候,你说…对,我若杀了你,天下人,会如何看我。” 听到是楚擎的声音,上善猛然回过头,面色极为莫名。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是不是之前挺有成就感的,连我堂堂的京中活畜生都能点化,我这活畜生一旦被点化,天下,不知多少人会被点化,特有成就感吧,是不是。” 上善花白的眉毛狂抖,哪里还有那副得道高僧的镇定劲儿。 “你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更不该想要利用我,大师,我想问…” 楚擎伸出了手臂,抓住了上善的袈裟:“现在我杀了你,天下人,会如何?” 上善又惊又俱,不待开口,楚擎已是一把将他拽了起来。 “时辰到了,本统领今日,就让天下人看看你这真面目,看看这所谓的修炼法门,到底是如何的骇人听闻!” 一语落毕,楚擎几乎是用尽的全身的力气将上善推了出去,大喊道:“将幽王那蠢货,给本官带来。” 陶蔚然与贺莫问从门口走了进来,前者面色激动,后者面色平静,一左一右抓住了上善的肩膀,粗暴的寺庙外推着。 江月生还是那副不可置信之色,看向福三:“老三,这世上,真有人感受不到疼痛,什么都感受不到,所以他才可不吃不喝跪拜七日?” “也是头一次听闻。” “那不净观,也是真的?” 三哥点了点头:“贺门主讲述了此事后,少爷命我寻了不少人打探,确有其事。” “妖僧!” 三哥摇了摇头,这不净观可不是上善和尚搞出来的,而是佛门流传下来的。 楚擎转过了头:“去将百姓都聚集起来,通知京兆府,通知刑部,让太子也派个太监过来吧,不止是上善,幽王之事,也该有个定论了,这倒霉孩子的智商,还皇子呢。” 第1633章 一切的根源 昌承顺说的不错,霸道。 从灭国战争中归来的楚擎,怎么能不霸道,如何能不霸道。 只是霸道也需要脑子。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霸道吗,霸道,因为他兵强马壮。 指鹿为马的赵高霸道吗,霸道,因为他狠起来连自己都切。 楚擎霸道吗,也霸道,因为事情搞明白了,因为证据搜集到了,因为他是活畜生。 幽王就在水陆道场,距离很近,带着一群随从在那做戏。 仇宝玉和王天玉二人去了,连打带踹,将一群随从揍的抱头鼠窜,随即一人架着一个胳膊将满面冷笑的幽王架到了寺庙台阶下。 不止幽王是职业演员,上善同样如此,二人一副“虽然我受了侮辱但是我心就是古井无波”的恶心模样,站在了无数百姓面前,金鸡奖的百花评委都欠他俩一人一座奥斯卡小金人。 如今无官一身轻的楚擎,蹲在台阶上,就蹲在上善身后。 百姓越聚越多,朝臣也来了不少。 众人面色有些复杂,虽说最近因为楚擎的持续摆烂影响了很多人的生活,可那瘦弱不堪的幽王,可那满面虔诚的上善,不知道为何,看上一眼,让人心生可怜。 不由得,人们想起了上善跪拜在风雪之中为百姓们祈福。 老和尚似乎有一种魔力,一种看一眼就让别人觉得他很虔诚,很善良,很慈悲为怀的模样。 人满为患,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人群之中走出了几人,都是朝臣,南宫玺面色阴沉,快步来到楚擎面前。 “又因哪般?” 这番话,加上那表情,带着几分质问。 楚擎微微一笑:“唠家常。” “何意?” “阐述一些我的观点,提出一些我的质疑,仅此而已。” 南宫玺目光灼灼:“到底是为哪般?” 楚擎没再解释,南宫平凑了过来,悄声道:“叔父候上片刻便好。” 南宫玺欲言又止,深深看了眼楚擎后说道:“莫要自污,莫要自误。” 楚擎翻了个白眼。 管好你自己得了。 “楚大人。”幽王冷笑连连:“如今…”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幽王的脸上。 人群之中无不是倒吸凉气之声。 很突兀,当众行凶,殴打王爷,额…野生王爷殴打虽是野生但是上位了的野生王爷。 幽王又羞又怒:“你…” “啪”,又是一记耳光。 南宫玺大急,还未开口,被南宫平拉住了。 “糊涂,他还未获封,众目睽睽下,竟殴打当朝王爷!” 南宫平摇了摇头:“叔父再候上片刻,楚师自有他的道理。” “混账话,他杀人难道也有道理?” 南宫平认真的点了点头:“有。” 南宫玺:“…” 不少朝臣都穿着便装,齐齐看向了南宫玺,既是震惊,也是困惑。 楚擎揉了揉手腕:“老八,我记得之前在花船给你扔河里的时候,你不是不见怒吗,记得在吴王府中,给你拖到雪地里,你还是不见怒,这怎么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你反倒是怒了,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让百姓看到我的真实面貌,你扮演受害者,我扮演暴徒,这怎么还急眼了呢,你得哭啊,嘤嘤嘤的哭。” 幽王本身就瘦弱,两个嘴巴子差点没给他抽出脑震荡,苍白的面庞,鲜红的掌印极为刺目。 说到底,还是王爷,要脸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狠狠给了两耳光,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愤怒。 “给我哭!” 一声厉呵,楚擎又一个耳光结结实实的呼在了幽王的脸上。 群臣齐齐看向南宫玺,老宰辅气的够呛,看本登作甚? “怎么不哭呢,嘤嘤嘤啊。” 楚擎再次扬起手,幽王的怒意消失了,变成了冷笑。 “笑,保持好这个表情,今天你不哭,我就活活抽死你!” 上善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啪”,也是一耳光,这一巴掌是贺莫问扇的,差点没将老和尚扇到西天。 这一下,人群之中已是发出了尖叫声。 动手的贺莫问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点头,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儿子和赵宝蛋愿意跟着楚擎混了,太他娘的爽了。 赵宝蛋与贺季真果然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刚平静下来的幽王,目眦欲裂:“你敢打我师…” 毫无意外,又是一个楚氏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呼在了昌承顺的脸上。 这一把掌势大力沉,直接给昌承顺扇倒了。 “你个白痴,你当真以为,你夜里的梦是真的,你故去的娘亲与姐姐,真的是索命厉鬼?” 怒急攻心的昌承顺愣住了:“你如何得知此事?” “说你是傻比,都是对傻比莫大的侮辱,你王府中亲近的人在你的饭食中下了药,精神恍惚躺在床榻上,动都不能动一下,再在你面前装神弄鬼一番,长发遮面,你看不清面容,误以为是梦,是你娘亲,是你姐姐。” 昌承顺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上善老和尚闻言又惊又惧,却又被一个嘴巴子制住了,赵宝蛋出的手。 风道人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看向贺季真:“师侄儿也来试试?” 贺季真猛点着头:“好呀好呀。” 楚擎打了个响指,林骸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还推着一个女人,姿色颇佳,只是神色极为慌乱。 见到来者,昌承顺失声叫道:“红儿?” 上善变颜变色,大喊道:“徒儿莫要听…” 贺季真终于来机会了,一个嘴巴子呼了过去。 楚擎回头道:“将这妖僧的嘴巴堵上。” 三个道人略显不甘,嘴巴堵上了,他又不说话,没法揍啊。 那叫红儿的女子被推到了昌承顺的面前,目光躲闪,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只是极为畏惧。 昌承顺高声问道:“姓楚的,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楚擎来到红儿面前,正色道:“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现在大昌幽王昌承顺与废人无异,今日之后,再也不会离开京中半步,我楚擎答应你,不伤你性命放你离开,现在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将冤情告知天下人的机会。” 红儿面露犹豫之色,楚擎笑道:“你不是京中人,没听过我活…活菩萨的名声,你可以随意打听打听,我很少说真话,但是承诺百姓的话,我都会做到,说到做…” 未等楚擎说完,红儿突然双膝跪地,泪如雨下。 “奴知晓大人,怎能不知晓,中州,何人不知晓,若说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未奴讨个公道,定是楚大人,奴不怕死,谢楚大人。” 楚擎微微点头:“讲述你的故事,起来吧。” 昌承顺咬牙骂道:“红儿,你莫要听…” 楚擎直接从二通手里夺过软布塞在了昌承顺的嘴里,又用绳子勒紧。 “以后给你机会说,让你说个够,现在给我闭嘴。” 泪如雨下的红儿擦着眼泪,越擦越多,看向面色各异的百姓和朝臣,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小女张招红,幽王殿下姬妾之一,本是药农之女,坊间贩药,却被幽王当街掳回府中,之后…之后爹娘跪在王府,我…我却与爹娘断绝了关系,世人,皆说我是不知廉耻贪慕虚荣之辈!” 第1634章 说出你的故事 关于张招红的事,千骑营早就知道了,当时楚擎还问过江月生。 对这位进入王府后就与爹娘断绝关系的女子,大家嘴上不说,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鄙夷的,是挺贪慕虚荣的。 只是那时大家并不知,此事实则另有隐情。 楚擎今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这张招红而起,所有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张招红这里。 随着张招红泣不成声的讲述,事情也终于露出了全貌。 王爷掳走一个民女,屁都不算的事,这就和明星开车撞…这就和京中戏子骑马拖行武卒之后过了没两天继续演霸总似的,算不了什么。 可实际上张招红当初是宁死不从的,只是那时幽王以其爹娘性命要挟,张招红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为了不让爹娘招来杀身之祸这才与家人断绝了关系。 可幽王封地中的旁人却不知,张招红早就定了一门亲事,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去了旬阳道投奔亲戚做工,后又因为募兵之事从了军,成了马弓手。 楚擎回京后,这名马弓手也存了些钱财,想要回到老家先将张招红娶过门。 结果回老家后才得知,张招红已经被掳进了王府之中。 能加入边军的,甚至成为了六大营的马弓手,还上过阵,岂是普通人可比的,背着一张弓前往了当地官府衙门之中,说要见张招红,怀疑张招红是被逼迫的才断绝了与家人的关系。 当地官府哪敢招惹一个王爷,好说歹说说不通,最后索性敷衍都不敷衍了,谁知这马弓手一气之下便说要回边关,寻上官,通过上官,寻这天底下唯一能够为他们军伍和百姓主持公道的人,楚擎! 一听楚擎这俩字,当地官府的官员们腿肚子都转筋,深怕楚擎一句话就可能将他们这些官员抄家灭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将这马弓手杀害了,最后以山匪谋财害命遮掩了过去。 张招红本不知情,可这马弓手的是家中独子,老娘听说后,疯了一般跑到王府门口大骂,说是张招红害死了这马弓手。 得知此事后,本就是委曲求全的张招红决定对幽王报复。 张招红本就是药农之女,精通药理,命下人买了些药材你熬药,亲自熬煮,以幽王身子骨虚弱为由。 幽王吃过几次药后,身体的确恢复了一些,便不再猜忌,对张招红百般宠爱。 而张招红这时也开始了复仇第一步,那就是吹枕边风,说当地父母官背后里骂幽王如何如何的,幽王便用了手段将当地父母官免了职。 当初害死那马弓手的可不单单有一个官员,幽王抢占的良田建盖马场之地的主人,也是其中一人,只是没想到后来闹地龙,佃户们被赶走后反倒是因祸得福,这事就没兴起什么风浪。 值得一提的是,幽王纵马伤人,赔钱的根本不是幽王,而是僧人,为何是僧人,因为有一群和尚早就想接近幽王了。 张招红彻底得到了幽王的信任后,就开始上狠活了,那添加剂是往死里放。 知道幽王心中对亡故的母亲与姐姐愧疚,便用了一种药令幽王神志不清不能动弹,然后大半夜扮演女鬼吓唬幽王,想要将幽王活活吓疯。 也就是这时,上善出现了。 上善在封地中是得道高僧,听闻幽王也信佛,好几次想要入府讲经,可幽王信佛是因为他母亲与姐姐,亲人亡故后,也就没这习惯了。 以驱鬼为由,上善带着一群和尚入了王府,每日为幽王打坐念经祈福。 因为多了一群僧人,张招红不好下手,眼看着幽王身体开始康复,张招红铤而走险,又扮演了一次女鬼,却阴沟里翻船,被上善抓了现行。 谁知上善并没有揭穿张招红,而是说什么度化如何如何的,出家人慈悲为怀,仇恨就放下吧,没必要,老衲先给他度化度化,度化不明白咱再说。 张招红虽然心有不甘,可把柄在和尚手里,加上后者没告发他,只能偃旗息鼓。 之后的事情外界也都知道了,幽王开始在封地中修建寺庙,逢年过节去上香祈福。 幽王一直被蒙在鼓中,上善并没有驱鬼,所谓梦魇,都是张招红之故,他却以为是上善“救”了他。 张招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完后,瘫倒在地上,掩面痛哭。 为官百姓与朝臣,无数人,默不作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楚擎居高临下的望着面无血色瞪大眼睛的昌承顺,似笑非笑:“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惊讶,不是讲因果吗,这就是因果,你见色起意,掳走人家姑娘,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你!” 昌承顺如同聋了一般,也如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似的,呆若木鸡。 上善哪里还有得道高僧的模样,慌乱的扭动着,却又被贺莫问摁在地上。 “我不知道上善和你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你被耍了,狠狠的耍了。” 楚擎声音很高,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 “生气吗,是不是很生气。”楚擎眼眶不经意的跳动一下:“现在,轮到你了,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告诉所有人,告诉世人。” 说完后,楚擎一把扯开了昌承顺脸上的绳子。 谁知这昌承顺突然如同发疯一般扑向了张招红,一个略显肥胖的人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一脚将昌承顺射了回去。 “混账东西!” 出手之人,竟是一身华服的吴王昌承恪,昌承恪满面怒火,声音比楚擎还高。 “我天家,怎会出现你这等败类,强抢民女,横行乡里,我天家…我天家的人都被你丢光了,气煞本王也,气煞本吴王也!” 百姓们恍然大悟,又是个狗日的王爷。 楚擎猛翻白眼,论装b,他除了黄老四,只服昌老三。 就强抢民女这事,昌承恪早就知道了,比千骑营探马知道的都具体都详细。 要说这老十揍老八,弟揍哥,是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老三揍老八,哥揍弟,没毛病。 百姓们大呼过瘾,他们就愿意看这种事。 老三昌承恪那是越演…越说越生气,大吼一声莫要拦着本王,然后就在没人拦着他的前提下对着老八一顿拳打脚踢,骑在身上揍。 楚擎一把给昌承恪推开,蹲下身:“你应该恨的,不是张招红,而是想要斩断你七情六欲让你真的陷入梦魇与噩梦中的上善,同样的话,这个机会,我给你,只有这一次,说出你的故事!” 第1635章 断情断欲 堂堂天潢贵胄,王爷之一,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起来,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现在可以这么说,就论丢人程度这种事,老八绝对超过老二了。 老二带着一群小弟跑到宫中逼太上皇退位,反被太上皇带着妃子追在屁股后面揍,打断了一条狗腿,都能被说道一辈子,昌人笑话一百年。 后来楚擎出道,老二登月楼装b不成反被x,幽禁宫中,昌人又笑话一百年。 一共二百年,幽王算是彻底凉了。 现在老八作为后起之秀,当着无数百姓朝臣,也可以说是当着天下人的面,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强抢民女吧,让人家民女差点弄疯,信个佛吧,还被不打诳语的出家人给骗了,然后还被各种型号的大嘴巴子往脸上抽,物理攻击精神攻击,那是一个都没落下,百姓可能都怀疑,就这小子的智商,还当王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别说做王爷,丢这么大个脸,当人都没的当,我也不可能放你回封地,你这辈子算是完了,以后当个混吃等死的猪吧,谁叫你出身好…” 楚擎抓着昌承顺的头发将他提溜了起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唯一的机会,就是将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告诉百姓,告诉世人。” 幽王置若罔闻,依旧是那副呆滞的神情。 楚擎松开了手,轻声道:“其实你说的不错,如果我想弄你,弄死你,直接让人干掉你就好了,尸体一扔,谁都找不到你,哪怕天下人都知道是我的动的手,没证据,没尸体,就如同章松陵,直接…” 南宫玺:“咳咳!” 楚擎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谁又能奈我何,可我并没有这么做,不是我窝囊,不是我心软了,而是我要灭一样东西,我给你一次机会,你也给我一次机会,铺垫了这么久,遭受了很多不解、误会、谩骂,只是想灭了这样东西,幽王殿下,别让我失望。” 幽王的瞳孔终于对焦了:“你要灭…灭什么?” “真的要我说出来?” “你说!”幽王双目血红:“你说,你要灭什么。” “你知道的。” 幽王咬着牙,一字一句:“本王,要你亲口说,你要灭什么!” “佛。” “好!” 一声好字落下,幽王突然扯开了袍子,撕开了里衣,露出了瘦弱的身躯,以及伤疤,整整齐齐的伤疤。 如同一个疯子似的,幽王狂笑,狂笑着呐喊。 “这便是佛,上善口中的佛,叫本王放下一切,斩断七情六欲的佛…” “不净观,上善这妖僧对本王说,若想斩断七情六欲,便要修这泯灭人性的不净观…” “修持禅观,获解脱,首断贪淫,否不能得成就…” “厌,厌我、厌他、厌世间所有…” 幽王声嘶力竭,将他所遭受的一切,或是说修炼的一切,呐喊着说了出来。 “三十六不净,毛、发、爪、齿、薄皮、厚皮、筋、肉、骨髓、脾、肾、心、肝、肺、小肠、大肠、胃、胞、屎、尿、垢、汗、涕、泪、唾、脓、血、黄、白、痰、阴、肪、脂、脑、膜…” “王府地室十二日,尸体四具,男女老少,本王被绑在那里,看着尸体满是浓疮,看着尸体慢慢腐烂,看着驱虫与虫鼠啃咬尸体…” “封地中最美的妓家,头发变得枯黄,皮肤流出血水,纤细的腰肢满是脓包…” “封地中七步成诗的大才子,舌头爬满虫蚁…” “与本王相交莫逆的友人,变成森森白骨…” “香喷喷的牛犊,烤的金黄,恶臭扑鼻…” “夜晚,本王抱住最美的姬妾,如同抱着一具腐尸…” “白日,桌上满是吃食,却如同望着满是蝇虫的烂肉…” 不净观,上善口中,不,佛教的修炼法门不净观,有史料记载,一直被记载着,一直被修炼的法门,终于让更多的人知晓全貌。 不净观的目的在于厌恶,厌恶身体,通过厌恶的手段来“帮助”修行者达到出离心、断淫欲的目的。 昌承恪的探子说,王府中很多下人觉得昌承顺变了,望着这个少年王爷,如同望着一句“活尸”,鲜活的尸体。 修不净观,需要观察,观察血肉的变化。 鲜活的人,变成尸体,尸体,又是如何腐烂的,每一分钟,每一秒的变化,都要观察,睁大眼睛去观察,还要观察最为令人作呕的东西,浓痰、脓包、粪便、尿液,并要知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排出的,过程,也要观察。 将最恶心,最不堪,最无法入目的东西,一眼不落下的观察着。 还要触碰,触碰内脏,五脏六腑,尸体中流出的五脏六腑,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而不净观的大成,就是见到人,见到爹娘,见到婆娘,见到孩子,都一样,只是一具骷髅,只是一具“最终形态”,白骨骷髅! 可笑的是,当年佛陀让弟子修炼这不净观的法门时,连他的弟子们都疯了,实质意义上的疯了。 昌承顺是真的修炼了这个法门,从头到尾的修炼了,而最初,他只是不想被“梦魇”侵扰,可现在,却活再了梦魇之中。 的确是斩断了七情六欲,因为七情与六欲现在只是令昌承顺作呕,无情无欲,如同活尸。 随着昌承顺疯魔一般的还原修炼时的细节,讲述着令人作呕欲吐的过程,百姓出现了大面积的恐慌,朝臣们面色惨白。 这…是佛教? 楚擎的目的快要达到了。 他只是想还原一个事实,忍受了这么久,憋屈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个事实,佛教不敢主动提及,却从不遮掩的事实。 南宫玺那副八风不动的老脸,满是惧怕之色:“平儿,平儿…幽王殿下,当真…佛门当真有…” 老宰辅喃喃的问着,心中惊涛骇浪,语不成话。 南宫玺故去的老母亲也信佛,极为虔诚的佛教徒。 不少臣子的姬妾,包括女眷,也是如此。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将幽王扒拉到了旁边,朗声道:“我没有偷换概念,并不是所有佛教徒都会修炼不净观,可事实就是如此,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六部尚书,可每个官员,都有可能成为六部尚书。” 转过身,楚擎望着面色惨然的上善:“最后一出戏码,辩,我楚擎,只代表我自己,与上善大师,辩论一番!” 被堵住嘴巴的上善,目光呆滞。 因为,他还是被堵住了嘴巴。 回头看向惊恐莫名的百姓们,楚擎冷笑不已:“这样的佛,这样的修炼法门,想想吧,想想你们的亲族,你们的家人,若是修了,会变成何等模样!” 第1636章 贱骨头 楚擎点了点头,贺莫问和赵宝蛋将老和尚扶了起来,依旧很粗暴。 没有再看向老和尚,说是辩论,看的却是无数百姓。 “上善大师,我问你,你佛门要的,是不是天下皆信佛!” 上善自然是开不了口的,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倘若不是的话,那就是说,佛门弟子的愿望并非是天下人都信佛,可既不是,难道是挑选一部分人信佛吗,那么这部分人需要达到什么要求,你们从未说过这件事,事实上,你们说的是任何人都可以信佛,那么你们的愿望,一定是所有人都信佛!” 百姓们露出了思考的表情,楚擎继续朗声道:“那么既然希望全天下人都信佛…” 楚擎转过头,目光阴森:“都信了佛,谁去从军,不要和我说信佛与从军不矛盾,从了军,就是要杀人的,可你佛门不是说不能造杀戮吗,军伍不遭杀戮,就要被杀,就要国破家亡,你如何解释!” “说的好!” 一声高呼,出自秦罡。 楚擎没搭理老秦,大喊道:“你说佛,会度化所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还要律法做什么,瀛贼私掠船,屡屡进犯东海,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琉球岛上,有一儿面军,将孩童头颅穿在旗杆上,割下孩童面皮缝制成战旗,这样的恶鬼,佛,度吗,若是度化,那岂不是说,我等皆可造孽,造了孽,入佛门便好,若是不度,何来的普度众生?” “若是人人信佛,要朝臣,要天子干什么。” 楚擎看向了以南宫玺为首的一群大臣,面色极为莫名:“这事,不应该我来做,应你们来做,你们特么失职,通通失职,百姓不上工,修葺寺庙,不是失职是什么,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哪怕是南郊庄子,还有不少刚到的流民骨瘦如柴,吃不饱饭,遭了难,正是因为朝廷的漠视,不亡羊补牢,只是看着,漠不关心着,百姓如何能不信佛,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只想着下辈子好好当个人,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南宫玺哑口无言,一群臣子们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楚擎如同一个暴怒的狮子,指着上善质问道:“何为劝人向善,劝人向善就是让夫君搂着妻子,搂着至亲至爱之人如同搂着一具骷髅,若是如此,那你佛门应去瀛岛,应去瀛岛度化瀛贼,这样的话,我大昌何须对瀛岛用兵,过上五十年,瀛岛再无青年,再无壮年,过上百年,瀛贼自己便灭绝了!” “老子揍王爷,还要想个过得去的理由,你们忽悠人,心都不走,下一世,下一世,证据,给本官,将证据拿出来,下一世在哪里,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么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难道他们上一世,都造孽了不成,这辈子,只能受苦不成,猛火油,是军中猛将发现,神臂弩,是墨家弟子贡献,火药弩,是道家首创,哪怕是儒家,也流传下来了仁义思想核心,你们佛家又留下了什么,创造出了什么?” “你没证据,好,本官拿出证据,现在,本官上书请求朝廷下达政令,国教成为佛教,大昌朝数百万户皆要成为虔诚的佛教徒,等我们全都死了,下一世投胎转世全都是富贵人,全都是衣食无忧的富贵人,不用受苦,生来享乐,人们不用从军,受刀剑风沙之苦,那谁来保家卫国,你的佛击溃外敌吗,人们不用耕种田间,谁来种植农物填饱肚子,你的佛养活我昌人吗,不,没有下一世,都斩断七情六欲了,谁去生孩子,谁会养孩子,我连我老娘都不爱,连我妻子都不爱,下一世,我不知道下一世有没有,我只知道昌朝没有了!” 每一声质问,每一声呐喊,就如发泄一般,楚擎终于抽出了上善嘴里的软布:“来啊,说,解释给我听,解释给百姓听,解释给诸位大人们听!” “阿弥陀佛。” 上善早已是面如土色,深吸了一口气,半晌后开了口:“楚大人…还未参禅,更不通佛,自然有所误…” 剑光掠过,拇指齐根而断,贺莫问收剑,楚擎一把将拇指踩在了脚下。 “这就是真相,什么七日跪拜不眠不休息不吃不喝,天生体质问题,因本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还有所谓的刺客一剑穿腹,佛祖保佑如何如何的,都是因这老和尚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无数人瞪大了眼睛,满面震惊之色。 “这就是上善口中的佛,充满了自相矛盾,充满了欺诈,充满了最不堪的手段。” 楚擎一脚将拇指踢飞:“老和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罪在我一人,这话,我听多了,你觉得你一人入地狱,让更多人的信佛,这是功德,佛祖会原谅你的,因为你如果利用了我,会让佛教成为国教,会让无数人成为佛门弟子,可你不配,你真的不配,你知道你最让我鄙夷的是什么吗,是没有家国,你们比世家更可耻,佛,就是你们的国,你们比谁都清楚,国没了,家没了,可你们的佛还在,你的佛国,也永远还在。” “阿弥陀佛,楚施主…” “证据,摆在你面前,人证皆在,苦主也在,还是我大昌朝的天潢贵胄,更不要说,幽王封地的破败寺庙地室之中,白骨森森,辩,你让多少人修炼的不净观,又有多少人吓疯吓死,这些,你又要如何辩驳,你无可辩驳,说不清楚就是我不懂我不通,好吧,我是不懂,我是不通,所以,我也不讲理。” 轻轻的说过了这句话后,楚擎转过身,看都没看一眼南宫玺等人,只是朝着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大喊道。 “自此之后一炷香,方圆一里之内,皆为法外之地。” 探马形成的人墙,散开了,贺莫问轻轻一推,老和尚被推入了人群之中。 楚擎转过身,举着火把,走向了已是快成废墟的大普寺,王天玉与仇宝玉,一人扛着一桶猛火油。 昌贤快步追上:“楚师,那庄子、大棚…” “恢复吧。” 楚擎无声地叹了口气。 世事就是如此,总是令人无奈,令人气愤,也令人别无他法,没办法和所有人解释,也永远无法获得所有人的理解,前一秒还是爱你的,后一秒就一口口水吐在你的脸上骂一声渣男。 就如同扑街小说作者一般,一年到头,假节日都不休,只是埋头码字,大家习以为常,突然有一天,少更了,内容想要表达一些不合口味的,便会遭受谩骂,代笔了吧,换人了吧,摆烂了吧,还要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去留言,去告知更多人,弃了吧弃了吧,以前挺好笑,现在不好笑,弃了吧,我现在看的不爽了,我得发泄,我得让更多的人不看这书。 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一年到头不过生日,还是不生病,怎么不想想,你之前笑的时候想什么呢? 说生病,会说你装可怜,说过生日,会说你暗示打赏,什么都不说,喷就完事了,你就必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休息,必须让我开心,让我笑,实际上,你是真可笑。 猛火油被洒在了寺庙之中,楚擎扔出了火把,火光映红了活畜生的面孔。 楚擎疲惫不堪,面容更是如此。 昌承恪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笑呵呵的。 “早说了,让你打断他狗腿赶出京中。” 楚擎没有生气,冲着昌承恪拱了拱手,虚心认错。 是的,装b打脸多好,何必呢,非要搞一些不一样的,吃力不讨好,这不是贱吗。 “后悔了吧?” “是后悔了。”楚擎耸了耸肩:“可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我还会这么写…不是,还会这么干。” “为何?” “因为我贱骨头。” 第1637章 自食其果 楚擎回京了,洗澡,睡觉,太累了。 上善没有死,事实上,百姓根本没有打他,动都没动他一下。 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躲的远远的。 没人再去谈佛,想想就害怕。 不敢想,一想到至亲至爱的人,突然有一天看着自己如同看一具骷髅一般就头皮发麻。 更不敢了解,太过晦涩,太过高深,也太过玄奥,想要了解的话,难免入迷,入了迷,渐渐的,就会变。 第二日,楚擎上朝了,要回官职,要回封地,同时表明瀛岛撤军之事子虚乌有,并要求朝廷马上册封四路大军的主将与副将官职。 什么都说了,唯独对上善和大普寺一事只字未提。 朝臣们没有任何一人跳出来阻拦,谁都没指望楚擎真的无官一身轻,现在一切真相大白,不少人反倒是觉得楚擎挺憋屈的。 “裹胁民意。”大殿之中,楚擎侃侃而谈:“如果诸位大人怕的话,那就让民知道,何为好,何为坏,我们可以引导,但是不能误导,可以灌输,但是不能洗脑,当我们做到的时候,就不怕别人裹挟民意了。” 太子连连点头,一副又学到了的模样。 “百姓以为,上善行的是善举,跪拜前行,以苦行僧的方式,为百姓们祈福,却不知他的最终目的只是利用我,利用我取消发放度牒的政令,利用我将佛教变成大昌国教…” 顿了顿,楚擎苦笑不已。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被惦记,可死活都没想到,惦记自己的竟然是一群和尚,预谋了这么久的和尚,更不会想到,和尚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称之为阴险也不为过。 除了没想到,还有无法想象。 无法想象的是,即便到了现在,上善和尚还一副自欺欺人的模样,罪在一人,为了更加远大的目标。 翟修出了班,气呼呼的说道:“烧,将那些歪门邪道的经书,统统烧掉。” 南宫玺和其他几位老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是应该烧掉,太过邪恶,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见,亲耳听,哪能想到还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之事。 一想到要亲眼见到尸体一日一日便腐烂,一想到要亲眼见到活生生的肠穿肚烂的嚎叫着,谁不是脊背发凉。 哪怕是秦罡这种战阵老将也难免头皮发麻,斗室之中,恶臭扑鼻,放眼皆是啃食尸体的蝇虫,最美丽的女子,变成最恐怖的腐尸,最美味的佳肴,散发出最令人作呕的恶臭,比之粪桶还要难闻的肮脏之物涂满全身… “不。” 令人没想到的是,楚擎竟然说出了一个“不”字。 “宗教流传,定是有可取之处,还是应该尊重他们,得道高僧,有,很多,佛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修法,朝廷不应打压,也不应放任自流,只是应监管,至少要让百姓知道,宗教不能凌驾于家国之上。” 这一次臣子们没点头,而是摇头,明显不赞成楚擎的观点,直接一刀切了算了,要这玩意有个屁用,不顶吃不顶喝的。 “知道诸位大人的意思。”楚擎满面揶揄之色:“等以后日子好了,不就得追寻精神目标吗,哈哈哈哈。” 大笑了几声,楚擎回到了殿柱后,一群朝臣们面面相觑。 几个家中信佛的臣子们,面红耳赤。 他们觉得楚擎这话,似乎是说吃饱了没事干才捣鼓这玩意。 楚擎还真不是这个意思,他光知道好多信佛的,都是天天做亏心事的人,尤其是什么贪官污吏,去家里一抓人,那必须是满屋子佛像,哪哪受灾了都没时间过去亲自看一眼,但是一到某些重大节日,徒步好几公里上山,就为了烧一炷香让佛祖保佑他。 也是没办法的事,像道家,比较流氓,你不干好事是吧,去你大爷的,别说拜我们,让我们知道了就得马上干死你。 佛教不同,佛教包容性太强了,你先把屠刀放下,我保你马上立地成佛。 散朝了,楚擎又成了千骑营大统领,背着手,溜溜达达的离开了皇宫。 京城再次发生了改变,不,与其说是改变,不如说是回到了当初。 因楚擎一人摆烂,无数人受到影响。 因楚擎重新上岗就业,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朝廷出面,建盖了一个新的大棚,只是不叫大棚了,是个衙署,与大棚性质相同,叫商部衙署。 前几天还在飞鹰走马的世家子们,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南郊庄子开始了普查,重新落户入籍。 那些关张的铺子与作坊,又重新开业了。 东海运过来的银矿,延期交付,虽迟但到,和正义似的。 京城,还是那个京城,不会因为一个和尚与一个王爷搞风搞雨就会变的飘摇震荡,只会因为一个千骑营大统领,更加繁荣,欣欣向荣。 上善没死,怎么说也是得道高僧,楚擎让墨鱼连夜建盖了一座铁房子,没有出入口,只有顶棚一个洞,就在京外的荒山上。 上善被扔了进去,然后洞口封死。 墨家弟子果然是好手艺,想的也周到,将铁房子封死后,留下了两个仅供拳头深入的风孔。 每五日,千骑营探马会将饮水与食物扔进去,禁止交流,也有排污口。 楚擎亲自验工,亲自将上善扔进去,亲自看着封顶,还亲自扔进去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制佛像,也亲自留下了一句话。 “世间万物都是浮云,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既如此,在世俗中与在这囚屋之中没有任何区别,本官成全你,你的余生,就在这一方天地中参禅悟佛吧,你的世界,只剩下了你一人,还有你的佛。” 留下这句话后,楚擎将一块铁牌插在了旁边的土里。 就一句话,擅靠近者,杀,落款,千骑营大统领! 尘埃终于落定,楚擎回到京中,继续当他的活畜生,接下来的很多事,还需要以这个活畜生以霸道之身行霸道之事。 十日后,那座野外的铁屋中,传出了嚎叫声,以及指甲摩擦贴壁的刺耳声,接连不断,如同鬼哭神嚎。 第1638章 异国寻妻 人们向往大海,蔚蓝,清澈,自由。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向往。 就如同某个扑街写手,距离海边不到五分钟路程,看海看到吐,主要是潮,一年到头开空调除湿的电费,都够雇不少水军给书写很多好评打高分了。 也如同某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在海上航行了几个月,要不是为了寻老婆,他都想将满船的人全丢下海撒撒气。 前者不知道是谁,后者,是老楚,楚文盛!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老楚都快将望远镜怼眼眶里了。 “是那里吗,是那里,是那里吗,谁来告诉老子,是不是那里!” 楚文盛看到陆地了,患得患失。 一路航行,陆地他看到了很多,现在这么激动,是因为那片陆地上可能有一个女人,一个他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女人。 光着膀子的华莱士.刘能恭敬的说道:“哦,天底下最强壮最勇敢最伟岸有着中州战神之称如同太阳神亲自下凡征伐一切星空下第一勇士…” 楚文盛回头一脚,直接给华莱士.刘能踹出了两米开完:“老子问你,是,还是不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是。”如同祝明远附体的刘能揉着屁股连连点头:“我最敬爱钦佩愿追随他到海的角落天…额…女神就在岛上。” 楚文盛深吸了一口气:“若不在,老子把你头拧下来!” 甲板上一百多个金发碧眼的船员看向了刘能,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楚文盛大喊道:“然后塞进你们这群蠢货的嘴里!” 一百多个船员又低下了头。 “消消气,爹您消消气。” 小棉袄一般的刘瑾昔拍打着老楚的宽厚的后背,同样紧张,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老楚:“一定在的,娘亲一定在的。” 航行了小半年的老楚,脾气是越来越差,一艘船,从船长到船员,也就刘瑾昔没挨过骂了。 “诶呦,昔儿,为父…” 老楚面露慈父神情:“为父已是习惯了,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绝望,又一次次期望,就算这狠心的娘们不在岛上,为父也不会如何,只是你…答应为父,若是这娘们…若是你的娘亲不在岛上,莫要伤神,莫要伤心。” 刘瑾昔微微一笑:“就算见不到娘,女儿还有爹,有您。” “嚯嚯嚯嚯嚯!” 老楚发出了炮仗一般的狂笑,那叫一个得意与欣慰啊。 该说不说,就这一点上,刘瑾昔比楚擎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望山跑死马,望岛划死船。 老楚所在的这艘船,叫做阿波罗号,后期被老楚给改了,叫做万里寻妻号。 事实证明老楚还是保守了,这哪是万里啊,十万里都有了。 万里寻妻号和东海的战船区别很大,主要是快,最显著的区别就是有船匠。 在船舱底部,水手可以滑动船匠,撒腿狂奔的时候,收回船匠直接扬帆,更加灵活。 望远镜里看到了岛,实际上还得不少时间。 一时之间,父女二人度秒如年,楚文盛都恨不得从船尾跳下去一边游一边推了。 眼看着快要靠岸了,楚文盛越来越紧张:“好闺女,爹这尊荣如何?” 老楚刚才特意洗了个澡,还将头发与胡子修剪一番,和要参加非诚勿扰似的。 俗话说的好,小别胜新婚,奔现如小别,指挥数十万大军都未紧张过的楚文盛,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这一路上,楚文盛问了不止一次,长公主是否还一直保持着单身,翻来覆去的问,问的一群本来脑瓜子就大的番人们,头更大了。 因为他们还真不怎么了解长公主,哪怕是华莱士.刘能,那也是很少接触长公主,陪伴长公主的都是一些贴身的侍女,除了出门掐架和出海掠夺的时候,大家都见不到她,更谈不上了解,知道的信息也都是大路货,多能打,多厉害,海上各种浪,海上浪完陆地上浪,谁都怕,谁都尊敬,谁都敬畏,就是这么点信息。 外人难以想象,楚文盛这一路上都快疯了。 尤其是见到这群番人光着膀子和野人似的满船乱跑,那心里堵的和八年没掏过的公共厕所似的。 男人嘛,总认为自己的女人很柔弱。 身在异国他乡,还率领军伍打仗,身边都是这些糙汉子,楚文盛一想到这画面就心疼,心疼的不行。 一心疼,楚文盛就闹心,一闹心,就窝火,一窝火,就想找出气筒。 然后这条新开辟的航线,沿途所有岛屿个一些叫上名字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国家也好,聚居地也罢,开始倒血霉了。 最后,刘能这群人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以为长公主就足够猛了,结果长公主他老公,更猛,猛到没边儿了。 长公主出门干仗,至少还得意思意思动动脑子。 楚文盛不的,他懒得动脑子,也说自己没脑子。 所以没脑子的楚文盛,穿着厚重的全身铠,就露出俩眼睛,顶着大盾和箭雨,直接冲到了城门下,咣咣咣三脚,冲进去就大开杀戒。 咣咣咣三脚,那都算是城门比较结实的,一般情况下,楚文盛都是一脚就踹开。 很多时候,刘能这些人根本插不上手,攻城就需要俩人。 楚文盛踹城门,冲进去就报复性杀人。 他闺女是直接玩潜入,进入城中先用弓箭射死所有将领或是将领的人。 也不占城,很多时候物资都懒得抢,纯粹是为了发泄。 正是因为如此,刘能这些人以前管长公主叫女神,现在管老楚叫男神,长腿欧巴。 万里寻妻号,终于靠岸了。 就是一座岛屿,岛屿还不大,一座完全由黄金搭建的宫殿,刺目,惹眼,金黄色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 小岛不大,宫殿就占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地方,比议政殿大至少三倍,远处都是一些穿着肚兜的番邦女子顶着个木盆来回走动着。 楚文盛吞咽了一口口水,一指远处那座宫殿:“这就是她的宫殿?” “是,太阳神殿。” “这也太…太…”楚文盛憋了半天:“太娘的俗气了吧。” 不由得,楚文盛拉住了刘瑾昔的手,父女二人的手中,都是汗水。 刘能等人没有继续跟着,这座岛,不允许任何男人进入。 楚文盛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时,宫殿方向的最上方,突然传出了一声大喊声。 “哪个笨蛋把我自行车车链子蹬断啦!” 楚文盛顿感天旋地转。 奏是介个味儿! 第1639章 蓝大头 听到了这阔别二十余年的熟悉声音,楚文盛双腿和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出去,深怕是一场梦境。 刘瑾昔奔出去了,速度直逼巅峰期的青阳郡主。 楚文盛闭上了眼睛,闻着花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聆听着风声。 足足过了许久,刘瑾昔挽着一名女子快步跑来。 楚文盛睁开眼睛,眼眶噙着泪水。 女子身穿白袍,非道袍,轻薄如纱,没有任何点缀,面容与刘瑾昔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并非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丽,成熟女人的韵味十足,典雅的气质极为出尘。 “老公…”长公主唤了一声,紧紧咬着嘴唇,与楚文盛相隔十米,四目相对。 “福灵…” “夫君!” 长公主奔跑了起来,猛的扑进楚文盛的怀中,如同一个树袋熊,挂在了老楚的身上。 失散多年的二人终相见,刘瑾昔落下泪水,笑着,走上前,伸出双臂,然后…被楚文盛一巴掌扒拉开了。 刘瑾昔撅着嘴,觉得自己不是老楚的小宝贝了,因为老楚现在有了老宝贝。 二人就这么抱着,一句话都不说。 楚文盛抱着长公主。 长公主挂在楚文盛的身上。 夕阳西下,岛上传出了歌声,听不懂的异国小调。 二人都有许多话要说,也曾幻想过无数次相见时该如何。 可也只是这么抱着,都不说话,恨不得将对方拥入自己体内。 “爹,娘…” 刘瑾昔轻唤了一声,楚文盛终于不再抱了,不再竖着抱了,直接将长公主横着抱了起来,走向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长公主如同一个娇羞的小妇人,将脑袋埋在楚文盛的怀里,幸福着,憧憬着。 刘瑾昔俏面微红,没敢跟进去。 正当刘瑾昔觉得老爹不是什么正经人的时候,宫殿中,传出了声音。 “好你个刁妇,还敢说老子迟…” “呸,你个渣男,是不是在京中有相好…” “看上老子的不知凡几,你去京中打听打听,是个娘们都想…” “好哇,就知是这样,你个老渣男…” “为夫是战阵上的将军,二十余年来,拉扯擎儿成人,这其中辛苦,你…” “那…” “还有,你竟是长公主之身,隐瞒了我二十余年…” “我…” “草原去了,南关去了,就连三道峰我都去了,只是为了寻你…” “人家…”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理亏了,哈哈哈,还不快道歉,还不快…” “你敢吼我!” 争吵了没一会,宫殿圆拱之上,楚文盛横抱着长公主坐在那里,月下的二人不再争吵,也不再开口,只是那么坐着,享受着这一刻的静谧,享受着对方在身边的陪伴。 这一夜,二人只是坐着,那么呆呆的坐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感受着微风,感受着心跳,感受着平静与满足。 ………… 京中,千骑营衙署班房。 楚擎歪着脑袋,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蓝韧山。 “不是,你是来道谢的,还是来找茬的?” 蓝韧山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不做,说什么都不做!” “哎呀我去。”楚擎都被气笑了:“本官在太子殿下面前推举你为兵部尚书,你回京直接跑到我面前不道谢也就算了,还一副我抱你家孩子跳井的模样,什么意思?” “楚大统领!”蓝韧山咬牙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楚擎震惊了,旁边正在研究昌律的三哥都抬起头看向蓝韧山。 让你一个毛资历都没有的云麾将军当兵部尚书,竟说欺人太甚? 门口的赵宝蛋探着脑袋询问道:“打他吗?” “不是,等会。”楚擎是真的好奇了:“蓝将军,你不会是在瀛岛让哪个瀛贼敲脑袋上了吧,我,楚擎,在太子面前,保举你当兵部尚书,而且还和柱国将军秦罡以及宰辅南宫玺打过招呼了,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不成不成,说破了天,本将也不会首肯。” 楚擎和三哥对视一眼,怀疑这家伙脑子真的有问题。 兵部将领多了去了,可云麾将军只有八个。 要知道这八个云麾将军可不是单单只是掌管京营,如果需要外出作战的话,优先选择这八人其中一个或是多个。 八个云麾将军,官职品级相同,实际权利还不一样,和军功、资历、人脉有关。 就比如说这兵部尚书吧,肯定不能空着,朝廷现在都猜测是楚文盛来担任。 尚书之职非比寻常,光能打不行,还得文武双全。 那么问题来了,楚文盛只是能打,为什么也能当这个兵部尚书? 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太能打了,读不读书没什么意义。 不过兵部内部,不少人都和老楚特别熟,知道老楚肯定不会当这兵部尚书的,就如同当年太上皇想让他接替冯洛而老楚直接拒绝一般,老楚根本就不在乎官位,更不想当什么大官。 兵部内部难免就会想,如果老楚不当,谁合适。 还是那个问题,得文武双全,所以最有竞争力的就是谭忠平了。 问题,又来了。 就谭忠平这种喝茶都能喝出续杯的人,还文武双全,大小脑都够呛双全。 答案很简单,因为谭忠平太好了,和楚家的关系太好了,单单他和楚擎这关系,就足够他当兵部尚书了。 不是靠实力,全靠同行衬托,至少谭忠平现在还会写奏折了,其他几个云麾将军,奏折都费劲。 就这个情况,黄老四一直想改变。 几个云麾将军都是太上皇提拔上来的,太上皇比较感性,有能力,忠君爱国的就行,至于会不会读书,不是太考虑。 实际上正常来讲,到了这个身份不说是儒将吧,至少都得是陈定澜那样的,各朝各代像这种官职,都是文武双全的。 而在几个云麾将军中,真要挑出一个文化人,必须是战神蓝韧山。 “蓝哥,我能采访采访你吗,都说人往高处走尿往鞋上呲,你是出于什么心理不想干这兵部尚书,我就是单纯的好奇,特别好奇。” 福三也不断点着头,他也很好奇。 如今能让三哥好奇的事,不多了。 ” 第1640章 蓝大聪明 就如今京中,乃至朝堂,甚至中州,敢不给楚擎面子的人,不能说没有吧,少,很少很少。 但是像蓝韧山这种,受到楚擎恩惠的还急头白脸的,头一个。 支支吾吾的,战神蓝韧山大嘴一张,一句话。 “本将恕难从命,无法胜任。” “理由。” “无法胜任。” “理由!” “无法胜任!” 楚擎来气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蓝韧山,要骂人。 “我尼玛…” 没骂完,南宫平跑了进来,见到蓝韧山在,又看到楚擎面色阴沉如水。 整了整衣衫,南宫平朝着蓝韧山施了一礼,很郑重。 “学生南宫平,见过中州战神百战不败大昌第一猛将蓝大将军。” 蓝韧山:“…” 楚擎哈哈大笑,南宫平眨了眨眼睛。 “怎么的,有事吗。” 南宫平见到楚擎主动问,开口说道:“商部衙署已是筹建完毕,如今不少商贾皆在打听,至于是个什么章程,学生不太懂。” “折子我写好了。”楚擎转身从书柜上取出了一本奏折,扔给南宫平:“回去交给你叔,商部尚书你来担任吧,让你叔保举你。” 南宫平一脸懵逼:“可这是朝廷衙署,学生…” “知道是朝廷衙署,和六部…和九寺同级吧,第一届寺长,不是,第一届部长你来做吧。” 蓝韧山脱口叫道:“不可!” “我去你二大爷的!”楚擎霍然而起,指着蓝韧山就破口大骂:“我他妈忍你好久了,你不当这尚书就不当吧,老子任人唯…不是,本官选良择才,和你有个蛋的关系,你算哪根葱!” 蓝韧山梗着脖子叫道:“本官是朝廷命官,岂能见你如此儿戏。” 楚擎朝着外面大喊道:“赵宝蛋,进来,准备动手。” 赵宝蛋刷的一下窜进来了,摩拳擦掌。 楚擎指着蓝韧山的鼻子说道:“来,你跟我说说,这商部衙署究竟是什么意思,说不明白,我让风真人打你,他是流氓!” “不错!”风道人拍了拍胸脯:“我就是流真人!” “商务衙署,呵。”蓝韧山满面傲色:“本将哪里知道。” “我…”楚擎拱了拱手:“我谢谢你,真的。” 蓝韧山微笑颔首:“楚大人客气了。” 楚擎:“…” 楚擎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感谢蓝韧山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从而让自己知道对方就是个大傻x,要是让这种大傻x当了兵部尚书,他得后悔一辈子。 楚擎无力的挥了挥手:“蓝大将军,拜拜吧,就你当兵部尚书这事,我再也不提了,您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这茶不错。”蓝韧山坐下了:“本将喝完这盏茶再走不迟。” 赵宝蛋看向楚擎:“打不打了?” “别欺负残疾人了,你出去吧。” 风道人略显不甘,外面传来青阳的喊声。 “快来玩狼人杀,呜嗷~~~~” 风道人唰的一下,消失了。 南宫平和楚擎,完全当蓝韧山不存在了。 “楚师,边关传来了信件,囤积大量纸张无法发卖,购买纸张的,大多都是京中以南,多是达官贵人,边保衙为军伍保障投入了不少银子,虽说钱粮未曾短缺,可若是纸张售不出去迟早会出岔子,此事,应是商部衙署统管,学生不知该如何操办。” 楚擎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商部衙署都建起来了,板上钉钉的事,朝廷不会出现任何阻力,而这个衙署主要就是解决各地的商业发展问题,边关的“特产”之一纸张卖不出去,的确是该管。 能造纸的地方不止边关,只不过楚擎没有在其他各道开办太多的造纸工坊,一是初期投入市场没有那么大需求量,人们接受新的事物需要一个过程,第二点就是为了边军考虑。 边保衙署已经带有商业性质了,需要自给自足,不可能光靠楚擎这边的接济。 结果造纸作坊倒是全力投入生产了,可大量囤积了纸张却卖不出去。 “问题出在哪,是商贾不愿卖,还是怎么的?” “非是不愿卖,而是少,商贾倒是去了不少,可纸张极为沉重,路上颠簸,加之雨水,价格又不算高昂,同等重量,不如贩卖草原马匹,马匹又可承载货物,比之纸张,草药、毛皮与兽骨赚取的钱财更多。” 蓝韧山刚喝完茶,将手指捅在嘴里掏了掏茶叶沫子,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了。 “还是销售渠道的事。”楚擎揉着眉心,一时有些犯难了。 眼瞅着蓝韧山都走到门口了,乐呵呵的说道:“招商就结了。” “慢着!” 楚擎神情一动:“等会,先别走。” 蓝韧山转过头:“又怎地了。” “招商?”楚擎面色莫名:“莫非…宁也是个穿越者?” “穿越者,何意?” “那你说的招商,又是何意。” “招揽商贾,售卖纸张。” 楚擎又开始骂人了:“还用你说,商贾不愿意卖,不愿意卖,能听懂吗?” “那你就让他卖啊。” “我…”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滚吧,拜拜。” 蓝韧山不乐意了:“你虽是官职比本将高,却也不能如此羞辱本将。” “那我打你一顿?” “你敢!” “你有病是不是。”楚擎斜着眼睛骂道:“怎么哪都有你事,商贾的事你懂个屁,在这胡咧咧。” “是不懂。”蓝韧山冷笑道:“可也比你强上不少,本将问你,这商贾逐利,不愿售卖纸张,是因利益不足,既如此,为何不招纳售卖纸张的商贾,商贾需缴商税,既如此,为何不与商贾言说,若是售卖纸张,便可抵上一部分商税,不求数个商人售卖纸张,只望商贾车度货物中带上一部分便可,如此操办,便会有无数商贾帮着售卖纸张,何乐而不为。” “你傻吧,买边关的纸张是能抵税,那不还是少交税了吗。” “这税,是交予谁的?” “地方州府啊,地方州府再给朝廷。” “纸张发卖了,谁得利。” “废话,边关,望原城百姓,边军。” “边关,缺钱吗?” 楚擎急了,站起身:“我是真一点好脾气都没有了啊,你要是再说废话,我真叫人揍你了。” 蓝韧山脸上丝毫惧色都没有:“本将再问你,是朝廷缺钱,还是边军缺钱?” 楚擎愣了一下,紧接着,突然窜了出去,满面堆笑。 “蓝哥,再喝点茶不?” 第1641章 招商 就变脸这一套,楚擎师承邱万山,可以说是得了七八分真传,前脚要干人家,后脚就满面赔笑的给中州军神拉回了凳子上,亲自泡了茶。 蓝韧山一句话,给楚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望原城的纸,不是“卖不掉”,而是“卖不出去”。 当时楚擎在望原城的意思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与驴,肯定要有支柱性产业,纸张就是其中之一。 纸张肯定会风靡整个中州,价格低廉又方便,写字也好开腚也罢,都能用的上。 只是现在商人去边关都是奔着“风口”去的。 大量的牛羊、战马、兽皮,全是紧俏货,比纸张赚钱多了。 这样肯定不会长久,牲畜是会下崽的,兽皮也不是一次性消耗品,早晚会市场饱和,到时候还得卖纸张。 只是这个“到时候”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朝廷,不,准确的说是大昌朝欠北关边军太多太多了。 很多抚恤还没发放到位,都指望边保衙署,边保衙署也投资了稳赚不赔的产业,只是这些产业还没到赚钱的时候,短频快那套玩不转。 蓝韧山一句朝廷缺钱还是边关缺钱,直指问题本质。 边关收的税,需要送到朝廷,朝廷进行统一调配,除非是提前打招呼,说哪哪哪用钱,税银就不用送来了。 望原城那边已经很久没交税了,和这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商贾上税的地方。 商贾去草原上从牧民手中买牛羊等货物,要拉到关内发卖,发卖的这个阶段是交税的,但是交的税,又和边关没关系,不是边关收,哪怕楚擎不让边关将税交到朝廷,边关也没税可交。 那么换一个思路,商贾从边关进纸张,可以抵税,抵各地州府上缴的税,甚至是抵京中需要交的税,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纸张,卖出去了,税,商贾是少交了一部分,但是他们也少赚钱了,而这个少赚的钱,实际上是让边关赚了,通过卖纸张赚了。 这肯定也不是长久的解决方案,但是能解燃眉之急。 纸张需要推广,通过商贾推广,类似一个宣传。 现在是古代,不是后世。 别说纸张了,就楚擎弄的铅笔,好多地方州府现在都没推广上呢。 商贾将纸张售卖各地,纸张需求量就会加大,到了那时候,边关的纸张就不愁卖了,到时候可以自己组织人手组成商队售卖, 南宫平是聪明人,顿时想到了关键所在,连连点头:“楚师,若是如此操办,纸张何愁无法发卖。” “是这个道理。” 楚擎又给长的和兔狲似的蓝韧山倒了杯茶,乐道:“没看出来啊,阿蓝这脑子挺醒目的。” 这就是楚擎,急眼的时候姓蓝的,用的着人家的时候就蓝哥,差不多给人家的想法剽窃干净了,又阿蓝了。 “这茶真不错。”蓝韧山是真的挺喜欢喝茶的,乐呵呵的说道:“本将再品鉴品鉴。” “那你喝吧,没事,我再让人多往里倒点水。” 蓝韧山:“…” 南宫平憋着笑。 说要品鉴品鉴,一般该说那就送你二两了,而不是再往里面倒点热水。 楚擎不是装傻,他是真傻,因为他没干过这事,也没想到。 南宫平翻开小本子,继续说道:“楚师,还有关于尚云道事宜,船厂与船坞都建盖完毕了,墨先生说这战船改良的快,需先将太阳国度的战船优良之处学过来,集各家之所长,应先将建造战船之事停一停,学生认为有理,只是若停下,大量百姓则无工可上,而东海三道,又无您说的支柱…” “支柱产业。” “是,尚云无支柱产业,这可如何是好。” 没等楚擎开口,蓝韧山吐了口茶叶沫子:“招商。” 南宫平:“…” 楚擎哭笑不得:“还招商?” “不错,招商。” “抵税买啥啊,咸鱼啊。” 蓝韧山放下茶杯,掏了掏耳朵:“本将怎么说也在尚云待了不少时日,就说这台州,便有不少匠人,都是手艺人,制作木器远远不是京中匠人所比。” “光有个想法有屁用,只有项目没钱,你投钱啊。” “招揽商贾,投钱。” 楚擎似懂非懂:“有项目,没钱,就找钱,找投资人?” 蓝韧山也不懂什么叫项目,只是点了点头。 “就是说,有项目,没钱,可以找投资人,而有钱,没项目,可以找项目…” 顿了顿,楚擎问道:“那有钱,有项目就成了?” “自然不是,找地方干!” “那要东海很多地方既没钱,也没项目,还没技术,怎么办?” “租赁土地,让有项…如你所说,租赁土地,让这有项目,有钱粮,有技术的人来做。” 楚擎有点杠精了:“那要是既没技术,也没项目,还没钱,也特么没地,咋整?” “出名,出你的名头。” “品…品牌?!”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竖起大拇指:“你没事当鸡毛将军啊,我靠!” 一句话,不想当尚书的云麾将军不是好招商人员。 南宫平听的云里雾里,楚擎则是恍然大悟。 这就是招商引资的意思! 有项目,那就找资金。 有资金,那就找项目。 有项目,有资金,找地方落户,增加本地税收。 有项目,有品牌,有技术,还是找资金。 实在不行,啥都没有那就出让土地! 可以这么说,中州大地,大昌的地盘上,还真没有哪个地方要什么没什么,项目、资金、技术、土地,至少得占一样,即便是最偏远的地方,那也是有土地的。 “那不对啊。”楚擎反应过来了:“如果是很偏远的地方呢,光有地,干什么?” “越是偏远之处,这工钱越是低廉,叫商贾建盖作坊。” “那有什么用,交通不便利啊。” “修路,朝廷拨钱,修了路,百姓上工,赚了钱,就要花销,商贾蜂拥而至,再投钱,建盖作坊,嗯,招商,招揽商贾。” 楚擎冲着门外大喊:“二通,将从宫中顺出来的那些茶叶全都取来,包好,给蓝哥…不不不,直接送到蓝府,快,立刻,马上!” 第1642章 啥都懂 楚擎最大的优点就是虚心好…就是死皮赖脸。 只要用的上你,哪怕是恨不得弄死你,那也得在掏空你的价值之前乐呵呵的。 蓝韧山摇身一变,成了座上宾,和南宫平热烈的探讨了起来,围绕着招商二字探讨。 千骑营对各个臣子的底细都了解,对蓝韧山也同样如此。 但是从江月生到探马,谁都没听说过蓝韧山还懂商业。 可人家就是懂,南宫平提出了很多十分尖锐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地方官府没钱怎么办。 蓝专家说了,用税,朝廷收上来的税,进行商业投资。 引申出了第二个问题,不赚钱咋整。 蓝专家说了,不赚钱活该,不赚钱就想办法赚钱。 好吧,这个问题不算解决了,南宫平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地方官府不当回事怎么办? 蓝专家瞬间变成蓝大刀,和政绩挂钩,不当回事,办他,然后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那表情,那嗓音,就和喝多了之后吹牛b似的,可是这牛b,句句在理。 中州这么大,各地风土人情都不同,既然成立了这个商务衙署,那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市场考察”。 东海有什么,有木料,有鱼,那就让朝廷拿钱,大力投资渔业,然后卖到没这东西的地方,比如南边关,南边关沙子最多,那就搞玻璃,将玻璃卖到关内,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先搞清楚哪里能搞,能搞出什么,朝廷出一部分钱,或者不出钱,让商贾出钱,等于是商务衙署将“项目”挂出来,然后和资方谈拢,资方带着钱去,搞活地方经济。 最牛b的是,蓝韧山并不是空泛的谈这个事,反倒是极为细致,南宫平听的连连点头。 蓝韧山甚至还提出了“品牌”问题,关于一个商人的信誉问题。 这个商人信誉,需要有口皆碑,而不是整个外国人举着个奶非说什么只适合华夏宝宝体质哦,不搞这些考验智商的,就搞品质,搞独一份,搞特产。 这一聊,聊了半个多时辰。 楚擎已经昏昏欲睡了,不是没兴趣,主要是太累了。 大军哥走了进来,乐呵呵的,和蓝韧山打了个招呼。 要么说大军哥牌面就在这,和楚擎都人五人六的,见到了大军哥,蓝韧山赶紧起身行礼。 客气了两句,大军哥说明了来意:“东海捷报频传,瀛岛瀛贼无抵抗之力,高句丽又下了一座大城,如今中州传遍捷报,又因最近数月朝廷多项政令与军伍有关,兵部秦将军说,各道募兵之数比之寻常超了八成不止。” “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本是无关的,只是秦将军说边关三道及东海三道,占了国朝四成,是应严格选拔,而非往年那般近乎于强令征兵。” 楚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就办呗,严格选拔,优中选优。” “这倒是其次,秦将军担忧的是关于卸甲军伍之事,政令一出,不少年满四十又无甚战事之地的军伍需卸甲,若不然便会出现少爷你所说的老龄化。” “对,是有这个问题。” 楚擎露出了沉思之色。 以前百姓从军的热情并不高,随着这段时间的各种因素叠加,反倒是兴起了一股从军热,可问题也不断暴露了出来。 很多折冲府七八年没打过仗了,在这些地方当军伍,几乎和养老似的,兵部就研究是不是要进行一次替换,将岁数大的都替换下来,不需要满编的话,也没必要弄那么多军伍。 “备兵。” 正当楚擎思考这事的时候,和南宫平探讨商贾只是的蓝韧山开口了:“统统编入备兵。” 楚擎一脸懵逼:“备兵是什么意思?” “备战之兵。” “我虽然不知道这备兵是什么意思,但不还是当兵吗,昌朝以后肯定会开疆拓土,但不是现在,不需要养活那么多军伍,懂吗?” “不懂。” “不懂你就继续和南宫平研究懂的吧。” 蓝韧山呷了口茶:“本将不懂,却也要说。” “你上辈子是专家?” “所谓备兵,亦是农军之政。”蓝韧山自顾自的说道:“这农军,非辅兵,而是依旧为朝廷效力,学了一身杀敌的本事,为国征战,岂能给几亩薄田就打发了,各地州府皆有武卒,皆有差役,这些武卒差役,都是肥差,家中有些钱粮,便会使钱财让子弟做这武卒与差役,不妥,本将认为大大的不妥,与其如此,不如定下政令,从军数年者,若是卸甲,可成为武卒、差役。” 楚擎双眼一亮:“不错,不浪费人才!” “还有这辅兵,也不妥,大大的不妥,府在前,辅在后,若是本将说,也应定下政令,卸甲老卒,便是辅兵,若是遇了战事,卸甲之卒便可成为辅兵。” “预备役?!” “何意?” 楚擎不吭声了,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昌朝的辅兵,其实大部分都是百姓,多是青壮什么的,遇到了战事,训练两天就去押运粮草了,上了战场就是炮灰送人头。 可要是将辅兵这个含义彻底改变的话,等于是卸甲的老卒成为辅兵,上了战场就能干,练都不用练。 “辅兵,也要发放粮饷,虽是不多,可至少叫卸甲老卒有些钱财可领。” 蓝韧山和没见过世面炮似的,嘴里嚼着茶叶沫子,含糊不清:“本将觉着你这舟师的甲、乙、丙、丁就不错,不分官职,无关军伍,只是这从军年数,按照年数…” “你可等会吧。”楚擎赶紧打断道:“我什么时候说甲乙丙丁四等是按照从军年限了,我是说…卧槽!” 楚擎猛然想起一件事。 是应该细化一下从军年限了,就和士官似的,不是晋升校尉或将军,也是“卒”,真正的老卒,有别于普通军伍。 “从军职业化!”楚擎一拍大腿:“对,从军职业化,军人变成一种职业…” 说到一半,楚擎不由看向蓝韧山,面色极为古怪,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没头没尾的问道:“各地军伍肯定要换上一茬,要是蓝将军说了算,应该换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的很有毛病,莫名其妙的,能换什么人,换从军的百姓吗,问的也有问题。 蓝韧山哈哈一笑:“换教书先生!” 楚擎双眼一亮:“什么意思?” “上战阵,靠的可不是将军的勇武了。”蓝韧山指了指自己一晃荡就好似有水声的脑袋:“靠这个!” “怎么个靠法?” “哎呀呀。”蓝韧山哈哈大笑:“那本将可太懂啦。” 大军哥看了眼福三,低声问道:“老三,险些忘记问了,这蓝将军寻少爷,所为何事?” “不想当兵部尚书。” 大军哥:“…” 第1643章 跑酷第一人 就千骑营衙署楚擎的专用班房中,很多人都扮演过主角。 三哥、mrs.陶、邱万山、墨鱼等人,哪个不是大聪明,哪个不是卧龙凤雏。 侃侃而谈,惊才艳艳,逼逼赖赖,众人折服,连呼卧槽现在的年轻人卧槽。 楚擎是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蓝战神也能成为主角,并且是在满屋子将军的班房中成为了主角。 人越聚越多,几个没玩上狼人杀的小伙伴们也进来了,听着蓝韧山咧着嘴就开始叭叭叭的搁那说。 蓝韧山往那一坐,捧着茶盏,气度肯定是有的,但凡能坐在千骑营衙署楚擎班房中的人,以前没牌面,坐过之后必须有。 “这军伍,不可只习杀敌的本事,还要学儒学,只学这儒学的忠君爱国,儒学,而非儒术,至于这儒术…我呸!” 肖轶连连点头,呸的对呸的对。 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儒学、儒术、儒家,真的不能混为一谈,就和佛教,佛门,佛教徒似的,区别很大。 蓝韧山继续说道:“军户,尤其是这军户,爹是军、兄是军、弟是军,那亲族,皆是军,官府待之以诚,百姓待之以礼。” 仇宝玉连连点头,感同身受,礼的对礼的对。 蓝韧山:“侵略如火,不动如山,治军之本。” 王天玉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得火,必须火。 蓝韧山:“谓内备圣人之至德,施之于外,则为王者之政,内圣外王,那军伍就要明白,是天子要他们战,我大昌要他们战,为了家国而战,而非是那二两俸禄,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 “慢着。”楚擎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敢问蓝将军,是斯人也,还是是人也?” 蓝韧山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你未读过书?” “读过啊,但是架不住有人总乱改啊,还嘴硬,火药弩砰一炸,地上就剩个嘴了,完好无损。” 蓝韧山没听懂,也不愿意搭理楚擎,继续说道:“令则行,禁则止,宪之所及,俗之所被吗,如百体之从心,政之所期也,军伍亦是如此。” 大军哥连连点头,听明白了,觉得说道心坎里了。 “为何而战,因何而战,军伍要传承,将军告知校尉,校尉告知小旗,小旗告知老卒,老卒告知新卒,家国,家国,为家国而战,因家国而战…” “修心,军伍要修心,所谓爱兵如子,非是同寝同食,而是知兵,兵之所念,将之所想,将之所想,并之所愿…” “官要爱民,将要爱兵,视卒如婴,故可以与之赴深,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将要知兵,兵要知将,将兵,要知家国…” 一边说,一边喝茶,一边喝茶,一边嚼茶叶沫子,蓝韧山每说一句话,屋中总会有一人感到共鸣,和小葵花开课了似的。 楚擎听的一知半解。 单单这一知半解,就足够了。 蓝韧山,不能打,至少和屋子中的这些人比,不是特别能打,和大军哥与温雅比起来,更是多有不如。 可架不住这家伙的路子根本不是能不能打,而是一种大昌朝文武一直忽略的问题,那就是精神建设。 蓝韧山说是军事主官,不如说更像一个政治主官,如果大军哥和王天玉等人是那种带着手下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营连长,那么蓝韧山就是一个教导员指导员。 兵部不缺带兵打仗的将军,缺的是思考军伍一直被忽略的问题,不太准确的说,就是内心的呵护与成长。 大家听的正来劲的时候,蓝韧山放下茶盏,抱了抱拳:“楚大人,诸位将军们,初归京,还未看望家眷,不久留,告辞啦。” 楚擎和太子提了蓝韧山的事后,太子让人给蓝韧山叫了回来,刚回来就找上门来了,家都没回,说的是实情。 中州军神那是真给力,说走就走,回味着口中茶叶沫子的苦涩微甜,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班房,大家有些恋恋不舍。 以前在东海的时候,大家对蓝韧山不是很熟悉,现在这么一了解,发现这人呐,真的不能往扁了看,就这思想,这谈话的重心,一套一套的。 屋内众人齐齐看向楚擎,不少人是刚进来没一会的。 温雅说道:“蓝将军一席话,可谓真知灼见,大人,下次蓝将军再来讲学讲军,您可要命人通知末将一声。” 阿轶和仇宝玉等人连连点头。 “他讲什么学讲学,找茬的。” 楚擎表情略显古怪,憋了半天才问道:“如果让蓝大军神当兵部尚书,你们觉得…他够格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不是让他来讲怎么治军的,之前我在太子面前推举他当兵部尚书,太子让人给他叫回来了,一进来就气呼呼的,要拒绝这个差事。” 众人:“…” 王天玉乐的够呛:“脑子让雷劈过吧。” 楚擎:“…” 大军哥哭笑不得:“倒是奇人也。” 楚擎再次问道:“如果让他当兵部尚书,你们觉得他够格吗?” 大军哥犹豫了一下,随即面色坚定的说道:“若是这兵部尚书不上阵,蓝大将军足以胜任,少爷你的多项政令,都与军伍相关,而蓝将军的所言所说,与少爷想的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大家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真心实意是这么觉着的。 按理来说,军伍改革,楚擎肯定要将自己放心的人弄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奈何大家资历不是很够,哪怕是大军哥,也是因为存在感这几年才出现的,很多人光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叫什么名都不知道,至于其他人,更白扯,要么就是太年轻。 谭忠平,楚擎倒是考虑过,最后被否掉了。 他一想起谭忠平就不由回忆到这家伙无限续杯喝茶的事,太不放心了。 南宫平苦笑了一声:“学生倒是觉着,蓝将军做这商部衙署的主官也是成的。” 这次轮到楚擎苦笑了。 他是死活没想到,蓝韧山还懂“招商”,明明没接触过商人,商业领域这一块算是看明白了。 招商、投资、搞经济,这家伙说的条条是道,清晰明了极有道理,最难能可贵的是还符合现在昌朝的国情。 这也是楚擎最大的短板,有远见,不太远,不太远,有比其他人稍微能么远一丢丢,主要是无法结合实际情况,需要群策群力,甚至很多时候都无法准确表达出来,就作为一个穿越者来讲,作者都他妈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主角的话,早给这傻x写死了,还不如趁早让三哥上位。 就在此时,旁边没事人一样的福三突然抬起了头,看向房顶,面露浓厚的困惑之色。 “对了,差点忘了问了,这家伙在瀛岛的战绩怎么样。” 楚擎也是心血来潮的问了一嘴:“带了多少兵,输多赢多?” 大家齐齐看向大军哥,都是没溜的,回京后就不怎么关注了,唯独大军哥命人天天去东海三道。 楚擎这么一问,大军哥的面色极为怪异。 楚擎:“输多赢少?” 大军哥:“倒不是。” 楚擎:“赢多输少?” 大军哥:“不是。” “你别告诉我这家伙真的是军神,百战不败?” “额…这蓝将军,打仗…不,是未打仗。” “这是什么话?” “他光跑来着。” 楚擎面色微变:“一打就跑?” “非是一打就跑,而是…而是极善逃跑,四路大军,每一路又有十数余乃至数十余兵将,因要深入腹地或是进山走林,难免被伏被围,而这蓝将军极善逃跑,若是哪一支军伍被合围或者是被追击,便会通知海上战船的蓝将军,只要等坚持到蓝将军赶到,必然会带领孤军安然撤退。” “真的假的?” 大军哥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说明了一下大致情况。 初期的时候,蓝韧山是单独领了一路,只不过人数不多,点子也背,都深入瀛岛腹地了,愣是没见到几个瀛贼,然后继续往前走,正好撞见一个瀛贼大将军府的主力部队了,为数不多的主力部队,五万多人,蓝韧山还没人家零头多,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也不知道是蓝韧山点子背,还是碰到他的人点子背,往回跑的时候,碰到一支被伏击的队伍,顺道就捎上了,最后就安然带回到了船上。 刚回到船上,前线来报,西路大军兵分五路,有一路人数最少,也是碰到数倍之敌,加上在雨林之中,还天降大雨,buff算是叠满了,没什么意外的话,就会都出意外。 蓝韧山一寻思正好自己没什么事,就去支援支援呗,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情报有误,不是僵持战,而是歼灭战,昌军被围住了,被好几倍的敌军围住了。 蓝韧山就很牛b,愣是带着一万多人在数倍敌人的包围下跑回来了,一个人都没掉队,还多了不少人,多了不少瀛贼。 自此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蓝韧山每次回到船上,每次刚想再下船,总数能碰到这种事,然后他就变成了跑路第一人,哪里需要跑路,他就迅速乘船或是上马赶往哪里,现在瀛岛上的大军都传遍了,甭管走多远,也别管被多少人包围,只要蓝将军他人过来了,给他一张舆图,别说瀛贼了,青阳郡主来了都追不上! 第1644章 首次举荐 能人异士,楚擎见多了,各种型号各种款式,总有人刷新他的三观。 但是像蓝韧山这种的,除了竖起大拇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能打仗的将军,多了,能跑的路的将军,第一次见到。 就蓝韧山这云麾将军,可谓是多才多艺,心理建设,他懂,招商引资,他懂,跑路,更懂,唯独就是可能不太会打仗。 好奇起来,难免想要知根知底,知道深浅,也要知道长短。 千骑营这边对于武将,尤其是对于京中掌兵权的云麾将军,了解的最为详细。 一摞子竹简放在了楚擎的案头,都是关于蓝韧山的。 祖籍哪里,多大岁数生的孩子,老婆哪的,平常有什么爱好,很详细。 一边看,京中百事通江月生一边口述,直到后半夜,楚擎下定决心了,这家伙必须当兵部尚书,谁说都不好使。 一封封书信被探马带到了各处府邸,这还是自楚擎搞到章松陵后,第一次同时联络了那么多人要他们在朝堂上支持自己。 南宫平回到了府中,寻他叔父南宫玺,明天上朝牵头,必须把这事敲定。 此时正在家中奶孩子的蓝韧山,并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直接套他脑瓜子上了。 第二日早朝,蓝韧山也上朝了,刚回京,作为云麾将军肯定要“述职”的,太子给他叫来的,于情于理都要上朝。 正常情况下,蓝韧山上朝不吭声,等着散朝,如果太子叫他,他就去敬仪殿,谢绝兵部尚书这个差事。 如果太子不叫他,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问问秦罡要不要回东海,不回东海的话是不是继续吃闲饭。 这就是楚擎致力于改革朝堂弊病的缘故,太扯了,一点都不正规。 打个比方,黄老四在龙椅上问正事,突然提到了一个叫做张麻子的县令,可能就是无意中因为某个地方民情提到了这个人,没聊出个所以然,天子带着几分困惑,等于是这个问题没聊出答案,不过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可有可无。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如果这个县令距离不远,知道这事后,第一时间就得入京,想方设法上朝或是待朝,等着天子询问。 可笑也就可笑在这,黄老四可能早就忘记这个事了,可张麻子不敢忘,患得患失的,就怕天子再提及。 最后就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天子这辈子都不会谈这事了,张麻子在京中待了好久好久,白等。 还有一种,就是天子又问起来了,然后张麻子赶紧上殿。 天子腚眼一看,开口问了,你叫张麻子。 张麻子回答,是。 天子皱眉问道,你脸上怎么没有麻子呢。 张麻子诚惶诚恐的回答,这事谁问谁死。 所以说这就是个很操蛋的事,官员们的投机心理太重了,可能因为天子一句话,可能因为尚书或者朝臣一句话,地方官员就得屁颠屁颠跑到京中,地方政务也不管了,都想方设法往京中凑。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一点都不夸张,不胜枚举。 现在云麾将军蓝韧山也是这个情况,昨天倒是拒绝楚擎了,可楚擎和没和太子说,太子又是否当真,他是一点数都没有,运气好了,太子让他去敬仪殿,问一下为什么不想当这尚书,解释清楚就好了。 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太子根本不提,直接忘了,可过了好几个月,又想起来了,但是蓝韧山还回东海了,太子就会生气,好啊,我让你回来,问你尚书的事,你又跑了,这是没把我当人看啊。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云麾将军至少还能上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品级低的话,还会出现另一种误会,太子都没吭声,上官急眼了,开口就喷,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让你回来,你不老实待着等着问话,满哪跑,脑子不好使吧,就你这样的,以后也别想升官了,情商忒低。 这也是为什么大人物需要谨言慎行,因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影响到某一个他们完全忽略的人,乃至一群人无数人。 此时的大殿外,文武百官都在待朝,京兆府府尹马睿也上朝了,站在楚擎身后。 楚擎还是那个毛病,很多事一知半解,光有个概念,说完后就不管了,反倒是小伙伴们做起来总是不解其意,南宫平就是最憋屈的,老是跟着楚擎屁股后面问。 就商部衙署这事,想要和九寺一个级别,很难,涉及到的问题太多了,现在只能挂在京兆府下面。 马睿苦笑连连:“楚贤弟,你这是将愚兄架在火上靠啊,你将风声放出去后,多少人前来京兆府质问本官,这六部九寺,早在开朝时便有,突然冒出来个商部衙署,与九寺平齐,又是京兆府筹办,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吃竹子拉筐,倒反天罡?” 马睿:“…” “哎呀,这有什么的,就当是十寺了。” 长叹了一声,马睿郁闷道:“下了朝,想来又有不少人寻上门来,要愚兄如何说啊。” 楚擎冷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就说,所以,今天我好话说尽,谁如果再在群里,不是,谁如果再在京中散播一些不良信息,负能量,别怪我不客气,撕下脸皮,至少我有把你弄到舱里…额,弄到京兆府大牢里的能力,只有一条,扰乱京中治安,你那些关系,后门皆不可用…” “慢着。”马睿一头雾水:“你知道本官是何人吧?” “知道啊,京兆府府尹。” “可你这番话说的,怎地和本官是那当朝宰辅一般。” 楚擎哈哈大笑,就官威这一块,主任可比当朝宰辅厉害多了。 击鼓鸣鞭,一行人上了殿,众人都往议政殿中走,历来横的和主任似的楚擎,今日难得冲着一位臣子拱了拱手,显得很热络。 结果这个臣子非但没感到受宠若惊,反而是一副皱眉模样,此人,正是瀛岛跑酷第一人,蓝韧山! 第1645章 众望所归 文武百官站好后,如今已经成了全职太子近侍的孙平,扯着公鸭子嗓子喊了一声开朝,南宫玺率先出班。 现在朝堂那股子磨磨唧唧的风气已经改的差不多了,还是以尚书省、六部、九寺的顺序奏事,只不过现在是有事说没事就憋着,不能因为水而水,水,可以,得水之有物。 南宫玺平常是不怎么水的,出班的话肯定是有正事。 “入夏后,又临武选,各道车马、甲政诸事要拿出个章程,因为兵部尚书之职空缺,皆由柱国将军秦罡操办,所谓名不正言不顺,老臣上奏,应尽快任兵部尚书一职,主管武选之事。” 太子看了眼殿柱,没看到楚擎,微微点头:“老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这兵部尚书之位非同小可,不知老大人与吏部可有人选,诸臣,可有人选?” 南宫玺退回去了。 就是这个规矩,人多好办事,人多有人多的规矩,人少有人少的规矩。 就好比攻讦弹劾,假如要弹劾楚擎,如果是一个人的话,直接跳出来了,哎呀殿下啊,楚擎不是人,是活畜生,是王八蛋,是搅屎棍,是马主任,如何如何的。 那么天子和外朝,直观印象就是某个人将楚擎骂了。 可要是跳出来一帮人呢,比如说大舅哥跳出来了,说楚擎不是人,然后邱万山跳出来了,说楚擎是搅屎棍,秦罡跳出来了,说楚擎是马主任,南宫平也跳出来了,说楚擎王八蛋。 那么给天子和外朝的直观印象,就是满朝文武都在骂楚擎,不是一个人,是满朝文武,这么一想,楚擎肯定有问题。 这就是朝堂上不少人拉帮结伙的缘故,单打独斗,威力不够,拉帮结伙,一个字,妥! 弹劾攻讦是这样,反过来,举荐某个人,也是如此。 一个人说你好,未必好,一群臣子说你好,天子就得重视起来了,这逼是不是营党结私要造反了? 南宫玺提的事,却不能直接推举某个人,这样难免让人误会。 不会被人误会的人,肯定是兵部中人,如今兵部衙署的一号扛把子,秦罡。 “殿下,老臣倒是有一人选。”秦罡走了出来,也是回头看了眼殿柱,随即朗声道:“我兵部有一虎将,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更是忠君爱国铁骨铮铮之辈。” 蓝韧山还搁那看热闹呢,一脸不屑,老子怎么没听说过哪个狗日的文武双全德才兼备? “老将军所言极是,国朝不乏军功卓著之人,尚书一职非同小可,需德才兼备方能服众。” 邱万山走了出来,连连点头附和:“有赖千骑营大统领,国朝军器犀利,火药弩、猛火油,皆是神兵利器,有此神兵利器,上了战阵便是想败都难,军功倒是其次,首看这军器技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连这火药弩、猛火油等物都不了解,如何胜任兵部尚书一职。” “邱尚书说的是。”秦罡笑道:“本将推举此人,便是如此,不谈军功,军器之术,必然是熟络的。” 蓝韧山撇嘴撇的更厉害了。 马睿也开口了:“本官虽非武将,最为看重的便是这品行,品行,非是品性,观人,观其行,这品行乃是重中之重。” 蓝韧山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殿柱方向,心理有些不乐意了,觉得楚擎在朝堂上已经算是只手遮天了。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还品性品行,为了让谭忠平上位,都开始指鹿为马了,就姓谭的那熊样,大字不识一箩筐,急眼就打人,满哪嚷嚷他管楚擎叫贤侄,什么货色,还尚书。 作为作为名义上的朝堂大员,马睿发表了他对兵部尚书的期望:“微臣觉着,品行,虽是外,却也观内,就如同往日那些飞鹰走马的世家子,哪个不是在武卒抓到过,长辈训斥过,光是百姓的状书,便摞的如同小山一般,提及哪个不是破口大骂,畜生行径,畜生行…” 殿柱后面的楚擎越听越不对劲。 这老小子搁那内涵谁呢? 太子殿下点头都点的脖子发酸了,一副终于忍不住的模样看向秦罡:“如此一说,想来便是我朝堂之中的国之栋梁,那秦老将军想要举荐之人,是…” “我兵部云麾将军…当当当…” 秦罡回头一指:“兵部德才兼备品行兼具国之栋梁,蓝韧山蓝将军。” 音乐起,灯光聚,所有人都看向了蓝韧山。 蓝韧山抽了抽鼻子,愣了一下,然后…又楞了一下,最后指了指自己:“就我啊?” 秦罡:“…” “原来是蓝将军!” 太子也是个演技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孤平日就听父皇多多提及蓝将军,蓝将军,自是不二人选。” 蓝韧山一脸懵逼,下意识猛然看向殿柱,满面火光。 好你个楚擎,到底还是想坑本将! 秦罡唤了一声:“蓝将军…” 国朝跑酷第一人蓝韧山想骂人,骂楚擎,奈何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殿下,末将…末将恕难从命。” 文臣们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谁也不可能上赶着直接兴奋的大叫道哎呀就我拉就我拉,终于到我啦,人家好开心。 都是要脸的,肯定要推脱一番,这样才显得逼格高。 太子笑道:“蓝将军莫要推辞了,兵部尚书一职,舍你其谁。” 秦罡笑道:“本将刚刚说了,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更是忠君爱国铁骨铮铮之辈,蓝将军何故推脱。” 蓝韧山满面懵逼:“末将…是虎将?” 秦罡哈哈大笑:“当初北关大帅楚文盛假意反叛,兵部诸多将军束手无策,唯有蓝将军请命愿去北关平楚文盛之乱,不记得了。” 蓝韧山:“…” 阿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现在回头一想,那可不是虎将吗,就没比自己更虎的了。 “可末将…”蓝韧山急了:“可末将这军功…” “刚刚本官也是说了。”开口的是邱万山:“军功倒是其次,首看这军器技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连这火药弩、猛火油等物都不了解,如何胜任兵部尚书一职,蓝将军可了解这新式军器吗。” 蓝韧山下意识点了点头,别说我了,就东海那边,连条狗都了解。 “可…” 阿蓝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了,秦罡和邱万山一唱一和,这话…不,这套越看越像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呢。 终究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蓝韧山梗着脖子一指马睿:“可尚书之职干系重大,马大人也说了,注重其品性…” 马睿乐呵呵的问道:“蓝将军飞鹰走马吗?” 蓝韧山摇了摇头,上班地方距离府邸比较近,就靠两条腿。 马睿:“蓝将军,醉酒横行吗?” 蓝韧山还是摇头,他不爱喝酒,只喝茶。 马睿:“蓝将军,被百姓投过状子吗?” 蓝韧山依旧摇头,他见到百姓比较害怕。 马睿:“蓝将军,有狎妓这喜好吗?” 蓝韧山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他没钱,也没这爱好。 马睿都好奇了:“蓝将军,喜爱何物。” 蓝韧山只是摇头,他没什么爱好,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女…没爱好没爱好。 马睿:“那蓝将军,是活畜生吗?” 蓝韧山非但摇了摇头,还下意识看了眼殿主。 南宫玺、秦罡、邱万山、马睿,齐齐看向太子。 南宫玺:“殿下,兵部尚书,非蓝将军不可。” 秦罡:“朝中虎将,铁骨铮铮!” 邱万山:“精军器,博学多才。” 马睿:“品德无瑕,无可指摘。” 太子:“好!” 什么是老臣,这就是老臣,淡化没有的,突出有的。 文臣们算是服了。 虎将,那是虎将吗,那单纯就是虎。 还精通军器,去东海三道随便挑个舟师军伍都懂怎么操作火药弩和猛火油。 还有这品德无暇,这就是个小透明啊,谁没人认识他,谁去关注他。 楚擎出班,眯着眼睛扫了一圈文臣,阴恻恻的说道:“本统领附议,你们…随意。” 文臣,全都跳出来了。 “附议…” “附议附议…” “附议附议,特别附…” 第1646章 不情不愿 兵部尚书这事,定下了,可谓是文武百官齐齐赞同,蓝韧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兵部尚书,要么,原地上吊吊死在议政殿中。 散朝了,蓝韧山肺都气炸了,都想和楚擎拼命了,拼他自己的命,结果楚擎跑敬仪殿找太子吹牛b去了。 敬仪殿中,太子哭笑不得:“楚师,为何刚刚在殿中,学生见那蓝将军似是真要推辞,并非做戏?” “是,他是真不想干。” 楚擎没有笑,反倒是脸上露出了敬重的表情。 昨夜他给几个臣子去了信件,让南宫玺牵头,大家支持。 怎么说也是千骑营大统领,朝臣的什么德行他还是了解的,实在想不出谁比蓝韧山更适合了,随着与江月生交流了一番后,楚擎决定了,就是当赵高,也必须让蓝韧山当这个兵部尚书。 “蓝将军不想干,非是不喜高官厚禄,而是怕。” “怕?” “怕做不好,昨夜臣才知晓这蓝韧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楚擎微微摇了摇头,苦笑着将他了解的事情和结论讲述给了太子听。 就是怕,单纯的怕,蓝韧山并不是什么有野心的人,带点乐天知命的性格,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用蓝韧山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想在战阵上证明自己,仅此而已,不负一生所学。 结果他战阵上还真是啥也不是,很搞笑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战阵行,可实际上根本不行,他觉得自己除了战阵,其他的根本不行,反倒是事事都行。 他这个心理,就类似于一个绩效垫底的业务员,总想着签个大单证明自己,但是呢,他又想不上,更不想做经理,做总监,乃至做执行总裁,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块料。 换了别人,一想到有身份有高薪,要么就是试试,要么就是拒绝。 蓝韧山是后者,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拒绝,拒绝的缘故,是怕害了公司。 这样的人,有,不是没有。 可蓝韧山最令人值得敬佩的是,当所有人都拒绝,都明哲保身,都低头默不作声的时候,他会站出来,明知自己不行也要站出来,站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站出来的话,就没人能够站出来了。 就如同当初老楚假意叛乱的时候,连秦罡都哆嗦,兵部其他将军们别说主动请缨了,深怕踏出京城一步都会被楚文盛误会。 就是在这时候,蓝韧山跳出来了。 蓝韧山就是这种人,我不行,我不上,可如果没有人敢上,那我必然要上! 事实上在东海,他的所作所为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不少军伍被困在了瀛岛腹地,人数有多有少,因为战略目的,因为其他原因,没办法救,或者救的不及时,蓝韧山跳出来了,就带着几个亲卫,带着舆图,带着少量的物资,过去之后带人跑路。 不止是带人跑路,如果哪一路的军伍领军的战死了,蓝韧山也会及时补位,不是过去带人打仗的,还是带人跑路的。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蓝韧山,楚擎从瀛岛回来了,战损至少要多出两成。 一句话就可以概括这种人,我不行,可我必须上,这就是蓝韧山! 他就仿佛一个徒有其表的定海神针,可他至少有这个“表”,让人安心。 更不要说,他并非是徒有其表,战阵上只是徒有其表,但是跑路绝对是昌朝第一人。 作为云麾将军,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家伙没有任何爱好。 别的将军喝酒,他滴酒不沾,就是爱喝茶,平常也不买茶,没闲钱买茶,别人给就喝,别人不给他就抢。 别的将军有不少喜欢逛花船的,蓝韧山从来不去,就是挺令人不解的,没事就去南市溜达,而且总往卖女红女装的地方溜达,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昨日在衙署之中,也是无意,蓝将军浅谈了几点关于兵部以及军伍改革之事。” 楚擎面露正色:“原本臣以为最应解决的是待遇和抚恤问题,却忽略了另外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楚师是指?” “军伍的精神建设,也就是内心,武器、军器,都是外物,真正让军伍善战的,是一些更加内里更加深层次的东西,就如同边军,边军之魂,蓝将军一针见血的指出,无论是府兵还是辅兵,只要是兵,就要有军魂,这才是最为主要的,比想的更加多,了解的更加透彻,包括军伍安置问题,都想过,想的很全面。” “楚师所言极是,这番话,父皇也多有提及。” “蓝韧山还提出了关于备兵的概念,我理解的不太全面,大致意思就是关于将军人变成一种职业,终生职业,卸甲之后也并非是彻底脱离的军营,朝廷会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很多想法与我们的设想不谋而合,甚至比我们想的还要多,还要细致,如果他来做兵部尚书,很合适,真的很合适。” “楚师历来未错过,虽说如此要职需过吏部更需父皇首肯,不过父皇亦是信任楚师的。” 昌喻微微一笑:“既楚师如此笃定,蓝将军又百般推辞,那便不要拖下去了,授官,昭告天下。” “是的,对蓝韧山这种人来说,只能赶鸭子上架,臣有信心,战阵,不需要他,但是关于军伍的各项决策,他一定会尽职尽责的。” “孤相信楚师,历来如此。” 楚擎满意的点了点头,二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后,楚擎告退离宫。 走在皇宫之中,楚擎心情很好,又了了一件心事,能有蓝韧山帮着查缺补漏,结合现在昌朝的实际情况,关乎军伍的政令会越来越完善。 眼瞅着快到皇宫了,楚擎面色微变。 因为他见到一个人在出口处蹲着,和要堵谁似的。 定睛一瞧,正是蓝韧山这虎…虎将。 暗暗骂了声娘,楚擎叫来一个小太监。 “看见那家伙了吧,一会你跑过去,说太子相召,给他支开,入宫后,你再说逗他呢,太子没叫他。” 小太监瑟瑟发抖:“那他会不会打奴婢?” “他会不会我不知道,你觉得你要是不干的话,我会吗?” “会!”小太监重重点了点头,撒丫子跑出宫门找蓝韧山去了。 第1647章 回不到的曾经 大人物的一句话,小人物身死族灭。 大人物的一句话,小人物跻身六部尚书。 蓝府,如同谁要下葬似的,愁云惨淡,国朝跑酷第一人,就这么闹心扒拉的荣升成尚书了,蓝韧山接连几天去千骑营衙署堵楚擎,被三道隐门三大高手贺莫问、柳乘风、贺季真摁在地上狂揍,连续三天,非要找楚擎讨个公道。 鼻青脸肿的蓝韧山就这么接受现实了,爹死娘改嫁一般,接受了同僚们的祝贺,哭丧着脸,看着蓝府的牌匾,成了兵部尚书府,强忍着泪水,看着大夫人欢天喜地的领了诰命夫人的旨意,咬牙切齿,接过了好像是拉了保险的手雷一样的兵部尚书印章。 蓝韧山扬言,和楚擎不共戴天! 楚擎让人又送去了些茶叶,蓝韧山又说了,真香。 大昌朝再次焕发了活力,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旧的政令被彻底取消,新的政令传遍了中州各地。 越来越多的新衙署建盖了起来,军保署、商部衙署、匠院、农院、医学院等等。 钱粮如同流水一般调拨了出去,无数钱粮也汇聚到了京中,朝堂之上,越来越务实,越来越多的人前往了琉球岛,瀛岛上越来越多的军伍回到了东海,休整一段时间,再前往了高句丽。 楚擎还是如同一动不动的乌龟一样,缩在千骑营衙署中。 南宫玺已经问过了几次,关于获封的事,关于他这皇子身份的事,甚至还询问了一下什么时候和陶若琳成婚,楚擎总是回避着。 他不是非得在一个县男县子的身份上吊死,只是想要这一日,让一些许久不见的人陪伴着自己,见证这一日。 可该回来的人还未归,原本留在身边的人,越来越繁忙。 大军哥成了云麾将军,每日出入军营。 墨鱼主管匠院,几天都见不到一次。 风道人和贺莫问去了书院,传授一些实用的本事。 王天玉依旧没正形,天天腻在绿珠身旁。 廖文之在京中天天堵儒生,现在名士大儒都不出门了,怕碰到廖文之,就剩下一群刚入社会的儒生,廖文之抓着一个毒打一个,儒生们读书识字十来年,碰到廖文之之后,好点的怀疑人生,心志不坚定的,直接怀疑人生。 肖轶被吴王昌承恪忽悠的晕头转向,不明不白的开始学习政务,关于治理封地之事,陶琪还怯生生的管吴王叫了一声爹。 南宫平终究成了一位不算寺卿的寺卿,主管商衙,南宫玺还特意前来答谢,说什么南宫家终于有后了,旁边的南宫守傻乎乎的笑着,仿佛他不是亲儿子似的。 大舅哥犯了相思病,上朝,下差,思念着一个几乎没太多接触的女子。 林骸转职了,跟着贺莫问混了两天后,喜欢上了医学,尤其是外科方面的,为了学医,已经开始学习识文断字。 仇宝玉和江月生混的很熟,老毛病又犯了,专业撬墙角,或者说是当媒人,非要和江月生争一争白家的掌上明珠白怜儿,逼的二狗只能去告白,然后就被婉拒了,母胎单身专业撬墙角的仇宝玉说,泡姑娘这事,他太熟了,然后又开始帮着江月生继续追白怜儿。 曹琥被授予了湖城知州的官职,抓耳挠腮的在跟着邱万山学习如何治理湖城,如何占朝廷的便宜。 付老爷子终于给了秦罡几分颜面,付家二少去了兵部,用沙盘将所有将军们吊打一顿,然后又被楚擎踹到书院教授学子们兵法了。 温雅化身严父,天天蹲在书院里,监督白彪和一群少年军伍们读书上课。 就连昌贤也守在农院,如同一个老农,悉心呵护着土豆与番薯的种粮。 如今回了京,人多眼杂,楚擎无法再像东海那般天天和陶若琳出双入对,照顾陶若琳,也照顾陶瑸的脸面,还未成亲,天天腻在一起不像话,陶家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脸上过不去,哪怕陶瑸和陶若琳根本不在乎。 唯有福三,三哥如同楚擎的影子一般,永远在目之所及之处,与楚擎形影不离。 还有个青阳郡主,撅着嘴,趴在桌子上,和楚擎大眼瞪小眼。 “表叔儿表叔儿。” 青阳很不开心:“人家要玩狼人杀。” 楚擎强颜欢笑着,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 以前,青阳嗷呜一声,小伙伴们抢都抢不到位置。 现在,青阳从天亮嗷呜到夜晚都凑不齐一桌子人,还有好多总说自己是一匹好狼的探马们被青阳拉着滥竽充数。 “表叔儿…” “表叔儿表叔儿…” “表…” 楚擎揉着脑袋:“衙署里那么多探马在这撅着,你找他们玩去不行吗。” 青阳委屈巴巴的摇了摇头。 楚擎哭笑不得:“嫌他们玩不过你?” “我想和大家一起玩儿。” “那就叫他们啊。” “我想和阿轶、廖老师、大军哥、弗莱迪…” 青阳撅着嘴,喃喃道:“想和他们玩,想和他们…我想他们了。” 楚擎长叹了一声。 都在京中,又不是离京了,想他们,骑着马看望就是了。 可青阳的意思,并非是想念某个人,而是想念着无忧无虑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一起吃吃喝喝,一起玩狼人杀,一起在沙滩上老楞老楞的跑着。 大家越是忙,青阳越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无法回到那时。 没有任何征兆,仿佛大家突然都忙碌了起来,回衙署的人,越来越少,那些原本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们,似乎多了很多朋友,多了很多公务,多了很多令他们无暇抽身的事,渐渐地,慢慢的,就变成了常态,衙署之中依旧人来人往,可再无以往那般,聚在一起,都闲的打哈欠,你说我一句,我骂你一句,旁边的人起哄,热热闹闹的。 “去书院吧。” 楚擎笑道:“书院有好多学子,快休沐了,找墨家弟子给你做一些风筝,将宫中的灵狼、橘狸纱带去,叫上萍儿,找学子陪你一起玩。” 青阳低着脑袋:“老楞…” 楚擎面色一滞。 老楞,翱翔天际的老楞,留在了东海。 很多东西,都留在了东海,带不回京中,因为京中人太多,事太多,令人开心的,也就少了。 “表叔儿,我们还会回东海吗,我想老楞了。” 楚擎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大家也会回去吗?” “会的,谁不去,我打断他狗腿。” 青阳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嘻嘻的跑走了,骑着萍儿,去宫中接灵狼和橘狸纱。 这可能是楚擎第一次对亲近的人,承诺了一句做不到的诺言。 第1648章 故地重游 楚擎苦恼了,真的苦恼了。 接连几日,他跑到了各种新衙署中,跑到六部九寺中,跑到各处军营中,猛然发现一件事。 小伙伴们很忙碌,忙得脚不沾地,施展着他们的抱负与理想,可他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廖老师毒打儒生,太过正经,不悲苦了。 柳乘风满面慈爱,不苦大仇深了。 南宫平也不鼓捣暗器和毒药了,就在班房中和商贾磨嘴皮子。 林骸还是双手血淋淋的,可丑陋的面容,看起来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肖轶在齐王府中,不练铁枪了,练毛笔字。 大军哥骑在战马上,小心翼翼的,总想要一夹马腹跑个痛快,可军营之中,马儿如何狂奔。 温雅将陌刀放在了楚府中,每次入夜都会回来,摸上两下,又幽幽的叹了口气,转头气呼呼的让白彪继续读书。 墨鱼在班房中画着图纸,总是日内瓦日内瓦的。 就连曹琥,在礼部中的曹琥,穿着官袍,徘徊在北市,路过赌坊时,搓着手,最终还是回到了邱万山的班房中,询问如何治理民生。 走在南市之中,楚擎敲着自己的脑袋:“不对劲儿,哪里不对劲儿。” 三哥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对劲儿的,是人生,如今,楚擎身边的人,不像是团伙了,更像是团队,依旧亲近,只是这亲近,有些远了。 漫无目的的走着,楚擎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驻足后才发觉,来到了一处铺子前,烫金的招牌,奇珍阁。 楚擎露出了笑容,这里,有好多回忆。 “哈哈哈。”楚擎如同一个孩子似的,加快了脚步,兴奋的跑了进来:“掌柜的,快出来,老子要卖诗。” 终于有一个没变的了,胖胖的掌柜的。 一见到楚擎,掌柜的纳头便拜。 楚擎一把托起了掌柜的,笑呵呵的:“还记得我?” 掌柜的汗如雨下,连连点头,记得记得,好多人都死不瞑目了还记得您。 楚擎和其他朝臣不同,别的朝臣做事,愿意在朝堂上见分晓,楚擎比较接地气,好几次大活都是当着百姓的面干的,京中不认识楚擎这张脸的,不能说没有吧,少,很少很少。 三哥也露出了笑容,第一次见老四时,就在这里。 楚擎目光越过了掌柜的,面露惊喜之色:“那把琴,还在!” 快步走了过去,古香古色的琴。 楚擎紧张了起来,转过头看向掌柜的:“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陛…逼逼赖赖的黄老弹的琴?” 掌柜的连连点头。 逼逼赖赖的黄四是谁他不知道,但是他对楚擎有印象,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印象,可以说是梦魇了,一想到占过千骑营大统领的便宜,他都想投案自首了。 楚擎问道:“多少钱?” 掌柜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五…五百贯?” “卧槽!”楚擎开口就骂:“你怎么不去抢?” 掌柜的跪在地上就磕:“大统领息怒大统领息怒啊,最近铺子买卖不好,儒生被个疯老头子骂的都不敢出门啦,无人再来购买诗词歌赋,您要是不急,那小的这就去抢,您说抢谁的,小的就去抢谁的。” 楚擎一脸懵逼,福三骂道:“我家少爷问你这琴多少钱,谁管你要钱了!” 掌柜的也懵了,满面不可置信的望着楚擎:“您买琴,还要花钱?” 楚擎:“…” 三哥随手抽出一张银票,十贯面值,拍在了柜台上:“包好,送到千骑营衙署。” “等会。”楚擎极为不解,认真的问道:“你听谁说我买东西不花钱的?” 这一问,掌柜的也回答不出来了,你不是活畜生吗,活畜生买东西,就是不应该花钱啊,花钱你当什么活畜生? “不是,回答我啊,你别告诉我,本统领出道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百姓还以为我横行京中买东西还不花钱?” “没有啊。”掌柜的一头雾水的说道:“百姓都说您好啊。” “那你为什么以为我买琴不花钱。” 掌柜的傻了吧唧的回道:“我不是百姓啊。” “那你是啥?” “小人是商贾啊。” 楚擎算是服了,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最近新出台的政令,都和商贾有关,不是说打压商贾,而是政令和律法越来越详细。 也正是因为如此,民间就误会了,加上之前给商会烧了,都以为要打压商贾,基本上是不拿他们当人看了。 大家都知道,楚擎对百姓好,可没人说楚擎对商贾好。 “起来,问你点事。”楚擎挠着下巴:“最近昌律新文,关于商贾的,都知道吗?” “知道知道。”掌柜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都要背熟的。” “那我考考你。” “您问。” “关于昌律中…” 顿了顿,楚擎开了口:“额…” 额了半天也没额出个所以然,直到这时楚擎才发现,最近出台的政令,他光是知道大致什么意思,具体怎么写的,他是一概不知。 “算了,我堂堂的千骑营大统领,没事和你一个小商贾消磨什么时间,记得交税,拜拜。” 翻着白眼,迈着八爷步,楚擎离开了。 三哥指了指柜台上的银票:“你还要吗?” 掌柜的:“我…能要吗?” “你不要老子拿走了。” “…” 福三抓起银票,追楚擎去了。 这叫什么,这叫会过日子,楚擎刚出道的时候,拿贞操换假钞,奇珍阁就是卖楚擎剽的那些半首诗,赚了上百贯不止,要他一张琴,还是便宜他了。 走出了奇珍阁,楚擎举目四望,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没什么事可干了。 “嗯…”楚擎皱起眉头,不敢闲下来,一闲下来,就会怀念一些事,怀念一些令他快乐的事,关于海,关于船,关于郭城,关于笑容,关于海上的船的船舱里的床。 “不行,得找点事干,对了,回去的时候记得让探马将琴送到付家的镖局,尽快送到东海的军伍手中,再让军伍去高句丽转交给老四。” “少爷有话要带吗?” “告诉老四,我想他了,就这一句话,琴给他,笑话笑话他。” 三哥点了点头,他明白楚擎的意思,一张琴,胜过千言万语。 “三哥,咱是不是得找点事啊?” 福三点了点头:“少爷您说是就是。” “那干谁…不是,那干点什么呢?” 没想到干什么事,事主动找来了。 江月生骑着马,疾驰而来。 “大人,高句丽使者入京,议和,和亲!” 江月生翻身下马,再次重复道:“议和,和亲,使者已是入了城,快要到达鸿胪寺了。” “议和,我懂,可你这个和亲,是几个意思?” 第1649章 父子逼亲 关于高句丽的战事,楚擎一直不是关注。 高句丽那边都快成练兵的地方了,舟师新卒源源不断的被派了上去,火药弩和猛火油都用不完,老昌大黄兵分两路,推进的速度并不快,稳扎稳打,同时将大量的战俘和掠夺的财货送了回来,没出过问题。 要知道高句丽岛上不止有大昌军伍,还有太阳国度的番人战士们,算是雇佣兵性质,数量众多,性价比特别高,武器自己带,粮食自己抢,钱…昌朝也一分不给。 这些人效忠的是长公主,老昌大黄是他们国王或是女神的亲戚,给自己老大的亲戚出苦力,没毛病。 朝廷没干涉过,因为又是一个以小博大紧张刺激的事,回报太高了,也就任由老昌大黄二人折腾了。 对于还要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朝廷同样没干涉,也不过问,嘚瑟去吧,大家已经习惯昌喻主政了,觉得和老四在的时候区别不大,就是老四前一秒挂了,这一秒全国朝可以披麻戴孝,下一秒不用吃席,昌喻直接登基,一点问题都没有。 楚擎不关注,是因为没什么关注的意义,怎么打都打不输,再一个是打仗又不是请客吃饭,哪能三天两头就完事了,与其关注那么远的事,不如研究研究眼巴前的问题。 结果高句丽突然派使者过来议和,还要和亲,这就让楚擎诧异了。 上了探马的马,楚擎带着三哥前往了宫中,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议和,楚擎能理解,和亲,他不是太理解。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以为高句丽就是后世的韩国,实际上并非如此。 别说韩国了,连朝鲜都不算,如果只看历史渊源和地理位置的话,那倒是算朝鲜,高句丽是高句丽,高丽是高丽,不是一回事。 朝鲜半岛也不是就一个高句丽,还有百济与新罗。 高句丽非但不是后世的韩国,而且相当的猛。 历史上隋朝灭国有着诸多的原因,要问最根本的原因,与三征高句丽有着直接的关系。 隋炀帝并不是一个废物昏君,人家也是有雄才大略的,三征高句丽,也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 在正常历史进程中,高句丽不但占据了整个朝鲜半岛,还一直向西北突进,整个辽东地区都是人家的地盘,什么契丹啊靺鞨这些比较猛的部落,都是人家小弟,巅峰时期,光是步骑就有三十万,东亚地区,仅次于隋朝。 而且第一次开片的时候,是人家高句丽国王带着各族联军进犯的隋朝边境,隋文帝发兵至少三十万,还打的灰头土脸的。 虽然最后高句丽国王选择撤军也俯首称臣了,实际上是个人都知道,高句丽野心不死,时机一到就会吞并东北地区。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隋炀帝才三征高句丽,不过打的挺窝火。 第一次,失败,算是隋炀帝战略决策失误。 调集了百万大军,一开始打的蛮不错,沿途高句丽各城都没怎么还手,撒丫子就跑,这也导致了隋朝大军有些轻敌。 