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婚约》 第 1 章 “嗡嗡”的声响终于停止,李思知回过头看了一眼,这会她正趴在小床上,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好了?”李思知问了句。 成岩点点头,许是太久没说话,一出声嗓子有些哑:“好了。” 他本来的嗓音就是那种有些低哑的烟嗓,只是这会声音听上去没什么气力。 李思知作势要起来,成岩拦住说:“先趴会儿,背上还在流组织液,观察一会。” “那我坐起来给你观察行吗?趴太久了,难受。” 成岩摘下口罩,脱掉乳胶手套扔进垃圾桶,转头看了李思知一眼:“纹过的地方还不能碰,你没办法穿衣服。” 李思知点了点头,了然。 她在后肩的位置纹了个图,刚才是成岩的女助理给她脱的衣服和内衣,她现在没有穿上衣,女助理给她裹了一条薄毯,用夹子从背后夹住,只露出肩膀的部位。 李思知等待被观察的当儿,开始跟成岩闲聊,她叫了一声:“成岩?” 成岩正收拾工具,头也不抬:“嗯?” “听那个短头发的小丫头说…你还没结婚?” 她说的短发小丫头应该是成岩的助理,李思知是成岩的旧识,以前做过成岩的老师,两人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了。前不久李思知寻摸到这间纹身工作室,想纹纹身,才发现工作室的老板是位老朋友。 这几天,她几乎天天来这里看成岩工作,还喜欢跟这里的小姑娘聊天,聊成岩。 成岩应了声:“嗯。” “也没谈恋爱?” 成岩似笑非笑,走到她身边看了看伤口:“没谈,怎么了?” “你喜欢男的?”李思知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带着疑问的语气,但目光笃定,看上去还很明亮。 “也是我们小丫头告诉你的?”成岩问道。 “是啊。”李思知很浅地笑了一下,她快四十了,面相十分年轻,留着过肩的乌黑大波浪,气质娴雅,性格却很爽利。 成岩承认:“嗯,我喜欢男的。”他拿干净的毛巾在李思知的肩上轻轻按压,听到李思知说:“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领我这个情。” 成岩在李思知的肩上抹了一层纹身药膏,撕开保鲜膜贴在纹身处,问:“哪种介绍?” “还能是哪种?”李思知直言不讳,“介绍伴侣的那种介绍。” “相亲啊。” “你可以这么理解。” 成岩没回答,朝门外唤了一声:“毛毛。” “哎!” “过来帮客人换一下衣服。”成岩吩咐着,“把纹身的效果拍给她看一下。” “好嘞。”助理应声进屋,手里拿着李思知的衣服。成岩随之走出了工作间。 对话中断,片刻后,李思知穿戴整齐地出现在成岩的办公室。成岩端起一杯水仰起头猛灌,李思知拉了张椅子在他办公桌前坐下。 “纹的图小丫头拍给我看了,我很喜欢。” 成岩放下水杯,用手指蹭了下嘴角的水珠,“你喜欢就好。回去六个小时之内不要碰水,洗澡不要用沐浴乳,每天记得抹药膏,伤口结痂不要抓。” 成岩简洁干脆地交代着注意事项,李思知继续方才的话题:“怎么样?愿意领我的情吗?” 成岩握着水杯沉默了会,如果是别人,他应该会直接结束这个话题。李思知是他曾经的老师,教过他一段时间的美术,虽然只大了他几岁,但对他有知遇之恩。 于是成岩顺着她的话头问了下去:“什么人?” “我表弟,跟你同龄。” 成岩问了个挺现实的问题:“做什么的?” “学校里教书的。” 成岩摇摇头,他高中都没毕业,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对方又是老师,估计聊不到一块去。 成岩说:“不太适合。” “什么原因?” “或许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李思知笑了:“你怎么年纪轻轻思想这么保守,你以为他是那种之乎者也的老学究?还是polo衫秃头大叔?” 成岩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叫江暮平。”李思知笑了笑,“长得还行,人也不错。” 江暮平一进院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院子里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摆满了菜肴,保姆阿姨端着刚炖好的鱼汤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 “先生回来了?” 江暮平在大学里教书,是教授,保姆阿姨年纪大,思想传统,喜欢按照旧时代对老师的尊称称呼他为“先生”。 “蔡姨。”江暮平打了声招呼。 “哎,快去屋里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今天这么多菜?”江暮平扫了一眼餐桌。 江暮平的父母住在一间四合院里,江暮平走进正房,江母坐在沙发上看图纸,说:“思知今天也过来,说是纹了个纹身,要给我们看看。” “纹身?”江暮平拎起茶几上的茶壶倒了杯水。 “她向来想起一出是一出,说是熟人给纹的,特别好看。” 江暮平无声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李思知一来就把披在身上的白纱披肩脱掉了,她穿了件半露背的连衣裙,脱下披肩能看到一半的纹身,纹身处还贴着保鲜膜,线条周围红红的,沿边有些肿,看着渗人。 “怎么样?姨妈姨夫?” 江母江父一把年纪,不懂年轻人的审美,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江父只是捡重点的问:“你纹这个疼不疼。” “还行。”李思知把披肩拉了上去,“纹身师傅技术好。” 李思知的父母在她儿时就出车祸去世了,她的母亲是江暮平母亲的妹妹,她自小由江暮平的父母抚养长大。江父江母向来温良开明,从不左右晚辈的决定,都道“思知觉得好就好”。 江暮平无声地用餐,一点声响也没有,虽然他平时吃饭就是这个状态,今日李思知却有心放大他的存在感。 “暮平。”李思知喊他。 江暮平抬起头来。 “怎么不说话呢,评价一下我的纹身。” 江暮平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开口:“纹的是只虎鲸吗?” “看出来了?”李思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江暮平夹了一筷菜,“看着像,我挺喜欢虎鲸的。” “我也喜欢。” 虎鲸是李思知给成岩提的主要元素,除此之外她还提了很多琐碎的要求,成岩最终设计出来的其实是一副形和意都很朦胧的画作。 “有什么寓意吗?”江暮平颇识时务地问了一句,其实他没那么想知道,就是难得看到李思知劲头这么足,觉得很有意思,不想败了她的兴致。 “有自由,有力量。” 江父点头道:“这个寓意好。” 李思知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江暮平:“你感兴趣也可以去。” 江暮平垂眸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一本正经地说:“我一个教书的,纹纹身不太适合。” 李思知张嘴就道:“纹屁股上谁看得到你。” 江母端着饭碗呛了一声,笑骂:“说什么呢。” 江暮平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把名片推了回去:“等我哪天不教书了,可以考虑一下。” 江暮平今天在父母这里住下,他的房间在西边的偏房,东边是李思知的,两人大学毕业后没几年就各自离开了这间老宅。 李思知进屋的时候,江暮平正在看学生的论文,李思知手里拿了杯咖啡,搁在了江暮平的书桌上。 “晚上我不喝咖啡。”江暮平头也不抬道,“睡不着。” “我就是不想让你那么早睡才给你泡了杯咖啡的,你一个正值青壮年的小伙子,怎么跟个老大爷一样天天到点了就睡觉。”李思知看着他。 “三十五还小伙子啊。” “那也不是老大爷啊。” “我不喜欢喝咖啡。” “行。”李思知不再为难他,把咖啡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暮平,我想给你介绍个对象。” 江暮平抬起了头,架在鼻梁上的镜片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淡蓝色的光,“就猜你有事儿。” “不跟你开玩笑,我也从来没跟你提过这种事情。”李思知表情和语气都很认真,她倚靠在书桌上,背对着江暮平,“是我一个老朋友,很好的一个人。” 江暮平很快猜到了李思知口中的这个“他”是谁,便问:“给你纹身的纹身师?” “是的。”李思知转过身来,“姨妈最近也给你介绍过几个人吧,你都没见?” “我没时间。”江暮平重新看向电脑。 “少来,你就是敷衍。”李思知一语中的,“也就是姨妈姨夫太佛了,不跟你唠叨。” 江暮平嘴角一弯,没说什么。 过了会,江暮平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介绍对象。” 李思知随意道:“因为我觉得他会是你喜欢的长相。” 江暮平莫名笑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思知眨眨眼睛。 江母进来时,李思知转身道:“姨妈,我这边有个人想介绍给暮平认识。” “好啊。” “就是给我纹身的那个纹身师。” “纹身师啊……”江母脚步缓了下来,看看江暮平,又看看李思知,“人好就行,暮平?” 江暮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他扶了扶眼镜,抬眸,视线看向他的母亲:“好,有空见见。” 第 2 章 手里的活是一个比较简单的花臂,手机在手边震动了一会,成岩没顾得上接,在一旁学师的徒弟拿起了成岩的手机,问道:“老师?” “帮我接一下。”成岩的声音闷在口罩底下。 朱宇接通了电话,听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什么,握着手机转述给成岩听:“老师,是金老板,他说他那边刚到了一批新酒,让你一会上他那去。” “告诉他我晚上有事,没空。”成岩简短道。 “哎,好。” 纹花臂的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弱不禁风,从头到尾都没哼哼一声,也没跟成岩闲聊,成岩最头疼那些没话找话的,喜欢这种话少的,在他干活时不打扰他的。 小姑娘五个多小时没说一句话,这会确实是忍不住了,声音很轻地问:“帅哥,是不是快好了呀?” 成岩嗯了一声:“快好了。” 小姑娘咧嘴一笑:“可算好了,我这条胳膊都快没知觉了。” 手里的活结束后成岩进了休息室,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打开衣柜,接通电话切换到了免提。 来电的还是刚才那位,朱宇口中的“金老板”。 “晚上什么事啊?我可刚下飞机,咱俩多久没见了。” 成岩换了身衣服,对着穿衣镜理了理头发,说:“我真有事,已经提前跟人约好了。” “约了人?谁啊?谈男朋友了?” “没有。” “那你是?” “去相亲。” 金海辛愣住了:“……真的假的啊?”他的语气满含怀疑,在安静了几秒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成老板。” 成岩拿着手机走进洗手间,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仔细地洗起手来。 成岩一边洗手一边说:“我三十五了,相个亲不奇怪吧。” “不是,成岩,我刚认识你那会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追你啊,那会怎么没见你搭理过谁,你今天突然告诉我你要去相亲?” 金海辛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挖苦道:“相亲好啊,你再不找一个合适的,再过几年性功能都要衰竭了。” 成岩不想跟他瞎臭贫:“我以前的老师介绍的,不想驳她的情。” “这种情,该驳的时候就得驳,万一人家看上你了,你又不喜欢人家,到时候闹心的又是你自己。” “嗯……”成岩想了想,照实说:“她说那个人长得挺帅,见见也行。” 金海辛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外貌协会。” 成岩从裤子口袋摸出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相亲对象的名字和号码—— 江暮平 成岩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会,喃喃道:“挺巧的……” “什么?” “这个人的名字跟我高中班长的名字一样。” “你居然还记得你高中班长的名字?我连我初恋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 成岩把便签塞回了口袋:“不会忘的。” 成岩拾掇了一番后就出发了。 他对金海辛说的话有三分是玩笑,但基本都是真心话,不想驳老师的情是真,外貌协会倒也不假。 他没那么极端,不信奉独身主义,只是一个人久了,习惯了,渐渐地就懒得打破这种现状了。 他们约在一家西餐厅,彼此还没有联系过,一切都是李思知安排的。 成岩来得比较早,在位置上坐了片刻后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声线格外低沉:“成岩先生?” 成岩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是。” “我是江暮平。” “你好。”成岩条件反射道。 手机里传来一声短促的低笑,对方很认真地回应他:“你好。我现在在开会,看情况好像要晚点才会结束,要麻烦你等一会了,不好意思。” “没事,我等你。” “我申请额外的十分钟,如果十分钟后我还没到,你先回去,我们下回再约,可以吗?” 隔着电话成岩已经感受到对方的温文尔雅,他愿意多等一会:“没事,我可以等你的。” “好。一会见。” “一会见。” 夏日昼长,虽然已是傍晚,但窗外的天色仍旧很亮,餐厅里回荡着低缓的大提琴曲。成岩坐了一会,有些无所事事,便叫来侍者。 “先生,您需要点餐了吗?” 成岩手指着进门的地方,问道:“我刚刚看到那边的展柜里放着酒,是对外出售的吗?” “是的,先生。” “我想挑酒。” “好的,请您随我来。” 展柜里陈列的都是名贵的好酒,价格昂贵,主要功能是用来撑场面的,来用餐的客人一般不会挑选展柜里的酒。 侍者戴着白色手套,从展柜里拿出了几瓶酒,一一为成岩介绍。 江暮平在超过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内赶到了西餐厅,他找到了餐桌号的位置,却没有看到相亲对象的身影。 江暮平拿出手机打通了对方的电话。 成岩挑了很久,因为在等人,所以他故意慢悠悠的,消磨了很多时间,最后选了瓶价格不太亲民的,终于让侍者脸上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挑中酒后,成岩终于有机会上手,侍者将酒递到了他手中,“先生,您还需要再看看吗?” 成岩一手捏着酒瓶的瓶颈,一手托住瓶底,漫不经心地摇摇头,心思全在那瓶红酒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江暮平转过了头。 成岩抬起了头,看到不远处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举着手机朝自己缓步走来。 男人戴了一副无框的椭圆眼镜,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穿着很正式,想是刚刚从一场会议上过来。 他的发色很黑,额前的发丝挡住了眉毛,看上去很柔软。 乌黑的头发衬得他的面孔十分白皙,他不仅高大,还很纯净。 过去大概有二十年了吧,身材、五官、气质,一切都被时光打磨出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眼前这张脸,还是跟成岩记忆中的那张脸重合了。 ——成岩一眼就认出了江暮平。 但他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他。 江暮平走到了他的面前,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成岩?”江暮平向他确认。 成岩抱着酒瓶发了会愣,点了点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身份。 “不好意思,久等了。”江暮平似乎也没有认出他这个昔日的同学,他看了眼成岩手中的红酒,“在挑酒?” “嗯。”成岩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尴尬。他移开视线,没有直视江暮平的眼睛。 一旁的侍者双手摊开做出接酒的姿势,问道:“先生,我帮您把酒醒一下?” 成岩把酒递给了侍者,他听到江暮平说“过去坐吧”,便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在座位上坐定,侍者呈上菜单,他们象征性地点了几个菜品,然后周围便安静了下来。成岩感觉到江暮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自在地喝了几口水。 “成岩。” 成岩听到江暮平喊他,就抬起头看他。 “成为的‘成’,岩石的‘岩’吗?”江暮平问道。 “……嗯。”成岩很迟缓地点头。 “我觉得你很眼熟。”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江暮平垂眸瞥了一眼,目光重又看向成岩的眼睛,“你觉得我眼熟吗?” 成岩静了片刻,点了点头。 江暮平静坐了很久,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和那种与阔别多年的老同学重逢的感慨,他只是很柔和地勾了一下嘴角,说了句最简单的寒暄:“好久不见。” 成岩抿了抿嘴,低声道:“好久不见。” “你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我了?”江暮平问他。 “嗯。” “还装着不认识我?” 成岩低头切牛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就不说话。 此刻的气氛处于极度微妙的尴尬之中,相亲相到高中同学,这就很离谱。 虽然李思知所言不虚——她的表弟,确实很帅。 沉默了半晌,成岩说:“我以为你认不出我。” 他的嗓音很低哑,是那种带着磁性的烟嗓,与他本人漂亮的相貌有些违和。 江暮平静静地注视着他。 其实他已经快忘记成岩当年的模样了,毕竟连张照片都没有留存。 江暮平变了很多,但成岩好像还是当初那个样子,看久了,记忆总会涌上来。 他穿了件浅色系的短款夹克,头发烫过,微鬈,浅棕色,偏分露出了额头。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精心打扮过的,会让人产生他十分重视这场相亲的错觉。 “我第一眼确实没认出你。”江暮平承认道。 成岩看着显小,明明跟江暮平同龄,面相看上去像是比江暮平小了好多岁。 侍者将醒好的酒送了过来,准备往江暮平的酒杯里倒,江暮平抬手挡了一下:“谢谢,我不用。” “你不喝酒?”成岩端着酒杯犹豫了一下。 “嗯,我酒量不好。” 侍者离开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没人提起今天这场饭局的初衷,直到成岩抓紧酒杯抿了口酒,脑子犯抽问了一句:“你也喜欢男的吗。” 江暮平点了点头。 成岩的脑子继续犯抽:“好巧。” 成岩看到江暮平眼里古怪的、浅浅的笑意,看到他垂眸很短促地笑了一声。 第 3 章 江暮平的声音打破了持久的沉默:“你跟李思知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以前的老师。” 江暮平眼底闪过些许惊讶:“老师?” 李思知只比他大了三岁,怎么会当过成岩的老师? 成岩解释道:“美术老师,那个时候她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自己办了一个美术辅导班。” 江暮平有了点印象,李思知是在国内读的大学,大学期间一直勤工俭学,从来没问江母江父要过一分钱,大学毕业后她确实提过要自己创业,但是没两年就出国深造了。 “我跟她学过一年多的美术。”成岩说。 最开始的时候成岩交不起学费,免费给李思知当模特抵学费,做了半年的模特。 当年的李思知还很年轻,思想充满了野性的浪漫,当然,这种“野性”经常让那时的成岩招架不住。李思知曾推荐成岩当裸模,工资翻十倍,但被成岩无情拒绝。 总而言之,李思知对成岩有恩,是成岩的艺术启蒙老师。 “你,”江暮平由此联想到了成岩的工作,“那个时候已经是纹身师了?” 如此推算,当年的成岩应该只有20岁,跟江暮平同龄。 成岩摇摇头,叉了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低着头说:“那会还是学徒,不会画画,才去学的。”他抬起了头,“纹身需要美术功底的。” 江暮平嗯了声,心不在焉地看向盛着红酒的高脚杯。 他还在读大一的年纪,成岩成了纹身师学徒,他高三那一年,成岩消失不见。 成岩当年去哪了?后来又怎么样了? 以他跟成岩现在的关系,似乎没有资格刨根问底。 “你还没结婚吗。” 成岩发现自己又问了一句废话。 已婚人士还会坐在这跟他相亲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点紧张,他端起酒杯喝光了剩余的红酒。 所幸江暮平愿意耐心地回应他的蠢问题:“嗯,没结婚。” 成岩的问题把这场饭局的主题又拉了回来——他们都想起来这不是一次同学聚会,而是一场相亲。 自从前几年国家政策放松之后,同性婚姻终于成为现实,但是这年头,同性结婚仍然是一件比较新潮前卫的事儿,人们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成岩的性取向觉醒赶在了好时候,恰好在政策开放的前几年,在此之前他对谈恋爱这件事一直处于比较迷惘的状态。 成岩不知道江暮平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成岩抬眸看了眼江暮平,他还有些好奇,江暮平这样的人,会喜欢哪种长相的男人。 成岩的目光有些直白,导致江暮平逮他个正着,两人视线对上了。 “我是不是需要先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江暮平问道。 江暮平的态度很认真,可成岩觉得他明明一副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的样子。 成岩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对江暮平的称呼,选了他认为比较合适的那一个:“江老师——”他顿了顿,可能是不希望江暮平听到这样的称呼觉得自己唐突,便解释道:“李思知说你在学校教书。” 江暮平嗯了一声。 “你今天真的是来相亲的吗?” 江暮平疑惑:“怎么这么问?” “现在被逼婚的人挺多。” 江暮平笑了声,反问道:“你呢?” “我是的。”成岩实话实说,“我…很久没谈过恋爱了。” 他只说了一半真话,其实他从来没谈过恋爱。 侍者端来了甜品,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等侍者离开后,江暮平接上了成岩刚才的话:“我是来相亲的,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我今年三十五,跟你应该是同龄,职业是老师,兴趣爱好是看书。” 成岩一呆。 “这样介绍可以吗?” 成岩一时分辨不清江暮平是认真的还是在开他的玩笑。 “我也三十五,是纹身师,没什么兴趣爱好。”成岩说,“空的时候喜欢画点画儿。” 江暮平放下了杯子,有些好奇:“纹身不是你的爱好吗?” “算不上爱好,我靠它赚钱。” 成岩的坦诚让江暮平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冷劲儿,他看到成岩拿金属小勺舀了一勺甜品,吃了甜品的成岩眼睛变得有些弯弯的,冷劲儿也消失了。 这场相亲结束得很早,看情况也不会有什么后续。只怪时机和对象不相匹配,他们是曾经的高中同学,却因为一场相亲重逢,不论聊过去还是聊当下,好像都聊不开。 而且当年,他们离彼此的世界都很遥远,都称不上熟悉,更遑论有共同话题。 天色已经暗了,江暮平和成岩站在餐厅门口,成岩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开车来的吗?”江暮平问道。 “没有,我打车来的。”成岩拿出了手机,准备叫车。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 成岩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有些迟缓地眨了几下眼睛。 江暮平看着他微红的脸颊,抬起手挡住了他的手机屏幕,说:“我送你。” 成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清澈,不像是醉了。江暮平猜他可能喝酒上脸,脸颊上有两团很明显的红晕。 成岩过了半晌才开口:“麻烦你了。” 上车后,江暮平系好安全带,问成岩:“住哪儿?” “我不回家,我回工作室。” 江暮平转头看了他一眼。成岩懒洋洋地半合着眼睛:“西甲路34号,麻烦你了。” 成岩在车上眯了一会,睁眼时已经到了熟悉的街道,江暮平的车在工作室前缓缓停下,现在时间不算晚,工作室依旧灯火通明。 “谢谢。”成岩解开了安全带。 江暮平朝窗外看了一眼:“这是你工作的地方?” “嗯。”成岩下了车,走到了车窗前,准备跟江暮平道别。 江暮平坐在车里,抬起头望着他:“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 “不工作,我喝酒了。” 成岩的音色真的很低哑,喝了酒之后更甚,他的脑袋微微低垂,垂眸看着江暮平,耷拉在耳侧的蜷发滑落到了额前。 江暮平问他:“那怎么还回这儿?” “我这几天住工作室。”成岩的左手食指轻轻地搭在车门把手上,“路上小心。” “老师?” 身后传来朱宇的声音,成岩转过了头。 “你不是相亲去了吗,怎么——”朱宇说着走了过来,忽然停下,上半身往旁边歪了一下,看到了车里的人。 江暮平朝朱宇点了下头,朱宇愣了愣,然后笑着挥了挥手:“hello啊。” 朱宇走到了成岩的身边,闻到了一阵不浓不淡的酒味,“老师,你喝酒了啊?” “喝了。” 朱宇看了看江暮平,又看了看成岩,心道这小酒都喝上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成岩转过身对江暮平说:“那我先进去了。” “好。” 成岩想说再见,又觉得他们好像不会再见,于是什么也没说。 他转身往工作室里走去,进门时顺手将口袋里的便签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上面写了江暮平的名字,还有他的手机号码。 工作室一共有六个人,三个徒弟,两个助理,加上成岩这个老板。朱宇最晚来工作室,但跟成岩的关系最亲近,主要是因为他本人的性格比较讨成岩喜欢,而且长得跟他弟弟有点像。 成岩今天去相亲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老师,刚才那个人是跟你相亲的?” 成岩进了休息室,脱下外套靠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小宇,给我倒杯水。” 朱宇给成岩倒了杯水,拉了张小板凳在沙发旁边坐下,“长得还挺帅。” 成岩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我说送你回来的那个,我感觉他好像是所有追过你的人里长得最帅的一个了,看上去挺有气质的。” “他没追我。” “口误口误,他是做什么的?” 成岩起身喝了口水:“老师。” “文化人啊。” 朱宇高中毕业就没再上学,他家庭条件不好,父母去世得早,家里有个生病卧榻的奶奶,因病致贫,导致他上不起学,对大学的憧憬让他对知识分子有种本能的尊崇。 不过朱宇外婆家好像是个家世煊赫的名门望族,只是他妈跟他爸结婚后,就跟娘家就断了关系,具体的情况成岩也不太了解,只是听朱宇提过几嘴。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我们连电话都没留,看什么电影。” “什么意思,你们…没成啊?” “成不了。” “为什么啊?” 成岩说了句心里话:“我配不上他。” 朱宇一愣,脸色倏地变了:“你说什么呢?” 成岩觉得他的表情很好笑。 “你要钱有钱,要颜值有颜值,哪里配不上?” “很多地方都配不上。” 朱宇仿佛不能接受成岩的妄自菲薄,眉毛皱了起来:“你才见了他一面,结论下得太早了吧。” 不是什么妄自菲薄,那可是江暮平。 成岩低头抚摩着指间的薄茧,说:“我很早就见过他了,见过很多面。” 成岩记得江暮平,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长相,记得他很好。 第 4 章 这两天江暮平回他父母家回得有点勤,导致他一进那间四合院就迎来了他表姐李思知的质疑。 “你这几天怎么回家回这么勤?” 李思知正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桌上摆着一瓶清酒和一只精巧的酒杯,杯里斟了小半杯酒。 江暮平先进屋放了包,听到李思知在外头喊他陪她喝点酒。 九月的天气,夜晚还有些热意,江母切了一盘西瓜,让江暮平端到院里去跟李思知一块吃。 江暮平把水果盘搁在了石桌上,他的领带已经解去,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一颗,袖子也松松地挽到了手腕上方。 “你要回来住了?”李思知拿了一瓤西瓜咬了一口,“怎么最近天天有空回来?” 江暮平也拿了一瓤:“这学期带了个博士生,三天两头上我那请教问题,我来我爸妈这躲躲清静。” 李思知问:“什么意思?” 江暮平没说话。 李思知笑盈盈的,八卦道:“那学生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呢。” 江暮平不关心:“不知道。” “男孩女孩?他怎么知道你住哪?” “男生。”江暮平咬了口西瓜,“估计问他爸的吧。” “他爸是谁?” “我们院的院长。” “……”李思知笑了声,笑里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学生找你请教问题你怎么能避而不见呢,有失师德啊江教授。” 江暮平脸上的笑意浅浅,看上去挺无奈:“三天两头的谁受得了。” 李思知端起酒杯,忽然停下:“哎我想起来了,今天你是不是去见成岩了?” “见了。” 李思知放下酒杯:“怎么样?” “就那样。”江暮平给了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什么叫就那样啊,不满意啊?” 江暮平把西瓜皮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手指上有汁水,他抽了张纸巾慢慢地擦拭:“姐,你当过他的老师?” “行啊,都聊到这个了啊。”李思知笑道,“我教过他画画,那个时候他还小呢,就二十出头。” “他那个时候没在上学吗?”江暮平抬头看着李思知。 “没有,他高中没毕业,没上大学。怎么了?” 李思知很了解江暮平,他是个很宽厚的人,不会在意另一半的学历是高是低。 “他是我高中同学。” 李思知吃了一惊:“真的假的?” “真的。”江暮平说,“我跟他快二十年没见了。” “这都能遇到,是怎样的缘分啊,兜兜转转,冥冥之中。” 江暮平看了她一眼,李思知如此热衷地撮合他跟成岩的样子,让他不由得失笑。他没发表什么意见,于是李思知追着问他对成岩是什么感觉。 江暮平回答说:“我们俩就见了一面,能有什么感觉,你这个问题不现实。” “你不知道有个词叫‘一见倾心’吗?” “那是‘见色起意’吧。”江暮平的小臂搭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拿着西瓜,很慢地咬着。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江暮平点了点头。 “他的长相,是不是你喜欢的?” 江暮平想了想,态度并不忸怩,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江暮平之所以单身到现在的原因,除了早年因为工作太忙错过了谈恋爱的最佳阶段导致之后再也懒得找对象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眼光太挑。 李思知依稀记得年幼时曾问过江暮平将来要找什么样的妻子,江暮平用那种很稚气的嗓音告诉她“要找非常漂亮的”。 曾经以为的孩童的戏言,其实都是真的,并且,江暮平恪守这一“找老婆”的标准长达三十余载。 成岩确实高度符合江暮平的审美。 漂亮,又不会艳俗,看上去很好接近,但本人实际上有一种柔和的冷感。 李思知露出了孩子气的得意神情,“所以呢,你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暂时不太想打破现在的生活节奏。” 李思知可以理解,两个人来不来电还是得看感觉,不是看脸。 江暮平又说:“而且我觉得跟老同学谈恋爱有点…说不上来,感觉有点别扭。” “这叫天降竹马。”李思知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词。 江暮平笑了:“竹马那得是穿开裆裤就认识了,不懂别瞎说。” 李思知朗声笑了起来,斟了杯酒一饮而尽,脸红扑扑的仿佛是醉了:“没机会当竹马,还有机会来一段黄昏恋嘛。” 自那次相亲之后,江暮平和成岩没再取得联系,成岩早把江暮平的联系方式扔进了垃圾桶,从没抱有能跟江暮平进一步的想法,而江暮平则是因为学校刚开学不久,大事小事积压,忙得根本顾不上去管工作以外的事。 直到今天江暮平才闲了下来,所以心情也不错,心情一不错,就想点名。 江暮平的课一向座无虚席,他点名也是偶尔,而且每次都是挑着点。 今天心情好,江暮平进教室还多说了两句与课堂无关的玩笑话,倒数第二排有两个位置空着,有个位置上放了一捧鲜红的玫瑰,江暮平看到了,教案往讲台上一搁,翻开教案漫不经心地说:“今天不是情人节吧。” 学生们明白他的意思,纷纷转过头看那捧花,讲台底下传来大家的笑声。 等同学们笑声渐止,江暮平简短道:“点个名。” 江暮平抽出压在教案下的名单:“老规矩,跳着点,请假的先把请假条交给我。” 江暮平的课一般没人请假,很多学生甚至还会提早来抢占前排的位置。没有收到请假条,江暮平直接开始点名。 “包明辉。” “到。” “曹雪。” “到。” “房瑜言。” “到。” “康铭。” 无人应答。 江暮平抬起头:“康铭。” 依旧没有回应,江暮平低头在名单上划了一道,继续报名字:“林为径。” 教室里一片静寂,学生们交头接耳,连续两个人逃课,江暮平这回连第二遍都懒得喊,直接在名单上记下名字。 “教授,”前排有学生举手站了起来,“林为径他去医务室了,康铭送他去的。” “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那位学生指了指那两张空着的座位,还有桌上的花,“林为径好像花粉过敏,他刚才喘得特别厉害,康铭就带他去医务室了。” 江暮平眉心微蹙:“喘得很厉害?” 学生点点头。 江暮平先给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辅导员没接,没多久发了条信息过来,说自己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问江暮平有什么事,江暮平回了消息,说了林为径的情况,然后合上教案,对学生们说:“大家先自习,我马上过来。” 推拿师的手劲很大,每一下都按到了穴位上,成岩趴在理疗床上,舒服得昏昏欲睡。 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成岩惊醒了,成岩迷迷糊糊地弹开眼皮,有些不耐地拿过了手机,推拿师手上的动作也随之放轻了。 成岩看了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 “喂?” “成岩先生吗?” “哪位?” “我是北城大学的校医,你是林为径的哥哥吗?” 成岩抬手示意推拿师停下,他支起上半身坐了起来:“我是,林为径怎么了?” “他哮喘病犯了,他让我们这边帮忙联系家属,你现在方便来一趟学校吗?” “我马上过来。” 成岩起身道:“老曹,今天先不按了。” 按摩的师傅关心道:“怎么了?出啥事了?” “我弟弟,”成岩急匆匆地换上衣服,“他身体不太好,在学校犯病了。” “哎哟,那得快点过去。” 让成岩庆幸的是,北城大学离按摩的地方不远,成岩很快就赶到了。 林为径的哮喘症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不是急性疾病,平时很少出现特别严重的情况,这是他第一次在学校犯病,校医还专门打电话过来,成岩一路上心都是悬着的。 城大的医务室设施很完备,规模抵得上小镇上的卫生院,成岩被校医领着找到了林为径休息的病房。 虚惊一场。 看到林为径好好地躺在病床上,成岩一直悬着的心才重新落了回去。 林为径的情况看上去并没有成岩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是嘴唇有点发白,这对于从小见惯弟弟犯病的成岩来说,校医的那通电话显得特别小题大做,而且校医第一时间联系的人不应该是他。 林为径本来在跟同学说话,忽然抬起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弯着眼睛一笑:“哥。” 成岩皱着眉:“怎么回事?” “犯病。”林为径可怜得像只小狗,就差给他屁股上安个尾巴。 “怎么犯的?” 站在林为径旁边的康铭说:“花粉过敏了。” “哥。”林为径喊成岩。 “怎么了?” “你刚刚在工作吗?是不是耽误你工作了?” “没有。” 林为径很擅长装可怜,并且每次都能成功。 成岩知道一定是林为径把他的手机号码告诉了校医,于情于理林为径都应该选择自己的第一监护人,可他还是选择了成岩这个跟他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的哥哥—— 应该是故意的,他和林为径很久没见过面了。 成岩维持着不冷不热的神情,走过去用手捂住了林为径的心脏,问:“胸闷吗?” 林为径很乖地摇摇头。 “没带药吗?” “带了。” 康铭说:“他带了的,我就是担心再出什么事,才把他带到医务室来的。” 成岩转头看向康铭:“谢谢你了。” “嗨,谢什么啊,应该的。” 门外传来不太清晰的谈话声,康铭转过了头,看到门口走进来个人,他打了声招呼:“教授。” 江暮平点了点头,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林为径。 成岩的手离开了林为径的心口,转过身来。 江暮平的目光从林为径转向成岩,与成岩对视了一眼。 成岩微愣,一时间叫不出江暮平的名字。 江暮平换了一件黑色衬衫,系一条灰蓝色的领带,他衣着正式,气质出尘,神色却流露出几分疏懒。成岩承认自己现在有些心率不齐,因为江暮平这一身有禁欲的气息。 他发了好一会的怔,直到江暮平开口:“又见面了。” 第 5 章 成岩看到江暮平向他们走了过来,虽然他的大脑现在处于当机状态,但出于潜意识的礼貌,他朝江暮平点了点头,动作些许僵硬。 大学老师大多都记不全本班学生的名字,更不用说像江暮平这种又带硕博生还教本科在读生的教授,他对林为径的长相有印象,但在此之前还叫不出他的名字,于是确认了一下:“林为径?” 林为径点点头:“教授。” “你有哮喘病?”江暮平问道。 刚才班里的学生说林为径喘得厉害江暮平就猜到他可能有这个病,哮喘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了是要送命的。 “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好多了,怪不好意思的,还麻烦您跑一趟。” “没事就好。”江暮平转过来看成岩。 林为径也看向成岩:“哥,你跟我们教授认识啊?” 成岩点头。 林为径面露惊讶:“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成岩回避他的问题。 林为径笑了:“21还小孩儿啊,巨婴吗我。” 江暮平看了眼成岩,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儿道出了他们之间最新的渊源:“相亲认识的。” 成岩一瞬间呼吸都停了,微微侧过脸去,不想去看林为径和他同学那两张大吃一惊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暮平要跳过他们是老同学的事实,直接捡着相亲这件事来说。 以林为径的性子,事后怕是又要追着问东问西。 江暮平只是过来瞧一瞧林为径的情况,还要回去给学生上课,不便久留,他看着林为径道:“我还要回去上课,不多留,我已经联系过你的辅导员了,你身体不舒服,最好还是回家休息。” “好的好的,我现在就让我哥带我回家。”林为径见缝插针,顺势赖上了他哥,“教授,麻烦您给我批个假。” 江暮平点头:“行,我先走了。” 江暮平经过成岩的时候停了一下,像是专门再与他道一声别:“先走了。” “再见”两个字成岩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点了点头。 康铭回教室上课,林为径如愿以偿地跟他哥一起回家。 林为径刚上车就没憋住:“哥,什么情况啊,你跟我老师相亲?” 成岩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联系你爸妈?” 林为径的兴奋劲儿被浇灭了一半,不太高兴道:“你是我哥,我不能联系你吗?” “今天恰好赶上我手里没活,我手里要是有活呢?” 林为径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就是不想来。” “是,我就是不想来。”成岩用他那低哑的嗓音说着有些伤人的话,“陪你长大,养了你十几年的不是我,是你现在的爸妈,你有什么事应该先告诉他们——” 林为径打断了他:“我不想跟你聊这个。” 成岩不再说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林为径发现成岩正在往他家的方向开,便道:“我想去你店里。” 成岩不想让氛围变得更凝重,语气柔和了些:“我送你回家休息。” “店里也能休息啊,我感觉挺好的,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那里人多。” “哥……” 成岩有些无奈,妥协了:“随便你吧。” 林为径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他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是成岩的软肋,成岩永远拿他没辙。 气氛一旦调和开,林为径又捡起了方才的话题:“哥,你跟没跟我老师谈恋爱啊?” “没。”成岩觉得他问的是废话,谈恋爱能是他俩刚才那种状态吗,尴尬得简直要遁地。 成岩平视前方开着车,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是教授?” “啊。” “这么年轻就当教授了。” “那是,我们院里最年轻的教授,男神。” 成岩只知道江暮平是老师,并不知道他是大学教授,江暮平本人也没提过这个。 “他教什么的?” 林为径转过头,问了一句:“我什么专业的你总该知道吧。” “教法学的?” 林为径点头:“啊,刑法专业的。” “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谁介绍你们相亲的啊?” “你老师他表姐,她是我以前的美术老师。” “表姐挺有眼光。”林为径小嘴很甜,变着花儿夸成岩,“哥,你俩有戏吗?” “没有。”成岩干脆道。 “啊?这么肯定,一点都没?你不喜欢他啊?” 成岩忽然觉得自己跟林为径有代沟,林为径年纪小,好像也从来没谈过恋爱,或许正因如此,他此时的疑问才冒着幼稚的傻气。 成岩哑然失笑:“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为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我们院里有很多学生喜欢江教授,我指的是那种喜欢,我以为你至少会很欣赏他。” “我很欣赏他。” “感情可以发展的,哥,你都三十五了,可以试着找个人处处。” “我跟他不合适。”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工作室。 林为径下了车,隔着汽车看着对面的成岩:“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我觉得你俩合适极了,贼合适。” 林为径好像忽略了一个重点,成岩试图让他有所意识。 “你看不出来江教授对我没意思吗?” 林为径愣了一下。 “我跟他相亲是半个月前的事,今天之前我们从没联系过,也没有见过面。” 成岩关上了车门,朝工作室走去,挖苦林为径:“谈过几次恋爱啊就在这充恋爱专家了。” “我未成年的时候就谈过了好吗,早恋。”林为径跟了上去,急于为自己正名,“我初吻幼儿园就没了。” 成岩低笑一声:“你幼儿园的时候长得跟个黑土豆似的,谁要亲你。” 成岩很少在林为径面前笑,他一笑林为径就跟着乐:“你少扯淡,我上幼儿园的时候好看着呢,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犯病吗?那是因为有人给我送了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很明显了吧。” 朱宇从里屋走了出来:“老师。” 林为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朱宇跟他打了声招呼:“林哥。” 林为径硬邦邦地嗯了一声。 朱宇乖巧地笑着:“好久没见,今天怎么过来了?” “想来就来了。” 朱宇“哦”了一声,看向成岩:“老师,有个从津市过来的客户,他说今天约了您,三点。” “嗯,我知道。” “自己待着吧。”成岩交代林为径,“累了就去我房间休息,记得脱衣服,不许穿裤子上床。” “知道了。” “林哥要喝水吗?”朱宇问林为径。 “不用了,谢谢。” 朱宇拿着卡通样式的小水壶给柜台上的盆栽浇水,林为径双手抱臂看着他,淡淡道:“你不是学徒吗,也快出师了吧,干嘛成天做些助理干的杂活。” “这些花都是老师养的,娇气呢,要好好养。” 林为径走到了他身后:“你就是这么讨我哥的欢心的?” 朱宇一愣,转过头来,他盯着林为径看了几秒。林为径嘴角下撇,被朱宇这么看着,他心有不快,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朱宇转过身去喃喃自语:“念这么多书还这么二不拉几的,幼稚。” 林为径的胳膊绕过朱宇的腰,一掌拍在柜台上:“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林哥,”朱宇背对着林为径继续浇着花,“老师他是你哥,又不是我哥,你犯不着老对我甩脸子,搞得好像我能抢了你亲哥似的。” 第 6 章 朱宇跟着成岩学纹身有一年多了,虽然日子不短,但还算个新人,然而他这个新人却颇得成岩的赏识与偏爱,工作室所有人都知道老板话不太多,唯独跟朱宇亲近。那种亲近,不是一举一动间的亲密,是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自在与柔情。 林为径为人和善,唯独对朱宇态度冷淡,每次来工作室都要跟朱宇摆谱,搞得朱宇一头雾水,一直想不通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兄台。 成岩将朱宇视如己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对待朱宇甚至好过林为径这个亲弟弟,仿佛朱宇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而林为径是充话费送的那个。 林为径不待见朱宇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主要。 他不是小孩儿了,不至于因为哥哥偏爱外人多一点就使小性儿。 看不上朱宇,纯然是因为林为径觉得这个人品性有问题,为人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单纯。 林为径曾在北城大学里见到过朱宇,当时他跟林为径的一位直系学弟走在一起,林为径和那位学弟同在一个辩论社团,彼时社团里有学生提起了经常来学校找那位直系学弟的那个小帅哥,直系学弟对此解释道:那个小帅哥是他的男朋友。 林为径这才了然。 然而就在不久后,林为径去工作室找成岩的某一日,他在工作室所在街道的尽头,看到朱宇被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抱在怀里。 当时他大为震惊,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跑进了工作室。 自那以后,林为径对朱宇彻底改观,认为他就是个会在成岩面前装乖的小狐狸。 即使眼下朱宇提醒林为径“成岩是你哥,不是我哥”,也没有化解真正的矛盾点。 那天后来,朱宇给林为径拿了一罐冰可乐,林为径视此为“低劣的讨好”,出于表面修养,他接受了。 当时他很渴,而且他最爱喝可乐。 朱宇或许是从成岩那里得知这个情报的,反正他最擅长做的事就是讨人欢心。 李思知纹身后很久没来工作室,有天突然造访,还带了一位想纹身的朋友。 今天的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也很窒闷,像是快要下雨。 工作间里,成岩拿着铅笔在设计客户的约稿,窗外响起一声闷雷,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往窗外看了一眼。 叩叩叩——有人敲门。 “进。” 毛毛推开门:“成老师,李老师来了。” 李思知从毛毛身后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很年轻的女士。 “好多天没来,还好小姑娘没把我给忘了。”李思知笑呵呵地看着毛毛,“小美女,谢谢你给我开后门。” 毛毛忙摆手:“您客气了。” 李思知的朋友小声问道:“开后门是什么意思?” “这里大师傅纹身要预约的,今天你沾了我的光,回头要请我吃饭啊。” “没问题。” 李思知朝成岩走了过去:“在忙吗?” 成岩放下了笔:“在弄客户的约稿。” “之前跟你提的想纹身的朋友,”李思知指了指后面的人,“今天我带她过来了。” “有什么要求你跟他提。”李思知对朋友说。 成岩整理着桌上的草稿,问:“是自己带图,还是要原创设计?” 那人笑道:“我都专门托了李思知来找你,那肯定是要原创的啊。” “我的设计,个人风格很重,你可以先看看再做决定。”成岩吩咐毛毛:“把相册给她看一下。” 李思知的朋友坐在沙发上,翻开了相册,里面都是成岩的作品。她似乎不太喜欢这种风格,翻到一半喃喃道:“这风格好像不太适合我。” 她抬起了头,看着成岩笑道:“我喜欢柔和一点的,这些都太酷太硬了。” 成岩说:“我们这有师傅是那种柔和风的。” “我觉得你给李思知纹的那个就很好,很温柔呀。” 成岩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人家就是挑中了他,不想换别人。 “那你想好纹什么了吗?”成岩问,“主题,想表达的情感,或者想要哪些元素。” 朋友听晕了:“这么复杂啊。” 成岩有点头疼,他最怕遇上这种脑子一热就来纹身的客户,图一新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纹身,要纹的是什么。早些年成岩还缺钱的时候,什么垃圾活都接,现在有资本了,又有技术傍身,变得有些挑剔。 他并不是只接那种复杂的活,简单的也会接,他挑剔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纹身的人。 “原创的就是这么复杂。”成岩说:“你先想一想要纹什么。” 李思知都听不下去了:“我说大宝贝,你总得告诉他你想纹哪样的,他才能给你画稿啊。” 朋友愣愣的:“我想一想。” 大约五分钟后,朋友有了想法:“李思知纹的是条鲸——” 李思知纠正道:“虎鲸是海豚。” 朋友看了她一眼:“那我也纹个鲸吧。” “都说了是海豚……” 朋友忍不住笑了起来:“座头鲸怎么样?” 成岩说:“你自行决定。” “那就它吧。” “这么草率。”李思知笑。 “打算纹在哪?”成岩问。 “胳膊上。”她抬起胳膊,“就这个地方。” “是不是要先画设计稿啊?”朋友问成岩,“要多久啊?” “看情况,你这个大概三四天。” “这么快。”朋友有点惊讶。 “你留个联系方式,到时候我会通知你来工作室看稿。” “能不能微信上发给我呀?我过几天要去外地出趟差,可能没时间过来。” 成岩摇摇头:“这个不行,必须你本人亲自到工作室来看。” “为什么啊?” 李思知解释说:“防泄图的,规矩。” 成岩说:“没时间就等出完差再过来。” 江暮平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他正在阅读文献,头也不抬道:“请进。” 进门的是林为径,他喊了声“教授”,走到了办公桌前。 “这是我之前没交的论文。”林为径把论文放在了桌上。 这声音有些耳熟,江暮平抬起了脑袋。他曲着食指,用指关节抵着镜片下方,往上轻轻扶了一下眼镜。 江暮平放下了文件,拿起了林为径的论文。 “您布置论文那天我生病回家休息了,这是我后来补的。” 江暮平嗯了一声,又放下了那份论文,他捏着钢笔沉思了一会,一直没说话。 林为径猜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迟疑地问了句:“那教授,我先出去了?” 江暮平把钢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手轻轻按在桌面上,说:“你先等一会。” 林为径迟疑地站住了脚。 “我想问你点事情。”江暮平说。 “嗯,您说。” “你哥叫成岩……” “是啊是啊。”听江暮平聊起成岩,林为径来劲了。 “他是你亲生的哥哥吗,为什么你们俩的姓不一样?各自随的父姓和母姓?” 林为径说:“教授,成岩是我的亲哥,我以前叫成径。” 江暮平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继续。 “您想听我哥的事啊?”林为径有些逾矩地问道。 江暮平告诉他:“成岩是我的高中同学。” 林为径有些诧异。 “所以我很在意他离开学校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之后没再继续念书了吗?” 林为径的五指微微收紧,“嗯。” 成岩是在高三开学初离开学校的,在江暮平久远的记忆中,成岩的成绩是很优异的。 他只是有些孤僻,所以在班里的存在感很低,江暮平记得他脾气不太好,偶尔几次的存在感升高还是因为打架被学校通报批评。 江暮平已经不想再继续问下去了,他看得出林为径的情绪有变,他没开口,只听林为径说: “我本名叫成径,小时候寄养给现在的父母,就跟着他们姓了,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小时候我妈抱着我跳河自杀,我没死,她死了,后来我们家里没人了,我哥就辍学了。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不太记事儿。” 养不起林为径,成岩只能把他交给其他人,让他跟别人姓。 江暮平无言地注视着林为径。 林为径静立片刻,忽然叹了口气,坦言道:“其实好多事我都记得,但是我不想提,我哥会难受。” 经历过死亡的回忆,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教授,我哥人挺好的。”林为径笑了一笑,“他吃过很多苦,很会疼人,有钱,长得还帅,多帅啊您说是不是。” 江暮平失笑:“你想说什么。” 林为径笑嘻嘻的,直白地说:“我想说他蛮适合结婚的。” 江暮平心道你还真敢说啊。 江暮平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来电显示是李思知,他拿起来接通了。 “喂?” “暮平,你要下班了吧?” 江暮平低头看了眼腕表:“嗯,要了。” “外边下雨了,我没开车,今天不是回姨妈那吗,你过来捎我一段。” “你在哪?” “我给你发定位。” 江暮平挂了电话。 “那教授,我先走了。” “嗯,外面下雨了,没带伞吧。” 林为径摇摇头。 江暮平指了指门口的伞桶:“撑我的伞吧。” “您不要用吗?” “我不用。” “谢谢您,我改天给您还回来。” 江暮平跟着李思知的定位来到了一片熟悉的街道,等到他回翻聊天记录的时候才发现李思知所在地址是成岩的纹身工作室。 江暮平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车位,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顶着细密的雨走进了工作室。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助理走过来问了一句。 江暮平揩去睫毛上沾到的雨水,说:“没有。” “是要纹身吗?”助理又问。 “不是,我找人。” “您找哪位?” 工作室有两层,一层和二层都有纹身的工作间,屋里有纹身师在工作。江暮平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层的工作间里走了出来,然后走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我等人。”江暮平侧头对助理说。 “好的,那您先在沙发上坐一会。” 江暮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少顷,卫生间里的人走了出来,他的脸庞被水打湿了,额前的卷发捋了上去,眉毛上挂着水珠。他走到工作间门口的落地盆栽前,甩了甩手,将手上的水洒在了绿油油的叶片上。 成岩可能是余光瞥见了这边的身影,倏然转头,轻轻一瞥。 在江暮平的眼里,成岩的状态有些焦灼,连神情都夹杂着局促的感觉。他方才步履匆匆,看上去很忙,可仍旧穿得那么光鲜,发型讲究,衣品也很讲究。 成岩冲江暮平点了下头,嘴角很吝啬地翘了一下,有些许笑意。 林为径说成岩吃过很多苦,可江暮平觉得成岩好像比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珍惜生活的馈赠。 他享受生活,自在热爱。 第 7 章 成岩走到了江暮平面前:“你怎么过来了?” “李思知让我过来接她。” 成岩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雨势越来越大了。 从这个角度江暮平能看到他的下巴上挂着水珠,水珠随着成岩转头的动作振落,往下滴。 成岩的脸还未干透,江暮平从西裤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块米色手帕,递给成岩。 江暮平手帕的颜色跟他的衬衫是同色系的,同时成岩发现江暮平又换了一条领带,款式休闲,跟他今天的衬衫很相配。 成岩走神的瞬间在想:江暮平到底有多少条不同款式的领带。 成岩顿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也许对江暮平而言,这只是一个稀疏平常甚至是出于习惯的善举,但成岩却单方面感觉到了些许暧昧。 成岩犹豫了片刻,心想不接反而显得不够坦荡,于是伸手,努力凹出自然的姿态,接下了。 “谢谢。”成岩用手帕轻轻拍了拍湿润的脸。 他把手帕捏在手里,考虑是把手帕洗了还给江暮平,还是重新买一条补给他。 工作室的墙壁上了挂了很多大画幅的照片,是一些纹身图案,风格接近,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些都是你纹的吗?”江暮平看着墙上的照片问成岩。 “对。” 成岩的作品个人风格很明显,有大量的几何和线条,而且江暮平发现成岩很喜欢用“水”做元素。几乎每个作品都能看出水的各种形态,比较隐晦,占用的画面也不多。 纹身机运作的声音不绝于耳,江暮平在这“嗡嗡”的声响中听到了成岩的日常。 “李思知呢?”江暮平问成岩。 成岩仍旧捏着那块手帕,说:“在我办公室。” 说话间,李思知跟她那位年轻的朋友从工作间里走了出来。 “暮平。”李思知喊了一声。 李思知眼尖瞄到了成岩手里的手帕,暗暗笑了笑,没做声。 窗外的雨声越发密集,李思知催促江暮平赶紧回家。 成岩好像有事要说,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思知:“老师——” “怎么了?” 成岩踌躇了一会。李思知最近在北城市中心有个画展,成岩想去看看,但是他没有弄到邀请函,他想问李思知能不能给他开个后门,但是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最终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有事你就说。” “没事,不是什么大事。” 李思知撑着成岩给她的伞先跑进了车里。 江暮平在门口与成岩道别,两人站在门檐下,江暮平朝成岩伸出了手,主动向他要回自己的手帕。 成岩捏着手帕不给他:“脏了,我买条新的还给你。” “不用,我喜欢用旧的。” 成岩不想做洗完手帕再还回去这种蠢事,难不成还要为了一条手帕特意约江暮平出来一趟吗? “我给你买条新的吧。”成岩恳切道。 “成岩。”江暮平叫他的名字。 成岩看着江暮平,面色有些为难。 江暮平看了眼被他紧紧攥在手里的手帕,提醒似的:“你不知道手帕不能随便赠人吗。” 那手帕忽然间就烫手了,成岩倏地撒开了手,手帕险些掉在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成岩立刻把手帕塞回给江暮平,恼羞成怒一般,嘀嘀咕咕地挖苦道:“多大岁数了,思想这么封建。” 江暮平慢条斯理地将手帕叠了起来,似笑非笑:“三十五了,思想封建也正常。” 手帕上绣了他的名字,留在成岩那里,确实不妥,确实暧昧。 成岩或许没注意到手帕上的名字,如果看到了,这手帕在他手里肯定还要更加烫手。 “我走了。”江暮平把叠好的手帕放进了口袋里。 “以后别随便把手帕给别人用了。”成岩调皮起来,调侃着江暮平,“到时候人家让你以身相许。” 江暮平笑了下,漫不经心道:“那你应该是第一候选人。” 言罢,江暮平转身走进了雨中,留下成岩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成岩很想提醒江暮平不要随便瞎撩,但是江暮平已经走远。 最近一段时间,江家一家人用餐时的话题总离不开江暮平的终身大事,今天也不例外。尤其是李思知开了个口子,给江暮平介绍了个对象之后,江暮平父母的态度立刻鲜明了起来,一改往日佛系的状态。 江母给江暮平夹了筷菜:“之前思知给你介绍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江暮平说。 “没再继续处处?” 江暮平喝了口汤,摇了摇头。 江母面露愁容,看向李思知:“你不是说人不错吗?” “人是不错啊,姨妈,您儿子眼光高,看不上人家。” 江母转头看着江暮平,语气带着点埋怨的意味:“你总这样,还没跟人说上两句话,就说谈不来,不想谈。” 江暮平争辩道:“妈,我什么时候——” “你就见了人家一面,就知道人家是怎样的人了?” 江暮平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您能别听李思知胡说八道么,我什么时候说我看不上人家了。” 江母看了眼李思知,李思知端着饭碗笑:“是我夸张了。” “你那叫诽谤。”江暮平戴上了眼镜,说。 “可你确实是没看上人家啊。”李思知故意说,“姨妈,这事看眼缘,投缘就有戏,不投缘怎么撮合都没辙。” “那孩子模样怎么样?” 李思知来劲了:“帅得要命。”她拿出了手机,“我给您看照片,不比您儿子差。” 李思知翻出成岩的照片给江母看,江母扶了扶眼镜,举着手机细细地看,递到了江父面前,说:“模样是俊,你瞧瞧。” 照片是李思知在成岩工作的时候偷拍的,江父看着照片产生了疑问:“这孩子多大了?得比暮平小几岁吧?” 李思知笑道:“姨夫,您猜猜看。” “二十出头?”江父皱了皱眉,“不行,年纪太小的不行,比暮平小一轮了。” 江暮平的年龄被无意间内涵了一波,他失笑,无奈地摇摇头。 “我看着有那么显老吗。” “不是你显老,”江父认真道,“这孩子确实有点小。” “爸,这孩子跟我一样大。” “这孩子”三个字把李思知活生生逗乐了。 江父不可置信地看着照片:“看着真年轻,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江父把手机还给了李思知:“听你姨妈说,这孩子是纹身师?” “是啊。” “家里情况怎么样?” “无父无母,有个弟弟,弟弟十多年前寄养给别人了。” 江父江母同时噤声,这个家庭情况着实有些复杂。 江暮平看了眼李思知,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思知好像能感知到江暮平话语间的情绪,他的语气,他的眼神,都仿佛在问:这些事为什么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李思知故意问:“他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啊?” 江暮平看穿她的文字游戏,淡淡道:“我跟他还没熟到那个份上。” “是啊,我跟他熟到那个份上了,所以我知道。” “他不是你很久以前的学生吗,你们不是最近才遇上的吗。”江暮平还在较真。 “江暮平,”李思知忍不住笑了,“你有劲没劲。” 江母有些顾虑:“他家里是怎么回事?父母怎么去世的?还有弟弟……” “姨妈,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而且这是人家的私事,”李思知看了江暮平一眼,“现在暮平对人家又没那个意思,咱问那么多,不好。” 江母点点头:“说得也是。” “你那照片再给我看看。”江母问李思知要成岩的照片。 李思知笑道:“还看呐?” “我再看看……长得是好看……” 江暮平临走前,李思知给他递了个东西。 “什么?”江暮平接过看了一眼——是两张画展的邀请函,邀请函上标注着李思知的笔名“si”。 “你的画展?” “下个礼拜六。” “为什么给我两张?” 李思知用食指在邀请函上轻轻叩了几下:“这是最后两张,我故意没给成岩留。” 江暮平反应了一会,抬头看了她一眼:“能不能做点人事儿。” “我画展的邀请函,想给就给谁。” 李思知此番操作的目的昭然若揭,她知道江暮平是聪明人,所以毫不掩饰自己想撮合他跟成岩的意图。 “当然了,”李思知笑盈盈道,“你也可以直接把邀请函交给成岩,就说是我给他的,你们俩各去各的。” “知道了。” 江暮平说了这么一句,坐进了车里,李思知隔着车窗面带笑容跟他挥了挥手。 江暮平把邀请函塞进了暗格里。 十分钟后,汽车缓缓驶进小区地下车库,江暮平把车停在了车位上,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 他拿起那两张邀请函看了一眼,拿出手机,拨通了成岩的号码。 成岩刚洗好澡,走出浴室听到手机在响,来电显示的号码有些眼熟,他按下了接通键。 “喂?” “还没睡吗?” 成岩微怔,抓着毛巾在床上坐了下来,很自然地回答:“还没。” 原来决心消灭所有联系方式的只是他自己,江暮平想给他打电话,就这么坦然地打过来了。 连寒暄的开场白都无需准备。 “下周六李思知有个画展,我这边有两张邀请函,你想去吗?” 成岩短暂的沉默让江暮平感到自我怀疑,他的语气略显迟疑:“……我以为你喜欢看画展的。你……” “想的。”成岩回答说。 第 8 章 江暮平的工作时间没有成岩那么自由,虽然是周六,学校里还是有很多事要忙;两人约好下午四点半去画展,成岩提早来到了北城大学,把车停在学校的南门,坐在车里等江暮平。 成岩没有江暮平的微信,便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在北城大学南门等他。 江暮平是院里最年轻的正教授,年轻,但事务也繁重,成岩收到江暮平的短信回复,内容跟他们上一次见面的情况无差:江暮平临时有个短会,会迟一些过来。 江暮平:抱歉。 成岩:没事,我等你。 江暮平:你上来。 成岩:? 江暮平:不要在门口等,去我的办公室。 成岩想回“不用”,江暮平已经把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发了过来,还附带了一条信息:不知道会开多久,你先过来。 天热,车里一直开着空调确实吃不消,成岩想了想,还是下了车。 北城大学占地面积很大,南门靠近法学院,成岩向路过的学生稍微打听了几句,就找到了法学院大楼。 江暮平的办公室大门紧闭,成岩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于是他在门口杵了一会。 有老师抱着资料路过,成岩眼巴巴地跟人家对上眼,那老师蓦地停下,问了句:“同学,你做什么的?” 成岩心想自己可能是看上去太可疑了才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又想:自己看上去也不至于这么幼稚吧。他低头看了眼今天的穿衣打扮,浅灰色立领衬衫,黑色西裤,并没有学生的气质。 成岩这么想着,对方却把他当成了找不到老师的糊涂学生,接着前话问道:“是不是找哪个老师呢?” 成岩顺嘴道:“我找江教授。” 那老师笑了起来,指了指他身后的门:“不就是这间办公室么。” 成岩最终还是推门进去了,他没想到江暮平是单人一间办公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桌前摆了一张皮质的黑色沙发。屋里打着空调,很凉爽。 成岩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可是唯一能坐的那张沙发上堆满了资料,一沓沓,整整齐齐,又满满当当。还有个能坐的地方就是江暮平的办公椅,但随便坐在别人办公的地方,总是不太礼貌,是以成岩决定站着。 江暮平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盆栽绿植,但房间里的空气很清新,他应该是不抽烟的,不像成岩,工作的地方总萦绕着似有若无的烟草味。 成岩站了十来分钟,腿也酸了,心想自己还不如在车里等着。他终于还是在江暮平的办公椅上坐下来了。 成岩的屁股只坐了小半张椅子,腰板挺得直直的,拿着手机玩。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成岩不作声,营造屋里没人的假象。 谁知外面的人敲了几下就推门进来了:“教授?” 成岩握着手机抬起了头,跟站在门口的年轻学生对视了一眼。 那学生表情一滞,忽而眉头微微蹙了起来,眼神里有质问的意味:“你干什么的?” 成岩收起了手机,仍旧坐着:“我在等江教授。” “你怎么随便坐教授的位置?”学生捧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颇有点主人的架势。 成岩不喜欢这人装腔作势的态度,但还是礼貌性地解释了句:“沙发上都是东西,没有我坐的地方。”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坐在教授的座位上。”学生表情严肃。 这学生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成岩有些不悦,他冷着脸没吭声。 “教授呢?办公室里没人你为什么会呆在这?” “我让他呆在这的。” 江暮平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成岩的视线越过学生望向门口。 学生转过了头,恭敬道:“教授。” “什么事?”江暮平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文件,他看向成岩,看到成岩有些僵硬地坐在位子上。 “您之前跟我说的那两个案例,我有一些不理解的地方……” 江暮平把文件放在桌上,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成岩。 “改天吧。”江暮平顺手拿起成岩手边的杯子,中指关节处不小心蹭到了成岩的手背,成岩的手往旁边缩了一下。 “我现在没时间。”江暮平喝了口水,对学生说。 学生看了一眼成岩,又把视线移向江暮平:“那我下回再来找您。” 成岩自始至终都一直坐在江暮平的座位上,那位学生离开的时候神情越发疑惑,可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成岩站了起来,立马解释:“沙发上都是资料,我没地方坐,才坐这里的。”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怎么那么拘谨?他只是我的学生。” “我知道。”成岩心道我是因为你来了才拘谨的。 “你的学生气势挺足的。” 江暮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你长得显小,他拿你当学生了。” “感觉他很维护你,”成岩看着江暮平,“这孩子很崇拜你吧。” 江暮平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可能吧。 江暮平看了眼腕表,说:“等我一会,我去换件衣服。” “你这件不是挺好的吗。”成岩把江暮平从头到脚飞快地扫量了一眼,状似随意地说,“很帅啊。” 江暮平向成岩的夸赞报以微微一笑:“开会的地方没开空调,我出汗了,身上有味儿。” 江暮平换了件款式休闲的t恤,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不少,成岩的车留在了北城大学的南门口,他坐江暮平的车一同前往画展。 傍晚时分,参观画展的人已经不多了,也没有看到李思知的身影。平时纹身让成岩养成了做事专注的习惯,他径自欣赏了一会画作,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暮平已经不见了。 江暮平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其实成岩也不是,他就是个学过两年画画的半吊子,所以两人全程没什么交流,只静静品鉴着,你看你喜欢的,我看我喜欢的,就这么走散了。 成岩找到江暮平的时候,李思知就在他身旁,他们低声聊着天,悠然地看向墙上挂的某一幅画。 成岩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还以为你不会来呢,这不是来了吗。” “没必要浪费一张邀请函。” “可是你又不喜欢我的画。”李思知转头看着江暮平,嘴角微微上扬。 “你给了我两张邀请函,不就是想让我跟他一起来吗。” 成岩站在原地发了一会怔,悄悄地转身离开了。 江暮平是在洗手间碰上成岩的,他正在水池边洗手。 “李思知过来了。”江暮平走到了成岩的身边,“我找你很久,没看见你。” 成岩嗯了一声,关上了水龙头,他转过身,一副有话想说的神情。 江暮平察觉到他异样的情绪,问:“怎么了?” “江暮平。” “嗯,你说。” “我知道老师想撮合我们,”成岩看着他,“你不喜欢这样,就不要勉强。” 成岩低哑的烟嗓总让他有种近乎忧郁的气质,他的表情很平淡,言语里的低落又掩盖不住。 成岩说:“我不喜欢勉强。” 第 9 章 江暮平对成岩说:“跟老同学一起看画展,我不把这种事情称为勉强。” “可是我会误会。” 老同学这层关系在成岩眼中从来都可有可无,如果不是之前相亲碰上,他的人生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江暮平有交集。 他的过往没什么值得回味的记忆,他跟以前的同学也早就断了联系,有江暮平这么一个优秀的“老同学”,他很幸运,可成岩不需要“老同学”,所以江暮平以老同学的身份自居而做的事情全部都没有意义。 成岩的人生轨迹一开始就是跟江暮平背道而驰的,这样的相遇,像场意外一样。 “误会什么?”江暮平问。 “误会你有跟我进一步的想法。” “所以呢,你有跟我进一步的想法吗?” 这句话听起来像表白,但成岩知道这仅仅是个问题。 成岩没有立刻否认,模棱两可道:“我不知道。” 江暮平很优秀,也很英俊,加上高中时代的滤镜,成岩对他抱有好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成岩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江暮平从各方各面来看都是个完美的恋爱对象,可是成岩太理智,想法又过于自我和绝对。 他单方面否认了自己和江暮平发展的任何可能性,所以也不希望江暮平制造希望。 一起去画展的邀请稍稍动摇了成岩的理智,可刚才江暮平和李思知的对话又把他拉回现实。 成岩知道自己不年轻了,他习惯孤独,但并不享受孤独,尤其是在遇到江暮平之后,他才意识到有那么多年,自己都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追赶这漫漫余生。 可能人就是这样,习惯的时候一切都能忍受,一旦原有的状态被打破,就会变得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成岩又说了一遍。 他们之间有片刻的沉默,直到江暮平开口:“知道了再告诉我。” 成岩抬头看了他一眼。 “马上就闭展了,还要再去看一会吗?”江暮平问他。 “嗯。” 两个人逛到了闭展的时间,江暮平本来要送成岩回学校去拿车,成岩对他说:“你能不能先送我回工作室拿个东西,到时候我就不回工作室了,直接从学校开车回家了。” “好。” 这是江暮平第三次来成岩的工作室,工作室的门是半透明的,里面的助理小姑娘看到熟悉的车子,立刻探着脑袋往外面看。 成岩关门下车,听到后面有人喊他,嗓音沉厚,有几分老态:“小岩。” 成岩循声转过头,看到来人喊了声:“林叔。” 江暮平侧目看了眼后视镜,后视镜里反射出半截男人的身子。 “最近可还好吗?”林建民的脸上依旧是那种客套的笑容。 成岩道:“挺好的,您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我来这边办事,正好过来看看你。”林建民看了一眼坐在车里的人,“这是?” “我朋友。”成岩说,“他是阿径的老师,江教授。” 林建民有些惊讶:“真的啊。”他急忙走到窗前,冲车里的江暮平连连点头:“江老师你好,我是林为径的爸爸。” 江暮平点了下头:“您好。” 成岩问林建民:“林叔……您来这是有什么事吗?” “啊?”林建民很快转过头来,“没事儿,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你。” 林建民又把头转回去:“江老师,我们阿径平时在学校表现还好吧?” 大学不是高中,这问题江暮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照实说道:“我是他的任课老师,平时上他们的课不多,不太了解林为径的情况。”他顿了片刻,补充道:“他之前交给我的一篇论文挺有想法的。” “是嘛?”林建民露出骄傲的笑容,“这孩子从小学习上的事就没让我们操过心,当初说要考城大,要学法律,说考真的就考上了,我跟他妈真的是一点心都没操过……” 林建民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题总离不开林为径,其实他面对成岩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健谈,是江暮平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可是江暮平并不多言,只是默默地听着,于是林建民也就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不再没完没了地东拉西扯。 “江老师,我不打扰您了,您忙。”林建民转身对成岩说:“小岩,我先走了。” “嗯,您保重身体。” 成岩进工作室拿了东西,回到了江暮平的车上。江暮平启动了车子,朝北城大学的方向驶去。 半道上,江暮平问:“林为径的父亲?” “嗯。” “养父?” 成岩转头看了江暮平一眼。 “林为径告诉我的,”江暮平说,“不过抱歉,是我主动向他问起的。” “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好奇你高三的时候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成岩一时五味杂陈,心里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辍学了。”成岩的语调很平,嗓音依旧是低哑的。 江暮平问:“能告诉我怎么了吗。” “班长。”成岩突然这么喊道,把两个人都推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是夏末,高二刚开学,成岩从外地转到了江暮平的学校。他在那里仅仅度过一个短暂的冬春,在下一个夏天来临时就又离开了。 “干嘛突然这么叫我。”江暮平笑了下。 “我记得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 “嗯,我以为你不知道我的名字。”江暮平控诉似的口吻,“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 成岩不想告诉江暮平,其实他是不敢叫,他甚至不敢跟他多说几句话。 他那个时候真的好自卑啊,借着自卑之名也无形中伤害了很多人。 成岩的生父是个烂赌成性的酒鬼,在生父死之前,成岩是在无数次的搬家中度过童年的,他居无定所,跟着只会忍气吞声的母亲四处漂泊,一次次的,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 可惜他可怜的母亲直到死都没有摆脱他的父亲。 成岩的生父是喝酒喝死的,死后留下一堆债务,把他妈硬生生压垮了。成岩猜他妈可能要喜欢弟弟多一点,不然她应该也不会留下成岩一人,一声不吭地抱着年仅四岁的林为径跳了河。 成岩很平静地道出过往:“他们把我弟救上来了,我妈没救得活。 “我妈没了,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我上不起学,就退学了。” 成岩高中时的成绩不错,他也很用功,虽然性格有缺陷,但学习很刻苦。因为他一直想摆脱现状,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停止他妈的悲剧,可是他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跟江暮平重逢后,他时常会想,如果当初好好地念完了高中,幸运的话,再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他的人生是不是会靠像江暮平这样优秀的人更近一点,他最青春的那段时光是不是会更难忘一点。 “后来我养不起我弟了,就把他交给别人养了。”成岩的喉结动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他倒是不怨我。” 成岩的语气轻飘飘的,江暮平知道他的诉说省去了很多细节。 “他没理由怨你。”江暮平开口道,“那样的境况下,把他寄养给有能力抚养他的家庭是最好的选择。” 江暮平听到成岩的呼吸声有些加重,成岩沉默了很久,仍旧看着窗外:“如果当初能供得起他上学,我一定不会让他姓林。” 第 10 章 礼拜六的上午,无课,江暮平起得比平时晚了些,他的助教准时给他打了通电话。 “喂?”江暮平拉开了窗帘,窗外的阳光耀眼地照进来,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教授,你起了吗?” “起了。”江暮平的嗓音有些哑。 “哎,好,上午九点的辩论赛您别忘了啊。”助教在电话里说,“一会我过来接您一块过去,还是怎么?” 江暮平踩着拖鞋走出了卧室,说:“你先去吧,一会我自己过去。” “好,那一会见啊。” 今天市里有一场辩论赛,江暮平作为北城大学法院刑法学教授,被主办方邀请去当嘉宾。因为参赛选手中有北城大学的学生,所以江暮平没有谢绝。 江暮平去浴室洗了个澡,洗漱了一番。电动剃须刀好像是坏了,充了一夜的电仍旧启动不了,江暮平想着回来的时候要去买个新的,一边从柜子里翻出了许久不用的手动剃须刀。 江暮平太久没用手动的,手生,没留神在下巴上划了一道小口子,血在白色的剃须泡沫里晕染开来。江暮平忍着隐隐的刺痛刮干净了残留的胡茬,然后将脸上的泡沫冲刷干净。 江暮平抬起下巴照了照镜子,伤口在下颚的位置,不显眼。 早餐依旧是一杯温开水和几片全麦面包,不好吃,但江暮平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他做饭不怎么好吃,也不爱逛超市,对每日三餐的要求是“熟了就行”。 面包大概是放了有些日子了,有些干硬,江暮平灌了好几口水,才就着水勉强下咽。 临走前,江暮平打开衣柜,挑了很久才选了一条满意的领带。 林为径周六要参加一场市级辩论赛,他早早地通知了成岩,希望成岩能够到场。成岩当面拒绝,背地里却又悄悄地来了。 成岩来得比较晚,参赛的辩手已经在台上坐定,林为径就在其中,穿了件黑色西装,面容俊朗,看上去很精神。 成岩猫着腰在后排找了个位置,主持人走上舞台开始发言,成岩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忽然从主持人的话里捕捉到了一点敏感的信息。 “……下面,我很荣幸地为大家介绍出席本次辩论赛的各位嘉宾:北城大学法学院刑法学教授,江暮平……” 坐在嘉宾席的男人接着主持人的介绍站了起来,背影很高大,成岩看到他侧过身,朝观众席微微欠了欠身子。 无框眼镜,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那侧颜,的的确确是江暮平本人。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摄影师举着相机跑到江暮平面前咔咔咔连拍了数张照片。 江暮平是嘉宾,不是评委,所以全程都没什么存在感,但是成岩的注意力全被他吸引了过去;本来是来看林为径的,这会目光却总时不时地瞟向江暮平坐的地方。 江暮平坐得板正,腰杆挺直,目光很专注地望着台上,他手里握着一支钢笔,另一只手放松地搭在桌上,偶尔低头记录着什么。 直到后半场成岩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了林为径身上。 北城大学辩论队获得了胜利,林为径还荣获了优秀辩手的称号。 不知道是不是主办方故意安排的,虽然嘉宾里有比江暮平资格更老的前辈在,但给北城大学辩论队颁奖的任务还是落到了江暮平这个年轻教授的手里。 江暮平觉得其行不当,上台的时候不大高兴,脸上没什么表情,见到自己学校的学生,也只是微微扬了下嘴角。林为径笑呵呵的,笑容十分灿烂,拍照的时候还特意挨紧了江暮平,傻傻地咧开了嘴角。 只因为成岩在这多逗留了一会,退场的时候就被林为径发现了。 那时林为径正在跟江暮平交流复盘刚才的辩论,余光一晃,就看到了他哥熟悉的身影——成岩的发型太扎眼了,长得也扎眼,明星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他与别人的参差。 等成岩想走的时候已经晚了,林为径挥手喊了一声:“哥!” 江暮平拿着笔记转头看过来,成岩率先被他的领带吸引住目光,成岩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每次跟江暮平见面总是忍不住先去看他的领带。 江暮平从没系过相同的领带,今天也不例外。他的领带颜色并没有很突出的差异,只是款式和纹理上会有细微的不同,成岩每次都能发现。 林为径抱着证书跑到了成岩面前:“不是说有事不来的吗。” “我临时又有空了。”成岩面不改色地说,他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好像要走过来打招呼。 成岩在江暮平距离他两米远的地方看到了江暮平下巴上的划痕。 “脸上怎么了?”成岩问。 “嗯?”江暮平没反应过来。 成岩指了指下巴,问:“刮胡子刮破了吗?” 江暮平用拇指指腹碰了碰那道细口子,点头:“嗯。” 成岩并不那么健谈,只好说点没什么意义的废话:“电动的方便一点。” “坏了,所以才用的手动的。” 会场内喧嚣熙攘,成岩隐隐约约听到人群中有人在喊林为径。 “阿径!阿径!” 林建民夫妇从退潮似的人流中挤了过来,林建民的手里捧着花束,夫妻俩红光满面,只是看到成岩的时候,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爸,妈,你们怎么赶过来了?” “当然是过来看你比赛的。”林建民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把那束包得有些粗糙的花塞进他的怀里,“你妈给你买的花。” 林为径有哮喘,闻不了花粉味,林母给他买的是一束棉花,白花花毛茸茸的,很可爱。 林为径的表情还有些茫然,接过花后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谢谢爸,谢谢妈。” 林母的视线移向成岩:“成岩。” 成岩礼貌道:“林姨。” 林母略略点头:“你也来了。” 林建民赶忙跟林母介绍江暮平:“淑清,这是阿径的老师,江教授。” 林母戴了一副老式眼镜,言行举止也流露出几分文雅,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江教授,你好。” “您好。” 江暮平从她与成岩讲话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几分疏离,林建民夫妇对待成岩的态度很像,客气有礼,但总有种疏远感。而且林母比林父更甚,似乎不愿多跟成岩说上几句话。 当然,也不能排除林母本来就沉默寡言的可能。 “我拿了奖金,今天请大家吃饭!”林为径举着手里的红包宣布道,“教授,你跟我们一块吧。” 林母率先阻止:“有点钱你就乱花,存着,当生活费。” “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钱。” “妈来请。” 江暮平摇头:“不用了,谢谢。” 成岩收到了好多条信息,他低下头看手机,听到林为径养母温和的声音:“成岩,你呢?” 成岩抬起头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有事,不去了。” 林为径没说什么,只是盯着成岩,眉心微蹙着。只一会,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用那种埋怨的口吻说:“你怎么又有事啊。” “你以为我是你啊。”成岩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每天的行程也很满的好吗!”林为径炸毛似的叫了起来。 “行了,走吧。”林母挽住了林为径的胳膊,“一会想吃什么?” 她挽着林为径往前走,倏地一顿,像是突然间才想起来要跟成岩道别似的,转过头说:“成岩,我们先走了。”她朝江暮平点了下头:“江教授,再见。” “再见。” 林建民拍拍成岩的肩膀,然后跟了过去。 他们走进了人流中,朝着会场的出口有说有笑地走去。江暮平看到林为径的养母始终紧紧地挽着她儿子的胳膊,看到林建民用他那只宽厚又粗糙的手在林为径的头上用力地揉了几下。 江暮平教过那么多学生,见过了太多人,他不至于看不出林建民夫妇对成岩潜意识里的排斥。 而且他明白这种排斥不是单方面的,因为成岩本人也不会主动亲近他们。 成岩盯着人流看了几秒,江暮平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许是林为径,或许什么也没看。 江暮平没有为成岩感到难过,他只是忽然觉得下巴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手动的刮胡刀真的不好用,放了几天的全麦面包也难以下咽。 现状并不是非要一尘不变,他可以尝试着改变一些,成岩也可以。 “成岩。” “嗯?”成岩侧过头来。 “你想不想跟我结婚?” 成岩一怔。 “跟我结婚,组成一个家庭。” “江暮平……”成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成岩额前的蜷发盖在了他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眨动的眼睛飞速颤动,江暮平撩开那缕发丝,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我能考虑一下吗。”成岩像被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思维有些混乱。 “能。”江暮平回答说。 成岩低下了头,好像是在考虑。可笑的是,他并没有考虑多久就给出了答复。 他仍然低着头:“…嗯……好。” 第 11 章 辩论赛的会场人声嘈杂,成岩身边来来往往经过了很多人,江暮平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变得朦朦胧胧。 成岩后来回想起当时的情状,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不然就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们没有继续谈下去,江暮平被他的助教喊走了。 “到时候再联系。”江暮平对成岩说。 成岩迷惘地点点头。 但是那天后来江暮平并没有联系成岩,成岩不知道这个“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 江暮平提出结婚这件事对成岩冲击太大,以至于整整一天成岩干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后来干脆推掉了所有的现活,早早地回家了。 成岩难得早睡,睡得也不太/安稳,半夜醒来倒了小半杯红酒,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江暮平没给他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成岩端着酒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心里莫名焦躁。 如果今天没有收到江暮平的消息,他恐怕一整晚都睡不着。 沉不住气的成岩还是给江暮平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成岩挂了。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联系江暮平,不想打扰他休息。 成岩起身去厨房洗酒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江暮平的来电。 成岩把酒杯放在了茶几上,接通了电话。 江暮平的声线压得很低,听上去有些疲惫:“成岩,怎么了?” “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江暮平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我以为你睡了……” “还有些东西没写完。”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成岩觉得身上升起了一阵热意,他将空调温度调低了几度,又往酒杯里倒了点酒。 “江教授,有些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你说。” “你今天是提过结婚的事,对吗?” 电话里传来很轻的笑声:“是。你不是答应了吗,难道又后悔了。” “我是怕你后悔。” 成岩不知道江暮平忽然间提出结婚的原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地答应。 “江教授,你不了解我。”成岩说。 江暮平说:“现在就可以了解。” 成岩想说可以改日当面细细地谈,可转念一想自己的履历和身世像差生的草稿纸一样乏善可陈,所以还是决定在这个难以入眠的夜晚拉近一点与江暮平的距离。 “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只有个不跟我姓的弟弟,我高中没毕业,没上过大学,没什么文化,”成岩顿了下,提了一下他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还有……我抽烟的。” 成岩断定江暮平肯定不抽烟,他知道抽烟不好,但戒烟对他来说太困难了。 江暮平有那么几秒没说话,成岩猜他的理智应该是回来了。 “结婚的事,”成岩说,“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今天在辩论赛会场的时候我已经考虑过了。”江暮平重新戴上眼镜,走出了书房,“抽烟——” “我戒不了。”成岩率先道,“戒过很多次了,没戒得成。” 江暮平老师口吻:“那是你对自己的要求不够严格。” 成岩现在很怀疑江暮平可能要因为抽烟的问题放弃这场婚约了。 可是江暮平的包容度很高:“我知道你抽烟,结婚之后我会监督你慢慢改掉这个习惯。” 成岩没想到江暮平都已经在考虑结婚以后的计划了,他的心情好像没那么焦躁了,心底渐渐溢出一种安逸的平静。 成岩喝掉了最后一点酒,哑着嗓子说:“江教授,我没什么文化,我们以后可能会没有共同语言,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矛盾。” 江暮平说:“到那时,希望你愿意迁就我。” 成岩愣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成岩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其实他大概能猜到一点。 江暮平是那种典型的外冷内热的人,清冷自持,对自己要求高,却很容易对他人心软,身上有种悲悯的气质。成岩不讨厌他这种悲悯的气质,甚至还觉得很迷人。江暮平是不会因为可怜他而牺牲自己的婚姻的,江暮平的悲悯是有原则的,他追求的是共同的欢喜。 “那你呢,为什么会答应跟我结婚。”江暮平很擅长掌握话语的主导权,轻轻松松地反客为主。 “我不知道。”成岩如实回答。 江暮平说:“慢慢会知道的。” 江暮平也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告诉成岩他的母亲是建筑师,父亲是医院的院长,还有三年就要退休。 两人还交流了一番各自的经济状况,总体来看,成岩比江暮平要富一点,江暮平吃的是体制内的饭,体面,但是赚不了大钱。 还有一些琐碎的问题两人决定日后再慢慢商议,眼下最重要的是,决定结婚这件事还没跟江暮平的父母商量。 “这事……是不是要跟你父母商量一下?” “我会跟他们说的。”江暮平摘掉了腕表,看到时间已经不早,说:“很晚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成岩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 江暮平早就察觉到他说话时语调黏黏的,语速也有点慢,便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成岩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我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你说要跟我结婚。” 成岩睡意渐渐上来了,声音懒懒的:“江教授,我有点困了。” “睡吧。” 成岩没喝醉,但酒意总能催逼着人说些不过脑子的话:“睡醒之后你还会不会跟我结婚?” “会的。”江暮平的声音里藏着浅浅的笑意。 成岩把酒杯洗干净倒扣在杯橱里,往卧室走去,喃喃道:“要是你家长不同意怎么办呢……” 成岩觉得自己对江暮平的好感可能远不止自己想的那样“正当”,不然他又怎么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副十分想跟江暮平结婚的样子。 江暮平说出“我会好好跟他们说的”的时候,成岩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回想江暮平的面孔。 他在脑海中一点点地勾勒出江暮平的五官线条,不禁感叹江暮平长得真的很英俊。 江暮平高中的时候就长了一张霍霍小姑娘的脸,现在又来祸害他这种老东西了…… 第 12 章 这两天,江暮平特意抽空回了趟家。吃完晚饭,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江母拿着手机在江暮平身旁坐了下来。 眼瞧着江暮平和李思知介绍的那个纹身师没有什么后文,江母张罗着想给江暮平介绍其他人。 “暮平,之前思知给你介绍的那个纹身师,你俩是没成吧?”江母解锁手机屏幕,翻开了相册,“昨天设计院里有个丫头给我介绍了个人,你看看?” 李思知靠在沙发上吃凤梨,闻言看向江母,笑着开玩笑:“姨妈,您这是撬我墙角啊。” 江母笑着剜了她一眼:“越活越不会说话了。” 江母把手机举到江暮平眼前:“看看,长得挺精神的,比你小点,今年刚从国外读完博士回来。” 李思知凑了过来,嘴里衔着一片凤梨:“这得比暮平小了好几岁吧。” “29,也还好。学医的,现在还在医院实习,就在你姨夫的医院。” 李思知又往嘴里咬了一片凤梨,盯着照片上的人细细地打量一番,模样挺周正,但比起成岩还是差了不少。 心里这么想,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怎么着也不能不给老人家面子。 “模样挺周正的。”李思知说。 “是吧,我也觉得挺好。”江母划了一下屏幕,继续往后翻,“不过比你介绍的那个孩子还是差了点。” 李思知笑了:“您说成岩啊?” “是啊,”江母偏头看向李思知,“那孩子长得是漂亮,跟明星似的。我看那孩子就是模样太出众了,暮平才不喜欢。” “哪儿啊,暮平就喜欢那样的。”李思知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暮平一眼,“姨妈,您也太不了解您儿子了。” 江母确实不了解儿子的口味,她潜意识里总以为江暮平喜欢那种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男孩;而不是像成岩这样,不仅相貌出众,穿衣打扮还很讲究的、会捯饬自己的花美男。 两个女人一台戏,江暮平到现在还没有插嘴的机会。 江母视线移向江暮平:“是吗?” 江暮平点头:“嗯,我喜欢成岩那种的。” 江母拿着手机愣住了,看了眼屏幕上的照片,有些进退两难:“那这……” 一旁的江父开口道:“还没接触过怎么知道不喜欢,我看这个孩子挺好,家世好,学历也高——” “妈,爸,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江父点头道:“你说。” “我准备跟成岩结婚。” 客厅里刹那间鸦雀无声,江父江母双双呆住,李思知刚捏起的一片凤梨掉进了果盘里。 那一瞬间江父江母的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江父哑然许久才开口:“你说什么?” “我打算跟成岩结婚,成岩就是思知给我介绍的那个纹身师。” “江暮平我没听错吧?”李思知甚是诧异。 江母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下来:“暮平,你不是在跟爸妈开玩笑吧。” “没有,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今天也是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的。” “这……这太突然了。”江母还没缓过来,“怎么这么突然……” “江暮平,”李思知冲江暮平竖了竖大拇指,“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大开眼界。” “爸,妈,你们是什么想法?” 江母震惊之余还是有些高兴的,她问江暮平:“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如果你们没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立刻开始筹备婚事。” “我……”江母看了眼江父,“我没什么意见,你想好了就好。” 李思知凑到江暮平身边,戳戳他的胳膊,笑道:“你怎么不仅晚婚,还闪婚啊,你可太出乎我意料了。” 李思知忽然猜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她贴近江暮平耳畔,压低声音问:“江暮平,你该不会是一时冲动跟人家发生了关系,为了负责才跟人家结婚的吧?” 李思知的问题让江暮平觉得很好笑,仿佛他那么不堪,又那么正直。 “都是成年人了,发生了关系就一定要结婚吗?”江暮平也压低声音,回答她。 “暮平。”江父喊道,站了起来,“跟我去趟书房。” “嗯。”江暮平也站了起来。 书房里,父子俩面对面坐着。 江父先开口:“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你知道我跟你妈并不着急你找对象,也并不要求你一定要成家立业。” “我知道。” “你现在岁数也不小了,你妈是怕你以后老了身边没人,才着急给你介绍对象。”江父语重心长道,“将来我们都是要走的,留下你一个人怎么办,你妈根本不在乎你找不找对象,她想的都是你的以后。 “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反正你养得起你自己,你做什么决定我跟你妈都没意见。你不需要为了满足父母的期待牺牲自己的婚姻。” “爸,我都知道。”江暮平心里有些沉重,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仗着父母的宽容任性了很多年。 跟他同龄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结婚成家了,膝下子女双全,虽说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可他给父母的打击确是一个接着一个,少年时出柜把他爸气得够呛,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如今父母接受现实,同性婚姻政策通过,他却愣是到这个岁数都没有成家。 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给他施压,他也希望他们明白他从来没有被亲情绑架,没有被他们的爱约束。因为他们,他活得很自在。 可是对父母的爱意总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难宣之于口。 “爸,其实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成家。” 江父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我跟你妈从来没想过逼你。” “我三十岁的时候就给自己定了未来,但是现在改变了想法,我想把成岩规划进我的人生。” “理由呢。” 江暮平没说话,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忘不了成岩那天在会场望着林为径离开的背影时,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孤独的茫然。成岩看上去需要一个家,他可以给他这个家。 “暂时还没有,结了婚以后应该会找到答案。”江暮平说。 “你这是胡闹。” “你不同意我们结婚吗?” “我们不干涉你的决定,你自己别后悔就行。”江父沉思片刻,说:“人还是要见一见的,你约个时间吧。” “好。” 这天成岩正在工作间干活,忽然听到朱宇在外头喊他:“老师。” 成岩没理,朱宇走进屋里敲了敲门,小声道:“老师,那个教授来了。” 成岩转过头,朱宇又说:“姓江,江教授,跟你相亲的那位。” “哎哟,”正趴在床上的客户回了下头,“老板你有对象了啊,我还想介绍我哥儿们给你认识呢。” 朱宇笑了一声:“我老师跟他还没成呢,就是相了个亲。” “真的啊?”客户脑袋竖起来,“那看来我哥儿们还有机会。” 成岩看了朱宇一眼,嗓音沉沉的:“少胡咧咧。他人呢?” 朱宇仍旧笑着:“你说江教授啊?他在外面等着呢。” “你让他再等我十分钟,很快。”成岩吩咐着,手上动作不停,很稳地勾着线条。 “好嘞。” 纹完后,成岩把后续的工作都交给了助理,脱下乳胶手套,摘下口罩,稍微理了理有些乱掉的头发,走出了工作间。 江暮平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成岩走过去:“怎么来这了?” 江暮平抬起了头,成岩额头上有细密的汗,鼻尖红红的,脸颊处被口罩边沿勒出了一条浅浅的印子。 江暮平起身走到成岩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帮成岩擦了擦额头的汗,成岩身子一僵,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江暮平的手停在半空中,说:“结婚以后这种事情可能会经常做,你需要提前适应。” “很多人在看。”成岩这张老脸有点搁不住。 江暮平四下扫量了一眼,店里的人果然都在兴味十足地打量着他们,好在他们的谈话声音小,不然给工作室的其他纹身师听到诸如“结婚”的字眼,成岩今天怕是没法清净了。 “那你自己擦?”江暮平没想到成岩脸皮这么薄,有点想笑。 还是之前那块米色的手帕,成岩这回看到了上面绣的“平”字,接过来时没由得地抿了下嘴唇。 “最近有时间吗,我爸妈想跟你见一面。” 成岩一愣:“你跟他们说了?” “嗯,该见家长了。” 成岩来回踱了两步,步伐里显出几分焦灼:“去我办公室说。” 成岩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了,嘈杂的声音被阻隔在门外,他问江暮平:“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没意见,说想跟你见一面。” 成岩恍惚地点点头,又问:“你爸妈喜欢什么?” “不用买东西,他们什么都不缺。” “这是礼节。” 成岩所言在理,江暮平笑了下:“我也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 “你这儿子当的……”成岩忍不住笑了,“你爸平时喜欢喝酒吗?” “我爸不喝酒,他是医生,一直都禁酒。我妈喜欢,睡之前喜欢喝点。” 成岩点了下头:“那我给你爸买点茶叶?他爱喝茶吗?” “行的。” “你带林为径去吗?”江暮平问。 成岩摇头。 “为什么。” 成岩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违心的话:“严格意义上来讲,他不能算是我的家人。” 江暮平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成岩对林为径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朱宇跟林为径长得有几分相似,性格也很像,成岩待他亲近,比跟林为径更亲近。这些都是明面上能看出来的,至于成岩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初是我抛弃他的,我没资格跟林家人讨价还价,我也不想介入他们现在的生活。” 林家夫妻俩对林为径很好,对成岩也很客气,正因为如此,成岩才更不愿意踏足林为径的人生。对林氏夫妻来说,他始终都是一个外人,没有人会希望一个外人来分走他们孩子的爱。 “你总这样,对他不公平。”江暮平说。 成岩抬头看着他。 “我觉得他什么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 成岩低下了头,低声说:“可我不是个好哥哥。” 江暮平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坏哥哥是不会供养他读到大学的。” 学生的家庭信息江暮平那里都有很详细的资料,他是跟成岩闪婚,总不至于什么都不了解就一门心思投入婚姻的牢笼。 他坏着呢。 据江暮平所了解,林为径的养父母财政情况并不好,父亲是厨师,母亲是小学教师,早年因为生病早早地辞职了,此后再也没工作过。林为径从初中到高中,上的都是当地知名的民办学校,凭林父当厨师赚的那点工资,还要除去平时给林母治病的开销,能供得起林为径上这些学校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期间有谁一直默默为他提供资金,自然不言而喻。 成岩的头发很柔软,抬起头望着江暮平的眼神也很柔软,江暮平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缓慢地移到耳侧,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成岩的耳根好像很烫,热意隔着微鬈的发丝传递到了江暮平的手心。 成岩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行为乖顺,一动不动。他问:“见你爸妈,我需不需要去换个发型?现在这样感觉有点不正经。” 成岩确实容易给人一种不正经的印象,主要还是因为他长得太漂亮了,也很喜欢捯饬自己,看上去就像那种很会蛊惑人的、恋爱经验丰富的浪子;可江暮平知道他骨子里其实正经得要命——比如现在,成岩浑身僵硬地像个木乃伊。 “没事。”江暮平松开了手,“我爸妈没那么死板。” “嗯。”木乃伊终于放松了下来,如蒙大赦般的。 第 13 章 成岩最终还是叫上了林为径,自从跟江暮平聊过之后,江暮平那句“对他不公平”总是在成岩脑中挥之不去。 他忽而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是如此,以爱之名做着一些伤害至亲的事情。年少时怕林为径无法拥有一个完整得体的家庭而把他推出自己的人生,如今作为亲生哥哥,待他反而比从前更加疏远。 林为径从来没有怪过他什么,相反,他的弟弟一直在为他的愧疚感买单。 江暮平说得对,林为径什么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是成岩最爱也最放不下的弟弟。 当林为径获知自己要赴宴的饭局是一场商议他哥婚事的家宴,并且对方是江暮平江教授一家人的时候,他足足有一分钟没有说话。 “哥……你没喝醉吧?是我在做梦还是你在说梦话?” 成岩耐着性子:“你没做梦,我也没喝醉,跟你讲的都是真的,周六记得穿精神点,我来学校接你。” “哥……我有点头晕,怎么……你们大人谈恋爱火力都这么猛的吗?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成岩确实是懒得解释了:“嗯,我跟江教授一见倾心,干柴烈火,难舍难分。” 林为径满腹狐疑,又笑得不行,他乐了会,收住了笑声:“哥,我好开心啊。” 成岩无声地笑了下:“又不是你结婚。” “阿径。” “哎。” 成岩沉默了会,一些话还是堵在了嗓子口。 “周六记得准时在校门口等我。”成岩说。 “好的!” 吃饭的酒店是江暮平的父母定的,成岩和林为径提早到了,江暮平的父母紧随其后,江暮平却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来时菜品都已经上齐了。 江母埋怨道:“怎么来得这么晚,约好六点,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让人家等你。” 江暮平低头看了眼腕表:“六点十分。”他又看向成岩,成岩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眼。成岩今天穿了件烟灰色的衬衫,浅棕色的卷发精心打理过,他难得穿得这么正式,衬得相貌好生俊秀。 江暮平对成岩说:“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等我。” 成岩立刻摇摇头。 李思知在一旁为江暮平正名:“姨妈,暮平学校里事情多您又不是不知道,评了正教授后从来就没准点下过班。” 江暮平脱下外套递给侍者,扫了一眼餐桌,成岩旁边有张位置空着,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给他留的。江暮平走过去在成岩的旁边坐了下来。 林为径坐在成岩右边,隔着成岩跟江暮平打了声招呼:“江教授。” 手边的高脚杯里盛着柠檬水,江暮平很自然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今天很帅。” 林为径嘿嘿笑了笑:“我哥让我穿帅点。” 长辈们不由得笑了起来。 江暮平端着杯子,看着他爸妈和李思知:“应该都介绍过了吧。” “介绍过了。”林为径接了一句,嗓音响亮。 江母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聊,问成岩:“小成家里还有其他的亲戚吗?” “有个姨妈,不过离得比较远,她住在老家乡下。” “是吗,”江母面露喜色,“那婚礼是要请她过来的。” 林为径喝了口水差点呛着,心道这就开始聊婚礼的事了?他拿纸巾擦了擦嘴,放下水杯,默默无语地吃菜。 成岩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他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也不太跟长辈打交道,一张俊脸僵硬着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小成。”江父喊了成岩一声。 成岩看向江父。 “我不知道你跟暮平准备结婚的决定是建立在什么样的情感基础上,我在这想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好跟暮平结婚了吗?这不是谈恋爱,也不是儿戏。 “我跟你伯母都是传统的人,我们一致认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以后你跟暮平结了婚,我和你伯母都会成为你的家人,你跟小径也会成为我们的孩子。” 这话落进林为径耳里,听得他有些动容,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成岩一眼。 成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我想好了,希望您能够答应。” “我们不干涉你们的决定,你们都这么大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江父看了眼江暮平,目光一转,重新看着成岩,神情很庄重,“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你。” “您说。” “暮平这个人有很多缺点,自我,固执,任性——” 江暮平默默地摘下了眼镜,李思知掩着嘴无声地笑了。 江父继续控诉着:“做饭也不好吃,不会过日子,就是皮相好了点,不然谁看得上他。” “我觉得,”成岩偏头飞快地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正低着头擦眼镜,眼睫微垂,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成岩收回目光,看着江父说,“我觉得江暮平很好。” 江暮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手指隔着眼镜布覆在镜片上片刻,然后继续擦了起来。 成岩的话是发自内心的,他不喜欢恭维,也不喜欢讨好。 江暮平长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他父母把他养得太好了,高贵的品性一脉相承。 江父绷着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他轻轻叹了口气:“慢慢磨合吧。” 江暮平戴上了眼镜,看着他爸:“敢情我在您那里有这么多条罪状啊,我做饭天生没天赋,这也没办法。” 江父气道:“你不会做你还不会买?你妈不给你送去,你天天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林为径很响亮地说:“您别担心,我哥做饭可好吃了!” 成岩扭头压低声音说:“大人说话你这小孩怎么老插嘴。” 他还没孔雀开屏,他的这位好弟弟倒是开了好几次。 江父很欢喜地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件事得商量一下,你们婚后准备住在哪里?”他对成岩说:“不算我们的,暮平手底下有两套房子,一套是他现在住的,另一套是新的。” 李思知不得不感叹道:“你们太给劲了,这就开始商量房子的事了,姨夫姨妈,暮平这雷厉风行的性子完全是随的你们啊。” “我算是有两套房子。”成岩如实说,“一套是现在住的,还有一套……是买在阿径名下的。” “啊?!”林为径惊讶地看着他,“哥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了房子?你给我买房子干嘛呀?” “前年,”成岩看了他一眼,“别一惊一乍的,上面也有我的名儿。” 江暮平说:“住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俩自己商量。” 成岩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成岩离开没多久江暮平也走出了包厢,他看到成岩的身影从走廊拐角处闪了出来,紧接着身后跟上来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拿出手机对成岩说了些什么,成岩表情漠然,摆了摆手。 “教授?” 林为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暮平回过了神。 “您看什么呢?”林为径越过江暮平的肩膀往前看了看,跟着成岩的那个男人并未放弃,仍旧纠缠着,只见成岩皱着眉说了几句话,那男人终于罢休,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江暮平是去买单的,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成岩抬头的时候只看见了林为径。 饭局结束后成岩送林为径回学校,林为径忽然问成岩:“哥,你们准备婚戒了吗?” 成岩一愣:“……还没,怎么了?” “早点准备吧,按理说,今天过后,江教授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 成岩莫名别扭:“……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碰着的那个男的是不是问你要微信呢。” 成岩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年轻的时候有多少人追我也不是不知道,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把戒指戴上,省得那些不知道情况的男人一个两个地黏上来。” 成岩眉头紧锁。 林为径考虑得是比他周到。 “而且刚刚江教授都看到了。”林为径语速很快地说。 成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表情有些迷茫。 “也不知道生没生气,跟他说话都没搭理我。” 成岩沉默片刻,笃定地说:“他不会生气的。” 成岩心道他又不喜欢我。 虽然但是,成岩之后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还特意向金海辛咨询有没有相熟的对戒设计师。 “干什么,你弟弟要结婚了?”金海辛不着边际地自言自语,“成老板,你看看你弟弟,多么上道,生得比你晚,结得比你早,你这人生太失败了知道吗……” “你能别臭贫了吗。” 金海辛笑道:“到底谁需要啊。” “我,我要结婚了。” 电话里忽然没了声响,片刻后发出一声:“……啊?!” 成岩把手机移开了点,问:“你到底有没有认识的设计师啊。” “那必须有啊,真的假的啊,你不是逗我玩儿呢吧。”金海辛忍不住爆粗口,“我操了,谁啊这么有本事能把我们成老板拐了去,我要请他喝酒。” “以后再喝。你先把设计师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想看看他那有没有什么成品图。” “干嘛这么着急,怎么着,你要跟那位求婚哪?” 成岩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求婚?” 成岩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他跟江暮平的情况特殊,两个人既清醒又糊涂,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到目前为止:这场婚姻是建立在零感情基础上的。 没有感情基础要怎么求婚。 “我不求婚,我就是想做对戒指。” “你要定对戒这事儿,你那未婚夫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告诉他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成岩显然跟金海辛这个已经离过婚的男士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脑筋转不过弯来。 金海辛快被成岩气笑了:“定戒指总要量手指尺寸的吧?你俩不得一块商量吗?” 说得也是,但婚期还没定就着急忙慌提定婚戒的事,总觉得有些开不了口,太不矜持。他犹豫了一会…… 成岩改了口:“……那就当是求婚吧。” “你还可以再草率一点吗?”金海辛含笑道,“成老板诶,什么都不懂又要求婚了。” “……” “需要哥儿们帮你吗?我经验丰富。” “你到底离过几次婚。” “你少寒碜我,我就离过一次。” “你还挺骄傲的是吗。”成岩啧了一声,“我现在就想先把戒指定了,你赶紧把设计师联系方式给我。” “现在就给你。”金海辛退出通话界面翻了翻微信,把设计师的联系方式给成岩发了过去。 第 14 章 江暮平难得来教师餐厅用餐,对面坐着助教周老师,江暮平的目光不经意地往她手上掠了一眼,然后下午周老师进教授办公室交材料的时候,就被江暮平喊住了。 “周老师。” “哎。”周老师应道,“有什么事吗,江教授?” 周老师很年轻,前不久刚结的婚,江暮平还吃到了她的喜糖。江暮平将钢笔的笔帽盖上,抬眸,视线落在周老师无名指的素银戒指上。 江暮平收回目光,看着周老师:“有件事想跟你打听一下,你的戒指很漂亮,是在哪定制的?” 周老师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无名指:“江教授,你……” “我要结婚了,想定一对戒指,我觉得你的婚戒挺好看的,样式很特别。” 周老师的眼睛微微睁大:“您要结婚了?” 江暮平点了下头。 周老师的表情从震惊转为喜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把戴着戒指的手举了起来:“这是我爱人托朋友请了一个意大利设计师设计的,我也觉得特别好看。” “设计师在意大利吗?” “是啊,我爱人的朋友在意大利上学,戒指设计好了他帮我们寄回国的。”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记得我当时等了两个多月。” 江暮平拿钢笔笔盖戳了戳笔记本,若有所思道:“有点太久了。” 成岩和江暮平最终商定住江暮平名下的那一套新房子,那套房子离北城大学和成岩的工作室都比较近,而且结婚么,当然还是住新房比较有仪式感。 江暮平把新房的备用钥匙给了成岩,让他有空可以先去看看需要添置哪些东西。新房是装修好的,只是还没有配备家具。 成岩今天结束完手底下的活后去了趟新房。 这间房子比成岩自己住的房子要大很多,屋里的装修风格很素,乍一看像流水线的样板房,仔细观察其实可以看出来是精心设计过的。成岩没去过江暮平现在住的地方,不过他猜那里的装修风格应该和这边差不多。 清清冷冷的极简主义,是江暮平式的风格。 成岩进各个房间看了看,有一间主卧,一间客卧,还有一间应该是书房,成岩走到门前轻轻拧动了门把。 门缝里透出一点光来,房门大开后成岩愣了一下,这的确是书房,房里没关灯,书桌上趴着一个人。 成岩握着门把愣了一会,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江暮平侧着脸趴在桌上,脑袋枕在小臂上,右手手指弯曲,放松地搭在桌面上。他的眼镜放在他的手边,眼镜底下压着一本厚厚的书。 江暮平呼吸均匀,后背随着呼吸的频率缓慢地起伏,他穿着衬衫,背部布料绷紧,勾勒出有些结实的背肌。 成岩弯腰看了眼书上的内容,都是英文,满眼的单词看得他头疼。他眼眸一转,视线又落在了江暮平的睡颜上,也正是此时,他猛然间想到现在就是给江暮平量手指尺寸的绝佳时机。 成岩临时找不到测量工具,直接从自己头上薅了一根头发下来,小心翼翼地从江暮平的无名指指下穿了过去,很轻地勾住了他的手指。江暮平的手指修长又干净,跟他的脸一样白净。 对比起来,成岩的手就显得没那么细嫩了,常年握着纹身机,手指上有茧,右手细看的话,比左手还大一点。 成岩半蹲在江暮平的旁边,费劲吧啦地捏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紧盯着发丝重合的地方,忽然发现江暮平的手指动了一下。 江暮平的呼吸频率倏地变了,一股温热的气流扑到了成岩的耳廓上。成岩惊得手指颤了颤,很快转过头,视线跟江暮平撞个正着。 江暮平的眼睛没有聚焦,微眯着,他就这么一瞬不瞬地与成岩对视着,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成岩?”江暮平的嗓音有些嘶哑,他的眉心忽然舒展开来了。 江暮平坐起了身,一收手,手指上还缠着成岩薅下来的那根头发。江暮平把眼镜戴上,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成岩赶紧站了起来,尴尬地余光乱瞥,去看书架上摆的那些书。 江暮平垂眸瞥见了绕在自己无名指上的头发,抬头看了他一眼。 成岩咳嗽了一声,走过去把江暮平手指上的头发捏走了,他把头发捏在手里绕了绕,坦白从宽:“我想定一对戒指,刚刚……是在量你手指的尺寸,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暮平忽然把手伸了过来:“不继续量了吗?” 成岩愣了下,刚才薅下来的头发已经被揉成了一团,他总不至于当着江暮平的面再从自己头上薅一根下来。 “这里有棉线吗?”成岩把江暮平的话当真了,“纸片也行。” 江暮平轻笑一声,把手收了回去:“跟你开玩笑呢。” “可我没跟你开玩笑啊。”成岩接了一句,“结婚当然要准备戒指。”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准备呢。” 这句话把成岩问住了,江暮平继续步步紧逼:“成岩,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要准备一场求婚。” 成岩抿了下嘴唇,说:“不可以吗。” “成岩,”江暮平望着他,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紧张,温声道:“我在开玩笑。” “你今天开的玩笑有点多。” “以后不开了。” 成岩看了他一眼:“也不能一刀切吧。” 江暮平被逗笑了,走过来道:“戒指我们一起去选,后天怎么样?我已经约到了一个设计师。” 成岩点了点头,又问:“你不需要我向你求婚吗?” 这个问题有点多余,还很奇怪,但成岩又觉得问出来很浪漫,他没对别人浪漫过,想在江暮平这试验一下。 “我觉得我不需要。”江暮平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浪漫,半真半假道:“不过我以后要是后悔了,还可以再补吗?” 成岩低头笑了下,说:“不可以了,逾期不候。” 过了好一会成岩才想起来问江暮平:“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这边查点资料,旧房子的书房放不下书了,很多新的书都在这边。” 成岩环顾四周,发现这间书房四面墙都做成了嵌入式的书墙,墙面里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书籍。 电话铃响了,是江暮平的手机,是他妈打来的。 江暮平开了免提,江母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着:“暮平,我找先生算过了,下下周二是个好日子,你跟小岩商量一下,去把证领了?” 江暮平说:“小岩在我旁边呢,您跟他说。” 江母一愣,笑了:“真烦你……小岩啊,你觉得行吗?那天有空吗?” “嗯,有空的。” 第 15 章 领证那天,成岩穿了件白衬衫,发型也换了,非常潇洒地把留了很久的卷毛给剪了。他一早上推了很多来店里纹身的顾客,全交给其他纹身师接待了。 纹纹身很容易弄脏衣服,大多数纹身师工作的时候穿得都很朴素,能穿耐脏的深色衣服绝不穿淡色的,成岩算比较讲究的那一类,爱打扮,即使一整天都要坐在房间里纹身,仍旧每天穿得光鲜亮丽。 今天穿了白色衬衫,万万不能再工作。 工作室里的人都搞不清楚状况,成岩把结婚这事瞒得密不透风,主要是也没什么合适的契机宣布,所以大伙都被蒙在鼓里。 朱宇进了几趟成岩的办公室,终于忍不住了,扒着门框问:“老师,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当伴郎啊?” “……” “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谁要请我当伴郎。” “那你怎么穿成这样啊,还把头发给剪了。” 说话间,成岩的手机响了,是江暮平打来的电话。 “喂?” “我跟院里请了假,一会来工作室接你。” “我可以自己去的。” “一起去。”江暮平说。 “……行。” 成岩挂掉了电话,朱宇还想八卦,被成岩打发走了。等江暮平来的空当,成岩手上没活,只能无聊地玩手机。他的生活日常其实很简单,除了画画就是纹身,虽然外在形象看起来很像那种玩得开的人,但其实连酒吧都没有去过几次,娱乐活动非常单调,就连手机游戏玩的都是单机的。 没过多久,就听到朱宇在外面咋咋呼呼的,成岩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听到了“江教授”几个字,接着他就关掉了自己的单机小游戏。 江暮平走进工作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一来他跟成岩一样穿了件挺括的白色衬衫,二来他今天没戴眼镜,露出了英气十足的眉宇。 江暮平来过工作室几次,这种颜值的人来个两三趟大伙就有印象了,再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八卦消息,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位斯斯文文的先生是老板的相亲对象。 “江老师,你这是……”朱宇的视线黏在江暮平的白色衬衫上。 “我找成岩。”江暮平说。 “啊……老师他在里面呢。”朱宇的反应有些迟钝,往里边指了指。 成岩正好走出来,跟江暮平对视一眼。朱宇再傻也看出来成岩肯定不是去当伴郎了,哪有跟自己的相亲对象组团去当伴郎的。 江暮平看着成岩有一瞬间的晃神,成岩把头发剪短了,理得很短,发色也染回了黑色。这样的发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更幼了,露出了额头和眉宇,很精神,也很清爽。 成岩走了过来:“走吧。” “剪头发了?” “嗯,拍照片还是这样的发型合适一点。” 成岩骨子里果然很传统,江暮平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思考方式也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特质,有种古怪的反差感。 朱宇的表情逐渐不对劲:“什么照片啊?” 江暮平作为当事人很坦然地回答:“结婚照。” 朱宇傻住了:“什、什么?” “走吧。”成岩下意识催促。 “他们还不知道吗?”江暮平转过头问他。 成岩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说。” “现在很合适。” “我要结婚了。”成岩对朱宇说,“今天去领证。” 成岩的声音不高不低,但他确认除了在屋里纹身的人肯定是都听到了,在这些人一窝蜂围上来前,他拉着江暮平的胳膊赶紧离开了。 江暮平开车的时候总觉得成岩在看他,他微微偏了下头:“在看什么?” “你今天没戴眼镜。” “嗯,戴了隐形眼镜。”江暮平笑了下,“看上去很奇怪吗?” “没有,”成岩停顿了一下,补充:“很好看。” 江暮平戴眼镜和不戴眼镜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眼镜让他显得斯文,还削弱了他眉眼间的英气,如果戴眼镜的江暮平恰巧再穿一件黑色的衬衫,或许还会营造出禁欲的氛围感。 成岩一直觉得江暮平很适合深色系的衬衫。 民政局门庭若市,在来来往往登记领证的人中,成岩和江暮平似乎是为数不多的一对同性新人,他们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虽然同性婚姻政策前几年就已经通过,但同性结婚领证的相关规定是今年才正式推出的,社会的开化还没有达到最高程度,即使法律同意,仍旧有很多同性恋人顾忌外来的眼光,真正敢到民政局大大方方领证的同性恋人其实不多,至少比异性少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成岩的表情太过僵硬,又或者是他跟江暮平看上去真的没有那么亲密,以至于大厅前台的工作人员居然问了一句:“两位是结婚还是离婚?” 成岩愣了愣。 “结婚。”江暮平把自己跟成岩的证件材料递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接过证件看了看,说:“好的,麻烦两位先填一下申请书,填完申请我们这边信息审核通过后会通知你们去制证。” 工作人员把证件还给江暮平,引导他们看向左边的长廊,说:“同性恋人领证在左边,麻烦两位先跟我们的工作人员去填一下申请书。” 第 16 章 成岩虽然画画好看,但是写字并不好看,所以填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的时候,他一笔一划写得特别慢,在填到“对方姓名”那一栏时,他的速度愈加放慢,手攥着笔手心还微微渗出了点汗。 江暮平很快就填完了,他放下笔的时候,成岩才刚填了一半。 江暮平侧过身来看成岩的声明书,成岩握着笔停顿了一下,扭头道:“我这字……就别看了吧。”说着瞄了一眼江暮平的声明书,江暮平那一手字写得极漂亮,笔触潇洒苍劲,连一点修改的痕迹都没有。 成岩上学的时候虽然成绩不错,但字丑,一手/狗爬字,到现在这个年纪也没有任何长进。 江暮平仍旧看着,成岩故意挡住了自己的声明书不给他看,惹得江暮平低笑一声:“你挡什么?” “你这么看着我紧张,本来字就难看。” 江暮平偏过头去不再看,听到成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的字写得真好。” 没多久,工作人员过来把他们的声明书拿去审核,并告知他们如果没有拍过合照可以先去拍照室拍照,两个人从卫生间门口经过的时候,里面忽然走出来个人,成岩没留神差点跟那人撞上,幸好江暮平拉了他一把。 “成岩哥?” 成岩扭头看了一眼,江暮平也偏过头,看着那人。 对方是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相貌周正,看着文文气气的。这人看了眼成岩,继而目光流转到江暮平身上。 “你是来登记结婚的吗?”那人问成岩。 成岩嗯了一声。 那人浅浅地笑了下:“没想到你也会结婚。” 成岩没说话。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叫万祺,是成岩曾经的一位客户,万祺找成岩纹身的时候还在念大学,他小臂上的那只线条十分精细的小猫就是成岩纹的。万祺追过成岩,追了很久,他那个时候非常年轻,比成岩小了很多岁。 万祺是那种很有书生气的男生,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他这种乖乖仔唯一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应该就是找成岩在胳膊上纹了只小猫。 追过成岩的人不少,但很少有像万祺这么有长性的。 很奇怪,虽然万祺和江暮平气质接近,可成岩当年没有接受万祺的追求,却在几年后的今天跟江暮平领了证。 成岩不喜欢万祺,不过,最终导致两人走向陌路的还是万祺的父母,他的母亲和父亲都是高知分子,很怕成岩这个“另类”带坏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的干预导致成岩不愿再与万祺往来,连仅仅作为朋友的一点情分都不愿继续维持。 万祺做过很多承诺,年轻人总喜欢做承诺,如果是江暮平,他肯定不会说那么多漂亮话,他只会把选择摆在你面前,你选中了,就只要牵好他的手。 成岩听到有个年轻的声音叫了一声“万祺”,一个跟万祺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从远处走了过来,相貌清秀,气质温雅。万祺循声望去,冲那个男人温和地笑了一下。 “我也要结婚了。”万祺对成岩说。 成岩说:“恭喜你。” 万祺终究还是选择了父母要他选择的那类人,他手臂上的小猫纹身仍然醒目可爱。 成岩和江暮平继续往拍照室的方向走去。 “是谁?”江暮平问道。 “以前的一个客户。” “他喜欢过你。” 成岩坦诚地嗯了一声。 “前男友?” 成岩立刻否认:“当然不是……我又没谈过恋爱。” 江暮平停了一下,转头注视成岩片刻,然后继续往前走。 “你看我干什么?”成岩大概是读懂了他的眼神,快步跟上他。 江暮平缄口不言。 “江教授,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 成岩心说我看上去很像经常谈恋爱的人吗?他嘀咕了句:“我看上去没那么风流吧……” 江暮平背对着成岩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我不把长得好看等同于长得风流。” 成岩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拍合照的时候两个人离得有些远,摄影师看不下去,让他们靠近些:“两位坐近一点,笑得开心一点。” 成岩往江暮平身边挪了一些。 “哎对了,再靠近点。” 成岩又挪了一些,忽然感觉肩头一热,江暮平靠了过来,肩膀抵住了他的肩膀。 “哎这样非常好,来,两位笑一笑。” 成岩的周身环绕着江暮平的气息,他们肩膀相触,朝着镜头微微一笑。 敲好钢印的结婚证很快交到了他们的手上。 “恭喜两位。” 第 17 章 江暮平领了结婚证,可算了了江母江父一桩心事,两个老人家正当兴高采烈地商量婚礼要邀请哪些人,江暮平忽然向他们宣布了不办婚礼的决定。 这是成岩第一次来江暮平的父母家里吃饭,李思知也在场,此时的氛围有些微妙,安静得只能听到江暮平咀嚼食物的声音。 江母放下了筷子:“为什么不办婚礼?” 江暮平把食物咽下去才开口:“我们俩结婚是我们自己的事,没必要作秀给别人看。” 不办婚礼这个决定成岩是知情的,也是江暮平跟他商量了之后,两人一致通过的。成岩本来就不爱出风头,也很烦人情转圜的处世之道,在这件事上他与江暮平达成一致共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但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他们没有必要浪费财力人力举办一场形式上的婚礼。 “这怎么能叫作秀。”江母不太高兴,“这是分享喜悦。而且这件事你跟小岩商量了吗?” “伯母,暮平他跟我商量过了。”成岩说。 “你同意?” “嗯。” 李思知开口道:“姨妈,现在的小年轻很多都不办婚礼的,证都领了,婚礼什么的不都是虚的么,到时候两家人一块吃顿饭就完事儿了,还省钱。” “咱家不缺那个钱。”江母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成岩左右为难,见不得老人家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他看了眼江暮平。 李思知心一软,也变成了墙头草,对江暮平说:“要不就办个简单点的吧,西式的,宣个誓什么的,走个形式。” 江暮平还未说什么,江父先开了口:“孩子们不想办就不办,暮平说的也没错,他俩结婚是他俩的事,内部消化,何必作秀给外人看呢。” 江母皱着眉沉思片刻,表情微微变了变,像是不相信江暮平已经领过证似的,忽然说:“暮平,把你跟小岩的结婚证给我看一看。” 李思知被她逗乐了:“姨妈,您还怕暮平假结婚呐?” 江暮平含笑道:“结婚证在家里。” “我拍照了。”成岩忽然说。 江暮平看了他一眼。 成岩拿出手机翻开了相册,把手机递给江母。江母接过手机,捏着眼镜镜框仔仔细细地扫量了几眼。 李思知凑过来:“怎么样,不是假结婚吧。” 江母放心了,把手机还给了成岩,做出了让步:“婚礼不办就不办吧,不过两家还是要一起吃顿饭,这是规矩。” 离开的时候江暮平忽然问成岩:“你想办婚礼吗?” 两人并肩走在幽长的巷子里,成岩转过头来:“之前咱们不是商量过了吗。” “我想再确认一下。” “我跟你的想法一致。” 江暮平嗯了一声,说:“下周我出差,三天左右,这些天有空的话,你可以把旧家里的东西搬到新房去了。” “你的呢?要我帮你一起搬过去吗?我找个搬家师傅。” “好。”