结果人家在后方集结,直接来了个反杀,这一次轮到隋朝大军一退再退了,兵溃千里,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第二次,隋炀帝就开始der呵的了,嘚嘚瑟瑟的还邀请各国的老大观战,本来挺严肃个事,弄的和要上非诚勿扰似的。 其实那时候隋朝有很多猛将,结果隋炀帝也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什么都要管,将军们处处受到制约,反倒是一次次错过了战机,最后又没打明白,憋憋屈屈的回来了。 第三次隋炀帝倒是不der了,轮到其他人der了,本来这次隋炀帝吸取了教训,准备好好干一架,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打的像模像样,连下数城,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加两次钟就得了,第三次必须拿下,谁知杨玄感叛变了,为了镇压内部叛乱,隋炀帝二话不说,一个字,退,那是相当的果敢了,连根毛都没剩,所有人全退了。 哪怕是贞观年间,唐太宗李世民,猛不猛,那是相当猛了,就他那些儿子,哪个不是历史系的高才生,就他那些女婿,都不够穿越者魂穿的了,穿的公主都不够用了,结果呢,还不是被高句丽打败过。 同样的时空,不同的历史,高句丽现在也这样,很猛,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比瀛贼都猛。 因为人家政权更加集中,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真正的中央集权,猛将也有不少,加上占据主场,指望老昌大黄拿下,不是不可能,只是说短时间不可能,还得是真正意义上让大昌朝举全国之力去打这一场仗。 朝臣也好,楚擎也罢,没太大指望,能打打,最好打残,此消彼长呗,你那边恢复,我这边壮大,差不多了我再去削你就完事了。 结果这才过去几个月,议和也就算了,还要和亲。 楚擎对和亲这个词儿,有误解,却也不是根本性的误解。 公允的来说,高句丽的骨头还是很硬的,不到被揍的吱哇乱叫,议和会议和,但是不会和亲,因为人家特别考虑民间的反应。 有一说一,高句丽的百姓也是骨头硬,咱能站着死,最好别跪着活,民风也比较彪悍,虽然也有儒学体系,但是结合了他们本土的情况,中庸,嘻嘻,中你个大头鬼,真要是中庸,楚擎猛k瀛岛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想要渔翁得利。 楚擎来到宫中的时候,各部扛把子和一些老臣包括兵部将领们,都在。 舆图被挂在了墙壁上,太子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都望着舆图。 最后一个到的楚擎,装模作样告了一声罪。 “诸位大人,将军,怎么个情况啊,这怎么突然就议和了?” 昌喻面色十分古怪,其他人差不多也是如此。 楚擎心头咯噔一声:“咱吃了败仗?!” “倒不是,前线捷报频传。”秦罡解释道:“若不然,高句丽也不会派遣使者入京议和。” “他议和就议和呗,陛下和太上皇不是在高句丽吗,为什么让使者入京?” “因为和亲。” 昌喻小脸发红:“要与父皇和亲。” 楚擎乐了:“那不是省钱了吗,正好给选…额,正好赚点嫁妆,美滋滋,高句丽那边公主蛮多的,多要几个。” “高句丽的朝廷,倒是如此想的,只是…只是父皇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还要继续打到腹地?” “也不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父皇不要公主,要…要高句丽的女王。” “我…” 楚擎咧着嘴,俩消息,让他满脸呆滞。 一,高句丽的皇帝,竟然是个女的,而不是姓高的老爷们。 二,老四,要睡的是人家的国王! 愣了半晌,楚擎是真的震惊了:“陛下也太没溜了吧,意思就是说,国王不给他睡…不是,国王不嫁给他,他就继续打?” “倒不是,父皇给了高句丽两个选择,没将话说死。” 楚擎:“要么国王睡,要么国家跪?” 昌喻:“要么嫁父皇,要么嫁太上皇。” “卧槽,这尼玛不是臭流氓吗!” 群臣想要点头,当着太子的面,没好意思。 第1650章 高使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黄老四。 楚擎震惊了片刻也就接受事实了。 一群文臣们老脸通红。 儒家吗,最看不得这种事,不要脸,忒不要脸了,要么嫁我,要么嫁我爹,还是人家的女王,这叫什么事啊,说出去都不够丢人的。 相比文臣,武将们倒是比较专业,都是战阵上的猛将,看着舆图,开始低声研究的交流了起来,大致意思就是,哎呀我去,高句丽这老娘们得老漂亮了吧,要不然陛下和太上皇也不能这么耍流氓啊。 “臣倒是觉得,此事或有隐情。” 开口的是邱万山,没看舆图,面露沉思之色:“陛下虽是…不是,陛下文韬武略,又是个不要…又是个要颜面的天子,岂会做这种事,臣以为,莫不是陛下不愿休兵,这才刁难高句丽?” 一语惊醒…谁也没惊醒。 大家觉得应该不像是邱万山说的这个情况,因为黄老四的确能干出来这种事,这家伙距离昏君,现在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一咬牙一跺脚,就能跨过去秒变昏君。 旁边伺候的孙平,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其实黄老四不当人这事,他了解一二。 黄老四刚到高句丽的时候,说过,这群狗日的想害死老十,那就往死里整他们,不但要打他们,还要羞辱他们,为老十好好出一口恶气。 爷俩要娶人家女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羞辱的。 昌喻别人不信,就信楚擎,不由问道:“楚师,您怎么看?” 楚擎上哪看啊,他现在连舆图都看不明白,平常的时候都靠三哥现场指导。 装的和专家似的,望着舆图,楚擎问道:“昌朝大军打过去的时候,百济和新罗,什么反应?” “唇寒齿亡的道理,他们岂会不懂,甲士集结,枕戈待旦…” 开口的是国朝跑酷第一人蓝韧山:“自瀛岛回东海后,看过些高句丽的军报,想来我大昌军伍再深入的话,高句丽、新罗、百济,必会联军。” 此话一出,不少文臣们连连摇头。 对他们来说,可能打仗就是个算术题,一打三,就算能打赢,肯定消耗不少。 “这样吧,明天上朝的时候,先看看他们的使者怎么说。” 楚擎转头,叫嚷道:“鸿胪寺呢,鸿胪寺的代表来没来。” 鸿胪寺寺卿赵大雅吓了个机灵:“下官在。” 下官的自称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楚擎是有品级,只是这品级是宫中册封的,哪怕是朝臣品级不如他,也不用自称下官,更别说这还是个寺卿。 当然了,看人下菜碟,接连三任的鸿胪寺寺卿都被楚擎直接或是间接干掉了,赵大雅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楚擎大大咧咧的问道:“你那什么个情况啊,使者入京后去了你们鸿胪寺,说没说什么?” “下官入宫时,使者还未入京,属官带着人去迎接了。” 说完后,赵大雅还挺得意,人还没到我就入宫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你总赖不着我吧。 楚擎破口大骂:“气节,气节呢,你的骄傲放纵呢,高句丽都让陛下和太上皇揍成什么个熊样了,你还派人去接,我大昌朝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赵大雅:“…” 楚擎来气了:“你还敢顶嘴,说你不对啊?” 赵大雅吓得够呛:“我没顶嘴啊。” “还说没顶嘴,那你这是干嘛呢?” 太子和一群大臣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任由楚擎给鸿胪寺寺卿赵大雅喷了一顿。 昌喻笑吟吟的,邱总和南宫玺也是苦笑了一声。 他们不是傻子,楚擎也不是傻子,所以不是傻子的老臣们,知道不是傻子的楚擎要干什么。 “办点事都办不明白,得了,接待使节的事,就由我们千骑营来办吧,我们为主,你们鸿胪寺为辅。” 被喷了满头口水的赵大雅连连点头,脸上也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恍然大悟之后,是庆幸。 他也看出来了,楚擎找茬就是为了这句话,想要将这差事“夺”过去,而非是看他不顺眼。 蓝韧山望着表情变化的赵大雅,满面鄙夷。 让人骂的和狗似的,还一脸侥幸,现在的文臣怎么都这么个熊样。 阿蓝倒是有骨气,去千骑营掏楚擎,然后被贺莫问三人摁地上一顿揍,三次! “哦对,差点忘了,打听个人。”楚擎问道:“高句丽那边,有叫高建武和渊盖苏文的人吗?” 大家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楚擎看向赵大雅:“你那边呢,听说过吗?” “没。” “一群饭桶!” 昌喻不由问道:“这二人,莫非是高句丽的大将,难缠的很?” 楚擎摇了摇头:“我随便问问。” 本来就不是学历史的,而且又不是正经历史,楚擎能记住的就这俩人,还是比较出名的。 他以前推算过时间,按照正常发展的话,现在的昌朝应该介乎与隋末和唐初时期。 而在正常历史中,在这个阶段,掌权的不应该是个女王,而是荣留王高建武,之后则是渊盖苏文。 他就记得这俩人,先说前者,与隋朝三次战争后,高句丽王位落到了高建武头上,成为荣留王。 别看高建武给隋朝一顿怼,实际上这人还真不是什么好战分子,不是太愿意打仗,深知以高句丽的国力天天和隋朝掐架的话一点都不香,很容易挂掉,唐朝建立后,开始乐呵呵的套交情了。 首先是派遣了大量的使者跑到唐朝朝贡,其次是释放了很多战争中被抓的隋朝战俘,并不停的派人来唐朝学习汉家文化。 要么说有人的人点子就是背,本来和唐朝关系搞的挺好,对外是安全了,内部却又出现问题了。 高建武不好战,可他手下有一群大臣将军们好战。 这里就要提到高句丽第二个比较出名的人了,四字弟弟,渊盖苏文。 当时高句丽有个大臣,叫渊对卢,渊盖苏文他爹。 渊盖苏文长的挺帅的,真正的欧巴,只是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因为这小子从小就残暴,脾气不咋地,动不动就打人虐待人。 渊盖苏文他爹去世后,正常来讲是他接任。 值得一提的是,之后的事体现了高句丽那边的“特色”了,正常来讲,渊盖苏文是可以接他爹的班的,但是情况不太正常,因为百姓不同意。 放到昌朝这边,那完全是扯淡,百姓不同意有个屁用。 那边就是这么个行情,百姓不同意,你这父母官就做不了。 可渊盖苏文这个官二代能甘心吗,二话不说,直接跪地上了,求乡亲们给他一次机会,大致意思就是改过自新了,一旦当了官,肯定好好干,到时候我要是不好好干,你们再让我下来就完事了。 见到这小子浪子回头了,乡亲们一寻思,就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一点倒是和昌朝这边挺像,百姓们都很善良,总是给别人机会。 就这样,渊盖苏文成功上位了,要么说这小子是名人,说到做到,上任后果然没有辜负乡亲们的期望,直接抄起刀就砍,谁之前不同意他当官的,干死,说他不好的,干死,可能说他不好的,干死,反正就是干干干,死死死。 这事后期都传到扛把子高建武的耳中了,君臣都知道了这么一号人,这么一号不是人的人。 后来大家一合计,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啊,弄死得了。 还是国情不同,昌朝这边,是君让臣死,臣facebook。 高句丽那边不的,得想办法,走程序。 谁知渊盖苏文提前得知了这件事,要么说是狠人呢,先下手为强,给小弟们都叫起来了,说这事不行啊,姓高的要弄死我,咱先弄死他吧。 然后就趁着阅兵装作演武,直接大开杀戒,干死了一百多个官员,再冲进王宫。 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渊盖苏文,那是一个字不多说,抡刀子就砍,直接给高建武砍成了好几段。 这小子不单单是狠,也挺聪明,没自己当扛把子,而是扶持了高建武的弟弟高臧为王,这样就名正言顺了,他则是当莫离支,这个莫离支类似于昌朝这边的宰辅。 架空,独裁,专权,自此之后高句丽就算是他的了。 这小子掌控高句丽后,最大的功绩就是往死里恶心和得罪唐朝。 李世民想干他来着,长孙无忌没同意,劝李二不要多管闲事,好自为之。 李二寻思寻思,刚当皇帝没多久,也就算了。 谁知渊盖苏文那是谁都招惹,又去招惹邻国的善德女王了,女王嘤嘤嘤的和李二说,他欺负人家,你得给人家做主。 李二已经快急眼了,让人警告渊盖苏文,意思是说善德那小老妹和我处的挺不错的,我俩关系挺好,平常没事的时候给我撸…撸撸串儿啥的,给二哥个面子,年轻人,别那么气盛。 渊盖苏文都笑了,不气盛,那是年轻人吗,然后就给唐朝使者全关起来了。 这一次,李二是真急眼了,带着一群穿越者女婿以及历史高材生皇子们,亲自征讨高句丽,说什么也要弄死这小子。 楚擎能记住这俩人,高建武,是因为这哥们很聪明,就是有点惨,至于这渊盖苏文,非但狠,而且也能打。 只是他对不上时间,历史偏差也大,见到太子和其他人也不知道,又带着江月生匆匆出了宫,既然将差事揽过来了,肯定是要亲口问问的。 “去鸿胪寺找他们吧,二狗你再去找人问问,关于高句丽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啊,黄老四到底是要找妈啊还是找媳妇,不丢人吗。” 这话江月生没法接,只能回了衙署。 楚擎这边则是带着三哥,带上一群探马保镖,直奔鸿胪寺。 马上的三哥注意到了楚擎上扬的嘴角,会心一笑。 三哥知道,楚擎可不关心黄老四是找媳妇还是找娘亲,他只关注折腾,最好在东海折腾,最好带着人在东海折腾,最好最好最好是…带着人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去东海,或是异国他乡上折腾。 第1651章 议和不议亲 楚擎带着人马赶到鸿胪寺的时候,高句丽的使者刚安顿好。 八十多人,正使叫梁灿龙,就这名,楚擎直接捅死的话,满朝文武都没人多说一个字的。 但凡带龙的,要么是造反了,要么是准备造反,还有第三种情况,爹娘不想要这孩子了,要不然也不可能给名字取了个带龙的。 别说龙了,就天这个字都犯忌讳。 像徐天辰,或者王天玉,那都是读者管作…那都是胆儿比较大的,黄老四没追究,大家也很给楚擎面子罢了。 楚擎刚进鸿胪寺,一众官员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就是那种老子早知道有这一天的表情,像是要赴死似的。 这里也要提一嘴,能来鸿胪寺当官的,都是得罪人了,等于是被发配过来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在鸿胪寺当官是危险系数最高的,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叕被千骑营一锅端。 没搭理他们,直接来到番馆,探马很礼貌,冲进去耗着梁灿龙的脖领子给拽出来了。 一群高句丽使者们勃然大怒,你千骑营什么意思,光薅我们正使的脖领子不薅我们的,这是瞧不起我们吗? 要么说拳头大就是横,这是昌朝军伍高歌猛进,要是高句丽的军伍踏在了大昌朝的土地上,肯定比楚擎都横。 所以说,礼仪这种事,不能丢,但是有时候有点多余没必要,再讲礼仪,拳头不大,人家不鸟你,拳头大了,哪怕是天天可哪扔洗衣粉就是不要脸了,照样没人真的将你怎么样。 这里还要说一下楚擎,他根本不知道,在高句丽那边,他同样出名。 高句丽那边,知道黄老四叫什么名的,不多,但是对于楚擎这个名字,几乎当官的都知道。 楚擎的事早就在高句丽那边传遍了,给瀛岛东南西北四船军的战船全干翻,然后将瀛岛给围了,军伍下去连烧带杀,不能说残忍吧,只能说是相当的残忍了。 什么是使节,懂行情的才叫使节。 不但汉话说的溜,还得认识该认识的人。 梁灿龙四十多,长的矮矮壮壮,和健过身的潘子似的,一看探马的服饰就对上号了,再一看背着手一脸欠揍模样的楚擎,一眼就知道这比崽子肯定是千骑营大统领。 “小使梁灿龙,见过大昌朝户部署丞千骑营统领千骑营大统领边军三道军器监监正东海三道军器监监正前军嘟嘟东海三道舟师大帅楚大人。” 楚擎满面错愕之色,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认证过多少个职称了。 不少旁边为官的鸿胪寺官员感慨万千。 这才想起来,这家伙满打满算出道两年半,直接从一个放屁都不敢大声放的户部署丞活畜生混成了如今威名赫赫的…活畜生。 其实很多人都在想这事,也不得不佩服楚擎。 楚擎能混出头,和他的皇子身份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人是皇子,直接赢在起跑线上。 这家伙是弯道起飞,直接扑终点后才让人知晓是皇子身份的,出来混,全靠莽,和皇子身份一点关系都没有,反倒是有了皇子这个身份后,他还有点束手束脚的。 “懂事。”楚擎呵呵一笑,坐在了石凳上,一指旁边:“坐。” 梁灿龙很恭敬,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楚擎的对面。 “挺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是来质问的,为什么打你们高句丽,气势汹汹,结果没想到还挺懂事。” 梁灿龙想哭。 他想气势汹汹来着,思考过这个可能性,大昌朝,还算是讲理的,都比较理智。 主要是直接看到楚擎了。 问题是他知道楚擎根本不讲道理,更没有理智,光是各国使团,这家伙经手的各国使者人命,比他们从昌朝开朝到现在派出的使者都多。 还真别说,出名要趁早,楚擎出名就挺早的,对各国使团来说,成名一战是两年前的演武,仗着湖女族人和人形坦克似的在演武场横冲直撞,不知干死了多少个瀛人与凉人,连凉人正使都挂了。 “我先问,你来说。”楚擎打了个响指,福三冲着一群鸿胪寺官员破口大骂:“愣着作甚,泡茶去。” 鸿胪寺官员赶紧跑进了房间,赵大雅也来了,毕竟是鸿胪寺的寺卿,见到楚擎又开始不干人事了,二话不说,躲在了人群后面。 “我大昌的天子与太上皇,打到你们哪了?” 梁灿龙一脸懵逼,那是真懵,瞅着楚擎,仿佛在问,你们连打到哪了都不知道? “您,不知道?” “废话,打的是你们国家又不是我们中州,我上哪知道去。” 梁灿龙又想哭了。 他是看出来了,楚擎没撒谎,是真不知道。 堂堂的千骑营大统领,都不关注自己国家的陛下和太上皇带着大军打到哪了,只有一个可能,不在乎,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不在乎? 答案只有一个,这是没拿他们当人看呐。 毕竟是代表自己的国家,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梁灿龙…满脸堆笑:“打到壤王城了。” “我们损失的不多吧?” 梁灿龙低声下气:“大统领不要担心,不多不多,损失的都是我们国…” 说不下去了,梁灿龙他觉得自己有一天死了的话,一定是活活贱死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擎露出了笑容:“知道为什么打你们吗?” 梁灿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因为我们的水师…因为我们的水师去了瀛岛。” “对喽,那摇头干什么。” 梁灿龙眼睛已经带着泪光了:“可我们高句丽也没有怎么样啊,为什么…为什么打到了壤王城?”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那怎么的,我们大军过去不打你们,还刁几个薯条吃啊。” 鸡同鸭讲,楚擎根本没明白梁灿龙的意思,因为他没看舆图,看也看不懂。 壤王城已经快到高句丽的王都了,朝廷都准备迁都了。 楚擎对黄老四和太上皇的战斗能力,一直没个准确的概念。 和老楚肯定是没法比了,但是实话实说,真的很猛。 父子二人兵分两路,加上有火药和猛火油在手,那完全是放飞自我了,一边打一边抢,一边抢一边抓,以战养战,加上东海三道的支援太过给力,一路上高歌猛进,打到壤王城,愣是没什么战损。 不过也就止步于此了,因为壤王城后方开始纵深了,纵深太长太长了,至少是冷兵器时代纵深太长,补给线需要拉的很长。 即便如此,也没有阻拦住老四要睡人家国王的脚步,只不过现在是在准备,做好完全准备,算是暂时休战了,高句丽也才有机会派遣使者入京。 “小使带来女王最诚恳的问候,问候大人,问候太子,问候大昌朝的各位大人,小使想问…” 梁灿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楚擎:“怎么做才可以高句丽与大昌朝重修于好?” 楚擎回头看了眼三哥,鸿胪寺官员也是面面相觑。 这就是大家困惑的地方。 跑京中问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在高句丽的陛下? 楚擎拧着眉:“如果我们,不撤兵呢?” “那…”梁灿龙再次咬了咬牙,这次是真的发狠了:“那我就死在你面前!” 楚擎回头问道:“他们有副使吗?” 三哥点了点头:“有。” “哦,那给这傻缺拖出去乱刀砍死,我和副使接着谈。” “不死啦不死啦。”梁灿龙赶紧摇头:“大人息怒,小使冲动,冲动啊。” 楚擎笑吟吟的:“那以后还冲动吗?” “不冲动了。” “再冲动,惩罚你哦。” “不冲动不冲动。” 楚擎翻了个白眼:“重新说,如果我们不撤兵,你们能怎么的。” “高句丽,新罗,百济,联军!” 楚擎瞳孔猛地一缩,面色微变,再次回头看向福三:“新罗百济是个啥?” 梁灿龙:“…” 第1652章 屈辱附属 从某些方面来看,楚擎是个很浑蛋的人。 邱万山曾数次教导楚擎,何为规矩,为何要按规矩来办事。 楚擎一次又一次搞砸。 可他真的很幸运。 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接受他搞砸的人,陶若琳。 因为邱总可以在每次他搞砸的时候,帮他收拾烂摊子。 因为楚擎遇到了很多,可以陪他一起搞砸的人。 因为黄老四拍着胸脯对他说,砸就砸吧,朕给你兜着,只要钱到…钱不钱无所谓,主要是咱感情到位了。 搞着搞着,砸着砸着,慢慢的,真的可以随意搞砸了,只是这种搞砸,本身也代表着底气,代表着楚擎的底气,他可以搞砸,但是别人必须受着,也代表着昌朝的底气,我搞砸,你高句丽,也得受着,不受着,我大昌,就继续搞砸你。 楚擎能不知道新罗和百济是什么吗,只是通过这种态度来告诉梁灿龙,联军,又能怎么样,新罗和百济,算个屁,是火药弩炸不死,还是猛火油点不着? 茶水端来了,端茶的鸿胪寺官员哆哆嗦嗦,战战兢兢。 三哥接过茶盘,放在了石桌上。 楚擎将茶杯递给梁灿龙,笑着说道:“规矩变了,瀛岛私掠船,屡屡进犯我东海三道,他们的下场,你们看到了,你们应该庆幸,庆幸我们大昌朝并不好战,天下很大,大的哪怕就是我们想要行霸道之事,有底气,却没那么多的精力,至少目前没有,可你们非要派战船去瀛岛,想要占便宜,占我楚擎的便宜,占我大昌朝的便宜,这才是原因,起始,规矩变了,你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吗?” 梁灿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以往,没有后果,后果不严重,如今,后果很严重。” 楚擎一拍大腿:“行家啊。” “楚大人。”梁灿龙声音都带上哭腔了:“我们的女王,不会下嫁大昌朝。” “那就没办法了,你找错了人,天之下,天子最大,你不和天子说,和太子殿下说,本末倒置。” “可…可…” “可什么?” “可皇帝是你们的君王啊,你们的君王,为什么要跑出你们的国土,为什么要御驾亲征,你们…你们的儒生,应该很愤怒,很愤怒的叫你们的皇帝回来啊。” “哈哈哈哈。” 楚擎狂笑出声,笑的眼泪都留下来了,猛然站起身,目光扫过低着头的鸿胪寺官员们,笑了好久才止住。 “听见了没,他们知道,知道咱们大昌朝的儒家,中庸,不好战,讲理,爱好和平,听见了没有,想让你们,让你们这些儒生,给咱们开疆拓土快要打穿他国家的陛下叫回来。” 鸿胪寺的官员们,脑袋恨不得插裤裆里。 福三与江月生对视一眼,二人均是叹息了一声。 很丢人,真的很丢人,其中丢人之处,一言难尽。 楚擎笑吟吟的:“好吧,那就叫我们的陛下回来。” 梁灿龙面露狂喜之色:“大人说的是真的?” “是的,换我去。” 梁灿龙吓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那他娘的还不如你们陛下和太上皇留那呢,至少他俩还抓俘虏,你是连蚯蚓都得从中间切成两半! “蠢货。”楚擎满面怜悯之色:“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儒生劝得动陛下,陛下为何还要出京,更何况…” 楚擎的脸上露出了森然的表情:“这京中,不,我大昌,哪个儒生若是敢说陛下不应去,应回,若是哪个朝臣在朝堂上,敢说教陛下回,我楚擎…杀他满门!” 梁灿龙站起身,又缓缓跪倒在地:“楚大人,请怜惜高句丽无辜百姓。” 楚擎:“说!” 梁灿龙抬起头,略显困惑。 楚擎:“说!” “楚大人是指…” “说!” 梁灿龙再次低下了头:“愿与大昌永世修好。” 楚擎转身就走,梁灿龙面色剧变,连忙抓住了楚擎的裤腿。 三哥皱眉,楚擎却挥了挥手。 梁灿龙再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磕了三个头:“高句丽,愿为大昌藩属国。” 此话一出,周围鸿胪寺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楚擎冷笑一声:“说!” “高句…” “说!” 如同爹死娘改嫁一样,梁灿龙近乎低吼道:“高句丽,愿为大昌附属国。” 赵大雅突然推开人群,满面激动之色:“此话当…” “真”字没说出来,楚擎冷冷的望了过去,赵大雅心里咯噔以上,施了一礼,低下头,又倒退了回去。 楚擎:“说!” “高句丽,愿为大昌附属国。” 楚擎:“说!” “高句丽,愿为大昌藩…” 楚擎一脚踹开梁灿龙,抬腿就走。 梁灿龙终于愤怒了,大吼道:“昌人,欺人太甚!” 楚擎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拉起梁灿龙,还弯腰拍了拍梁灿龙裤腿上的灰尘,最后坐了回去。 “欺人太甚?”楚擎露出了笑容:“你以为本统领征讨瀛岛时,没抓过你们高句丽的探子?” 梁灿龙面色微变。 楚擎淡淡的说道:“昌朝不善海战,战船不多,登岛作战已是疲兵,与瀛人两败俱伤后,可夺取瀛人城池,无需惧怕昌人,瀛岛之上将昌人兵卒赶尽杀绝,效仿昌人围困瀛岛,昌朝责问,便说昌军死与瀛人之手…” 楚擎呷了口茶:“这话,熟悉吗?” 梁灿龙吞咽了一口口水,面色惨白。 “你们想杀我,杀本统领,将本统领带的人马,赶尽杀绝,你们的水师已经集结完毕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楚擎与瀛贼,就是鹬蚌,你们则是渔翁,杀了我们后,一推二五六,都推到瀛贼身上,对吗。” “楚大人,当初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没料到我们的陛下迷了路,跑到了高句丽,还是只是没料到,太阳国度的战船,比你们的战船更犀利,或是只是没料到,瀛贼灭亡的那么快,我们的舟师支援的那么快?” 梁灿龙不再开口了,知道解释也是徒劳,而且,他也无法解释。 楚擎敲了敲桌面:“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说,最后一次。” 梁灿龙流出了眼泪:“女王,嫁于上国皇帝。” 不知为何,楚擎的脸上流露出了几许失望之色,没好气的问道:“藩属国还是附属国?” “藩…” 楚擎面色狂喜,梁灿龙猛然一惊,连忙改口:“附属国,附属国附属国。” “靠,害老子白开心,软骨头!” 藩属国与附属国,都是小弟,不过一个没尊严,一个特别没尊严。 藩属国是名义上,是有一定的主权的,内政啊,外交和经济什么的,从属大昌,会被干预,但不是完全干预。 附属国,那就是后妈养的,完全指丧失了独立地位,政治、经济、军事,等同于完完全全受制于宗主国,皇帝不叫皇帝,叫王,王的任命,乃至大臣任命,都得是宗主国点头,说的再通俗点,和投靠大昌的那些草原部落似的,一点牌面都没有。 楚擎还是不死心:“要不,你们再考虑考虑,当附属国也太跌份了,而且你们的女王,那可是你们的至高管理者,给我们陛下当…可能就是当个姬妾,那你们的百姓,能受得了吗?” “能,受不了的,都被你们的军伍杀光了。” “你还挺幽默。” 梁灿龙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幽默,建立在无数条人命上,这就是小国,或是弱国的悲哀之处。 “明日上朝,见我们太子殿下吧,我说了不算。” 留下一句话,楚擎拍拍屁股揍人了。 一群鸿胪寺官员面面相觑。 说的不算你来干什么? 反倒是梁灿龙,微微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入京后,如果连千骑营大统领都说服不了,还见太子,见阎王还差不多。 第1653章 落寞 楚擎很开心,开开心心的回到了衙署中。 “快快快,快将所有小伙伴都叫来,出事啦,出大事啦。” 嘴上说着出大事,楚擎乐的和个孩子似的:“都叫来,一起研究研究,对对对,一定要叫上青阳郡主。” 三哥会心一笑,去叫人了。 区区使者罢了,算什么大事,是打的议和,不是被打的议和,别说大事,事都算不上,都不用千骑营或是楚擎研究,鸿胪寺也不是傻子,他们就能做明白。 探马去通知小伙伴后,楚擎也让人去兵部要了军报,开始恶补高句丽那边的情况。 中州这边有三国时代,其实人家那边也有个三国,只不过是屌丝版的。 高句丽、百济、新罗,就是那边的三国,打打停停,停停打打的。 在正经的历史中,只有新罗国和唐朝保持着长久的良好关系。 高句丽呢,是一会人一会鬼的。 唯独百济,那就和不怕死的,不服就干,唐朝那时候比较有包容性,李世民对外交这块也挺看重,即便是面对百济三番五次的挑衅,最后…也就给百济灭了。 楚擎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后顿时是一点印象分都没有了,无他,百济和瀛贼玩的特别好。 高句丽和瀛岛打过几次,摩擦不断,双方都对对方恨之入骨,要不是大昌造船业真的不咋地,高句丽可能会来找大昌研究要不要一起干瀛贼。 在实际真实的历史之中也是如此急,其实最早的时候,包括后期,百济也和中州王朝建立交往,但是这家伙溜得飞起,一边和中州王朝搞好关系,一边和瀛岛那边关系密切,相比于昌朝这边,出于地缘政治的缘故,百济几乎成了瀛岛的小弟。 而在正经历史中,百济的灭亡也和瀛岛有着直接关系,因为中原王朝和瀛岛关系恶化,唐朝就顺手给百济灭了,新罗那边当的带路党,与唐朝联军,百济被ko。 别看那边地方不大,就仨国家,打的特别热闹。 百济和新罗肩并肩手拉手过,一起削高句丽过。 高句丽也削过隋朝。 新罗打过百济,高句丽也要削新罗。 唐朝又和新罗灭过百济。 就这时间线,一般写手都写不明白,只能含糊其辞的一笔带过。 恶补的楚擎乐呵呵的,他就喜欢别的国家掐架。 没办法的事,不是楚擎屌丝,就如同别的国家也喜欢看中州这边内部掐架似的,国外天天干仗,国内一片大好。 可随着探马的回来后,楚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倒不是心情变坏,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墨鱼的仗炮炮筒已经研究到了关键性阶段,来不了。 楚擎出来混,就靠三样,钱多,小弟多,男朋友多,研究需要什么,需要钱,楚擎别的没有,就钱多,大炮需要铁器,需要铜料,楚擎现在都快承包矿山了,那边开了矿,这边马上拉到墨鱼呢。 蓝韧山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刚给所有云麾将军叫去开会了,研究高句丽的事,大军哥来不了。 既然入了朝堂,就要照章办事,尚书让大家开会,除了柱国将军外,其他人必须去,不能因为和楚擎关系好就不给人家蓝韧山面子,哪怕蓝韧山这尚书的职位都是楚擎给搞过去的。 王天玉陪着绿珠回老家探亲去了,没找到。 也不是老家吧,就是京中下县,有些偏远,骑着马半日的路程,没提前和楚擎打招呼,这还是绿珠成为诰命夫人后第一次回去。 林骸今天第一次给别人做外科手术,没办法来。 现在的弗莱迪算是彻底转行了,以前的职业经验没白浪费,研究上外科了,拜师草木堂的坐馆陈初鸣。 南宫平在半个时辰后,将要住持商部衙署对外首次招商大会,抽不开身。 这是半官方性质的,南宫平很重视,楚擎也很重视。 陶蔚然作为陶琪家属,代表老陶家参与了招商大会。 陶家也有钱,也想投投资。 吴王带着肖轶去宫中“落户”,阿轶要成为郡王了。 现在阿轶都成老吴家的骄傲了,吴王昌承恪走哪都和别人说阿轶是他儿子,从小培养最看重的儿子。 马上要科考了,仇宝玉和温雅正在给白彪恶补四书五经。 仇宝玉是没事干了,温雅则是将白彪当儿子养,望子成龙。 柳乘风与贺季真要去礼部获封,成为时隔多年后的大昌朝天、地二师。 三道隐门现在也不装了,卦象都被破了,学得文武艺或与帝王家,终究还是和现实低了头。 大舅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脾气见长,主动请缨参与科考的事,专门抓那些准备搞作弊的人,抓到之后就重叛,然后一个人都没抓到,满京城瞎溜达,怎么看怎么像是有火没地方撒。 廖文之在京中和别人打起来了,不是吵架,就是打起来了,和对方都受了伤,去医馆了,约好治疗后,晚上再战。 昌贤更别说,土豆和番薯快长成了,离不开人。 陶若琳没办法过来,因为要看着碧华,碧华开始减肥了,陶若琳怕一离开,胖丫头就开始胡吃海喝,碧华减肥是为了终身大事,陶若琳不敢马虎,不想让情同姐妹的碧华留下遗憾。 就连枭智都离京了,与不情不愿的马缨去了南关,看望预言家老马同志。 倒不是马缨终于被枭智勾搭上了,而是作为义子,跟着亲闺女看爹,很正常的事。 只有青阳郡主,欢欣雀跃的跑来了,左手抓着灵狼的脖领子,右肩顶着橘狸纱,最后坐在桌子后面,望着楚擎,不说话,撅着嘴,就那么看着楚擎,看了足足一炷香,气呼呼的走了。 楚擎放下竹简与军报,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三哥默默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了,有些事,他看出来了,却不能说,说了,反而让楚擎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 不错,只是高句丽使者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小伙伴们,总归是要正经事情要忙的,都有理由,忙的理由。 下意识的喝了口茶,不知为何,今日的茶,极为苦涩,苦涩到了难以下咽。 “三哥你说…”楚擎轻声问道:“我是不是太闲了?” “少爷哪里会闲,每日公务缠身,朝堂事,民间事,多少事要您拿主意。” 楚擎自嘲一笑。 “办点正事吧,让二通带着几个探马保护廖老师,能和廖文之动手的,肯定是大儒,能活到现在的京中大儒,肯定不是无名小卒。” 楚擎随意交代了一下,没往心里去。 这种事很正常,文斗僵持不下的话,总会演变成武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廖文之难得碰到一个对手,也没出什么问题,让老廖自己解决吧。 “非是京中大儒,也是一教书先生,据说在西地较为有名。” “西地…叫那非啊?” “闻道鸣。” 楚擎哦了一声,没任何印象,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强颜欢笑:“不说这些了,做人嘛,要开开心心的。” 说完后,再次抓起了竹简,强迫自己认认真真去干点正事。 见快到了饭点,福三走出了班房,让人弄饭菜去了。 刚走出班房,江月生狗狗祟祟的将福三给拉到了一旁。 “老三,问你些事。” “干嘛。” “大人这还是怎地了?” 三哥颇为意外的看了眼江月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能注意到自家少爷的“异常”。 “没怎地。” “那为何看着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 三哥没想搭理二狗,本打算走了,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望着江月生,低声问道:“你平日里过的,舒坦吗?” “舒坦啊。”江月生傻笑道:“大人回来了就舒坦了,无人再敢骂老子,办差时也不怕了,不再怕有人说三道四寻我的难堪。” “为何不怕?” “明知故问,当然是因大人回来了啊。” 三哥点了点头:“都是如此,做事便可,想如何做便如何做,因为我家少爷在,做的舒心,心里爽利,皆因我家少爷在。” 说完后,三哥一把推开了江月生,去后厨找人做饭了。 江月生一头雾水。 第1654章 降表在哪里 就连楚擎自己也没发现,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多,仿佛一有什么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早睡早起,第二日上朝。 哪怕他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想上朝,一言不发,甚至都不听大家在讨论什么,只是靠在殿柱后面昏昏欲睡。 今日,高句丽使者正使梁灿龙与副使三人,入殿参朝。 楚擎站在殿柱后,冷冷的望着高句丽使者们声泪俱下的忍着错,扮着可怜。 都是套话,没什么意义,楚擎看向文臣,看向那些不由自主点头的文臣。 文臣们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后,连忙装出收回目光,动也不动,不敢再流露出任何认同的神情。 都知道楚擎是强硬派,只要是邻国,异国,异族,除了湖女与琉球岛番人,都极为强硬,强硬到了不讲理的地步。 高句丽使者还在说着,着重强调他们知道错了,没有找借口,没有找理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当初是想摘桃子占便宜,反倒是博得了不少臣子们的好感。 博得了好感,再说认错。 声泪俱下的说着,跪在地上,可怜巴巴。 泣不成声的高句丽使者没有试探,因为楚擎在,直接抛出了所有底牌。 “高句丽愿尊大昌朝为上国,为其附属,女王…女王愿嫁上国皇帝,还望上国撤兵。” 当梁灿龙极度屈辱的说出这句话后,满朝皆惊。 太子都蚌埠住了,群臣们面露狂喜之色。 关于这事,梁灿龙昨天就在鸿胪寺对楚擎说了。 只不过赵大雅将这件事封锁的极为严密,不允许任何人对外说,无论外界如何询问都是闭口不言只字不提,主要是怕得罪楚擎,都不知道楚擎是个什么意思。 如果说对方的女王要嫁给天子是一件极度丢人的事,那么打到对方愿意成为附属国,就是极为涨脸的事了。 太子很兴奋,朝臣们也是如此,谁也没想到高句丽骨头这么软。 黄老四和太上皇那边是很猛,高歌猛进,但是绝对还没有到达彻底动摇高句丽根基的地步。 见到大家兴奋的模样,楚擎直撇嘴。 我爹搞定草原,老子搞定瀛岛和琉球岛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开心? 实际上性质完全不同,草原地广人稀,凉戎是实打实的异族,就算投靠了很多部落,那也都是异族。 至于琉球岛,大臣们没个准确概念,再说上面生活的也都是番人。 瀛岛更别说了,楚擎一通祸害,真正成为了赤地千里,哪里不爽点哪里,完了楚擎是对整座瀛岛都不爽,全给点了,即便大军撤军了,那也是一座“废岛”,更不允许任何昌民上去居住。 高句丽这边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高句丽本身就是推崇汉家文化,打了这么久,实际上波及的国土也就十之二三最多不超过十之三四,多数城池都是穷乡僻壤。 加上老昌大黄和楚擎又不是一个手法,楚擎打瀛岛,那是狗都不留一条,老昌大黄只是为了攻城掠地,战俘该抓就抓,只有抵抗激烈的才全都弄死。 如果高句丽成为了附属国,那么百济和新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操作得当的话,这两个国家也得奉大昌为宗主国。 这也就等于是买一赠二,大昌朝通过经略高句丽,再慢慢影响新罗和百济,美滋滋,史书肯定要大书特书一番,这是什么,这是功绩啊。 不说功绩,从实际角度考虑,因为楚擎的缘故,大家看到了一个更远的未来,更加广阔的未来,从东海、琉球岛、半岛,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可以作为大昌朝远航船队的补给之处。 大家纷纷看向太子,就等太子点头了。 其实按理来说,这种事应该问天子,天子就在高句丽那边。 现在事情搞清楚了,黄老四见过使者了,意思就是说你和我大昌朝廷商量去吧,朕只负责干架,以及耍流氓。 昨日楚擎离开后,太子和众多大臣商讨了一番,邱万山一语惊醒梦中人,关于为何身在高句丽的黄老四不拿主意,而是让使者来到京中。 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老四没打爽,但是也没想着灭国,如果想的话,不会让使者过来。 第二个原因,老四嘚瑟。 皇帝出京,说是去追太上皇,实际上就是骗傻子,大家心照不宣,心里肯定觉得老四没溜。 但是如果因为皇帝出京御驾亲征,打出了一个附属国,乃至打出了三个附属国,那就不是老四没溜了,从结果上看,可以说是雄才伟略,功绩仅次于大昌朝开国皇帝。 朝廷会觉得老四太牛了,都能打出三个附属国了,就要高歌陛下牛b,为了让这三个藩属国还能勉强像个“国”,朝臣就要“请”老四回来,求老四回来,让老四别再打了。 所以老四从挨骂的被动,变成了被赞扬的主动。 大家认为邱万山推测的很合理,符合老四一贯作风。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认了,求老四回来,允许高句丽成为附属国。 太子昌喻眉眼带笑:“我大昌朝乃是礼仪之邦,高句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就是不知…高使可带了降表?” 大殿,安静的如同鬼蜮一般。 屈辱,又如释重负的梁灿龙,目瞪口呆。 太子笑吟吟的:“孤在问你话,何故不答,降表,带了没有?” 降表! 顾名思义,请求投降的表文,认输! 望着龙椅旁的太子,望着那张略显稚嫩雍容华贵的面庞,梁灿龙胸口一片炽热,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殿主之后的楚擎,欣慰的笑了。 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太子,想要看到的未来天子。 一直以来,楚擎总觉得昌喻有些太过仁厚,太过宽容。 事实证明,他错了,他更不知道,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深深的影响到了这位太子,尤其是关于对外国使者的态度。 议和,是说不想打了,大家继续当朋友吧。 降表,是说我打不过你了,投降,认输。 两者之间的区别,可谓是云泥之别。 现在大昌朝其实已经很占便宜了,占了大便宜了,看梁灿龙屈辱的模样就能知道。 可这远远比不上太子口中的“降表”二字。 你们想要议和,是因为知道打不过了,是投降了,皇帝成为王,王嫁给了我们的皇帝,你们的国家,也变成了我们的附属国。 可要是有了降表,那就是“战败国”,要你怎样你就怎样,不是我欺负你,不是我非要你们的女王,而是你们打输了,投降了,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么让你们成为附属国,娶你们的女王,都是应有之意。 降表二字,等于是彻底扯下了高句丽的遮羞布,也等于是为黄老四耍流氓的行为,遮上了一块最大的遮羞布。 这就等于是欺负人似的,一米八壮汉,管一米六小瘦子要钱。 小瘦子知道打不过,只好委屈巴巴的将钱交出去。 但是一米八壮汉给小瘦子揍了一顿,那么小瘦子为了不再挨揍,主动将钱交了出去。 看似结果差不多,实际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成为附属国,不是因为不想打了,而是因为我打输了! 一个是先投降,再议和。 一个是先议和,才不打了。 这就是太子的意思,令南宫玺与邱万山二人略显错愕,又不由点头颔首。 梁灿龙是使者,代表着高句丽的颜面,一个国家的颜面。 沉默了足足好久,梁灿龙垂着头,腰杆也似乎挺直了几分。 “高句丽,非降,只是议和!” 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有力,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哦。” 一声轻轻的“哦”,少年太子微微一挥手:“那便散朝吧。” 声音很轻,却已有了大昌太子,未来天子应有的气度,应有的霸气。 不投降,没得谈,那就不谈喽。 第1655章 追寻应追寻的 随着一声散朝,文武百官面色各异的离开了。 太子也走了,只有仨高句丽使者跪在那里,面色惨然。 殿外的禁卫走了进来,冷眼望着。 楚擎挥了挥手,禁卫扭头往外面走。 望着三个使者,楚擎张了张口,转身喊道:“回来。” 一群禁卫又回来了。 哈哈一笑,楚擎和个精神病似的,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背着手乐呵呵的走出了殿门。 没有去敬仪殿找太子,直接出宫了。 倒是秦罡和南宫玺等人去了敬仪殿,找太子商议关于高句丽的事情。 楚擎的心情就是这样,时好时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哼着小曲,楚擎想要放声高歌。 大昌朝,就需要这样的太子! 哪来那么多原谅,哪来那么多善意。 尊严,是打出来的,这才是昌朝该有的样子,这才是昌朝该有的太子! 回到衙署后,楚擎让人迅速放出消息。 当天下午,京中是个人都知晓高句丽使者入京了,要来议和,要和议亲,被打的,打服了,女王都可以嫁过来了,可太子还是不满意,霸气的太子很困惑,既然被打服了,为什么没有降表? 南市之中,茶楼,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百姓们得知后,腰杆挺的更直了。 高句丽,高句丽是个什么鬼,就得打,欠收拾! 不少儒生们倒是觉得朝廷有些过分了,人家都拉下脸低声下气的认错了,还要什么降表啊,这不是太过霸道太过得理不饶人了。 不能说谁对,不能说谁错,只说百姓,百姓就是这样。 如果太子今天点头了,同意了也同意了。 大家不会说什么,朝廷嘛,都是聪明人,他们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是对的。 可要是太子“霸道”,朝廷霸道,百姓们很开心,他们就喜欢霸道的国朝,喜欢霸道的领导者。 百姓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他们甚至觉得,天子和太子,都不需要那么聪明,只要有骨气,有气魄,有胆识,那就够了,你说打,我们百姓就跟着你打,因为这是我们的国朝。 因为百姓真的听腻了,关于中庸,关于得饶人处且饶人。 昌朝太中庸了,什么都要中庸,都要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 昌朝太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可凉贼呢,可瀛贼呢,可南关的番人呢,他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吗? 这就是京中百姓的想法,不是百姓没了骨气,没了血勇,而是都看着朝廷,看着达官贵人,朝廷没了骨气,没了血勇,他们也就没了,连问都不敢问上一声,一问就是你懂个屁,你知道个毛,国家大事,能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吗? 好,和我无关,那你打仗的时候倒是别让我上啊,靠你奶奶! 刚刚入夜,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楚擎与佩戴着面纱的陶若琳走在南市之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楚擎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陶若琳了,今天还是陶长腿主动找上门叫楚擎陪她逛逛。 福三与碧华跟着身后。 最近开始减肥的碧华,已经初见成效了,但是外形看不出来,碧华内心里是觉得自己瘦了。 能够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十多年如一日的人,却熬不住少吃一顿晚饭。 而且减肥的人脾气还不好,除了陶若琳,连秦安与陶瑸都管不了碧华,说吃必须吃,不给吃就抢。 “今天怎么心血来潮的跑到衙署中找为夫。”楚擎嬉皮笑脸的问道:“听说高句丽使者的事了?” “听闻了,却不是因这事寻你。” “那因为什么。” “想你了,要你陪陪我。”陶若琳挽住了楚擎的手臂,笑嘻嘻的。 楚擎觉得陶若琳佩不佩面纱没什么区别。 京中人是没几个认识陶若琳的,但是都认识自己,见到有女人搂着自己,瞎子都才出来是陶府长女了。 二人漫步的走着,不知怎么的,陶若琳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注意到了陶若琳有些不正常,楚擎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陪着我走一走,府中好无趣。” 陶府是挺没意思的,陶若琳习惯住在陶家庄子之中。 只是如今楚擎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主要是佛门弟子。 之前佛家弟子刺杀贺莫问的事还没个结论呢,虽然可能性很低,可楚擎还是怕有人狗急跳墙,自己出门,暗处都带着护卫,陶若琳身边就一个碧华,别再有哪个王八蛋将主意打到陶若琳的身上,碧华就是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 出于担心,楚擎才让陶若琳近期居住在京中,而不是陶家庄子里。 “楚擎…” 陶若琳松开了手臂,幽幽说道:“早些时候,青阳那丫头来寻我了。” 楚擎叹了口气,已经猜测出来了青阳找陶若琳做什么。 “别搭理她,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偷跑出皇宫乐的和什么似的,现在心玩野了,还想着回…” “非是你想的那般。” 陶若琳轻声打断道:“青阳并非是觉得京中无趣想要回到东海,只是与我说,你这表叔儿不开心,在京中,不开心,没有在东海时开心。” 楚擎神色微变,随即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听她瞎说,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嗯。” 陶若琳微微“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再次搂住了楚擎的臂膀。 走了片刻,陶若琳又说累了,带着碧华回到了陶府,有些莫名其妙。 将陶若琳二人送回府后,楚擎也没跟进去,随着离陶府越来越远,楚擎内心如同有一团火在烧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习惯在京中了。 不习惯慢悠悠的走着。 不习惯南市都是低着脑袋的儒生。 不习惯千骑营衙署中都是忙忙碌碌闲不住的探马。 更不习惯朝堂上总是呲着牙咧着嘴咋咋呼呼的吓唬朝臣们。 京中还是那个京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楚擎总是觉得变了,变的令自己不适应,无所适从。 在边关的时候,骑着马,策马狂奔,距离凉贼先锋军最近的时候,只有二十余里,那时他便在想,回到京中什么都不干了,带着军功,逍遥一辈子。 回到了京中,又愤怒,愤怒瀛贼,最终跑到了东海。 踩在甲板上,受着狂风,破着巨狼,又在想,想灭了瀛贼后,回京中,和陶若琳成亲,与小伙伴们天天热热闹闹的,逍遥一辈子。 可如今回到了京中,一个人没少,都全须全尾,却不知为何,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对封号的事,王爷的身份,提不起心,只想等着爹娘,等着妹子,等着老四和太上皇回来时再好好操办一下,也将亲给成了。 想到这里,又难免想着,即便有了封号,成了亲,依旧要居住在京中。 一座所有人都向往憧憬的城池,一座所有人都想挤进来的牢笼,人太多,心也太杂,向往的,憧憬的,就变成了束缚,城,也变成牢笼,束缚的是精神,是内心,而非躯体。 “三哥,你喜欢京城吗?” 福三笑着回到:“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的跟着您,去哪都成。” 跟着您,去哪都成。 这句话很是耐人寻味,尤其是这去哪都成的四个字,足以表明三哥已经看出了问题的本质。 “那三哥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都成,开心就成。” 楚擎双眼亮了起来,有些不应在心中思考却慢慢铸牢的事物,出现了裂缝。 “那你说,咱哥俩有追求开心的权利吗?” “您是天潢贵胄,是千骑营大统领,您做了别人八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您没有,谁有?” 楚擎哈哈大笑,一会胳膊:“去他大爷的,走,先去匠院!” 三哥也笑了起来,很开心。 第1656章 我来组成头部 匠院,全称匠作院。 名义上是衙署,实际上更像一个大昌朝的科研机构,主要是负责花钱的。 不是那种研究白开水如何烧开都可以申请钱粮的地方,匠院也申请钱粮,不停的投入,但是一旦有进展的话,那便是十倍百倍的回报。 匠院最近研究的是“炮”,楚擎下的死任务,先给炮打明白再说。 楚擎真的是个失败者,就火炮这事,还是长公主的小弟们给带来了,列装到了战船上,也是用火药。 不过这些小东西很别致,由身管、药室、炮尾等部分构成,滑膛多为前装,能固定在船上,也能在陆地上通过马车来使用。 这可比火药弩犀利多了,仿造是好仿造,只是墨鱼不太满意,觉得还可以改良,更加轻便便于携带,射程啊、威力之类的,都可以再提高一下。 现在遇到的则是炮管问题,也是最大的难题,倒不是说造不出,只是想造出一种最适合的炮管,更耐久,因为太阳国度番人的那些炮管和消耗品似的,有炸膛的几率不说,射的多了也受不了,炮管不能用了。 匠院坐落于城东,建立与一片荒地之上,有些偏远,地广人稀。 周围被化为禁地,由八大营京卫单独调出二百人在附近巡逻,不允许任何无关人等靠近,既是怕误伤,也是怕心怀不轨。 楚擎与福三到达的时候,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坑坑洼洼的空旷土地上,摆满了各种铜料,还有各种型号的炮管子。 刚刚试射完毕,最新铸出来的炮管是一体的,没达到墨家子弟的要求,但是完全达到太阳国度仗炮的威力和射程了,墨家弟子精益求精。 墨家弟子举着火把,围着一根炮管子热烈的讨论着,墨鱼躺在旁边的躺椅上,悠哉悠哉的扇着扇子。 墨鱼不是墨家子弟岁数最大的人,最多算是中年这一代,但是这家伙是钜子,非但是钜子,还是带领老墨家恢复墨家荣光的领头羊,在墨家人中,必须是扛把子,威望无二。 墨鱼值得这样的尊敬与威望,不提楚擎,单单是一个人坐船跑到东海,再近乎荒野求生似的跑到边关,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卦象等着楚擎,就这份毅力和路上吃得苦,常人难以想象,最主要的是刚入伙的时候,天天被怼,楚擎还以为这家伙是个落魄的世家子。 远处,是一栋南郊庄子似的筒子楼,也是墨家弟子们的居所。 见到楚擎来了,墨家弟子纷纷问好。 墨鱼没起身,和个退休老干部似的,扇着扇子,品着茶。 楚擎快步走了过去,抓起一张凳子放在了旁边,笑容灿烂的如同生产阳光的向日葵。 “这么闲。” 楚擎拿起茶壶,摸了摸温度,对准嘴巴就灌。 “忙碌了一日,清闲片刻罢了。” “忙个屁。”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这么多墨家子弟,都在忙着搞炮管和膛线,有你没你都一样。” “胡说。” 墨鱼不乐意了:“你以为老生为何会成为这墨家钜子,自是因这学识与技艺,若没了老生,单单是你说的这炮膛膛线,他们不知要吵到猴年马月去。” 楚擎半信半疑:“这种事还需要你拿主意?” “那是自然。” 墨鱼坐起身,双眼之中满是神采:“待这仗炮大成,到了战阵上,必会所向披靡,到了那时,便是我墨家大放光彩之时,便是我墨鱼名留青史之时。” 说完后,墨鱼站起身,十分郑重,冲着楚擎施了一礼。 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擎虽然没有参与墨家弟子山寨并改良太阳神国的仗炮之事,却也因他,墨家子弟才能一展所长,才能安心的钻研着学问,才能将墨家的本事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楚擎还是在笑着,只是笑容,带着几分复杂之色。 “哈。”楚擎干笑一声,拍了拍墨鱼的肩膀:“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忙你的吧。” 转过身,挥了挥手,楚擎上了战马,背影,有些萧索。 墨鱼总觉得楚擎有些不对劲,看了眼福三:“楚家小子,这是怎地了?” 三哥无声的叹了口气,冲着墨鱼拱了拱手,翻身上马。 匠院距离农院不远。 心情失落的楚擎又露出了笑容,他要去看向来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昌贤。 也是一片地,种植了土豆与番薯,童归与牛犇亲自带着宿卫与禁卫把守,这规格都快赶上皇宫了。 楚擎到了后,一问之下才知道,昌贤已经睡了,就在简易的竹楼之中。 按照童归所说,现在昌贤的生物钟极度混乱,天天守着地,守着土豆和番薯,困的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去睡觉,睡上几个时辰,起来之后继续看,赤着脚,在地里浇浇水,除除虫,从不假手他人。 轻手轻脚来到了竹屋,一张小床上,昌贤四仰八叉的躺着。 “诞辰,皇兄诞辰…” “啊呀呀呀,哦哦哦哦…” “臣弟给皇兄当一辈子的贤王…” 琅琊王昌贤,发了梦话,轻言轻语的,惹人发笑。 童归悄声道:“快到太子殿下的诞辰了,琅琊王殿下说,到时候种粮长成,将最大的土豆献给太子殿下,还要将土豆与番薯种满中州各地,哪怕一辈子什么事都不做,也要将这件事做成…” 笑了笑,童归继续低声道:“殿下说原本是不知要如何当贤王的,现在知晓了,只要让天下百姓有的吃,不再饿肚子,那便是贤王。” 楚擎走了过去,弯腰将昌贤踹掉的毯子重新捡了起来,轻轻的擦了擦裤腿上的泥水,然后又扔地上了。 轻轻的退了出去,看向童归,楚擎微笑道:“照顾好殿下。” “末将知晓的,大人安心便是。” 回到了马上,楚擎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落寞,带着几分苦涩,也带着几分无奈。 “回衙署吧。” 楚擎扬了扬马鞭,三哥连忙说道:“少爷,大军哥在奋勇营,距离此处不远。” 犹豫了几秒,楚擎点了点头:“好,去奋勇营。” 一行人骑着马,又赶往了十里外的奋勇营。 只是刚入营区,便听到大帐中传来笑骂声,嗓门最大的,也是最为熟悉的,正是大军哥。 火把光芒照耀下,大军哥盘坐在门口,周围都是一群校尉。 本将跟着我家少爷,从北关打到东海… 乘风破浪… 所见之敌… 那个极度稳重的壮硕将军,被充满崇拜的目光围绕着,拎着酒壶,哈哈大笑,那座心中铸就的炼狱,想来,快要崩塌了。 远远望着大军哥那难得的笑容,楚擎没有说什么,上了马,调转马头,离开了营区。 “少爷,要不要去书院,温将军最近…” “不了,回衙署吧。” “少爷!” 三哥突然抓住了缰绳,有史以来第一次,对楚擎摇头了。 “您去书院吧,去吧,成吗,当小的求您了。” 楚擎叹了口气:“要是书院…” “那就去吴王府寻阿轶,回楚府,寻仇宝玉,去庄子,寻玉仔,寻绿珠姑娘,去礼部,寻阿琥,去…” “好!” 楚擎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去寻他们,找他们去。” 三哥连连点头,松开了缰绳,翻身上马,回头喊道:“走,陪着大人寻友人去。” 探马们连连附和,内心却是懵逼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楚擎要干什么,为什么寻这些人,寻这些人干什么,又如同现在这般,寻到了,却又要离开。 没人问,只是都感觉骑在马上的楚擎,背影再无往日那般,似乎,缺了些什么。 第1657章 驻足 就这样,楚擎去了很多地方,带着三哥,带着一群探马,去了那些他熟悉,却又改变了许多的地方,见了那些他无比熟悉的人,只是随意聊上两句,又离开了。 礼部灯火通明,曹琥盘膝坐在那里,抓着毛笔,望着纸张,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政”字。 邱万山站在一旁,如同一个严师,背着手,动不动就大骂。 曹琥不想拿笔,他想拿银票,拿兵刃,可他又必须拿,湖城,他的未来,他族人的未来,他是知州,他要学的东西,关乎着族人的未来,族人的一切。 现在曹琥都不敢骂人了,还被要求说官话,总是像个孩子一样,笨拙的学习着,苦恼着,逼着自己。 书院之中,白彪挑灯夜战,准备着过几日参加科考,温雅冷着脸,讲解着他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讲述的四书五经。 慈父,也是严父,温雅当初说过,自己搏命,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搏命,只是现在,他不但不想让白彪搏命,还想为这些少年军伍自己博出个前程,得读书啊,得从文啊,军伍再好,难免阵上亡。 好多人都愿意从军了,可想温雅这种人,却真的不愿意让自己在乎的人再去从军,无关乎忠君爱国,只是好多事,看的太过清楚。 王天玉和绿珠回来了,仇宝玉在楚府,与玉仔喝酒,算是庆祝他要升官了,吏部已经传出了风声,仇宝玉非但会被封为县子,还会任京中军器监少监。 王天玉洋洋得意,因为旁边坐着绿珠,阿玉说他不用存钱,花婆娘的钱,婆娘太有钱啦,过几日就要书院外买一处宅子,将来他们要是有了孩子一定要去书院读书。 陶蔚然也在楚府中,和陶琪吵架,姐弟二人吵的面红耳赤,陶胖子说,就是死外面也不回尚云,不回去继承家业,谁爱继承谁继承。 陶琪也不想继承,她就想当郡王妃,吴王说,阿轶要回吴王的封地,以后,会以郡王的称号继承吴王的一切。 廖文之在一处书楼外,和一个叫做闻道鸣的老头单挑,二人都鼻青脸肿。 打过了,又勾肩搭背的找地方喝酒去了,廖文之和叫做闻道鸣的老头吹牛b,说国子监祭酒他都不想当,过几年,他要当京中寒门书院的院长。 那个叫闻道鸣的老头,也是难得的硬茬子,是儒生,但是这路子也挺野,会打拳,真正的拳法,要不是廖文之打着打着突然哭了给这老头吓一跳直接大意了没有闪,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草木堂外,林骸那张丑脸,露出了更丑的笑容,一个农家女子,将一篮子鸡蛋送给了弗莱迪,感谢弗莱迪赠予她的汤药。 不小心触碰了一下女子的手臂,林骸的脸红了,清秀的农家女子羞红了脸,跺着脚跑开了,弗莱迪站在原地,傻笑着。 农家女子很漂亮,竖着长长的马尾,跑的飞快,林彪痴痴的望着,他知道自己肯定还会见到这个女子,因为他一次就给一锅汤药,没一次性给全了。 名医陈初鸣一巴掌呼在了林骸的后脑勺让,让他进屋继续学习药理。 南郊庄子外,贺莫问、赵宝蛋、贺季真,正在丈量土地,入秋后,他们站在的地方会建立一座道观,三道观,三人背着剑,拎着酒壶,很满足,很知足。 贺莫问询问贺季真,要不要回去当门主,贺季真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山下好玩,回山上无聊的要死。 贺莫问又问赵宝蛋想干嘛,赵宝蛋说要将本事传出去,收最多最好的徒弟,羡慕死其他三位传功长老。 贺莫问哈哈大笑。 南宫平打人了,商部衙署外,揍了两个商贾。 一身便装的蓝韧山在旁边咋咋呼呼,这小子的师傅是活畜生,你们谁不服,谁敢不服? 楚擎只是远远的望着,笑着,略显苦涩,却又有些满足的笑着。 路,总是要自己走下去的,或许会孤独,可人不能太自私。 不能让不想走的人,不能让背道而驰的人,不能让旁边的人,陪伴着自己一起走。 人,不应如此自私,更不要说,楚擎想走的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通向何方,虽是前路光明,却未免太过漫无目的了。 他已经习惯了奔波,在奔波中寻找乐趣,体现着自己的价值,京中,已经给不了他乐趣了,除了当活畜生,也体现不出他想要的价值了。 回到了衙署中,楚擎关上门之前,看向三哥:“派人通知鸿胪寺,明日上殿,我要见到高句丽使者,派人通知邱总,明日朝堂之上,我不想议和,如果我办不到,叫邱总帮我。” “小的这就去办。” 房门关上了,楚擎坐在书案前,脑中回忆东海的一幕幕,眼睛有些发红。 明明就在一座城中,为何感觉距离是那么的遥远。 楚擎使劲捶了捶脑袋,自言自语的骂道:“破京城,不待了,去高句丽找老四玩去。” “好呀好呀。” 一声极为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差点给楚擎的魂儿都吓了出来。 窗外,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露了出来,不是人的脑袋,是猫的脑袋。 橘狸纱跳进了屋中,钻到了惊魂未定的楚擎的怀里。 窗外的青阳伸出脑袋,一边笑,一边点头:“表叔儿带着我,我要去找老楞。” “大姐你以后出点声行吗,吓死我了。” 青阳窜了进来,喜笑颜开:“表叔儿最好了,说回去就回去,一起找老楞。” 楚擎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又哈哈大笑道:“走,叫三哥、二狗、二通他们,咱一起玩狼人杀去。” 这一夜,千骑营衙署在一声声“我是好人”中度过的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陶若琳又来了,见到楚擎在玩狼人杀,又带着标志性的笑容加入了战局。 只有眼神的交流,关于未来的路。 决定了? 是的。 我陪你! 好。 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陶若琳就仿佛一个大蜘蛛一般,有一张网,笼罩着京城,每个人,每个人的心里想着什么,她总是能知道,至少,是知道楚擎的。 不止是楚擎有些迷茫,陶若琳也是如此。 回来后,无所适从,总是觉得多了些什么,也少了些什么,多了的,是他们共同努力的结果,可少了的这些,却是因为这些结果,必然会导致的事情。 大家要做的事,太多了,想要改变的事,太多了。 大事,小事,不大不小的事,事事都不放心,事事都不信任外人,事事总要亲自操办。 楚擎永远是最闲的,大家想要楚擎闲着,因为他做的足够多了,所以大家撸起了袖子,俯身在那里,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楚擎。 直到天亮的时候,楚擎离开了衙署,带着三哥,前往皇宫待朝。 站在议政殿外,楚擎不再如以往那般,一双眼睛横行无忌和挑猪肉似的盯着文臣们。 只是那么垂首站立着,耐心等待着。 秦罡回过头,总觉得楚擎有些不对劲。 邱万山扭过身,沉沉的叹了口气。 昨夜探马去了邱府,告知了邱万山,楚擎不想议和了,至少不想现在议和。 邱万山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晓楚擎的用意,正是因为知晓,才叹息。 很久以前邱总就看出来了,楚擎,不适合京中,可以逗留,却不应驻留,驻留的久了,就会被改变。 京中,需要被楚擎改变,而不是将楚擎改变。 如今的楚擎真的如同一个老臣,只是别的老臣稳如老狗,他却是稳如疯狗。 很稳,仿佛对什么事都不是那么在乎了一样。 高句丽使者又来了。 按理来说,使者上殿前,要提前数日报到宫中。 只不过让他们来的是楚擎,鸿胪寺通知了高句丽使节后,又象征性的派人告诉一声太子。 是个人都知道,太子对楚擎,言听计从。 击鼓鸣鞭,文武百官与使者入殿。 第一次,楚擎站在了他应该站在的位置,殿柱前方。 第1658章 软骨头 楚擎没什么大的理想,从东海回来后就一个目标,在京中横着走。 现在他就可以横着走了,别说横着走,光着屁股蹦高往前走都可以,监察使都得绕着走。 和幽王以及上善和尚那事,与横不横着走没多大关系,属于是内部家事,加上涉及到了一些其他问题,楚擎才走的不是那么横,更没敢光屁股。 不过楚擎却觉得这事很值,太子比黄老四还给力,黄老四支持归支持,总得讹俩钱,太子是直接往里搭钱,下了旨,天下各道继续查佛门,就一个字,严,任何触犯昌律的事,哪怕是犯了昌律的皮儿也不行。 可真正横着走起来后,楚擎才知道,他要横着走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走路姿势,心,得狂野起来。 他不想留在京中了,可他又不能永远离开京中,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巧的是,高句丽使者来了。 使者再次被叫来了。 太子不解其意。 高句丽使者不解其意。 文武百官们也是懵不解其意。 楚擎出班了,看向使者,开门见山:“降表,给是不给?” 梁灿龙又羞又怒,摇头,很坚定。 “那就是不降喽。” “楚大人,我国愿为附属国…” 楚擎露出了森然的冷笑:“高句丽虽遣使团,口言愿为附属国,却又无降表,究竟是什么意思,口服心不服是不是?” “高句丽愿尊大昌为上国…”梁灿龙咬着牙说道:“大昌朝还要我高句丽怎么做?” “降表!” “不可能!” 楚擎等的就是这句话,转身看向太子:“臣提议,增兵东海,攻高句丽,来而不往非礼也,臣与讨瀛将士险些命丧高句丽水师之首,臣愿亲自领…” “不可!” 南宫玺快步走了出来,看着楚擎,面色莫名,微微摇了摇头,语气还算缓和:“高句丽已是诚意十足,愿为附属国,如今…” “可他们没有交降表。” 南宫玺扭头看了眼太子,很是困惑。 楚擎并不知道的是,昨日散朝后,太子又给南宫玺和秦罡叫到了敬仪殿,仨人研究了半天。 太子提及降表之事,不过是为了拖一拖,亲自写了信件让人送去高句丽,问问老四到底是几个意思,如果老四真的只是想让朝臣求他回去,那就与高句丽议和。 黄老四怎么说也是皇帝,是要脸的人,朝廷给个台阶下罢了。 除此之外,秦罡还分析了一下前线战况。 虽然在楚擎面前存在感不高,可毕竟和老楚并称中州双雄。 值得一提的是,实际上这双雄吧,怎么说呢,就好像考试一样。 秦罡考试考了一百分,那是他努力。 老楚考试也考了一百分,是因为满分就只有一百分。 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这才有了一个善守一个善攻的中州双雄之称。 不管怎么说,秦罡也是考了一百分的学霸,不是白给的,将他的猜测出来的结果结合实际情况分析了一下,已经将高句丽的情况分析的差不离。 老四和太上皇应该是打不下去了。 不考虑补给线什么的,就说地理问题。 打仗可不是三天两头就完事的,高句丽看着不大,城池不少,打上好几年都不是不可能。 现在是夏季,马上入秋,入秋就转凉,高句丽那边的秋天,基本上和京中的冬天差不多了,要是到冬天的话,很冷。 这么说吧,在京中,冻死人了,是形容词,在高句丽那边,冻死人了,是死因。 老四和太上皇窜的太猛了,一开始就是奔着过瘾去了,而不是打江山去的。 古代打仗为什么一打就是好几年,不是说天天干,无时无刻的干,真要是这么干的话,啥腰子也受不了,打一仗,尤其是攻城战或是守城战,战斗结束了,赢的一方,无论输赢,都要进行城墙修理,兵员补充,辎重整理等等等等。 黄老四能窜的这么猛,是因为火药弩和猛火油,靠这俩玩意打攻城战,可想而知对城墙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打的快,打的多,占的城也多,但是打过之后老四就不怎么管了,也不怎么在乎,根本没有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在这种前提下,越是深入越是危险,除非不停的运兵过去,占城守城。 这也就难免涉及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耗费兵力。 实际上老四根本没打算占人家高句丽的国土,就是过去过瘾加给楚擎报仇去的。 一旦进入秋季,从秋末开始,天时、地利、人和,昌军一样都不占了,除非大昌朝不惜损耗国力不断增援支援,即便是这样,难度系数也会成倍的提高。 这里还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现在打的是高句丽不假没错。 唇寒齿亡这个道理谁都懂,那地方可不是只有一个高句丽,还有百济与新罗。 百济和新罗又不是傻子,随时都有可能帮助高句丽,组成联军一起对抗昌军,说不定现在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联盟了。 不是主场,客场作战,战线拉的那么长,打下来的城池也没好好收拾收拾,更没那么多兵力驻守,最主要的还是天气寒冷的问题,这么多问题加在一起,除非楚文盛亲自过去,要么谁都没法打。 打高句丽和打瀛岛还不同。 楚擎打瀛岛,那是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了,什么守城,谁家城,城搁哪呢? 哦,你说那片废墟啊,没了,城都没了,别说城,树林都给你烧光了,入海口都给你堵了,还有什么官道,山路,全炸了,我们不要,谁也别想要,和高句丽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就是秦罡分析出的结果,老四不想打了,也不愿意打了,更没法打了。 太子和南宫玺表示赞同,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所以南宫玺这一看楚擎咋咋呼呼的,赶紧站出来阻止,见好就收,得了,生怕给人家逼急眼了。 南宫玺有南宫玺的想法,楚擎有楚擎的想法。 南宫玺认为黄老四打不下来高句丽,是因为秦罡考虑的没错。 楚擎认为黄老四能打下来高句丽,那是因为他知道老四那边缺个人,缺的正是他楚擎。 百济是出了名的反骨仔,八十斤人的人,长了七十九斤反骨。 当初楚擎还真想过要是实力达到的话,直接给百济灭了算了。 至于新罗,可以拉拢,楚擎觉得新罗一定比高句丽听话,特别听话那种。 黄老四打不下去,是因为打的不是灭国战,没长远打算。 那么问题的本质就是,长远打算,彻底占了那地方,那么就一定可以打,也一定能打赢,为大昌朝,打出一片大大的疆土,东海三道早已习惯了战争,甚至可以在战争之中繁荣,这就是东海三道,楚擎向往之地,从东海,可以铺就出一条通往世界之巅的道路! “南宫大人有所不知,高句丽如今看似恭顺,可这所谓盟约,所谓承诺,不过是一张废纸,一嘴空话罢了。” 楚擎淡淡的说道:“曾几何时,高句丽说与我大昌邦交互不侵犯,可本统领在瀛岛征战时,高句丽的水师又在干什么,不是照样想偷袭我东海舟师吗。” 南宫玺闻言一滞,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其实很多时候所谓盟约就是这么一回事,你现在强大了,人家管你叫大哥,实际上是拿你当榜一大哥呢。 等有一天你弱小了,管你叫大哥的人比你强大,还盟约,盟个六,第一个干你的就是他。 哪怕说自己是礼仪之邦的大昌朝,打个比方,与凉戎成为邦交,现在凉戎内乱不止,啥也不是,大昌能不过去干他吗,还会遵守所谓的盟约吗,不,绝对不会,哪怕是撕毁了盟约,朝臣都不会骂,百姓更不会骂,因为只要自己的国家强盛,只要国家的老百姓安居乐意,那必须干啊。 最多就是一群儒生读书人们逼逼赖赖,说两句不遵守盟约什么的。 “好。” 见到楚擎咄咄逼人,梁灿龙突然开了口。 “高句丽,愿写下降表交与上国!” 一语激起千层浪,楚擎彻底傻眼了。 “骨头这么软?” 第1659章 不当人 太子昌喻所说的“降表”,不过就是说说罢了,真没指望高句丽弄个降表,无非就是个楚擎出一口恶气羞辱羞辱对方罢了,再一个是为了争取时间。 降表真的很屈辱,屈辱到家了,对一个国家来说,不是那种快灭国的程度,根本不会考虑。 高句丽还远远没到这种程度,从某些方面来说,黄老四与太上皇已经打不下去了,除非挺过冬季再做打算,就是这个“挺”,都极为的得不偿失。 运兵、运粮、辎重,很多很多事,需要专业的人才,需要专业的将领,需要专业的水平,老四不是不具备,而是他现在已经算是没正事的范畴了。 不考虑黄老四,光说实际情况,昌军没办法继续长驱直入,高句丽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又为何甘愿写降表? 这一点,议政殿中的所有人都是着实没想到的。 要知道使团代表的就是国家,很少有说使团说的话朝廷不承认的情况出现,反正昌朝这边是没遇到过。 本来寻思买个洗衣粉赠个洗衣机,谁成想得个洗衣机,还赠个气充娃娃。 朝臣们先是错愕,紧接着便是狂喜。 降表,大昌朝从来没有过,一次都没有! 南关那些小部落根本不算,都不够丢人的,真要想要,几十张说来就来,问题是有意义吗? 至于凉戎那边,人都杀的差不多了,现在活着的都是以部落的形式苟活于人世。 真要是让他们出降表,他们也不敢啊,谁敢出,不等于说自己是第二个草原老大吗,以后大昌一翻脸,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他。 文臣就稀罕这个,就稀罕首例,稀罕初次,稀罕第一次,这可是值得大爽特爽大书特书的一件事。 附属国本就是很屈辱的一件事,让大昌朝有了太多太多的可乘之机。 加上降表的话,可以说高句丽的脊梁骨都断掉了。 归属感,大昌要是过去人了,是当大哥。 降表,大昌过去人了,是直接当爹! “软骨头,本统领是真没想到,高句丽竟然是如此的软骨头,你…你太让本统领失望啦!” 楚擎气坏了,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他是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对方真的会如此屈辱的同意了降表这事。 这就是个奇妙的事,楚擎每次有了什么计划,不出意外的话,就出现意外了。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高句丽是如此的软骨头,降表都要交了,这是一点脸都不在乎了。 朝臣们也是极为意外,黄老四和太上皇到底给高句丽祸害成什么样了,对方连降表都出? 武将群体中,窃窃私语,唯独蓝韧山,从瀛岛回来的国朝跑酷第一人,挑着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在尚云道待过一段时间,好多军伍和补给船是两边跑,蓝韧山很清楚,高句丽没必要写降表,甚至说当个附属国都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事实摆在眼前,国朝跑酷第一人百思不得其解。 秦罡窜了出来,面色激动:“何时递交降表?” 梁灿龙是真的一点底牌都没有了,这次是真的,这也是被楚擎逼急了,面色灿然:“随时,随地。” 秦罡与南宫玺这两位文武之首对视了一眼,相互点了一下头,这事,妥! 太子也意动了,目的都达到了,还有意外之喜,没意见。 只有楚擎满面不甘之色。 大家不由看向楚擎,赞叹不已。 看,还得是咱活畜生,要是没他,谁能知道真的会逼出来一张降表来。 昌喻眉开眼笑:“那便如此定下吧,高使将降表递于礼部,孤与诸位大人过目后,若是无异,便会商讨关于我大昌撤兵之事。” “殿下稍等片刻。” 邱万山突然站了出来:“臣,有事要询问楚大统领,还望殿下首肯。” 太子自然没意见,点了点头。 老大开会呢,小弟说我和你另一个小弟研究点事,你等会,大家等会,不合规矩。 还是那句话,都习惯了,都知道邱万山和楚擎是穿一条丝袜的,没当回事,太子更不当回事,任由这俩人狗狗搜搜嘀嘀咕咕。 邱万山快步来到楚擎面前,看了眼楚擎旁边的将军们,一皱眉。 旁边的几个将军赶紧让开,离的远远的。 朝堂,越来越不正规了。 要知道可不止楚擎这活畜生的名号吓人,哪个都不是傻子,哪怕连武将都知道,楚擎这活畜生的名号,至少得有三成乃至一半归功于邱总。 邱万山压低声音,眉头紧皱:“贤弟欲攻高句丽,不愿撤兵?” 楚擎苦笑着点了点头。 邱万山:“理由。” “三言两语说不清。” 邱万山再问:“愚兄只问你,不因私,继续攻打高句丽对国朝可有益处?” 楚擎翻了个白眼:“那好处可太大了。” “好。”邱万山转身就要回到殿中。 “啥玩意就好了?” 邱万山转过头,露出了霸道总裁式邪魅狷狂的笑容:“且看愚兄,为你翻云覆雨。” 楚擎的小心脏,少跳了一拍,差点陷进去。 就邱万山这一笑,足以跻身大昌朝正兴三年最帅笑容提名了。 不止帅,还很狂。 就现在这情况,高句丽那是卑微到泥里了。 嫁国王、当附属,降表都给了,那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了。 太子满朝文武都赞成,楚擎死活想不出邱万山还能怎么找茬从而改变结果。 楚擎是想不通,因为他不是邱万山,因为天下间,只有一个邱万山。 回到大殿中间,邱总开始了他的表演。 “殿下,臣,对于议和之事,尚有异议。” 太子不明所以:“邱爱卿明言便是。” “臣觉着高句丽并非想要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南宫玺不由开口问道:“邱尚书何出此言?” 没等邱总回答,梁灿龙叫了起来:“真心议和,太子殿下,小使代我高句丽真心议和,若是有所疑虑,高句丽愿先写下降表,愿先将我高句丽女皇护送而来。” 群臣是越看这梁灿龙越顺眼了。 太懂事了,降表写了,女王先送来,然后再撤军,那肯定是没问题了。 秦罡出了班,也是个老狐狸,点头道:“既高使如此说,那我大昌也不好拒绝,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先纳降表,将贵国…先纳降表吧。” 秦罡到底是个要脸的人,死活说不出现让你们的女王过来给老四验验货这种话。 诚意,很足,真的很足,挑不出任何毛病。 邱万山摇了摇头:“臣还是觉着,此事有古怪。” 能出使大昌这边的,肯定是了解行情的,就楚擎是个什么鸟人,楚擎身边又是什么鸟人,尤其是这邱万山,也是在人家高句丽那边挂了号的,梁灿龙心里清楚。 刚才楚擎又和邱万山嘀嘀咕咕的,梁灿龙已经明白了,楚擎根本不想议和,而邱万山又是楚擎的人,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 看了眼楚擎,梁灿龙朗声道:“上国还有何要求,一并提出来,小使带我高句丽,皆可商议。” 一语落,满堂惊。 这就等于是去买洗衣粉,非要赠你个洗衣机,然后还塞你个气充娃娃不说,主动提到还看上啥没,看上就说,咱慢慢商量。 这纯粹就是犯贱,大家都怀疑这使者是不是正经的了。 真别说,都是被楚擎逼的,梁灿龙也想通了,连娃娃都给你…不是,连降表和女王都给你们了,还能提出什么要求,总不能让我们女王把她闺女也一起带来吧,这不是臭不要脸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楚擎面色莫名:“要不,将你们的公主也送来?” 梁灿龙:“…” 第1660章 你的名字你的罪 梁灿龙还是涉世未深。 他也不想想,黄老四那是啥鸡…啥样的人,你做不成我的新娘,我就让你做我的新娘。 能和黄老四玩到一起的,体内还流淌着同样的血,指望楚擎能是正经人? 还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楚擎早就不做人了,他专门做不能和不应该的事。 梁灿龙那也是看穿了事情的本质,一咬牙,一跺脚,蹦出一个字“可”,和爹死娘改嫁一般。 大臣们开始弯腰,弯腰将下巴捡起来,但是没捡成,因为眼珠子瞪飞了,着实是震惊了。 “楚大统领!”南宫玺忍不住了,厉呵一声:“胡闹,高使已说将高句丽女王护送入京,要什么公主,不可大小通…不可大失礼仪。” 秦罡也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高使如此诚意,莫要再多言多语了。” 不是得罪楚擎,也不是训斥,只是这便宜太大了,深怕被楚擎搅合黄了。 附属国,降表,女王嫁过来,甚至还能商量商量关于公主的事,并且有门儿。 可以这么说,高句丽以后基本上就可以成为昌朝的傀儡国了,那么大一片国土,慢慢渗透同化就完事了。 南宫玺都想好了,先给一群儒生弄过去,再给一群和尚弄过去,齐活。 真别说,南宫玺这宰辅也是从心眼里讨厌天天嘴炮的儒生和不事生产的和尚们。 楚擎面带狐疑之色,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高句丽真不是软骨头,黄老四和太上皇得多猛,竟让高句丽如此委曲求全,没可能啊。 历史是有偏差,但绝对不会如此之大,就像瀛贼依旧如同恶鬼,高句丽也不可能这么软骨头。 要知道在正经的历史中,当时隋朝可是中原地区的霸主,不谈国力,光说兵力,是高句丽的十倍,整整十倍之多,隋朝的猛将也有不少。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没有,赤壁之战、巨鹿之战、官渡之战,耳熟能详。 正是因为出名,才耳熟能详,除了这些,历史上打仗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还有多少次以少胜多,除非给一打二或者一打三算进去,但凡几千打赢好几万,几万打赢好几十万的,那肯定会被记录下来,屈指可数。 隋朝打高句丽的时候,是有内忧,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对外发动战争的缘故,也是考虑了转移内部矛盾的因素。 要知道当时隋朝即便是内部弊病重重,其政治、经济、军事,完全可以说是全世界的一线梯队,很有可能是世界巅峰。 唐朝能发展那么快,哪怕中间经历了战乱,也是沾了隋朝不少的光,在隋朝的基础上建立了大唐,有一说一。 结果呢,结果当时国力真的很强的隋朝,接连三次,被打的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除了东征路途长远、战线拉的太长以及气候寒冷外,高句丽的军伍是相当的凶猛了,猛将名帅也有不少,守土之战,抵抗极为激烈。 这个国家并非是什么小国或是不敢打仗的国家,南北朝时期,中原大乱,高句丽直接跳了出来不断吞并辽东地区,隋唐是足足花了两代才灭了高句丽的。 高句丽不但强,演技也好,据说昌朝这边吧,数次演武,高句丽完全就是陪跑,就是过来陪跑之后坑坑鸿胪寺的钱罢了,实际上人家国力并不差,也不是没勇士没猛士,只是犯不上罢了,不装,不出风头,猥琐发育,一点都不浪。 可惜,议政殿中只有楚擎有了这个困惑,有了这个怀疑,其他人对高句丽并不是很了解。 楚擎的第六感向来准确,越是怀疑,越是感觉不对劲儿。 “南宫大人,秦将军,我觉着…” 楚擎说不下去了,光靠怀疑,都是虚的,人家的降表,附属国,还送个老娘们,这是实实在在的。 他深知满朝文武都不会支持自己,无奈至极。 不,其实还有一人支持楚擎,永远都会支持楚擎,邱万山邱总。 “臣,依旧觉得不妥。” 邱万山面无异色,只是说觉得不妥,却没说哪里觉得不妥。 这也就是邱万山吧,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被喷成狗了。 南宫玺这宰辅都不是太愿意得罪邱万山,耐着心问道:“邱尚书觉得,哪里不妥。” 梁灿龙低着头说道:“小使已是诚意十足,不知这位大人还有何顾虑。” 大家都望着邱万山,好奇,只是单纯的好奇。 就如同梁灿龙所说,没有可以顾虑的地方,连找茬的地方都没有了,这邱万山,难道还能像活畜生那般胡搅蛮缠不成? “高使。”邱万山转过了身,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本官想问,这高句丽,只有高使一人精通汉话?” 梁灿龙一头雾水:“不是。” “还是说,只有高使一人,可出使我大昌?” “小使不知这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高使,应是了解我汉家文化礼仪的,若不然,也不会出使我大昌。” “那是自然。” 邱万山点了点头,露出了獠牙,看向太子微微一笑,开始了表演。 “灿,行声属火,从火,为明,五光十色,明眼耀目…” 邱万山声音逐渐抬高:“至于这高使之名第三字,天上地下唯皇独尊,天之子,上天之子,天下人的君父,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 邱万山猛然转过头,一指梁灿龙:“你这名字,究竟是何意思!” 梁灿龙一脸懵逼,朝臣们也是面色微变。 “小…小使本名本就是如此啊。”梁灿龙是真的懵了,磕磕巴巴的说道:“我高句丽,名中带有…” “住口!”邱万山勃然大怒:“本官刚刚问你,难不成你高句丽只有你一人精通我汉家文化,只有你一日恩可出使我大昌不成,自然不是,那你高句丽究竟是何居心,难不成是故意要羞辱我大昌不成,若只是其名,倒也罢了,你竟还姓梁,南朝,梁,萧衍灭南齐,建国为梁,而我大昌高祖名讳,便含这圣名梁字,好啊,梁,灿,还有这…你这使者,行虽谦,口又卑,口口声声说你高句丽愿议和,可却派你出使我大昌,说,究竟是何居心!” 满议政殿,全是倒吸凉气之声。 秦罡和南宫玺是真服了,卑服卑服的,就一句,太特么扯了。 可这个扯吧,一旦上纲上线,还真是这么回事。 哪怕是楚擎这个不学无术之辈都觉得邱总这话没毛病。 不说姓氏了,这个不是梁灿龙说的算的,就说这灿吧,深意他不知道,他就知道什么灿烂啊,耀眼啊,夺目啊,火山之类的,完了后面加个龙,那啥意思啊,闪瞎我们老四的狗眼呗? 不过姓氏真的要说一下,大昌皇帝那么多,名字里面有个带梁的,全让邱总借题发挥给怼上了。 主要是人家邱万山说了,高句丽的人都死光了吗,派遣谁来不好,非派遣你梁灿龙来,这名不忌讳吗,是你们真不了解我们昌朝的文化,不知道龙是什么意思,还是没人能来,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要么说邱万山牛b,牛b就牛b在这。 看了眼南宫玺,又回头扫过文臣。 “诸位大人,为何闭口不言,莫非觉得是本官小题大做?” 议政殿中,鸦雀无声。 因为邱万山将问题给再次上纲上线了。 任何人,包括南宫玺,包括太子,任何一个人如果说邱总小题大做了,那就是不尊重“龙”,不将老四当回事,不把皇室放在眼里,顺道也没尊重昌朝名字中带梁的皇帝。 龙,就代表着皇室,这个谁敢说不是,那就得杀头,全家的头都得拧下来。 “扑通”一声,梁灿龙跪下了,那叫一个委屈,连连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邱万山已是回到了班中,垂首之前,微微看了眼楚擎。 楚擎秒懂,大喝一声:“tmd干他,收复高句丽,干死文化人!” 第1661章 小伙伴,集结 梁灿龙被禁卫带下去了,三观直接崩了,他是万万没想到,昌人居然可以这么不要脸,主要是还他娘的…说的头头是道,好像蛮有道理的。 太子面色古怪,南宫玺和秦罡气的都快七窍生烟了,可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武两边的扛把子都没办法吱声,更别说其他人了。 没办法,不敢吭声,不敢反驳,要是有能反驳的余地,那也不是邱万山了。 唯独楚擎乐呵呵的,都想给邱总原地生个孩子了。 邱万山注意到楚擎的目光,微微点头,脸上带着几分不满意,对自我的不满意。 仿佛是在说,楚贤弟啊,就是时间有点赶,这事搞的稍微有点牵强,但凡你提前一会和愚兄说,那必须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这次先凑合着吧。 “殿下!” 楚擎明白轮到自己出场了,神色激动:“邱大人一席话,算是说到臣的姬…说到臣的心坎里了,细思极恐,细思极tmd恐啊,这明摆着就是来恶心人的,怪不得大嘴一张大牙一呲,又是附属国又是母女双…双双送来当妃子的,感情是羞辱咱大昌的,忍不了,臣是忍不了了,就问殿下你能不能忍的了?” 昌喻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满脸懵逼,忍不了忍不了。 楚擎又看向南宫玺:“那宰辅大人呢,作为一个男人,您是不是也忍不了了。” 南宫玺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忍不了,老夫对你忍不了了。 昌喻小脸上终于没了懵逼之色,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奈。 “散朝吧。”昌喻极为无力的站起身:“楚师、南宫老大人、秦将军、邱尚书,随孤入敬仪殿。” 朝臣们面色各异的离开了,被点到名字的人跟着太子前往了敬仪殿。 没外人了,秦罡第一个叫了起来。 “楚擎,你又要闹哪般?” 南宫玺苦笑连连:“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何必如此。” 说完后,南宫玺看了眼邱万山。 邱总眨了眨眼睛。 啊,和本官说话呢? 南宫玺叹了口气,心生一种无奈之感,既生邱,何以笙箫默。 楚擎没吭声,快步走到舆图面前,望着墙壁上的舆图,眉头皱成了川字。 南宫玺与秦罡对视一眼,神情微变,难道这高句丽的使者,果然没憋好屁? 其他人也不由得看向了舆图,唯独邱万山没动弹。 因为邱总知道,楚擎什么都没看出来,如果看出来的,刚刚就说了,而不是现在看舆图装专家,装教授。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楚擎水了一句,眉头越皱越深。 秦罡面色剧变:“哪里不对。” 老秦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要知道昨天大家研究这事的时候,他可是主角,一顿分析猛如虎,都涉及上心理学了,真要是判断失误的话,让大昌朝吃了亏或者上了当受了骗,他难逃其咎,别的不多说,双雄肯定会被太上皇抢过去,轮到他当中州了。 “说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秦罡急坏了:“高句丽使者是从南侧登船前往了东海再绕路京中,绕不开陛下,既陛下让高句丽使者入京,想来是同意商谈议和之事,思来想去,本将为何看不出任何猫腻之处?” 楚擎将目光从舆图上收了回来,难得开始真正的思考了起来。 “高句丽不怯战,独特的地理环境,民风比较彪悍。” 秦罡点头表示认同,军报他都翻烂了,也有这个结论,接口道:“战阵非儿戏,陛下虽是一路高歌猛进,如今却止步于攘王城,若是在东进,阻碍极大,战事就要拖到秋末,入了冬,只能守城而战,再打下去,得不偿失。” “陛下为什么不想打了,我大致知道,高句丽议和,不想打了,我也理解,只是我无法理解的是,高句丽为什么这么低声下气?” 一听这话,南宫玺想骂人了,感情你还没想通呢? 不过南宫玺并没有骂人,反而是十分认真的说道:“老夫知晓,你虽年纪轻轻,却是难得的战争猛将,打凉戎,打瀛贼,最善奇谋,既你说其中有猫腻,老夫是相信的,不急,慢慢想便是,国朝大事,急不得,你若是想不出来,老夫再打死…老夫再打探打探一番。” 什么是老成持重,这就是老成持重,什么是宰辅,这就是宰辅。 听听这话说的,情商就是高,意思是你楚擎虽然年纪小,可你猛啊,你说不对劲,就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咱不着急,你慢慢想,等你想不出来的时候,我他妈再揍你! 楚擎哭笑不得。 还最善奇谋,就自己,我配吗我。 下一秒,楚擎愣住了,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善奇谋,不是自己,能够打了凉贼,灭了瀛贼的,也更不是自己独自一人的功劳。 “殿下,命人将福三、盛兆军、肖轶、墨鱼、付永康、付保卫、柳乘风、廖文之、林骸、温雅、仇宝玉、王天玉、秦麒等人叫入宫,快。” 楚擎现在都没记全小伙伴们的最新官职,光叫名了。 昌喻挥了挥手,孙平快步走出了敬仪殿,让禁卫叫人去了。 这也就是楚擎吧,换了任何一个人,哪怕是秦罡,突然叫一群自己的班底成员来到敬仪殿,别说叫了,流露出这个意思,都会让人联想到这家伙是不是要给小弟们叫来行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没办法,这就是楚家的招牌,楚擎的招牌。 太上皇说了,黄老四这当皇帝的造反了,老楚都不会造反。 黄老四也说了,他不负楚擎,楚擎就永远不会负他。 朝臣们也知道,如果父子二人真想造反的话,不用行刺啊逼宫之类的,骑着马随便找个地方一蹲,聊两句后,马上就可以创业。 见到楚擎开始召唤小伙伴了,大家倒不是很意外,也没轻瞧楚擎,反倒是觉得这么做没一点问题。 就和带兵出去打仗似的,哪怕是大帅也得给所有将军叫到帅帐中一起商量,一起探讨,除非你是楚文盛。 小楚是小楚,老楚是老楚,这么干没有任何问题,应有之意。 昌喻再次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命御膳房,备膳食。” 小太监跑了出去,昌喻这太子,真的有…当太子的样子,慢条斯理的亲自泡了茶,这才也跟着大家一起看向舆图。 楚擎一会低头,一会看舆图,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邱万山就是扫了一眼,对这玩意没什么兴趣。 这一点南宫玺这宰辅就不如邱万山了。 邱万山从来不对自己不精通的事情指手画脚,也不会不懂装懂,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第1662章 真假议和 小伙伴们入宫了,福三就在宫外,第一个入宫的。 三哥的身份比较复杂,名义上,是护院,很多时候也兼职谋士,如果需要,可以带兵打仗,基本上别人能干的,他都能干,别人干不了的,他也能干。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哥很少开口以及很少主动往身上揽差事了,一般是只有每个人都无可奈何的时候才会主动蹦出来,智慧的小眼神也不再时隐时现,开始大智若愚了。 楚擎和三哥说明了一下情况,三哥望着舆图思考了起来,没有给出任何结论,不过那智慧的小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看透世间一切本质的内心。 因为三哥的目光刚刚驻留在了高句丽西侧,那里,是太阳国度战卒登陆的位置。 来的人越来越多,太子相召,楚擎也在,都不敢耽误,全都来了。 一群人围着舆图,楚擎不厌其烦的和每个人讲解着现在的情况。 大家的位置不同,有的来的早,有的来的晚,入宫时间不一,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南宫玺与秦罡二人,面色是越来越古怪。 都知道楚擎有团伙,都知道楚擎是这个团伙的首脑,也都知道这个团伙的成员各个都是能人异士。 可令南宫玺和秦罡着实没想到的是,楚擎和这些人相处的方式,与外界想的,不,是与大家的“理所应当”完全不一样。 光是称呼就乱七八糟的,有叫表叔儿的,有叫少爷的,有叫大人的,还有叫楚家小子的。 再看楚擎,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一遍又一遍的为刚赶来的人讲述着情况。 这就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要知道“大人物”是很在乎颜面的,并不是说死要面子活受罪,而是颜面与威严挂钩,威严又与决策和威信相关。 楚擎在这群人面前,丝毫威严都没有。 这种相处之道,让人不理解,秦罡不理解,南宫玺就更不理解了。 正是因为不理解,所以他们只是柱国将军,只是宰辅,而不是活畜生,大半生,都活在猜忌之中。 “议和…” 第一个开口的是付永康,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下了结论:“是假的啦。” 小伙伴们连连点头。 秦罡和大军哥比较熟,悄声问道:“盛将军也是如此想的?” “不错。” “为何?” 大军哥一指付永康:“他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秦罡:“…” 这话,秦罡真没办法反驳。 楚擎从边关回来后,边关之战的细节就被“解密”了。 仨人大放异彩,俩主动,一个被动。 主动的,是付家二兄弟,出谋划策,给先凉戎先锋军玩的和狗似的。 被动的,是大舅哥,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完了金狼王就在绝后与可能会绝后之间徘徊着。 从东海回来后,还是解密了,因为要论功行赏。 一次是运气,那么两次就是实力了。 付家二少在灭瀛之战中,并没有多少军功,还是老本行,出谋划策,灭瀛三计,上中下三策,也是出自这二人之口。 更不要说前两天付家二少去兵部砸场子,沙盘军演,将军们都被欺负的急眼了,不服都不行。 温雅看向秦罡,像是想到了什么施了一礼:“敢问大将军,如今我大昌军伍在高句丽,有多少兵力?” “五万昌军,两万青壮,十七万太阳国度番人勇士助战。” 温雅喃喃道:“难道…” 秦罡:“难道什么?” 没等温雅开口,阿轶又问道:“可有我大昌军伍或是太阳国度的将军,校尉,被俘?” 秦罡点了点头:“这是有的。” 那肯定有啊,打仗这种事就是互有输赢,说老四和太上皇长驱直入屡战屡胜,只是战略上的,而非战役上的。 很多战役都算不上是战役,比如侦查地形、打探消息、偷袭粮草辎重等等,少的可能数十人,多的可能数百人,领头的至少也是校尉,本来就是异国他乡作战,地形不熟,出了岔子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只能看运气。 楚擎那种打法,不适合所有人。 墨鱼问了一句极为莫名其妙的话:“高句丽入了冬,当真很冷?” “东海咱都去过,冬天冷吧。”楚擎对这事还是很了解的:“高句丽更冷,冷十倍,东海是湿冷,阴冷,高句丽那边是干冷,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喝酒喝多了,躺地上,一炷香后,挺了。” “楚师。”南宫平开口道:“学生似是知晓高句丽打的什么主意了。” 南宫玺赶紧问道:“议和这事,是虚言?” 别人南宫玺都不熟,开口问也不好问,再一个他也不是专业的,不过对自己的侄儿,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如果议和是虚言,那侄儿或许猜出高句丽的用意了。” 南宫平说完后,小伙伴们点头附合,看那模样,仿佛都猜测出了高句丽的意图了。 南宫玺哭笑不得,秦罡也是如此。 其实秦罡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爽的。 昨天分析猛如虎的是他,出宫后府邸都没回,回了兵部,又研究了一夜,觉得自己分析的没问题,昌军是没办法继续深入了。 南宫玺心里不是不爽,就是觉得这事挺古怪的。 大家都觉得占了便宜,占了大便宜,只有楚擎咋咋呼呼的不同意,说有猫腻,好像全朝廷都是傻子,众人皆醉他独醒。 现在呢,楚擎的小伙伴们,看那模样,看那表情,都在挺楚擎,也似乎都看出什么问题来了,这就令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南宫平又补充了一句:“殿下,叔父,秦将军,微臣的意思是说,倘若高句丽心怀不轨,那微臣便略微猜测出了高句丽的意图,若是高句丽真心议和,那微臣等人便猜测错了。” 太子:“…” 秦罡想骂人了。 他终于听明白了。 这伙人的意思是,如果高句丽没安好心,那么我们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安好心了,如果高句丽没有不安好心,真的想议和,就当我们没说。 “这是什么混账话。”秦罡急吼吼的说道:“楚擎说这高句丽非是要议和,给你等叫了过来,如今朝廷想要知晓的,非是这高句丽若不议和打的什么主意,而是要知道,高句丽,是否真的要议和!” “慢着?” 南宫玺神色微变,凝望着南宫平:“平儿先说说,这高句丽倘若是假议和,为何要如此做,有何依仗?” 战阵上,南宫平肯定是不如秦罡,但要说外交或者说是脑子这一块,秦罡肯定不如南宫玺的,毕竟是宰辅,迅速搞明白了怎么回事。 假议和,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做。 真议和,当做什么都没说。 那是不是可以说,了解为什么假议和之后,就能断定,是不是假议和,很绕,不过南宫玺听懂了。 第1663章 就不要脸 南宫平不是团伙之中最聪明的人,谦逊的表示了他可以说说他的看法,大家也可以一起说。 然后,敬仪殿就彻底闹上了,太子、秦罡、南宫玺,加上老太监孙平,终于感受或是见识到了楚擎这伙人平常“谋划”事情的时候多热闹。 七嘴八舌,乱哄哄,也没个尊卑,想到什么说什么,谁想说就说。 可就是随着这种闹哄哄的氛围,随着“深入”讨论,秦罡和南宫玺的脸色越来越白,惨白。 付大爷:“冬日了,打个蛋的打。” 付二爷:“还大昌攻高句丽,胡说呢这不是。” 大军哥:“大昌军伍,作战军伍不足五万,反倒是太阳国度十七万人。” 阿轶:“入秋后人家就撤走了,回去找长公主去了。” 阿玉:“太阳国度的战卒走后,大昌军伍就是孤军噻,用锤子打塞。” 温老六:“高句丽的造船厂与船坞,只是南侧被毁了,西北二侧,依旧有战船,可随时切断我大昌东侧辎重补给。” 仇宝玉:“别忘了还有新罗与百济,这二国也是有水师的。” 老墨:“猛火油开采极为困难,入冬后,火药弩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廖老师:“唇寒齿亡,新罗与百济必会助高句丽,自西南二路发兵,攘王城进无可进,极有可能被围困。” 赵宝蛋:“老道不通战阵,只知攘王城之后便是二王城,这二王城极为重要,若是老道说了算,老道说什么也要占,无论如何也要占。” “不错,就是因这二王城,也因太阳国度之军伍。” 大军哥进行了最后总结:“这便是说,只要入了秋,昌军无法再前进半步,太阳国度战卒也会在秋季撤兵,乘船而走,到了那时,高句丽反攻,昌军不好抵挡,也无法抵挡,即便是派遣战船去追太阳国度战卒亦是无济于事,这一来一回便要数月之久,只能从东海调集军伍,而东海三道的舟师军伍,又多在瀛岛之上,想要去高句丽,就需要多次乘船。” 大军哥抬手指向了舆图几个位置:“百济与新罗,只需在这几处安营扎寨,阻挡舟师军伍登陆便可,若是末将,末将必然会如此做,灭瀛岛,是因瀛岛除了四方舟师外,大军并不集结于沿海区域,与高句丽并不同,高句丽虽是岛,却也与中州陆陆相连。” 秦罡眉头狂抖,南宫玺也听明白了。 高句丽现在面临的境地,其实说白了就是只要熬到秋季,那昌朝就没个打了,因为类似于雇佣兵性质的太阳国度外援要集体撤军,秋季就要撤军,参加个什么节日,回去找他们的女神去。 而攘王城的位置很独特,也很微妙。 攘王城在再深入,就是二王城。 如果占据了二王城,那么完全可以说的上是对高句丽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了。 从舆图上看,二王城的三个方向都是奔着腹地,高句丽的腹地、新罗与百济的腹地。 三个方向并不是三条路,还有很多小路。 昌军要是现在一咬牙,就是要攻打二王城,战损一定极大,哪怕拥有火药弩与猛火油,因为二王城驻扎着重兵,战略位置太重要了,高句丽也会源源不断的派兵增员。 可一旦夺下来的话,并且牢牢占据住,收益也是极为巨大的。 再看攘王城,就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只能打二王城,可二王城却能分兵,从三个方向包围攘王城。 这也就是说,高句丽现在只要稳住了昌朝,等太阳国度的外援离开,昌朝兵力就不够攻打二王城了。 一旦昌朝流露出还要攻打二王城,继续作战的意图后,哪怕是百济与新罗没有与高句丽联盟,那也要派兵组成联军。 最让人无奈的是,三国联军,都不需要进行具体统筹,各打各的就行,高句丽守住二王城,百济阻隔从瀛岛赶过去支援的军伍,新罗则是通过陆地,或是过河,都能跑到中州这边来。 秦罡喃喃道:“高句丽当真打的是这个主意,缓兵之计?” “事出反常必有妖,附属国、出嫁女王,有求必应…”南宫玺面色一变再变,猛然看向楚擎:“老夫不敢妄言,可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这高句丽,八成就是如此想的。” “楚师。”太子朗声道:“此事,学生可否托付楚师,查个水落石出。” 楚擎转过头,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自入了敬仪殿后,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而是不太善于表达。 “交给你了,先从正使下手吧。” 楚擎说完后,邱万山也嘱咐了一句:“只从正使梁灿龙身上下手,以大不敬为由。” 林骸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敬仪殿。 秦罡叹气连连。 他和南宫玺一样,都怀疑高句丽可能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混到了这个身份,很多事嘴上不说,心里和明镜似的。 什么国朝颜面、信誉之类的,很虚,虚的令人想笑。 高句丽如果真的打的这个主意,缓兵之计,那明显就是出尔反尔了,说话就是放屁一样的,议和、国书、降表,都会变成一纸空文。 有人在乎吗? 除了昌朝,谁在乎这种事? 都打到家里了,就出尔反尔,就说话和放屁一样,你能怎么样? 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太阳国度的人都撤了,到了冬季,你们扛不住了,越打,你们战损越大,越大,形势越对我们有利。 说句再难听的话,你们哪怕是来复仇的,那也是侵略者,就骗你们了,就耍你们了,最后给你们骗的灰溜溜的全部撤军,又能怎么样,还是那句话,只看结果。 熬过了秋季,熬过了冬季,昌朝要是再想打高句丽,那可真的是要压上国运了。 就以少打多光膀子就上这种事,高句丽干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真要是怕的话,在正经历史中,也不可能和隋朝接连打了三次。 唉声叹气的秦罡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可能又分析错了,关于老四为何允许使者入京的缘故,难不成,老四早就看穿了,只是为了颜面才这么做的? 一时之间,秦罡浮想联翩。 和高句丽全面开战,没必要,一点必要都没有,只是现在打的太狠了,打到了这个地步,趁机讹点什么不空手而归? 第1664章 失望与失望 林骸现在学医,不代表丢了本事。 梁灿龙被邱万山直接给上纲上线后,就在天牢中,林骸去了,半个时辰就搞定了。 身上一点血迹都不见,林骸将情况说了一遍。 秦罡气的破口大骂,南宫玺则是苦笑不已。 事实证明楚擎猜测的不错,高句丽使团果然是跑京中演戏来了。 楚擎是猜测,小伙伴们则是推测,同样命中。 高句丽的目的只有两个字,稳住。 稳住昌军,不让昌军继续行军攻打二王城。 二王城的位置太重要了,高句丽现在也没准备好,更没把握守住二王城,这才派遣使者入京议和。 如果昌朝同意议和呢,黄老四那边肯定不会攻打二王城。 让秦罡大骂的原因也在这。 所谓议和,真的,也是假的。 女王嫁过来,真的,但是嫁过来的女王,是假的。 成为附属国,真的,但是以后人家不鸟你,国书,是假的。 通俗点来讲,人家根本就不要脸皮了,说是成为你的附属国,做梦去吧,只要到了冬季,搭理你吗,来一个弄死一个。 按照高句丽内部高层的想法,昌朝敢这么打,能打到这个程度,依赖于太阳国度的战卒,等这些番人走了,昌朝肯定不会再进犯高句丽,得不偿失,没必要。 所以高句丽现在怕就怕这个事,倒不是觉得昌朝军伍不如番人,只是怕昌朝在太阳国度的番人离开之前,寻思有兵不用过期作废,直接让那些番人不惜战损的夺取了二王城。 楚擎想笑,都有点忍不住了。 因为他觉得朝臣很可笑,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当朝臣们知道事情的原委真相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了。 人家就是耍你呢,就是当你是个二,就是不要脸了,所谓承诺,所谓国书,所谓这个那个的,人家在乎吗,也就你昌朝在乎,可笑至极。 成为附属国,是会被宗主国驻军的。 就如同后世,老美在很多国家就有驻军,少的几百,多的几千几万。 韩国不就这个情况吗,天天说什么都是他们的,天天说他们有的华夏没有,结果一问啥玩意你们韩国有我们就华夏没有? 然后他们就说了,美国大兵,我们有,满哪都是,你们有啊! 被驻军的国家,那是真的怕自己国土上那点驻军吗,国力再是弱,几千人几万人都打不干活了? 肯定不是,人家怕的是老美过去干他。 按照高句丽的想法,大昌朝根本不可能和他们打国战。 刚灭了瀛岛,再去灭他们高句丽,怎么可能,灭瀛岛打的基本上和偷袭似的,太突兀的了,瀛岛才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这个法子对付他们高句丽完全没可能。 也不想想,高句丽当初都敢直接灭了舟师嫁祸到瀛贼头上,甚至做好了是不承认爱咋咋地的准备,一纸国书,人家能当回事吗? 太子不再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秦罡气急败坏,南宫玺接连叹气不已,和三十六房小妾一起殉情了似的。 很尴尬的一个情况,知道,不如不知道呢。 这才是楚擎想笑的缘故。 马上告诉黄老四,必须给二王城拿下来,那么大昌朝就真的要被拖入战争的泥沼了。 不打,议和,结果人家玩你呢。 不同意议和,也不打,撤军吧,大家会觉得大昌朝脑子有病。 告诉外朝,高句丽就是耍咱呢,咱不上当,就不议和,然后大家…也会觉得朝廷有病。 俩字,无解! 太子很无力,最终决定,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将真相告诉所有臣子,一个人闹心,叫闹心,所有臣子都闹心的话,至少…太子挺开心。 小伙伴们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跟着楚擎一起出了宫。 走在最前面的楚擎,背着手,装模作样:“气煞本官,气煞本官了,高句丽可恨,可恨至极!”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大家有些不解,不知道楚擎生气的“点”在哪里。 被戏耍的,是朝廷,和楚擎有什么关系? 骂了一路,出了宫门,楚擎觉得情绪已经酝酿好了,一回头,最先看向盛兆军。 “大军哥,你说,就这事,你来气不来气?” “这有什么可…” 大军哥说到一半,发现楚擎面色有点不对劲,连忙改口道:“这有什么可不来气的,来气啊,太来气了。” “那大军哥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盛兆军皱了皱眉,还真开始仔细思考这件事了,认真的说道:“这战阵上最大的本事,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可这不战而屈人之兵,又并非是战阵上的事,如果是我大昌兵强马壮,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国富民强兵多将广,若是想要打谁,还未等下了战书,对方就要先跪地祈降…” 说到这里,大军哥重重的点了点头:“如今末将担了奋勇营的云麾将军,又与蓝尚书交好,军制不断完善,末将也要出一把力,做好这云麾将军,让我大昌朝兵强马壮,兵多将广,兵锋所指,敌贼皆是跪地祈降。” “说的好!” 墨鱼神色激动:“我墨家子弟亦是如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盛将军治兵,我墨家子弟就制器,为我大昌盛世,添砖加瓦,过上十年,再看那高句丽,还敢不敢如此戏弄我大昌。” 南宫平一挥胳膊:“治军制器,需钱粮,学生不才,如今主管商部衙署,却也立下大志,要国库充盈,不再慢怠军伍!” 仇宝玉一把搂住了墨鱼的胳膊:“弟弟我如今成了军器少监,咱们一起大展宏图。” 肖轶哈哈大笑:“过些时日,兄弟就要去涠江,去父王封地中,彻查税务,将我爹贪的钱,统统查出来,送到京中个天下军伍们多填几件衣裳。” 付保卫和付永康对谁了一眼。 付永康:“咱也捐点?” 付保卫:“好,回去管爹要。” 付永康:“要不咱给吴王的封地买下来吧?” 付保卫:“我看行,然后都捐出去。” 肖轶:“…” “都有大志向的塞。”王天玉乐呵呵的说道:“我就算了哇,要娶妻生子,逍遥过一辈子,婆娘孩子,美滴很。” “没出息。”林骸笑骂道:“不过这杀人,兄弟我是杀腻了,救人好,还是救人好啊,以后,我要悬壶救世。” 温雅认真的说道:“正如大帅所说,日后这军中将军,必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彪儿他们,将来是要为官的,就做这文武双全的大将军,本将,也多为朝廷培养出多多的文武双全的大将军。” 秦罡与南宫玺也正好出宫,见到大家在这一展未来报复,连连点头,欣慰至极,别的不说,就这正能量,能量满满啊,太积极向上了。 一人一句,豪气顿生,最后大家纷纷看向楚擎,等待楚擎再总结一句,毕竟他们都是被楚擎团结到了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奋斗的。 “嗯,不错,不错不错。”楚擎的笑容,有些牵强,可以说是强颜欢笑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满面赞赏之色:“兄弟们果然…果然都是…马勒戈壁!” 留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楚擎转身就走,似乎,是气呼呼的。 第1665章 主导战争 楚擎的背影,这次不止是萧索了,还带着几分委屈,只有三哥紧紧跟在身后。 上了马,楚擎紧紧夹着马腹,嘴里不停的骂着。 现在他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与一群大学室友似的。 都是学渣,都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货色。 说过了,约好了,毕业后,不分开,继续摆烂,不管外界如何看,也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大家都不会变,只要在一起,开心就好。 然后就毕业了,楚擎成了无业游民,其他小伙伴…该买房买房,该娶白富美娶白富美,该领年薪百万的年薪百万,就他楚擎一个人遵守了约定,在摆烂,在傻乎乎的遵守着约定。 “不!” 楚擎突然拉住了缰绳:“这不还有老四呢吗,对,还是老四好,找老四去,三哥,走,回宫一趟和太子打个招呼…” 调转马头,楚擎大骂了一声:“一群叛徒,装什么忧国忧民,我呸!” 与此同时,刚与小伙伴们分道扬镳往吴王府走的肖轶,突然打了个喷嚏。 抽了抽鼻子,肖轶喃喃道:“哪个狗日的骂老子。” 说完后,阿轶又笑了。 如今本将可是郡王了,谁敢骂我,除了表叔儿,谁还敢… 想到这,脑回路一向清奇的阿轶开始胡思乱想了。 会不会是表叔儿真的在骂自己啊,可为什么骂自己呢,哦对了,刚才在皇宫外分开的时候,表叔儿为什么气呼呼的? 阿轶就是这样的人,脑子很少用在正地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准备和陶琪好好研究研究。 楚擎的确是骂了,不单单是骂他,骂了一群人。 不过再次回到敬仪殿的时候,住了嘴,快步而入。 站在舆图前面的太子很意外,连忙迎了上去。 “王叔怎地又回来了?” 楚擎开门见山:“臣得找陛下去。” 太子神情大动:“王叔要去高句丽?!” “不错。” “可如今…” 昌喻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笑道:“如今大昌朝不宜动兵?” 昌喻点了点头。 “我知道,坐下。” 指了指绣墩,楚擎和昌喻面对面的坐下了。 楚擎怎么能不知道昌喻的意思,正是因为知道,才明白高句丽为什么有恃无恐。 这几年大昌就没闲着过,北边干凉戎,东边干瀛贼,如果再去打高句丽,会给人造成一种穷兵黩武的错觉。 “国虽大,好战必亡。”楚擎笑着问道:“是这么想的吗?” 昌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明白你的意思。” 面对昌喻的时候,楚擎总是有着足够的耐心,不像面对昌贤的时候,爱懂不懂,不懂就大逼兜子。 “商税收上来了,国库丰盈,草原占下来了,政令不断完善,政令通达,现在国家要做的就是不断壮大,恢复往日荣光,再接再厉创造盛世,而不是无休止的对外开战,是这么想的吧。” “学生是如此想的,楚师非是如此想的?” 昌喻坐直了身体,开始口称学生,也不管楚擎叫王叔了。 “暂且不说是不是,臣问殿下,不打凉戎,凉戎就来打我们,不打瀛贼,瀛贼就不停骚扰东海,不灭了他们,哪来的今天的安逸?” “那学生就直言了,还望楚师勿怪。” “直说就是。” “高句丽非是凉戎,更非瀛贼,虽是邻国,却历来恭顺。” 楚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他们很聪明,恭顺,是恭顺,可为什么我去打瀛岛的时候,他们想要渔翁得利。” “楚师说的是,学生也并非是说高句丽是善男信女之辈,只是如今还未到用兵之时。” “从表面上来看,的确是不到用兵的时候,咱们还没有消化掉草原与琉球岛。” 楚擎给太子倒了杯茶,突然问道:“如果我说,有的国家可以越打越富,越是打,国力越是强大,你信吗?” 太子结果茶盏,露出了笑容:“别人说,学生不信,非但不信,还会说他妖言惑众,楚师说,那学生就信,千信万信。” 楚擎哭笑不得:“别拍马屁。” “楚师误会,这越打越富,越打越强,不正是指的的草原吗,不正是指的东海,不正是琉球岛吗,楚师不会以为学生如此蠢笨吧,您去边关时,朝廷只调集了一些军器辎重罢了,可您凯旋时,又带回了什么,您去东海时,父皇提及过,也不过是带着一些圣旨罢了,如今再看,您凯旋时,又带回了什么。” 太子站起身,冲着楚擎施了一礼。 “您要去,学生不敢阻拦,楚师您是有大智慧之人,您说的,学生也信,只是…只是学生需力排众议,需一言独断,调派辎重,调兵…” “不用。”楚擎将昌喻摁在了凳子上,笑着说道:“和以前一样。” 昌喻双眼一亮:“还是空手套白…还是不带一兵一卒?” “是的。” “楚师要如何谋划?” “先和陛下汇合,我没说肯定会打,先了解情况,就算是会打,也不是想打瀛岛那么打,而是牵制。” “牵制?” “我的意思是用最小的代价,令周边邻国发展受限,那种高大上的话,我不会说,你理解意思就好,如果投入大量兵力,得不偿失,除非能够将高句丽、百济、新罗三个国家的地盘都纳为我大昌国土,咱们才可以不惜代价的派兵过去。” 顿了顿,楚擎继续说道:“亚洲,不,中州,不需要任何除了昌朝以外的国家,只需要有一个声音,昌朝的声音,当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才可以朝着巅峰进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有火药弩,有猛火油,有仗炮,我们有很大的优势,剩下的,就是放下所有颜面,不去想什么礼义廉耻,也无需要宣扬我大昌国威,我们大昌朝的声音,来自中州的声音,只有一个询问,礼貌性的询问,要么,臣服,要么,死亡,仅此而已,在此之前,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什么高句丽、新罗、百济这群low逼们磨磨唧唧。” 第1666章 无需打扰 楚师接受自己“太子少师”的定位,却从来没主动提及过什么我是太子皇子们的老师。 自知之明,楚擎还是有的。 有些事,有些想法,好的,正确的,他会毫不避讳的告诉昌喻昌贤哥俩,以一种探讨的方式。 正是因为如此,昌喻和昌贤才喜欢他们的楚师。 那些名士大儒们,不是探讨,而是一个字都不变死气沉沉的说着,这就是对的,必须是对的,老祖宗们说的不会是错的,我们是专家,我们说这是对,那就一定是对的,不错也是对。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孟子说的这番话,孔子觉得说的对,老子也是这么念的,结果孙子不乐意了,非说不是,所有人都失忆了,赵大人都直呼内行。 楚擎就不会干这种事,他可以说自己的观念,提出主张,接受反驳,错了,就要认,不会强词夺理,更不会扯什么曼德拉效应,还曼德拉,傻的冒泡。 昌喻不会反驳,也没人会反驳。 事实摆在那里,就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楚家玩的贼溜,家学渊源。 谈了很久,很久很久。 孙平迅速拿过了纸笔,开始唰唰唰的记录着,面露正色,不敢大意疏忽。 天子有起居注,太子也有,尤其是监国的太子。 天子和大臣奏对时,都会被记录。 监国太子也是如此。 楚擎的主张是大昌朝要以最快的速度,扫平邻国。 邻国,有敌意要扫,没敌意,制造敌意也要扫。 火药犀利,不假,但是其配方并不是万无一失的,谁也不保证其他国家研究不出来,盗不过去。 猛火油需要开采,做不到地点百分百保密。 谁也不保证其他邻国没有墨家这种惊才艳艳的人物,现在是占了便宜,可以后呢。 这才是楚擎的担心之处,优势不是永远具备的,利用目前的优势,尽可能的多占便宜才是正经。 什么叫繁荣,叫盛世,周围国家全部俯首称臣,安心发展,这才可以走向盛世,没有任何威胁,才可以走向盛世,当然最好的情况并不是周围的国家全部俯首称臣,而是周围根本没有任何国家,全部是昌朝的地盘。 战争永远不会停下,只是分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江湖不会永远是打打杀杀。 战争也永远不会是战阵拼命。 大昌朝可以永远在战争中繁荣,越是战争,越是强大。 随时可以战斗,随时都在主导战斗,也随时可以结束战斗。 这才是楚擎对大昌朝战争的定义。 “说来可笑,其实我是一个反战的人,真的很反对战争,因为战争会妻离子散,会硝烟四起。” 楚擎苦笑着说道:“可反战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会听我说,会遵照我的意思去停止任何一场战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由我们来主导,以战止战!” 昌喻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儒学毕竟是学问嘛,不可能说支持战争,可也并没有说反对战争,战争,只是一种手段,儒生口中的战争才是错的,因为战争不利于他们的身份,不利于他们去享受,所以不要用儒家的目光去看待战争,而是用太子,用帝王的角度去看待战争,想要不被欺负,说句难听的,就得率先欺负别人,因为这是一个改变不了的结果,国家与国家就是如此,没有和睦相处,咱们不欺负他们,他们早晚会欺负咱们,换位思考就是。” 昌喻给楚擎倒着茶,安静的听着。 “你来负责带着百姓,安居乐业,我楚擎,负责去当恶霸,我大昌朝的恶霸,欺负邻国让他们不安生的恶霸,防止他们追上我们。” 说到这里,楚擎极为认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真的不喜欢当恶霸,欺负邻国,只是怕有朝一日邻国欺负我们,记住,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寒心,千万不要有一天,我猛然转身时,发现昌朝,有人要欺负我,有人要从背后捅我的刀子。” 昌喻霍然而起,小脸涨得通红:“谁敢,孤,诛他九族!” “那就好,我尽量不麻烦你们,尽量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优势…” “先到东海,还要去瀛岛一趟,九月中之前,我一定要积土富士…” “之后去高句丽,寻陛下与太上皇,之后的事情再看吧,我本就是个没什么计划的人,这次又只有福三和陶若琳…” 楚擎的神情突然有些落寞,又强颜欢笑道:“高句丽、新罗、百济,三个国家也不是一条心,我是恶霸,自然不在乎颜面,你们也应该如此,像高句丽学习,所谓颜面,根本不重要,只要百姓们过的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无所谓,你们是百姓的朝臣,是百姓的太子,是百姓的天子,考虑的,只是百姓的利益,而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颜面,除了百姓,其他的都是狗屁!” 楚擎说着,想到哪说到哪。 昌喻听着,耐心的听着。 孙平记着,一字不落的记着。 最终,楚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走出了敬仪殿。 昌喻亲自送到了宫门口,满面不舍之色,眼眶,红红的。 因为大昌朝的恶霸,走的很突兀,说了一席话,留下了可以令他受用一辈子的道理,就要走,马上就要走,正如当初离京去边关,离京去东海,永远是那么突兀,见不得离别,见不得送别。 “去一趟陶府,和陶若琳说,就今夜吧。” “小的先给您送回楚府再派人去。” “好。” 二人骑着马,很慢,南市黑咕隆咚的,周围的探马举着火把,火光闪烁不明。 楚擎突然发现,京中似乎顺眼了许多,在黑暗中,不是那么的喧闹了,也或许,只是因为又要离开,才会顺眼了一些。 入了府,下了马,三哥欲言又止。 “少爷,咱…” “怎么了?” “真的不通知其他人了吗?” 楚擎摇了摇头:“不要去打扰他们了,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楚府家臣,更不是家将,我的朋友,朋友,祝福就好了,不要总去打扰。” 第1667章 无言告别 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上了床榻,楚擎终于想开了。 至少,三哥在,至少,陶若琳在。 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陪伴一辈子的爱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将被子盖在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鬼鬼祟祟的,楚擎嘿嘿乐了一声,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这一睡,直接到了下午。 楚擎霸道,楚府也霸道。 无论是南市还是北市,全京中哪怕是皇宫,每过一个时辰,都要敲锣报时。 像南市附近区域,敲锣的都是武卒。 每次快要敲锣时,武卒得提前一炷香跑到楚府门口问一下,大统领在府中不。 要是楚擎在的话,武卒就不敲了,不在的话可以正常敲。 因为一般楚擎白天在府中的时候都是睡大觉,武卒不敢打扰。 活的这么嚣张,还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揍。 楚擎没少吃肉,也没少挨揍,他不准备吃素,更不怕挨揍,决定了,就要做,要做,就要离开。 吃了顿早午饭,楚擎开始写信。 写给小伙伴们的,都是祝福的话。 有的人,想当大将军,有的人,想扬名立万,有的人,想要万世师表,也有的人,只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第一封信,楚擎写给了大舅哥。 答应大舅哥,一定会将刘瑾昔带回来,只能承诺带回来,不承诺自家妹子能不能看上大舅哥。 然后是给大军哥的… 写着写着,楚擎的心情再次不好了起来。 骂了声娘,将所有信纸都团在了一起扔进火炉中。 “表叔儿表叔儿…” 飒的一声,和鬼影似的青阳窜到了楚擎面前。 都站在花园里了,门口的门子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个啥玩意闪过去了? 青阳背着两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蛄蛄蛹蛹的,全是猫毛,另一个包袱,鼓鼓囊囊,都是衣物。 没等楚擎开口,长的和哈士奇似的灵狼窜了进来,用脑袋蹭了蹭楚擎的裤腿。 楚擎当初说过,只有女人和小狗才会无缘无故的受宠。 然后,灵狼被楚擎一脚射出去了。 这玩意是狼不是狗。 青阳笑吟吟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楚擎张了张嘴,满面愧疚之色。 青阳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拍了拍楚擎的肩膀:“表叔儿不哭,青阳陪着你。” “啊?” “我都知道啦,陶姐姐与我说了,只有我们上路。” 楚擎如释重负。 刚刚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呢,怕青阳伤心,因为这一次只有五人,他,福三,陶若琳,碧华,外加一个青阳。 而之前他承诺青阳的是,大家会在一起,会东海,回到过去,如同以往那般。 “晚上再走。” 楚擎压低了声音,和要晚上抢钱庄似的:“千万别走露风声,现在时间还早,你可以再在城中转转,对了,你不用和吴王…拉到吧,吴王太聪明了,你再说漏嘴了。” 青阳满面戒备之色:“表叔儿你不会要把人家偷偷支走,再偷偷摸摸的跑掉吧?” 楚擎哭笑不得:“怎么能这么想呢?” 青阳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因为我是累赘呀。” “你可真有自知之明。”楚擎无奈的说道:“我还有点事要办,你要是不信我,你去陶府,对陶若琳寸步不离,这总行了吧。” 青阳面色更是狐疑:“表叔儿你不会…连陶姐姐都不要了吧?” 楚擎:“…” 青阳:“那我看着三哥,你离开谁都不会离开三哥。” “大姐,三哥得陪着我,那不还是跟着我吗,说正经的,我得回趟衙署,还要去礼部,也要见一些人…” “那你发誓!” 青阳很执拗:“你要是骗我,就天打五雷…不不不,表叔儿你不怕这种事的,那你发誓,你要是骗我,就三哥被天打五雷轰!” 福三:“…” 楚擎郁闷至极,赌咒发誓了半天,青阳这才拎着橘狸纱带着灵狼离开了,去蹲陶若琳去了。 明明和青阳说的是要见好多人,可出了府门,竟不知道该找谁,又该和谁说说什么。 仿佛毫无留恋,又仿佛有着很多不舍一般。 “朝臣都散朝了,去礼部吧。” 于情于理都要见一下邱总,无论去哪,都要和人家打一声招呼。 到了礼部,进了正堂,邱总就是邱总,数年如一日,从未变过,熟悉的睡姿,熟悉的哈欠,就摸鱼这一块,甭管是当侍郎还是尚书,邱总从来没变过。 要么说人家是邱总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混不在意的问道:“今日就启程?” “哎呀我去,邱哥您这是要直追马如敬了,你怎么知道。” “那你还能来作甚?” 楚擎嬉皮笑脸的坐在了邱万山的面前,挠了挠下巴:“这次走,不知道要多久,京中就拜托邱哥了。” “好,愚兄也有一事。” “说。” “愚兄有一子,你知晓吧。” “知道啊。”楚擎乐道:“就是那个三天两头改姓可哪认爹的工具人义子,是叫吕布,不是,叫什么来着,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邱总没好气的说道:“是一子,亲儿子,而非义子。” “啊,真的假的?”楚擎惊着了:“什么时候生的,怎么不和我说呢?” 邱万山哈哈大笑,站起身,给楚擎倒了杯茶,连连点头:“莫说在京中照应你,便是为你赴汤蹈火,愚兄也应了你。” “什么玩意乱七八糟的。”楚擎一头雾水:“你这是怎么了,没睡醒啊,说话怎么怪怪的,莫名其妙的。” 三哥微微一笑。 楚擎没听懂,福三却听懂了。 邱万山有一个儿子,隐藏的很深。 邱总是什么人,走一步看三十步,朝堂水这么深,谁没个灭九族的风险,人家邱总能告诉世人他还有个儿子吗,肯定不可能。 楚擎又是什么人,千骑营大统领,探马干什么的,就是研究朝臣的,屋里几口人,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必须打探的清清楚楚。 事实上,探马也是这么干的,包括对邱万山也是如此,只是后来楚擎上任后,就给探马们撤回来了,禁止任何人打探邱总的隐私。 这是一种尊重,对朋友的尊重,至于什么公事公办,公是公私是私,就这套说法,楚擎历来是嗤之以鼻的,他做不到,也懒得去这么做,因为人家给你挡风挡雨的时候,可不是因为什么公是公私是私,古代,昌朝,就不是个公事公办的地方。 邱万山知道,楚擎不会让探马调查他,只是随口说了一下,楚擎一脸懵逼的模样,依旧让邱总心头一暖。 楚擎傻了吧唧的问道:“不是,你那儿子咋回事啊,生的这么偷偷摸摸的呢,怎么不让我见见呢?” “不见为好。” 邱万山露出了正色:“此次离京,你若是闯祸,闯滔天大祸,愚兄为你担着,可若有一日,愚兄担不住了,你为愚兄,照顾好这孩子就成,莫要让我邱万山绝了后。” “邱总你别闹,还有你担…” “哈哈哈,是如此,应是没有愚兄担不住的事,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我说的吗,你儿子叫啥啊,在哪呢?” “酉州,不过愚兄会让他去东海,去尚云道,让陶家照顾就好,对了,叫邱盛邦。” “多大了。” “与你同岁。” “噗”的一声,楚擎一口茶水喷出来好远,愣了足足伴随才竖起大拇指。 堂堂户部侍郎,礼部尚书,有那么大个儿子,二十多年,满京城愣是没人知道。 三哥暗暗念叨了两声邱盛邦这名,微微点头。 邱总,果然是个有情怀的男人,二十多年前就是如此。 第1668章 欺负人的恶霸 是的,邱总只是随口一说。 这一代天子黄老四,对他无比信任,这队站的和正确,都快站黄老四脑瓜子肩膀上了。 下一代天子昌喻,更不需要考虑。 朝堂上呢,邱总不能说没有对手吧,只能说没人敢当他的对手了。 所以干到老,老到退休,然后享清福。 只是见到楚擎来了,将隐藏最深的秘密告诉了对方罢了,也是随口一提,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如同在户部时,二人瞎聊着,不聊要去哪,不聊未来的路,只是随意聊着,聊着聊着,邱总就骂上了。 卫长风说是要告老还乡,结果体格子越来越好,看这模样,至少还能干个七八年,相比于礼部,邱总更喜去户部上班。 主要是户部省钱,出去吃个饭什么的,都能挂公账,邱总比较看重这事。 楚擎答应邱总,再过五年要是卫长风还不下去,他就帮着邱总给卫大爷弄下去。 倒不是楚擎提起裤子不认人,而是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太熬人了,五年后,卫大爷真的老了,该享清福了。 哈哈大笑着随意聊着,哈哈大笑着离开了班房,邱总没有去送,也没必要去送。 楚擎知道,只要自己回京,总能找到邱总,或许会换个衙署,或许会换个班房,就算找不到了,去上朝,去议政殿,议政殿中,一定会有个低头垂手懒洋洋站在那里的男人,这个男人,会在京中如同一座山一般,任何时候都可以为他抵挡狂风暴雨。 离开了礼部,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外,马睿正坐在台阶上,又胖了几分,大昌朝开朝百年多,估计马睿是最闲的京兆府府尹了,也是唯一一个敢和个该溜子似的坐在台阶上的京兆府府尹。 公允点来讲,马睿不闲,他是最忙碌的,因为他只给百姓办事,可现在,百姓真的没什么事找他办了。 见到楚擎来了,马睿招了招手,然后继续支着胖脸蛋子,萌萌哒。 楚擎坐了回去,笑呵呵的。 “你这京兆府尹也太闲了吧。” “闲了好,闲了好啊。”马睿直起身,碰了碰大肚子:“去年时,还时不时听见有人击打那鸣冤鼓,今年听不到啦,一次都听不到了,怪想念的。” “这不是好事吗,百姓没冤屈…” “都去你千骑营了。” 楚擎:“…” 马睿没好气的说道:“你千骑营管的闲事也太多了,如今京中本就没什么人敢欺辱百姓,这是连口汤都不给我老马喝啊。” 楚擎哭笑不得:“哦,我千骑营管就叫闲事,你们管,就不叫闲事了,这话说的,现在还敢欺负百姓的,那能是一般人吗,让你管你也管不了啊。” “那倒是。”马睿又笑了:“不过这千骑营好啊,京中,是该有这千骑营,大事,小事,琐碎事,都要管一管,管了,就无人敲这鸣冤鼓了。” “行了行了,说的好像你京兆府没事做了似的,我来找你是告别的,别和别人说,今夜我就走。” “哦。”马睿打了个哈欠,和邱总一样,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什么你就哦了,你都不意外吗?” “为何要意外?” 楚擎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不意外?” “你已经在京中待了许久,不走,留在京中干嘛。” “可我…可我是京中人士啊,我是千骑营大统领,是天潢贵胄啊。” 马睿哭笑不得:“就因你是这千骑营大统领,是天潢贵胄,才不应留在京中。” “什么意思?” “欺负人,你生来便是欺负人的。”马睿淡淡的说道:“京中,已无人可被你欺负了,所以这鸣冤鼓才布满了灰尘,边关,无人可被你欺负了,望原城才有了边关第一城之称,东海三道也无人可被你欺负了,郭城才会无中生有,才会成为三道最繁荣的城池,京中,好,边关好啊,东海,也好哇,无人被你欺负了,也无人欺负人了,那你还在京中作甚?” 楚擎面露思索之色,良久之后,露出微笑。 “马大人一番评价,倒是令本统领欣喜不已。” “中肯,中肯的,算不的好话,却是中肯的话,去吧,离开京中,欺负该欺负的人,让我大昌,变的更好,去吧。” 马睿拍了拍楚擎的大腿:“累了,便回来,不要离开太久,总是有人不长眼,离开久了,不开眼的人就多了起来。” “好。”楚擎站起身,冲着马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带着福三,大步流星走出了京兆府。 望着楚擎离去的背影,马睿沉沉的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心疼之色。 上了马,疾驰而去,到了秦府外才知道秦罡还未回府。 楚擎也是这时才知道,秦罡从来不摸鱼,不但不摸鱼,哪怕到了下差的时候也会留在兵部,很少回府。 听闻楚擎来了,秦家老大秦昭走了出来。 叫了声世兄,楚擎下马客气了几句。 望着老实巴交的秦昭,楚擎乐道:“之前在书院过,没机会聊两句,不过对你二弟和三弟我挺熟的,你三哥最是伟岸,都知道是猛将,你二弟文武双全,算是儒将,我对秦麒最熟悉,你们秦家将门虎子,想来秦昭兄弟也一定是如此的。” 就是客气了一句,谁知这秦昭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性情就是如此,委屈巴巴的说道:“那世兄可就说错了,这文,我不如二弟秦麒,武,不如三弟秦烈,文不成武不就,文不成武不就的。” 楚擎哈哈大笑,打趣道:“那你什么厉害?” “运气。”秦昭摸了摸鼻子:“从小就运气好,运气好,下生的早,当了老大,哈哈。” “巧了,我也认识个运气特别好的人,有机会你们切磋切磋。” “切磋运气?” 秦昭乐不可支,楚擎也是哈哈大笑,又随意聊了两句,这才告别。 楚擎带着人离开后,两个小崽子走了出来,正是秦家老三秦烈的两个儿子。 老大秦狰,生的是虎背熊腰,比他大伯都高出一截,怀里一个襁褓婴儿睡的香甜。 秦狰很是兴奋:“大伯,那便是名满天下战功赫赫的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 “不错。”秦昭笑道:“如爹爹所说那般,是个好相处的人。” 秦烈家的老二秦文一脸笃定的表情:“那应是与咱秦府相交,这京中,不,这昌朝其他府邸,却是怕到了骨子里。” “是是是。”秦狰连连点头:“当真是威风,比之大伯还要小上些年岁,却是中州无人不知的英雄豪杰,令人心生敬佩。” 秦昭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羡慕楚擎的赫赫威名,反倒是觉得一家人平平安安团团聚聚的,蛮好,很知足。 第1669章 离开便是归来 没有再去兵部,因为付家二兄弟和仇宝玉在。 其实付家二兄弟是闲着的,真的很闲。 对于这两个管自己叫小弟的大爷二爷,楚擎想带着,可又不愿带着。 付老爷子今年都六十出头了,就俩儿子,该有的功劳都有了,该有的荣耀也有了,再将人家儿子带上战阵,不是人做的事,那就不是是人不斯人了,这么干,是不是人,界限就很模糊了。 骑着马,不由得来到了北市。 还是那个北市,还是那群刁民。 出了北市,出了城门。 书院外面驻足一番。 庄子外面驻足一番。 最满意的是那座寺庙,一片废墟。 本来碎石是要被清理的,马睿都带着人去了,楚擎不让,废墟,就在那里,谁都不能动,很美的一道风景。 离开前,总要看一看自己做过什么,实现过什么样的价值。 看了,不舍,却越满意了。 不由得楚擎来到了一座铁房子前。 铁房子前有个牌子,很醒目。 楚擎哈哈大笑:“要是有一天我挂了,这牌子说不定就是我留在世上的唯一墨宝了。” 小土坡上,周围来往百姓避之不及,四周也没个遮掩,三哥有些不放心,带着探马在旁边巡视着。 楚擎独自一人,径直来到了铁房子前。 敲了敲,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楚擎耸了耸肩:“老和尚,见佛了,参出禅了吗?”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不过楚擎知道,人肯定还活着,若是死了,不会有污水排出,探马轮班守在这里,要是见不到污水,代表人挂了,会禀告楚擎。 靠在了铁房子旁慢慢坐下,楚擎望着高照的艳阳,有些刺目。 抬手遮挡不住,阳光穿过了指缝,晃的眼睛不舒服。 “老和尚,我该走了,估计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也应该差不多挂了,不过没人给你收尸,这房子也进不去人,要不我给你出个招,铁房子封了,可地面的土能扣动啊,你这样,你用手,挖个坟墓,觉得快挂的时候,趟里面,再用土给自己埋上,至少死的时候还有个坑,也不枉在世上…哦对,对你来说就是具皮囊,你根本不在乎。” 呵呵一笑,楚擎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和你分享个秘密哈,不准和别人说哦,我这次是去削高句丽的,百济肯定也得削,新罗再看看,再一个是我得等我爹和我娘,我娘,你知道吧,长公主,哎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这也就是我娘不在,要是我娘在的话,你早就挂了,我娘脾气相当的爆了,你知道她揍服过…扯远了,说秘密,我娘亲是穿越者,百分百是,和我一样,对了,你知道什么是穿越者吗?” 楚擎侧耳倾听,听不到任何声音:“不是,你到底活没活着,给个声啊,搁这装薛定谔的老和尚呢,算了,没声就没声吧,我和你讲讲穿越者。” “千里传音,一分钟一毛,想不到吧,哈哈哈…” “什么名驹,就绿皮火车都比他快,嗖嗖的…” “还能飞,真能飞,在云彩上面…” “别人总觉得我脑子不好,总是说怪话,不是什么怪话,算是现代,不,后世的语言表达方式,可我不说的话,我就会忘记一些事,忘记我从哪来的,有意思吧…” “你说见到我娘亲后,我该不该说实话,我觉得应该,我娘亲那么聪明,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她是我娘亲…” 絮絮叨叨的,楚擎说着越来越模糊的事情,越来越不再去回忆的事情,仿佛发生了数亿年之久的事情。 说的口有些渴了,太阳也快落山了,楚擎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屁股后,踹了两脚铁房子。 “咬牙活着吧,活着就有希望,下次我再过来找你聊,如果你还活着的话,拜拜。” 上了马,楚擎前往了东门,那里,会有一架马车等着他。 楚擎带着人离开了,两个探马守在那里,看守着。 铁房子,突然传出了声音,沙哑,虚弱,苍老。 “穿越…穿越者,他…他非是十王爷,非是楚擎,是假…是假…” 俩探马对视一眼,呵呵笑着。 “这老鬼果然疯了。” “也该疯了。” 铁房子里,再无声息,疯人,疯话,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太阳下山了,月色笼罩在大地上。 楚擎到达京城东门时,已有一架马车等候多时。 马车的轱辘陷入地面,代表车中肯定有个吨位较高的大胖丫头,大胖丫头在,她的小姐自然也在。 福三回过头,挥了挥手,周围探马全都聚了过来。 “回去吧,少爷用不着你们护着了。” 探马面面相觑。 楚擎笑道:“回去告诉江月生,说一声谢谢,对,一声谢谢足矣,回去吧。” 探马们满面困惑,三哥骂了两声,探马们这在骑着马进入了城中。 楚擎抬起头,看向城门,城门之上。 昌喻一身儒袍,明明是应扮演着威严的少年天子,强忍着泪水,见到楚擎望了过来,踩在凳子上垫着脚,施了弟子礼。 邱万山拱着手,嘴里念叨着,念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 贤弟,多保重,京中,愚兄不死,书院不亡,楚府不亡。 马睿也在,抱拳行礼。 楚擎整了整衣衫,看向太子,单膝跪地,行了军礼。 起身,整了整衣衫,看向邱万山,弯腰施礼,施了弟子礼。 再起身,整了整衣衫,看向马睿,抱拳拱手。 再一次看了一眼京中高耸的城墙,楚擎打开了车门,钻入马车之中。 碧华与青阳钻了出来,上了马。 三哥一夹马腹,一声“驾”,三马一车,消失在了太子等人的视野之中。 楚擎想笑,想哈哈大笑说一声可算离开了,可死活都是无法说出来。 陶若琳弯着腰,越过了趴在那里呼呼大睡的灵狼,又将橘狸纱甩了出去,坐在了楚擎旁边。 马车空间巨大,容六人并排而坐,陶若琳曲着膝,躺在了楚擎的腿上。 “有我,有三哥。” 楚擎点了点头:“是啊,有你,有三哥。” 二人不再交流,陶若琳闭上了眼睛,楚擎也突然觉得很累,很是疲惫,闭上了眼睛,就这么坐着,进入了梦乡之中。 第1670章 皆在 马车是墨家子弟打制的,不算颠簸,楚擎翘着腿,半梦半醒。 马睿说的对,楚擎不属于京中。 邱总说的对,楚擎,可以驻足,不应驻留,更不应久留。 不是京中不适合楚擎,只是楚擎,不适合京中。 从一开始,邱总和马睿就将楚擎看透了,看了个通透。 这个总说怕事,总说想踏踏实实,总说对麻烦避之不及的人,内心里,想找事,不想踏实,没办法,主动制造麻烦。 就如同斗李家,用那么荒谬·可笑的借口说服自己。 就如同斗章家,斗世家,斗那么多的人,总是装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可心中,是那么的窃喜。 京中,已经无人可以被他斗了,甚至出现个幽王与大和尚,都让楚擎窃喜了一下,明明可以直接快刀斩乱麻,非要耽搁那么久,非要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去处理。 即便如此,主动提高难度系数,幽王还是废了,大和尚生不如死,尘埃又是落定。 自称是屌丝的楚擎,待不住了,要去另一个国家,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变的人,屌丝中的帝王,帝王中的屌丝,昌承佑黄老四! 这就是楚擎的人生,乐趣所在。 睡梦中,楚擎眉头拧在了一起。 因为他梦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情。 梦到了边关,梦到了东海,梦到那些正经起来的小伙伴。 楚擎不喜欢正经人,正经,让他皱眉。 明明三十出头,长的和马上到法定退休年龄似的墨鱼,一口一个老生,听着就心烦,逼话最多。 不,逼话最多的是王天玉,一天一个口音,像有病似的,大锅大锅的叫着,听着就不吉利。 还有走高冷路线的温老六,明明是个老六… 天天说是第一高手,结果直接被一脚镶墙里的赵宝蛋… 楚擎睁开了眼睛,暗暗骂了一声,梦中都不让人安生。 双腿有些发麻,陶若琳睡的很沉。 猛然间,楚擎突然心脏狂跳,神情极为紧张。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性。 右手,有些颤抖的掀开了车窗窗帘,脑袋,慢慢伸了出去,紧张的要命。 看了一眼,只是看了那么一眼,楚擎就将脑袋收回来了,再次骂了声娘,不敢太大声的骂,怕吵醒陶若琳。 马车缓缓前行,速度不快,也不慢。 过了许久,楚擎突然冲着外面大喊道:“停车停车,我要骑马!” 马车,停下了,楚擎直接给陶若琳扒拉到了一旁,哈哈大笑,上了战马。 一群人,望着狂笑上马的楚擎,不明所以,三哥也笑了一声。 是的,刚刚那伸出脑袋看的那一眼,确定了一件不应发生却发生了的事。 陶家的马夫,早已换了人。 大军哥,骑在战马上,背着包袱,马腹,是一柄长戟。 铁枪,横放在肖轶的肩膀上,双臂,又架在铁枪上,和要取景似的。 鼻青脸肿的廖文之骑着一匹瘦马,读着诗经,摇头晃脑。 王天玉与绿珠共乘也骑。 陶琪将水囊扔给了肖轶。 陶蔚然趴在马上昏昏欲睡。 温雅横眉冷对,旁边是哪怕骑着马也要看书的白彪。 林骸正在低声询问着墨鱼,询问着长他这种尊荣的人,得混成什么爵位才能搞个诰命夫人的旨意,若是搞来了,能不能娶个婆娘,京中北市的婆娘。 也是单身的墨鱼开始胡说八道,说就林骸这长相,至少得给高句丽夺过来。 大舅哥前倾着身体,低声呢喃着,和萍儿修复着回不到的曾经。 昌贤脸上脏兮兮的,怀里抓着一个大土豆,正在手拿账本的南宫平炫耀着。 所有人都骑着马,就在马车旁边,忙碌着各自的事情,马夫,也换了仇宝玉。 曹琥又开始开盘了,手心里是一枚铜钱,猜正反,通吃,刚赢了付家二少一百贯。 童归身上挂满了包袱,里面全是土豆和番薯。 是的,所有人都来了,楚擎在马车中睡着,一匹又一匹快马,追上了马车。 就如同每次楚文盛出京时,总有许许多多生死与共的兄弟,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同生,亦同死。 楚擎骑着马,在马车前,在最前方,极力忍住笑意,开心的像个孩子。 开心极了,也好奇极了。 可他不问,也不敢回头,怕跌份,怕让大家笑话,忍的难受。 刚刚楚擎在马车之中,睡了,这一次回京,真的很累。 小伙伴们都沉默着,现在楚擎醒了,陶若琳也醒了,将脑袋了出来,看向大家,盈盈一笑。 众人终于可以大声笑闹了,你说我一句,我骂你一句,都很开心,也都很兴奋,如楚擎,也如同以往。 大军哥原本是在军营中的,肖轶寻了过来,问见没见到楚擎,说楚擎可能骂他了。 大军哥就很困惑,什么叫可能,一问之后才知道,肖轶之前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觉得楚擎骂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骂。 然后俩人一寻思也没什么事,就去了千骑营衙署,权当溜达溜达了。 结果问了江月生才知道,出城了,而在这时,碰到了付家二少,拎着包袱正在门口撅着呢。 大军哥问付家二傻在那撅着干什么。 付永康说,他爹让他俩来的,说楚擎可能要回东海,让他俩继续跟着。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楚擎决定回东海后,三哥将一些东西送到了付家镖局,让他们的镖师护送到东海,都是些衣物什么的。 付有财顿时猜测了出来,楚擎要回东海,因为这些衣物里有勋贵的服饰和几张空白圣旨。 不止姜是老的辣,更辣的是三哥。 楚擎没有通知任何小伙伴,三哥也不可能通知,但是他让人将衣物和一些杂物送到了镖局,这也就等于是变相通知了付老爷子。 正如同三哥所料,付老爷子,会让付家二少继续跟着楚擎。 大军哥和肖轶一听楚擎要走,这还了得。 前者第一时间回兵部找蓝韧山请辞。 蓝韧山很懵逼,死活不同意。 历来对蓝韧山还算客气的大军哥,直接抓住了蓝韧山的脖领子。 要么,批了老子请辞的事,要么,老子揍你一顿,兵部治罪,我一样可以不干了,不过别忘了,老子是楚府的家将! 大军哥这么一闹,仇宝玉见着了,撸起袖子就要干蓝韧山,因为他也要请辞。 再说阿轶那边,直接跑回了吴王府,通知陶琪赶紧收拾东西,追楚擎去。 这么一折腾,惊动了吴王。 昌承恪怎么会同意,都要和肖轶断绝父子关系了,还说什么封地以后都是肖轶的子民,肖轶要是走了,以后就别当这个郡王了,还让陶琪劝劝阿轶。 陶琪一直很听吴王的话,都叫上爹了,一看这对父子掰扯不明白,吴王也急坏了,毕竟是曾经的家主,也是吴王府的儿媳妇,然后…陶琪就直接给吴王绑住了,嘴都堵住了,收拾了东西就跟肖轶跑出城了。 走之前,吴王满脸幽怨,望着陶琪似乎是在说,这样的儿媳妇,不能要啦! 陶琪也看了眼吴王,笑嘻嘻的,仿佛是在说,老娘又不是嫁你,你算个屁啊。 如果说这四个人是运气使然的话,那么气运之子陶少章,那完全就是…很扯淡的事。 在陶府之中和萍儿修复感情,结果萍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和个羊似的咩咩咩的叫着,冲出了马棚。 陶少章肯定是要追的,萍儿在前面跑,陶少章在后面追,后来一看追不上,一急眼,抢了个客栈外面的马,还大喊一声本官礼部尚书邱万山,要马去礼部。 最后就追到城外了,然后,发现了大军哥他们。 商部衙署就在城外,距离庄子不远,楚擎去溜达的时候,商部衙署的差役见到了,通知了南宫平。 南宫平就觉得很奇怪,楚师为什么去了书院,却不进去,去了庄子,同样如此,感觉不太对劲了,第一时间去了农院,寻思找昌贤问问。 去农院的时候,又路过匠院,自然是惊动了墨鱼。 一老二少一合计,意识到不对劲了,楚擎就好干这事,屁都不放就走。 加上墨鱼回想起来前几天楚擎突然找他,又什么都没事说,这三人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东西都不收拾,上了马就追到了东门。 其他的人,都是南宫平派人通知的,绿珠、玉仔、廖老师、温老六,都是如此。 南宫平知道,既然楚师没告诉自己,那么一定也没告诉其他人。 就这样,所有人都追了出来,没敢惊动车厢里的楚擎,怕楚擎醒来后不带他们走,寻思人多力量大,大家到齐后,死皮赖脸的跟着,楚擎也没办法在让他们回去了。 第1671章 如往昔 楚擎还是没有回头,故作深沉。 三哥是了解楚擎的,知道楚擎心中有疑问,主动开了口。 “大军哥,你这兵部的云麾将军,不要了?” “要甚要。”大军哥哈哈大笑:“那姓蓝的不放我走,让我一膀子甩到书案上,云麾将军,哪有跟着少爷爽利,和兄弟们在一起爽利。” 仇宝玉看了眼楚擎的背影,嘿嘿乐道:“我还当是大帅看不上我,才没通知我,结果谁都不知晓。” 王天玉骂道:“就是看不上你,你个降将,大锅通知我啦,你是运气好。” 绿珠直接拆台:“也不知是谁,知晓了大人要走,火烧房子一样寻甲胄,顶天立地的爷们,像女子一般手足无措。” 陶琪直接插刀:“刚到城外时,就听绿珠妹妹大呼小叫,喊着什么,追不上,去了晚了,就不嫁了。” 绿珠俏面一红:“大人对我有恩,永世难报之恩,虽是女子,却也可尽些绵薄之力,大人再去征战,岂有不追随之理。” 也不是善茬,陶琪捅了自己一刀,场子肯定是要找回来的,绿珠望着肖轶,笑吟吟的问道:“听闻肖将军成了郡王,要去治理封地的,怎也追了出来。” “那狗日的反王,骗…” 陶琪瞪了一眼肖轶,阿轶这才没好气的说道:“我爹骗我说,北侧、东侧,表叔儿都去过了,用不了多久,就要去南地,到时候是去我吴王府的地盘,可得治理好了,莫要给吴王府丢人…” 说到这,肖轶又激动了,破口大骂:“我他娘的信了他的邪,还真当是表叔儿会去,险些上了他的恶当!” 温雅哈哈大笑,白彪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肖轶看向白彪,打趣道:“小崽子,你不是要科考吗,怎地也跟着老六追了上来。” “老六和我…不是,义父和我说,大帅不在京中还科考个屁,书在哪里读都成,大帅都走了,就是考个状元也屁用不顶,男怕入错行,女怕交错郎,我辈军伍,就怕跟错人,跟对了,便不能弃了,军伍,不离不弃。” 温雅老脸一红,连忙解释道:“本将的意思是,跟着大帅,才可一展抱负。” “若是别的去处,倒是无碍。”廖文之笑道:“可若是回东海,温将军是要跟上的,莫要忘了,你还是这广怀道舟师府帅。” “诶,对喽,本将定是要跟上的,廖先生所言极是,那廖先生怎地也跟了上来?” 廖文之哭笑不得:“老夫不跟着他,跟着谁,因这混账东西,老夫连国子监礼部的郎中都不做了,更莫要说,这混账东西放眼望去,周围皆是武夫,得是需要个大儒坐镇才是。” 墨鱼哈哈笑道:“有老夫这一个大儒就够啦。” “墨家钜子,称得上是一声大儒名士,不过前些日子,不是说你墨家弟子快要扬名立万名垂青史了吗,仗炮制成马上便要制成了,为何也要离京?” “墨家弟子扬名立万名垂青史,可我墨家,又不是只有老生一人姓墨。” 墨鱼话锋一转,看向昌贤:“不过琅琊王殿下,土豆还未熟,怎地又不守着了?” 昌贤嘿嘿一笑:“楚师说,天下间比之土豆的农物,数不胜数,跟着楚师,寻到更多的农物。” 大家又看向陶蔚然,陶琪很不乐意:“敦敦,你又是怎地一回事,不回尚云,就要在京中做官,阿轶不是说宫中传出了风声,要你顶了那个什么赵大雅做鸿胪寺寺卿吗?” “我…”陶蔚然和刚睡醒似的,挠了挠后脑勺:“哦,我没事做,就跟着出来看看。” 众人哈哈大笑。 没有人问大舅哥,没必要问。 大舅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追出来的。 不过见到大妹夫在,大妹子也在,也没多想,那就跟着吧,反正这大理寺少卿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又有两匹快马追了上来,加入了队伍,自封的中州第一高手柳乘风赵宝蛋,与刚刚成为大昌朝宫中行走的天师贺季真。 赵宝蛋怒发冲冠:“他娘的,都他娘的是何意思,为何不叫老道,啊,你们究竟是何意思,为何不叫上老道!” 二人本来在宫中,昌喻回到宫中后,正好见了二人,一咬牙一跺脚,说了实情,说楚擎回了东海,就带了一个福三。 昌喻觉得这一路山高水远的,深怕楚擎出个什么闪失,想要请求身手绝佳的风道人和贺季真追上去护送到东海。 结果话说一半,赵宝蛋直接来句老道不干了,撒丫子就往宫外跑,贺季真慢了一步,先跑出去的,然后才回头喊道我也不干了。 这俩人就这么追出来了,没有任何犹豫,连贺莫问都没有通知。 贺季真也怒了:“研究那火药与猛火油,就要小爷,现在用不上了,就甩开小爷,你们是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啊,卑鄙,没义气!” 王宝玉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呀,大锅不让说,嫌你们二人是累赘的塞。” “莫要乱说。”大军哥赶紧回头解释道:“少爷谁都未告知,风真人贺少门主,莫要多心。” “啊?”柳乘风脱口问道:“楚家小子是何意,东门出,自是要回东海,回东海,定是要去高句丽,就带个福老三哪里是成的,为何不与咱们说?” 热闹的气氛为之一顿,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前方,看向了骑在马上的活畜生。 楚擎也终于回过了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闭上了眼睛,随即深吸了一口气。 “我他妈乐意!” 哈哈狂笑一声,楚擎一夹马腹,窜了出去,笑声,再次响成了一片,这些回京后再也没策马狂奔的人们,夹着马腹,扬着马鞭,大笑着,大骂着。 楚擎,再次将所有人紧紧的团结在了一起。 不,应该是说以楚擎为首的团伙,一直在一起。 只是楚擎总是“自作多情”,以为小伙伴们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可他却根本不知道,他的未来,所有人的未来,早就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生与共,死,亦与共。 “老楞老冷,呜嗷…”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彻着天地间,青阳欢呼着,与众人,去东海寻找那只自由翱翔的巨鹰。 第1672章 揭盖子 有的人,去追寻那只自由的老鹰。 翱翔于九天之下,驰骋于瀚海之上,心之自由,身之自由。 正如黄老四以及楚擎等团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有的人,在京中追寻孤城之峰。 官位越做越高,心,越来越束缚。 正如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跻身于议政殿中,开口的,只有那么固定的十几个人。 人们想去京中,挤破头皮。 去了京中,又想进入六部,面红耳赤。 到了六部,又想入朝堂,拳打脚踢。 进了朝堂,又想位极人臣,尔虞我诈。 数十年后,再回首,白了头,也只剩下位极人臣了。 这才是楚擎讨厌京中的原因。 可京中的人,最怕的便是,京中会讨厌自己,想爱,爱京中,爱的战战兢兢,战战兢兢一辈子。 龙椅旁,太子的小脸皱皱巴巴的,满是疲惫之色,一夜未眠。 南宫玺与秦罡对视了一眼,略微叹息,也略微欣慰。 他们都以为太子是因高句丽一事,彻夜难眠,为国事不眠不休,有明君之相。 作为当朝宰辅,南宫玺有责任掀开朝廷的遮羞布,他也必须这么做。 以前,朝廷不会这么做,现在,必须这么做,朝廷已经习惯了不丢人,越是不想丢人,越丢人,最后就丢大发了,将脊梁都丢没了,只剩下自我陶醉,连百姓都骗不过了。 越遮越羞,晚揭不如早揭,晚丢人,也不如早丢人。 “昨日千骑营已经确认无误,高句丽恐我大昌军伍挥兵二王城,遣使者入京,名为议和,实为缓兵之计。” 一语落,满堂惊。 鸿胪寺寺卿赵大雅脱口叫道:“不可能!” 南宫玺眯眼道:“赵寺卿,是不信本官,还是不信千骑营?” “下官…” 赵大雅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再言语。 没法说,说不信宰辅,容易死,说不信千骑营,肯定死,不如不说,不说也不会死。 不说是一回事,还得信,发自真心的信,这就是口碑。 南宫玺不可能胡言乱语,千骑营,更不可能。 千骑营倒是极为针对外国使团,这一点让大家很不爽也很不解。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事情被证实,大家也不得不佩服楚擎的“先见之明”。 就那凉戎,就那瀛贼,不羞辱他们,不弄死他们,留着干什么,留着下崽儿啊。 好多人现在一想起来当初的“事儿”,肠子都悔青了。 就说鸿胪寺吧,哪年使者入京的时候,不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伺候之后,还得给钱给礼物,后世追姑娘都没这么追的,舔狗都得唾弃他们,说舔狗都是抬举鸿胪寺了,得说是忠犬,以后鸿胪寺的官员别叫官员,都不如叫八公。 忠犬都没这么舔的,舔来舔去,最后还是被楚擎给平了,一点意义都没有,徒增笑柄。 大家现在也看明白了,就得强,就得硬,越强硬越好,有那实力还不强硬,那要这实力干嘛? 现在千骑营说高句丽是假议和,那一定是假议和,这种事,千骑营,至少楚擎归京后掌管的千骑营,肯定不会出错,大家都不用问细节就可以确定。 文武们都乱了,文臣窃窃私语,武将们则是骂起来了。 几个脾气急了,张口就说要干高句丽,说的好像他们比黄老四和太上皇还能打似的。 这也是最令人无奈的地方,太子等人也知道了,黄老四就在高句丽那,肯定看出来怎么回事了,这才让使者入京,看看朝廷这边能不能找出个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解决方案。 南宫玺看向秦罡,秦罡极为无奈的走了出来。 “陛下与太上皇统我大昌军伍攻伐高句丽,是因当初高句丽水师欲干涉千骑营大统领攻打瀛岛之战,诸位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虽是高歌猛进,可陛下麾下,多为友邦太阳国度军伍,入秋后便要登船撤军,到了那时,陛下麾下只有五万军力,多是东海舟师军伍,高句丽更是天寒地冻,行军难,攻城难,便是连守城,也是难。” 赵大雅傻了吧唧的问道:“那为何不让陛下趁此机会命太阳国度军伍攻二王城?” “要攻,便要在十月之前攻下,难,高句丽不敢赌,陛下,应是也不愿赌,本将觉着,更不应赌,即便十月攻下二王城,亦会三面受敌,得不偿失。” 老秦昨夜又是一顿分析猛如虎,算是真正搞明白怎么回事了。 关键的问题就是二王城,黄老四现在可以开始攻打二王城,让太阳国度和舟师军伍不惜代价拿下,可问题是就算拿下了,太阳国度的战卒还是得离开。 就五万兵力,还要守后方城池,根本不够用,打下来了,守不住。 而且一旦这么做,那就是真的打国战了。 这个国战并非是说高句丽会打大昌,而是大昌必须打高句丽。 这才是双方都不想赌的缘故,对大昌来说,没必要,对高句丽来说,也是没必要。 蓝韧山一砸拳头:“秦老将军之意,难不成是知晓了高句丽并非议和,我大昌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不可进,不可守,唯有退兵?” 秦罡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一时之间,朝堂愁云惨淡。 丢人,被耍了,被耍了很丢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都不是。 就在此时,太子殿下突然没来由的问道:“楚师,为何如今还是县子?” 低着头的太子,就这么突然开了口,目光扫过南宫玺,又看向了吏部诸多臣子。 吏部左侍郎江平遥走了出来,没等开口,太子又冷声问道:“东海舟师军伍,平乱,攻瀛,楚师麾下各路将军,各路谋士,归京至今已有多日,为何封赏还未下来?” 江平遥小心翼翼看了眼太子的脸色,连忙解释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若是按军功,不少人…不少人是要获封勋爵,就说云麾将军盛兆军盛将军,独领一路大军,直逼瀛岛京都,瀛岛西侧五处大将军府,盛将军击溃四路,斩杀敌贼七万余人,贵族一百九十六人,单单是银矿与其等价财货便有数百万之巨,除此之外,瀛国瀛皇便是西路所擒,若是按军功,至少…至少也是要封为郡王的。” 再次看了眼太子的脸色,江平遥吞咽了一口口水:“其他各路将军,这军功也是骇人听闻,除了开朝,不,便是开朝时也无先例,只按军功,单单是获封侯爵,便超十六人。” 不少臣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第一次大家在朝堂上公开知道这份数据,是很吓人。 光是侯爵就十六人,现在全京城的勋贵侯爵都没十六人,而且全是吃闲饭的,什么权利都没有。 “说来好笑。” 太子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父皇前往东海,这一路上,不知多少折冲府的将军与官员跟随,还有不少京中官员,不少武将,上书欲前往东海寻父皇征讨不臣,可过了许久,很多人,又回来了,又回到孤的面前,有趣,有趣的很啊。” 朝堂之上不少人老脸一红。 这个情况,是有的,而且很多。 黄老四刚出京的时候,太多人表忠心了,非要去追黄老四,实际上就是刷存在感。 毕竟是天子,出京了,竞争力就小,千载难逢的机会,可得好好露露脸,以后回来没准就平步青云了。 可时间越过越久,黄老四一点要回来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整个国朝全都交给太子一样。 不少人心态就变了,联想到黄老四不靠谱的样子,加之老昌家好像有主动退位的传统,大家又回来了,开始在太子的面前露脸耍存在感了。 说来说去,就是个投机心理。 第1673章 仗义执言 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东问一句西说一句的。 不少臣子心里直打鼓了。 太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说没用的话。 先说高句丽这事,骑虎难下。 又问楚擎小弟们的获封之事。 最后又说,有的人去拍黄老四马屁,现在又回京在朝堂上刷存在感。 不少人突然面色剧变,想到了一个可能! 高句丽一事骑虎难下,说来说去,是因楚擎。 楚擎攻打瀛岛,高句丽才想去捡便宜,所有的事都是以此为起始。 又提及楚擎小弟们获封的事,这么多勋贵,按军功的话,国朝根本没有先例。 最后说回京,楚擎不就是回京了吗,以前天天和老四腻味,现在又天天入宫和太子腻味… 很多文臣面露狂喜之色。 幸福,来的这么突然吗? 太子,难道开始烦楚擎了吗? 南宫玺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他并不觉得太子会犯楚擎,因为太子不是傻x,他真要是犯楚擎的话,南宫玺觉得应该换太子了。 首先,楚擎是长公主之子,楚文盛与长公主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皇室已经认了这事,而且还是乐呵呵的认了,不,不能说是乐呵呵,而是狂喜。 因为对方是楚文盛,皇室觉得占了大便宜,更别说因为身份的问题,楚擎得姓昌,就是皇室成员。 其次,楚擎和老昌家三代,太上皇、黄老四、太子,那是一个比一个玩的好。 不说身份,不提感情,光提现实。 作为宰辅,南宫玺也考虑过一些事,一些不敢说,一些只敢自己想的事。 国朝之中,谁最有实力叛乱? 注意,不是最有可能,只是最有实力。 那么如今具备这种实力的,只有楚家父子二人。 再往深了考虑,怎么才能将威胁消灭? 最基本的前提,父子二人都在京中,必须一锅端,少一个都不能动手。 如果楚文盛在京中,朝廷将他弄死了,楚擎一定会叛,不敢说推翻昌朝吧,但是让昌朝鸡犬不宁四分五裂,这是必然的结果。 如果楚擎在京中,朝廷将他弄死了,楚文盛肯定也会叛…不,不是楚文盛会叛,是昌朝一定会亡,而且亡之前,所有京中当官的,所有皇室成员,甚至所有京中会喘气的,都得死。 退一步来讲,就算将父子二人都弄死,还是有隐患。 楚文盛倒是没什么,这人比较“孤”,除了秦家,没听说过和谁走的近。 可楚擎就玩的太花花了,身边三天两头蹦出来一个人,看着就那样,平平常常的,然后过几天大家就发现了,就这个平平常常的家伙,有可能是吊打兵部所有将领的猛将,有可能是机变无双的谋士,有可能是什么钜子,什么掌门,各路牛鬼蛇神,而且还是很厉害的牛鬼蛇神。 这也就罢了,这家伙走到哪,都会出现一群忠心小弟。 就说这东海舟师吧,朝廷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卒不用提,单说新卒,这些主动参军的新卒,根本不是奔着朝廷去的,而是奔着楚擎去的,没楚擎这个大帅,谁会去参军。 可以这么说,今天,朝廷给楚擎干死了,明天,东海三道自立,军民一起团结一心的自立,后天,大昌国土少了五分之一。 都不用说某个特别出名的将军或是楚擎的朋友摇旗呐喊,是个人跳出来,就说要给楚擎报仇,不,就说朝廷给楚擎弄死了,那么一定是一呼百应的。 所以南宫玺知道,即便不考虑任何其他因素,只考虑实际,太子也不会对楚擎产生任何不应该有的想法。 可惜,宰辅只有一人,聪明人,也不多。 能跻身朝堂上的,绝对是人尖子,只是有些时候,投机心理太重。 就比如吏部左侍郎江平遥,也是一顿分析猛如虎,决定赌一把,朗声开了口。 “殿下,微臣以为,单单这攻打瀛岛一事,名…似是不正,既名不正,那便是言不顺,东海舟师呈上来的军报,微臣反复推敲,觉得…觉得有多处疑点。” 话音一落,朝堂是极为安静,都看向了江平遥。 低着头的邱万山也抬起了头,有些懵。 邱总是真的好奇了。 现在当侍郎的门槛,这么低了吗,没长脑子的也可以? 邱总只是好奇,南宫玺完全是惊着了。 吏部无尚书,尚书是南宫玺兼着的。 这就涉及到了另外一个情况,很多衙署的尚书不吭声,小弟说话,小弟一说话,代表自己老大也是这个意思。 不少人下意识看向了南宫玺。 南宫玺急眼了。 日栗莱莱啊,我刀呢,今天必须弄死你个大傻*,我*&¥#&#@。 没等南宫玺开口,太子面色突然一下沉了下来:“江侍郎是何意?” “瀛岛之战尚未结束,可代任舟师大帅的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却私自回了京,微臣以为,这封赏之事嘛,不可急于一时,至少也要等瀛岛之战结束再做定论,还有许多军功亦是有待商榷,微臣觉得,单单是这些军功,就未免太过夸大其词。” “放你娘的屁!” 一声暴吼,新上任并且天天和别人说他和楚擎不对付的兵部尚书蓝韧山,不知怎么的突然破口大骂。 “你这蠢货,你是去过东海,还是去过瀛岛,楚擎与其麾下,历经大大小小战役不下百场,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好汉子,这些功劳,这些拿命得回来的功劳,到了你这狗日的口中,竟说夸大其词,老子…” 即便是当了兵部尚书,蓝韧山也很少在朝堂上开口,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直接冲了出来,都给袖子撸起来了。 “住口!”秦罡满面怒容,大声呵斥:“莫要污言秽语,揍他个狗日的就是!” 蓝韧山回头骂道:“住个屁,你管不了本官!” 秦罡:“…” 蓝韧山也是气急眼了,光听着住口俩字,没意识到秦罡让他直接动手了。 秦罡也是气坏了。 作为柱国将军,军报他都一一过了目,倒不是说打的累不累惨不惨,主要是楚擎特别累特悲惨,秦麒给家里写了好多信,着重说了一下楚擎的各项决策。 老秦带了半辈子兵,就没见过比楚擎还累的将军,平心而论,他自己要是在楚擎那个位置,绝对做不到。 单膝跪地,蓝韧山冲着太子近乎吼道:“臣弹劾吏部左侍郎江平遥,污蔑有功之臣,其心可诛,他这一番话不知要寒了多少将士的心,为攻瀛岛,战死何止万人,忠魂烈士,都是我大昌的铁骨男儿,岂是这等尸位素餐之辈可随意污蔑的!” “蓝尚书!”江平遥也急眼了,冷笑道:“这攻瀛之战,本就是未京朝廷…” “够了!”太子霍然而起,怒不可遏:“将这米虫,给孤夺去官袍,贬为庶民!” 满堂皆惊,这还是太子第一次发怒,而且这一夺官,竟是夺这么大的官? 蓝韧山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仅存的理智让他紧紧攥住拳头。 这样的朝廷,老子为他效力作何! 江平遥心花怒放,因为自己,倒了一个兵部尚书,从此以后,定是名闻天下。 孙平快步走了下去,然后…就给江平遥的官袍扯开了。 江平遥一脸懵逼。 蓝韧山比他还懵,抬头看向孙平,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公,太子要夺的官袍是我。” 孙平继续扒江平遥的管饱,心里哭笑不得,要不是楚擎,这家伙八辈子都当不成尚书。 不过转念一想,孙平又释然了。 楚擎果然是火眼金睛,江平遥污蔑舟师将士,这不,蓝韧山第一个跳了出来,还敢跟太子吼叫。 第1674章 知晓功绩 “殿下!”江平遥大喊一声:“殿下,这位公公…” 太子今天的脾气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头一次发这么大火。 “孤不愿再听他胡言乱语,将他赶出去,此生不得起复!” 牛犇带着一群禁卫们冲了进来。 江平遥还要大喊大叫,孙平突然屈指击打在了这家伙腹部,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他没有声音了,太子直接爆发了,这一爆发,群臣也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楚师走了,奔赴了战阵,前往了东海,前往了高句丽,可封赏,京中的封赏呢,楚师的封赏,楚师麾下的封赏,你们吏部,你们吏部都是饭桶,气煞孤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群臣眼珠子瞪的滴流圆。 楚擎,又走了? “父皇离了京,你等便要追,做那忠义之臣,父皇不愿回京,便回来在孤面前扮什么辅佐太子的贤臣!” 太子这是彻底爆发了,俊秀的小脸满是怒意:“再看楚师,高句丽羞辱我大昌,楚师是昨日知晓的,夜里便上了路前往东海,前往高句丽,如今走了,可这封赏的章程都没有,你等,还有和颜面在这里夸夸其谈!” 蓝韧山赶紧站起身,回到班中,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盛兆军和仇宝玉这俩狗日的要干自己,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一时之间,蓝韧山悔的捶胸顿足,早知道自己也给自己干一顿好了,被免了职,不就是也可以跟着楚擎回东海了吗。 可转念一想,蓝韧山发觉自己怎么这么傻呢,哪有自己打自己的,不由得,眼神有些古怪,看向了秦罡。 望着秦罡那大体格子,蓝韧山想了想,又看向了南宫玺。 朝臣们是真的惊着了。 走的太急了,楚擎连小伙伴都没通知,更别说这些朝臣了,盯着楚府是盯着楚府,要是暗中跟着楚擎,很容易被当成刺客给咔嚓了。 南宫玺目瞪口呆,秦罡的表情也好好不到哪去。 “走的,不止楚师,那些还未来得及封赏的忠臣义士,皆都离京了,可笑的是,你们斤斤计较的封赏,官位,在楚师与其麾下的眼中,一文不值,统统一文不值,可笑,皆是可笑之辈!” 太子是越骂越难听了,朝臣们都低着脑袋不吭声。 其实这事吧,太子说的也不准确。 吏部不是耽误,而是很多封赏得老四回来之后定下,至少得走个流程,再一个是楚擎也不配合,每次派人去问,都说不着急,也就一拖再拖了。 不过大家也不敢找借口,更不敢推责任,不服也不行。 因为人真的走了,毫无留恋,就好像回来待一阵子,专门干个和尚,干个王爷,高句丽的事一出,马上离京。 不少人心中开始暗暗钦佩,这说走就走,不佩服都不行,封赏都没到手了,换了自己,自己肯定是做不到的。 “昨夜,楚师与孤说,他是一个恶霸,一个我大昌朝的恶霸,欺辱邻国,是为了不让邻国国力可与我大昌比肩,担了恶名的恶霸,这话,让孤痛心,让孤无比的痛心,你们,懂吗,孤问你们,你们痛吗?” 朝臣们连连点头,痛太痛了。 不少臣子,反复念叨着。 恶霸,大昌的恶霸。 太子失了态,话说的很难听,朝臣们不敢吭声。 过了许久,昌喻渐渐平复了心情,双眼之中,流露出了几许失望之色。 他的愤怒,并非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说楚师的坏话,而是因愤怒竟有人胆敢在他的面前说楚师的坏话。 这就是一个很古怪的情况,他可以允许别人说楚擎的坏话,但是不允许别人当着他的面说,就仿佛说了,让太子感觉到被质疑,被别人质疑自己与楚擎之间的感情。 要知道黄老四刚出京的时候,不少朝臣给老四一顿埋汰。 那时候昌喻还乐呵呵的听着,有时候还能附和两声。 可现在骂楚擎,他又是完全不同的滋味了,唯有愤怒,满腔怒火。 当然,这事还得怪昌喻,没表达清楚,让傻了吧唧的吏部左侍郎江平遥误会了。 左侍郎,很大的官了,即便是太子,那也不是说弄下去就弄下去的。 但是呢,这事和楚擎有关,所以也就…说弄下去就弄下去吧,反正大家都习惯了,现在郎中什么的,反倒是安全,危险系数最高的就是侍郎,左右侍郎,弄的和千骑营有业务指标似的,郎中以下,探马们都不是太愿意搭理,嫌跌份儿。 一个老臣走了出来,来自户部,正是卫长风,中气十足。 “我大昌恶霸,高义!” 南宫玺也走了出来。 我大昌恶霸,高义。 邱万山、马睿、秦罡、蓝韧山,就连刑部尚书翟修也走了出来。 我大昌恶霸,高义。 在一声声高义之中,楚擎,也终于从京中的活畜生,变成了大昌恶霸。 恶霸两个字,是骂人的,却是高义的,因为这恶,因大昌而恶,这霸,也应大昌而霸。 如此恶霸,怎能不叫人心折。 “孤累了,今日,退朝吧。” 眯起了眼睛,太子目光落在了户部诸多朝臣的头上。 “今夜日落之前,孤,要你户部将嘉表,送去有功之臣的亲族手中,送去他们的宅邸,孤,不奢求你们知晓有功之臣为国征战几经生死的苦累,孤只需你们做好分内之事,应做之事,将属于有功之士的荣耀,恭恭敬敬的给予他们的亲族,若是连这都做不到,明日,莫要来殿中了,我大昌朝,不需要此等的狼心狗肺之辈!” 冷冷的留下了这句话,太子带着孙平离开了。 没有从龙椅后方离开,而是走的议政殿大门,路过文武。 “楚师再上战阵,谁欲在颠倒黑白,孤这太子便是不做了,亦要诛他满门。” 声音不大,正好传到中间臣子的耳中。 话,不应该从太子口中说出来。 太子,更不应该文武中间故意这么说。 没人吭声,装作没听到的模样,装作没听到吧,还要表示自己听到了。 监国这么久,太子第一次发怒,因楚擎离京,也难得霸道了一回。 朝臣们非但觉得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散朝了,群臣低着头,不如往日那般交头接耳,只是低着头往宫外走。 楚擎离开,不少人应该开心才对。 其实哪怕是宰辅南宫玺与柱国将军秦罡,也有点小开心才对。 一个文,一个武,都是一号人物。 楚擎一回来,很多规律不是变了,而是界限不那么明显了。 现在楚擎走了,规矩就在那里,都需要遵守。 像秦罡和南宫玺这种老臣,已经习惯了规矩,。 可不知为什么,楚擎走了,非但不开心,反而有些难言的情绪。 不止是他们,很多老臣也是如此。 在他们的心底深处,也期望着一些改变,一些更加另类,令人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改变。 吏部的官员走的最快,和要投胎似的。 太子下了死命令,日落之前,就在日落之前,楚擎带回来的那些人,不说实际内容上的封赏,单单是这“名分”,也就是荣耀,必须给出去。 要是换了别人,好办,但是楚擎这群小伙伴们,相当的不好办了。 这群人哪的都有,有住千骑营衙署的,有住军营的,有住楚府的,还有住书院、匠院、农院各种院的,有的有宅子,有的没宅子,麻烦的很。 其实关于论功行赏这事,过年的时候就有定论了,但是没昭告天下,最后敲锤儿的,得是黄老四,太子毕竟只是太子。 今日,太子要京中所有人,知晓楚擎的功绩! 第1675章 农家女 北市,草木堂。 一个拎着篮子的农家女子,极力掩饰着失望的神色。 “丑大哥,还回来吗?” 农家女子叫柳芽儿,双十年华,算是大姑娘了,不是绝美的姑娘,清秀,小家碧玉。 居住在南郊庄子,本是流民,带着弟弟与老娘一路来到京中,最后入了南郊庄子才算安顿下来。 平日在北市的酿酒作坊上工,因是女子,只能做些清闲的事儿,弟弟尚小,家里的一应花销都要柳芽儿这女子来承担。 这也就是京中,若是其他州府,一个女子养活老娘与弟弟,天方夜谭。 前些日子变了天,老娘得了风寒,加之腰痛,来了草木堂抓了些药,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个丑郎中。 今日柳芽儿又来了,得知那给他抓药的丑郎中,离京了。 草木堂堂主陈初鸣将煎好的药递给了柳芽儿,苦笑道:“昨夜走的急,只留下了一封书信,老夫还未打开,不过想来怕是这一走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 “要那么久?” 柳芽儿接过了药,咬了咬嘴唇,脸上满是失落之色。 本应要要走的,柳芽儿犹豫了一番,俏面羞红:“老先生,您这,还要工吗?” 陈初鸣哑然失笑:“要学医?” “不不不。”柳芽儿低着头,看着地面,弱弱的说道:“只是…只是打打下手,酿酒的工坊,换了东家,换了少东家,少东家他…您这要是缺工,能要我吗,我勤快。” 陈初鸣抚须一笑:“不缺。” “哦。” 柳芽儿紧紧咬着嘴唇,脸色更红了,故作莫大的勇气:“丑大哥回来了,老先生您转告他,我娘要我早些嫁人,他…他还不错,人是丑了些,心…” 柳芽儿说不下去了,一转身就要跑开,陈初鸣连忙叫道:“站住。” “老先生您说。” “草木堂不缺工,不过老夫缺了个徒儿,您与老夫学医理如何,每月一贯钱。” 柳芽儿连连摆手:“我没有钱的。” “傻孩子,老夫给你。” “给我?”柳芽儿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我,我吗,钱,钱太多啦,不好不好,老先生您…” “你怕是不知,这草木堂是千骑营筹办的,千骑营的便宜,咱们百姓应占,多多的占,不占,千骑营的大统领可是要不开心的。” “可我…” “好了,你那酿酒作坊莫要去了,将药送回去,再回来寻老夫。” “三百文,三百文就成。” 柳芽儿又惊又喜,留下一句话后深怕陈初鸣反悔似的,捧着药就跑入了人群之中。 陈初鸣微微一笑。 草木堂就在北市最热闹的地方,百姓来来往往,能让他记住的人很少,柳芽儿,他印象极深,主要也是自己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丑徒儿。 前几日下了大雨,石砖缝了的尘土都浮了上来,怎么打算都打扫不干净。 柳芽儿过来抓药,要给钱,丑徒弟死活不要,草木堂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柳芽儿拗不过,拿起了拖布就在站在泥水里清扫着。 有时候,送一篮子鸡蛋,有时候草木堂里人多腾不出手,便挽着袖子去帮忙,见了血也怕,却不慌张,脸都白了也要帮着上药,老师傅和伙计忙的吃不上饭,又去后厨烧粥收拾几个小菜。 来的次数多了,也都熟悉了。 陈初鸣也是可怜这女娃,酿酒作坊,那是什么地方,一群汉子赤着上身,待在那里做工像什么话。 回到了屋中,陈初鸣脸上的笑容变了几分味道,明明是敦厚老者,往那一坐,手里抓着信件,突然骂了粗口。 “真是个混账东西,亏老夫还要讲一生所学传授给你,你他娘的说走便走了!” 骂了一声,望着手中的信件,陈初鸣念念叨叨的。 一个老师傅凑了过来,打趣道:“你若早说将这一身本事传授给子善,说不准,子善还未必会走呢,谁叫你整日说他是个杀才,就知摆弄那些利刃。” 一听这话,陈初鸣面色一滞,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老师傅本就是开玩笑罢了,一看陈初鸣当了真,连忙说道:“陈兄莫要往心里去,子善这孩子非是池中之物,能在咱这小小的医堂中委屈一世不成,早晚的事,早晚的事。” “是这个理儿,当初便知晓了,也正是因如此才整日数落他,现在人走了,反倒是心里悔着。” 陈初鸣长长的叹了口气,再次将信件塞在了怀里,站起身道:“罢了罢了,年纪大了,最是不喜离别,不喜这不告而别,伤心,亦是伤神,去歇息片刻,有事再寻老夫就是。” 大半辈子悬壶济世的老大夫,脸上满是失落之色。 有儿有女,也有孙儿。 可不知为何,就是喜欢那丑徒弟,笨手笨脚,明明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却在他面前屁都不敢大声放上一个。 躺在床榻上也睡不踏实,陈初鸣翻来覆去的折着饼儿。 实在是睡不着,陈初鸣又坐起身,拆开了信件,结果这一看,老脸是变颜变色,一会皱眉,一会笑,一会大骂,一会又说什么早些回来。 这还没看完,伙计跑来了,前堂出了点事。 来到前堂,去而复返的柳芽儿低着脑袋站在角落,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带着个穿着华服的公子哥,倒不是飞扬跋扈,好说好商量。 “怎地了?” 陈初鸣皱眉走了过去,大胖子商贾赶紧施了一礼:“您老定是咱京中的名医陈老吧?” “是老夫。”陈初鸣看向角落,柳芽儿如同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脸上满是惶恐。 “鄙人王桂申,这是犬子…永儿,还不快施礼。” 叫做王永的公子哥赶紧施礼:“学生王永,见过陈老。” 但凡在京中混的,就没人不知道这草木堂是千骑营的“战略合作伙伴”,别说商贾,就是朝臣来了,也得客客气气的。 “叨扰陈老了,北市的一处酿酒作坊,我王家有些份子,也是给白家掌管着的,柳芽儿这姑娘呢,是个好女子,犬子钟意的很,本是说好寻个良辰吉日娶到我王家,只是刚刚,这女娃说这工不做了,要来草木堂,您看这事…” 陈初鸣面色极为古怪,看了眼很是恭敬的公子哥,皱眉道:“既是要娶到家中,为何还要让她做工?” “诶呦,您老千万别误会,这女娃倔的很,白白给她工钱,无需做工,可她不听啊,总是要做些工,说都说不动,不愿白白拿了钱财,也是令我父子二人无可奈何,刚刚她要离开,说的不清不楚就跑来了,这不,追来想着问问是个什么缘由。” 柳芽儿明明都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却和个孩子似的,也不抬头,气鼓鼓的说道:“少东家不好,我不想嫁入王家做什么姬妾,多谢王老爷好意。” 原本还极为礼貌的王永顿时大骂道:“莫要不识好歹,本公子看上你了,是你的福分,你…” “住口!” 王桂申面色突变:“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胡言乱语,打断你狗腿!” “爹。”王永低声道:“这小娘皮摆明了扯虎皮做大旗,哪里会和草木堂扯上关系。” 王桂申没吭声,看向皱着眉头的陈初鸣:“陈老您看这事,若是这女娃与您与草木堂无关系,人,我能否带走?” 一个老师傅看不过去了,插口道:“你难不成是外地来的商贾,京中可没这规矩,上工,给了工钱就是,哪来的人带走一说,你那酿酒作坊,莫不是私下写了什么刁难百姓的文书?” 第1676章 林家夫人 “没有没有,万万没有。” 一听这话,王桂申连连摆手:“哪敢啊,这不是犯天条吗,不敢,不敢的啊,这位老先生有所不知,我酿酒作坊中,多是南郊庄子的百姓,不少都是柳芽儿的同乡,她若是走了,不知多少人要辞了工,还有家中这犬子,实在是对这女娃念念不忘…”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太监,八个宫中禁卫,一拉缰绳,骏马停在了草木堂外。 太监翻身下马,高喊道:“林骸林将军的家眷,可在此处?” 一群人面面相觑,只有陈初鸣与几个老师傅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了出去。 陈初鸣施了一礼:“这位公公,林将军并无家眷,不知您是?” 天天跑宫外传旨的,哪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太监连忙给陈初鸣扶了起来,很客气:“您定是陈老,咱家也是与吏部的人去了书院打探许久,这才知晓林将军近些时日都在这草木堂中居住。” 陈初鸣不解的问道:“林将军已是离了京,不知道公公…” “来寻林将军家眷,既林将军家眷不在京中,在何处,咱家可得快些派人寻过去。” “老夫的意思非是说林将军家眷不在京中,而是这世间已无…” 说了一半,陈初鸣好奇的问道:“公公寻林将军的家眷,是因何事?” “恩赏,宫中恩赏,朝廷吏部的封赏。” 陈初鸣恍然大悟,刚要再开口,却突然回头看了眼角落里低着脑袋的柳芽儿。 “还请公公入内稍待片刻。” “好。” 禁卫守在门口,太监跟着陈初鸣走了进去,一看是宫中来的条件,众人连忙退到墙壁旁,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柳芽儿也是如此。 陈初鸣却来到柳芽儿的面前,轻声问道:“老夫问你,草木堂这伙计,不,老夫那徒儿,也就是你口中的丑大哥,你二人,可私定终生了?” 柳芽儿俏面发红,连连摇头,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陈初鸣微微一笑:“若是老夫为我那徒儿做了主,你可愿嫁给老夫这徒儿?” 柳芽儿终于抬起了头,颇为错愕。 陈初鸣道:“你只说,愿,还是不愿。” “可丑大哥,他…他还未说过…” “老夫只问你,愿,还是不愿。” 柳芽儿使劲一咬嘴唇,轻声道:“愿意,丑大哥人好,力气也大,他说他农活干的可好了。” “成。” 陈初鸣哈哈一笑,回头冲着太监说道:“此女,柳芽儿,便是林骸林子善未过门的妻子,也是林骸唯一家眷。” 王家父子面色大变,大脑一片空白,没搞明白咋回事,但是有种极为不妙的感觉。 “既是未过门的妻子,也可。” 太监说完后,冲着一脑袋问号的柳芽儿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这位姑娘,还望接了教令。” 柳芽儿等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困惑。 陈初鸣抚须一笑:“跪下接令便是。” 柳芽儿浑浑噩噩的跪下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监从怀中拿出了太子教令,展开后,刚要朗声念旨意,突然一拍额头,笑着说道:“这旨意,吏部官员过了目,好多话咱家都不懂其意,那咱家就长话短说,可好?” 要么说太监这行业不好干,得有眼力价,见到柳芽儿的模样就知道即便念了也听不懂,这才有此一问。 柳芽儿还是一副搞不清楚情况的模样,陈初鸣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公公了。” “哪里话,陈老客气了,柳姑娘,太子殿下说,您这夫婿是咱大昌朝难得的猛将,铁骨铮铮的好汉子,边军练了捉狼军,将那凉戎贼子打的屁滚尿流,到了东海,又领了一路大军,杀穿了瀛岛,可林将军却从来不居功,朝廷欠,欠的多啊,诶呦,这一点,殿下佩服,咱当奴婢的,更是佩服,要么说是楚府家将,楚大统领的左膀右…” “噗通”一声,大胖子商贾王桂申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他那儿子更是不堪,直接晕了过去,裤裆都湿了。 “谁…谁…谁的左膀右臂?” 王桂申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满身的肥肉止不住的颤抖着。 太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说道:“自然是我大昌朝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了,怎地,你与大统领他老人家相熟?” 王桂申二话不说,爬起来就跪,跪在了同样满面呆滞的柳芽儿面前,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嘴巴子,扇自己。 “诶呦,姑奶奶,姑奶奶啊姑奶奶,小人有眼无珠,吃了猪油蒙了心,还望姑奶奶高抬贵手,放我王家一命,您…您…酿酒作坊的份子,我王家拱手相让,这就滚出京城,还望姑奶奶…” “够了!”陈初鸣满面不耐烦的说道:“莫要多嘴多舌,待柳芽儿接了教令。” 老太监大致搞明白怎么一回事了,看了眼王桂申,如同看一具尸体,然后又满面堆笑的看着还是晕晕乎乎的柳芽儿。 “总之啊,如今天子不在京中,可这封赏不能不提,太子殿下说,这诰命夫人肯定是要有的,七品诰命,您也别急,天子回来,这封赏还是要做定论的,太子殿下特意让咱家说清楚,非是只给个七品,而是宫中有规矩,待陛下回来了,怎地也要六品的。” “我?”柳芽儿愣愣的指了指自己:“我是诰命夫人吗?” 陈初鸣笑道:“你是林骸未过门的妻子,便是诰命夫人。” “他叫林骸?” “是。” “楚大人的家将?” “是。” 柳芽儿又咬住了嘴唇,都快咬出血了,弱弱的说道:“他要是将军,那我就配不上他了,我不做他未过门的妻子了,高攀不上的,我…我也不在这里做工了。” 柳芽儿突然站起身:“公公寻错人了。” 说完后,这姑娘撒腿就要跑。 “慢着!” 陈初鸣一把拉住了柳芽儿,拿出了袖中的书信:“你认字吗?” 柳芽儿羞红了脸:“不认,所以才配不上他。” “不认,那老夫念给你听。” 柳芽儿低着头,看着地面,不开口,脸庞还是红红的。 陈初鸣朗声道:“陈老头…额,不念这些,直说关于你的事,林将军说,少爷,也就是楚大人离京征讨高句丽,他岂有不追随之理,本就是孤魂野鬼一个,京中原本无甚可留念的,只求我陈初鸣一件事,那便是关于一个姑娘,叫做柳芽儿,笑起来,眼睛和月牙儿似的姑娘,是庄子的庄户,上要照顾老娘,下要照顾弟弟,命苦得很,是个好人,他却深知配不上这好姑娘,迟迟不敢言说,如今走了,反倒是割舍不下,想来,是看不上他这丑鬼的,要我草木堂平日里多打听打听,若是有人欺辱了这姑娘,寻礼部尚书邱万山,寻千骑营统领江月生,寻京兆府府尹马睿,也可寻柱国将军府秦二公子,都与他交情颇好,寻了人,定要为柳芽儿出头,他林骸若是有朝一日战死在了外面,朝廷抚恤下来了,无论多少,也无论是何封赏,半数,交于草木堂,半数,交于这柳芽儿姑娘,若是柳芽儿姑娘嫁了人,莫要让他夫家知晓,莫要让人嚼她舌根子,也莫要让她知晓事情原委,好姑娘,好好的过着日子就成。” 陈初鸣收起了信件,看向满面惊容的柳芽儿,笑着说道:“老夫再问你,林骸林子善,可配得上你?” 柳芽儿喃喃道:“他叫林骸,字,子善,对吗?” “不错。” “他是大将军?” “不错。” “好。”柳芽儿又低了头,只不过这次,不是看着地面,而是看向王桂申,突然,气势突变。 左手掐着腰,柳眉倒竖,右手指着王桂申,娇斥开口! “我叫柳芽儿,我是林家未过门的媳妇儿,我还是诰命夫人,七品的,王东家,我可不怕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抹了作坊的营余,少给了乡亲们工钱,快将作坊账本送来,我要揭发你!” “揭发?”老太监眉头一皱。 见到太监这模样,柳芽儿又是脸色一红,弱弱问道:“我…我不可吗?” “林夫人何来此言,为何要揭发。”老太监一回头,冲着外面的禁卫喊道:“进来,将这二人拿下!” 禁卫直接冲了进来,太监冲着柳芽儿施了一礼:“您是楚家家将的夫人,莫要揭发,咱家得教教您,要是还有下次,在京兆府外、千骑营衙署外、大理寺外、宫外,您随时言语一声,自会有人为您抓人,懂了吧。” 柳芽儿笑的甜甜的,猛点着头,答非所问:“我等他一辈子。” 第1677章 走便想 太子其实也不能随便下旨意,只有监国的太子才有这个权利。 天子下的旨意,叫做圣旨。 太后、皇后下旨,叫做懿旨。 太子下的,叫教令。 王爷下的,叫府令。 专家下的,叫开腚。 很多太监都出了宫,拿着教令,去寻小伙伴们的亲族。 像去了草木堂的太监,运气还算比较好的,陈初鸣不是直系亲属,柳芽儿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差事办的妥妥当当。 但是某些老登,他不但见过世面,素质还奇差无比。 “封,封你娘个蛋封,让昌喻这小儿来本王面前主动说!” 吴王府中,昌承恪的口水喷了太监一脸。 过来下教令的太监反而跪地上了,昌承恪掐着腰破口大骂。 “本王一生所学,一身的本事,一身的武艺,知道吗,宫中知道吗?” 太监连连点头,府中的下人也连连点头,知道,太知道了,一生所学,足足叫了快十日了呢。 “本王的本事,都教授轶儿了,结果这混账东西,跑啦,又跑啦,本王那么多子女,都是些什么货色,不是名士就是大家,不是才子就是才女,统统都是废物,唯独轶儿,继承了本王一身本事一身武艺的轶儿,又被拐跑啦,青阳也给本王带走了,哎呀,轶儿轶儿轶儿轶儿呀…为父的心,痛啊!” 跪在地上的老太监算是服了。 你儿子跑了,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太子教令写的是虚职,具体封赏还要等天子回来,这么激动干什么? 破口大骂的昌承恪眼睛都红了,越骂越来气:“还有那姓陶的,混账,混账东西,竟敢用绳子捆本王…” 太监面色剧变,脱口说道:“有人竟敢对王爷您行凶,何人不知死活?” “去你娘的。”昌承恪一脚给太监踹翻,又骂上了:“这才是我昌承恪的好儿媳,没胆色,那能是轶儿看上的女子吗,能是本王看上的好儿媳吗,你这没卵子的阉货知道个屁!” 爬起来的太监想哭了,他觉得眼前站的这逼玩意能活到现在,也就是因为姓昌吧。 有闹的,也骂的,也有安安静静说着话的。 淑妃出宫了,带着太监和禁卫,亲自拿着礼品,见了仇宝玉的老娘,一口一个老姐姐,眼瞅着就要组建一个花开富贵的群了。 仇宝玉天天咋咋呼呼的,结果低调的不像话,出千赢了曹琥五十贯后,在北市买了个小院子,将老娘接了进去。 按道理来说,淑妃不用亲自过来,也不是太子说的,而是她自己要出宫。 淑妃刚得知楚擎带着人要去高句丽,去帮黄老四和太上皇,心里疼的够呛,知道太监去下教令后,说什么也要亲自出宫感谢这些人的亲族。 街坊邻居一看又是禁卫又是太监的,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淑妃亲自出宫了,也是这时才知道,自己的邻居竟然有个将军,千骑营大统领手下的将军。 之前大家见到穿着便装的仇宝玉的时候,还嘀咕呢,这外地来的小子,不像什么好人呐,也没听说有个正经的工上,三天两头见不到人影。 街坊邻居与有荣焉,一个穿着荆钗布裙的妇人被围了起来,是周围邻居的主心骨,颇有几分妇女主任的风采。 一群老娘们又是拿鸡蛋又是拿鲜果的,非要让这妇人当代表,一会送到仇宝玉老娘的院子里。 妇人也是高兴坏了,连说自己做梦都没想到,还成了将军的邻居。 淑妃出来了,太监又拿出了一个纸条,上面是一处地址,下一家。 结果淑妃这么一看,望着周围跪拜的百姓们,有些困惑,然后抬脚,直接走进了旁边的院落外,还唤了几声。 一群老娘们齐齐看向跪在中间的妇人,很懵。 淑妃站在院落外,有些不太确定,轻轻叩了叩门,旁边的太监喊道:“盛将军夫人,可在府…可在院中?” 跪着妇人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身,乐呵呵的:“原来我男人也有封赏。” 一群老娘们满面懵逼。 然后大军哥的老婆就赶紧走过去了:“民女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略显不确定:“你是盛兆军盛将军…” “盛兆军正是民女拙夫。” 旁边的太监们目瞪口呆。 这北市,可真是卧虎藏凤啊。 淑妃哭笑不得,得,花开富贵这群,可以组建了。 随着吏部张贴榜文告示,随着宫中的太监和贵人去了各处府邸,随着消息的扩散,楚擎即便在走了之后,依旧霸占着头条上的热榜。 楚擎,又离开了,带着人,带着那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悄声无息的离开了,趁着夜色,就那么离开了。 茶楼,没有欢声笑语的读书人了。 北市,百姓们似乎沉默了几分。 各处府邸,不再像以前那般,楚擎一走就开始大摆宴席。 京中,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之中。 太子没有封锁消息,所有人都知道了,高句丽给大昌耍了,朝廷无可奈何,将军们,文臣们,都无可奈何,像特么废物一样。 所以,楚擎走了,好像昨日才回来,今日,又走了。 他带走的人,好多,大家都不知姓氏,不知道名儿是什么。 就如同在北市,战功赫赫的盛兆军、仇宝玉,只是居住在一座小小的院落中,如同在草木堂,那个丑的令人心惊的学徒,也如同整日缩在郊外匠院农院的墨家钜子。 就是这些人,这些大家都不知道姓什么的人,为了大昌的颜面,为了大昌的尊严,为了一些大家说不出来不知道该如何说,却一直在想的事,离开了。 百姓,很心疼。 就连朝臣们,那些看楚擎不顺眼的朝臣们,也很心疼。 哪怕是京中仅存不多的世家,世家子们,也觉得憋屈,为楚擎感到憋屈。 正如以往那般,人们束手无策时,楚擎他们悄声无息的离开了。 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身心疲惫伤痕累累的人。 不知为什么,大家突然觉得,楚擎不应该这么快离开,至少,多待一段时间,再多欺负欺负一些人,哪怕是欺负自己,权当发发火,撒撒气,心气顺了再踏上征程也不迟,再去当我大昌朝的恶霸。 还是人心。 如果楚擎现在马上回来,就这群人,肯定又是一个心态了,就和过年回老家似的,熬不过初三。 第1678章 统一全州 京中发生了什么,楚擎不知晓,不在乎。 现在即便有人和他说,京中不舍,很多人不舍,他也不会信,信了,也不在乎。 还是那句话,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都在身边,其他的,并不重要。 山脚下,密林外,篝火旁。 一群人围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变过,无非是踏上了另一段传奇罢了。 快到东海的地界了,小伙伴们越来越兴奋。 都说踩在船上不舒服,可离的久了,身体就诚实了,乘风破浪,一望无际的蓝海,心之向往。 “老三,成吗?” 林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了,患得患失:“生米煮成熟饭,这不是采花贼吗。” 三哥添了把柴,懒得再吭声。 分人,有的人被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乐呵呵的。 有的人被生米煮成了熟饭,得去京兆府告官。 就林骸这长相,要是想煮饭,按律法的话,肯定是要蹲大牢的。 楚擎乐呵呵的说道:“这怎么还自卑上了呢,就是朝廷没论功行赏的话,那你也是县子,想要封地都能有,真要是娶老婆,不知多少人上赶着找你,非得去草木堂隐姓埋名,这不是有病吗。” “少爷说的倒是不错,只是…”林骸挠了挠后脑勺:“上赶着不是好买卖啊,想着不让人知晓我的身份。” 楚擎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 人家隐瞒身份,当个奶茶仔或者发廊佬,是想碰到真爱,电视上总这么演,问题是人家长啥样啊,有颜值啊。 可你林骸这长相,不隐瞒身份都有点够呛,更别说隐瞒身份了,你直接说想绝后就完事了。 想到这,楚擎自己都笑了,自己还没咋地,小伙伴们都开始当上隐姓埋名的霸总了。 “就得是煮饭,生米煮成熟饭。” 自诩泡妞高手但是连女人手都没摸过的仇宝玉开始出谋划策:“待下次回去了,南郊庄子不是隔三岔五就坐在一起烤肉喝酒吗,听兄弟的,找到那位柳姑娘,说要请她喝酒,倒了酒,就往死里灌。” “这样…好吗?”林骸问道:“那我该如何说?” “那有什么可说的,就说我叫林骸,想与你喝两杯。” 楚擎哭笑不得:“咱先不说会不会被当成登徒子,就说你这说法,这么说,目的性也太强了吧。” “也是。”仇宝玉思考了片刻,看向林骸,认真的说道:“到时候你就这么说,柳姑娘,我叫林骸,我想没目的的和你喝两杯。” 林骸双眼一亮。 仇宝玉哈哈笑道:“想明白了吧?” “想明白了。”林骸破口大骂:“以后你他娘的离老子远一些!” 大家哄堂大笑,林骸可算反应过来仇宝玉是个专家了,天天在这放些没味的屁。 上了路后就就一直沉默寡言的大舅哥,拿着水囊,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刘姑娘,本官想与你喝两杯… 不对,昔真人,本官想与你没有目的性的喝两杯… 也不对,美人儿,本官想要和你没有目的性的生米煮成熟饭… 现在的大舅哥天天郁郁寡欢,和魔障了似的,不过也没人搭理他,这种事没办法搭理,因为这家伙天天念叨的是楚擎的亲妹子。 官道上,来了一群军伍,附近折冲府的。 刚刚有就寻路的军伍见到楚擎等人了,没敢凑近,见到这么多人都骑着战马,拎着刀剑也就算了,还有马腹下面挂着长戟以及陌刀的,长的一个比一个壮,吓够呛,回去吹哨子叫人了。 这么多人,就在官道旁边吃吃喝喝哈哈大笑的,是让人觉得不像什么正经人。 百十多个,还有弓手,形成了包围圈。 见到这群折冲府的军伍围了过来,楚擎回过头,招了招手:“我,楚擎,打钱。” 军伍们面面相觑,半天愣是没对上号。 领头的是个校尉,看了看楚擎,又看了看小伙伴,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啊,还当是谁呢。 校尉放下心了,然后…以投胎的速度冲了过来单膝跪在楚擎面前。 “末将褚鹏,酉县折冲府冲骑校尉,见过大统领。” 一个人,说他是楚擎,别人未必信。 带着一群虎背熊腰的壮汉,旁边全是上好的战马,完了还有个大肥猫以及一匹狼,不是楚擎还能是谁,出门带着猫带个狼的,全中州也只有这么一号。 “起来。” 楚擎将一个夹着肉干的馕饼抛了过去,乐呵呵的问道:“坐下,问你点事。” 捧着馕饼的褚鹏,和手里捧着蒙娜丽莎微笑似的,小心翼翼的坐在了旁边。 还有几日的路程就要到台州了,大家没有去任何一座城池中驻留,沿着官道策马狂奔。 楚擎问了一些问题,褚鹏一五一十的回答着。 快要到东海三道的地界了,东海舟师一扩再扩,建造战船的事反而是停下了。 和楚擎在京中了解的情况差不多,不过才几个月的时间罢了,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对于老四打高句丽这个事,东侧的百姓们,尤其是东海三道这边的百姓们,很支持,不怕打,怕就怕不打。 一部分原因,因为楚擎,都知道高句丽差点要弄楚擎,百姓们和军伍们都很生气。 一部分是因为与经济以及民生有关,百姓们意识到了一些事,没敢说,也不好表达,那就是东海三道的贫困,正是战争带来的,可如今也是因为战争,东海三道如同在烈火中涅了槃,欣欣向荣,造船业和军工业带动了三道的民生与经济,仿佛战争与每个人都有着紧密的关联。 “行,你们也别走了,沿途护送吧,再调一些军伍,凑够二百人,护送我们到台州。” “末将遵命!” 褚鹏站起身行了个军礼,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楚擎问道:“怎么了?” “末将…”一咬牙,褚鹏单膝跪地:“敢问大人可是再要披挂上阵,若是的话,可否带着末将,哪怕给您当亲卫,不不不,哪怕是当个步卒也可?” 楚擎哭笑不得:“我是去见陛下的,不是打仗的,去忙你的吧。” 褚鹏极为失望,回去挑人去了。 楚擎现在也不是愣头青了,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影响很多人,真要是说去打高句丽,一旦消息被放出去的话,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风言风语,虽然他出现在东海的地界上已经足以代表很多事了。 “行吧,该研究正事了。” 楚擎看向大家:“回到东海后,带着将士去瀛岛,积土富士山,之后就要去高句丽,大家怎么想的,都说说吧。” 陶若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坐在旁边,笑吟吟的问道:“你要先说,你是如何想的。” “有什么可想的,先统一全洲再说!” 第1679章 老四迷惑行为 与友人,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 台州主事的是一群官职极度混乱的官员们文吏们,祝明远明明是台州的知州,天天蹲郭城。 这也就是楚擎的魔力。 他去了望原城,望原城成为边关三道人口最多规模最大的城池。 他去了郭城,都没南郊庄子大的一片废墟,如今成了东海三道最璀璨的明珠之城,只不过这颗明珠的光华还不算耀眼。 台州知州府慌成了一片,没提前接到任何消息,撒丫子跑到城南大门迎接。 楚擎从来不吃这套,带着人迅速入了城进了知州府安顿。 这还是出京后第一次入城,台州城,不得不入。 小伙伴们分为了两个状态,其中一部分人找木桶泡澡去了,另一部分人,随着楚擎来到正堂之中。 前者多是武将,后者多是玩脑子的,以及没事干的。 风尘仆仆的楚擎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 写信,写给太子和南宫玺。 高凤煌等人原本是在东海三道主管地方政务的,军民政务,事是做了,名不正言不顺,楚擎一纸书信将他们叫回了京中,目的是为了迅速获封,该升官升官,该封爵封爵,有了正经的官职后再回东海,以后就算是扎根东海了。 结果高凤煌等人一回去,正好赶上幽王和老神棍作妖,这事也就搁置了。 朝廷倒不是办事墨迹,而是有的流程必须要走,包括个人品行、能力等方面的考核。 楚擎写信催促赶紧把这事办了,朝廷可以派遣官员过来任职,但是关于东海未来的计划,相比朝廷的派来的官员,高凤煌等人才是最了解的,行事作风与楚擎的很多想法也是极为契合的。 写完了太子的信件,楚擎又换了信纸,抬起头,望着站成两排的本地官员:“别停,我写我的,你们说你们的。” 两排,二十多个职务不一的官员与文吏,和个小朝廷似的。 其实就一个人说,台州兵马知政汪琦,祝明远不在,还得管着附近的折冲府与屯兵卫。 “与您回京前,倒是没多大的变化,只是前些时日您不是让这船坞都停了吗,九日前,补给船又说陛下传了口信,战船还是要造,造瀚海战船,无需…” “什么?”楚擎神情微变。 两侧的陶蔚然与廖文之二人对视了一眼。 “陛下又让造船了?” “是。” “这什么意思?” 楚擎放下铅笔,一头雾水。 之前打瀛岛,战船多多益善,是个船就行,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灭了瀛岛。 后来战事进行的差不多,战船开始支援高句丽,加上太阳国度的大量长船支援,战船就不需要那么多了,至少目前不需要那么多了。 之后墨鱼根据自己的想法,加上研究长船,以及楚擎提供的一些思路后,想要定版一些新式战船,兼具远海与战斗为一体的新型战船,已经开始摸到铁甲舰的边缘了。 现在还在画图纸阶段,主要是动力问题需要解决,铁甲舰光靠风帆可不行,需要蒸汽动力。 一旦这种战舰而非战船被打造出来,之前所有的战船都可以淘汰了,不用参战,全去打鱼就行。 不过想要在蒸汽动力上取得突破,完全靠运气。 现在大昌朝是没有橡胶的,还有耐高温、耐高压等问题,墨家子弟和三道隐门弟子暂时没有太大进展,具体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投入,完全没数。 就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东海三道的造船厂全都停了,先研究蒸汽动力。 结果前几天黄老四让人带回口信,继续造船? 楚擎无意识的敲打着书案,也不写信了,思考了片刻,回头问道:“你们觉得呢?” 陶蔚然问道:“募兵停了吗?” 王琦回道:“未停。” 廖文之也开口问道:“募兵之数,有变化吗?” “未有变化。” 又问了一些问题,楚擎也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挥了挥手。 本地官员都退了出去后,楚擎面色古怪。 “老四还想继续打?” 陶蔚然苦笑连连:“想来怕是如此。 “那他让高句丽使者入京干什么?” “高句丽使者是为缓兵之计,陛下或许也是将计就计,同为缓兵之计。” 楚擎抓起铅笔,朝着坐在角落里呼呼打瞌睡付永康与付保卫二人扔了过去。 “分析分析,陛下几个意思?” 付永康抽了抽鼻子:“什么几个意思,不甘心吧。” 付保卫:“不过也未必是要继续打下去,多造战船,有备无患,陛下应是怕高句丽寻仇。” “有这个可能性。” 楚擎迅速的思索了起来。 继续造战船,未必代表着老四还想继续打高句丽,现在给人高句丽外围一顿祸害,可能也是怕撤兵之后对方一急眼过来报复。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小到完全没可能,但是又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程度。 福三适时的提醒道:“少爷,陛下要造船厂造的,皆是瀚海号。” 付永康和付保卫异口同声:“那就是继续打。” 楚擎回忆了半天,后期改良的船型太多了,他也不知道瀚海号是个什么鬼。 陶蔚然是了解楚擎的,呲着牙花子一边思索一边说道:“瀚海号船体巨大,多是运送补给与运兵需要。” “你这么说我就听明白了。” 楚擎的眉头拧成了川字:“可没必要啊,太阳国度都撤军了,二王城易守难攻,更别说马上入秋了,老四不会是真的打仗打上瘾了吧?” “断然不会,若是如此便会令太阳国度战卒不惜兵力攻打二王城,而不是将计就计允许高句丽使者入京。” “是啊。” 楚擎百撕不得骑姐,死活搞不明白老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战略目的,看不出来,没意义。 只是为了打仗,更不是,按照老四那种抠抠腚都得嗦乐嗦勒手指头的性格,真要是想过把瘾,肯定会在太阳国度战卒登船离开之前下令攻打二王城的,不是为了攻打下来守住,就是为了打着玩。 福三试探性的问道:“少爷,要不,给众人都叫来商讨一番?” “去了郭城再说吧,一直赶路都累坏了,让大家先休息休息。” 伸了个懒腰,楚擎站起身,不再去想这些琐事,准备先泡个热水澡再说。 福三跟在后面,双眼之中再次迸发出了小眼神,不是智慧,而是困惑。 三哥死活回忆不起来,关于太阳国度战卒们到了秋季就要撤退这事,从哪传出来的? 第1680章 意在沛公 回到后堂,将身子缩在木桶里,脑袋上顶着条布巾,楚擎双腿有些哆嗦。 他发现这洗澡的木桶设计的太反人类了。 坐着吧,水能没过半张脸,容易呛着。 站着吧,滴里当啷的。 那就只能蹲着,还得是踮着脚尖蹲着,越蹲越累。 陶若琳香汗淋漓。 “用点力,使劲!” 这句话不是陶若琳说的啊,是楚擎说的,陶若琳正在给他搓背。 陶若琳很不开心:“我叫碧华帮你搓。” “大姐你别闹啊,她能一下给我搓广怀道去,再说人家要嫁三哥了,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啊。” 陶若琳噗嗤一笑,撸起袖子仔细的搓了起来:“便宜三哥了。” “我这人最讲究个公平了,一会我给你搓搓哈。” 陶若琳低头看了眼木桶上面漂浮的一层灰,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这也就是楚擎吧,换了别人,她看一眼都得恶心一年。 没办法的事,一直在赶路,赶了半个月,一个个脏的要死,和文化人似的。 “刚才你回来的时候,见你眉头不展的,又怎么了?” “没事。”楚擎和吹茶叶沫子似的吹了吹气:“老四呗,不知道又折腾什么呢,让人去郭城告诉墨家子弟,继续造船,不能挺,造的是瀚海号,专门运送补给和运兵的船型。” “老四还要打?” “不知道。”楚擎摇了摇头:“没必要的事,二王城的地理位置,那就是挨揍的地儿,占了也没用,守不住。” “那还打什么?” “我哪里知道,瞎打吧。” “不会。”陶若琳使劲的拍了拍楚擎的后脑勺,咯咯娇笑一声:“下次让三哥给你搓。” “哗啦”一声,楚擎从水桶中站了起来,锤了锤大腿,嘴上笑呵呵的,心里还是惦记着高句丽的战事。 陶若琳就不能干力气活,一干就困,快跑两步直接扎在了床上,四仰八叉的就准备睡。 骑了半个月的马,楚擎现在是走路都有点外八字了,什么心思都没有,擦了擦身体上了床。 搂着陶若琳,楚擎也是疲惫至极,可闭着眼睛死活睡不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呢。” 楚擎挠着下巴,和魔障了似的。 陶若琳实在受不了了,没好气的说道:“哎呀快睡觉,还能为何,昌承佑要坑高句丽。” “啊,什么意思?” “你听谁说太阳国度战卒秋季就要撤军?” “都这么说啊,老四和太上皇在高句丽那边说,东海也这么说,朝廷就知道了,所以高句丽…” 说到一半,楚擎面色突变:“等会,你是说,太阳国度战卒要撤军的事,子虚乌有?” 陶若琳一指房门:“你睡不睡,不睡出去想去,烦死了。” “你怎么不早说?” “你的脑袋是摆设吗?”陶若琳一转身,留给了楚擎一个后脑勺。 楚擎搓了搓手:“最近你坐马车,累坏了吧,为夫给你按按腿好不好?” “我胸口疼。” 楚擎猛的坐了起来,嘿嘿一笑:“你个老司机,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为夫最善袭…不是,最善胸部按摩。” 陶若琳娇笑不已,二人打闹一团。 ………… 楚擎回到东海的消息不胫而走。 之前火速提拔起来的官员和军中校尉们,骑着马飞奔台州,不少已经到了的,直接来到了知州府。 不求见楚擎,见任何一个人都行。 小伙伴们也不看重这个,蹲在正堂门口,一个个和盲流子似的看热闹。 现在代表楚擎的,是陶胖子,强颜欢笑的应付着,陶琪站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着。 本来陶胖子也不愿意干这事,陶琪要削他。 陶家算是尚云道第一大家,陶蔚然代表楚擎迎来送往的,也算是给陶家结结人脉。 陶琪在路上问过楚擎,如果以后不打仗了,陶蔚然能不能当郭城知州,楚擎说可以,当东海三道道长都行。 自从楚擎一顿大砍刀来回挥舞后,整个东海三道都彻底洗了牌。 商贾以另一种形式取代了不少世家。 能存活下来的世家,也开始咬着牙转型。 官场震动是最为强烈的,文臣武将,换了七七八八。 商人也好,世家也罢,想要不和地方官员打交道是完全没可能的,倒不是说官商勾结什么的,而是必须打交道。 解决百姓上工问题、税收、地方投资、建盖工坊作坊等等,都需要协商,需要找出双赢的解决方案。 要么说玩拳头的和玩脑子的不一样。 同样是赶路,楚擎累的和狗似的,现在只剩下按摩的体力了,最多能坚持十五分钟。 陶蔚然本来就胖,现在还要被他姐逼着搞应酬,生无可恋。 墨鱼也累够呛,进了屋就睡。 廖文之是长的像文人,实际上从小练剑。 大军哥阿轶他们就更别说了,精神饱满。 一群人蹲在衙署门口,眼光自下而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被看的心里毛毛的,走路都快顺拐了。 “你说陛下究竟是何意呢?” 大军哥挠着后脑勺,看向旁边的温雅:“老六你说,若是你统军,在高句丽能守得住二王城吗?” “难,难如上青天,难如白彪这小畜生科考名列前茅。” 温雅摇头连连:“即便火药弩与猛火油足够也没有任何把握,二王城对南,为易守难攻,对北,则是易攻难守。” 阿轶不解的问道:“那表叔儿还带咱去高句丽做什么,打又不打,打了又守不住。” 