江暮平说,“150706,门锁的密码。” 几天后,成岩第一次去江暮平住的地方,毫不意外的,这里的装修风格和新房无差,十分单调素净,江暮平的私人物品成岩没敢动,联系搬家公司先把大件的东西打包搬走了,搬了两天。 由于这两天一直在江暮平家里监工,成岩推掉了很多单子,第三天还是不清净,一上午不停地在接电话。其实这些天成岩一直没精力去管工作上的事,回绝了很多纹身预约,工作室的微信和微博已经被客户私信轰炸了好几天。 成岩刚挂完一个客户的电话,听到搬家师傅问他:“小伙子,那书房里那么多书要搬吗?” 成岩想了想,说:“暂时先不搬吧。” “好嘞。” “你好……” 有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成岩转过头,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戴一副眼镜,样子有点眼熟。 “有什么事吗?”成岩问道。 “江教授不在家吗?”那人神情有些疑惑,往屋里看了看,搬家师傅搬着东西走到门口,他赶忙往旁边让了让。 成岩想起这个人了,是之前在江暮平办公室见到的那个学生,好像是江暮平带的博士生。 “江教授不在家。”成岩说。 那人自顾自地踏进了房门,成岩有点不高兴,眉心很轻地蹙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成岩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江教授的学生。”那人盯着成岩打量片刻,认出他来了:“你是……” “你找江暮平有事?” 廖凡柯扶了下眼镜:“他是我的博导。” 话只说了一半,语气不卑不亢,好像江暮平是他的博导,他来江暮平的家里找江暮平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成岩猜这位学生十有八/九对江暮平芳心暗许,有点傲慢又有点自我,回回态度都不太客气。 不过成岩不跟孩子一般见识。 “他出差了,不在家。” “教授……他要搬家吗?” 成岩有所保留,没提江暮平跟他结婚的事:“嗯,他要搬家了。” “搬去哪了?” “这个你问他吧。” 把廖凡柯打发走后,成岩把江暮平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搬家师傅一趟一趟的踩得地砖上都是干泥,屋子里乱得一塌糊涂。 成岩把地扫了一下,扫完后又拖了一遍。他点了外卖,吃完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成岩。” “成岩。” 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江暮平的声音,低沉的嗓音震得成岩的耳朵酥酥麻麻的,成岩的脑袋往沙发缝里缩了一下,偏了偏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成岩。” 江暮平的面容和声音渐渐清晰,成岩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别在这睡,会感冒。” 成岩坐起了身,垂着脑袋醒了会神:“我就眯了一会。”他抬起了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江暮平手里拿着一个丝绒质地的礼物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刻着花纹的素银对戒。 成岩彻底清醒了:“已经做好了吗?” “嗯。”江暮平捏出尺寸较小的那枚戒指,动作优雅,语气庄重,“成先生,以后我就是你的合法丈夫了。” 成岩同样庄重地凝视着他。 “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你知晓:我们不是形婚,在我们的婚姻有效期间内,你不能跟其他人产生感情,发展感情,发生关系。” ——简言之就是不能出轨。 江暮平认为这是一场有效婚姻,他不允许“各玩各的”这种情况存在。 成岩又好气又好笑,心道你们搞法律的说话都这么不中听吗。 “我是不是有点严肃?”江暮平问成岩。 成岩笑了声,点头:“有点吧。” 江暮平说:“戒指是禁戒的标志,其实没那么浪漫。” “我知道。”成岩说,“其实纹身也差不多。” “我帮你戴上?” “嗯。”成岩把手伸了过来。 江暮平轻轻握住他的手掌,把那枚刻了花纹和名字缩写的戒指套进了成岩的无名指。 成岩从盒子里拿出了另一枚戒指,“你这么要求我,我也要这么要求你。” “嗯?”江暮平没反应过来。 成岩帮他戴上了戒指,说:“刚才有个你的博士生来找你,那学生对你有意思吧。” 江暮平想了想,问:“廖凡柯?” “我就知道。”成岩看了他一眼,“在我们没离婚前,你也不能跟其他人产生感情。” 江暮平忍俊不禁,摇摇头:“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看着成岩,“而且现在,我是你的丈夫。” 第 18 章 新房的家具陆陆续续地终于配备好了,房子空了几天江暮平和成岩才正式住进去。 由于两人没有举办婚礼,江暮平第一天来到新家才发现门口挂上了红灯笼,估计是老太太的杰作,家里的窗户上也贴了红色的窗花。 除了“传统味”很重的灯笼和窗花,屋子里还漂浮着一些彩色的氢气球,还是爱心形状的,这倒是不像老太太的手笔。 今天江暮平准点下班,家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门铃声响了一声,江暮平走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快递员,手里抱着包裹,问:“成岩先生吗?您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江暮平在单子上签下了成岩的名字,接下了快递。 没隔多长时间,门铃又响了起来,又是快递员,送来的还是成岩的快递。 江暮平在回家后的两个小时之内收到了成岩的七八个快递,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 成岩打来了电话,江暮平接通了电话,站在一堆包裹中。 “教授,你到家了吗?” “到了。” “我今天要晚点回去,晚上还有几个客户。” “嗯。” “你吃晚饭了吗?” “在学校吃了工作餐。” “啊,不好吃吧……” “还可以。” “成岩,”江暮平停了一下,想起之前母亲提到他跟成岩讲话的时候语气总是硬邦邦的,有些生冷,便换了个称呼:“阿岩。” 成岩愣了一下。 江暮平垂眸看着地上的那些包裹,“阿岩,家里有很多你的快递。” “都是一些生活用品。”成岩隔着电话有点不好意思,但不想在江暮平面前表现得那么忸怩,于是尝试着行使作为江暮平合法丈夫的权利:“你帮我拆了吧。” “嗯,好。” 江暮平在客厅拆了十几分钟的快递,成岩今天一天收到的快递都抵上他半年收的了,江教授不怎么在网上买东西,不太理解网购的乐趣。成岩买了一些洗漱用品,洗发水、沐浴乳、洗面奶、男士护肤品……还都是国外直邮的,瓶瓶罐罐的特别讲究。 这么宝贝自己。 所以成岩皮肤那么好,长得那么显嫩不是没有理由的。 江暮平轻轻哼笑了一声。 除了护肤品,成岩还买了成对的电动牙刷和牙刷杯,情侣款的,一个是皮卡丘,一个是杰尼龟。江暮平盯着那两个卡通电动牙刷看了很久,不确定哪一款才是自己的。 他拍了两张照片,向成岩发信息确认:[图片][图片]小乌龟和小耗子,哪个是我的? 收到江暮平消息的成岩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脑子一热买了非常幼稚的情侣款电动牙刷,他一方面感到轻微社死,一方面又觉得江暮平讲话的语气有点可爱。 成岩回答:随你,你喜欢哪个就用哪个。 江暮平又回:小乌龟。 成岩回道:好的。还发了一张杰尼龟戴着墨镜的表情包。 江暮平的表情库里没有什么可爱的表情包,为了回应成岩的可爱,他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江暮平的心情变得很不错。 成岩十点多才到家。 客厅里的灯关着,家里很安静,江暮平可能是睡了。 成岩打开客厅的灯,不自觉地放轻了步伐。这是他第一天住进新家,有好多东西还没来得及准备,比如睡衣。而且他的衣服刚从旧家搬过来,还没有顾得上归置。 成岩从装衣服的箱子里随便挑了一件t恤,走进了浴室。 成岩刚进浴室就看到了洗脸池上的瓶瓶罐罐,江暮平把他网购的洗漱用品整齐地摆在了洗脸池上,那对情侣款的电动牙刷也歪着脑袋靠在一起。 江暮平没成岩那么讲究,洗漱用品很少也很单调,成岩洗澡的时候用了江暮平的洗发水,挤出来的时候是一股柑橘味,可是头发吹干后又变成了雪松的味道。 成岩只穿了一件t恤和内裤,光着两条腿走出了浴室,准备再去装衣服的箱子里翻一翻,看看能不能找到睡觉穿的居家裤。 江暮平从书房里出来倒水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蹲在玄关,脑袋埋在收纳箱里闷头翻着什么。那人只穿了件上衣,下半身单穿了条黑色内裤,因为下蹲的姿势,贴身的内裤勾勒出了臀部的线条。 成岩的腿很白,内裤又是低腰的,t恤挡不住后腰隐隐约约泄露的春光,江暮平下意识偏过了头。 成岩终于翻到了能穿的裤子,转身的时候发现江暮平拿着杯子站在客厅里,他愣了一下,看到江暮平抬起眼睛看向了他。 江暮平穿了一件看上去质地很柔软的睡衣,戴着眼镜,头发半干,气质有些慵懒。 成岩手里抓着裤子,“我以为你睡了。” “没有。”江暮平走到厨房倒了杯水,“我在书房。” 江暮平把水杯放在餐桌上,走到了成岩面前,“家里温度不高,你穿成这样不冷吗。” “我刚刚在找睡裤。” 江暮平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成岩作为纹身师身上却连一个纹身都没有,这会余光不小心瞥到了他腿根的位置,发现有一小片类似纹身的痕迹从腿缝里延伸出来,若隐若现,看不清全貌。 成岩注意到了江暮平的目光,耳朵一瞬间发烫,耳根后面都红了。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穿裤子。 “阿岩。” 成岩听到江暮平喊他的名字。 “你的耳朵很红。”江暮平提醒他。 本来成岩的耳朵只是耳根后面有点红,这下整个红透了,连后颈都浮着淡淡的红晕。 “我脸皮薄,”成岩的耳朵快冒烟了,“你理解一下。” 成岩的脸皮其实没那么薄,他也不知道在江暮平面前怎么就那么薄。 江暮平走近了他,身上裹挟着淡淡的雪松的味道。 “家里的气球是你弄的吗?”江暮平问道。 成岩点点头:“明天处理掉。” “不需要处理,挺好看的。”江暮平闻到了成岩头发上的雪松味,没说什么,“我先回书房了。” “嗯。” 江暮平回书房后,成岩躺在沙发上思考一件人生大事——他今晚该睡在哪儿? 按理说他跟江暮平结了婚,睡在一张床上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他跟江暮平连手都没有拉过,要怎么同床共枕? 更何况刚才江暮平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腿,他就表现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这种状态睡一张床不得闹笑话? 成岩在沙发上躺了会,很快就困了,想着先混过这一夜。 江暮平是不会让成岩混过去的,尽管走出书房的时候发现成岩歪着脑袋睡在了沙发上,还是走过去,微微弯下腰,离成岩很近,轻声喊他:“阿岩。” 江暮平喊“阿岩”的时候总会让成岩感觉耳朵麻麻的,蕴藏了魔力一样,一听腿就软。 成岩含混地哼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是不是该讨论一下在哪睡觉的问题。”江暮平一句话把成岩拉回了现实。 成岩脑子清醒了,坐在沙发上半晌不说话。 江暮平似乎能猜到他心里所想:“你要是不习惯,我们可以分开睡,家里还有一间客房。” 成岩还是没说话,江暮平径自往客房走去:“我睡在客房,卧室留给你。” 成岩抓住了他的衣袖:“一起睡吧。” 江暮平转过身看着他。 成岩不想让江暮平觉得自己很麻烦,他补充了一句:“你不介意的话。” 一直到上床前,两人都是沉默的,虽然平时两人相处起来感觉还挺自然融洽,但是成岩怎么也没想到结婚之后,他跟江暮平独处时的氛围会变得这么尴尬。 成岩在床上躺下了,他听到江暮平把眼镜放在桌上的“咔哒”轻响,接着房间一黑,床垫往下一陷,被窝里钻进了带着雪松香的热气。 成岩的呼吸一直不规律,浑身蒸腾着热气,江暮平伸手在他颈侧摸了一下,成岩触电似的缩了一下,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江暮平本来平躺着,这会翻过身面朝着成岩:“成岩。” “嗯?”成岩还是喜欢听江暮平叫他“阿岩”。 “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啊。” “你身上很烫,很紧张吗?” “我……只是有点不适应。”成岩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一片晦暗之中,鼻子不小心蹭到了江暮平的下巴,他的鼻间掠过一阵淡淡的须后水的味道。 成岩上学的时候没人理他,只有江暮平愿意理他,可那个时候成岩又不愿意跟江暮平那样的好学生打交道,于是成岩习惯了背地里悄悄观察江暮平,表面上却摆着一张冷脸,对江暮平很不客气。 成岩观察过江暮平做卷子时的背影,观察过他在文艺汇演上弹钢琴的样子,江暮平是成岩青春里的一部分,是成岩年少时最遥不可及的一个地带,成岩从未设想走进江暮平的生活,也很难在他面前表现得那么大方得体。 江暮平曾经是他的同学,现在却成了他的丈夫,这种感觉太难以言喻。 “我适应不来。”成岩说。 “那离婚?” 成岩一惊,有些惶恐:“……不要吧。” 他忽然有些生气,眉毛不由地皱了起来。他不知道江暮平是怎么精准找到他的眉心的,他只觉得眉间一热,一个温热的东西摁住了他的眉心。 江暮平轻轻按了一下成岩的眉心:“骗你的。”他坐了起来,说:“我睡客房。” 第 19 章 其实成岩的作息规律和江暮平有参差,他平时的睡觉时间很晚,所以方才江暮平关灯上床准备与他同寝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眼下江暮平去客房睡了,家里一片静谧,而成岩却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发怔。 他心想,江暮平睡得好早,住进新房的第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地聊天。 床单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枕头上有江暮平头发上弥留的雪松味,身旁的热度消失,成岩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唯一能确定的是,江暮平的离开确实让他整个人自在不少。 翌日,成岩醒得很早,先把滞留在玄关的好几箱衣服搬进了衣帽间。江暮平的衣服已经归置好了,成岩打开衣柜,发现里面齐齐整整地挂着不同色系的衬衫,强迫症一般,还按照颜色的渐变程度排列。 成岩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江暮平书房里的那些书,也是按照颜色渐变的深浅摆放的。 江暮平的衣服基本都是衬衫,还有一些是冬季的长款大衣,休闲风的衣服很少,棉衣也没有几件。虽然衣服种类单一,但数量是挺多的,那些衬衫和大衣在色系和款式上都有着细微差别。 天气渐渐转凉,成岩很想看一看江暮平穿大衣的样子。 他那么高大,穿大衣一定很养眼。 成岩打开了旁边的柜子,这个柜子放的也是江暮平的衣物,是江暮平专门收纳领带的柜子。 成岩傻眼了。 好家伙,满满一柜子都挂满了不同款式的领带。 很难不怀疑江暮平有收集领带的癖好。 江暮平的衣物并不太多,至少比起成岩,已是小巫见大巫。留给成岩的柜子很多,成岩打算等有空了再慢慢理衣服,他现在想先去做早餐。 成岩不知道江暮平的口味,捡着冰箱里现有的食材简单做了顿早餐。 早餐做好后成岩就去衣帽间换衣服了,与此同时,江暮平也起床了。 江暮平走出客房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香味,餐桌上摆着丰富的早餐,摆盘很精致,温热的牛奶飘散着热气。 江暮平自从独居以来,从未见识过这么精致的早餐,不免有些头脑发懵。 他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走进衣帽间的时候,成岩正在里面换衣服,衣服脱到一半,光/裸着的后背袭来一阵凉风。 成岩抓着衣服转过了头。 江暮平愣了愣,嗓音有些沙哑:“抱歉。” 不道歉还好,道了歉成岩反而觉得更不自在了,他别别扭扭地套上了一件雾蓝色的宽松毛衣。 “我给你做了早餐。”成岩说。 “我看到了,谢谢。”江暮平打开衣柜挑衣服,偏头看了成岩一眼,“你起得这么早。” “想着要给你做早餐呢。” 成岩无意邀功,怕江暮平多想,他状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你衬衫好多啊。” 江暮平从衣柜里挑了一件烟灰色的,说:“每天早上挑衣服很麻烦,衬衫比较方便。” “而且我平时不怎么逛街,不常买衣服。” 成岩暗自发笑,心说不常买衣服领带倒是买得挺多。 “今天穿这件,”江暮平拎着衬衫,征求成岩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的。”成岩心直口快道,“长成这样穿什么不好看。” 江暮平很轻地笑了下:“那就这件吧。” 江暮平准备脱衣服了,成岩的目光下意识想要回避,转念一想他跟江暮平都结婚了,没必要那么避讳,看老公换衣服又不犯法,也不算耍流氓。 江暮平比成岩坦然多了,扬手就脱掉了自己的睡衣,换上了衬衫。 成岩目光乱瞥,一会看地,一会看墙,一会又在看空气。虽如此,余光还是捕捉到了江暮平紧实的腹肌。 江暮平慢条斯理地扣上纽扣,听到成岩说:“你要是觉得挑衣服麻烦的话,我可以帮你买。 “或者我们一起去买,如果你乐意的话。” 江暮平文雅地笑了笑:“好。” 穿好衣服,江暮平打开了放领带的柜子,成岩正要离开,江暮平叫住他:“阿岩。” 成岩转过头来:“怎么了?” “帮我选一下今天要戴的领带。” 成岩靠过来看着衣柜里面:“万一我选的不合你心意怎么办。” “不会。” 成岩用手指挑开领带看了看,选了一条自己觉得不错的:“这条怎么样?” 江暮平不加思考地点了点头。 成岩抽出了那条领带,递给江暮平。 江暮平没接,成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阿岩,”江暮平与他对视着,“帮我系上。” 成岩傻愣着没动,江暮平表情疑惑:“不会系?” 成岩眨了下眼睛,立刻道:“会。” 江暮平嗯了一声,扣上最上端的那枚纽扣,下巴微微昂起。 成岩平时很少穿正装,会打领带,但并不熟练。他将领带套在江暮平的衣领底下,有些生涩地打上了一个并不怎么漂亮的结,他的动作很慢,垂着眼眸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领带。 江暮平很高,成岩抬起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他凸起的喉结。 成岩的动作更慢了,呼吸也变得紊乱。 他闻到了江暮平脸上散发的淡淡的洗面奶香味,这个味道他很熟悉。 “我今天用的你的洗面奶。”江暮平忽然低声说。 成岩很慢地点了下头。 “会介意吗?” 成岩立刻摇头。 “阿岩。” 成岩快速地嗯了一声,音量不自觉地放大了,他抬起眼睛,有些局促地看着江暮平。 “你看上去好像不会系领带。” “我会的。”成岩眉心微微蹙了一下,急于为自己正名一般,忽然加快手上的速度。 江暮平低下头,鼻尖碰到了成岩的额头,成岩的手僵了一下。 “我之前说过,我们不是形婚。”江暮平的鼻尖轻轻地抵在成岩的额头上,不经意地蹭了一下,“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你觉得为难,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改变一下彼此相处的状态。” 成岩的额头有些发烫,他的手搭在江暮平的领带结上,低着头说:“我没觉得为难。” 第 20 章 成岩结婚虽然没办婚礼,但给工作室的同事们发了红包,他早上一进工作室就收到了同事们喜气洋洋的祝福。 朱宇可能还没从师傅结婚的事实中缓过劲来,坐在成岩旁边学师的时候,光盯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被成岩用转印纸卷成卷敲了好几次头。 “老盯着我的手看什么,想结婚了自己找一个去。” 朱宇乐了:“谁要结婚啊……老师,你的戒指好看诶,江老师送的吗?” 成岩想了想。 虽然戒指的款式是他跟江暮平一起定的,但定制戒指的钱是江暮平出的,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江暮平送的。 成岩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朱宇的话引出了一些现实问题。 之前成岩和江暮平聊过各自的财政情况,江暮平是老师,收入不低也很稳定,但赚得确实没有成岩多。 他们现在住的新房是江暮平的,戒指也是江暮平买的,成岩不知道江暮平有多少存款,但他意识到有必要考虑一下婚后的管账问题。 毛毛敲了敲门:“成老师,有个小帅哥找你,说之前跟你约好的。” “姓时吗?” “是的。” “你让他进来吧。” “好。” 毛毛把一位学生模样的男生带了进来。 “时引先生是吗?” “啊。”男生背着书包,眼睛笑得弯弯的,“我之前跟您联系过。” “坐吧。” 成岩把相册递给时引:“这里面是我的一些作品,你可以先看一下。” “您的作品我早就看过了,很喜欢您的风格,我就要那样的。” 成岩收起了相册,“那你说一下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可能会比较抽象。”时引笑了笑。 “你说。” “我想纹个跟我男朋友名字有关的纹身。” 成岩点了下头:“他叫什么?” “喻惟江。” 成岩愣了愣,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喻惟江?”成岩思索片刻,脑海里有了一个熟悉的影像,“明星?” 时引点点头。 成岩依稀记得那个叫喻惟江的明星好像是公开过自己的恋情。 应该是两三年前的事。 喻惟江公开的是一位男性恋人,当时在娱乐圈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大媒体对这则新闻津津乐道了很久,所以成岩对此有些印象。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我想以这句诗为主题纹个纹身。” 很浪漫。 成岩点了点头:“可以的,喜欢什么元素?” “您自由发挥呗,我相信您的水平。” “打算纹哪儿?” “肩上,右肩。” 成岩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做好备忘,“我要先给你画稿,我这的规矩是稿定了就不能换了,只能小修。” “那多给钱呢?” “也不行,你想换掉整个设计,这单生意就是废的,为了避免朝令夕改的情况,我们这里不接收没有契约精神的客户。” 时引明白了:“懂了。” 笔尖在纸上一顿,成岩忽然抬了抬眼,“嗯…你还是学生吗?” “是啊。” “满十八岁了吗?” 时引笑道:“我都二十五了,在念研究生。” “还是要确认一下。”成岩笑了笑,“你长得显小,万一是未成年,我这边要被相关部门取缔的。” 时引被他逗乐了:“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看我的学生证,我就在这附近的北城大学上学。” 成岩眉毛挑了一下:“你在城大念书?” “怎么,您也是那里毕业的?” 成岩摇摇头:“我有个认识的教授,在你们学校。” “哪位教授啊?教什么专业的?” “江暮平。” “江教授啊?” “你认识?”成岩聊天的兴致大涨,“你是他的学生?” “我不是,我是学经济的,不是他们院里的。”时引笑了起来,“江教授谁不认识啊,我们学校的大名人,我刚进学校就听说他了,你是不知道学校的□□表白墙每天有多少人跟他表白。” 成岩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口水,“是吗。” 下课铃响,江暮平合上讲义,“下课吧。” 学生们一哄而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江暮平摸出手机接通了电话,走到了人流稀少的地方。 来电的是位老朋友,江暮平久违地听到了自己的英文名。 “jan,我回国了。” “出差吗?”路过的学生跟江暮平打招呼,江暮平点头示意。 “不,久居,我辞了那边的工作,准备回国内发展了。”邵远东说,“我已经回国很久了,一直在处理工作交接的事,这两天刚空下来。我约了几个朋友,最近准备去北海道滑雪,你去不去?” “我要上课。” “你可以请假。”邵远东意味深长道,“都是我回国后认识的朋友,你不是一直没对象么,给你介绍几个新朋友认识认识。” “谢谢,不过不用了,”江暮平拒绝他的好意,“我已经结婚了。”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接着传过来邵远东变高的声音:“你不是一直没有谈恋爱吗?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最近刚结的。” “……”邵远东说不出话了,“你跟谁结的婚?我认识吗?” 江暮平沉吟片刻,道:“你应该认识。” “谁?” “成岩。” 江暮平走进了办公室,手机贴在耳边许久没有听到声音,他猜邵远东可能是真的不记得了。 “成岩,我们的高中同学。”江暮平提醒道,“高二跟你打过架的那个。” 经江暮平这么一提醒,邵远东的记忆立刻被唤醒:“那条疯狗?!” 江暮平皱了皱眉:“disea.” “……抱歉,”邵远东换了个称呼,“那条小狼狗?” 尽管邵远东换了个有点可爱的叫法,江暮平还是不太高兴,声音冷冷的:“这么称呼人家你是不是觉得挺幽默。” “不挺可爱的么,我看人家年轻小姑娘都这么喊。” “当年好像是你先去招惹他的吧。”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邵远东仔细回想了一下高中时期的成岩,“……他那臭脾气,你也能跟他结婚?” 半晌后,邵远东似乎是把江暮平跟成岩结婚这件事好好地消化了,他问:“他还好吗?我记得他高三就转走了啊,现在在干吗?你们怎么就结婚了?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江暮平简短回答:“没谈恋爱,相亲之后结的婚。” “damn,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又是脏话又是洋文,江暮平听烦了:“站在中国的土地上就给我说中国话。” “……我这不是习惯了吗,我都在国外呆多少年了,你对我要求不要这么苛刻。”邵远东有些疑惑:“怎么你结婚都不告诉我?我感觉他们好像都不知道么,都没人通知我,你也不通知我!” “我没办婚礼。” “这么低调,这是打算隐婚?” 江暮平越听眉头越紧,不悦道:“不办婚礼就是隐婚?” “废话,谁都不知道你结婚了,你让那些排队想帮你介绍对象的人怎么弄,jan,你该不会是受父母所迫随便找了个人结婚的吧,也是,成岩那种人——” “disea.”江暮平的声音冷了下来。 “抱歉,是我冒犯了。”邵远东话锋一转,“有机会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再说吧。” 邵远东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海涵一下?” “成岩现在是我的合法丈夫,我没打算跟他隐婚,我只想好好经营这段婚姻。” “经营?”邵远东察觉到了这场婚姻不合理的根源,“你对他没意思?” 江暮平说不上来,他没法给邵远东一个准确的答案。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对江暮平而言太陌生了,是一门复杂的选修课,可选可不选,但成岩的出现促使他选了这门课。 江暮平猜成岩对他应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意。 他讲求顺其自然,当然了,如果最后成岩能喜欢上他,而他们又恰好彼此心意相属,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江暮平沉默良久才开口:“不管怎样,他现在是我的爱人,你这么疯狗狼狗的叫着,很失礼。” “抱歉,那你们两口子什么时候跟我吃顿饭?” “有机会再说,他挺忙的。” “他现在在做什么?” “纹身师。” “酷啊。” 江暮平挂了电话,打算去工作室接成岩一起回家,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林为径背着书包站在外面。 林为径挥了挥手,张了张嘴忽然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江暮平。 总不能叫嫂子吧? 叫姐夫也不对劲。 林为径嘴唇一张一合的,最后还是叫了“江教授”。 “教授,您去找我哥么。”林为径挨着江暮平一起走。 江暮平嗯了一声,转头问他:“你也去?” “嗯嗯,”林为径用力地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江暮平,“我跟您一块?您能捎我一段么?” 江暮平理所当然地应道:“当然可以。” 林为径显得很开心,与江暮平的接触也比往常亲密,他表情嘚瑟地紧挨着江暮平,还要装模作样地问一句:“教授,您现在是我哥的亲属了,这么来看我也算您的亲属,我在学校跟您走得近些,您没意见吧?” 江暮平看出来了,林为径是个孔雀开屏的性子,黏糊劲足足的,跟他哥截然相反。 按理说,他跟成岩结了婚,林为径应该算他的小叔子,在学校里与他亲近些也没什么不妥。 “亲近可以,但学习上的事不要想着走裙带关系。” 林为径做了个敬礼的手势:“收到。” 到了工作室,林为径无视朱宇,直接跟助理毛毛说话:“毛毛,我哥呢?” “我不知道啊。”毛毛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问朱宇,“小宇,成老师呢?” “老师出去买东西了。”朱宇看着江暮平礼貌一笑,“江老师,新婚快乐啊。” 江暮平笑了下:“谢谢。” 成岩去了趟超市,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还买了很多储备粮和饮料。逛完超市他又去了一趟家居店,挑选了一些价格昂贵但是很精美的餐具。 一个人的时候总顾不上精致,如今结了婚,成岩亢奋得恨不得把所有看着赏心悦目的餐具全部买回家。 他很感激江暮平给他带来的婚姻,江暮平让他扩充了对生活的热情。 成岩拿起了展柜上的一只七彩锤纹玻璃杯,导购员走过来介绍道:“先生,这只杯子是由日本硝子设计师榎木沢制作而成的,而且是情侣款的,如果两只一起购买,可以打八折。” 成岩不认识这什么设计师,只单纯这个杯子好看,他问导购:“你们这里负责送货到家吗?” “购买额需要满一万元呢。” “我刚刚挑的都让另一个导购帮我打了单子了,麻烦你帮我算一下。” “好的,我去看一下。那这款杯子……?” “两个都要。” 导购微笑道:“好。” 成岩一会还打算去趟花店,新家装修风格太素了,他想摆些鲜花点缀一下。 成岩继续逛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餐盘,接通电话:“怎么了,小宇。” “老师,我帮人问问,您去哪买东西了啊?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家居馆。”成岩有些疑惑,“帮人问?帮谁啊?” 转瞬间,电话那头换了个声音,比朱宇低沉很多:“阿岩。” 成岩握着手机愣了愣:“教授?” “你在哪?” 成岩的手指在木质的柜架上蹭了蹭,说:“我来家居馆买点餐具。” 那边安静了会,忽然说:“以后买餐具这种事,你可以跟我一起。” 成岩还没说什么,倒是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成岩心头一跳:“你开着免提?” “朱宇开的。” 成岩听到朱宇“啊”了一声:“江老师,您这就把我给卖了啊。” 电话里一瞬间没了杂音,江暮平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免提我关掉了。你在哪个家居馆,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一会还得去买点东西,你在我店里吗?” “嗯。” “那我买完东西就过来。” “不用,我来找你。” “……好吧。” 成岩报了家居馆的名字。 导购员拿着订货单走了过来,红光满面地说:“先生,您的购买额达到数额了,我们今日就会为您安排送货。” “好的,谢谢。” “请问这边有花店吗?” “有的,就在家居馆的对面。” “谢谢。” 家居馆门口没有位置停车,江暮平只能把车停在马路对面,他给成岩打了通电话:“阿岩,我在马路对面。” “嗯,”成岩抬头看了眼红绿灯,绿灯亮了,他跟着人群踏上斑马线,“我过来了。” 斑马线上走过三三两两的人群,江暮平放下手机抬起眼睛,在人群的最后看到了成岩。 成岩怀里捧着五颜六色的鲜花,好像是看到江暮平了,他单手捧花,笑着朝马路对面挥了挥手。 成岩穿的是早晨换上的那件雾蓝色的毛衣,深沉又温柔。 鲜花把他的脸庞衬得很可爱。 第 21 章 成岩抱着一捧花上了车,车内一瞬间花香四溢,江暮平看了眼他怀里五颜六色的花束,问:“怎么买这么多花?” “想摆在家里。”成岩后知后觉的,看着江暮平,“你对花粉不过敏吧?” “不过敏。” 鲜花抱了满怀,成岩腾不出手去够安全带,笨拙地在座椅边摸了半天。江暮平倾身靠过来,裹挟着淡淡的清香。 成岩抱着花下意识往后靠,江暮平的手从他身前穿过,帮他系上了安全带。 “谢谢。”成岩客气道。 江暮平发动车子,听到成岩问他:“你用的什么香水?味道挺好闻的。” “我不用香水,”江暮平低头嗅了嗅颈间,“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新买的,香味有点重。” 说到洗衣液,成岩猛然间想起昨晚自己好像习惯性将脏衣服扔进了衣篓里,但是忘了洗…… 于是一到家,成岩第一时间去看衣篓。 空的。 他看了眼阳台,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洗过了,还晾起来了,比较要命的是他的内裤也挂在衣架上,这会已经干透了,随风飘扬。 先不说江暮平帮他把脏内裤放进洗衣机,光江暮平给他晒内裤这事就够让成岩羞耻得遁地三尺。 成岩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独立惯了,没吃过别人做的饭,也没穿过别人洗的衣服。 从来没人帮他晒过衣服,更别说内裤。 成岩把目光从阳台上收回来,去卫生间找了个水桶,然后装了点水后把花插进了桶里。他在超市买的东西已经送货到家,江暮平拎了进来,“买了这么多东西?”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屯点粮。”成岩犹豫了会,开口问:“教授,我的衣服是你帮忙洗的?” “嗯,怎么了?” “内裤什么的,下回还是我自己来吧……脏的。” 成岩好像总是不习惯别人亲密的善意,就像他跟江暮平认识了这么久,连婚都结了,却仍然会在江暮平帮他系安全带的时候客套地说“谢谢”。 其实成岩的内裤还是江暮平手洗的,江暮平不喜欢用洗衣机洗贴身衣物。 江暮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把这件事告诉成岩。他已经可以想象成岩知道真相后僵住的表情了。 “阿岩,”江暮平看着他,“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挑剔。” 成岩否认道:“我没觉得你挑剔。” 门铃声将他们的对话打断,成岩走过去开门,门外是家居馆的派送员。 “成岩先生吗?这些是您在‘十檐’订的货,麻烦您签收一下。” 花瓶到了,成岩把水桶里的花拣出来分批插进了花瓶里,然后把插了花的花瓶分别摆在了客厅、餐厅和玄关。 他们的新家变得有一丝丝不同,充满了生气。 成岩买了很多漂亮的餐具,有的样式非常可爱,看着赏心悦目。他哼着小曲把餐具洗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地擦干后放进了橱柜。 晚餐仍然是成岩做的,在江暮平把巴掌大的土豆削成鸡蛋大小之后,成岩决定不把做饭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江暮平。 成岩忍不住想笑:“这么多年你吃什么长大的。” “吃我自己做的难吃的饭。”江暮平一本正经又有些幽默地说。 成岩笑得肩膀抖起来,没有声音,但背影看上去很快活。 江暮平也跟着笑了笑。 晚饭开动前,成岩交给江暮平一张卡。 江暮平面露疑惑。 成岩解释道:“这里面是我的存款,平时给人纹身,钱也是进的这个账户。家里需要有个人管账,这卡放你那吧。” 这账户里少说也有百万,江暮平失笑:“你不怕我卷钱跑了?” 成岩笑了:“跑了我跟你爸妈要债去。” 江暮平把卡推回去:“不用了,都是老大不小的成年人了,财务独立很正常,这是你的钱,你自己好好保管。” 虽然江暮平说的有道理,但成岩是个花钱如流水的,所幸他花得多赚得也多,以前独身一人可以潇洒散漫些,但现在是已婚人士,还是需要节制。 “我有时候花钱心里没数,”成岩说,“这卡就存在你那里吧。” “那你平时的花销呢?” “我还有另一张卡。” 江暮平仍旧不想拿的样子。 成岩忍不住说:“房子,戒指都是你买的,我总不能一直坐享其成。” “夫妻财产共有,”江暮平说,“我的都是你的。” 成岩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江暮平不愧是老师,擅长循循善诱,很懂得说话的艺术,连规劝的话语都说得那么受用,三言两语就让成岩把卡收了回去。 成岩不知道自己那么听话,是屈从于江暮平作为教授的威严,还是单纯地屈从于江暮平这个人。 今天依旧是分房睡的一天,江暮平洗完澡就进客房了,还跟成岩说了“晚安”。 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微妙,非要说的话,就是“相敬如宾”这个成语最真实的写照。 要说疏远,他们有时也会亲近,江暮平多能撩啊,成岩以前的追求者中就没一个有他这么会撩拨人的。 云淡风轻的,杀伤力却那么大。 但是江暮平把握着分寸感,让成岩觉得他偶尔表现出的暧昧举动都是在经营婚姻。 成岩在客厅赶工,准备把时引那张设计图连夜赶出来,跟江暮平遇到以来,他从没在江暮平跟前抽过烟,憋得太久嘴里好几天没味儿,这会忍不住了,咬进嘴里点上,轻轻吸了一口。 夜里,江暮平起夜,推开房门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烟味。客厅的灯亮着,成岩趴在茶几前,嘴里咬着一根烟,低头在纸上画图。 成岩面目沉静,神情很专注。 香烟燃到了一半,长长的一截烟灰摇摇欲坠地挂在烟尾。 可能是注意到了过长的烟灰,成岩夹着香烟,往烟缸里抖了抖烟灰。接着,他的嘴唇再次含住滤嘴棒,吸了一口,吐出几缕白烟。 成岩注意力太过集中,江暮平走到跟前,他的余光才见了个隐约的身影。成岩微微抬眸,没个防备,猛地呛了口烟,咳嗽起来。 江暮平帮他倒了杯水。 “这么晚还在工作?”江暮平很随意地问。 “有个图要赶。”成岩把抽了一半的烟摁进烟缸里熄灭,“我去开个窗,通通风。” 成岩开了窗,喝了一口江暮平帮他倒的水。 江暮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了眼成岩画的图,然后目光流转到了成岩的香烟上。 成岩抽的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缸还是卡通绵羊的造型,里面歪七扭八地插着烟头。他抽的量不少,烟瘾应该挺大。 “不好意思,味道不好闻吧,”成岩舔了下湿润的嘴唇,“我以后不在你面前抽。” “在我面前抽和背着我抽,好像没什么区别。” 成岩有些为难:“江教授…我真的戒不了,顶多少抽一点。” 成岩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抽烟了,烟龄很长,最开始为了尝鲜他抽过爆珠烟,这种烟刚抽容易上头,抽多了就觉得腻味。那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年纪大了才慢慢控制了抽烟的频率。 虽然现在抽得没以前那么凶,但完全戒掉是不可能的。 “我肯定不在你跟前抽,好不好?”成岩跟他打商量。 江暮平倒不是介意香烟的味道,他只是担心成岩的身体健康。 “能不能给我一根烟?”江暮平问成岩。 成岩愣了愣,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江暮平。 江暮平接过烟,两指夹着,在成岩茫然的目光下把烟含进了嘴里。他拿起烟盒旁边的打火机,点燃了烟。 成岩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江暮平轻轻咬着烟,两片薄唇微微一抿,吸了口烟。 他连吸烟的姿态都很优雅,不紧不慢,从容斯文。 江暮平缓慢地吐出一口白烟,接着就把香烟从口中抽了出来,有些失神地盯着手中的烟,低声道:“原来是这种味道。” “第一次抽烟么?”成岩问。 “嗯,”江暮平往绵羊烟缸里抖了抖烟灰,“我爸是医生,家里没人抽烟。” 成岩震惊的是江暮平第一次抽烟居然这么熟稔,连口烟都没呛着。 “那你倒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成岩用手指拨了两下烟盒,“我第一次抽的时候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高中。” 江暮平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我不记得我有抓到过你。” 江暮平高中的时候是班长,管风纪是他身为班干部的日常工作。 “我藏得好。”成岩笑得眼睛有些弯。 “你一般藏哪?” “音乐教室。” 成岩在那里见到过排练钢琴的江暮平,他曾看着江暮平的背影吞云吐雾。 江暮平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一半,成岩问他:“不抽了吗?” 江暮平垂眸看了一眼烟,“不抽了,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他抖落掉烟灰,把烟送到了成岩嘴边。 成岩有些发怔,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咬住了滤嘴棒。 棉质的滤嘴棒柔软湿润,江暮平含过的。 江暮平与他对视着,说:“今天只能抽这最后一支。” 第 22 章 自从江暮平把他抽过的烟塞进成岩嘴里后,成岩堕落了,叛逆了,不仅没有减少抽烟的频率,反而抽得越来越来劲。 沾了江暮平的唾液跟沾了药似的,好像更容易上瘾。 成岩没有固定抽一种香烟的习惯,可自从那次之后他就一直在抽那个牌子的女士香烟。其实那款烟的味道他并不怎么喜欢,但是江暮平抽过,就像明星效应一样,江暮平给那款烟镀了层金边,而成岩就是那个盲目追星的小迷弟。 江暮平给成岩来电的时候,成岩正巧在办公室吸烟,他停下手里的活,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 “阿岩,这周六晚上有时间吗?” 成岩吸了口烟,望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下这两天的工作安排,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说:“有的,怎么了?” “下周六晚上有个家庭聚会,在我大伯家里。” “聚会?” “嗯,就是吃饭聊天,每年年底之前他们都会组织,算是我们家的传统吧。” 江暮平说话的间隙里成岩就在抽烟,他手里夹着烟,呼吸很慢很重,说话语调也有点拖:“你们家里氛围真好。” “阿岩。” 成岩咬着烟,声音懒懒的:“嗯?” “你在抽烟?” 成岩倏地咬住滤嘴棒,想着江教授反正不在身边,便又狠狠地吸了一口,还老老实实地承认:“嗯。” “这你都能知道。”成岩嘟囔了一句。 “你的呼吸很慢,跟平时不一样。” 成岩有点上头,脑袋昏昏的,闭着眼睛跟他耍赖:“江教授,你对我宽松一点。” 江暮平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成岩把烟头摁在烟缸里,话很密:“最后一支,不抽了。我已经把烟掐了,没在抽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 门外有人敲门,毛毛进来道:“成老师,那位姓时的小帅哥来了。” 成岩点了下头,对着电话说:“我有客户过来了,先挂了。” “嗯。” 成岩放下手机对毛毛说:“领他去纹身室。” “好的。” 成岩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糖果,拆开一颗柠檬味的塞进了嘴里,他嚼着糖果走出了办公室。 周六转眼就到了,在此之前江暮平给成岩提过醒,这次的家庭聚餐,家里的长辈大半都是奔着他来的,两人虽然没办婚礼躲过一劫,但迟早要跟亲戚朋友打照面。 江暮平的祖父祖母一共有三个儿女,江暮平的父亲是次子,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组织这次家庭聚餐的就是江暮平父亲的哥哥,江暮平的大伯父。 江暮平家里是书香世家,姑妈也是医生,大伯父以前是外交部的高层,前两年刚刚退休。 一水的高知分子,成岩自然是有些压力。 不过江暮平告诉他:他家亲朋好友多,除了大伯父和姑妈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裙带亲属,也有一些缺心眼的,不需要理会。 天冷了,江暮平换上了他的大衣,浅棕色的,内搭是一件米色毛衣,裹一条同色系的羊毛围巾。他站在大伯父家门口,背对着成岩,手里拿着一束花,按了按门铃。他的背影很高大,穿上大衣后的样子跟成岩想象中的一样养眼。 开门的是大伯父的妻子,她温婉一笑:“来了。” “晚上好。”江暮平把花递给她。 “谢谢。”伯母接过花束,看了眼江暮平身后的人,“成岩?” 成岩嗯了一声:“伯母好。” “你好,快进屋吧。” 江暮平他们来的不早不晚,李思知已经到了一会,这会正跟大伯父的女儿坐在沙发上聊天。江暮平的大伯还有个小儿子,现在在国外念书。 江暮平附耳跟成岩介绍那些亲戚,抬眼看到李思知朝他们挥了挥手。 江芮看到成岩直接说了一句:“我天哪来的帅哥啊。” “帅吧,”李思知神情矜骄,微微挑眉,“我介绍的。” “暮平果然是个外貌协会。”江芮当着江暮平的面编排他,“我就说他单这么多年就是因为眼光太挑,颜值够不上他的审美,肯定看不上。” 江芮笑着跟成岩打了声招呼:“你好啊,我是江芮,江暮平的堂姐。” “你好。”成岩微微笑了一下。 “快坐吧,我去给你们倒饮料,成岩,你要喝什么?” “我喝水就好。” 江芮看着江暮平,心领神会的:“红茶,对吧?” 江暮平点了点头。 “成岩,”李思知看了眼成岩的头发,“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办结婚证的时候剪的,要拍合照。” “剪了头发真显小。”李思知想到了什么,“哎对了,你俩有没有拍结婚照啊?我说的是艺术照那种的。” “没有。”成岩说。 李思知目光转向江暮平,“我说某些人,您是打算跟您丈夫隐婚是吧,不办婚礼也就算了,连个结婚照都不拍。”她又看向成岩,挤挤眼睛:“成岩,离了得了。” 江暮平脱下大衣挂在落地衣架上,拎着衣领抻了两下,喊了一声:“阿岩。” “嗯?”成岩看着他。 “不要听她的。” 成岩很短促地笑了一声:“嗯。” 第 23 章 江暮平的父母比他们来得晚,两老来了之后其他亲友也陆陆续续到了,除了江暮平姑妈一家,还来了一些跟江暮平关系不那么密切的裙带亲属。 虽然之前江暮平给成岩提过醒,说这些亲友基本都是奔着他来的,但是饭桌上各位长辈并没有过多地把聊天的话题引向他。没有经受预想的各种盘问,成岩心里自在不少。 大家都各聊各的,并没有把成岩当成一个新来的家庭成员,就好像成岩已经来到这个大家庭许久。 当然了,江暮平也说过,他家亲友里也有一些“缺心眼”的,成岩终究还是没能清清静静地吃完这顿饭。 饭桌上稍稍安静了下来,有人见缝插针地把话题引到了成岩身上。 “小成啊,听说你跟暮平是思知介绍认识的?” 江暮平刚才跟成岩介绍过,说话的这人是他姑父的妹妹,跟江家的关系算不上近,但年年都会借着他姑父的光来参加家庭聚会,偶尔还会拖家带口。 “是的。”成岩回答道。 “你们也就刚认识了一两个月吧,怎么这么快就结婚呐。” “现在小年轻都流行闪婚。”伯母说道。 “闪婚也不是这么闪的呀,这么草率,彼此还都不了解呢。” 江暮平盛着汤,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李思知补充道:“他们是高中同学。” “啊?这……”这阿姨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这么有缘分。” 可能是见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她又起了一个新的话头:“暮平啊,你们结婚怎么连婚礼都没办?这说出去也不像话啊,你让外头的人怎么想。” “这婚是为我自己结的,我为什么要去考虑别人怎么想。”江暮平回道。 “不是这么个道理,你让你爸妈在外头怎么说,还有小成,”这阿姨看向成岩,“你让人家小成怎么想,结个婚连婚礼都没办。” 成岩说:“这事是我跟暮平一起商量过的。” 那阿姨还要开口,被大伯父截住了话头。 “吃饭就吃饭,老盯着孩子一个劲的问什么,他们结婚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 大家长都发话了,江暮平姑父的妹妹这才住了嘴。 吃完饭,江家老一辈的聚一块在客厅喝茶聊天,其他人去院子里去烧烤。 江芮的小儿子特别黏江暮平,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江暮平后头要抱抱,江暮平抱他就跟抱玩偶似的,兜着腋下一提就把小孩儿抱了起来。 小孩儿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舅舅,因为有小孩儿黏着,江暮平一直没机会跟成岩说话。江芮她儿子是个小话痨,话密得不行,一个劲跟江暮平叨叨。 江暮平抱着孩子看了眼被一堆亲戚围着、笑得有些僵硬的成岩,成岩抬起眼睛,目光往他的方向掠了一眼。 成岩表情茫然,显然不在状态,但撞上江暮平的目光后,却朝他微微挑了一下眉。 “圆圆。”江暮平喊外甥的小名。 “怎么啦,舅舅。” “舅舅想去找舅妈玩,圆圆可以给舅舅放一会假吗?” 小外甥看了眼成岩的方向,很懂事地点点头:“那你跟舅妈玩好了,要回来找我。” 江暮平亲了亲他肉乎乎的脸蛋,蹲下来把他抱到了地上。小外甥仍旧搂着他的脖子,扑闪着大眼睛,问:“舅舅,为什么舅妈是男的呀?” “因为舅舅是跟男孩子结的婚。” “你为什么要跟男孩子结婚?” “因为我喜欢男孩子。” “我也是男孩子,你喜欢我吗?” 江暮平抚了一下他的头发,浅浅笑着:“喜欢。” “那你也可以跟我结婚的呀。” 逻辑没毛病,但江暮平猜这小东西连结婚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的,”江暮平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只能跟舅妈结婚。” “你只喜欢舅妈?”小外甥的表情忽然慌张。 江暮平快被他绕晕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笼统地回答:“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有一种是必须要结婚的‘喜欢’,我对圆圆的喜欢不是这一种的。” “你对舅妈的喜欢是这一种吗?” 江暮平沉默了几秒,不知道是疲于继续解释,还是怎么,他不太严谨地点头:“是的。” 江暮平抚着圆圆的后脑勺,“以后他也是圆圆的舅舅。” “不是舅妈吗?” “刚刚是我说顺口了,圆圆要叫他‘舅舅’,他是跟舅舅一样,是男孩子。” “那你会叫他老婆吗?” 江暮平一愣,小家伙思维太跳脱了,他差点没跟上。 “你的小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江暮平拍了拍他的脑门,“谁教你的。” “我爸爸就是这么叫我妈妈的呀!”小外甥脆生生地喊了一嗓子。 “我不这样叫他。”江暮平说,“他叫成岩,我叫他阿岩。” 江暮平被小孩儿缠了太久,回过头的时候成岩已经不在了。他走过去问了问,那些亲戚说他跟李思知一块去厨房准备肉串了。 “你快坐下来吃吧,”说话的是大伯母的外甥女,“这边有好多烤好的。” “你们吃吧。”江暮平准备去打个电话,拿着手机往外走。 “暮平,你去哪啊?” “我打个电话。” 这通电话是打给摄影馆的。 江暮平和成岩的婚姻已经不止一次被质疑是隐婚,今天李思知又提了一次,江暮平不太高兴,他不想再给人造成这样的误解。 他觉得他跟成岩确实有必要拍个结婚照,还要裱出来挂在在客厅的正中央。 电话接通了。 “你好,我想预定拍一组结婚照。” 成岩被李思知喊去厨房串烤串,李思知走在他前面,冷声冷气的:“最烦跟她们一起,叽叽喳喳就她们有张嘴。你刚也被问烦了吧,少理她们,越理越来劲,暮平也真是的,把你一个人撂那算怎么回事。” “他不是在跟圆圆玩吗。” 李思知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两罐可乐,扔了一罐给成岩,“不跟老婆玩,跟个小孩儿玩。” 成岩愣了一下,注意力全在“老婆”两个字上,差点没接到可乐。 “不是说串肉串吗?”成岩说。 “不串,”李思知拉开易拉环,“我带你过来躲清净的,你还真想给她们串肉串啊。” “多少串点吧。”成岩拿了一把金属签子,“不然不好交差。” 李思知倚在料理台上,意味不明地看着成岩:“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好乖啊,成岩。” 这话多少有点嘲弄的意味,成岩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侧头看了她一眼。 “你以前多酷啊,哪像现在,”所以李思知不想结婚,婚姻对她而言是束缚一切的锁链,“我有点后悔把你介绍给暮平了。” 成岩往签子上串着食材,“那你当初又为什么要撮合我们呢,不觉得很矛盾吗。” “谁知道你们会结婚啊,还这么快。”李思知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我当时也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暮平单了这么多年,我又正好碰到了你,我跟你讲,我从小跟江暮平一起长大,江暮平他喜欢什么样的,我门儿清。” 李思知顿了顿,轻叹一口气:“结婚的确不是两个人的事。” “是啊,”成岩把串好的烤串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所以我才这么乖,我得给长辈留下好印象啊。” “烦死了你,”李思知笑着又拍了他一掌,“我就是烦外面那些人,那几个都不是江家正儿八经的亲戚,都是一些想攀附江家的野亲戚,江家都是厚道人,那些人脸皮厚自个上赶着来,大伯他们也不能把人往外赶。 “他们中间哪一个没给暮平介绍过对象?谁不想跟我姨父家攀亲啊,介绍的都是自己的亲戚。” 成岩边听她吐槽边串烤串,李思知推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少串点。” 成岩也不是任劳任怨的糟糠之妻,道:“就这点了,多了不串了。” 几分钟后,李思知喝着可乐在厨房里看视频,成岩端着串好的烤串走去了院子。 “我听说那人还是纹身师?” 院子里的谈话声传到了成岩的耳里,成岩在门口停了停。 “是啊,我当时听到的时候都不信呢,你说院长他们夫妇俩都想什么呢,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说话的是刚才在餐桌上跟成岩东拉西扯的那位阿姨,她眉飞色舞,又义愤填膺。 有人应他:“而且你瞧瞧他那个长相,我估摸着人也不老实,不是说跟暮平一样的年纪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啊,穿得跟个明星似的,花里花哨的,一身的轻浮劲儿。” “我之前给暮平介绍的那孩子,要家世有家世,要学识有学识,人家还是海归博士呢,比这个差哪了。” “差了一张霍霍人的脸呗。” 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连音量都不自觉升高。 “暮平现在的那个,好像连大学都没考上。” “一个给人弄纹身的,你指望他能有多少文化……” 再后来的话成岩没有听到,他把餐盘搁在玄关的置物柜上,转身走进了屋里。 江父迎面走来,“成岩?” 成岩下意识想喊“伯伯”,顿了一下,改口道:“爸。” “嗯。”江父看了眼置物柜上的烤串,问:“怎么了?” 成岩说:“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 “是不是不太习惯?” 成岩照实说:“有点。” 江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像今天这样的家庭聚会,以后你可能会经常参加,如果你觉得适应不了,你可以告诉暮平,或者告诉我。” “暂时还算适应,适应不了的时候我一定告诉您。” 江父笑了笑,他喜欢成岩坦诚不扭捏的性子。 成岩没去上厕所,他在江父离开后,从左边的楼梯上了楼,一楼跟二楼的交接处有一扇巨大的窗户,成岩在那里站住脚,从兜里摸出了烟。 他倚在窗边抽了会烟,心想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知道自己还抽烟,他们又会道出怎样一番说辞。 他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改了很多,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不会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动辄沉不住气,年少的时候更甚,血气方刚的,什么不顺心的事都想靠拳头解决。 成岩对着窗外喷了几口烟,目之所及忽然瞥见了江暮平的身影,他看到江暮平走到烤架前拿了几串烤串,嘴唇小幅度地张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些野亲戚讨论的闲话也被江暮平听到了些,他们聊得太忘我,望见江暮平走过来的时候纷纷吃了一惊。 他们聊到了成岩不体面的工作,聊到了成岩搬不上台面的学历,说成岩是高攀,说江暮平跟他结婚是昏了头。 江暮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若无其事地往餐盘里放了几串烤串,说话的语调很平:“我不把学历作为衡量一个人优不优秀的准绳,我也不把文化高不高作为衡量一个人有没有素质的标准。 “毕竟有的人念了那么多书,文化程度那么高,还是会吃饱了撑的在背地里人对别人品头论足。” 众人哑然无声。 “不清楚纹身师到底是做什么的话,可以上网了解一下,不要把自己有限的认知当成全世界。” 江暮平转过身来,“成岩是我的家属,比你们更亲的那种,如果再让我听到一次你们在背后这样议论他,我不会再让各位进江家的门。” 看到江暮平,成岩抽完烟就匆匆忙忙跑下楼,卷着一身烟味。 两人在门口碰个正着。 “去哪了?”江暮平问成岩。 成岩喘着气:“我——” “抽烟了?”江暮平眉头轻皱,摘下了眼镜,刚才被烧烤的油烟熏了一会,镜片上沾了一点油腻子。 成岩杵在原地没说话。 江暮平不戴眼镜看着他,手里拎着眼镜,准备一会去厨房洗镜片。他看了眼玄关置物柜上的餐盘,跟成岩突然抽烟这件事联系到一起,立马就推测到了事情原委。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江暮平的眉头越蹙越紧。 “听到了,”成岩抿了抿嘴,“所以我借烟消愁啊。所以教授,你这次能不能再对我宽松一回,我抽烟有比较正当的理由。” 江暮平被他气笑了:“谁跟你说抽烟的事,你每次都耍赖皮。” 他不戴眼镜笑起来很温柔,成岩趁着他视线不明朗的片刻之间,久久地与他对视着。 “不要理他们。”江暮平说。 “我没理。”成岩端起了餐盘,虽然刚才生气,但烤串还是要拿过去,不能用小人的方式对付小人,显得自己多不大气。 成岩问江暮平:“家里有没有口香糖什么的?” “怎么了?” “我刚才抽烟了,你不是说你爸不喜欢家里人抽烟吗,我想去去味儿。” 江暮平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果,这是刚才小外甥塞在他兜里的。 “没有口香糖,只有糖果。” 江暮平戴上了眼镜,拆开糖果的包装纸,摊在手心。 成岩盯着他手心里的粉色糖果看了会,心想是直接拿起来塞进嘴里;还是像江暮平平时那样,有情趣一点,偶尔搞搞暧昧,把糖从江暮平手心用嘴衔走。 正当他考虑的当儿,江暮平捏起那颗糖果送到成岩嘴边,冷硬的糖果贴着成岩柔软的嘴唇。 成岩张嘴把糖咬了进去,嘴唇蹭到一点江暮平的指腹。 “我去洗眼镜。”江暮平把糖纸揉了揉。 “谢谢江教授。”成岩咬着糖,心情不错地说。 第 24 章 成岩不知道刚才江暮平跟那些姐姐姨姨聊了些什么,他端着烤串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缄默无语,看他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有的甚至刻意躲避目光,并不敢看他。 成岩善始善终地为他们送来了串好的烤串。不过,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也不代表他慈悲为怀,他不是圣父,不可能继续堆笑着应付这些在背后嚼他舌根的人。 他脾气不好,性格也没有江暮平那样宽厚,但他想让彼此都体面一些,当然,主要是为了江暮平的体面,他给足了这些人面子。 这次的家庭聚会总体而言还不错,虽然中间有一些不愉快的插曲,但江暮平给的糖果弥补了成岩心中所有的不痛快。 北城已经在秋叶遍地的萧条中不着痕迹地入冬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期末,江暮平好像特别忙,每天都加班。 江教授今天照例不回家吃饭,成岩忙完了手里的活,跟金海辛约了晚上做个全身推拿。 纹身这工作很折磨身子骨,纹复杂的图案动辄一坐就是小半天,纹完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是僵的,成岩宝贝自己,脸蛋金贵,身子也很金贵,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一趟按摩店。 他有固定的私人推拿师,是个大爷,因为这大爷年纪不小,成岩不放心老人家来回奔波,不让他到家里按摩,每次都是自己去店里找他。 那家按摩店就是那位大爷开的,他是老板,平时不给人按摩,只有成岩这一个固定的客人。 一方面是因为成岩很舍得在保养自己的身体上花钱,给的钱很多,另一方面又因为大爷跟成岩投缘,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大爷年轻的时候也赶潮流,在胳膊上留了不少纹身,要不是现在年纪大了,他可能还会考虑让成岩给他再纹几个。 金海辛就没来过这么“正规”的男士按摩店,一进门清一色的大老爷们,倒也有几个长得水水嫩嫩的,但武装得太严实,让人无法产生一丝邪念。 金海辛看了一眼店面的招牌,皮笑肉不笑道:“成老板,你真会选地方。” 店里连前台都是男的,模样挺周正,他微笑着对成岩说:“老板去外面办事了,他让您等他一会,他马上就回来。” “我今天带了个朋友,麻烦给他找个技术好点的师傅。” “没问题。” 金海辛补充道:“找个帅点的。” “帅的技术可能就没那么好了。”前台小哥善意地提醒,“我们这边年纪大一点的师傅技术会更娴熟一点,都是金牌推拿师。” “我的身子没成老板那么金贵,”金海辛笑了笑,“对按摩技术要求不高,只想要个养眼的。” 前台小哥僵着一张脸:“好的,我这边给您安排,对了,先生,我们这边是会员制的。” 金海辛指了指成岩:“挂他的账。” 前台小哥看了眼成岩,成岩点了点头。 “好的。” “这边有抽烟区吗?”金海辛问。 “有的,”前台小哥抬手指路,“这边过去右拐,第三个房间。” “谢谢。” 两个人去抽烟区等了一会。 “你也抽女烟,”金海辛很随意地从成岩手里拿走他抽了一半的烟,看了看,“这烟味道一般。” “还给我。”成岩伸着手。 “又不抽你的,”金海辛啧了一声,把烟还回去,“你喜欢女烟,下回我给你带些味道更好的,我有朋友卖这个的。” 成岩抽着烟没说话。 因为每天跟江暮平待在一起,而白天给客人纹身的时候他又不会抽烟,所以实际上他抽烟的机会很少,眼下逮着机会,能多抽两口是两口。 江暮平在结婚前就说会监督成岩戒烟,可实际上结婚后他还是有意无意地骄纵着成岩。 江暮平身上确实有悲悯的气质,这种气质滋养着成岩有恃无恐的心态。 按摩店老板没一会就回来了,成岩和金海辛被安排在了一间房,如金海辛所愿,店里为他安排了一个盘靓条顺的小帅哥,看着年纪很小,按摩的时候比较生涩,放不开。 “怎么感觉你好久没过来了。”按摩店的老板姓曹,成岩平时喊他老曹。 成岩闭着眼睛趴在床上,“最近有点忙。” “忙啥呢。” 金海辛接茬道:“忙结婚呢。” “啥玩意儿?”老曹吃了一惊,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加重了,按到了成岩的穴位,成岩疼得哼了一声。 “老曹,你轻点。” “结婚了?”老曹放轻了力度,“没听说你交女朋友啊。” “我跟男的结的婚。” “啥?!” 这下成岩是真的“嗷”的喊了一嗓子,老曹这一下差点没把他的背给按碎了。 成岩缓了一会,说:“我喜欢男的,不喜欢姑娘。” 老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回什么。 成岩挑了下眉:“不歧视吧。” “我歧视什么,现在法律都允许同性恋结婚了。就是你这太突然了,又是结婚,又是跟男的结婚,给我吓一跳。”老曹问,“那人是干啥的?” “大学里教书的。” 金海辛再次接茬:“教授。” “行啊,文化人啊,不过跟你也不搭啊。”老曹心直口快,“你一个纹纹身的,怎么找了个教书先生。” “哎哟,”金海辛跟老曹说起相声来了,开始天花乱坠地胡诌:“您是不知道,那位教书先生多有魅力,把我们成老板迷得五迷三道的,认识没一个月就被人哄着结婚了。” 成岩懒懒地笑着,没有刻意去反驳金海辛,老曹的推拿技术很老道,边说话边按摩,手上的力度还是均匀有力,成岩的肌肉变得很放松,整个人昏昏欲睡。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把成岩吵醒了。 “小成,你电话。”老曹空出一只手帮他拿过来。 成岩懒洋洋地接过手机,按下接通键:“你好,哪位?” “江先生,您好,您之前在我们这边预订了结婚照的……” 成岩很困,便有些不耐烦,对方话没说完,他就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 “不是江暮平先生吗?” 成岩睁开了眼睛。 “你是哪位?” “我这边是蕴蓝摄影馆的,之前江暮平先生在我们这边预订拍结婚照,他预留了两个联系方式,第一个手机号没人接听,我这边就联系了个第二个号,请问您是?” “我是他丈夫。” 旁边三位纷纷看向他。 “哦哦这样啊,您贵姓?” “成。” “是这样的,成先生,江先生之前在我们这边预订了结婚照的拍摄,我们这边需要你们来现场选一下照片的风格和主题,还要试穿一下拍照要穿的衣服,您看您和江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知道了,我需要先跟他商量一下。” “好的,麻烦到时候提前联系我们。” “嗯。” 对方正要挂断,成岩像是刚回过神来似的,忽然又问:“你等一下,你确定预订的人叫江暮平?” “是啊,”对方笑了起来,“手机号总不会搞错的,江先生上个礼拜给我们打的电话,定金都付了。” “尾款呢?” “这个需要两位选定结婚照的主题后才能定价呢。” “麻烦到时候把尾款记在我的账上。” 电话挂断,金海辛调侃了一句:“成老板豪气啊。” 成岩没说什么,不知道是老曹按摩按得太舒服,还是摄影馆的这通电话把他给整懵了,他现在头有点晕。 第 25 章 成岩和江暮平抽空去了趟摄影馆。 摄影馆业务挺繁忙的,能看到不少出双入对的同性伴侣在咨询拍照的事,大多都是很年轻的面孔。这家摄影馆是本市为数不多的专门为男性同性伴侣拍摄结婚照的摄影馆,名气很大,约拍需要提前预约。 江暮平提前打了电话,到点大厅便有人准时出来接应:“江先生吗?” “是的。” “请随我来。” 店员把他们领到了接待室,里面还有另一对年轻恋人,面相青涩,看到江暮平他们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还朝他们腼腆地笑了笑。 店员把样板相册拿给他们,“这些是我们店里推出的一些主题套餐,两位看一下喜欢哪种风格的。” 江暮平示意店员把相册给成岩。 成岩讷讷地接下,他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毫无头绪,便问店员:“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一般呢正装照都是必选的,然后再选三四套自己喜欢的风格,当然了,最终还是看您喜欢哪种,我们说的都是参考性的意见,您可以先看看相册里的照片。” 成岩翻开一页,是在水底下拍的照片。 店员解释道:“因为现在是冬季,所以水下主题的拍摄我们这边暂时不接,这个一般都是夏季的时候拍的,如果您喜欢这种风格的,可以再等几个月。” 成岩摇摇头。 他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女孩子穿着婚纱身轻如燕地飘在水下是很唯美,换成两个大老爷们估计就挺狼狈。 这家摄影馆的拍摄风格特色鲜明,传统的结婚照追求唯美和意境,而这家摄影馆似乎更注重表达个性。 成岩是纹身师,学过美术,纹身这么多年有很深的艺术功底,他的眼光有些挑剔,默默pass掉了很多风格的套餐。 有一款街头风的主题倒是让他眼前一亮,但是他怕江暮平不喜欢。 太野,是那种离经叛道的调调,不符合江教授高贵文雅的气质和他人民教师的身份。 成岩在街头风的那部分多看了两眼,江暮平立刻就察觉到了,他低声问道:“喜欢这个?” 成岩点了点头。 江暮平嗯了一声:“继续看。” “你也看看。”成岩把相册给他。 “我听你的。” 其实看了那么多,江暮平就中意穿正装的那一套,最规矩最传统,但也最深得他心。 翻到一组校园风的,成岩匆匆地翻过,江暮平忽然伸手,食指抵在相册上,打断了他的动作。 “往前翻一下。”江暮平说。 成岩往前翻了两页,映入眼帘的是一组清新明快的校园风照片。 “这个挺可爱的。”江暮平评价道。 成岩笑了一下:“咱们穿校服不是装嫩么。” “你本来就长得嫩。”江暮平漫不经心地说,目光在那组照片上扫了几眼,他记得二十年前的校服款式还没这么时髦,也没这照片里的这么精巧。 “这一套也是我们店里很受欢迎的主题,旁边那两位先生就选了这一套。” 成岩转头看了一眼。 旁边那两位才是真嫩,后来人家跟成岩他们主动聊了两句,成岩才知道人家连大学都还没毕业,刚满法定结婚年龄就去领证了,又闪婚,又裸婚。 他们看起来很相爱,十分自然地表达亲密,意见不一致的时候也会争得面红耳赤。 成岩跟江暮平没有那么亲密,或许是因为他们并不那么相爱,但是现在这样互相尊重的相处方式成岩也很喜欢。 “你喜欢这个主题吗?”江暮平问成岩。 其实成岩没有那么喜欢,但江暮平喜欢,于是他看了几眼,便又觉得穿着校服拍照好像也没有那么羞耻。 “喜欢。”成岩回答说。 江暮平注视着他的眼睛,眼里有浅浅的笑意,“是不是骗我。” 成岩没有骗他,但成岩故意说:“那你还问我呐。” “你选一套,我选一套,很公平。” “没想到江教授喜欢这种风格的。” 江暮平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我喜欢装嫩。” 成岩忍不住,偏过头笑了好一会。 他们就选了三套,拍结婚照是个麻烦事,需要调动很多人,化妆师、服装师、摄影师、灯光师一堆人,而且也不是一天就能拍完的。 江暮平平时要上课,所以他们决定抽三个周末的时间去拍结婚照。 第一个周末拍的是外景,街头风格的,江暮平和成岩一大早就被摄影馆的工作人员集结到了店里,化了妆,换了衣服,然后坐车前往拍摄地。 拍摄地是一条街头风浓重的巷子,街道两旁都是废弃的店面,墙面墙漆剥落,生锈的卷帘门上涂满了涂鸦。不知道这里是人工打造的拍摄地,还是以前遗留下来的老街,很多店铺门口挂着延伸到街面上的露天门牌,门牌上写的都是繁体字,有种香港老街的韵味。 成岩有些好奇,问摄影师:“师傅,这边是搭出来的景,还是真的老街?” 摄影师边调试设备边说:“以前是条老街,后来这边征地拆迁,能搬的全都搬走了,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一直没人过来拆,时间久了,这里就废了。 天气寒冷,摄影师朝手心哈了两口气,拿起相机招呼道:“咱赶紧着吧,争取早点结束。” 大冷天穿夏装拍照实在遭罪,好在今天阳光明媚,照在身上的时候也有一些暖意。 