正蹲地上写信的林骸抬起头:“打了再说,守不住就不守,将那破城毁了,老六,仰慕的仰怎么写?” “单立人加个卵子的卵,没俩蛋。”温雅乐了:“也是,将那破城毁了,守不住,也不要让高句丽狗日的得了。” “怎么听的和个太监似的呢,那仰慕的慕呢?” “草日大小多一点。” 林骸挠了挠后脑勺:“这俩字也太下流了吧。” 赵宝蛋擦着佩剑,懒洋洋的说道:“老道倒是不懂战阵,不过要我说,领上几千个湖女兄弟,趁着夜色入了入山林,就按打瀛岛那打法,将山林官道什么的都烧了,至少不让百济与新罗的大军集结。” 曹琥乐呵呵的说道:“折腾那劲儿做什么,绕过去,先打百济与新罗不就好了。” 话音落,彻底安静了下来。 大军哥等人面色极为古怪。 付永康猛然看向付保卫:“原来如此!” 付保卫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难怪是皇帝,他可太损啦!” 第1681章 以战止战 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它哭,它就对你哭,你对它笑,它就对你笑。 一大早,楚擎捶着老腰,乐呵呵的。 人逢爽事精神…人逢喜事精神爽,到了东海,到了自己亲手改变的东海,楚擎就挺爽。 早已养成了良好习惯的楚擎,一般会在辰时起床。 今天起晚了一会,大约起晚了一炷香的时间。 来到院中,小伙伴们正在吃早饭。 “当当当当当!” 楚擎和个精神病似的,迈着八爷步,大笑道:“所有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 小伙伴们捧着碗,齐齐看向楚擎。 “兄弟们,姐妹们,人啊,就不能比,有的人,在苦思冥想,什么都想不明白,有的人,在睡大觉,诶,您猜怎么着,睡着睡着,问题迎刃而解了,关于高句丽的事,关于陛下的用意,本统领想出来啦。” 曹琥将米粥直接倒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要打新罗和百济吗?” 楚擎的笑声,戛然而止。 小伙伴们继续吃早饭。 “你们都知道啦?” 楚擎惊呆了,因为小伙伴们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没意思,吃饭。” 闹心扒拉的楚擎接过福三递来的木盘,蹲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开吃了。 他也不是很意外,对于大家猜测出黄老四的意图不是很意外。 小伙伴们会心一笑,能够猜测出黄老四的意图也算是凑巧,曹琥无意中的一番话点醒了大家。 说来说去,还是关于太阳国度战卒撤军的问题,说是要参加个什么节日,极为重要,必须得回去如何如何的。 这件事是从高句丽传到东海的,说的有模有样,又从东海,传回了京中,是个人都知道。 大家都没当回事,番人吗,都有着各式各样的习俗和传统。 然后就是个很逗的事,谁也没思考过,这种事是假的,完全是谣言,而且天子黄老四也没辟谣。 那么如果说太阳国度战卒并不撤兵的话,所有的困惑全部迎刃而解! 饭吃过了,也该谈正事了。 舆图被取了过来,有了正确的思路,黄老四的全盘计划也就无遮无掩的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 如果太阳国度战卒撤军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那么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不打高句丽,绕路百济与新罗侧后方,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在冬季之前占领二国至少五分之一的国土,形成一个“圈儿”,包围三个国家的“圈儿”。 到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反倒成为了昌军的优势,只守不攻。 如果只攻占二王城,就要面临三面皆敌的困境,还要冒着被切断补给的风险。 可要是打百济与新罗的话,只要顺利就可以占据了绝对主动权,从舆图上看,就如同包围了高句丽三国,只要兵力和补给跟的上,等于是给这座半岛彻底围上了。 事情搞明白了,大军哥心悦诚服:“当年从军时,不少袍泽便说尚是皇子的陛下用兵如神,那时还当是世人吹捧罢了。” 楚擎耸了耸肩:“只不过是同时期被老爹盖过了风头罢了,加上身份的问题,很多次出关作战没被朝廷允许,也就没有被大肆宣扬。” 这是实话,老四皇帝当的也就那样吧,但是当将军,可以说是专业极为对口。 太上皇那么多种,哥九个,就老四和老九打仗厉害。 老九昌承言不是冲锋陷阵的那种猛将,搞后勤啊,出谋划策之类的比较厉害。 老四昌承佑就是真的全能型将领了,多次出关猛k凉戎,要胆识有胆识,要谋略有谋略,南关打番蛮也勇的很,剿灭的番人部落数不胜数。 就是因为皇子身份限制了,好多军功没办法封,加上两次八龙夺嫡,没功劳的有功劳,有功劳没功劳,很多事说不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世人光知道老四能打,但是具体有多能打,那就没人说的清了,反正他肯定是不如有着中州双雄之称的昌敖能打,而中州肯定是没双雄能打,双雄之一的秦罡又没老楚能打。 最主要的是黄老四领兵作战的时候,手下并没有太多兵力,和当年老楚的情况差不多,人太少,发挥不出来。 现在当了皇帝,再回到战场上,那都算是衣锦还乡了,二十万大军,东海三道辎重和资源随意调配,从来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手里人多了,心也就野了,这也引申出另外一个问题,一个高句丽,黄老四都觉得不够塞牙缝的。 温雅点了点头,走过场表示对老四的敬仰之情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这攻伐三国,陛下奇谋妙计不假,可这百济与新罗,并未与我大昌开战啊。” 小伙伴们没吭声。 不是这话题比较敏感,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往好听说,那叫不宣而战,往难听点说,老四完全是不讲江湖道义了。 打高句丽,那是因为当初他们要偷楚擎,打就打了,占着大义,打的也解气。 问题是这事和百济与新罗没有任何关系,大家只是怀疑百济与新罗会帮助高句丽,唇寒齿亡嘛。 可实际上这事根本没确定,二话不说,直接绕路偷人家老家,说不过去。 这就和俩人打架似的,旁边一群吃瓜群众看热闹,结果一个人打着打着,奔着吃瓜的邦邦两拳,然后说我怀疑你想偷袭我,没道理的。 “此言差矣!” 老廖头突然开了口:“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子欲攻打百济、新罗二国,必有其深意。” 林骸乐道:“是有深意,教训高句丽。” “此言差矣。” “又差哪了?” “礼之用,和为贵,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廖文之摇头晃脑的说道:“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常有战事,战火四燃,百姓民不聊生,我大昌岂有坐视不管之理,难道我大昌就要看着数十万户,数百万户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吗,我大昌之兵,是义战,以战止战,陛下,仁德啊,正是知晓了三国乱战百姓民不聊生,这才挥兵止战,不忍三国百姓饱受战火之苦。” 小伙伴们满面佩服之色。 林骸问了句特别白痴的问题:“可高句丽、百济、新罗,这几年也并未开战啊。” “那咱们让他们开战不就好了。” 林骸:“你说让他们打就打?” 廖文之没好气的说道:“打不打,重要吗?” 林骸:“不重要吗?” 廖老师懒得搭理林骸了,说不清楚。 楚擎此刻决定了。 等卫长风退下来的时候,让邱总当户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位置必须给廖老师来坐,谁都不行,就得廖老师! 第1682章 三国送温暖 廖文之用事实证明,人呐,还是得多读书。 不止要多读书,还得不要脸。 你要是光不要脸,你只能搞慈善,搞什么水珠子筹款。 不要脸,还得有文化。 没文化,哪来那么多文案,哪来那么多忽悠的套路,没文化,能有人上当吗,没人上当,能知道你实际上是卖保险的吗。 除了不要脸,有文化,还得不怕骂。 要是怕骂的话,那能上市吗,搞慈善都能搞上市了,你不服都不行,年入三十亿,估值六百多个亿,华尔街大鳄都得上赶着拜把子。 廖文之不但会说,还会写,叼着馕饼就开始写上了。 大致意思就是大昌朝出兵,那是占着大义的。 最开始,去为了教训高句丽,就是要个说法,几个意思啊,我们小楚打瀛贼打的好好的,你们要猴子偷桃。 这不去了吗,结果这一去,黄老四都直皱眉。 什么情况啊,太乱套了,高句丽、百济、新罗,这都打乱套了,看不下去,没眼看啊,天天这么打,这还有人管了吗,没人管我们大昌就管了啊,可不能让你们天天祸害治下百姓了。 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大昌朝看不下去了,是为了百姓,为了三国的百姓,都是信儒学的,孔子他老家告诉咱,能打,能战,但是得义战,什么叫义战,这就是是,那是相当的义了。 义不义的,全靠一张嘴。 抛开“义不义”的不谈,就说事实,类似于昌朝和凉戎打了好多年,好好坏坏的,然后突然蹦出来个高句丽,说哎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这样打会打不死人的,然后高句丽的大军就过来了,给昌朝和凉戎一顿干,都打服了,最后不放心,高句丽就说,那这样吧,咱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然后…就没然后了,真变一家人了。 反正廖文之就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写的,更准备这么宣传的。 其实最早的儒学,核心就是仁义二字,廖文之这个读书人,对其是极为嗤之以鼻的。 楚擎和小伙伴们都知道,与其说廖文之推崇儒学,不如说他只是单纯的将儒学当成一种武器,一种工具。 因为儒学的标准太高了,高到了令人觉得可笑。 就说打仗这事吧,孔子他老人家不排斥打仗,但是制定了许多“规矩”,并且让这些规矩和礼仪仁德挂了钩。 这些规矩不但多,还不切实际。 首先,可以打,但是不能违背农时,就是说种地的时候不能打,如果对方在种地,播种啊,秋收啊,不能打,打了就不仁义,大家就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喷他,甚至是联合起来一起打他。 疾病流行的时候,也不能打,因为这叫爱护自己的百姓。 国丧的时候,还是不能打。 闹饥荒的时候,也不能打。 冬夏两季,还是不能打。 为什么这么多不能打,因为国虽大,好战必亡,可以打,没说不可以打,但是有着很多的限制,就是不为了让你随便打的。 在西周之前,规矩更多了,追击溃逃的敌人,不超过一百步,多一步你就不是人,你就不仁义。 这是溃逃的,如果没打的话对方就跑,也能追,不能超过九十里,代表谦让,就九十里,超过一米都不行! 还有不能杀丧失战斗力的敌人,并且一定要对对方的伤病人员爱护、呵护、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叫仁爱。 打的时候,也得讲规矩,等敌人排兵布阵好的时候才能打,这是为了诚信。 这就是儒家关于战争的“规矩”,各种限制,各种要求,做不到,那对不起了,我就得在光里喷你了,不过嘛,要是你不讲规矩你还打赢了你还成为了皇帝,那也没问题,我还是在光里,大不了给你改改我们定下的规矩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反正我们儒生最擅长“改”这种事,你开心就好,谁叫你拳头大呢。 这才是廖文之对儒学和儒生嗤之以鼻的缘故,永远在约束弱者,也被时代淘汰了,彻底淘汰了! 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 我还和你讲规矩,还告诉你怎么打,还提前告诉你我是如何定计的,还这个那个,那还个屁了打,谁吃你这一套,异族吃你这一套,还是邻国吃你这一套,一袋洗衣粉扔进去,和你讲规矩吗,你还站在光里,灯都给你关了,电源线都给你剪了,还光! 这也是廖文之的聪明之处。 我不按照要求来,但是我可以拿这个要求来约束你,来当理由,来当借口啊。 天下这么多儒生,也就廖文之找到了儒学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我大昌都信这一套,你高句丽、百济、新罗不信,几个意思啊,瞧不起我们,不按我们的规矩办事,那能行吗。 说白了,就是最无解的一句话----我是为你好。 当然,现在不宣传,还得彻底确定这件事。 楚擎这个追梦人的梦还没追到,没多耽误,他还要去富士山溜达一圈,带着小伙伴们离开了台州,前往郭城。 再次上路,骑着快马,护送着马车,众人前往郭城。 小伙伴们再次兴奋了起来,大多数人都是武将,纯粹的武将,血管里流淌的就是建功立业,并非是好战,而是他们的工作与人生,就是战。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楚擎驰骋在官道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那边,太冷了,天气冷,人心也冷,这次的军事行动代号,想好了。” 楚擎回头大喊道:“就叫我为三国送温暖,哈哈哈。” 笑了几声,灌了一肚子风。 先去郭城,再去瀛岛。 樱花是赏不了了,楚擎之前没见过,就是有也全烧了,就是没烧完,那也是四月份才开,不过富士山还在那,这是楚擎最大的心愿。 等心愿完成后,就要去高句丽。 楚擎已经开始考虑了,到时候自己怎么也要单独领一路大军,就是不知去祸害百济还是祸害新罗。 其实楚擎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在攘王城中,一个穿着铠甲的家伙望着舆图,狂笑出声。 舆图上,标注着高句丽、百济、新罗的王城。 “将军才会难以取舍,才会选择,朕是皇帝,不是将军,朕全都要,哈哈哈哈。” 第1683章 淹死鱼 楚擎经常喜欢干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 比如给别人起外号。 也比如改人家好好的船名。 到了郭城后,连知州府都没进,楚擎第一件事就是改了一艘船的船名。 未命名的战船,郭城之最,也可以称之为中州之最,东海之最,说不定也会是世界之最。 长四十三丈,宽十八丈,九桅十二帆,锚重千斤不止,光是下海时便动用了八百力士,十六艘战船。 纵帆布局,船头昂船尾高,船内设多道横舱壁,看似全木结构,实际内部用了大量的金属,自底舱到甲板,共五层,下二上三,动力为硬帆加转橹,既可深海航行,又可灵活调转船身。 听着墨家子弟骄傲自豪的介绍着,这些,楚擎都不懂,他光知道床弩三十八架,投机车二十架,太阳国度火炮,三十具,尤其是东海这边墨家子弟研究出来的仗炮,船头船尾,前七后八,犀利的很。 楚擎以最直白的问道:“如果船侧是议政殿,这艘船火力全开,几个呼吸能干废议政殿?” 墨家子弟一脸懵逼,看了眼墨鱼,眼神带有几分询问之色,大致意思是不是咱准备要造反? “问你话呢,火力全开,几个呼吸能将议政殿这么大的建筑变成废墟。” 墨家子弟想了想,有些保守的说道:“三个。”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三个呼吸就能将一座议政殿轰成废墟?” “学生的意思是,一息,三个议政殿。” 楚擎:“…” 墨家子弟比较实在,又补了一句:“一个活口都不剩。” 说句老实话,这也就是墨家子弟跟着楚擎混,但凡换个别人,东海这一百多人还行,剩下京中那三百多个墨家子弟,都活不到过年。 匠院和农院刚成立的时候,楚擎为了讨个好彩头,邀请了不少臣子和将军们过去,权当是剪彩了。 很多人见不到楚擎,寻思和墨家子弟攀攀交情也成,结果聊上那么两句后他们是发现了,这群人比楚擎还让人堵心。 “上船!” 大手一挥,小伙伴们撒丫子跑向了小舟,楚擎又喊了一声:“东海号!” 东海号,这就是楚擎给这艘船起的名字。 东海最大的两艘船,一艘炎黄,一艘东海。 炎黄号,成了黄老四的座舟,停靠在高句丽那边,东海号,则成了楚擎的座舟。 “老楞,老楞老楞…” 郭城再次响起了熟悉的喊声,如同心有灵犀,青阳飞奔了出去,九天之下传来了声声鹰啸。 随着青阳飞奔的身影,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以楚擎为首的暴力团伙回来了,奔走相告。 正如当初离开时,悄声无息,回来时,亦是如此,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站在船头,楚擎望着汹涌的波涛,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追寻着自己想要的,渴望的。 他知道,自己为大昌朝能做的,都做了,绞尽脑汁,用出了浑身解数。 他想要的,也都得到了,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奋斗。 接下来,便是追寻着,寻找着,追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事物。 火药弩对准了天空,火炮对准了海面,小伙伴们站成一排。 随着不绝于耳的轰隆之声,越来越多的人登船了。 五百名湖女族人,杀气腾腾,高喊着为了东家而战。 三百名舟师精锐登船了,冷冽的目光穿透了巨浪,将要追随他们的大帅荡平所有不臣。 楚擎一直站在船头,凝望着时而汹涌,时而平静的海面。 太阳初升,陈定澜终于赶来了,没有打招呼,亲卫扛着一支支残破的战旗,每一营,每一卫的战旗。 楚擎收回了目光,回过头看向墨鱼,微微颔首。 每个人的目光都是那么的火热。 楚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呐喊出声。 “启航,积土富士!” “启航,积土富士!” “启航,积土富士!” 一声声呐喊,响彻天地。 东海号,扬帆起航,乘风破浪,积土富士! 没有人回头看向可以说是自己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郭城,只是站在船头望着海面,望着前方。 郭城不是终点,瀛岛不是,高句丽、百济、新罗,更不是。 所有人都站在楚擎的身后,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千骑营大统领会带领大家走向何方,甚至不知会不会有终点,可每个人都未曾后悔过,都憧憬着,憧憬着未来与未知。 在这艘大船上,小伙伴们躁动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破败不堪的望原城,到满目疮痍的东海,再到放眼皆是敌贼的瀛岛,又伤痕累累的回到了熙熙攘攘的京中。 在京中时,身上的伤疤越是舔舐,越是燥热,越是瘙痒。 现在回到了东海,回到了战船上,渺小的自己,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蓝海中,不知不觉间,伤痕逐渐愈合,燥热与瘙痒,渐渐褪去。 内心的平静,不过如此。 仪式感过了,放眼望去皆是蓝色,海天一色,小伙伴们散去了,开始东摸摸西看看,最爱火炮,如同抚摸着情人的肌肤,除了王天玉。 玉仔还是喜欢投石机,因为投石机可以投掷猛火油,火炮不能。 青阳望着天空,望着盘旋的老楞,又低下了头,见到一只一米多长的小鲨鱼。 郡主说,表叔儿告诉它鱼翅最是美味,她想吃。 背着鱼叉的仇宝玉纵深一跃扎进了海里,搂着鲨鱼脑袋既是一顿勾拳,发现这玩意挺抗揍后,又将鲨鱼脑袋摁在海里,试图淹死这条丑鱼。 船上的众人们叫着好,为仇宝玉加着油。 楚擎目瞪口呆。 他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跳海里揍鲨鱼的,哪怕这只是一条小鲨鱼。 真正令楚擎震惊的是,只有他自己震惊。 其他人,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 的确没什么可奇怪的,仇宝玉真的将鲨鱼给“淹死”了,大网将一人一鱼打捞了上来。 “我尼玛…” 楚擎咧着嘴,望着扛着鲨鱼的仇宝玉,半晌之后才说出一句话。 “说,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仇宝玉挠了挠后脑勺,跑去给青阳献宝去了。 没别的意思,仇宝玉就是这样的人,大舔狗,谁都舔,绿珠、陶琪、青阳,连碧华都舔,可他只是为了舔,为舔而舔,没有任何目的,你要是突然被他感动了,他还不舔你了呢。 海上,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人能在海里给鲨鱼活活干死,算不得稀奇。 一条比战船还要大的巨鱼,喷出了冲天水柱,差点没让船上所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条满身伤痕明显是混过社会的鲸鱼,浮出了水面。 “干死它!” 贺季真抽出长剑就要跑向火炮处,让赵宝蛋一脚踹了个大马趴。 第1684章 巨鱼 鲸本陆生,闻远方有海,跋涉千里,冒死见之,后伴海栖,万年之久,鲸喜海,而海不知,为表其心,静沉于底,溺死其中,是为鲸落,予海最后的温柔。 这就是鲸鱼,海中最为巨大的生物。 楚擎在东海混了这么久,鲨鱼见过不少,一群海豚给鲨鱼一顿干的,也见过,今天算是又开了眼界,大活人淹死鲨鱼,见识了,但是鲸鱼,他是头一次见。 不止是楚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鱼”。 东海号所有人都麻爪了,除了贺季真外,还有一个家伙张牙舞爪呲牙咧嘴的要去干鲸鱼。 橘狸纱! 橘狸纱突然从陶若琳的怀里窜了出去,跳到船沿上就开始呲牙,露出了并不犀利的前爪。 灵狼吓坏了,高高跳起来,刁住橘狸纱的脖颈子后就往船舱里跑。 楚擎大喊大叫:“都别动,谁也别动,别招惹它,千万别动!” 不用楚擎说也没人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曹琥和一群傻大胆的湖女族人都心生了畏惧。 他们习惯与动物相伴。 雄鹰振动翅膀,高高一跃,翱翔于九天。 虎豹展开躯体,勇猛一跳,奔跑在林中。 但是鲸鱼,随意摇摆一下身体,战船就会晃动不止。 如同一座海中的巨山,白色的斑点比一艘小舟还要大上几分,潜入海中,再高高跃起,掀起巨浪,喷出水柱,海水铺天盖地砸在了船上,砸在了每个人的脑袋上。 青阳吞咽了一口口水:“大…大…大大大大驴!” 是的,大鱼,没有人见过如此大的巨鱼,潜入海底,在跃出,喷出水柱,像一个调皮的顽童,可它太大了,哪怕只是“调皮”,也容易给整艘船“调皮”成一片片碎木。 所有人都看向楚擎,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惊恐过后,脸上就开始呈现出滚刀肉的神情了。 都望着楚擎,似乎是在询问,干死它,还是干死它? “都别闹啊,千万别动弹,它一会就游走了!” 不管怎么说也是见过世面的,楚擎知道,鲸鱼不会主动伤害人类,因为它有自己的食物链,从鱼虾到海豹,都是鲸鱼的食物,对食物链之外的生物,鲸鱼一般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也只有换气的时候才会浮出水面。 但是,鲸鱼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不代表它没这个能力和没这个可能性。 战船与鲸鱼平行,这头海中的庞然大物似乎对战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庞大的身躯每一次扭动,都会带起了足以令船体晃动的波纹。 楚擎的判断是对的,这只带给所有人无比压迫力的大鱼,钻入水中后消失不见了,似是对东海号已经没了兴趣,露出巨大的身躯,打个招呼,观察一下,喷出水柱,调皮一下,再离开。 都拿出了望远镜或是千里目,确定了这个庞然大物的确离开后,这才如释重负。 楚擎靠在旗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以后见到这种鱼,大鱼,鲸鱼,别动弹,千万别动弹,别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众人连连点头,贺季真颇为不甘心:“生的这么大,怎地如此温顺?” 楚擎无奈至极。 一鲸落,万物生,这才是鲸落真正的样子,美丽又残忍,残忍却包容,生于天地,死于天地,最后赠与自然。 可惜,即便是如此庞大又善良的生物,终究是逃不过人类的残忍。 想到这,楚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头鲸鱼说不定是来答谢的,感谢自己灭了瀛贼! 万物有灵,很多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瀛岛上那群狗日的,在后世的时候不但排放废水污染水源,还大量捕杀鲸鱼,甚至还搞了很多节日和庆典庆祝捕杀鲸鱼成功,但凡和人沾边的事,他们是从来不敢,别说人事,拟人的事都不干。 “满帆,继续航行!” 楚擎跳到旗杆上,大呼道:“鲸鱼是来道谢的,以后见到了,大家算是哥们,打个招呼就好。” 船上再次恢复了平静,人们张开手臂,形容着鲸鱼有多大,有多吓人,当时自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要不是大帅拦着,非要跳进海中与这条大鱼战个三百回合不可。 对于这种吹牛b选手,楚擎无力吐槽。 陈定澜心有余悸:“如此大的巨鱼,若是攻击战船,哪有一战之力。” 楚擎耸了耸肩。 不是不能打,而是没必要,闲着没事招惹鲸鱼,那完全是脑子有坑的行为。 战船的速度很快,远远比墨家复仇号还要快,走着最近的航线,路过了一座又一座小岛。 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小岛的沙滩上插满了十字桩,十字桩上则是一具具骸骨。 楚擎比较满意,这个传统必须传承下去。 什么私掠船、什么海盗、什么瀛狗,但凡不是昌船,见到直接击沉,尸体全插沙滩上,东海海域,不臣服大昌,就是这个下场。 “朝廷已经定下来了,兵部、吏部,都没异议,陛下回京后就会御批,三道舟师,以后就仰仗陈大帅了。” 陈定澜微微一笑:“有赖于大统领了。” “和我没关系,本来就是你应得的职位。” “就是不知这统管三道政事的是何人?” “这就不知道了。”楚擎将鱼竿抛了出去:“谁负责三道民生政务,我决定不了,也不好插手,不过想来朝廷不会派个酒囊饭袋。” 陈定澜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昌朝是没有刺史这样的官职的,州也不是“省”的意思,就是城,一城知州,名义上来看,每一道各个城池之间的行政架构都是独立的,不过每一道肯定有一个“州”是说了算的。 就好比边关的望原城,也好比尚云道这边的台州城。 这也是陈定澜担忧之处,东海三道,尤其是郭城,日新月异,朝廷如果派个“半部论语治天下”的文臣过来,后果可想而知,与很多官员理念不合,更会与舟师产生矛盾。 注意到了陈定澜脸上的忧色,楚擎神情一动,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天天闲的蛋疼在衙署台阶门口盯着鸣冤鼓的胖子。 刚要开口,旗杆上的林骸大喊道:“少爷,有战船,新罗,八艘新罗战船!” 贺季真振臂高呼:“干死他们!” 楚擎满面诧异,贺季真吃枪药了不成,怎么见到什么都要干一下? 第1685章 大劫 楚擎迅速爬到了高处,拿起了望远镜,看了半天,满面狐疑之色。 见到船,他不奇怪,只是这条航线上不应该出现新罗的战船。 黄老四打高句丽,是从外围过去的,没有封锁海域,没这实力,学不来楚擎封锁瀛岛。 很多人都有个误区,楚擎一开始也是。 瀛岛并不是一座岛,然后一群人上了战船光着膀子就可以给岛围了。 现在楚擎没统计过,但是在后世,瀛岛也被称之为千岛之国,是由大大小小七千多个岛屿组成的,大部分都是小岛,很多岛还没个幼儿园大。 灭瀛之战,舟师的战船不是给瀛岛围了,而是给有造船厂以及能够建立造船厂的地方围了,除非瀛贼去海边弄个小木筏搞“偷渡”,这种可能性仅次于国足进入世界杯决赛,不是操作不了,是即便偷渡了也没用,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海里。 三国岛屿的情况也差不多,黄老四是在灭瀛战役中期去的高句丽那边搞事情,根本没有封岛那想法,想封也封不住。 三国的战船上能跑海上,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八艘新罗战船,明显是奔着东海三道来的,因为东海号刚启程不到三日。 贺季真大呼小叫:“击沉他们,快快快,击沉他们。” 没人搭理贺季真,但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击沉不击沉也无所谓,看楚擎心情。 反正去了瀛岛之后就要找黄老四,最后十之八九要打三国,现在直接给战船击沉了也没什么问题。 其实冷兵器时代的海上作战就是这样,随心所欲。 只要有把握能击沉对方战船,别说潜在敌国,就是友邦也可以打,一旦击沉对方战船,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靠近。”举着望远镜的楚擎越看越不对劲,对方没有跑,迎面过来了,令他很不解。 海上一览无余,东海号极为巨大,就算对方没有望远镜也发现自己了,既然发现了而不跑,就显得不是那么“鬼鬼祟祟”了。 楚擎之所以有了这个判断,还是因为新罗“船型”的问题。 三国综合实力,现在是高句丽最强,其次百济,再次新罗,高句丽算是大哥,百济算是小弟,新罗就属于是弟中弟了。 从一件事上就可以看出来新罗又多拉胯。 每年昌朝演武的时候,三国都会派遣使者,高句丽人数最多,百济几十个,新罗可能十几个。 因为到了之后是冬天,所以每年走的都是海域,从东海三道登陆,顺便去东海卖点特产什么的。 百济是有船队的,新罗,没有,不是没船队,而是“船”不起,得蹭人家高句丽的船来东海。 再看海边上的八艘新罗战船,说是战船,都没之前东海三道的海商商船大。 私掠船,海船,跨海而渡,谁都不敢说百分之百能到达目的地,因为海上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只要不是运气特别倒霉的话,一般没问题。 可就新罗这八艘战船,如果其他国家的战船海上航行是跨海而行,那他们就是海中求生。 战船也就二十多米出头,极为狭长,一层的,就好像在一艘小舟上的后半部分盖了个小房子一样,最多也就能容纳个二三十人。 唯一的攻击手段,船头站几个弓箭手放箭。 可以这么说,别说八艘,就是八十艘,要是攻击东海号的话,东海号都不用放炮或者射弩,直接压过去就行。 在这种情况下,八艘新罗战船没有逃跑,而是迎面过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没有恶意,本来就是来找昌人的。 当然也有第二种可能,那就是知道跑不了,索性直接将船开过来。 楚擎没当回事,只是好奇。 墨鱼却是极为谨慎的人,找福三噼里啪啦的一顿扒拉算盘,计算好了双方相遇的时间,然后提前调整好战船方向,好相遇时正好船侧对准八艘战船,出了任何意外可以第一时间将新罗战船全部轰沉。 双方接触还有一段时间,楚擎从旗杆跳下来的时候,赵宝蛋正在和贺季真低声说着什么。 贺季真和吃了枪药似的,张牙舞爪的。 楚擎满面困惑。 他对贺季真的印象,就一个字,懒,懒的令人发指,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睡着,绝对不醒着,小小的年纪,和懒癌晚期似的。 可自从出海后,这家伙是见到鲸鱼也要干,见到战船也要打,还不怎么睡觉了,神经兮兮的。 楚擎走了过去,略显困惑:“有病吧,上了船后就叽叽喳喳的,叛逆期到了啊?”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贺季真叫了一声后,气呼呼的离开了。 赵宝蛋则是满面苦笑之色。 楚擎总觉得贺季真不对劲,开口问道:“这小子怎么回事?” 赵宝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 “这个屁这,他到底怎么了?” “借一步说话。” “我借你两步。” 赵宝蛋见到贺季真走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为何老道与师侄二人离京寻你时,未知会门主?” “怕不让你们离京?” 楚擎表情一缓,知道这俩人已经成为了宫中的天、地二师,算是代表三道隐门与皇室恢复了关系,就这么突然走了,贺莫问脸上也不好看。 “倒不是不让离京,而是不许跟着你。” “我靠!”楚擎顿时不乐意了:“你们门主什么意思啊,跟着我不学好啊怎么的?” “听老道说完。” “说,今天必须说清楚。” 楚擎是真的不乐意了,别的事他不敢说,但是关于带着小伙伴们一起建功立业,包括功劳分配这种事,他可以揉着陶若琳的良心对天发誓,从来没有亏待过谁,别说有功劳,就算没功劳只有苦劳,他也会向朝廷争取。 “朝廷册封老道与师侄儿天、地二师时,门主为师侄儿测了一卦。” 楚擎满面嫌弃之色:“又是卦象?” “门主说,你会回东海。” 楚擎:“…” “而在卦象之中,师侄儿,必有一劫,大劫!” 第1686章 新罗人 楚擎紧张了起来。 本来他对卦象这种事就一直抱有疑问的态度。 就说昌贤吧,遇到“贵人”就是大贤王,遇不到呢,就是大魔王。 这种疑问也疑问在这,没准信。 就好像说谁谁谁明天得死似的,但是,有变数,他如果不死,那他就死不了,放屁一样。 所以对于三道隐门的卦象,楚擎根本没当回事,觉得有点忽悠。 可问题是贺莫问竟然算出来他会离京,并且来东海,这就不得不让让相信了。 “什么大劫,怎么个劫法?” “不知,只说师侄儿必遭个大劫。” “是大姐啊,还是大劫?” “大劫。” 楚擎直接回头大喊道:“付永康,付保卫,过来,快!” 付家二少和丧尸似的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楚擎极为认真的说道:“哥们我从来没求过你们什么事吧。” 付永康:“去北关,管我家借钱。” 付保卫:“打先锋军,求大爷二爷出谋划策。” 付永康:“回京后,让我爹开办寒门书院。” 付保卫:“在琉球岛…” “那不算求,算是请求。”楚擎不耐烦的打断道:“现在求你们哥俩一件事,从此时此刻开始,你俩寸步不离的保护贺季真。” 付永康和付保卫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摇了摇头。 付永康:“不好。” 付保卫:“大爷二爷不喜欢他。” 付永康:“因为他比大爷还懒。” 付保卫:“因为他比二爷也懒。” “别在这跟我水字数了。”楚擎正色道:“贺季真要是有了闪失,回京后,我就和付老爷子告黑状,你们是了解我的,我最擅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付永康:“怕了怕了。” 付保卫:“好吧好吧。” 哥俩走了,找贺季真当七乘以二十四小时全职保镖去了。 赵宝蛋叹了口气:“这大劫,未必就是刀兵之劫生死之难。” “什么意思?” “贺门主说,你这小子是有福气之人,大富大贵,能活到死。” 楚擎:“…” “我与师侄儿二人,与你几乎是寸步不离,你无劫数,那便是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便非是战阵之事。” 楚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贺季真这劫数,与大家无关,与战阵无关,就是他自己的事。 想到这,楚擎恍然大悟。 怪不得贺季真见谁都要干一下,原来这是要将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宁杀错不放过啊。 旗杆上的林骸叫喊了起来,新罗战船快要靠近了。 楚擎不太确定的说道:“要不直接轰沉吧?” 赵宝蛋心头一暖,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是老道之前不愿与你说的缘故,去做你的事,老道护着师侄儿就成。” 楚擎想了想,又给南宫平叫了过来,童归保护昌贤那边的禁卫分出十人,跟着付家二少一起保护贺季真,如果再上战场,就是绑住也不能让贺季真参战。 跑到了船头,八艘新罗“战船”就在旁边,大家得伸着脑袋往下看。 八艘新罗战船上的人呢,则是仰着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咧着嘴,极为震惊。 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和大昌朝辅兵甲胄差不多,挺寒酸的。 楚擎大喊道:“来将通名,你们是干什么来的?” 一个背着长弓的新罗人大喊道:“*¥#*&%。” 楚擎眉头一皱。 连个说汉话的人都没有,难道这群人并非是想要去东海?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的时候,三哥大喊道:“*#¥@*)” 新罗人:“¥#@*” 福三:“¥#*@&*¥(#”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三哥竟然也会对方的语言。 三国用的是同一种语言,但是这种语言只有鸿胪寺才会有人懂。 “三哥,你怎么会说他们的语言?” 福三笑道:“狄擒虎的姬妾之中,非但有瀛贼,也有几名高句丽女子,小的闲暇无事时,就顺道学了一些。” 是的,就是闲着没事干的时候说的。 楚擎心悦诚服,看看人家三哥,学外语都是两种语言一起学的,跟着自己,简直不要太屈才。 双方叽哩哇啦了一通,三哥看向陈定澜:“找你的。” “寻本帅?”陈定澜一头雾水。 三哥又喊了一声,新罗人仰着脑袋:“腚烂将军!” “看,就说是找你的吧。” 陈定澜更懵了,烂不烂的先不说,的确是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三哥对楚擎说道:“少爷,先让那人上船吧,说是求援,只与尚云道舟师府帅陈定澜说。” “求援?” 楚擎也是满脑袋问号,点了点头后,吊篮被扔了下去。 廖文之微着皱:“要新罗人皆登船。” 三哥又喊了几句,可那些新罗人并未抓吊篮,反而脸上还流露出了戒备之色。 廖老师来到床弩旁,调校了一下角度,随即猛然砸在了击锤上。 长矛一般的弩箭带着破空之声射穿了一艘新罗战船,支离破碎,新罗人吓坏了,船上的人连忙跳入海中。 霸气侧漏的廖文之面无表情:“告诉他们,不上船,人死船毁!” 三哥大喊了一声,这一次新罗人老实了,不过脸上还是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咬着牙进入了吊篮中。 楚擎不好奇廖老师是什么意思,他只好奇廖老师是怎么上的弩箭的。 就现在东海市所使用的床弩,都是最新式的,可以利用绞筋转盘上弩,也可以直接用手,但是一般人做不到,需要两到三个力士合力才行。 再看廖老师,单手就给弩箭装上了,说这老头是读书人,谁会信。 不过也是楚擎没看到,平常廖老师没事的时候,也读书,左手捧着书,摇头晃脑的读着,右手拎石锁,练块儿。 八艘船,不到二百人,都穿着甲胄,极为简陋的甲胄,全是男性,高矮胖瘦老的少的都有,上了船后就被解下了兵刃,也没反抗,估计是不敢反抗,一个湖女族人都能够装他们俩了,就曹琥那大腿根,比他们腰都粗。 陈定澜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让三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三哥指了指陈定澜,又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 双方开始沟通了,三哥表情是一变再变,时而愤怒,时而苦恼,又时而无奈。 大家是了解福三的,三哥根本没那么多表情,明显是装的。 众人也越来越好奇,这群新罗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687章 求援 经过三哥无障碍沟通了一番后,楚擎终于搞清楚怎么回事了。 来求援的,找昌人求援,准确的说是来找东海舟师尚云道舟师府帅扛把子陈定澜求援的。 新罗那边的老大不叫皇帝,叫王,女王,荣德女王,刚当老大没多久,现在一脑门子事,内忧外患。 半岛三国各国国情不同,但是就执政者这一块挺相似的,高句丽这边是女王,新罗也是女王,就挺逗的。 虽然都是女王,对大昌的态度却是各不相同。 高句丽呢,三国中综合实力最强的,觉得自己挺厉害,带点三国之中我是大哥那气势,对昌朝的态度说不上强硬,就是“平辈论交”的意思,然后被黄老四一顿削,黄老四就喜欢揍自认为是大哥的人。 百济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眼也最多,天天管昌朝叫大哥,实际上和瀛岛关系也不错,和战略合作伙伴似的,天天狗狗搜搜,反正跟瀛岛的关系比跟昌朝的关系好。 至于新罗,那完全是弟中弟,说夹缝中生存有点过,但是混的也不咋地,谁都不敢招惹,对谁都唯唯诺诺的。 这么多年来没被其他国家干挺,也是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大部分城邦都在山脉中,金铁等自然资源极为丰富。 高句丽要干他,他和百济联盟。 百济要干他,他和新罗联盟。 要是高句丽和百济都不干他,他就串闲话,让高句丽和百济互相干。 值得一提的是,半岛的三国之战,最早的时候还有第四个“国家”,也就是伽倻邦联。 为什么叫联邦呢,因为是众多城邦联盟,最终就搞出来了一个伽倻政权。 放昌朝那边的话,和南关番蛮差不多,很多部落联盟了,搞出来个“大部落”,团结到一起,有了集体诉求,大家联合一起联合起来讹大昌,直到他们遇到了老楚… 伽倻联邦在半岛三岛中怒刷了很多年存在感,和新罗的矛盾最多,新罗也隔三岔五的干他,最后伽倻被打的没办法了,就和百济联盟,一起揍新罗。 于事无补,新罗虽然在三国之中是弟中弟,但是伽倻得是儿中儿,内部也是各怀鬼胎,断断续续打了很多年,最终打不过新罗,很多贵族都投降了新罗,大部分国土也被新罗给吞了,还有一部分伽倻遗民跑去了瀛岛,这个所谓联邦行事的国家也消逝在了风尘之中。 伽倻有着各种各样的贵族,当初投降了新罗变成了下级贵族,混了这么多年,慢慢就混起来了。 当初新罗国国王为了安抚这些下级贵族,也是王族联姻,血脉来回串。 结果串着串着就串出事了,刚登基的荣德女王,身上就流淌十六分之还是三十二分之一的伽倻血脉,然后一群贵族就跳出来了,说荣德女王不够纯。 荣德女王纯不纯不知道,就知道以前不说这事现在才说,摆明了是找茬。 除了文化和昌朝差不多,好的不学坏的学,内部也是世家林立,其中很多世家还都和高句丽与百济的贵族联姻了,这些世家有着极大的话语权,很多大世家和一方诸侯似的,都不把女王当回事。 老国王挂掉了,新女王上任,岁数不大,根基也不稳,世家养兵自重,因为黄老四这个契机,女王可能是被架空了。 事情的起因不是女王纯不纯的事,就是因为黄老四。 黄老四打了过来,高句丽马上派使者联系百济和新罗,就是唇寒齿亡的那一套,正常来讲的话,三国是应该联盟的,昌朝对他们来说是外敌,大家一起抵御外敌。 百济是这么干的,很懂事。 结果新罗这边,尤其是女王,一百个不乐意,啥玩意,打昌朝,那不能啊,昌朝是我好大哥,你们高句丽惹他,和我们新罗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帮大昌干你们高句丽就不错了,边儿去。 由此可见,新女王的确挺纯的,不纯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这一下彻底给高句丽和百济惹怒了,齐齐施压,加上新罗内部那些世家本来就不爽女王,然后就开始拿女王纯不纯的说说事了。 一句话,黄老四干高句丽,高句丽欲联盟新罗与百济一起干大昌,百济说干,新罗女王不干,导致新罗大臣要干女王,女王干不下去了,怕挨干,所以希望大昌派一支舟师干准备干她的人。 “原来如此!” 陈定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半个月前,舟师战船在近海区域发现了三艘沉船,浮尸数十具。” 楚擎:“什么意思?” “新罗使者,遭遇了风浪。” 新罗使者又叽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堆,三哥翻译了一下。 使者并不是只有一波,已经派遣六波了,要么,被高句丽和百济提前给干沉了,要么,航海途中遭遇了风浪或是其他意外。 大家终于搞明白了,怪不得连个会汉话的都没有,等这家伙报出官职的时候,众人相视无言,王宫铁卫的一个小旗,类似于小队长一样,扔舟师军伍得是帮湖女族人叠被子的货色。 现在等于是新罗女王在这碰运气呢,甭管是人是狗,全派过去求援。 楚擎挥手给小伙伴们叫到了旁边:“来,开个小会。” 林骸傻乎乎的说道:“他们又不懂汉话。” 没人搭理弗莱迪。 新罗人说他们不会汉话,就真的不会? “若说这三国之中谁最是对我大昌忠心耿耿,那定是新罗。” 陈定澜看了眼楚擎的脸色,不太确定的问道:“新罗王都靠海域,若是出手相助…” 看的出来,陈定澜对新罗的印象挺好。 值得一提的是,陈定澜的用语,也就是“忠心耿耿”这个词儿,很是令人耐人寻味。 三国之中,只有新罗一直称大昌是上国的,给的礼物虽寒酸,但是面子活做的十足,弄的和附属国似的,姿态极为卑微。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怎么帮?” 陈定澜思索一下,问道:“关于陛下要攻伐三国一事,千真万确?” 楚擎耸了耸肩。 目前阶段只是猜测,八九不离十,至于黄老四是具体怎么安排的就不知道了,现在什么都不说准,还得是去了高句丽见到老四之后才能知道。 陶蔚然:“问问他们,要是帮了,如何答谢。” 福三回头喊了一句,新罗人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 三哥懵了,脸上呈现出一种很懵的状态。 陶蔚然好奇道:“怎么说的?” “条件,大昌开。” 陶蔚然哭笑不得:“让他们女王下嫁过来,能干啊。” 三哥又喊了一嘴,表情莫名,半晌后吐出了一个字----干! 楚擎哭笑不得:“看来和女王是真的干不下去了,看给人家逼的,逼成啥都能干了。” 第1688章 神鬼莫测黄老四 三哥又叽哩哇啦的问了几句。 一句话,要啥给啥,只要大昌朝派兵过去,什么条件都行。 大家面面相觑,满面狐疑之色。 这不得不让他们想到了高句丽。 入京的高句丽使者也是如此,虽然没像新罗这般直接梭哈而是一张一张的牌往外甩,不过意思都是一样的,要什么都行,要钱给钱,要名头给名头,女王都能给,给大昌皇帝当新娘,或者当新娘,都可以。 “这家伙是不是忽悠呢?” 楚擎望着新罗人,眉头紧皱。 一个是因为吃过一次亏差点上当,再一个是对方连外交使臣都算不上,就是个小伍长。 估计也是看出楚擎等人的不信任了,新罗人从怀里拿出了绢布,红色的。 陈定澜瞳孔微缩,这玩意放昌朝和圣旨是一个意思的。 内容是汉话写的,敬上朝,天定文启,下国新罗承… 大致意思就是好大哥啊好大哥,小妹儿我受不了了,高句丽弄我,世家搞我,百济也惦记我,里里外外的整我,这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赶紧过来帮帮我吧,要不然别说当女王,女仆我都当不了,条件随你开,咱出来闯社会靠的就是个硬气,我宁可便宜你们大昌了也不想便宜高句丽和新罗这两个臭男人,不是,一个臭男人,一个臭老娘们。 楚擎望着新罗女王亲手写的圣旨,看着陈定澜:“女的这玩意…逼真吗?” “挺真的。” 陈定澜和验钞似的,对着阳光眯着眼,看了半天:“真,真真的,前几年总有国书经东海,见过,字迹吻合,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不像是被胁迫所写。” 挠了挠下巴,楚擎还是觉得无法相信:“堂堂的女王,被逼成这样了?” “倒也不是令人诧异。” 陈定澜摇了摇头:“新罗世家林立,朝堂上的大臣更是结党营私争斗不休,怯战有,暗中投靠了高句丽,有,被百济收买也有,这女王是世袭而得…” 顿了顿,陈定澜略显奇怪的说道:“大统领之前攻打瀛贼时,新罗国王命人传来书信,告知舟师高句丽图谋不轨,显德国王亲笔所书,笔迹苍劲有力,不像是得了恶疾,怎就突然染病身亡了?” “新罗还给咱通风报信过?” “不错,只是那时你尚在瀛岛,陛下也出了海,本帅命人将信件送去了陛下那里,陛下并未说什么,本帅还以为有人知会过大统领了。” “没有,没人和我提过这事,不过这个不重要,新罗的确是挺仗义的。” 楚擎看向小伙伴,小伙伴们没人开口。 还是那句话,两眼一抹黑,新罗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知道,而且能决定这事的也不是楚擎,太子都决定不了,还得是黄老四拿主意。 “看着像真的,不过咱之前差点被高句丽坑了,就怕新罗也玩这个套路…” 想了想,楚擎问道:“先判断这事是真是假吧,大家觉着呢?” 福三道:“应是真的,新罗人说,新罗王都已是下了王令,四万王军驻守七城,防范百济战船…” 说到一半,三哥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事,又回头详细问了几遍。 问过后,三哥的面色极为古怪:“新罗人说四十日前,百济战船偷袭了落鸣港一处海域军营,用的是火攻,火光冲天。” “百济已经打新罗了?” 三哥又重复了一遍:“火攻,火光冲天,水泼不灭。” “靠!” 楚擎一声靠,众人面色各异。 火攻,很常见,火光冲天,无非就是个形容词,但是水泼不灭这事,就很令人遐想了。 水泼不灭的火,大家见识过,猛火油。 但是呢,高句丽也好,百济也罢,没有猛火油。 而且呢,高句丽要和百济与新罗结盟,百济也不是傻子,昌人都打过去了,他没事偷袭新罗的港口和军营干什么? 楚擎蹲在了地上,其他人也是撅着屁股围成了一圈。 “这也就是说,都是陛下预谋的,打高句丽,高句丽要和百济与新罗结盟,老四让人扮做百济的战船,偷袭了新罗,新罗内忧外患,只能求助咱们大昌?” 众人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这种事,老四绝对能干出来。 昌贤提出了一问:“可新罗不识猛火油吗?” “认识有个屁用,就是有人告诉新罗人是老四栽赃嫁祸,新罗人也不会信。” “为何?” 楚擎语气莫名:“因为咱们是礼仪之邦,至少在新罗人眼里,咱们是礼仪之邦,而你父皇,咱大昌朝的天子,更是礼仪的化身。” 昌贤恍然大悟,呲牙一乐,心中感谢了一下伟大的儒家和儒生们。 陈定澜一拍额头:“怪不得听补给船的军卒所说,前线只有陛下统军,齐王却鲜少露面。” 确定了,黄老四打高句丽,陈老九去给百济泼脏水。 这么一联想,陈定澜突然面色剧变:“大统领从瀛岛回来之前,三艘补给船的银矿,又被送去了高句丽,太上皇下的旨意,不不不,不是送去了阳上港。” “阳上港?” “新罗众多港口之一,新罗朝堂文空司掌的地盘,类似于礼部左侍郎的职位。” 说完后,陈定澜深深看了一眼楚擎,仿佛是在说,还是你昌家人玩的花啊。 的确,昌家人玩的是挺花的。 黄老四在前线干高句丽,陈言冒充百济突袭新罗,太上皇带着银矿去收买新罗的大臣。 就这纯纯的新罗女王,算是被昌家人给玩明白了。 “取舆图!” 楚擎叫唤了一嗓子,舆图被送来了。 大家望着舆图,双眼越来越亮。 如果新罗与大昌结盟,大昌出兵帮助新罗干百济,那么即便占了二王城也没了后顾之忧,加上太阳国度撤兵之事更是子虚乌有,装作撤军,实际上是绕路高句丽后方,让高句丽首尾难顾,百济则是要和新罗开片分身乏术! “陛下…”陈定澜满面敬佩之色:“陛下真乃是用兵如神,神鬼莫测啊!” 小伙伴也是如此,心服口服,谁都没想到,黄老四竟然下了这么大一盘棋,说是神机妙算也不为过。 连楚擎都感慨万千。 怪不得老四不愿意当皇帝,感情是专业根本没对口。 ………… 攘王城,城主府。 刚回来的陈言风尘仆仆,兴奋的叫道:“四哥,成了,成了成了,哈哈哈,如今这新罗,已是我大昌棋子,大事可定!” 一身戎装的黄老四哈哈大笑:“看看,看看这叫什么,这叫明君,这叫文韬武略,至多一年,我大昌版图不知要扩张多少,我大昌子民,应感谢朕,感谢朕给他们打下大大的国土,朝臣,也应感谢朕,感谢朕一统中州!” 陈言满面鄙夷之色:“你应该感谢姑父,感谢姑父给咱们定计。” 黄老四老脸一红,嘟囔道:“跑腿的不是朕吗,朕也是有苦劳的。” 陈言懒得吭声。 姑父计策定的那么周密,别说你,找条狗都能把事干成。 第1689章 文字的力量 黄老四真的挺幸运的,哪怕是作为皇帝,能遇到楚家父子二人,他也真的是幸运到了极点。 小楚就不说了,主要是出苦力,磕磕绊绊的。 老楚,全国朝都应该感谢老楚,感谢老楚是昌人,感谢自从楚擎出道后楚家过的还不错,感谢老楚这几年心情挺好没闲极无聊想着叛变什么的。 关于半岛的计划,一切都是老楚想出来的,之前上了万里追妻号,要去找媳妇。 老四和太上皇不让,说他们想吞了高句丽,不能缺老楚。 然后历来怕麻烦的老楚就说了,吞了高句丽的难度太大,他做不到,但是如果吞了高句丽、百济、新罗的话,很容易,他可以想出来办法。 是的,对老楚来说,吞三国,比吞一国容易,因为他怕折腾,更怕麻烦。 然后老楚就用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骂骂咧咧的指着舆图开始了表演。 一,散播谣言,说太阳国度的战卒要撤兵。 二,止步于二王城。 三,挑拨历来不对付的新罗与百济。 四,冒充百济偷袭新罗,逼新罗求大昌出兵一起打百济。 五,黄老四带着昌军打下二王城,太阳神国战卒绕后偷高句丽老家。 这五点做到了,高句丽、新罗、百济,都是大昌的囊中之物。 然后老昌和大黄外加一个陈老九,恭恭敬敬的给老楚送到了船上。 他们都不好意思再留老楚了,就老楚这计划,这细节,这无比周密的安排,是个人能都干。 所以说,黄老四是幸运的,高句丽就很倒霉。 黄老四幸运的地方,在于老楚没什么野心,后半辈子就一个愿望和一个梦想,愿望是将楚擎抚养成人,梦想是给媳妇找回来。 高句丽倒霉的地方,在于老楚莫名其妙的就跑到半岛上来了,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过几次舆图,有一嘴没一嘴的问过半岛三国的各自情况。 来的时候,莫名其妙,走的时候,急匆匆的,人走了,留下的却是吞并三国的计策。 现在前四点都做到了,整个中州都以为太阳国度的战卒马上就要撤兵。 接下来,只要攻打二王城就可以,守住二王城,等高句丽将大军派过来,太阳国度的战卒就可以偷袭后方空虚的高句丽大本营了,至于百济,新罗就可以牵制,与一部分昌军一起牵制。 如果先灭了高句丽,太阳国度的战卒可以攻打百济后方,百济会腹背受敌。 退一万步讲,就算太阳战卒那边的战事不顺利,新罗和昌军也可以从侧面进攻高句丽腹地。 这个计划厉害就厉害在昌军、太阳国度的战卒、与新罗联盟的舟师军伍,三路,各打各的,有一方打赢了,整个战局都可以打赢。 至于灭了高句丽和百济后,剩下的唯一活口新罗,那就要看黄老四的心情了,也要看新罗听不听话,不管听不听话,都是案板上的小菜儿,想怎么剁就怎么剁。 全盘计划,都是老楚一个人想的。 就连新罗求援的战船,老楚都想到了。 新罗求援战船并不是被高句丽和新罗的战船给击沉了,而是昌军。 这么做的目的有二,一是让新罗人确定百济和高句丽要弄他,二是精准把握时间,必须将时间控制在入秋前。 东海号上,一群人对黄老四大唱赞歌。 连付家二傻也不由赞叹道,即便是他们哥俩,也得是绞尽脑汁才能想出这种计策。 一时之间,大家对黄老四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时势造英雄,这就是当皇帝了,要是没当皇帝,别说中州了,双雄之一的秦罡都得被他挤下去,估计比之老楚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然,如果说有一天大家知道这事和老四没什么关系的话,现在有多敬佩,那时候就得有多鄙夷。 “将人放了吧,让他们去高句丽找陛下,问问陛下的意思,这种事不是咱们能做主的,继续航行,前往瀛岛,积土富士山。” 楚擎下了命令后,新罗的倒霉催们离开了,不去东海三道,直接去高句丽那边,换上了昌字旗,到时候自然有舟师战船接应。 楚擎再次钓起了鱼,优哉优哉的。 陶若琳刚睡醒,坐在旁边打哈气。 楚擎大致将情况说了一下,mrs陶的表情有些古怪。 陶若琳嘴上没吭声,心里觉得不太对劲儿。 倒不是她瞧不起太上皇或是老四,而是她极为了解这爷俩,就这爷俩上了战阵,靠的不是脑子,而是拳头,尤其是有了火药弩与猛火油,以他俩的性格,应该是直接莽穿半岛三国才是。 本来陶若琳已经怀疑是不是和老楚有关,后来一想,老楚出海了,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即便是陶若琳,也无法想象老楚定下所有计策,只花了半炷香的时间,和他出不出海没关系,放个屁的功夫就够了。 海风吹来,陶若琳不再去思考了,依偎在楚擎的肩膀上。 “成日见你钓鱼,却不见钓到鱼儿上来。” “哎呀,本来是钓到的,你一靠我,手一滑,鱼儿跑了。” 陶若琳盈盈一笑:“每日都说大话,总是找借口。” “我什么时候找说大话借口了。” “每日呀,不是腰痛就是饿了肚子。” 楚擎越听越没对劲:“你是说钓鱼的事吗?” “你说呢。” 楚擎想了想,没好意思吭声。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就如同楚擎和福三。 一个连钓鱼都钓不明白,一个已经开始进阶小语种了。 并不是所有新罗人都被放走了,留下一个,专门教授三哥进阶小语种的。 陶蔚然被陶琪薅着耳朵跟着学,廖文之也是如此。 陶蔚然学习,是因为陶琪觉得敦敦以后能用的上。 廖文之学习,是因为想要写一篇文章,一片结合新罗国情的文章,写完后,最好能让新罗人一听,马上热血上头说什么也要干死高句丽和百济。 大家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只有楚擎暗暗点头。 “文以载道,歌以咏志,诗以言情,慷慨激昂的文字是有一种魔力,会让人心生澎湃,会让人热血沸腾。” 楚擎说完后,最近正在努力提升自己文学素养的林骸抬起头:“嘛意思?” “文字的力量。”楚擎一指廖文之:“之前在京中,廖文之就是靠着一张嘴,一杆笔,令多少儒生和读书人三观崩塌生无可恋。” 林骸哦了一声,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辈军伍可不这吃这套。” 廖文之微微一笑:“城墙先登者,赏万贯银票!” 林骸双眼一亮:“军伍嗷嗷叫。” 廖文之哈哈大笑。 楚擎竖起大拇指。 这就是廖老师牛b的地方,这是给各行各业都吃透了,高雅的,可以,俗气的,也可以,总是能够对症下药。 第1690章 亡岛 又航行了十余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瀛岛南侧海岸。 站在最高处举着望远镜的楚擎很满意。 站得高,看的远。 除了海岸上连绵的营区和补给船外,放眼望去,一片焦黑与赤土,这才瀛岛该有的样子,死寂、破败、荒无人烟。 如今负责南路的是徐天辰,小跑同学喜出望外,带着暮花以及随从来到沙滩上迎接。 小伙伴们先下的船,走下去后说说笑笑。 楚擎欣赏了一会美景后才下了船。 瀛岛唯一的作用,就是那座高山了,连樱花都不想,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带走,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仿佛连这里的一根草都是肮脏的。 刚刚楚擎已经问清楚了,瀛岛就没有樱花。 后世有,是因为唐朝还是什么时候传过去的。 想起这事楚擎就觉得挺奇怪。 不提三皇五帝,就说有据可靠的历史,华夏灿烂文明四千多年,结果到了后世,好多人和脑子有坑似的,天天崇拜国外那些牛鬼蛇神一般的文化,倒不是说没包容性,就是觉得挺可笑的。 下了船,望着嬉皮笑脸的徐天辰,楚擎啧啧称奇:“朝廷封你官了吗,哪来的从六品的甲胄?” “名不正言不顺,寻兄弟们借了一套。” 楚擎又看向低头行礼的暮花,满面严肃道:“外出作战还带着女眷,成何体统!” “大帅您这话就不对了。” 徐天辰简直不要太了解楚擎,那是一点都不带怕的:“用您的话来说,兄弟们就是…就是…” 小跑同学想不起来那个词儿了,看向福三。 三哥:“雇佣。” “对对,雇佣,雇佣的义士,都是您从各道雇佣来的忠义之士,又不领朝廷军饷,带着女眷怎地了,既不触犯军法,也不触犯昌律。” 楚擎猛翻白眼。 这就是他讨厌读书人的缘故,那是给空子钻的死死的。 望着暮花,楚擎问道:“朝廷的诰命封了吧?” “回大人的话,封了,陛下亲口御封,五品诰命。” “那就好。” 暮花此时和汉家姑娘几乎是没有任何两样,又施了一礼:“幸遇大人。” 楚擎哭笑不得:“这怎么许久没见,一点都不渣了呢。” 暮花展颜一笑,她不知道何为“渣”,但是她知道,楚擎还是那个楚擎,未变过,也永远不会变。 “大帅大帅。” 徐天辰搓着手凑了上来:“您离开瀛后,得是去高句丽吧?” “嗯,怎么了。” “带着末将吧。” 楚擎点了点头,风轻云淡的说了声“哦”后,就去看营区了。 徐天辰愣住了,看着暮花,满面不可置信:“大帅,同意啦?” 暮花微微一笑:“是。” “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还要如何?” “这…” 楚擎回头笑骂道:“不去高句丽干什么,瀛岛都没什么畜生可杀了,闲着也是闲着。” 徐天辰连连点头,喜笑颜开。 楚擎并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人生道路,更不喜欢说什么我为你好所以我要为你安排什么样的道路。 都是出生入死过的袍泽,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大家自己选的,能力范围内,支持就好。 不要多嘴问什么,更不要说什么我为你好,说出这样的话,要么是无知,要么是自大,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安排别人的道路,当爹的都不行,人和人之间建立情感的前提,就是尊重。 入了营区,果然如楚擎想象的那般,大部分都是新卒,当瀛岛是练兵地了,老卒们倒是很闲,闲的开始晒太阳。 就这些老卒,当初在罗云道的时候,被湖城老表们揍的和猪头一样,那叫一个卑微,再看现在,比大爷都大爷。 听闻楚擎来了,留守看管物资的七千军伍,全部列阵。 楚擎挥了挥手,什么都没说,让大家散去了,该忙什么忙什么。 四路大军中,南侧已经没有必要深入了,都打的差不多了。 其他三侧的情况也差不多,曹破地,就是曹琥他家亲戚率领的那一路,占了瀛岛京都,宋忠带领的那一路,以剿匪的形式放火烧山烧林,不少瀛贼都跑深山老林去了。 还有一路已经开始收兵了,将一些瀛岛掠夺过来的物资送到黄老四那边,形成两条补给线。 “大帅大帅,咱什么时候启程?” “大帅大帅,陛下是不是要用兵二王城?” “大帅大帅…” 徐天辰和个碎嘴子似的,追着楚擎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 “你能不能消停会。”楚擎不厌其烦:“生孩子嗑瓜子,逼嘴闲不住了呢,都说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得是见到陛下之后才能定下来。” 徐天辰嘿嘿乐道:“那您能单率一路大军吗,咱打百济吧。” 楚擎驻足,面色古怪:“你怎么知道会打百济?” “新罗使者都来了好几趟了,求援来的,说是被百济欺负的惨,想要咱们的战船过去帮他们守着几处港口。” “新罗使者也来这了?” 徐天辰点了点头,将情况说了一下。 就这两个月,新罗使者的破船了来了三次,西侧见到过一次,南侧见到过两次,然后全被昌军给灭了,尸体全扔进了海里。 黄老四下的命令,只要是新罗使者过来,必须做到“两不一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毁尸灭迹。 徐天辰这么一说,那就是实锤了,果然都是老四搞的。 又补充了一些楚擎等人不知道的情况,新罗那边基本上可以说处于内乱的边缘了,好多边镇都是世家把控的,没说叛变,也没投奔高句丽或是百济,就说新上任的女王不纯,也没将话说死,想让我们继续跟你混,那你得证明你纯啊,至于怎么证明,没说。 楚擎和小伙伴们分析了一下,就这些质疑女王纯不纯的人,里面肯定有被太上皇收买的二五仔。 “休息一夜,明早出发去富士山,小跑再调集两千人护送我们。” 徐天辰应了一声“唯”,去挑选人马了。 楚擎坐在徐天辰的大帐中,乐呵呵的。 曹琥又开始开盘了。 三个月,六个月,一年。 下注,半岛三国,需要多久才会被大昌彻底吞并,时间越短,赔率越高。 王天玉就很好奇:“琥哥,就你这脑子,为何总是赢钱?” “东家告诉我了诀窍。” “什么诀窍。” “当庄家就成,稳赚不赔。”曹琥得意的说道:“东家说的,有靠山,一文钱不用出,当庄家,稳赚不赔。” 王天玉恍然大悟,然后回头喊道:“开赌啦开赌啦,本将坐庄,就赌曹琥何时赔的精光!” 第1691章 朝山 要么别做,要做,便做到绝。 上路之前,楚擎派遣了旗船去了其他三路,同时对西路大军宣读了圣旨。 这是楚擎唯一一次以昌承庆的身份宣读圣旨,也是长久以来唯一一次正式宣读圣旨。 东海舟师战船,十年内不撤军,封岛,持续十年。 每过三十日,老卒带领新卒登岛进行地毯式搜索,有山入山,有林少林,见人便杀,鸡犬不留,哪怕一个人会动的都见不到,依旧要封岛十年。 成为传统,至少持续十年! 众人整装待发,营地外两千军伍与五百湖女族人列阵等候。 楚擎刚要上马,突然见到了远处一个文臣鬼鬼祟祟,见到楚擎望了过去,和耗子见到猫似的唰的一下跑走了。 “三哥,那文臣穿的不会是文臣官袍?” “是文臣,四品的。” 楚擎满面困惑,回头看向徐天辰:“四品的,那家伙是谁?” “太常寺寺卿刘少为。” 徐天辰回了一声后,楚擎更懵了:“太常寺寺卿跑到这干什么?” “不知,说是朝廷派过来的,最先去的是郭城,京中又来了禁卫,吏部传来的口信,说是将他‘绑’到瀛岛。” 楚擎皱起了眉头:“绑过来的是什么意思,这家伙不会是想当监军吧。” “他算个什么东西。”徐天辰面露不屑之色:“八成是朝堂上被哪位大人给坑了,无人理他,带着随从,平日只是躲在营帐中。” “要是敢对军伍指手画脚,直接宰了扔海里吧。” “倒是老实的很,大师勿扰。” 楚擎哦了一声,没当回事,一夹马腹冲出了营区。 对于这个鬼鬼祟祟的文臣,楚擎根本没放在心里,文臣吗,见到他肯定是躲躲藏藏的。 等楚擎带着人走了后,躲在营帐后的刘少为大大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太常寺寺卿,当初在朝堂上要坑楚擎,三番两次,然后就被邱总惦记上了。 原来体重一百二十斤,到了郭城,瘦了十斤,出了海,瘦了五斤,在瀛岛待了一段时间,倒是没瘦,神经衰弱了,睡觉都不敢,深怕睡着睡着突然钻出来个探马上去就是噗嗤噗嗤两刀。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像刘少为这种的,哪怕是寺卿,楚擎都不需要动嘴就能然他生不如死。 不过对刘少为来说,最可悲的是楚擎对他没有任何兴趣,哪怕他是四品的官员。 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位四品官沉尸大海。 上了路,楚擎终于可以享受驰骋在瀛岛上的快感了。 两千余人,全部乘马。 山林大部分都被烧光了,很多山火燃了数十日之久,整座岛,仿佛都笼罩在烟雾与灰烬之中。 富士山在瀛岛飞鸟时代时期并不叫这个名,而是叫不死山,也叫圣山。 佳人一去难再见,心悲泪流满衣襟,不死灵药亦无用,这句话源于《竹取物语》最后一章。 说的是诞生于竹子中的辉夜姬,遗忘了尘世的一切回到月宫之中,思念着心上人的天皇询问大臣们,哪坐山距离天上的月宫最近。 大臣说,骏河国有山,离天最近,也就是富士山。 天皇命近侍调岩笠前往了富士山,将辉夜姬留下的不死灵药烧掉,燃烧后的烟雾直冲云霄,富士山也因此得名。 “我昌军也算是为了这个不存在的天皇还愿了,烧个不死药和一首歌能有多少烟雾,本统领烧光瀛岛,献祭百万人,烟雾直冲云霄,直达月宫,辉夜姬怎么也该看到了。” 疾驰的楚擎狂笑着,夙愿终成。 跟在后面的小伙伴与军伍们听不懂,却能感受着楚擎一种极为莫名的情绪,狂喜,却又夹杂着些许的悲伤,狂喜,是因做到了东海军伍只敢想却知道永远做不到的事,悲伤,没来由,与瀛贼无关,至少与瀛岛上的瀛贼无关。 穿的都是“正装”,一直认为勋贵服饰穿起来既不方便又难看的楚擎,早已让京城最好的裁缝重新裁剪了一套。 小伙伴们,武将穿着甲胄,文人,穿着儒袍,军伍,扛着战旗。 每个人都带着信件,带着送去故人与英魂的信件。 大军哥怀中的信件,写给军伍,写给战死在琉球岛与瀛岛的英灵,大仇得报。 王天玉与仇宝玉怀中的信件,写给东海舟师的军伍,大仇得报。 陶琪怀中的信件,写给冤死的妇孺,大仇得报。 大舅哥怀中的信件,写给琉球岛番族,大仇得报。 陈定澜怀中的信件,写给东海的百姓,大仇得报。 每个人的信件都沾染着泪水,楚擎怀中的信件也是湿漉漉的,这封信,写给两千一百万人,三千五百万中的两千一百万人! 瀛岛本无平地,烧的多了,就有了平地,纵马疾驰的平地。 瀛岛本无路,军伍杀的多了,就有了路,送瀛贼前往炼狱的屠戮之路。 平地上的路,直通富士山。 杀人者,终被杀。 恶魔,终究要回到炼狱。 这便是天地法则,非是因果,非是轮回,只是一个永远存在的法则。 一路疾驰,路上的风景只有黑与红。 黑色破败,暗红色的血液,以及尸骨,不同的颜色点缀着这座岛,描绘着这座岛,将它还原出它应有,早就应呈现出的样貌。 战旗残破,竖立于舟师军伍永不坍塌的脊梁后,猎猎作响,无风而动。 楚擎总是在回头,望着后面,望着左侧,望着右侧,望着空中。 似是无数战死军伍的英魂跟在后方,气势如虹,疾驰着,呐喊着,无畏的身躯,比巨盾更加坚硬,比战马更加迅捷。 疾驰十五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所谓的圣山。 楚擎拉住了缰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座山,如同悬扇,立于天地之间,如此美景不应出现在这座岛上。 楚擎却又释然了,因为这座山,是火山,活火山,就特么应该在瀛岛! 王天玉咧着嘴,傻眼了:“这么高的哇?”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楚擎,表情极为古怪。 楚擎干笑一声。 无需仰头,远观。 犹如一把悬空折扇,皑皑白雪似是扇骨,苍苍山林便是扇面,巍峨壮观,主要是高! 瀛岛这边流传着一句话,登圣者为雄,意思就是能够登上富士山的人就是英雄。 远望山顶,云烟缭绕,雾气笼盖着庞大的山巅。 湖水旁,楚擎很是尴尬。 因为他对富士山有多高根本没个具体的概念。 海拔三千多将近四千米,越往上温度越低。 “过湖,登山!” 楚擎的语气极为坚定,尴尬归尴尬,却没有任何犹豫,别说将近四千米,就是珠穆朗玛峰,他也会让王天玉代自己爬上去。 大军哥爽朗大笑:“再高又能如何,便是通了天,又岂能拦住我辈军伍。” 又开始冒充儒生的廖文之,大手一挥:“不错,更拦不住我辈读书人!” 为了此行,楚擎准备的很多,墨鱼连登山镐都搞出来了,还有厚重的冬装与食物。 其实楚擎选的时间并不好,最适合的季节应该是初夏,山下与山巅气温差极大,越是高处空气含氧量也越为稀薄。 不过这些对小伙伴和舟师军伍们造不成任何影响,就这群人的心肺功能,正常行军三个时辰左右都是家常便饭,五个时辰才算是一个小挑战,湖女族人就更别说了,最善登山走碎石路。 碎石路、蜿蜒道,楚渊走在最前方,心潮澎湃。 第1692章 落于山巅 弯着腰杵着登山镐,楚擎现在的状态就是擦窗户找错了屋,抹了隔壁。 他“以前”还真了解过,登顶富士山,一般是五到六个小时,哪怕是新手第一次登山,最多也就十个多小时。 结果他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后世爬山是有“路”的。 瀛岛这边谁没事爬这玩意,哪来的路。 “果然人世间最不应该存在的地方,就没一处让老子顺心的。” 骂了一声娘,楚擎一挥手:“加速!” 小伙伴们极为无奈。 他们倒是想加速来着,主要是领头的楚擎爬的太慢了,还不如陶若琳和陶琪呢。 标致姐就不用说了,与阿轶和好哥们似的勾肩搭背。 陶若琳倒是不锻炼,主要是碧华天天锻炼,刚开始搀扶着,现在直接背着陶若琳了。 揉着老腰的楚擎咬牙继续往前走,侧目看了眼面不红气不喘的陶蔚然,很是奇怪:“你为什么不累?” 陶蔚然:“下官只是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这是实话,陶蔚然从来不上战阵,但是一旦上了战阵,也是能拎着刀子砍人的。 这就是个令人很生气的事,人和人不能比,有的人,不但过目不忘,身体基础还好。 廖文之都看不下去了:“你乃天潢贵胄,又是赫赫威名的大将军,怎地如此体虚。” “不是体虚,是腰疼。” “小小年纪,身子骨怎会如此?” 楚擎猛翻白眼:“在船上待的。” “船上?” “我生物钟有点乱,早上在船舱里睁眼的时候,起床吧,天还没亮,继续睡吧,又睡不了多一会,时间长了就比较废腰。” 廖文之一脑袋问号,后面的福三则是下意识看了眼趴在碧华背上呼呼大睡的陶若琳。 这也是陶若琳的被动技能之一,甭管什么环境,什么时间,冷也好热也罢,说睡就睡,睡眠质量如同婴儿一般。 再一个是也能忽悠,碧华本来不想背陶若琳的,觉得背人的造型不淑女,三哥看了会笑话,然后陶若琳就说可以减肥,让三哥看到碧华为了减肥付出的努力,最后碧华就上当了。 又走了一会,天色暗了,楚擎回头大喊道:“原地休息,快天亮再继续,到了山巅还能看个日出。” 两千余人卸下行囊,开始埋锅造饭。 这就是人多的好处,物资足够,体力倍儿棒。 楚擎搓着手坐在篝火旁,激动的心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小伙伴们倒是挺激动,云山雾罩,难得的体验与美景。 楚擎缩着脖,一会搓搓脸一会揉揉手的。 陶若琳取笑道:“怎地和个猴儿似的。” “表叔儿就是猴儿,那也是齐天大圣美猴王。”青阳捡起根小树枝就开始挥舞:“吃俺老孙一棒。” 楚擎一脸懵逼:“你还看过西游?” “看过呀,南市书铺就有卖,不是表叔儿编的吗。” 楚擎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当年刚出道的时候的确用西游积攒过第一桶金,然后被陶若琳给坑了。 想起过去的事,楚擎哑然失笑:“我可不是美猴王。” “表叔儿就是,反抗不公,一棒打死坏蛋。” “没看出来啊,你还能读出西游的精髓,不错,讲的就是大圣的反抗精神,只是…” 见到楚擎表情有些不自然,陶若琳问道:“只是什么?” 楚擎摇了摇头:“西游里有一章,我不知道讲没讲,狮驼岭,八百里尸山血海,原文…不是,就是说到了狮驼岭,八百里尸山血海,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便是大圣爷,也难免心胆俱寒。” 廖文之也读过魔改版的西游,不解的问道:“美猴王如此英雄,被压了五百年都未怕过,见这尸山血海便怕了?” 陶若琳表情一滞:“狮驼岭旁,便是灵山!” “不错。” 楚擎点了点头,大圣爷怕的可不是什么尸山血海。 陶若琳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为何要编出如此故事?” 楚擎没吭声。 古人们仿佛都是预言家。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世道就没变过。 索尔都开始卖避雷针了,这世道,还有救吗。 望着夕阳,楚擎没来由的问道:“公道自在人心,可总在人心有个屁用。” 青阳歪着脑袋:“表叔儿公道,是青阳见过最是公道之人。” “不,公道与正义,都被焊死在门里了。” 回头见到帐篷搭好了,楚擎突然觉得无比的疲惫,站起身钻进了帐篷里。 夕阳西下,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陶若琳面露几分心疼之色,抓起馕饼与温水,走进了帐篷之中。 片刻后,篝火旁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 人们谈论着战阵上的趣事,谈论着士林中的趣事。 这便是楚擎与小伙伴们。 楚擎从不会讲大道理,更不愿意与别人讲大道理,因为他自己都不懂,他能做到的,只是让这些真正愿意为了家国付出一切的人,尽量不要去被这世道所寒心,尽量不去思考,一思考,便会无望。 当无望变成了绝望,就真的没有人愿意去改变这个世道了。 值得庆幸的是,总有人会带来希望,有了希望,自然会去尝试改变。 冷风呼啸,最适合灌一杯烈酒,身子会暖和几分。 大军哥一口抽干水囊中的烈酒,拍了拍胸口中的信件,心头暖烘烘的。 烈酒并不会让身体暖和,只是一种心理上的错觉。 错觉也好,虚假的也罢,活下去,就要和解,与这世道和解,与自己和解,和解了,就要给个交代。 积土富士山后,小伙伴们就算彻底结束了瀛岛之行。 瀛岛的战争还未结束,十年后,也不会结束,瀛贼就如同猴子一样,躲在山林中,躲在阴暗的角落,甚至躲在泥土里,不知何时能杀完,能灭绝。 不过这些当大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离开瀛岛后就要踏上新的征程,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了,就不会太过关注不应关注的无望。 两个时辰后,众人再次启程,向着那座并不算高的山巅行军,不是进发,就是行军。 瀛岛是大家第一个攀登的高峰,却不会是最后一个,永远都不会有最后一个。 躲藏起来的太阳,再次冒出了头。 云雾缭绕,众人终于到达了山巅。 日出,很美,这样的绝境,不应出现在这座岛上。 “我无法改变日出,无法阻止太阳在瀛岛上升起。” 楚擎抽出了怀中的信件,释然笑道:“不过至少至少,我可以灭掉在这座岛上可以看到日出的恶鬼们!” 第1693章 赌一把与杜一疤 杜屹川,一个在昌朝很高大上的名字。 这个名字应该属于朝堂,属于官员,至少属于世家子。 原本是应如此的,世家子,科举成为官员,跻身于朝堂之上。 只是如今这个名字变成了一个代号,人们更习惯将他称之为杜一疤。 大半年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舞文弄墨,更是台州城不知多少少女梦中的小情郎。 突遭变故,家道就那么中落了,杜屹川成了牢狱之中等死的苦命鬼。 那时,杜屹川在骂,骂京中来了个活畜生,到了东海,就变成了活阎王。 飞鹰走马怎么了。 官商勾结怎么了。 海上走私盐铁,又怎么了。 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你凭什么只抓我杜家? 杜屹川是见过活畜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隔着牢房门指着活畜生大骂道,有本事,你将孙家、刘家、周家、王家那些大世家大豪族,都抓了,欺负我京中无人的杜家,算什么本事! 那是杜屹川与活畜生第一次谋面,初见。 活畜生是个年轻人,笑的很轻佻,只说了一句话,感谢举报。 七日后,孙家、刘家、周家、王家拢共三百多口,穿着囚服,来到牢狱中,亲自感谢杜屹川。 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哪能受得了牢狱之苦,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数次想要悬梁自尽未果。 过了快两个月,骨瘦如柴的杜屹川被放了出来,望着刺目的日头,恍如隔世。 老爹,成了庶民,万贯家财,只剩下了一亩薄田。 一身配饰有七八斤重的老娘,穿着布衣,在牢狱外面挥着手,手掌上满是老茧。 杜屹川要去找活畜生拼命,爹娘男女混合双打了他一顿,就在牢狱外。 活着便是万幸,万贯家财又算的了什么。 杜屹川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满面泪痕,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爹娘温柔的将他扶了起来,不要迷茫,你的未来,爹娘已经安排好了。 杜屹川如遭雷击,因为他要成为尚云道舟师新卒。 他以为,爹娘散尽了万贯家财,才让他逃了牢狱之灾。 可事实是,爹娘为了活命,签署了从军令,将他们的独子送进了军中。 来不及懵逼,也来不及接受现实,人高马大的湖女族人将他带到了军营之中。 哭过,跪过,寻死觅活过,很多人都是如此,很多原来的公子哥都是如此,可大家也只是冷眼旁观着,无人在乎他的死活。 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操练着,脸上挂着泪痕,病倒了,躺了三日。 三日后,脸上还没有几丝血色,又去操练,在海水中游着,游着,生不如死。 想要跑,却被湖女族人摁在水中,无法呼吸,挣扎着,泪水融进了海水里,化为乌有。 这是第一次,他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湖女族人用着不流利的汉话问他,还跑吗。 杜屹川猛摇着头,不跑了,不跑了,死也不跑了。 湖女族人很执拗,不是死也不跑了,是你跑的话,就必须死。 说过后,湖女族人放了杜屹川,回到了营地里。 依旧是馕饼,碎肉粥,鱼汤,望着这难以下咽的食物,半炷香后,杜屹川哭着说出了一句话,真他娘的香。 香过后,就上船了。 依旧是老卒,依旧是湖女族人,可不知为何,上了船,所有人都变了,那些对他们动不动就打骂的老卒,那些湖女族人,如同亲兄弟一般照顾着他。 杜屹川很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对自己,对所有公子哥们,都态度大变了。 航行了好久好久,到了一座岛,琉球岛。 杜屹川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对自己这么好了,因为这是战阵,这是下一秒就会命丧于此的战阵,对你坏,是因希望你上了战阵不死,对你好,是因为大家要生死与共。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伴随滔天的烈焰吞噬着一具又一具活生生的躯体。 张牙舞爪满面狰狞的瀛人,锋利的刀光,会切开昌人的喉咙。 看着凶狠的琉球岛番族,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却与自己出生入死着。 那个曾经将他摁在水里的湖女族人,成为了他的伍长,总是坑他的钱,赌一把,赌一把呀,来啊,赌一把啊。 久而久之,杜屹川,就管这个长得憨厚却满身心眼子的家伙,叫做赌一把。 直到有一天,伏击战,赌一把,点燃了火药弩,却无论如何都射不出去。 肩膀中箭了,火药弩却已经点燃了,手掌,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赌一把,望着杜屹川,笑了,笑的很奸诈,如同恶作剧得逞一般,赌一把吧,看老子死不死,随即,这位湖女族人跪在地上,用身体压住了火药弩,点燃的火药弩。 杜屹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赌一把不见了,再也见不到了,自己英俊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大家很羡慕杜屹川,因为传说中的三爷,在下颚处也有这一道疤痕。 从此,杜屹川就变成了杜一疤,也变成了赌一把,在琉球岛上,训练着新卒,训练着那些哭爹喊娘的公子哥们。 杜屹川似乎有了牵挂,有了一个已经不需要有的牵挂,总是冲的很猛,似乎想要追上谁,哪怕他总是冲在第一个。 冲的太猛了,一次又一次的斩获,成了伍长,成了众人口中的疤哥。 就连新来的大将,一个同样年轻却极为悍勇的大将,徐将军,都与他相谈甚欢。 大家说,这个姓徐的大将是边关三道第一豪族的文曲星。 文曲星喜欢杜一疤,问他,以他现在的军功,已经将杜家的罪赎的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想回去吗。 杜屹川不想回去,因为他还没追到那个人,那个永远追不到的人。 可以追到的时候,他没有哭过。 追不到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 富士山的山巅,杜屹川再也忍受不住,趴在地上,哭的嘶天裂地。 木盆里,是一封信,一封燃烧的信,写给赌一把的信。 赌一把汉话都说不好,更不认字,杜一疤哭着翻译,说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许多人都哭了,就连那个和他说“感谢举报”的年轻大帅,也在哭。 日出,风景绝美。 大昌最勇敢的人,泣不成声。 最为荣耀的一刻,名留青史的一刻,唯有的,只是眼泪,这就是战争! “我的先辈们,我最敬爱的人们,我们最为亏欠的人们!” 楚擎跪在地上,任由信纸的火焰灼烧着手指,泪如雨下:“两千一百万先烈们,感谢你们,铭记你们。” 第1694章 轻点还是重点 没有祭文,只有呢喃着,与那些逝去的人说着“悄悄话”。 笑着,哭着。 哭着,又笑了。 楚擎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泪如雨下。 “十四年,三千五百万,两千一百万…” “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死字旗,死字旗,多少父亲…” “川军从未负国,六十四万英烈,我华夏脊梁…” “三千万人口,出兵两百一十万,三湘子弟,保家卫国赴死而战…” “狼兵桂军…” “华夏无数好儿女…” 楚擎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心如绞痛。 因为无法想象,无法想象先辈们、先烈们、英灵们究竟付出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更无法想象,为什么区区数十年的时间,这些,在很多人口中,很多人的心中,变成了一组组数字,甚至,连数字都记不清了。 陶若琳也在哭,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楚擎的悲伤,无比的悲伤,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跪在那里,哽咽不言,想要说,说些什么,每个字,也只能化为眼泪。 战旗插入土中,随风飘扬。 满面泪痕的楚擎与昌贤站起身,整理了衣衫,代表昌家人而不是皇室,感谢英灵们,叩拜着。 楚擎没有带任何贡品。 任何贡品都无法表达他的感激,无论是数千年后的英烈们,还是如今昌朝的舟师好男儿们。 他能做的只是告诉战死的英灵们,这座岛,亡了,焦土千里,伏尸百万,舟师男儿做到了。 日出到日落,整整一日,所谓积土,只是说着,哭着,感谢着。 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皆没有。 烧的,只有信件,只有化为灰烬的信件。 “在人间时,你们为了守护我们,付出了生命与一切,如今到了天上,便无需再记挂我们,无需再担忧我们,剩下的,我们自己来,不使先辈蒙羞。” 楚擎再次跪拜,任由狂风吹干了眼泪,牵着昌贤的手,走向山下。 应思念的,无论如何都要思念。 只是不应在瀛岛思念,回到东海,楚擎自然会在郭城南侧建立英烈祠。 来瀛岛,只是为了积土富士。 楚擎心中最大的心事,了结了。 下山的路上,楚擎以为自己会骄傲,会自豪,做到了,来到了这里,大摇大摆的来到富士山的山巅,无人阻拦,无人敢拦。 可他无法骄傲,更无法自豪。 长长的队伍,火把组成了火龙,夜色中前行着。 楚擎始终不发一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连福三与陶若琳都不知道。 有的秘密,真的无法分享,有的伤痛,也无法说出口。 战争的胜利,会让人喜悦,越是失去的少,越会喜悦,越是失去的多,越是感受到痛苦。 当战争真的结束时,伤痛的人,会更加悲痛,也会更加茫然。 瀛岛对楚擎来说,再无留恋。 下了山,除了必要的停歇外,几乎没有太多的停留,一直回到了南侧大营。 值得一提的是,路上众人碰到了一支流民,瀛岛流民,七十多人。 楚擎没有说话,只是冰冷的目光极为不满。 没等徐天辰开口解释什么,三哥已经带人冲了上去,砍瓜切菜一般将衣不遮体的瀛贼斩杀殆尽。 回到了南侧大营,楚擎躺在军帐之中。 不知为何,这座岛,他多一秒都不想待,闭着眼就看到了很多人,数千万人。 和衣而睡,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楚擎上了船。 原本打算歇息三日的,等待其他三路的旗船。 每个人都看出了楚擎的不耐烦,对瀛岛的不耐烦。 所有人都上了东海号,极力表现出同样不耐烦的模样。 楚擎会心一笑,站在旗杆上挥舞着手臂。 “启航!” 一声启航,风帆张开,乘风破浪,前往半岛,正式开启了我为三国送温暖的行动。 随着瀛岛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楚擎终于再次展露出了笑容,哼着小曲扛着鱼竿,继续钓鱼。 船上也再次响起了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 东海号足够大,青阳两条腿都倒腾出了幻影,老楞老楞的喊着。 青阳并非是真的想要再见到那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巨鹰,对她来说,巨鹰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自由,无比的自由。 正如同瀛岛,对楚擎来说象征着仇恨以及伤痛,永远无法磨灭,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消退的伤痛与仇恨,哪怕是将这座岛轰沉,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陶若琳坐在清水桶上,望着楚擎的背影,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楚擎有些孤独,自从踏上瀛岛便是如此的孤独。 如同感受到了陶若琳的目光,楚擎转过头,呲牙一笑,招了招手。 陶若琳也露出了笑容,走过去后坐在了楚擎的身旁。 搂住陶若琳的肩膀,用力揉搓了两下,换了陶若琳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看这披肩穿的,肩膀都快露出来了。” 楚擎温柔的将陶若琳身上的披肩整理好,两秒钟,一共摸了三把。 “老肩巨滑。”楚擎呵呵一乐:“看为夫给你跳一条大鱼,一会让大舅哥给你熬一碗鱼汤补补身体。” 陶若琳没好气的说道:“还是你喝吧,你才应该补补。” 楚擎:“…” 很多时候,陶若琳总是给楚擎一种错觉,一种不像是古代女人的错觉,或许这也是他看上陶若琳大长…看上陶若琳善良内心的缘故。 日月交替,海上的航行枯燥,却不乏味。 青阳就如同一个多动症,嗷呜嗷呜的叫着,呼唤着大家玩狼人杀。 玩到一半,又扔下了满手牌寻赵宝蛋去给她烤鸡翅膀吃。 吃了没两口,腰上栓好绳子后,非要一一脑袋扎海水里抓鱼。 一艘船,单单是青阳一个人就贡献了所有娱乐活动。 贺季真走路都是贴着船边儿走,看谁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就仿佛船上全是刺客都要弄死他一样。 还有两日就能够到达半岛了,楚擎也开始研究起了正事,望着舆图,越来越动心。 因为徐天辰总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叫着。 打百济,打百济吧,单领一路,好好教训教训百济一顿! 楚擎动心了,百济,的确是欠教育。 就是现在这力道不是很好控制,打轻了吧,灭国,打重了吧,灭国,不轻不重吧,灭国,那是轻点打,还是重点打好呢? 第1695章 战初 与一群有趣的人在一起,即便是枯燥的航行也会变的极为有趣。 这就是楚擎对生活的向往,充满了有趣与激情。 同样是昌家人,老十很有趣,老四很憋屈。 二王城下,黄老四又换装了,一身明黄色的铠甲,深怕别人射不到他似的,破口大骂,骂的那叫一个难听。 都是关于女性亲属的,而且还有很多新词儿。 兵部郎中杨勤连连劝谏:“陛下不可,不可啊,将士皆看着呢,您是真龙天子,如此不雅,传出去,不好听,不好听啊。” 这就是之前太子昌喻在朝堂上讥讽朝臣的缘故,一听说黄老四出京还去打仗了,都是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非要追出去。 大致意思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臣,天子御驾亲征,铁骨铮铮的大臣怎会怕劳累奔波而不去伴(拍)驾(马)呢。 尚书不屑干这种事,左右侍郎都是二把手三把手,离不开,一离开容易丢位置,反倒是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臣子们跑到宫中哭诉,大多是郎中这种臣子,非要请求太子让他们出京。 太子原本是可以拒绝他们的,但是一想黄老四挺坑的,屁都不放一个就离开了,最终就同意,让这群臣子来东海这边烦他爹了。 “滚开,再废话朕扣你俸禄!” 黄老四痛骂一声,调转了马头回军阵了。 事情的起因说起来很好笑。 老四在攘王城待着没事干,带着一群人溜达,在城外溜达。 没仗打,寻思打打猎整点野味也行,就在攘王城北侧密林中看到一只花豹,很大,很肥,老四就很馋。 馋了的老四带着二百多亲卫就开始追,结果这一追,见到了十来个细作,高句丽细作。 这种事很正常,打仗嘛,都得派细作,并不是非要入城刺杀给谁或者开个无双信条什么的,就是观察补给路线啊、城头守军多少人、多少拒马等等。 碰到细作了,那肯定是追的。 然后黄老四就从追花豹变成了追细作,这一追,打上了。 攘王城与二王城距离并不远,二王城的守军不知道什么缘故就出城了,这一看有昌军,没说的,上马削他们就完事了,整整一个营,四千人。 老四没学过算学,本能的认为二百多人打不过四千人,带着人掉头就跑。 谁知高句丽的轻骑兵越追越来劲,紧咬着不放。 马是有马力这说法的,不是超级马力,就是马匹的体力,从攘王城追花豹,到出密林追细作,再到被反追,马力肯定是不如被动以逸待劳的高句丽兵卒,而且对方还都是轻骑兵。 追也就算了,还骂,用汉话骂的,骂的不难听,就是正常话术。 什么昌军都是缩头乌龟,一怼乌龟脑袋就缩回去了,有本事别跑,谁跑谁是我儿子,不服停下咱打一架,让你半只手,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话,没有任何营养。 换了别人,全当是听放屁了,不当事。 可黄老四是谁,他就再是老四,那也是皇帝啊,别说当皇帝,就是当皇子的时候,也没人这么骂他。 再者说了,天子被撵的和狗似的,传出去不好听啊。 老四一寻思都被骂成这样了,老子怎么说也是皇帝,去你大爷的,一咬牙一跺脚,然后…继续跑。 就这一点上,老四绝对比市面上常见的皇帝们强,从不干没把握的事。 快跑回攘王城了,高句丽军伍也不追了,都不是傻子,城墙上架着炮呢,追过去就得死。 本来也就没什么事了,错就错在孙安虎超超的在城底下大喊,快开门,是老四,是皇帝,大家快来看啊,陛下被撵的和狗似的,哦对了,顺道开门救驾。 高句丽人一听,哎呀我去,感情追了半天追的是大昌朝的皇帝啊,这可有的吹了。 黄老四骂骂咧咧的回城了,事原本可以就这么过去的,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孙安就够虎的了,二王城守将张度比老太监还虎。 按理来说高句丽现在是求和,哪怕是名义上的,现在正在议和,并不应该得罪昌人。 可张度很憋气,昌人攻他们高句丽,莫名其妙的,一路旗开得胜高歌猛进,夺了那么多城,让一直和昌朝“平辈论交”的高句丽将面子丢的是一点没剩。 可能只是为了吹牛b,也可能是为了别的目的,这事就宣扬开了。 版本很多,大致意思不变,就是昌朝皇帝被追的丢盔卸甲,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啊,丢人,丢人丢到家了。 黄老四平生三大爱好,颜面选妃昌承庆,三者排名不分先后,对面子特别看重,尤其是当天子的,不看重也不行。 掐指一算,时间差不多了,加上这事成了导火索,黄老四二话不说,发兵二王城,也不是说非得打下来,干死一群守军撒撒气也行。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了,黄老四亲自上阵,带领舟师军伍两万人,太阳国度战卒一万人,琉球岛番人勇士一万人,一共四万人,直接给二王城的南侧大门堵了。 仗炮架好了,神臂弩的火药箭也带来了,投射机太慢,黄老四嘴急,等不了。 按流程先叫阵,姓张的,现在出来跪下叫爸爸,饶你一命,不来的话,朕今天必须轰平二王城城头。 张度要是怕的话,也不可能借题发挥给老四一顿埋汰,站在城门上就是一顿喷,老四更来气了。 “下令,放炮,给朕将那城门轰倒!” 老四一挥手,禁卫们传令了。 炮还没放,一个个大锅倾泻了下来,倒的不是滚油,而是红黑色的砂石,顷刻间便覆盖在了城门下。 举着望远镜的黄老四一头雾水,等轰隆巨响传出,缭绕烟雾又散去后,城门还是那个城门,已经出现了破损。 正当黄老四等人不明所以的时候,陈老九眼尖,一指城门的缝隙:“城门被堵住了。” 是被堵住了,过了片刻,城门裂缝中流出了细沙。 大家这才看明白,感情是高句丽人用沙子在城门后彻底堵上了。 火药很猛,但是还没猛到可以将城门炸成废墟的程度。 之前夺城,城不高,城门轰倒,冲进去杀就是了。 要是城高的话,站在塔梯上将飞翼放过去也成。 但是二王城,这座易守难攻的城池不但巨大,城墙也高,所谓的城门并不是说就一个门,里面还有女墙和另外三道门,如果说用沙子将每道大门中间的缝隙添上,仗炮和火药弩一点作用都没有。 见到无往不利的仗炮没了作用,原本愤怒的老四反而冷静下来了。 皱着眉头,老四凝望着城墙,沉默许久后说道:“将仗炮撤下来,告知祝明远,快些将投石机运过来,用猛火油试上一试。” 不但冷静下来了,说的话也是“试上一试”,这就是老四作为将军的专业素养。 二王城,早晚要打开,对方既然想到了应对之法,那自然是要好好研究一番如何破门。 第1696章 皇帝应有的样子 事实证明,高句丽人并不是傻子,非但不是傻子,不乏脑袋聪明之辈。 张度能被高句丽王庭调过来镇守二王城,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半日后,投石机被运了过去,一桶桶的猛火油投掷出去后再被点燃,几乎没太大作用。 因为二王城囤积了大量的沙土。 猛火油是水泼不灭,却不是沙盖不灭。 沙子本身不会燃烧,同时还会阻断空气与燃烧物的接触,还比较重,压在燃烧物上会使燃烧物内部空隙变小,从而减少与氧气接触的面积,还能吸收热量。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很多加油站旁边都有一堆沙子,不是让你去立定跳远的,而是为了浇灭燃烧的汽油。 这一把,高句丽算是扳回一局,找到了猛火油的应对之法,至少守城时不像以往那么狼狈。 从古至今就没有只允许你欺负我,不允许我反抗的说法,真要是靠着火药就能征服天下,几百人干死几万人,那只能说…真特么敢想! 依旧是浓烟滚滚,只不过不是猛火油燃烧后的浓烟,而是沙尘。 二王城整座南侧城墙都笼罩在了烟尘之中,黄老四距离至少一里都得掩着口鼻。 “这高句丽的张度,倒是个脑子灵醒之人。” 见到猛火油都没太大作用,黄老四露出了笑容:“高句丽那女王让他来镇守二王城,想来此人就是王庭之中最为善战之人,朕若是宰了他,便会极大的动摇敌方军心。” 陈言摇头道:“张度躲在角楼旁,加之亲卫手持大盾,便是最善射的弓手利用神臂弩也无法伤他分毫。” “不急,陪他耍耍。”黄老四用手指摩擦着针尖一把的胡子茬,开始思考了起来。 其实老四这次御驾亲征挺闹心的,无人可用。 太上皇乘船去了新罗那边搞风搞雨,能出谋划策的也就俩人,陈言外加个祝明远。 至于从京中赶来的那些人,什么这个郎中那个侍郎的,多是文臣,打仗不行,要是论逼逼赖赖,那是杜蕾斯做广告,一套又一套。 回到了军帐中,黄老四下令道:“命斥候前往二王城其他三门,带着弩甲,射城门,看看是否也如南门一般堆满砂砾。” 孙安出去交代了,黄老四看向挂在旁边的舆图,又算了一下时间。 老九是了解老四的,笑道:“既然来了,那便打吧,早上十几二十日,无甚大碍。” “是如此。” 黄老四依旧望着舆图:“高句丽人误以为太阳国度战卒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撤兵,若是现在攻城,他们必会调集大量兵力驻守二王城,只是夺了这二王城,就要让太阳国度的战卒登船离开前往高句丽后方,怎么也要二十日,这便是说年关之前,朕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二王城。” “只要将城破了,加固东南两侧城防,守下来不成问题。” 黄老四再次陷入了思考之色,片刻后,不太确定的说道:“若是不守呢?” “不守?” “佯装失守,朕是我大昌天子,高句丽人必会穷追不舍…” 黄老四的手指再舆图上一滑:“撤回海岸,如何?” 陈言神情微动:“若是这般,高句丽大军必会分兵多处,追的越远,驰援后方越会耽搁更多的时日。” “到了那时…” 黄老四露出了阴险的笑容:“那便不是高句丽王庭腹背受敌了,而是高句丽南侧大军,至少三十万大军,腹背受敌!” “好计。” 陈言双眼发亮,连连点头:“入了冬,难以行军,追的越远,越是束手束脚,军令不通,等同与将高句丽大军切割成了…” 陈言目光扫过舆图上的南侧城池,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六队人马。” “到了那时,你与祝明远,分西南两侧,夺取其中二城,彻底截断了高句丽大军,守住这二城,那高句丽的三十万南路大军,便是朕的掌中玩物,任我大昌军伍拿捏。”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笑容都有些猥琐。 陈言学着楚擎的模样,竖起大拇指。 他就喜欢上战阵的黄老四,能动脑子,就这计策,可以说是公牛吃了万艾可,牛逼坏了。 孙安跑了回来:“陛下,斥候去了其他三城门,只是祝大人说,早在半日前就派了斥候,当时用了那千里目观望了片刻,如这南门一般皆是堆满了砂石,火药弩威力剧减,其他三门又在高处,投石机无法将火油桶投入城门之内。” 听到这个对昌军极为不利的消息,黄老四脸上没有任何异色,本身已经料到了。 “接下来要想的,便是如何破这二王城城门了。” 黄老四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攘王城的中军发兵吧,三日后,大举攻城。” 老太监应了一声,又跑出去了。 自从出了京,孙安比当初在宫里还累,一天天被使唤的和哈士奇似的,脚都停不下来。 陈言搓了搓手,有些兴奋:“先试试这二王城的成色再说,两个时辰后,左营攻城。” “慢着慢着。” 黄老四赶紧拦住了陈言:“怎么就攻城了,还未想出破城之法,如何攻。” “皇兄可知当初老十说要灭了东海七成世家时,是如何说的?” 老四一头雾水:“这怎么又扯上老十了。” “老十说,这东海的渔农出海前,并不知晓水中的鱼儿在哪里,可他们依旧天亮就出发,因为他们相信,一定会满载而归。” 黄老四哭笑不得:“之后呢?” “臣弟想说的是,朝堂也罢,战阵也好,很多时候,是选择了才有机会,相信了,便有所斩获。” 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那渔农为何不去山顶捕鱼呢?” 陈言:“…” “为何不去南关捕鱼呢?” 陈言:“…” “为何不去草原捕鱼呢?” 陈言憋了半天:“水往高处走,鱼往低处游。” 黄老四:“…” “哎呀,皇兄你怎地瞻前顾后,打便是了,不打一打,如何能想到破局之法。”陈言指着舆图继续说道:“光在这空想有个屁用,呆呆的望着舆图,哪里会想到破局之法,打过之后,方能知晓,你见过何人纸上谈兵便能破敌?” 黄老四:“姑父。” 陈言不吭声了,这话他认同。 黄老四将头盔摘了下来:“哪怕只是小试牛刀,那也是将士们用命去试,往日也就罢了,若是打二王城,定是苦战,血战,不知要折损我多少大昌好男儿,三思后行,定了计再攻城不迟。” 陈言笑了,挺直腰板,重重施了一礼。 这便是陈言当初铁了心跟着老四的缘故,百姓,军伍,在老四眼中都是无比的重要。 第1697章 投资战争 楚擎终于学会看舆图了。 望着墨鱼亲手绘制的舆图,终于搞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直以学渣自居的楚擎汗颜无比。 看懂舆图后他发现这和学霸学渣没有丝毫关系,完全是常识性问题。 “就是说陛下的意思是,三处发兵,如果能和新罗联军的话,就是从后方进入高句丽的国土?” “不错,后入。”大军哥分析道:“非但可以后入,前方也是可以。” 胡萝卜粗细的手指一指,大军哥继续说道:“从舆图上看,北关边军走旬阳道,也可从前入到高句丽。” “怎么入都行,高句丽为什么还这么猖狂?” 楚擎这个问题没人好回答,不好直说。 高句丽也好瀛岛也罢,包括百济,不怕大昌并不是说认为能打过大昌,甚至和地理位置都没多大关系了,就是单纯的认为大昌不敢打。 为什么不敢打? 因为大昌打不起。 世家林立,北侧凉戎虎视眈眈,右侧番人三天两头碰瓷儿,东海被瀛岛私掠船进犯的沿海区域都没人住了,舟师也被瀛贼收买了七七八八,内忧外患全占了,牵一发动全身,大昌一旦开战,闹不好就是四分五裂支离破碎,说的通俗点,那就是内部不团结,更经不起折腾。 没人吭声,楚擎如今也算是半个老江湖了,转瞬间便想明白了症结所在。 回头看向掌舵的墨鱼,楚擎问道:“还有几日的航程?” “三日。” 楚擎点了点头。 如今已经可以十成十的确定老四要攻略的可不是什么女王,更不是高句丽,对于老四这个成年人来说,根本不存在选择题,他全都要。 既然全要,身边又是一群悍将,精兵也有,怎么能不好好谋划一番。 “高句丽那边肯定是陛下统军,后入高句丽的太阳国度战卒,八成是太上皇他老人家,老九也在高句丽,这家伙人好最又甜,长的帅气又没钱,和新罗联盟的事应该是他负责。” 楚擎看向大家,笑呵呵的问道:“那就去帮老九,怎么样,和新罗一起削百济?” 小伙伴们没有异议,对所有人来说,不管是玩拳头的还是玩脑袋的,打谁都一样,能打就行。 “加速航行!” 楚擎豪气顿生,冲着墨鱼叫道:“快点快点再快点。” 墨鱼根本没搭理楚擎,早就满帆了,现在就是最快的速度,除非楚擎跳下去帮着推。 倒不是说大家不把楚擎当大统领或是天潢贵胄,而是这家伙自己都不拿自己当个人物。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楚擎管了,大军哥带着人继续研究舆图。 对于高句丽三国,说句实在话大家还真不了解。 俗话说的话,知己知彼,他好我也好,只能利用目前已的信息推演战况。 也是付家二少带的好头,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将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了,然后模拟战况以及会出现的意外因素,找出对自己有利的局势,最后再研究怎么促成这种有利的局势。 大家热烈的讨论起来,楚擎根本插不上嘴。 付永康分析了大半天,说出了最大的不利因素。 “补给,兵分三路,补给有一路会出岔子,陛下那一路大军,自有东海三道的补给船源源不断送去辎重,百济不用我等操心,唯有那个日头国度,得是靠他们自己了。” “大哥说的是。”付保卫附和道:“险棋,奇危无比,以战养战倒是可行,只是到了冬季本就难以行军,又是孤军深入,一旦被困,便会粮尽,战卒虽是勇武,却也需依靠仗炮,仗炮火药弹又无法就地取材…” 说到这里,付保卫看向楚擎,乐道:“陛下这是不将你娘的人马当人看啊。” 楚擎哭笑不得。 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是这样,那些战卒作战能力是很强悍,也擅长野战,问题是以战养战靠掠夺的话,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不说仗炮炮弹有数,就说拉这玩意也不适合打游击战啊,没了炮弹,没了粮食,又是冬季,就必须攻城了,攻了下来,还不能被围,被围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付家二少能考虑到,黄老四肯定也会考虑到,至于是怎么安排的就不知道了。 “补给。” 陶蔚然建议道:“半岛三国,地广人稀,若是能将其吞并,好处多多,有如此大的益处,不说举国,至少也要东海三道极力筹措粮草。” “这还怎么动员了。”楚擎猛翻白眼:“打瀛岛,加上老四打高句丽,能动员的都动员了,钱也花的差不多了,总不能强令吧。” 林骸不太确定的说道:“如今不少商贾汇聚与东海,若不然,再刮刮商贾?” 陶蔚然:“不好,商贾虽位卑,却将大量钱粮投于东海,对东海三道军民事关重大。” 仇宝玉点了点头:“商贾带着钱带着人,好心好意去的,哄着还来不及,可别坑人家了。” “靠。”楚擎算是服了:“陶蔚然给资本家说好话,是因为他陶家好几十家血汗工厂,你一个月不到两贯钱的穷逼也支持资本家,你脑子进水了?” 仇宝玉不知道什么是资本家,陶蔚然大致是理解的,哭笑不得:“我陶家的钱可不沾血汗。” “不行。”楚擎摇了摇头:“商贾能有多少油水可刮,要想多出一套补给线,辎重,补给船,还有人力,都得考虑得到,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楚擎揉了揉眉心,黄老四不拿老娘的手下当回事,他可不行,再者说了,三路大军,看似各打个的,实际上相互关联,哪一路失利都会影响大局。 “不管陛下是如何考虑的,补给肯定是越多越好,东海三道已经动员到了极限,可要是举全国之力的话,一下就和两个国家开战,刚打完凉戎和瀛贼,朝廷肯定又要叽叽歪歪.” 说到这里,楚擎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投资呢?” “投资?” “投资战争,让世家和商贾投资!” 陶蔚然面色大变:“不可,万万不可,虽不知大人具体是何意思,可军伍与刀兵之事,莫要与世家商贾牵扯进来。” 楚擎没吭声,因为陶蔚然没听懂他的意思。 第1698章 人间清醒 战争并非一朝一夕,打的越久,耗费的越多。 朝臣不愿轻启战端,因在他们眼中,耗费的是钱粮,是国力。 军伍抚恤。 刀剑甲胄。 粮饷军马。 所有的一切,所谓的国力,其实就是钱。 昌朝开朝以来,极少对外用兵,多是防守鲜少出关开战。 倒不是说昌军缺少血勇,而是并非人人都是楚文盛。 一支十万大军,所需粮草补给至少三万人护送,兵力越多,战线拉的越长,耗费的人力也就越多,历史上三十万大军的粮草由动用了五六十万人也不在少数。 楚文盛属于是个例中的个例,以战养战,多次出关说白了还是人数少的缘故。 如果让老楚指挥数十万大军,以战养战就是天方夜谭,所以他才将凉戎大军引到国内作战。 目前来看,黄老四手头的兵力有五万人,瀛岛这边八万人左右,也可以调动五万人过去,加上太阳国度战卒七万,也就是说一旦对高句丽和百济开战,初期就要投入十七万人。 十七万人肯定是远远不够的,东海三道舟师新卒肯定要投入到战场之上,至少要再动员十万人,加上三道折冲府兵力,差不多可以投入三十万人马。 三十万兵力,说少不少,但是说多吧,算不上。 这也就是有火药弩和猛火油,如果没有这两样神兵利器,黄老四绝对不会同时和两个国家开战。 前期兵力是够了,投入战场的兵力是够了,可这还没算上补给,又分为三路,补给更加困难,打到后期可能还是要走陆路。 “需要先提前将粮草准备出来,一旦到了冬季,粮草更难筹备。” 陶蔚然不解的说道:“陛下既能用兵,应是早已谋划好了钱粮之事。” “我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楚擎摇了摇头。 黄老四打的主意应该是瀛岛开采的那些银矿,用这些银矿当做军资。 这就难免涉及到了另外一些问题。 钱花在哪,花给谁。 第一个问题花在哪。 花在东海三道,就是让三道百姓将镰刀抡出火星子也凑不出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肯定要从其他道拉取粮草,这样的话成本就要高出很多,甚至是翻倍,翻几倍。 第二个问题花给谁,如果将钱交给朝廷,朝廷来筹措粮草的话,大量的钱财各种到手,很有可能被刮了一层又一层,十块钱能办的事,说不定得花十五,甚至是五十。