成岩和江暮平脱下了大衣,他们里面穿了街头风的宽松t恤。 江暮平看了眼成岩。 不得不说,成岩确实很适合这种风格,短短的发茬,童颜的面孔,既有少年感,又不失野性。 如果成岩有花臂,这种野性的感觉或许会更强烈。 可是他身上干干净净,肉眼可见的地方连个疤都没有。 江暮平忽然问成岩:“你身上怎么一个纹身都没有。” 成岩愣了一下,茫然道:“怎么了?” “你这一身跟花臂挺搭的。” 成岩没想到江暮平斯斯文文一个教授品味竟然这么狂野,他笑得眼睛微弯,说:“我不喜欢那个,太夸张了。”成岩说话的时候嘴里哈出白气,他看了眼江暮平,低声说:“我身上有纹身的。” 江暮平记得。 他问:“是在腿根上吗。” 第 26 章 成岩愣住:“你怎么知道?” 江暮平并不回答,在这短暂的沉默之间,成岩的面颊逐渐升起热意。成岩开始回想过去一个月以来,自己每天洗澡后的境况。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是否存在不雅行为,有没有没穿衣服就从浴室里跑出来的情况。 回想片刻,得出的结论是没有。 天气很冷,但成岩的面颊很烫,江暮平不回答,他只能顶着羞耻心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在你光着腿的时候。”江暮平给了个模糊又准确的回答,他又说:“我没看清,上面纹了什么?” “一只眼睛。” 江暮平愣了愣。 在大腿根的部位纹了一只眼睛? 退一步是浪漫,进一步就是情/色。 虽然有些粗俗,但江暮平的脑海里还是联想到了“骚”这个字眼。 “谁给你纹的?”江暮平问。 “我自己纹的。” 摄影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位准备好了吗?你们看这天这么冷,咱们早点拍完早点收工?” 成岩应了一声,但江暮平有点心不在焉,成岩盯着他看了一会,觉得夫夫之间不应该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成岩很快地说:“有机会给你看。” 江暮平看向成岩,成岩立刻低头摆弄衣摆,说:“那是我纹的第一个图,拿我自己练的手。” 江暮平无声地笑着:“给我看那个地方,不会不合适吗?” “你是我领了证的合法丈夫,有什么不合适的。” 摄影师看不下去小两口在瑟瑟寒风中腻歪,直接走过来给成岩递了个滑板,“两位老板,咱快开始吧,这么冷的天你俩怎么受得住的呀?” “我不会玩滑板。”成岩说。 “没事儿,不用你玩,这就是个道具。”摄影师又往成岩脑袋上戴了一顶棒球帽。 江暮平说:“我觉得帽子有点累赘,不戴更有感觉。” 摄影师闻言摘掉了成岩的帽子,走到一米外瞧了瞧,点了点头:“确实。” 摄影师找了个矮墙,让江暮平站上去,问了句:“江先生,会抽烟吗?” “不会。” “那就装装样子,一会给你点根烟,你就蹲在围墙上抽烟,”摄影师给他们指导站位,“成先生就站在墙边,踩着滑板,不用刻意凹造型,放松站着就行,注意表情管理,要有那种街头少年的拽劲。” 成岩不用刻意拗拽劲,他不笑的时候就是有点拽的。 好在两人颜值比较抗打,怎么拍都不翻车。江暮平就这么蹲在矮墙上看着成岩抽烟,那熟稔的姿态和慵懒的神情,让摄影师不禁怀疑他说自己不会抽烟可能是蒙人的。 江暮平抽了半支烟,摄影师就喊停了,确实是因为天气太冷,他不敢磨蹭太久,怕两个主顾冻坏了。 成岩踩着滑板,勾起嘴角看着蹲在矮墙上的江暮平,有点幼稚地张开双臂,做出接抱江暮平的姿势,“江教授,跳吧,我接着你。” 江暮平夹着烟往墙后的泥地上抖了抖灰,笑着没说话。 “来吧,宝贝儿。”成岩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难得这么活泼,说话也很皮。 成岩是慢热的性子,跟人熟了之后才会渐渐放开。他跟江暮平相处时的状态,转变得最为极端,就像过敏体质的人对某些特定的物质有很强烈的反应一样,会从极端的平静转化到极端的激荡。 江暮平从另一边跳了下来,动作利落,轻盈地落地。 “谁是宝贝儿啊。”江暮平走到成岩面前。 “你呗。” 江暮平非常自然地把抽了一半的烟递到成岩嘴边,“我抽不完了。” 跟成岩才结婚一个月,他已经破了两次戒。 成岩把烟咬进嘴里,叼着烟道:“江教授,你这算不算助纣为虐?”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江暮平捏了捏成岩冻得发红的耳朵,“我不管你抽烟,但你要知道我爸他禁止家里人抽烟,而且他这个人原则性很强,不太好说话,迟早有一天收拾你。” “那你能不能给我打打掩护?” “看情况,”江暮平故意说,“心情好就打。” 江教授似乎把结婚前对成岩说的那句“我会监督你戒烟”彻底抛诸脑后,很久之后江暮平回想起当时的情况,觉得这句话真像是他为了哄成岩跟他结婚搬出的说辞。 一周以后,第二组照片在高中校园进行拍摄。 成岩穿着宽松的dk制服,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浅色的毛线背心,领口系一条领带。 江暮平的目光将成岩从头到脚扫量一遍,看得成岩有点不自在。 成岩记得他上个高中的时候穿的校服就是最普通的蓝白校服,款式简单,版型也没那么好看,那个时候学校对学生穿校服管得也不太严,只有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的才天天穿校服。 成岩就是家里条件不好的那一批,他很穷,所以每天穿着校服:而江暮平家境优渥,当年在成岩眼中就是个养尊处优的金贵少爷,他从来不穿校服,每天都会换上干净又漂亮的便服。 由于江暮平的服装不合适,dk恋的主题不得不改成了师生恋,江暮平和成岩的身份从两个高中生变成了老师与学生。 江暮平的身材不像成岩那样清瘦,成岩穿高中校服很合适,他穿就有种哥哥偷穿弟弟校服的违和感。 于是和摄影总监讨论了一番,江暮平的身份最终变成了老师。 “你找找老师的感觉,最好得是斯文败类那种,”摄影总监彻底解放天性,“我想拍出那种又纯又欲的禁忌感。” 成岩正端着保温杯喝热水,闻言呛了一下,他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总监,提醒:“他本来就是老师。” “真的啊,那敢情好啊。” 成岩捧着保温杯,说:“这……会不会太禁断了点?” 他的视线转向江暮平,江暮平现在和他平时一样,是个穿着衬衫、衣冠楚楚的老师。不过不再是大学教授,而是高中老师。 总监说:“你们拍了照是给自己看的,又不会把照片到处传播,这属于内部消化。” 江暮平点了下头,表示赞同,又道:“我不认为师生恋有什么禁断的,如果学生已经成年,没必要把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感情看得那么羞于启齿,禁断这个词本来就有背德、不伦的意思,太言重了。” 化妆师接了一句:“但学生跟老师谈恋爱确实不太好,不管学生成没成年,学校都是禁止的,现在这样的大环境里,肯定是要被说闲话的。” “社会制定的规则都有实践经验的支撑,明令禁止自然是有它的道理,我没说师生恋是对的。但还是尊重吧,尊重是最基本的,它跟那些规则并不对立。闻之色变、指指点点没必要,说白了都是别人的事,我们能做到严格要求自己就很好了,管别人做什么呢。” 这一套一套的,快把成岩说晕了,到底是教书的先生。 江暮平的话让成岩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跟自己的学生谈过恋爱,又或者是他偷偷地喜欢过哪一位学生。 成岩干咳了两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教授你禁断过?” 他这点小心思哪瞒得江暮平的眼睛,江暮平笑而不语。 “你真禁断过啊?”成岩眼睛都睁大了,他的婚恋观比江暮平传统很多,并不太能接受老师跟学生谈恋爱,更何况还是他的现任丈夫。 “我还没找到机会谈恋爱,”江暮平看着成岩,“就跟你结婚了。” 第 27 章 成岩早年是因为忙于赚钱才一直没谈恋爱,那个时候他的眼里只有工作和弟弟,虽然追求他的人不少,但他总是疲于应付那些人,疲于陷入一段亲密关系。 但是成岩想不到江暮平独身那么久的原因。 江暮平那么优秀。 摄影师在准备设备和灯光,成岩捧着保温杯倚靠在讲台上,江暮平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化妆师正在给他补妆。 教室是空的,是摄影馆租借的场地。 他们很幸运,这个周末也是阳光明媚,阳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教室里光线很好。 江暮平闭着眼睛,阳光从他侧面照过来,在他的鼻梁和眉峰上镀了一层柔软的金色。 江暮平睁开眼来,目光轻轻地投到了成岩的方向。 成岩一身少年打扮,领带微微歪在一边。 江暮平补好妆后,摄影师将设备也调试得差不多了,他开始指导江暮平和成岩该摆怎样的动作,他还告诉他们他想要拍出那种纯欲参半的氛围感。 江暮平按照摄影师的指导,将成岩圈在自己和讲台之间,他双手撑在讲台上,垂眸望着成岩。 “你俩亲一下。”摄影师忽然说。 江暮平和成岩双双愣住。 “这样也可以了吧。”成岩先开口,“之前拍街头那一组,不也没亲吗。” “那一组本来就是走的酷哥风啊成先生,风格不一样的,”摄影师笑了起来,“你看谁家拍结婚照不亲个嘴的,日本有个师生恋的电影您看过没有?人家可是躲在讲台底下亲的嘴,那氛围感更好。” 江暮平哑然失笑,故意逗成岩似的:“要不我们也试试?” 成岩耳根开始烫了,被江暮平圈在怀里,身上缠上了江暮平的味道,他笑了下:“我跟你是结婚,又不是偷情。” 江暮平很随意地扯了一下他歪掉的领带,“我们本来就是在角色扮演。你以为我们现在就不是在偷情吗,成岩同学?” 江暮平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他跟成岩才能听到。 “亲一下吧,”摄影师还是如此要求,“江先生离成先生再近一点,胯骨贴胯骨。” 成岩正腹诽这摄影师思想尺度怎么这么大,江暮平已经依他所言靠了过来,他的脸靠成岩很近,呼吸跟成岩的呼吸绕在一起。他们鼻尖相抵,嘴唇相隔着很近的距离,但是没有相碰。 “亲一下。”摄影师的语气有点焦急,他在催促。 江暮平并不在意摄影师的催促,他的神情波澜不惊,好像他想亲就会亲,不想亲就不会亲。 不知道江暮平是不是希望这组照片的效果更好一些,就在成岩以为江暮平永远不会吻下来的时候,江暮平忽然问:“可以亲吗?” 成岩喉结不由得滚了一下,抬眸望向他。 片刻后,成岩很轻地嗯了一声。 得到成岩的允许,江暮平歪着头,在他嘴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成岩不由自主地扶住了他的腰,却忘了闭眼。 相机的快门声“咔咔”地响着,江暮平在成岩的嘴唇上停留了一会,直到摄影师喊停。 江暮平离开了成岩的嘴唇,带走了一点他唇间的气息。 成岩抬头仰望着他,眼眸在轻轻颤动。 拍摄进行了一天,摄影师只要求他们亲了一次。 那个称不上吻的吻结束得太快了,成岩没有实感,他只记得江暮平的嘴唇很冰,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那天回家后,成岩洗完澡光着腿在浴室里逗留了一会,他坐在浴缸边缘上,微微岔开腿,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根。 其实那里纹的不是一只眼睛,是半只。 当时他实在太疼了,纹了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眼尾没有纹完。 那只眼睛是残缺的。 成岩不喜欢在身体上留下印记,但第一次练手找不到人,他只能在自己的皮肤上尝试,他不想在看得到的地方留下纹身,所以选个了隐秘的部位。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成岩在想,这么羞耻的部位,要找什么样的机会才能给江暮平看。 “阿岩。” 成岩在浴室里呆得太久了,他听到江暮平在外面喊他。 “你在里面很久了,怎么了吗?” “没事,”成岩应了一声,“我马上出来。” 江暮平往书房走去,看了一眼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成岩。 “你还要工作?”成岩问道。 “嗯,你先睡吧。” 江暮平的话让成岩有一种他晚上会回主卧睡觉的错觉,可是成岩半梦半醒地熬到了半夜,也没有听到任何敲门的动静。 转眼天就亮了,成岩醒得很早。 自从跟江暮平结婚以后,他的作息时间变得很奇怪,晚上还是很晚睡,可是早上却醒得很早。 成岩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把昨天的换洗衣服收进了衣篓里,抱着衣篓去阳台洗衣服。 门铃声响了,成岩放下衣篓,走去开门。 江暮平的母亲来了。 成岩又差点脱口而出“伯母”,他顿了顿,喊了一声:“妈。” “哎。” 成岩给江母拿了一双干净的拖鞋。 “起来的还挺早,”江母换上拖鞋,拎着餐盒走了进来,笑盈盈的,“给你们带了早餐。” “您怎么过来了?” “你们结婚之后我就没来过,今天休息,特意给你们做了早餐。”江母四下扫了几眼,看到各处的花瓶里插满了鲜艳的花束,笑意更甚,“还摆上花了,你买的?” “嗯。” “好看。”江母把早饭拎进厨房,“你比暮平会过日子。” “暮平还没起?” “他今天上午好像没课。” 江母把早饭从餐盒里拿出来,分装在餐盘里,扭头看了眼成岩,问:“你们昨天是不是去拍结婚照了?” “对。” 江母笑得欣慰:“挺好的。照片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要等那边通知。” “到时候记得给我看看。” “嗯。” 成岩走进厨房想帮忙,江母摆了摆手:“都是现成的,我在家就弄好了,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你去喊暮平起床吧。” “现在还早。” “一会早饭就该凉了。”江母拿了两双筷子,“没事儿,不用心疼他,按时吃早饭是我们家的规矩,他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 江家的教育理念应该是张弛有度,成岩原以为江暮平是在无限的爱意中长大的,没成想他的父母对他要求还挺严格。 平时这个点江暮平还没有起床,成岩不想那么早叫醒他,便对江母说:“妈,反正今天上午没课,您就让他多睡一会呗。” 江母笑了起来:“行,让他睡。来,你先吃。” “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成岩说着往阳台走去,把衣篓的脏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扔进洗衣桶,江母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哎”了一声。 成岩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转过头来。 “暮平的内裤给他放在一边,”江母说,“不要放在洗衣机里洗。” 成岩愣着没动。 “他从来不把贴身衣物放洗衣机里洗的,你给他搁一边,到时候让他自个儿洗。” 成岩手里就抓着江暮平的内裤,他有些发怔,低头看了眼那黑色的羞耻布。 平时他跟江暮平都是交替着洗衣服的,谁看到谁就洗,而江暮平洗的次数似乎比他多一些,今天貌似是他第四次洗衣服。 江暮平洗了那么多次衣服,难道次次都是把内裤挑出来手洗的? 成岩愣神之间,客房门忽然开了。 成岩和江母转过身,在他俩的双双注目下,江暮平眯着眼睛从客房里走了出来。 江暮平的眼镜遗落在客房,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江母,开口的时候嗓音有些沙哑:“妈?” 江母的表情瞬息万变,她先是有些怔愣,接着脸就拉了下来。 江暮平回房间拿了眼镜,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成岩正往洗衣机里放衣服,便走过来说:“内裤放着,一会我手洗。” “你的已经给你放在盆里了。”成岩说。 “还有你的。”江暮平很自然地说,“也拿出来。” 成岩愣住了:“什么?” 江暮平有些无奈,终于想起来提醒成岩这件事:“以后贴身衣物都放着,不要用洗衣机洗,我不习惯机洗。” 成岩已经联想到了什么:“……我的内裤平时也是你手洗的?” “嗯。” 成岩的后颈“腾”的一下就红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江暮平跟他碰了一下嘴唇他都没觉得多不好意思,今天听到江暮平给他洗内裤却臊得想立刻遁地。 可能是因为还有长辈在场。 江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没声了,一个人默默地在餐厅坐着。 “你……”江暮平发现成岩连手都变红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浮着很淡的红晕,看到成岩反应这么大,连他自己都变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走到成岩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成岩用手背蹭了一下脸,烫得离谱。 成岩抬眸看了眼江暮平,“没人帮我洗过这个。” “我们已经结婚了。”江暮平提醒,他抬起手,用手指碰了一下成岩的后颈,“都快熟了。” 成岩的脸颊并不怎么红,但是后颈连到耳根的部位,一大片皮肤都是红的。 “暮平。”江母喊了一声,“过来吃早饭了。” 江暮平应道:“我先去洗脸。” 江暮平走后,成岩把他和江暮平的内裤单拎出来,放进了干净的盆里。 后颈的红晕升得快,消散得也快。 江暮平走后,成岩身上的热意就渐渐散去了,他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指,微怔,然后打开了洗衣机的开关。 “小岩说你今天没课,怎么不多睡会?” 餐桌上,江母问江暮平。 “有些资料要去图书馆查,我等会要去趟学校。” 江母给成岩添了点粥,问:“小岩今天休息吗?” “不休息,”成岩接过粥,“一会就去工作室了。” 江母点了点头,又问:“今天晚上有空吗,来家里吃晚饭。” “我晚上有个客人,结束得应该会有点晚,可能去不了。” “没事,你忙你的。”江母看向江暮平,“暮平,你晚上过来吧。” 江暮平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成岩的错觉,他总觉得江母的兴致不高,心情也没有刚进门时那么好。 “妈,我晚上尽量赶过来。”成岩说。 晚上这顿饭江暮平吃得并不怎么太平,不知何故,江母全程板着一张脸,没有给他片刻的好脸色看。 得亏成岩没过来,不然这气氛得多尴尬。 江暮平吃到半截有些受不了,他放下了筷子,问:“妈,怎么了?” 江母吃着菜没说话。 今天家里就他们两个人,李思知出国了,江父还在医院加班。 “今天早上的时候您就阴着一张脸,到底怎么了?有事您说。” 江母瞥了他一眼:“怎么了你不知道?” 江暮平真不知道,他失笑道:“我不知道。” 江母重重地放下筷子,压低了声音:“你跟小岩怎么回事?” “怎么了?”江暮平不明就里。 “你今天早上怎么从客房里出来的?”江母轻轻拍着桌子,“你俩结婚多久了,有一个多月了吧,你俩一直分房睡的?” 江暮平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嗯了一声。 江母被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气得梗住:“理由呢?” “我们还没亲密到同床共枕的程度。” “那你结婚干什么?”江母质问道,“这是干嘛啊?你俩才刚结婚啊。” “妈,您反应太大了。” 江母缓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暮平,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为了应付我跟你爸,才跟小岩结的婚?” 江暮平有点想笑:“要是为了应付你们,我会到现在才结婚吗。” “我不知道你跟小岩是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感情我也不管,但你已经跟他结婚了,暮平,”江母语重心长地教育着自家儿子,“你要为自己的婚姻负责知道吗?既然你已经建立了这段婚姻,跟成岩组成了一个家庭,你就要对他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 刚结婚就分房,这还怎么培养感情。 这老太太哪沉得住气。 江母句句在理,江暮平无法辩驳,也不想辩驳,他安静地聆听母亲的教导。 “不能分房睡,知道吗?” 原来全天下的母亲在子女的人生大事面前,都会变得不理智,变得自我。 江暮平发现连他的妈妈也不能免俗。 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妈。” 成岩提前完成了工作,急慌慌赶过来讨老太太欢心,哪知正巧撞在枪口上。 成岩面露喜气,走进屋里的时候却发现气氛不太对劲,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妈……?” “小岩来了。”江母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妈旁边坐。” 成岩乖乖坐了过去。 “不是让你别着急赶过来吗?”江母给他添了副碗筷。 “我弄完就过来了。”成岩看了眼江暮平,发现他表情无奈,但眼底有笑意。 “小岩。” “哎。”成岩转过头看着她。 “你不喜欢跟暮平待在一块吗?” 成岩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他往江暮平的方向扫了一眼,“没有啊。” “分床睡,那是闹离婚的两口子才会干的事。” 成岩一愣。 江母跟江父一样,把成岩当自家人了,说话就不会再客客套套的,在他们眼里,成岩和江暮平一样,是他们要操半生心的儿子。 “你要跟暮平离婚吗?”江母咄咄逼人。 成岩立马摇头。 “还是说暮平睡觉习惯不好,他打呼?吵着你了?” 成岩看了江暮平一眼,这他还真不知道。 江暮平嗤笑一声:“要不今晚就一起睡,你看看我打不打呼?我自己也不知道呢。” 成岩忍不住,低下头笑了起来,笑声挺响亮的。 第 28 章 “妈,”江暮平有点无奈,“我们有我们的相处模式,您能不能给我们点独立空间?” 江母话头被他堵住,一遇到孩子的人生大事她就有点着急上火。她知道江暮平这婚结得轻率,心里也清楚江暮平跟成岩之间肯定没什么感情基础,但这婚结都结了,也就只能指望江暮平先成家再恋爱了。 总不能没有感情地过一辈子吧? 她希望她的孩子将来在她离开的时候,能够有人相伴到老,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希望江暮平找一个不爱的人。 成岩,她很喜欢,她也希望他与江暮平能够互生情愫。可眼下结婚都一个多月了,两个人竟然还分房睡,一点感情进展都没有。 这哪是找了个丈夫,这是找了个室友。 就算是把两只成年公猫关在一起,一个月的时间,猫们也该谈恋爱了。 江母冷静了一会,干脆问:“你们这样的相处模式需要持续多久?” 江暮平失笑:“您这让我怎么说。” 江母眉头紧锁,缄默不语,心情不太明朗。如果她纯然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强势母亲也就算了,还可以借由亲情对江暮平施压,可她的处世理念和从小对江暮平传递的人生观,都在提醒她:不要试图用爱绑架任何人,那是一件最残忍的事。 江母思量再三,自己想通了,她轻叹一口气:“知道了,我不干涉你们,你们顺其自然吧。” 成岩有些心软,他总是见不得老人失落的样子。 江暮平有他母亲的基因,他们基因里的悲悯是一脉相承的。 他看了江暮平一眼,江暮平对江母说:“您刚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地教育我不能分房睡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江母抬了抬筷子,示意他住嘴,“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说。” 其实江暮平没想忤逆老太太,但他要考虑成岩的想法。 江母不再多言,继续吃饭,仿佛刚才无事发生,姿态端庄,神情淡然。江暮平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来一条信息,成岩发来的。 -你愿不愿意现在就改变我们的相处模式? 江暮平回复他:随时愿意。 看到了江暮平的回复,成岩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他对江母说:“妈,我们听您的。” 江母抬起眼睛。 “以后不分房睡了。” “小岩,你不用顾虑我,刚才是我有点心急了。” “没有,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我不想跟江教授离婚。”成岩说着笑了,“而且教授他……应该也不打呼吧。” 江母终于展露笑容,给成岩夹了好多菜,像奖励好孩子一样,“你怎么还叫他江教授啊,听着多生分。” “……我习惯了。” 成岩觉得叫教授并不生分,反倒有点隐约的情趣。他不怎么叫江暮平的名字,喊“江教授”其实有几分刻意的意味,尤其是在跟江暮平结婚之后。 吃完饭,江母让成岩和江暮平在家里住下。 同床共枕的实践仿佛要当场验收成果。 成岩的笑意凝在脸上:“……不用了吧,多麻烦,我连换洗衣服都没带。” “穿暮平的,内衣、睡衣都有。”江母笑容慈祥,“你就睡他房间,他房间大,床也大。” 江暮平听到江母吩咐他:“一会给成岩找些能穿的衣服。” “我的衣服大了,他穿不合适。” “冬天的衣服大点就大点,里面多穿件秋衣。” 成岩一向要风度不要温度,他那么臭美,冬天从来不穿超过三件的衣服,他干笑了一声:“妈,我不穿秋衣。” “这个天不穿秋衣怎么行?” “我不冷。” “还是要穿的,不然等老了的时候,一身的病。” “……您说得是。” 收拾好餐桌,江暮平被江母单独叫到了一边,两个人待在厨房里,江母看着江暮平洗碗,成岩在外厅看电视。 江暮平看出来她有话要问,慢条斯理地洗着碗,问:“怎么了?” “要问你点私密的问题。” 江暮平笑了:“多私密?” “你……”江母斟酌着措辞,压低了音量,“结婚到现在,跟小岩亲热过没有?” “您指的是哪种亲热。” 其实江暮平跟成岩的关系并不疏离,他们时常暧昧,有过多次肌肤相亲,甚至碰过彼此的嘴唇,他们进退适中,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大多数都是江暮平主动,他主动暧昧,主动触碰成岩的身体,主动说一些似是而非又暧昧不清的言语。 江暮平认为婚姻关系之内的一切亲近都是正常的。 正因为成岩是他的丈夫,他才觉得自己对成岩的暧昧之举都是理所当然,只要成岩不感到冒犯。 “哪种亲热都是,”江母说,“总不会连手都没牵过吧?” 这个倒确实没有。 江暮平照实说:“没牵过。” 江母如遭雷劈,不禁发出疑问:“所以你们结婚到底是要干嘛的?我跟你爸没拿着刀架在你脖子吧?” “我们接过吻。”江暮平用了个浪漫又文雅的说法,但实际并不准确。 他只是在摄影师的指示下,碰了一下成岩的嘴唇。 可江母被他这说法哄开心了,心情一落一起,转瞬间面露喜色:“这不是很好吗。我以为你们俩连手都不敢牵呢,这婚结的,说出去得让人笑话。” “就是拍照的时候碰了一下嘴,”江暮平下一秒就将凉水泼了下来,“摄影师让亲的。” 江母已经无话可说,她走过去把江暮平挤开,接过了他手里的碗继续擦,她把江暮平往外赶:“去给小岩找衣服。” 江暮平的房间在西边的偏房,屋子很大,床靠窗,屋里的一切家具都是老式的,古朴又精致,很有质感。 房间里很干净,家具一尘不染,连窗户都十分透亮,应该是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这间屋子里有书架,不算太大,摆满了书,有一些书脊是非常崭新的,但其中也夹杂着几本破旧泛黄的。 江暮平的睡衣和内裤都比成岩的大一号,穿上去松松垮垮的,本来成岩换内裤的时候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挂空挡,后来考虑片刻,还是穿上了。 成岩躺进被窝里的时候,江暮平在另外一间浴室里洗好了澡,进门后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 成岩往旁边让了让,江暮平拿着书在床边站了一会。 “怎么了?”成岩半张脸缩在被子底下。 “你现在还能反悔,”江暮平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之后坐在了床边,“阿岩,我不接受反复无常的态度,如果待会你又觉得不适应,我不会下床。” “到时候你把我赶下床呗。” “那你只能睡李思知的房间了。” “你真要赶我啊?”成岩笑了起来。 “开玩笑的。”江暮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被单沾染了成岩的体温,很温暖。 他们中间隔着一点距离,成岩靠窗贴墙,拿着手机玩单机游戏。江暮平靠床坐着,打开了床头灯,翻开书。 他凝神看了两页,忽然感觉到一股热意靠近,掺杂着洗发水的香味。 江暮平略微侧眸,余光扫到成岩探过来的脑袋。他瞥见成岩看着书页愣了一下,茫然片刻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江暮平的手指搭在书缝中间,微微点了两下,成岩注意到他的晃神,偏头看了他一眼。 “打扰到你了?”成岩小声问。 “没有。” 是他自己不专注,感觉到一点成岩的声息就走神了。 成岩饶有兴致地看着书上的内容,虽然他的英语只有高中水平,但他还是能看出书上印的不是英语。 “这是什么?不是英文吧?” “拉丁文。”江暮平说。 “你还看得懂拉丁文?” “学过一段时间。” 成岩不想打扰江暮平看书,转过身去,塞上无线耳机,继续玩手机。 江暮平今天看书的兴致不高,他只是睡前反射性地从书架上抽一本书来看,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印刻在身体的记忆里。 江暮平看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他已经很久没看过拉丁文,看两行就走神。而旁边的成岩往被子里缩的时候,脑袋总是不经意地蹭到江暮平裸/露的手腕,发梢摩擦着他手背凸起的青筋,让他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 江暮平不想看了,把书放在了床头柜。 “你在玩什么?”江暮平看着成岩的后脑勺问了一句。 成岩没反应,可能是戴着耳机没听到。他玩得心无旁骛,连江暮平的脸靠过来都没发现。 直到成岩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点痒。 他转头看了一眼,耳垂抵到了江暮平的嘴唇,在他唇角一滑而过。 江暮平垂目看着他。 成岩摘下耳机,“你不看了?” “你在玩什么?” “随便玩的,”成岩手里拿着一只耳机,“种菜的。” “好玩吗?” “还行,打发时间。”成岩的身上有点热,江暮平的靠近将被子里的热气聚拢到了一起,包裹着他们。 “你要玩吗,还挺有意思的。”成岩的说话声莫名变哑了,比平时更加低哑,他长了一张童颜的漂亮脸蛋,却有着与之不太相配的烟嗓。 反差感很强烈,有种古怪的性感。 “你的嗓子一直都是这样吗?” 成岩青春期的时候发育得比同龄人晚,江暮平记得高中的时候,同龄的男生都恢复正常音色了,成岩还是那种粗哑的嗓音,可能是变声期还没过。 那个时候成岩很少开口说话,每次一开口就是冷腔冷调的低哑嗓音,江暮平印象很深刻。 “高中的时候抽烟抽坏的。”成岩说。 “你那个时候变声期还没过吧。” 成岩一愣:“你怎么知道?” “变声期的时候抽烟,嗓子能不坏吗。” “记忆力这么好啊教授。” 匆匆而过的高中时光里,关于我的那一部分,你记得的有多少? 江父很晚才回来,傍晚时分锦兴路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打得医院措手不及,急诊部门忙得不可开交,医院乱成一锅粥,需要院长坐镇。 江父看到西边偏房的灯亮着,问江母:“暮平回来了?” 说着他往偏房走去,江母赶忙拦住:“小岩也来了,在暮平屋里睡着呢。” “他俩怎么一块睡这了?”江父莫名其妙,“真不拿我们当外人。” “你这话说的……江暮平不是你儿子啊。” 江父沉沉地笑了一声:“我的意思是咱俩当了电灯泡了。” “还电灯泡呢,”说到这个,江母就来气,“今天是他俩第一次睡一张床。” 江父有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江母压低了声音:“他俩结婚之后一直都是分房睡的,你知道吗,压根就没在一块睡过。” 江父微微皱起了眉,表情变得深沉。 他沉默了片刻,把沾到血迹的衬衣扔进了院子里的衣篓,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结这个婚干什么。” 屋里,成岩教江暮平玩了一会游戏,教他钓鱼,还教他偷菜。 江暮平玩得正在兴头,成岩却有点困了,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困了?”江暮平问他。 “这游戏太无聊了。”成岩喜怒无常地说。 “刚刚还说有意思。” “玩多了就没意思了,”成岩撑着脑袋有点迷糊地笑着,“没想到江教授也深陷其中。” 江暮平摁熄屏幕,关了床头灯。 大灯也关掉之后,房间陷入了黑暗,成岩的手轻轻抚摸着窗台边缘,试图从这一砖一瓦上探寻到江暮平年少的痕迹。 “教授。”成岩用那种低哑的嗓音喊江暮平。 江暮平嗯了一声。 “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嗯。” “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是吗?” “是。” “你现在还弹钢琴吗?” 江暮平微微侧过头,窗外的月光落在了成岩的鼻尖上。 “很久没弹过了。”江暮平说。 成岩没说话,睁着眼睛在看天花板。 “成岩,你那个时候去哪了?” 成岩转过头来:“去了别的城市。” “哪里?” “不记得了,去了很多。”成岩翻过身,面朝着江暮平,“后来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们久久不语,成岩打破了宁静,他倾身向前,带着点困意的声音在江暮平耳边响起。 “江暮平,”成岩罕见地叫他的名字,“你要不要看我的纹身?” “你不怕自己又熟了吗?”江暮平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成岩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暮平抬手,手心扶在他的后颈上,“我就是帮你洗个内裤,你这就跟过敏了一样。那么红。” “你的脖子好像很容易红。” “体质原因吧。”成岩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也觉得奇怪,上一次连手指都红了。 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如果真是这么敏感的体质,要是让江暮平看他的纹身,他那不得整个熟透了? 晃神间,江暮平的手忽然按在了成岩的腿侧,成岩哆嗦了一下,腿侧顿时升起热意,隔着睡裤传到了江暮平的手心。 江暮平猜他的脖子肯定红了。 成岩赶忙辩解:“我是条件反射。” “我开灯,你看看?”江暮平故意说。 成岩按住了他的手,说:“你这教书先生真是坏的可以。” 成岩浑身上下都很烫,手心的热度也很高,这可能真的是体质原因。成岩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害羞的人,有时候高兴起来还会喊江暮平“宝贝儿”,真是害羞的性子不可能脱口而出这么亲热的称呼。 连江暮平都没这么喊过他。 数不清第几次肌肤相亲,他们又在制造暧昧,你进一寸,我进一寸。 成岩的手覆在江暮平的手上,江暮平将手心翻转过来,虚握住成岩的手。 成岩的指尖在他的指缝间轻轻摩挲。 “你要不要跟我牵一下手。”江暮平问成岩。 成岩嗯了一声,手指滑进了江暮平的指缝。 江暮平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交。无名指的戒指抵在彼此的指缝间,触感冰凉。 江暮平没有看成岩的纹身,但是他们完成了结婚以来的第一次牵手。 第二天,成岩穿了江暮平的衣服,一件他大学时期穿过的羽绒服,款式不过时,但尺码对成岩而言稍微有点大。 这件衣服是江暮平所有衣服中尺码最小的衣服,江暮平大学的时候身材还很清瘦,这件衣服尺码本来就偏大,现在给江暮平穿也穿得上,就是没那么合身。 当初买的时候花了不少钱,保养得也很好,所以江母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件羽绒服是纯白的,透露着清纯的感觉。 成岩忽然很想知道大学时期的江暮平是什么样的。 江暮平昨天晚上是乘地铁过来的,一大早成岩开车送他去学校。成岩把车停在办公楼底下,江暮平下了车,站在车窗前跟成岩说再见,成岩按下车窗,在江暮平父母家里憋着没说的话,留到现在才说: “你大学的时候穿这件衣服是不是特清纯?” 江暮平哼笑了一声,没说话。 “江教授,早啊。”身后有老师跟江暮平打招呼。 江暮平转过身,“早。” 那位老师往车里看了一眼,还以为成岩是学生。 “江教授,这是你的学生吗?这里可不让学生停车,”她对成岩说,“同学,赶紧把车开走,这里是专门给教师停车的地方。” “李老师,他不是学生。”江暮平解释道,“他是我先生,送我来学校的。” 李老师明显愣了一下:“您结婚了?” “是的。” “这么突然?没听说您有男朋友啊。” “闪婚。”江暮平简短道。 “爸妈做主的?” “自己做主的。” “恭喜你啊。”李老师恭喜道。 “谢谢。” 李老师跟江暮平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穿白色。”成岩说。 “我妈喜欢,都是她给我买的。” 成岩记得江暮平现在的衣柜里除了衬衫,其他衣服基本没有白色。 “你穿白色很好看。” 江暮平的白色可以是清纯的,也可以是性感的。 蕴蓝摄影馆的工作效率很高,没多久就通知江暮平去拿结婚照了。当初底片拍出来的时候,江暮平和成岩跟摄影馆那边一起商量着挑出了要制作成相册的照片,所有照片中效果最让人满意的是那张江暮平蹲在墙上抽烟,低头看着成岩的照片。 两人一致同意把那张照片裱出来做成了相框的样式,江暮平找了个安装师傅,把这张照片挂在了客厅。 最近邵远东在国内工作的事尘埃落定之后,他联系江暮平的次数变频繁了,还给江暮平打电话说要来他家做客。 “没人招待你。”江暮平不带情分地说,“我们俩都很忙。” “那就等你们不忙的时候。”邵远东控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的新家,顺便看看我们的老同学。你先别告诉成岩我是谁,我看他多久能认出来,你就说我是你朋友。” 邵远东跟江暮平约了个时间,江暮平回家告知了成岩,而且转头就把邵远东卖了。 “是我们高中的同学。” “谁啊?” “邵远东。” 成岩面露迷惑,好像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不记得了?” 成岩摇摇头。 不记得也罢,反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邵远东高中的时候跟成岩不对付,成岩寡言阴沉,学习成绩好但是个浑身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刺头。他虽然在班里没什么存在感,但因为确实长得好看,被不少女生暗恋。 邵远东当年还是个不着调的二世祖,因为一个喜欢的女生,找过成岩的麻烦,跟他打过架,具体的原因是什么江暮平不太清楚,可能是争风吃醋吧。 时间太久了,很多回忆确实淡忘了。 成岩并不知道来家里做客的是个冤家,前一天还特意去买了一些新的鲜花装饰屋子。 邵远东太久没有吃到国内的火锅,所以指定想吃一顿家庭火锅。 这天成岩回来的晚,还在工作室给人纹身,邵远东先去家里跟江暮平见了一面。 客厅的结婚照让邵远东眼前一亮。 “这照片挺酷。”邵远东走近了仔细瞧了瞧,“成岩感觉没怎么变啊,他怎么都不老的。” 邵远东转过头说:“你们俩还挺有生活情调的吗,还拍这种艺术照。” “这是结婚照。” “结婚照?”邵远东有些惊讶。 他还是头一回见拍结婚照抽烟的。 邵远东忽然间想起来件事:“我记得你爸不喜欢别人抽烟吧,你把照片放那么大还挂在客厅,不怕他看见了抽死你们? “江教授,够叛逆的啊。跟你老婆学坏了。” 第 29 章 江暮平确实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可谁让他也最满意这一张抽烟的。成片没出来前,他是想着要把穿正装的结婚照挂在客厅,可是没想到看到街头风的那一张就打脸了。 江暮平暂时还没考虑要怎么应付他爸那边,反正自从他从家里搬出去住后,他爸来他家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估计也不太会来这边。 “你现在抽烟了啊?”邵远东问。 “没有。” 邵远东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江暮平,那蹲在矮墙上咬着烟的样子,明显就是真抽了。 邵远东继续欣赏那张照片。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结婚照,太有个性了。 “你们怎么会拍这样的结婚照?” “成岩选的。” 邵远东赞赏道:“挺酷。” 他也是第一次见识江暮平穿这种风格的衣服,感觉很新鲜。 邵远东的目光从江暮平移到成岩,成岩的五官变化不大,但是精神气质变了很多,高中的时候是个阴郁的拽哥,眼神总是很阴沉;而现在,照片上的人虽然嘴角还是紧抿着,向下撇出一个桀骜的弧度,但眼神很明亮。他抬头望着蹲在墙垣上的江暮平,脚下踩着一块滑板。 “成岩现在是纹身师?” “嗯。” 邵远东还记得他与江暮平之前的交谈内容,里面有一些重点,比如江暮平不喜欢成岩,但是想好好经营这段婚姻。 想来也合理,成岩应该不是江暮平喜欢的类型。 就邵远东来看,他也觉得江暮平和成岩完全不搭。 如果不结婚,他们的人生轨迹就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相交的一天。邵远东不明白江暮平为什么会调整平行线的角度,强行跟成岩的那一条相交了。 “我还是想不通,”邵远东看着江暮平,“你怎么会跟他结婚,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你为什么选了一个离你的世界最远的人。” “你根据什么判断他是离我的世界最远的人。” 邵远东没说话。 “远不远的,你怎么会知道,再说现在我把他拉进来了,他就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距离。” 邵远东以己之见,猜测:“他应该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其实他对成岩还是有些偏见的,这是历史遗留问题。 “你怎么到这个年纪了,还是这么傲慢。”江暮平说。 “我怎么又傲慢了?” “偏见就是傲慢。” 江暮平莫名笑了:“你知道我喜欢哪种类型?” 邵远东不知道,没听江暮平说过,但他潜意识里就认为江暮平不会喜欢成岩那样的,身上没有文气,又过分漂亮,职业也跟江暮平天差地别。 “disea,你不仅傲慢,还不太聪明。” 邵远东噎住。 “成岩是我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成岩刚结束掉一个活,他倒了杯水,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江暮平可能是怕打扰到他工作,没有给他打电话,只发了一条信息,就在两分钟前。 -邵远东已经到家里了,说想去你的工作室看看 成岩喝着水,单手打字:来 江暮平的电话打了过来,成岩接通了。 “工作结束了?”江暮平在电话那头问。 成岩哑着嗓子说:“还没,还有个小图。他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闲的吧。” 成岩笑了一声。 “你的嗓子怎么这么哑?” 成岩又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才开口:“三个小时一口水没喝,喉咙太干了。” “我们一会过来。” “嗯。” “他想吃火锅,我等会去买食材。” 成岩坐了下来,看了一眼下一位客户的信息,随口道:“我去买,你不会买的。” 电话那头沉寂了两秒,说:“对我这么不放心。” 成岩愣了愣,然后笑了一下:“倒也没有。” 跟客人约定的时间到了,助理进来通知客人已经在外面等候。 “我继续干活了,先不说了。” “嗯,我们马上过来。” 江暮平开车带邵远东去了成岩的工作室。 工作室规模不小,一进门就有接应的:“是要纹身吗?请问有预约吗?” 前台晃了一眼才看见邵远东身后的江暮平,笑道:“是江老师啊,你来找成老师吗?” 江暮平嗯了一声。 前台看了一眼邵远东,问:“你呢,是要纹身吗?” 邵远东笑了笑:“我不纹身。” “他是我朋友。”江暮平说。 “好的,”前台把他们领了进去,态度熟络地跟江暮平说着话:“成老师还在干活,江老师,你们先坐一会吧。” 江暮平和邵远东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邵远东环顾四周,发现工作室里有好几个房间,有的房门半开,有的房门紧闭,屋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这么多纹身师呢?”邵远东往屋里探了一眼,“成岩跟别人合伙的?” “不是,他是老板。” “这间工作室是他开的?” “嗯。” “可以啊,”邵远东在金钱这方面一向嗅觉敏锐,“他八成比你富。” 邵远东站起来四处参观了一下,墙上挂了很多纹身图案的照片,跟他想象中的纹身不太一样。他对纹身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社会人士身上纹的那种很粗糙的纹身,还有那种特别俗气的。 墙上的这些纹身图案看起来很高级,富有美感,艺术感浓烈,线条和构图都十分精细。 总结下来,成岩给人纹的肯定是那种价格不菲的纹身。 邵远东满脑子的铜臭味。 “成岩平时赚的挺多的吧,”邵远东看了眼江暮平,“这墙上的都是他纹的吗?” “大部分是,有的是别人纹的。” 邵远东一瞬间对成岩另眼相看,他没想到成岩竟然是这种高水平的一流纹身师。 江暮平走到纹身室门口,邵远东跟在他后面,越过他的肩膀往里面看了一眼。 成岩戴着口罩,握着纹身机在客人手臂上勾线,可能是余光扫到了门口的身影,他很快地抬眸看了一眼。 成岩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听到客人发出轻微的叹息声。 邵远东微笑着朝成岩挥了挥手,成岩盯着他看了几秒,微微点了下头,然后他的目光移向江暮平。 成岩的口罩有皱起的幅度,邵远东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 反正不是对着他笑。 “成老师?” “嗯。”成岩收回目光,继续勾线。 “您慢点来,让我缓口气,不着急。” “快点慢点你都是这么疼。”成岩的声音闷在口罩底下,沉闷又低哑,“忍着吧,快好了。” “我刚刚一直抖,会不会影响您发挥啊,我看网上说身体发抖的话勾出来的线都不流畅。” 线条流不流畅主要还是看纹身师的水平,但成岩不想解释太多,于是简洁干脆地说:“不会。” 江暮平和邵远东在外面等了一会,助理毛毛拎着个纸袋子走进了工作室。 “江教授你来啦。”毛毛跟江暮平打了声招呼,然后拎着纸袋走进了纹身室。 “成老师,东西我帮您拿回来了。” 成岩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说:“教授就在外面,你帮我给他吧。” “啊?您送的东西您不亲自给他吗?” “都一样。” “好吧。” 毛毛出去后把纸袋交给了江暮平。 江暮平接过纸袋,表情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成老师让我给您的。” 江暮平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面料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江暮平抚摸着毛衣,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他怎么不自己给我?” 毛毛干笑了一声,帮成岩说好话:“江教授,我们成老师没谈过恋爱的,有时候可能会有点不解风情,您理解一下。” 江暮平半真半假地说:“理解不了。” 旁边的邵远东忍不住笑了起来。 毛毛回到纹身室,把自己和江暮平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了成岩。 成岩手上一顿,抬头看着她。 “他不高兴了?” “倒也没有。”毛毛笑了笑,“男人嘛,都这样,哄两句就好了。” 大约一刻钟后,江暮平他们看到成岩从屋里走了出来,紧跟着一个助理走进了纹身室,处理善后工作。 成岩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久等了。”成岩走了过来。 成岩态度客气,反应也很平淡,邵远东猜他八成是不记得自己了。 “邵远东。”江暮平介绍道。 邵远东看成岩笑了笑:“不记得我了吗?” 成岩点了下头:“记得。” 江暮平提邵远东这个名字成岩确实没什么印象,但一看到人就能把名字和人对上号了。 往事历历在目,成岩的记性没有那么好,但他记得与江暮平有关联的一切。邵远东是江暮平的发小,高中时期与他形影不离,成岩当时觉得江暮平和邵远东简直天上地下,他一直不明白江暮平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 成岩那个时候也很想跟江暮平做朋友,他觉得自己不比邵远东差多少,至少他的成绩甩邵远东一大截。 可他连跟江暮主动搭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没有成为江暮平的朋友,而邵远东却仍然很幸运地跟江暮平形影不离。 成岩上高中的时候不爱跟人说话,虽然性子孤僻但很少与人为敌,可他却经常跟邵远东发生矛盾。最严重的一次,他记得他把邵远东打破相了,还为此受到了处分。 少年时期的纠葛说来道去无非就是一些男女情爱问题,面对邵远东的挑衅,他可以选择无视,但他还是采用了最激进的解决方式。 看不惯邵远东是真,情绪积压爆发似乎也是个很完美的说辞,不过这些情绪里肯定还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嫉妒。 嫉妒邵远东能跟江暮平走得那么近,嫉妒他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一些自己需要演练上百次的举动。 现在年纪大了,心态肯定跟当初不一样了。 “真的还记得我啊?”邵远东笑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我因为你受过处分,忘不了的。”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们就别提了吧,伤和气。” “成岩。”邵远东伸出手,“好久不见。” 成岩跟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第 30 章 由于邵远东来得太早,他们三个只能一起去购买火锅食材。 成岩把车落在工作室,坐江暮平的车一起去超市。江暮平按了下车钥匙把车解锁,车灯闪了一下后,邵远东下意识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一时间忘记江暮平现在已经是个已婚人士,并且他的合法丈夫就在旁边站着。 成岩见邵远东坐进副驾驶座就打开了后车门,准备坐进去,邵远东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他顿了一下,跨进车里的一条腿又收了回来。 “忘了江教授的先生还在这,”邵远东笑了笑,“是我没眼力见儿。” 江暮平看了他一眼。 邵远东当着江暮平的面称呼成岩是他“老婆”,换到当着成岩的面,又变成“先生”了。 八面玲珑得很。 “没事,你就坐那吧,我坐后面。”成岩说着坐进了后座。 邵远东也没再推让,大大方方在副驾驶座上坐了下来。 成岩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到江暮平拎着纸袋走到了后座。江暮平打开车门,弯腰身子探进来,把装着毛衣的纸袋放在了后座。 成岩看了眼纸袋,抬头与他对视了几秒,语速很快、音量很低地说:“以后我都亲自给你。” 江暮平不言语,嘴角幅度很小地翘了一下。 一路上,成岩没怎么说话,安静地看着窗外,也不参与邵远东和江暮平的对话,邵远东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性格比较沉闷。 江暮平也不是那种咋呼的性子,邵远东不知道他们平时怎么聊得来。 这婚后生活得多乏味啊。 车停在地下车库,三个人乘电梯直达超市,成岩问邵远东:“你吃辣吗?” “能吃,但吃不了太辣的。” 成岩点了下头:“那弄个微辣。” 邵远东久居国外,很多年没跟江暮平见过面了,如今见了面,交谈甚欢。期间他担心自己喧宾夺主,会影响成岩和江暮平的交谈,就收敛了一些,没怎么说话。 可是他一闭嘴,他们中间就没人讲话了。 早知道跟着一起来买食材会见证这么尴尬的场面,他宁愿在车里坐着。 邵远东不由地摇了摇头,心想:江暮平想好好经营的这段婚姻,就目前看来,也太失败了。 成岩和江暮平并排走着,两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看上去真的不太亲密,如果不是无名指上戴着同款戒指,没人会以为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合法伴侣。 江暮平从货架上拿了一盒火锅底料,看了看日期,成岩看到,走过来说:“不买这个。” “不买吗?”江暮平表情疑惑,“不买怎么做火锅。” “火锅底料可以自己炒的,自己炒的味道更好。” 江暮平喔了一声,又把那盒火锅底料放了回去。 “你厨艺这么好?”邵远东挑了下眉,“连火锅底料都会炒?” “不难的。”成岩说。 “我记得江暮平做饭很难吃,比我在英国吃的东西好不了多少,”邵远东控诉着,“成岩,家里都是你做饭吧。” “江教授偶尔也会做。” 邵远东发出了和江母一样的疑问:“你、怎么这么叫他?” “有什么问题吗?”江暮平问。 “没什么问题,”邵远东耸了耸肩,凑到江暮平耳边,压低了声音,老不正经地说:“不会在床上的时候也这么喊你吧。” 江暮平斜了他一眼,成岩眉心微蹙,茫然地看着他们。 邵远东并不觉得江暮平和成岩之间会有这种情趣,他甚至怀疑他们根本没经历过床事。他就随口一说,想看看江暮平什么反应。 江暮平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成岩当然在床上叫过他江教授,只是跟邵远东说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可是江暮平就是喜欢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回答说:“是的。”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邵远东笑着,其实他比成岩更了解江暮平,他知道江暮平骨子里蔫坏。 在成岩眼里,江暮平是完美的,正直温雅,悲悯宽厚,他会爱所有人,也会为了这种“爱”跟他结婚。 成岩是盲目的,虽然他嘴上说过江暮平坏,可心里觉得江暮平的灵魂纯洁无瑕。 邵远东认识江暮平的时间比成岩长,他对江暮平的了解更全面一点,在他看来,江暮平品性温良是真,就是喜欢扮猪吃虎。 江暮平的似是而非果然引起了成岩的注意,成岩的神情变得焦灼,想问些什么,又没有开口。 过了片刻,成岩主动解释道:“我习惯这么叫他。” “挺好的,”邵远东笑了笑,“我心情好的时候也这么叫他。” 成岩心道我心情好的时候还叫他宝贝儿呢,他想这么回邵远东,可又觉得这话充满了争风吃醋的意味。 江教授不是他的专属称呼,那么多江暮平的学生都会这么喊他。 买完食材他们就回家了,火锅做起来比较方便,炒好底料,把食材洗净切好就能等着下锅了。 邵远东听江暮平说成岩喜欢喝酒,今天来便给他带了一瓶好酒,成岩道了谢,把酒收进了酒柜里。江暮平不喝酒,那一酒柜价格不菲的酒都是成岩的。 成岩自己喝可乐,给江暮平泡了红茶,放凉后加了一片新鲜的柠檬。 成岩有着与性格不符的贤惠,有点人/妻的属性,江暮平的方方面面,他都照顾得很周到。 邵远东忽然觉得江暮平艳福不浅。 虽然两人的交流可能没那么和谐,但至少成岩长得养眼又很能干,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成岩问邵远东想喝什么。 “我喝白开水就行,”邵远东问:“你不喝点酒吗?” 成岩摇头:“明天还要干活,喝酒影响工作。” 成岩站着往锅里放菜,垂眸看着江暮平,问:“要帮你调个酱料吗?” 江暮平抬头看他,“我自己调。” “调得好么。”成岩坐了下来,对江暮平没什么信心。 江暮平调不好。 其实他很少吃火锅,吃火锅身上容易沾上味道,他不喜欢。 他们买了很多现成的酱料,江暮平挑了几罐自己觉得喜欢的,拿勺子剜两勺,搅在一起。 其中有豆瓣酱,特别咸,江暮平只知道豆瓣酱炒菜能增加风味,不知道单吃能把人齁死。他夹着煮好的肥牛沾了一点调料,吃进嘴里后脸就绿了。 江暮平咸得呛了一声,偏头咳了起来:“咳咳咳……” 成岩都笑了,今天在邵远东这个外人面前露出的第一个笑。 江暮平面色微红,接过成岩给他倒的凉水,“怎么这么咸。” “豆瓣酱是炒菜用的。” “太齁了。”江暮平眉头微皱。 邵远东往锅里下了一片毛肚,调笑道:“这么聪明的脑子都用来念书了吧,学术上的造诣这么高,做个饭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成岩喝了口可乐,悄悄地勾起嘴角。 “厨艺也需要天赋,”江暮平说,“我没有。” 之后的气氛还算融洽,上高中那会的事他们其实都记不太清了,毕竟已经过去将近二十年。 不过有些事还是印象深刻,比如成岩高三中途突然消失。 邵远东并不知道成岩年少时期的苦难,只当他是转学走了,随口问道:“你当初怎么突然走了?转去哪里了?” “没转学,”成岩往碗里捞了一些金针菇,“我辍学了。” 邵远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眼底闪过惊色:“辍学?” “没钱上学了。”成岩很平淡地解释。 邵远东记得当年成岩家里条件好像确实不好,但总不至于连学都上不起吧? 邵远东看了一眼江暮平,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成岩见他一副想问又很犹豫的神情,主动解释道:“当时我妈自杀了,没人供养我读书。” 成岩少说了一句——不仅没人供养他念书,他还要供养他的弟弟长大。 邵远东震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如鲠在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邵远东不禁又往江暮平的方向投去一瞥。 江暮平必然知道这些。 成岩的阅历像他这个人一样复杂,江暮平又在泛滥同情—— 邵远东自以为找到了江暮平跟成岩结婚的原因。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邵远东错误的思路。 邵远东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稚嫩的嗓音:“papa.” 邵远东看着手机屏幕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电话里是个孩子的声音,用英语问邵远东什么时候回来。 邵远东也用英语回复:“爸爸在朋友家吃饭,一会就回来。” “我女儿。”邵远东把手机翻过来给他们看。 手机屏幕上是个黑眼蜷发的小女孩,眉眼深邃,但是脸肉嘟嘟的。 成岩不由地笑了一下:“混血吗?” “是,我妻子是外国人。”邵远东嘴里说着英文:“跟叔叔们打招呼。” 小宝贝挥着肉手跟成岩他们打招呼,成岩也冲着屏幕挥了挥手。 邵远东把手机屏幕对着自己,说了几句英文,然后把电话挂了。 成岩神情迷惘,不禁感叹:“你都有小孩了。” 邵远东笑了起来:“我都三十五了,也该有个小宝贝了。” 成岩也三十五了,可是他才刚跟江暮平结婚。他跟江暮平可能会有爱,可是他们不会有孩子。 成岩在愣神,感觉小拇指被轻轻碰了一下,他转过头,迎上江暮平温情的目光。 “帮我调个酱吧。”江暮平手里拿着一个干净的碗碟。 成岩嘴角微微翘着,接过碗碟。 “不是不要我调吗。” “我对自己的认知有误。” 吃完火锅,江暮平负责洗碗,成岩也不去厨房看他,自己一个人在阳台抽烟。 邵远东看了一眼他清冷的背影,转头走进了厨房。 “这么拧着不累吗?”邵远东忽然问江暮平。 江暮平抬了下头。 邵远东压低了音量:“我看着都累。这个婚有必要结吗?就因为成岩那混乱不堪的过去?” “你在说什么。”江暮平的眉心皱了起来。 “江暮平,我太了解你了,你是觉得他很可怜吗,他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婚姻给他提供一个家。” 邵远东是很了解江暮平,至少他道出了一部分原因。 “我为什么要觉得他可怜?”江暮平的眼神变得冷峻,“照你这么说,我高中的时候就可以找他结婚了。” “你——”邵远东结舌,无法辩驳又必须要说点什么:“你结个屁,高中结婚,人家告你拐带未成年。” “我家的事,你少管。”江暮平有点生气了。 “我这不是为你们着想?”邵远东也气着了,“你看看你们在一起的那个状态,能把我冻成冰雕。” 江暮平疲于解释,他们不欢而散,碗还没洗好邵远东就脚底带风地走出了厨房。 成岩正对窗抽着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你要走了?” 邵远东在换鞋,抬头看了成岩一眼。 成岩手里夹着烟,姿态慵懒地倚靠在窗沿上。他生了一副很吸睛的漂亮面孔,是江暮平最喜欢的那个类型。 邵远东暗骂江暮平是个颜狗。 “嗯,回去带小孩了。”邵远东微笑着,“谢谢款待,下回我请你,我就先走了。” 成岩夹着香烟点了下头:“路上小心。” 邵远东前脚刚走,江暮平后脚就从厨房里出来。 “怎么了?”成岩察觉到不对劲,“你俩吵架了?” “没有,不管他。”江暮平走了过来,衣袖挽在手肘处,手是湿的。 成岩掐掉烟丢进垃圾桶,把茶几上的纸袋拿了起来,“你试一试。”他把纸袋递给江暮平。 江暮平用纸巾擦干手,去卧室把毛衣换上。他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成岩眼睛一亮。 果然要穿在身上才能看出版型来。 纯白的,很清纯。 高领的,又很性感。 成岩走到江暮平面前,“你喜欢吗?” 江暮平嗯了一声。 纯白色的绒毛看上去很柔软,成岩厚着脸皮问:“我能不能摸一摸。” “哪里?” “不知道。”成岩的后颈有发红的趋势。 江暮平不逗他了,笑道:“摸吧。” 成岩也不客气,上手摸了摸江暮平胸口的位置,面料柔软,触感很舒服。 成岩仰着脑袋看他,笑了一下:“贵是有贵的道理,料子真舒服。” 江暮平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说:“邵远东觉得我们的状态很奇怪。” “什么意思?” “可能是觉得我们不够亲近。” “为什么要亲近给他看。”成岩拽拽道。 江暮平垂眸笑了一声。 “现在他不在,”成岩舔了下嘴唇,“可以稍微亲近一下吗?” 江暮平注视了他一会,道:“好。” 江暮平做出拥抱的姿势,成岩靠过去,靠在他的怀里,脸蛋贴着柔软又溢满香气的毛衣。 江暮平把他圈在怀里,很温柔地抱着他。 第 31 章 元旦一过,这温度便直线下降,天气越来越寒冷,来纹身的人也没有天气暖和的时候那么多了。虽然冬季才是最适合纹身恢复的季节,但冬天确实是纹身的淡季。 林为径来工作室,难得见成岩不在纹身。成岩坐在前厅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铺了一张巨大的画纸,铺满整张桌面,成岩伏低身子,正拿着毛笔在纸上画画。 林为径没出声,怕打扰到成岩。 成岩凝神工作的时候眉头总是轻轻皱起。 林为径在原地站了会,成岩忽然抬了抬眼皮。 “哥。”林为径咧了咧嘴。 成岩放下毛笔,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你继续啊,不用管我,我就过来看看。” “累了,一会再画。”成岩下意识从口袋里摸烟,手伸进兜里又倏地停住,从里面抽了出来。 “这么大一幅画呢?” “客人约的稿。” “我记得你很久没画过毛笔画了。” 成岩笑了笑:“钱给得多。” 成岩是个财迷,还是个败家精,钱赚得多,花起来也不眨眼。 “那得是给了多少啊。”林为径笑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能让你挤出时间画这个。” 成岩看了眼手表,是放学的时间。 “你是不是放假了?”成岩问林为径。 “对啊,今天刚考完最后一门。” “已经考完了?” 那江暮平也该放假了。 “你老师江教授呢?他还没下班吗?” “没呢,估计在批卷子,昨天考的他的课。” 朱宇从旁边的屋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戴着口罩,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是纹好身的客人。朱宇摘下口罩,脸上一圈口罩勒出来的印子,他看了眼林为径,出于礼貌,微微笑了一下。 林为径本来绷着一张脸,朱宇的客人从他身后探出半张脸后,林为径的表情就变了。 “学长?”那位客人面露惊讶,“你怎么在这啊?” 朱宇的客人是林为径的直系学弟,就是这位学弟,曾说过朱宇是他的男朋友,而林为径也多次在学校见到过朱宇和这位学弟同行的身影。 林为径可还记得之前不小心撞见朱宇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这会看见这位学弟跟朱宇站在一起,不知道是该自己尴尬,还是替他们尴尬。 朱宇显然不了解其中渊源,他表情有点茫然:“林哥,你们认识吗?” 林为径点了下头。 “他是我同系的学长。”学弟说。 朱宇哦了一声,跟林为径对视着,林为径移开目光,表情漠然。 “学长你也来纹身的?”学弟问林为径。 “不是,我哥是这的老板。” “真的啊?网上好多人推荐这家店呢,我慕名而来的。”学弟的目光追随着朱宇,朱宇正在饮水机前倒水。 林为径心道你是慕名而来,还是慕人而来啊。 朱宇把学弟送出了门,两个人站在门□□谈了一会。 成岩拿起毛笔继续画画,林为径的视线在门口的方向停留了一会,不怎么高兴地说:“哥,你怎么看得上这种人。” “嗯?”成岩抬起头,“什么?” 林为径也没有压低音量:“我知道你带的徒弟里最喜欢的就是朱宇,但你不觉得他这个人人品有点问题吗?” “你…”成岩有点懵,“从哪得出这个结论的?” 林为径义愤填膺:“他这个人就是八面玲珑,会来事儿,你看把你哄得六亲不认的。” 成岩笑了:“六亲不认?说人话,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林为径语气酸溜溜的:“我的意思是你跟他比跟我亲近,我是你亲弟弟不?还是说他是你亲弟弟?” 这个问题江暮平之前就跟成岩讨论过,成岩虚心认错:“是我的问题。” “不管这个,”林为径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朱宇的男朋友?” 成岩一愣,往门外看了一眼,继而收回了目光,道:“你搞错了,朱宇他没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有男朋友他还能跟你说?”林为径耳朵渐渐红了起来,“而且你知道吗,我之前还见他跟其他男人抱在一起呢,不是我学弟!” “谁?” “不知道,就在店门口看到的,穿了身西装,看起来年纪不小。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有问题?有大问题好吗。” 成岩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了,“那是他舅舅。” 林为径呆住:“……啊?” “朱宇他就没谈过恋爱,你听谁说他有男朋友的。” “那个学弟啊,是他说朱宇是他男朋友的。” “我看你那个学弟才有问题。”成岩垂目,继续画画。 成岩不由地想笑。 为什么他的弟弟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这么傻白甜。 说话间朱宇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往林为径的方向投去一瞥,知道林为径不太喜欢他,便知趣地收回了目光。 朱宇转身往屋里走去,林为径盯着他清瘦的背影,好一会才回过神。 “哥,这下翻车了呀,”林为径的脸忽然垮下来,作为一个跟身边所有人关系都挺不错的小交际花,他第一次在朱宇这里马失前蹄,“怎么办,我该怎么跟他重新搞好关系。” “你跟他主动说两句话就好了,那孩子很好哄。”成岩看了眼林为径,“一会还回学校吗?” “回啊。” 天色已暗,江暮平批阅完试卷,正在收拾桌面,门外脚步声纷沓,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任课老师们也要开始放寒假了。 邮箱收到一封新邮件,江暮平点开。邮件上通知他下周一去南城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为期四天,需要带一名博士生同行。 正当此时,手机震了一下,江暮平低头看了一眼,是副院长通过学校的官方工作平台发来的消息。 [邮件收到了吗?下周一的会议,同行的博士生带廖凡柯吧,他各方面条件都符合。] 江暮平微微皱了皱眉。 敲门声响起。 江暮平关掉邮箱,道:“请进。” 林为径探了一下头:“教授?” 江暮平抬起头。 “您还没下班吗?”林为径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罐子。 “还有点事情。” 江暮平教的专业课昨天就考了,林为径今天一整天没有见着他的人,办公室里开了暖气,江暮平脱了外套,单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优雅。 “有事吗?”江暮平问。 林为径把保温罐搁在桌上,拍拍罐子,“猜猜我替谁过来的?” 江暮平看了眼保温罐,又抬眸看向林为径,林为径挑着眉,眼神得意。 “他在忙吗?” “忙啊。”林为径扶着保温罐,夸大事实:“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给你做的爱心晚餐。” 江暮平笑了笑,不信林为径的鬼话。 “趁热吃吧,”林为径说,“教授,我哥这人挺好的吧。” 江暮平嗯了一声。 “希望您心里能给他留个位置。” 江暮平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为径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间结婚,也不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那个意思……” 江暮平和成岩从相遇到决定结婚,一切都太迅速了,这点时间培养感情都不够,更遑论定下终身。 虽然林为径之前大言不惭地对江暮平说过“成岩很适合结婚”,但他还是希望他们的结合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础上,而不是合适。 江暮平觉得林为径多虑了,那句话也很多余。 “成岩是我的丈夫,我心里的位置都是他的,不用留。” 第 32 章 林为径走后,江暮平直接接到了副院长的来电。 “徐院长。” “江教授,教管邮箱里的新通知收到了吧?” “收到了。” “依你所见,同行的博士生选择廖凡柯,可行吗?” 江暮平不置可否,只能陈述事实:“廖凡柯确实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 “那选择他,你应该没有什么异议吧?” 副院长会亲自打这通电话,就是来通知的,江暮平哪有提出异议的权利,更何况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没有。” “嗯,那就这样定下了,还麻烦你到时候通知到位,辛苦你了。” “不会。” 电话挂断,带廖凡柯一起去外地参加会议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廖凡柯的父亲是城大法院的院长,带学生出差这种小事,能劳烦副院长亲自给江暮平打电话,必然是院长有过指示,只是为了避嫌,院长本人不太好直接跟江暮平通气。 可以理解,毕竟学生在读书期间参加的这些会议活动都能丰富将来的履历,而且廖凡柯成绩优异,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选他同行参加会议无可指摘。 不过江暮平对此还是有些抵触,倒不是他不愿意带廖凡柯去,只是他一向反感这种靠关系走捷径的行为。 