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从古至今,要钱不要命的人大有人在。 “见到旗船或补给船后,让他们回到郭城后派快马给商部衙署捎口信,就说是我说的,京中世家与豪商,其他各道的世家与豪商,派代表来东海见我,有赚钱的法子。” 陶蔚然都记下来后,让人通知了旗手。 马上要到半岛了,总会见到补给船和哨船的。 楚擎则是回到了船舱里,苦思冥想了起来。 这种事他还真没办法和小伙伴们商量,只能自己思考。 要知道在后世,私人行为资助军队打仗的事情并不少见,但是在古代就未免有些太过骇人听闻,不是说没有,有,只是下场都不怎么好。 小伙伴们聪明归聪明,但是很多观点无法扭转。 就比如说楚擎现在和大家说,姑娘们都可以穿比基尼,穿比基尼无罪。 那小伙伴们能同意吗,肯定不能同意啊,得吞咽着口水流着哈喇子摇头说不同意,然后私下询问哪里有。 再一个是朝廷嘴硬,往火葬场里一扔,两千度高温烧仨小时,最后就剩下一张嘴完好无损了,和专家似的。 对很多文臣来说,颜面比命都重要。 国家打仗,让民间的商贾和世家凑钱,开玩笑呢,我们大昌朝的朝廷面子往哪搁,还做不做人了? 之前楚擎去边关,去东海,他那是讹,而且他是千骑营大统领,性质不同。 不过关于颠覆传统以及与别人对着干这种事,楚擎总是有着空前的热情与兴趣。 又开始写写画画了,还写了好多人名。 要是问楚擎大昌朝一共有多少个州府,他连蒙都没办法蒙。 可要是问他这个千骑营大统领,大昌朝谁家有钱,谁的钱的来路不太正经,那他可太熟了。 就这些狗大户,都在楚擎心里挂着号呢。 他在船舱里研究狗大户,小伙伴们则是在甲板上研究大户狗。 大户狗是百济,墨家沙盘、舆图、代表兵力的棋子,杂乱的堆在甲板上。 众人已经接连研究两日了,高句丽不用他们操心,黄老四的菜儿,楚擎大概率会征讨百济。 “不可单独出兵,与新罗兵甲同上战阵,还要留下一支偏师。” 大军哥望着舆图,提出了最为担忧的两件事:“新罗甲士不如百济,若是败,便是一溃千里,动摇军心,除此之外,还有这防范新罗甲士怀有二心。” 大家点头符合。 不知从何时起,大家都有了明确的分工。 就像战阵这种事,常规战阵,肯定是大军哥总结归纳的。 要是非常规战事,就得看付家二少的。 如果是计策之类的,尤其是那种比较下三滥阴损的,看廖老师。 还有一种情况,不是顺势,更不是逆境,而是绝境之局,这时候就要看大舅哥的,不用大舅哥出谋划策,带着他就行。 至于楚擎,楚擎也不是第一天出道了,而且经历过那么多战役,一般遇到像是…像是…反正就是…然后就,就,呵呵。 大家都发表了各自的看法,还是得占城,而且还是得占靠近海岸的城,方便补给。 混了今天,小伙伴们,包括舟师军伍,早已习惯了“独自”奋战。 像琉球岛番族,那是打出来的交情,一起打瀛贼,生死与共。 像湖女族人,那也是…也是打出来的交情,主要是舟师军伍被湖女族人天天揍。 众人热烈的讨论着,完善着计划,想着可能出现的意外,热火朝天。 远处,福三左手算盘,右手昌律。 碧华低声问道:“三哥,为何你不去与他们讨论呀?” 三哥头都不抬:“为何要讨论?” “可…可你打仗也厉害啊,在我心中,三哥是最厉害的。” 合上昌律,三哥微微一笑,没办法解释。 制定的再是周密有个屁用,少爷又不是不去。 “战船,战船!” 平静的海面上,传出了旗手的高呼声,原本还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水手们,如同紧绷的弹簧,跳起来后迅速跑到了战斗位置。 第1699章 碾 不是一艘,而是五艘。 三艘追两艘,被追的其中一艘还燃烧着火光。 船头吹响了号角,也惊动了船舱下的楚擎。 “追,全速前进!” 东海号太大了,无法隐藏,也无需隐藏,随着楚擎的一声令下,墨家子弟调整航向,奔向了那五艘战船。 不是昌朝战船,就是之前见到的新罗海船,大的二十米左右,小的十来米,就一层。 海上追击,三追二,这种场面在众人眼里,无异于小孩过家家。 悠扬沉闷的号角声响彻在天地之间,五艘船也终于发现了东海号。 “被追的是新罗战船?” 举着望远镜的楚擎不太确定:“追他们的,是高句丽,或是百济?” 都拿着望远镜,没有轻易下结论。 因为追的三艘船并没有明显的标志,但肯定是半岛三国的战船。 徐天辰已经说了,太上皇下的命令,见到新罗战船全部干沉,等于是栽赃百济,之前见到的新罗使者也误以为是百济下的手。 随着东海号这个庞然大物的全速航行,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五艘船上的人,停止了追击,也停止了逃跑,望着不断接近的庞然大物,上百人的脸上,满是茫然之色。 因为东海号没挂昌字旗,借助风力航行的船帆上,绘制的是一只巨大的老鹰,向往着自由,向往着纵横天地之间。 除了主帆外,大前帆、球帆、大后缘主帆,分别刻绘的是一只肥猫、一匹战马,以及一头仰天长啸的巨狼。 知道的这是目前昌朝最大的两艘战船之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动物园巡展。 一望无垠的海面上,出现了很搞笑的一幕。 只有东海号全速前进,而原本全速追击的三艘战船,停下了,逃跑的战船,也停下了。 问,郭小四正在打篮球,突然见到姚明带球冲撞了过来,会是什么反应? 首先用排除法,不可能是抢断,也不可能是盖帽。 那么排除了这两个答案后,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钻裆。 可钻裆也不现实,真正现实的是,呆若木鸡。 五艘船就是这个情况,直接吓傻了。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当实力差距太过悬殊后,人类的本能并不是逃跑,从生理学的角度上来讲,就是感觉器官获得信息刺激大脑的相应区域,同时分泌一种激素,和应激反应…总之用行话来说就是懵逼,十分懵逼。 现在这群海面上的弱鸡们,就是一种极为懵逼的状态。 东海后太过巨大,巨大的如同海上漂浮的一座巨山。 楚擎很喜欢这个结果。 昌朝就要这么干,昌朝不动,谁都不准动,昌朝动了,其他国家还是不能动,无论这些国家正在做什么。 “哈哈,东海号,天下无…” “敌”字没说完,楚擎回头破口大骂:“卧槽,减速,减速减速。” 墨鱼也想骂人了。 不是你说全速前进吗? 关于战船的航行速度,一般人都没有个准确的概念,就如同后世的航母,航行速度是一节多少一节多少,所谓一节,就是…就是一节更比六节强。 总之,战船不是汽车,一脚踩住刹车马上就能停下来,需要慢慢放帆减速。 但是现在东海号和那五艘儿戏一般的战船之间的距离,根本不够减速的。 船头上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样一个动作---闭眼。 没眼看,东海号直接碾过去了。 船上的众人甚至感受不到任何颠簸,连那五艘小破船船体破碎的声音都被淹没在了海浪之中。 战船出现的太过突兀,楚擎光说了个全速前进,墨鱼也早就被带歪了,所以领会错了意图,还以为就是这么直接压过去呢,调转航行的时候还特意“踩了一脚油门”。 廖文之回过头,无力的对水手们说道:“打捞活口吧。” 看看人家廖老师的用词,活口,一个字,专业。 墨鱼走了过来,很是不爽:“下一次,说清楚。” 楚擎猛翻白眼:“屁大个船还敢出来闯江湖,不压他们压谁。” 事到如今,只能死鸭子嘴硬了。 大家根本没当回事,通过望远镜已经看清楚了,根本就不是昌人,不是昌人的话,压了也就压了,开这么大个船出海,总得压点什么吧。 非昌人,没人权,打捞活口都不是用的绳,而是用的捞鱼网,一捞一大片。 楚擎伸着脖子看了过去,逗的哈哈大笑。 都钻网里往上捞呢,这群人居然还在那干架,站都站不起来,蹬腿就是一顿踹,都分不清楚谁是谁。 五艘船,一百来号人,全捞上来了。 刚到甲板上,这群人根本没在乎船上昌人的感受,撸起袖子就干。 当然,不是干昌人,而是活口干活口,那就和见到杀父仇人似的。 大家都看傻眼了,只有曹琥双眼中突然闪出一丝智慧的光芒。 “开盘啦开盘啦。”曹琥大呼小叫:“一赔二,快来押,新罗百济,一赔二!” 王天玉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是新罗人和百济人?” “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啊。” 曹琥没吭声。 废话,知道的话老子还不开盘呢,就是不知道才开,我说谁赢就谁赢。 昌佬们面面相觑,场面极度混乱,不能说像是盲流打架吧,至少也是流氓打架。 王天玉急坏了:“这么打,打不死人的哇。” 大家都好奇极了, 这多大仇多大恨啊,船被压碎了,身边站着上千号昌军军伍,浑身还湿漉漉的,捞上来就打? 看了一会的楚擎觉得没什么意思,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大军哥等人全部冲了出去。 场面,更加混乱了。 小伙伴们冲进去后,拳打脚踢,一拳一个一脚一拍,而且个人战斗风格也不同。 大军哥走的是刚猛的路数,一拳抡倒一个后,抓起这个倒霉催的两条腿就开始接着抡。 王天玉则是和个破佛似的,一边踹一边骂。 赵宝蛋如同鬼魅,出手如电,骨结击打胸口,挨一下半天喘不上来气。 温雅稍微正常点,各种大逼兜子。 好多人都没凑上手,在船上待的实在是太无聊了,都想活动活动筋骨,可惜大军哥的杀伤半径太大,怕被误伤。 三十秒后,一百多人全消停了,鼻青脸肿。 福三大喊一声:“*#&@¥” 一百来号人蹲在了地上。 福三:“*#¥&*(” 倒霉催们开始抱头,可怜巴巴的,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弩箭也将他们围了起来。 大家都看向了福三,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1700章 国玺 新罗一国之中枢,不言京,称“庭”,是为王庭。 王庭既代表着中都城,也代表着新罗朝廷。 中都王庭名义上权利最高者,为新罗王,也就是如今的荣德女王。 登基时间和黄老四差不多,出道两年半。 女王之下,为朝官,分别是伐餐、波珍餐、阿餐、伊尺餐、一吉餐、级伐餐、沙餐、奈麻八大官职,内部叫法,昌朝这边只是称之为大宰、次宰、小宰、大扶、次扶、小扶,大角、次角,没有小角,小角没漏出来。 先说宰,宰管官员、礼仪、营建等,放昌朝这边实际上就是吏、礼、工三部合一。 大宰管官员,算是吏部尚书,次宰管礼仪,礼部尚书,小宰管工程,工部尚书。 再说扶,实际上就是户部,大扶管钱粮、次扶管税、小扶管粮。 最后是角,角不管唱跳,只管兵,是两个单独的系统,大角是管王庭五卫,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五卫,类似于秦罡这个柱国将军管京中八大营。 次角就是兵部尚书了,管新罗所有的兵,但是身份地位实际上不如大角的。 宰、扶、角,行政、钱粮、兵,三大系统,缺了谁都不行,相互配合,又相互掣肘,上面是个王。 如果这个王够狠,小弟够多,钱多,男朋友多,就是相互配合相互掣肘。 可要是这个王现在不但是个女的,还刚登基,根基未稳,三大系统就开始相互争权夺利了。 人性的恶,其实只体现在一个方面,那就是贪! 大昌朝攻打高句丽,百济逼迫新罗一起合作联盟,加上女王刚登基,新罗国内很多贵族心怀不轨,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应该如何做? 教科书式的回答,团结,凝聚一心,戮力同心。 实际上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贪! 大厦若是将倾,谁管洪水滔天,顾好自己,有钱搂钱,有人招人,有权争权。 这就是如今新罗国内部的局势,而这个贪字有了三个化身,既是宰、扶、角,也是三大贵族,梁、张、文。 在新罗那边不叫世家,叫贵族,不是权贵阶层,就是贵族。 三大贵族并不是对应三大系统,而是在三大系统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在你那安插点人,你在我这收买个二五仔。 荣德女王姓文,文家掌的是“角”,也就是兵权,老国王在位的时候,没人敢造次,因为脾气比较爆,一急眼就抠人眼珠子,文家人也是团结一心。 结果老国王突然就挂了,指定继承人就是荣德女王,而不是文家男嗣们。 要知道立太子至少得遵循三个前提条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这是立嫡和立长,要么就是立贤。 三个条件,立嫡、立长或立贤,至少得占一样。 荣德女王呢,不是占了一样,她是一样都没占。 这一下,文家很多人不乐意了,怀疑事有蹊跷,又拿荣德女王她老妈的身份说事,大致就是不纯的意思。 掌兵权的文家人一不乐意,成了一盘散沙,梁、张两大贵族则有了可乘之机,新罗王庭,彻底乱了套了。 大昌、高句丽、百济三国还未如何,最后方的新罗却先自乱了阵脚。 三大贵族的斗争已经打在了明面上,朝堂攻讦算不得什么,拳脚相向是常态,刺客刺杀更是屡见不鲜。 文家虽是各怀鬼胎,却掌着兵马,尤其是王庭的五卫。 可这五卫名义上效忠的是荣德女王,实际上荣德女王现在就是光杆司令了,要不然也不可能求助昌朝。 五艘船,三个追,两个跑,两个跑的,就是女王的人,追的,是文家的人。 当三哥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形印章交给楚擎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过去,望着这葫芦形印章,面色极为复杂。 三艘船追的不是人,而是这个印章,荣德女王要交给大昌朝朝廷的印章,九个字,文启治地,御才谦民,最下面是一个大大的“授”字。 葫芦印章,行话叫做国玺,在新罗,谁拿这玩意谁就是国王,和认证了的意思差不多。 陶蔚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新罗女王,好深的城府!” 楚擎翻了个白眼,要不知道陶若琳、碧华、绿珠、陶琪等人在旁边,他都想吐吐槽。 这哪是城府不城府的事,这就是失去理智了。 就和家庭妇女跟自家老爷们吵架一样,一急眼给房产证撕了,老娘不过啦,都别过了,房子也别要了! 林骸吧唧吧唧嘴:“这娘们可真狠。” 廖文之摇了摇头。 不是狠不狠的事,而是不可小觑。 国玺代表着正统,就和买奢饰品似的,钱交了,包也到手了,但是得有小票啊,没小票,说不清楚。 荣德女王厉害就厉害在这,国玺给昌人。 值得注意的是,是给昌朝朝廷,而不是给在高句丽的昌朝皇帝。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大昌朝的扛把子是天子,朝廷是天子统管的机构,现在坐馆是太子,既然如此,为什么舍近求远,不让人走陆路将国玺给黄老四送去? 答案并非显而易见,极为耐人寻味。 天子御驾亲征,并不在京中,大昌国事,太子打理。 表面上看是这么一回事,可实际上呢,实际上新罗也派使者寻过黄老四,但是一直没准确的答复。 这是其一,其二是态度模棱两可的黄老四,手下也没多余的兵力派到百济去。 总而言之,就是综合考虑了很多情况。 如果黄老四不愿意帮新罗,大昌朝的朝廷会帮。 如果黄老四挂了,还是太子说了算。 最主要的是新罗人应该也不知道黄老四和昌喻的情况,皇位嘛,权利嘛,哪有嫌烧手的,说不定太子这一监国,就不想把权利交还回去呢。 可能还有其他很多原因,这就无从得知了。 说完了国玺给朝廷而非给天子,再说为什么给国玺。 一句话,赶鸭子上架。 这是国玺,不是说我寻思这玩意没啥用我就让他给我嘎了,而是代表正统的国玺。 结果呢,国玺跑到昌人手里了,这就是个很微妙的事。 就说吧,昌人要这玩意干啥,朝臣肯定是不能要了,谁要谁死,朝臣不能要,就得给皇室,皇室成员还得是天子,最次最次也是太子拿着。 拿着,不能把玩,这是人家新罗的,得送回去吧。 那么问题来了,交还给谁? 表面上看,给谁都行,选择权在昌人手里,实际上,昌人根本没选择权。 能给的,就是新罗国三大贵族,梁、张、文。 给梁家和张家,朝廷得被骂死,因为这两家根本不是王室。 文家是王室,可以给文家。 问题又出现了,给文家哪个? 给别的文家人吧,人家不是女王,更不是男王。 可物归原主给荣德女王吧,这娘们啥也不是,要钱没钱,要兵没兵,空有一个女王头衔。 最重要的是,给了荣德女王,就等于是承认了荣德女王的合法地位。 昌朝承不承认谁是新罗老大,重要吗? 不承认,就不重要。 新罗管大昌叫上国,但实际上并不是附属国,从来也没干涉过新罗的内政。 可要是承认,那就重要了。 你承认人家是女王,那么好,现在你承认的女王被干了,被干的都干不下去了,就说救不救吧? 救了,就和除了女王意外所有势力成为了敌人。 不救,国玺给别人,那就是昌朝不够“礼”,不讲江湖规矩。 以楚擎的目光来看,这就不是个什么事,爱给谁给谁,卖钱都行。 可对楚擎意外所有人来说,必须给女王。 因为女王再不行,那也是合法继承人,合法的女王,如果昌人不尊重女王这个身份,等同于不尊重皇室和王室,更不尊重正统和礼法,甚至可以上升到不尊重自己国家天子的地步,这就是一个不记载在律法之中的规矩,最大的规矩! 这才是廖文之等人面色莫名的缘故。 算不上祸水东引,虽是逼迫昌朝去救这个女王,可也表明了态度,国玺都能给你们,一旦救了我,你想怎样人家就怎样嘛,来嘛来嘛。 第1701章 太上皇至 “分开关押,谁再叫唤,往死里揍。” 楚擎也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对林骸又交代了一句:“不叫唤的也往死里揍,拷问情报,任何情报。” 林骸嗯了一声,回去找家伙事了,三哥也得跟着去,只有他和陶蔚然懂半岛语言,陶蔚然算是刚入门,还做不到无障碍沟通。 “这叫什么事啊。” 楚擎挠着后脑勺:“这新罗女王,不简单。” 未谋面,已是印象极深,就国玺这一手玩的,看似“疯癫”,实则相当的高端了。 代表着一国之权利,即便是楚擎也不敢再造次,望着手掌中的葫芦形国玺:“找个盒子,仔细的装…” “锅洗锅洗…” 唰的一下,国玺没了。 青阳一边跑一边往天上抛着国玺,快乐的如同一个一百一十斤的欠揍孩子。 陶蔚然建议道:“尽快交于陛下吧,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令人送回京中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楚擎点了点头,知晓轻重。 他不了解女王的深浅,但是了解朝臣的死出。 得一国之国玺,这可比什么国书实在多了,朝臣如何能喜不自胜。 对他们来说,这便是上国,大昌便成了宗主国,名垂青史,颜面有光,肯定会齐齐上书要昌喻出兵驰援女王。 这也是让楚擎最为无奈的地方。 军伍总是会死,因为有太多会死的理由了,其中就包括大人物所谓的“颜面”,为了颜面,他们可以一句话,一个举动,无数军伍跑到异国他乡征战,赴死,无数军伍的亲族,以泪洗面。 可那些大人物们,不说这是他们的颜面,而是国朝的颜面,国朝的尊严,为了国朝的尊严,军伍赴死,有错吗? 是的,没错,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望着海上漂浮的舢板,楚擎眼睛眯了起来,对这位新罗女王的印象,已是差到了极点。 因为了解,因为利用。 了解昌朝朝廷是如何思考,如何行事的,所以才会利用昌朝。 船头上,楚擎陷入了思考之中。 玩弄权术的人,他见过,但是像新罗女王这么疯癫的人,第一次见。 这已经不单单是城府的事了,换了昌朝,换了任何一个国王或是皇帝,哪怕是被逼死,也绝对不会交出国玺,对古人来说,这种东西比命都重要。 可新罗女王还是交出来了,无比笃定昌朝会还回去,还会还到她手中。 看似是豪赌,实则稳赢,非但稳赢,还将明明处于主动并且有选择权的昌朝,变成了被动,变成了没有选择权。 小伙伴们又议论了起来,计划还是得改,如果女王是这个态度的话,新罗国内局势如此之乱,之前商量的很多计划细节都没用了。 三哥正好要走下船舱,回头冲着碧华微微一笑:“看,这便是三哥我为何不与其他人讨论的缘故。” 碧华蒙蒙的,没懂。 三哥也不解释,和林骸勾肩搭背的走进了船舱。 不知何时,廖文之也来到了船头,站在了楚擎身旁。 “新罗女王此人,不容小觑,日后若是见了,不可轻视。” 肖轶也走了过来,乐呵呵的说道:“男尊女卑,女人如今这地位卑下,谁能想到,不止高句丽出了个女王,新罗也是如此。” “胡说八道,叫你多读书,你偏偏学你表叔。”廖文之胡子一抖:“男尊女卑之意,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女子应顺天应道,卑微谦卑,如大地一般谦卑、宽容、贤惠、无私,男子便是天尊,如天空一般高大,挺拔,自强不息,这才是男尊女卑质疑。” 肖轶一脸懵逼:“原来是这个意思?” 楚擎没好气的骂道:“那你以为是什么意思,整天不学无术。” 肖轶:“表叔儿之前以为什么意思,我就以为是什么意思。” 楚擎:“…” 没装明白,楚擎的确对男尊女卑有误解,不过用这个词来形容封建社会中的男女地位,也大差不差。 楚擎第n次对廖老师竖起了大拇指。 这就是多读书的好处,成天和个键盘侠似的抓着就喷,都词不达意了,只会遭人耻笑。 “以后多读书。”楚擎乐呵呵的说道:“不读书,连形容女王的词儿都想不出来。” 肖轶双眼一亮:“那就是这女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楚擎没敢吭声,果不其然,廖文之后退一步,左横移一步,然后一个逼兜子呼在了肖轶的后脑勺上。 “你他娘的给老夫解释解释,此话是何意。” 揉着后脑勺的肖轶很是懵逼:“小人与女人不是好东西啊。” “放屁!”廖文之呵斥道:“孔圣劝诫卫灵公,需防范身旁姬妾与小人,孔圣见了卫灵公与其宠妾南子之后,有感而发,君王,以百姓为重,以国为重,受宠姬妾持宠而娇干涉国政,大不可取,唯女子之意,非天下女子,而是君王姬妾,过去亲近,姬妾便如小人一般没了分寸,可若是疏远,又心生怨恨,唯女子,非是一之意,与之乎者也等同,不过是个语气词罢了。” 肖轶二话不说,赶紧拱手道谢,连称受教。 楚擎也是满面后怕。 还好他从来没这么说过陶若琳或者任何女人,这要是说了,不是笑话不笑话的意思,而是要杀头。 孔圣是用这句话劝谏君王的,自己也说这样的话,那等于什么,等于自己也是君王啊? “怪不得读书人花活那么多,动动嘴就让人尸首分家。” 楚擎这一次是真的感慨万千了,还是得读书,多读书,要不然说话都容易死。 “老夫不是来教授你二人学问的。”廖文之满面不耐烦的说道:“这女王,心计极深,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莫要到了日后吃了大亏。” “日后再说日后的,先见陛下吧。” 话音刚落,旗杆上的王天玉喊了起来:“战船,战船,三艘战船!” 掌舵的墨鱼回头也是回了头,大喊道:“压过去啊,还是停过去,说清楚了。” 王天玉:“咱昌朝的船,龙旗。” 楚擎面色大变:“几个爪子?” “三个…” “三个?”楚擎一脸的懵逼,啥龙啊就仨爪儿,小神龙啊? 王天玉:“四个,五个,六个…” 楚擎破口大骂:“你特么数完了再说。” 仇宝玉也骂上了:“朱红色的你还数个屁,是太上皇的战船!” “这船看着有些眼熟呢?”墨鱼举着望远镜。 “废话。”楚擎算是服了:“墨家复仇号。” 墨鱼:“还没碎呢?” 楚擎:‘…’ 第1702章 老四的棋 就是墨家复仇号,不过现在改名为中州雄号了,成了太上皇的专用座舟。 也是楚擎起了个不好的头,按理来说战船不应该随便改名字,和战旗一样。 楚擎举着千里目的时候,正好光着膀子蹲在旗杆上的太上皇也望着他。 太上皇乐了,呲着大牙花子就开始招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王天玉也举着千里目,不太确定:“那老货便是太上皇的哇?” 墨鱼一脚踹在了王天玉的屁股上。 不怪王天玉懵,没见过太上皇的,都觉得这老登和“皇”字不沾边。 这都秋季了,海风呼呼的刮,再看太上皇,光个膀子就穿个裹裤。 穿裹裤也就算了,主要是后面一群各种型号的姑娘,看服侍根本不是汉人,八成是半岛女子。 太上皇还是那么童心未泯,就是喜欢年轻的,岁数都不大。 这也就罢了,主要是太上皇通过望远镜看到楚擎后,那就和姥爷去幼儿园接小朋友似的,一边挥手一边又蹦又跳。 太上皇也是皇,这和大家印象中的“皇”,根本就不沾边儿。 墨家复仇号后面跟的是两艘瀚海号,都是墨家出品的海上巨无霸,比墨家复仇号还要大上几分,充当着护卫舰的职责,换了从前,那得是府帅的座舟。 四船终于接近了,让陈定澜等人更懵的是,太上皇竟然跳到了小舟上。 还是那句话,太上皇也是皇,按道理,按规矩,不管是按什么,得是大家乘坐小舟上墨家复仇号叩见太上皇,而不是这老东西火急火燎的跑楚擎这边来。 大家赶紧收拾,该套衣服的套衣服,该卸甲解剑的卸甲解剑的,也不由的看向了苦笑的昌贤,认为应该是爷爷想孙子了。 太上皇登船了,人刚翻进来,笑声先震的大家脑瓜子嗡嗡的。 “霍霍哈哈哇咔咔,庆儿可是思念舅舅啦。” 都六十多岁的太上皇身手那叫一个矫健,翻身到了船上,还赤着脚,如履平地,连跑带颠地冲了过来。 楚擎这还准备施礼呢,一把给太上皇搂在了怀中,然后…然后又是霍霍哈哈哇咔咔。 这一抱,楚擎都觉得自己的肋骨咯咯作响。 楚擎费了半天劲才挣脱开来,刚要再次施个礼,太上皇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霍霍哈哈哇咔咔,自家人,莫要如此见外。” “皇爷爷…” 昌贤略微尴尬的唤了一声。 他在旁边站半天了,昌敖愣是没看到他。 “贤儿也来啦。” “贤儿给皇爷爷问安。” 昌贤也张开了双臂,准备接受抱抱以及举高高。 太上皇很不爽的说道:“将士皆在此,怎如此不知礼数。” 昌贤一脸的懵逼,反应半天后才恭恭敬敬的问了个安。 “皇爷爷…” 青阳飞跑了过来,献宝似的:“给您看个好东西。” “霍霍哈哈哇咔咔。” 太上皇一把就给青阳举高高了,眉眼全是笑意:“青阳便是天下间最珍贵的。” “人家是大姑娘啦。” 肖轶张了张嘴,皇爷爷这仨字楞是没张开口,因为太上皇根本没看他。 昌贤乐了,心里平衡了。 青阳霞飞双颊,挣脱了半天才跳到甲板上,撅着嘴将葫芦形状的新罗国国玺递了上去。 太上皇起初不以为意,结果翻面这一看,面色大变,望着国玺下面那九个字,凝望着,两条花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 足足看了半天,太上皇面色莫名的抬起了头。 “谁识字?” 楚擎:“…” 不是太上皇不识字,是那九个字里面五个字都是新罗文,也就三哥认识了。 “新罗国的国玺。” 楚擎三言两语将情况说明了一下,太上皇听过之后,面色阴晴不定,又是沉默了足足半晌,这才开了口。 “介娘们,不是嘛好鸟啊。” 挥了挥手,让小伙伴们都免礼了,太上皇又将国玺抛给了楚擎。 楚擎接住后,哭笑不得:“您给我干什么,还是放您那吧。” “朕要这东西有何用,既是庆儿所获,保管着便是。” 说完后,太上皇好奇道:“庆儿怎地又出京了?” “去了趟瀛岛。” “瀛岛?”太上皇不解的问道:“瀛岛战事受阻?” “倒不是,就是带着将士们去了一趟富士山。”楚擎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在瀛岛那边叫做圣山,看看风景。” 太上皇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思无比细腻,见到楚擎不愿多说也就没深问,套好了衣服后,目光扫过周围的小伙伴们。 见到了阿轶,太上皇笑道:“朕离京前,老三对朕说,这吴王府一门,你这孩子最是出类拔萃,待你回了京,怎地也要封个郡王,若是回了封地,便要你做这吴王府的世子,为何也跟着楚擎离了京?” 太上皇面前肖轶可不敢造次,恭敬的说道:“臣是军伍,一日军伍,一生军伍,无战事,便为大昌戍守国土,有了战事,便为大昌东征西讨。” “好,说的好,这才是我昌家的种。” 又看向了其他几人,太上皇微笑道:“人才济济,庆儿手下可谓是人才济济啊,难怪能为老四治民生,守四方,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老四之福,也是庆儿之福。” 太上皇的目光又落在了碧华身上,哈哈大笑道:“陶家小女,当朕眼拙不成。” 躲在碧华身后的陶若琳走了出来,笑吟吟的。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太上皇一副老怀大慰的模样:“你与庆儿,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谢陛下。” “朕心中爽利,命人备些酒食,莫要吃鱼,散去吧,朕与庆儿还有些话要详谈。” 众人再次施礼,弯腰后退了几步,这才散去。 让周围随从也散了去,太上皇带着楚擎来到了船头,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颇为感慨。 “那战阵上不二的猛将盛兆军,墨家钜子墨鱼,三道隐门传功长老与少门主,还有你那护院福三,舟师府帅陈定澜麾下最为善战的将军们,更莫说还有那机变无双的陶瑸之女…” 太上皇又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肩膀上:“你不造反,都他娘的屈才了。” 楚擎:“…” 太上皇哈哈大笑:“怎地不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想造反的人才诚惶诚恐,我惶恐什么。” “霍霍哈哈哇咔咔。” 太上皇又是大笑出声:“在老四那受的气损的寿,在庆儿这,朕又找回来了,见着你,朕便开心的很。” 楚擎哭笑不得:“陛下又惹您生气啦?” “这狗日的哪一日不惹朕,不说这个了,老四要下一盘大棋,你可知内情?” “一知半解吧,您给讲讲。” 第1703章 大畜甥 彻底实锤,和大家猜测的基本一致,太阳国度战卒撤军之事是老四故意放出来的谣言。 只不过有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大家倒是没想到,那就是关于驰援新罗之事。 老四蔫儿坏,不止是要干高句丽和百济,连新罗他也想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真心实意的帮新罗,只不过是让新罗牵制百济罢了,一边打高句丽,一边等着渔翁得利。 派兵肯定是要派兵的,帮新罗也是要帮,只不过是初期会帮。 大致意思就是初期带着新罗往死里削百济,让百济和新罗之间有了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到了那时,大昌军伍就可以消极怠工了彻底摆烂了,百济与新罗之间就算想议和也没的议。 对老四来说,新罗与高句丽和百济,都是异族,他不是不想让新罗一家独大,而是不想在这片半岛上留下任何一个国家,连臣服的国家都不行。 “一个不留?”楚擎听的直吸凉气:“陛下这也太…太…太那个什么了吧。” 太上皇似笑非笑:“太什么,太出尔反尔,还是翻脸不认人?” “都有,就是觉得有点不讲江湖规矩。” “规矩?” 太上皇难得的面露正色,摇了摇头说道:“老四这混账说,他若是讲规矩,那待太子继位时,便要按别人的规矩来办,骂名,他背着就是了,出尔反尔又如何,倘若这世间事事都讲规矩,哪里来的那么多纷争,高句丽、百济、新罗,与我大昌陆路相通,谁可作保说十年后,百年后,三国不会成为我大昌边患,即便是最为弱小的新罗,昨日弱小,今日弱小,那明日又是如何,想那凉戎数百年前,不过是群骑着马在草原上浪荡的牧民罢了,可开朝至今,他们又残害了多少我大昌子民。” 楚擎点了点头,不需要违背良心,打心眼里赞同。 这也是他佩服老四的地方,说不要脸,那是一点都不剩下,能剩下一点脸都不是他黄老四。 事实上在隋唐时期,三国都有了或多或少的威胁,即便是看着最老实的新罗也有着霸占东北部的野心,千百年来,仗也没少打,只不过是换了国家名字罢了。 “还有那新罗女王更非是善男信女,国玺交于我大昌,此等心计更是非常人所比,所作所为无非借力二字,今日对我大昌委曲求全,他日根基稳固,新罗又是一家独大,难免成为祸患。” “您说的在理。”楚擎举双手双脚表示赞同:“别的我倒是不懂,没您看的那么深,只是要外甥我来说的话,这就是个既疯狂又城府极深的女人。” 太上皇双眼一亮,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呵呵的说道:“天意,看来是天意如此啊,既庆儿来了,那便替朕将这差事办了吧。” “差事?” “与新罗结盟一事。” “您这是要去找新罗结盟?” “不错,原本这差事应是承言那混账东西去办的,定下朕率领福灵麾下袭高句丽腹地,不过考虑再三,老九毕是我大昌朝的齐王,真若是去了未免抬举了新罗。” 楚擎哑然失笑:“您是太上皇,还不如个王爷?” “在庆儿你眼里,我是太上皇,是老四与老九的爹,可是在天下人眼里…” 顿了顿,太上皇自嘲一笑:“朕不过是个被老四逼的退位的老废物罢了。” “那是您想要贪图享乐逍遥快活,怪得了谁。” 毫无意外,昌敖又开始哇哇咔咔了。 要是楚擎说什么为了天下人如何如何的,太上皇还不吃这一套呢,因为要说是为了天下人,那不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然后将皇位给老四了吗。 可要是说为了逍遥快活才主动退位,看似是挺不负责任的,实际上爽的一批,男人嘛,就喜欢吹,就喜欢装。 拍了拍楚擎的大腿,太上皇正色道:“你这孩子的名号,便是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之中,也是赫赫威风,更难得的是,世人皆知你这孩子行事乖张,这差事,你再是适合不过了。” “我?”指了指自己,楚擎连连摇头:“您别开玩笑了,我哪会干这个啊,带兵打仗都磕磕绊绊的,全靠兄弟们出谋划策。” “此言差矣,你接连数次血洗了鸿胪寺,将鸿胪寺的差事夺了过来,朕知晓后,连睡…连干三大碗,心里爽快,就如在京中便好,随性而为,往死里坑新罗就成。” 看看太上皇这词用的,血洗都出来了。 楚擎思考了几秒钟,大致上听明白了。 去新罗,最适合的人是陈言,可陈言又是最不适合的。 因为这家伙是齐王,真正的从龙之臣,当初黄老四还是皇子时,陈言就是左膀右臂,现在获封齐王身份极为尊崇,仅次于太子,可以说是比之昌贤这个皇子还要强上几分。 真要是代表大昌的话,反而抬举了新罗,再让新罗以为大昌朝还挺重视他们的。 太上皇就不一样了,世人眼中,这就是个老废物,都被逼退位了,代表大昌去,都和流放差不多了,再一个有点过犹不及。 陈言呢,身份太高贵了。 太上皇呢,又太拉胯了。 那么楚擎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你说昌朝重视新罗吧,楚擎这家伙的名声天下皆知,说翻脸就翻脸,和峨眉山猴子似的。 你说昌朝不重视新罗吧,楚擎在昌朝的地位天下皆知,说翻脸就翻脸,和猴子生活在峨眉山里似的。 关键就在于楚擎这个“为人处世”四个字上,弹性太强了。 他可以上一秒很开心,说帮高句丽,以他的身份,一句话,调来几万乃至十几万军伍都是正常。 他又可以这一秒说很闹心,说不帮了,以他的德行,一句话,几万乃至十几万大军,说走就走,谁拦揍谁。 他甚至可以下一秒,突然说看百济很顺眼,然后帮着百济揍新罗! 这就是楚擎的国际名声,可操作性太强了。 “成。”楚擎微微一笑:“省的折腾您了,那外甥我就去一趟,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只是…” 太上皇脸上闪过一丝忧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您直说,咱爷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上皇哑然失笑:“日后八成要对新罗翻脸,老四担了这骂名倒是无谓,只是你也跟着…” 这次轮到楚擎哇哇咔咔了。 太上皇却没笑,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楚擎的名声,可当长辈的,哪希望自家孩子总是背着骂名呢。 “也好,反正你是京中活畜生,世人骂就骂了,可在我昌敖眼中,庆儿就是我昌敖的大畜甥。” 楚擎:“大外甥。” “对对,大外甥。” 第1704章 新罗大宰 太上皇又和楚擎详细说了一下半岛上的形势,一旦对高句丽用兵,便是牵一发动全身,要么不动,要动就使劲动,一次性解决根本问题,榨干三国。 昌家人都是如此,想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 也不能说是昌家人吧,人人都是如此。 现在时间点卡的很好,黄老四已经开始集结兵力,说不定都已经打上二王城了,百济会闻风而动,最好是马上去新罗那边挑拨挑拨,直接让新罗和百济开战。 至于怎么干,太上皇没交代太多,他那路数不适合楚擎,再一个是他相信楚擎能把事干好,去了之后让楚擎随机应变。 国玺都交出来了,看的出来新罗女王很急。 也不再耽误了,调转航向直奔三道西侧也就是新罗的新罗港。 加上墨家复仇号,一共三艘船,太上皇不可能游回去,还是得坐船回去,剩下两艘瀚海号交给了楚擎,加上东海号,三艘船,正好一万军伍。 聊了天,吃了饭,分析了形势,喝了点酒,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楚擎安全至上后,太上皇带着随从上了小舟,走的时候还是毫无威仪的挥着手。 楚擎举着望远镜,直到太上皇回到了墨家复仇号上后,这才回下了令。 “兄弟们,启程新罗,攻略女王!” 本就无拘无束的小伙伴们,这一看太上皇走了,本性也就回归了。 该骂娘骂娘,该吹牛b吹牛b,该赌博的赌博,反正都是没正事的,除了驾船的墨鱼。 风帆扬起,东海号再次启航。 墨家复仇号上,太上皇也放下了千里目,微微叹了口气,呢喃出声。 “若是朕的子孙,皆如恪儿、佑儿、言儿、庆儿一般,何愁我大昌不昌。” 不得不说,或许这就是世家豪门多生孩子的缘故,一下十几个几十个,哪怕是运气再差也不可能把号全都练废。 楚擎并不知道自己知道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哼着小曲又去钓鱼了。 一万小弟,都是精锐,三艘船,行进新罗港。 船上的日子本应是无聊的,无聊的久了,就找到了有趣的事。 更不要说还有个青阳满船跑,哪都有她。 曹琥开盘,谁赢了,她就抢谁的钱。 温雅教白彪读书,她就拾掇温雅棍棒底下出孝子。 贺季真日夜不安,她就装刺客吓唬人家。 风道人练剑,她就起哄架秧子让赵宝蛋单挑盛兆军、碧华、肖轶三大高手。 林骸磕磕巴巴的给一个京中的姑娘写信,青阳就在旁边出主意。 大体意思就是,温雅被青阳挑拨的给白彪一顿揍,白彪有气没地方撒,陪着青阳装刺客吓唬贺季真,贺季真为了静心,让风道人陪他练剑,风道人一练,青阳就阴阳怪气的说他打不过大军哥三人,四个人一打起来,青阳就让曹琥开盘,曹琥一开盘,赢了钱就都被青阳抢跑了,然后青阳把钱给林骸,让林骸用钱砸京中那个姑娘。 看似林骸是最大赢家,实则欠了青阳一个人情,然后被青阳一拾掇,只能陪着白彪读书,或者说是捣乱,一捣乱,白彪又挨揍,然后…青阳又开始无限循环在船上卡bug。 反正哪里都有青阳,不止一艘船上疯跑,另外两艘船也被她折腾的够呛。 值得一提的是陶少章,大舅哥现在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一天到晚说不上两句话,瘦了不少,整天对着一块丝帕发呆。 海上航行的日子,就在一声声老楞老楞哪里跑的呼声中过去了,不知不觉间,已是来到了新罗海域,距离到达新罗港,不足半日。 楚擎下令贴着海岸航行,放慢速度,大大的昌字旗竖起,路过一些渔村,更是要放上两声炮,深怕新罗人不知昌人来了似的。 廖文之奋笔疾书,正在现写国书,不是以黄老四的名义,以太子昌贤。 孤闻新王安民,甚嘉,昌以新罗约为友邦,世代安好,如高句丽触我昌威… 楚擎看的不是很懂,不过大致意思还是明白的。 听说小姐姐你登基了,咱关系一直不错,前段时间高句丽和昌朝装大哥,我爹现在去削他了,听说百济嘚嘚瑟瑟的准备帮高句丽,你们新罗离的也挺近,划出个道道吧,你到底几个意思,帮高句丽,还是帮我大昌,或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之所以写这个国书,很正式的国书,就是为了让新罗女王表态,代表新罗国表态。 如果没有这个正式的文书,新罗女王空口白牙说的再多都没用。 不过也分人,要是黄老四这个性格的话,别说写国书,写欠条他都不认。 眼看着还有两个多时辰不到三个时辰就要到新罗港了,楚擎再次下令,三艘船停止行进,探马上了小舟,带着国书前往新罗王庭,先将国书送过去。 新罗港距离王庭都城并不远,半日就能到达。 别管楚擎出道混了多少年,有些事情是在骨子里了的,改不了,比较从心。 一万人看着多,去掉守船的,最多六七千人,带着六七千人跑到别人国家,万一人家翻脸呢,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楚擎没打算去王庭,自己的船牛b,那就靠着海来,背靠着船,安全系数也高。 “新罗港是文家的地盘,从新罗港到王庭都城,中间的城池,都是文家说了算。” 船上还有很多之前抓到的文家人,林骸被青阳挖坑之前没闲着,将所有能问出来的事情都问了出来,三哥进行无障碍翻译。 大家也对新罗内部有着一个更加明确的认识,楚擎摸着下巴的胡子茬:“教化,教化啊,果然是被教的化化的,这要是我的话,直接弄死女王自己上位得了,文家人倒好,还想着占着大义占着名分,费那事干什么。” 旁边的廖文之不敢苟同,却也没说什么,知道和楚擎就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与教化一点关系都没有,文家人内部也是派系众多,都想上位,要是除了女王之外的文家人团结一心的话,也没有其他贵族虎视眈眈,他们早就给女王废了。 正是因为如此,这位新罗女王才有喘息之机,就是不知能喘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了入夜,新罗女王的使者没过来,另一个新罗国了不起的人物来了,从海岸坐着船,快靠近后又乘坐着小舟,通报后来到了东海号,六十多岁的人了,见到楚擎后纳头便拜。 “老朽梁菠,见过上国千骑营大统领。”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刚刚通报,只是说三大贵族中的梁家人想要见楚擎一面,谁知来的是个老头,而且还是梁菠。 梁菠,六十五岁,黄土埋到眉毛的人,看着极为瘦弱,可在新罗国,谁也不敢小觑,因为这老头是新罗大宰,换了昌朝就是吏部尚书一级的人物,名义上,管着新罗国所有官员升迁以及考核。 除此之外,梁菠又被称之为新罗雄辩第一人,据传言说,很多次朝争,不少新罗达官贵人被他喷的都上吊自尽了。 廖文之不是很相信,他想见识见识。 第1705章 棋逢敌手 淡黄色的长袍,蓬松的头发,也不知梁菠是基因问题还是血统问题,长的和凉人似的。 楚擎赶紧走上前将老头扶了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梁菠竟然亲自来了,而且见了就拜,这姿态谦卑的,和见到欠了他几百万贯的老赖似的。 “梁大人竟然亲自赶了过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可以这么说,就算是南宫玺,楚擎都不带这么客气的,可这位梁菠,他必须客气。 周围的小伙伴们没有投去任何异样的眼光。 楚擎坑别人之前对谁都挺客气,官儿越大的越客气,不分国家。 梁菠的随从都在小舟上,就他一个人上船的,随从也没多少,六个人,看穿着像是护院。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梁菠大半夜来,相信刚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又没带什么人,亲自上船又不像是代表新罗国。 一老一少如同相识多年的忘年交一番,双方落座,都是笑意不减。 “闻名不如一见,见面更盛闻名。” 明明那么大岁数了,梁菠和见到偶像似的夸赞不停:“楚大统领赴边关,抗凉戎,有勇有谋举世无双。” 楚擎笑的和花儿似的:“梁大人也不差,新罗国大宰,人人爱戴。” “楚大统领入东海,诛瀛贼,封岛击敌百战百胜。” “梁大人也不差,新罗国…新罗国大宰,人人爱戴。” “楚大统领文武双全,文可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武可策马征战,文可治国安邦。” “梁大人也不差,新罗国大…” 楚擎实在是编不出来了,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廖文之。 廖文之哈哈一笑:“梁大人之名,京中无人不知,便是我家统领提起大人也是佩服不已,才高八斗比天遥,文博古通今如地厚。” “哦?”梁菠深深看了眼廖文之,微笑道:“老了老了,哪如楚大统领这般惊才艳艳,文治,占天下七分文气,武功,得中州八分功绩。” 廖文之抚须一笑:“梁大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冷铁难打,老竹难弯,一身傲骨定新罗,一世威名慑不臣。” 梁菠笑容一顿,深深看了眼廖文之。 廖文之也眯起了眼睛。 两个老登四目相对,如同紫禁之巅的叶孤城与西门大官人,空气之中隐隐有火花闪烁。 坐在凳子上的楚擎,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 这一次,廖文之率先开口:“梁大人事迹,世人赞扬,每每听之,如陈酿佳酿,闻之如痴如醉。” 梁菠瞳孔微缩:“楚大统领统军,战无不胜,听之心潮澎湃,恨不能亦步亦趋,无力抗拒。” “梁大人过谦,出身军中,论战功,要世人评说,可谓孤舟语巨浪。” “楚大统领军中战神,出身豪族,论功绩,要世人评说,可谓词如枯骨韵如滓。” 梁菠霍然而起,迈步而走。 廖文之一抖胡须,迈步而走。 俩老头开始绕圈了,楚擎与福三面面相觑。 曹琥看向肖轶,不太确定:“这可以开盘啊?” 俩老头是绕了一圈又一圈,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对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梁菠突然站定:“还问请教先生姓甚名谁。” “无名小辈廖文之。” “好名字,请赐教。”梁菠深吸一口气:“秋去冬来时,一杯烈酒入腹,道尽佳绩与笑谈!” “冬去春来,一纸军报入目,功盖中州世人赞。” “腾腾腾”梁菠连退三步,面色潮红。 廖文之哈哈一笑:“我雄辩高手千万,仍未一遇败战。” 梁菠冷笑一声:“自吹自擂但且慢,孰是胜负试相看。” “腾腾”廖文之后退了两步,满面凝重之色。 梁菠得回半城,再接再厉:“我乃林中狂兽,怒火冲天,但求高人与我一战!” 廖文之面色一正:“区区小虫何足惧怕,甩手一拍,气绝身断。” “腾腾腾腾”梁菠后退四步,深吸了口气:“身如枯朽凋木,衣如荒唐小丑,可笑,可笑,可笑至极。” “声如狂犬吠叫,体如冢中枯骨,骇人,骇人,骇人至极。” 梁菠突然跳上了横杆,咬牙叫道:“我站的有多高,你便差的有多远。” 廖文之一抱膀子:“你叫的有多亮,心中便有多虚。” “微小如你,尘中蚁,与我何敢,此乃何敢。” “状若高大,叶上虫,为何要问,明知故问。” “你…”梁菠跳了下来,指着廖文之的鼻子吼道:“倘若有胆王庭见,我万般手段,定会叫你色变!” 廖文之仰天大笑:“无耻狂徒令人生厌,我字字珠玑,如你颈上利箭!” “我去你娘的!” “我去你娘的!” 梁菠直接撸起了袖子,冲上来就要干廖文之。 大家全傻眼了,还好福三反应快,赶紧抱住了梁菠。 廖文之那是什么脾气,一看有拉偏架的,甩开膀子就要冲上去。 楚擎都懵了,下意识拉住了廖文之。 梁菠大吼:“撒开,我今日非要让他知晓知晓我梁菠是何许人也!” 廖文之大叫:“放开,今日老夫打的他连他老娘都羞生下了他!” “你来你来,打死你。” “有本事你来,弄死你个狗日的。” “去你娘的,我*&#@(&*¥)” “¥#@*%” 梁菠鞋都甩飞了,和疯了似的,五官都扭曲了。 廖文之力气很大,楚擎根本拉不住,还好大军哥等人一拥而上。 场面十分混乱。 楚擎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俩老头终于消停了,吹胡子瞪眼。 楚擎气的够呛:“都鸡毛呢,当我不存在是不是,什么场合,怎么就打起来了!” 廖文之嘴里嘀咕了一句,挣脱开众人,站在了楚擎身边。 梁菠也终于恢复了理智,老脸通红连连抱拳:“大统领见谅,海涵海涵。” 楚擎猛翻白眼:“什么玩意啊就打起来了。” 廖文之也施了一礼:“老夫失态了。” 梁菠脸更红了:“老夫冲撞了。” “精神病一样。”楚擎踢了踢凳子:“刚才说到…” “我去你娘的。”就在此时,廖文之突然一脚踹在了梁菠肚子上,冲上去就开始骑脸王八拳。 青阳抓起旁边的旗杆就丢了过去:“加油廖老师,打他!” 墨鱼和廖文之关系最好,一肩膀撞开要拉架的肖轶,照着梁菠的脑袋就是一顿踹。 第1706章 不可变 一直以来,楚擎认为自己就很没素质。 可他实实是没想到,和廖老师比,那也只剩下汗颜。 这老家伙不但偷袭,还用武器,最恶心人的是还叫帮手,让墨鱼和青阳帮着一起揍梁菠。 大军哥拉了半天,最后一急眼直接给墨鱼抗起来了,跑向了船舱。 再看甲板上,梁菠鼻青脸肿,半天缓不过来。 楚擎傻眼了,真的是麻爪了,满脑袋就俩字,为啥啊。 小伙伴们也是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情况。 新罗国大宰,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那是一点戒备心都没有,独自一人上船,然后就被打了。 可以这么说,廖老师凭着一己之力,再次拉低了楚擎团伙的下限。 “丢人,太丢人了。” 楚擎捂着脸,他都想直接给梁菠扔海里毁尸灭迹了。 出道这么久,丢人的事他不是没干过,只是没想到能丢人丢到国外了。 唯有远处看热闹的陶若琳若有所思。 碧华脸都红了:“大小姐,廖先生也太坏了吧,丢死人了。” “你懂什么。” 陶若琳笑道:“快去取些酒菜送去船舱,廖老师耗费了不少气力,莫要饿着人家。” 碧华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照办了。 陶若琳眼睛笑的和个月牙似的。 因为她想通了,廖文之是故意的。 不是说故意偷袭不讲武德,而是从梁菠报出名号的时候,廖文之就想找机会揍这老家伙了。 廖文之下手很黑,专往脸上削,眼眶都打青了,嘴角也破了。 用意很明显,就是让新罗人知道,新罗大宰,三大贵族之一的梁家扛把子梁菠被楚擎给打了。 加上女王,新罗国文、梁、张,四方势力,昌人只能拉拢一方。 就这四方之中,最不可能拉拢到的就是梁家。 之前高句丽派遣梁灿龙入京,最后差点没被邱总给弄死,这家伙虽然在高句丽为官,实际上是新罗梁家的分支。 这也就是说,梁家很有可能和高句丽是一伙的,而大昌朝最先揍的就是高句丽。 那么新罗的梁家,要么是一心向着高句丽,要么是名义上被大昌收买了,实际上是两面下注。 哪怕是两面下注,大昌也不需要,因为其他三方势力都比梁家性价比高的多。 其实从梁菠上船的那一刻开始,楚擎就陷入了被动。 当他接触其他几方势力的时候,这些人肯定会想,楚擎到底和梁菠谈了什么,怀疑的种子会埋在心中深深的扎了根。 可要是梁菠挨揍了呢? 就梁菠被揍成现在这熊样,说昌人收买他了,鬼都不信,用啥收买啊,拳头啊。 梁菠那是什么人,新罗大宰,演苦情戏都没这么演的,不够丢人。 就因为看似廖文之的发疯,反而让楚擎再次掌握了主动权。 哪怕梁菠原谅了楚擎,和外人说是楚擎的手下发了疯,误会一场,可有人信吗。 没人会信,什么样的疯子才会殴打一国的大宰,糊弄鬼呢? 陶若琳是第一个看破的,其他人也慢慢反应过来了。 唯独楚擎,楚擎还在那骂呢,骂廖文之精神病一样,因为梁菠现在还没醒过来。 陶若琳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命人将他送下船。” “不好吧,怎么也得等他醒来和人家道个歉啊。”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道什么歉。” “不是他找上咱们的吗。”楚擎越听越迷糊:“咱们有什么目的?” “因为他的目的没有达到,所以我们的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可谈的。” 楚擎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有什么目的?” “梁家与高句丽交情颇深,既与高句丽人交好,为何来寻你,他与你攀谈,攀谈的越久,新罗人越会怀疑,到了那时,你要如何拉拢旁人。” 楚擎愣住了,想了片刻后,照着晕过去的梁菠又补了两脚,气呼呼的叫道:“给这老棺材板子扔下去。” 曹琥自告奋勇,扛着梁菠上了小舟,给人送回去之前,还把梁菠身上值钱的配饰都顺裤兜里了。 舱门打开,廖文之背着手,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溜溜达达的走了出来。 见到肖轶,廖文之笑着问道:“人走了?” “走了。”肖轶面带责怪之色:“好歹是大宰,传出去多丢人,要打也别在船上…” 陶琪一脚踩在了肖轶的脚面上,怒其不争的说道:“多用用脑子。” “何意?” “你都快赶上你表叔儿了。”陶琪深怕肖轶再丢人,赶紧给这家伙拉开了。 廖文之哈哈大笑,楚擎走了过来:“你倒是打声招呼啊。” 廖文之略显错愕,随即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你竟想通了其中关…” 说到一半,廖文之见到了楚擎身后的陶若琳,然后满脸不爽背着手找墨鱼下棋去了。 不得不说,很多人都希望楚擎成长。 产业越做越大,楚擎这个掌舵人几乎没什么成长,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就如之前幽王入京时,邱总没有马上出手,何尝不是希望楚擎能够独自解决。 可楚擎真的挺无辜的。 不是他懒,更不是他不愿意动脑。 身边小伙伴,可以说是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身边这些人都是一线的,还有很多二线的那也是人中龙凤。 遇到问题了,楚擎也已经养成习惯了,意思意思动动脑子就完事了,接下来的事情小伙伴们去解决。 小伙伴们也是惯着他,明明希望这家伙成长,可遇到事了,还是得动脑子出主意。 最后就恶性循环了,楚擎不能说没成长,只能说成长的很慢,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真的很慢很慢了,慢到了大家已经对他没有什么期待了。 说句公允的话,这种“慢”,是相比身旁的小伙伴们而已,可看这些小伙伴们都是什么妖孽,楚擎能混到现在,已经比普通人强的太多太多了。 可谁又能想到,正是因为如此,楚擎没有那么多城府,为了某些事,坚定如初,不愿妥协,不愿屈服,哪怕是一时的屈服与妥协都不会,宁愿遭社会毒打,宁愿吃亏也不愿意被改变。 实际上对他影响最深的便是陶少章。 如果改变不了这个世道,那就尽力不要让自己被这世道所改变。 楚擎,正在尝试着改变这个世道,又岂会让自己率先改变呢,如果自己变了,还有资格去改变这个世道吗? 第1707章 不是好人 鼻青脸肿的梁菠刚走,楚擎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又来了一艘船,还是小舟,也是新罗王庭了不得的人物。 文家代言人,新罗国执政者荣德女王的堂兄,文世研。 很矮,目测一米五出头,还挺胖,被大军哥带上来的。 二人一起,要是没打火把,楚擎还以为大军哥拎着个暖水瓶走了过来。 楚擎有点理解了。 要是文家的男人都这德性的话,那可不是得立个女王吗,这要是做龙椅上,两条小短腿都能直晃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往龙椅上放了个轮胎。 “威名赫赫,上国大昌朝千骑营大统领楚大人,学生有礼。” 小黑胖子的形象真的挺滑稽可笑的,汉话说的虽然不如刚刚挨揍的梁菠,也能无障碍交流,又是一副读书人的装扮,越看越逗。 楚擎没笑,基本礼仪还是有的,拱了拱手:“文公子亲自前来,本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外交吗,肯定是先要客气一番,不可能见面就抠眼珠子。 带着滚地雷似的文世研来到船头,正好矮桌上的茶具还没动,三哥也懒得换了。 二人坐下后,文世研略显紧张:“楚大人,知道您是快人快语,最不喜欢兜圈子,我可以开门见山直来直去吗?” “我就喜欢直的,你直吧。” 文世研盯着楚擎,一字一句:“国玺,在楚大人那里吗。” 这倒是楚擎没料到的事,直接问国玺,也不知道是猜出来的,还是试探。 “不错,本就是来新罗商谈联盟一事,恰巧遇到了你新罗文家的船只,遭遇风浪,船毁人亡,无意之中将国玺打捞上来了。”楚擎也是撒谎不眨眼的主儿:“不过现在并不在我身上,一国之国玺,哪能是我做臣子随意做的了主的,命人送去高句丽那边交于我大昌朝皇帝陛下。” 文世研急了:“应该交给我新罗才对。” “我又不知道是真是假。”楚擎耸了耸肩:“我身边一群大老粗,也无从判断是真是假,假的吧,带过来再被你们笑话,真的吧,放我身上不合适,考虑再三,最后就送到我们大昌朝皇帝陛下那里去了。” “那大统领可否在派遣快船,将国玺追回来。” “追不回来了,到高句丽的时候,国玺也到陛下手中了。” “写书信,为我新罗将国玺要回来。” “那倒是可以。”楚擎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说道:“好,我一会就写信派人过去,问问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首肯的话,交给你们女王。” “慢着。”文世研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是应该交给我们文家。” “交给你们文家?” “不错。” 楚擎似笑非笑:“可国玺,不应是你们女王掌管吗。” “不,不不不。”文世研连连摇头:“她得位不正。” 楚擎不慌不忙的拿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子:“怎么个不正法。” “我在我新罗的官职,楚大人知道吗?” “知道一点,不全面,你给说说。” “金卫少将军,掌管宫中金卫,如同上国禁卫,文德王死因有蹊跷,在王庭中查了许久…” 顿了顿,文世研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几分声音:“线索都指向了荣德女王,很有可能是荣德女王害死了文德王。” 楚擎脸上没有任何异色。 皇权也好,王权也罢,政治权利角逐时,什么手段都常见,别说对女王不满的文家人说荣德女王害死了她亲爹,哪怕说文德女王是奥特曼都不奇怪。 倒也不是楚擎不信土豆雷的一番话,就算现任的女王是不是害死了老国王,对他一点意义都没有,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昌朝来说,荣德女王得位正不正不重要,重要的是,得位的这个人,对大昌朝来说有没有利用价值。 见到楚擎纹丝不动,既不惊讶也不追问,文世研倒是一时不知再该说些什么了。 太上皇说的没错,楚擎在半岛三国,可以说是比黄老四更出名。 黄老四是大昌皇帝不假,可在打高句丽之前,根本没有存在感。 楚擎不同了,瀛岛距离半岛三国不远,这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铃七之势,来了东海就办了三件事。 掌舟师,收琉球,灭瀛岛。 掌舟师,杀的是狄擒虎党羽,一夜之间,东海舟师城头换了大王旗。 收琉球,瀛人打了那么久,损兵折将,全岛地图都没画完,楚擎带人去了,放个屁的功夫,开始和琉球番人一起干瀛人。 灭瀛岛,就在三岛眼皮子底下封岛,谁去揍谁,看一眼都不行,这不,高句丽贱嗖嗖的过去嘚瑟了一圈,现在全国备战呢。 所以说正如太上皇所说,楚擎的赫赫凶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就算知道也会汗颜,因为这一身的名号,除了活畜生外,都是小伙伴们团队合作才闯出来的。 面对这么一个绝世凶人,和个官方认证的悍匪似的,文世研哪敢造次,要不是事关国玺,他都不敢见楚擎。 其实楚擎也是在装。 和邱总学的,不动如山,你就猜去吧,猜我到底在想什么,就是猜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我根本啥都没想。 沉默持续了许久,文世研一咬牙:“国玺交于我文家,揭露荣德那妖妇的真实面貌,回归正统,新罗国,愿为大昌朝效力,唯上国马首是瞻。” 楚擎神色微动,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影和鬼似的飘了过来。 “大妹夫,瑾昔何时才能归来。” 大舅哥脸上挂着黑眼圈,眼神都不对焦了,刚从船舱下面上来,都没注意到楚擎面前坐了个土豆雷。 玉仔赶紧拉住了大舅哥的胳膊:“新罗人在,正在与大统领商谈要事,吉大人莫要失礼。” “新罗人?” 陶少章回过头,这才看到土豆雷,连忙有气无力地施了个礼,面色发红,站在了一旁。 “文公子。”楚擎放下茶杯,笑道:“我也不兜圈子,谁做新罗王,我楚擎不在乎,不过朝廷…” “慢着。”本来打算离开的陶少章,突然眯起了眼睛,死死盯着土豆雷:“你不是什么好人呐。” 第1708章 本官一身正气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人心不可揣摩,因多变。 有的人好着好着就坏了,有的人坏着坏着就好了。 也有的人,结着婚上着学,上着上着就出轨了。 也有好多律法,法着法着就发现屁用没有! 世事难料,人心,太过叵测。 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楚擎和小伙伴们,从来不会无比笃定的说谁不是个好人。 别说好人坏人了,很多人,你连他是不是人都不知道,没法说,也看不透。 但是有一个意外,大舅哥。 不在场的枭智和在场的温雅,应该是感触最深。 其实一开始楚擎对这俩鸟人十分排斥,一个长的欠揍的脑瓜子,一个脑瓜子写着欠揍俩字,太桀骜不驯。 但是大舅哥说这俩人是好人,所以两个人才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接纳,分别混成了一线和二线成员,要知道刺客向林,也忙前忙后小半年前,就是因为没接触过陶少章,大舅哥也没“点评”他,导致这小子别说一线二线了,他连沙线都没混上。 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大舅哥说谁不是好人,那小伙伴们一定会避而远之,历史无数次证明,这家伙看人的眼光,一个字,贼准! 大舅哥这一开口,众人的眼神变了。 不是好人的人,大家见多了,大舅哥也见多了。 但是大舅哥鲜少如此直截了当,并且语气还挺正式。 文世研极为错愕,紧接着便明显感受到了敌意。 楚擎倒是笑了,笑的极为莫名。 “文公子莫怪,陶大人接连多日在海上航行,脑子有些不清醒。” 话是这么说,可楚擎却对大舅哥招了招手:“帮我参谋参谋,来。” 大舅哥面色不善的望着文世研,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楚擎旁边。 文世研被大舅哥看的心里毛毛的,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陶少章的双眼能看透人心似的。 楚擎笑道:“文公子刚刚说什么来着?” “哦,对。”文世研强打精神,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楚大人将国玺归还文家,文家定会将荣德那妖妇谋害文德王的证据大白天下,让那妖妇明正典刑,到了那时我文家,不,我新罗国,必会以大昌朝为马首是瞻。” 顿了顿,文世研也懒得兜圈子了,直入主题:“高句丽历来霸道,又不尊汉礼,百济更是助纣为虐,如今大昌与高句丽启了战端,不知楚大人是否知晓,百济亦是蠢蠢欲动,我新罗历来尊崇上国大昌,岂会袖手旁观,大话是不敢说的,可若说对百济用兵牵制些时日,倒是应有之意,楚大人以为如何?” 不少小伙伴们面露喜色,大家远道而来,为的就是这个目的,本以为还会扯皮很久,没想到对方不但开门见山,还能直接做出承诺。 要知道新罗王历来都是文家的人,加上掌管兵权,要是能将文家拉拢过来,自然是上上之选。 楚擎也动心了,却未露声张,学着邱总的模样,轻轻敲打着桌面,半晌后,侧目看想陶少章。 “你觉得呢?” “好。”陶少章连连点头:“新罗国能如此知晓事理,我大昌甚慰。” 文世研眼底满是喜色:“那…就如此说定了?” “慢着。”陶少章突然话锋一转,皱着眉:“可我们如何相信你。” “日月可鉴,若有半句虚言,我文世研天打五雷轰。” 要不说这话吧,大家还没怎么样,一说遭雷劈,王天玉下意识看了眼楚擎,小伙伴们也是觉得这话纯粹就是放屁。 老天爷真要是谁撒谎劈谁,一天天得降下多少道雷,再者说了,有的人被雷劈了,这不也活的好好的吗,还越活越好。 “不如这样。” 大舅哥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夺了王位,我们再将国玺交还于你。” 文世研面色大急:“不可,万万不可,国玺为正统,无国玺,如何将那妖妇拉下王位。” “可你刚刚不是说,已是有了证据。” “话是不假,可那妖妇毕竟占着王位,狗急跳墙,我新罗必会内乱。” 文世研看了眼楚擎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道:“倘若新罗内乱,便无法发兵抗衡百济,” “哦,有道理。” 大舅哥已经有些不耐烦:“那这样吧,你们先将新罗女王谋害文德王的证据昭告天下,我们再把国玺交于你们。” “这…” “这什么这,你不信我们?” “不是不信,只是…” “只是什么?”大舅哥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我们将国玺放在船上,又跑不了,要你们那国玺也无丝毫用处。” “不可,不可啊。”文世研额头见汗了:“若是…若是中间出了岔子,定会…定会王庭大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大舅哥有点要急眼了:“你叫什么?” “文世研,文家…” “我知道你。”大舅哥埋头回忆了一番:“新罗国少角,王庭金卫少将军,上有一老母,下有二十一子,十一女,一正妻,二十七房小妾,这样吧…” 文世研面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大舅哥呲牙一乐:“玉玺就在船上,明日你来取。” “此话当真?”文世研面露狂喜之色:“明日就可取?” “是的。”大舅哥笑道:“将你那位老母亲,二十一子,是一女,你夫人及二十七房小妾皆都带来。” 文世研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 “质子。” “质…”文世研面色剧变:“这位大人,不信我?” “是,不信你,要是事情出了岔子,将你全家剁碎了喂鱼!” 文世研满面慌乱之色,冷汗打湿了后背,一时之间,根本不知如何应对了。 “文将军,为何不言不语?” “好!”文世研一咬牙:“那就这么办,三日内,我将亲族通通带来。” “对了,忘记说一件事。”陶少章笑眯眯的说道:“这船上,可有不少你文家家将,可都是认识你的亲族的,你要是想耍鱼目混珠的计策,可莫要怪我妹夫与你翻脸。” “什么,你们怎么会…” 陶少章轻声说道:“大昌欲攻打高句丽,此战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虽不惧怕百济,却也不愿意白白折损将士性命,新罗愿为我大昌牵制新罗,我大昌自是喜不自胜,此事可成,时代邦交,待新罗发兵之后,你之家眷必会毫发无伤送回文家,既是盟友,岂会怠慢了他们…” 说到这里,陶少章一拍桌子霍然而起,厉声道:“无论如何看,我大昌都不会将你家眷亲族如何,不过是委屈些时日罢了,除非…” 陶少章眯起了眼睛,面色阴沉如水:“除非你他娘的不是好人,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不过是为了将国玺骗到你文家人的手里…” 双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对方,陶少章哈哈大笑:“本官一身正气,早已看穿了你,想耍我妹夫,痴心妄想!” “哎。”楚擎叹了口气,略显失望的打了个响指。 小伙伴们一拥而上,惨无人道的圈儿踢,开始了。 长眼睛都看出来了,文世研,想要套路大家,都慌的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第1709章 女王亲至 陶少章背着手回到船舱了,继续把玩他的丝帕去了。 至于文世研,面目全非。 楚擎都上去狠狠踹了两脚。 看这家伙刚刚的模样就知道了,那是彻底慌了神。 大舅哥说的一点都不假,从任何角度来看,昌人都不会将文世研的家眷如何,毕竟要靠文家人夺到王位帮大昌朝削百济。 可大舅哥这个提议一说,加之透露了船上有新罗人认识文世研的亲族后,这小子那叫一个慌,傻子都看出来了对方要玩套路,根本不是诚心合作,就是想要将国玺先弄到手再说。 这样的人不揍干什么,留着过年不成。 他还不如梁菠呢,梁菠虽然挨了揍,至少全须全尾的回去了,就是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曹琥顺走了。 再看文世研,玩最深的套路,挨最狠的毒打,完了还没被放走。 楚渊亲自跑到船沿,一脚踹翻了装有大弩的箱子,王天玉早就按捺不住了,将大弩装上后,一砸击锤,如同长矛一般的大弩带着破空之声,射穿了远处的小船。 狂风暴雨一般的长矛接连射了出去,王天玉也点燃了一支火药弩。 不到五个呼吸的功夫,文世研带来的船全沉了。 “弗莱迪!” 楚擎就是喊了一声名字,不用多交代,林骸拎着没了半条命的土豆雷下船舱了。 表面上看,楚擎此举无疑是不合适的,从外交层面上来讲,太过冲动,更别说现在是在新罗的地盘上,距离王庭这么近,闹不好直接打起来都有可能。 没有任何一个小伙伴们阻拦楚擎,哪怕是老成持重的大军哥都亲自拉动了神臂弩。 因为新罗国不是一个整体,女王加上三大贵族,四方势力角逐,女王最弱,占着名分,文家掌管兵权,又被梁、张两家针对。 楚擎将情况分析的很透彻,现在有了国玺,不是他求着这四方势力,而是这四方势力应该求着他才对。 文家搞这种小把戏,当然要教训一顿,人成不了硬汉,团伙总得走硬汉路线吧,越是强硬,越让新罗人知道大昌朝的底气。 如果没有封岛灭瀛这件事,楚擎是不敢这么干的。 瀛岛灭了,马上对高句丽动兵,知道百济要掺和也不为所动,两个国家都打了,也不怕多加一个新罗,这就是大昌朝的底气,在黄老四和楚擎的带领下,和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至少楚擎要给新罗人营造出这种感觉,疯狗大昌,天下无敌! 大昌当然不是天下无敌,要是的话,也不可能跑来找新罗。 不过东海号和两艘瀚海号,在新罗海域,可以称得上是无敌的。 轰隆巨响震耳欲聋,海滩上站满了人,有军伍,也有百姓,面露惊恐之色。 大大的昌字旗,随风起舞,即便是在黑夜之中,火光也将那个“昌”字映的是那么的刺眼。 “贱皮子!” 骂了一声,楚擎回船舱睡觉去了。 悠扬的号角声伴随着海浪声此起彼伏,两艘瀚海号进入了战备状态,三艘绝对算的上是巨无霸的战船,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沿海区域。 王天玉今夜值班,坐在炮筒上,暗暗祈祷着,祈祷有不开眼的新罗人冲上来送死,他好久没玩火了。 玉仔想多了,没有任何人过来送死,相信现在文世研随从被全部干沉的消息已经开始传播开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擎被叫醒了,揉着眼睛来到了甲板上的时候,震惊了,满面不可置信之色。 一个女人,黑黑瘦瘦的,相貌寻常,穿着一身朴素的裙装,刚刚登船。 很普通的女人,却有一个不普通的身份,文慧,新罗荣德女王。 当廖文之恭敬的介绍了女王的身份后,楚擎正了正衣装,快步上前,一丝不苟的行了礼。 “昌使楚擎,见过女王陛下。” 虽是“王”,却是一国之君,称呼陛下情理之中。 “贵使勿多礼。” 荣德女王不但长相普通,声音也没什么特色,只是极为嘶哑,略显中性。 楚擎直起腰,目光扫向岸边,越来越多的旗帜出现在了海边。 旗杆上举着望远镜的仇宝玉跳了下来。 “千人余,看装束,是王庭木卫,仪仗刀胄。” 仪仗刀胄,代表并不是来打仗的。 “先木卫一个时辰离开王庭。”女王就如同一个普通妇人似的,脸上带着几分朴实的笑容:“楚大人能启航吗。” “启航?” “船比马快,随意寻个渔村就好。” 楚擎极为困惑:“女王的意思是?” “我想带你见见我新罗百姓,随意寻个渔村就好。” 小伙伴们面面相觑。 女王亲自来的,身边就带了俩婢女,而且还是提前离开的王庭,王庭禁卫是“追”了上来,而不是伴驾而来,这就极为耐人寻味了。 “梁家来人,我不奇怪,哪怕他是大宰,文家来人,我也不奇怪,可陛下亲自过来,只是带着两个婢女上船,又言说让禁卫晚了一个时辰出王庭,我很奇怪,更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启航,又为什么要随意去个沿海渔村。” 荣德女王一点女王的威仪都没有,看着战船内部,尤其是神臂弩与仗炮,双目流彩连连,微微颔首。 观望了半晌后,荣德女王来到了楚擎身边,几乎面对面了,四目对视,轻轻开口。 “先行了一个时辰,是因王庭,有太多人不希望我见到贵使,只带婢女上船,是为表诚意,随意寻个渔村,是为打消贵使戒心,更是要让贵使知道,我与你,是一种人。” “一种人?” 荣德女王没有再解释,只是问道:“可以启航了吗,若不然再等上一时片刻,不知要有多少王庭大臣登船叨扰贵使,还是说,贵使在等张家的人?” 楚擎乐了:“张家的人也要来?” “不,我来就够了。” 楚擎愣了一下,紧接着面色微变:“陛下的意思是…” “张家早已暗中投靠了我,只是外界不知罢了。”女王轻笑道:“贵使之前是不是在想,我这王,是女子之身,无兵无将,远远不如文、梁、张三家,现在,还这么想吗?” 楚擎深深看了眼女王,随即一挥手:“启航。” 第1710章 新罗贵族 这就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事。 新罗国大宰孤身一人跑到船上,就已经很令人诧异了,但是也能理解。 可一国之王,就带俩婢女,前无古人算不上,毕竟黄老四也这么没溜过。 此等魄力、胆识,众人心折不已。 唯独楚擎,觉得这女王可能是个疯批,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国玺交出来。 三艘船张开了船帆,顺风而行,片刻间就消失在了海平面上,王庭一众大臣快马赶来的大臣,气的吹胡子瞪眼。 三艘船太快了,即便新罗人上船也追不上,只得望洋兴叹。 不少心中不满的人更是趁机煽风点火。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女子为王,喏,大家看到了,自己想去吧。 当然也有人斥责,高句丽不也是女王当政吗。 喏,所以高句丽现在正挨揍着呢。 东海号上,楚擎与女王并肩站在船头,小伙伴在旁边竖起耳朵。 要么说能干女王的人不是善茬,一开口,吓了楚擎一跳。 “父王当初并非要将王位传给我,是我篡改了诏书王令。” 楚擎差点没一脑袋栽海里,面色莫名:“那应该传给谁?” 女王望着无波海水,淡淡的说道:“不知。”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是第一个见到诏书王令的人,看了一半就知不会是我,既不是我,那便扔进了火炉中。” 楚擎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老娘们看着也就二十多岁,那是相当的狠了。 一国扛把子,看都不看一眼是谁,反正知道不是自己,直接烧了。 “可这王位,父王是想传给我的。” 楚擎都被绕迷糊了:“陛下不是说看了一半就知道不是您吗?” “是,并非是我,可父王弥留之际只传唤了我一人,将诏书王令交于了我。” 楚擎若有所思:“陛下的意思是,文德王陛下,让您拿主意?” “楚大人果然是聪颖之辈,就是此意。” 楚擎苦笑。 除了苦笑,他不知还能用什么表情来表达心中的复杂情感了。 并非震惊,只是觉得不解。 老国王走正常程序的话,是要将王位传给其他文家人,立嫡立长立贤,可写了诏书王令后没有给大臣,没有给那个指定继承人,而是给了荣德女王。 这就十分耐人寻味了,正常来办的话,是要叫来一群人,重臣老臣,加上指定继承人,确保王位传下去。 可谁都没叫,只叫了一个荣德女王。 那么这样来看的话,老国王的意思,就带点“你自己看着办”的意味了。 反正我写的不是你,但是这事只有你知道。 旁边的福三,若有所思。 他比楚擎想的更为深远。 老国王的意思,的确是“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并不单单只是说“让你自己看着办”要不要当国王,而是一种无比的信任。 如果荣德女王觉得这个指定继承人合格的话,那就将诏书王令昭告天下。 反之,觉得这个指定继承人不行的话,可以改,不单单可以改成自己的名字,也可以改成任何人。 除了信任,还有宠爱。 荣德女王不改成自己的名字,改成其他文家人,那么这个“新王”,一定会对荣德女王感恩戴德,当然,也不排除登上王位后杀人灭口。 这也就是说,老国王指定的,不是继承人,而是让荣德女王有了指定继承人的这个“权利”,非正当权利。 语不惊人死不休,新罗女王每说一句话,都将众人吓的不轻。 “我讨厌我的国家,恨我的国家。”女王平静的面容,却说出了最为令人震惊的话语:“这样的国家,不应该存在这世间,应毁掉。” 楚擎回头,寻找着陶若琳的身影。 他有点降不住了,这种疯批应该让陶若琳来交谈。 有史以来第一次,楚擎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一个国家的执政者,竟然说讨厌自己的国家,甚至还用上了“恨”这个字眼。 “不。” 女王的眉毛本就又粗又直,没有任何妩媚之色,微微皱起,就和蚯蚓要上吊似的。 “我并非恨我的国家,而是恨统治国家的贵族们。” 楚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一副“我懂得”的模样。 女王笑了:“你应是我的知音。” 楚擎没好意思开口。 知音可以,别知己就行。 女王长的真的很普通,算不的丑,也算不的美,就是很平凡,或许是身份的缘故,带点威严,长相也比较中性化,只能说是看的过去,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 至于身材也是寻寻常常普普通通,体态和气质,还是普通。 这样一个普通人,放在民间,哪怕是放在世家,都不会觉得突兀,可要是女王的话,总给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反正与楚擎想象的女王形象相去甚远。 可以长的丑,但你好歹是女王,拿个鞭子也行啊,就穿着一身常见的罗裙,从上到下就一个字,普通。 “听闻昌朝,已经消失了很多贵族。” 提起这个事,女王双眼有了光,望着楚擎,兴趣浓厚的模样。 在新罗这边,贵族是个很笼统的词语。 是指身份,也指地位。 新罗这边没有抑商,相反,提倡行商,许多政策都对商贾有着良好的保障。 就说昌京的付老爷子或是白杰,这种富可敌国的商人,换了新罗这边,那就属于是贵族。 其次是官员,普通人一旦成为了新罗这边的官员,也可以称之为贵族。 这种贵族并非说是享有什么纸面上的权利,但是身份绝对是超人一等的。 新罗这边也有类似于科举的制度,叫做择才为贤,不过也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大多官员都是“举荐”上去的,而且很多地方都是可以“继承”的。 就好比一个县,县老爷姓王,王家是大族,老王身体不行了,那么就可以让他儿子小王当县老爷,前提是族老们可以同意,但是呢,族老们也都是王家人,这就是一种变相的继承与世袭。 在往上,差不多也是这样,哪怕是大宰小宰这种位高权重的重臣,也是“举荐”或是“世袭”上去的。 这一点新罗这边就做的很好,为了稳固自己的利益,那是将所有普通人上位的机会全都封死的,昌朝世家都得直呼内行。 就楚擎在昌朝玩的那一套,换了新罗,不能说是不好使吧,只能说是死路一条。 在昌朝,包括南宫玺在内,还有各部尚书,都是太上皇或是太上皇上皇钦点的,这些人有的是出自豪门,有的是从基层上来的,出身各不相同,但是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并非将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上,退一步讲,家族利益已经和国家捆绑在了一起,国强,家族弱,国家完了,这些顶级豪门也要跟着完蛋。 新罗这边不同,新罗这边的贵族们认为,国家就是自家的。 楚擎没有马上接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和女王不熟。 “在我们新罗,你知道什么是贵族吗。” “知道。”楚擎点了点头,跑别人的地盘上闹事,能不知道底细吗。 “那楚大人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眼中的贵族,就是抢了百姓一亩地,让百姓在这一亩地上种粮食,种出了一旦米,给百姓一成,百姓要感谢贵族,贵族会心安理得的说,要是没有我,你连饭都吃不上。” 女王自嘲一下笑:“这就是我的国家,新罗国,放眼皆是善良的贵族。” 第1711章 声音与梦 楚擎的偶像曾在《华盖集.杂感》中写过一句话,抡折你一条腿,扔你根儿拐,和你说,没老子,你连路都走不了,你特么得谢谢我! 女王说,贵族抢了百姓一亩地,百姓给他种粮,贵族得九成,百姓得一成,百姓得谢谢贵族,要不然百姓连饭都吃不起。 女王微微一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语出孟子,楚统领觉得这句话对吗。” “对。” 楚擎对这句话是坚定不移的,用脑子的人,统治着出苦力的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少数管理多数,精英统治普通人,至于所谓少数服从多数,不适用这里。 一百个人没饭吃,九十个人没办法找到食物,很懒,不愿去山中打猎,直接躺平摆烂,过一天是一天。 剩下十个人,宁愿入山面对豺狼虎豹,知道入山不一定死,但是没吃的,一定会死。 九十个人不敢,十个人敢,十个人又做不到,少数要如何服从多数? 所以少数要说服多数,带领多数。 “话是不假的,可劳心者,谁来断定,可劳心者,一边说苦,说累,说要劳心,又乐不此彼的统治者劳力者,深怕出现了更多劳心者。” 楚擎又回头了,不是找陶若琳,而是找廖老师。 他最不喜欢谈论这些“古人说的话”,不擅长,也不想。 陶若琳在,廖文之也在,都注意到了楚擎的目光。 可这二人都没有上前,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静静的听着。 楚擎翻了个白眼,看向女王:“陛下的意思,这劳心者,需要女王来判断?” “劳力者。” 楚擎眼眶微跳:“百姓?” “劳力者,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可至少,他们应该选择带领他们生活的人。” 楚渊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女王,不会已经想出来君主立宪制吧? 女王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浅笑着:“我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没有名字,不敢有,只和一个人说过,父王,我问父王,百姓们过的这么苦是为什么,父王说因贵族压迫,我不解,父王也是贵族,文家也是贵族,为什么不对百姓好些,父王说,文家人是贵族,但是并不是所有贵族都是文家人,我说,可父王是家主,是王,可以让百姓过的不苦吗,父王说很难,难于上青天,因他不知百姓过的有多苦,感受不到,我问为何,父王言因他是贵族,贵族不可体会百姓的苦,体会了,就不是贵族。” 楚擎拱了拱手:“还请陛下细说。” “楚大人果然是有兴趣的,那时,我不懂,我就有了这个梦,让贵族,体会百姓的苦,渐渐大了,我明白父王的意思了,贵族体会不了的,哪怕是百姓变成的贵族,他们起初,是回头看的,却不敢回头走,渐渐的,连看都不看了,百姓们跪在地上,哭着,喊着,不求贵族回来,只求贵族回头望上一眼,可贵族们,跑的更快了,跑的慢,就会掉队,回到从前,想要跑的快,就要踹着百姓,踩着百姓,他怕被踹,怕被踩,就跑的更快了。” 顿了顿,女王摇头道:“这就是我的梦,百姓说,你站住,贵族就要站住,百姓说,你回来,贵族就要回来,百姓说,你不是贵族,那他们…” 女王微垂眼帘,轻声道:“就不再是贵族了,这个梦,我一定会实现。” 船上很安静,沉默着。 廖文之摇头叹息。 陶若琳望着女王的背影,双目之中满是审视的意味。 就连最没心没肺的王天玉,都难得思考着这一番话的意思。 “站在这船上,我就可以畅所欲言,真好。” 女王又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带着几分自嘲:“昌朝,百姓敢骂贵族吗?” 楚擎点了点头。 别说骂,京城京察的时候,千骑营抓了不少世家子,百姓都敢冲上去揍。 “新罗百姓,不敢,只能称赞,楚大人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因为不称赞的话,会死。” 楚擎没接口。 这件事他倒是知道,都是封建主义,新罗比昌朝还夸张,等级划分的极为严明。 现在在昌京,南市百姓下了工坐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乐呵呵的说上一声,那个王家谁谁谁,被千骑营抓了,丑态百出如何如何的,旁边人的哄堂大笑。 可要是在新罗,在王庭,谁敢说哪个贵族怎么怎么样,那是直接割舌头的,这还是轻的,重点的话直接乱棍打死,尸体还要挂在城门最显眼的位置暴晒十日。 “楚大人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女王的语气中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所有人都知道,贵族不好,百姓知道,可百姓不敢说,只能赞美,贵族也知道自己不好,更知道百姓心里骂他,可还是能心安理得的听着百姓们心口不一的称赞,这不是一件很好笑的事吗。” 说起了好笑,女王自己都笑出了声:“当新罗国只有赞美的声音,不允许任何自由的心声出现,那人们说出的话,百姓说出的话,贵族说出的话,任何话,任何声音,都没有了意义。” “是的,如果不允许出现批评的声音,赞美没有任何意义。” “我很开心,开心的都要跳起来了,因为昌人来了,昌人的千骑营大统领,楚擎楚大人来了。” 荣德女王转过了头,望着楚擎,脸上真的流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楚擎苦笑连连:“您说。” “父王染了恶疾,身体每况愈下,顽疾,不治之症,最后的时日里,去寝宫中最多的人,不是宫医,而是大臣们,是文家人,父王很疼,痛不欲生,可总是有人求见,嘴上说着担忧,希望父王早些康复,可见了父王,却又催促着快些写下诏书王令,他们嘴上说不希望父王死,表现出来的,却是让父王快些死,父王,让我寻毒酒,他很痛苦,痛苦的日夜难眠,我寻来了,望着毒酒,父王问我,我的梦还在吗,我说在,父王左手交给了我诏书王令,右手,接过了毒酒一饮而尽。” 楚擎面色剧变,小伙伴们无一不是如此。 文德王,当真是女王毒死的?! “如果…”荣德女王的声音并不沉重,仿佛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宫医说,父王还可以坚持半年左右的光景,父王那么神武的人,哪会真的忍受不了疼痛而要自绝,他只是因我的梦罢了,若是再耽误半年,文家人就会掌管大权,父王亡的越早,我的梦便越有机会实现,因此,父王饮下了毒酒,可他却不知,我的梦,在,却触不可及。” 第1712章 女王对对对 海风如同轻柔的手,抚摸着众人的面庞,痒痒的。 荣德女王语气也很轻柔,如同情人低语。 海风,随时可变成狂风,掀起巨浪摧毁世间万物。 正如同温柔的荣德女王,亲手将毒酒递给了她的亲生父亲,世事总是如此难料,总是令人感慨唏嘘。 每一句话,都如同重磅炸弹一样在众人心头炸响。 就仿佛大家震惊的还不够似的,荣德望着楚擎,不经意的说道:“那些金发碧眼骁勇善战的番人,所谓即将撤军,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吧。” 楚擎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转瞬即逝,不过还是被荣德女王敏锐的捕捉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只是猜测,见到你的模样便知晓定是如此了。”荣德女王点了点头:“是好事,顶天的好事,如果大昌不打高句丽,高句丽就会联合百济打我新罗。” 楚擎面色微变:“什么意思?” “初登王位,我新罗国内忧重重,如同一盘散沙,王庭之内,争权夺利之事比比皆是,不少人也早已投靠了百济与高句丽,新罗本就国势微弱,兵不多,将不广,城不高,池不深,此时不瓜分我新罗,更待何时。” 楚擎满面复杂之色。 这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也信了七七八八。 国家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半岛三国,高句丽就是大鱼,百济虽是小鱼,却和瀛岛苟且,进攻不足,自保绰绰有余,唯独新罗,要不是山城多,早就被打穿了,攻少守多,开朝这么多年,边境摩擦数不胜数,武力冲突光是过万人规模就有不下百次,国土没增长过,反倒是少了十之二三,打到最后,不是赔钱就是求和,都被欺负成什么熊样了。 也就是文德王上位后稍微好点,倒不是说短短几十年就一改颓势,而是近乎以饮鸩止渴的方式强令征兵,国内一年到头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只是为了扩充战备。 至于这种政策是对是错,外人也没办法作评价。 不穷兵黩武,那就会一直挨揍。 可强令征兵,国力依旧不断下滑。 前者,百姓不至于饿死那么多,却没了面子。 后者,打出了尊严,有了面子,却烂了里子。 楚擎揉了揉额头:“我是昌人,无法感同身受,冒昧的说,新罗如何更是与我昌人毫无关联,至于新罗的王庭秘辛,我虽是震惊,却无从评判,更无资格评判,我只是使者,昌使。” 言下之意,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代表大昌,你代表女王,只是代表你自己这个女王,而不是整个新罗国,大家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听闻楚大人被世人,称之为活畜生,是有此事吧。” 话音一落,旁边小伙伴们齐齐面露怒色,脾气急的已经准备抽刀了,这种愣头青以玉仔、曹琥、阿轶等人为代表。 玉仔低声问道:“上不上?” 阿轶:“你先上!” 玉仔:“我再等等。” 楚擎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让大家稍安勿躁,笑着问道:“是的,让陛下见笑了。” “那可否劳烦楚大人,在新罗国,也博一个活畜生的名号?” 灵狼跑了过来,用脑袋蹭了蹭楚擎的裤腿,然后被一脚踹出去两米多远。 看了看女王,又看向海面,楚擎微微一笑。 “代价,与回报。” “代价,将是楚大人成为被新罗国人厌恶怒骂之人。” “代价倒是算不得大,那回报呢?” “新罗国成为大昌附属国这些,不过都是些空口白牙说不认便不认的虚言罢了,更莫说,我是女子,女子之言又有几分可信,钱粮,大昌不缺,颜面,是靠刀剑搏回来的,大昌也不缺,我能给的,便是新罗牵制百济。” 楚渊就等这句话呢:“怎么牵制?” 女王转身,靠在了船沿上,神态渐渐放松了下来,望着楚擎,如同聊家常一样。 “出的兵越多,大昌得到的越少。” “怎么说?” “十万兵,我要百济五城十九县。” 楚擎哈哈大笑:“二十万兵力呢?” “百济半数国土,皆归我新罗。” “举全国之力又如何。” “三国唯剩一国,共主为我新罗,昌人畅通无阻,可驻兵,可建船厂,可如围瀛岛那般围我新罗。”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确定?” “确定。” “你就不怕,十年后,数十年后,百年后,我大昌,吞了你新罗。” 荣德女王轻笑一声:“百年后,就要看看是你昌家子孙争气,还是我文慧的子孙争气。” “我昌家子孙争气,会如何?” “吞我新罗。” “女王的子孙争气,又如何?” “昌盛,新罗兴,昌强,新罗亦强,昌为兄,新罗为弟,昌为父,新罗为子,昌,扶摇千万里,新罗,附鲲鹏之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永远当小弟。”楚擎一字一句问道:“你会甘心?” “我不甘心,可我愿为新罗百姓而甘心。” “还望女王见谅。”楚擎摇了摇头:“我不是太相信你。” 荣德女王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看向了小伙伴们:“世人皆知,楚大人身侧齐聚天下人才,皆是天下间最为勇武最为聪慧之人…” 顿了顿,荣德继续看向小伙伴们:“若诸位是我荣德,外有百济虎视眈眈,内有贵族祸乱朝政,内忧不绝,外患不断,如何让我新罗百姓吃饱穿暖,如何让我新罗百姓安享盛世?” 在荣德女王的目光扫视下,无一人开口,不是没有思索,而是思索过了,一个字都说不出。 “船头站的久了,总要看看船尾的风景。” 留下这句话后,荣德女王走向了船尾,将空间留给了楚擎和小伙伴们。 女王走的远了,楚擎这才面色复杂的开了口:“牛b。” 除了牛b这一个字,楚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荣德女王了。 这已经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事了,更不是疯批行为,而是一种令人不服都不行的感觉。 和口才没关系,话语平淡无奇,也没什么蛊惑人心的内容,更没有虚头巴脑说一大堆废话,只是叙说一个事实,叙说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就会让人觉得,对,对对对,你说啥都对。 第1713章 心计 小伙伴们都沉默了,楚擎也是如此。 女王说的对,倍儿对,特别对。 说句不准确并且有点难听的话,女王这都属于是卖国行为了。 水路,战船围。 陆路,驻军,兵营连绵。 直接认了大昌朝当爹,允许大昌朝驻军,甚至是建一圈造船厂用战船将半岛围起来,这不是卖国是什么? 瀛岛和半岛的情况不一样,走陆路也能到半岛,和水路是两个方向。 大家是昌人,站在昌人的角度上,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但要是新罗人的话,能给荣德女王他家祖坟骂爆炸。 古代和后世,也与很多国家被围的。 但是这个围,并不是主动邀请别人过来围的。 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差距大了去了。 冷兵器时代直接被围了,这就等于是将自己的生杀大权交给别人了。 打个比方,昌朝被围了,那就是灭顶之灾。 凉戎堵住北侧,南关番蛮堵住南侧,西地世家造反,东侧狄擒虎准备窝里横,这肯定是灭顶之灾。 之前昌朝基本上也到了这个情况,为什么没什么事? 因为涉及到一个调兵遣将的问题。 凉戎要打来,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西地要造反,朝廷不可能一点戒备都没有吧。 狄擒虎要窝里横,台州城后方的各处折冲府,也能抵挡一段时间等朝廷派兵过来吧。 南关也是如此,除了南侧边军,后面也有很多折冲府兵力。 除非是什么情况,昌朝和个乌龟似的一动不动,等着四个方向的兵力集结,这才是灭顶之灾,都打进来了,再调兵遣将屁用都没有。 新罗女王就是这个意思,战船,给我们海域围上,邀请你围的,既然是邀请的,我肯定不会派遣重兵在海岸线防守。 陆地那边,驻军,也给我们围上,邀请你围的,同样不可能派遣大量兵力防范着。 这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昌朝想打新罗,实际上已经是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已经调兵遣将完毕了。 兵贵神速就是这个意思,昌朝先锋部队都打过去了,而且是四面八方的进军,可新罗还得现准备,哪里赶得上趟,兵力集结好了,昌朝大军估计都打到王庭了。 瀛岛不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吗,先封岛,四面八方都围上,四个方向一起进攻,最后结局世人皆知。 而新罗女王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如果我们以后有二心,今日的瀛岛,就是明日的新罗。 这种“卖国”行为,一旦被新罗人知道了,都不用说女王用毒酒送他爹上路这事,所有贵族,所有百姓,所有新罗人,都会将新罗女王拉下王位剁成肉泥。 可女王厉害也就厉害在这,问的是小伙伴们,如果换位思考,他们是新罗女王,还能有什么办法“保护”百姓,“保护”自己的国家。 通俗点来说,那就是打不过就加入。 现在就是选边儿站,站高句丽和百济,不用想,用不了多少年,这俩国家就得吞了他们新罗。 所以只能站昌朝。 可站了昌朝,怎么确保昌朝不会也吞了新罗? 事实上楚擎也好,太上皇和黄老四也罢,都没安好心,完全就是想要利用新罗罢了。 荣德女王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懒得罗里吧嗦说那么多,都不用拆穿昌人,心照不宣,我直接当儿子。 可大昌朝早已今非昔比了,不是说谁想当儿子就当儿子的。 那么如何才能让大昌朝收了新罗这个儿子呢,那就是“卖国”,卖个一干二净,彻彻底底。 说句再通俗的话,那就是宁可给昌朝当儿子,或多或少还能沾点便宜,那也比被吞并的要强。 就如同荣德女王所说,昌朝当爹,他们当儿子,昌朝当爷爷,他们当爹,昌朝盛,他们兴,一门心思跟着昌朝一条路走到黑,甭管什么路,就是走,就是当小弟,大哥吃肉她喝汤,大哥喝汤她刷碗。 “知晓这新罗女王非常人…” 廖老师面色复杂:“只是没想过,竟是如此果决之人,大魄力,大胆识。” “大不大不知道。”楚擎耸了耸肩:“但是我觉得挺可行的,草原和琉球岛想要完全消化,至少得二三十年,如果打赢了高句丽,哪怕是半岛对半分,又要消化二三十年,五六十年后,谁管谁是谁儿子,那时候咱可能都退休了。” “真,或是假。” 很少开口的福三,今日难得的插了口:“少爷,小的觉着,这事归根结底就是判断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看模样是真的,无路可选,她反倒是找到了一条能走的路,这条路说穿了就两个字,百姓,若是她那个梦是真的,她真的爱民如子,为了百姓才委曲求全,那这事就能成,可要是她只是为了巩固王位,利用我们的兵力帮他们攻打百济,并非在乎百姓死活…” 顿了顿,三哥猜测道:“她刚刚说让您在新罗也背着骂名,小的猜测,八成是要借您的手铲除其他贵族,若是她没说实话,只是利用你铲除异己的话,咱可是要吃大亏的。” “她不敢吧。” 仇宝玉分析道:“就算除掉了王庭的贵族,新罗国力还是羸弱,耍了大人,那可真的是和大昌交恶了,他就不怕咱大昌报复她?” “她能猜测出太阳国度战卒并非要撤退,就一定会可以看穿战局走向,没有新罗人帮我们牵制百济,甚至是他们出兵帮着百济与高句丽对抗我大昌…” 三哥没有将话说完,意思大家都理解了。 要是三国一起出兵对抗大昌,谁输谁也还真不一定,倒不是说大昌能打输,而是有几率打不赢,毕竟没占主场优势。 要是新罗女王再狠一点,出工不出力,任由高句丽和百济在这场战争中持续耗损国力,打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抽身而退坐山观虎斗,到了那时,她甚至可以发兵吞下不少百济的城池,此消彼长,连高句丽都没办法轻易招惹她了。 正当大家判断这事的时候,新罗女王走了回来。 “快到新城了,新城海域的渔村,大大小小三十余,渔民少说万户,麻烦大人命人带着我的婢女,去这三十余个渔村中,随意挑选百十人上船,若嫌少,多挑数百人也可以,他们认识婢女的。” 楚擎困惑不解:“这是何意。” “给大人一个答案。” “答案?” 新罗女王不答反问,明知故问:“大人是去年才开始对瀛岛用兵的,对吧。” “是的。” “我是七年前,有了公主身份后才开始帮助这些渔民的。” 说到这里,新罗女王脸上带着几分自豪之色:“随意寻百人,或是数百人,整整七年了,登基之前,我每月都会沿海而行,百姓们提起我,定会滔滔不绝的言说,对了,莫要提及我的身份。” 楚擎恍然大悟。 新罗女王的意思,通过询问这些百姓,可以证明女王“爱民如子”。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1714章 同一种人 新罗女王又回到了船尾,像是欣赏海景一样。 廖文之自告奋勇的下了船一同前去,楚擎还让大舅哥也跟着去了。 廖文之善观人,大舅哥观心。 这二人去,如果女王提前找好了演员,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更别说首席翻译官三哥也跟着去了,就这三人的火眼金睛,奥斯卡影帝来了都没辙。 带着几个换了衣服的军伍,加上女王的婢女,二十多号人上了小舟,前往陆地上进行“调研”。 为了尊重女王,楚擎没有交代真的让人将新罗百姓带到船上,不需要,三哥、廖老师、大舅哥三人,寻访一番就足够了。 到了这时,大家也信了七七八八。 要知道荣德女王不是今天或者昨天才“爱民如子”的,而是七年,整整七年。 七年前,楚擎都没出道,太上皇还没登基呢,那时候荣德女王才是个公主,总不可能预想到今日后,提前准备了七年吧。 至于女王这七年里,到底干了什么,又是如何“爱民如子”的,女王没说,大家也猜测不出来,觉得无非就是送点钱送点米罢了。 不过七年也足够长了,足以证明很多事。 楚擎永远都是最为没耐心的那一个,等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走向了船尾。 相貌寻常的荣的女王,就如同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一般,明明坦诚的什么都没有保留了,可还是让人好奇,好奇她是怎么想的,又会怎么说。 正值午后,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伴随着海风令人昏昏欲睡。 荣德女王站在船尾,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纹丝不动,单看背影,如同死物。 来到荣德女王身旁,楚擎没有刚刚那般恭敬,也算不上失礼,如同面对寻常朋友。 “如果合作,计划是什么,能提前说说吗。” “上不太台面的伎俩罢了,楚大人莫要见笑。” 嘴上这么说,可说出的话,却杀气腾腾。 “待我回到陆地上,便会和王庭大臣们说,大昌朝欺人太甚,欲逼我发兵牵制百济,却也未许下任何承诺,大臣们自然怒不可遏,可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然后呢?” “然后便会有人劝说,莫要得罪大昌,先安抚住大昌便好,我自会发怒,我是女人…” 女王笑了笑:“不讲理的,动了气更不讲理,我会说,无需给昌人任何颜面,因昌人在船上言语羞辱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给昌人颜面的,到了那时,楚大人猜猜,朝臣会如何?” “会想要看你出丑,挑战你的权威,逼迫你与我们昌人坐下来谈谈。” “不错,派出使者,可你不信任新罗人,不愿下船,而我则是更怒,再次出丑,万般不得已下只得应承,将地点定位海岸,你靠着战船,却在路上,我们在路上,禁卫却在两里之外。” “要是猜的不错,串联其他大臣想要看你出丑的大臣,是陛下的人吧?” “是,张基。” 楚擎再次震惊了,张家,三大贵族之一,张集正是张家的家主。 “可听闻张大人在新罗国内,多次在公开场合中说陛下的不是,张基,不可能是您登基后才拉拢到的吧?” “不错,五年前,我们便有了交情。” “五年前?!” 楚擎面色极为诡异:“那时陛下还是公主吧,难道那时,陛下就已经有问鼎大宝之心?” 说完后,楚擎紧紧的盯着着荣德女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对方所说的话至少一半都要打个折扣。 “问鼎大宝之心算不上,只是我和文家人历来不和,更莫要说…出身王室哪一日不是刀光剑影,就如甲士在战阵之中,甲士,可以不去想着如何斩杀敌方主将,却不可以一日不去磨利自己的长刀,昨日,我无胆魄,今日,我无决心,可谁又知道,到了明日,我说不定就要被逼上群敌之中斩杀敌方主将呢。” 楚擎翻来覆去的想着这句话,笑着点了点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说的不错。” “算不上有准备,只是那时我觉得其他文家人当政,新罗国依旧是这样的新罗国,至少在父王询问我还有梦之前,未下定决心。” 楚擎已经开始佩服了。 没下决心之前,就已经开始提前拉拢了张家,难怪看似什么筹码都没有的女王能够顺利登基。 楚擎越来越感兴趣了:“之后呢,我与陛下以及新罗大臣坐在一起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楚大人麾下高手如云,想来应是有不少用刀的好手吧。” 楚擎瞳孔微缩:“刺杀谁?” “我,与你。” “为什么不派你的人?” “明知故问。”女王浅笑道:“派我的人,你会安心吗?” “倒也是。”楚擎哈哈一笑,将尴尬遮掩了过去。 “你的人冒充刺客,刺杀你我二人,目的,是为了不愿让新罗与昌朝结盟。” “那这刺客的刀,是百济的刀,还是高句丽的刀。” “百济。” 新罗女王淡淡的说道:“身体上的疼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中的疼痛,楚大人是大昌朝重臣,无需受伤,可总要有一人受伤,穿腹,伤肩…割脸!”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割脸?” “不错,我是女王,女王颜面受损,便是新罗颜面受损,到了那时,举国上下必会一心讨伐百济,报这割面之仇。” 楚擎深深的凝望着荣德女王,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以为交国玺就够疯的了,作为一个女人,敢在脸上留下伤疤,这得疯到了骨子里。 新罗女王只是淡淡的诉说着,一点都不疯狂,也不癫狂,好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楚大人无需担忧,颜面之疤,功勋之果,我会带领新罗攻伐百济。” “御驾亲征?!”楚擎再次刷新了对荣德女王的认知:“你离开王庭,就不怕那些贵族们闹事?” “哪里来的贵族,贵族们…”荣德女王微微一笑:“因勾结百济刺客行刺你我二人,早已被斩杀殆尽了。” 楚擎:“…” 女王再次看向了海面,不言不语,似乎在给楚擎思考的时间。 足足过了许久,楚擎正色问道:“一个问题。” “楚大人请问。” “您本来长的就不咋…不是,您是女王,脸上留下一道疤,那还能找对…也不是,留下一刀疤,脸上留下一刀疤痕,不合适吧,也有损女王威仪。” 女王终于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或许是怎么也没想到,楚擎的关注点竟然在这上面。 “不,我说了,不是疤,而是功勋之果,哪里会有损威仪,只有贵族才会在意外表,百姓,在乎的是心,是我的心,他们会喜欢看这道疤,这道疤,会令他们团结一心,因为这道疤是屈辱,当讨伐百济过后,这道疤就变成了功勋,女王的功勋,新罗的功勋。” 轻轻的呢喃之语,伴随着海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留下的,只是楚擎心中百感交集。 弥天大谎,欺骗所有人的弥天大谎。 可这个弥天大谎,站在楚擎这个昌人的角度,这个皇室子弟的角度,则是新罗国唯一的出路。 “值得吗?”楚擎望着新罗女王平淡无奇的面孔,突然觉得对方并非不美,只是长相太过中性不符合古人的审美罢了,事实上这种长相并非普通,而是略显硬朗,所以才给人一种不美的感觉。 “为我,不值,为我的梦,值,为新罗国,不值,为新罗国百姓,值。” 楚擎后退一步,再次施了一礼。 “你若是生在昌朝,我们一定是好友,至交好友。” 新罗女王展露笑颜,这一笑,竟然让楚擎猛然发现,对方笑起来,十分有感染力。 “你不是我的好友,却是唯一知晓我秘密的人,想要让他人为我保守如此不堪秘密,要么,杀了他,要么,与他做好友,楚大人觉得呢?” “那就好友吧。”楚擎微微一笑:“陛下觉得呢?” “好,好友,一刻钟后,你我便是好友。” “为何要等到一刻钟后?” 女王指了指楚擎的身后,三哥等人,已经回来了,正好望了过去,没有看向楚擎,而是看向了女王,包括廖老师与陶少章,都是满面敬佩之色。 女王轻笑一声:“还记得刚刚我说的话吗。” “您指那一句。” “你我,是同一种人。” 第1715章 杀人者,女王也 三哥、廖老师、大舅哥快步走了过来,依次向新罗女王施了礼,极为正式。 “我不喜欢听别人夸奖我,会让我羞愧,更莫要说,是昌人夸奖于我。” 女王淡淡的说完后,又离开了。 人走后,楚擎连忙问道:“打听到什么了?” 三哥率先开口:“新罗有此女王,百姓之福。” 廖文之:“天下奇女子也。” 陶少章言简意赅:“至善。” 三人一人一句说完后,开始讲述他们打听到的事情了。 故事的主角,不叫文慧或是荣德女王,而是叫商女,商人之女。 没人知道商女的名字,只知道是王庭豪商家眷,平日出行,只带几个身手高强的婢女罢了。 这位商女是七年前才出现的,第一次出现,是因为瀛岛与新罗和亲无果后,没过多久,瀛贼私掠船来到了新罗港西侧的两处渔村烧杀掠夺。 死伤百姓足有五百余人,单单是被掳走的妇孺就有近千人。 王庭倒是派来个将军,草包,带着两千多人不敢驻扎在渔村附近,而是后方,至少十里远,待了些时日,就以私掠船不敢再犯为由离开了。 两处渔村,七百多户,成了出了名的老弱村,活下来的都是老人。 这事发生没几日,商女出现了,带着无数人,送来了刀剑甲胄与长弓。 说的话,是杀头的话。 王庭皆是尸位素餐之辈,哪管百姓死活,想要活,便自救。 待了足足五天才离开,留下护卫若干人训练渔村民兵。 在其中一处渔村待的是五天,可在其他各处渔村,待了许久。 火绳示警,这就是商女想出来的办法。 运送来了大量的火油,浸泡长绳,连了十余里,四十余根,一处渔村发现瀛贼私掠船,迅速点燃火绳,其他各处渔村与猎户百姓前去支援。 这种方法真的很有效,私掠船又来了两次,虽然百姓也死伤惨重,但人数多,支援快,到底还是将瀛贼击溃了。 之后的时间里,这位商女总来看望大家,有的时候,带的是粮食,有的时候,带的是农具,还有几次带来的则是郎中,为各处渔村的病患诊治。 如果单单只是如此倒也算不得什么,只能说这位商女心善。 好多世家豪强,欺辱百姓,这商女便带着婢女使用最原始最为血腥的手段,将这些百死莫赎的豪强扒皮抽筋,将尸体扔在官府衙门门口,足足十余次,官府一次都没抓到,倒是迁怒本地百姓了,最后下场也是被扒皮抽筋,死状极为凄惨。 路上的时候,三哥也和这位女王贴身侍女聊了几句,根据侍女所说,女王登基之前也就是当公主的时候,鲜少待在王庭,几乎走遍新罗的每一处州府城池,遇见了欺负百姓的不平事,必会管上一管,使用的并非是什么正规手段,都是直接一步到位全弄死。 什么走程序,写状书,举报这个那个的,没有,一次都没有过,知道是谁,知道住哪,直接找上门弄死,简单粗暴。 可以这么说,这位荣德女王在游历国家的阶段,和善举其实并不沾边儿,没有什么乐善好施,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直接,就是弄死。 谁压迫百姓,弄死。 谁欺辱百姓,弄死。 谁害了百姓,还是弄死。 百姓受苦,荣德女王解决不了,也没那么多钱给百姓,她唯一能做的,那就是弄死“根源”,什么地主豪强、世家贵族,有多少人弄死多少人,打一枪换个地方,溜达一圈才回来,换了新的官员或是豪强,再弄死,弄死完赶紧跑。 可以这么说,新罗国一半的大案、血案、悬案,都是这主儿犯下的。 三哥、廖文之、大舅哥,佩服也就佩服在这。 太直接了,直接的都不能再直接了。 千骑营都没敢这么干,人家女王,还是公主的时候就能这么干了。 三哥说,新罗有这样的女王,是百姓之福。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公主的时候,就敢这么干,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那么她当女王的话,一旦根基稳了,可想而知会更加“直接”。 廖文之说,天下奇女子也。 是的,奇的不要不要的,就她这么个干法,别说女王,公主都当不成,就算当女王,将来也难免落下个暴君的名声,可人家根本不在乎,在乎的话,也不可能这么干。 陶少章就说俩字,至善。 没错,是至善。 杀了那么多官员,那么多贵族,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因为百姓,是为百姓出气。 一般愿意为百姓出气的人,都是百姓,因为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可荣德女王那时候是公主,身份尊崇无比,要是被抓到的话,他爹老国王都保不住她。 她却依旧这么做了,愿意为百姓出气,哪怕付出性命和一切。 杀人者,应获罪。 可为百姓杀人者,杀之人,本就是杀百姓者,那么这个杀人者的罪就很难界定了。 当这个国家没有人愿意为百姓伸张正义。 高官视若无睹。 贵族尸位素餐。 文人粉饰太平。 到了这时,还有谁管百姓? 律法,保护的是贵族。 军伍,保障的是统治阶级的权利。 那么新罗国,就需要一个人,一个杀人者,这个杀人者,称之为侠也不为过。 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甚至会让很多事情变的更糟。 可当所有办法都用过了,只剩下一个办法时,那么也只能杀人了。 即便是这样,新罗国也无人敢去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个杀人者出现了,杀人者,商女! “少爷,还打听到了一件事,也是女婢女所说,结合之前抓到的新罗人,已是印证的七七八八。” “什么事?” “荣德女王陛下,自幼便备受文德王重视,文德王聘请了王庭之中最厉害的大儒,禁卫中最勇猛的将军,花费重金为荣德女王陛下寻访了民间的能人异士,将所有的本事,都教授给荣德女王陛下,要知道,哪怕是王子也无此等待遇。” 楚擎面色微变:“难道早在多年前,文德王就想将荣德女王培养成接班人?” 第1716章 大昌刺客团 老国王是不是将文德女王将接班人培养,无从判断。 唯一能断定的就是荣德女王真的不简单。 谁能想到,屡屡在民间犯下大案的竟是国朝贵女。 谁又能想到,新罗三足鼎立的张家,早就投靠了女王。 新罗人更加不会想到,他们的女王,要借昌人之手嫁祸百济同时铲除异己。 “那咱就跟她干一下。” 楚擎看向众多小伙伴们:“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怎么样?” 小伙伴们都沉默不语。 不是不敢,而是牵扯的太多。 说句实在,大家跟楚擎混到现在,什么事都干过,就是杀头的事也没少干。 可一码归一码,装刺客杀新罗大臣,还得给女王的脸上来一下子,一旦这事哪一天暴露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再一个是关于上贼船的事,大家都不知道是谁上了谁的贼船。 表面上来看,昌人得利,可往深了一想,总觉得是帮新罗女王铲除异己。 “大锅,没人开口,我可就直说了啊。” 王天玉目光扫过诸多小伙伴们,压低了声音:“这女王不简单呐,看着像是咱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总觉得要是让她将其他大臣都宰了的话,王位稳住了,以后早晚是个麻烦,不如事成之后,寻个机会…” 大家面色微变,颇为意动。 一咬牙,王天玉满面狠色:“找人与她和亲!” 楚擎:“…” 仇宝玉骂道:“我他娘的还以为…” 玉仔:“以为什么?” “以为绑了她呢。” 玉仔双眼一亮:“绑了之后和亲!” “都闭嘴吧。”楚擎一言而决:“一天只解决一个问题,先弄了高句丽和百济再说,一个女王想要稳住王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廖文之苦笑道:“走一步,看三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新罗女王岂会没有后手,事成之后,你若是翻脸,新罗女王鱼死网破,必会将事情真相告知天下,到了那时,你也好,我大昌也罢,将会彻底沦为笑柄,单单是这骂名与恶名,便是永世都洗刷不掉了。” 楚擎耸了耸肩。 他还是不习惯古人们的逻辑思维,不过也能够理解。 古人太中礼信二字,真要是以后想翻脸对新罗用兵,一旦女王被逼到死路上,肯定会将这个秘密大白天下,到了那时大昌就办法做人了。 直白点说,那就是昌朝帮着女王“篡位”,影响的可不止是新罗,而是他楚擎,是整个昌朝。 百姓也好,臣子也罢,最在乎一个“正统”。 女王给她爹弄死了,本就算是得位不正,然后昌人帮着她杀新罗大臣,不是篡位是什么,这已经不是助纣为虐了,简直就是助纣为了个虐。 这还真和国家利益至上没关系,太下作,何止是下作,都可以说是下流了。 楚擎不是普通人,也姓昌,要是这事被曝光了,绝对会成为昌朝皇室最大丑闻,就这一个丑闻,老昌家继续坐皇位都得受影响。 大军哥叹了口气:“这女王虽是爱民如子,可她这王位却非正统,至少那诏书王令非是她的名字。” 林骸:“我是大老粗,不懂这些,可总觉得咱是被拿捏了,倘若真的与她合谋,这名声,不,大昌的颜面,可都掐在她手里了。” 温雅满面的不在乎:“到了那时矢口否认便是,怕个鸟。” “非是你说的这么简单。”编外人员陈定澜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这风险,冒不起啊冒不起,本就知晓她这王位不正,又与她合谋刺杀新罗大臣,传出去了,我大昌将会遭受千古骂名。” 众人连连点头,都担心这事,一个是担心事情败露,再一个是担心有一天翻脸都不好翻,就这秘密,女王能吃一辈子。 “要不投票吧。”楚擎十分民主:“赞成的人举手,和女王干死他们的大臣,不赞成的人后退一步,开始吧,投票。”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举起了手,包括绿珠与陶琪,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举了手。 灵狼歪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困惑,然后抬了抬前爪。 楚擎一脸的懵逼:“都赞成?” 大家满面尴尬的又将手放下来了。 “都赞成还在这说个屁,一群伪君子,靠!” 楚擎骂了一声,去找女王了。 是的,大家都赞成,什么礼信之类的,呵呵,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事真要是闹到了最坏的地步,大不了不承认呗,还是那句话,先干死高句丽和百济再说。 这就是以楚擎为首的暴力团伙,不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而是先把风险分析出来,最坏的情况又是什么,然后该怎么干还怎么干,大家就喜欢这种刺激的事,越刺激越好,越刺激,风险越高,回报也就越大。 楚擎再次来到了船头,调整好了表情。 女王回过头:“兵贵神速,上国已是兵围了二王城,百济蠢蠢欲动,不如就选明日吧,快刀斩乱麻,回了王庭,我令使者来寻大人,邀大人下船赴宴,如何?” 楚擎苦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同意?” “楚大人何其聪慧,刺杀新罗大臣,便可让我新罗举国攻百济,难不成,楚大人为了所谓的颜面与名声,愿让更多的将士们奔赴沙场异国而战?” “是的,我宁愿担个身败名裂的风险,也不愿白白折损我大昌军伍的性命,那就明日吧。” “好,那就明日,下船后,我速回王庭,新罗港,宴请昌使。” 女王是个麻利人,说干就干,要干马上干,没多说什么废话,楚擎亲自将她送到了小舟上,不过没有马上去岸边,而是让陈定澜坐镇一艘瀚海号将其送回新罗港。 有意让新罗人知道,昌使没拿女王当回事,接下来就好演了,女王欲擒故纵,回到王庭发脾气,然后她的人装作故意想要让女王受辱的模样,逼着女王宴请昌使,再然后刺客就可以登台唱戏了。 这么做看似有些麻烦,实际上还是为了让女王掌握主动权。 那些大臣专门和女王对着干,如果女王回到王庭就说要议和,反倒是会让人看出猫腻。 所以说昌与新罗结盟打百济,并非是女王迫于大昌淫威,而是因为百济太过“嚣张”敢派刺客跑新罗这边闹事,必须削他。 第1717章 一个女王引发的血案 新罗女王一离开,楚渊给大家又叫到了一起,挑刺客。 “有没有自愿去的,举手。” 楚擎说完后,赵宝蛋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此事虽是下作,可老道为了我大昌军伍…” 楚擎翻了个白眼打断道:“别bb那些没用的,你肯定得去。” 赵宝蛋:“…” 温雅乐呵呵的说道:“算末将一个。” 楚擎没好气的问道:“你会用刀啊。” “大帅这是什么话,舟师悍将,岂会连刀都不会用。” “你平常用的什么刀啊。” “陌刀啊。” “你见过哪个刺客用陌刀行刺?” 温雅愣了一下,老脸通红:“直刀也成。” 楚擎摇了摇头:“刺客和你那不是一个路数,万物皆允,万物皆虚明白吗,十层楼直接跳草堆里,一袖箭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少爷,这刺客都是小巧功夫。”林骸拍了拍胸脯:“舍末将其谁,我去,女王这割面一刀,就我来吧,少爷您说捅哪就成,您说捅眼珠,绝不捅耳朵,说捅她嘴,绝不捅心口。” “那我也可去。”开口的是肖轶:“不用枪,用刀剑都成。” 南宫平搓着手:“楚师,让学生去吧,学生剑使的好。” 楚擎蹲在了地上,大家也都蹲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女王要阴咱们怎么办,得防着点,下船赴宴的时候我带着一千军伍,一旦扮作刺客的人跑不掉,直接翻脸。” 刺客倒是好找,身边围的这群人,连廖文之和墨鱼都能上手,主要是安全的跑出来。 将舆图取来,大家开始研究上了。 女王和新罗大臣肯定是要带护卫的,应该是王庭宫中禁卫,金木水三卫之一,大概率是金卫,至少不下千人。 商量了半天,楚擎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不对啊,按理来说女王临走之前,应该将细节说一下啊,刺杀谁啊,总不可能所有去的大臣都弄死吧。” 小伙伴们也懵了。 廖文之气呼呼的说道:“你送女王下船时,未问她?” “她也没和我主动提啊。” 墨鱼直接开骂了:“你到底长没长心?” 小伙伴们苦笑连连。 都以为楚擎和女王商量过细节,结果屁都没问,不说刺杀哪个大臣,带多少人,具体位置在哪,又是个什么时辰,这些细节至关重要,怎么都不言语一声。 玉仔不由说道:“女王的意思,是不是带去的人全宰了?” 大家吓了一跳,楚擎身份地位在这摆着呢,去的新罗大臣肯定是有头有脸有品级的,全弄死的话,换了大昌,基本上等于是给六部尚书、侍郎、郎中全弄死。 正当大家想不明白的时候,旗手说又来了一条小船,说是女王派他们来的。 人和人不能比,楚擎有多马虎,女王就有多靠谱。 女王的婢女,一艘船,不但有夜行衣和侍卫的铠甲,还有地图、密信、画像等等。 地图是新罗港的地势,很详细,密信没多任何多余的废话,八百禁卫,穿的什么盔甲,用的什么刀剑,会在哪个位置,画像三十三张,新罗大臣的画像,到时候会坐在哪里,从哪里下手,逃跑路线什么的,安排的明明白白。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信啊地图画像之类的,早就准备好了。 这也就是说女王上船之前就觉得昌人八九不离十会帮她,要不然也不可能准备的这么详细。 楚擎讪笑一声:“女人做事,是比咱们这些大老爷们细心哈。” 陶若琳掩嘴娇笑:“是比你细心,莫要带上旁人。” 楚擎没吭声,他是不如小伙伴们聪明,但是不代表他傻。 其实他真不是忘了,女王没主动提,他也估计着会让人提前过来交代,当时没问是想着别的事来着,如果女王不派人交代的话,这买卖干不成。 看向众人,楚擎问道:“能看出个什么猫腻吗,女王不会坑咱吧。” “单看舆图的话,天衣无缝。” 大军哥颇为无奈的说道:“可若说要坑咱们,防不胜防,我倒是想不出女王有什么坑咱们的理由。” 众人点头,这也没什么猫腻不猫腻的,要想坑,怎么都能坑。 事关小伙伴们的性命,楚擎难得认真了起来。 “提前派探马过去,带着火药弩,拿着望远镜,去高处观察,又不是深入陆地,靠着船,又带着一千军伍,且战且退就两里的路,到了海边新罗人就是插上翅膀追来都没用,当然有个前提,就是赴宴的时候不能被包围,探马睁大眼睛观察清楚,一旦新罗人有伏兵,探马马上点燃火药弩示警。” 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还是那个问题,关于刺客的人选。 刺杀三十多人,派少了还不行,不但得多派几人,还得派腿脚利索的能跑出来的,女王知道做戏,那些禁卫可不知道。 “赵宝蛋领衔上活,肖轶和探马一起,用弓,射死西北角的三个,阿平混进去,去南侧,南侧有七八个新罗大臣,旁边没禁卫,抽出剑嘎嘎乱杀就行,仇宝玉配合你,温老六去北侧,就俩人,捅死后赶紧跑,你那边是最好跑的,其他人甩开追兵后,马上换衣服继续当昌使。” 温雅点头:“末将带着白彪去吧,白彪也会用直刀,弓术也好,莫要放跑了人。” “拉到吧,你给你温家留个后吧,干的也是儿子,林骸跟着温老六过去,按照女王的计划,弗莱迪换上侍卫的衣服,捅死文家那老二老三,这个必须当场弄死,这俩人是vip,付永康付保卫在南侧断后,最重要的是女王…” 楚擎想了想:“割面一刀要近距离,女王那边人的护卫最多,这还不好弄了呢,得想个办法弄下女王。” 贺季真笑呵呵的说道:“我去,有我三道隐门与墨家机关,得手后无人追的上我。” “用不着你。” “那我杀谁?” “你不参与。” 贺季真一头雾水:“为何,论身手我也不差。” “你爹不是说你有个大劫吗,老实在船上待着吧。” 贺季真心头一暖,脸上却装的很是不爽的模样:“我才不怕。” “少爷,我去吧。” 开口的是福三:“女王的位置靠着断崖,小的摸过去,一击即中,让人接应就好。” 楚擎望着舆图,看了半晌:“从断崖那边下去的话还算保险,谁来接应。” “让陶大人接应小的就成。” 楚擎愣了一下,紧接着连连点头:“对,大舅哥必须去。” 看了一圈,楚擎突然发现大舅哥根本不在。 “谁去和大舅哥说一声,明天让他一起过去吧,就这么定了,大家养精蓄锐,明天干一票大的。” 众人各自拿了画像,将面貌和穿着记在心里后就散去了。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女王不是坑大家,制造混乱后很好跑,因为到时候率先追刺客的并不是新罗人,而是楚擎带去的人,也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追自己人,那必然是追不上的。 第1718章 女王好手段 东海号回到新罗港的时候,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海岸。 楚擎手里拿着个本子。。 火药弩有多少支。 仗炮保养情况。 下船多少战马等等。 为了确保出现意外全身而退,楚擎还让墨鱼准备了两桶火药。 这是楚擎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做着事,做着他不应该做的事。 身居高位,可以不聪明,甚至可以不精明,但是一定要有自知之明。 别的事,楚擎不敢说。 但是自己的运气这一块,一般不出意外就会出现意外。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非战斗成员陶少章参与刺杀的缘故。 足足检查了四遍,又和陶若琳过了一遍计划,楚擎还是有些不放心。 陶若琳对此没什么兴趣。 原本她是有兴趣的,将计划查缺补漏一番,后来一听说自家大哥也上阵后,彻底摆烂了,找青阳她们玩狼人杀去了。 “少爷您莫要忧心了。” 三哥跟在楚擎后面,笑着说道:“小的想了好久,新罗女王只有这一条活路,断然不会坑咱们的,无论是为了稳固王位还是如她所说为了百姓考虑,只得求助与咱们昌人。” “我倒不是担心女王…” 楚擎没说完,三哥懂,知道前者运气历来不怎么样,越是无比重要的事越会出岔子。 不过三哥有信心,对楚擎有信心,对陶少章更有信心。 三哥对楚擎有信心,认为越是紧要的事,只要楚擎参与了,八成会出意外。 三哥对陶少章有信心,是因为越是意外,陶少章越可以力挽狂澜。 正午时分,新罗王庭正式发出了邀请,邀请昌使前往王庭赴宴。 来的人叫做文方,文家三代子弟,新罗王庭五卫之一的副将,换了昌朝,也只比云麾将军低半个品级。 文勇长的五大三粗,不到一米六五,都长横了,和碧华她哥似的。 人很恭敬,干武将的嘛,肯定会了解同行。 而楚擎在各国同行之中就享有极大的盛名,战绩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去王庭赴宴?” 背着手的楚擎凝望着眼前的文方,眉头皱成了川字。 小伙伴们也是面面相觑。 按照约定,应该是在新罗国赴宴,怎么又改成王庭了。 见到楚擎面色阴晴不定,独自一人上船的文方说道:“若是上使没有其他需要交代的,我这就回王庭复命,说您将地点定于新罗港。” 这话一出口,楚擎等人无不色变。 “你是女王陛下的人?” “是。” 一声“是”,楚擎满面复杂之色。 走程序,要邀请昌使去王庭赴宴。 按约定,是定在新罗港的。 文方,文家的人,三代子弟中的佼佼者,核心子弟,是来走程序的,走过了程序,又说出了“约定”的地点,他自然是女王的人。 楚擎倒是知道三大家族中张家已经投奔女王,没成想,文家弟子也有女王的人,而且还是文方这种掌管王庭兵马的大将。 楚擎面色一变再变,突然哈哈大笑:“来,坐。” 转身而走,文方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 到了船头,已经摆好桌椅。 楚擎坐下后,文方也坐了下来。 “好奇,很好奇。” 楚擎表情极为复杂:“刚刚还奇怪,女王怎么派来了个文家人,转念一想,毕竟是邀请昌使,让文家人来也省的别人猜忌,结果你给我来了个双重反转,调皮。” 文方拿起茶壶,为楚擎倒了杯茶,没轻易接口。 楚擎脑海里一回忆,似笑非笑道:“四个时辰后,新罗港赴宴的人,有一个叫文勇的人,是你四叔,对吧。” “是。” “文家说了算的,几乎都会到场…” 楚擎敲了敲桌面,轻笑道:“事成之后,文家,便是你文方的囊中之物了吧。” “大人误会了。”文方面色不变:“此事过后,再无文家。” “什么意思?” “刺杀女王,刺杀上使,等同谋反,文家岂会全身而退,不过兹事体大,文家虽不至于株连九族,我却也要受数年牢狱之苦,日后也是一介白身。” 这一次楚擎是真的震惊了,他还以为新罗女王收买文方的筹码是让这家伙当文家家主,结果非但不是当家主,还得蹲大牢? “那你图什么?” “为女王铲除不臣。” 楚擎半信半疑,刚要开口,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赴宴的文家的人不少,但是目标只有七个人,还有六个人也都的是文家有头有脸的人,包括文方在内,这也就是说,这六个人全都投靠了女王? 越是深想,楚擎心中越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三大贵族、文、张、梁,除了张家与文家,梁家也会去人,和张家一样,并非全都是目标,那么很有可能,梁家也有不少人暗中投靠了女王。 “我知道了,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没什么交代了,入夜后你们来,布置好后我带人下船。” “有劳上使。” 站起身,行礼,文方没再多说什么,跟着探马下了船。 人走了,周围小伙伴们无不感慨万千。 “好手段。”大军哥着实震惊的不轻:“这才登基多久,三大贵族,竟有这么多人投奔了女王。” “不见得。” 廖文之摇头道:“有些人虽是家族中的嫡系子弟,却并非怀有野心之人,想来不过是对女王没有威胁罢了,若是三大贵族中那么多人都投靠了女王,她也无需借助他人之手铲除异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三大贵族中肯定有不少人暗中投靠了女王,就这手腕,这手段,很难想象是一个女人的手笔。 “慢着。” 赵宝蛋突然面色莫名的开了口:“之前你们下船,女王那侍女说女王身手高绝,善用剑?” 廖文之点了点头:“是如此说的,文德王为女王招揽了不少人才,也有不少通武艺的高手,为何提起此事?” 赵宝蛋喃喃道:“不会是我三道隐门某位传功长老的徒儿吧。” 楚擎哭笑不得:“谁牛b谁就是你们传功长老的徒儿,快别给你们三道隐门脸上贴金了。” 赵宝蛋没吭声,觉得有机会应该问问女王。 传功长老是有这“爱好”,在各国皇室或是王室子弟中寻找良才美玉收为徒弟传授技艺,用剑是一方面,主要是“游历”,游历天下,而女王装“商女”的时候,不正是满新罗的“游历”嘛,一边游历一边杀人。 第1719章 赴宴 两个多时辰后,王庭再次派了使者过来,换人了,不是文方,而是王庭负责外交的大臣。 一切都如计划那般,地点定在了新罗港,距离海岸直线两里。 大队的王庭兵马也赶了过来,规格很高,黄土垫道,清空无关百姓。 其实时间算不上是赶,没什么可奇怪的,新罗一直是这样。 太上皇刚登基的时候派使者过来,新罗也是当天得到消息,当天夜里就在王庭大摆宴席。 对大昌朝的态度,新罗历来是恭敬的。 不过对于这种事,楚擎也没什么可骄傲自豪的,看似昌朝面子挺足,实际上吃亏吃到姥姥家了。 新罗使者去昌京的时候,毛都没带一根,就带个国书,将大昌皇帝都捧出太阳系了,然后离开昌京的时候,大包小裹的,还得靠着京卫一路护送帮着拎东西,和大采购似的,零元购。 昌人来新罗也是这样,一船一船的礼物。 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大昌穷的国库和个摆设似的,每次都是打肿了脸充胖子,看似明面上各国使者满嘴马屁,实际心里直骂大昌朝是傻缺。 不过楚擎出道后这种情况算是彻底改善了,还给礼物,连接待外使的人都没有,鸿胪寺让千骑营接连血洗了三次,这几年各国使者每季去的时候,得倒贴,要不然都怕死昌京里。 这也是为什么楚擎和黄老四能够玩到一起去的缘故,都挺穷,越穷越狠,穷狠穷狠的,自家百姓都没米下锅了,还给你们送这送那的,不讹你们点啥就不错了。 “兄弟们。” 楚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想了半天,自己先乐了:“不是什么大事,新罗王庭的禁卫佩戴的都是仪刀,铠甲还死沉死沉的,一击得手马上就跑,陶蔚然会带着咱的军伍追你们,尸体也准备好了,脱离新罗人的视线后马上换上咱自己的衣服。” 扮刺客的小伙伴们挺激动的,不是紧张,就是激动,跑别的国家当刺客刺杀人家的大臣,想想就刺激。 “下船吧,切记一点,小心为上,相比女王的计划,你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废话我不多说,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还是注意安全,去吧。” 刺客们勾肩搭背的下了船,前往伏击地点。 楚擎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暗暗为大家祈祷。 待众人消失在了视线中后,楚擎回到船头,继续钓鱼。 这还是三哥第一次离楚擎这么远,碧华将衣物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放在一旁。 陈定澜走了过来,坐在了楚擎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事赶紧说,一会就下船赴宴了。” 张了张嘴,陈定澜又站起了身:“无事。” 和个精神病似的,陈定澜走了。 楚擎哑然失笑。 能够理解,陈定澜是那种传统的武将,出身不俗,各种儒家经典熟记于心,跑到别的国家帮着得位不正的女王装刺客铲除异己,不是不能干,只是怕,怕败露。 “大人。” 碧华用手指卷着裙边:“大小姐说让我贴身保护您,到了那里,该干嘛啊,奴婢怕给您出丑。” 楚擎回头笑道:“别自称奴婢,等忙完了东海这边的事,你肯定要和三哥成婚的,三哥和我是兄弟,对我来说,你也是家人,自称奴婢像什么话。” 碧华大脸蛋子满是红霞:“大少爷您真贴合心意,怪不得当初大小姐能看上您,我还奇怪呢,就您这熊样,大小姐怎么会看得上,大小姐眼光真准。” “别人还知道改口一下,你这是省略号都省了。”楚擎哭笑不得的站起身:“我去换衣服,不用你伺候,不像话,你和陈帅带着的军伍们待在一起就行。” 下了船舱,楚擎来到隔间里,一边脱衣服一边望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陶若琳:“你长没长心啊,夫君我出去冒险,你和青阳她们在船舱里玩一下午狼人杀。” “那我做什么?” 楚擎翻了个白眼,也是,没什么可做的,陶若琳就是这种人,真的是做到了事在人为,想到的,能做的,全想了,想做了,接下来的交给老天就成,瞎操心也没用,该干嘛干嘛。 换好了剪裁合身的勋贵服饰,楚擎将刘瑾昔赠予他的无名长剑佩在了腰间,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将麒麟玉佩放回了盒子之中。 玉佩是太子昌喻交给他的,代表着王爷的身份,一直放在宫中,老四也一直没机会亲手交给楚擎。 “走了,886。” 楚擎抛出了个飞吻,转身推门而走。 刚迈出门槛,楚擎回头,没好气的说道:“我这都走了,你也不说送送。” 陶若琳一转身,趴在了床上:“哎呀,有什么好送的,船上有我,若是遇了意外你跑回来就是,谁追你,我用炮轰他们。” “那我真去了啊。” “去你的吧。” 楚擎呵呵一乐,这次是真的走了。 甲板上陈定澜已经等候多时,五排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共计一千人就是随行队伍。 一个王爷,一个舟师府帅,规格很高,带着一千人也不为过。 楚擎来到最顶层,举起了望远镜。 新罗人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港口灯火通明,穿着黑白相间的新罗王宫奴仆川流不息,禁卫也都下了马,在外围列阵,人数只有二百人出头,维持秩序的。 大队人马在外围,距离宴会地点一里左右,这种距离,足够小伙伴们得手后迅速逃离现场了。 至于维持秩序那二百人,陈定澜装作抓刺客的时候,会带着人将那二百人彻底堵住。 除此之外,按照女王密信中所写,大乱后,这二百人大部分人会保护女王,就算有追刺客的也不会太多。 一切都按照计划中进行,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帐篷也支起来了,数十座,最中间的空地摆满了长桌矮桌。 也算是新罗人的一种传统吧,露天摆宴。 新罗人的王庭王宫并不大,连昌京皇宫十分之一都没有,就几个大殿,一个开朝,剩下几个是寝宫。 “不知道新罗人会不会以为我胆小如鼠。” 楚擎哈哈一笑,将望远镜放下,走向了船下。 第1720章 不速之客 东海号,两艘瀚海号,除了军伍,还有战马,不过战马数量不多。 如果谨慎也是胆小如鼠的话,那么楚擎的确很胆小。 二百匹战马都被牵下来了,楚擎没敢骑萍儿,怕出岔子,这丫头性子和其他战马不一样,不能说听不懂人话吧,能听懂,但是装作听不懂,谁都没招。 贴身保护楚擎的,除了碧华,还有曹琥。 曹琥是又高又壮,碧华是又矮又胖,楚擎骑着马在中间,后面跟着二百骑兵,全是湖女族人,最后方是八百步卒。 千余人下了船先列阵,穿上最亮的铠甲,腰挎最锋利的长刀,背着最醒目的神臂弩与长弓,这些都是楚擎特意要求的,不是吓唬谁,而是让人知道,东海舟师,大昌军伍,是全天下最精锐的军人。 新罗很会来事,不管那些王庭大臣是抱着什么心态,总之面子活做的无可挑剔。 黄土垫了道,官员带着笑,焚了香祷了告,马匹上嘴套,仪刀红布罩。 楚擎也没想到规格这么高,打眼一看,满意至极,这就是大昌朝的威风。 名义上不是议和,也不是商谈什么事,就是开个宴,大家喝喝酒吃吃饭套套交情,算是新罗人欢迎昌朝过来溜达。 要么说半岛三国之中新罗最实在呢,如果楚擎现在打个响指,身后以前军伍抽出刀就能冲出二百米将所有人一锅端,等新罗后方军伍跑来时,大家都回到船上了。 不管怎么说,女王才是身份最为尊贵的,随着鼓声响起,新罗女王从西侧骑着马迎了过来,两旁都是王庭大臣。 值得一提的是,女王是应该有玉辇的,之所以骑马也是做戏,适当表达一下对昌人的“不满”,做戏给其他大臣看的。 伴驾的大臣们面色各异,其实换了别的昌人来,他们断然不可能从王庭跑这么到新罗港,可来的是楚擎,大昌朝赫赫有名的侩子手。 楚擎其实也不知道,不少新罗人都将他视为侩子手,原因无他,杀人杀的太多了。 新罗也有不少商船出海,从这到大昌海域,路过上百个岛屿,其中十之五六全是骷髅架子,挂在沙滩上,令人望之生畏。 灭了一个岛,屠了一个国,不是刽子手又是什么。 楚擎并不觉得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是靠杀人闯出来的,可在新罗人眼里,不,在半岛三国人的眼中,他就是靠杀人杀出来的威风,刀下亡命鬼都是以十万为计算单位,当然这也得感谢瀛人们,他们拖家带口的贡献了大部分战绩,也算是性格敦厚吧,毕竟几千年后日光浴好几千温度了疼都不说一声也就算了,还得抱着美丽国的大腿叫爸爸。 西侧断崖上,福三蹲在草丛里用望远镜观察着。 “女王果然来到了下方,所有人都在密信中标明的位置,端酒送菜的皆是奴仆,不值一提。” 刚说完,三哥闻到了一股子酒味,回过头看向陶少章,无奈至极。 “陶大人水囊里装的是酒?” 陶少章双眼有些涣散:“是。” “如此大事,岂能饮酒。” “我想你家大小姐。” 福三:“…” 陶少章满嘴酒气,趴在了草丛里哭丧着个脸:“思念她,我便心里不爽利,不爽利,就饮上几口,妹夫说的,借酒消愁就不愁。” 三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是叹息,只是觉得可惜,可惜无法尝试尝试这种相思之苦。 三哥从来没犯过相思,一般都是别人思念他。 陶少章倒是没喝多,就是习惯性的将酒水装在水囊里,还是知晓事理的,将酒水全洒在了地上后,面露歉意。 “勿怪,酒都倒了。” 福三哑然失笑:“哪里说不让你喝酒了,陶大人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陶少章笑了:“还是你火眼金睛,知道我虽不通武艺,却有一双铁拳罕逢敌手,安心便是,出了岔子,我们一同杀敌。” 三哥没吭声,觉得陶少章一直对他自己没个准确的认知。 除了福三这边,其他人也进入了各自的位置,随风潜入夜,黑夜遮挡住了刀尖发出的寒芒,却遮挡不住刺客们明亮的双目。 福三拿出了望远镜,观察着,也在耐心等候着。 他这里的位置最高,无论是目标还是其他小伙伴的大致位置,都能观察到。 按照计划,最先动手的是风道人,时间最充裕,要杀的人也最多。 杀人放火,天生一对,风道人动手后,王天玉会点燃车马中装有的草料以及布匹,引起大乱后,其他人各自动手。 到了那时,女王会让身边的护卫抓刺客,而这时也是福三动手的良机。 三哥用绳索下了山崖,摸过去后割面一刀,成功后,陶少章不用管福三,转身绕到西侧换好了衣服去海边和众人汇合。 当然,大家肯定不可能和陶少章说这家伙的任务就是当吉祥物,说的是有备无患,如果福三失手了,陶少章接手。 即将变成“案发现场”的现场,众人已经落座了。 女王在上,楚擎在左手边,相距二十米。 新罗这边是以左为尊,楚擎是客,昌使,声名在外,加之野生王爷的身份,算不得殊荣。 酒菜已经端了上来,楚擎没动筷,碧华则是吞咽着口水,曹琥四下看着,总想着一会乱起来的时候能不能顺点东西回去。 不是私人聚会,上来打个波儿吹会牛b就可以胡吃海喝了,俩新罗大臣拿着书本站在最中间,叽哩哇啦的一大堆。 三哥没在,就一个陶蔚然懂新罗话,听起来还比较吃力。 楚擎招了招手,陶胖子弯着腰跑了过去。 “那俩人说什么呢?” “废话连篇,两国邦交源远流长之类的。” “果然是废话。” 楚擎目不斜视,毕竟代表的是昌朝,不管一会发生什么,现在他是昌使,代表着一国体面。 女王也是戏精,从入座到现在,一直横眉冷对。 楚擎总是不由自主的偷看两眼女王。 人靠衣装马靠鞍,女王一身华服,并非雍容华贵,而是威严十足,黑色的外袍绣着金龙银凤,头戴通天鹰钗,极为英武。 至于王庭大臣们,楚擎很是失望。 年纪最轻的也得四十往上了,那叫一个老态。 最让楚擎接受不了的是,很多大臣竟然在脸上抹了胭脂,周围人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俩新罗人墨迹完了,女王举起酒杯,那就和离了婚没给她赡养费似的,满脸的不情愿,微微示意,随即浅尝一口。 楚擎站起身,遥遥相敬,朗声道:“谢陛下宴请,谢新罗国宴请,愿两国世代邦交。” 陈定澜也站起了身,什么都没说,。 坐在矮桌后的新罗大臣们也站起了身,素质没的说,就礼貌这一块他们没的挑。 菜肴端了上来,一群舞女穿的和年底要回东北过年似的,来到场中开始唱歌跳舞了。 左侧就楚擎和陈定澜两桌,右侧全是新罗大臣,很不对称,但是按照规矩就是这样的,左侧新罗人从头到尾挨个开口。 “¥#*%…” “@叽@哇#” “$叽#哩%哇^啦&…” 楚擎回头:“他们说什么呢?” 陶蔚然皱着眉,听了一会:“拍马屁吧,通过脸上的模样能看出一二。” “你看有个屁用,翻译翻译啊。” 见到楚擎较真,陶蔚然听了一会,开始瞎翻译了:“就是说久仰久仰,仰慕仰慕,威风微风,年少年少,然后久仰仰慕威风年少。” 楚擎也看出来了,陶蔚然根本没走心,站起身,拿起酒杯敬向新罗诸臣。 “诸各位大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楚擎这边没正儿八经的翻译官,对面有,翻译过后,诸臣连连致谢。 这不止是大昌朝的牌面,也是楚擎的牌面。 别说在新罗,哪怕去了高句丽,哪怕所有高句丽人恨楚擎恨的要死,那也得恭恭敬敬的,大昌朝的将军不少,但是能打灭国战的,只有楚擎,至少他们光知道个楚擎。 模样是敬了酒,可楚擎是一口酒都没动,出来混,想要活得长就是俩字,从心。 眼看着气氛逐渐热络了起来,那些舞女们也开始退场,女王终于开口了,用的是汉话。 “愿上国大昌,与我新罗,永世交好。” “谢陛下,陛下所言,亦是我大昌所愿。” 楚擎站起身,脸上笑着,心中无比紧张。 这就是信号,一炷香后就要动手。 断崖之上,福三注意到了起身的楚擎和女王,握了握手中的刀,缓慢的呼吸着。 “咦?” 旁边趴着没事干的陶少章突然出声:“那群人是谁?” 三哥举起千里目,这一看,面色剧变。 第1721章 舅秀 穿着一身仪仗铠甲的大军哥隐藏在一处官帐后,比较远,好在是高处。 大军哥双眼眯了起来。 “女王开口了,少爷也答了话,准备动手!” 身后的军伍们悄声无息的抽出了长刀。 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 角楼之中同样有一具尸体,尸体旁边是抽出长弓的肖轶。 新罗禁卫打扮的南宫平跟在文方身后,手里抓着俩铁球。 弗莱迪,温老六等人也都准备好了,就等赵宝蛋出手后王天玉点火。 赵宝蛋穿的是夜行衣,与黑衣融为了一体,缓慢的呼吸着,正在思考要如何出手才能又帅又酷。 正在大家屏气凝神至极,西北角断崖处,突然闪烁了一下火光,那是三哥和大舅哥的位置。 视野都比较广,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再次望去,火光又闪烁了一下,接下来则是一长两短,接连三次。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出岔子了。 温雅视野最好,看的也是最清楚的,面色大急:“这是何意,三长两短,难不成是伏兵。” “不应啊,若是伏兵,不应点燃火药弩吗。”拎着刀的弗莱迪一头雾水:“舟师旗语中,此意不是后方遇…” 温雅面色大变:“坏了!” 是的,坏了,不出意外到底还是出意外了。 断崖处的三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举着望远镜低声骂道:“这他娘的又是哪一路人马,为何会出现在南侧?” 大舅哥也紧张坏了:“看不清楚啊,鬼鬼祟祟的。” “不,不是向着少爷靠近,而是绕到西南侧,似是…女王?” 大舅哥也反应过来了:“当真有刺客?!” 通过望远镜可以看到,海岸上弯着腰跑来一群人,百十多个,因为穿的都是黑衣服,一开始福三倒是没发现,无意间注意到了西南侧举着火把的王庭禁卫越来越少,观察了半天才发现,这些人是被干掉了。 要么说三哥是三哥,换了别人肯定是大脑一片空白了,假刺客发现了真刺客,除了懵逼就是懵逼。 三哥没懵逼,再次躲到大树后,接连打了数次火把,而非点燃火药弩示警。 军中常用的旗语,只不过是用火光沟通,包括方向位置,大概人数,要暗中伏击还是明着冲锋。 温雅和大军哥都注意到了火光,定睛观察一会后,急的够呛,连忙让探马通知其他人。 三哥在最千钧一发之间传达了一个消息,杀,趁着还没靠近楚擎和女王,假刺客们,要暗中做掉这些真刺客! 楚擎并不知道外围发生了什么,女王也是如此。 眼看着杯觥交错,二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从相互敬酒到现在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刺客却没出现。 不是没出现,而是杀上了。 就在宴会现场一里外,官道之下,密林之中,火光之外,大军哥的距离是最近的,这边二十多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这是假刺客。 真刺客这边五十多人,兵分两路,绕开了大昌军伍,从两侧接近女王。 大军哥拦住的正是南侧这边,看的出来,当大军哥一连射出三箭宰了三个刺客后,真刺客们很懵逼,懵逼程度和假刺客刚发现真刺客的时候差不多,还以为是暴露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是刺客,心照不宣的没有声张,抄刀子就上。 或许真的误以为假的是王庭暗哨,也是心中困惑为什么不叫帮手,不管怎么说,两边人打上了。 另一侧,弗莱迪和温老六也拦住了其他刺客,双方很克制,没有问候对方亲属,经过短暂的懵逼后,短兵相接。 断崖之上,举着望远镜的陶少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根本看不清夜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就知道时辰到了,没人去刺杀。 想了想,陶少章一咬牙,掉头就跑,他觉得应该跑到昌军那边通知一下大妹夫。 宴席上,楚擎已经坐不住了,女王虽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可也总是下意识的看向楚擎。 “怎么还不动手?” 陶蔚然早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应余光望着赵宝蛋埋伏的地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耐心的等待着。 曹琥不由道:“是不是女王要害咱们?” “不会。”楚擎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果她要坑咱们,应该派兵截断咱们的后路,想要全歼咱们,至少两千人,两千人即便是在暗中调动,高处的探马也不可能没发现,除非他们被做掉了,想做掉他们,就得干掉大军哥等人,就这群人的身手,不可能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连火药弩都没办法点燃。” 虽然心里乱的很,可楚擎却能够保持冷静,分析着可能出现的情况。 不由的,楚擎看向了女王,希望从女王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而此时女王也正好看向楚擎。 楚擎皱着眉,女王则是挑了挑眉,四目相对,既不危险也不焦灼,目光在空中交汇,传达的意思是一样的---你到底几个意思啊? 不少新罗大臣已经开始载歌载舞了,应该是传统或是某种习俗,将官袍脱了下去,换上艳色靓丽的衣衫,来到场中跳着某种舞蹈。 “艹!”楚擎暗暗骂了一声,心里哇凉哇凉的。 很多目标人物已经离开了位置,除非冲上来乱杀一通,要不然原来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女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异色,银牙紧咬。 为了这一场大戏,她准备了很多很多,算是梭哈,只是注意到了楚擎气急败坏的模样后,双目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从大昌军伍方向走了过来,穿的还是儒袍。 楚擎没注意到,因为没回头,新罗人倒是注意到了,没当回事。 宴会场地很大,倒是有新罗禁卫在旁边巡视,见到这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没当回事,虽然不认识,但是知道是昌人,而且身上还微微散发着酒气,尤其是和螃蟹似的横晃着走来,以为是某个大人物,更不敢拦了。 就这样,大昌朝大理寺少卿陶少章,大摇大摆的强势介入了。 福三以及大军哥他们,都去拦刺客了,而刺杀三十多个新罗大臣这事,落在了大舅哥的肩上! 第1722章 共舞 他,叫陶少章。 性别,男,爱好,妹夫的妹妹。 有人管他叫大舅哥,这个称呼,让他总是洋洋得意的和别人说,他的大妹夫,是被他领到正道上的。 有的人,管他叫陶少卿,这个称呼最近让他很迷茫,因为关于本职工作这点事,上次干的时候,还是一年半前。 有的人,管他叫吉大人,这个称呼,陶少章不喜欢,不明白什么意思,虽然感受不到恶意,可正是因为不明白什么意思才不喜欢。 黑白混淆不清的世界中,陶少章就是一道光,渺小,微弱,如同灰烬一般,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绽放光芒。 陶少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英雄不是每一日,不是每一年,不是生生世世,很有可能,只是一瞬。 陶少章早已准备好了,随时准备着,暗暗准备着,哪怕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准备什么,他也不会退缩,不会胆怯。 正如今日,这一夜,这一先吃席人后走的血色之夜,将会被载入昌、新罗两国史册的一夜,陶少章,注定是主角,正如从前,是那个不会被喝彩甚至外人无从知晓的主角。 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银行算,他的大妹夫,就是叫楚擎的那个扑街,运气历来不好,尤其是今夜,以为是天衣无缝,却没想到会有第三者插足,假李鬼,遇到了真李逵。 新罗国女王,想要给自己脸上来一刀。 新罗国的几位大臣,以及百济,想要给新罗女王的胸口上来一刀,最好三刀,一刀咽喉,一刀胸口,一刀腹部,确保她没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为了让女王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李鬼们,在暗中阻拦着李逵。 这些事,陶少章不知道,他只知道得像个法子让那些大臣见到第二天的太阳,所以,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了宴会场地中间。 人们永远不知道灰烬会何时绽放光芒。 正因为如此,总是有人忽视他。 灰烬大人一如既往的低调,低调的来到了他的舞台,来到了舞台中间,锐利的双眼巡视着,寻找着他的目标。 他的大妹夫并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并非只有一个胖子过目不忘,还有一人,也有类似这样的本领,不过不是看文字,而是记脸。 舞台上,欢声笑语,大臣们载歌载舞。 陶少章的目光扫视着,观察着,锁定着,分析着。 这一刻,陶少章在心中问自己,怎么才可以如刺客那样杀掉新罗大臣? 答案并没有想出来,因为他并不会杀人,他只会捶树。 树,不会跑,人会,拳头也打不死人,更别说,目标足有三十余人。 很少有人了解陶少章的脑回路,不,不是很少,而是没人。 如果有人了解他的脑回路,那么大昌朝也不会只有这一个陶大人了。 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陶少章,不去想如何当刺客,而是思考着问题的核心,那就是,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有效、一次性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三十余人? 陶少章的双眼亮了起来,转身,离开,不快不慢,面色如常。 离开舞台,是为了下一次更闪亮的登台。 ………… 他,叫楚擎。 性别,男,爱好,世家。 他有一个大舅哥,名叫陶少章。 楚擎并不知道,舞台的主角已经悄声无息的变换了,从另一个主角登台后,他的戏份,包括女王的戏份,全都杀青了。 当他看到自己亲爱热爱至爱的大舅哥来到宴会场地中间时,第一反应是懵逼的。 第二反应是心里咯噔一声,出事了。 刺客没出现,大舅哥出现了,不是出事是什么。 回头,开口,让一个胖子去追大舅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胖子刚要走,大舅哥回来了,捧着个桶,半人高的桶。 楚擎望着自己亲爱的大舅哥,脑袋上满是问号。 问号,很快就开始变大,加大加粗。 因为大舅哥将桶放在了场地中间,并且开始载歌载舞。 大舅哥的舞姿很妖娆,赢得了满堂喝彩,可在昌人眼里,就很辣眼睛了。 新罗人的舞蹈,是传统,热情,且奔放。 昌人内敛,只是看着舞蹈,而大舅哥是第一个起舞的昌人。 新罗人很开心,围着大舅哥,奔放的热舞着。 大舅哥似乎喝醉了酒,捧着酒壶比新罗人还要热情,刚正不阿的面庞,如同似火的骄阳,他不会说新罗话,可每个人,每个新罗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情。 围绕大舅哥的人越来越多,大舅哥邀请的人也越来越多。 起舞吧,新罗人。 这就是大舅哥的宣言。 楚擎,全程呆滞。 ………… 他,叫梁信义。 性别男,爱好,杀女王。 作为新罗国最富有的人,作为新罗国梁家最受其中的二代子弟,梁信义信奉着有钱能使磨推鬼的真理。 钱太多,心里就不踏实,因为新上任的女王对他虎视眈眈。 因为文家的人坐王位坐的太久了。 因为百济和高句丽的大人物们,都与他的姐妹们成了亲。 因为百济的人找到了他,给他一个当王的机会。 因为很多很多原因,梁信义,今夜要刺杀女王,并嫁祸到昌人的头上。 他知道女王暗中收买了很多人,包括他梁家人,所以刺客都是百济的死士,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带了二十余人,就在车马旁边,准备随时扑上去干掉女王。 可刺客没有按时出现,梁信义心里很慌。 慌着慌着,就见到了一个昌人,没心没肺的在跳舞,还不断冲他招手。 梁信义不知道这家伙是谁,更不知道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可很多人都围着他跳。 昌人很吝啬,没带什么礼物,不过送来了不少烈酒,喝到喉咙里,如同烧红的刀子,下一秒,又很舒坦。 或许是烈酒的缘故,或许是那个昌人太过热情,爱好刺杀女王的梁信义,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昌人或许是喝多了酒,一会这跳跳,一会那跳跳,别人累了,想走,他不肯。 大家觉得很好笑,这个昌人很好笑,也很不识抬举。 那中州赫赫有名的杀人大魔王,就坐在那里,大家心中嘲笑,却也只能跟着跳了。 等过了今日,大家一定好好嘲笑嘲笑昌人,喝多了酒,醉态百出,丢人。 梁信义虽然不到五十,可身体不是太好,跳了一会,有些乏了。 昌人不让他走,并将他拉到一个木桶旁。 大家不知道昌人要干什么,只是觉得有趣。 因为这名昌人要来了火把,并从桶上抽出了一条长长的线,还一副献宝的模样。 大家好奇极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火把点燃了线,线燃烧的很快,那个热情的昌人,一步一步的往后退,越是退,速度越是快。 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梁信义不知道了。 他只隐隐约约记得,那个中州有名的活畜生,突然大喊了一声什么草和什么马,然后极为狼狈的转身就跑,如同白日见鬼,跑的昌人,很多。 梁信义还是觉得好笑,哪有一国大臣的风度,也没见喝酒,怎么就耍起酒疯了呢。 “轰”的一声,一切都归为了寂静,梁信义,卒。 三十三个刺杀目标,外加八个凑热闹的新罗倒霉鬼,一起卒了。 第1723章 血宴 趴在地上的楚擎都傻眼了。 当他意识到那是个火药桶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还好碧华身手利索,直接给他带腾空了,一把丢了出去。 即便是打过那么多次仗,楚擎也是第一次距离爆炸中心如此之近,双耳满是蜂鸣之声,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都用不上力气,楚擎就那么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 不止是用不上力气,还喘不上来气。 楚擎终于恢复了知觉,觉得自己身上压着一座山。 是山,肉山,昏迷过去的陶蔚然趴在了楚擎的身上。 当碧华将楚擎丢出去的时候,陶蔚然第一反应就是扑在楚擎身上。 火药桶的冲击力没将楚擎怎么样,陶蔚然这飞身一扑,楚擎肋骨差点断了。 楚擎用力支起身体,陶胖子也滚在了地上,看起来有些可笑的肥胖身躯,刚刚那一刻,是那么的厚重,那么的果决,那么的勇敢。 陶蔚然愿意用生命保护楚擎,就如同楚擎愿意用生命保护身边任何一个小伙伴那样,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楚擎目眦欲裂,跪在了陶胖子的身边,不断摇晃着。 双耳终于恢复了听觉。身后,传来了激烈的搏杀声。 扭过头,楚擎这才看到,烟雾笼罩下,赵宝蛋手持长剑护在女王身边,身旁六具尸体。 大多新罗人都如刚刚的楚擎,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好多人冲了过去,试图靠近女王。 赵宝蛋已经杀疯了,任何胆敢靠近的人全部被干掉,其中很多是想要救驾的王庭禁卫。 瘦弱的身躯,仿佛包裹着一个神灵。 赵宝蛋左手抓住女王的手臂,右手长剑如同游龙入海,闪烁着寒光的剑刃每递出一次便是一蓬血水。 “禁卫是我的人!” 放眼皆是残肢断臂,女王依旧镇定。 “不!”赵宝蛋冷酷的如同橱窗里的盐水鹅,一甩长剑鲜血:“靠近你,皆有可能是刺客,有我在,无人能接近你。” 女王双眼之中带着几分怒意:“我说了,那些禁卫,是我的人。” 赵宝蛋再次出剑,又是一个禁卫倒在了血泊之中。 单脚一提,一把匕首抓在手中。 赵宝蛋的声音依旧冷酷:“你的禁卫,为何要带匕首。” 女王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异色,随即当机立断:“好,除了你,任何人不可靠近我。” 这一次,不是赵宝蛋抓住了女王的手腕,而是女王紧紧抓住了柳乘风布满老茧的宽厚手掌。 想要女王命的不止一个梁信义,还有新罗国的军中将领。 不是三大贵族,而是被百济收买的人,连梁信义都不知道这回事,机关算尽的女王更是丝毫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也是为什么女王想要快刀斩乱麻的缘故,想要她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可这一刻,女王丝毫不怕,不管有多少人想要她死,她都不怕,因为有一人不想要他死,一个其貌不扬身材消瘦的昌人,手中三尺青峰,如同能屠百万人,戮千万人的昌人。 现场早已是乱的一塌糊涂,陈定澜率领着军伍将楚擎等人团团护住,第一反应不是救女王,只是保护楚擎。 “列阵,所有人列阵!” 陈定澜高举佩剑:“备弩,任何胆敢靠近者,杀无赦!” 千名军伍迅速结成四个战阵,四个方向将楚擎与陶蔚然围了起来。 曹琥也双手持了长刀,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陈定澜给拽了回来。 “这群天杀的贼人,他们伤了我湖女族人的东家!” 曹琥暴怒,如同狂狮。 陈定澜破口大骂:“是陶少章那狗日的点燃了火药桶,眼瞎了不成,与新罗人何干!” 曹琥愣了一下,怒意烟消云散,这才想起来。 是啊,是陶少章点燃的火药桶,不是新罗人伤了东家。 扭过头,曹琥一头雾水:“陶少章闹的是哪样。” “本帅哪里知道,保护楚大人,戒备!” 越来越多的新罗军伍赶了过来,有的人,面带迷茫之色,有的人,满面杀意冲向了女王的位置。 那里,早已是尸山血海,赵宝蛋的黑色夜行衣上,浓浓的血污化不开一般,如同杀神挡在了女王身前。 女王波澜不惊的双眼,满是流光溢彩。 她从来没见过,更没听说过,谁人可以如此悍勇,不,不是悍勇,是飘逸,杀人,竟然可以如此飘逸。 “你的仇家…” 又是将长剑点在了一名杀气腾腾的咽喉处,早已化身为柳乘风的赵宝蛋,冷冷的说道:“不少。” “因为我是女王。” “女王亦是女子,女子,何苦招惹如此多的仇家。” 柳乘风袖中甩出两枚铁球,烟雾弥漫,转身就那么抱住了女王,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然后滚到了一旁,都很狼狈。 再看刚刚二人站立的位置,插着三支狼牙大箭。 柳乘风站起了身,寒光再次划过一名王庭内侍的咽喉处,随即极为绅士的将女王拉了起来,声音满是不可置疑。 “躲在我身后,将你的身子,都躲在我身后。” 远处,陈定澜终于发现了孤军奋战的赵宝蛋,面色大急。 “曹将军,快带人去救那杂毛老道!” 曹琥正在满地看尸体,寻思捡点啥,一听这话赶紧一挥手,带着百十多个湖女族人冲了过去。 被护在中间的楚擎灰头土脸,跪在那里不断摁着陶蔚然的心口。 “这样能救他吗?”碧华也急的够呛:“奴婢手劲儿大,要不奴婢来吧。” 楚擎头都不回的吼道:“我是要救他,不是补刀。” 又使劲按了两下,陶胖子终于醒了,睁开眼睛就开始剧烈的咳嗽。 楚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着大骂道:“你特么差点压死我!” 其实陶蔚然只是晕过去了,并无大碍,反倒是楚擎一顿瞎按,险些没直接给陶蔚然带走。 原本还载歌载舞的宴席,蒙上了一层血色,浓浓的血色。 昌人,不会说半岛话。 新罗人,不会说喊话。 大喊着,叫着,乱杀着。 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新罗大臣们,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历史何其相似,就如同当年曹琥带着族人叱咤演武场一般,见人就杀,无论是新罗的大臣还是军伍,如同一台百人组成的绞肉车,无人可敌,迅速冲向了女王的位置。 第1724章 大功告成 尘埃终于落定。 女王被湖女族人重重保护了起来,再无人敢冲上来。 救驾的禁卫终于意识到了昌人在保护他们的女王,明明他们才是应护卫女王的人,可在湖女族人冷酷的注视下,站的远远的。 柳乘风收剑入鞘,担忧楚擎,刚要离开,被女王抓住了衣袖。 “你不护着我了吗?” 柳乘风面无表情,再次抽出了长剑,左手如刚才那般,握住女王的手掌,还他妈是十指紧扣! 新罗人的地盘,可昌人却成了主角,长刀寒光闪烁,无人敢动。 福三等人终于回来了,满身血污。 大军哥、温老六、弗莱迪、阿轶等人,接二连三的返了回来,都换好了衣服。 “大锅大锅。”玉仔咋咋呼呼的叫道:“真有刺客的哇,险些没发现,这里又是怎么回事塞?” “让我先捋一下。” 楚擎将陶蔚然搀扶了起来,面色古怪的说道:“你们准备动手的时候,发现了一群真刺客?” “黑呀黑呀,三锅打旗语,叫我们拦住这群叼毛。” “然后大舅哥…”楚擎说不下去了,一回想起刚刚那画面脑瓜子就嗡嗡的。 大家去截刺客了,大舅哥跑到现场,从后方搬来个火药桶,然后将一群目标… “这辈子,我谁都不服,就服我陶哥!” 楚擎是真的服了,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得多大胆儿,这得什么样的脑回路才能想出来,才敢这样做,让一群新罗大臣围着火药桶跳舞? 碧华是全程看到怎么回事的,忧心的说道:“这这就让新罗人知道了是咱们昌人啊。” “不会,矢口否认就行,说咱也不认大舅哥,还以为是新罗人,至于火药桶,就说是刺客偷的。” 楚擎跳了两下,看到女王那边也没事了,冷笑道:“先声夺人,正好有人刺杀女王,说新罗人要谋害本官,谋害我这大昌朝的野生…谋害我这大昌朝的天潢贵胄!” 福三说道:“少爷,已经让军伍们去抗尸体了,误打误撞,让他们自己查去吧。” 说完后,三哥也觉得这事太寸了。 原本都准备好尸体了,谁成想还有现成的,而且那些刺客也够水的,不是说身手不行,而是想用长弓刺杀女王,各小伙伴带着人短兵相接,没出多一会就全解决了。 楚擎刚要去找女王,对方已经在湖女族人的重重护卫下赶了过来。 “诶?” 玉仔眼尖,叫道:“蛋道士怎么抓这女王手的哇。” “哪呢哪呢?” 楚擎放眼望去,正好俩人松开了,没吃到瓜。 远处那群新罗人,无论是大臣还是禁卫们,尴尬的要死,不凑过来吧,这是他们的女王,凑过来吧,还怕柳乘风和一群湖女族人又是一顿嘎嘎乱杀。 走了过来,未语先笑。 女王这一笑,楚擎也乐了。 二人都在笑,笑的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足足笑了好一会,女王连连摇头:“是我的疏忽。” 女王何其聪明,转瞬间便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假刺客遇到真刺客,真刺客要取他命,还好假刺客为她捡了一条命。 最令女王欣喜的是,该杀的人一个都没少,反而还附赠了几个,这也就罢了,事情闹的太大了,反而让她有了更大的操作空间。 女王轻笑道:“骂上几声吧。” 楚擎点了点头,随即扯着嗓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们新罗人怎么回事,敢玩鸿门宴,是不是要和我们大昌开战,我特么就问你,是不是要和我们大昌开战…” “还敢偷我们的火药,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我就尸骨无存了,这就是你们新罗人的待客之道…” “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若不然,我们大昌一定和你们新罗人开战…” “十二时辰内,十二时辰内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马上回去,下次来的,就是我大昌东海无敌舟师…” 楚擎喊的嗓子都有点沙哑了,女王只是笑吟吟的听着。 “这样行了吧?” “够了,楚大人受了惊,先回到船上,新罗必会在十二时辰给,给大昌,给大人一个交代。” “行。” “还有一事。”女王望着已经站在了楚擎身后的赵宝蛋,展颜一笑:“杀了那么多人,我的衣服不见任何血污,再看你,如同被血染的人儿似的,我赠予你一件衣服如何。” 赵宝蛋双眼望天:“用不着。” “刺绣云腾服,喜欢吗,喜欢,我命人送去。” 楚擎瞳孔微缩,刺绣云腾服,类似于大昌这边的勋贵服饰,亲王级别才有。 赵宝蛋学着楚擎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你怎地不赠我一件凤鸣锦衣。” 楚擎老脸通红。 凤鸣锦衣,新罗这边驸马才能穿的,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女王他老公应该也能穿。 女王掩嘴娇笑:“不过是救了我一命罢了,还要以身相许不成。” 赵宝蛋傻眼了,他就是随口一说,开开玩笑罢了,但是他着实是没想到,女王也会开玩笑。 深深看了眼赵宝蛋,女王冲楚擎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一群人面色古怪的望着蛋真人,看的蛋真人浑身不得劲,嘟嘟囔囔的说道:“这女王怎地一点都不正经。” 楚擎哭笑不得。 他也没想到,一直给他感觉极为高冷的文慧女王竟然还会开玩笑,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中开玩笑。 “活久见,先吃席,再死人,兄弟们,大功告成,走。” 楚擎一挥手,以他为中心,结成战阵的昌人们快速跑向海岸。 为了戏真点,楚擎还让大家边走边骂。 再看女王那边,回到了满是尸体的座位旁,数十位王庭大臣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的是什么,昌人不知道,只是能看到火光之下不少大臣被禁卫绑住拖走了。 楚擎上了马,带着人一路赶到了岸边上了小舟,直到回了东海号上,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有没有折损,兄弟们都回来了吧。” 大军哥笑道:“少爷安心就是,动静虽是闹的大了一些,幸好兄弟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只有仇宝玉伤着了。” “仇宝玉怎么了?” “他就带着两个探马,从北侧赶过去的,王天玉没看清,以为是刺客,射出了一箭,还好仇宝玉身手不错,挡住了,绷断的长箭划伤了肩膀。” 楚擎没吭声。 他觉得玉仔应该不是没看清楚,可能是看清楚之后才射出一箭的。 事实上仇宝玉也是这么想的,上了船,嘴就没停过,给王天玉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绿珠赶紧上前给仇宝玉包扎伤口,然后王天玉骑仇宝玉身上就揍,非说这家伙故意受伤和绿珠扮可怜。 “对了,大舅哥呢?” 楚擎看向小伙伴们,激动的说道:“还好大舅哥在场,他人呢。” 一个探马走了过来,回道:“陶大人一路跑了回来,累了,去船舱休息了。” 楚擎竖起大拇指,什么是狠人,大舅哥就是,一火药桶炸死将近四十个新罗大臣,百米冲刺跑回来后直接睡觉去了。 第1725章 事成 事情办妥了,昌人很开心,新罗人很闹心,这一场血色宴会会为整个新罗国蒙上一层阴影,战争与仇恨的怒火将会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楚擎没敢睡。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大舅哥可以睡,因为他是气运之子,楚擎不能睡,他是倒霉催之子。 从表面上来,大舅哥这事办的和气运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每个人都深信不疑,即便别人有这个胆子,也未必干的成,光是将三十多个目标全记下来就做不到,陶蔚然可以,但是陶蔚然不会跳舞。 楚擎蹲在旗杆上,叫人所有仗炮都推了出来,装有火药弩的箱子都抬出了船舱。 快到天亮的时候,文方来了,形单影只,穿着常服而非甲胄。 楚擎笑道:“真的贬为庶民了?” 见到文方,楚擎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一首歌。 村里有个爷们叫文方,长的等边又等长… 文方露出了笑容,有些清醒,也有些感慨。 “本应获罪的,被我文家牵连,加之护驾不周,只是陛下法外开恩,侥幸罢了。” 楚擎点了点头,不在乎,也没兴趣。 “女王回王庭了,今日就给贵使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 “血洗王庭。” 轻描淡写的说出了这四个字,却令人感到冷冷的杀意。 血洗王庭,四个字,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假刺客,真刺客,受害者,加害者,所谓正义与真相,不过是上位者的武力与头脑角逐罢了,正如当年三哥一语道破了天机,胜利者才是正义的,正义与胜利,人们往往选择后者,在胜利面前,正义是那么微不足道,正义的,未必会胜利,但是胜利者,一定会变成正义的。 文方冲着小舟上的随从招了招手,随从将一个描金绘银的盒子带了上来。 “昨夜,贵使麾下有一猛士,护女王陛下周全,浴血奋战悍勇异常,女王为表谢意,赠凤鸣锦衣一件。” 楚擎目瞪口呆:“还真赠了?” 文方面色有些复杂。 昨夜清点了一下尸体,赵宝蛋的确很悍勇,就他一个人,干掉了三十六个人,二十九个王庭禁卫,七个内侍,经过初步调查,这三十六个人里只有三个刺客,这也就是说,其他三十三个,都是为了保护女王的,然后被赵宝蛋给宰了。 可文方一点怨言都没有,不敢是一方面,再一个是真的没法说。 谁能想到,女王的随从中竟有至少三名刺客。 盒子被打开,做工极为复杂华贵的凤鸣锦衣差点没闪瞎楚擎的狗眼。 “哇哦。”王天玉身手就要触碰,被绿珠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 文方的用词就很令人耐人寻味,不是“赐”,而是“赠”。 “太贵重了,这可不能…” 话没说完,楚擎回头看向一头雾水的赵宝蛋:“你要不?” “为她杀人,为何不要。” 一在外人面前就走高冷路线的赵宝蛋夺过盒子,夹在胳膊肘里就走了,去船舱下面找贺季真显摆去了。 文方离开了,只是为了表达女王的谢意。 楚擎知道文慧女王还是会派人来的,之后送来的可就不是谢礼了,而是尸体。 正如楚擎所料,到了入夜的时候一具具尸体被送了过来。 不是将尸体给昌人,而是让昌人“看”,看这些尸体。 王庭太监就站在小舟中,声嘶力竭的喊着。 某某某,是何官职,此次刺杀担任着什么角色,已伏诛。 某某某,被谁收买,暗中如何筹划,已伏诛。 某某某,供认不讳,诛,九族。 这就是女王所说的“交代”,陶蔚然粗略估计了一番,背脊发凉。 “这一通杀,王庭大臣至少宰了半数。” “新王登基,总是要换血的,狠一点,就要大清洗,对女王来说只不过是迟了两年多罢了。” 正如楚擎所说,女王早已暗中谋划了多年,即便昌人不来她也会发力,只是不会这么激进罢了。 本来打算嫁祸百济人,现在都不用嫁祸了,罪证简直不要太齐全,那些真刺客大部分都是百济人,带路党才俩人,可谓是铁证如山。 这也不免让人去想,楚擎的运气其实还算不错,如果他没了,如果女王被宰了,如果其他人上台,如果新上台的人是亲百派,大昌就要和三个国家同时开战,即便太上皇各种嫁祸百济人也于事无补了。 接连过了三日,楚擎让人去新罗港打探了一番后,女王也派来信使,可以派人去王庭了,入外事馆。 都是聪明人,楚擎让廖文之与陶蔚然去了一趟王庭。 又过了几日,探马和廖老师回来了,反馈的信息令大家很满意。 王庭之中,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堂之上,已是同仇敌忾,女王虽是未被割面,可同样让所有新罗人怒火滔天。 王,是不是女的不重要,执政能力怎么样,也不重要,甚至通过什么手段得位的更不重要。 只有一件事重要,那就是文慧是王,是新罗国的王,刺杀女王,是狠狠一耳光抽打在了所有新罗人的脸上。 女王已是下令,各兵卫集结了,打,肯定是要打,至于怎么打大家不在乎,在乎的是必须要打! 这种事很好理解,换了昌朝,哪怕所有大臣都看老四不顺眼,但是老四被揍了,朝臣、世家、儒生、百姓,都会空前的团结到一起,不是为了老四报仇,而是为自己的国家报仇。 我们可以自己推翻我们的执政者,这就和自家亲戚打架似的,如果有个外人闯进来,哪怕亲戚们之间都杀红眼了,也会联手先将这个外人弄死。 除此之外,三大贵族,王庭很多贵族,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隐忍了将近三年的女王露出了她锋利的獠牙。 当闪烁着寒光的獠牙展露在世人面前后,所有人才猛然发现,女王的班底竟如此豪华。 王庭之中那么多重臣,天天各种公开场合话里话外的说看女王不顺眼,结果这些人都是女王的狗,忠狗,忠到了令人诧异的程度,就是那种为了效忠女王宁愿自己身死族灭,也要将女王的敌人拉下水! 即便是已经暗中投奔女王的那些贵族和大臣,也是哗然一片,因为他们同样不知道,经常和自己唱反调的人,居然也是女王的狗,大家都是同一阵营的。 本以为四方势力中,女王才是最弱势的,现在一看,班底最为豪华的反倒是这位最弱势的女王。 女王的厉害之处并非是掌握了多少钱粮或是兵马,更不是暗中收买了多少人,而是“精准”。 投奔女王的人并没有多少,但是每个人都待在了恰到好处的职位上,每个人在女王露出獠牙的时候,都会体现出最大的价值,仿佛这些人就是为了进行大清洗而被拉拢的。 一封王令由外事馆大臣送到了楚擎的手中,通篇只有一句话,与大昌,伐百济! 楚擎朝着王庭的方向施了一礼,中气十足。 “调,尚云道舟师战船七艘,琉球岛战卒三万人,调,罗云道折冲府八千人,大小战船十一艘,遣,尚云道郭城供应战时粮草无计,与友邦新罗,讨百济,义战。” 气势十足,声音洪亮。 廖文之看的直摇头。 轻描淡写,太轻描淡写的,至少得两千字打底才是。 东海号回航了,楚擎要回郭城,很多商贾或是世家代表,已经到达郭城了,接下来,楚擎要履行三道军器监监正的职责。 只留下了两艘瀚海号,大军哥与陈定澜一人负责一艘,前者陆路,后者水路,待兵力汇合与新罗共讨百济。 第1726章 回航 楚擎的使命完成了,没见到黄老四,但是促成了两国联合一事,讨伐百济。 乘风破浪的东海号全速前进着,楚擎站在船头正在安慰大舅哥。 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只要刘瑾昔同意他就同意,不干涉恋爱自由,打倒父母包办婚姻。 没办法了,大舅哥是越来越消沉,天天躲在船舱里借酒消愁,都不见太阳,皮肤苍白和个吸血鬼似的。 男女情感这东西,真的挺莫名其妙的。 刘瑾昔离开的时候,大舅哥心里都没什么感觉,在琉球岛相处的时候也没往那方面想。 结果随着刘瑾昔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大舅哥反而越来越思念,越是思念,越是消沉,越是消沉,越是思念,然后就形成闭环儿了。 对于自家大哥这副模样,陶若琳是一点都不参与,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 楚擎说了半天,大舅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办法,犯了相思病的人就这样,只得让情感专家母胎单身的仇宝玉给大舅哥带了回去慢慢开导。 大舅哥刚离开,墨鱼走了过来,面带不解:“我还以为你又要征战,为何回郭城。” “征战这种事,有专业的人士,海战陈定澜,陆战大军哥,我负责搞钱。” 墨鱼不解其意:“可你若在,军心大定士气冲天,老生虽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舟师军伍心中,你便如同神灵,知晓你统军必能百战不殆,更莫要说,便是连新罗人都知道你的威名,有你坐镇,新罗军伍必会奋勇杀敌。” “哈哈哈哈。” 楚擎掐着腰,那叫一个得意,墨鱼没吭声,习惯了。 笑了一会,楚擎摇头道:“打仗,是要打钱的,我就是再不当人,也不可能光带着兵去打仗不管补给吧,我无法出谋划策让军伍少一些战损,更无法身先士卒多砍杀几个敌人,可我能给军伍们多弄些钱,将武器铠甲准备充裕,将战马粮草准备充足,让军伍们没有后顾之忧。” “这就是你前些时日命人将叫各道豪商与世家齐聚郭城的缘故?”墨鱼沉着张老脸:“不用国库的钱,用商贾与世家的钱,你楚擎痴傻了不成!” “朝廷能从国库调拨多少钱?” “老生哪里知晓。” 楚擎又问:“朝廷什么时候说老四是代表朝廷,代表昌朝讨伐的高句丽?” 墨鱼回忆了一下,打到现在了,好像朝廷的确是没有盖棺定论,大家都觉得老四是为老十报仇,没说是正式开战。 楚擎:“朝廷知道老四想要鲸吞高句丽和百济吗,知道新罗人与我们联盟,一起打百济吗?” 墨鱼摇了摇头:“朝廷哪里知晓,便是我等也是前些日子见了太上皇才知其内情的。” “那对呗。”楚擎耸了耸肩:“这就是说,我让人回到朝廷,说要钱,朝廷问干嘛,说打国战,打高句丽,打百济,朝廷会怎么样,会很懵逼,然后一群人跳出来叽叽歪歪,分析这分析那的,逼逼赖赖没完没了,就算太子一言而断,朝廷又能拨多少钱,看似是户部的事,户部也都是咱自己人,可户部还要给别的地方发钱,全调过来了,那些被发钱的衙署能不闹吗,闹来闹去,又要耽误多久,除此之外,钱调的越多,物资粮草的价格越高昂,你知道这中间牵扯到多少事吗,都开战了,等着朝廷墨迹来墨迹去的,这期间前线的将士又要折损多少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名不正言不顺啊,你开了这先河…” 墨鱼叹气连连。 楚擎说的他何尝不懂,他之所以担忧,不是钱粮的事,而是一个“度”。 从民间弄钱,给军伍打仗,这让朝廷的脸往哪搁? 对于这种事,墨鱼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朝堂已经焕然一新了,可在昌京天天上朝的大臣们,并不是总能代表天下官员的。 这也是让墨鱼不愿意去深思的缘故,想起来就可恨。 你不给钱,还不让军伍从别的地方弄钱,大昌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生过这种事了,就说之前的北边关,都穷成什么样了,又要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这也就是英国公冯洛是边关大帅吧,历经数十年铸就了边军之魂,要不然,估计得和南关邴韬似的,去你大爷直接不干了,没这么恶心人的。 “相信我,没问题的,朝廷嘛,大人物嘛,就是用来疼的,只有将他们的脸一次又一次的打疼,扇红,他们才会改。” 楚擎说完后,抛出鱼竿继续钓鱼。 墨鱼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觉得就是朝廷被打一万次脸,脸红了一万年,该怎么样还什么样,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红的久了,打的疼了,这群孙子们就慢慢习以为常了。 墨鱼不是第一个问的,也不是最后一个表示担忧的。 楚擎根本不以为意。 他觉得现在自己有资格挑战国朝腐朽而有傻缺的某些制度了,尤其是那些所谓的传统,让他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大人物们不但无法感同身受,还会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别人关乎性命的问题,同时认为自己很对。 最让楚擎生气的是,即便朝堂换了一波又一波大臣,可这些所谓的臣子装出了一副“改正”的模样,事实却是,所谓的改正不过是在屠刀的威胁下,重新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偏见罢了。 这一次回航遇到了风浪,耽搁了几日,海上的温度也越来越低,正好半个月,东海号回到了郭城海域。 每次来到郭城,总会令人心生一天一变样的感觉。 远远望去,郭城距离上次离开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月,似乎有繁荣了几分。 第一场雪已经降临,这座崛起于废墟之中的明珠之城,并没有因为天气寒冷而萧条,恰恰相反,大量的商贾带着人与无数钱财,站风口也好,响应楚擎的号召也罢,总归是会为郭城添上几块砖加上几片瓦的。 东海后缓缓停在了深海区域,不少百姓注意到了东海号,奔走相告,站在海岸上挥手呐喊。 等楚擎来到岸边的时候,那些挥手呐喊的百姓又离开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一群刁民,靠。” 没错,就是走过场,人总要过自己的日子,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而奋斗拼搏,争分夺秒,只有涉世未深不知人生酸甜苦辣的孩子们才会关注着与自己无关的事。 第1727章 舞 楚擎带着人回到知州府的时候,前几日才从京中回到郭城的高凤煌递上来了一本名册。 没先看名册,楚擎笑道:“你和拿了屌丝逆袭剧本的主角似的,草根出身,跟了大佬,大佬挂了,发配湖城,练了一身好武艺,认识了齐王,我来了后,又成了典簿,连陛下都夸奖了你两句,回到京城装了两天富二代鱼肉百姓,兵部向你抛出了橄榄枝,没搭理,回到郭城,具体职务都没定下来呢,朝廷又给了你个六品的官身,短短三年,你这人生经历都能写一本扑街小说了。” 高凤煌神色激动:“若未遇到大人,学生哪里有今日,当初在京中,学生…” 亲自带着人去瀛岛押送粮草还斩杀了不少瀛贼的菲尼克斯,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百感交集。 有时候他都怕,都不敢想,不敢想如果当初没遇到楚擎的话,人生又是怎么一番遭遇,想来是碌碌无为一辈子,哪里会经历如此好男儿才可经历的波澜壮阔。 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 小伙伴们却没嘲笑,比较理解。 最为感慨的则是温雅和仇宝玉二人,从八线混到一线,着实不容易。 事实上楚擎从来没得意过,因为他没想过,很多人因为遇到了他,人生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没心没肺的楚擎就是随意调笑了一句罢了,翻开名册:“这是什么?” “您派人通知商贾与世家来郭城,赶到郭城的人员名录。” “这么厚呢吗。” 楚擎翻看后,随意看了一眼后略显惊讶。 “白老爷子亲自过来了啊,还有,刘家,陈家,西地的吴家也来了,还都是家主,我靠,还有还有,南侧豪族斐家都派人来了,这么给面子?” 高凤煌略显困惑。 他并没觉得这和给不给面子有什么关系,野生王爷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叫人过来,家主不来才不对劲儿,那肯定是说了算的人来啊。 名册上足足三百多人,倒不是说三百个代表,很多人都带着随从的,要是按“家族”分的话,至少五十多个。 五十多个看似少,可实际上有的人想来都来不了,没资格,楚擎只是邀请了五十多家,不邀请名声最大的,只邀请家里最有钱的,包括南宫家。 南宫家派的是南宫守。 其实按理来说,南宫平现在就跟着楚擎混,不需要派人来。 南宫玺多贼啊,知道跑出去的侄子泼出去的水,光知道楚师,不知道叔父,真要是让阿平拿主意,没准南宫家能被南宫平给直接一折全部打包买了。 付家也来人了,付老爷子亲自过来的,都是自己人,不需要那么客套,主要是付有财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海,非要过来看看。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能说上话的只有五十多人,但是高凤煌将所有非郭城人全都统计了出来,背景调查了个底朝天,甭管是车夫还是护卫,做事很细心。 就这群阔佬们,来了之后就开始挥金如土,也算是不大不小给郭城创造了一笔收入。 郭城佬见到来了阔佬,那没的说,直接开宰。 可贫穷还是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就说付老爷子吧,想要出海钓几条大鱼,问问能不能买个船,高凤煌竖起一根手指,然后付老爷子扔出了一万贯银票。 高凤煌要说的是一千贯,弄个小破船糊弄糊弄。 收了万贯银票交到知州府后,高凤煌弄了艘小破船,心里反倒是惶恐不安了,这破船最多值二百贯,丝毫技术含量没有,还小,随便找个墨家子弟带上俩渔民就能造出来。 结果付老爷子上了船后玩开心了,一甩手,又是一万贯银票,当赏给高凤煌了。 这样的事比比皆是,很多商贾来了后满哪溜达,见到打鱼的渔船回来的,想要投资,将鱼腌制后卖到各道。 这就是商贾,总能看出赚钱的门路。 楚擎这一看来的都是重量级,原本想好的说辞也用不上了,原本寻思来个强买强卖性质的讹诈,现在得改变一下策略。 “这些人都安顿好了吧?” “大人放心,派着舟师军伍护卫着呢,谁敢造次,要他狗命!” 楚擎:“…” 福三都看不下去了:“这些都是金主,莫要交恶。” “三哥说的是,末将一会便去安排。” 即便是十八线的菲尼克斯都知道,三哥就代表着楚擎,楚擎说出的话,三哥或许会反驳,但是三哥说出的话,楚擎从来不会反驳。 挥了挥手让菲尼克斯离开后,楚擎望着名册,暗自思考了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没办法和小伙伴们商量,涉及到了商业领域,本来就缺少相关人才,也就陶家姐弟二人能帮上忙。 可陶琪和陶蔚然姐弟二人吧,又牵扯的太多,本就够惊世骇俗了,让他们掺和进来容易落人话柄,当然,最最最主要的是,陶家那点钱都让他给掏的差不多了,全都变成股份了,再折腾也折腾不出来什么了。 思前想后一番,楚擎又开始给自己关在屋子里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了。 大家知晓后,没当回事,因为习惯了,瞎折腾呗,一般写写画画之后,都用不到。 这一次,楚擎叕认真起来了。 不但让人送去了舆图,还恶补了一下昌朝如今的税法,包括个世家的家底等等。 接连忙活了四日,楚擎出关了,脸上带着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大手一挥,俩字,设特么宴! 很困惑,设宴,懂,请的人,肯定是那些有钱的阔佬。 大家不懂的是,楚擎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什么还要宴请这群人,直接让人将刀插对方大腿上要钱就完事了。 就连南宫平都不解其意,犹豫了一下询问楚擎,设宴的酒水,用不用提前下毒? 不但设宴,规格还特别高,楚擎特意让陶蔚然去各州府将几处窑子的台柱子请了过来,并排练了极为香艳的舞蹈。 小伙伴们全来了,流着哈喇子坐在旁边就开始围观。 当家主母陶若琳终于看不下去了,抓着楚擎的耳朵厉声问道这小子要搞什么幺蛾子。 楚擎就说了一个字,搞钱。 陶若琳转头,掐着腰,冲着一群搔首弄姿的妓家们厉声训斥。 “腿再抬的高一些,眼神妩媚一点,不错,就是如此,再妩媚一些,裹胸低一些…” 第1728章 融资大会 不怪南宫平脑子犯抽问楚擎要不要在酒水里下毒。 刚在新罗那边经历了血色宴席,阿平还以为他家杵尸要再创辉煌呢。 想弄钱儿,就得舍得花钱儿。 再说了,实际上也没花几个钱儿。 在楚擎一顿猛如虎的操作下,第一届东海军民一家亲融资大会在十二月二十日夜间盛大举行。 一群老头子提前到了一个多时辰,深怕晚到一分钟家里就少一口子。 就在知州府内,桌子摆的特别散,中间极为空旷。 五十多个人,五十多张桌,连个主位都没有,围成了一圈,楚擎难得下血本,全是海鲜,估计这一桌子吃完得满身湿疹。 老头子多,中年人少,年轻人就更少了,就那么几个歪瓜裂枣,其中还有一个南宫守,女人更是没有。 南宫平刚找完南宫守,询问了一下南宫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儿。 南宫守哆哆嗦嗦的往少了说,南宫平和要吃人似的告诉他老弟,这次买卖赚翻了,能投多少投多少。 望着呲牙咧嘴的南宫平,南宫守那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信。 南宫平自己也不信,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楚擎要干什么,就寻思着南宫玺是叔父又不是他爹,将来挂了财产也是南宫守的,和他有个鸟关系。 时辰到,阔佬们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心里直打鼓。 也就付老爷子能好点,他都让楚擎坑习惯了。 可老头看的开啊,钱财这玩意,身外之物,都这么大岁数人了,眼一闭,睡着了,眼一睁,家里又赚好几万贯,就说这钱留着干什么吧,没啥意思。 可以这么说,就这群人的家底,都能填满国库之后再给老四建十个国库,还是满满当当的那种。 楚擎终于入场了,直接来到了中间。 不少京中的商贾难免想到京中的拍卖行,第一次被楚擎坑的时候,和这情况差不多。 其实当初拍卖行那事,楚擎真没想坑大家,那时候他虽然不是人,但至少还干点拟人的事。 好多作坊的份子他都卖出去了,寻思赚一笔块钱,什么铅笔啊、烈酒啊、玻璃之类的,钱弄到钱再说。 当时楚擎也没多想,自己是什么人,穿越者啊,穿越者赚钱的法子,不多了去吗,自己可是要造航母的人通火车的人,谁在乎这点小钱儿。 结果后来楚擎花的差不多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用仨字就可以形容了,特么啥也不是! 穿越这么久,除了铅笔、烈酒、玻璃这些东西外,其他的他是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要么说楚擎运气好就好在这呢,他是啥也不是,问题是陶若琳啥都是。 大约过了一年左右吧,陶若琳研究了一下当时签的书约,一个字一个字的研究,找到了漏洞,好多好多的漏洞,最终利用这些漏洞将将近一半的份子都收回来了。 剩下一小半,让黄老四弄到手了。 因为当时不少投钱的人都是世家,楚擎后来专门削世家,不是抄家就是灭族的。 被抄的世家,罪名几乎都和造反有关。 要说是其他别的罪名吧,财产还能充公,但是和造反有关的话,就得充入内库,也就是皇库。 后来投资的人都傻了,他们甚至怀疑楚擎削世家就是为了给份子弄回来。 这也就导致不少本来没什么事的人,投了钱,也赚了钱,但是害怕,老老实实的将份子交出去了。 要是楚擎,肯定收了。 可陶若琳不傻,愣是没要,非但没要,还多给了一些份子,就指着这些人当楚擎的遮羞布呢。 楚擎想的不长远,一锤子买卖。 陶若琳想的远,钝刀子割肉。 后来陶若琳也提过这个事,楚擎根本没在意,按照他的想法,什么想这想那做生意的,哪有抄家来的快,后来他入宫和老四商量一下,他抄家,老四定罪,俩人按照比例分成就完事了,这多短频快啊。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四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启了千骑营正确的使用方式,之后开始加大力度打击世家。 “诸位。”楚擎穿的是儒袍,满面笑意转了一圈施了礼:“首先,感谢各位大冤…感谢诸位大老远跑过来,今夜,别拿我当千骑营大统领,别怕,咱就是探讨探讨关于商业上的事。” 不少人干笑着点头。 他们并不觉得楚擎搞人和他是不是千骑营大统领有任何关系。 在昌京搞人,他叫千骑营大统领。 在边关搞人,他叫军器监监正。 在东海搞人,他又叫前军嘟嘟了。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报团取暖才是可取之道,有个巨大的财富,就是一座金矿,不敢说取之不竭用之不竭吧,只要掺和进来,三代不愁,不,五代不愁,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 不少人连连点头,我们有,有个鸡毛兴趣! 说实话,很多人是真不愿意来,可不来没办法,遗书都写好了。 “说的好!” 付老爷子刚才和他那俩傻儿子喝了不少酒,一拍桌子,满面激动之色:“我付家,投百万贯!” 楚擎:“…” 三哥赶紧走过去给付老爷子摁住,他终于知道付家二少随谁了,不是后天的事,是先天导致的。 付有财真不是托,主要是他觉得干坐着没意思,寻思楚擎要是胃口不大的话,他付家全出了得了,有这功夫他不如去钓两条鱼烤烤。 这刚安抚好了付老爷子,白杰又站起来了:“楚大人的眼光不会错的,我白家,也投五十万贯。” 楚擎想骂人了。 都没说怎么回事呢就投,有病吧! 白杰美滋滋的,还冲着楚擎微笑致意。 大家已经确定了,这俩老登都是托,除此之外,大家脸上也流露出了不出所料的神情,望着楚擎,面色很是复杂。 以前这家伙讹钱,至少还有个名目,现在直接找俩拖,特么硬讹啊! “什么玩意就五十一百的,听我说完。” 楚擎本来都有腹稿了,让这俩老登一搅和,差点词儿都忘了。 “我澄清一点,这一次我楚家也投钱…” 付有财:“那我加倍!” 白杰:“老夫也加三成!” 楚擎鼻子都气歪了,要不是和这俩老头关系好,他都想赶人了。 想了想,楚擎没好气的说道:“先整活吧,边喝边聊。” 闹心扒拉的楚擎拍了拍手,一群穿的和要去游泳似的妓家走了上来,没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脱,脱外套,然后开始跳舞。 不少人暗暗叹了口气。 看这模样,这小子应该是要往死里讹了,姑娘都叫上了,没少花钱啊。 第1729章 没兴趣 楚擎连商业计划书都写好了,寻思趁着跳舞的功夫赶紧让付老爷子和白杰明白怎么回事,别在那瞎当托。 结果没等走过去了,猛然发现这群老色批们全都成了正人君子。 别说看姑娘了,酒菜都没敢动一口,就和吃一口得没好几万贯似的。 楚擎这一看不上狠活不行了,再次打了个响指。 一群探马们拎着长矛就走了进来。 不少人无声叹息。 到底是要开始硬讹了。 探马们将长矛插在地上,舞女们开始跳了。 楚擎特意排的舞蹈,为了这钢…为了长矛舞,他没少被陶若琳数落,陶长腿现在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如同看着一个瀛岛死变态。 一群阔佬们哪见过这个花活啊,付老爷子顿时来劲了,二话不说又要追加五十万贯投资。 姬妾,家里谁都有。 但是家里的姬妾她不会劈叉啊,各种一字马高抬腿,都给一群老头子看傻了,连呼哎呀卧槽,不少老头都心里不落忍了,深怕这群舞女们摔倒,看那模样,都恨不得上去扶一把,主要是扶腿。 楚擎终于满意了,小伙伴们开始入场,挨个敬酒,敬的还是烈酒。 没错,楚擎就是这么的下作。 只要喝多了,那就必须按手印,醒酒之后不认,要你狗命! 楚擎再次打了个响指,又是一群姑娘上场了,开始捧了。 可惜,楚擎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靠尼玛倒是喝酒啊!” 一群老色批们,大腿都快摸出火星子了,愣是一口酒都没动。 老色批们满面尴尬,浅尝了一口,然后继续摸。 楚擎彻底服了,自己都没摸过呢,这群王八蛋来劲了。 谁都不是傻子,又不是不知道楚家出品的烈酒喝过之后是个什么状态,哪敢多喝,这要是喝多了,迷迷糊糊的没了一户口本,谁受得了。 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很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计划就没一次顺利过呢? 不得不说,楚擎和陶少章情况有些类似,对自己没一个准确的定位。 他最先想的是给大家叫来,然后卖个关子,说要赚钱,给大家的想兴趣勾搭出来,心痒难耐的那种。 倒不是说楚擎认为自己人缘好,而是他觉得自己也没少赚钱,商业这一块,大家对他有信心才是。 首先他这个定位就错了。 他是能赚钱,问题是这家伙赚的钱大多数都是讹来的。 可以这么说,就当初京中那么多世家,谁要是说自己没被楚擎讹过钱,都不好意思和同行们打招呼。 按照他的想法,胃口吊起来后,上姑娘,不是,是姑娘上才艺。 大家不是很熟悉,姑娘一跳舞,再一敬酒,气氛搞起来就好沟通了。 问题是大家根本没放下戒备的心里,就楚擎那张脸,都和写了字似的,左脸写着抄家,右脸写着灭门,谁敢喝酒? 至于卖关子,大家是觉得楚擎卖关子呢,讹钱就讹钱,还说要投资,又换新花样了? 最主要的是,楚擎有前科。 之前去边关,边关告急,他讹钱。 之后来东海,打瀛岛,他还是讹。 现在都知道黄老四猛k高句丽,这俩人好的都快穿一条线裤了,加上楚擎这家伙是个战争狂人,估计和之前两次差不多,又是玩老套路,讹钱打仗。 “去他妈的,都别喝了!” 楚擎一看根本没按照计划来,直接翻脸了,酒杯往地上重重一砸:“所有目光像我看齐,我宣布个事!” 在场所有人,包括小伙伴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流露出了意外或是害怕的表情。 不是不怕楚擎,而是觉得这家伙和以前一样,装不了一时片刻,果然要撒泼了。 一群排练好几天的妓家面面相觑,最后都看向了三哥。 怎么个茬啊,那还跳不跳了? 三哥挥了挥手,妓家们穿上外套,在一群老色批们恋恋不舍的注视下退场了。 “别瞅了,谈完了事再让她们返场,现在说正事。” 楚擎气的够呛,本来以为自己是主角,结果大家看他的时间都没看姑娘的时间长。 蹲在旁边的王天玉嘟囔道:“你说大哥折腾这么多作甚,刀把子一扔,谁他娘的不给钱,杀谁全家就结了,何必呢。” “你懂个屁啊就在这胡咧咧。”仇宝玉低声骂道:“你说的那是明抢,大人哪能干这种下三滥的事,得有名目,名目懂吗。” “名目?”王天玉恍然大悟:“谁不给钱,叫谁死不瞑目,懂了。” 这俩蹲的还不是外围,就蹲楚擎后面,不少人都听见了。 楚擎已经懒得骂了,挥了挥手,探马将一副巨大的舆图高举了起来,和武林风宝贝举牌似的,举着舆图来回走。 “高句丽北风城,谁要?”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明白什么意思。 楚擎朗声说道:“北风城,可迁五百户过去,良田八百亩,作坊和工坊,兴建限制六处,二十里外有一处矿山,为期一年,能开采多少开采多少,都算你自己的,一百万贯,谁要。” 一群人依旧面面相觑,白杰霍然而起,满面不可置信之色:“大统领的意思是,一百万贯,便可在城中兴建六处作坊和工坊,人手五百户,还能一年之内开采矿山?” “没错。”楚擎一挥拳头:“高句丽人开了四年,矿山除了铁,还有银,懂吗?” “老夫懂了。”白杰哈哈一笑,然后…就没然后了,坐了回去,和个没事人似的。 楚擎傻眼了,望着白杰足足半响:“啥意思啊,没了?” 白杰也被问愣住了:“大统领的意思是?” “你激动的和老伴脑血栓似的窜了起来,我解释完了,你又坐回去了,屁都不放一个,逗我呢?” “老夫只是问问罢了。” “没兴趣啊?” “没有,丝毫兴趣都没有。” 楚擎:“…” 一脸懵逼的楚擎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那死出,不能说和白杰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一样一模,口观鼻,鼻观眼,眼观六路在何方。 第1730章 出钱还是出命 楚擎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站在一群阔佬中间,说了半天,没人吭声,就白杰吭声了,老头还不如不吭声呢。 楚擎深吸了一口气,眼睛开始发红了。 王天玉慢慢站起身,开始捏拳骨了。 仇宝玉:“你要作甚?” “大哥要明抢了,准备动手!” “噗嗤”一声,楚擎身后传来了笑声。 “谁他妈敢…” 楚擎猛然回过头,满面怒色,顿时化为了春风:“敢笑的这么好听。” 陶若琳溜溜达达走了过来,站在了楚擎身旁。 “笨死了,你知晓定会打下高句丽与百济,可他们从何得知,哪里需要卖这么多关子,直言便是。” 楚擎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说道:“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考考他们,看看有没有聪明人能看穿局势。” 陶若琳低声嘲笑道:“一入夜便吹嘘,每日都是如此。” 楚擎:“…” 点醒了楚擎,陶若琳又离开了,将舞台交给前者。 楚擎心中苦笑。 身在庐山升龙霸,说的没错,自己知道这一战只要顺利一定会占了高句丽的国土,至少也占了大半江山,可这群商贾和世家代表不知道,信息十分滞后,估计现在还寻思着高句丽是不是和大昌要议和呢。 调整好了心态,楚擎朗声道:“大昌,不止要攻打高句丽,还与新罗人结盟共讨百济。” 说完后,楚擎来到了舆图旁边:“半月前我前往了新罗,遇了刺,刺客是百济人,新罗女王已是下了王令诏书,与百济人不死不休。” 在座诸位面露惊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 “新罗国力与百济不相上下,有了新罗,百济便无法助高句丽抵挡我大昌攻城掠地,东海舟师的威名,诸位是知晓的,除此之外,关于太阳国度战卒也就是我大昌长公主麾下虎贲,并非是要撤兵,不过是陛下布下的迷阵罢了,太阳国度战卒上了战船后,会绕到高句丽王城西侧,这我大昌与其兵分两路,高句丽首尾难顾,兵力皆都派到二王城,反倒是后方空虚。” 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是真的震惊了,我大昌天子竟然能想到如此…哦对,这家伙以前是将军。 “高句丽已是我大昌囊中之物,这话算不得吹嘘,只是调度粮草补给之事令我头痛不已,诸位并非普通人,自然是知晓这仗打的无非两个字,钱粮,正是因这钱粮二字,我才命人知会了诸位赶来郭城。” 各个阔佬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倒不是很意外。 楚擎顿了顿,之前写出来的台词到底还是派上用场了。 “所谓兵贵神速便是如此,若叫朝廷调派不知要耽误到何时,延误了军机,陛下谋划便要功亏一篑,在座的十之七八皆是豪商,说句难听话,你们就是后娘养的,哪怕和不少权贵联姻,可别人终究是心里小瞧你们,钱,我先不说,先说咱这张脸,朝廷调配粮草,得是猴年马月,说不定还有一群人得跳出来不赞成陛下的计划,如果在这时候,诸位,你们这些商贾,还有还算清白的世家们,倾囊相助,等陛下凯旋的时候,你们是个什么身份,是个什么待遇,相信不用我明说你们能想清楚。” 原定的开场白,说完了,效果达到了预期。 不少人激动了,尤其是那些商贾们,明显是动心了。 “好!” 白杰再次霍然而起:“我白家,出百万贯,资王师,平灭不臣!” 付老爷子:“我付家的日子不过了,说什么也得出三百…” 楚擎摇了摇头,打断道:“付老爷子您听我说完。” 目光扫向了其他人,楚擎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如果我不给你们叫来,不说这事,倒是无所谓,但是吧,我给你们叫来了,你们一分钱不出,如果陛下打了败仗,耷拉着脑瓜子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你们觉得…陛下是会找朝臣的麻烦,还是…” 一群人差点没气的吐血,要不是怕横死在当场,真的是要和楚擎拼命了。 他们以为楚擎最多讹俩钱,谁成想玩的这么高端,这完全就是生死局啊,要么出钱,生,要么不出钱,死。 “出钱呢,人比人,货比货,你们比朝廷,朝廷磨磨唧唧的毛都没出一根,可你们倾囊相助的话,差距一下就显现出来了,谁才是真正的忠君爱国,是吧,当然,如果你们来了,也是毛都没出一根,那就…呵呵了。” 一声“呵呵”,阔佬们心都凉了。 楚擎满意了,这就是他想要的表情,如同爹死娘改嫁一般。 让老四坑了那么多次,总该要打着老四的名头当当坏人了。 话锋一转,楚擎正色道:“就算是你们不通军阵也能想明白,陛下大军,兵围二王城,太阳国度直捣黄龙,此战,岂会输,既不会输,那高句丽的国土,就是我大昌的国土,既是我大昌的国土,又相隔甚远,定然要派遣大量军伍驻扎,去了军伍,自然要去百姓,对去的人来说那里就是一片处女地,所有的田产,所有的房屋,所有的牛羊,包括矿山…” 顿了顿,楚擎抬高了音量:“让当初倾家荡产凑军费的忠君之人,爱国之人,稍微占些便宜有何不可,诸位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吧。” 白杰第三次霍然而起:“那矿山,我白家要了,为期一年,楚大人点头,老夫这便筹措!” “不,不要银票,要物资,要米面,要铁料,要人力,要战马,要布匹,所有打仗用的上的,都要,将郭城变成最大的补给地,铁匠铺都给我支棱起来,所有物资,一刻不停的运送过去。” 楚擎哈哈一笑:“高句丽三十六城,我楚擎今天将话撂这了,你们只要点了头,就能第一个将族人迁过去,种地也好,开矿也罢,倒卖土特产什么随你们便,偌大的一个国家,去了,直接搬空,所有便宜,都是你们的,只要不跳出陛下画的圈,所得所取,够你们荣华富贵八代不止,钱赚了,名声得了,单靠这一件事,只要不造反不触犯昌律,这名声,你们能吃一辈子!” 第1731章 各干各的 虽有波折,事情的走向终归是回到了正轨。 世家本质上也是商贾,只不过绞尽脑汁赚取的不是钱财,而是名声与权利。 何为商贾,十倍的利润,造反都敢干,这句话虽然不是绝对,可也能很准确的形容商贾们的做派了。 高句丽的城,在楚擎口中,仿佛已是昌人的城池。 高句丽的百姓,在楚擎口中,仿佛已是昌人的苦工。 高句丽的土地,在楚擎的寇众,仿佛已种上了大家的农物。 没人坐得住了,楚擎如同一个传销大师,各种听懂,大家各种掌声。 珠玉在前,楚擎灭瀛岛,一船船的银矿和金银珠宝往回拉,说战争能够发家致富,大家是信的。 想要发家致富,不可能没投资,投资就有风险,现在投资的项目就是高句丽,风险就是陛下能否打赢,换一句话说,大家准备的越快,越多,风险就越低,未来的回报就越高。 其实换了别人说这话吧,让“民间”出钱给正规军打仗,这群人绝对会躲的远远的。 可这事是楚擎说的,而且他经常这么干,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只不过每一次大家都没见到回报,当初楚擎也没说有回报。 这一次有回报了,楚擎亲口说的。 大家不怕楚擎翻脸不认人,因为这事和陛下有关。 楚擎可以翻脸不认人,黄老四不可能,一国之君,如果连这事都不认,那真是龙椅上坐的不是天子而是个笑话了。 当然,大家根本不知道,其实黄老四根本不知道这事,更不知道的是,老四比老十还没脸没皮。 楚擎不是傻子,有的能动,有的不能动,他只是将能动的,高句丽民间的“财产”瓜分了,不该动的,和朝廷会有牵扯的,他碰都不带碰的。 唯独有点犯忌讳的就是矿,但是楚擎直接打包票了,开采出来的矿,全都按照市价卖给朝廷。 他这么一说,大家彻底放心了。 只有三哥流露出了智慧小眼神。 开了矿,肯定得运回来,要运,就得用船,用船,肯定得给钱,这么一算…最后还是楚擎或是舟师将钱赚了。 往深了一想,这群人去高句丽,同样得坐船,矿是让挖,可没说免费坐船啊。 阔佬们对跳长矛舞的姑娘们没兴趣了,将来赚了钱,有了名声,要多少跳舞的姑娘没有。 何为有钱人,家里有矿。 这群人不是有钱人,他们是矿里有家。 楚擎的精准定位,就这五十多个人,基本上能够维持大军半年的物资了,更别说用的兵也不多,节省点用,一年都成。 气氛越来越热烈,楚擎手里的“城”有点不够用了,大饼是越画越大。 可这群阔佬们就吃这一套,楚擎也不完全是空口白牙瞎胡说,还是那句话,有前科。 北关凉戎,这家伙倒腾回来多少好东西,光是牛羊就数不胜数。 东海灭瀛,这家伙同样如此,根本没搭理朝廷,自己命人用船将银矿运回来了。 就这样,朝廷还开心的直蹦高,因为他们喝着汤了,至少楚擎没全截留放在了东海,还剩下一小部分运回了京中。 所以说在楚擎面前,大昌朝的朝廷挺卑微的,要知道平常别说喝汤了,那都是楚擎有一口肉吃,他们就有一个碗洗,现在能喝着汤,能不开心吗。 有了“前科”,楚擎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就有着无比的说服力,现在就是楚擎说给高句丽女王王冠现场拍卖,这群阔佬们都敢竞标。 事情定下了,楚擎不听数字,什么银票钱财之类的,只要“货”,送来多少完全按市价计算,至于买的时候被宰了,怪不得别人,要是能低价搞到补给物资,那算你厉害,各凭本事。 一切都以市价来衡量,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楚擎说了,就在郭城等着,空船准备好,运来的物资,点数,上船,等黄老四凯旋之日就是大家一夜暴富之时。 楚擎到底还是抓住了这群人的姬点。 商贾也好,世家也罢,除了钱财,在乎的也是个颜面和名声。 对不少人来说,凑钱给黄老四大胜仗比赚钱来的有吸引力。 大家不是傻子,知道黄老四和朝廷怄气,楚擎说的是实情,朝廷调度粮草肯定会耽误,加之那些朝臣顾忌这顾忌那的,老四心里不爽,这时候大家跳出来,砸锅卖铁拿出疼儿女的心帮着老四,日后能不飞黄腾达吗,不说别的,以后楚擎找茬,至少会稍微不好意思那么一点点不是。 忙活了大半夜,楚擎嘴皮子都说破了,这才和大家定了书约,有个大概的数字,不过相信这群人肯定会往多了搞。 快天亮的时候楚擎有些熬不住了,阔佬们依旧热情高涨。 福三接手了,开始和商贾们继续协商。 小伙伴有很多,可要问谁永远会无条件支持楚擎,肯定是三哥,也唯有三哥能做到。 楚擎提起这事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赞成,都没详细询问具体细节就把脑袋摇的和刚洗完澡的金毛似的。 唯独三哥,认真的听了楚擎的计划,并表示这事能成。 疲惫不堪的楚擎已经习惯了住在船上,和掩嘴打哈欠的陶若琳上了小舟,返回到了东海号上。 知州府内灯火通明。 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王天玉不太开心:“我都动心啦,要是有钱就好了。” 众人哭笑不得。 事实上还真是如此,楚擎虽有画饼的嫌疑,也不过是稍微夸张了一些,按照他的说法,老四一定会同意,对老四来说,打仗才是重要的,仗打赢了就行,人家给你凑钱打仗,事后让人家占点便宜,不是应该的吗。 相比那些阔佬,小伙伴们更加详细的了解黄老四的计划以及新罗女王的决心,这场仗肯定会赢,就看是赢到什么程度,是将高句丽打的支离破碎彻底成为了大昌国土,还是占据那边的半壁江山。 王天玉抬头看向挽着肖轶臂膀的陶琪:“你们陶家怎么不投些钱呢,天大的便宜不占?” 陶蔚然“陶家的家底儿,早就被大人给掏光了。” 陶琪一巴掌呼在了陶蔚然的后脑勺上:“莫要乱说,用楚大人的话来说,那便是我陶家的钱都是死的,需要变成良性资产,这些资产会传百年的。” 大家嬉笑打闹着,又闲聊了一会,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与此同时,海的另一头,也就是高句丽的国土上,黄老四的不败大军,正在被撵的和狗似的蹭蹭往后跑。 第1732章 雾里看花 对于骑在“传统”身上抡王八拳这种事,楚擎极有成就感。 对于摁住“先河”往死里开它,楚擎极为擅长。 能打脸朝廷,解决了军伍的后顾之忧,并且让大量的钱财流动起来,楚擎已经飘了,觉得自己终于有拿得出手的事可吹嘘了。 过了没几天,随着一艘补给船到达郭城后,还在吹牛b状态中的楚擎,如遭雷击。 “老四他…”楚擎的眼珠子险些飞出眼眶:“败了?” 补给船的话事人叫孙辰,吞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道:“本是去二王城附近的海域运送物资,可谁知…谁知就…就…” “就什么,说啊!” “兵败如山倒,二王城轻骑兵追出城外,陛下大军一溃千里。” 知州府中嗡的一下炸开了。 楚擎面色阴晴不定:“详细说!” 孙辰措了措辞,将了解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他并非是军伍,而是水手,驾船这种事不在话下。 现在很多地方都有了造船厂,可船也不是抡着膀子砸两锤子就能造出来的,补给是有,但是运送的话需要大量的船只。 之前“缴获”的商船还有不少,本就空间巨大,后期陶若琳就拿了主意,充公的海商商船全部改为补给船,一半运送瀛岛的银矿,一半从琉球岛和东海三道往高句丽运送辎重。 驾船这种事不是说长手就行,得讲究个方式方法,孙辰就属于是“编外人员”,称之为临时工也行,帮着舟师军伍驾船运送物资。 来回跑了七趟了,这是第八趟,和往常一样,准备到二王城附近的海域往陆地上卸物资,谁知刚到地方还没靠岸呢就见到大量的昌军往南侧跑,那叫一个慌乱,尸体连了一路,都不是且战且退,就是一溃千里,连昌军的旗帜都看不到,二王城方向杀出了大量的轻骑兵,紧紧咬住昌军的屁股一路砍杀。 望远镜这东西不是谁都能用的,反正孙成靠双眼看就是这么个情况,他不懂战阵上的事,也没敢靠岸,看到什么说什么。 “点齐兵马,所有人半个时辰后登船,新卒出营,带好物资迅速登船。” 陶蔚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多新卒根本没有出过海,直接拉到战场上又能有几分战力? 正堂之中,楚擎反而成了最先冷静下来的人了,极为果决:“火药、长弩,全部搬到船上,半个时辰后,我要见到所有临海战船整装待发,一个时辰后启航!” 小伙伴们撒丫子跑了出去,每个人都急的不行。 牵一发动全身,败分大败与小败,如果只是局部战役上的失败,无关紧要,可若是陛下那一支大军全部溃败的话,所有的一切全白折腾,重振旗鼓需要时间,而太阳国度的战卒已经登船了,新罗那边准备讨伐百济,现在大昌下场了,光靠其他两只队伍,没个打。 太阳国度的战卒,需要深入高句丽腹地,算是孤军奋战。 新罗和百济,五五开都是往多了说,一旦高句丽给昌军撵走,转头就能帮百济削新罗。 楚擎面色阴沉如水,在正堂内来回踱着步,最终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付家二少。 “你们觉得陛下当真是溃败了?” 付家二少还是第一次见到楚擎如此模样,付永康想了想:“兵临二王城下,虽是易守难攻之处,可只是难攻,却不适合平原野战,为何会一溃千里,不应该啊,难不成是诱敌之策?” “诱敌?”楚擎深呼吸着,强迫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目光看向舆图:“黄老四虽然没底线,可这次出兵高句丽,争的就是一口气,看似没脸没皮实际最是在乎颜面,想要引蛇出洞还有其他办法,比如火烧西侧,断其后路,同样可以将二王城的兵力逼出来,完全没有佯装溃败的必要,最主要的是,就算将二王城的兵力引出来,陛下想要夺二王城,还是要原路杀回去,怎么都绕不过二王城的兵力。” 付永康略显错愕:“你何时懂了战阵?” 楚擎没吭声,凝望着舆图,足足过了半晌,冲着外面喊道:“给陶蔚然叫来!” 守在门口的探马急匆匆的跑开了。 过了没一会,满头是汗的陶蔚然快步走了进来。 没等陶胖子开口,楚擎说道:“无论事实如何我都会带兵过去,你与陶若琳坐镇郭城,补给一应事务,你二人全权负责。” “大人去便是,郭城有我与大小姐,待那些商贾与世家子将物资运送过来,必然尽快送去大人那里。” “好,到了之后我搞清楚怎么回事会第一时间派人回来通知你们。” 看似冷静的楚擎,内心中满是担忧,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后,前往了后侧厢房推门而入。 陶若琳正在午睡,听到声音睁开眼,见到楚擎的模样,神色微变:“出事了。” “老四被干了。” “怎么回事?” “回来一艘补给船,南侧大军,也就是老四率领的昌军,攻打二王城,一溃千里。” “莫要忧心,陛下是天子,战事不利也不会冲杀在前方,即便是溃败也有军伍与亲随殿后。” 先是宽慰了楚擎,陶若琳又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问清楚了吗,会不会是陛下用计?” “付永康和付保卫也有类似这样的猜测,初听之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为何。” 楚渊坐下后分析道:“没必要,靠火药和猛火油,能将二王城后面的补给全断掉。” “若是高句丽大军已是支援了二王城呢。” “倒是有这个可能,如果二王城不是孤城的话…” 楚擎眉头拧成了川字:“那也不应该啊,咱们运送粮草困难,二王城也是如此,再怎么打也不可能直接给好几万昌军打成这个熊样吧。” “算算日子,太阳国度的战卒已是上了船,陛下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 “刚才我也考虑到这个情况了,高句丽误以为那些战卒离开,老四趁机将二王城的兵力都引出来,可…” 楚擎连连摇头:“可那个叫孙成的家伙说看到了很多尸体,昌军的尸体,老四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真的是爱兵如子,为了用计,不会牺牲军伍的。” “你说的对,只是此事真的很蹊跷,莫非是高句丽人想到了克制火药与猛火油的法子?” 楚擎瞳孔微缩。 之前他还真考虑过这事。 凡事都有两面性,火药这种在冷兵器时代的神兵利器同样如此。 