江暮平一共就带了两个博士生,廖凡柯确实是更优秀的那个,于情于理江暮平都会选他,但凡副院长没有亲自下场跟江暮平提这件事,江暮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反感。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原因—— 虽然廖凡柯从未对江暮平明确表示过什么,但江暮平能看出来他对自己怀有超过师生的情愫。 这样的人很多,江暮平每年都要遇到好几个。困扰算不上,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江暮平都会选择直接不予理睬。 学生自尊心强,也懂得自爱,没有得到回应,久而久之,自然会悄无声息地放弃。 江暮平三十多了,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谁对自己有没有意思他不至于看不出来。 廖凡柯是他的博士生,平时接触的机会那么多,总能感知到什么。 江暮平之前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顶多有时候廖凡柯请教问题太频繁会让他觉得有些烦躁。但他现在跟成岩结婚了,是个已婚人士,心境自然也变得跟过去不同。 他有作为已婚人士的自觉,无论是意识还是行为。 江暮平下班回家前,收到了成岩的信息,成岩不在家,去了他爸他妈那。于是下班后,江暮平直接回了他爸妈的家。 李思知已经回国了,江暮平进门的时候,成岩正跟她在正厅聊天。 “这么晚才下班啊。”李思知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江暮平。 成岩顺着李思知的目光转过头,与江暮平对视一眼。江暮平手里拎着保温罐。 李思知垂眸看了一眼那个保温罐,问:“什么东西?” “爱心晚餐。”江暮平复述林为径的说辞。 成岩太阳穴一跳。 “爱心晚餐?”李思知嘴角溢出笑意,用暧昧的目光向成岩投去一瞥,“真的假的?不会是你做的吧,成岩?” 成岩无法否认:“……嗯。” “真贤惠,真有情调。”李思知眼神戏谑,夸成岩的话却是真心的,“江暮平跟你结婚是捡了个大便宜啊。” 成岩看向江暮平。 他是给江暮平做了点东西,可那只是玉米排骨汤,什么时候变成爱心晚餐了? 八成又是林为径满嘴跑火车。 “爸妈呢?”江暮平拿着保温罐走进厨房。 “出去散步了。”成岩跟在他后面。 “这么冷的天还散步。” “爸说他最近体重长了。” 江暮平简短道:“贴冬膘。” 成岩低头笑了一声。 成岩没问江暮平排骨汤有没有喝完,也没问他味道怎么样,只是在江暮平打开盖子的时候悄悄往罐子里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是空的才心情不错地勾起了嘴角。 “江教授。” 江暮平背对着成岩嗯了一声。 “排骨汤是我给你加餐的,不是爱心晚餐。” 这话太不解风情了,江暮平差点就要不高兴。 哪知成岩下半句又讨人欢心。 “爱心晚餐我不至于做成这个水平。”成岩为自己正名,“你别听阿径胡说。” 江暮平无声地笑了起来,从背面成岩看不到他在笑,只看到他的肩膀轻微地耸了一下。 “我说真的。”成岩凑过去,从他身侧探出脑袋,“哪有这么寒碜的爱心晚餐。” 江暮平侧过头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睫毛浓密乌黑,被灯光照耀着,在镜片上投射出浅浅的影子。 成岩与他目光相视,因为他英俊的长相而陷入持久的惘然,他沉默太久,也盯着江暮平看了太久,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他拙劣地挑起话题:“你是不是也放寒假了?” 江暮平转过头去,继续洗保温罐。 “算不上寒假,顶多就休个十来天。”江暮平甩了甩罐子里的水,用干净毛巾擦干罐身。 也是,江暮平是老师又不是学生,更何况还是教授,肯定没那么清闲。 江暮平把洗好的保温罐放在一边,对成岩说:“排骨汤很好喝,谢谢。” 江暮平的夸赞并没有让成岩觉得有多高兴。尤其是“谢谢”两个字,或许这只是江暮平出于习惯的礼貌用词,但成岩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太生分了。 就像邵远东说的,他们的状态很奇怪。 江暮平尝试着改变这种状态,但成岩之前其实并不在意,他只是跟着江暮平的脚步走,享受着江暮平带给他的暧昧不明。 “怎么了?”江暮平察觉到他的情绪。 成岩摇摇头。 他想试着追上江暮平的步伐,而不是继续跟着他亦步亦趋。 “你什么时候放假?明天吗?”成岩问道。 “嗯。” “明天放假的话,今天要在这里住下吗?” 江暮平愣了一下:“你今天想住这?” “可以跟爸妈培养培养感情。”成岩有点不好意思。 他想离江暮平的生活近一些,首先要离他的家人近一些。 江暮平看着他,说:“你跟我培养感情就好了。” 第 33 章 成岩经常会感慨,江暮平不愧是学法的教授,真的太会说话了。 这或许就是身为教育工作者的优势吧。 “两种感情又不一样。”成岩说。 “哪里不一样?”江暮平问。 成岩不知道江暮平是明知故问意欲引出些暧昧的话,还是本来就认为他们的感情等同于家人之情。 成岩猜是前者,因为江暮平擅长这种你来我往的话术。 是以,成岩主动陷入他的圈套:“我们牵手、拥抱,甚至碰过对方的嘴唇,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有欲.望的,但是对父母的感情不会有。” “我牵你手的时候你会有欲.望吗?” 江暮平的直白让成岩招架不住,果然他根本不是江教授的对手。 成岩下意识扶了一下后颈,往正厅看了一眼,生怕李思知听到他们少儿不宜的对话。 “我就是举个例子,你怎么——”成岩无言以对,卡壳了,“你故意的吧。” 江暮平微微勾起嘴角。 成岩气笑:“你怎么这么烦人。” “脖子是不是又红了?” “你帮我看看,”成岩把脖子拧过去给他看,“红了吗?” “有点。” “我以前没有过这种情况,你说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又不是过敏。”江暮平说,“就算是,查出来的过敏原也是我。” 靠。 成岩忍不住在心底爆粗口。 江暮平没事人儿似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他问成岩:“你今天真想在这里住下?” 其实不太想,成岩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躲避别人的目光,他不喜欢处在一个被太多人关注着的环境。他享受独立的自在。 “咱们平时来这来得挺少的。”成岩说,“多陪陪老人家也挺好的。” 江暮平笑了下:“我爸我妈不是一般老人家,你看他们去过咱家几回?” 成岩想了想,好像确实没去过几回,江父甚至一次都没去过。 江父那么酷一个人,肯定不稀罕他们在这住。 两人最终决定回家,走的时候在家门口碰到了散步回来的江父和江母。 “这就要走了?”江母站住脚,埋怨江暮平,“你好歹等到我们回来。是不是放假了?” “放了。” “放了就多回来看看,带着小岩。” “有什么好看的,”江父在一旁道,“咱俩都这么忙,来了也没人招呼他们。” “我还不至于忙成那样,倒是你,都快退休了,还不消停。”江母看着他俩,“别听你爸的,多来,家里也热闹些。” 成岩嗯了一声:“好的,妈。” 他们意欲离开,江父叫住江暮平:“你等会,有事跟你说。小岩,你先上车等着吧,一会就好。” “嗯。” 成岩走到巷口上了车,人一走远,江父便问江暮平:“跟小岩处得怎么样?” 江暮平照实回答:“还不错。” “是吗,”江父感到怀疑,“我看你俩现在跟刚开始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您才看见过我们几回。” “怎么了,嫌我不管事了?”江父眼神一凛,“我平时忙得很,哪有时间来看你们。” “没嫌您不管事。” 江父想起之前江母说俩孩子分床睡的事,用那种有点悲观的语气,冷冷道:“好自为之吧。” 江暮平离开前,对江父的话仍有些摸不着头脑。 回家后,洗完澡,江暮平在客厅看书,成岩吹干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成岩在江暮平身后站了一会,他站的时间有点久,江暮平从书本上收回目光,转过头。 “还是那本拉丁文的书吗?”成岩看了眼他手中的书。 “嗯,带回来看了。” 上次因为成岩躺在身边,江暮平频频走神,结果这本书只翻了三页。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失败经历,为此,他把这本书带了回来,想要一雪前耻。 不过江暮平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他觉得自己也许还是会因为成岩集中不了精神,所以决定不在卧室看书。 江暮平把头转回去,继续翻阅。 “不去卧室看么?”成岩问。 等江暮平看完书,他或许都已经睡着了,还怎么培养感情。本来两人白天相处的时间就很少,就指着晚上这点独处时间。 江暮平摇摇头:“我在这里看。” 成岩哦了一声,心想之前在爸妈家里的时候都是在卧室看的书,怎么到家就不愿意在卧室看书了。 “那我先去睡了。” “嗯。”江暮平的目光停留在书本上,后脑勺对着成岩。 刚洗完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江暮平的发色很黑,发丝看起来也很柔软。 成岩忍不住在他头发上抚了一把,江暮平身形一顿,再一次回过头。 “可以摸吗?”成岩的手扶在他的脑后,“你的头发好软。” “你都已经摸了。” 成岩收回了手。 江暮平失笑,还未开口,只听到成岩说:“我先回卧室了。” 成岩走得很快,江暮平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口。 没人在身边,尤其是没有成岩在身边,这书就看得很快。这本书篇幅不长,江暮平不到两小时就看了一大半,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便不再看了。 江暮平摘下眼镜,夹在书页之间,轻轻合上书封。 卧室的灯没开,江暮平以为成岩睡了,便放轻了动作,摸着黑走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他的呼吸声听得很真切,是乱的。 成岩没有睡着。 江暮平在床边坐了下来,隔着被子轻轻抚了一下成岩的背。 “你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怎么了吗?” 江暮平的声音很低,明明知道成岩是醒的,却还是像怕吵醒他似的。 成岩又动了一下,缓慢地翻过身。 江暮平没有戴眼镜,视线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前的人。 “江暮平。”成岩用他独特的烟嗓叫江暮平的名字。 “嗯。” “你不是说要跟我培养感情吗,”成岩的声音闷闷的,音色低哑,“能不能实施一下具体的行动。” 黑暗掩藏了江暮平嘴角的笑意。 江暮平久久不语,成岩以为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怪他太含蓄,没有直截了当地告诉江暮平:他因为江暮平不在卧室看书这点小事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两个小时。 成岩刚要开口,忽然听到江暮平说:“阿岩,你离我近一点。 “我没戴眼镜,看不清你。” 成岩闻言坐起了身,稍微靠近了江暮平一些。 “你要我怎么做?”江暮平的呼吸碰撞在成岩的嘴唇上。 “这一次可以让我主动吗?”成岩看着他的眼睛。 适应了黑暗,成岩把江暮平的眼睛看得很清楚,没有镜片的遮挡,江暮平的眼睛摄人心魄的漂亮。 “既然你主动,为什么又还要问我的意见。”江暮平笑着指正成岩,“你应该直接行动。” “知道了。”成岩轻声说着,侧过脸在江暮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成岩抿了抿嘴唇,有点调皮地说:“行动结束。” 好简单的行动,江暮平心想。 成岩的心情变得明朗,他重新躺回了被窝。 江暮平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以后还是在卧室看书吧。”成岩的声音回荡在江暮平的耳畔,“你看书的时候我不敢打扰你,在卧室,我可以跟你多待一会。” 起码那个时候,江暮平是在他身边的。 他总不能一直在客厅或者书房晃悠。 成岩听到江暮平很重地呼了一口气,嗓音变得喑哑:“不要怕打扰我,你就待在我的身边。” 其实不管成岩出不出声,存在感都十分强烈。 他待在哪都会“打扰”到江暮平。 翌日上午十点,江暮平还在睡,成岩已经醒了。快递员一大早来送快递,好大一个件,是成岩之前在网上买的新蒸箱。 蒸箱是两个快递员一起搬进来的,估计是有点沉,他俩直接把蒸箱放在了茶几上。 “现在就给您安装吗?”快递员问。 成岩走过去,“嗯行。” 成岩给快递师傅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们的时候,瞥见压在箱子底下的书角,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师傅,这底下有书,你们怎么不看一下就压上去了。” “哎哟,不好意思,没注意就放上去了。”快递师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现在就给你搬走。” “麻烦搬到餐厅里去吧。” 说话间,江暮平从房里走了出来,头发有些乱,眼睛微眯着。 “醒了啊?”成岩看着他。 “嗯。”江暮平看了眼那两个快递师傅。 “他们是送快递的,”成岩说,“我买的东西到了。” 江暮平走到客厅,眯着眼睛在茶几上扫了几眼,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阿岩,你看到我的眼镜了吗?” “眼镜?” “我夹在书里了。” 成岩眼睛一瞪,猛地看了一眼压在箱子底下的书。 “师傅,麻烦您把箱子搬一下。”成岩有点着急。 快递师傅赶忙把箱子搬开,江暮平昨晚看的书就压在底下,眼镜夹在书里,成岩把书拿起来的时候,书缝里掉出了细碎的玻璃碎片。 成岩把书打开,发现里面的眼镜已经碎得七零八落,连镜框都变形了。 快递员脸都绿了:“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江暮平把碎片倒进了垃圾桶。 “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们不当心,”快递员小心翼翼地问,“您这眼镜多少钱?” 江暮平这眼镜价格不低,真要快递师傅赔,估计得抵他们几个月的工资。 快递员提出要赔偿,江暮平随口说了个三位数的价格。 成岩把地上的眼镜碎片收拾掉,问江暮平:“你不戴眼镜看不看得清啊?有备用眼镜吗?” “有。” “在哪儿,我去帮你拿。” “没事,我自己去拿。”江暮平顿了一顿,“不过我下周一要去外地开会。” “开会?出差吗?” “嗯。” “怎么刚放假就要出差,而且下周一不就是明天吗?” 江暮平嗯了一声:“还是要去买一副新的。” 快递师傅麻利安装好蒸箱,赔了几百块眼镜的费用。 江暮平洗漱完去书房翻出了封存已久的备用眼镜,他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成岩正在捣鼓蒸箱,转头一看,整个人一愣—— 江暮平换了一副黑框眼镜,透着几分学生气,特别减龄。 他的气质变得有所不同,让成岩心里溢出了极强的新鲜感。 成岩终于明白为什么江暮平要去买一副新的眼镜去参加会议,这副黑框眼镜确实不适合那样正式的场合。 “阿岩,下午有空吗?”江暮平走进餐厅。 “有,我今天不去店里。”成岩放下手里的说明书,“怎么了?” “下午可以陪我去换副眼镜吗?” “当然可以。” 成岩把早餐端到餐桌上,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江暮平的眼镜上瞟。 “我换了副眼镜,很新鲜吗?”江暮平逮住他的目光,“你看我好久了。” 成岩点了下头:“新鲜。”又道:“也好看。” 第 34 章 江暮平跟相熟的老师打听到了附近比较好的眼镜城,吃了早午餐,他们驱车前往。 成岩还是觉得很新奇,新鲜劲一直足足的,江暮平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动辄余光扫过来瞄两眼。 如果不是怕打扰江暮平开车,他可能会明目张胆地把脑袋转过来盯着江暮平看。 这副黑框眼镜学生气太重了,镜框看上去有些厚重,实在不像江暮平会选的眼镜。 成岩记得江暮平高中的时候就戴眼镜了,是那种最普通的椭圆形镜片的眼镜,镜框是烟灰色,很细。 成岩不知道为什么有关江暮平那部分的记忆,自己会连这种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甚至能回想起,江暮平抬起眼眸,透过薄薄的镜片投来的清冷目光。 那个时候他因为跟邵远东发生冲突被记了处分,班主任让他写一份一千字的检讨交给班长江暮平。他们的班长是班主任最信任的学生,而班主任也不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看成岩这份字迹潦草、颠来倒去的检讨书。 那是成岩第一次与江暮平那么近的接触,也是成岩第一次与江暮平长久地对视,以往他都是很快移开目光的。 可惜成岩当时的状态很狼狈,嘴角青肿,受了处分,跟江暮平最亲近的好友结下了梁子。 成岩猜他们的班长一定认为眼前这个男生糟糕透了,可班长只是从桌肚里拿出一瓶活血化瘀的喷剂,递给成岩后,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张皱巴巴的检讨书。 交换一样,江暮平用药水换走了成岩的检讨。 成岩早就听闻江暮平的父亲是三甲医院的专家大夫,随身携带这种消肿喷剂似乎也并不奇怪。 江暮平后来有没有看那份检讨成岩不知道,但是那瓶喷剂,一直到过期成岩都没有使用过。 “阿岩。” 江暮平的声音从遥远的过去飘回了现在。 17岁的江暮平是不会这样喊成岩的。 “嗯?”成岩有些晃神,“怎么了?” “你一直在看我。”江暮平说。 “自己的老公也不能看么。” 江暮平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 被成岩称为老公,有种奇妙的感受。 江暮平问:“你是在看你老公,还是在看你老公的眼镜?” 成岩被戳穿了,只好笑着承认:“在看老公的眼镜。” “有这么稀奇吗?还是说我戴着很奇怪。” 成岩腹诽:哪里奇怪,帅得要命。 “就是觉得挺新鲜的。” “这眼镜是李思知买的,不是我买的。”江暮平说,“我上大学那会好像很流行这种黑框眼镜,李思知就买了一副给我。” 成岩有些惊讶:“你留到了现在?” “我的度数上大学之后一直没有升过。不过那副眼镜有点太重了,戴着不舒服,我出国后就换了副新的。”江暮平平视着前方的道路,“就是刚才被压坏的那副。” 成岩想起了江暮平上大学时穿的那件白色羽绒服,搭配着学生气满满的黑框眼镜…… 大学时期的江暮平未免也太清纯了点。 眼镜城里的眼镜店看得人眼花缭乱,这里有很多学生,都是些年轻面孔,背着包端着奶茶,熙熙攘攘,欢声笑语。 他们就近选了一家眼镜店,店面挺大,店里的客人也不少。 “您好,是要配眼镜吗?”店员迎上来。 “对。”江暮平说。 “可以先看一下喜欢哪种款式,”店员把他们领到了玻璃展柜前,“这边都是今年非常流行的款式,有很多明星同款,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江暮平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合心意的。 店员是专业的,非常擅长察言观色,她从江暮平的眼神中读出他的喜好不是柜子里的这些,便微笑着问:“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们可以根据您的职业,给您推荐适合您的眼镜,您看我们店里眼镜的款式这么多,挑到一个满意的也不容易呢。” “老师。” “您是老师啊?”店员有些惊喜,或许是没见过这种颜值这种身段的老师。 成岩作为家属,滋生了点炫耀的心理,他补充道:“教授。” 店员好像来劲了,领着他们往另外一个展柜那里走,语气有点兴奋:“这么年轻就当教授了啊,好厉害。”她给江暮平介绍了一款带有金属眼镜链的眼镜,说是今年很流行这种复古款式,也很符合江暮平教授的身份。 “这里有很多款,您看看喜不喜欢?” 江暮平无所谓喜不喜欢,眼镜外形对他而言都一样,只是戴起来舒不舒服的问题。 成岩倒是挺喜欢店员推销的这款眼镜,他赶时髦,又觉得江暮平戴这种眼镜肯定性感得要命。 可他知道江暮平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华而不实的眼镜。 “太花哨了。”江暮平果然如此说,“有没有那种轻巧一点的,分量要轻,最好没有镜框。” 店员有点没听懂他的要求:“没有镜框?” “这样的。”成岩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了一张照片,拿给店员看。 店员凑过来,看到照片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目光在江暮平和成岩之间飞快游移。 江暮平也看了眼照片—— 是挂在客厅的那张结婚照。 那组照片虽然是街头风的,但摄影师为了营造出反差感特意让江暮平戴了眼镜,斯文先生蹲墙抽烟多带感。 成岩按住屏幕放大江暮平眼睛的部位,告诉店员:“这种的,只有镜片,没有镜框。” 店员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有的有的,您随我过来,我们这有很多款,您看看喜欢哪种。” 江暮平随店员过去,偏头看到成岩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目光留恋在展柜里的眼镜上。 江暮平试了几款,成岩都说好看,后来江暮平让成岩做决定,成岩选了一副,江暮平便测了度数,让店员制作眼镜。 成岩倚在柜台旁边看手机,等待着。 “你喜欢刚才那副有眼镜链的吗?”江暮平终究是发现了成岩的心思。 成岩抬起眼睛,下意识舔嘴唇,“我觉得你戴那种的应该挺好看的。” 成岩真的很想说“挺性感的”,可是理智告诉他要矜持,这种措辞在这种公共场合是不合适的。 “我能不能看看?”成岩看着江暮平。 江暮平说“好”,然后叫来店员,指着那副成岩看了最多眼的金属链眼镜,说:“麻烦拿给我试试。” 店员也想看帅哥,闻言笑开了花:“好的!” 店员把眼镜拿给江暮平,江暮平摘下脸上的黑框眼镜,先将金属的眼镜链挂在脖子上,然后将眼镜戴上,他抬起眼眸,目光从镜片后面悠悠地投过来。 成岩的呼吸滞了一秒。 他的判断有误,江暮平戴这种眼镜的性感程度是他想象的数倍。 他觉得江暮平好奇怪,为什么能这么纯净,又这么色气。 江暮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成岩。 “好看。”成岩表面淡定。 “你喜不喜欢。”江暮平问。 成岩太喜欢了。他笑了笑:“又不是我戴。” “所以是喜欢的。”江暮平得出结论。他摘下眼镜,重新戴上自己的黑框眼镜,并告知店员:“这一副也要。” 店员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我就说这款很适合您,特别好看。” 成岩暗自高兴,面上又表现出懂事的深沉:“你不是说这种的太花哨吗,买了不戴多浪费。” “我跟你见面的时间那么多,为什么会浪费。” 成岩知道江暮平又在跟他玩文字游戏,他琢磨了一会,自动将这句话转化为:我经常见到你,我会戴给你看,买这副眼镜不会浪费。 店员将制作好的两副眼镜呈到江暮平面前,江暮平换上了那副没有镜框的眼镜,把厚重的黑框眼镜放进了眼镜盒里。 “您慢走。”店员笑靥如花。 江暮平明天就要出差,成岩主动提起帮他收拾行李。 “江教授,你要去几天?”成岩把行李箱推到衣帽间。 江暮平莫名走神,想到今天去眼镜城的路上,成岩在车上喊他老公。虽然也没有直接这么喊,但带给江暮平的感受也挺美妙的。 成岩要帮他收拾行李,在这样的情况下,称呼老公似乎要比教授更应景一点。 江暮平开始嫌弃江教授这个称呼。 “教授?”成岩又唤了一声。 江暮平回过神:“四天。” 成岩手一顿:“这么久。” “还好。”江暮平走过来。他以前还开过长达半个月的学术会议,四天已经算比较正常的了。 成岩给江暮平选了四件衬衫,一套西服,还有一件长款呢大衣。 “要不要再带件外套?”成岩问。 “不用了,行李箱里塞不下。” “可以带两个箱子。” 江暮平笑了下:“累。” 成岩心道我陪你一起去得了,就是不知道这种学术会议让不让带家属。 成岩把一个小巧的便携加湿器装进收纳袋,塞进行李箱,又问:“领带带哪条?” 江暮平说:“带四条。” “啊?”成岩愣住,忽然笑了,“你就去四天,要带四条领带啊?一天换一条?” 江暮平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嗯。” 成岩笑着转过去选领带,江暮平有个专门放领带的柜子,江暮平别的不讲究,但对领带真的是有很严重的收藏情结。 成岩眼光好,选的领带都很搭江暮平的衬衫,江暮平觉得很满意。 成岩弯着腰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衣摆往上耸着,露出清瘦的腰线。 江暮平的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又很直接,静静地看着那一截漂亮的腰身,开口道:“阿岩,我这次要带个博士生过去。” 成岩背对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你不问问是谁吗?” 成岩顺着他的话,问:“谁啊?” 江暮平觉得他还是满不在意,不怎么高兴地说:“廖凡柯。” 成岩手里的动作停了停,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他转过头来,神情让江暮平有些看不透。 “是那个喜欢你的学生么?”成岩问。 “他没明确表示过,但我觉得也许有这个可能。” 成岩蹲下来合上行李箱,笑了笑:“不是有可能,是肯定。你…为什么要带他去?” “规定要带一个博士生,他各方面条件都最符合。” 成岩点了点头:“明白。” “收拾好了。”成岩起身,把箱子拎起来。 江暮平习惯性道:“谢谢。” 成岩拎着箱杆把行李箱推来推去,玩儿似的,他心不在焉地沉默了一会,忽然问:“应该不会订一间房吧?” 江暮平愣了一下。 “你们都是男的,学校会不会给你们安排一间房啊。”成岩低着头嘟囔。 江暮平嘴角漾起笑意:“安排了我也不会住的。” 成岩喔了一声,抬眸看看他,笑了笑,笑得有点含蓄。 第 35 章 江暮平的飞机是周一下午两点,成岩上午在工作室干活,下午专门抽出时间去送机。 前往机场的途中,江暮平全程都没有提到跟他同行的廖凡柯。 成岩不禁问道:“跟你一起去的那个博士生呢?你们在机场汇合吗?” 江暮平嗯了一声。 “快到机场了,你要不要提前联系他一下?别到时候在机场找不到人。” “不跟我一起,他自己也能登机,不用联系。” “喔。” 江暮平没有联系廖凡柯,廖凡柯的电话倒是打了过来。 江暮平接通电话:“喂。” 手机贴在江暮平的左耳,离成岩很近,成岩能听到从手机里传来的年轻声音。 “教授,我已经到机场了,您呢?” “大概五分钟。” “好的,那我在候机大厅等您,您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大衣。” “好的,那我先挂了,一会见。” 江暮平挂断电话,听到成岩问:“你一共有几个博士生啊?” “两个。” “就两个?” 成岩心里一沉,合着去掉另一个,江暮平对廖凡柯就是一对一辅导了。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个我都嫌多。”江暮平笑了笑,“我还有三个研究生,博导带的博士生一般都很少。” “我书读得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成岩问:“平时又要上课,会不会很累?” “还好,院里现在给我安排的课程比较少,其实当讲师的时候更累。” 成岩安静听着。 “没有自己的时间,从早到晚都是围着学生转。” 虽然江暮平平时跟成岩聊工作上的事很少,但成岩知道江暮平经常埋头于学术研究,两人还在分房睡的时候,成岩半夜起夜,总能看到书房的灯亮着。 “我以前从没想过你会当老师。”成岩说。 江暮平笑了下:“为什么?” “虽然你高中的时候是班长,但我感觉你好像从来不管事,大家都是自愿听你的。” 江暮平身上虽然有悲悯的气质,但他是孤高的,成岩觉得孤高的人是很难做老师的。 “你就不听我的。”江暮平忽然说。 成岩愣了一下。 “你好像从来不愿意听我说话。” 前方遇到红灯,成岩将车缓缓停下,眼前路人三三两两地走过人行道,成岩盯着行人看了会,开口道:“不是不愿意听你说话,是压根不敢跟你讲话。” 江暮平转头看着他。 “以前的成岩是个胆小鬼。”绿灯亮,成岩踩下油门,“尤其是在面对江暮平的时候。” 过了红绿灯路口,左转就到了北城机场,成岩把江暮平送进候机大厅,从背的包里拿出了一条水墨色系的羊绒围巾,围巾黑白相间晕染,透露着古典的气韵。 “我给你戴上?”成岩拿着那条围巾。 江暮平很喜欢这条围巾的颜色,成岩的眼光总是这样好。 江暮平微微低下头来,成岩踮起脚把围巾搭在他的脖子上,连一圈都没有绕。 这围巾戴了跟没戴一样,一点保暖的效果都没有,江暮平表情疑惑。成岩读懂他眼里的意味,笑着拽了拽悬在两肩的围巾,说:“不是给你保暖用的,你衣服颜色太素了,披个围巾点缀一下。” “他们都说我近来穿衣风格变了。”江暮平说。 “怎么变了?” “变鲜亮了,变年轻了。” 成岩帮他理着大衣的衣领,抬起眼睛看着他:“那你要告诉他们你结婚了。” 江暮平浅浅地笑着。 “再说你哪里不年轻了,三十五岁,年轻得很。” “跟你一比是有点显老,”江暮平实话实说,“我觉得你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怎么变,吃了唐僧肉吗?” 成岩被他逗乐了,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什么样啊。” “邵远东都记得,”江暮平想了想,补充道:“不过我应该比他记得更清楚一点。” 他们走进机场大厅的时候,多亏那条水墨色的围巾,廖凡柯一眼就看到了江暮平。 “教授。”廖凡柯推着行李箱走过来,走近看到江暮平身旁的成岩,脚步渐渐缓了下来,然后停住,微微朝成岩点了点头,他表情困惑,但还是礼节性地对成岩道了一声“你好。” 成岩礼貌回应:“你好。” 廖凡柯和成岩见过几次,应该对成岩还有印象,不过成岩从他疑惑的眼神中猜测这孩子大概并不知道他跟江暮平的关系。 成岩下意识去看江暮平无名指的戒指,戴得好好的,廖凡柯平时都没注意到么? 成岩记得这孩子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表现得有点傲慢,见了几次,态度有所改变,可能是把他当成江暮平的好友了。 成岩心道廖同学你的思维可以再发散一下。 “教授,我们要安检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成岩,“我走了。” “一路平安。” 江暮平推着行李箱和廖凡柯一起走向安检处。 廖凡柯穿得也很正式,面容那么年轻,不时侧头对江暮平说些什么,眼角延伸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确很优秀,将来应该也会成为像江暮平那样的精英。 成岩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与江暮平重逢的时间好像有点晚,好像又不太晚,总之一切刚刚好。 江暮平现在是他法律名义上的丈夫,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我,但事实就是,江暮平从和他领证那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天都属于他。 成岩抚了抚无名指上的戒指,金属的冰凉触感给他带来安全感。 江暮平和廖凡柯的身影渐渐远去。 若不是机场人来人往,成岩真的很想给江暮平一个离别的吻,让廖凡柯明白,你的教授已经是个已婚人士了。 飞机在两小时后抵达南城机场,江暮平一登机就戴上眼罩休息,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两人打的去了南城大学会议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江暮平在酒店前厅里见到了许多相熟的面孔,一些同行好友主动前来跟江暮平打招呼。 “江教授。” 江暮平礼貌一笑。廖凡柯到底还是个学生,虽然也见过不少大场面,但在一群学术大佬面前还是会有些怯场,他站在江暮平身边,乖巧又安静地聆听长辈们的交谈。 “这位是你这次带的博士生?” “对。” “听说是廖院长的公子?” 廖凡柯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 江暮平没有正面回答,只道:“陈老,我们还没登记,一会还要去看一看会场,先不打扰您了。” “好的,那我先过去了。” “嗯,您慢走。” 江暮平推着行李箱走到前台,廖凡柯跟在他身后,前台工作人员微笑着问:“先生是受邀参加南城大学法院会议的吗?” “是的。” “请问您的名字是?” “江暮平。” “好的,”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电脑里的名单,“跟您同行的是一位叫廖凡柯的先生,对吗?” “对。” “好的。”工作人员将两张房卡交给江暮平,“这是你们的房卡,请往左边走,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带你们过去。” 江暮平走在前面,听到廖凡柯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教授,这次的会议,同行的博士生您选择我,是我父亲说了什么吗。” “现在你人已经在这里了,纠结这些没有意义。” “请您告诉我。”廖凡柯恳求道。 江暮平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不要管你的父亲说了什么,如果你自身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不会带你来。” 廖凡柯抿了抿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我明白了,谢谢教授。” “休息一会,一会去会场看位置。” “嗯。” 成岩晚上的时候收到了江暮平发来的一张照片,是一张江暮平手写的行程表,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四天江暮平每个时刻的行程。 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演讲。 条理清晰,字迹漂亮。 成岩正纠结该在哪个时间点联系江暮平才不会打扰到他,这张表来得很及时。 当天晚上,成岩并没有给江暮平打电话,只是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南城的食物怎么样。 江暮平回复:不太适应。 江暮平隔了很久才回复的这条信息,成岩看了看那张行程表,发现江暮平今天晚上也挺忙的,他头一回知道开会也要彩排,虽然只是走个简单的形式。 成岩后来没再给江暮平发消息,第二天睡醒后发现江暮平在昨晚十二点十分给他发了“晚安”。 成岩起得很早,江暮平不在家,他连赖在家里做早餐的闲情逸致都没有,洗漱好就早早地去工作室了。 其实成岩一晚上都没睡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闻着江暮平的气息入眠。 要说他跟江教授,虽然听从母命同床共枕了几天,但自同房起来他俩的肢体接触可谓少之又少,江暮平是雅痞的,惯常绅士,偶尔风情,他很少逾矩对成岩做些亲密之举,但身上的味道却总是强烈地侵袭着成岩的嗅觉。 江暮平不在,成岩的睡眠质量都变差了。 工作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成岩继续画之前那幅客订的水墨画,没过几分钟朱宇就推门走了进来。 “老师?”朱宇有点惊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 “起早了。”成岩盯着画,没抬头。 成岩自从结婚之后工作都没以前那么起劲了,不想收的客户就直接推掉,可能是刚结婚,跟江教授正当浓情蜜意、难舍难分,早上来得晚,晚上回得早。 今天难得来得这么早,朱宇觉得挺纳罕。 “江老师应该放假了吧,最近店里也没什么活,你怎么没在家陪陪他。” 成岩酷酷道:“没什么好陪的,都是成年人了,给彼此一些私人空间。” 朱宇笑道:“你这几天三天两头请假,难道不是为了江老师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成岩还在嘴硬,其实心里有些烦躁。 他看了眼手表,早上七点半,江暮平今天参加的会议在九点正式开始,这个点江暮平应该还没有起床。 早知道昨天就打个电话了,不然他也不至于心浮气躁一晚上。 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没有,高中的时候就是那么不坦诚,现在还是一样。 再等等吧。 等到八点,那会江暮平应该就起床了。 七点四十五分,成岩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侧眸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教授”。 朱宇正在给工作室的盆栽浇水,成岩放下毛笔,把手机拿了起来。 “阿岩。” 江暮平的嗓音好低沉,还有些哑。 “嗯…”成岩很轻地应了一声。 “早安。” 成岩舔了下嘴唇,“早安。” 江暮平把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柜子上,正对着镜子系领带,他刚洗漱结束,准备去吃早饭。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成岩问。 “一般。”江暮平实话实说。 “我也一般。” 江暮平轻笑一声:“为什么。” “在想你有没有跟廖同学住一间房。”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昨天没有问我。” “怕打扰你。” “已经给你发了行程表。” 成岩无言以对。 江暮平带好了领带,穿上西装,慢条斯理地系上纽扣,道:“没有跟他住一间房。” 他又在西装外面套上了大衣,从头到脚都一丝不苟。 江暮平围上那条水墨色的羊绒围巾,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昨天问了,晚上就不会睡得一般了。” “那不一定。”成岩说,“主要还是因为独守空房。” 江暮平指尖划在围巾边沿,微微顿了一下。 完蛋了,成岩心头一跳。 江暮平一会就要去开会,他还说这种调情的话。他磕巴着:“我,你,我不打扰你了——” “四天,很快的。”江暮平打断了成岩,英俊的笑颜倒映在镜中,成岩看不到。 第 36 章 两人说着话,门铃响了,江暮平拿着手机走过去开门。 廖凡柯衣着得体地站在门外。 “教授,早餐时间到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之后成岩在电话里听到廖凡柯语速飞快、口齿清晰地说了一些他听不太懂的内容,成岩只能依稀听出这些内容多半涉及江暮平的专业领域。 不对,应该是涉及江暮平和廖凡柯的专业领域。 江暮平简单回应,然后对着手机跟成岩说:“我去吃早饭了。” “好。” 廖凡柯微愣:“教授您在打电话吗?” “嗯。”江暮平挂断了电话。 手机听筒里传来“嘟”的声响,成岩放下手机,盯着桌上的画发了会呆。 成岩以为自己是个大气的人,至少在听到江暮平要跟廖凡柯一起去出差的时候,他内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廖凡柯在成岩眼里的存在感是很低的,江暮平的学生那么多,爱慕他的学生自然也不会少,廖凡柯不是唯一的那个,也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成岩以为自己仅仅只是不能接受江暮平和廖凡柯同住,可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连在跟江暮平打电话时,听到他身边响起其他男人的声音,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江暮平跟其他人交流的时候也是那么自然又富有魅力,但江暮平跟廖凡柯之间的对话是成岩这辈子都不可能跟江暮平交谈上的。 成岩理智尚在,知道此刻的自己确实是有点矫情。 他高中的时候就很矫情,不矫情就不至于跟当年的江暮平形同陌路。 不过离开学校后那么多年,成岩几乎没再有过那种矫情劲。 成岩总结原因:可能是有点吃醋了。 “老师?”朱宇走了过来,发现成岩在愣神。 成岩嗯了一声,拿起毛笔继续作画。 “江老师出差了啊。” 成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朱宇笑了起来:“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成岩以为朱宇刚刚在浇花,可朱宇好像听到了他跟江暮平的对话内容。 成岩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的话,脸面有点不保,他没作声,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画画。 “难怪你今天来这么早。”朱宇在成岩旁边坐了下来,笑了下,“现在这样真的挺好的。” 之后两天,成岩一直在赶工,沉浸在客订的画作创作中,一方面他不想过多地打扰江暮平,另一方面他也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早点把画完工,所以没有特意去联系江暮平。 江暮平的工作大概也很繁忙,他也没有给成岩打电话,两人只通过短信联系。 出差第三天,江暮平的工作安排没有那么紧了,中午的时候他抽空去了趟当地知名的白浪矶老街,那条街是当地的风景名胜,江暮平想给成岩带个礼物。 这几天除了睡觉,江暮平做什么基本都是跟廖凡柯在一起的,虽然他有作为已婚人士的自觉,知道要避嫌,但毕竟廖凡柯是他带来的,还是他的学生,他没必要刻意对人家冷眼相待。 那样太不体面,也有失风度。 所以廖凡柯表示想跟江暮平一起去白浪矶老街的时候,江暮平没有拒绝。 白浪矶老街上有很多上了年头的陈年铺子,招牌都是匾额,年代感十足。 “教授你是要买纪念品吗?”廖凡柯跟江暮平并排并走着。 江暮平点了点头。 他逛了一会,没有挑中什么中意的物件。江暮平不知道成岩缺什么,所以脑海里没有什么头绪。 他试图回想成岩喜欢什么,可想了想,觉得成岩似乎什么都喜欢。 成岩很喜欢买东西,有轻微购物癖的倾向,喜欢收藏名酒,喜欢漂亮的餐具,他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十分乐意为这些美好的事物投入金钱。 江暮平想,或许不论自己送什么,成岩都会觉得喜欢。 江暮平走进了一家卖书法绘画工具的老店铺,他看中了一块镇尺,成岩最近在画水墨画,镇纸应该会用得上。 这间店铺虽老,但看店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看面相应该只有十五六岁。 “叔叔,买点啥?”少年留着寸头,音色清亮。 江暮平看着那块雕刻着蜘蛛的镇尺,问:“紫檀木的?” “是的。” “可以拿起来看吗?” “当然可以。”少年拿起那块镇尺递给江暮平,“蜘蛛浮雕,寓意喜从天降。” 江暮平接过镇尺细细打量,镇尺中央雕了一只蜘蛛,蛛尾牵连着蛛丝,往上延伸,展开一片蛛网。 “还有财运亨通的寓意。”江暮平喃喃自语。 少年笑得眼尾上扬:“是的。就是这个寓意多少有点俗气。” “不俗气。” 成岩肯定喜欢这个。 “是要送人吗?”少年问道。 “嗯。” “我们这里还有砚台,毛笔,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江暮平失笑。这小孩儿倒是很会推销。 “他画画,不写字。”江暮平说。 成岩写硬笔字都那个狗爬样儿了,写毛笔字江暮平不敢想。 “我就要这个了,麻烦给我包起来吧。”江暮平把镇尺递给少年。 “好嘞,。”少年接过,看了眼江暮平身后的廖凡柯,“这位哥哥需要买点什么吗?” 廖凡柯笑着摇摇头:“我不用。” 少年点点头,捧着镇尺去后面包装。 几分钟后,少年将包装好的镇尺拿到了柜台上,对江暮平说了个价格。 江暮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少年有些好奇地问:“您都不怀疑我的报价吗?” 江暮平买过镇尺,知道各种材质大概是什么价位,就算有差异,也无所谓那几个钱。 “为什么要怀疑?” 少年腼腆一笑:“来这买东西的人都不太相信我,觉得我就一小孩儿,每次都跟我讨价还价,来来回回跟我啰嗦半天,烦得要命。” “这店是你开的吗?” “不是,是我爷爷开的,价格都是他定的,放寒假了,他哄我过来帮他看店,自个儿在家睡大觉。” 廖凡柯在后面笑出了声。 江暮平点开支付软件,笑着问:“有工资么?” “有啊,不然我才不来呢,谁当那冤大头。” 江暮平又问:“扫哪里?” “您有现金吗?我爷爷没手机,没弄支付宝,不收电子钞票。” “现金不够。” “那您刷卡?我去给您拿pos机。” “好。” 江暮平许久不用现金和银行卡,还好出门的时候带了皮夹,他打开皮夹,从隔层里抽出了一张银行卡。 他把卡抽出来的时候,一张照片顺势从缝里被带了出来,掉落在柜台上。 廖凡柯垂眸一瞥,倏地愣了一下—— 照片上是江暮平跟另一个男人的合照,那个男人长着一张熟悉又俊俏的面孔,是那天在机场看到的人。 江暮平拾起照片看了一眼。 这张照片还是之前在大伯父家聚餐的时候,江芮用拍立得拍的,当时相纸不够,拍到成岩和他的时候,正好用完了最后一张,所以只有这一张合照。 江芮当时是偷拍的,曝光也不太行,照片不怎么清晰。 当时成岩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听到江芮喊了一声后,两个人纷纷抬头望向镜头,然后被定格。虽然是偷拍,但这张照片很像结婚证上的合照,就是成岩的表情有点错愕,冒着些傻气。 江暮平把照片重新塞进了隔层里,想着要重新换个能放照片的皮夹。 廖凡柯看了眼江暮平,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少年把pos机递过来,江暮平捏着卡刷了一下,他的左手正对着廖凡柯的眼睛,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银色的光。 廖凡柯猛地一怔。 “好嘞,谢谢您。”少年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有机会再来光顾啊。” 那幅客订的水墨画成岩已经完成了,金海辛的电话打得凑巧,正好赶上成岩收工的时间。 “之前就说要请你家先生喝酒,今天我有空,来么?” “他出差了。” “他不是大学教授吗,现在应该放假了吧?” “他是教授,又不是学生。” “也是。那今天先单独请你吧,下回再请他。” “新酒吗?” “新,刚到的,特意给你留的。” “我一会就过来。” 金海辛是成岩以前的客户,成岩几年前给他纹过身,金海辛有一间规模不小的酒窖,成岩经常在他那订酒,有时候也会直接去他经营的酒馆喝酒。 金海辛跟成岩关系不错,早些年因为特别喜欢成岩给他纹的纹身,经常给成岩送酒,后来成岩不让了,但会主动在金海辛那里订酒。一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二来照顾老客户的生意,久而久之,他们的友谊就建立起来了。 成岩的朋友很少,细数来,好像只有金海辛。 金海辛除了有一间酒窖,还经营着很多间专门供酒客品酒的酒馆,成岩偶尔会在酒馆喝酒,酒馆氛围很好,服务员清一水的俊男靓女。 成岩坐在吧台上,面前摆了好几杯酒,都只倒了浅浅的一个杯底。 金海辛只是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回来看见成岩面前摆满了酒杯。 “喝那么多混酒,你不怕醉了?” 成岩摇摇头。 “可惜了,”金海辛在他旁边坐下,“你家先生怎么就出差了,我就这两天有空,再等就得等年后了。” “他不喝酒。”成岩端起一杯抿了一口。 “我怎么感觉成老板兴致好像不太高么。” 成岩端起另一杯,端到面前,嗅了嗅酒香,没说话。 “怎么了这是?这么深沉。” “有吗?” “有,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成岩将这杯酒一饮而尽,撑着脑袋懒懒道:“三天没跟江教授联系了。” “嚯。”金海辛煞有介事的,“三天呐,这么久了。” 成岩抬眸瞥了他一眼。 “原来是害相思了。”金海辛头一回见成岩这样,可劲调侃他,“这么惦记你得主动点啊。” 成岩不想讲话,闷头喝酒。 他一口一杯,喝得很快,金海辛看不下去,按住他的酒杯,笑道:“成岩,你怎么了?” 成岩面色微红,但不算醉,他重复金海辛的话:“害相思了。” 金海辛觉得成岩醉了,因为成岩不是那种会与人吐露心声的人,他以为成岩在开玩笑。 成岩没开玩笑,江暮平不在,这日子真的过得很乏味,明明过去三十年来他都是这么活、这么过。 “成岩,”金海辛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注视着他,“我感觉你好像真的喜欢江暮平。” “我说我不喜欢了吗。” “你又没说过喜欢,”金海辛晃了晃酒杯里残留的酒,“我以为你当初结婚只是为了找个搭伙过日子的人,毕竟江暮平各方面条件都那么好,他是个很完美的结婚对象。” “要找早找了。”成岩把他手里的酒杯拿了回来,低头看了眼腕表,拿出手机,拨通江暮平的电话。 江暮平明天就回来了,按照行程表上的安排,这个点他应该刚刚结束晚上的会议。 今天晚上江暮平需要上台演讲,把随身物品都留给廖凡柯保管了,演讲结束,江暮平还在后台没回来,廖凡柯拿着东西在会场外面等待。 江暮平的手机设置在震动模式,廖凡柯听到纸袋里发出震动的声响,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阿岩”两个字。 这么亲近的称呼,让廖凡柯不由地联想到了江暮平皮夹里照片上的那个人。 廖凡柯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有些干涩。手机震个不停,他抿紧嘴唇,没有接。 手机响了一分钟后终于安静了,廖凡柯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思绪跟着手机一起沉静了下来。 半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廖凡柯垂眸看着,抱着强烈的想要寻求某个答案的心理,慢慢地拿起手机,按了接通键。 “江教授。”成岩直接喊道。 电话那头的人没出声,沉默了几秒后说:“江教授不在。” 对面是个年轻的声音,很耳熟,成岩一愣,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谁。 “廖同学吗?” “嗯,你是谁?”廖凡柯明知故问,只是想确认成岩的身份。 “你应该能看到江教授给我的备注。” 廖凡柯缄默不语。 “他人呢?”成岩问。 “他……在忙。” “你为什么拿着他的手机。” “他在忙,我帮他保管。” 廖凡柯虽然话少,但态度还算礼貌,可成岩就是莫名烦躁,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你……到底是谁?”廖凡柯再一次问道。 成岩失去耐心,酒精让他的大脑变得有些混乱,江暮平突然的消失和廖凡柯年轻的声音一同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低哑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清冷:“你既然那么喜欢江教授,怎么会连他无名指上戴着戒指都没发现。” 廖凡柯彻底怔住。 “你觉得我是谁?”成岩反问。 江暮平逆着人流从远处走来,廖凡柯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一瞬不瞬地望着逐渐走近的高大身影。 看到廖凡柯拿着自己的手机,江暮平眉头轻皱,他走到廖凡柯面前,“你怎么拿着我的手机。” 廖凡柯神情惘然,听到耳边传来那个叫“阿岩”的人的声音,带着些微酒意,缓缓的,十分低哑: “把手机给他。” 廖凡柯把手机还给了江暮平,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江暮平盯着他看了几秒,发现他眼角有些发红。他收回目光,把手机拿到耳边。 “阿岩?” “江教授。” “嗯。” “有点想你。” 第 37 章 江暮平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从廖凡柯手中拿走自己的纸袋,很随意地问成岩:“喝酒了吗?” 其实成岩有点尴尬,因为金海辛就在他的旁边,这会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成岩眼眸低垂,或许是想缓解此刻微妙的氛围,他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在金海辛的注目下走出了酒馆。 成岩吸了一口烟,倚靠在墙上,酒馆门口的廊灯照在他半侧身子上。 他听到手机里传来纷纷扰扰的人声,听到了夹杂在这喧闹人声中的廖凡柯的声音: “教授,我先走了。” 作为老师,江暮平有保障学生人身安全的责任,他问廖凡柯:“去哪?” “我…随便逛逛。” “早点回酒店。” “嗯。” “为什么我每次在做什么你都知道。”室外温度低,成岩说话时嘴里飘出缕缕白气。 “你应该不会在清醒的状态下说‘想我’。” 成岩沉默着,将烟咬进嘴里,缓缓地抽了一口烟。 “那你觉得我像是醉了吗。”成岩问。 “不像,”江暮平说,“但酒精会刺激大脑神经。” “我是喝酒了,但也很清醒。”成岩低垂脑袋,嘴里咬着烟,“江教授,我酒量很好的——” 成岩停顿了一下,说:“我真的想你。” 江暮平还未开口,成岩又紧接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只会在喝了酒之后才会说想你吗?” 江暮平无声地笑了一下:“阿岩——” “不喝酒我也敢说的。” 成岩的口吻有些孩子气,江暮平不确定他有没有喝醉,但成岩翻来覆去地强调他想他,让江暮平产生了微醺的醉意,人有些飘飘然。 “我也想你。”江暮平说。 成岩抿住嘴唇,夹在手指间的烟缓慢地燃烧。 “我没喝酒。”江暮平补充。 不论是清醒,还是微醺,如果我想你,我都会告诉你:我想你。 成岩咳嗽了一声,咬住香烟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将烟摁灭,丢进了身侧的垃圾桶。 他的手指被冻得微微发红,侧头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金海辛在向他招手,似乎在示意他赶紧进屋。 成岩朝金海辛摆了一下手,继续在外面站着。他喜欢跟江暮平说话,也喜欢听江暮平低缓又沉静的声音。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经受着刺骨的寒气变得冰冷麻木,浑身上下流淌的血液却温热奔腾。 “今天天很冷,衣服有没有多穿点?”成岩哑着嗓子问。 “南城不太冷。” 成岩嗯了一声,说:“你的学生好像真的不知道你结婚了。” 江暮平知道成岩说的是廖凡柯,“嗯,好像是的。” “现在知道了。”成岩说。 “我刚刚在演讲,手机放在他那了。” “我知道。”成岩本想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可想了想,这件事似乎没有得到根本性的解决,廖凡柯是知道江暮平结婚了,但他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没有与成岩争什么,他甚至从来没有对江暮平口头表示过好感。 刚才那一拳,好像是打在棉花上了。 廖凡柯爱慕江暮平是他自己的事,与江暮平单身与否,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廖凡柯很优秀,也很年轻,他与江暮平接触的时间可能比成岩还多。 不能细想,想多了心里就有些烦闷。 “江教授,你还要当廖同学多久的导师?” 江暮平垂目笑了笑,“他下半年就毕业了。” “你以后能尽量跟他保持距离么。”成岩低声道,“在不影响你们搞学术的情况下。毕竟你现在是已婚人士,身边天天跟着这么一个爱慕你的学生……不太好。” “我跟他的距离一直都不近。”江暮平一向喜欢单刀直入,他问:“阿岩,你是不是在吃醋?” 成岩余光瞥到金海辛朝这边走过来,眼看着金海辛推门走了出来,成岩没有承认,顾左右而言他: “你已经跟我结婚了。” “你跟你家先生还真是小别胜新婚啊。”成岩冻得鼻尖通红,金海辛在屋里就看不下去了,“你看你冻的,赶紧进屋。” 江暮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阿岩,是谁?” “一个朋友。” 金海辛双臂抱胸,笑盈盈道:“还查岗呢。” “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成岩问。 “下午四点的飞机。” “我去接你。” “不用,我到家应该天黑了,我自己回来。” “好。” 成岩挂断了电话,金海辛推门让他进屋。 成岩吹了太久的冷风,脑袋有点痛,他摇摇头:“不喝了,今天先回去了。” 金海辛忽然问他:“成岩,你喜欢江暮平,是吗?” 成岩沉默了会,说:“我不喜欢他才奇怪吧。”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可能吧。”成岩并不太确定。 江暮平没有过恋爱经验,但总能把成岩撩得七荤八素,他很英俊,又擅长制造暧昧陷阱,跟他谈恋爱一定能随时随地感受到欲罢不能的沉醉。但成岩并不知道被江暮平喜欢着,是怎样一种感觉。 暧昧未必源于爱。 江暮平能接受跟成岩结婚,结婚之后的这些暧昧拉扯又算得了什么。他把这段草率的婚姻经营得很好,给成岩带来了生活的欢喜,让成岩不可自拔地沉溺于他的魅力。 可是,或许换个对象,情况也还是这样。 江暮平仍旧会好好地经营着婚姻,会与对方暧昧拉扯,会把所有的温柔交予对方。 被江暮平喜欢着,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成岩朝空气中呼了口气,白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如果一方的喜欢胜过另一方,这样的婚姻关系其实是不对等的。”金海辛说,“我担心你以后会很累。” 金海辛的忠告是发自内心的,他也真心为成岩着想。 他很了解成岩,其实成岩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跟江暮平之间的不对等,只是成岩那个时候还没有陷落。 成岩迷惘地看着金海辛。 金海辛无奈一笑:“我结过婚,我有经验。” “但是你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就是这个啊。” 成岩一愣。 金海辛是双性恋,但喜欢男人更多一点,他最终选择的也是男性,在国外领的证。 成岩记得他的前夫比他小了好几岁,两个人结婚的时候,他的前夫还在国外念书。金海辛比成岩还大了三四岁,在成岩的印象里,金海辛一直是个不怎么着调的人,成岩以前甚至以为他离过好几次婚。 但金海辛只结过一次婚。 “是你更喜欢他吗?”成岩问。 “进屋吧,外面冷。” 成岩本来已经打算走了,这会被金海辛勾的,又跟着他进了屋。 他们重新坐回吧台,对话继续。 “只能说,比起我,他想追求的东西还有很多。当初本来就是我追的他,他年纪又小,从小在国外长大,思维习惯还有生活阅历跟我都不一样。”金海辛给自己倒了点酒,“我就是个白手起家的商人,跟他这种从小身边就是一堆高知分子的小少爷到底是合不来。” “你们在一起多久?” “六年。” “那也挺久了。” “但是我很累。”金海辛喝了口酒,“有多喜欢就有多累。” 成岩沉默了。 “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觉得你挺自在的,当然现在也很好,比以前活跃多了。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欢江暮平,现在知道了,确实是有点担心。我希望你还是保持以前那个状态,自在逍遥一点,不要太患得患失了。” 成岩拨弄着手边的高脚杯,说:“我现在很自在。” 金海辛笑了一下:“那最好。” 跟江暮平在一起一点也不会累,但确实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比如现在,成岩还没确定江暮平是否喜欢自己,就已经在想他们以后会不会走到离婚的一步。 “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婚?”成岩问。 “过不下去了就离了。” “具体原因是什么?” 金海辛失笑:“你跟我这讨教离婚经验呢。” 成岩点了点头。 “没有具体原因,就是鸡零狗碎,鸡毛蒜皮,懂吗?” “懂。” 成岩放心了些——虽然江暮平可能不喜欢他,但至少他们相性相合,跟江暮平生活是一件非常令人享受的事情,没有鸡零狗碎,也没有鸡毛蒜皮,有的只是慢节奏的恬淡与浪漫。 成岩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你喝酒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代驾。” “那你路上小心。” 翌日下午,江暮平上飞机前,给成岩发了条信息。本来成岩今天想早点下班回家做顿丰盛的晚餐,可是昨晚北城气温骤降,今天傍晚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雪。 夜幕降临之后,雪越下越大,这是一场初雪。 江暮平出发前告诉成岩,飞机可能晚点,让他不要等自己回家。于是成岩没有做晚餐,但还是早早地回家了。 这几天成岩一直在画客订的水墨画,一停笔反倒有些不适应,他翻出了毛笔和水彩,决定画几幅画挂在家里作为装饰。 家里的装修风格还是素了点,墙上除了他们的结婚照,没有任何挂饰。 窗外风雪飘摇,雪花飘落在窗户上,一片片地在玻璃上撞击、积压,化成雪水,洗刷尘垢。 江暮平进屋的时候,客厅空无一人,他换上拖鞋,推着行李箱走进了客厅。书房的门半掩着,灯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江暮平放下行李箱,向书房走去。 江暮平敲了敲门,片刻后,屋里传来成岩低哑的声音:“请进。” 江暮平推开门,成岩拿着毛笔坐在书桌前,桌上摊开一张纸,纸上画着颜色浅淡的水彩。 成岩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屋里开着暖气,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质居家服。 “阿岩。” 成岩像是没缓过神来,迟缓地开口:“还有一点没画好,我收个尾。” “嗯。”江暮平走了过去,“不是客订的水墨画?” “不是,那个已经画好了,我想画几幅水彩挂在家里,装饰一下。” 成岩垂目,手握着毛笔在纸上浅浅地晕开水彩,窗外的风声很紧,雪花拍打窗户的声音又密又碎。 “好了。”成岩放下毛笔,仰头看向江暮平,他的眼眸在颤,“下雪了。” “嗯,初雪。” 只是四天没见而已,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江暮平低头与他对视着。 昨天晚上,成岩还在说想他。 或许是那句“有点想你”蛊惑了江暮平的心,又或许是成岩专注画画的样子真的很迷人,江暮平的思念从南城辗转到北城,一直延续到了此刻。 江暮平单手撑在椅背上,忽然低下头,吻住了成岩的嘴唇。 成岩的嘴唇比他温暖很多,在轻轻颤抖,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成岩的手扶在桌沿上,本以为这个吻和之前拍结婚照那次一样很快就会结束,可他却突然听到江暮平贴着他的嘴唇模糊地问:“可以伸舌头吗?” 成岩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江暮平扶着后颈,用力地含住舌头。 成岩第一次接了真正意义上的吻,江暮平的嘴唇有点冰,舌尖却热得发烫。 江暮平永远那么优雅又温和,但是此刻带给成岩的吻却是充满力量的,成岩感觉后颈快被他按碎了,唇瓣也隐隐发痛。 江暮平的呼吸很急促,成岩浑身燥热,心脏快要爆炸。 他跟江暮平在舌吻,原来跟喜欢的人接吻是如此销魂蚀骨。 第 38 章 江暮平的手从成岩的后颈一寸寸地往前抚,抚到了他的耳后。成岩的耳朵热得发烫,江暮平的手指捏住他的耳垂轻柔地摩挲,江暮平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一些,嘴唇却依旧用力地覆在成岩的嘴唇上,舔舐舌尖的动作也近乎粗暴。 直到成岩的鼻腔里传来一声近似低吟的闷哼声,江暮平才仿佛忽然回神,离开了成岩的嘴唇。 他有点冲动了,没有给成岩思考的时间。 成岩的嘴唇被亲肿了,红润而饱满。他的嘴唇不像江暮平那样薄,湿湿的,润润的,吻上去的感觉非常柔软。 江暮平的呼吸仍旧急促沉重,他的手扶在成岩的侧颈上,低头看着他,哑声道:“抱歉,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同意。” 这是成岩第一次从江暮平的神色中察觉到尴尬的情绪,而且他发现江暮平的喉结已经不露声色地动了好几下—— 江暮平看上去有些心浮气躁。 成岩很喜欢江暮平今天的这个吻,也很喜欢他毫无征兆的强势。这种带着掠夺性的吻是成岩从未体验过的,就像成岩一直认为的那样,江暮平是纯净的,但又很风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他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过渡,就向成岩表露出最原始的力量和欲.望。 成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江暮平的道歉,他不想回应,甚至想问他“可不可以再亲一下”。 可是江暮平已经放开了他。 成岩长久地不说话。 “阿岩,”江暮平有些犹疑,“你生气了?” 成岩觉得他是亲嘴亲昏头了,怎么会发出这么荒唐的疑问。 江暮平是有点昏头,但主要还是因为刚才全程都是他掌握主动权,成岩被他蛊惑着、引导着,表现得有点被动,似乎算不上回应了他的吻。 “没有。”成岩低头收拾画笔,“江教授,你是不是昏头了。” 江暮平神情疑惑。 成岩起身,抚了抚他的额头。刚才接吻的时候就觉得江暮平的手心很烫。 “你额头有点烫。”成岩的手覆在江暮平的额头上,“介意我用额头碰一碰吗?” “不介意。” 成岩的手放了下来,向江暮平靠近,踮起脚,摘掉他的眼镜,额头轻轻抵住他的额头。 “你有点发烧,”成岩贴着江暮平的额头,呼吸扑洒在江暮平的唇间,“受凉了吗?” “确定发烧了吗?”江暮平问。 “我再确认一下。”成岩用脸贴了贴江暮平的右脸,“脸也有点烫。” 江暮平侧过脸,把左脸也对着他,“这边也确认一下。” 成岩抿了抿嘴唇,又贴了贴他的左脸。 两个人的脸颊都很烫,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发烧。 江暮平确实有点低烧,不是贴脸测出来的,是温度计测出来的。 其实江暮平在南城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北城气温骤降,南城也迎来了冷空气,天气变得格外湿冷。 成岩觉得江暮平应该是有点水土不服,加上天气原因,所以体质变弱了。 成岩把书桌收拾了一下,打算给江暮平熬点姜汤。 “家里有退烧药,我去帮你拿。”成岩说,“一会给你熬点姜汤,你应该是受凉了。” “阿岩,我给你带了礼物。” 成岩抬头看了江暮平一眼,江暮平的脸颊微微泛红,瞳孔也有些浑浊。 成岩笑了笑:“什么礼物?” 江暮平走出书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礼物袋。 成岩接过,拿出了袋子里的礼物盒,他打开了盖子,看到里面放了一块镇尺。 “镇尺?”成岩把镇尺拿了出来。他从来没用过这种东西,辨别不出优劣,就是觉得上面的蜘蛛浮雕很漂亮。 江暮平嗯了声。 镇尺上雕刻的图案多半是有寓意的,成岩不太懂这些,他问江暮平:“蜘蛛有什么寓意吗?” “财运亨通。” 成岩笑了一下:“我喜欢。”他看着江暮平,“谢谢江教授,很好看,我很喜欢。” 成岩把礼物收起来,说:“我去拿退烧药,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就回房间休息。” 江暮平吃了药,喝了姜汤就在床上躺下了。可能是因为两人刚刚才接过很激烈的吻,等到夜深人静共处一室的时候,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溢了出来,尤其是他们此刻还躺在一床被窝里。 江暮平的体温比平时高,成岩躺进被窝的时候特意往他身边靠了靠,避免热气分散。 “难受吗?”成岩轻声问道。 江暮平摇摇头。 “捂一晚上应该就好了。” 江暮平没什么力气,很轻地嗯了一声。吃了退烧药,他很快就困了,眼皮有些酸涩。 心头的悸动被浑身的热意盖过去了,如果不是发烧转移了成岩的注意力,成岩一定会发现他今天持续性的失态。 “阿岩,晚安。” “晚安。” 翌日早晨,成岩率先醒来,下意识去摸江暮平的额头。江暮平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逸,额头已经不烫了。 今天成岩不太空闲,他上午有一个客人,是很久之前预约的。 成岩做完早餐,江暮平还没醒,退烧药让他睡得很沉。成岩没有叫醒江暮平,把做好的早餐放进蒸箱里保温,给江暮平留了条信息,然后出了门。 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雪后的北城空气十分清新,室外温度很低,工作室里打着暖气,人声纷扰,语气兴奋,好像是在讨论昨夜的初雪。 “成老师早啊。” 大伙跟成岩打招呼,成岩点头应着,走进了办公室。今天成岩来得早,毛毛照例去隔壁的咖啡店给他买了一杯咖啡,端进办公室。 毛毛推门进屋的时候,成岩正拿着江暮平送他的镇尺细细观赏。 “成老师,这是什么?”毛毛把咖啡放在桌上。 “镇尺,压纸的。”成岩用手指摩挲着蜘蛛浮雕,越看越喜欢。看来江暮平也知道他是个财迷,给他买了这个寓意这么合他心意的物件。 成岩眉梢微挑,心情看上去非常好。毛毛笑问:“江教授送的吗?” “嗯。” “做工真精致,蜘蛛也挺酷的。”毛毛低头看了眼手机,“成老师,十点你有个客人,十一月份预约的,叫肖宇飞。” “我知道。” 九点多的时候,江暮平醒了,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摸了摸床头柜,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弹出来成岩给他发的信息。 -今天有客人,先去工作室了,早餐在蒸箱。记得再量一下.体温。 早上成岩可能是走得匆忙,江暮平洗碗的时候在水池边上看到了他的戒指。成岩好像从来不会在洗碗的时候戴戒指,他在水池边专门放了一个放戒指的盒子。 难得休息,江暮平今天想去趟工作室,如果成岩不忙,还可以跟他一起吃顿午餐。 江暮平在衣帽间挑衣服,他翻遍了衣柜,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常服,他的衣服款式都很单调,颜色也很素。 换上衣服,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然后走进了书房。 江暮平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之前在眼镜城买的那副镜链眼镜,他摘下现在戴的眼镜,戴上了这副镜链眼镜。 出门的时候,江暮平拿走了成岩遗落在水池边的戒指。 上午十点之前,跟成岩预约好的客人提前到了,毛毛把人领了进来。这位客人几个月前就在成岩这订好了设计图,不过当时不是本人来看的。 图已经设计好了,这人今天是直接来纹身的。 “老师,跟你预约的客人到了。” 成岩把烟摁进烟缸里熄灭,抬眸看了一眼。是个模样周正的年轻男人,个子挺高。 “肖宇飞先生吗?” “对。”那人走进来,用那种有些意想不到的眼神看着成岩,“你是成岩老师?” “嗯。”成岩站了起来,在桌上的几张稿纸中抽出了肖宇飞的纹身设计稿。 “没想到成老师这么年轻啊。”肖宇飞走到成岩面前,目光直白地盯着他看。 “没你想的那么年轻。”成岩把图交给他看,“之前是你朋友过来看的图,他当时打视频电话给你看了吧。” “对,我当时在国外,最近刚回国。” 成岩嗯了一声:“那就开始吧,你是打算纹在腰上,是吗?” “对。” “跟我来。” 第 39 章 客人的约稿是彩图,工作量比较繁杂,所以毛毛也留在工作间里帮忙。成岩在转印纸上描出设计图的线稿,毛毛在一旁准备设备和工具。 屋里的暖气很足,描好线稿,成岩对肖宇飞说:“把上衣脱了吧。” “嗯。”肖宇飞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光着膀子站在原地。他个子高,身材也很结实,皮肤是小麦色的,肚子的腹肌整整齐齐地码着,引得毛毛忍不住瞄了几眼。 成岩戴上乳胶手套,让肖宇飞在小床上趴着。成岩在肖宇飞的腰间喷了大量的酒精,用干净的棉布用力地擦拭,涂了一层转印油后,将转印纸贴了上去。 成岩用的劲很大,把肖宇飞腰腹那部分都擦红了,肖宇飞趴着笑道:“成老师你劲还挺大。” “疼了?” “没有,你随便扎,我皮实。” 成岩嗯了一声:“才刚开始。” 成岩纹身的时候不怎么爱跟客人讲话,不论是纹简单的图,还是复杂的图,倒不是他怕分心,主要还是因为他不爱讲话,尤其是跟不熟的人。其实大多数技术娴熟的纹身师纹身的时候都会跟客人聊天,分散客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们不那么紧张。 除非是纹那种特别复杂的图案,纹身师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这种情况下纹身师一般就很少开口。 成岩纹了这么多年的纹身,什么样的客户都遇到过,有那种闷得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的,也有那种疼得直哼哼还一个劲叨叨的。 肖宇飞属于话多的那一类,但忍耐力很强,成岩一针针扎下去,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老是跟成岩说话,成岩偶尔回应,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客人说话,老板不搭茬,作为助理,毛毛有义务照顾客人的情绪。虽然成岩缄口不言,但毛毛会跟肖宇飞聊天。 肖宇飞在腰上纹的是一只白色的母狮,这只母狮有原型,成岩是根据肖宇飞提供的照片画的设计图。虽然是一只白狮,但她的实际毛色其实有点偏奶茶色,这种颜色不太好调。 毛毛问肖宇飞:“大哥,你这纹的是只母狮子吗?” “对啊,漂亮吗?” 毛毛笑了笑:“老师刚勾了线,还没给你上色呢,看不出漂不漂亮。为什么要纹只母狮子?” “喜欢啊。这是我养的,我亲女儿。” 毛毛眼睛一瞪:“你养狮子?” 肖宇飞勾唇一笑:“我住国外,那里给养狮子。我还养了一只狼。” 毛毛满脸震惊,咽了咽口水:“哪个国外啊……” 成岩本来对他们的对话没什么兴趣,听到肖宇飞说这只狮子是他养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来了一点聊天的兴致。 “你养狮子?” 太久没说话,成岩的嗓音十分喑哑。 肖宇飞见他终于搭理自己,眉毛都扬了起来:“是啊,成老师看过她的照片吧。 “嗯,很漂亮。” “我还有其他照片,”肖宇飞拿着手机翻开相册,“给你看看。” 成岩抬了抬眼睛,往肖宇飞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 “给我也看看。”毛毛凑过来,“我靠,好漂亮啊。” 成岩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细密的针头落在肖宇飞的皮肤上,他表情不变,仍旧跟毛毛谈笑风生。 江暮平裹着一身冷气走进了工作室。 朱宇刚给人纹完身,戴着口罩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摘掉口罩,跟江暮平打了声招呼:“江老师。” 江暮平朝他点了下头。 朱宇把口罩扔进垃圾桶,目光被江暮平的眼镜吸引住。 江暮平今天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江老师,你换眼镜了啊?” “嗯。成岩呢?” “老师在里面呢,好像有个客人。”朱宇领江暮平往工作间走。 还没走到门口,他们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说笑声。 “这么高兴呢?”朱宇转头看了眼江暮平,轻轻嘀咕了一句。 “成老师,我笑得动静有点大,没影响到你勾线吧?” 一个响亮的男声从屋里传了出来,与此同时,江暮平和朱宇走进了屋里。 肖宇飞和毛毛同时噤声,看向门口。成岩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门口。 “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朱宇笑着问毛毛。 “不告诉你。”毛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视线定在江暮平脸上移不开了,“教授,今天好帅啊。” 江暮平说了声谢谢,目光与成岩交汇。 纹身机运作的声音回荡在工作间里,成岩戴着口罩,一手按在客人裸.露的腰腹上,一手握着纹身机。 江暮平的目光落到客人的脸上,而对方也恰巧在打量他。 江暮平的出现让成岩分心了片刻—— 他今天戴了那副有眼镜链的眼镜,文雅的气质里掺了几分含蓄的多情,明明眼神还是那样清冷,却让成岩觉得好性感。 朱宇给江暮平拉了张椅子,“江老师你坐这吧。” 肖宇飞拧着脖子往江暮平的方向看了看:“怎么说,这位帅哥是监工的吗?” 朱宇笑了笑:“是啊。” 江暮平坐在一边看了会成岩工作,成岩纹身的时候基本不说话,他也没有打扰他。不过这位客人很健谈,总是找成岩说话。 刚才江暮平进来的时候,这位客人也正巧在给成岩看他的手机,成岩当时低头垂目,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成老师,能问你个问题吗?”肖宇飞忽然道。 成岩嗯了一声。 “你有对象吗?” 成岩没说话,而毛毛往江暮平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这是要撬墙角的节奏啊,还是当着正主的面。 “成老师?”肖宇飞又喊了一声,“你要是没对象,一会纹完了能让我加个微信吗。” 这个表示就很直白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肖宇飞话里的意思,毛毛不是当事人,但处境比当事人还尴尬,她小声提醒:“大哥……” 肖宇飞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成岩长得帅,刚才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喜欢,聊了几句下来,又发觉这个男人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肖宇飞对成岩一见倾心,有意找机会与他接触。他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 “我结婚了。”成岩说。 肖宇飞很明显的一怔。 成岩忽然关掉机器,对肖宇飞说:“歇会儿。” 他起身喝了口水,端着水杯走到江暮平面前,问:“烧退了吗?” “退了。” “蒸箱里的早饭有没有吃?” “吃了。” “怎么来这儿了?” “找你一起吃午餐。” “今天是个彩图,时间会比较久,我应该去不了。” “多久?” “五六个小时吧。” 是有点久。 江暮平往肖宇飞的方向看了一眼。 五六个小时。 成岩还要跟这位对他有好感的客户进行五六个小时的肢体接触。 虽然还隔着一层手套。 成岩看着江暮平,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怎么了?”成岩看了看自己的手。 “没怎么。”江暮平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一会再过来。” 成岩有些发愣:“你去哪儿?” “刚才朋友喊我吃饭,我本来是推掉了的,挺久没见的朋友。” “好吧。” “你午饭吃什么?” “随便吃点。” “嗯,那我走了。” 江暮平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戴镜链眼镜的样子成岩还没有看够,他就离开了。 照理说,刚才听到肖宇飞问那种问题,江暮平应该不高兴才是,可是他的神色平静如常,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江暮平永远那么理智,理智得让成岩看不透他的心。 江暮平在前厅等了一会,几分钟后,工作室门口驶来一辆suv。 “不是说没空吗?” 一上车,邵远东就问江暮平。 约江暮平吃饭的是他的一位律师朋友,这位律师朋友跟邵远东也认识,他们三个以前一起在国外留过学,只不过不是同一所院校。 “又有空了。”江暮平面无表情地说。 “你这眼镜够骚包啊,什么时候换的?不像你的风格啊。” 这眼镜本来是为了讨成岩欢心才戴的,江暮平自己并不喜欢,他觉得花哨又累赘,现在成岩不在跟前,他也没心情戴。 江暮平摘下了眼镜,镜链挂在脖子上,眼镜坠在胸口。 “干嘛摘了?多性感啊,”邵远东调侃他,“整个一斯文败类。” “太重。” 邵远东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察觉到江暮平的异样,问:“怎么了?” 江暮平看向透视镜:“什么怎么了?” “你看看你的脸都拉成什么样了。”邵远东转头问律师朋友,“严律师,你看看呢。” 严青看了眼后视镜,笑了起来:“是挺拉的。” “没怎么。”江暮平看向窗外。 “今年过年去国外吗?”严青问江暮平,“之前远东喊你去北海道滑雪,你就没去。” “我不去,我在家过年。” 邵远东幽幽道:“他有老婆要陪。” 严青怔住:“老……婆?” “合着你也不知道他结婚了。”邵远东啧了声。 “结婚了?!”严青陡然升高音量,“什么时候的事?” 江暮平看了眼后视镜里严青有些模糊的脸,提醒道:“专心开车。” “我专心着呢。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两个月前。” “男的女的?” 邵远东朗声大笑:“他当年出柜的时候差点被他爸逐出家门,这件事闹这么大你不知道他喜欢男的女的?你觉得他能搞同妻那一套?” 严青缓了一会,对江暮平说:“家属可以一起带去啊,偶尔去国外过个年也不错的,就当度蜜月了。对了,你们俩度蜜月了没有?” 邵远东失笑:“他连婚礼都没办,你说他能度蜜月吗。” “没办婚礼?”严青想了想,说:“现在不办婚礼的挺多的,我也觉得办婚礼麻烦,尤其是中式婚礼,跟个傻瓜一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西式的也没好到哪里去。”邵远东微微一笑。 江暮平问严青:“去哪里?” “暂定新西兰。” “嗯,我回家问问他。” 下午三点的时候,成岩的工作终于收尾,在他说了自己结婚了之后,肖宇飞没再对他说那些表示好感的话,纹身的后半程有点蔫,安静了不少。 可纹身纹完后,他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成老师,你说你结婚了,这是不是拒绝我的说辞?” “不是。” 肖宇飞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成岩面前,成岩正往他的腰上涂纹身膏。 “回去当天不要洗澡,记得每天涂纹身膏。” 肖宇飞没在意成岩交代的话,成岩的手按在他的腰腹上——不掺杂一丝情感的动作,却让他头脑发热。 肖宇飞鬼使神差地按住了成岩的手。 成岩手一顿,很快抽开,冷声道:“干什么。” “成老师你——” “阿岩。” 成岩闻声转过头。 江暮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江暮平离开的时候说他一会会再回来,成岩等了很久,从纹身开始等到纹身结束。他以为江暮平不会再回来。 江暮平把成岩拉到自己身边,朝门外喊道:“小宇。” “哎!”朱宇应声进来,“怎么了?江老师,刚刚是你喊的我么?” “是我喊的。”江暮平冷漠的目光钉在肖宇飞的脸上,对朱宇说:“能不能麻烦你帮这位先生涂一下药膏?” “没问题啊。”朱宇接过成岩手里的纹身膏,“老师,我来吧。” 江暮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是成岩落在水池边上的那枚。 “阿岩,你忘记戴戒指了。”江暮平捏着成岩的戒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成岩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或许江暮平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样,不会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如果表现得再生气一点就好了,成岩应该会因为这个,忘乎所以很久很久。 肖宇飞表情怔忡,眼看着那个戴眼镜的男人握住成岩的手,把戒指戴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阿岩。”江暮平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成岩。 成岩嗯了一声。 “还记得我一开始对你说过的话吗?” 成岩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不是形婚,在我们婚姻关系的有效期间内,你不能跟其他人发展感情。” “我没有。”成岩心里高兴,嘴上却控诉:“你这是欲加之罪。” “发展感情包括不必要的肢体接触。”江暮平有理有据。 “那是工作需要。” “有些事可以不用亲力亲为。” 江暮平把手里的礼盒给他,说:“给你带的点心。” 第 40 章 肖宇飞此刻的处境是有些尴尬的,他虽然勇敢追爱,喜欢就坦然地表达出来,但还不至于没皮没脸。 他确实没想到成岩是真的结婚了,更没想到他丈夫就是那位“监工”的帅哥。 其实肖宇飞表露心思的时候连成岩的性取向都还没确定,不过他就是这样的个性,遇到心动的绝不会犹豫。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过像成岩这么对胃口的人了,哪知已经名草有主。 邂逅得晚了些。 可惜。 肖宇飞的腰上被朱宇绕了一圈保鲜膜,他仍旧光着膀子,举手投足间透着不拘小节的豪迈劲,他朝成岩伸了手:“不好意思,确实是没想到成老师是已婚人士,是我冒犯了。” 虽然江暮平刚刚教育成岩有些事不需要亲力亲为,成岩也勉强将这句话解读为不要跟不相关的男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都主动道歉了,再摆架子不依不饶的就显得有点小气了。 而且成岩挺欣赏肖宇飞这种潇洒劲儿的。 成岩在江暮平的注视下跟肖宇飞握了握手。 肖宇飞表达歉意:“抱歉,成老师,刚才是我冒犯了。辛苦你帮我纹纹身,效果特别好,我很喜欢。” “不客气。” 江暮平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从成岩的手上收回来。倏尔,他的耳朵里灌进一股温热的气流,成岩忽然扭头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这不算是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江暮平的目光直视着肖宇飞,听到成岩接着说:“我只会跟你发展感情,不管我们的婚姻是不是有效。” 成岩不知道这样的表示算不算明显,这应该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尽管言辞含蓄。 江暮平侧头看向成岩,成岩撩了一下他垂在镜架下方的金属镜链,说:“这眼镜戴着挺祸害人的。” 肖宇飞看不下去,背过身去,问朱宇:“小帅哥,能把我的衣服给我吗?” “你的衣服?”朱宇环顾四周。 “被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拿走了。” “应该是帮你放外面的储物柜了,我去找她过来。” “麻烦了。” 再多的调情的话也不能再当着肖宇飞的面说了,成岩和江暮平走出了工作间。 “你现在下班了吗?”江暮平问。 “还没。”成岩倒了杯水喝,“还有个小图。” “那你晚饭又不能跟我一起吃了。” “没事,小图,花不了多长时间,我能正常下班。” 江暮平嗯了一声:“那我回家做饭。” 成岩呛了口水,笑道:“江教授,你确定吗。” “那你想在外面吃吗?我现在订位置。” “不用了,还是在家吃吧。”成岩说,“想吃你做的。” 江暮平失笑:“好。” 毛毛将肖宇飞的衣服拿进了屋里,忍不住道:“大哥,你说你刚刚尴不尴尬,我都给你使了多少次眼色了。” 肖宇飞接过衣服穿上,笑着说:“我哪知道成老师他家属就在我跟前,你别说了,我社死,死得透透的。” 毛毛觉得这人实在有趣,笑道:“不过你倒是蛮潇洒的嘛。” “哪能怎么办,你们老板都有那么帅的对象了,我再死皮赖脸算怎么回事,丢不丢人啊我。不过你们老板是真的帅,我就喜欢他那种长相的,可惜英年早婚。” 毛毛抿着嘴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老板年纪还小啊。” 肖宇飞眯起眼睛:“你这么说,那肯定不小了。三十?” “三十五。” 肖宇飞懵了一秒,不由地感叹:“长得真年轻。我以为他比我小呢。” “你多大岁数了?” “二十五。” “那你看着比我们老板显老。” 肖宇飞套上外套,笑着控诉:“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说话真不中听。” “我都二十六了,我还喊错你了,不应该喊你大哥,而且你还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你长得也显嫩,姐姐。” 毛毛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江暮平离开工作室后,成岩接到了一个电话,从他老家江州打来的。 来电的是成岩住在乡下的姨妈,成岩很少回老家,但每年都会给他的姨妈寄钱。每年的这个时候姨妈都会来电话,她年年让成岩回家过年,但成岩回去的次数寥寥无几。 成岩在那片土地没有什么深重的留恋,也不愿在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刻被一群不相熟的人包围。 他孤独惯了,习惯一个人过年。 姨妈是个很好的人,但不是成岩最愿意亲近的人。 成岩接通了电话:“姨妈。” “小岩啊,在干嘛呢?” “没干嘛,歇着呢。”成岩不想听姨妈那些拐弯抹角的寒暄话,直接反客为主:“您是不是又让我去您那过年啊。” 姨妈笑了:“你知道我要说啥了,那我就不叨叨了。” “姨妈,今年不太行。” “你每年都不太行。” 成岩今年有正当理由,他低声道:“姨妈,我结婚了。” 电话那头倏地没了声响。良久,姨妈才带着那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你说什么?” “我结婚了,姨妈,今年应该会在我先生家过年。” 成岩的性取向姨妈是知道的,也知道他单了很多年。 “什么时候结的婚?你怎么都没告诉我?”姨妈语气控诉,似乎压抑着怒气,“这么大的事你都不跟我说?” “没结多久,两个多月。我——” “成岩,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年年让你来我这边过年你不来,不来就不来吧,现在你连结婚都不告诉我了?” 成岩抿了抿嘴唇,有点心虚:“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你放屁,两个月,要说早说了,你当我是傻子?”姨妈是真的气着了,洪亮的嗓音带着一丝低落,“连婚礼都不叫我。” 成岩终于找到安抚她的切入口,他立刻道:“我没办婚礼。” “没办婚礼?怎么回事?怎么连婚礼都没办?”姨妈关注的重点立马转移,“你跟谁结的婚?那人干什么的?条件怎么样?父母是干什么的?多大年纪了?” 姨妈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成岩听得头晕,道:“是我高中的一个同学。” “怎么连婚礼都不办的?你别是挑了个光有脸没有钱的穷鬼,连婚礼都不舍得办。”姨妈是乡下人,性子大大咧咧,又有些火爆。 成岩捏了捏眉心,说重点:“不是穷鬼,有正经工作的。” “做什么的?” “老师。”成岩担心姨妈继续追问,补充道:“大学教授。” “教授?”姨妈忽然惊喜,尾音都上扬了,“是教授啊?” “嗯。” “长得怎么样?多大年纪了?” “跟我一样大,是我高中同学。” 姨妈叨叨个不停,成岩已经承受不住,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说:“姨妈,我得回家吃饭了。” “小岩,你今年必须到姨妈这过年。我得看看那人怎么样,我得给你把把关。” “姨妈,我都已经跟他领了证了。”成岩哑然失笑,“您还把哪门子的关。” 姨妈脱口而出:“那不是还能离嘛。” “……”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姨妈说着说着也忍不住笑了,高兴的,激动的。“他家那边可能也要过年。” “那你就年后来,来我这住几天。” 成岩想了想,说:“好。” 成岩六点到的家,推门进屋的时候,发现客厅里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背着书包,学生模样。 江暮平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听到动静,客厅里的两个人抬起头来,望向门口。那个背着书包的年轻人神情茫然,但还是礼貌地朝成岩欠了欠身子。 成岩点头回应,走了过去。 江暮平对成岩说:“他是我带的研究生。” 江暮平又跟他的学生介绍成岩,说:“这位是我先生。” 男生一愣,不假思索地喊了一声:“师母好。” 成岩眼皮一跳,江暮平偏过头,看了一眼他的学生。 “噢噢,不是,”男生涨红了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江暮平,“教授,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下意识就这么叫了。” 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称呼,叫“哥哥”很奇怪,叫“叔叔”不合适,而且成岩本来就是江暮平的伴侣,被江暮平的学生称为师母也无可指摘。 “你好。”成岩很自然地回应江暮平的学生。 江暮平对成岩说:“晚餐在厨房蒸箱,我要帮他看一下文章,你先吃。” 成岩问那个男生:“你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我吃完饭过来的,给您添麻烦了,教授。” 江暮平看着笔记本电脑没说话,摇了摇头。 成岩走去厨房。 成岩从蒸箱端出江暮平做的晚餐,坐在餐桌前,透过玻璃门看向客厅。 江暮平是林为径的老师,结婚之前,鉴于江暮平与林为径的师生关系,成岩跟江暮平还算有些牵连。 如果成岩一开始没有和江暮平闪婚,而是跟江暮平正常恋爱后再结婚,这期间成岩或许会通过林为径来探究江暮平这个人。 比如江暮平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对待学生又是怎样的。 成岩没有见过江暮平上课时的状态,忽然间觉得有些好奇。 江暮平对待学生也是那样温和宽厚吗,还是会比较严厉一点。 江暮平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鼠标触摸板上滑动着,嘴唇微微张合,对他的学生说着什么。 他戴着那副镜链眼镜,金属的链条随着他身体的动势轻微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浅浅的金光。 成岩没有开动,他想等江暮平一起开饭。好在江暮平没多久就结束了,男生收起自己的笔记本,朝餐厅这边挥了挥手,表示道别。 成岩也挥了挥手。 江暮平在客厅收拾茶几上的资料,成岩走了出去,说:“都寒假了,还有学生来找你,这么用功。” “他家离得近,过来比较方便。” “廖凡柯家应该离得不近吧。”成岩状似不经意,又好像很刻意地问。 江暮平轻笑一声:“我不知道他住哪。” 江暮平弯着腰,眼镜链在眼镜下方摇晃,不知道是不是这副眼镜真的有点重,江暮平低头的时候,眼镜突然从他鼻梁上滑了下去,然后悬在了胸前的位置。 成岩嗤笑一声,江暮平抬起头来。 成岩走到江暮平面前,拿起悬挂在他胸口的眼镜,帮他重新戴上。 透过明亮的镜片,成岩注视着江暮平的眼睛。 “感觉这个眼镜有点鸡肋,中看不中用。” 成岩说着,用手指有意无意地勾了一下江暮平的镜链,两人面对面相视着,感受着彼此的呼吸。 江暮平的呼吸渐渐逼近,好像要吻过来。 咔哒一声轻响,江母的声音从玄关传到了客厅:“这门口的画谁买的呀,真好看。” 成岩和江暮平身形微顿,彼此后退了一步。 “难得啊,你俩都在家。”江母笑着看着他们,“小岩你怎么了,怎么脖子这么红?” 成岩干咳了一声:“过敏。” 第 41 章 “过敏了?”江母走了过来,“吃什么了?家里有过敏药吗?” 成岩有些尴尬:“没事,一会就好了。” “给我看看。”江母走到成岩身后检查他的脖子。 红了一大片,但不像过敏。江母也不傻,一进来就看到江暮平和成岩离得那么近,当然能猜到些什么。 看来是有点进展。 江母心底发笑,表面不露声色,轻轻拍了两下成岩的后颈,煞有介事地说:“还挺严重的,过敏了脖子还这么烫。” “妈,真没事。”成岩往前走了一步,赶紧逃离,他的动作有些仓皇,这一步差点撞进江暮平的怀里。 江暮平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避开江母的审视。 江母抬眼看向江暮平,些微一愣:“什么时候换的眼镜?” “没换,戴着玩儿。” “也该换换,你之前那眼镜都戴了多少年了。这副不也挺好看的吗。” 江暮平生活中发生的任何变化都会让江母感到高兴,江母一直都觉得江暮平是个没有温度的人,唯一一次情绪爆发还是在宣布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 江暮平连坦白性取向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江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表达自我。 那时年纪真的还小,二十出头,过不久就要出国留学。他突然出柜,搞得老江以为他儿子不是去留学,而是拐了个男人要去私奔。 江暮平倒是没有跟男人私奔,但还是结结实实挨了老江一巴掌。 气急了自然是要打的,更何况江暮平选了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当年的民风哪像现在这样开放,江家的亲戚里也有个喜欢男人的孩子,是江暮平的一个表兄,因为喜欢男人的事,这孩子跟家里闹过好几次。后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事,他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一个人悄悄地吞药自杀了。 当时人被送到了老江的医院里,老江见过那孩子走之前的样子。 风声传到了江家,江暮平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出的柜。 转眼十余载,江暮平又打得他们措手不及,江暮平决定结婚跟当年坦白性向一样毫无征兆。 好在这次带来的是惊喜。 “门口的画什么时候买的?挂上去还挺有模有样的。” “是成岩画的。”江暮平说。 “你画的啊?”江母看向成岩,“画得真好。” 成岩说:“我随便画的,装饰装饰屋子。” “挺好的。”江母抬了下眼皮,才发现电视机背景墙上挂了一幅照片,背景墙跟以前不一样了,重新做了设计,跟那幅照片相得益彰地融合在了一起。 江母诧异地看着那幅照片,喃喃道:“要命……” “暮平,这是你们的结婚照?” “嗯。”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这照片被你爸看到了还得了?” “我那是摆拍。” “摆拍就摆拍,你放大哪一张照片不好,非要放大这一张。” “这张好看。” 江母怨道:“好看是好看,但哪有人家拍这样的结婚照的。” “我们家。” 江母睨了他一眼,转头问成岩:“还有其他照片吗?给妈看看,之前说要看,一直没时间过来。” “有,我去拿。” 江母叫住他:“一会再看,你们吃饭了吗?” “正要吃。” 江母随他们进了餐厅,看了眼那一桌子清汤寡水的菜,嫌弃道:“今天是暮平做的饭吧?这饭哪里能吃啊,小岩,委屈你了。” 江暮平坐了下来,“我自己都吃了十几年了。” “谁像你活得跟个和尚似的,好不好吃你自己吃不出来?” 江暮平皱眉:“做饭我又学不会。” “挺好的,起码是熟了。”成岩笑着给江暮平打圆场,就是这话听着让人高兴不起来。 江母今天就是过来给他们加餐的,带了很多自己做的小菜,从保温罐里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摆好碗碟,江母站起来,说:“你们先吃,我去趟洗手间。” 江暮平看了眼江母离去的背影,问成岩:“我们是不是该换个密码了?” 成岩没反应过来:“嗯?” “门锁密码。” “不用了吧,我怕妈不高兴,她会多想的。” 江暮平静默片刻,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今天是过敏,下回还是过敏吗。” 成岩盯着餐盘里的菜,很随意地夹了一筷子,微微勾起嘴角:“我本来就是过敏,你自己说的,你是过敏原。” 江暮平垂眸笑了笑,说:“我觉得老太太今天应该是过来查房的。” 成岩抬眸,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江暮平薄薄的嘴唇上。 江母倒真像是来查房的,刚才差点撞见他们的“情不自禁”。江暮平刚才应该是想吻他吧?反正他很想吻江暮平就是了。 江暮平猜的不错,江母确实是来查房的。老太太在卫生间洗完手就走到了客房门口,悄悄打开门,露出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成岩和江暮平同床睡了没多久,客房里江暮平的被褥还没来得及收拾。这下江母误会了,以为他们还分房睡,本来挺高兴的,这会又失望了。 有些事说多了真的没意思,她也不愿一个劲儿地在俩孩子面前跟前唠叨:要一起睡,要一起睡。强扭的瓜不甜,原来刚才以为俩人有了进展都是她的错觉。 江母轻叹了口气,掩上了房门。 江母在饭桌上没有表现出异样,江暮平的这段婚姻,她不想干预过多。 吃完饭,成岩把结婚照给江母看,江母没见过这样的结婚照,道不出好与坏,只说挺有创意的。成岩猜老太太大概率不太能接受这种风格。 江母坐了一会就离开了,出门进电梯的时候,江父给她来了电话,问她去哪了。 “来暮平这了,正准备回家。” “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江母按了一层的按钮,“我自己开车来的。” “老江啊。” “怎么了?” 江母叹了口气:“你儿子让我太愁。” “他干什么了?” “他跟成岩还分房睡呢,我以为他们已经在一块儿睡了。” “不喜欢怎么在一块儿睡。”江父是越来越后悔,“当初我就不应该那么轻易地让他结这个婚,他做事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 这话江母不赞同:“也就那么一两次。” “每次都是人生大事。” 江母无言以对,不过她相信江暮平的每一个决定肯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江暮平远比他们想的理智得多。 “算了,这婚结都结了,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相敬如宾也是个挺好的状态了。” “好吗?我看一点都不好。”江父沉声道,“你希望他一辈子都跟一个不爱的人相敬如宾吗?这样对成岩公平吗?要我看,这婚不如离了。” 江母皱了皱眉:“老江,你太极端了。” “成岩来咱家吃过几次饭,每次都很拘束,包括之前去大哥家,我看得出来,他不自在。” “他刚跟暮平结婚,跟咱家的亲戚又不熟,总归要有个适应的阶段。” “我觉得他只能适应暮平。”江父似乎看得很透,“暮平不在他跟前,他就会把自己跟外在的一切隔绝开来。” “你才跟他接触几回呐——” “这些根本不需要多接触就能感觉得出来,”江父打断她,“你以为暮平感觉不出来吗?” 江母神色犹疑。 “慧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暮平对成岩没有感情,这段婚姻对成岩来说就是无形的负担?反正我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暮平结婚。” “那肯定就是喜欢暮平了。” 江父冷哼一声:“你对你儿子真有自信。” 江母笑骂:“你对你儿子永远看不上眼。” “快回来吧,我给你熬了银耳莲子粥,还热着。” “知道了。” 成岩和江暮平在客厅看电视,成岩凝视着电视机背景墙上的照片,问江暮平:“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照片给撤了?” “不用。” “我怕爸看了会生气。” “这是我们的结婚照,不用管他怎么想。”江暮平正在用手机打字,好像在跟人聊天。 成岩继续看电视,没说话。 江暮平扭头看了成岩一眼。 他妈走了,或许他们可以继续刚才的事,可是成岩看得那么专注,他无从开口。 聊天群里不断有人刷屏,都在说过年去新西兰的事,七嘴八舌的很亢奋。江暮平很少在群里现身,刚才在群里说了句话,引得好几个人艾特他,他现在连消息都回不过来。 江暮平平时很少一直拿着手机聊天,成岩有点好奇,又不好意思问他跟谁聊天聊得那么起劲。 “江教授。”成岩喊了一声。 群里一溜的人祝江暮平新婚快乐,江暮平打出“谢谢”两个字,正准备发送。 “嗯?”江暮平转了下头。 成岩舔了舔嘴唇,他在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舔嘴唇。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一趟?我老家。” “江州?” 成岩转过头:“你知道?” “知道。” “嗯。”成岩点点头,“我年初三想回趟老家,看看我姨妈,你想去吗?可能会在那住几天。” 江暮平不假思索地嗯了声:“好。” 说完,江暮平低头继续回消息。 成岩终于忍不住问:“你在跟谁聊天?” “群里的朋友。” 成岩哦了一声。 想来也是,江暮平的朋友肯定很多,只是他平时使用手机的频率很低,不是手机族,他也很少用手机跟成岩线上聊天。 姨妈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成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准备去浴室洗澡,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江暮平的注意力还在手机屏幕上。 他忽然意识到江暮平的世界里还有除他以外的很多人。 就像在林为径的世界里,除了成岩这个亲生哥哥,还有比亲生父母更亲的养父养母。 他不是一定被需要的。 “我去洗澡了。”成岩起身道。 “嗯。” 成岩刚走没多久,江暮平给严青打了通电话。 “严青,新西兰我不去了。” “刚才不是还在群里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不去了?大家都等着看你家先生呢。” “我要陪我家先生回一趟老家。” 第 42 章 “那行吧,总归是你家先生最重要。”严青笑了笑,“年后再找时间聚吧,你看群里那几个都当爹的人了,知道你结婚了一惊一乍的跟个什么似的。我们现在正吃着呢,开个视频?” “你们吃你们的,跟我开什么视频。” “这不是你上回滑雪没去吗,一个个都怨声载道,是他们要我让你开视频的啊。” 说话间,江暮平的手机就插进来另一个人的电话,还是视频电话。估计是听到了严青和江暮平的对话,立刻打过来的。 江暮平按下接通键,屏幕上跳出邵远东微红的脸。 “晚上好啊professor.jan.” “喝多了吧。”江暮平看着手机说。 “当然没有,我这不是顺应民意吗,本来大伙都能在晚上的聚餐见到你的,结果你又说要陪先生一起吃晚饭,陪不了我们,”邵远东把镜头对向餐桌上的其他人,手机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孟斯的位置,“看见这位朋友了吗,professor.jan,今儿没见到你,这脸拉得都掉到地上了。” 镜头里的男人正端起酒杯,闻言抬眸,向镜头投来淡淡的一瞥。 孟斯伸手,示意邵远东把手机给他。 邵远东把手机递过去,孟斯接过,另一只手端着高脚杯,杯里盛着色泽鲜艳的果汁。 “新婚快乐。”孟斯朝镜头举了下酒杯。 “谢谢。” 孟斯是江暮平圈子里的好友之一,是江暮平真正的同窗,江暮平留学时跟他上的是同一所院校。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是他们同寝室。 孟斯是标标准准的贵公子,家底雄厚的富家少爷,不过他毕了业后没有回国接手家族的产业,而是留在国外继续深造,他跟江暮平一样也是大学教授,但头衔比江暮平更多。 孟斯是那种典型的学术疯子,在校期间修了很多门专业,每门专业都拿到了博士学位。 “回国了?”江暮平问道。 “嗯,回家过年。” 虽然孟斯远在异国他乡,但他和江暮平还保持着联系,本来两人的专业领域就有交叉,还都是一样的职业,共同语言自然很多。 不过孟斯这人骨子里褪不去贵公子的矜骄气,说话做事总是我行我素,性子有些孤傲。 可能是性格问题,他也跟江暮平一样,单了很多年。如今江暮平脱单,一朝成为已婚人士,只剩下孟斯,成了他们这些人中唯一没经历过婚姻的单身男性。 孟斯喝了口果汁,说:“听disea说你先生是你的高中同学。” “是的。” “是个帅哥。” 江暮平笑了下:“是。” “disea说长得惊为天人,”孟斯说着看向邵远东,“是夸张的表达方式吗?” 江暮平说:“不是。” 邵远东嚷嚷起来:“我可没夸张啊,有机会你看看本人,长得是真帅,高中那会没发现有多帅,啧,奇了怪了。不过我大概也明白江暮平单身那么多年的原因了,眼光那么高他看得上谁。” 孟斯再次看向屏幕,“有机会介绍认识一下。” “好。” “我以为你会比我晚结婚。”孟斯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没有结婚的计划。” “三十岁做的计划,三十五岁失效了。” 孟斯难得露出笑面孔:“为了你先生?” “嗯。” “看来他很优秀,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江暮平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抬了下头,成岩穿着宽松的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到江暮平对着手机屏幕正在说话,成岩步伐顿了一下。 孟斯在视频里看到江暮平忽然抬头,便问:“你先生吗?” 成岩看了眼江暮平手里的手机,问:“在视频?” 江暮平嗯了一声,听到孟斯说:“方便看一下你先生吗,disea夸得那么天花乱坠,我很好奇。” 成岩刚洗好澡,面色潮红,头发也是半干的,他穿了长衣长裤,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遮得很严实。 形象很得体,没什么不能给外人看的。 江暮平注视了成岩片刻,低头看向屏幕,对孟斯说:“不太方便。” 孟斯很轻地啧了一声。 手机里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成岩听不清跟江暮平视频的人说了什么话,只能听出来对方是个男人。 “我先挂了。”江暮平对手机里的人说,“好好享受你们的聚餐。” “再见。” “朋友吗?”成岩问。 “嗯。”江暮平的视线看向成岩的头发,“你的头发没有吹干。” “没事,一会就干了。”成岩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他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你去洗澡吧,我回房间了。” 屋里暖气足,成岩的头发很快就干透了。他关掉大灯,开了一盏小夜灯,窝在被窝里玩游戏。不工作的时候成岩的脑子里只有“放松”两个字,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干点不费脑子的事。 半晌后,江暮平开门进来。成岩握着手机快要睡着了,听到动静倏地又睁开了眼睛。他背对着江暮平,昏黄的夜灯照耀着他的头顶。 成岩不作声,也没动,从江暮平的角度看过去,他像是睡了。 江暮平掀开被子躺进来的时候,将沐浴乳的清香一道带了进来。 成岩闭着眼,听到身后的窸窣声响——是江暮平拿书的声音。 成岩翻了个身,面朝江暮平。 江暮平垂目看着他,“没睡?” “在玩游戏。” 江暮平睡前看书的习惯真的挺好的,成岩以前也有定期阅读的习惯,只是后来工作周期越来越紧凑,活都堆在一起,每天早出晚归,动辄就坐在工作间一整天,回到家累得只想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看书。 现在工作弹性变大了,以前的习惯也落下了,如果不是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江暮平之间存在的差距,成岩大概也不会想到要重拾阅读的习惯。 成岩问江暮平:“你书房里的书,我可以看吗?” “当然。” 成岩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靠在床头,侧头看着江暮平手里的书。 “英文的?” “嗯。” 床头柜上有江暮平看过的中文书,成岩往那边探了一眼,说:“那本书可以给我看吗?” 江暮平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又转过来:“现在?” “不能吗?” “不是不能。”江暮平伸手把书拿了过来,“你白天干了一天的活不累吗,怎么突然想看书?” “我一直都很上进。” 江暮平笑了笑,成岩从他手中接过书。 成岩翻阅了几页,被现实狠狠打脸,他在看之前就应该做好看不进去的准备,这毕竟是江暮平看的书。 成岩强打精神看了一会就撑不住了,眼皮开始打架,身子慢慢下移,缩回了被窝里。 成岩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小声嘟囔着“我要睡了”,手探出被窝把书搁在了床头柜上。他的手从外面收回被窝的时候,忽然被江暮平一把按住。 成岩睁了下眼睛,又闭上,可能是困迷糊了,一边把手从江暮平手里抽出来,一边低声说:“宝贝儿我不看了,困死我了,你这书不是人看的。” 他没有挣脱江暮平的桎梏,江暮平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 成岩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蒙地看着江暮平。夜灯的光很微弱,把江暮平乌黑的发丝染得昏黄。 “我想睡觉了宝贝儿。”成岩用他独有的低哑嗓音说。 成岩喊一声“宝贝儿”,江暮平握他手的力度就大一分。成岩觉得要是自己再多叫几声,这手腕估计都能给江教授捏废了。 “宝贝儿,你力气好大。”成岩继续撩拨。 江暮平终于出声,嗓音喑哑:“睡之前可以把刚才被打断的事情继续做完吗?” “什么事情?”成岩明知故问。 “跟我接吻。” 成岩嗯了一声,眼前倏地陷入黑暗,江暮平抬手将夜灯关掉了。成岩晃神的瞬间,江暮平的气息落了下来,然后亲在了他的嘴角上。 “宝贝儿你亲歪了。”成岩含混地说,然后偏了偏头,蹭着江暮平的唇瓣调整了一下角度,继而他的嘴唇被江暮平整个吻住。 成岩的心思得逞,江暮平的呼吸果然变重,吻得也愈加发狠。 江暮平好像克制着,把成岩的嘴唇都吻痛了,却没有更深入一步。 成岩主动伸了舌头。 第一次跟江暮平舌吻的时候成岩就天旋地转的,特别喜欢那种感觉,是悸动和情.欲的缠绕交织,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享受。 被笼罩在丝绒被底下的热意逐渐升腾,江暮平的书放在床边,随着被子的动势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响声中断了江暮平混乱的欲.望。 江暮平离开了成岩的嘴唇,呼吸粗重。 借着昏暗的环境成岩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江暮平的手指抚摸在他的后颈,已经想象到他此刻后颈发红的光景。 江暮平当然知道成岩那一声声“宝贝儿”都是故意的,他的手逐渐往下,探进成岩的衣领里,在他的肩胛骨处停下,指尖在他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会。 江暮平按了按成岩裸.露的背脊,成岩闷哼了一声,听到江暮平哑着嗓子说: “坏得要死。” 第 43 章 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成岩本来也就是想跟江暮平亲一下,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当然,伸舌头是他情不自禁,他只是又想到了之前跟江暮平深吻的感觉,想再体验一下。 江暮平的手劲真的很大,掌心用力地摁在他的背脊上,弄得他又疼又麻。 弄疼他也就算了,还要骂他坏。 成岩心想:我哪坏得过你。 两个人似乎很有默契,同时收住了劲。 江暮平把手从成岩的衣领里抽了出来,拧过身子,弯腰拾起地上的书本,放在了床头柜上。 其实成岩有了点反应,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主动,因为他不确定江暮平是否跟他一样。 江暮平平时就是那种进退适中的状态,很会勾引人,但又不会过分冒犯。这种状态成岩其实挺喜欢的,若即若离,维持着互相试探的距离感。 婚姻当然不只是柴米油盐,还有风花雪月。成岩要欢愉,也要情调。 担心江暮平觉察出什么,成岩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点,往脸上掩上被子,小声说:“真困了宝贝儿。” 江暮平嗯了一声,嗓音低沉:“晚安。” “晚安。” 成岩原本计划年初三和江暮平回江州,可是江暮平学校那边下发通知——江暮平年后没几天又要去趟国外。要是回了江州,之后再赶回北城飞国外,江暮平的行程就太赶了,而且他们在江州也待不了几天。 成岩提议不回江州,但江暮平说不用取消计划,可以提前去,在江州过年。 两人回爸妈家吃饭,跟俩老人提了这件事。 这毕竟是成岩和江暮平结婚后一起过的第一个年,不在爸妈家里过,成岩总觉得不好意思,开不了口。是江暮平开的口。 “我记得,”江母看着成岩,“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姨妈,住在乡下?” 成岩点了点头:“我本来是打算年初三回去的,就是教授……” 江母给成岩盛了一小碗鸡汤,说:“他学校里就是那样,评了正教授后这会那会的,忙得不得了。年后没时间,你们就年前去呗。” 成岩接过汤,“这样就没法跟爸妈一起过年了。” 江母笑了起来:“没法儿就没法儿呗,以后日子长着呢,你就跟我们过这一个年啊?哪年过年不是过,咱家不讲究这个。” 李思知闻言举了下手,煞有介事地说:“姨妈姨父,既然这样,我也想提个申请。” 江父不甚明显地笑了下:“你又要申请什么?” “我今年准备去国外过年,”李思知卖乖似的给老人家俩一人夹了一块排骨,“不能陪你们过年了。” 成岩看了眼江父江母,有点担心老人家不高兴。 本来他跟江暮平就要去江州过年,这下李思知又要出国,过年家里都没人了。 江父江母倒是没有不高兴,潇洒得很,江父说:“随你。” “到时候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了。”李思知在江父江母面前像个小孩似的,用可怜巴巴的语气说:“多冷清啊。” 江母笑骂:“你少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不在,我俩还清净呢。” “好噢。”李思知笑了笑。 “你去哪个国家?跟朋友一起去吗?”江父问。 “对,跟朋友一块,去巴厘岛。” “注意安全,记得每天都要跟我们联系。” “好。” 江母问成岩:“这次回江州,小径跟着一起回去吗?” 成岩摇摇头:“他爸妈应该不会答应。” “还是要问问他。”江母说,“养父养母再亲,血缘关系总是割不断的。” “嗯,我会问的。” 江暮平在一边安静吃饭,江母忽然看向他,交代道:“记得买些伴手礼,到时候我还要准备点东西,一块带过去。” 李思知笑道:“姨妈,暮平都多大人了,你还交代他这个,他能不知道这些礼节啊。” “多大人也是刚结婚,跟长辈相处的规矩多着呢,更何况那是小岩的姨妈,礼数不能少。” “您别准备太多,”江暮平说,“拿不了。” 江父看了他一眼:“一米八八的个头,你有什么拿不了的。” 成岩低头笑了一声。 “我是一米八八,我又不是长了八只手。” 江暮平余光掠向成岩,成岩垂着头在笑,眼睫轻轻颤动。 饭后洗碗的时候,成岩站在江暮平身后,从他一边的肩膀探出脑袋,说话时呼吸扑在他的脖子上。 “教授,你有一米八八啊。” 江暮平在擦碗,觉得脖子有些痒,还闻到了成岩身上的香味。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 “爸记得这么清楚啊。” “出国念书的时候做了体检,当时是他陪我去的。”江暮平顿了一下,欲盖弥彰:“现在不止。” 成岩轻笑:“你的意思是你留学期间又长了?” 江暮平终于偏过头,看着他:“看起来不像吗?” 其实江暮平真的挺高的,成岩也不矮,但比江暮平差了半个头都不止,如果想亲他,大概率要稍微踮一踮脚。 成岩故意摇摇头:“不像。” 江暮平眼底泛起笑意,低下头,用鼻尖在成岩的鼻梁上轻轻抵了一下。 江暮平故作得意的语气,说道:“你就做不到这个动作。” 成岩红了脖子,败下阵来。 成岩之后问了林为径,林为径本来想去,一听这次是成岩和江暮平一块去的,立刻又反悔了,表示不愿打扰哥哥和嫂子的二人世界。 “二人什么二人,回姨妈家哪还有二人世界。” 林为径笑得欠欠的:“哥,看来你还挺不情愿的啊,你说你有这时间跟教授两个人一块去旅游多好,那不全是二人世界。” “你真不去?是不是你爸妈那边有意见?” “有意见我也会去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答应。”林为径认真道,“这次真的是我自己不想去,我可不想跟你们三人行,你刚结婚,多跟教授单独接触接触,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而且姨妈又没喊我,本来就不是很熟。哥,也就你,年年给她寄钱,咱又不欠她什么,你日子难过的时候,她也没帮过你。”林为径说着说着就把心里话道出来了。 林为径比成岩小很多岁,成岩小时候还跟着他妈回过几趟江州,但林为径出生的时候,他妈已经彻底跟老家那边断绝了关系,所以林为径也从来没有去过江州,跟江州那边的亲戚关系很淡,几乎没有交集。 “那个时候谁都不好过,姨妈家里也不富裕,自己过日子都成问题。” “反正我就你一个哥哥。” “那我自己去了。” “嗯嗯,玩得开心。” 江暮平和成岩是小年夜当天早晨出发的,乘飞机,下午就能到江州。伴手礼是两个人商量着一起买的,江母额外准备了一些礼物,都是些不累赘的东西,成岩和江暮平最终带上路的行李并不很多。 行李拿去托运,江暮平和成岩登上了去往江州的飞机。 他们坐的是商务舱,在位置上坐定之后,江暮平从包里拿出了书。 成岩坐在靠窗的那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一上飞机就看书啊。” “习惯了。”江暮平把书放在置物台上,“之前你看的那本书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成岩摇了摇头:“饶了我吧,真的是看不进去,我好久没看过书了,阅读能力都退化了。” “那本书确实有点晦涩。” “你有没有那种比较好读一点的书,名著之类的。” “有,回家给你找。” “阿岩。” “嗯?” “我记得你高中成绩很好。” “嗯,”成岩笑了下,“语文不好,偏科严重,都是数学拉的分。” 成岩从包里翻出了眼罩,不咸不淡地说:“成绩再好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你看的书我确实看不懂。” 江暮平皱了皱眉:“阿岩,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成岩抿了抿嘴,“我就这么一说,你别多想。” 成岩把眼罩扣在额头上,捏着眼罩边沿看着江暮平,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先眯会,昨天睡得有点晚。” “嗯。” 成岩把眼罩往下拉了一下,遮住了眼睛,躺在椅背上。 江暮平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转过头去,拿起了置物台上的书。 成岩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模模糊糊听到耳边响起了说话的声音,是个女声,从身后传来的。 “那个,你好……” 江暮平闻声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后的女乘客从座椅之间的缝隙冲他笑了一下,神情有些羞涩。 江暮平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那女生抿了抿嘴唇,大眼睛忽闪着,眼神有些飘忽。 江暮平耐心地等着她,余光瞥见她身边的女生在她背上轻轻捶了两下,嘴里还说着什么。 女生终于直视江暮平,耳根有点红,轻声说:“我可以问你要一个微信号吗?” 很直接的搭讪,虽然对方姿态腼腆。 成岩戴着眼罩,脑袋歪在一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 “不好意思。”江暮平委婉拒绝。 “啊,没事没事。”女生尴尬得满脸通红,扭头看向她的朋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她旁边的女生明显比她大胆很多,直接扒着椅背对江暮平说:“小哥哥,你单身吗?单身的话方便给个微信号吗?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就是缘分——” “我不是单身,”江暮平说,“我已婚。” 那女生“啊”了一声,忙道:“冒犯了冒犯了。” 俩小姑娘着急忙慌地缩了回去。 江暮平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成岩的动作变了,两条胳膊抱着胸,嘴角向下瞥着。 江暮平没说话,手里拿着书,倾身压向成岩那边,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亲。 成岩身子一僵,听到身后传来克制的惊呼声,还夹杂着“靠”“卧槽”之类的感叹词。 江暮平坐正身子,低头继续看书。 后面的女生掩面交头接耳,两个人脸颊都红透了。 成岩仍旧双臂抱胸,嘴角的幅度有所变化,向上翘了翘。 第 44 章 来接机的是成岩的表兄,姨妈的大儿子,成岩多年不回乡,差点没有认出他。他们在机场转了一会,才顺利跟表兄汇合。 表兄一眼就看到了成岩,忙走过来帮他们拿行李。 “成岩!” 成岩愣了愣,喊了声:“哥。” 表兄笑了笑:“发什么愣,是不是没认出来我?” “……是,好几年没见了。” “哪里是好几年,都快十来年了,我女儿小学都快毕业了。”表兄皮肤黑,笑的时候露出一排白牙,“这么多年,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没变。这不结婚就是好啊,看着就是年轻。” 表兄顿了顿,不好意思地一笑:“忘了你刚结婚。”他说着看向江暮平,伸出手,说:“你好,我是成岩的表哥,我叫赵靖。” 江暮平跟他握了握手,“你好,江暮平。” “我该叫你弟婿吧?”赵靖笑声洪亮,“我家在乡下,离机场比较远,家里老人年纪大了,过来不方便,所以今儿就我一个人过来接你们,多担待。” 赵靖开了一辆面包车,他们把行李箱搬上车后,成岩在副驾驶座坐了下来,江暮平坐在后座。 其实赵靖也没比成岩大几岁,但成岩和江暮平比他看着年轻很多,仿佛不是一个年龄段的。 他俩上车后,赵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后视镜,很坦荡地打量江暮平。 赵靖是个直性子,有话直接问:“弟婿,你跟成岩一样的年纪吗?还是比他大点?” “一样。” “你们城里人长得就是显年轻啊,成岩就比我小了两岁,你俩看着跟我不像一个辈分的。” 成岩出神地望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喃喃道:“变了好多。” 赵靖接了句:“那肯定啊,祖国在发展。” 赵靖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沿途的风景从高楼林立变成水田村落,这几年江州发展得很快,乡下的道路修得平坦开阔,成岩记得他小时候跟他妈回家乡的时候,这里还是坑坑洼洼的泥路。 夜幕降临,面包车驶进了熟悉的村庄,在拐了几个路口后,终于抵达目的地。 乡下的房子都大,一般都是自建房,成岩姨妈家还是独栋的,外边围了铁栏,房子旁边有仓库,赵靖把面包车开了进去。 赵靖开门下车,“到了到了,坐了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哥,辛苦你了。”成岩客气道。 “哎,你还是跟小时候那样叫我赵靖吧,别叫我哥,听着怪别扭的。” 成岩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往仓库外面探了一眼,说:“我怎么感觉门口好多人。” “都是吃饱了过来窜门的。” 江暮平和成岩各自推着行李箱跟在赵靖后面,江暮平走在成岩旁边,低声说:“这里环境不错,你姨妈家挺大的。” 成岩笑了笑:“乡下房子都这样,就是装修得有点浮夸。” “我们要不要也换个这样的。” 成岩转头看他。 “换个独栋的别墅。”江暮平也转过头,与他对视,“我们可以有个院子,院子里可以种花。” “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江暮平看着他,“你喜欢吗?你喜欢,我们可以把手底下的几套房卖了,换个新的。” 成岩当然喜欢,他很想要一个带花园的房子。 成岩想了想,说:“好。” 其实他并没有很认真地考量。北城市里的别墅房价都是天价,他俩就算卖了手底下的几套房,大概率还是要贴点钱进去的,到那时,日子或许会不如现在滋润。 可是带花园的房子对成岩实在太有吸引力,跟江暮平共同生活在那样的房子里也是成岩向往的事。 成岩以为江暮平一向是理智的,保守的,他没想到换房子这种事会由江暮平主动提起。 仔细想想,从他们决定结婚的那一刻开始,此后的每一步几乎都是江暮平先迈出的。 江暮平是理智的,但是他不保守,他很先进。 成岩莫名笑了起来:“但愿换完房子我们不要负债。” 江暮平哑然失笑,道:“那还不至于,咱们有四套房。” “现在住的那套我不想卖。”成岩说。 “那就不卖。” “你俩说啥呢?”赵靖回了下头,“我说怎么走着走着听不到你俩的声儿了。” 他们跟了上去。 江暮平说:“回家后我们去看房子。” 成岩应道:“好。” 家门口聚了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天气冷,院子里放了一个炭盆,上面罩着金属罩子,老头老太坐在长板凳上,围一块聊天。 赵靖扬着声音喊了一圈的长辈,然后冲屋里喊了一声:“妈,成岩回来了!” 老头老太的视线全落在成岩和江暮平身上,几双眼睛同时向他们投来探究的目光。 姨妈风风火火从屋里赶出来,在门口站住脚,盯着成岩看了一会。 “彩凤,这就是你那个城里的外甥啊?长得可真俊呐。”有人道。 又有人说:“长得跟彩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姨妈看向说话的那人,细眉一拧:“怎么就一个样儿了,你这眼睛是不是不大好使。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别跟我家门口杵着了,今天我家要招待客人。” 众人闻言散去,似乎这里的村民相处模式就是如此,大伙都没把成岩姨妈直来直去的难听话放在心上,一笑了之,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姨妈。”成岩喊了一声。 姨妈看着他有些发怔,片刻后,“哎”了一声:“可算到了。” 江暮平也跟着喊道:“姨妈。” “哎,哎。”姨妈细细地端详江暮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抑制不住脸上的笑意,频频点头,“真配。”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从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眼成岩,又看了看江暮平。 “妈。” 姨妈转过头。 “哪个是成岩哥哥啊?” 这女生是赵靖的妹妹,她比赵靖小了一轮,生下来就没见过成岩。当年老太太一心想要个女儿,奈何多年未孕,四十多才生下的小女儿。 “不戴眼镜的这个。”姨妈跟成岩介绍道,“这是你表妹,赵清语。” 赵清语扶了扶眼镜,轻声道:“成哥好。” 成岩微微笑了下:“你好。” 姨妈又对赵清语说:“这是你表哥的老公,叫江暮平,是大学教授,要叫江老师。” 江暮平眉梢一挑,成岩太阳穴一跳。 老太太叭叭说了一通,也没感觉到不对劲,倒是赵清语,听到“老公”两个字悄悄红了耳朵,低声道:“妈,你说什么呢……” “干嘛了?”老太太扭头看她。 “没什么。”赵清语摇摇头。 赵靖催促:“哎哟,赶紧进屋吧,外面冷死了,都杵在这干嘛啊。” 成岩和江暮平跟着赵靖进了屋,赵清语挽住她母亲的胳膊,小声说:“妈,您刚才说的也太直接了,什么‘老公’‘老公’的啊,人家都说‘先生’,或者‘爱人’。” 老太太拍了一下她的手,“我这不是说顺嘴了吗,没多想,再说你当我是你啊,一肚子墨水,还‘先生’‘爱人’的,你可饶了我,我说不习惯。” 姨妈让赵清语带成岩和江暮平去他们的房间。 赵清语走在他们前面,说:“客房可能会有点小,不过床还是蛮大的,我妈都给你们收拾好了。” “房间够住吗?”成岩问道,“如果不够,我们可以住酒店的。” “够,家里房间多着呢,我哥他不住这,他跟嫂子自己有房子,家里就我跟我妈住。” “我们住一间房?” “对呀,怎么了?”赵清语不明就里,“你们不住一间吗?” 成岩说:“住。” 赵清语从来没见过成岩,也不知道母亲常常提起的那个外甥竟然长得这么帅,当然,她也没想到她表哥的先生颜值也这么高。 赵清语的性格不像她的母亲,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喜欢帅哥,但是性格有些害羞,想多看几眼又不敢太明目张胆,成岩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也总是脸红。 “你现在几年级了?”成岩问赵清语。 “高三。” “这么小。” “我妈生我的时候岁数已经不小了。”赵清语抿了抿唇,“所以我也从来没见过你。” “我不怎么回来。” “嗯我知道。”赵清语打开房门,按下墙上的灯,“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 成岩看着里面一愣,整个人懵住。 屋里是一张双人床,床上铺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花瓣摆成了爱心的形状,床头柜上也摆着花,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床,一眼看过去,仿佛来到情趣酒店。 “这……”成岩看了眼赵清语。 赵清语无奈地笑了笑:“我妈准备的。” 江暮平不由得笑了一声。 “我劝过她,她不听,非得摆,她说你没办婚礼,肯定也没走过这个流程,所以……我妈就这口味,成哥你理解一下吧。”赵清语也觉得有些尴尬,想尽快逃离现场,“我先下去了,一会下来吃晚饭啊。” “好。” “这也太夸张了。”成岩看着满床的花瓣,“我还以为进了情趣酒店。” “你去过情趣酒店?”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成岩弯腰捏了一片玫瑰花瓣,放到鼻间闻了闻,“老太太真能折腾。” 江暮平避开床上的玫瑰花瓣,在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问:“你不喜欢吗?” 成岩抬头看向他,笑道:“你喜欢啊?” “还可以。”江暮平将眼镜摘下,从包里拿出眼镜布,慢慢地擦拭,“不是挺有情调的么。” 虽然有些粗糙。 “下次我们可以去真的情趣酒店。”成岩忽然说。 江暮平抬起眼睛看着他,眼镜捏在手里。 虽然江暮平没戴眼镜视线模糊,成岩还是下意识看向别的地方,“我没去过,想开开眼。” 江暮平戴上眼镜,走到他身边,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好。” “你最近总是亲我。”成岩微微仰头,注视着他。 “喜欢才亲。” “那再亲一口。” “哪里?” “亲个没亲过的地方。” 江暮平双手轻轻捧住成岩的脸侧,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第 45 章 “哎哟。” 没由来的声响把两人吓得身形一顿,江暮平松开了成岩,转头看了一眼。 姨妈站在门外,顶着一副笑盈盈的面孔,扶着门框欲走不走的。 一把年纪还被长辈撞见亲热的场面,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姨妈不管他们尴不尴尬,说点让他们更尴尬的话:“你说你们要亲热也不关个门,这可不赖我啊,我一走过来就看到了。得亏过来的是我,要是被小语看到了,那多尴尬。” 成岩心说被您看见已经够尴尬了。 姨妈走进来道:“怎么样,我给你们的房间弄得还可以吧,特意去花店买的玫瑰,花了不老少钱呢。” 江暮平道:“很好看,您费心了。” 姨妈笑得合不拢嘴:“哎,你们喜欢就好,本来我还想吹点气球,小语说不环保,还占地方,我就没弄。” 成岩忍不住凑到江暮平耳边,低声道:“幸亏没弄。” 江暮平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 姨妈仍旧笑容满面:“说什么悄悄话呢,这么开心。” “说您用心良苦。”江暮平笑得优雅。 “我才不信呢。”老太太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很高兴,看江暮平的眼神越发溢满喜爱之情。 成岩才发现江暮平这么会哄长辈开心。 教授这张嘴真不是白长的,不仅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还能把长辈哄得找不着北。 “今天小年夜,咱家吃馄饨。”姨妈说,“没准备什么大菜,只有馄饨。” “馄饨?”江暮平面露疑惑。 “相当于饺子。”成岩解释道,“就跟你们那逢年过节吃饺子一样,江州这边吃馄饨,大馄饨。” 江暮平点了下头。 “没吃过吧?”姨妈笑着问江暮平。 江暮平说:“不太吃,吃的都是那种小馄饨。” “那一会就多吃点,尝尝我们这边的大馄饨。” 江暮平笑了笑,嗯了一声。 “小岩,到姨妈房间去,姨妈想跟你说会话。” “嗯好。” 姨妈看着江暮平说:“一会把人给你还回来。” 江暮平笑了下:“好。”他半认真半开玩笑道:“您尽量快点。” 姨妈朗声大笑:“知道了知道了。” 姨妈说着往门外走去,成岩跟过去,转头朝江暮平耸了耸鼻子,做了个挺可爱的表情。江暮平下巴微抬,朝他挑了挑眉。 成岩应该有十来年没回过江州了,赵清语以为自己从来没见过成岩,但成岩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那个时候她只有三四岁,还不记事。 那个时候成岩也才二十出头,还很年轻。 成岩只在江州停留过短暂的一段时间,此后离开,就再也没有回过江州。 成岩不回江州,但姨妈有时候会来北城看他,偶尔也会给他打视频电话。一晃经年,成岩年岁渐长,姨妈鬓角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他们接触得很少,但算不上疏离,彼此的心是很近的。 自从成岩告诉姨妈自己和一个大学教授结婚,姨妈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把江暮平的名字念得滚瓜烂熟,方才都不需要成岩介绍,直接就能脱口而出江暮平的名字。 不过成岩没有给姨妈发过江暮平的照片,所以姨妈今天才见识到江暮平的相貌。 “坐啊。”姨妈指了指床。 成岩不肯坐,说:“我坐了半天的飞机,又坐了车,裤子上脏。” “真讲究。”姨妈笑了笑,“你看你穿得那么好看,赵靖站你跟前就跟个兵马俑似的。” 成岩被逗乐了:“您这什么比喻啊。” “你不愿意坐床上,就坐椅子上吧。” 成岩在摇椅上坐了下来,姨妈掩上门,坐在成岩跟前,盯着他看。 成岩跟她对视着。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是眼神瞬息万变。 良久,成岩才听到她沉着嗓音道:“真好啊。” “您身体还好吗?”成岩看了眼她鬓角的银.丝。 “你听我这嗓门,像是身体不好吗?” 成岩笑了下:“不像。” “成径这次没跟你一起来?” “他有事,来不了。” “你就别哄我了,是不是他不愿意来。” “……嗯。” “你夹在中间,不要觉得为难,”姨妈实话实说,“本来姨妈跟你弟弟的关系就没那么近,他也没跟我见过几回,已经算不上什么亲人了。” “不为难。”成岩说。 “那就行。”姨妈拍了拍成岩的肩膀,“不过成径永远是你的亲人,姨妈也是。” 成岩嗯了一声。 “小岩啊,你那个江先生真是大学教授?” “嗯,怎么了?” “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长得有点太俊了,跟个明星似的,”姨妈有些怀疑,“你不是骗我的吧?” 成岩忍俊不禁:“我骗您干嘛。” “我不要你找个穷鬼。”姨妈直言道,“你妈当年就找了个穷鬼,日子过得那么苦,最后还落了个那么个下场。” “他看着也不像穷鬼吧。”成岩仍旧是笑。 “嚯,这年头有脸蛋没家底的男人多了去了,你看看那些光看脸的小姑娘,哪个不是要死要活非要跟那些个好看的废物在一起,都是年纪小没阅历,看不清本质。” “我年纪不小了。”成岩说,“您当我偶像剧傻白甜女主呢。” 姨妈乐道:“傻个屁,我们成岩最聪明,当初要是没辍学现在准是名校高材生。” 老太太心大,几句话已经踩了好几个雷,勾起了不少往事,都是些不好的回忆,成岩短暂失神,但是没有太过在意。 成岩顺着她的话说:“所以您觉得我会找个没钱的草包吗。” 姨妈一脸深沉地点点头:“这么说江先生真的在大学当教授?” “是的,”成岩有点想笑,“‘穷鬼’能有他那个气质么。” 姨妈表示认同:“读书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这么年轻就当了教授呐,这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 小年夜这顿饭吃得很清净,只有姨妈、赵靖一家三口和赵清语。姨妈并没有特意准备好菜,就跟她刚才对成岩他们说的那样,今天就吃馄饨。 江暮平第一次吃大馄饨,确实跟饺子差不多,但皮子是方的。姨妈很实在,馄饨皮薄馅大,馅料特别足。 江暮平结婚后口味被成岩养刁了,一般好吃的食物如今已经入不了他的眼,姨妈做的馄饨有好几种馅,江暮平最喜欢纯肉虾仁馅的。 吃完晚饭,老太太要出去窜门,问成岩他们去不去,成岩拒绝,跟江暮平回了房间。 赵清语也不爱窜门,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好在乡下房子大,有三层楼,三楼也有房间,成岩他们就住在三楼的客房,不会出门就碰到赵清语。 毕竟是个小姑娘,家里有俩老爷们走动,还是会有些不方便。 江州不供暖,家里没有暖气,江暮平有些不适应。 成岩久居北城,冬天吹惯了暖气,也不适应。他开了空调,没一会又觉得有些干燥,不停地舔嘴唇。 成岩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我忘了带加湿器。” 江暮平问他:“床上的花瓣怎么处理?” 成岩侧眸觑了一眼,半真半假地说:“收起来泡脚。” 江暮平轻笑:“行。”说罢弯腰想拂去被子上的花瓣。 成岩忙拦住他,抓着他的手腕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收了你泡啊。” 江暮平停下动作,反手抓住他的手,“那你要怎样。” 成岩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手指在江暮平手心很轻地蹭了一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说:“我先拍个照,拍完再收。” 成岩拿手机找准角度拍了几张照,打算在这些花瓣香消玉殒之前,留个照片给他姨妈。 江暮平找了个盆,把花瓣拂进了盆里。成岩把被子拎起来抖落了两下,看着清爽干净的床铺,心里这才舒服了。 他俩奔波了一天,此刻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躺下来休息。三楼有浴室,成岩先洗了个澡,江暮平紧接其后。 江暮平进房间时,成岩正拿着平板在看视频。成岩抬了下头,发现江暮平的头发还是湿的。 “头发怎么不吹干?” “没找到吹风机。” “就在镜子后面的柜子里啊。”成岩放下平板,去浴室帮江暮平找吹风机。 江暮平在浴室吹头发,成岩穿着睡衣倚在门框上看他。半晌后,“呼呼”的噪音戛然而止,江暮平放下吹风机,看了眼倒映在镜子里的成岩。 