之前在瀛岛就有过先例,一支舟师军伍偷袭瀛岛的将军府,结果因为行军的时候接连下了几天大雨,见到敌人后,好多盖着油布的火药弩根本点不燃。 对方并不是什么强敌劲旅,双方兵力也差不多,可那一支军伍们太过依赖火药了,这一看火药不好使,反倒是军心大失,被打的节节败退,还好跑路达人蓝韧山及时赶到将这群白痴安全带出了重围。 如果高句丽人有了克制火药和猛火油的方式,那么黄老四麾下那些大量的折冲府军伍是有可能溃败的,而且溃败这种事会引起连锁反应。 “不管了,事实如何去了才知道。” 陶若琳还是觉得楚擎有些冲动:“不如再等上几日,有了确切的消息再做打算?” “等不了,反正早晚得过去,不差这几天。” 第1733章 废物与饭桶 一个时辰后,楚擎已经站在了东海号的船头上,没有任何豪言壮语,只有满腹心事。 二十六艘船和十二艘大船,扬帆起航。 一共三万人出头,其中大部分都是新卒,很多人连海都没出过。 出海才不到半日,又是两艘补给船。 打旗语拦下来后,了解的情况和之前孙辰说的并非一致。 按照这两艘补给船船员的说法,昌军是撤退收拢军力回到岸边,不像是溃败,他们是去海岸大营送物资的,物资也送达了,至于前线的情况,没敢打听。 楚擎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现在雾里看花一样,但是目前来看黄老四应该是没出事。 远处的曹琥见到楚渊沉着一张批脸,压低声音对小伙伴们说道:“再开一把,陛下大败,一赔三,小输,一赔二,用计,一赔一,买定离手。” 一群人如同看白痴似的看着曹琥,赶紧躲的远远的。 又航行了几日,就这么一条航线,碰到不少补给船,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是去前线的,原本被昌军占领的城池,现在又换了高句丽的旗帜。 有的是去海岸大营的,没看出哪里不对,不过的确是收拢了不少兵力。 “溃败应该是有的,但是没那么夸张,应该是吃了个小亏,偏师溃败。” 楚擎现在怎么说也算是半个行家了,对福三说着自己的看法与想法。 “之前占的地盘太多,根本就没留下太多的兵力防守,现在到了冬季,不利于战事,高句丽守土而战,士气高昂,赢了一场肯定是一鼓作气收复失地,黄老四趁机收缩兵力步步为营,你觉得呢?” “少爷说的有道理,只是小的觉得,还有些隐情。” “比如呢?” “咱们的舆图并不详尽,小的也不敢妄下断言,不过询问了一些回来的水手,高句丽那边到了冬季道路难行,陛下想要兵分多路截断二王城后方粮草,难,难如登天,要是按照您之前的猜测,诱敌出城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意义不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高句丽孤注一掷,将大量兵力全部派到了二王城,追的越远,回防也就越难。” 楚擎双眼一亮:“有道理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是应该溃败,看似占的城被高句丽抢回去了,实际上高句丽是捡芝麻丢西瓜,派遣的兵力越多,太阳国度战卒那边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小,大门是抢回去了,卧室被偷了,哈哈。” 三哥微微一笑,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 还是那句话,情况掌握的不多,在船上航行了几日,大家都在思考这个事,以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怪楚擎,太过冲动。 前线高歌猛进,冷不丁一听黄老四那边溃败了,连付家二少当时都傻眼了,第一反应就是,这得是什么样的蠢货能打输? 嘴上不说,楚擎心里那是将老四当兄弟看的,加上本来就准备去高句丽,这才匆匆启航,虽说算不上准备万全,实际上也大差不差。 小伙伴们也没说什么,根本不在乎。 ………… 海岸大营,黄老四坐在帅帐之中,望着一颗脑袋,大眼瞪小眼。 如果脑袋还在原本的躯体上,这人叫钟尚耘,高句丽的一员大将,在高句丽也是叫得上号的,从王城那边赶来对抗昌人的。 死的很憋屈,让陈老九一箭射死的,而且还不是故意射死的。 看了足足半晌,黄老四抓起脑袋就扔了出去。 “你他娘的是高句丽的细作吧。” 黄老四指着陈言就开骂:“让你跑,你还击作甚!” “不还手我直接死那?”陈言满面晦气,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之前黄老四将计划想的很详细,佯装溃败一路撤退,象征性的抵抗抵抗,将之前占的城都弃守,从而达到分散高句丽兵力的目的。 三十万大军,齐聚二王城,本来火药和猛火油就不顶用了,加上冬季难以行军,老四的计策都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了。 结果坏就坏在了右路,也就是陈言那边。 百名城都放弃了,撒丫子往回跑,谁知倒霉催的钟尚耘和追亲爹似的,城都不要了,带着五千轻骑兵和八千步卒就往死里追。 陈言这边都是步卒,根本甩不脱。 要么说陈老九也是狠人,后来也是被追急眼了,直接埋伏在了一座峡口处,带着一群弓手,寻思射死一些追兵,然后再将山炸了,堵上路也好叫高句丽人知难而退。 要么说很多事都是注定了,阎王叫谁三更死,谁敢留人到凌晨三点半。 老天作证,陈老九就射出一箭,都没瞄,然后就给冲在第一排的高句丽大将钟尚耘射死了。 当时峡口处的陈老九是懵逼的。 他不认识钟尚耘,就以为射死个阿猫阿狗,令他懵逼的是追兵竟然比他还懵逼。 钟尚耘带的轻骑兵中,有五百多个人是家臣家将,还有很多亲随。 按照高句丽那边的规矩,主将死了,其他亲随啊,家臣家将之类的,全都陪葬。 这也就导致了钟尚耘死后,那些小弟们直接跑路了。 都是小头目和中层将领,他们一跑,下面的苦逼军士也开始跑了。 然后陈言就达成了一箭射退万人追兵的成就。 钟尚耘的小弟跑了没事,主要是这群怂货连百名城都不要了。 那时陈言面临一个很是令他闹心的抉择。 要么,继续跑,往海岸大营撤。 可这么干的话,那就是等于明摆着告诉高句丽人有猫腻,都没人守城,你昌人不占? 但是要是回去占领百名城吧,又得故技重施,白折腾一趟。 闹心扒拉的陈老九气得够呛,没敢多带人,就带了一万人回了百名城。 然后这家伙就和楚擎附体了似的,倒霉的事接二连三。 高句丽各路大军就和约好了似的,正好三路七万人,全部逼向了百名城。 陈言抵抗第一路大军的时候就寻思着意思意思得了,谁知准备弃城的时候,后路又被堵了,而且是被两路人马给堵了。 最后陈老九只能真的守城,不守的话,他们都得死。 黄老四得知消息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 自家兄弟那能不救吗,让太上皇坐镇海岸大营,带着三万骑卒就奔向了百名城,用火药弩嘎嘎一顿乱杀后,终于给脑瓜子插裤裆里的陈老救下来了。 人是救回来了,可从二王城汇聚成两路大军逼近海岸大营的高句丽人,又兵力汇聚到了一起,并且还派了一半人手巩固了西侧三城的防线。 至此,黄老四的全盘计划被打乱了一多半。 让老四一顿喷的陈言忍不了,一咬牙:“我带人偷袭西侧三城,将他们逼回中军。” “你早上醒来时脑子落床上了。” 本来已经消气的黄老四又马上了:“目的是守住海岸大营,你带人偷袭三城,能瞒得过高句丽人?” “那你说如何是好。” “真他娘的…”老四气呼呼的说道:“按最初的计划,稳扎稳打,将城夺回来吧。” 一旁的老太监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俩兄弟可这能折腾,带着七万人瞎折腾。 陈言也是一脸老婆和人跑了的表情:“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将那些城拱手换给高句丽人呢。” “你闭嘴!” 陈言理亏,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再演一次。” “用什么演,瀛贼的尸体都用光了,你躺那扮尸体?” 黄老四骂了一句,越想越来气。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了帐篷之中,正是太上皇。 看了看陈言,太上皇骂道:“饭桶!” 骂完后,看向黄老四,太上皇:“废物!” 第1734章 扫荡 其实黄老四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了,就是趁机喷喷陈言罢了。 大手一挥,再打几场局部战役,输多赢少后收缩兵力,同时派快船通知太阳国度战卒延缓登陆。 这一次老昌大黄陈老九三人,亲自上阵,兵分三路,西侧三城,一路夺一城,占两天将主力部队吸引过来后,再佯装不敌弃城后退,一次性将高句丽的中路大军全都引到海岸这边。 计划没什么问题,高句丽也一定会中计,就是多折腾一趟。 海岸大营发生的事,东海号上的众人不知情。 不但不知情,还开始瞎猜。 “根据那些补给船的船长所说,高句丽已经开始在东西两侧建立海岸防线了。” 楚擎眉头紧锁:“一旦让他们将海岸防线建成,能够登陆的位置只有南侧,登陆南侧,就绕不过二王城。” 舆图被平铺在甲板上,众人撅着屁股,面色凝重。 “不可让高句丽人如意,本就是冬季难以行军,若是登陆之处只剩下南侧,走陆路运送粮草不知要经历多少波折。” 阿轶这话说的老成持重,直指问题核心。 兵马本就不多,化整为零才有的打,东边不亮西边亮让高句丽人首尾难顾才是这场战争的正确打开方式。 楚擎看向墨鱼:“还有几日能到海岸大营?” “三日。” “确定陛下无碍的话就不着急了,咱们虽然人少,但是东海号这艘巨无霸摧毁几处海岸防线倒是不在话下,至少给高句丽人添添乱,也为陛下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楚擎目光扫过众人:“大家觉得呢?” 小伙伴们表示赞同,兵贵神速,东海号是为了战争而生,在船上待了这么久,一次像样的仗都没打过,于情于理都要见见红。 除此之外,船队不少船只并非战船,上面很多都是新卒,直接拉到陆地上开战,战损会达到一个让楚擎完全无法接受的数字,与其这样,不如先利用战船优势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战场。 要是陆战也就罢了,在近海区域搞搞突袭摧毁还高句丽人还没建成的防线,手到擒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去西北方向的海域,杀杀高句丽人的威风。” 小伙伴们各自忙碌去了,旗手开始打旗语,数十艘战船张开风帆正式介入了这场战争。 其实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包括小伙伴们也是如此。 按理来说,他们第一时间应该是去见黄老四。 换了别的大臣或是将军一定会这么做,见了黄老四纳头便拜,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满面自责愧疚,末将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责罚如何如何的,然后老四喊一声好爱卿,将军喊一声好陛下,爱卿~~~陛下~~~四目相对危险又焦灼。 第一时间不去拍马屁而去杀敌,对是对,但是情商不够,吃力不讨好。 老四现在表面上看被干的和孙子似的满哪跑,自己不去好好看望看望天子抚慰一下他那受伤的小心灵,反而过去给高句丽人一顿杀,这种事没人会干。 哪怕就是纵观整个战局,那也不会搞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把戏,敢这么干的人,不是没有,但是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可楚擎太特殊了,在大昌朝的地位,在黄老四的心中,极为特殊,从“自主权”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 他第一次来东海的时候,来之前老四说了很多,唯没交代让楚擎怎么去做,让他自己拿主意。 灭世家,兴东海,围瀛岛,然后又回京,到现在再来东海,老四还是那死出,楚擎想干嘛干嘛,他不管,也懒得问。 就说太上皇告诉老四楚擎去新罗这事似的,老四没觉得哪里不对,楚擎想去就去,不想去就陪着他一起削高句丽人,待的没意思就回东海钓鱼,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老四来说,楚擎做的已经够多了。 对楚擎来说呢,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所谓君君臣臣之事,他现在是领军的大将,任何战略行动都需要通知老四并且获得授权的。 要知道出征的将领有很多条条框框,而且比不领兵时限制更多,就这些限制,一旦不当回事,最轻的都是杀头。 在出征途中,毁坏宗庙、山陵、宫阙等,是为大不敬。 在重大场合或者是说公开违背君王命令,直接定义为谋叛,这里的谋叛和谋反不是一个意思,是分疆裂土。 私募兵马,不经过朝廷允许,扩充军队和纳粮,超过了一定数目等同有谋叛的嫌疑。 滥用军权,使用不属于自己权利调动军伍或是发动任何一场战役,一样得死。 就这四条,将军们的大忌,谁都不敢碰。 再看楚擎,那是一条没落下啊,然后全昌朝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 其实这些规矩说白了,就是怕领军大将谋叛或是谋反。 而全大昌人装聋作哑的缘故也是因为如此,哪怕是最想楚擎死的很多世家子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就是唯独不会造反,什么事都管,乱折腾,什么都愿意碰,瞎嘚瑟,除了造反,什么都做,精的和峨眉山猴子似的。 之所以有这个结论,是因为楚擎有太多太多的机会造反或是谋叛了,但是他从来没这么干过。 所以现在跑到高句丽的地盘上就导致了这个情况,楚擎没拿老四当回事,老四也不管楚擎。 这也就成了两边人各有各的计划,自己打自己的。 又航行了五日,以东海号为首的船队来到了第一站,寿城海域。 举着望远镜的楚擎冷笑连连:“这就是那座打跑我大昌军伍后全城欢庆的城池?” 小伙伴们怒气值已经到达了阈值。 之前昌军占领大大小小十余座城池,一个月前,寿城是第一个被夺回去的,夺城的大将叫做闳偟,就这一战,他都号称高句丽第一名将了,满哪宣扬大昌军伍不堪一击如何如何的。 就不说昌军是不是故意弃守城池的,怎么不想想当初这城是怎么被夺下来的,好像这城原本不是你们高句丽的似的。 寿城不大,和之前刚扩建的郭城规模差不多,满打满算上万户,距离海岸还不远,也就不到五里路。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黄老四都学会分身术了。 高句丽抢回来那么多城,只要是带兵的将领都说见到黄老四了,给大昌朝的天子打的嗷嗷跑,谁要是不说揍过黄老四,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将。 “入夜后靠近。” 楚擎回过头,目光落在了王天玉身上:“明天天亮之前,别叫我看到海岸线上还有任何一座营帐,明天天亮之前,我要见到寿城城门倒塌,明天天亮之前,寿城中间最大的那座建筑,化为废墟。” “末将领命!” 王天玉单膝跪地,一声唯,杀气腾腾。 其他小伙伴们满面羡慕之色。 羡慕也没办法,寿城距离海岸不远,那破城又不大,直接烧就完事了,玩火这种事,王天玉是行家,他不去谁去。 老天爷很给面子,浓浓的海雾遮挡住了巨大战船的身影。 海雾之中,一双双嗜血的双目望向了那座没有自知之明又不可一世的城池。 楚擎已经下令了,任何穿着甲胄不投降的高句丽人,杀无赦。 不怪别人,怪他们高句丽自己,既然全高句丽的将领都号称揍过大昌朝的天子,吹牛b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老四不在乎,老十在乎。 此时的那座城中,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经飞到了脑瓜子上面。 第1735章 海战争锋 楚擎有时候被墨鱼训的和孙子似的,和尊老爱幼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上墨鱼也不老。 主要是人家有本事,不说别的,就说那千里目,小小的东西无数次扭转战局料敌先机。 如果高句丽人有千里目或是望远镜的话,断然不会任由王天玉带着人悄声无息的逼到了海域营帐区域。 别说人了,寿城外瞭望塔上的高句丽军士甚至没发现海雾之中驶出了十余艘战船。 随着一声火药弩炸响,以东海号为首,战船一字排开,如同流星一般的仗炮炮弹和猛火油桶形成了覆盖式打击。 上一秒,万物无声,接连降了几日大雪,整个世界都如同被冰封了。 下一秒,亮如白昼,火红色的光芒映红了天地,接连不断的炸响声将无数高句丽人从梦中惊醒。 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覆盖式打击,寿城外靠近海域的两侧大营沦为火海。 不需要点亮火把,猛火油燃烧后的光芒指引了昌军前进的道路。 王天玉将墨家出品的鼻罩绑在了脸上,锋利的长刀折射出了夺人心魄的烈焰光芒。 “杀!” 一声杀,湖女族人、舟师军伍、新卒混编而成的昌军如同从炼狱闯入人间的索命恶魔。 楚擎的军令从来不会被违抗,每一次都会被无条件的执行着。 这一次,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只是关乎国朝颜面。 黄老四是天子,更是名将,明知道这位大昌天子在海岸大营,非要说将他打的狼狈而逃,既有这样的胆子羞辱大昌天子,势必要承受昌军的怒火。 楚渊放下了望远镜,学着贺季真的模样盘膝而坐,双手放在两膝,缓慢的呼吸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军探马每隔半个时辰都会骑着快马跑回来汇报战情。 “城外高句丽军士,半数斩杀殆尽,余者跪地祈饶…” “仇将军封南门,寿城轻骑营全军覆没…” “寿城西门破,王将军射杀守城副将…” “内门破,大军长驱直入…” “风真人活捉寿城守将闳偟…” “城主府化为废墟,新卒搬运物资财货…” “寿城,夺!” 盘膝而坐的楚擎睁开了眼睛,海面上,太阳公公露出了火红色的齐刘海,人世间有了几分暖意。 站起身,楚擎面无表情的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将闳偟人头插在城头,所有投降高句丽军伍,折断右手拇指,半个时辰内,烧毁所有房屋,时辰到,鸣金收兵,下一站响龙城。” 一夜未睡的楚擎说完后站起身,走向了船舱准备休息了。 作为千骑营大统领,楚擎可以私下里往死里埋汰黄老四,但是他不允许任何人,无论是昌人还是高句丽人,不允许任何人辱骂昌朝天子。 作为昌承庆,楚擎同样不允许任何人辱骂他的四哥。 这就是代价,无论高句丽人处于什么心态,吹嘘也罢,动摇军心也好,既然话说出了口,流传开来,那就必须要付出代价,黄老四不愿意和他们一般见识,是因为为了更远大的目标隐忍。 楚擎不需要,谁乱说话,撕烂谁的嘴就好,尊严,国朝的尊严,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无论是弱者还是强者。 弱者,说大话,代表没有自知之明,无需怜悯。 强者,就要有这底气,是不是徒有其表,总要试一试,打一打。 大昌战船离开了,从靠海到离开,不过七个时辰,从海雾而出,应烈日而去,留下了近万具焦黑的尸体,以及一座化为废墟的城池。 这座城池在楚擎来之前,是所有高句丽人的骄傲。 相比较于大昌朝,高句丽人比较重视海事,无论江河还是海,几乎都有城池,而这些城池都被标记在了东海号的舆图上,画上了红色的圈。 目前来看,只有一座城池不是红圈,而是黑色的叉,寿城! 楚擎率领的船队,奔向了第二个“红圈”,响龙城。 每一个出色的将军,背后都有一群事无巨细都会考虑到的谋士们,除非他是楚文盛。 楚擎既不是楚文盛,也不是出色的将军,还好,他同样有一群考虑周到的谋士。 既然展开了军事行动,补给肯定是要跟上的,福三将算盘拨打的噼啪作响,哪一天,攻打哪一座城,哪一日,会航行到哪里,位置,时间,全部标记出来后,命旗船回郭城,组成一条新的补给线,将源源不断的火药与猛火油全部送来,保证船队有足够的物资将所有红圈变成黑叉。 第二个黑叉很快就出现了,出现在了舆图之上。 快到达响龙城的时候,大雪纷飞。 双肩满是积雪的赵宝蛋提前下了船,绘制舆图。 响龙城的位置比较特殊,平原之上,距离海域足有十五里。 舆图绘制详细才能制定作战计划,赵宝蛋额外完成了任务,直接混进了城中,趁着黑夜独自一人斩杀了南侧城门的守卒三十余人,随即用三支火药弩将城门从里侧炸塌。 当赵宝蛋跑回来的时候,阿轶与林骸带人直接冲进了城中进行战斗。 不止是原来的昌人不习惯巷战,大门失守就会军心大乱,高句丽人同样如此。 即便如此,依旧阵亡了二百余人,伤者高达近千,多是新卒。 楚擎一声令下,将四门全部毁掉后,纵火烧城。 响龙城的百姓哭喊着逃离了,当黑叉落在了红圈上的时候,一艘运送着战死军伍尸体的补给船离开了,楚擎望着舆图,终于明白了一句话,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续罢了。 他是杀人者,这一点他不否认。 但是一切的起因都是因高句丽王城。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瀛岛。 昨日因,今日果。 倘若当初高句丽没有想要渔翁得利顺便干掉围瀛岛的舟师,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目光凝聚在了舆图左侧角落,也就是西侧。 “西侧兵家必争之地,三城,高句丽的西侧门户。” 楚擎犹豫再三:“深处内陆还是留到最后吧,向北航行,挑战一下高句丽最强水师,让世人知晓,到底谁才是中州海战第一!” 第1736章 龙虎之争 半岛三国都有海域,也都有舟师,叫法不一样,船军、船师、水船卫之类的。 昌人习惯将高句丽的舟师称呼为船军,也是半岛三国中最强大的水上作战部队。 高句丽之前号称船军天下无敌,根本没把昌军放在眼里。 事实上别说高句丽和瀛岛了,就连百济这种业余选手都没将大昌舟师当回事。 狄擒虎时代,东海舟师没有任何存在感。 交锋过,只不过是楚擎到了东海后交锋过。 不能说是啪啪打脸吧,只能说打脸打的啪啪的。 以前能够和高句丽战船争锋的只有瀛岛。 两个国家战船,就好比是环保少女嫁给了蒋劲夫,半斤八两,都是高手。 之后高句丽的战船在墨家出品的新型战船碾压下,毫无还手之力。 消息传到国内的时候,高句丽人无法置信,就如同第一次得知了国安队让县大队给揍了似的,完全无法理解,不可置信。 不过人家高句丽也说了,没出全力,意思是昌朝舟师碰到的不是高句丽的正规军,不是他们的主力部队。 如今的东海舟师是楚擎的骄傲,都是混一个行业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总要分出个高下才是。 只不过这一次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倒不是说楚擎天上一脚地下一脚的,高句丽船军属于是“两栖”部队,上了船能海战,下了船能陆战,干翻船师影响的不是局部,而是整个战局。 黑夜中,东海号穿梭在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楚擎伴随着摇晃的船身安静的思考着。 黄老四刚教育高句丽那会,也派战船沿海扫荡了一圈儿,摧毁了不少战船,但是没碰上高句丽船军这支王牌部队。 大昌打的挺突然,船军全部拱卫王城去了。 其次是船军的战船并非全都是海船,好多只能在江河上晃悠的大船也是船军战船,还有一种楼船,足足五层高,就这船到了海面,但凡遇到风浪直接旋转跳跃,不适合远航。 东海号也存在这个问题,适合远航,乘风破浪,但是不适合在水盆里航行,进了近海区域就容易趴窝。 “表叔儿。” 阿轶走了上来:“墨老头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到池诚了,兄弟们让我来问问表叔儿,以陆战见分晓,还是航海而战?” 舆图有,之前旗船都溜达好几趟了。 海战和陆战的区别也在这。 都是一个套路,海战能打,陆战也能打。 打海战,池诚那边会收缩防御。 打陆战,海战就要分散人手。 对两边来说都是这个情况。 看似两边要一起打,但是涉及到了一个重心问题。 这就等于是闯别人家里,对方两道防御,一个是门口站着的保镖,一个是能锁上门的大门。 干倒保镖,大门会锁上。 直接破门,保镖容易堵外面,不好出来。 一边干保镖,一边破门,容易两边都出岔子。 只能二选一,因为兵力不够。 楚擎招了招手,远处准备战斗的小伙伴们围了上来。 温雅开口道:“那就要看大帅是为了一举歼灭船师重创高句丽的士气,还是为了夺了池诚占城而守。” 池诚可不是之前糟蹋的那些城池,大城,极为繁华,无论是人口还是规模,仅次于高句丽的王城。 “我们只需要击溃船军就好了,池城距离海域太远,急行军至少要一日半夜,大战过后本就身心疲惫,还要急行军后攻城,四面又开阔,陷入苦战想跑都跑不了,没必要。”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不需要贪功冒进,击溃高句丽的船军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大家最大的依仗是战船,如果夺了池诚而守,反而倒是放弃了最大的优势,风险太大。 作战计划不需要楚擎考虑,小伙伴们早就完善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风帆开始慢慢卷起,所有船只的火光全部熄灭。 眼看着快到岸边了,天地间静悄悄的。 东海号不断降低速度,众人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岸边的情况。 大小不一的战船停靠在浅海区域,墨鱼看的直乐。 “这都是何船只,也配称之为不败船军?” 行家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舟师打出了偌大的威名,墨鱼眼光也不由高了起来。 平心而论,高句丽的战船不差,就是不统一,什么船都有,最大的船能装上四五十个最小的船,有的小船还没大船的船头大。 其实高句丽船军的威名除了战船多外,船军军士也都是高句丽的精锐。 都知道瀛贼不是什么好鸟,私掠船就是瀛岛的正规军战船,之前瞧不起大昌舟师,不代表也瞧不起瀛岛的战船。 两边断断续续也打过几十次,互有输赢,高句丽战船的特色就是有排矸,船上挂俩大铁球子,靠近后直接用排矸将敌船撞坏然后跳帮而战。 能够直面那些穷凶极恶的瀛贼并且打的有来有回,高句丽船军军士也算是善战了。 军士能打,近身搏杀,各种型号的船只在战场上发挥不同的作用,光靠吹牛b的话,也不敢自称半岛三国中战力最强了。 “准备进攻吧,做掉船军,高句丽沿海区域就是咱们的后花园,予取予夺不说,还能建立多个补给航线,尽量快速解决战斗。” 轻描淡写的说完后,小伙伴们去了小舟,回到各处战船上进行指挥。 东海号体积最为巨大,攻击手段也最多,打头阵。 沉闷的号角声打破了夜色之中的宁静,几乎在号角声传出的那一瞬,东海后右侧船沿亮起了数十道火光,那是仗炮被点燃后放出的光芒。 火光、巨响、烟雾,亮相三件套,十二搜战船在黑夜之中显露了锋利的獠牙。 并不是所有船只都参与了战斗,很多船都是补给用的,不具备太强大的进攻能力。 凡事都有两面性,仗炮犀利无比,但是射击的时候会闪烁出火光,这也就是说在黑夜中会暴露自身位置。 而游弋在海面上的高句丽船只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将火把一熄灭就可以穿梭于黑暗之中。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人都知道短兵相接必不可免,许多高句丽战船都是楼船,比之普通战船高了一大截,跳帮战会很吃亏。 第1737章 海上火 柳在勋,高句丽船军上庐,换大昌朝就是舟师大帅等同的官职。 乱七八糟的头衔一大堆,高句丽女王的舅舅、海战天下第一、郁亲王以及池城城主等等。 五十岁出头,不是靠头衔当的上庐,有真才实学的,十四年前,带着二十多艘海船偷袭过瀛岛的落岛港,再往前数,参与过好多次高句丽对百济以及新罗发动的战争,打海战反正是没输过,不考虑新罗和百济水军力量特别水的这个前提,他的确是半岛水战第一人。 没在池诚,在一艘楼船上。 不是所有人都和楚擎似的,见一艘就起一艘船名。 柳在勋的座驾就是一艘楼船,高句丽人将其称之为庐船。 船体五层,汇聚了高句丽所有手艺最高超的匠人,耗时两年半后出道…不是,出海。 位于顶层的柳在勋长的并不高大,相反很瘦,瘦的和得了厌食症的胖头陀似的,主要是高,足有一米九十多。 在高句丽这边的传言中,柳在勋是几百年前一个什么玩意将军的转世,反正说的和真事似的,总之就是这么个人设。 听闻巨响,梦中惊坐起,就这声音,柳在勋不用过脑子就知道是昌人来了。 熄灭火把、擂鼓、应敌,没有任何犹豫。 其实柳在勋已经猜到了昌军会打来。 楚擎画了那么多圈圈叉叉,也不是见到个城池就打,也没个目标,这也导致了所有沿海区域的城池全部加强防御。 池诚作为船军大本营,柳在勋也思考过昌军会不会打过来。 按正常逻辑,他觉得不可能。 昌人又不傻,和流窜作案似的这里偷袭一下那里偷袭一下的,没必要跑过来硬碰硬。 可又有些不太确定,因为他知道流窜作案的团伙首领是楚擎。 就中州,就半岛三国,谁不知道楚擎的大名,柳在勋也知道,这小子出了名的不正常,越不正常的事他越可能干。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船军是外松内紧,时刻准备着,面对昌军舟师的偷袭,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甭管是谁碰上昌军,先挨三板斧是铁定的。 仗炮、火药弩、猛火油齐轰,靠着海岸的大营直接用爱发光。 柳在勋的楼船第一时间锁定了东海号,本就是游弋的状态,距离又不远,准备直接撞上去。 这也是高句丽船师的一贯打法,不玩虚的,上狠活,贴身肉搏。 怎么说也是老将,别说东海号,就其他战船的体积之大,看模样就知道不是靠几支火箭就能干沉的。 除此之外也是眼馋,跳帮作战的话能够最大化减少对船只的损害,但凡是玩水的,谁看着东海号不眼馋。 再者是他可以确定楚擎在东海号上,不用想都知道。 这就和一个大哥带着一群小弟出去嘚瑟似的,一辆宾利,后面跟着十多台比亚迪f蛋,总不可能是大哥坐在f蛋里小弟们坐在宾利里吧。 楚擎是站在船头上的,当看到楼船的时候,吓了一跳。 “前戏都没有,直接扑上来?” 墨鱼连忙回头大呼小叫:“用神臂弩,快,快快快。” 两艘船的船头是对着的,舟师战船的仗炮和投石车都在两侧,船头因为空间限制并没有任何攻击手段。 三哥倒是很冷静,一脚踹开旁边举着盾的探马,将大盾夺了过来后肩并肩靠着楚擎。 “真尼玛有病。” 楚擎骂了一声,不慌不忙的说道:“调整船体,离这种神经病远点,谁特么和他玩单挑。” 激动够呛的廖文之把剑都抽出来了,气的吹胡子瞪眼。 高句丽人知道东海号最大,楚擎在这上面。 昌军同样知道对方的楼船最大,最高统帅也在上面。 都想着只要干掉对方的船就能动摇敌军士气,结果楚擎要“跑”? “为何不一鼓作气击溃对方大船?” 廖文之拦住了楚擎:“对方主将,定是在那大船之上。” “我知道啊,问题是我是谁,我是楚擎,大昌朝勋贵,王爷,千骑营大统领,我和一群屌丝贴身肉搏,有病吧。” 推开廖文之,楚擎朝着墨鱼喊道:“继续,一边跑一边往岸上轰,顺道碾碎那些小破船。” 廖文之气的吹胡子瞪眼,死活想不通,楚擎为什么这么怂。 双方尚有一段距离,本就有千里目,完全隐藏是不可能的,时间刚刚好,到底没追上东海号。 战斗一打响就进入了高潮,如同战争巨兽一般的东海号将火焰倾泻在了岸上,其他战船则是仗着体型巨大,见船就撞,撞停了就射火药弩。 随着越来越多的高句丽战船被点燃,海面上再无高句丽战船可以隐藏身形。 楼船之上,柳在勋嗓子都喊哑了,就和个死变态似的,死死追着东海号,其他船只一律不管。 本来他平常的指挥风格不是这样的,主要是黑天,旗语打不出去,再一个是他太稀罕楚擎了。 围岛之战,一战灭一国,要是能干掉楚擎的话,别说高句丽,任何一个国家都会知道他的大名,在高句丽这边名垂千古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以这么说,高句丽人最想干掉的还真不是大昌天子昌承佑,而是昌朝千骑营大统领楚擎。 楚擎的坏习惯很多,好习惯很少,但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好习惯也是让他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他清楚自己的脑袋值多少钱,我一个千骑营大统领和你一个异国番邦的路人甲单挑,脑子不好吗,真想单挑你找赵宝蛋儿去啊。 是的,应该找赵宝蛋。 要问谁最善于隐藏于黑暗之中,柳在勋在柳乘风眼里就是个弟弟,弟中弟。 什么叫艺高人胆大,蛋蛋就是艺高人胆大。 当楚擎让墨鱼调转船头的时候,当廖老师咋咋呼呼说敌军最高统帅就在楼船上的时候,赵宝蛋已经如同猿猴一样挂在了船沿上。 海上激烈的交战着,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老道挂在了船沿上。 当东海号和楼船距离最近的时候,赵宝蛋跳入了海中,跳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冒头出来过,鳄鱼还知道装根骨头呢,赵宝蛋是直接潜水了。 第1738章 猪队友 高句丽船军不愧为半岛三国第一滚刀肉,各种型号的船型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的冲了过去。 虽然他们没有火药,可浸过火油的火箭依旧能射向高处点燃战船的船帆。 楚擎这边带出来的小弟大部分都是新卒,很多人是第一次出海,面对如此惨烈的战斗,别说发挥战力了,有没有战力都是两说。 这一届的新卒和之前还不同。 之前是大军哥带的,加上湖女族人和很多老卒言传身教,即便是第一次上战场也能发挥出不俗的战力。 楚擎将所有人都带走后,陈定澜分身乏术,三道舟师新卒哪能顾得过来,很多可以训练新卒的老卒都来了高句丽,新卒训练之事并没有太多的进展,起到的作用和辅兵相差不多。 之前几次战斗都是仗着战船犀利,也没碰到什么对手,新卒倒是没表现出什么。 现在就在近海区域直面生死刀光剑影的,不少新卒双腿都打哆嗦。 楚擎考虑过这种情况,但是从了军,自己选的这条路,想活就得拿出血勇,所谓生死有命,飞龙在天,就是这个理儿。 楚擎依旧站在船头,装最圆的b,挨最狠的打。 东海号的体积最大,但凡靠近的高句丽战船就没有不干它的。 楚擎根本没当回事。 墨鱼不慌他不慌,战船不倒他不跑。 东海号是墨家子弟与三道隐门弟子集合了最优秀的船匠打造而成,已经不能称之为木质战船了,外表相似,实际上运用了大量的铁料,要是被一群高句丽战船放几支火箭撞几下就歇菜的话,也没必要跑别人国家的海域里耍流氓了,墨鱼也得直接羞愧的跳海陈尸。 在船头上站了一会,楚擎觉得视线不太好,带着福三跑到了三层瞭望室,继续观战。 黑夜,又是海战,打旗语或是指挥战斗完全是多余的举动,小伙伴们都去了战船上自由发挥,就连东海号也不用楚擎管。 就说玉仔吧,坐镇的是一艘初代瀚海号,比之前陈定澜的座舟小不了多少,那就和大呲花似的,也不知道仗炮和神臂弩是怎么拜的,四面八方无死角的往外射,而且专往敌船多的地方扎。 仇宝玉的打法就比较猥琐了,游弋在外围,所有火把全部熄灭,锁定对方船只后,直接来一下猛的,仗炮和火药弩一次性射出去数十下,一击毙命。 海面是被点着了,可这家伙的船在外围,还不断移动着,别说高句丽人了,连舟师自己人都差点看走眼了,还以为这艘船是高句丽的战船。 肖轶更狠,开战之初就借着月色将船绕到了敌船后方,是从后面杀过去的,神臂弩专射船帆,射一个点着一个,不求杀敌,只求让对方的船只失去行动能力。 战船就是这样,没了风帆,等同于没了动力,停在原地就会被动挨打。 温雅坐镇的是磐石号,也是唯一一艘逃过楚擎魔爪没被取名的战船。 之前打瀛岛的时候,传言瀛岛有一艘巨舟,船体包裹铁皮,撞碎过无数战船,吹的神乎其技的。 磐石号就这么应运而生了,长的和鲅鱼似的,整体呈流线型,当初墨鱼想着见到了瀛岛这艘巨舟的时候,直接来个极限一换一,扎对方船体上然后点燃船身的火药桶。 谁知楚擎都快给瀛岛灭了,那艘所谓铁皮巨船也没出现,直到最后干掉了天皇时才知道,那艘叫做鬼神号的铁皮船都特么退役两年了,漏水了,一直没补上,后来就退役了,拆吧拆吧卖废铁了。 问了好多瀛贼,最后明白这艘船怎么回事了。 体积之大,瀛岛之罪。 皮糙肉厚,哪怕是床弩都无法伤及半分。 通体木料是最为坚硬的木材,光是设计就设计了三年有余。 优点很多,就一个缺点,唯一一个,不适合实战,出海就特么漏水了。 至于干掉多少战船如何如何的,完全是吹牛b,没有任何实战例子,也没办法实战。 磐石号没鬼神号撞,但是有高句丽的战船可以撞,温雅亲自掌舵,哪搜船大撞哪个,直接撞出个大窟窿,甲板下层的水手推动撸头,两船分离后也不痛打落水狗,寻找下一个目标。 因为跟随在磐石号后面的是王天玉,玉仔船上全是投石机,一桶桶猛火油直接往上砸,最后赠送一支火药弩,轰隆一声巨响,继续跟着磐石号后面捡漏。 所以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关于海战,昌佬们不靠技巧,全凭实力! 船不但大,还硬。 火药弩不但粗,还长。 猛火油不但射的远,而且有力。 每一次撞击,都会有无数人哀嚎出声。 不过战争这种事很少会出现压倒性胜利,现在还没胜利呢,昌军这边已经沉一艘了。 曹琥坐镇的猛虎号。 阿琥起的名,原本叫做飞棍号,船不大,一开始是旗船,龙骨没动,墨家子弟改吧改吧就变成战船了。 改过之后的战船呈流线型,船头还是圆的,楚擎一寻思这船速度最快,就命名为小飞棍,曹琥的座舟。 曹琥总感觉这名犯膈应,改名成猛虎号了。 这还是猛虎号的第一战,是挺猛,因为速度最快,冲的也最快,曹琥还搁船头上叫唤呢,猛虎号来咯。 倒是撞上了一艘敌船,也撞烂了,没成想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对方船只的排矸直接呼过来,将船头排碎了,实质意义上的一换一。 楚擎见到的时候破口大骂,说阿虎是个赔钱货。 一群湖女族人撒丫子跳进了海里,然后又被林骸一顿喷。 林骸的座舟本来想上去干楼船来着,一看要救人,到底放跑了一艘楼船。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说各自为战吧,但是基本上不需要配合,将能干沉的船全部干沉,这就是大家的任务,自由发挥。 真要说海战战况激烈紧张吧,也分情况。 海战不是说和陆战似的,大喊一声日内瓦弄死你就冲过去光膀子干。 海战的船只是不停移动的,很有可能两船交错的时候就是射出了一轮箭雨,然后两艘船航行出很远再调转船头,等第二次靠近的时候,可能都一刻钟不止了,这也就导致了大家没个准确的目标,只要不是自己的船,见谁干谁。 东海号只有两个任务,船最大,最抗揍,吸引火力,其次是仗炮最多,沿着海岸打击营区和建筑。 楚擎回过头,望着紧追不舍的楼船:“那孙子疯了吧,光追我干什么。” “老夫去!” 廖文之扛着神臂弩就跑去了船尾,想了想射程不够,又让人将仗炮推过去了。 要么说人家这一身块不是白练的,直接人肉固定仗炮,点火就射。 “轰隆”一声,打偏了,因为船体晃动太剧烈了。 楚擎看了一会发现不是最佳距离,墨鱼开的飞快,也就失去了兴趣,继续观战。 再看李在勋的楼船,船头排矸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追尾后来一下狠的。 船舱上的李在勋紧紧攥着拳头,并不知道此时有一个如同暗夜幽灵的老道攀爬上了楼船边缘。 柳乘风双眼之中满是冷光,只要跳到了甲板上就可以大开杀戒,取了对方主将人头后再跳入水中,成就绝世凶命! “轰隆”一声,楼船一阵剧烈晃动,好不容易快爬到顶的柳乘风跌入水中,人半空中的时候似乎是听到了欢呼声。 东海号船尾,廖文之猖狂大笑。 “老夫准吧,哈哈哈,快哉!” 第1739章 花落谁家 不说又变成赵宝蛋的柳乘风费劲巴拉的继续攀船,黑暗之中驶出了更多的高句丽战船。 东海号上的楚擎,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之色。 就和大昌舟师似的,战船不是天天靠着岸边停着长青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围游弋。 这边脑浆子都打出来了,外围的战船肯定要回航加入战斗。 有恃无恐。 别说东海号,但凡能够被拉到战场的战船,哪个不是皮糙肉厚,只要不被排矸拍到,区区箭矢随便射,照颜面上射,射哪都行。 打我十拳,可以,别挨我一拳,挨我一下就是真实伤害,而且还是暴击,除了曹琥那个傻缺,暂时还没有哪艘战船挂彩被击沉。 战况愈发激烈,楚擎气定神闲,注意到了不知不觉中尾随东海号的高句丽战船越来越多。 廖文之很爽,站在船尾,亲自操控着仗炮,已经击沉了一大一小两艘战船。 墨鱼很得意,墨家牌子就是硬,是金枪还是银样蜡枪头,漏出来真枪实弹干上一场就知道了。 通过战场上的表现来看,除了曹琥那个傻缺x2以外,其他战船都有斩获,即便被火箭射到甲板上也会第一时间扑灭。 魔鬼藏在细节中,墨家子弟可谓是攻守兼备,除了攻击手段外,木料和船帆也做了一定的处理,不说点不燃吧,至少浸火油的火箭是无法迅速点燃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楚擎背着手扫视着战场,脚下战船如同巨兽一般横冲直撞,可另一个主将也就是楼船之上的李在勋,嗓子都喊哑了,恨不得跳下海帮着推船,根本追不上东海号。 有战船看穿了他的意图,想要阻拦东海号,下场都一样,不是说螳臂当车,那就和郭小四要抢断大姚似的,比海参队冲进世界杯都费劲。 东海号没通过火药弩和仗炮击沉几艘船,全是撞沉的。 被追了半天,楚擎也不耐烦了,伸出脑袋冲着墨鱼喊道:“能不能找个机会侧身对敌,那王八蛋这还没完没了。” 墨鱼都懒得开口。 不用楚擎说他也知道调整船体侧面对准楼船,问题是对方又不是吉大人,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就在这时,廖文之突然高呼道:“着了,楼船起火了,火势冲天!” 船上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后看,这一看,乐不可支。 楼船果然着了,火还挺大,就是不知道谁点的,旁边也没自己人的船只。 “咚咚咚”楚擎跑到了船尾,哈哈大笑:“肯定是火箭给那些破油桶点燃了,这不是傻博艺吗。” 三哥拿起望远镜,定睛一看:“少爷,非是如此,是蛋真人?” “啊?”楚擎接过望远镜看了过去,这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没去温雅那艘船?” 满身浴血的赵宝蛋正在楼船船头大杀四方,身边满是高句丽水手的尸体,船体火光冲天,那些油桶明显是被他点燃的。 眼看着冲杀过去的水手越来越多,赵宝蛋也不知道是喊了声什么,纵深一跃跳入了海中。 “回去,快回去捞那白痴!” 高句丽名将,半岛水战第一人李在勋,没死是没死,但是现在他那状态还不如死了呢。 楼船很大,上面两千多水手,李在勋又在上方,赵宝蛋怎么可能冲上去宰了敌方主将。 说他运气好吧,是因为攀上了船后就被发现了。 可说他运气不好吧,旁边正好全是油桶。 捅死几个人,抓起火把就往油桶里扔,连杀带点火的,还给好多油桶踹倒了,然后楼船的甲板就被点燃了,火势很大,水手很怕,忍了一下,越烧越大,备用船帆被点燃了,正好挂在了主帆上,火苗窜上去后将主帆也点燃了。 等东海号调转了船头回去时,赵宝蛋已经被捞上来了,林骸那艘船什么都没干,刚捞完了曹琥,又跑过去捞赵宝蛋。 赵宝蛋那就和疯子似的,见到楼船不动弹了,身上的水都不甩,点燃火药弩就射了十多下。 这已经不是赵宝蛋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很多人都说大军作战,单靠那么一两个人误会扭转战局,赵宝蛋用事实证明,这事不但能,而且经常能。 高句丽人都知道楼船是李在勋的座驾,一看被点了,哪还有心情作战了,全都围了过去。 本来分散的战场,不断收缩,反倒是令昌军战船有了更大的发挥余地。 墨鱼可算找到机会了,侧面稳住,仗炮接二连三的轰击着靠近的船只。 楚擎多坏了,愣是下令不让任何人继续攻击楼船,不能沉了,这要是沉了其他高句丽战船没准还不过来了呢,这样挺好,半死不活着,就等着那些高句丽战船跑过来送死。 高句丽战船聚集,大昌舟师的战船也是如此。 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舟师战船火力全开,一艘又一艘高句丽战船沉入海底。 “哈哈哈哈,还天下第一,让你吹牛b。” 楚擎站在甲板上掐着腰猖狂大笑:“垃圾。” 廖文之拍了拍墨鱼的肩膀:“墨家果然名不虚传,你墨家当为首功。” 墨鱼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错,墨家是应该为首功。 战争不止要靠将士们勇猛,更要看手中使用的武器,战船也是如此。 墨家打造的战船太肉了,肉的令高句丽水手们心生绝望。 加上仗炮、火药弩以及猛火油,这场仗打的,高句丽人唯一的战绩就是傻缺一样的曹琥x3. 高句丽水手们不想送死,可不得不送死。 但是还有一群人,可以不送死,非跑来送死。 那就是池诚的援军。 无数骑兵赶到了海岸上,望着一艘艘被点燃或是下沉的高句丽战船,脸上的表情和老娘嫁给了二舅似的。 “轰死他们!” 楚擎当机立断,战争早已拉开了帷幕,既是不同阵营,没有半点仁慈可言,多杀一个高句丽军士,说不定机会能少死一个大昌军伍,战场之上,只有敌人和友军。 不需要旗语,东海号再次朝着海岸进行打击的时候,其他空出手的战船有样学样。 炼狱的火焰连接了海面与陆地,火中的高句丽人,用生命献上了人生最后一曲落幕之舞,伴随着惨叫与哀嚎,池诚之战的结局,由东海舟师谱写。 第1740章 互相搅合 “这就是招惹我们大昌的下场,玩儿蛋去吧,哈哈哈。” 楚擎如同一个抢到了新玩具的死孩子,那叫一个得意,双手卷了个喇叭花,冲着海岸上四散奔逃的高句丽军士们放声大喊。 廖文之喜笑颜开。 即便是作为昌人他也明白,船军覆灭对高句丽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而且还是正好劈在天灵盖上。 黄老四登陆高句丽后,船军并没有全军主动,作为王牌部队肯定是关键时刻才会上场。 结果没成想没等上场呢,被楚擎打上门儿了,直接一锅端。 可想而知高句丽人会作何感想。 这就和有一天昌军突然听闻了楚擎和舟师被干掉似的,军心得受到成吨成吨的暴击。 海面上,嚣张的大昌军伍无情的将高句丽战船全部撞沉。 海岸上,烈焰冲天,如同火焰长廊,长廊的砖石则是由无数焦黑的尸体铺就而成。 烈焰前,狼狈不堪的高句丽水手爬上了岸边,可怜的如同被网贷催债人员堵在了电梯口。 烈焰后,池城赶来的高句丽骑兵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无助,无助到了骨髓里,无助到了灵魂深处。 两个国家正在开战,最精锐的海上力量片刻之间化为齑粉。 所有活着的高句丽人都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引以为傲的船军如此不堪一击。 也只有那些游到岸上的水手们才知晓,昌军当初是如何迅速夺下那么多城的。 火药弩,猛火油,他们都知道,听说过,可王城说并不可怕,并非不可战胜。 事实如何,他们亲身感受到了。 同样是船,他们像个笑话。 同样玩火,他们像个小丑。 同样打仗,他们有心无力。 这就是差距,武器上的差距,技术上的差距,差距大到了同样一场战争,在他们的眼里就是生死之战,在昌人眼里,就如同游戏一样。 其实公允点来讲,本应该是一番苦战的。 一开始也真的是进入了苦战,新卒第一次经历战争,又缺少时间训练,配合并不是很默契,尤其是舟师战船来的少,对方数量有着极大的优势,这些新卒还停留在谁人多谁厉害的认知上,战斗刚打响几乎没占到先机,好多战船不但被包围了,也没有迅速形成有效的反击。 还好,几乎每一艘船上都有一名小伙伴镇定的指挥着。 还好,墨家打造的战船肉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还好,柳乘风点燃了楼船动摇了敌军军心。 太多太多的还好了,令原本的苦战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你就叫李在勋啊。” 东海号上,楚擎面前跪着一个湿漉漉的瘦竹竿,正是刚被捞上来的李在勋。 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 本来李在勋能跑来着,楼船根本动不了,他第一时间跳下了船。 可错就错他的小弟们太忠心了,都游了过去,在水中还一副誓死保护他的模样。 那画面不用想了,上百人踩着水面向战场护着他,就他一个人往岸边游,那能不被盯上吗。 肖轶是第一个发现的,拎着长弓就是唰唰唰一顿射,靠近后直接投掷大网和要捞海捕大虾似的。 大网被拉了上来后,几十个人挂在空中,阿轶举着铁枪一顿捅,就留下一个活口李在勋。 “败军之将!”李在勋还挺硬气,反绑住双手跪在那里,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叫道:“要杀要…” 楚擎打了个响指,长剑掠过咽喉,半岛水战第一人,挂! 尸体被扔进了海中,楚擎高吼道:“下一站,西侧三城,起航。” 欢呼之声响彻在了海面上,沉闷的击鼓之声,声声入耳,入的是岸上的高句丽人,又如同敲打再了他们脆弱不堪的新房上,重重落在了他们战栗的灵魂上中。 昌人,扬长而去。 海面上,满是死尸。 一艘艘破碎的战船,如同高句丽人的军心,稀碎稀碎。 烈焰映红了他们如同死了娘的面容。 在他们绝望的注目中,昌人战船离去了。 天色微亮,就如同寿城那般,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是那么的华而不实,如同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也如同最重视最宝贵的那一层,捅穿了就一文不值,是自尊心,捅穿了后一文不值。 昌人的战船消失在了海平面,可他们的鼓声,他们的呐喊声,还萦绕在了高句丽人的耳边。 涨潮了,一具尸体被冲到了岸上。 尸体,满面的桀骜不驯,微微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话,应该是类似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种求瓜的瓜的硬气之言吧。 ………… 要么说是兄弟,楚擎取得了大胜,黄老四也是如此。 西侧三城,高句丽的门户之地,最西侧的碧城,变换了大王旗。 这已经是这座饱经风霜和战火的城池第三次换旗了。 第一次,黄老四亲自带兵坐船绕路将这座城打了下来,足足打了六日,围城之战。 第二次,黄老四为了引二王城后侧援兵过来,佯装不敌弃城而逃。 这是第三次了,黄老四又将碧城打了回来。 将城打回来后,黄老四脸上没有任何开心的神色,只有满满的怨念。 因为他要守城,因为他能守住却要装作守不住的样子再次弃城逃跑,因为逃跑之后,又会让人笑掉大牙。 一想起这事,黄老四就想喷陈言。 喝了口都快结冰的凉茶,黄老四满面不爽的望着祝明远:“二王城的兵力何时能到?” “最多四日。” “好,守五日再走。” 说完后,黄老四一巴掌拍在了书案上:“谁他娘的再捣乱将这破城夺回去,朕诛他九族!” 祝明远低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觉得不会再出现这种白痴了,陈言属于是特例。 想到这,祝明远感慨万千。 还是当皇族好啊,这也就是齐王昌承言,但凡换个姓干出这种事,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都懒得巡视城防,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黄老四去城主府睡觉去了。 可祝明远并不知道,黄老四不能诛九族的,不止一个昌承言,还有一个楚擎。 此时的大昌头号搅屎棍,预计还有十日抵达战场。 第1741章 丢人老四 正如祝明远预料的那般,数日后,高句丽大军兵临城下。 真也好假也罢,总归是要杀敌的。 黄老四喜欢杀敌。 老四不喜欢天子这个身份,至少此时不喜欢,他更喜欢大帅这个身份。 天子,帝王也。 试问天下间还有谁的权利比之帝王还要大。 中州,试问哪个国家比昌朝还要强盛。 作为中州最强大国家的帝王,又是马上将军出身,黄老四如何不对开疆拓土之事日思夜想。 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在寝宫之中的黄老四,一日一夜的昌承佑,幻想着回到战阵之中,扛着三条腿的战马左冲右突,扛着大旗斩杀敌军主将,享受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相比于坐在龙椅之上,这才是黄老四想要的生活。 睡梦之中,战马与厮杀声,无上权力与钩心斗角,在梦境中交错纠缠着。 所以黄老四跑出了京城,来到了高句丽。 因为他知道,不偷跑出来,他的梦想会遭到大臣们斩钉截铁的拒绝。 城墙之上,黄老四依旧披着大红色的披风,金黄色的铠甲如同天兵神将。 浓稠的鲜血浸湿了泥泞不堪的雪地。 冷风伴随着浓厚的血腥味萦绕在黄老四的鼻尖。 这是一种令他迷醉的味道,大昌朝天子昌承佑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战场之上。 “投石,掷矢。” 四个字,既是天子所言,又是大帅之令。 比之磨盘还要大上几分的巨石投向了敌阵。 蝗虫一般的箭矢遮挡住了烈日。 血腥味更加浓厚了。 阳光洒在了黄老四冷峻的面容上,激烈的攻城战进入了白热化,数以万计的高句丽军士冲向了城墙。 碧城是有护城河的,水,早已结了冰,冰上,是数不胜数的尸体。 无孔不入的粘稠鲜血,恨不能淹没尸体令护城河变成红色的血池。 一身戎装的祝明远手持巨盾,准备随时为黄老四抵挡流矢。 孙安在右侧,双手捧着天子御剑。 传令军伍单膝跪在地上,等着老四下达军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尸体越来越多,城头射下的箭矢则是越来越少。 黄老四没用火药,更没用火油。 不是不需要,而是为了给高句丽人营造出一种错觉。 这种错觉,会令高句丽大军战损过万。 终于有高句丽军士利用攻城梯爬了上来。 老四只是侧目微微扫了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之上。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高句丽军士的主将见到火药与猛火油迟迟不亮相,经过几次试探后,终于“确定”了昌军没有多余的库存了,右翼汇合中军,大量的兵力投入到了战场之上。 不少宫中禁卫已经握住了长刀,准备随时赶往城墙各处协助防守。 黄老四波澜不惊,注意到了祝明远同样神色依旧,面带几分赞赏:“怪不得太上皇命你坐镇台州,不错,作为将领,泰山崩,面不变色,倒是有一二分朕当年的风采。” 祝明远低下头,没吭声,这话没办法接。 不是泰山崩不崩的事,而是他知道老四蔫坏。 果然,眼看着高句丽军士如同潮水一般全部扑过来后,黄老四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孙安和一群传令军伍们早已等待多时,嚎叫着跑向了城下。 时间掌握的恰到好处,几乎所有攻城梯都被固定到城下的时候,几乎高句丽主将以为终于拿下这座城池的时候,当高句丽军士以为胜利在握的时候,惊天巨响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之后便是滔天的烈焰,滚滚的浓烟。 黄老四满面轻蔑的笑容,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意义了。 在城墙上足足占了两个时辰,就是等这一刻,这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击杀最多敌军的一刻。 就连天秤也偏心了。 倒向高句丽的时候,是那么的缓慢,仿佛有着万千阻力一般。 倒向昌军的时候,就如同绷紧的弹簧猛然落下。 数以万计的高句丽军士支离破碎着、打滚嚎叫着、仓皇而逃着。 碧城,击溃了高句丽的偏师,足有六万人。 只是击溃,而不是斩杀殆尽。 换了其他将领,会马上大开城门追击溃敌。 黄老四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城主府中吃饭,午休,起床后洗了把脸后,这才下了命令,追击溃敌。 这也是为什么黄老四可以称之为名将的缘故。 如果刚刚就开三门追溃敌,是会一路斩杀,可实际上并不能“利益最大化”。 逃跑的敌军四散奔逃,撒丫子逃命,哪都有,如同一盘散沙。 但是如果不追击的话,那些将领会收拢残兵,将一盘散沙的溃兵重新聚集在一起。 因为一路逃亡,体力早就消耗殆尽,将领们会令他们原地休整。 在这个时候昌军追上去不但能够利用火药弩击杀更多的敌军,还能够抢更多的辎重粮草。 第二日天亮,追击敌军的骑兵回来了,斩获颇丰。 这是好消息,坏消息则是高句丽右路大军拍马赶来,碧城将会面临另一场守城战。 至少十二万大军,守城战很容易打成苦战,苦战也会变成血战。 黄老四不打算经历血战,甚至不打算经历苦战,他知道,该弃城了。 西侧三城,每一座城都是这种情况,不止是黄老四,太上皇昌敖,齐王昌承言,都打了胜仗,不止一次,尽量消耗高句丽的有生力量后,认为己方会有大量折损后就会弃城离开。 作为旁观者来看,不值一提的把戏。 可作为高句丽人,甚至作为任何一国的领军将领,城就是局部战役的终极目的,多了城,才有地方安全的休整,多了城,才算收复失地,夺了城,才能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昌家两代三人,就如同花船上最老练的妓家,一次又一次挑拨着躁动不安的内心,难耐着,就失了分寸,失了分寸,就会漏洞百出。 西侧三城很重要,对高句丽人来说,拿到三城很重要。 西侧三城很重要,对黄老四三人来说,让高句丽人沿着三城南进很重要。 可对另一伙人,西侧三城也很重要。 再楚擎看来,让三城孤立无援才重要。 第七日,三城接连失守,三路昌军溃败而逃,丢弃了大量粮草物资。 第十日,一艘巨大的战船窜出了海雾,船头上的黑衣大统领,不停的咧着嘴。 “又被夺了,老四打仗也不行啊。” 大统领的身后,一群满面煞气的将领们,跃跃欲试。 第1742章 莽汉老十 海面一览无余,毫无遮挡。 裹挟着雪花的狂风如同刀子一般,楚擎所在熊皮大袄中听着上岸的探马汇报情况。 昌军前几日夺的碧城,威风了没几天,又没抢了。 楚擎打着哆嗦思考着。 一开始他想到了黄老四是用计,但是现在发现可能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是的话,没必要三番两次的抢夺碧城。 事实上碧城的战略位置的确重要,两侧大军其中半数的物资转运都要通过这里。 “高江…” 楚渊的目光落在了舆图的一条河流上,脸上露出了很是玩味的笑容:“高句丽后方大军的物资,是要从高江乘船运送到前线的,对吧。” “正如大人所说,春夏,哪怕是秋季,这三季还好,可绕道隆平,若是冬季,冰天雪地,还要绕山而行,不但要耽误时辰,还要动用更多的人力,山越高,这冷风越如刀子一般,莫说人守不住,便是牛马都上不得山。” 探马说完后,楚擎打了个响指:“妥,高句丽舟师都玩蛋儿去了,高江还有什么能阻拦咱们。” 温雅神情大动:“大人的意思莫不是…” “战船横江,将高句丽大军一分为二,令那二王城身后的先锋军变成孤军!” 廖文之和墨鱼激动的都快流泪了,楚擎可算是成长了,能在战阵上想出损的流脓的主意,老天也有眼啊,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战场上领军将领不统一调度,这是大忌。 黄老四的计划,终究还是被楚擎给搅合了。 船队航向了入海口,前往高江。 入江之前,又是两艘旗船回航了,带去最新的消息,补给船迅速将大量的火药和物资送到高江,沿途还需要有战船护送,这就等于是高句丽国土的腹地,腹地中的江河,从今日开始姓楚了,没他点头,谁都过不去,绕路,可以,大冬天爬山去吧,十车粮,能送到地方三车都算他们高句丽人祖坟爆炸。 高江是有船的,不是战船,而是那种只能在江河上运送物资的船只。 入了高江后,楚渊突然觉得很无聊,无聊透顶。 都不需要使用火药,战船成密集阵型,直接撞过去就行。 东海号破开了冰面,也破开了高江上所有高句丽人脆弱不堪的小心灵。 “高江的水,一定很凉。” 楚擎没感受到,但是能看出来。 船四分五裂,船上的高句丽人只能跳入江中,晃动了两下胳膊后就彻底放弃了,如同一根沉重的秤砣,直接沉底儿。 “残忍,太过残忍了。” 廖文之连连摇头,随即冲着墨鱼喊道:“西侧,西侧还有一艘漏网之鱼,来不及掉头了,用仗炮轰死他们!” 一路破冰,也破船,东海号这艘海上巨无霸来到了江河之中,就如同绿巨人冲进了幼儿园。 楚擎突然觉得幸运女神又开始青睐自己了,一直有墨家子弟乘着小型战船在前面探路,虽不是深海区域,可也正好能够让东海号畅通无阻的前行。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就算东海号进不来,其他战船也可以,连高句丽引以为傲的船军都不是对手,更别说那些基本上和民用船只的江船了。 入了江后,大家就和旅游似的,探马乘坐小舟去陆地绘制舆图,仇宝玉这个舔狗还特意打了几只野兔给青阳打牙祭。 青阳看的于心不忍,半个时辰前还说这野兔可爱呢,半个时辰后,就开始夸野兔可口了。 入江五日,战船排开,楚擎达成了战船横江的成就。 自此,高句丽后方与前线的补给线彻底被截断。 ………… 黄老四是个专业的演员,当皇帝的都得有演技,老四也是如此。 这一路溃败,老四在尽量保证没有太多人员伤亡的前提下,不但要将戏演的好,还要意思意思反扑那么一下。 终于绕过了二王城,黄老四脸上得意的神情越来越浓。 “哈哈哈哈,区区高句丽人,在朕的手掌心中不过玩物罢了。” 三路大军汇合,明明是溃败,各个将领喜气洋洋的。 老四称不上用兵如神,但是就这一套套花活,的确是将高句丽人玩的团团转。 果然如老四预计那般,高句丽的大军开始兵合一处了,并且迅速南移。 事实上,高句丽大军难移的速度要比老四想的还要快。 骑在马上,最前方的老四不断听着后方探马传递来的消息。 又行进了两日,眼瞅着快到南侧大营了,黄老四有点懵了。 因为根据探马所言,高句丽先锋军和中军紧追不舍,好几座重城要冲都没有留下太多的人手,那就和原配追小三似的,可以说是马不停蹄了。 “不对劲吧。”一旁骑在马上的陈言满面狐疑之色:“西侧三城夺回去了,应等后方人马汇聚,粮草调度齐全才来海岸大营决一死战,为何首尾不顾?” 太上皇打了大半辈子仗,经验不比老四差,又询问了探马几句,花白的眉头拧的和s似的:“高句丽人明知我们有火药与猛火油,非但不去二王城,反而紧追不舍,难不成是他们的王城有了御令,不顾大军死活了。” 老昌大黄陈老九外加一个祝明远,四个人面面相觑。 “不可被咬上,若是苦战,二王城的兵力说不定就会提前发兵,加快行军速度。” 老四当机立断,全军奔跑了起来。 陈老九是个闲不住的主儿,自告奋勇打探敌情,带着一群身手好的禁卫们调转马头去了后方。 有现成的衣服,最擅长搞这些下三烂的陈老九试图摸进后方追击的军中。 黄老四这边,一路急行军,海岸大营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老昌大黄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满面凝重之色。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二王城的兵力也出城了,加上尾随的大军以及右路,共计二十三万大军,看路线是要直奔南侧大营。 “奇哉怪哉,二王城进可攻退可守,为何要一次调动二十余万大军,不待后路大军汇合?” 黄老四一路上已经将这番一问说了几十遍了,连昌敖都给不了个答案,死活想不出来怎么回事。 终究还是陈言道破了天机,消息终于打探回来了,追上来后,满脸日了狗的表情。 “是老十,老十的船队歼灭了高句丽船军不说,还横在了高江上,高句丽倾全国之力集结的大军,一分二位,后路大军,莫说军士和补给粮草,连个鱼儿都过不去!” 黄老四和昌敖的表情是这样式儿的,w(°o°)w。 周围皆是倒吸凉气之声,黄老四嗓子都变音儿了:“老十…老十不是去新罗结盟了吗?” “结了,新罗已经集结兵力奔赴百济边城。” 昌敖咧着嘴:“高句丽船军…灭啦?” “灭了,一艘不剩,抓了十余个舌头,千真万确。” 昌敖一脚踹在了黄老四的大腿上:“你他娘的不是说那船军是硬骨头吗,又是排兵布阵又是数夜难眠思虑对策,怎地如此轻易的就被灭掉了?” 黄老四:“这…” “这个屁这,船军都覆灭了,高江被老十占了,这还演什么演,杀回去啊!” 黄老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怕泪珠子掉下来。 折腾了小半年,他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个傻x。 孙安都不落忍了,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要不…要不您再罚老奴几年俸禄吧!” “滚!!!” 怒吼了一声,黄老四突然睁开眼睛:“不对,哈哈哈,朕还是有用处的,有用处有用处的,要打守战,对,正是如此,粮草哪能如此挥霍,天寒地冻,守南侧大营,静候那些战卒佳音,前后夹攻,方为…” 正前方南侧大营冲来一轻骑兵,疾驰而来,马上骑卒翻身而下,单膝跪地,语气中满是兴奋。 “禀陛下,东海补给船队达到,为首之人名为白杰,受千骑营大统领之名,已筹集粮草无数,据那白杰所说,单是东海郭城汇聚粮草,便需大船百艘昼夜不息运送十余次,这只是刚刚调集过去的粮草,不过十只一二罢了!” 黄老四的笑容凝结了,昌敖微微侧目,满面嫌弃:“你说你出京作甚,就他娘的知晓乱折腾,有老十在,昌承佑啊昌承佑,你是真多余。” 陈言面色复杂,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孙安听的不是很明白,看向面容呆滞的祝明远,询问道:“祝将军,咱家不通战阵,大统领占了高江…是何意?” “是…是…是只要击溃二王城的兵力,高江以南,便可以算的上是…是咱昌朝的国土了。” 孙安失声叫道:“大统领果然威风!” 黄老四破口大骂:“还他娘的用你说,罚你…” 孙安面色一正,那叫一个为君分忧,朗声道:“陛下息怒,老奴愿被罚百年俸禄!” “百年个屁,朕要你归京之前,将你欠下的俸禄悉数还清!” 孙安咧着大嘴,一颗心凉到了大肠里。 第1743章 王者爹娘 大昌一代军神楚文盛,就关于打仗这种事,专业的不能再专业了。 找老婆之前,轻描淡写的就想出了全盘计划。 可以这么说,别说老昌大黄这种名将了,换条狗都能打赢。 就老楚的战斗部署中,唯一算不上难点的难点就是和新罗结盟。 新罗和百济一直不对付,说是有着血海深仇都不为过。 所以说这个计划没有任何问题,挑拨一下就能成。 可楚文盛什么都想到了,谁都算到了,唯独忽略了一个人,自家好大儿。 犯这样错误的,不止老楚,还有大黄。 黄老四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人与既得利者,那是相当的卖力气了,一遍又一遍的演练,一遍又一遍的复盘,确定了万无一失后,身体力行,折腾的和大黄狗似的来回跑,最终,还是出了问题。 他很了解楚擎,但是没和楚擎一起打过仗,这也就导致了他根本不知道楚擎有个被动技能,那就是所有的计划都计划不明白,哪怕是一代军神楚文盛的计划也白扯。 黄老四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海岸大营中,他见到了白杰,白老爷子激动的够呛,跪下之后都哆嗦了,满面庆幸之色,还好这老胳膊老腿的跟着船过来了,要不然哪有机会见天子。 当白杰将情况全说了一遍后,黄老四挎着一张批脸,挥了挥手,心不在焉的说出了一句话。 白家随便挑个人,哪怕是条狗都行,册封县子,赐匾,高忠厚义。 老白一蹦三尺高,落地后邦邦邦三个响头磕在地上,老泪纵横。 陈言和太上皇喜上眉梢。 辎重的事根本不用管了,楚擎全部解决。 白杰离开帅帐后,黄老四突然觉得一切都变的索然无味了起来,突然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点多余。 太上皇哈哈大笑:“千载难逢之机,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以逸待劳,先耗了敌军粮草再一鼓作气夺其国土!” 黄老四耷拉着脑袋:“哦。” 陈言连连点头:“东海三道尚有战船,派往高江,万无一失,将高句丽一分为二。” 黄老四和没睡醒似的:“噢。” “齐王所言极是。”祝明远也是颇为激动:“末将以为,再调派一支偏师,防守于高江以北,防高句丽兵行险着绕山运送物资。” 黄老四:“嗯。” 太上皇骂道:“你恩了个屁嗯,未睡醒吗。” “朕…”黄老四像个弱智似的抬起头:“老十这混账东西,这…这不是害朕白来一趟吗,这还要朕作甚,莫说是朕了,便是孙安统军都可令高句丽大军铩羽而归,哎呀,哎呀哎呀,气煞朕也。” 太上皇直接开口暴击:“老十说战事不顺了?” 黄老四一时没反应过啦:“没啊。” “那是派了人传了口信,还是传了书信,要你来助他一臂之力?” 黄老四哑口无言:“那倒没有。” “你自己跑来添乱,怪的了谁。” 老四再次低下了头。 正如太上皇所说,真不怪别人。 当皇帝当成这个熊样,也是没谁了,管别人借钱还得叫哥就不说了,偷摸跑出来打架,打着打着突然发现有自己没自己毫无区别,顿时陷入了怀疑自我的状态之中。 不过转瞬之间,老四再次变成了那个没脸没…那个英明神武的大昌天子。 “好,好哇。”老四神情振奋,一拍桌子:“十弟果然与朕心意相通,竟能知晓朕的心意,如朕所想所料那般,战船横列高江,与朕…不谋而他娘的合啊!” 众人:“…” 老四看向了一脸懵逼状态的孙安:“对了,前些日子,朕写的那封信,可是送去给了十弟。” “信?” “就是那封叫老十战船横列高江的那封信,是不是…已经送到了?” 孙安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决定放弃了所有,脸皮,底线,人格,随即重重点了点头。 “送到了!” “哇哈哈哈。”黄老四狂笑出声:“集结大军,出征!” ………… “阿嚏。” 高江东海号上的楚擎缩了缩脖子,拿出小本本又画了个正字。 “高句丽人的骨头这么硬呢吗,划着小舟就冲过来,脑袋让冷风灌了吧。” 廖文之连连摇头:“死的可惜,死的可惜啊。” 这一次老廖是真觉得可惜了。 随着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高句丽人可谓是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不可为,非要为一为,与送死无异,各种型号的船只小舟不要命似的往战船这边冲。 “看那些高句丽军士,各个骁勇悍不畏死,都是娘生爹养,如此不明不白的落入这冰寒彻骨的江中,可惜,可惜了啊…” 廖文之垂下了头,心里堵得慌,很不好受,喃喃道:“留得性命,为我大昌开山修路多好,死的可惜啊,可惜。” 楚擎竖起大拇指,心悦诚服,他是看出来了,老廖是真心觉得可惜。 数十艘战船,横在高江,近乎将高句丽的国土切割成了两半。 这就是局部战役影响到整体战局的典型,船军灭了,现在高句丽连拿得出手的战船都没有,这一下让楚擎这群人掐命根子上了,补给都送不过去,另一侧的高句丽大军,那就是吃一粒米少一粒,越打越没战斗力。 大家相信黄老四不是傻子,得知这边的情况后,肯定会兵分多路正儿八经的去夺城,夺的越多,补给线就越多,补给线越多,高句丽的生存空间也就越小。 船头上的楚擎收回了小本本,微微摇了摇头。 “忍忍就好了,一次性打出最强大的国家,打出最强大的盛世,总比你坑我我坑你要强。” 大家都明白这句话,高句丽,包括百济,和瀛岛不同,来到半岛,楚擎从来没有说过要灭谁灭谁这种话,至于真的将高句丽和百济打下来后,如何让两国国土成为大昌的地盘,又如何迅速的吸收土地与百姓,这些不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朝廷操心就行。 望着空中的鹅毛大雪,楚渊叹息了一声:“又到年关了,也不知道我们老昌家,什么时候才能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过个年。” 与此同时,百济北侧海域,无数渔民和军士瘫坐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不是冻的,而是吓的。 因为他们看到了遮天蔽日的战船,仿佛连接了天地,沉重的鼓声令人肝胆欲裂。 打头的那艘战船,写了四个大大的汉字---万里寻妻! 长公主穿着一身戎装,踩在最高的旗杆上,秀臂一挥。 “小的们,冲,给姐姐拿下高句丽这小破国家!” 船头上,刘瑾昔望着哈欠连连的楚文盛:“爹,娘麾下的战卒太多啦,都无处登岸了,要不分出一些人将百济和新罗也打下来吧。” 楚文盛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爹想擎儿了。” 第1744章 聚首 老昌一家人,各玩各的,玩的一个比一个花。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太阳国度二十五万嗷嗷叫的番蛮勇士登陆高句丽的时候,黄老四也带着麾下如同一支利箭刺穿了二王城的城门。 长公主带着冲向了王城。 楚擎将高句丽一分为二。 黄老四从南侧挥兵向东。 短短不到半个月,原本还有七八分把握赶跑昌军的高句丽,整个国土都陷入了战火之中。 新罗军伍,也在文慧女王与大军哥的指挥下,踏过了百济的边境。 战火,彻底在半岛上肆虐了起来,包括新罗本土也受到了百济的攻击。 哪里都是刀剑,哪里都是厮杀,哪里也都是鲜血与烈火。 半岛之上,唯一寂静之处或许也只有高江了。 结着薄薄冰层的高江之上,楚擎实在是待不住了,一声令下后,东海号扬帆前往入海口,除了温雅,所有人都走。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楚擎真的是待的够够的了,每天早上起床,看高句丽人来送死,看一天,然后去睡觉,第二天继续。 等东海号彻底离开高江的时候,瀚海战船上的温雅得知了一个消息,楚文盛回来了,带着长公主,以及,二十五万番邦战卒,战船千余艘。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温雅目瞪口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一千艘战船长啥样,是战船,不是船,千余艘战船,千余! 温雅是个较真的人,问道,千余艘是一千余多少,旗船传令兵给了个确切答案,余出来九百多艘。 东海号绕了大半圈,航行了十六日,抵达海岸大营。 老四和老十终于团聚了。 当帅帐中的老四得知东海号出现的时候,撒丫子就往外跑。 船上的楚擎举着望远镜,岸上的老四也是如此。 老四挥着手,猛烈的挥着手,还不断的跳着。 楚擎哭笑不得,总觉得这大昌天子有点跌份儿,不过见到周围随从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后,也只能陪着老四一起挥动右手来回蹦跶了,俩人和气氛组似的。 东海号缓缓靠岸,楚擎上了小舟,刚到岸边没等施礼,老四一把搂住了楚擎的脖子,哈哈大笑。 算算日子,一年多没见到了,当着众多文武的面,黄老四一路搂着楚擎回了帅帐。 自从反攻后,黄老四一鼓作气拿下了二王城,越往后打发现越没意思,根本没什么像样的对手,当初那个空降到二王城的守将,用沙子抵挡了火药后,沾沾自喜的成为了高句丽国内毫无争议的第一名将。 然后这位第一名匠就让陈言踩在攻城塔上用飞翼给炸死了。 这就是老四想出来的法子,站在高处,用飞翼往城里扔火药和猛火油。 第一名将,几乎也是第一个挂的,瞪着眼珠子瞅,还寻思飞翼是个啥玩意,然后他就卒了。 之后老四打的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后来干脆让太上皇和陈老九各领一路大军随意去浪了。 帅帐之中,黄老四满面酡红,满嘴酒气,满脸得色,见到楚擎后,那张嘴就没闲过。 楚擎安静的听着,连连附和。 悠扬的琴声响起,老四大马金刀的坐在木凳上,粗糙的手指弹出了一曲哀怨至极的琴声。 楚擎哭笑不得。 这首曲,正是当年他去奇珍阁,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四的时候听到的。 回想起从前种种,楚擎感慨万千。 进天牢、修宫殿、救灾民、除商贾、建书院,再到后来的南征北战。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看看,看看看看,当初说什么了,就说肯定能给你整出来个盛世,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见到苗头了,是不是准备好好盛一下了,哈哈哈。” 微醺的楚擎一拍桌子:“不是哥们和你吹,换了别人,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跑出京城瞎特么浪吗。” 黄老四哈哈大笑:“这话说的没错,老天爷注定的事。” 旁边的孙安不由的点了点头,满面笑容。 他也觉得是老天爷注定的事,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其实从老四登基的时候,孙安就觉得老四这皇帝干不长,要不然,他给所有臣子们逼疯,要不然,臣子们给他逼疯。 然后楚擎就出现了,提前给所有臣子们逼疯了,然后老四躲在老十的身后偷着乐。 “一定要当个明君。” 从进帅帐到现在,楚擎十句话里,至少得有七句话会被杀头,剩下三句话是诛九族的。 “你要是不当明君,不打造出个大昌盛世,你都对不起我这三年来东跑西颠。” “十弟不信谁,还能不信四哥吗。” 黄老四猛拍着胸脯:“等咱一起回了京,你就安心当你的活畜生,看喻…不是,看四哥如何让我大昌安享盛世!” 二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聊了很多,想到哪聊到哪,聊的很多事,都是毫无意义的内容,可二人依旧聊着,就仿佛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老四是个爱热闹的人,听闻了陶少章一火药桶炸没新罗一半朝臣时,咋咋呼呼的让孙安给小伙伴们都叫了进来。 一人一桶酒,老四大手一挥,今日,莫要当老子是朕,皆是军中同袍,饮酒! 一声饮酒后,帅帐之中彻底热闹了起来。 墨鱼和个哀怨的寡妇似的,讲述着当年在琉球岛的彷徨与无助… 廖文之舞着剑,赢的满堂喝彩,一杯烈酒下肚,七步成诗,老四双眼放光,连呼大才… 王天玉讲述起了海盗生涯,老四向往无比… 曹琥与付家二少角力,激烈时,老四红着眼睛下注… 赢了十万贯,老四笑的如同夜枭撞树发出的惨嚎。 大家又开始聊了起来,都是主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精彩纷呈,最后,这些故事汇聚到了一起,汇聚成了大昌,为大昌而战,为百姓而战,为大昌而刀光剑影,为大昌而谋虑万千。 黄老四高举酒杯,敬天,敬地,敬大昌朴素而善良的百姓,敬忠诚勇猛军伍,也敬自己,敬自己热爱着眼前的一切,为热爱的一切而奋斗着,万死不悔。 喝的差不多了,黄老四突然发现一个正在和青阳划拳的小家伙挺眼熟,越看越眼熟,看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我儿子昌贤吗。 似乎是注意到了黄老四的目光,昌贤转过头,满面幽怨。 进来俩时辰了,这老货刚注意到自己。 第1745章 昌家的公私分明 前线的太上皇与陈言听闻了楚擎回来后,第一时间回到了海岸大营。 接连和黄老四喝了三夜的楚擎,再上沙场,这次和老四一伙,喝太上皇与陈言。 楚擎不想喝,但是太过开心,除了喝,无法用其他方式来表达内心的喜悦之情。 太上皇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老爹回来了,而且还带着老娘。 老娘有点矫情,一路坐船都坐恶心了,所以要走陆路,走直线过来,就是带的人有点多,二十多万。 高句丽的使者来了,见到了醉醺醺的老昌一大家子,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女王说了,她老公身体不好,看着就闹心,直接赐死了,想换个夫君,听闻大昌朝天子乃是天神下凡上天之子,寻思问问大昌的意思,能不能结个亲家一起搭伙过日子,当然,她要求不多,当个妾就行,哪怕干端茶递水的活都行。 老四看了眼女王的画像,大饼脸,然后说了没兴趣。 过了半个月,使者又来了,女王说,听闻大昌朝太上皇老当益壮酷爱高句丽女子,寻思问问大昌天子的意思,能不能过来一起搭伙过日子。 太上皇是看过女王画像的,也对大饼脸没兴趣,其实大不大饼是其次,主要是太上皇比较专一,童心未泯,女王都奔三了,不是他的菜儿。 没等高句丽的使者离开呢,百济的使者来了。 百济来的是个亲王,国内二把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来了就哭,那叫一个委屈。 百济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大昌朝恭顺有加,原本想认大昌朝当爹来着,怕大昌朝嫌弃他们就没好意思提,可他们是拿自己当孝顺儿子看的,四舍五入就是你干儿子啊,可你干儿子现在被揍了,揍的老惨了,新罗都快给我们打成孙子了,干爹啊,你不能坐视不管看着我们就这么降辈儿了啊,再不济,也得将那些长的很像昌人有可能就是昌人但是我们绝对不认为他们是昌人的昌人大军撤回去吧,干儿子真的受不了了。 老四那是什么人,最好面子,而且耳根子软,当时就表态了。 什么叫像昌军,那就是昌军,没错,就是老子的军伍,就是老子让他们干你们百济的,爱咋咋地,滚! 不止两国的使者见天的跑,一次比一次卑微,一次比一次割让的城池多,连新罗女王都亲自来了。 新罗女王很有范儿,没说也想找个夫君,就提了一个人,一个老道,她很思念,并且送了很多衣服过来,怕天冷,老道再冻着。 要么说新罗女王厉害就厉害在这,之前打听了,楚擎对身边的人是什么样,而老道,又是楚擎团队中的一线成员。 黄老四和太上皇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了楚擎身上。 楚擎很懵逼,给赵宝蛋叫到了帅帐之中。 当着女王的面,楚擎问宝蛋稀不稀罕女王,宝蛋说还成。 楚擎一咬牙,一跺脚,弯腰施礼,问太上皇与黄老四,这俩人能勾搭勾搭不。 赵宝蛋神色大变,上不跪天下不跪地,这一次真的跪下了,甚至要拔剑直接捅死女王。 因为他知道,楚擎很有可能干了一件令这小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事情。 女王可以看上任何一个昌人,但是这个昌人不能够和楚擎有瓜葛。 半岛三国局势早已明朗,高句丽打不动了,也没法打了,百济更是直接躺平摆烂,唯独新罗连下数十城,在昌军以及火药的帮助下,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 这也就是说,如果昌朝翻脸,直接吞了新罗,新罗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现在不止是昌军在半岛上攻城掠地,还有一支同样使用火药的大军,太阳国度的战卒。 那么他赵宝蛋如果和女王联姻的话,等同于大昌朝无法翻脸。 黄老四见到楚擎的模样,果然是面色阴沉如水。 太上皇面色也不好看,连说楚擎痴傻了,真的是痴傻了。 女王依旧面无表情,手心里,却全是汗。 陈言叹气连连,孙安直接吓的跪在了地上,恨不得堵住楚擎的嘴。 黄老四怒了,破口大骂,楚擎,你拿朕当什么人! 太上皇也怒了,何为公何为私? 陈言望着楚擎,双眼之中满是失望。 最后三人一人一句,让楚擎闭上了双目,心中百味杂陈。 黄老四说,生气,老子太生气了,没有你,别说高句丽和百济,就一个瀛岛咱大昌都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打下来,老子是你四哥,比亲的都亲,风真人三番五次救你性命,又屡屡立下奇功,单凭救你性命这事,别说一个新罗女王,再加个高句丽大饼脸女王都没问题! 太上皇说,脑子坏掉了,脑子真的坏掉了,风真人是你的人,将来他和女王有孩子了,孩子还是咱的人,那不比发动战争要强,咱直接同化新罗,过上几十年,不费一兵一卒,新罗就是咱的了,就让风真人将他的孩子当亲生孩子养,心向咱大昌,不比发动战争强啊! 陈言说,失望,老十你太让九哥我失望了,太上皇和黄老四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你怎么能不清楚呢,这俩鸟人历来是公私不分的,这点屁事,你还用一副咬牙拼命的说吗,直接开口,他俩不同意,我帮你喷他们! 楚擎很懵逼,赵宝蛋二话不说,将佩剑解了下来,挂在了楚擎的腰间,掏出小刀手起刀落,割破了面颊,从此以后,他柳乘风也好赵宝蛋也罢,就是楚家家臣。 门口站着的一群小伙伴们想骂人了,觉得赵宝蛋这个不要脸的货色绝对是故意的,这老道很有可能早就想这么干了,只不过一直没机会。 女王露出了笑容,孙安则是满面的懵逼。 混到了这个地步,谁都不是傻子。 太上皇说的话,都懂,联姻肯定是好事,既有面子,也有里子,的确比直接翻脸动刀动枪划算。 可这话,不应该是臣子说,不应该是臣子帮着麾下的人说。 都知道是好事,但是不能主动提。 这才是楚擎咬牙跺脚舍了所有面子的缘故。 可他终究是看轻了自己,看轻了自己在太上皇和黄老四心中的地位,或者是说,他总是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名字,楚擎,而下意识忽略了他叫昌承庆,黄老四与太上皇二人最为宠爱的昌承庆。 楚擎欢天喜地的带着赵宝蛋与女王离开了帅帐,研究俩人婚事去了。 三人离开后,老四夸了一张批脸:“也就是老十,换了别人说这话,朕早就诛他九族了。” 说完后,老四又乐了:“朕就是如此的仗义,对老十掏心掏肺,哈哈哈。” 太上皇也乐了:“那你就别当他是老十,别当他是咱昌家人,就当他是个寻常臣子。” “何意?” “无甚意思,他就算不姓昌,可别忘了,他爹是楚文盛,他娘是福灵,他爹能打的你满嘴找牙,他娘麾下战船千艘战卒数十万,你有脾气?” 黄老四愣住了,下意识点了点头:“是不敢有脾气。” 陈言则是哭笑不得。 他知道,太上皇和昌承佑,根本就没考虑过楚文盛和长公主的事,只是因为楚擎是楚擎,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楚擎,哪怕楚文盛再能打,长公主麾下再多战卒也没用。 二人只是太过公私分明了,将私,看的比公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太上皇主动退位,而黄老四迟迟不愿回京的缘故。 二人都知道,他们自己并不适合当皇帝,因为将家人看的太过重要,比天都重要,百姓江山,是他们职责,家人,则是一切。 第1746章 半岛霸主 高句丽女王终究是亲自来了,来到了海岸大营,主动来的。 带着一群高句丽大臣,缓缓跪倒在地,匍匐在了大昌朝天子面前,那张脸长的和让铁饼拍脸上的恶霸犬似的,哭的声音也瘆人,人家是夹子音,她是钳子音。 开战途中,一国最高执政者跑到敌军大本营,足以说明高句丽人有多么的心灰意冷,这场仗,没打完,但是又好像打完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发展的方向。 两线开战,同时深入腹地,昌军南侧,太阳国度北侧。 这是昌人的计划。 三线开战,二王城向南推进,百济与新罗从两侧截断昌军补给。 这是高句丽人的计划。 两边人的计划都没得逞。 太阳国度的战卒,多出来了二十五万。 船军全军覆灭,高江被占。 新罗与百济全面开战。 战场上出现了无数意外情况,这一次,幸运女神踩在了向着昌人的天秤方向。 划江而治,这是高句丽女王的要求,高江以南,皆是大昌国土,他们的所有百姓与军士,撤到高江南侧,三州十九城,皆属大昌。 黄老四的心很野,准备好杀价了。 帅帐之中突然走进了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或者说是一对夫妻。 二人没带随从,骑着马入了大营,黄老四并没有提前接到消息。 黄老四身后的太上皇,呆若木鸡,老泪纵横。 女人望着两鬓斑白的太上皇,望着早已有了天子威严的黄老四,眼眶含泪,伸出了修长的手指,然后扭断了高句丽女王的脖子。 女人看向瑟瑟发抖的高句丽一众贵族,满面不耐烦的说出了三个字---我全要。 是的,长公主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实力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早在数十年前,她就写好了剧本。 黄老四这才想起,楚擎曾经和他说过,长公主曾在高句丽逗留过。 高句丽女王的亲弟弟,诚亲王纳头便拜,从此以后,他就是摄政王了,死之前,一直会是大昌的傀儡,带领他的国民,被同化传统,被淡化仇恨,被大昌慢慢所吸收。 所有无关人等都被赶出去了,太上皇豆大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紧紧抱住长公主,哽咽无声。 老四姑母姑母的叫着,原本还有些遥远的记忆,见到长公主后,全都浮现在了心头。 当在海岸附近研究转运物资的楚擎得到消息时,撒丫子跑到了帐外,却又猛然止住脚步,患得患失。 楚文盛哈哈大笑,喊了一声擎儿,楚擎这才走了进去。 一把推开太上皇的长公主来到了楚擎面前,脸上露出了慈母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楚擎的脑袋,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开了口。 谢谢你照顾文盛,谢谢你照顾我的家人,有育无养是我不对,认我这个娘吗? 长公主的双目,平淡如水,却好似能看穿世间一切秘密。 楚擎心中再无忐忑,点了点头,认。 一声“认”后,三年前那个活畜生,所经历的一切,所被楚擎鄙夷的一切,萦绕在了心头,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生动。 长公主平淡的双目有了情感,用力的揉了揉楚擎的脑袋,喊了一声“庆儿”。 “庆儿”的回应,则是娘。 二人,终究是有着血脉羁绊,即便第一次谋面,依旧令二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过去的,就过去吧,娘怕的非是你的过去,而是怕你的过去过不去。” 楚擎露出了微笑:“见到爹时,就过去了。” 长公主很欣慰,用力的揉着楚擎的脑袋。 楚文盛的笑声震的众人耳膜生疼,这一幕,他幻想了二十多年,梦里出现过千百次,这一刻,终于成真了。 昌家人前往了东海号上,只有昌家人,没有大摆宴席,只是互相诉说着思念之情,只是随意的坐着,只是用这世间最寻常却又最易去忽略的亲情温暖着家人。 人有千百种,经历各不同,身份地位天差地别,有选择,或是没有选择,多数人总是要受尽苦难。 可这也或许是老天爷的慈悲之处,因为当人们一无所有时,还有亲情陪伴着。 亲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获取的情感,付出的最少,回报的最多,甚至无需付出便能收获关怀,收获温暖,在冰冷的人世间,亲情会为自己建造一个并非富丽堂皇却十分温暖的避风港。 半个月后,刘瑾昔回来了,俏生生的姑娘,带着一个盒子,盒子里面,装着一颗毫无温度的人头,百济国国王的项上人头。 小伙伴们都望着大舅哥,本以为这家伙会一蹦三尺高,结果却一副高冷的模样,好好的姑娘,当什么刺客,然后一甩袖子,走了,和不认识刘瑾昔似的。 这个b,没装明白,刘瑾昔走了过去:“陶公子,他们都说你想我,你为何不问问我,是否有了意中人。” 陶少章满面紧张之色:“那你…有意中人了吗?” “有。” 大舅哥如遭雷劈,转过头,面色苍白。 刘瑾昔微微一笑:“你怎么问我钟情之人,是不是你。” 大舅哥双眼放光:“是我吗。” “不是。” 大舅哥双眼中的光变成了死灰。 “哎呀。”刘瑾昔扭着一脚,满面娇羞:“你怎么不问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大舅哥的死灰,又变成了光:“那你说钟情之人,不是我,是真话吗?” “是。” 大舅哥楞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走。 刘瑾昔噗嗤一笑,快步追了上去,挽住了大舅哥的胳膊,笑的甜甜的:“我想要五个孩子,金木水火土,陶金、陶木、陶水、陶火、陶土,好听吗?” 大舅哥大手一挥:“加倍!” 随着刘瑾昔带回来了一颗头颅,自此,半岛三国,高句丽国土沦陷,还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城池以城主身份纳上降表,千疮百孔的王城,举办了世上最为寒酸的登基仪式,诚亲王加冕为王,为其加冕的,为大昌朝齐王殿下。 百济,这个与大昌朝几乎没有任何正面交锋的国家,却遭受了最猛的毒打。 楚擎下的令,长公主派的人,大军哥坚决的执行。 所有百济贵族,一人都不放过。 每一名百济贵族被斩杀之前,心头总是满满的困惑,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却不知因何而死。 答案很简单,因为与已经成为历史的瀛岛有关。 百济贵族,常与瀛贼联姻,多与瀛贼通商,皆与瀛贼苟且。 楚擎的军令让黄老四有些不解,然后挨了他姑母的一个大逼兜子,揉着后脑勺,傻乐着,脸上再无不解之色,不敢有。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这是他们的默契,在这个世间,这个时代,关于瀛贼,只有他们二人有着默契。 人总是健忘的,健忘到了可笑。 就好像举办世界杯一样,鼓吹着瀛贼个人素养与素质,休息室一尘不染,多么的干净如何如何。 这种瞎逼,应该去查一查瀛岛球迷离开时是多么的一片狼藉。 这种傻逼,应该去查一下瀛贼排泄核废水是什么意思。 收拾个休息室就说人家素质高,那这群王八蛋排泄的核废水,都让你喝了? 想来应该是被他们喝了,要不然也不会当这种没脑子的舔狗。 还什么就事论事,光说素质,如何如何,还有一说一,说你**! 也正是因为如此,百济贵族遭到了全面清洗,要么,开城投降,将所有贵族交出来,要么,一把火烧光,宁杀错不放过。 至于在这场战争中唯一得利的新罗国,或许算得上是最大赢家了,虽然举全国之力开战,虽然并没有从大昌朝的嘴里抢下几座富裕的城池,可他们的女王找了个武艺高强的老公,爱情吗,价值万金。 三国局势已是明朗,大昌朝,将会成为这里的唯一霸主。 第1747章 纯粹 昌京,议政殿。 监国的太子昌贤,端坐在龙椅之上。 没有任何朝臣觉得违和。 与黄老四的圣旨无关,哪怕没有这封莫名其妙让太子坐在龙椅上监政开朝的圣旨,太子坐在龙椅上,大家也不觉得违和。 圣旨之中,除了叫太子坐在龙椅上监国外,还封了一个王,早就应该封却迟迟未定下封号的王爷,秦王。 秦王,这就是楚擎的封号,七王封号之中,最为显贵,大昌千骑营大统领昌承庆,实至名归。 太子用简短的一句话,当着众多朝臣的面,或者说是要告诉全天下,他这位未来的君王对楚擎到底有着何种的情感。 为师者,授之学,非帝王学,而是民,一个民字,道尽家国兴衰。 似友人,嬉笑怒骂间,言世间趣闻,听其言,如览天下山河。 这就是太子对楚擎的情感,一位老师,只教授了一个字,一个词,字,为民,词,为百姓,明白了这个字,就能明白天下,明白了这个词,就能治理好天下,最简单的道理,却是最难去做的事情。 又是一位朋友,真心对待的朋友,分享着快乐,令他有着不应享受到的童年乐趣。 龙椅之上的太子眉眼带笑,滔滔不绝,可以说是失去了太子应有的威严与气度。 朝臣同样不觉得有任何违和,觉得理所应当。 开国未有之规格,步行百里,三日后,迎凯旋将士。 凯旋的将士们,有大昌天子,有太上皇,还有手握数十万雄兵的长公主,更有功勋累累的秦王殿下以及大昌朝军神北关大帅楚文盛。 礼部与吏部,最为忙碌。 要册封的人,太多太多了。 吏部还好一些,礼部官员,则是一天睡不上俩时辰。 因为礼部尚书邱万山说了,秦王殿下回京后,将会与太子少师府邸大小姐陶若琳成亲,还未到正兴四年,可这件事一定会成为正兴四年最为隆重的盛事。 太子第一次动用了内库的钱,营造亲王府,也就是秦王府。 要知道很多时候皇帝的钱袋子,其实也是朝臣的钱袋子。 国家没钱,皇帝有钱,那么当朝臣需要钱,就会哭,哭着管皇帝要钱。 所有黄老四从来不告诉朝臣内库里有多少钱。 可这次,朝臣非但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还想要国库拨点钱一起建盖秦王府,理由也难以让人拒绝,楚擎战功赫赫,东征西讨,短短数年来,大昌朝国土扩张都与他有着直接的联系,这样的大畜…大功臣,朝廷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总之,他们表现出了爱,对楚擎的爱。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爱分很多种,有的时候,因惧怕而爱。 有的人,数着日子,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老昌一大家子早些回京。 有的人,数着日子,写好遗书,过一天,没一天,吃一顿,少一顿。 距离年关,还有十日,大雪一场接着一场,昌京银装素裹。 两个身穿儒袍的男人漫步在雪中,身后,只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头子和下颚一刀疤痕的汉子。 楚擎满面不爽:“一起回来多好,非要马不停蹄的提前跑回来,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黄老四嘿嘿乐道:“朕久居宫中,却总觉得这京城与四哥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一墙之隔,那宫墙,仿佛将四哥我隔绝在了云端一般,看看,总是要好好看看的。” “那你咋不叫老九陪你看。” “哎呀,老九懂个屁,好多事他又没掺和,都是咱哥俩的功劳,当初那么多事,他就知躲懒。” 楚擎哭笑不得,只是跟着老四随意的走着。 二人早已在两个时辰前入了城,没有惊动任何人,老四的主意,大部队还有三日才到京城。 走了一会,老四有些不乐意了:“国朝皆知晓朕要归京,为何这京中看不出丝毫端倪。” 楚擎都懒得接口。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以为自己很重要。 重要,是不假,但是只有对同样身居高位的人来说才重要。 这里是北市,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因为这里都是百姓,对百姓而言,权贵,哪怕是天子,所有的大人物,都过于遥远,近的,只是炕头上的婆娘与孩子,只是米缸中的米面,只是头顶遮风挡雨的瓦片。 当大人物距离百姓越是遥远的时候,百姓们,也越无法去“在乎”与他们无关的事,除非这个大人物距离很近,能找个黑地儿给自己关起来,或是可以随便扣帽子,乃至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软肋。 走了一会,黄老四没好气的说道:“还以为百姓张灯结彩呢,像无事发生一般。” “刚到南市的时候,好多百姓说茗茶居的东家喜得一女,你怎么不去道贺?” “我去道什么贺,又不熟络…” 愣了一下,黄老四笑道:“朕是天子,那东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岂能混为一谈。” “那我这么说吧,如果你是寻常百姓,天子凯旋,你会省吃俭用买点红布挂在家中,还是会黄土垫道泼水净街主动去跪几个时辰等着吗?” “这…” “你要是寻常百姓,和你没关系的事,你肯定不在意了。” “可四哥我是天子啊,在外征战,打下了偌大的疆土,可京中百姓却无动于衷,似乎…哎呀,不说难听的话,就是觉着这百姓丝毫不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楚渊哑然失笑:“什么叫善解人意,委屈自己让别人开心吗,知道你的意思,相信我,会有这么一天的,现在你看不到,只是因为你做…朝廷做的不够好罢了,百姓依旧痛苦着,只是我们看不到。” “有吗,那百姓还要朝廷如何,如今寒门书院高达百处,百姓之子皆可入学,朝廷又拨了百万贯钱粮,不知建盖了多少不收钱的药铺与医馆…” “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楚擎看向来来往往的百姓,颇为感慨的说道:“百姓的痛苦,并非是真正的痛苦,而是社会投射给他们的价值观,这些价值观混合在了一起,变换了思维,这些思维,这些属于百姓的思维,在无形之中无时无刻不在攻击他们自己,这才是他们痛苦的来源。” 黄老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你听懂了吗你就原来如此。” “没。” 楚擎翻了个白眼:“忠君爱国,饭都吃不上了,怎么忠君爱国,不忠君爱国,就是没廉耻,没情义的小人,最后,就真以为自己是小人了,矛盾着,挣扎着,无可奈何着,可归根结底,他们付出了,却没有得到回报,错的是他们吗,不,是朝廷,朝廷既要他们忠君爱国,又不让他们吃饱饭,还潜移默化的让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是小人,怪谁?” “你这么说四哥我就懂了。” “你懂个屁,你要是懂了,就不会乐呵呵的说你懂了。” “好吧,四哥没懂。” 楚擎叹了口气。 他不指望黄老四懂,但是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在这一天到来之前,自己,昌家人,还有很多很多事去做。 黄老四回头,看向福三:“福三,你过来,与朕并肩而行。” 福三快步走了过去,跟在黄老四左侧。 “你家少爷说的,你能懂吗?” 三哥情商那是相当的高了:“连陛下都不懂,小的岂会懂。” “你懂的不是最多吗,比你家少爷都能胡说八道,当初在柳河时,你便将朝廷骂的狗血淋头,如今怎么哑口不言了,不懂还不成了,你今日必然要懂,不说出个一二三,朕就罚…罚孙安一年俸禄。” 孙安:“…” 福三面无表情:“陛下困惑了?” “是有些,十弟说的,朕懂,又未全懂,看他模样似是心痛,听他所言,再看百姓模样,朕不知为何也有些心痛,心痛,亦困惑。” “那小的…就斗胆胡说八道了?” “说!” “小的觉着,人之所以困惑及痛苦,只是因善良或邪恶的不够纯粹。” 黄老四愣住了,止步不前,沉默了足足许久,叹了口气:“接着走吧。” 第1748章 老四的人格魅力 三哥的一番话令楚擎露出了笑容。 因为他纯粹,爱他所爱,对百姓,恨他所恨,对瀛贼。 纯粹的人不会纠结,不会给自己找理由,去就做就好了,没有纠结,没有困惑,所以不会痛苦。 黄老四的不纯粹,在于不确信。 人们的记忆总会被自我所美化。 黄老四怀念战阵,怀念战场,仿佛那时是最自由最快活的时日。 可这一次三岛之战,并没有如记忆中那么美好。 因为他是天子,许多事,过去就过去了,回不去,也无法复制,与其说他是怀念当年的岁月,不如说是想要暂时逃离那张龙椅。 不知不觉间,在黄老四漫无目的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国子监。 这处大昌朝最高等的学府,明明哪里都没变,牌坊依旧是那个牌坊,可透过牌坊望进去,便能感受到破败,萧条,就好似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老人要强了一辈子,以为这大昌只有他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有他这个老人才是最权威的,最终落得今日下场。 七十二名学子,如今国子监只有七十二名,还都是寒门书院不要的学子。 黄老四双目幽幽,楚擎也心生惋惜之色。 二人要的是改变,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只是希望一些改变,放下偏见,放下早就应该被扔进垃圾堆的某些传统,可他们死活放不下,扔不掉,最终,被时代所遗弃。 楚擎不在京中,他照样是千骑营的大统领。 而千骑营早已变的为了针对世家阀门而存在。 国子监没有孕育出世家,可却不断的为世家庞大做着贡献。 这也就罢了,国子监同样是阀门,学阀,想要垄断学问,垄断特殊的权利。 太过自视甚高,以为金身不败,飞的有多高,折断翅膀时就有多疼,摔下来时,就有多惨。 飞的太高了,高耸入云,跌落时,近乎粉身碎骨,没死,但是残了,瘫了,成了笑话。 “曾几何时,这里是读书人的殿堂,我之所以盯上了他,并非是要为寒门书院扫清障碍,而是…” 楚擎略显惋惜的目光,恢复了坚毅的色彩:“是因他们高喊着教化众人的口号,却将异国学子当爹一样伺候,可以践踏知识,代表知识,但是他们不能践踏我们的尊严,代表我们的尊严。” 黄老四微微颔首:“自作孽,不可活。” 离开了国子监,四人继续走着。 楚擎到底还是回了一次头,不是懊悔,而是确定自己做的对,无比的确定。 仗着没本地身份证就可以随便入学,管吃管住还安排女学子陪读陪学各种陪,做尼玛的梦去吧! 昌京真正的饱学之士,都以加入寒门书院教书为荣,国子监,现在就是个笑话。 接连三年,科考上榜学子十之七八出自寒门书院。 不去适应,就要被抛弃。 科举的题目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哪怕就是七步成诗都没用,实用,实用,还是实用,只有学到实用的知识才会入榜,而寒门书院是第一个教授“实用”知识的学堂。 尤其是今年,邱总执掌礼部后,直接告诉天下人,这科举就是为寒门书院举办的。 没有人吭声,朝堂上的臣子连个屁都没敢放。 他们认为,邱总并不是真的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向着寒门书院,他只是寂寞了,只是见到没人可弄没人可搞,故意授人以柄,然后趁机弄死几个朝臣娱乐娱乐罢了。 可惜,没人上当。 实际上邱总真的没这么无聊,他只是履行他对楚擎的诺言罢了,照顾好寒门书院,书院会与大家一起共铸盛世。 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南市,黄老四的嘴角微微上扬。 奇珍阁。 一把琴,幽怨的琴声。 传世佳作,全是半首,又不应景。 两个人的命运就这么交织在了一起。 一个内心惧怕,充满迷茫,却用嬉皮笑脸掩饰着内心的侍郎之子。 一个初登大宝却如同进了牢笼的九五之尊。 “福三。” “小的在。” 黄老四就和抽风似的,莫名其妙的问道:“朕问你,你猜朕喜逛南市,还是北市?” “小的不知。” “那你说,南市与北市有何不同。” “身处南市,高雅,琴棋书画,来往皆是贵人,置身其中,便是连小的这种杀才,都沾染了几分文气,才气,富贵气。” 黄老四似笑非笑:“北市呢?” “北市喧嚣,尽是些鸡零狗碎的买卖,十家店铺一日的收益,比不上南市店铺一次的收益。” “朕再问你,朕若想知道京中百姓过的好不好,是来南市,还是来北市。” “小的不知道,小的只是认同一句话。” “什么话。” “文王询问子牙,如何治世,子牙曰,王者之国,使民富,霸者之国,使士富,仅存之国,使大夫富,无道之国,使国家富。” 黄老四再次沉默了起来,突然觉得福三在pua自己。 从东海一路走来,即便到了年关,不少州府的百姓也是穷困潦倒,反倒是不少世家和商贾,极尽奢靡的迎接凯旋队伍。 楚擎是看出来了,黄老四纯属就是找不自在,没事和三哥唠这些干什么,打了胜仗闲的蛋疼,非的给自己致致郁呗? 黄老四的确是不爽了。 因为南市很热闹,一排排马车停在不同的商铺门前,穿着儒袍的大老爷们身后跟着成群的随从,大包小裹。 “晦气,不逛了,去城外。” 骂了一声后,老四掉头就走。 楚擎乐不可支:“能光明正大的花钱,代表钱的来路没问题,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若是商贾也就罢了,你看那些车马,皆是官员,朝廷发放的俸禄哪里经得起他们如此花销。” 楚擎耸了耸肩。 倒是这个理,只是很多事没法说。 千骑营是扳倒了不少朝臣和世家,可再查也不可能往上查八代啊,家族的钱财是数代人积攒下来的,只要这几代没问题,再往上查就不好查了,真要是八代之内全查明白,那京城可真是一个世家都不剩了。 “世道总要有所区分,好的,坏的,穷的,富的,想要完全平等,不可能,也没这个道理。” 说完后,楚擎揶揄道:“让你把内库的钱全都发给百姓,你能同意啊,你这些钱又不是不干净。” “同意。” 黄老四丝毫犹豫都没有,口气斩钉截铁:“内库没了钱,我终是天子,饿不死,也冻不坏,可百姓若是没了遮风避雨之所,便会病死,无米下锅,就要饿死,子民都饿死了,都病死了,我便是将天下钱财都汇于内库之中又有何意义。” 楚擎止住了脚步,凝望着黄老四宽阔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出声。 “这他妈就是为什么我愿意为你东征西讨搏命的原因,老四你就偷着乐去吧!” 黄老四哈哈大笑:“怪你傻。” 第1749章 书院杂谈 皇帝这个职业,说不好干,其实也好干,做到一件事就可以了。 那就是如同黄老四这样,将子民视为自己的儿女,将自己,真正的当成天下人的君父。 做到了这一点,那就等于是迈进了明君的门槛儿。 我可以少吃几顿肉,但是百姓不能没有一粒米。 可很多人,却是宁愿百姓饿死,自己也不能少喝一口五粮液。 最难得的是,黄老四从来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赞扬的事,更不会陷入自我感动之中无法自拔。 什么我今日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忧国忧民,啊,我多么高尚。 什么我今日错过了女儿的成人礼,啊,我多么伟大。 你特么干什么吃的不知道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看看你想感动的人到底活成了什么熊样,你让他们去为你感动? 让天天吃咸菜的人,因为你少吃一顿燕窝却喝了一碗鸡汤而感动? 这就是一件国家队被县大队削一顿还要可笑的事。 还好,黄老四不需要别人为自己感动,因为他从来没陷入到自我感动之中。 天子,执政者,他选的,没人拿刀架他脖子让他当天子,既然选了,哪怕后悔,也要咬牙干下去,尽职尽责地干下去。 哪怕就是太上皇,知道自己无法治国,那也是及时退位,承担不了责任,就要有勇气放弃。 正如楚擎当初所过的那番话,职业,不分贵贱,都是自己选的,谁都苦,谁都不如意,但是自由总该是有的,可以选择这份职业,也可以选择放弃,而不是整日标榜自己,谁也没拿刀你脖子上,搁那像傻狗一样的自嗨,有意思吗。 楚擎很开心,开心了,就开始主导今日的京城一日行,来到了寒门书院外。 老四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 朗朗读书声,声声悦耳。 朝气蓬勃的小学子们,读过了书,开始在雪地中舞刀弄棒。 “好,好,好的很。” 一连说了三个好,足以见老四是真的很满意,很欣慰。 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读书人,不是夸夸其谈,不是满嘴之乎者也,而是能文能武。 君子六艺,并非真的要求读书人去打架或是统兵作战,更多的时候,强健的体魄也代表着意志、坚韧以及决心。 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站在书院外面观望了许久。 书院就是如此,坦坦荡荡,不会像国子监那般,仿佛圣地一样不让任何人窥视一眼,这不,圣地圣着圣着就剩下个地了。 每年,每月,每一日,都有无数从外地赶来的父母带着学子,站在书院外面,投去好奇、向往的目光,倒也没人发现皇帝陛下和秦王殿下来到了书院外面。 “当初这书院创办的,艰难,遥想当年,便是四哥也是毫无底气。” 黄老四的语气极为莫名。 就如同一个夭折的孩子,连自己都觉得活不下来,可依旧倾尽所有的去救治,如今,这个孩子茁壮成长着,一天比一天健康,一天比一天高大壮硕。 楚擎揶揄道:“没底气你还支持我做这件事?” “做了,或许未必会成,可不做,那一定是成不了的。” 楚擎哭笑不得:“今天你是怎么了,大昌金句王啊。” “哈哈,比之福三如何。” 楚渊:“…” 孙安真的很想吐槽,你就说你堂堂的一国天子总和一个护院比什么,哪怕这个护院是全昌朝人尽皆知的三爷。 “先有盛景,才有盛世,看到了这书院盛景,朕便心满意足了,注下了,总要有些收益才成。” 每次来书院,老四总是满意的,一如既往的满意,每一次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烦心事也会一扫而空。 只是当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后,批脸又拉下来了。 胖乎乎的吴王昌承恪,正带着一群小学子们堆雪人,一边堆,还一边和几个年纪幼小的学子低声说这话,满面正色,装的和个好人似的。 老四很不开心,很不爽,他觉得老三正在搞污染,污染书院学子的身心健康,和这种鸟人混在一起,将来肯定没啥出息。 原本都打算要走了,结果其中一个堆雪人的小学子跑了出来,娘亲来送衣裳了。 楚擎也是闲得无聊,来到了小学子面前,蹲下后笑道:“刚才那个怪蜀黍,就是那胖乎乎穿着儒袍的家伙,也是书院中的老师吗?” 小学子才六七岁,一点都不怕生,小大人似的施了一礼,奶声奶气的说道:“这位公子误会了,那是贵人,大大的贵人,王爷。” “嗯,是王爷,王爷教书吗?” “不教,书院里的先生想要王爷教,可王爷说他名声不好,教了书,怕日后我们被瞧不起的,王爷说,人不管活成什么样子,都会被指三道四,书院的学子本来就被指三道四,不能再被更加的指三道四了。” 话说的毫无逻辑,可大致意思听懂了,楚擎面色极为复杂,黄老四也是神情微变。 黄老四也蹲下了身,脸上的表情温柔了不少:“小子,我问你,那王爷刚刚和你们鬼鬼祟祟窃窃私语的,都说了些什么。” 小学子抬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娘亲,似是在询问。 当娘的虽是百姓,却有几分见识,知道楚擎等人不是普通百姓,尤其是看到了福三下巴上那一刀长疤后,面色剧变,似是想到了什么。 福三多聪明,知道对方应该是认了出来,微微一笑:“我家统领不愿声张,还望夫人莫要与他人提及。” 一句话不但表明了身份,还说完之后立马搀扶住了想要下跪的女子。 “快说。”当娘的直接一巴掌呼在了小学子的后脑勺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快说。” “噢。” 小学子揉着后脑勺,撅着嘴说道:“到了明年,就要选课了,王爷问我们年关后,要跟着哪个先生习课业。” 课业其实就是专业,书院那么多学子,不可能所有人都参加科考,哪怕是绝大部分参加了,也要优中选优,没当上官员的,就要干别的,寒门书院可不光是为了培养官员才创办的。 黄老四来兴趣了:“他问这事作甚?” “不是王爷问的,是我们问的,不,不不不是,是我们问了之后,王爷才问的,娘亲说得问先生,先生们,让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决定不了,不懂,见到王爷,就问王爷。” 黄老四屡了半天:“你就说,他到底说了什么。” “噢,王爷说,当今天子励精图治,是了不得的明君,若想辅佐天子,那就习政事,研治民,王爷说,若是想要当将军,那就要学打仗的本事,大昌朝威震四海,百姓们的地还是少,地少,就要占更多的地,国朝缺将军的,当将军好,当今天子也是将军出身,最重军伍,当将军光宗耀祖,王爷说,若是不愿科考不参武举,就当商贾,商贾赚钱粮,交税金,照顾家小,不空活一世,若是不学经济不愿当商贾,那变拜入墨门,墨家厉害,天下无双,能教了不起的本事,说了好多,我记不全了,王爷说,我们是骄傲的昌人,要永远骄傲下去,让我们的国朝,让百姓,永远骄傲下去,这是我们的责任,不能推脱的…” 小学子顿了顿,一拍额头:“哎呀,你们要想知晓书院,去听就是了嘛,今日是月根儿,每月这时的文堂杂谈,你们去听嘛,对了,你们要去央求先生,旁人进不去的。” “怪不得,原来今日是文堂杂谈。”黄老四霍然而起:“走,入书院,莫要惊动旁人。” 第1750章 五六人 楚擎很懵,他都不知道这个文堂杂谈是什么意思。 黄老四懂,他一直关注着书院。 所谓的文堂杂谈,实际上就是让一些非书院的名士大儒、结业的学子或是某些知名人物来书院中给学子们打鸡血,竖立一些人生目标,灌灌鸡汤,或者聊聊心得体会之类的。 书院文堂杂谈可以说是京中一大盛事了,中午举行,就连不少朝臣都会过来。 眼看到时间了,书院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书院中刚落成没多久的文堂,能同时容纳五百余人,大部分是学子,其他能入书院的,必须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一般人根本进不来。 安保工作是由千骑营负责。 江月生和个大爷似的来回巡视着,见到楚擎后,一脸懵逼,然后看到了黄老四、福三、孙安三人。 刚要跑过来来个冲刺跪行,孙安赶紧连连打眼色。 江月生的确有长进了,顿时明白这是不想暴露身份,立马让人拿来的探马的服饰。 混入了文堂之中,四人坐在角落,江月生让老四给撵走了。 楚擎啧啧称奇,手中是一份名录,今日上台的竟然有礼部尚书邱万山。 见到邱万山的名字后,楚擎面色极为复杂。 老邱能讲啥,怎么拿回扣? 眼看着时间到了,邱总走进了文堂之中,青色的儒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来到讲台上,邱万山倒是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蹭课四人组。 “老夫姓邱,名字呢,无关紧要,整日都是文绉绉的活着,虚与委蛇的说着,劳劳碌碌的过着,既是杂谈,非授艺,老夫便随心所欲的说说。” 邱万山背着手,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句话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兴趣:“非是老夫夸口,你等至死的那一刻,成就也远远不及老夫,就说你们这些小学子们吧,四百余人,百之一二,或许才有那么五六个人终其一生可比肩老夫,所以这番话呢,非是给所有人听的,而是给那五六个人说。” 本来就坐得笔直的小学子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能来寒门书院读书,每日所听,承载之重,爹娘的教诲可想而知,这个年纪,谁会说甘于人后,谁不是想要成为那百之一二。 邱万山的身份,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能站在那里的人,绝对是大昌朝精英中的精英。 “刚刚说了,文绉绉的话,懒得说,不愿说,说了,你们也不懂,都是百姓之子,听不得那些废话,老夫就与你们说俗的吧,为那五六个人说俗的。” 邱万山可谓是吊足了兴趣,端起茶杯微微呷了口茶,墨迹了半天,这才继续开口。 “老夫这把年纪,经历最多的便是苦,这人生呐,只有两种苦,一种苦,是拼命之苦,一种苦,是懊悔的苦,这拼命之苦,虽苦,却只是冷风拂面,冻不死,只是难受,可这懊悔之苦,便如泰山压顶,科举也好,当将军也罢,做商贾也成,怎的都行,都是活着,可活的好不好,能不能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爹娘,对得起你应对得起的人,只是取决一件事。” 邱万山收起了笑容,音量拔高:“这件事,便是今日,取决于今日,取决于要拼命的今日,对你们来说,是读书习字,可都在读书习字,凭什么你就是大臣,就是将军,就是人上人,凭你们能苦,能吃拼命的苦,别人却不如你?” “所以,今日,此时此刻,用你们并不聪明的脑袋瓜去思考,将来,你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否要做这人上人,是要今日受这冷风吹面之苦,还是要明日,明日至死时,受着懊悔之苦,受着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懊悔之苦。” 邱万山的表情开始变幻,如同一个准备压上全部家当的赌徒,一拍桌子,面色狰狞的吼了起来。 “老夫不知那五六人是你们中的哪个,其他人,其他饭桶,可以滚了,那五六人要记住老夫说的话,你们回到家中,看着铜镜,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你就是人上人,这是注定的事,老天爷早已注定好的事,你就是我大昌朝的柱国贤良,就是我大昌朝最勇猛的将军,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寒窗苦读,会过去,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会过去,这些,都是今日会经历的,你们名垂千古的则是明日,你们要过的,也是明日,老天爷注定的事,注定你们这五六人是人上人,是万民敬仰的无人不称赞之人!” “其他人,苦了,累了,做不到,会疼,会怕,会哭,那便放弃,因为你不是那五六人之一,若是那五六人,断然会咬着牙,去苦,去累,去做,去强忍着疼痛,去漠视恐惧,去忍住眼泪!” “在书院之中,那五六人,没有人会比你们更加刻苦,老夫笃定,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人会比你们更加刻苦。” 邱万山的脸上再次流露出了笑容,极为不屑的笑容,声音也回到了原来的音量。 “至于其他人,呵,你们…罢了,你们的一生也不过如此,老夫懒得多言,你们只是生的好,恰好有着山门书院,恰好成了寒门书院的学子,离开书院后,你们至多,不过是比旁人过的好一些罢了,你们失去了…不,你们本就无法拥有那些赞誉、荣耀、敬仰,所有的一切,你们未曾拥有过,亦不配拥有,又谈何失去,懊悔,懊悔,只有懊悔,无法从懊悔中走出去,你们不够聪颖,不够强壮,甚至没有让老夫多看一眼的资格,或许,你们会成为官员,成为将军,不过在老夫眼里,在那五六人的眼里,你们皆是旁人,无关紧要的旁人罢了,你们,不是那五六人,老夫奉劝你们不要去做官,不要去做将军,因为官员与将军关乎着国朝,关乎着无数人的性命,老夫若是知晓了你们这些废物胆敢为官,知晓了你们这群将来必会害民欺民的酒囊饭袋之辈为官为将,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要你等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说完后,邱万山施了一礼:“老夫名为邱万山,礼部尚书,礼部尚书邱万山,在此恭贺那五六人,数十年后,为我大昌立下不世之功,今日与你五六人同屋而处,老夫幸甚。” 满堂,鸦雀无声。 邱万山背着手离开了。 楚擎咧着大嘴,感受到了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 这一刻,至少这一刻,四百余名学子,皆是那“五六人”,上天注定的那五六人! 第1751章 无稽之谈 楚擎突然有种错觉,一种当初之所以踏上作死之路一起绝尘的原因,或许就是邱总在不知不觉中给自己打了鸡血的错觉。 又来了一些大儒名士,皆是德高望重有着真才实学之辈。 可学子们已经没了兴趣,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他们不想浪费时间了,作为那五六个人的其中之一,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了解什么儒家经典,什么天下大势,什么朝堂趣闻。 他们只知道自己会吃很多苦,会拼命,最后,会被万民敬仰,会成为朝堂贤良,会被天子敬重百姓爱戴,之后,再去找那位礼部尚书,告诉他,我便是那五六人之一! 邱总没有说太多关于“民”的话题,没有说应该如何爱民如子,如何爱兵如子,如何为大昌朝去奉献,什么理智仁义信,都没谈,只是笃定在座有五六人,会成为人中龙凤,其他的,全他娘的是饭桶,只是比普通人强一些的饭桶罢了。 黄老四与楚擎四人听不下去了,太多的之乎者也,太多的高大上,对他们这种身份来说,毫无兴趣,毫无意义。 离开了寒山书院,黄老四摇着头,面色复杂:“这邱万山…若是统兵的将军,定是极擅鼓舞军心。” 楚擎没吭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相比黄老四他更加了解邱总。 邱总是热爱大昌的,爱到了绝望,爱到了消沉,爱到了随波逐流。 不管如何,他依旧爱着,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大昌人才辈出。 邱总的一番话,真的用心良苦。 书院太过安逸了,正是因为出身寒门,太过卑微,太过穷苦,被书院保护的太好,甚至到了宠溺的程度。 而邱总的一番话,则是让学子们看到了一个事实,一个必须拼命的事实,千军万马独木桥,科考也好,从事别的行业也罢,他们在书院求学,不过是比普通人的起点高罢了,只有更加拼命,才会有真正的出路。 漫步在雪中,楚擎注意到了“新路”,再次露出了笑容。 种下的种子,经历了风吹雨打,终于开花结果。 宽广的大道上,比之京中北市还要热闹几分。 在这里,在南郊庄子附近,不止是百姓多,百姓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只有衣食无忧的百姓才会呈现出这种笑容。 “十弟你觉着,喻儿如何。” 黄老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楚擎心里咯噔一声,孙安也是满面错愕,唯独三哥风轻云淡。 “什么如何?” “监国监的如何。” 楚擎目不斜视,淡淡的说道:“挺好的啊,你交代的事,太子殿下做的都挺好,也没出乱子。” “四哥是问,他这朝政治理的如何,若是有一日当了皇帝,能否带领我大昌开创盛世。” “那就看你打的什么底子了,你打的底子越好,太子殿下越省心,不过我觉得咱这一辈这么努力,四哥你又年富力强,正如吴王所说,励精图治,按照我对盛世的理解,你就能带着朝廷和我开创盛世了,哪还用等太子殿下啊。” 黄老四微微一笑:“也不知你是装作未听懂,还是真的不懂。” “我是不太想懂。” “罢了,不提此事,只是因姑母前些日子提了那罗马之国。” 说到这里,老四顿了一下:“还是提提吧,姑母说那罗马国雄兵百万,地域之广阔令人咋舌,更有数不胜数的异国遍地金银…” 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老四的面色挺复杂。 还是长公主的锅,唠什么不好,非得唠世界形势,主要是她现身说法了,那些战船,那些战卒,还拥有金子建造的宫殿等等,无不让老四心驰神往。 “四哥咱还是将中州整明白再说吧。” 楚擎劝道:“我娘亲说的那些事,我也知道,你要真想去打,我陪你,但是得…” “就等你这句话。”黄老四一巴掌呼在了楚擎的肩膀上:“一言为定,说定了。” 楚擎:“…” 黄老四哈哈大笑,再次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哪里像个天子。 其实楚擎还是没多想,黄老四就是稍微试探了一下罢了。 他不需要任何人支持他,哪怕亲儿子不支持都行,只要楚擎支持就好。 这就是黄老四奸诈的地方,因为他知道,大家会支持楚擎,所以,获得楚擎的支持,等同于获得所有人的支持。 兵部没多少能用的将领,可楚擎手下全是能征善战的主儿。 户部不会拨钱,可楚擎能弄钱啊。 没兵,更不怕了,楚擎哪次出征的时候都没兵,结果呢,湖女族人、琉球岛、包括太阳国度的战卒。 真要是到了这一天,他也不打算用昌人的命去搏未知的结果,反正姑母说了,过了海,大活人有的是,长公主能只身一人积攒了这么大的家业,黄老四认为他也行。 眼看入夜了,过了南郊,黄老四见到了一处铁房子。 铁房子门口站着俩探马,冻得和狗似的。 “这就是关押妖僧之处?” “估计早挂了,尸骨都凉了吧。” 黄老四走了过去:“若是死了,为何还有人守着。” “也是啊,问问。” 四人走了过去,俩探马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那妖僧还活着没?” “回大统领的话,活着,疯了。” “疯了?” “有时胡言乱语,有时求饶,有时又数十日不言不语,有时又哭喊吵闹。” 楚擎冷笑:“疯了就对了,不是喜欢叫别人裸捐出全部家产让亲闺女贷款上大学吗,继续待着吧。” 起风了,雪越来越大,黄老四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要回到宫中,总是觉着还未尽兴。” “四哥你说的是今天没尽兴还是这次去东海…” “有何区别,总之就是没尽兴,不如…” 黄老四双眼一亮:“这天寒地冻的,身子有些不爽利,听闻柳河上的花船铺设了地暖,不如,咱去暖和暖和?” “拉到吧。” 楚擎都懒得点破黄老四,那是要暖身子吗,那明明就是要暖身子啊,他可不去,陶若琳过两天就和大家回来了,要是知道自己去花船,呵呵。 “不去算了。” 黄老四翻身上马:“走,孙安,朕带你去花船见识见…带你去花船暖暖身子。” 楚擎:“…” 第1752章 不同的舞台 数日后,延绵数里的队伍入京了,太子率众多朝臣出城迎驾。 在昌京百姓的眼中,黄老四这位皇帝还是值得他们热爱的。 家家张灯结彩,百姓站在两旁高呼万岁。 百姓这么热情,其实有可能也是因为马上过年了,也有可能回来的人不止有天子,还有历来在草根群体中人缘不错的千骑营大统领。 骑在马上的楚擎满腹怨言。 火急火燎的跑回来,陪着黄老四享受最后自由的时光,然后大部队快回来了再跑回去,重新入京走个过场,完全就是瞎折腾。 同样骑在马上的黄老四穿的还是戎装,那叫一个嘚瑟。 太上皇、秦王楚擎、北关大帅楚文盛以及齐王陈言,四人落后半个身位。 再后面则是马车,长公主与陶若琳俩人和比赛似的,一路上几乎都在呼呼大睡。 明明很想给儿媳妇或是岳母留个好印象,抓着对方的手就开始嘘寒问暖,结果聊了没一会,都很困,主要是打哈欠这事容易传染,二人同时发现了对方的爱好就是睡觉,然后就我睡了你随意了。 百姓们山呼海啸,黄老四更满意了。 楚擎则是直咧嘴。 因为他知道京中百姓根本不知道定鼎半岛三国代表着什么,完全就是瞎起哄。 主角必然是黄老四的,走的还是直线距离最远的北市,而不是南市,从入城到入宫,足足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 楚擎倒是知道,黄老四是故意的,故意将入城的时间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存心折腾朝臣,一个个冻的和死狗似的。 入宫,上朝,黄老四坐在那张让他心情复杂的龙椅上,磨磨唧唧的进入了属于他的角色。 最先拿出的是三封国书,半岛三国的。 行汉礼,尊昌律,奉上国为尊。 国书亮完了相,接下来又说了一下全世界都知道的事,长公主王者归来,带着二十五万大军,现在就驻扎在半岛三国上,除此之外,大昌版图夸大了十七倍。 朝臣们面面相觑,孙安拿出了一幅地图,朝臣们这才知长公主这二十多年来打下了多少疆土。 很懵逼,很困惑,因为对这些地方没有任何概念,名字一个比一个拗口。 驸马楚文盛,册封为国公,赵国公,享无上尊荣,当然,北关的兵权也没了。 朝臣面色各异。 国公是个荣誉称号,兵权却是实实在在的。 就像当年冯洛似的,得了一个英国公,没了北关的兵马大权,带点杯酒释兵权的意思。 朝臣们齐齐看向了刚出炉的赵国公,深怕老楚脸上流露出任何不爽的神情。 老楚和睡着了似的,强忍着哈欠,还是秦罡给了他一杵子才反应过来,连忙出班,然后愣了那么一下,回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成国公了。 极为敷衍的跪倒在地谢恩。 朝臣们想多了,早就商量好的事。 楚文盛根本不在乎什么兵权不兵权的,他只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打仗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因为老楚比较厚道,不喜欢欺负菜逼,欺负了这么多年,早就欺负腻了。 这就是个很古怪的事。 换了别人,不说武将,至少文臣肯定是不希望武将掌太大的兵权的。 但是楚文盛,大家希望他权柄越重越好,深怕黄老四来个杯酒释兵权给人家老实人楚文盛逼急眼了。 一门一王一国公,外加一个长公主和一个郡主,算得上是恩宠无二了。 说恩宠有点过,大家觉得是楚家人挺宠昌家人的。 楚擎靠在殿柱后,笑容有些牵强,因为接下来将要册封有功之臣,而以他为首的小团伙们的冒险,也彻底画下了一个句号。 也只能笑了,至少这个句号还算完美。 首先是大军哥,成为了北边关车骑督帅。 这个官职已经空着很久了,主要职责负责边关外,也就是草原上的兵力,军政一体一把抓。 可楚文盛卸下了北关大帅这个职务,却没人顶上。 大家心照不宣,车骑督帅只是一个过渡,用不了几年,盛兆军就会成为边关大帅。 风道人柳乘风,册封郡王,封地直接划百济那边去了,紧挨新罗,极有深意。 这一次册封不止是勋贵,都有了具体的职务,也是老四和楚擎商量后的结果。 廖文之成了国子监的祭酒,不少文臣愁眉苦脸。 国子监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廖文之是楚擎的人,可想而知走马上任后一定会大刀阔斧的改革,十之八九要走寒门书院的路子。 林骸接替了楚擎当初的官职,太子的保安副队长,和童归平级,看似官职很小,但是有着县子的头衔,将来一旦昌喻登基,林骸至少也是八大营之一的云麾将军。 南宫平按照楚擎当初的安排,成了商部衙署的一把手,不叫尚书,叫部尹。 贺季真还是天师,宫中行走,但是没来上朝,刚渡完劫。 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爹贺莫问说给他算了一卦,一旦出京,会有大劫。 要么说贺莫问不愧是三道隐门的门主,算的那叫一个准啊。 贺季真刚回京,直接被他爹堵门口了,上去就是一顿毒打,就这顿毒…这顿劫,至少得修养半个月。 就当爹和算卦这种事,贺莫问是玩明白了,感情他说的大劫就是他自己。 刘瑾昔,那个走遍五湖四海的丫头,获封郡主,等着新上任的大理寺正卿提亲。 大舅哥多年媳妇熬成婆,少卿的少字去掉了,成为了大理寺寺卿。 阿轶也成了郡王,齐王很闹心,因为阿轶的封地是他齐王府的封地。 好多人的官职早就定下来,只不过没走正规程序。 陈定澜成了舟师大帅,温雅成了府帅,王天玉和仇宝玉,前者成了罗云道舟师府帅,后者成了郭城折冲府虎威将军。 陶蔚然原本是应该回东海的,成了京兆府府尹,原京兆府府尹马睿将要赴任郭城。 小伙伴们都有了具体的职务,待在了适合他们的位置。 关于这一点,也是黄老四深思熟虑过的决定。 楚擎卸下了千骑营大统领的担子,接任的是江月生。 楚擎将会一直留在京中,那他身边的这些人才不可能天天闲待着混日子,都是有本事的人,是该在自己的舞台上当主角了。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小团伙,终于要为大团伙而继续奉献着。 第1753章 句号 从京中调任的官员高达二百余位,前往了东海,再坐船至半岛三国。 名义上,那里只是大昌藩属国的国土,实际上已经姓昌了。 似乎每一次楚擎回京后,朝堂,京城,大昌,都要震动一番。 这次也是如此,京中的年根,尤其是各家府邸都笼罩着难言的情绪。 几家欢喜几家愁,朝堂上那些守旧的臣子,仗着是老资历不愿改革,终究被老四撵出了京城。 不是清洗,只是换血,换上了新鲜有活力的血液。 老四已经仁至义尽了,很多老臣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可又不愿意退下去将位置让给年轻人,那也只能送去半岛三国或是草原以及琉球岛继续发光发热。 很多世家也上书请求前往那些地方,或许是怕楚擎搞他们,也或许是其他原因。 老四都同意了,不管是世家还是官员,总归是大昌的人,大昌的人去了越多,越能早些吸收那些疆域。 这几年大昌朝的扩张太快了,快到了令人目接不暇,勇士也好,投机者也罢,先让他们将地盘牢牢的占住再说。 京中难得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作为昌京,作为或许是大昌朝唯一留着平头的男人,国朝秦王殿下楚擎站在泰安坊的牌匾下,瞳孔扩散,神游天外。 就好似一个轮回,身边只有一个人,福三。 “人生”第一次来到这里时,身边只有一个福三。 走到了巅峰,身边依旧只有一个福三。 “少爷,过了年就是您的婚事了,要不要再去陶府问问章程?” 三哥的声音将楚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摇了摇头,楚擎说道:“熟的不能再熟了,没必要,让老丈人折腾吧,他喜欢折腾。” “那您去宫里谢恩吧,您顶了太子少师这头衔,趁着谢恩的功夫,见见太上皇也成,当散心了。” 三哥的脸上带着几分担忧。 楚擎太过安静了,自从回京成了秦王后,安静的不像话,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天到晚,最多出来遛遛弯,走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老楚去了公主府,天天和长公主腻味在一起,楚府又是冷冷清清。 “还有几日成婚啊,好无聊。” 三哥知道楚擎问的是什么,笑道:“大年初三,也不知这日子是怎么选的。” “那咱给弗莱迪送点啥呢?” “送口刀吧。” 楚擎问的不是自己的婚事,而是弗莱迪。 身边的朋友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有了女朋友,莫名其妙的就结婚了,过了没多时间,莫名其妙就出了个干儿子或是干闺女。 “行,你看着来就行,送什么都行。” 楚擎也开始算日子了:“大军哥也该回来了吧,不说先回来看老婆吗,这都几天了。” “还有一日。” “哦。” 楚擎又开始发呆了。 人就是这样,忙碌的时候总渴望闲着。 闲下来的时候,又是无所适从。 “真无聊,让人去陶府给灵狼牵出来,以后一天三次当遛狗了。” 三哥哭笑不得,回头招了招手,远处跑来一个探马。 交代了几句后,探马前去陶府了。 黄老四真的是个大暖男,至少对老十很暖。 楚擎主动卸下千骑营大统领这个职位后,依旧有探马保护他,这是老四要求的,无论千骑营的职责如何变换,有一点是不能变的,楚擎活着一天,千骑营就得负责一天他的安全。 这也是为什么楚擎现在走到哪,都有二十多个穿着便装的人在附近跟着他的缘故。 “走,去看邱总去。” 楚擎是真的无聊了。 这次和上一次还不同。 上一次是要出京,小伙伴们很忙碌,他觉得失落。 而这一次是待在京中,小伙伴们很忙碌,他只是觉得无聊。 步行前往了礼部,走到一半的时候,探马将灵狼牵来了。 楚擎哈哈一笑:“飞鹰走马算个屁啊,少爷我牵狼溜达。” 自称总是再变,本少爷、本统领、本嘟嘟、本将、本帅,最终,依旧是本少爷。 灵狼很懂事,懂事的和被阉过似的,连牵引绳都不用,就是围着楚擎来回乱跑,从来不会对着陌生人叫或是发狂。 一路来到了礼部,衙役跪下行礼。 “殿下”这二字,总是让楚擎觉得好笑。 草根崛起,到底还是成了野生王子逆袭的剧本,俗,太俗,俗不可耐。 推开正堂大门,冷风呼呼往里灌,毫无意外,邱总脱了靴子趴在书案上呼呼大睡。 这就是邱总牛b的地方。 曹悟执掌礼部的时候,忙的和三孙子一样,然后还没怎么忙明白。 邱总除了上朝就是摸鱼,然后礼部按部就班的将工作有条不紊的完成。 人和人不能比,工作上也是这样。 抬起头,邱总揉着眼睛:“将门关好,这刚有点热乎气。” 福三反身将门关上,楚擎坐下后也有些觉得困了。 “你这三日来了五次,怎地如此清闲。” “我也不想。”楚擎给自己和三哥倒了杯茶:“就是突然闲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三天来了五次,足以看出楚擎有多无聊了。 楚擎也不愿意受邱总白眼,主要是去别的地方溜达,人家都很忙,快过年了,公事私事一大堆,忙的焦头烂额,唯独邱总这,比他还闲。 不是邱总没正事,而是人家早就安排好了,还有俩月的时候,礼部的差事,家里怎么过年,全都安排完了。 打着哈欠,楚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最近有谋反的没?” 邱万山:“没有。” “意图谋反呢,意图也行,准备谋反,貌似要谋反,可能要谋反的那种?” “没有。” “欺压百姓的总该有吧,距离京城越远越好,趁着小伙伴们还没上任。” “也没有。” “怎么什么没有?” 邱万山没好气的说道:“都忙着过年了,没时间谋反和欺压百姓。” 楚擎干笑一声:“也是,那就等过完年再看吧。” “过了元日你要成婚。”邱万山就和个无力老父亲似的;“你成了婚,瑾灵郡主也要成婚,郡主成婚后,昌…” 邱万山没说下去。 过完了年,好多人都要离开,琅琊王昌贤,又重获了封地,就在西地。 阿轶要和陶琪回涠江那边成亲,够呛能再回到京中,看吴王的意思是阿轶得继承吴王府。 盛兆军要去北关,二玉去东,温雅也是如此。 好多人都要离开,古人就是如此,有的时候一别,数十年都未必会再见到。 楚擎倒是可以随时离京去看小伙伴们,可却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因为一个想法,让所有人再次团聚到一起。 “好好过个年吧。” 楚擎的瞳孔又开始不对焦了。 这几日,他无时无刻的不在后悔,后悔带着小伙伴们回到了京中,外面的世界,明明那么大,那么广阔,自己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再给楚擎一次选择的机会,可他依旧会这么安排,因为昌家人,不能如此自私,为国朝,这是责任。 第1754章 邱总的礼物 又过去了数日,无聊的数日,楚擎终于迎来了年关,也是出道后第一次在京中与所有在乎的人一起过年。 最期盼过年的总是孩子。 因为无忧无虑,因为要穿新衣裳,因为收到压岁钱,因为很闲,因为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大人省吃俭用了好久存下来的。 楚擎不是孩子,却如同孩子,闲得要死。 如孩子,却又不如孩子那般快乐。 作为一个国朝亲王,作为一个人尽皆知的“勋爵”制造机,只是坐在楚府之中,就有无数人踏破了门槛儿。 原本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是楚擎回来后特别安静,直到宫中传出了消息,说他是主动卸任千骑营大统领的后,好多人开始睡安稳觉了。 他们还以为楚擎为了过年,得再搞死几个世家助助兴。 眼看着过年了,楚擎还是很安静,不少世家改口了,入宫找天子,又不想去半岛了。 总之,安静的楚擎,让很多人不安静。 歪着脑袋靠在凳子上,楚擎双眼望着顶棚,怀里抱着个襁褓,外面喧闹着。 接待好多客人的并不是他,而是三哥。 即便是福三,这些人也是受宠若惊。 他们知道,三哥不止是代表着楚擎那么简单,很多时候,楚擎摇头的事,三哥一旦点头,那么楚擎也会点头。 后花园里,老爹醉醺醺的。 老秦一家子都来了,秦罡,他仨儿子秦昭、秦麒、秦烈,秦烈还给他的仨儿子秦狰、秦文,以及尚在襁褓之中的秦游带来了。 楚擎怀里的婴儿就是秦游,不哭不闹,大大的眼睛望着楚擎的下巴。 楚擎总觉得这小比崽子的眼睛不像小孩,贼兮兮的。 老秦家人正在和老爹楚文盛喝酒,一群喝一个,不公平,然后老娘就上阵了,脚踩石凳,擒贼先擒王,直接给秦罡料到了,酒杯一拍,下一个,秦家三子哆哆嗦嗦的。 用酒坛子喝酒的,他们见过。 但是用酒杯喝酒,一秒一杯,一杯一倒,一倒喝一杯的,他们头一次见识。 最主要的是长公主喝酒不是说用嘴唇碰酒杯,而是一抖手,和往嘴里扔花生米似的,一秒一杯,这谁受得了。 太上皇来了,带着昌喻和昌贤小哥俩,老昌一看亲妹子单挑秦家一大家子,顿时不乐意了,加入了战局,帮着秦家人一起喝长公主。 陶若琳、青阳、刘瑾昔,正在斗地主。 仨人不紧张,紧张的曹琥。 他押的是陶若琳赢,结果现在裤衩都输开线了。 大舔狗仇宝玉或成最终赢家,他押的是青阳。 仇宝玉狠就狠在这,就和被人对着干,相信奇迹早晚会出现。 楚擎抱着秦游来到后花园,骂了声娘,又回去闲着了。 只来了两个人,曹琥和仇宝玉。 其他小伙伴,全都入宫赴宴了,宫宴,这面子得给老四。 昌喻和昌贤来到楚擎面前,喊了声楚师,然后继续让楚师杵尸了。 襁褓之中的秦游哭出了声,下人赶紧接过孩子去找奶妈了。 灵狼跳到了楚擎的膝盖上,然后让楚擎耗着命运后脖颈丢出去好远。 灵狼和仇宝玉似的,待你如初恋,又跑了过来,趴在了楚擎的脚边儿。 直到凌晨的时候,老四姗姗来迟,刚应付完大臣,没怎么喝,留着肚子和太上皇单挑。 见到楚擎正在给昌贤和昌喻发压岁钱,眼珠子瞪的滴流圆,十万贯银票。 眼睛红红的黄老四看了看楚文盛,没好意思,然后贱兮兮的看向了长公主。 “姑母,我是小辈儿,您看…” “卧房里有个地图,自己随意挑个国家吧,挑红的,人口多,至少十万户。” 黄老四眼睛更红了,回头照着昌喻的后脑勺就是一个大逼兜子。 太子很懵,不知道为什么挨揍。 只有孙安知道,黄老四生气的原因是因为昌喻还没有准备好,所以老四走不了,去不了遥远的海外,如长公主那般打下偌大的国土。 本来还想着拼酒的黄老四来到了正堂,见到楚擎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声的叹息了一口后,喝闷酒去了。 没办法走,他走不了,楚擎更走不了。 昌喻不是不够好,而是昌朝太“好”了。 太子早就做好了当天子的准备,黄老四也是这么教育的。 可那时,昌朝的版图哪里如现在这般,无数机遇,也潜藏着无数隐患。 如今昌朝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成功,有无数种可能,可失败,只有一种,那就是没经验。 草原、琉球岛、三国,包括海事,这些都是昌喻从未接触过的事情,连老四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何况是昌喻呢。 这也是为什么老四将楚擎的小团伙安排到各个衙署的缘故,这群人是最了解昌朝改变的,也是最清楚该如何去改变的。 福三应付了一波又一波客人,直到邱万山来的时候才被带到了正堂。 倒了杯茶,自顾自的喝着,过了许久,楚擎才意识到了多了一个人,一看是邱总,脸上摆出了笑容。 “新年好。” 邱万山该说废话的时候滔滔不绝,不该说废话的时候,永远是开门见山一针见血。 “若是无趣了,愚兄陪你走上一遭如何,你带愚兄,看遍这世间绝景。” 楚擎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你不在京中,愚兄需为你守着你的家业,如今你的人都留在了京中,去了东海,也就无需我了。” “我还是没听懂。” “不懂就不懂吧,总之,仕途如今已是非我之所愿,至于这宰辅,偷不得懒,愚兄也不愿,对了,当年初入户部时,天南地北的跑,也碰了不少民乱兵乱,愚兄…” 呵呵一笑,邱万山放下不值钱的礼物,离开了。 那些不值钱的礼物,并非给楚擎的新年礼物,他说的话才是真正的礼物。 楚擎面色一变再变,等邱万山离开后,这才大喊道:“二通,二通快进来。” 门口帮着福三迎客的王通通跑了进来。 楚擎激动的问道:“邱总以前打过仗?” “没有啊。” “那他说刚为官的时候碰到了许多民乱兵乱什么的?” “哦,您问的这事啊,那倒是有的,好多年前的事了,文臣,平过乱,也上过阵,不止一次,能抡刀子的,只是那时品级不高,功劳都让别人夺去了。” “我去。”楚擎是真的震惊了:“这是六边形战士啊,能文能武。” 回京之后,楚擎终于露出了笑容。 邱总的礼物,价值千金。 人生无论要经历什么,最难熬的不是困境,而是孤独。 邱万山的礼物,便是让楚擎知晓,他不会孤独,哪怕离开京城,除了福三,还有个人会陪伴着他,他邱万山,愿陪着去天涯海角走上一遭。 第1755章 不伤心 热热闹闹的新年过去了,楚擎还是很闲,因为她有个聪明的老婆和一天忙碌五六个时辰的老丈人。 秦王大婚,楚擎和陶若琳这对小两口懒得出奇,陶瑸却忙的脚不着地。 老陶不止要忙活一个秦王的婚宴,还得忙活一个郡主的婚宴。 刘瑾昔的本来应该是公主身份的,长公主和太上皇商量许久,最终觉得还是弄个郡主算了,主要是楚擎本身就有了亲王的身份,老爹又是国公,如果刘瑾昔是公主的话,给祖宗烧信都没法写。 陶瑸是实实没想到,楚擎当初说的是真的,自己的捶树儿子运气居然如此逆天。 老陶还以为这儿子基本上就废了呢,谁知居然能勾搭上个郡主,还是长公主的闺女,楚府家的大小姐。 老陶已经说了,如果将来陶少章对刘瑾昔不好,他就直接大义灭亲。 陶少章面无惧色,老爹这话说了二十多年,也没见哪次真的大义灭亲。 当老陶知道大丫鬟碧华要嫁给楚擎的护院福三后,直接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陶瑸,相隔十余年,再次骑上了马,要去给祖宗们上香。 知道陶若琳嫁给楚擎的时候,老陶都没这么激动。 几家欢喜几家愁。 楚文盛就觉得心里挺不是回事的,一顿算,闹心了。 最开始,他闹心,是因为算楚擎取陶若琳,搭进去不少彩礼。 然后又算,刘瑾昔嫁给陶少章,彩礼又倒腾回来了,持平,没赚没赔。 接着再算,不对劲啊,这他娘的不是搭进去个闺女吗,还是不合适。 还算,陶若琳进楚家了,还是持平,一换一。 最后老楚依旧闹心。 因为到底还是搭进去了,福三取碧华,彩礼同样不少。 瞅碧华那体格子,老楚心里都哆嗦,这一天得吃多少啊。 老一辈儿就是如此,甭管儿女赚了多大的家业,总是要计算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别说主动出钱了,以前在战场上,就钱粮这种事,老楚一般都是空手套白狼,花一文钱都算他输。 昌朝开朝以来最为隆重的婚礼如期举行。 黄老四朝堂休沐一日,获得了所有臣子的一致赞成。 没人敢反对,这是大事,背地说一声楚擎不是好鸟都容易从床板子下面窜出来个探马噗嗤噗嗤来两刀,更被说搅合这小子的人生大事了。 实际上现在朝臣对楚擎特别满意,满意到家了。 都觉得这小子要结婚了就成熟了,这不,都不整人了。 实际上他们想多了,京城真的没什么人可整了。 大婚这一日,依旧是开国朝之先河。 头一夜楚文盛认了福三当义子,第二日长公主就去宫中,要福三和楚擎同一日成亲。 太上皇和黄老四是半点犹豫都没有,三哥,当得这份殊荣。 刘瑾昔是个急性子,懒得等,又让长公主入宫了一趟,然后同一日,三对,一起成婚。 楚擎的日子没变,其他四个人的日子全提前了,有些儿戏,更显荒谬。 可过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谁又会在乎呢。 女方添妆,男方抬脚,繁琐的流程从早上忙活到下午。 起轿、回车马、迎轿、下轿、祭拜天地、行合欢礼,每一过程又都有几种到十几种形式。 楚府之中,比朝堂上朝都热闹几分,几乎所有臣子都来了。 到了夜晚,应该要入洞房的时候,三个新郎官喝多了,互相祝贺对方走上人生巅峰,祝贺着祝贺着就喝多了。 陶若琳气坏了,背着楚擎回到了卧室,气着气着又笑了。 当年,当夜,溪水边,楚擎就是这样被背着回到了庄子里,一路上废话不断,又要忍着笑,有要忍着累。 刘瑾昔看的有趣,也将陶少章背了起来。 碧华脸红的和个什么似的,总觉得如梦如幻,一咬牙一跺脚,踩着碎裂的青砖就要给三哥也背起来。 三哥睁开了眼睛,笑着摇了摇头。 三哥并未醉,只是陪着楚擎与陶少章醉了。 很多时候,所谓的一见如故,所谓的投缘,所谓的相谈甚欢,可能只是假象,真相或许只是对方的情商很高罢了。 年过了,楚擎的婚事办了,其他小伙伴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绿珠嫁为人妇,玉仔每天都是一副捡到宝的模样。 林骸也娶妻了,每天都在自得,又开始怀疑世人都喜欢说玩笑话了,要不然,他岂会娶到如此小家碧玉的妻子。 一场春雨来临,万物复苏的季节来了。 楚擎再次来到了泰安坊下,这次,三哥没有来,身后只有一只灵狼。 三哥有了自己的府邸,永兴县子府。 这县子是长公主去宫中要的,三哥的老家就在永兴县。 碧华怀了身子,三哥要在府中照顾胖闺女,这是老楚、小楚、长公主强制要求的。 严格来说,三哥已经不是楚擎的护院了,而是大昌朝勋贵,哪怕三哥整日还是以“小的”自居。 三哥几次回到府中,都被楚擎撵走了。 楚擎心里很难受,可他知道,三哥有了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永远跟着他。 渐渐的,三哥来楚府的时间就少了,渐渐的,也就不来了。 秦王府终于可以住人了,修建的富丽堂皇,楚擎和陶若琳搬了进去。 来串门的人,也渐渐的少了,只有青阳,不再去喊老愣老楞的青阳。 即便是青阳也知道,老楞,已经飞到了最高处,飞到了极限,该见过的,都见过了,留下美好的记忆就好,将最美好的,定格在心中。 阿轶离开了,跟着吴王前往了涠江。 二玉上任了,前往了东海。 墨鱼也离开了,大昌朝要在各地筹办匠院,这会是墨家要奋斗无数代的事业,墨鱼总该天南海北的走上一趟才会放心。 廖文之待在国子监中,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读书人,一个真正的大儒。 士林,如同死狗一般躺在地上,这样不对,廖文之需要将士林搀扶起来,以身作则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士林。 大军哥最是行色匆匆,从新罗回到了昌京,领了大印,与老楚小楚长公主饮了一夜的酒,天亮时,带着婆娘上了战马,回到他所熟悉的草原,这一次,他依旧是以昌人的身份,可这一次,所有部落都要听他号令,包括昌人。 风道人也离开了,望着楚擎,似是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楚擎没好气的给风道人推出了府外。 他妈三道隐门你就是不可超越的巅峰,哪个弟子能娶一位女王,哪个弟子的孩子能继承一个国家,乐去吧。 青阳哭哭啼啼的,又喊了一声师傅。 风道人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娘的,这亲不成了,就留在京中陪着你们,陪你小子,陪着徒儿。 青阳摇着头,一边哭,一边死死咬着嘴唇,低着头,泪如雨下,死死的推着风道人,将赵宝蛋推出了足足一里路。 风道人终究还是上了马,夹着马腹,紧紧攥着拳头。 “哇”的一声,青阳坐在地上,哭嚎着,表叔儿表叔儿的叫着,只是叫着表叔儿,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探马组成了人墙,任由青阳痛哭。 楚擎蹲在地上,轻声宽慰着。 青阳的眼泪,不止是因为风道人,也因很多人。 “不好,一点都不好,早知会这样,不和你们在一起玩了…” 青阳哭的更加厉害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可以过的如此快乐。 也从未想过,快乐如此短暂。 更未想过,快乐失去时,会如此无助与心痛。 “表叔儿…”楚擎一咬牙:“表叔儿带你去找老楞,好不好。” “不!” 青阳喊的很大声,如同一个人性的孩子。 “老楞飞走啦,都飞走啦,表叔儿也找不到啦。” 楚擎站起身,望着湛蓝的天空,多希望听到一声鹰啸,见到九天之上的双翼。 青阳抹着眼泪站起身:“表叔儿,我不伤心了,你也不要伤心了。” 楚擎强颜欢笑:“我没有伤心。” “不,你最伤心,你比青阳都伤心。” 青阳慌乱的擦着眼泪,尽力露出了笑脸,呲牙咧嘴:“青阳不伤心啦,不伤心,表叔儿千万不要伤心,表叔儿…” “哇”的一声,不伤心的青阳,再次嚎啕大哭,如同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如同弄丢了唯一一个玩具的孩子。 第1756章 儿女成双 人生如四季,春会喜,夏会燥,秋会萧瑟,冬会寒凉。 人们无法改变四季,只可改变自己的生活,到了寒凉之时,定要想着,快入春了,总要入春的。 正兴四年,楚家慢慢淡出了朝堂,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京中热榜,也与楚家无缘。 百姓也好,朝臣也罢,不敢真的忘记活畜生,也无法忘记。 楚擎淡出了视线,取而代之的,则是朝堂上的新秀。 成为了京兆府尹的陶蔚然,大刀阔斧的改变着京城。 直到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京兆府尹的权利这么大,能做的事,也有这么多。 同样是胖子,陶蔚然那就和杀猪一样,简单,粗暴,更专业。 作为楚擎曾经的谋士之一,陶蔚然以一副老子就是不想干了的心态,用百年未改变过的京城,一次又一次挑战君臣们的神经。 京中赋税是用来发展京城的,这是陶蔚然的原话。 就是说,在京中任何人缴的税,优先用在京城。 四门拆了,准确的说是四门的地方变了。 商部衙署划为了“商区”,如同一座小城一般,每日成交的钱粮令人哗然咋舌。 南郊庄子一扩再扩,作坊林立,工坊数不胜数,房子越建越多,朝臣觉得至多五年,京城得扩建一倍不止。 鸿胪寺番馆改到了西侧,外国使臣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通商,大昌的卖出去,异国的买进来,不买不行,我卖,你得高价买,不卖也不行,你卖,我低价买。 买的不是物品,是人情世故。 卖的不是商品,是友谊与交情。 匠院也搬了地方,到了东侧,一座又一座的矮山被轰平,被炸开。 异国使臣来了后,先开开眼儿,看看大昌的肌肉有多么的强壮。 北市区域,拆了建,建了拆,无数座三层小楼拔地而起。 每一次,陶蔚然都是呈上折子,每一次,都是有无数人反对,可每一次,反对都被无情的镇压,镇压他们的是太子、是宰辅、是礼部尚书、是军中将领。 京城每一日都再变,变的令人不熟悉。 可数据在那里摆着,百姓比去年多了三成有余,税金每个季度都会至少翻一倍,京中的新生儿,也越来越多。 陶蔚然化身成了无情的花钱机器,实在是没地方花了,就开始建医馆、建药铺、建善堂,建看似没有任何收益的地方。 朝臣望着流水一般的钱被花出去,心里很疼。 黄老四心也很疼,咬着牙,又给陶蔚然晋爵了。 因为花的朝廷钱,可天子却得了益处,京中百姓无不称赞老四是明君。 老四也因此找到了一个成为明君的捷径和国库的正确打开方式。 拿国库的钱,他老四收获人心。 墨家子弟也不断占着热搜,改良农具,提升产量,然后一伸手,还是要钱。 朝臣不愿给,连南宫玺都觉得墨家投入的钱财太多了,光是改良仗炮的铜矿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当土豆大丰收的时候,所有朝臣都闭上了嘴巴。 收获时,现场的黄老四都快哭了,这他娘的不是盛世,什么是,土豆盛世! 远在草原上的盛兆军,已经被称之为小号楚文盛了。 大军哥哪里懂什么治民啊,他就懂治军。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治着治着就治到了草原尽头大雪山那边了,然后带回来七万多刹著人,以及两个国家的国书和一片大大的疆土。 刹著人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昌朝,乐呵呵的开着山,修着路。 大军哥告诉他们,想要获得大昌朝身份证,先开三年山再说。 君臣很闹心,又他娘的得迁百姓,扩张的太快了。 东海一切安好,唯独不安好的是一个叫做王天玉的府帅。 明明是一道舟师府帅,莫名其妙的就带着一群折冲府军伍出海了,这群折冲府的老大叫仇宝玉。 虽然就两艘船,可朝廷根本不知道这事,朝臣们不乐意了。 你当你是谁,楚擎吗,说去哪就去哪? 朝臣忍不了了,想要试探一下。 刚试探完,邱总还没动手,其中一艘瀚海号回来了,上面没多少人,全是黄金。 王天玉用大白话传回了军报。 在船上待着,突然见到一艘船鬼鬼祟祟的,然后我就追上去了,这一追就是三个月,然后就追迷路了,到了一片陆地上,全是黄金,先拉回来一船给你们开开眼,过两天我就回去。 朝臣们彻底怒了。 没这么办事的,你是一道舟师府帅,出去追鬼鬼祟祟的人,就带两艘船? 让别人知道了以为咱大昌朝没船呢,没的说,再去二十艘,越大越好。 船越多越好,水手越少越好,省的占地方。 又是一年演武时,今年来参加演武的国家很多,三十余个。 一个叫做林骸的家伙,宿卫,打出了大昌朝的威风。 一日,接连战了三场,三场都赢。 这就是林骸,这就是湖女族人,即便不用火药与猛火油,他们依旧是战场上的杀神。 长眼睛都看出来了,对手没放水,或许想放水,但是放不了,没等放水呢,已经被打服了。 数以万计的百姓高呼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兴奋的大喊大叫。 那是我夫君,是我夫君,我夫君叫林骸,文武双全的俏将军,最厉害的人儿了。 百姓们离的远,看不清林骸是个什么尊荣,大喊着俏将军俏将军的。 林骸想哭,世人终于不爱说玩笑话了。 楚擎的人,总是争气,可这不代表除了他的人,京中就没人才了。 宰辅南宫玺家里,也是有人的。 快年底的时候,商税达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程度,君臣突然犯愁了,钱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归功于宰辅家的侄儿,老宰辅每天面色红润,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当初可能抱错孩子了,南宫守应该是他兄弟的孩子,南宫平才是他亲生的。 大家都恭喜着南宫玺,也称赞着南宫平,南宫平很谦虚,然后说楚师教的好。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了,这小比崽子当初完全就是放养状态,老宰辅都不管,之后才跟着楚擎混的。 昌律越来越完善,吏部总是贴着公告,衙役总是前往各处颁布新的政令。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安全了,这种安全,代表着只要遵纪守法,不用担心任何事。 只有朝臣才知道,吏部有了一个新的官职,叫做议律郎,正五品。 在京中,正五品真的算不得什么。 但是开朝到现在,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新设了一个官职,在六部之中新设了一个官职,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楚三。 快到年根的时候,淡出视线许久的活畜生,终于上了一次不算热的热榜。 楚家喜添新丁,龙凤胎。 恭贺的人很多,京中的,京外的,最近的,就在出门左拐的邱府,最远的,在半岛三国。 可总是不成群,今个,来了一个,明个走了,又来了俩,总是无法聚在一起。 怀抱着婴儿的楚擎坐在正堂之中,歪着脑袋,双眼直勾勾的。 “表叔儿,给我抱抱呗?” 青阳伸出手指再楚擎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不跑,就抱一会,我慢慢走,不跑的。” 楚擎露出了笑容,露出了这一年来,不知不觉习惯的笑容,恰到好处,却总觉得只是为笑而笑的笑容。 “你把门关上,就在正堂里抱,不准跑出去。” “嗯!” 青阳重重的点了点头,亲了婴儿满脸口水。 第1757章 一日,一日 热热闹闹的年,平静的内心。 这就是楚擎的写照。 秦王府中张灯结彩,可总是显得有些冷清。 不应冷清的,人很多,留不住,你来了,我走了,他来了,你又走了,一纸书信,写不完的字,写不完,又不知改写什么,不知了,索性也就不写那么多了,只变成了三言两语的问候。 又是一年春,楚擎连入宫的次数都少了,都是老昌大黄从宫里出来找楚擎。 老昌和大黄来秦王府的次数越来越多,爷俩都看出来了,楚擎正常了,太过正常了。 正是因为大昌朝最不应正常的人正常了,爷俩开始担忧。 每天溜着那只贱兮兮的狼,每天走在京中或是京外,每天歪着脑袋看太阳。 宫中,敬仪殿,黄老四依旧是龙颜大怒。 “又他娘的去北市了?” 江月生低着脑袋,应了声“是”。 黄老四的怒火很没来由,如同更年期发作似的。 “那是朕的十弟,是我大昌的功臣,是朕的十弟,朕的十弟,朕要他开心的过日子,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今,如今又如何,每日郁郁寡欢,你千骑营,是干什么吃的,饭桶,通通都是饭桶!” 江月生依旧低着脑袋。 说老四的怒火没来由也不准确,因为楚擎忘过诞辰了。 这让老四很愤怒,也很伤心。 一听到江月生说楚擎“正常”的过日子,老四就心里堵得慌。 楚擎越来越正常了,前几天破天荒的上了朝,因为俩孩子封号的问题。 走出了班中,跪倒,谢恩,那么的守规矩,那么的令人挑不出任何毛病,如同一个守本分的臣子。 没来由的,老四觉得心里堵得慌。 除了老四,还有一个人心里堵得慌,千骑营探马,吕平。 此时的千骑营衙署外,守门的吕平汗如雨下,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大昌朝无比尊贵的秦王殿下,就站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说着。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非是池中物啊,前几天二通和我说,你独自一人抓了三个江洋大盗,一把长刀左劈右砍,厉害啊,人才,大大的人才…” “不是本王和你吹,咱不需要人多,百十来个,不不不,十来个就成,你跟着我混,咱弄条船,直接出海,从东大到西…” “刑部的三爷知道吧,你肯定知道,以前我哥俩风里来雨里去…” “只要你点头,名额给你留一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家小也不用顾虑,我回头给你拿十万贯银票…” 吕平一句话都说出来,快哭了。 他并不知道,和抓江洋大盗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自己的下颚有一条疤痕。 见到吕平被吓坏的模样,楚擎终究是住了口。 “没出息的样子,你特么就一辈子看门吧,靠。” 踹了一脚灵狼,楚擎又去找“人才”了。 正蹲门口看谁顺眼的时候,陶若琳在一群丫鬟的陪伴下杀到,楚擎叹了口气,耷拉着脑瓜子走了过去。 被陶若琳狠狠的瞪了一眼后,楚擎垂头丧气的走向秦王府,吃午饭去了。 正兴四年,最后一场雪走了个过场,万物复苏,春雨降临,令不少人欣喜。 吃过午饭的楚擎骂骂咧咧,骂春雨,骂无聊的京中,骂无聊的一切。 陶若琳听不下去了,嘟嘟囔囔的回卧房睡觉去了。 陶若琳一走,楚擎赶紧将门反锁住,鬼鬼祟祟的从怀里拿出了一摞子信纸,如同做贼似的,笔记潦草的写着。 越写,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大。 写给好多人,写给那些他的小伙伴们。 走啊,浪去啊,当官有什么意思,世界那么大,一起去看看。 写了很多,不知不觉间写到了夜里。 下人端着饭菜敲了敲门,楚擎这才迅速将信纸藏了起来。 听着隔壁一双儿女的哭嚎声,用过饭的楚擎沉沉的叹了口气,拿出信纸,将所有信纸放在了火烛上。 望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楚擎双目之中的色彩,慢慢暗淡了下来。 打起精神,调整好表情,乐呵呵的楚擎去了隔壁,帮着陶若琳哄孩子。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过着,大昌朝的秦王殿下,遛着狼,闲逛着,无聊着,双眼之中的色彩,越来越少。 直到入夏时,一封军报轰动了整个京城。 南关又有无数番人集结。 无人在乎,南关总是这样,安静几年,又嘚瑟一下,不是不长教训,而是总有番蛮冒出头,不同的番蛮部落。 楚擎是听百姓说的,了解了情况后,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路疯跑到了宫外。 正好见到了童归,楚擎激动的都哆嗦了。 这是个好兆头啊,童归以前也算是团伙二线成员。 可随着童归三言两语的将内情一说,挨了楚擎一顿喷,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有病吧,乱都平了才传军报…” “肖轶没事干了,他特么一个郡王平鸡毛乱…” “半个月就平了,这叫什么乱,什么乱能半个月就平了…” “去你大爷的!” 楚擎走了,白高兴一场。 朝廷现在玩的很花,或者说是能干点拟人的事了。 南关番蛮乱,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千骑营提前得到了消息,军报是晚了十日左右才发过来的。 这次南关番蛮的人挺多,不知道从哪听说的楚文盛“退休”了,又开始闹上了。 南关扛把子大预言家马如敬想通过和平的手段解决,而且番蛮也没准备真的打。 结果涠江那边的肖轶就得知这件事了,调集了吴王府的护卫,以及封地辅兵外加一卫折冲府,钻山里给那些番蛮的老家偷了,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抓了上千老弱病残当人质,然后所谓的番蛮乱就平了。 骂骂咧咧走在路上的楚擎,都开始骂上自己了。 四年,短短四年就混上王爷,短短四年就走到了人生巅峰… “不是说大昌朝弊病重重吗…” “不是说盛世要几代人奋斗吗…” “不是说有无数事可以做吗…” “都尼玛是骗人的,我靠!” 得到了想要的生活,向往的生活,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静下心来才发现,自己渴望的,早已不是这些,那些精彩的经历,看过的风景,远远没有看够。 骂了一会,看了眼天色,楚擎叹了口气,又到点回家吃饭了。 宫门外,童归又被喷了。 被孙安喷了。 黄老四早就知道南关的事结束了,之所以没有让兵部马上告诉外界,就是想让楚擎入宫请命,去南关溜达溜达也好,走半道知道南关没事了,那也可以去见见肖轶和马如敬等人,当散心了。 结果童归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吐露了实情。 孙安被扣了一年俸禄,童归扣了俩月。 黄老四扣的不多,相比之前,真的不多,但是得三日之内补上罚款。 当然,老四再不是人也是皇帝,还是要脸的。 拖欠行,但是得家利息。 童归没钱,大致计算了一下后,发现五日后交不上,翻了倍,就这利息,他都想造反了,赶紧去找人借钱。 第1758章 如当初 躁动不安的心,无论是湖面的涟漪还是海中的狂风巨浪,早晚都会归于平静。 楚擎愈发的安静了,安静到了无法再动起来的程度。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京中越来越祥和,昌朝的变化越来越多,越来越好,每个人各司其职,做好本职工作,国库充盈、军伍善战、版图越来越大、臣子们越来越干练。 大昌朝如同一个快速运转的机器,每一处零件都是崭新的,充满了生机,快速,有效,稳定。 炎热的夏季,知了趴在树梢上闪动着双翼,发出了夏日应有的声音。 楚擎躺在一颗老槐树下,蒲扇遮挡住双目。 就连陶若琳也确定了,楚擎真的安稳下来了,不再如以前那般如同一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着,不是人,不是行为,是心。 “十岁。” 陶若琳抓起蒲扇,为楚擎扇着风:“待他们到了十岁时,我一定陪你,想去都成,好吗。” 原本,说的是十六岁。 十五岁,十三岁,现在,又到了十岁,作为一个母亲,陶若琳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还是十六岁吧,孩子不应在童年时缺少父亲的陪伴。” “十岁,到了十岁便能经得起海上的风浪,带着小的一起去,大的留在家中,让爹爹照看,你说的,女儿富养,男儿穷养。” “到时候再说吧。” 楚擎翻了个身,继续午睡。 陶若琳绕过去,在楚擎额头上轻轻一啄:“我不愿看你这样,我也不愿这样,可有你在,大昌才不敢有世家横行无忌。” “那要江二狗干什么,内库每个月拨了那么多钱,养闲人呢。” “他是千骑营大统领不假,可千骑营大统领不是夫君。” 楚擎不吭声了,无法反驳。 江月生不是不够好,而是因为他姓江,或者说是他不姓昌,这才是原因。 世家永远除不完,野心也永远都会滋长。 这些人,怕的不是千骑营大统领,而是一个叫做楚擎的人。 “与你说些开心的事吧,温将军回来了,传回了信件,完善了舆图,已经上了折子,欲入秋时再带舰队向西航行,真要是如你们娘俩所说这天下是圆的,那回到东海时怎么也要一年之后了,待他归来时,必会名垂青史。” “哦。” “琅琊王在西地开办了十二家作坊、三十三家工坊、十六处寒门书院,传回了书信,说是遇了一些困难,让你这个楚师出出主意。” “出什么主意出主意,我又不傻,这小比崽子在封地搞的有声有色,枭智和马缨两口子都跑过去帮忙了,哪里用得到我。” 陶若琳哑然失笑:“你心里是知晓的,琅琊王思念你,应是想要你西地散散心。” “不去,宝蛋还让我去百济呢,哪都不去,就在京中杵着吧,想我了就入京,谁愿意跋山涉水的折腾。” 陶若琳将蒲扇呼在了楚擎的脸上,无奈的离开了。 楚擎并非是嫌路程太远,也并非不思念这些人,只是因为别的原因,如果小伙伴们能聚在一起,哪怕是在月球上,他都会让墨鱼想办法。 温雅这一次远航收获颇丰,带回来了不少珍贵的种子。 有土豆这个珠玉在前,这些种子引起了朝廷的高度重视,全部交于了农院,温雅也被叫回了京中述职。 待温雅赶到京中时已是夏末,早上上的朝,散朝后第一时间来到了秦王府。 楚擎不在,去鸿胪寺看热闹去了。 这几日来了个使者,东罗马帝国的,欲与太阳国度结盟,名义上就是和昌朝结盟。 楚擎对这些不懂,但是长公主懂。 按照他老娘的说法,强大的罗马敌国早就被打的四分五裂了,日耳曼蛮族削的。 这也就是说,东罗马帝国想要结盟的并非是昌朝,而是太阳国度。 长公主对这这件事没有丝毫兴趣,从私人角度上来看,该经历的她都经历了,仗也打了无数场,这辈子都不会再远征了,腻了。 站在昌朝的角度上来看,没必要扯那些太过遥远的,光是吸收现在的边疆国土就需要至少两到三代人的努力,跑那么远打架去,舟车劳顿不说,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关于这件事,楚擎和老娘详谈过。 昌朝现在要做的就是内部安定稳定发展,而不是东征西讨。 老娘没直说,不过还是表明了态度。 她是不支持楚擎再去嘚瑟的。 楚擎的身份太特殊了,很有可能牵一发动全身,走的越远,大昌朝被牵扯的精力也就越多。 或许楚擎只是随便溜达溜达,随便打打哪,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走。 可朝廷不会这么想,天子也不会这么想。 就如同当初灭瀛似的,最后牵扯到了半岛三国,持续了近一年的战争。 长远来看,大昌朝赚的盆满钵满,可实际上国家已经到达极限了。 人口不够,精力不足,再去扩张已经不单单要靠钱了,更多的是要靠人力。 而目前大昌朝最缺少的就是人,哪哪都需要人,哪哪人都不够用。 朝廷新的政令也开始鼓励多生孩子了,生的越多,朝廷越优待。 温雅到秦王府的时候,只有陶若琳在,见到楚擎“忙”去了,又去找别的小伙伴们了。 在京中转了一日,见了京里京外的小伙伴后,温雅回到秦王府,终于见到了楚擎。 望着喜笑颜开的楚擎,温雅心里和针扎似的疼。 见了那么多小伙伴,也聊了那么多,温雅意识到不对劲了。 大家都在忙,忙的难得相聚,即便相聚也是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时片刻叙叙旧罢了。 温雅问了很多,聊了很多,也知道了很多。 就说宫中的林骸,因为之前演武的事情,足足两个月没见过楚擎。 再说墨鱼,刚回到京中,找朝廷要了钱,又离开了,建设匠院去了,大半年的时间里就见到楚擎一次。 也看了福三,怀里抱着个婴儿,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俯身于案牍之上完善昌律。 每个人都很忙,忙的独当一面,忙的无片刻闲暇,也忙的让温雅无所适从。 航行了这么久,温雅总是在怀念,怀念当初的日子大家聚在一起建功立业。 回到京中,温雅是兴奋的,是欢欣雀跃的。 可到了京中,见到了那么多人,那份兴奋,那份欢欣雀跃,再无一丝一毫。 “大帅。” 温雅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夫人与末将说了,末将也问过了,知您过的不舒坦,五日后,末将回东海,您与末将一起走,末将当您的护院,当您的谋士,当您的将军!” 举着酒杯的楚擎愣住了:“有病吧。” “末将没病,末将只是心里疼,不是您,末将哪能见到如此广阔的天地,哪能有今天这身份,您心里不舒坦,末将羞愧,您是东海的巨鹰,翱翔天际,在京中,您不快活。” 楚擎将温雅扶了起来,强颜欢笑道:“折腾够了,没什么意思,也想开了,大家都好好混,在过十几二十年,功成咱就身退,和大家约好了,到了那时咱在一起,如当初,一起如当初。” 第1759章 鬼鬼祟祟 温雅并不是一个将喜怒哀乐摆在脸上的人。 这一夜,喝了很多酒,也很伤心。 为楚擎伤心,为楚擎不值,也为自己伤心。 一路马不停蹄的入京,想着可算要见到兄弟们了,大家坐在一起,笑骂着,饮酒着,如当初。 可事情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恩荣加身,朝堂满是赞誉,温雅却发觉,这似乎并非是自己所要的。 温雅醒来时,天蒙蒙亮,带着满身酒气单膝跪在卧房门口,行了军礼后,离开了。 待温雅走出秦王府时,早已养成了早起习惯的楚擎推开了房门,不言不语。 每当有小伙伴看他时,就会好几天缓不过来。 他的笑容少了,并不是因为自己,也是因为小伙伴们的笑容少了。 楚擎知道自己自私,所以尽量让自己不要那么自私。 都是各自舞台的主角,总要将人家从舞台上拉下来做什么,地球不会围着自己转,哪怕是王爷也不成。 陶若琳打着哈欠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望着楚擎的背影,感受着难言的孤独。 “好了好了,真是受不了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声后,陶若琳倒头继续睡。 楚擎转过身,一头雾水,不知道陶若琳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聊的一日,从太阳初升开始。 楚擎吃过早饭带着灵狼遛弯去了。 等他离开后,陶若琳撅着嘴,满面怨气来到了书房之中。 推了一下柜子,墨家打造足有半人高的机关箱开合。 陶若琳没叫下人,取来纸笔写写画画着,也计算着。 写的是时间与地点。 画的是航线与简略的地图。 咬着铅笔头,陶若琳歪着脑袋,思考了片刻后又拿出了信纸,一连写了十余封。 对照着时间,陶若琳将每封信都做了标记,这些信件,将会在不同的时间送去不同的地方与不同的人的手中。 日子毫无波澜的过着,楚擎依旧每天遛灵狼,找地方看热闹,逗弄着孩子。 秦王府很大,大的直到现在楚擎都没记清楚到底有多少建筑。 下人很多,多的令楚擎记不全名字。 眼看快到秋季了,楚擎总是做梦,梦里是个老六。 温老六单膝跪在地上,邀请他一起上船,一起乘风破浪,一起试图呼喊这那只青云直上的老愣。 老楞,老楞… 青阳好久没来串门了,即便来了也不再会喊老愣,怕表叔儿伤心。 可表叔儿总是梦呓,喊着老楞。 陶若琳总是置之一笑,不再埋怨楚擎没出息。 信件已经发出去了。 最早发出去的,最远。 最晚发出去的,距离最近。 陶若琳是靠“算”活着的,不是算计,只是算。 她已经好久没去“算”过了,这是大家回京后,陶若琳第一次去“算”。 算日子,算汇合的地点。 心中的倒计时归于零,天微凉,陶若琳将楚擎叫醒。 楚擎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陶若琳盈盈一笑,楚擎这才看到前者已经穿好了衣服,身后大包小裹的。 楚擎顿无睡意:“这是…” “马匹准备好了,就你我二人,去台州,等他们来汇合。” “台…” “九日前,第一封信送去了新罗,风真人到台州需要十五日,第二封信送到了涠江,阿轶到台州需要十三日,琅琊王的信件是七日前送出的…哎呀…” 陶若琳抓起衣服就让楚擎身上套:“莫要管那么多啦,我们去台州,去台州等他们,至多等上三日,东海号下月月中会停靠郭城。” 楚擎蹭的一下起来了:“说什么胡话,他们如今都身居要职,岂能随意…” “那你继续睡吧,我再去命人通知他们此事作罢。” 楚擎:“银票带够了没,给我腰牌带上,关键时刻当钱用,三哥那边…” “安心便是,我们离开后,自会有人通知他。” “林骸呢,他…” “有。” “墨鱼能脱…” “也有。” “廖文之呢,他现在是国子监…” “你到底走不走!” “肘!” 楚擎眨眼之间便穿好了衣服,急匆匆的在陶若琳的额头上一顿亲,敷衍了事后,心脏狂跳。 陶若琳抓住了楚擎的手臂,收起了笑容:“我只是写了书信,可我无法承诺他们会去台州,许多人有了妻儿,有了官职,肩负重任,若是少了人,你可以怪我,却不能伤心,答应我。” 楚擎面色一滞,笑容带着几分苦涩:“知道了。” “我并非说叫他们同去,只是说你要离开,去台州,去东海,去郭城,去乘船,会回来的,让他们莫要忧心。” 楚擎傻眼了:“你不是让他们去台州啊?” “若是他们愿去,不说,他们也会去,若是不愿去,说了再多也于事无补。” “好。” 楚擎又安静了下来,脸上挂着笑容,患得患失的笑容,收拾着行囊。 夫妻二人如同贼一般,爬着梯子跳出了秦王府。 老吴刚等候多时,掀开了马车车帘,二人钻了进去。 回过头,吴刚露着残缺的牙齿:“殿下,小老儿非是三爷,不知您的喜好,您多担待。” “赶紧的吧,一会惊动府外的探马了。” “您安心就是,闭目养神会,再睁开眼咱就到了城外了。” 微微一扬马鞭,朴实无华的马车不紧不慢的上了路。 楚擎哪敢闭目养神,紧张的和什么似的。 眼看快出城了,楚擎突然面色大变:“我靠,还没和爹娘打招呼。” “你上哪里打招呼去,昨夜他们就出城了。” “干什么去了?” “爹带着八十捉狼老卒,你说干什么去了。” 楚擎目瞪口呆:“不是吧,他们怎么不和我说?” “娘怕和你说了,你一惊一乍的惊动了旁人,他们走他们的,咱们走咱们的,谁被抓到算谁倒霉。” “这…” 撮着牙花子,楚擎无奈至极:“可娘不是说喜欢这种平静的生活吗?” “娘还说爹根本不通兵法呢。” “那不对啊。” 楚擎还是觉得想不通:“娘说折腾够了,为什么又要出海?” “不知,听府里的下人说,前几日来了个道人,应是三道隐门中人,也不知谈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南郊庄子有个庄户的马儿下了崽儿,你去凑了五天的热闹,你回城后,那母马都无人敢骑了,庄户比孝顺他爹娘都上心。” 楚擎老脸一红。 之前他就指着这点事过日子呢。 第1760章 走了 离了京,楚擎的患得患失。 他打生打死不是为了坐个马车都要颠簸的屁股疼,陶若琳早就安排好了,出了城,依旧是个朴实无华的马车,只是更大一些,秦王府很多平淡无奇的东西都是墨家打造的,正如新换的马车,皮实,舒服,宽敞,别说一个人在里面睡觉了,俩人在里面睡觉都折腾的开。 吴刚是驾马车的好手,平稳的很。 陶若琳又开始呼呼大睡了。 楚擎也想睡,只是睡着睡着又猛然睁开眼睛,惊醒。 半梦半醒中,他想到了一些事,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想到的,是如今满身儒雅气质的福三,穿着官袍,脸上挂着从容的笑容,抱着孩子,出入刑部,官员恭恭敬敬,下来拆,回去陪着生完孩子后愈发苗条的碧华。 这也是人们不得不服三哥的原因,眼光就是毒。 碧华是个美人胚子,只是被体重耽误了,生完孩子后肉眼可见的瘦,瘦的认不出,也无法相信这胖闺女瘦下来竟有如此容貌,整个人都换了样。 想到的,是陶胖子扛着棍,行走在北市之中,百姓蹲在旁边看热闹,骂骂咧咧,可百姓们都知道,有这胖子在,京中就无人敢欺辱百姓。 想到的,是大军哥在草原上,策马疾驰,身后的骑兵连接天地,震慑宵小,为大昌把守边疆。 想到的,是廖老师站在国子监外,训诫着那些世家子,左手戒尺,右手论语,腰间,挎着天子赐予的长剑。 想到的,是弗莱迪坐在炕头上,丑脸笑的和花儿一样,肩膀上依偎着一个小家碧玉的妇人。 想到的,是玉仔踩在旗杆上,长刀所指,一片火海,用火焰为大昌朝镇守海域。 想到的,是阿轶扛着铁枪,站在齐王府的牌匾下… 想到的,是付家二少脑袋顶着脑袋… 想到的,是曹琥… 想到的,是温雅… 正是因为想到了,楚擎愈发觉得难受,觉得无所适从。 想到了,又意识到了一些事。 “老婆。” 楚擎拍了拍陶若琳的手背,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写信吧,不用他们去了。” 陶若琳睁开了眼睛:“为何。” “不应因自己憧憬的,打破了别人所憧憬的,太过自私,也会让我唾弃自己。” 陶若琳枕在了楚擎的双腿上:“我们现在回去还不迟。” 楚擎沉默了。 回去,不迟。 是啊,他后悔了,不应如此冲动的离开。 这一走,不知要多少年。 他憧憬的,并非是与小伙伴们天南海北的浪,而是友人陪伴身旁,无拘无束。 可真若是远走海外,反而是离小伙伴们更加遥远了 在京中,虽不是大家一起团聚,可至少思念了,走上两步路就能看到大家。 去了海外,大家又没有去台州,即便再是思念也见不到。 “当初与大家在一起,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目标,每个人都很开心,我的故事,我的传奇,都已经结束了,只是心中清楚,没有他们我走不到今日,既然结束了,就不应该狗尾续貂,就不应该舔着脸将小伙伴们从属于他们的舞台上将他们拉下来。” “好。”陶若琳坐起了身子,从行囊中拿出了纸笔,嘴上说着好,只是没有落笔。 楚擎闭上了眼睛,突然觉得很累。 以前奔波,丝毫不觉得累。 可回到了京中后,觉得累,累的无以复加,明明什么都不用作,却一日比一日累。 ………… 宫中,黄老四彻夜未眠。 江月生跪在地上,急的不知所措。 “陛下,再不追,便追不上了!” 催促了一声,紧紧攥着拳头的黄老四,长叹了一声:“不追了,走,便走了吧。” “可王爷连个亲随都没带,这一路…” “他是战阵上的将军,舟师的大帅,寻常宵小,挥剑一击便是。” “陛下!” 江月生突然低吼了一声,吓了黄老四一跳。 “王爷不通武艺,虽是将军,是大帅,可他…” 江月生一咬牙:“末将欲暗中随行护卫,还望陛下恩准。” 被臣子这么一吼,黄老四也不乐意了,一拍桌子,气呼呼的骂道:“你是瞎子吗,就没看到朕身边少了个人?” “是少了,王爷走了,秦王殿下为国朝…” “朕说的是孙安!” 江月生愣了一下,这才反应了过来。 诶,对啊,孙安那老太监呢? 抬起头,江月生眨了眨眼:“陛下莫不是…命孙公公暗中护卫王爷?” “废话,要不然孙安去了哪里,去青楼留宿了吗。” 江月生:“…” 黄老四没好气的问道:“抱走了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昨夜陶家庄子的庄户抱走的,应是怕小郡王啼哭,奶妈与几个身手利落的庄户抱走的,郡主留在了府中。” “也好,当年朕也是幼年时便在军中生活。” 黄老四挥了挥手:“去吧,有孙安在,出不了岔子的,税银再过几日就要运到京中,命探马入京之前再清点一番。” 松了口气的江月生离开了,孙安的身手他是知道的。 偌大的宫殿中,黄老四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火烛忽闪着,黄老四的面色阴晴不定。 他知道楚擎会离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罢了。 能够待了一年多,已经很让老四出乎意料了。 轻轻敲了敲书案,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双膝跪地。 “散朝后去秦王府,将秦王府郡主接入宫中,送到昭阳宫。” 小太监应了一声,见到老四没其他交代的了,倒退着出去了。 天色微亮,老四站起身,亲自将火烛捏灭。 独自一人站在大殿之中,望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老四长叹了一声,满面愧疚之色。 “十弟,是四哥对不起你,四哥,愧对于你,为了国朝,就让四哥…自私这一次吧。” 喃喃自语着,黄老四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唤了一声,宫女走进来为老四换上衣服。 开朝了,议政殿中,君臣如往常那般,商议着朝政,处理着政务政事。 没有任何一个臣子看出了老四有任何异常,一切都如同平日那般。 只是黄老四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看向议政殿中那些楚渊曾经的同伴们。 换了以往,楚擎离京,不出两个时辰必会人尽皆知。 可如今,或许十日,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季,才会有人发现秦王又离开了。 相信这一次当人们得知这个消息时,不会再如当初那般轰动。 毕竟,楚擎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很久了,久到仿佛在也不会制造轰动一样。 第1761章 值得 快乐、悲伤,很多时候并非是因自身的缘故,与什么知足常乐往往无关。 眼泪和笑容,多数都是群体与环境投射到了自身上,从而导致了情绪上的波动。 正是这些眼泪与笑容组成了人生,人生的意义又取决于宽度,而非长度。 能拿得出手,说的出口的,往往是关于宽度,长度,不屑去听。 都活着,活着就是长度,谁还没个长度了,主要是你得宽大,得粗大。 而宽度的体现在于情感,亲情、爱情以及友情。 拥有了这三种情感,就有了目标,有了意义,当这三种情感充斥在人生之中,眼泪会消退,快乐会加倍。 所以人们怀念的并非是过去,而是情感。 幼年时,几毛钱的棒棒冰,真的就有那么可口? 味觉没有记忆,记忆中的美好是因为亲情的陪伴,父母的宠爱与纵容,还有无虑无忧的自己,与无忧无虑的同伴。 当父母老矣,陪伴会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私欲,是对父母的报答。 当朋友需要自己伸出援手,自己便不会犹豫,哪怕咬着牙,很艰难。 因为有一天自己陷入困境时,朋友也会如此对待自己。 当老婆将自己看作是全世界最可靠的男人,愿意托付终身,这对自己来说就是整个世界。 亲情、爱情、友情,这才是生命的意义,无论是身价上亿还是月薪几千。 身价上亿的人,追求的同样是三种情感。 月薪几千的人,无法获得上亿的资产,那就追寻这三种情感,至少这样的情感是公平的,付出,便会有回报。 楚擎的经历也好,故事也罢,或者称之为传奇更准确,就是围绕着情感,与众人一步一步前行,时而转身犹豫,时而策马狂奔,转身犹豫时,情感会告知他,继续走下去,策马狂奔时,情感会告知他,该歇歇脚休息片刻。 走走停停,经历了,不知不觉间,就已是在一条黑暗中的道路找到了光明。 曾几何时,大昌朝弊病重重,蟑螂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行走在阳光之下。 当蟑螂刚行走在阳光之下时,代表着阴暗之处已经挤的无处容身了。 曾几何时,楚擎见到一个六七品的官员都要恭称一声大人,即便明知对方是酒囊饭袋,是尸位素餐之辈,是满心思龌龊之人。 再看如今,楚擎如同一只螃蟹,横行在昌朝的国土上,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有力的双钳下,绞碎了无数人的野心,身后,尸骨累累。 曾几何时,望着数千流民,楚擎想要哭,又不敢哭,怕哭出了声,平白遭受白眼,会让人知道他无可奈何。 再看如今,哪里还有流民,各地州府的父母官,宁愿变卖家产,宁愿让流民住在自己家里,也不敢让这些流民真的饿死、病死、冻死,因为当有一个流民出现时,当有一个流民死掉时,那只大昌朝的螃蟹,便会挥舞着双钳杀到,送他归西。 曾几何时,朝堂之上哪怕楚擎说一个字,都会被一千个字一万个字反驳。 再看如今,只是一个眼神,改变国朝的政令便会传达天下,政令通达。 勇猛善战天下无敌的父亲,一生可以称之为传奇的母亲。 算无遗策的爱人,体贴至极的知己。 同饮酒,同上阵,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同袍。 笑着、怒着、讽刺着、揶揄着的谋士,生死与共。 这就是楚擎的宽度,人生的宽度。 为了大昌,同为大昌。 奔行京中,长剑出鞘。 策马草原,为军伍言,为边疆战。 驰骋蓝海,甘当罪人、恶人、嗜血狂徒,为东海百姓,也为千年血仇。 半岛之上,本可落下帷幕。 楚擎太不舍了,不舍到了极致,不舍到了不敢去想。 终究还是踏上了征途。 可征途总有尽头,高峰也总有至高之处,哪怕是再黑暗的道路也会出现光明。 台州,夫妻二人如同寻常的商贾,只带着老仆一般的吴刚。 客安居,并非金碧辉煌,台州城内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罢了。 二楼临街的房间,楚擎望着窗外的熙熙攘攘,发着呆。 掌柜的送来了果子,满面堆笑。 来的人很多,掌柜的并不需要亲自接待。 在台州这座近乎可以说是兵城的城镇中做生意,掌柜的眼睛很亮。 他知道,楚擎与陶若琳定然不是普通人。 普通男子,进入台州城,眼神不会是巡视,更不会是审视,哪怕是见到了折冲府的将军,也敢仰着头望过去。 普通女子,更不会大庭广众之下挽着夫君的手臂。 台州总有贵人来,从京中来,来亲眼瞧一瞧东海的奇迹。 掌柜的可以确定,这对男女绝非普通人,身份非比寻常。 楚擎回过了头,面露温和的笑容:“东海总是在变,来一次,变一次,台州也是如此,上次来,四门到了宵禁时还要紧闭。” “这位公子说的是,往年关闭大门,是因为东海三道不安分,豺狼虎豹多得很。” 见到楚擎主动开了口,掌柜的走了进来,倒了茶,洗了果子。 “可王爷来了,诶呦亲娘,咱大昌朝的秦王殿下,老夫不说公子也应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今不少百姓家里,都供着王爷的画像,老夫家中也是如此,保平安的。” 楚擎哭笑不得:“画像都供上了?” “那可不是,前年的时候,王爷不是去给咱东海百姓报仇去了吗,杀瀛贼去了,这可是打仗,这一打不知要几年,三年五载都是常事,这不,又有些不开眼的冒出头了,就在城东,一个世家子喝醉了酒,用鞭子抽了一个活计,伙计说要去报官,匆匆跑到家中,那世家子追了上去,结果一冲进那伙计的家中,公子猜猜,后话如何?” “伙计拿刀噗嗤噗嗤给了他两下?” “公子说笑了,哪能这般,那伙计家中挂着王爷的画像,世家子与其随从,见了画像登时酒就醒了大半,双腿一瘫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最后好说歹说,又给了十贯钱,伙计才作罢。” 楚擎面色五花八门:“画像都可以?” “那你以为呢,那时不犯忌讳,王爷是大帅,非是秦王,现在不能明目张胆的挂了…” 掌柜的嘿嘿一笑:“都偷着挂,偷着供,抓到了,最多就是十板子罢了,躺在床上修养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再者说了,官府知道了也不会真的打板子,他们比我们这些百姓还怕王爷,咱给画像挂着,好好供起来,保佑王爷长命百岁,也保佑咱百姓平平安安。” 楚擎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不错,王爷他定会保佑百姓们平平安安的。” 第1762章 幸福很突然 掌柜的很健谈,楚擎也好久没与旁人聊过天了。 算是正式邀请掌柜的坐下,随意的听着。 这不是掌柜的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京中总是来人,来了就问。 没什么可怕的,照实说就行,想到哪说到哪。 “以前,这台州城就是兵城,兵多将广,可哪里是打仗的猛将悍卒。” 掌柜的摇头苦笑道:“咱知州老爷祝大人,别看是文臣,也是能上阵的好汉,可祝大人没根脚啊,附近的折冲府,也有不少酒囊饭袋,王爷来了…诶呦,这一说倒是,事事都离不开王爷。” 楚擎笑道:“你说就是,我喜欢听关于王爷的事。” 掌柜的哈哈大笑:“都喜欢,东海,谁不喜欢聊王爷,都喜欢,王爷来了,折冲府的军伍们都换了,以前,是防着东海三道的豺狼虎豹,如今,兵多将广,公子可知为何。” 楚擎面色有些变化:“东海三道还有豺狼虎豹?” “哪能啊,谁敢,都得当人,谁不当人,让王爷知晓了,必然是要当鬼的,刀下鬼,兵多将广,是因等着,都等的眼睛红红的。” “眼睛红红的?” “是啊,如今舟师那些将军们,眼界高着呢,募的新卒去不了舟师了,得去折冲府,舟师再出海,用的都是老卒,大帅陈定澜,狂傲的很啊,以前募兵谁鸟他,去舟师送死不成。” 楚擎乐不可支:“是啊,以前的舟师不像话。” “今非昔比,今非昔比了啊,现在那陈大帅,狂傲的很,说他这舟师,他这大帅,是从王爷手中接过来的,舟师,是瀚海中的蛟龙,想入舟师,想入当年王爷执掌过的舟师,得有本事,所以说如今各地折冲府,都红着眼睛,好多将军们能升个一品半品的,都看不上眼,瞪着眼往舟师里挤,可哪是那么容易挤进去的,大大小小的将领,百十来个,舟师悍卒,三道十二营,近二十万人。” 楚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了?” “还不因为当初王爷的那一番话。” “我说…王爷说什么了。” “日升之初,月落之晓,临日月之地,皆昌土,见日月之人,皆以大昌为尊,不从,舟师征伐。” 楚擎愣住了,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来了。 自己是说过这么一番话,在船上说的。 原话不是这样,而是靠他妈早晚有一天全世界的国家都得以我大昌朝为尊,谁不爽就干死谁,叫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月亮出现的时候就是埋葬他的时候! 想了半天,楚擎回想起当时说这话的时候,旁边就俩人,一个三哥,一个廖老师。 三哥不会没事对外人说这种话,那么肯定是廖老师说的。 再看这话,霸气,完了还挺文绉绉的,明显是经过廖老师艺术加工了。 一时之间,楚擎又有些失落。 他思念着这位国子监祭酒,思念着这个豪言壮语的老货,能打过他的,说不过他,能说过他的,打不过他,能说过他打过他的,哭不过他。 思念某人时,总是感受不到外界的变换。 掌柜的不知何时退出去了,陶若琳坐旁边,支着下巴,双目扩散,魂游天外。 楚擎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太阳落下,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伸出手在陶若琳面前晃了晃,楚擎温柔的说道:“走吧,去郭城吧,去的晚了温雅该走了。” 陶若琳的瞳孔开始聚焦,摇了摇头:“我好累,再歇息三日。” 楚擎哑然失笑。 陶若琳不累,只是为了等待,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结果。 按照她的计划,二人会在台州城停留七日,这七日里,小伙伴们会陆陆续续的汇合。 如今已经过了四日了,没有一个人赶来,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楚擎知道,之前刚出京的时候,他要陶若琳再写几封信,告诉小伙伴们不要来了,可陶若琳根本就没有将信发出去,准确的说,是完全没写。 正是因为没写,楚擎患得患失着。 一日又一日的过去,足足四日,一个人都没有赶来。 如果按照计划,按照陶若琳的计划,现在已经到了至少半数人了,而今天日落之前,应该到的是三哥。 “不会来了,本就没说要他们来,只是通知他们我们要走,不会来了。”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陶若琳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嘴上说着,楚擎终究还是来到了窗旁,望着街市。 虽是到了夜晚,路上的百姓不见少,车马也更加多了。 一分一秒的过去,行人少了,车马少了,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子时的鼓声响起,那个下巴上有着一条长疤,名满中州的护院,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陶若琳已经睡下了,楚擎也躺在了床上,心里的那个名单,又落下了一个叉。 名单有很多名字,无比熟悉的名字,各种各样的外号。 一个又一个画上了叉,没画上茬的名字,越来越少。 第二日,最近总是觉得无比劳累的楚擎睁开了眼睛。 明明很是疲惫,却又急冲冲的坐在了窗户旁,望着街市,希望看到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有一个。 中午时分,掌柜的端着酒菜走了进来。 楚擎回头,面带困惑。 吃的食物都是吴刚买的,这是陶若琳要求的事,从来未在客栈中买过饭菜,哪怕是那些果子都未动一口。 掌柜的满面歉意:“公子,又有不少外国使节从东海过来了,照例,得是看下籍牌。” “籍牌?” “这是规矩,台州城的规矩,总怕那些使节私下里乱打探,公子海涵…” 顿了顿,掌柜的试探道:“你要是有个官身腰牌也成。” “我不是官员。” 楚擎一时麻了爪,一路赶了过来,都是吴刚负责出入城的盘问,以前出来混的时候,也从来没弄过什么籍牌,单靠他那张脸就能在各个城池内畅通无阻。 “要不你晚点过来吧,过几日要上船,家中老仆陪着夫人采买去了,晚些回来的时候我让老仆寻你。” “公子过几日要上船…可上船不是…” 掌柜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不过很快就隐藏下去了,连连称好,退了出去,不知为何,手上端着的酒菜也没放下。 楚擎没多想,还是站在窗旁望着下面。 眼看又一日过去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将军带着数十名衙役来到了客栈外。 掌柜的跑了出去,快步迎上去后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楚擎依旧没当回事,还以为这家客栈中真的有哪个“外国间谍”。 结果过了没多久,房门被一脚踹开。 带着虎头盔的将军手摁剑柄,身后是一群衙役。 掌柜的也在后面,高声说道:“大人,就是他,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每日就望着外面,鬼鬼祟祟的,吃食都是外面买的,派伙计暗中跟着,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一样,用的都是银票,今日过来一问,竟无籍牌,这也就罢了,无意中说漏了嘴,说过几日要上船,定是异国细作,咱昌人要上船,哪会久留台州,早就去了郭城,您在看那他脑袋瓜,这头发哪能长这样,您说是吧。” 楚擎哭笑不得,没等开口,将军大步向前:“本将抓的细作数不胜数,老实跟…” 话没说完,将军愣住了,然后使劲揉着眼睛。 揉了那么两三下,将军倒吸了一口凉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咣咣咣就是三个响头。 掌柜的一脸懵逼,衙役也是面面相觑。 楚擎定睛看了半天:“你谁啊?” “大帅,是…小的是…小的是向林啊。” “向林是哪个?” 向林一把摘掉虎头盔,跪着就往前蹭,都蹭到楚擎大腿边上了,刚要开口,突然面露狂喜。 “大帅您又要出海?” 楚擎还没开口呢,向林直接自话自说了:“您一定是要出海,定是要出海,若不然岂会在台州显形…” 说到一半,向林愣住了:“三爷他们呢,怎么屋里就您一人?” 楚擎一打响指:“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傻比刺客,让碧华、陶琪、马缨一顿削的那家伙是不是?” 向林目瞪口呆,眼泪,突然掉下来了。 幸福,来的太他娘的突然了,自己居然也有了外号,鲨臂刺客,而是从大帅口中亲自说出来了。 听听这名,鲨,鲨鱼,凶鱼,其臂,力大无穷,鲨臂刺客,这是指自己是个勇猛有力的刺客啊! 掌柜的懵了:“向大人,这位公子是…” “什么向大人!”向林转头怒喝道:“日后就叫本将为鲨臂大人!” 楚擎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笑容:“不错,我要出海,三哥和大军哥他们都没来,就我带着夫人…” 楚擎笑意渐浓,将向林扶起来,一脸邻家和善大哥哥的模样:“向将军,以后跟着我混怎么样,咱一起出海?” “噗通”一声,向林这次不是跪下了,而是晕倒了。 幸福太沉重了,直接将他砸晕了。 三喜临门,不但被“赐”了外号,还能跟着秦王殿下一起出海,更令他觉得祖坟爆炸的是,根本没有竞争力,别说一线不在,连个线头都没有,就他一个人,存在感,随便刷! 晕倒之前,向林看到了未来。 在未来,中州传唱着关于他的故事,向林向大爷,那是如当年传说中的三爷一般,第二个三爷… 第1763章 不安分才好 衙役们都在房门外,面面相觑,这一看和祝明远私交颇好的折冲府将军晕倒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楚擎动手了。 顿时抽出了长刀,各个杀气腾腾。 楚擎什么阵仗没见过,刚要将怀中的龙蟠玉坠掏出来,门口要冲进来的衙役全都倒飞了出去。 二十多个人,那就和被个大号吸尘器给吸走了似的。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出现了,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房门外。 进来后一脚踹在了向林的屁股上:“废物,快起来将这些不长眼的蠢货们带走。” 楚擎咧着大嘴:“孙公公?” 穿着儒袍和个老儒生似的孙安跪在地上:“奴婢来迟,秦王殿下受惊了。” 楚擎下意识叫道:“老四也来啦?” “陛下未来,知晓您出了京,怕您路上遇了歹人,命老奴暗中护卫。” “哦,这样啊。” 不知为何,听到孙安这么说,楚擎心里有着几分失落。 强颜欢笑了一声,将孙安扶了起来:“都是自家人,别动不动就跪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早出现啊,咱一起坐着马车多舒服。” 孙安心头一暖。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特别喜欢楚擎的缘故,哪像某些狗日的,就知道扣俸禄。 向林被踹起来了,都不用楚擎吩咐,跑出去封口去了。 楚擎让孙安坐下后,亲自到了茶,连说辛苦。 这一路上的确给孙安辛苦坏了。 马车走的不慢,但是官道上的马车太多,孙安总怕跟丢了,还不敢暴露,睡觉也睡不踏实,着实心累无比。 向林下了封口令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满脸堆笑,那叫一个谄媚。 楚擎问了一下后才知道,向林虽说没有功劳,但是有不少苦劳,别说一线,八线都算不上,但至少和小伙伴们混了个脸熟,只是很难有机会往楚擎身边凑一凑刷刷存在感。 大家都回京后,昌贤很厚道,给向林要了个官职,负责押韵粮草的,守备府的总旗。 祝明远知道这家伙跟楚擎混过,报了几次功,加上这家伙着实在东海抓到不少各国的细作,不到两年升了三次,成了台州府折冲府的校尉。 向林美滋滋的,如梦似幻。 他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出道的时候,差点没让长公主揍的怀疑人生。 好不容易熬到干一票大的,还寻思退休前最后一票,然后让三个姑娘揍的半个月下不来床。 最后终于搭上楚擎这条大船的时候吧,死活混不进去,专业不对口。 可现在,向林觉得自己应该是运气最好的人了,守得花开见明月,大帅不但来了,就一个人,连三爷都没来,这是什么,这是光宗耀祖的机会啊,可得好好把握住。 向林已经做好了给楚擎做牛做马做牛马的心理准备了。 陶若琳带着吴刚回来了,前者见到孙安后,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很客气,也很热情,又是让吴刚去给老太监开房间又是布置吃食的。 孙安见了礼,不得不感慨,要不说人家是两口子呢,看看人家这素质,怪不得能在一起过日子,不像某些狗日的+1。 老太监着实折腾的够呛,楚擎也看出来了,没多聊,让孙安去休息了。 楚擎的心情稍微好点,终于不用当光杆司令了,没鱼虾也好,向林他印象不深,不过知道是能信得过的人。 一日又这么过去了。 躺在床榻上,楚擎已经不期望会有小伙伴过来与他汇合了。 天亮时,楚擎要走,陶若琳还是以劳累为由,要等到最后的期限。 楚擎拗不过,也只好干杵着了。 其实陶若琳也知道,不会有人来了,一个都不会,因为信中并没有要求他们来,只是通知要走罢了。 之所以还要待着,待到最后一日,是怕楚擎会后悔,上了船后,再后悔没待到最后一日,后悔如果真的有小伙伴来了的话没见到他。 最后三日,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向林火速辞官,刚买了半年的院子都不要了,前段时间看中了一个卖艺不卖身的妓家,还说要成亲,现在也推了,临走之前将所有积蓄都留给了人家。 妓家很感动,出道这么多年,头一次碰到这么敞亮的恩客,连连称赞鲨将军是个好人。 最后一日到了,两辆马车,五个人。 吴刚驾车,楚擎与陶若琳坐在车厢里。 向林驾车,孙安坐在车厢里。 向林起初不是很乐意,他想要给楚擎驾车。 但是知道车里那老太监是天子内侍后,心中更不平衡了。 不是看不起孙安的身份,而是想着连大昌朝首席秘书都来暗中保护大帅,自己更得给大帅驾车了。 陶若琳故意掀开车厢帘子,说是热,只是让楚擎望着官道,怕楚擎错过官道上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没有错过,因为没有出现任何熟悉的身影。 进了尚云道的地界,楚擎终究是释然了。 “爹和娘先带着老二去黄金城,咱上温雅的船一路向西,温老六,一个向林,对,还有白彪那小崽子,不错不错,” 楚擎乐呵呵的继续说道:“二次创业肯定会艰苦一些,慢慢的人就多了,既然是进军海外,不说正确不正确的,至少得团队多样化,到时候多招揽一些外国友人,嘿嘿。” “你能开心便好,怎样都成。” 嫁为人妇后,陶若琳真的变了许多。 这种改变,并不是天翻地覆,而是润物细无声,更加温柔,更加细腻体贴。 望着楚擎的侧脸,陶若琳突然噗嗤一笑:“往日倒是没发现,你似是俊俏了不少。” 楚擎傻乐着。 陶若琳的口中的俊俏,并非是俊美,而是一种形容在军伍身上的“美”。 “夫君。”陶若琳依偎在楚擎的肩膀上:“这世间,我最了解的便是你了,可有一件事,我想不透,能和我说说吗。” “什么事。” “你渴望的是什么,何处才会令你止步?” 楚擎沉默了,似是思索着,也似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足足过了许久,楚擎摇了摇头:“不知道,从未想过我会如此不安分。” 陶若琳微微颔首。 不安分好,若安分,大昌朝只会有个飞鹰走马的活畜生,而非威名赫赫震慑宵小的秦王殿下。 第1764章 高兴太早 六日后,两架马车到达了郭城。 郭城永远不变的,便是永远都在变。 半岛上的军伍已经陆陆续续的撤回了,不过大昌的攻伐并未停止,只不过前往半岛“三道”的并非是军伍,而是文臣、商贾、百姓。 没有前往知州府,而是直接去了秦王号。 这艘中州最大的战船,已经耗费了近三年的时间。 本来不叫秦王号,楚擎获得封号后,老四下了旨意,这艘船成了秦王号,下海后从未出航过。 来到沙滩上,楚擎望着那艘海面上静静矗立的庞然大物,很满意,不断点着头。 他喜欢大,越大越好,东海在变,每个人都在变,不变的,只有楚擎了。 哪怕是王爷,楚擎依旧如同当年,认为越大就越厉害,撞人就越疼。 事实上如今的海战,战船真的是越大越厉害。 原本以为东海号就已经算是巨无霸了,在秦王号的面前,如同弟中弟一样。 同样是三层,秦王号更加巨大,已经可以说是迈进了铁甲舰的门槛了。 这艘船是墨家子弟的骄傲,是东海的骄傲,更是大昌乃至中州的骄傲。 即便是长公主也不得不承认,秦王号这艘战船已是屹立在了世界之巅。 老爹和老娘已经提前离开了,走的很急,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件出自老娘的手笔。 在信中,老娘对楚擎极为隐晦的解释了这么多年来为何不回到中州的原因。 因为雨道人,一个叫做楚富贵的老道。 老娘说正是因为这个老道,她才会来到中州,来到昌朝。 按照老道的说法,如果老娘回到中州,那么楚擎就不会出现。 当初老娘不是很理解,只是以为她要回到中州的话,“楚擎”就会横死。 现在老娘了解了,楚擎必须死,她回不回中州,楚擎都得死,楚擎死了,楚擎才会出现。 楚擎看的一知半解,信的内容不长,解释了,反倒是令他懵。 不过老娘说了,到了太阳国度后雨道人会为他解释一切。 接过温雅的火把,将信纸点燃后,楚擎深吸了一口气。 “都准备好了吗。” “一卫兵马,三十六艘战船。” 温雅单膝跪地,朗声道:“罗云道舟师两万五千虎贲,待令。” “登船。” “唯!” 一声唯,烈日之下,军伍们开始上船了。 楚擎只是静静的站着,不敢回头,怕一回头,陶若琳笑话他。 眼看着时辰到了,楚擎终究还是回了头。 有百姓,有军伍亲族,唯独,没有熟悉的身影。 孙安突然跪在了地上:“有一事,老奴该死,隐瞒至今。” 楚擎没有问是什么,先将孙安扶了起来,笑道:“我说了,都是自家人,别动不动就跪。” 一听这话,孙安满面愧疚之色:“出宫前陛下交代,若是您出海,到了郭城,老奴要问您,身边是否缺人差使,若是不嫌弃,老奴便伺候您。” 楚擎哭笑不得:“拉到吧,海上太颠簸,孙公公回京吧,照顾好四哥,就算你能离得开四哥,四哥也离不开你。” 孙安吓了一跳:“殿下这是哪的话,老奴区区…” “四哥是拿你当家人看的,我们都是如此,孙公公无需多言了,回去陪伴着四哥吧。” 孙安老泪纵横:“成,那殿下您…您路上要…要好好的,您是老奴见过最善良的人,您定要好好的。” 楚擎拍了拍孙安的肩膀:“放心就是,给四哥和太上皇带个好,三五年就回来了。” 老太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陶若琳将数十万贯银票塞给了他,路上根本用不到,孙安哭的更厉害了。 送别了老太监,楚擎也上了小舟。 “祝你们安好,平安,健康,待我归来时…” 楚擎冲着京城的方向,挥动着手臂,大喊着:“再聚。” 沉闷的号角声震撼天地,船上所有军伍单膝跪地。 登了船,站在船头,楚擎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原本,这是他心之向往,可见到了,又突然觉得索然无趣。 人生如同一个轮回,总是要孤独的。 孤独的来,热热闹闹的过,最后,又慢慢变的孤独。 “诸将士。” 楚擎回过头,呐喊道:“远航苦闷,还需入战阵,可你等安心便是,我楚擎是你等同袍,你等,是我楚擎生死兄弟,同荣、同苦、同上阵,生死与共!” “同荣、同苦、同上阵,生死与共。” 整齐的呐喊声,盖过了号角,一声接着一声。 没有人会否认,楚擎就是传奇,最为辉煌的篇章也书写在了海面之上。 不少军伍热泪盈眶,与传奇,同荣、同苦、同上阵,生死与共。 陶若琳将鱼竿递到了楚擎的手中:“启航吧。” “嗯,启航。” 风帆被放下,号角之声再次响彻天地。 手握鱼竿的楚擎,不由的仰着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在东海,他似乎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天空,晴朗,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空中,再无那只盘旋的巨鹰。 船上,也再无那个拨打着算盘的忠勇之士。 沙滩上,更无鬼影一般喊着老楞老冷的傻孩子。 秦王号缓缓前行着,速度越来越快。 楚擎的目光,也越来越坚毅。 人生,总是由自己谱写的。 传奇,是因没有人做到,既然自己做到了,那么再由自己超越便好。 “我叫楚擎,大昌朝王爷,世界,我来了!” 秦王号,破了第一个巨浪,船身微微摇晃着。 楚擎坐的有些难受,最近茶饭不思,睡觉都是半梦半醒的,都快出幻觉了。 站起身放下鱼竿,楚擎并不宽厚的躯体,如同一根标枪,刺破天穹一切阴暗的表情,踏上新的征程。 陶若琳、温雅、向林三人,站在身后,与楚擎,再谱传奇。 这便是楚擎的人生,长度已是无关紧要,宽度才是他向往的。 无需回头,因为昌朝就在那里,在他的叫骂声中,在他的拳打脚踢中,昌朝会步入盛世,会站在世界之巅,当那一天到来时,便是楚擎最为骄傲之日。 号角还在吹着,为楚擎新的征程,揭开的新的篇章。 船体,微微摇晃着。 船体,摇晃的越来越厉害。 船体,如同闹了地龙一样开始摇摆。 楚擎回过头,吓了一跳:“这船不会开着开着散架了吧。” 船尾军伍大惊失色:“敌…袭,敌袭…” 号角声停止了,楚擎终于听到了某种声音,炮击的声音,而且,应是击在了秦王号上。 向林如同迅捷的猎豹,第一时间跑到了横杆上,举着望远镜,之后,便是瞠目结舌。 楚擎大喊道:“谁他妈的敢轰咱,怎么回事!” “陛…陛…陛下?!” 楚擎懵了:“哪个陛下?” “黄老…皇帝陛下,还有…” 向林的脸色,突然如同死了亲娘一般。 老子就知道,自己向来运气不好,又他娘的要混十八线了! 第1765章 终 沙滩上,黄老四一脚将仗炮旁边的昌贤踹出了三米远。 “你疯了不成。” 黄老四破口大骂:“朕让你想法子,你轰船做什么!” 昌贤揉着屁股,比黄老四还来气:“追不上船队,喊又听不到,不拿炮轰怎么办?” 黄老四鼻子都歪了:“轰坏了,老子罚你封地五年税银。” 昌贤那就和真疯了似的;“孩儿不要了,都给您,谁要那封地。” “你…” 黄老四抬腿又要踹,然后被太上皇一个大逼兜子呼在了黄老四的后脑勺上:“谁他娘的叫你截下那些信件的!” 黄老四气势顿消,不吭声了。 “就是就是!” 左手搂着橘狸纱,右手拎着灵狼的青阳气呼呼的叫道:“都怪陛下,偷拿人家的信件。” 墨鱼低吼道:“换那赤红色的仗炮,断其船尾!” 黄老四吓了一跳:“莫要轰坏啦!” “那也不能让这小子跑。” 黄老四:“跑什么跑,这不是停下了吗。” 昌贤满脸不爽:“都怪父皇。” “好了好了。”雍容华贵的淑妃劝道:“赶上了就是,莫说责怪陛下了,上了船再骂他不迟。” 王天玉也是个不怕死的:“安心便是,若是那船在不停下,将猛火油推上来,火烧瞭望塔!” 绿珠一把扭住了王天玉的耳朵:“闭嘴!” 仇宝玉嘎嘎怪笑:“还是得揍。” 三哥放下了望远镜,大大的松了口气:“少爷见到了,秦王号收了帆。” 抱着婴儿的碧华跳了起来:“是大小姐,看到大小姐啦。” 陶琪趁机一把夺过碧华怀中婴儿,吧唧吧唧就是猛亲了好几口。 肖轶也想亲,没夺过去。 大军哥吐出了口浊气:“停下就好,就怕温老六那狗日的装没看到。” 廖文之紧张的面容终于放松下来了,望着大家喜气洋洋的模样,张着嘴,本想赋诗一首,可死活是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脸都涨红了,廖老师大喝一声:“好!” 陶蔚然喘着粗气,这一路跑来,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曹琥嘲笑道:“说了给我你那扳指,背着你跑来,就是不出钱,累死你。” 付永康不爽了:“我兄弟二人说给你一千贯,你怎地不背。” 付保卫:“最后说三千贯,他也没同意。” 刘瑾昔噗嗤一笑:“曹大哥又不傻,出了海,银票便用不上了。” 大舅哥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票,满面懊悔,这是他从老陶的卧房里偷出来的。 举着望远镜的黄老四越看越不对劲儿:“船是停下了,老十怎地没放下小舟啊。” 贺季真阴阳怪气的说道:“八成是生气了,楚哥儿哪会知道发给我们的信件,竟被截留了,怕是难过的要死,能不生气吗。” “都他娘的叽叽歪歪一路了,你们有完没完!” 老四怒了:“老子连皇位都不要了,你们还想怎样。” 太上皇又是一脚踹了出去:“你不要皇位,那是你的事,你截留人家的信件作甚,活该。” 老四不吭声了,又被无情镇压,没办法,理亏。 陶若琳千算万算,死活没算到昌贤脑子进水了。 昌贤距离最远,第一个收到的信件,也是巧了,他正好入京,半路上就收到信件了。 收到信之后,昌贤傻了吧唧的跑到宫中,说他那封地不要了,要去跟着杵尸天涯海角的浪去。 黄老四一想就知道,楚擎“通知”的肯定不止一个昌贤。 作为天子,黄老四不想让楚擎将那么多人带走的,因为全都是人才,国朝不可或缺的人才。 之后他都没告诉江月生,直接让孙安派人将信都截住了。 远处,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看着夫君,低声说道:“那人,真的是天子吗?” 弗莱迪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妇人紧张坏了:“可大家都在数落他,这样,这样不成规矩吧,那可是天子?” 弗莱迪更生气了。 还数落,这是追上了,要是没追上,大家估计都得动手,这皇帝是真他娘的坑,没事干了,截大家的信件? 唯一笑呵呵的,只有邱总。 陶若琳未给邱总写信,一切都被邱总预料到了,他也是第一个发觉楚擎待不住的人,所以就跟了过来,黄老四气的够呛,不过转念一想,闹心的应该是昌喻,和他这个退位的皇帝有个毛关系。 黄老四耷拉着脑瓜子:“怪朕,是朕的不好,老十生气也是应该的,走,找船…” 没等说完,孙安面色突变:“那是谁人的船只?” 大家举着望远镜齐齐望去。 一艘船,海船,不大,新罗王的旗号,和疯了似的,直接怼秦王号上了。 不止是他们,船上的楚擎也懵了。 让炮轰也就算了,还被碰瓷? 刚跑到船侧,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家伙披头散发的跳了上来,跟水鬼似的,吓了楚擎一跳。 宝蛋气坏了:“你这混账东西,怎地从不动脑子,老道得了信儿,就剩下六日了,马不停蹄,险些没追上…” 说到一半,赵宝蛋愣住了:“老三他们呢?” 陶若琳神色微变:“你收到信时是六日前?” “没错,宫中禁卫乘船送去了新罗。” 楚擎也反应过来了,猛然回头看向岸边,咬牙切齿:“黄!老!四!” 一艘艘小船靠了过来,楚擎气呼呼的回去钓鱼了。 风道人追了上去,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怎地了,为何他们不与你一同登船?” 陶若琳忍着笑,忍不住了,又笑的前仰后合。 楚擎也忍不住了,嘴角上扬的幅度越来越大,放声大笑着。 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夕阳西下,秦王号再次扬帆起航,只是这艘船上多了很多人,如当初。 楚擎从未想过,小伙伴们围绕在他身边时,所想所愿,到底是什么? 银票? 官职? 还是身份地位? 自由的人,总是会被同样向往自由的人所吸引。 只是现实逼迫着,没有给他们选择自由的权利。 老楞,终究是没出现。 老楞,也不需要出现了。 因为它永远都在那里。 廖文之来到了船头,说出了心里话。 “我京中为官,是因你,为你打造大昌盛世,你不管不顾的跑了,老夫,为何还要为你受苦受累,没道理的事。” 这便是廖文之的心声,所有人的心声。 每个人,包括楚擎,能够做到,并非是因自己做到了,而是与大家一起做到了。 不知何时,他们想的,要做的,早已做到了,早已超越了。 心,早就野了,只是比楚擎沉得住气,只是等着楚擎开口罢了。 三哥又如当初那般,什么都没有变过,悄声无息的站在了楚擎的身后,掏出了昌律,掏出了算盘。 命运,被这些人所改变了,可命运又从未变过,众人的命运早已纠缠在了一起,牢不可破。 楚擎谁都没骂,只是骂了黄老四,骂了这位留下圣旨退位并第二次跑出京中的家伙。 黄老四挨骂挨的不冤。 作为天子,他舍不得楚擎手下那群人才,这群人才将会带领大昌走向盛世。 可黄老四又担忧楚擎,担忧这个不能打,有时候脑子还犯抽的十弟。 最后索性咬牙,他也跑出京,想与楚擎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写好了圣旨,黄老四突然觉得应该多带一些小弟,人多力量大,最后,那些被他放在书案上的信件,让禁卫们火速送往了原本应该送到的人的手中。 连皇位都可以扔下,更别说其他人的官职。 从楚擎与每个人第一次谋面时,许多事就早已注定了。 昌朝,是他们的家,却不是他们的牢笼,楚擎所认为的舞台,对他们来说如同枷锁一般。 长公主的传奇,让每个人都向往着。 为民,为国,初心从未半过。 只是他们早已无法忍受所谓的世俗规矩,腐朽的规矩。 昌朝中,又岂止一个楚擎无比回念当初的日子。 星辰点点,月光洒在平静的海面上。 秦王号,乘风破浪,前往崭新的世界。 楚擎从床榻上醒来,泪水模糊了双眼,船舱外,海面依旧平静。 向林推门而入,满脸狗腿模样:“大帅,您饿吗,小的给您端来吃食如何?” 楚擎摇了摇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的很开心。 老楞,永远在那里,在他的心中,在每个人的心中。 (全书完) ………………………………………………… 新书《惭愧惭愧,小爷天生富贵》,希望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