刚洗完澡的江暮平有点缺水,嘴唇看上去很干。 成岩走过去,江暮平转过身来,发现成岩在盯着他的脸看。 “看什么?”江暮平垂眸望着他。 “你的嘴唇有点干。”成岩伸手碰了碰江暮平的脸,“脸也干。江教授,要不要敷个面膜?” 江暮平笑了下:“哪来的面膜?” “我带了。”成岩说着回了房间,须臾,拿了片面膜回来。 成岩的皮肤很滑,肤色也白,他平时过得很讲究,好皮肤都是养出来的。江暮平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低声道:“臭美怪。” 成岩笑着撕开面膜包装袋,问:“你敷不敷?不敷我敷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把脸朝着他。 水池边上有根黑色的细皮筋,成岩顺手拿起来,让江暮平低下头,“给你弄下头发,不然会沾到面膜。” 江暮平低下头,成岩拢起江暮平额前的头发,用皮筋给他扎了个小揪揪。然后把面膜敷在他的脸上。 江暮平第一次敷面膜,感觉冰冰凉凉的。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神一晃,模模糊糊看到镜子里的成岩冲他勾了下嘴角。 成岩笑得不太明显,心里在念叨:怎么这么可爱。 客房里虽然是张双人床,但比起成岩和江暮平平时睡的床还是小了些,他俩本来个头就不小,一躺下就觉得床不够宽敞。 打着热空调,室内实在是有些干燥,所以关灯时,成岩把空调关掉了。 床头灯开着,成岩和江暮平面对面侧躺着。 “空调开一晚上,咱俩得被榨干,明天早上说不定都成干尸了。”成岩说着舔了下嘴唇,他今晚已经舔了很多次嘴唇,嘴唇很干。 成岩自认为说了句挺搞笑的话,他以为能把江暮平逗乐,可江暮平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看着他。 “阿岩,你的嘴唇很干。” “嗯,很干。” 成岩觉得江暮平或许会吻他。 成岩的心脏加快了跳动,无意识舔了舔唇角。 “我关灯了。”江暮平说。 “嗯。” 江暮平抬了下手臂,关掉床头灯,他在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吻过来,用他湿润的嘴唇含住成岩干燥的嘴唇。 他近来总是这样,不再征求成岩的意见,会直接亲过来。 成岩并不讨厌,还很沉醉。 这是一个圣洁的湿吻,江暮平的嘴唇很柔软。 江暮平离开了成岩的嘴唇,哑着嗓子问:“还干吗?” “还有点干。” 于是江暮平又吻了他。 客房的床不够大,导致成岩和江暮平入睡前不能像往常那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不得不紧挨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摩擦出热意。 江州的冬夜有些难熬,没有暖气,气候湿冷,室内比室外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成岩有些受不了,盖着被子还是觉得冷。 “教授,你睡了吗?”成岩的声音很轻。 “没有。” “你冷吗?” 江暮平嗯了一声,伸手将成岩揽进怀里,他的手扶在成岩的后颈上,嘴唇贴着他额前的发丝。 他们从未以如此亲密的姿势入睡,成岩被江暮平身上的气息笼罩着,环住了他结实的腰腹。 第 46 章 成岩和江暮平六点半就被吵醒了,冬日夜长,天刚蒙蒙亮。 老人觉少,乡下人起得也早,姨妈一般早上五点就起床做早饭了,六点准时喊吃饭。成岩和江暮平已经受到了优待,老太太晚了半个小时才喊的他们。 虽然江暮平是老师,但平时起床也没那么早;成岩自不必说,自己就是老板,工作弹性大,想什么时候去上班就什么时候去上班,基本都是睡到自然醒。 两人睡得正香,被老太太几嗓子吼醒了。 江暮平微微睁开眼睛,隐约听到姨妈喊他们下楼吃早饭。他的胳膊有些麻,侧头看到成岩靠在他的臂弯里,眉头轻轻皱起。 姨妈的大嗓门又从楼下传了上来,成岩脑袋动了动,眉毛皱得更紧,他往江暮平怀里缩了缩,脸埋进了江暮平的颈间,嘴里发出不耐烦的轻哼。 成岩怕冷的时候挺黏人的,平时俩人睡觉他都睡姿板正,不太会跟江暮平有什么肢体接触,昨天晚上他贴着江暮平睡了一夜,夜里的时候还把手伸进江暮平的睡衣里取暖,蹭来蹭去的,差点没把江暮平蹭出点反应。 江暮平的手搭在成岩的后腰上,手指沿着他的脊柱沟轻轻抚了两下,他也没睡醒,所以又闭上了眼睛。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房门被“哐哐哐”地叩响。 “小岩啊,下楼吃早饭了,赶紧着!不然早饭都该凉了!” 成岩可能是有点起床气,把脸更加用力地埋在江暮平的脖子上,并不理会姨妈的叫喊。 哐哐哐—— 江暮平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知道了,姨妈。” “别睡了啊,先把早饭吃了,我都做好了,不吃就凉了!吃完早饭再睡,赶紧下来啊!” 江暮平捏了捏成岩的后颈,“起床吃早饭。” 成岩赌气似的:“不吃。” 他的呼吸扑在江暮平的脖子上,唇瓣也蹭着江暮平的皮肤,江暮平觉得脖子有些麻麻的。 “一会姨妈又该上来了。”江暮平说。 成岩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昨天睡得好吗?”成岩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太好。”江暮平实话实说。 “床有点小。”成岩的手隔着睡衣覆在江暮平的腹肌上,他的腿微微弯曲了一下,忽然僵住了。 江暮平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翻了下身,松开搭在成岩腰上的手,平躺在了床上。 成岩的后颈有些红,跟江暮平同床共枕这么些日子,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之前也有,只是他没注意,毕竟这是挺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去洗脸了,”成岩坐起身,转头看了眼江暮平,“你——” “躺会。”江暮平接道。 成岩点点头,掀开被子,顿了下,转过头,又问:“昨天没睡好是不是我压着你了?这床是有点小,今天晚上让姨妈再给我们收拾个房间吧,咱一人睡一间。” “不用。”江暮平的嗓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或许与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关系,他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床不小,我没睡好也不是因为你压着我。” 成岩发现江暮平盖在被子底下的一条腿微微弓起,做出某些倾向性的暗示,然后他听到江暮平说:“昨晚没睡好,是因为这个。” 成岩一秒钟就懂了,可是他昨晚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半夜把手伸进江暮平的衣服里蹭了又蹭,所以也不知道江暮平深夜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成岩抓着被角,单膝跪在床沿上,试探性地问了句:“我半夜耍流氓了?” 江暮平侧头瞥向他。江暮平没有戴眼镜,或许是平时生活习惯好,他的眼睛不像一般久戴眼镜的人那样有轻微变形的感觉,摘下眼镜,他的眼睛反而很清明,英俊的眉眼全部露出来,少了些文气,多了丝英气。 “婚内亲密接触应该不算耍流氓。”江暮平说。 所以还是耍流氓了。 成岩不愿再问,知道了细节,一会平躺在床上缓劲的可能就是他了。 成岩下了床,暧昧不明地笑笑:“我下回注意。” 他们在楼上磨蹭了一会,七点才下楼吃早饭,被姨妈念叨了好一会。 “不知道天冷了,饭菜容易凉掉吗,吃完了早饭再上去睡不都是一样么。” 成岩往桌上敲了敲鸡蛋,说:“醒了就睡不着了。小语呢?” “她已经吃过了,上去睡回笼觉了。” 成岩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江暮平面前的碟子里,听到姨妈说:“一会我去菜场买菜,你俩陪我一块?” “好。”成岩喝了口粥,“家里有车吗?我开车带您过去。” “赵靖昨天把面包车留在这了,开他的。” 成岩嗯了一声:“小语一块去吗?” “不带她,她九点要去补习班上课。” “大年夜还补习啊?” “高三了,不得抓点紧么。下半年就高考了,”姨妈说着看向江暮平,“要是她有小江这出息就好了,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小江得是博士生吧?” 江暮平刚咬了一口鸡蛋,闻言嗯了一声。 “教什么的?” “刑法学。” “教法学的啊?怎么当初没去做个律师?” 江暮平咽下嘴里的鸡蛋才回答:“不适合。” 成岩也觉得不适合,老师可以情法相依,但律师做不到,江暮平既孤高又悲悯,比起律师,似乎确实更适合做老师。 吃完早饭,他们去镇上的集市买菜。 集市人声鼎沸,姨妈熟练地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来集市采购的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鲜少见到成岩他们这样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还是年轻男人,是以,江暮平和成岩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江暮平个子高,杵在一堆人中间颇有种鹤立鸡群的架势,姨妈领了两个帅哥,拎着菜篓满面春风地走在人流中,一路上遇到的摊主都是她的老熟人,走哪都有相熟的大爷大妈跟她打招呼。 姨妈走到一个摊位前要了两斤大排骨,摊主大爷一边拿刀剁骨头一边问她:“彩凤,你这身后跟的俩帅哥是谁啊?我记得你儿子不长这样啊。” 成岩和江暮平正在讲话,他们身处喧嚣的人流之中,注视着彼此,不知在聊什么,眼底有浅浅的笑意。 姨妈扭头看了一眼,转过来说:“穿白衣服的那个是我外甥。” “城里来的吧,穿得这么时髦。”大爷笑着问,“那个高的呢?也是你外甥?” “他不是,他是我外甥的——”姨妈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比较文雅的称呼,“他是我外甥的先生。” “先生?”大爷露出困惑的表情。 “合法丈夫知道不,结了婚领了证的。” 成岩和江暮平说完话走了过来,发现摊主大爷看他们的神情有些奇怪,剁骨头的刀也卡在菜板上不动。 姨妈高声提醒:“你赶紧剁呀,我还得去买其他东西呢。” 摊主大爷回过神,看了眼成岩他们,又看了眼姨妈,操着一口方言问她:“你说他俩是结了婚的夫妻?” 江暮平听不懂,但成岩听懂了,他看了摊主一眼,摊主也正好在看他。 “这男人真能跟男人结婚了啊?”摊主大爷把剁好的骨头装进方便袋里,递给姨妈,“我还没见过俩男的一块过日子呢,真新鲜。” “那是你少见多怪。”姨妈毫不客气地埋汰他,“国家前两年政策就下来了,现在同性恋都能结婚,人家城里男人跟男人领证的多了去了。” 摊主大爷连连点头,笑道:“我哪能有你时髦啊。拿好了,下回再来啊。” 姨妈接过骨头,付了钱,昂首挺胸地走了。 江暮平问成岩:“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说你帅。”成岩不着调道。 江暮平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成岩往旁边一闪,捂着腰笑了下:“干嘛啊。” 姨妈转身喊道:“你俩干嘛呢,别跟丢了啊,一会还要你们帮我拿东西呢。” 两人迈开长腿跟上去,成岩说:“他们刚才在说咱俩,卖骨头的大爷说没见过俩男的结婚。” “他今天见过了。”江暮平说。 成岩笑着点了下头:“嗯。” “教授,一会陪我去个地方?” 江暮平不假思索道:“好。” “你都不问问去哪里。” “跟你去哪里都可以。” “我想去见个人,就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了。” “谁?” 成岩想了想,说:“算是我的师傅吧,他也是纹身师。” 成岩把姨妈送回家后,开着赵靖的面包车跟江暮平一起去了市里。十多年没回来,江州市里的道路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岩不确定他还找不找得到自己曾经待过的那个地方,他在导航里输入记忆中的地址,导航把他带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 这里是大学城附近,四周的建筑物基本没有改建,几乎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成岩把车停好,跟江暮平一起步行到纹身店具体的位置,他没有看到熟悉的店面,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在路上叫住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你好,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有纹身店吗?” 那人说:“有啊,好几家呢。” “有没有一个叫贺宣的?” “贺宣啊,有。”那人指了指马路对面,“看见东边那个咖啡厅了吗,二楼就是贺宣。” 成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 绿灯亮了,他们越过人行道,朝咖啡厅的方向走去。 咖啡厅里有很多客人,成岩找了个服务员打听:“你们楼上是纹身的地方吗?” “是啊,”服务员指向角落的楼梯,“从这里上去。” 楼层的隔音效果意外的好,楼下人声喧嚣,楼上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隐隐的“嗡嗡”声,那是纹身机运作的声音。 门没关,成岩敲了敲门板,屋里坐了个咬着烟的年轻人,闻声抬了下头,眉毛一挑,“纹身?” “我找人,”成岩说,“贺宣在吗?” 那人正拿着铅笔画画,低下头去说:“你不纹身?不纹身找贺宣干嘛?” “找他叙旧,我是贺宣的老朋友。” 那人又抬起头,把烟从嘴里抽出来,敲着烟缸抖了抖灰,朝房间里努了努下巴,说:“他干活呢。” 说话间,“嗡嗡”声忽然停了下来,那人弹了下舌头,说:“干完了。” “师傅!”那人冲屋里吼了一嗓子,“有人找。” 半分钟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屋里打着热空调,这人只穿了一件纯黑的薄衫,袖子往上捋到手肘处,露出了十分扎眼的花臂。 贺宣没怎么变,他有着过分凌厉的五官线条和一双标志性的浅色眼睛。 他应该是认出了成岩,摘下手套盯着成岩看了会,又把视线投向成岩身边的江暮平。 “成岩?”贺宣把手套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成岩笑了笑:“好久不见。” 第 47 章 算一算年岁,贺宣如今应该也有四十几了,若不是成岩跟贺宣以前就认识,成岩此刻大概也看不出贺宣已经年过四十。 他的身材保持得很好,甚至比十年前更加健硕,状态一如既往,脸上看不出一点老态,反倒是越老越有那种成熟的气韵。 贺宣三十岁的时候长得比同龄人老成,十年过去,他仍旧是当年那个样子,如今看着倒比同龄人更年轻了。 他俩几乎都没什么变化,所以彼此一眼就认出来了。 贺宣走了过来,看着成岩,再次确认:“成岩?” “嗯,宣哥,好久不见。” 贺宣点了下头:“真的是很久了。”他看了眼江暮平,问成岩:“朋友?” 成岩说:“爱人。” 贺宣没反应过来成岩口中‘爱人’的含义,“男朋友?” 成岩只能表述得更直白一点:“老公。” 贺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问:“结婚了?” 成岩点了点头:“对。” 成岩向江暮平介绍:“贺宣,我以前的师傅。” 江暮平朝贺宣礼节性地点了下头:“江暮平。” 贺宣也颔首致意,吩咐一旁画画的青年:“亮子,倒两杯水。” 那位叫亮子的寸头青年咬着烟,头也不抬地说:“我干活呢。” “那你是要让我倒?”贺宣压低了声线,带着些许压迫感。 亮子把烟头摁进烟缸里熄灭,起身的时候嘴里嘀嘀咕咕的:“典型的官僚主义……” 贺宣回他:“我这顶多是资本主义。” “是,”青年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毕竟你才是老板,我就一打工人。” “赵青亮,我徒弟。”贺宣简短地介绍。 赵青亮朝成岩和江暮平弹了下舌,眼神有些轻浮,又带着些冷冷的痞劲,“你们好。” 房间里忽然传来人的声音,有些颤颤巍巍的:“贺老师,我缓过劲来了,您来一下呗?” 贺宣刚才在给人纹身,纹完那位客人说实在疼得厉害,想先趴一会。 贺宣对成岩说:“我一会过来,你们先坐。” 成岩嗯了声。 “坐一会。”成岩叫江暮平一块坐下,赵青亮端来了两杯水,搁在他们面前。 “谢谢。” “饮水机就在那,水没了自己续啊,”赵青亮继续回去画画,“别叫我了。” 成岩看了眼江暮平,低声道:“够拽的。” 江暮平笑了笑。 半晌后,贺宣和他的客人一同从屋里走了出来。 “辛苦了,贺老师。”客人拎着自己的外套,“我有个朋友他也想纹身,要约你的话,是不是要等很久?” 贺宣说:“现在约,要排到明年四月。” “我天,还好我约得早。”客人一脸庆幸,“算了,我回头问问他,愿不愿意等。那贺老师,我先走了啊。” “嗯。” 贺宣向成岩走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赵青亮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俩朋友要叙旧,便起身收拾了一下画具,抱着一堆纸笔走进了里屋。 成岩往赵青亮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挺有个性。” “他画画最烦分心,”贺宣说,“所以刚跟我发脾气呢。” 成岩挑了下眉:“男朋友?” 贺宣喜欢男人,这事成岩十多年前就知道,照贺宣的脾气,能忍受赵青亮这般轻狂的性子,大概率是因为赵青亮身份特殊。 贺宣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怎么可能。” “我去以前的那条街看过,没找着工作室,你怎么搬到这里来了?”成岩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困惑,贺宣的工作室规模不仅没有变大,还变小了。 “出了点事。” “什么事?” “坐了几年牢,我不在,店开不下去。” 成岩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贺宣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里面最后一根烟,看了眼气质斯文的江暮平,下意识问了句:“介意抽烟吗?” “你随意。”江暮平说。 贺宣点燃烟,咬进嘴里吸了一口,看成岩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坐牢了。” 成岩压下心头的震惊,问:“什么罪?” “故意伤害。”贺宣喷了口烟,“你呢,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还在纹身。” “技术应该挺好了吧。” “回头加个微信,互相切磋一下。” “行。” 成岩不知道贺宣经历了什么变故,但贺宣本人一副不想提的样子,他也没有多问。 江暮平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眼,是他妈的来电。 “阿岩,我接个电话。”江暮平站了起来。 成岩目送江暮平走到门外。 刚刚江暮平在场,有些话贺宣不方便问,这会江暮平出去了,贺宣浅色的眼眸往门外轻轻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成岩愣了下。 这话问的……好像他以前一直喜欢女人似的。 成岩性向启蒙得比较晚,一直到青年时期才隐隐约约发觉自己喜欢男人。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从来没喜欢过女人,所以不知道贺宣怎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成岩一时间不说话,贺宣又道:“你以前不是挺讨厌同性恋的么。” “有吗?”成岩犯迷糊了。 贺宣手指夹着烟,似笑非笑:“你忘了你把我客人打伤的事了?知道我当时赔了多少医药费吗。” 曾经的记忆涌了上来,成岩恍然:“那人性骚扰我,我没弄死他算好的。我后来不是白给你打了一个月的工么,别说得我好像赖你账似的。” “现在脾气变好了吧,”贺宣朝门口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江暮平挺拔的背影上,说:“不然他不能要你。” 成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听贺宣说:“你男人看着挺斯文的。” 贺宣这是变着法儿踩一捧一,调侃曾经那个性格暴戾的成岩,成岩气不过,又不由得低笑一声:“你少埋汰我。” 成岩低头端详贺宣胳膊上的纹身图案,问:“这花臂什么时候弄的?” “前两年。” “谁给你纹的?”成岩职业病上身,抓着贺宣的胳膊转过来细细打量反面的图案,“雾面不太均匀。” 花臂不太可能是贺宣自己纹的,但成岩也实在想不到贺宣会让谁在他胳膊上纹纹身。 “亮子。” 成岩有些惊讶:“他?” “天赋挺高的。”贺宣垂眸看着自己的左臂,“这么惊讶干什么。” “他真不是你男朋友吗?”成岩再次怀疑。 贺宣满不在意地笑了笑,充满压迫感的眼神瞥过来:“我脾气不好,喜欢脾气好的,你觉得他能是我对象?” 成岩闭上嘴,继续看贺宣的花臂。 江暮平站在门口,握着手机转过身,瞥见成岩抓着贺宣的胳膊正在欣赏人家那酷得要命的花臂。 “你俩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里传来江母的声音。 江暮平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嗯什么呢,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没决定好,一会问一下成岩。” “小岩在干嘛呢?” “看胳膊呢。” “啊?” 贺宣的烟抽完了,便朝屋里喊了声:“亮子,拿包烟。” 片刻后,赵青亮拿着一包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把烟盒往茶几上一撂,然后又气势汹汹地回了屋。 贺宣拆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递给成岩。 成岩没接,说“不用”。 “戒了?” “没。” 今天还想跟江暮平接吻,嘴里有烟味江暮平应该会不喜欢。所以成岩不想抽。 他的烟瘾可能要因为江暮平的吻戒掉了。 江暮平还在门外打电话,成岩起身走过去,走到门外的时候,江暮平正好挂断电话。 “怎么打了这么久。” 江暮平背对着成岩一言不发,成岩戳了戳他的背肌,“嗯?” “妈打来的。”江暮平仍旧背对着成岩。 成岩看贺宣的花臂看上头了,指尖磨蹭着江暮平的背肌开玩笑道:“多好的一块肉肉,纹个花背肯定很性感。” 成岩本意调戏江教授,谁知江教授不解风情,淡淡道:“花背哪有花臂性感。” 第 48 章 成岩愣了一会,江暮平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差点真的以为他只是在认真地表达自己的看法,认为花臂比花背性感。 不过成岩很快就回味过来了,嘴角忍不住勾起来,却佯装没有体会到江暮平的意思。 “你觉得花臂好看啊?”成岩问道。 江暮平似乎没有察觉到成岩在伪装迟钝,但也没有明显表露出自己的醋意,他转过头来很自然地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都一样,要看纹得怎么样。” 江暮平嗯了一声,说:“妈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初三怎么样?” “行。” 两人转身进屋,贺宣已经抽完一支烟,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浅色的眼眸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们。他的五官很有立体感,嘴唇薄,眼窝深,尽管肤色白皙,但气质特别硬汉。他的发色不像瞳色那般浅,是亚洲人的发色,黑的,理得很短。 贺宣的面相是有些凶的,所以面无表情打量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江暮平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一个人的长相,包括这个人搭在扶手上的那条纹满图案的手臂。 贺宣紧抿的嘴唇忽然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似有若无,他看着江暮平,问了句:“你喜欢花臂?” 贺宣的眼神和笑意都显得有些意味不明,江暮平猜他应该有察觉到什么,这话像是在调侃他。 成岩看了眼贺宣。 贺宣挑着眉道:“你先生不是觉得花臂比花背性感吗,喜欢可以弄一个,我这两天有空。” 成岩没看出来贺宣在调侃江暮平,把他的话当真了,拒绝道:“他不能弄,他是老师,弄个花臂回学校直接原地下岗了就。” 江暮平偏头笑了一声。 成岩凑到他耳边,低声笑着:“你笑什么,你真想纹?” 江暮平摇摇头:“下岗工人怎么养得起你。” 成岩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赵青亮从屋里走出来,接着他们话头说道:“是老师的话,换个地方纹不就好了,腿根、裤.裆、腰啊胸的,哪儿不能纹。” 说到腿根,江暮平忽然想到了成岩腿根上的那个纹身,他至今还没见过。贺宣也许见过,他是成岩的师傅,说不定成岩在拿自己练手的时候,他还在旁边指导。 赵青亮径直走到前台看了看,问贺宣:“我之前买的红联呢?你给我扔了?” “储物间。” “你放储物间干嘛啊,回头再给弄皱了。”赵青亮说着往储物间走去。 成岩抬起胳膊看了眼腕表,“今天不是年三十儿么,你们还不下班回家过年?” “不过年。” 成岩一愣。 “一个人没意思。”贺宣又说。 成岩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了会,问,“……阿姨身体怎么样?” “走了。” 很平淡的两个字,却像巨石一样压向成岩的胸口。早在成岩认识贺宣之前,贺宣的父亲就去世了,成岩只见过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待成岩很好。 “怎么回事?生病了?” 贺宣嗯了声。 成岩说:“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过年,我年年一个人过。” 赵青亮拎着几张红联走了过来,“他就是不能一个人过年,向同学不在,他哪有心情过年啊,一颗老心都飞到北城去了。” “向同学?谁啊?” 赵青亮笑了笑:“这是我师傅隐私,不便透露。” “你话怎么这么多。”贺宣斜睨着他。 赵青亮把红联摆在贺宣面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笔墨拿了过来,对贺宣说:“之前说好的,写几副春联,现在写吧,写完我贴门口去。” 贺宣的软笔书法说不上多么专业,但是个人风格很强烈。成岩看到江暮平神情专注地看着红联上的字,问他:“你是不是也会写毛笔字?” 江暮平嗯了一声。 贺宣闻言,握着毛笔的手朝江暮平抬了一下,“来两笔?” 江暮平没有推辞,贺宣把没写的红联拿给他,又递给他毛笔。春联的内容都是赵青亮上网找的,他给江暮平也找了一对,把手机搁在他面前。 成岩觉得有些好笑:“都是网上摘的句子,你不如直接买一副现成的。” “我师傅搞不了原创,只能捡现成的。” 江暮平的软笔书法非常漂亮,从运笔的姿势就能看出是专业的。他许久不写,有些手生,抱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他的心态不怎么稳,写的时候用力过猛。 江暮平自我感觉不太满意,但外行人看不出来个中缺陷。 “漂亮。”赵青亮由衷地夸赞,“到底是学校里教书的。” 时间不早了,成岩和江暮平准备回家。 临走前,贺宣问他们:“在这待多久?” “初三走。”成岩说。 “今天时间仓促,过两天一块去喝个酒,我请。” “好。” 离开的时候,贺宣把江暮平写的那幅对联交给了他,“自己写的挂自己家吧。 “我不送了,你们慢走。” 成岩和江暮平往外走,听到赵青亮在后面催促:“诶诶诶,赶紧把咱自己的春联贴了。我来贴,你帮我看着。” 成岩间或回头,看到贺宣拿着春联按在门板上,赵青亮站在他身后,手指着门给他指明合适的位置。贺宣的工作室年味很淡,贴了红色的春联才稍微有了一丝丝改变。 贺宣的背影很高大,但不算孤单,十年过去,他仍然是当年那个漠然的酷哥,只是身边少了很多人,似乎连漠然都找到了对应的理由。 找到停车的地方,江暮平打开驾驶座的门,说:“我开吧。” “好。”成岩坐进副驾驶座,手里拿着江暮平写的那对春联。 路上,江暮平问:“贺宣是混血吗?” “对,他爸是俄罗斯人。”成岩的表情没有方才那么轻松,想到贺宣云淡风轻地说自己坐过牢,他沉重的情绪又泛了上来。 有些事,说出来可能只需要一两分钟,但照进现实,可能是几年,甚至更久。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成岩思索片刻,说:“具体什么时候不太记得了,我那会应该二十出点头吧。” “感情很深?” “现在说不上有多深,我跟他很多年没见过了,也没联系过。” 江暮平从成岩的话里挑重点:“以前深。” “以前也没深到哪里去。”成岩像是在说笑,他回忆往事,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我俩脾气都不怎么样,有一次差点打起来,他把我小拇指都捏骨折了,你说这感情能深么……” 江暮平静静地听着,成岩不想提贺宣坐牢的事,可心情多少还是因此受到影响。他无意识地诉说着贺宣和他的人生片段,前前后后的话题总离不开他。 “你别看他一副黑she会的样子,其实是正儿八经的名校美院毕业的,文化人。” 成岩当年学纹身是为了赚钱养弟,不像贺宣,贺宣纹纹身纯然是因为喜欢。 “他技术很强,光设计就甩我一大截,就现在我也比不了他。” “你很崇拜他。”江暮平用那种陈述的语气说道。 成岩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前方无声地笑了一下:“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江暮平没说话。 “我十七岁的时候就遇到我崇拜的人了,活到这岁数也就崇拜过那么一个人。” “你说是谁啊,教授?” 第 49 章 成岩的话,江暮平没有预料到,尽管成岩用了反问的语气,很明显地意指江暮平,但江暮平有那么一瞬间还是迟疑的。 江暮平和成岩在高中时期关系不算亲密,就是普通同学的那种程度。江暮平当年身为班长,跟成岩的接触应该比班里任何一位同学都要来得多,但成岩对他也算不上多热络, 成岩当年的学习成绩算得上拔尖,尤其是理科,不论大考小考,每次都能位列年级前三。江暮平的记性算不上多好,很多高中同学都记不清名字,会对成岩印象深刻,原因之一就是他优异的成绩。 那时的成岩虽然性子孤僻了点,但学习是真的好,他不怎么跟人讲话,所以总是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包括江暮平,当年也没被区别对待。成岩对其他同学怎么冷淡,对他也怎么冷淡。 所以成岩现在忽然这么说,江暮平有理由怀疑这是讨他欢心的话术。 但是江暮平知道成岩是不会用假话来讨他欢心的。 “我。”江暮平回答说。 成岩一笑,心想江暮平要是装不知道,或者真不知道,兴许还能多逗他一会。 “真的吗?”江暮平忽然问。 成岩愣了下,他以为江暮平不会对他的话有丝毫怀疑。 “十七岁我高二,除了你我还能崇拜谁啊…”成岩不觉好笑,“你认为班里有其他人能比得上你吗。” 这话真中听,尤其是从成岩嘴里说出来。江暮平三十年来被人捧惯了,对那些夸赞的话早已免疫,可没由得被成岩这么一夸,他心里竟生起几分得意。 到家的时候,赵靖和姨妈正在门口贴春联,姨妈看到成岩手里的红联,问:“你们买的?多了呀,没地方贴了。” “不是买的,”成岩说,“是教授写的。” 姨妈表情一变,走过来看红联上的字,“这是小江自个儿写的?写得真漂亮!”她忙示意赵靖停下,“赵靖别贴了,贴小江这个,手写的,比那买的好看多了。” 赵靖笑道:“得亏我这胶水还没涂上去。” 成岩把春联递给他,赵靖接过端详了一番,不由感叹:“到底是文化人…” 赵靖六年级的女儿从屋里跑了出来,“爸,春联贴好没?要不要我帮忙呀?” “你个小个子能帮啥忙。”赵靖跟江暮平介绍道,“这是我女儿。” 赵靖指了指成岩,对他女儿说:“这是你成岩表叔,叫表叔。” 小丫头红着脸喊了声“表叔”,盯着成岩大眼睛不住地眨巴,“表叔你好帅啊。” 赵靖笑着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你怎么从来就没跟你爹说过这种话。” “爸,老师说小孩子不能说假话。”小丫头作出一副深沉的神情。 赵靖啧了一声:“今年压岁钱取消啊。” “不行!”小丫头急了,“你最帅了,爸,宇宙第一帅。” 赵靖故意不理睬她,板着脸咳嗽一声,继续介绍道:“这是——” 他看着江暮平卡壳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称呼这位弟婿,总不能说是表婶。 赵靖停顿了会,说:“这位是你表叔的爱人,你也叫他表叔。” 小丫头神情迷惑:“爱人?”她凌乱了,“爸,你是不是搞错了?” 赵靖女儿年龄不大,没有手机,平时也不爱看新闻,接触社会信息的渠道很少,不了解同性婚姻合法的政策。 “爸没搞错,”赵靖耐心解释,“现在同性结婚是合法的,就是说男孩子不仅可以和女孩子结婚,也可以跟男孩子结婚。同样的,女孩子可以和男孩子结婚,也可以和女孩子结婚。” 小丫头一脸惊恐:“男孩子跟男孩子为什么要结婚?” 赵靖摸着她的脑袋:“喜欢就可以结婚。你现在还小,以后就知道了。不要没礼貌,快点叫表叔。” 小丫头眼神乖巧地看着江暮平,小声喊了声“表叔”。 江暮平颔首:“你好。” 小丫头抿着嘴微微笑了一下。 赵靖继续贴春联,贴横幅的时候他有点够不着,踮着脚够了半天,吃力地脸都憋红了。 姨妈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你让小江来,他个儿高。” “嗨,我都忘了家里还有个顶梁柱了。”赵靖把横幅给江暮平,“弟婿吃的啥啊长这么高,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都挺高的?” “还行,”江暮平道,“跟江州这边差不多。” “那你咋长的,长这么高?你得有一米九吧?” 江暮平把涂了胶水的横幅很轻松地贴在了门板最上方,说:“遗传吧,我爸挺高的。” 姨妈拉着成岩的胳膊,笑道:“我们小岩也不矮,站你旁边硬生生矮了一大截。” 乡下不禁烟花炮竹,傍晚时分,天边已经响起隐隐约约的炮仗声。 姨妈家人丁少,但氛围也很热闹。一家人齐出动准备年夜饭,成岩和江暮平想帮忙却遭到了拒绝。 “你们是客,哪有让客人准备饭菜的道理。”赵靖的妻子气质十分温婉,她把成岩和江暮平推出厨房,笑着说:“去客厅休息,一会喊你们吃饭。” 他们没去客厅,回了三楼客房。 成岩在工作群里发了个大红包,立刻被抢光,然后屏幕上刷起了队形,一串的“谢谢老板”划过。 “这群人……”成岩看着手机笑了笑,“他们是把眼睛安在手机上了吧。” 成岩点开林为径的头像,单独给他发了个大红包,林为径秒收,接着就打了电话过来。 “土豪,谢谢你。”林为径不正经道,“下个学期两个月的生活费有了。” “没礼貌,叫哥。” “谢谢土豪哥哥。”林为径对着手机说了好几声“么么哒”,成岩嫌肉麻,立马就想挂断。 “别啊,哥,你有了老婆就不要弟弟了?” 成岩抬眸看了眼江暮平,对林为径说:“你这么称呼你教授,不怕你教授给你穿小鞋吗?” “我教授就不是那样的人。”林为径扬着下巴,“再说了,你不说,他哪儿知道。” 一旁的江暮平忽然问:“他称呼我什么?” 林为径隔着电话听到江暮平的声音,立刻道:“别别别,哥,你别说啊,我说这话不是想让高兴高兴么,听起来多有面子,江暮平教授是你老婆!” 成岩笑而不语。 江暮平向成岩伸出手,示意他把手机给他。 那边林为径正忐忑着,手机猝然间就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林为径,你称呼我什么?” 林为径笑呵呵道:“江教授啊。” “我要听真话。” 林为径犹豫了会,硬着头皮说:“……我哥他老婆。” 江暮平哼笑了一声,情绪不明。 林为径抓紧了手机,有点紧张:“教授,您不至于给我穿小鞋吧?” 江暮平故意唬他:“穿小鞋不至于,可能就平时分少给点吧。” “救命…您不能这样,您可是最公正不阿的江教授。” “我不是你哥老婆么。” 林为径一秒倒戈:“老公,老公。我哥他老公。” 江暮平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成岩面露狐疑,他太了解林为径了,都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江暮平把手机还给成岩,林为径又跟成岩贫了一会,然后成岩就把电话给挂了。 成岩从包里拿出一些现金,对江暮平说:“我带了点现金,打算一会给赵靖他女儿还有赵清语发个压岁钱,不过我没红包,怎么办?就这么直接给么?” “我带了。” 成岩有些惊喜:“考虑得这么周到。” 江暮平从行李箱里翻出红包,红包里已经塞了一千块的现金,他把红包递给成岩,“一会拿去给他们。” “都你出啊?”成岩接过,“一人一半吧。” “没必要。” 成岩盯着他看了会,点头嗯了一声。 “那一会你给。”成岩把红包塞回他手里。 两人下了楼,走到楼梯拐角处时,成岩忽然拽了一下江暮平大衣的袖子。 江暮平回过头:“怎么了?” “我刚在贺宣那里憋着没抽烟。” “嗯?”江暮平茫然。 成岩靠近他,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容易憋着一天没抽烟,所以能不能跟你亲一下。” 江暮平笑了下:“抽烟就不跟我亲了?” “还是要亲的,就是怕你不喜欢烟味。” 江暮平往前凑近,低下头,鼻尖在他眼周轻轻划了一下,低声道:“你不知道你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吗?” “你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我会告诉你。” “那能不能亲一下啊。” “晚上也能亲。”江暮平故意说。 他俩回回都是晚上在房间里亲的嘴,成岩就是想换个场所,换个有光的场所,大大方方地跟江暮平接吻。 “等不及。”成岩说。 成岩真的不是江暮平最开始想象的那个成岩,他跟少年时期也截然不同。他的脖子经常会红,但几乎都不是因为害羞。他会直白地表达爱意和诉求,少年时期的青涩,而立之年的坦荡,相隔经年,同等可贵。 江暮平揽住成岩的后颈,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下,低头亲吻他。 成岩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双手扶住江暮平的腰间。江暮平的眼睛半睁着,隐约瞥见从楼下走上来的身影。 “成哥,江教授,吃——” 赵清语的声音从楼下传了上来,非常突兀,成岩一惊,浑身僵住,猛地睁开了眼睛。 赵清语已经走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光景倏地吓在原地,双眼圆睁看着他们,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江暮平扶着成岩的后颈把他的脑袋往旁边按了一下,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抬起手,用食指抵住嘴唇,看着赵清语,嘘了一声。 第 50 章 江暮平像是预感到了赵清语会有很大的反应,得亏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不然赵清语可能会当场叫出声。 赵清语梗着脖子欲言又止,回过神后立刻转身跑了。 江暮平扶着成岩的后颈,说:“被看到两次了。” 成岩在其他人面前还是挺正经的,不像在江暮平面前这么放得开,赵清语是小辈,又是个小姑娘,被她撞见,成岩觉得无比尴尬,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江暮平的颈间。 “社死了。”成岩生无可恋地说。 “现在就差个赵大哥了,”江暮平逗他,“下回努力努力,争取也让他碰上,凑齐一家子。” 成岩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一会我要怎么面对我那未成年的表妹。” 姨妈的大嗓门回荡在楼道里:“哎不是让你喊你表哥他们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他们人呢?你脸怎么这么红?” 成岩抬起脑袋,神情复杂地看着江暮平,“我这属于带坏未成年了吧。” “我们是合法伴侣。”江暮平强调,“接吻属于正常行为,而且从正面反映出夫妻恩爱,这样的情况应该树立为典型,能算带坏未成年吗。” 成岩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懵了一会,笑了:“江教授所言有理。” 江暮平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说:“下楼吃饭。” 赵靖在正厅摆放碗筷,赵清语和赵靖的女儿已经在餐桌前坐定。赵清语哪敢抬头,低着头盯着桌上的杯子猛看,她脸上的红晕已经消散,就是耳根还有点红。 赵靖的女儿转头盯着她的耳朵,困惑道:“小姑,你的耳朵好红啊,怎么啦?” 赵清语干笑了一声:“有点热。” 赵靖女儿摸住她的手,“真的假的,我都冻死了,你还热呀。你摸我的手,超冷。” 赵清语的手心确实挺热的,刚才她吓得都出汗了,她笑着给赵靖女儿捂了捂手,抬头看到成岩和江暮平的时候,笑容又僵住了。 看到她反应这么大,成岩比她还尴尬,一把年纪了,确实不太能理解小姑娘的想法。而且成岩也不怎么跟小辈打交道,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尴尬。 江暮平在赵清语身边坐了下来,成岩坐在他旁边。 本来赵清语还想在沉默中自我消化刚才看到的画面,没成想当事人竟然坐在了她旁边。 赵清语紧张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听到江暮平低声说:“放轻松点。” 赵清语端着杯子一顿,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她的目光与江暮平轻轻撞上,江暮平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是你哥名正言顺的丈夫,你刚才看到的…很正常,没必要太紧张。” 江暮平的话让赵清语稍稍放松了些,她握着水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姨妈端上来热腾腾的菜肴,问成岩:“下午的时候去哪儿了?” “去看我以前的师傅了。” “教你纹身的?” “嗯。” 姨妈仰头回忆了一下,“啊,我记得,好像是个外国人?” “混血,他爸是外国人,他妈不是。” “哎,是了,我就记得他像外国人,模样还挺俊的。” 成岩随口嗯了一声,听到姨妈忽然问:“那那人岁数也不小了吧,现在在做什么?还是给人纹身的么?结婚了没有?” 姨妈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给村里适龄的青年男女做媒,眼下有点犯职业病,碰见个模样周正的就下意识打听人家是不是单身。 成岩笑了下,拿出手机,开玩笑道:“我帮您问问。” 姨妈当真了,指着他的手机一脸正经:“哎对,你赶紧帮我问问,看看有照片不?有的话也给我瞧瞧。” “跟您说笑呢。”成岩放下了手机,“比我岁数大,四十多了,应该没结婚,单不单身我不知道,但他这人不好处,一般人驾驭不了,您就别揽这瓷器活了。” “我什么瓷器活没揽过?你先给我看看他照片——” 赵靖两手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哎哟老太太,大过年的您还惦记着给人做媒,这事咱先放一放,您先去厨房帮帮您儿媳?”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自个不会去帮啊!” 赵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餐盘,“我这不是正帮着呢吗。” 老太太嘀嘀咕咕地往厨房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嘱咐成岩:“照片找给我啊,一会我过来看。” 成岩下午的时候就跟贺宣加了微信,两人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聊,成岩以为像贺宣这种人肯定不会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照片,他不抱任何希望地点进贺宣的朋友圈,结果发现里面居然有他的照片。 贺宣的朋友圈是全部开放的,但是动态发得很少,最新的一条动态就是他的照片,所以成岩一点进去就看到了。 成岩拱了拱江暮平的胳膊,一脸惊奇地跟他分享这件稀罕事:“他朋友圈居然真的有照片。” 江暮平表情淡淡的,垂眸扫了一眼。 成岩点开那张照片看了看,是他拍,贺宣背后是一片大海,夕阳西落,海面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橘黄色。这张照片应该是抓拍,照片里的贺宣赤脚踩在沙滩上,手里拎着鞋子,回头望向镜头。 照片构图很专业,也很有氛围感。不过照片上方的配字让成岩有些怀疑这条朋友圈不是贺宣发的,太过元气,不像贺宣的风格。 成岩往下划了划,果不其然,贺宣零星可数的几条动态里,只有这一条画风不同。 成岩看得十分投入,除了那张照片,还往下翻其他的动态,江暮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会,忽然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阿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他的声音不大,只流转在他们两人之间,一旁的赵清语正在跟赵靖女儿玩手机游戏,没有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成岩愣了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 成岩有点迷茫:“不太记得了,应该是我刚成立工作室的时候?” 江暮平之所以突然问这个,是因为他产生了一个离谱的猜测——成岩的性向启蒙对象会不会是贺宣。 不过现在可以初步排除这个猜测。 “干嘛问这个啊?”成岩不由自主地往江暮平身上靠,嗓音哑哑的,眼睛那么漂亮,眨一下都在勾人,“你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高中。” 成岩一顿,慢慢坐直了身子,“……这么早?” 他看着江暮平,脑海内浮现出他高中时期的样子,在这一瞬间,过往的时光碎片来回闪现,成岩好像自己也回到了高中似的。他变成了另一个成岩,这个成岩知道江暮平喜欢男生,他默默无闻地关注着与江暮平有关的细节,这一次,每个细节都仿佛多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我以为班长眼里只有学习呢。”成岩看着他。 江暮平失笑:“我又没有早恋。” “我那个时候根本都想不到这些。”成岩说。 别说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了,成岩对男女之间的暧昧都懵懵懂懂。 江暮平忽然抬手,曲起两根手指在成岩凸起的喉结上抚了一下,低声道:“你晚熟,当然想不到这些。” 成岩脖子一麻,指尖都酥了。 “你变声期都那么晚,”江暮平靠近他耳畔,“情感启蒙晚很正常。” 成岩微微偏头,两人鼻尖都快靠在一起了。 “班长那个时候要是教教我,我情感启蒙是不是就会早一点。”成岩看着他的眼睛问。 “班长要是教你这个,”江暮平声音低缓,“这才是真的带坏未成年。” “先上一波菜。”赵靖的声音从厨房传到了正厅,“开吃吧,开吃吧。” “爸,我想喝那个可乐。” “大冬天的喝什么可乐。” “你都买啦!买了不喝干嘛!” 姨妈擦着手走过来,“你给她喝,不就是特意给她买的吗,大年三十儿的,还管这个,爱喝啥喝啥。” “小岩,让你找照片,找着了没?” “找着了。” 姨妈坐过去,挨着他,“给我瞧瞧。” 成岩点开贺宣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姨妈一看,被他那花臂吓了一跳:“这一胳膊的纹身,这姑娘见了不得跑?!” “他不喜欢姑娘。” 姨妈看了成岩一眼:“喜欢男的啊?” “嗯。” “这有四十了么?”姨妈拿过成岩的手机,举到稍远一点的地方,眯着眼睛打量,“看着不像,我回头问问吧,看有没有要找对象的小伙子。长得是挺帅的,瞧瞧这鼻子多挺,人看着也高。” “收入怎么样?有房有车吗?” 成岩不太确定:“我不知道,好多年没见了。不过收入应该不低,他手艺很好。” 提到贺宣,成岩想起来得给他打个电话。 “姨妈,我出去打个电话。” 姨妈把手机给他,“跟谁打电话啊?” 成岩指了指手机屏幕,“给我师傅。” 成岩走后,姨妈起身给江暮平夹菜,道:“小岩跟他这师傅关系倒是挺好,这么多年了还有联系,他跟赵靖都没这么熟。” 赵靖啧了一声:“老太太,您别煽风点火引发矛盾啊,人家那可是师傅,教手艺的,你看成岩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还不都是当初跟他师傅学了一门手艺吗。” “那也要小岩自己有出息!” 赵靖连连点头:“您说得对。” 成岩走进了院子,给贺宣打了通微信电话,那边接得很快。 “新年好啊。”成岩说。 “新年好。” “在吃年夜饭吗?” “在吃。” 成岩有点意外:“不是不过年吗。” “又想过了。你是担心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跨年,特意打了通电话过来慰问吗。” 成岩直言道:“是啊。” “成岩,”贺宣往杯子里倒了点烧酒,“你真是越老越懂事了。” 贺宣就是这样,说话不带什么杀伤力,但就是膈应人。 成岩笑笑:“越老越不懂事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吧。跟你说个事,我姨妈想帮你做媒。” “谢谢她的好意,目前不用。” “看来是真谈恋爱了。”成岩笑了下,“向同学?朋友圈那张照片也是他拍的吧。” “隐私。” “啧。” 姨妈往屋外看了几眼,“怎么打个电话到现在还没打好,有这么多话能聊?” 赵靖给他女儿夹了点菜,说:“都是纹身师,又是师徒,那话当然是多啊。” 说话间,成岩从屋外走了进来。 姨妈“嗨”了一声:“可算打完了,快坐下吃吧,菜都该凉了!” 临近七点半的时候,赵靖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机,春晚正在预热。这会他们吃得也差不多了,外面回响着炮仗烟花的燃放声,与餐桌上的欢声笑语交织,年味浓厚。 江暮平把准备的红包发给赵清语和赵靖的女儿,小丫头兴高采烈地接了,赵清语却连忙摆手拒绝。 “按辈分,我跟成哥应该是平辈,你跟他结婚了,我跟你也是平辈,这压岁钱不能收的。” “平辈也能收压岁钱。”成岩说。 赵清语还是摇头,不肯收。 江暮平拿着红包,看着她,说:“收着吧,你要觉得收平辈的压岁钱不合适,就当是我给你的封口费。” 赵清语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江暮平的意思了,她红了耳朵,又止不住笑:“你不是说那很正常吗,怎么还要封我的口。” “毕竟你表哥脸皮比较薄。” 成岩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吃完年夜饭,姨妈本来要去别人家打麻将,碍于家里有客人,她又想跟成岩多待一会,便老老实实在家看起了春晚。 熬到半程,有人直接来家里喊她打麻将,她看了成岩一眼,意志动摇,最终还是跟人走了。 快到零点的时候,江暮平接到了邵远东的跨洋电话,从新西兰打来的视频电话。 “怎么样,老婆家乡好玩吗?” 江暮平没带耳机,邵远东的声音直接公放了出来,赵靖的妻子和赵清语闻声双双转过头来,成岩往江暮平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 江暮平看着屏幕,“我公放的,你说话注意一点。” 新西兰那边零点早过了,江暮平有些纳闷:“新西兰那边不是快几个小时吗,你怎么现在才打电话过来?” “是中国人当然要按照中国的时间来过年了。”邵远东把手机往前拿了拿,把身后的其他人也拍进镜头,“各位,跟我们professor.jan拜年了。” 手机里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夹杂着各国语言,江暮平觉得有些吵,便站了起来,对成岩说:“我去外面。” 成岩嗯了一声,听到邵远东说:“你把镜头对着你老婆啊,他们都想看。” 江暮平已经走远了,但成岩还是模模糊糊听到他说:“为什么要给你们看。” 邵远东也觉得身边有些吵,就找了个比较安静的角落,想好好跟江暮平说会话。 “jan,你看上去兴致不高,大过年的还装深沉。” “最近遇到了一点问题。”江暮平走到院子里,在葡萄藤底下的吊椅上坐了下来。 “什么问题?感情问题?你俩不会是陷入婚姻危机了吧。” “是我陷入了危机。” “什么危机,”邵远东不明就里,“说说呢。” “结婚之后好像变得很善妒,而且没办法很好地克制这种情绪。” 邵远东愣了一下,继而笑岔了气:“你也有今天啊!” 接着,江暮平听邵远东足足笑了半分钟,他喘着气说:“这就是老处男的世界吗,见识到了。” 江暮平本来想找人开解一下的,毕竟动不动就嫉妒的感觉他也不喜欢,谁知道邵远东一点用都没有。 “吃醋就吃醋,还他妈善妒,不愧是教授,能把吃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邵远东还没笑完,此时成岩从屋里走了出来,天边的烟火越来越绚烂,快到零点了。 邵远东从镜头里看到了从后方走过来的成岩,朝江暮平努了努下巴:“你那促使你变善妒的老婆来了。” 江暮平转了下头,然后看了眼屏幕,说:“挂了。” “哎别啊,这还没到零点呢,我还没说祝福语呢,新年快乐啊,professor.jan,新的一年继续尝尽恋爱的苦头哈哈哈哈哈哈——” 江暮平啪的一声挂断视频。 邵远东估计是喝了不少酒,平时没这么跳脱,连成岩都有些惊恐:“邵远东喝假酒了?怎么笑成这样。” 江暮平嗯了声:“把脑子毒坏了。” 成岩笑了起来,江暮平往旁边挪了挪,给成岩空出坐的位置,成岩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夜空很亮,闪烁着明艳的烟火,成岩坐下没半分钟就到了零点,村民们掐点放炮,天边响起了集中的炮仗声。 有点吵,但氛围很好。 “新年快乐,教授。” 江暮平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给成岩,“新年快乐。” 厚厚的一叠,成岩瞄一眼就知道里面肯定是整万的数目,他看着江暮平笑了下:“我还有红包啊。” “嗯。” 成岩接过,沉甸甸的,他打开拨了一下里面的钞票,故意说:“这得有一万吧,清语她们才拿了一千,教授,你这算不算偏心?” “算。”江暮平的指尖抵了一下他的指尖,“你不是财迷么,这点钱你几天就花完了。是不是,财迷?” “我争取延长些时日。”成岩跟他食指相握。 成岩凑过去在江暮平脸上亲了一口,笑得眼睛弯弯:“谢谢宝贝儿。” 第 51 章 成岩刚给了江暮平一个新年吻,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江暮平的父亲。 “爸?”成岩抬头看了眼江暮平,“他这么晚还没睡?” “今天年三十儿。” “他怎么给我打电话,不给你打?” 江暮平笑了笑:“正常,非紧急情况他从来不给我打电话。” 虽然跟江暮平结婚有一段时间了,但成岩其实没跟江父见过几次面,所以忽然收到老丈人打来的电话,成岩的神经还是有些紧绷。 他像见到了江父本人似的,略显拘谨地站了起来。 “爸?”成岩走到了一边。 “新年好。”江父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成岩笑了下:“新年好,您嗓子怎么哑了?” “渴的,一下午没喝水。” “今天院里还忙呢?” “医院什么时候不忙,节假日更忙。” “您早点休息。”成岩问:“妈呢?” “她睡了,熬不到这么晚。” 其实江父平时这个点如果没事,也早睡了,市里禁燃烟花炮竹,过年远不如乡下这般热闹,尤其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晚上也没什么娱乐活动,子女不在,自然早早地就休息了。 成岩是江家的新成员,今年又是成岩成为江家人后过的第一个年,所以江父特意打了通电话过来问候。 “在那边玩得怎么样?”江父问道。 成岩笑笑,实话实说道:“一般,这里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大冷天的我们又不愿意到处走动。” 成岩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正低头拿着手机打字,他应该是收到了很多新年祝福,正在逐条回复。 葡萄藤上缠了彩灯,堪堪照亮江暮平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冬日的室外温度很低,江暮平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江父又说了一些话,大抵就是交代他们在外注意安全,条件允许尽早回来。江父和江暮平当真是塑料父子情,江父和成岩聊了半晌,愣是一句关心江暮平的话都没有。 不过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江父终于是没忍住:“他人呢?我跟你聊这么半天,他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的。” 成岩失笑:“他在看手机。” “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整天抱着个手机玩,说出去还是个大学教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你把手机给他,我有话跟他说。” 成岩依言把手机拿到江暮平面前,喊了声:“教授。” 江暮平抬起头。 “爸要跟你说话。” 江暮平接过手机,举到耳边:“爸。” 电话那头的江父眉心微蹙:“成岩怎么还叫你教授?” “爱称。”江暮平简短地解释。 江父愣了一下,以为江暮平在开玩笑,他瓮声瓮气道:“照你这么说,你学生叫你叫的都是爱称了?油腔滑调的,没个正行。” 江暮平说的是事实,毕竟他学生口中的“教授”跟成岩口中的“教授”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江父说的也自有他的道理,只是江暮平不想多费口舌解释。 “有没有借这次机会跟成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江父难得关心江暮平的婚后生活。 “培养感情?”江暮平心道我俩感情挺好的,他自认自己跟成岩的感情早就达到了不需要主动培养的程度,便道:“我们不需要培养感情。” 江暮平说是这么说,这话落到江父耳里就被曲解成另一个意思了,像是他压根就不想跟成岩培养感情。不过大过年的,江父也不想对江暮平劈头盖脸一顿教育,只好压下脾气,问:“你对成岩有哪里不满意的吗?” 江暮平一愣,有点懵。 “这孩子要相貌有相貌,品性好,模样好,经济实力也比你这个穷鬼强。” “……”江暮平被怼得莫名其妙,不过他爸说的倒也不假,他虽然工资不低,但市里的两套房子买完后,积蓄就剩得不多了,体制内的工作赚的钱肯定没有成岩这种技术型的自由工作者那么多,他的经济实力确实不如成岩。 但是江暮平想不通他爸为什么突然就此对他进行诘难,还使用了“穷鬼”这种字眼。 江父继续说:“你当初跟他结婚干什么,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有意义吗?你有没有为自己和别人负责的自觉?” 成岩不知道江家父子正在讨论他,看到江暮平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有些疑惑。 江暮平渐渐觉出不对劲了,他看了眼成岩,背过身去,握着手机,压低声音说:“爸,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脑子一热才跟成岩结的婚,我会对我的婚姻负责,也会对成岩负责。” 结婚以来,江暮平听过太多此类的话,他已经被念烦了,这会语气也显出一丝不悦。江父不想新年第一天就跟儿子闹得不愉快,便沉声道:“回来再说吧,我要休息了。” 在他挂断前,江暮平很快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江父嗯了一声:“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成岩走到江暮平身后,问道:“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江暮平挑了个不重要的点说:“他说我是个穷鬼。” “……啊?”成岩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包,笑着问:“你不会给我发了个压岁钱,就负债了吧?” “这不至于。”江暮平拉起成岩冰凉的手,往屋里走,“讨你欢心的钱还是有的。” 翌日早晨,有亲戚来姨妈家拜年,大多都是成岩姨父那边的亲友,成岩的姨父几年前就患病去世了,亲戚都是一个村的,离得近,走亲访友很方便。 成岩很小的时候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他母亲年轻的时候是这片有名的美人,家家户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当他母亲跳河自杀的消息传到这片土地上时,引起了村民们经久不息的讨论。 比起在陌生而拥挤的环境中待着,成岩还是更愿意到贺宣那里坐一坐,可是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厅里已经有亲戚在坐着嗑瓜子了。 赵清语一大早就被姨妈拉起来迎客,这会正端坐在一众亲友间干笑。 姨妈是传统的农村女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这片村镇,她虽然溺爱赵清语,但同时又对赵清语要求很严格,农村人非常看重长幼尊卑观念,赵清语是小辈,人又乖,自然不会忤逆她妈的意志。 成岩跟赵清语对视了一眼,赵清语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众人转过头来,视线集中在成岩和江暮平的身上。 一个年纪跟姨妈差不多的大娘扭头“呸呸”两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盯着成岩上下打量了几眼,眼睛逐渐变亮:“这是彩芸的儿子吧!” “肯定是!跟他妈长得多像啊。” “成岩?”那位大娘看着成岩,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 成岩点了下头,他可能见过这位大娘,但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印象,不知道该称呼什么,他只好礼貌地喊了一声“阿姨”。 大娘朗声笑了起来:“还阿姨呢,我是你姨父的大姐,你该叫我一声嬢嬢,在大城市待过的就是不一样,叫个人还这么洋气呢。” 姨妈从厨房间走了过来。 “彩凤啊,这是不是彩芸的儿子呐?” “是是是。”姨妈连声应着,走到成岩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小声说:“怎么这么早就下楼了?” “我去贺宣那坐坐。” “贺宣?你那纹身的师傅?”姨妈在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你就知道个贺宣。” 成岩笑了下,没说什么。 “你说你这么早下来干什么,”姨妈的声音压得很低,“这么多人在这,现在想走都走不了。” 成岩不想姨妈为难,也明白她的顾忌,他说:“没关系,我坐一会再走。” “那我可不管你了啊。” 成岩和江暮平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供人观赏的漂亮动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在场的亲朋好友都不认识江暮平,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好奇。 “彩凤啊,这个小伙子是谁啊?成岩带来的朋友?” 姨妈看看成岩,看看江暮平,不确定如实道出江暮平的身份会不会给成岩造成困扰,所以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成岩刚想介绍,江暮平先他一步自我介绍道:“我是成岩的丈夫。” 众人全部愣住。 江暮平那一把低沉的嗓音说起话来实在很好听,他当教授的,发音又很字正腔圆,不过在场的人里只有成岩在关注他的声音。 江暮平又说:“我叫江暮平。” 屋子里很安静,气氛有些微妙,姨妈立刻打圆场:“现在同性恋都能结婚了,你们不知道啊?” “知道是知道,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干笑了一声,看着成岩,“我还以为你早就结婚生孩子了呢。” 成岩说:“我刚结婚没多久。” 有个挺年轻的姑娘说:“市里领证结婚的同性恋不要太多啊,还有好多女的跟女的结婚呢。” 不论男女结婚,还是男男结婚,都避免不了被打听家境。江暮平也未能幸免,他立刻被长辈问起职业。 提到这个,姨妈最来劲,她抢在江暮平之前说:“小江可是大学教授。” 众人果然露出惊奇的目光。 姨妈下巴扬得高高的,又转头问江暮平:“小江家里人也都是文化人,是吧?” 江暮平有点想笑,保持谦虚:“就是普通工薪阶层。” 成岩闻言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发言可真够凡尔赛的。 江暮平的话传递出了一种“寒门苦读草根逆袭”的意思,有的人很奇怪,偏偏就是喜欢挖掘一些长自己气焰、灭他人威风的信息,以此满足自己的窥探欲和攀比心理。 一个留着一头卷毛的大娘追问他:“你跟成岩是老乡吗?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北城人。”江暮平说,“母亲是建筑师,父亲是医生。” 成岩抓了一个碧根果在手里摆弄,他心底哼笑一声,早猜透有些亲戚的心思,便补充了一句:“他爸是医院院长。” 江暮平看了一眼成岩,两人目光相撞,成岩朝他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毛。 我就是要让这些人知道,你出生在罗马,你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被所有人眷顾着。 这位大娘猝不及防受了重击,原先准备好的台词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她是在场唯一一个儿子跟男人领证结婚的,憋着劲要把那位乡镇公务员儿婿拉出来炫耀一把,可惜出师不利,便悻悻然闭了嘴。 在场的大部分长辈都知道成岩早年的遭遇,知道他高中没毕业,知道他是纹身师。他们自以为凭成岩的身世大概率是碰不上江暮平这种阶层的人的,所以都很好奇成岩是怎么跟江暮平结的婚。 很狭隘的观念。 虽然他们询问的时候并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心中所想,但成岩太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了。 成岩渐渐沉默了起来,许多问题都是江暮平在回答。 “我跟成岩是高中同学。” “相亲遇到的。” “结婚是我提的。” 有人提起了往事:“你是不知道成岩以前的日子有多难过啊,他还在念高中呢,他妈就跳河了,还带着他弟弟,差点两个人都没了。后来上不起学了,又养不起那个弟弟,只能送给别人家养。” 姨妈沉着脸道:“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有几个上了年纪又没眼力见儿的老乡交头接耳控诉成岩母亲当年的所作所为,说他妈自私,只顾小的不管大的,成岩知道他们是出于同理心,并无恶意,但他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江暮平抬眸往成岩的方向掠了一眼,成岩把手里的碧根果捏碎,剥开外壳,挑出里面的果仁。 他始终沉默以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江暮平看到他把剥好的果仁向自己递了过来。 “爱心碧根果。”成岩弯着眼睛笑了笑,把果仁放在他的手心。 江暮平忽然站了起来。 “我们有事要外出一趟,不陪大家多聊了。”江暮平拉起成岩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两人走到门外,成岩问:“去哪儿?” “你不是要去找贺宣吗?” “行啊,他说要请我们喝酒。” 其实江暮平一点也不想跟贺宣喝酒,但为了体面又不失礼貌地离开,他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成岩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顿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 跟江暮平接吻的吸引力比抽烟大多了,近来为了香喷喷地接吻,他克制了很多。 江暮平像是看透他的心思,忽然说:“抽烟了还是会跟你亲嘴的。” 成岩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又转回去,“这是你说的啊。”他看着前方沉默片刻,说:“我不怎么乐意回来,就是因为这个。每次回来都要面对这样的场面,很烦,我不喜欢听他们说那些话,也不喜欢听他们说我妈。”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阿岩,你怎么看待你的母亲?” “很可怜,也很蠢。” 成岩对他妈说不上恨,但如果当年林为径跟着他妈一起去了,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成岩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如果她愿意再多撑一会,我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的。” “现在也挺好的。”江暮平说。 “嗯,就是我弟不怎么需要我了。”成岩忽然觉得很难受,他喉咙发干,轻轻咳嗽了一声。 把林为径寄养给其他人家,是他永远都无法再挽回的决定。 “不过他只要平安健康,对我来说就是恩赐了。”成岩又道。 江暮平摊开了手掌,刚才成岩给他剥好的碧根果还在手心放着,他把手伸到成岩面前,成岩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 “阿岩,我很需要你。”江暮平说。 成岩抬头看着他。 “现在就需要。” 比如喂个碧根果什么的。 不过再腻歪的撒娇话江教授也说不出口了,成岩垂眸笑了笑,捏起他掌心的碧根果,送到他的嘴边。 江暮平张嘴,很斯文地衔走那颗不大不小的果仁。 成岩有点头疼:“再在这待几天,我迟早变成炫夫狂魔,你说这小地方的人攀比心理怎么都这么严重。” “炫吧,”江暮平说,“我大伯是前外交部的副部长,也可以炫的。” 成岩闻言笑弯了腰。 第 52 章 贺宣在这一带的纹身圈里声望很高,大年初一这天,有很多业内的好友来给他拜年。成岩和江暮平到工作室的时候,屋里还挺热闹。 一楼的咖啡厅已经歇业,但大门还开着,门上还特意挂了块牌子,提示“贺宣纹身工作室”在咖啡厅二楼。 贺宣正在屋里跟一位后生说话,抬眼瞥见门口的身影,他朝成岩微微抬了一下下巴。贺宣身边坐着一群同行,全都循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了一眼。 “你这里挺热闹。”成岩走了进来。 “来给我拜年吗?”贺宣看着他,“没给你准备压岁钱。” “不用,咱俩同辈,你也别在辈分上占我便宜。” “好歹叫我一声哥呢,不过也是,你都结婚了,也用不着压岁钱了。”贺宣说着给身边的好友介绍,“这位是成岩,同行,现在在北城那边。” “北城啊,”有人开口道,“年后北城那里有个交流会,不知道这位老兄会不会去,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遇上。” “三月份在银爵公馆那个?”成岩问。 “对,知道啊?” “知道。” “那敢情好,一块去,贺老师到时候也去。” 贺宣手里夹着烟,指了指江暮平的方向,说:“这位是他先生。” “先生?”有个染了头银发的人看着他们笑了笑,“两位是夫妻啊。” 另一个人笑着应了句:“应该是夫夫。” “高颜值夫夫啊。”那个银发的男人说话挺直接,看着成岩说:“做这一行的,除了咱贺老师,我就没见过几个长得帅的,你算一个。” 他一说这话,把在场的几个纹身师都得罪了,众人群起而攻之。 “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啊,好歹咱几个身材保持得还可以吧。” “就是,再说干这一行谁有那闲工夫捯饬自己,每天眼睛都熬得通红,干完个大活基本就不像个人了。” 听他们的对话,成岩感觉身心都很放松。 有人看了眼江暮平,问:“这位也是同行?” 贺宣摇头:“他不是,他是老师。” “知识分子啊。”银发男有些自来熟,笑得眼睛微微眯起,“你一个教人识字的怎么找了个帮人刻字的?这也不搭啊。” “喜欢。”江暮平说。 “哎哟,”银发男装腔作势地捂了把脸,“这恩爱秀的,我都有点脸红。” 贺宣抬起腿,轻轻踢了他一脚。 工作室里烟雾缭绕,除了银发男和江暮平不抽烟,在场的都是老烟枪,屋里呛得很,贺宣率先把烟掐了,说:“成岩他家老师不抽烟,你们抽完手里这根就行了,别让人家吸太多二手烟。” 银发男皮笑肉不笑:“贺老师,我也不抽烟,怎么从没见您关心我吸不吸二手烟。” 有人埋汰他:“你都吸了多少年了,早都免疫了还怕什么。” 众人闻言笑了起来,抽了两口都把手里的烟灭了。 “这知识分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啊。”银发男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骂咧咧,说玩笑话:“一个个没念过书的,见到个有文化的就开始偏心眼儿了。” “你少特么胡扯,咱贺老师没念过书?美院高材生好不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后来贺宣嫌烦,把人都赶走了,只留下成岩和江暮平。 “那个寸头的小拽哥呢?”成岩问贺宣。 “被家长拎回去过年了。”贺宣说,“脾气不好有原因的,家里有钱,宠着惯着,就差把我这里买下来让他当老板了。” “原来还是个富二代。”成岩说。 贺宣说:“大过年的不找个酒店单独呆一会,跑我这来干什么。” “……大过年的去酒店干什么。” “你们俩已婚人士去酒店还能干什么,找个情趣酒店就挺好,方便,清净。” 贺宣比江暮平想象中的要更不羁一些,江暮平不禁想,成岩还年轻的时候,贺宣跟他讲话是不是也这么毫无顾忌。 贺宣确实英俊,又很有才华,在他身边,成岩会比往常跟其他人相处的时候放松很多,贺宣对成岩而言无疑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这份特殊,江暮平不管怎样,都无法回避庸人自扰的苦楚。 “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成岩说。 “白天酒吧不开门。晚上再来找我。” 成岩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说:“现在要去酒店吗?” 成岩一愣,这话江暮平说出来的感觉跟贺宣是不一样的,“酒店”两个字从江暮平嘴里说出来,成岩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少儿不宜的画面。 “教授,你认真的么?”成岩低声问江暮平。 江暮平半撩不撩的,故意吊着成岩:“大过年的太放纵好像是不太好。” 成岩气笑了:“没结婚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正经的人。” 其实江暮平有时候挺风趣的,总能一本正经地把成岩逗乐,成岩与江暮平对视着,忽然看到江暮平的俊脸慢慢向他靠近。 江暮平低头吻了过来,成岩一怔,人顿在原地,嘴唇被他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个吻,江暮平的嘴唇一触即离。 “你早就应该看出来我不正经。”江暮平看着成岩说,“正经的人不会这样。” 成岩后颈的潮红以肉眼可见速度浮了上来,江暮平第一次主动当着外人的面吻他,而且这个吻来得毫无征兆,就在贺宣的注目下。 成岩经历的那种感觉不是害臊,就是一种十分强烈的刺激,像触到电压很弱的电源开关似的,让人一瞬间浑身酥麻。 成岩的指尖已经红透了,无意识地抓住了江暮平的大衣,“你干嘛……” 成岩不想去看贺宣的表情,他跟贺宣认识太久了,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贺宣门儿清,就是因为两个人太过熟悉,他才更不愿意让对方发现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 贺宣确实从没见过成岩满脸通红的样子,他抽着烟不作声,饶有兴致地旁观。 江暮平最初给他的印象是情绪很淡,喜怒不形于色,他看上去没有那么喜欢成岩,甚至给贺宣造成两人婚姻不睦的错觉。 眼下看来,这人只是习惯隐藏情绪,性格从容稳重,但行动力和占有欲都挺强。 江暮平的手搭在成岩的腰上,视线往贺宣的方向瞥了一眼。他的另一只手扶住了成岩泛红的后颈,看着他漫不经心道:“情不自禁。” 好一个情不自禁。 贺宣笑笑,没说话。 他们没有久留,也不可能真的大白天去喝酒,跑出来只是为了躲家里的那些三姑六婆。中午的时候,姨妈就打电话喊他们吃饭了。 贺宣说到做到,夜幕降临之际,直接开车来成岩家里接他们。他穿了件皮夹克,坐在黑色的越野车里,一出场就很拉风,吸引了众多村民前来围观。 江暮平戴了一副眼镜,气质实在斯文,贺宣坐在车里,一条胳膊倚着窗沿,对江暮平说:“江老师,有没有隐形眼镜?有条件就换个,酒吧人多,乱得很,你这种类型的容易被人吃豆腐,到时候眼镜都能给你弄没。” 成岩打开车门坐进去,皱眉道:“你要带我们去哪里?不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吧?不正经的酒吧我们不去。” 贺宣笑笑:“哪个酒吧是正经的?清吧闹吧,不都是猎艳的场所么。” 江暮平也坐了进来,跟成岩一起坐在后座,他说:“我没有隐形眼镜,也不太会喝酒。” “没事,让他们给你调度数低的。”贺宣看了眼后视镜,“没隐形眼镜就这样吧。” “我们去酒庄吧。”成岩还真担心江暮平被吃豆腐,看着后视镜里的贺宣说,“找个酒庄,那地方清净,酒也好。” 贺宣发动车子,说:“没你那么讲究,就酒吧,凑合喝吧。” 成岩打趣道:“看来你天天混迹那种地方,你这情况向同学知道吗?” 贺宣眼神不明地瞥了一眼后视镜,没作声,“轰”的一声一脚油门踩下去,越野车飞驰在乡间的道路上。 到了酒吧,成岩才知道贺宣刚才是在唬他,他们来的是个清吧,虽然人也很多,但环境比酒吧安静。 不过就像贺宣说的那样,酒吧就是个猎艳的场所,再安静的酒吧也是。区别只在于猎艳的环境一个比较热烈,一个比较恬淡。 酒吧老板是贺宣的朋友,一看到贺宣,便很热情地过来招呼。 “带了新朋友?”老板看了看成岩和江暮平,“挺久没来了。” 贺宣嗯了声:“最近事儿多,忙。”” “过年了是得忙点,喝什么?” “调杯度数低的。”贺宣说着看向江暮平,“江老师喜欢什么口味的?甜的酸的?” “酸的吧。”江暮平说。 贺宣又对成岩说:“你喝什么,自己点。” 成岩让老板稍等片刻,自己先跟江暮平介绍了几款度数低的鸡尾酒,江暮平挑了个名字最好听的。 老板冲成岩笑了笑:“行家啊。” 成岩自己点了款比较烈的。 大年初一的酒吧生意还是很红火,台上有人在弹吉他唱民谣,成岩靠到江暮平身边,又想炫一炫夫,低声问:“教授,你会不会弹吉他?” 江暮平侧眸看了他一眼,低笑一声:“我看上去像是十八般乐器样样精通么。” 成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 “不会弹吉他。”江暮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弦乐器我只会大提琴。” 这就更性感了,一种散发着知性的性感。 “你还会拉大提琴……”成岩喝了点烈酒就懒洋洋的,上半身倚在江暮平的胳膊上,身体很软,又有些发烫。酒吧里温度高,他们都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单衣,成岩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让江暮平的皮肤也逐渐升温。 江暮平这斯文禁欲的模样出现在酒吧里,确实是众多人眼中的猎物天菜,有不少人想来找他搭讪,看到他身上靠着个唇红齿白的帅哥又默默退下了。 成岩也早就发现了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红着脸凑到江暮平面前,小心翼翼地摘掉他脸上的眼镜。 江暮平闭了闭眼睛,又缓缓睁开,轻笑道:“干什么。” “别戴眼镜了,”成岩把江暮平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戴着祸害人。” 第 53 章 虽然酒吧里的灯光比较昏暗,但成岩就在江暮平的眼前,这么近的距离江暮平不至于看不清他的脸。 成岩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即使戴上眼镜,他看人时的眼神还是自带风情。眼镜在成岩的脸上更像是装饰品,戴上眼镜的他有种轻佻的精英感,还隐隐流露出几分浪荡之气。 成岩说江暮平戴着眼镜祸害人,江暮平倒是觉得他更能祸害人一点。 没几秒成岩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有点晕…” “教授,你眼睛多少度?”成岩问江暮平。 “左眼525,右眼500。”江暮平给了个挺精确的数字。 成岩一笑:“难怪,我戴着什么都看不清。不过你不戴眼镜,真看不出有五百度。” 成岩把眼镜重新给江暮平戴上,喃喃道:“可惜了,没把那副有眼镜链的带过来。” 他转头,向调酒师报了个酒名。 挺贵的一款酒,调酒师看了眼贺宣,笑道:“今天这酒记贺老师账上是不是?” 贺宣点了下头。 江暮平的酒度数很低,他喝得很慢,动作斯文,坐姿挺拔,看上去太过端庄,与酒吧慵懒暧昧的氛围有些不搭调。也许是他的气质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所以才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江教授被太多人惦记,成岩不太痛快,已经有点想离开了。本来他平常就不怎么去酒吧,他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下喝酒,所以比起酒吧,他更常去酒庄。 江暮平酒杯里的酒已经见底,他看了眼成岩的酒杯,说:“我想尝尝你的。” “我这是烈酒,跟你那不一样,你别喝醉了。” “只尝一口。” 成岩笑了一声:“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成岩把酒杯推到江暮平面前,江暮平端起来抿了一口,又放下,轻轻皱眉:“挺辣。”说着,又端起来喝了一口。 成岩笑着挡住杯口:“这酒后劲大,再喝几口你就醉了。” 成岩端起酒杯,嘴唇含住江暮平喝过的位置,也喝了一口。 贺宣不想看他们腻歪,扭头去看台上的表演。 调酒师忽然给江暮平端来一杯酒,颜色清淡,分层渐变。 江暮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调酒师眼神往旁边瞥了一下,笑了笑:“旁边那哥儿们请你的。” 成岩往旁边扫了一眼,这年头当着家属的面挖墙脚的人还真不多,这人还笑得一脸灿烂无邪,好像他只是单纯地想请江暮平喝杯酒,没别的什么意思。 这调酒师也是没眼力见儿,要不就是缺心眼。 不过这酒确实挺名贵的,是好酒。 成岩端起那杯酒,问江暮平:“教授,能不能让我沾个光,这酒给我也尝一口?” 江暮平不言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成岩也就是装腔作势问一句,他只当江暮平默许了,朝旁边卡座区的那位男士举了举酒杯,用嘴型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人机械地扯了扯嘴角,维持表面风度。 江暮平没注意旁边的人,注意力全在成岩滑动的喉结上,成岩喝完酒余光又往那边略了一眼,发现那人还在假笑,便低声骂了句“傻逼”。 他不怎么说脏话,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江暮平。 “干嘛这样看着我。”江暮平问。 “怕江教授接受不了脏话。”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挑剔。” 成岩笑了起来:“没有……我这不是条件反射么,谁让你是老师。” 贺宣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什么事?” “工作室没人,我在酒吧。” 贺宣报了个名字过去就把电话挂了。 “一会还有个人要过来。”贺宣说。 “你那个徒弟?”成岩问。 贺宣嗯了一声。 赵青亮片刻之间就到了,跑车钥匙往吧台上一放,熟门熟路地问调酒师要了杯酒。 “你喝酒怎么不叫我。”赵青亮抱怨贺宣,他看了眼成岩和江暮平,眉毛一扬,“你们俩也在啊。” 赵青亮往舞台上看了一眼,挑剔道:“这水平也能当驻唱。”他撞了撞贺宣的胳膊,怂恿他上台:“师傅,你上去唱个呗,我给你伴奏。” 赵青亮以为贺宣会拒绝,没想到他端着酒杯沉默了几秒,竟然答应了。 “太阳从北边儿出来了。”赵青亮离开吧台,走上了舞台,对中场休息的驻唱歌手说了些什么,那人看了眼贺宣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下了台。 赵青亮转身朝贺宣勾勾手指,自己拿起舞台上的木吉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贺宣走到了舞台中央,赵青亮抱着吉他调了调音。 贺宣的声音很低沉,喝了点酒又有些嘶哑,是很成熟的男人嗓音,他唱着一首节奏很慢的民谣,坐在高脚椅上,表情沉静,歌喉平淡又深沉。 成岩沉浸在贺宣的歌声里,心绪变得很宁静。 江暮平不胜酒力,方才喝了点成岩的酒,现在后劲上来了,头有点晕,舞台上的贺宣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有些模糊。 江暮平放下酒杯,问调酒师要了杯冰水。他松开了衬衣的第一颗扣子,觉得热意从喉腔渐渐弥漫上来。他感到些许醉意,成岩的目光聚焦在台上,没有注意到他。 赵青亮弹了一首曲子就把吉他撂下了,走回吧台继续喝酒。有其他演奏人员走上了吉他位,贺宣准备下台,台下的人拍手起哄,要他再唱一首,贺宣挡不下那么多人的盛情,只好又坐下,开始第二首。 “我师傅唱歌还挺好听的吧。”赵青亮喝了口酒,说,“多深情一老男人。” “以前没发现他还是个麦霸。”成岩说。 赵青亮说:“以前也不这样,我们去ktv,我喊他唱歌他都不唱,今天…估计是情况特殊。” “怎么特殊?” “感情问题。”赵青亮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 成岩了然:“向同学?” “啊,向同学回家过年了,”赵青亮喝着酒,视线看向舞台,“见不着人,想呢。” 赵青亮一转头,发现江暮平面泛潮红,目光也不太清明。 “江老师?”赵青亮在他眼前挥了下手,“江老师,是不是喝多了?” 成岩闻声看向江暮平,撞上了他迷离的目光。 “真喝醉了?”成岩抚上江暮平发烫的脸颊,江暮平的酒量比成岩想象的差很多 江暮平注视着他,用低沉的嗓音喊他“阿岩”。 成岩嗯了一声,问:“是不是头晕?” “有点。” “才喝了那么点就晕了?趴我身上靠会?”成岩把肩膀靠过去,“等贺宣唱完这首我们就回家。” “不是吧,”赵青亮不乐意了,“我才刚来啊,你们好歹让我把椅子坐热啊。” “等你师傅唱完,你这椅子应该也热了。”成岩说。 贺宣唱完第二首实在没那个闲情雅致继续唱了,不顾众人挽留直接走下舞台,他来到吧台,看了眼眼神迷离的江暮平,随口问了句:“醉了?” “你还喝吗?”成岩问他,“不喝就回家了,他头晕。” “这么不能喝。”贺宣看了眼赵青亮,“我们先走了,你走不走,还是留这?” “你都走了,我留这干嘛。”赵青亮拿起车钥匙站了起来。 贺宣拿起手机说:“都喝酒了,我找两个代驾。” 赵青亮说:“找一个就行,我不用,我爸司机一会来接我。” 贺宣找了个代驾,自己坐在副驾驶,成岩和江暮平坐在后座。 代驾师傅看了眼手机上的目的地,边系安全带边说:“这地儿可有点远啊……” 贺宣正拿着手机在看,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都这样了,还回家啊。” 成岩没反应过来:“不回家去哪?” 贺宣欲盖弥彰,笑了下,没说什么。 江暮平虽然头晕,但脑子还算清醒,他明白贺宣的言外之意。 贺宣又说:“成岩,你都结婚了,怎么还跟没开化一样,这么纯情。” 江暮平不喜欢听贺宣跟成岩讲这些没有分寸感的话,他微微皱眉,心里像聚集了一股热气似的,有些焦躁。 贺宣认为他们不用回家,应该去酒店,他那么有意无意地暗示着,江暮平很难不受到他的影响。 可是没一会姨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让他们早点回家。 随后,贺宣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喂?”贺宣接通电话。 “回来了?”贺宣的语调有变,变得轻微急促,“在哪?” “嗯,等我一会,我现在过来。” 贺宣挂断电话,对代驾说:“师傅,麻烦去锦和路。” “现在?” “对,先去那里。” “怎么了?”成岩问,“工作室有事?” 贺宣摇摇头:“过去见个人。” 司机改变路线开往贺宣工作室的地方,驶到锦和路的时候,贺宣按下窗户往马路上看了眼,示意司机停下。 越野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成岩的视线移向贺宣看着的方向,他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推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 青年走到了窗前。 “惊不惊喜?”那人有一副很年轻的面容,声音也很年轻,昂扬清亮。 贺宣仰头望着他,声音沉哑:“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想你就回来了。”那个青年看了眼驾驶座,又看了眼后座,问贺宣:“都是朋友?” 贺宣摇摇头,不置一词。 青年露出茫然的表情,成岩看到贺宣忽然将胳膊伸出窗外,拽了一下青年大衣的衣领,青年弯下腰来,垂着眼眸笑,问他:“干什么?” 贺宣扶住青年的后颈,往下用力按了一下,有些蛮横地吻住他。 成岩一怔,代驾师傅赶紧转过头去,根本不知道该看哪里。 贺宣很快松开了青年,捏了捏他泛红的耳朵,说:“我先送我朋友回去,你回家等我。” 向边庭嗯了一声,虽然耳朵红红的,但神色没有流露出丝毫慌乱。他向后座投去一瞥,跟成岩短暂地交汇了视线。 他是非常标准的帅哥长相,五官英朗,气质沉稳。 成岩朝他点了下头,他也点头致意,然后收回目光,推着行李箱退到了一边。 “师傅,走吧,还是之前那个地址。”贺宣刚强吻完人,这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 成岩还在发怔,手腕忽然被江暮平很用力地握了一下,他转过头,发现江暮平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指勾起他的袖管,伸了进去。 成岩的指尖有些发软,一把按住他不安分的手,低声问:“干嘛啊……” 成岩不知道他自己的呼吸是乱的。 贺宣刚才那个粗暴又霸道的吻,让车里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明明接吻的是贺宣和他的那位向同学,暧昧的气息却在成岩和江暮平之间肆意横生。 两个血液里流淌着酒精的人,都因为贺宣粗蛮的行为,被撩动了某根神经。 江暮平沉默着,但是呼吸很沉重,他离成岩很近,好像连头发丝上都散发着淡淡酒气。江暮平抓住成岩的手指勾勾绕绕,成岩的指尖麻得厉害,压低声音求饶:“你别瞎撩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当真不撩了。 成岩轻轻呼了口气,看了眼后视镜,代驾的师傅果然在悄悄打量他们,跟成岩眼神一撞,立刻移开了,咳嗽了一声,看向前方。 第 54 章 贺宣不是那种喜欢把什么事都挂在嘴边的人,他之前跟成岩说过“向同学”是他的隐私,所以一路上成岩也没有多问,而且他本来也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口干舌燥的,手腕的皮肤上还暂留着江暮平指尖的触感,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夜里的乡间马路上车很少,也没什么红绿灯,代驾师傅一路疾驰,半个多小时就开到了目的地。 代驾师傅在路口停了下来,扭头对贺宣说:“兄弟,里面不好倒车,我就在这停吧。” 贺宣点头说“行”,往车后座看了一眼。 “谢了。”成岩说着打开车门下车,江暮平从另一边下来。 贺宣按下窗户,问成岩:“什么时候走?” “后天早上的飞机。” “我就不去送你了,一路顺风。” “嗯,有机会再见。” 贺宣看了眼江暮平,道:“后会有期,江老师。” 江暮平点了下头:“后会有期。” 他们走过路口,拐进了姨妈家的院子。前厅的灯亮着,成岩敲了敲大门。赵靖一家三口已经回家了,来开门的是赵清语。 “成哥,江老师。”赵清语把门打开,喊了声。 成岩和江暮平虽然没有喝太多的酒,但身上还是裹着一股淡淡的酒气,赵清语闻到了酒味,还发现江暮平的目光不像之前那样清明,视线好像聚不了焦,有些浑浊的感觉。她很快地与江暮平对视一眼,小声问成岩:“你们去喝酒啦?” “喝了点。”成岩说着,跟江暮平走进屋里,问:“姨妈呢?” “她等了你们一会,一直没见你们回来就出去窜门了,刚走没多久。” 经过客厅的时候,成岩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生,跟赵清语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他停了停步伐,跟那个男生对视了一眼。 五官挺周正的一个少年,不过这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多想。 虽然赵清语这年纪谈恋爱很正常,但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似乎就有些不正常,赵清语给成岩的感觉挺纯情的,之前看到他跟江暮平亲个嘴脸就红成那样,而且姨妈看上去也不太像会让她早恋的样子。 那男生的表情有些懵。 成岩不是个思想刻板的人,但面对这样的场面,潜意识里那种身为长辈的责任感就被莫名地激发了。 “谁啊?”成岩偏头问了赵清语一句。 赵清语赶紧走过来说:“他是跟我一个补习班的同学,来问我要资料的。” 成岩点了下头,又道:“这么晚过来要资料。” 那男生站了起来,咧开嘴笑了笑:“今天是大年初一,我顺便过来给赵清语拜个年。” 还算坦荡,要是态度含糊一些,成岩可能就要多嘴再问几句了。 成岩嗯了声:“拜了就早点回家,时间也挺晚了。” 成岩喝了点酒,人酷酷的,表情也有点冷,那男生以为他是赵清语的哥哥,见他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顿时变得拘谨起来。 “我们先上去了。”成岩对赵清语说。 他们走上楼梯,听到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那是你哥吗?你哥来补习班接过你吧,我怎么记得不长这样啊。” “他是我表哥。” “靠,吓死我了,我没咋的被他看得都感觉自己好像咋的了。”男生的嗓音带着变声期的粗哑,“旁边那个呢?也是你表哥?” “不是,他是我表哥的对象,他俩已经结婚了。” “啥?结婚?!” …… 江暮平头晕,上楼的时候感觉楼梯都是歪的,成岩走在他前面,踩着拖鞋,一级一级踏上楼梯,江暮平垂眸,盯着他露出来的脚踝。两人一言不发,楼道里静得能够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室内的温度不算高,但成岩却觉得有些热,他单手解开大衣的扣子,另一只手去开客房的门。 成岩走进屋里,蓦地听到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他转过头来,手指搭在还未解开的扣子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暮平拉着胳膊压在了门板上。 江暮平很急切地压过来,腹部压在成岩的手上,带着酒味的呼吸一阵一阵扫过成岩的眼周。 压抑了一路,酒精泡在血液里都快透过皮肤渗透出来,散发出令人沉醉的味道。 他们的体温都很高,热意在全身缭绕。 成岩发现江暮平的眼镜镜片上浮出了一点白色雾气,从镜片的最底端泛上来,将他的下眼睑隐隐地挡住了。 “压着我手了。”成岩看着江暮平的眼睛,说。 江暮平往后退了半寸,成岩继续解大衣的扣子,江暮平忽然按住他的手,沉着嗓子说:“我帮你解。” 江暮平连微醺的时候都是一副斯文做派。 成岩下一秒就松开了手,手垂在身侧。江暮平一边帮他解扣子,一边凝视着成岩的眼睛,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低声说:“刚才挺有威严的,担心赵清语早恋吗。” 成岩笑得眼尾上挑,喝过酒之后的嗓音变得更为低哑:“我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管她早恋。” “什么样子?”江暮平问。 成岩不动声色地往江暮平身上靠了一下,低声问:“你说什么样子。” 江暮平垂眸看了一眼,将手压在他的裤子上。成岩很轻地哼了一声,手抵在江暮平的胸口。 江暮平单手搂着成岩的腰,问他:“可以吗?” 成岩不置可否,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 江暮平脱掉了成岩的外套,把人压在床上,成岩的酒量明明比江暮平好,但他觉得意识不清醒的好像是他自己。 成岩听到皮带金属扣碰撞发出的暗昧轻响。江暮平像是等不及,还倾身压下来吻他。 江暮平一向是从容的,今天很反常。 江暮平吻了成岩很久,把成岩的衣服褪得差不多了,自己却依旧衣冠楚楚。 成岩满面潮红,但是理智尚存,晕乎乎地说:“赵清语的房间就在咱们正下方。” 并且赵清语和她的同学现在就在楼下,屋内的混乱景象只靠一块门板遮挡。 江暮平嗓音低沉:“阿岩,我没想干什么。” 他本就没有在这里跟成岩发生什么的计划,他们什么都没准备,房间的隔音效果也未必好,后续的处理会很麻烦。 江暮平的皮带松垮地悬在腰间,不免有些遗憾,但又维持着理性。 他低头轻咬成岩的喉结,成岩扬着脖子,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语气像是有些不满:“不想干什么你还这样,你这人真是——” 江暮平在他身边侧躺下来,贴着他的耳朵说:“今天真怎么样了,你明天就下不来床了。” 成岩转过头来,眼神含着一层雾似的,他凑过去亲吻江暮平的下巴,呼吸不稳地问:“那现在要怎么办。” “江教授,我不舒服。”成岩又说。 “我知道。”江暮平安抚他:“不会放着你不管。” “那你管管我。” …… 成岩先去洗澡,江暮平把床铺稍微收拾了一下,垃圾桶里一团用过的餐巾纸,他把垃圾袋系起来放在一边,换上新的垃圾袋。 成岩在浴室待了好久没出来,江暮平猜他这会估计身上没什么力气,担心他在浴室晕倒,就走去浴室看他。 江暮平敲敲浴室门,成岩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怎么了?” “还好吗?”江暮平问。 成岩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江暮平推门走了进去,发现成岩正躺在浴缸里泡澡,江暮平有点想笑,他一身的汗,身上黏糊糊的,裤子也是脏的,成岩这大宝贝还在这里悠悠哉哉地泡澡。 成岩浑身发软,腮帮子也酸。江暮平看着斯文,某些方面可真不斯文。 “你还让不让我洗澡了。”江暮平笑着说,“这天都该亮了。” 成岩拍拍浴缸边沿,说:“一起。” “这么小的浴缸,进去了我站哪儿,蹲着么。”江暮平走过去在浴缸边沿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着他。 “坐我身上。”成岩不着调地拍拍泡在水里的大腿,拍起一片水花。 成岩眼睫湿润,挂着水雾。他的嘴唇有些肿,头发潮了,有些杂乱地贴在额头上。 “嘴巴疼吗?”江暮平问他。 成岩摸了一下,说:“还行。” “明天嘴巴要是还这样,怎么办?”成岩问。 江暮平用手撩了一下浴缸里的水,将水泼到成岩胸口,说:“就说是亲的。” “那江教授的吻技还蛮强悍的。” 是不是亲成这样的他俩心里都有数。 江暮平抬眸看了他一眼,成岩弯着眼睛笑,爽过之后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还有兴致跟他开玩笑。 “教授,能问你个事儿吗?” 江暮平点头:“你说。” “你…这两天,是不是吃过贺宣的醋啊?” 江暮平看着他,成岩有些不好意思,说罢看向浴缸里的水。不过成岩确实很想知道,生理上舒服了,心理上也想舒服一下。 他今晚就是舒服过头了,所以有些得寸进尺。 片刻后,江暮平嗯了一声。 虽然他之前在邵远东那将此反馈为“善妒”。 “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有点明显,”江暮平怪他似的,说:“但你又何必特意跟我提出来。” 成岩眯着眼睛一笑:“一看我就是故意的啊。” 江暮平哼笑一声:“你一开心就嘚瑟。” 成岩嘚瑟的时候是真可爱。 江暮平伸手抚了一下他湿润的脸庞,低声道:“他跟你的关系很特殊,人也很优秀,我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 “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普通人。” 第 55 章 成岩躺在浴缸里愣了好久,他只是想听江暮平承认自己吃贺宣的醋来着,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 他久久不语,忽然往浴缸里一沉,小半张脸埋在水下。 江暮平抬眸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神怔愣,魔怔了似的。江暮平倾身过去,手伸进水里,从他脖子底下伸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后颈。 成岩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转头与江暮平目光相视。 成岩从水下把脑袋抬起来,鬓角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脖子是不是又红了。”江暮平摸着他的后颈问道。 成岩的鼻尖在滴水,说话的时候嘴唇的水珠轻轻震颤:“过敏原就在这,能不红么。” 江暮平笑了下,把手收了回去。成岩因为他那句“喜欢”,脑袋有些发晕,他又发了会怔,忽然坐起身,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刚才已经和江暮平坦诚相见,这会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成岩在江暮平面前越发肆意。 成岩跨出了浴缸,身上还淌着水,江暮平一愣,赶忙站起来扶住他:“你干什么?” 虽然浴室里聚满了热气,温度比外面高,但不穿衣服肯定冷,更何况成岩身上还有水。 “我有点晕。”成岩有点可怜地看着江暮平,想往他怀里靠。 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成岩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 江暮平只穿了件薄衫,裤子也是居家裤,衣服上沾了汗,裤子是脏的,成岩的身体白皙又干净,江暮平本来担心他靠过来会被自己的衣服弄脏,但是又怕他受凉,最后还是把他捞进了自己怀里。 “知道我身上多脏吗。”江暮平低声说问。 成岩潮湿的下巴蹭蹭江暮平的肩膀,说:“一会再洗。” 江暮平的衣服都被沾湿了,成岩小孩儿似的赖着他。成岩难得撒娇,江暮平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暮平说:“一会天都该亮了。” “所以为了节省时间,你可以跟我一起洗。” 江暮平忍不住轻笑:“你喝了点酒怎么这么没皮没脸的,刚见面的时候那么内向。” 成岩回嘴:“刚见面的时候你也没那么不正经。” 江暮平摸了一下成岩的腿根,成岩身体抖了一下。 刚才成岩从浴缸里跨出来的时候江暮平看到了他腿根上的纹身,其实之前在房间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只是两个人情到浓处,江暮平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个纹身。 成岩腿根上的那个纹身是一只缺了眼尾的眼睛,技法生涩,线条看上去不太流畅。 “纹的那只眼睛是你自己的吗?” “你看出来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为什么会把纹身纹在这种地方。” “因为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成岩不太喜欢在身体的显眼处纹纹身,当年他也比较中二,画了自己眼睛的草稿,照着这只眼睛纹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纹身。 江暮平看上去不像喝得很醉的样子,就算是醉了,到现在酒精的作用也应该消散了,可他却像喝多了似的,忽然用很粗俗的字眼对成岩说:“挺骚的。” 成岩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怔了怔,抬了下头,看着江暮平。 斯文人说粗话挺带劲,尤其是从江暮平嘴里说出来。 “抱歉。”江暮平道貌岸然地道歉。 成岩仍然是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不仅没觉得被冒犯,内心还在默默回味。他不知道江暮平说的这个“骚”是指他的纹身,还是指他本人。 “你在说我,还是在说纹身?” 江暮平不想撒谎:“……你和纹身。” 成岩在他脸上软乎乎地咬了一口,江暮平的脸上没什么肉,他转而又用舌头舔了舔,“我不就是只想给自己看么,怎么就骚了。” 江暮平抱着他的腰,侧过头去亲他的嘴唇,“纹在这种地方还不骚么。而且现在我也看得到。” 江暮平搂着成岩的腰直接把他抱进了浴缸里,“再站一会你就感冒了,重洗个澡吧,我出去了。” 江暮平推门出去,给成岩留下一个正经的背影。 初二,江暮平和成岩离开的前一天,他们去镇上买了点当地的特产,江州其实没什么特产,所以他们逛了半天就买了点比较实用的纪念品。不过姨妈会做很多当地的小吃,这个天保存起来也不会坏,临走前她给他们打包了很多,让他们带回去孝敬亲家公亲家母。 走的时候,赵清语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个自己扎的羊毛毡小玩偶,一个是小兔子,一个是小狮子,做工精巧,非常可爱。 赵清语下学期就要高考了,成岩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来会是什么时候,他临走前对赵清语说:“祝你下学期高考旗开得胜。” 赵清语抿嘴笑了笑:“嗯,我打算考北城的大学,以后说不定还能在北城再见到你。” 成岩嗯了声:“加油考,来的话食宿全包。” 依旧是赵靖送他们去机场,他们来的那天阳光明媚,离开的这天天气也很好。成岩还记得多年前离开江州的那天,天上飘着毛毛细雨,那是南方冬日的特点。 成岩在上飞机前给贺宣发了条信息。 -走了,宣哥。 -嗯,一路平安。 成岩把手机关机放进兜里,转头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歪着脑袋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这两天他都没怎么睡好,眼圈底下泛着淡淡的青。 成岩凑过去,低声问:“要不要戴眼罩?” 江暮平弹开眼皮,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江暮平不像成岩,他的作息很规律,每天都会保证充足的睡眠,偶尔睡得晚了些,精神就会不足。 成岩把眼罩的松紧带扣在江暮平的耳朵上,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看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两天跟我怎么了呢,不服老不行啊,江教授。” 江暮平在成岩把眼罩带上来之前睁开了眼睛,“回家后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老不老。” 说完江暮平就把眼睛闭上了,一脸“谁都不爱”的拽拽表情。 这话真是充满了雄性魅力,成岩喜欢。他帮江暮平戴上了眼罩,像来之前江暮平在飞机对他做的那样,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中午就到了北城,两个人打的回家。 公寓楼下的自提柜又堆积了好多快递,走进楼里的时候,小区保安特意提醒了一下成岩,让他赶紧去拿快递。 成岩远在江州还不忘在网上买东西,他在江州的时候就把江暮平给他的那一万块压岁钱存进了银行卡里,江暮平失笑:“给你的压岁钱是不是已经花光了?” “我哪有那么败家。”成岩立刻否认,“存得好好的呢。” 江暮平按了一下电梯,“大过年的快递员还上班啊。” “要看是什么快递公司。”成岩推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江暮平很少网购,公寓底下的自提柜以前基本都是闲置的,跟成岩结婚以后,这自提柜的利用率直线升高。 几天没回家,家里有一股味,成岩对异味很敏感,一进屋就闻到了,他赶紧走去阳台,打开窗户通风。 “我去楼下拿快递。”成岩说着往外走。 江暮平拉了一把他的手,说:“我去吧。” 江暮平走了之后,成岩把屋里稍微收拾了一下,扔掉花瓶里蔫了的花,打开行李箱拿出脏衣服放进洗衣机。 半晌后,门铃响了。成岩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门外的是江暮平的父亲,他的手里拿着一小束花。 成岩打开了门,喊了声:“爸。” 江父嗯了一声,换拖鞋进屋,把花递给成岩。 成岩接过,有些疑惑:“您怎么突然买花啊?” “见面礼,不是买的,家门口院子里摘的,听你妈说你喜欢花,我就给你摘了几朵,找个花瓶里放一下。” “谢谢爸。” “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如果成岩没记错,这应该是江暮平的父亲第一次来他们家。 “你妈说你们今天回来,正好今天周末,医院里没事,我过来看看。”江父说着往客厅走,问成岩:“暮平呢?” “他去楼下拿快递了。” 成岩拿着花走进了厨房,找了把剪刀想把花的末枝修剪一下。就在这时,江父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成岩。” 成岩“哎”了一声,把花放在一边,去了客厅。他看到江父站在客厅,神色严肃地看着挂在电视机背景墙上的照片。 成岩没想到这一出,看着江父板着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顿时有点心虚。 “这是你们的结婚照?”江父问。 成岩嗯了一声。 “拍个结婚照江暮平还学会抽烟了?”江父转头看向成岩。 成岩赶忙解释:“不是,爸,那都是摆拍。” 不过江暮平根本不需要学抽烟,他有天赋,第一次抽就那么熟练那么老道。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跟江父说。 “他哪会抽烟啊。”成岩干笑了一声。 江父眉头皱了皱:“你们怎么拍这种结婚照?” “是我提的,嗯…我感觉挺好看的。” “现在年轻人都流行这种风格的结婚照了?” 成岩笑了声:“我俩也不算小年轻了。” “三十几岁,正当壮年,正当年轻。” 成岩笑笑:“嗯,心态比较年轻,所以喜欢这种的。” 江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他的反应比成岩预想的平淡多了,成岩问了句:“您不生气啊?” 江父纳闷:“我生什么气?” “您不生气就行。”成岩松了口气,说:“您还没吃饭吧,留下吃饭吧,我去做饭。” 江父摆了下手:“不用,一会我回家吃,你妈已经做了,我吃不惯别人做的饭。” “行。” 成岩走进厨房拿起花,继续修剪花枝,江父四处走了走,走到厨房,问成岩:“平时在家,是不是都是你做饭?” “教授也会做的。” 江父皱眉:“你俩都结婚多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叫他。” 成岩总不能说“我喜欢”,于是他说:“我习惯了。” “他平时也做饭?”江父笑笑,“他做饭什么水平我还是知道的,你别往他脸上贴金。” 成岩实话实说:“他洗碗比较多。” 江父难得笑出声音,随口问了句:“你跟暮平近来感情怎么样?” 近来的感情? 成岩愣了一下,点点头:“挺好的……” 他的回答听起来有些敷衍,是以江父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门口传来密码的按键音,江暮平好像回来了,片刻后,门打开,江暮平推着一个购物车走了进来,车里放着满满当当的快递。 江暮平换上拖鞋,抬了下头,“爸?你怎么来了。” 成岩有些惊讶地走了过来,问:“这小推车哪来的?” “楼下保安借我的,一会还得还给他。” “他还有这配置呢?” “应该是专门给那种特别爱买东西的业主准备的。”江暮平说着眼神钉在成岩身上,成岩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江父好整以暇地站在客厅里,绷着一张跟江暮平相似度为百分之七十的脸,皱眉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爸,”成岩慢慢地举了下手,“这些都是我买的。” “你买的?”江父对江暮平和成岩一直都是区别对待,如果今天这些东西都是江暮平买的,他可能就要多嘴念叨两句了,提醒他不要太铺张浪费。 江家家底雄厚,但忌奢靡之气,老一辈的消费观跟年轻人不一样。成岩花钱一直都挺大手大脚的,但是江父平时从不网购,没见过这大阵仗,这么多快递还装在购物车里推进来。 “你现在抽烟了?”江父问江暮平。 “没有。” “我看你结婚照里那姿势倒是挺熟练的。”江父看了眼成岩:“你以后也少抽。” 成岩嘴巴抿了一下,没吭声。 “没跟暮平结婚之前,你跟江家没有关系,我没有立场管你,现在你跟暮平结婚了,你喊我一声爸,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要求暮平,就会怎么要求你。” 成岩连连点头:“您随便要求。” 江父表情严肃:“就该给你看看医院里那些烂肺黑肺的标本。” 江暮平小时候就见过那些标本,“您快别说了,怪恶心的,一会还得吃饭。” 江暮平把购物车推进了客厅,成岩把里面的快递拿了出来。 江父也是个不网购的人,他知道江暮平没有在网上买东西的习惯,所以刚才看到他推了一堆快递进来还有些意外。 “您怎么过来的?”江暮平问江父,“在这吃饭吗?” “地铁过来的,我要走了。”江父说,“晚上来家里吃饭,过年一顿饭都没在家里吃。” “知道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家里离这又不远,开车还没地铁快。” “那您路上当心点。” 江父走后,成岩把他带来的花插进了洗干净的花瓶里,江暮平看了一眼花,问:“我爸带过来的?” “嗯,你爸还挺浪漫。” 江暮平笑了声:“家门口院子里摘的吧?” 成岩也笑了:“他以前也摘过啊?” “摘过,我毕业的时候,李思知毕业的时候。”江暮平细数着曾经,“还有跟我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 “这些花都是他自己种的,很宝贝。” “那我还挺荣幸的。”成岩笑着说。 “你跟你爸一直都是这样吗?”成岩从一堆快递里挑出了一个最大件,“感觉你跟你爸相处的时候,没有跟你妈那么,呃……那么融洽。” “习惯了。”江暮平说。 自从江暮平出国留学前跟家里出柜,把他父亲气得差点进医院之后,他跟江父的相处模式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成岩抬起头看他。 江暮平也看着成岩,“十年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跟男人结婚。 “更没想过会跟你结婚。” 成岩问:“你爸当年是不是不太能接受你喜欢男人?” 江暮平嗯了声:“反应很激烈,我出柜把他气病了,后来我出国念书,他整整一年都没有联系过我。” “这么多年,他应该一直在试着改变。”成岩说,“你现在不是跟我结婚了吗。” “我知道,所以我有时候挺后悔的,后悔当初没有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 老爷子当年确实不能接受,如今好不容易接受了,江暮平甚至都已经跟男人结婚成家了,他们的关系还是一如从前。 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适应了这种相处模式。江暮平的父亲跟一切都和解了,唯独没有跟他自己和解。 成岩拉了一下江暮平的手,刮了刮他的手心。 “我感觉我爸挺偏心的。”江暮平忽然说。 成岩笑了下:“好像是有点啊。” 江暮平抚了一下他额前的头发,低声说:“你也知道他偏谁啊。” 成岩找了把刀,把快递拆开,说:“我买了个按摩仪,给爸妈买的,晚上吃饭的时候给他们拿去。还有姨妈给我们弄的那些小菜,到时候也带过去。” “阿岩—” “嗯?” “按摩仪花了多少钱?” 成岩低头摆弄按摩仪,又拿起说明书看了一眼,“我忘记了,好像是两万多?” 江暮平挑起他的下巴,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这么败家。” 成岩笑了起来:“养不起我么。” “嗯,谁让我是穷鬼。” “没事,我养你。” 第 56 章 在爸妈那吃了晚饭后他们就回来了,江暮平洗了澡,在书房看电脑。成岩拆完所有快递,把给林为径和工作室同事从江州带的礼物清点完,就进了书房。 成岩给江暮平做了杯香蕉奶昔,端过去放在桌上,他看了眼电脑屏幕,本以为江暮平在工作,却看到电脑界面是购房的网站。 江暮平看了眼桌上的奶昔,问成岩:“这是什么?” “香蕉奶昔。” 装奶昔的杯子是成岩刚买的,就是那一堆快递里的其中一个快递,杯子很漂亮,杯壁上印着复古的印花。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这个。”成岩说,“随便弄的,香蕉安神,你这两天都没睡好吧。” “喜欢。”江暮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盯着杯子看了会,说:“杯子很好看。” 说起杯子,成岩想起之前在家居店买的那款情侣杯子一直没有拿出来过,那个时候他刚买了情侣电动牙刷,不好意思再拿出一对情侣杯子。 那会脸皮确实是薄,就像江暮平说的那样,内向。 “你在看房子?”成岩看着电脑屏幕问。 江暮平说:“没有,我把我的那套房子挂在网上了。” 成岩一惊:“你在卖房子?” “先在网上挂着,我们不是要换个大房子么。” “你…真的决定好了?” 江暮平转过头来:“我们在江州的时候不是就已经说好了吗。”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卖房。” 江暮平的行动力真的很强,做决定也很果决。 成岩把旁边的沙发椅拉过来,坐在江暮平身侧。江暮平刚洗完澡,身上香喷喷的,头发乌黑蓬松,他靠过去,紧挨着江暮平,看着屏幕说:“是不是要跟爸妈说一声。” “到时候找个机会跟他们报备一下。” “他们会不会不答应?” “不会。”江暮平说着偏了一下头。 沙发椅比较矮,成岩微微仰头,看着江暮平的眼睛。江暮平的发色很黑,洗完头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样子,成岩伸手抚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 江暮平一把抓住他的手,紧握着,垂眸看着他,“我后天要出差。” 这事年前成岩就知道了,是学校那边的安排,就是不知道江暮平要去哪,去几天。 “去哪?要多久啊?” “这回要出国,去法国,一个礼拜左右。” “这么远?” “不会待太久,就是去那边的学校参加个交流会。” “后天就走?你签证办了没有啊?” 江暮平说:“提前办过了。” 成岩“哦”了一声,神色有些迷茫。江暮平握着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拽了一下。成岩往前一倾,鼻尖撞在他的下巴上。 江暮平连下巴上都很香,一股淡淡的洗面奶的味道,香味很清淡,混杂着须后水的味道,平添了几分性感的男人气息。 江暮平把成岩按进自己怀里,垂目凝视着他。 成岩觉得江暮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男性魅力,他知道江暮平在想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里不是江州,这里是北城,是他们的家。 成岩问:“教授,你是不是想做。” 江暮平沉默了片刻,说:“是。” “我也想。” 江暮平忽然松开他,站了起来。成岩有些茫然,抬头看着他。 “我去趟楼下便利店。”江暮平说。 成岩愣了一下:“去便利店干什么?” “买套。” “……”成岩抿了下嘴,说:“不用也无所谓,而且现在都很晚了,便利店估计已经关门了。” “还是要注意一下,我看网上说不当心的话容易感染。” 江暮平换了套衣服就出门了。公寓附近最近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江暮平去的时候店门还开着。 便利店的夜班营业员认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江老师这么晚还来买东西啊。” 江暮平嗯了一声,问她:“这里有安全套吗?” 营业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闻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男神一样存在的江暮平教授会在深夜购买此等物品。 小姑娘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说:“有的。”她从柜台上拿起一盒递给他。 江暮平接过看了一眼,又还回去,说:“这个是避孕套,我想要安全套。我爱人是男性。” 小姑娘才反应过来,心道不愧是教授,买个套子都这么严谨。她解释道:“其实效果都是一样的,只是叫法不同,以前工艺不成熟,避孕套主要起避孕作用,现在正规牌子的避孕套都能防感染防病毒。” 江暮平看着她。 营业员笑问:“您是不是上网查了挺多资料的啊,现在正规品牌的避孕套能避孕也能防病,您别担心。” 江暮平嗯了声:“懂得比我多。” 营业员大笑起来:“我以前在药店工作过,给赤脚大夫打过下手,有点这方面的知识。” 货架上的安全套已经所剩无几,白天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了几盒中号的,一般人用这个号的就够了,江暮平别无选择,就随便挑了一盒。 营业员忠于本职工作,十分积极地给江暮平推荐价格比较昂贵的超薄款。 江暮平两款都买下了,又问营业员:“有润滑剂吗?” “这个…我们这里确实是没有。” 江暮平点头,把那两盒安全套交给她,“结账。” 营业员拿着盒子扫码,问江暮平:“江老师,那个每天跟你同进同出的帅哥就是你男朋友?” “是我先生。”江暮平把手机拿出来,“我们已经结婚了。” 营业员拿扫码器扫了一下他的付款码,把安全套递给他,笑道:“难怪呢,一开始我以为是你朋友呢,还想说怎么天天住你家……您拿好。” “谢谢。” “慢走啊江老师。” 江暮平到家的时候,没在客厅里看到成岩,他打开了卧室的门,发现成岩已经躺在被窝里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江暮平浑身裹着冷气,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有些昏暗,成岩现在这个状态,像是要睡了。 江暮平把安全套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问:“你又后悔了?” “没有啊——”成岩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江暮平低声说了句“后悔也不行”,然后江暮平掀开被子把手伸了进来。 他的手很冷,触到成岩肩膀的时候,成岩哆嗦了一下。 江暮平怔了怔,手按在成岩的肩膀上顿了一下。他摸到了成岩光滑的皮肤,成岩好像没有穿衣服。 江暮平将被子掀开一个更大的幅度,垂眸瞥了一眼被子底下的光景——成岩的确没有穿衣服。 江暮平下楼买套的期间,成岩已经洗好澡了,还直接没穿衣服躺进了被窝里。 江暮平的手从成岩的肩膀滑到他的锁骨,用指尖描摹锁骨的线条,沉着嗓音说:“你还说你不骚?” 成岩的半边肩膀已经麻了,江暮平又说出那个粗俗的字眼,把他刺激得连心脏都有些麻。 “买到了吗?”成岩说话时带着颤音,嗓音依旧那么低哑。 江暮平嗯了一声,心智有些迷乱,他没由得生起一阵欺负欲,将手轻轻按住成岩的脖子,很粗俗地问他:“你说你骚不骚?” 不像江暮平会说的话,但成岩清楚地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就是江暮平。 今天他们都没有喝酒,但好像比在江州的那一晚醉得更厉害。 成岩低头,将江暮平的手指抓到嘴边舔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试试你就知道骚不骚了。” 成岩有太多让江暮平出乎意料的隐藏属性,需要一点点挖掘。 事实证明,他们对彼此的认知还太浅薄,浅薄到需要靠一场xing事来扩充。 江暮平醒得比成岩早,他上午需要去一趟学校,跟这次共赴法国交流会的同事提前商定一些事宜。 房间里很乱,还萦绕着一股暧昧的味道。垃圾桶里丢着用破了的套子,江暮平将垃圾袋系起来,房间里的味道似乎也没有散去多少。 成岩还沉沉地睡着,江暮平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俯下身来亲了亲他的耳垂,成岩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哼,但是没醒。 江暮平把地上的衣服裤子捡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成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他浑身无力,太阳穴还有些痛,像宿醉了一样。 比起昨晚,在江州的那一晚真是微风拂林。 江暮平是温和的,在床上却有些粗暴。 成岩咳嗽了几声,他的嗓子像被灌了沙一样干涩。他无力地伸出手,摸了一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江暮平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说自己有事回一趟学校,说早饭在蒸箱里放着,说自己今天穿了高领毛衣,只因昨晚成岩在他脖子上留下太多印记。 成岩看着屏幕笑了一声,偏过头,又咳了几声:“咳咳……”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有点烫。 手机响了起来,是江暮平的电话。 “喂?”成岩的嗓音很哑。 “醒了吗?” 成岩嗯了一声。 “别睡太久,头疼。” “教授精力真好,我都起不来,你还有精神去学校。” “还认为我需要服老吗?”江暮平问。 成岩笑了声,心道江教授还挺记仇。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你不至于这么报复我吧。”成岩笑着开玩笑,偏头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床头柜上放着热水机,他坐起身,按下热水机的按钮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江暮平说:“这是正当性行为。” “是啊,用正当性行为实施报复啊。”成岩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宝贝儿,下回别买超薄款的了,费劲,就直接那样做吧。” 江暮平没说话,成岩又道:“那么容易破,搞得手忙脚乱的,不如不戴。”他笑了声,就想故意逗逗江暮平:“你用坏了几个呀?” 第 57 章 “又说胡话,直接做对你不好。” 成岩知道江暮平顾忌什么,本来江暮平的父亲就是医生,他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要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状态,就抽烟这件事,江暮平已经够惯着他了。轮到性/事,江暮平好像就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江暮平刚去完洗手间,这会正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向来直白,又说:“套子买小了。” 成岩又喝了一口水,无声地笑了下:“那你干嘛不买个大的,对自己的…没概念么。” “没用过那个。”江暮平说,“而且便利店只有那一个号的了。” 江暮平安静了片刻,忽然说:“不应该听店员的,有点太薄了。” 虽然超薄款确实舒服,尤其是后来江暮平换了普通款的之后,对比起来就能感觉到两者之间的差异,但是薄的稍微激烈点就容易破,过程兵荒马乱的。 “是你劲儿太大了。”成岩没什么羞耻心的说,他昨天晚上腰都快断了,人差点没废在江暮平身上。 不过好在江暮平技术不错。 洗手间里有人走了出来,江暮平那句“你扭得也挺欢”咽回了肚里。 从洗手间出来的人跟江暮平打招呼,江暮平心不在焉地冲他点了下头,脑子里在回想昨天晚上的成岩。 “……教授?” 江暮平嗯了声,语气正经:“起床吃点东西,不然胃里不舒服。” 成岩说:“好。” “我傍晚回来,要吃什么?” 成岩眼睛弯了弯,“你做饭啊?” “可以去餐厅打包。” “我要想一想。” “好,到时候给我发信息。” 电话挂断后,成岩憋着的一口气终于重重地呼了出来,他偏过头,连着咳嗽了几声。他又摸了摸额头,发现确实有点烫。 成岩去客厅找了体温计,用酒精棉擦干净后夹在了腋下。他走进餐厅,端出了蒸箱里的早餐。 江暮平虽然厨艺不太行,但一些简单营养的早餐还是可以驾驭的。成岩现在没什么胃口,江暮平熬了白米粥,正合他心意。 成岩看了眼体温计,有点低烧。他喝了一口粥,拿出手机在网上预约挂了个号。 洗碗的时候,成岩的手机响了,林为径打来的电话。成岩把手擦干,拿过手机按下接通键。 “哥,你是不是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怎么这么哑。” 成岩干咳了一声:“没事。” “感冒了要多喝水啊,严重的话要去医院。” “知道。” 林为径说:“晚上我来找你哈,我要跟你一起吃饭。” “今天不行,明天吧。你想吃什么?” “我们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新的轻西餐厅,我同学说味道很不错,我想带你去尝尝。” “好,明天我来接你。” “带我哥夫吗?”林为径问。 成岩现在大脑有些迟钝,差点没反应过来林为径在说谁,他走出了餐厅,说:“你哥夫明天要出差。” “我去,教授这么忙啊?都放假了还要出差啊。” “所以你要乖点,别给你老师添麻烦。” “我乖得很。” “我要出去一趟,先不说了。” “行,那挂了啊。” 成岩下午去了趟医院,打算挂个水。他去的是江暮平父亲任职的医院,因为比较近。这是本市规模最大的三甲医院,人流量极大,下午依旧人满为患。 成岩提前在网上挂了号,就诊的时候没有等太久。他除了腿有点发软其他地方没什么不舒服,所以看完诊只挂了个水。 两瓶水挂完,一下午就过去了,医院里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挂完水,成岩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可能是放/纵过度的后遗症。 他按下电梯按钮,双眼无神地看着电梯门,等待。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侧头交谈着什么。其中一位是江暮平的父亲,成岩愣了一下。 江父转头看了一眼,也怔了怔,“成岩?” 成岩清了清嗓子,喊道:“爸。” 江父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医生,他脸上戴着绿色的口罩,侧头看了成岩一眼。 “你怎么来医院了?”江父问成岩。 成岩说:“我有点发烧,过来挂个水。” 江父转头对那位年轻医生说:“梦长,你先去吧,我等会过来。” 那位医生点了下头:“好。” 他走出了电梯,江父仍然站在电梯里,成岩走了进去。江父按下一楼的按钮,转头看了看成岩。成岩看上去精神不足,嘴唇有些发白,他难得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连脖子都缠上了厚厚的围巾。 江父问他:“怎么突然发烧了?” 成岩有些尴尬,语气却还算平静:“嗯…可能是昨天晚上受凉了。” “挂的什么科?” “呼吸内科。” “其他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就是有点低烧,我已经挂过水了。” 成岩的嗓子很哑,平时挺光彩夺目的一个帅小伙,这会脸上都没什么血色,眼睛也不像平时那样明亮。本来看上去就有些可怜,一个人来医院挂水就显得更孤弱无助了。 江父现在心里想的是,自家那个倒霉儿子居然连医院都不陪成岩来。他眉头紧皱,神色不明地看了成岩一眼。 “暮平呢?”江父问。 “他去学校了。” “他知道你发烧吗?” “不知道。” 一楼到了,成岩走出了电梯,他转头看了眼江父,江父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您不上去吗?” “送你到门口。” 江父走到成岩身边。两人一路走着,江父陪成岩走到门口,一路上有不少医生和护士跟他打招呼。 江父在门口停下,“成岩,晚上来家里吃饭,我有些事想跟你聊一聊。” 成岩有些迷惘:“嗯,好。”他又问:“教授呢?我们一块过来?” 江父表情一冷:“不用管他,他爱在哪吃在哪吃。” 成岩后来跟江暮平打了电话,告诉他晚上去爸妈家吃饭。江父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总不至于真不让江暮平回家里吃饭。 傍晚,江母早就做好饭菜等着了,江父回来得也比较早,成岩从家里出发,比江暮平先到。 江母在摆碗筷,抬头看向成岩,吃了一惊,“小岩,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 “有点发烧。” 成岩走过去帮忙,江母摸了摸他的额头,“现在还烧着吗?是不是在江州那边着了凉了。” 成岩含糊道:“可能是的。” 江父坐下,招呼成岩也坐下,说:“吃吧。” 江母看了他一眼说:“暮平还没回来呢。” “等他干什么。”江父冷着脸,“他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饿了还不会自己在外面买着吃吗。” 江母皱眉:“怎么好好的又闹脾气,又怎么了?” 江父看着成岩,“成岩,你坐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江父表情凝重,成岩莫名不安,他坐下,道:“爸,怎么了?” “之前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没有好好思量你跟暮平结婚这件事,现在我想问一问,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暮平结婚?” 成岩沉默片刻,直言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脑子一热就决定了,是不是?”江父说,“你们脑子一热,我也脑子一热。” 其实应该不是脑子一热,但成岩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事实就是他当时并没有深思熟虑就直接答应了江暮平的提议。 江父继续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这个年纪的自己,是觉得到了一定的岁数了,必须要成家了吗?” 成岩说:“不是。” “既然不是,你们就应该对自己更加负责。”江父说,“我跟暮平他妈从来没有干涉过他的感情问题,当然了,他也没什么感情问题能让我们干涉。我们不会对他的婚姻强制要求些什么,我也希望你们彼此都好。” 成岩听得云里雾里,但又隐隐预感到江父要说什么。 “爸,您——” “成岩,如果这段婚姻对你而言没有什么意义,或者是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你可以跟江暮平离婚。” 成岩愣住,一旁的江母也懵了,她拍了一下江父的胳膊,一脸讶然:“你说什么呢。” 江父凝视着成岩,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当然,以他的性格,他也不可能开玩笑。 成岩咽了咽口水,他发现江父对他和江暮平的婚姻好像存在着极大的误解。 “爸,这段婚姻对我而言,意义很大。” 江父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成岩忽然笑了:“它怎么可能没有存在的必要呢。” “是吗?” “是的。” “可能有些情况我不太了解,我只是给你个建议,要懂得及时止损。” “你这什么建议啊?”江母不悦道,“跟你儿子结婚有什么损的?你一天不埋汰他两句你心里就不舒服是不是?江予勤你能不能别老跟你儿子那么轴?” 江暮平一进门就听见他爸怂恿他老婆跟自己离婚,他手里拎着在外头买的一些熟食,没什么表情地停在门口。 江母抬头看了一眼,面色不虞:“暮平。” 成岩转过头,江暮平垂眸,跟他对视了一眼。 江暮平走进去把熟食放在桌上,视线往他爸那扫了一眼,状似开玩笑地说:“好歹我也是您亲生儿子,您没必要带头破坏我的婚姻吧。” 江父反问:“是我破坏你的婚姻吗?” “刚才是谁在怂恿成岩跟我离婚啊。”江暮平阴阳怪气的。 “这只是我给成岩提出的建议,接不接受那是成岩自己的事。” “您不需要给他提这样的建议。”江暮平语气平静,表情郑重,“爸,您好像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很大的误解。” 江父抬头看向他。 江暮平说:“我们很恩爱,未来一百年都没有离婚的打算。” 江父一怔,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顿时不说话了。 江母笑了起来:“还一百年呢,你都成精了。” “您以后别说这话了,我不爱听。”江暮平说,“我跟成岩好着呢,净瞎操心。” 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江父全程没说几句话,估计还没缓过来,期间他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成岩和江暮平,默默地给他俩夹了好几筷子菜。 一把年纪了,包袱还挺重。 江暮平无声地笑笑。 与江父形成鲜明对比的江母,眼底的开心藏也藏不住。 吃完饭,他们被江母留下过夜。 成岩身体不太舒服,没有吃多少,他身上没什么力,洗了澡就在江暮平的床上躺下了。 江暮平洗完澡,走进了偏房卧室里,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成岩翻了个身,面朝着他。 “咱俩的婚姻期限就一百年啊。”成岩似笑非笑,精神看上去还不大好。 “到期了再续。”江暮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抚摸着成岩平坦的小腹,问:“今天去医院了?” 刚才江父和成岩的对话,他大部分都听到了。 “有点发烧。”成岩说着往他身边靠了一点,“去挂了个水。” 江暮平低头,用额头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手仍旧按在他的小腹上,“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发个烧,还是低烧。” 江暮平猜到这大概跟昨晚的那场性/事有关,便问:“除了发烧,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有,你技术挺好的。”成岩眼神黏糊糊的。 江暮平挑了下眉。 成岩偏偏又不让他得意太久,眨了眨眼睛,问:“第一次技术就这么好,是不是看过片儿了啊?” 江暮平一言不发,手移到了成岩小腹下方一点的位置,往下慢慢地按了一下。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成岩的腹部好似飞速窜过一阵电流,他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成岩发现了,江暮平这个人记仇,并且喜欢用一些情/色的方式实施报复。 第 58 章 成岩把江暮平的手往下挡,语气近乎求饶:“教授,你别弄我了。” 倒不是成岩突然间没了世俗的欲望,只是江暮平要真把他弄出反应了,他今天跟江暮平也做不了什么。 到时候多遭罪。 成岩低声说:“我不舒服,今天做不了。” 江暮平侧头看他,眼神看上去很纯净,但是行为很恶劣。成岩知道他是故意的——每个人的身体都有敏感部位,成岩的弱点在昨晚就已经暴露无遗。 江暮平不说话了,转而轻轻地刮蹭成岩的肚脐,成岩感觉腹部又痒又麻,他听到江暮平说:“肚子都凹进去了,你今天吃得太少。” “胃里不太舒服,没胃口。” 江暮平不确定昨晚他有没有内she,他问成岩:“今天有没有拉肚子?” “没有。”成岩实在受不了了,按住他的手,抬起眼眸,目光从下往上黏着他,嗓音是哑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帮你检查身体而已。”江暮平道貌岸然又没什么信服力地说。 成岩笑了:“祸害人的庸医。” 江暮平收了心,不再撩拨成岩,抱着他很安分地躺在床上。虽然有做的欲望,但是没有做的计划,场合时机都不对。 成岩莫名笑了一声,说:“爸刚才吓我一跳。” 江暮平说:“是不是没见过儿子结婚三个多月就劝离的?” “我说他之前怎么突然问我跟你感情好不好。”成岩转头看了他一眼,“原来在爸眼里,我们的关系已经差到要离婚的程度了。” “毕竟他平时跟我们接触得很少。”江暮平轻轻地抚着成岩的手指,“而且他也说了,他只是给你提建议,他应该是觉得相敬如宾不如一拍两散——” 江暮平停顿了一会,说:“他不知道我离不开你。” 同一时间,江父正在卧室里泡脚,江母坐在摇椅上看图,脸上戴着眼镜,头也不抬地说:“这下闹笑话了吧。” 江父没说话。 “也亏得你,哪有当爹的,自己儿子结婚半年不到就劝离的。” “我哪知道他们感情这么好。”江父垂着脑袋笑了笑,“还‘我们很恩爱’,这像是你儿子会说出来的话吗。” “我们就是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一叶障目,瞎操心。”江母扶了扶眼镜,一脸宽慰,“所以这感情还是要慢慢磨合。” 江母抬头看了眼江父,“你以后也别动不动就着急上火的,他没结婚前也没见你这么焦虑。” 江父没说什么,抬起腿沥了沥脚上的水,拿起手边的干毛巾,江母见状放下图纸,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我自个儿来。”江父说,“你忙你的。” 江母弯腰帮他擦着脚,说:“成岩这孩子真的挺好的,之前我真担心暮平是脑子一热跟他结的婚,我怕他们长不了。” “他能为自己的婚姻负责就好。” 江暮平是下午的飞机,行程由学校统一安排,他需要在学校集合,跟同行的同事一起出发去机场。上午回家收拾好行李后,成岩开车送江暮平去了学校。 车停在楼底下,江暮平推着行李箱站在车外,成岩趴在窗户沿上,故意提了一句:“这回不会又是跟什么博士生一块去的吧。” 江暮平想了想,说:“有几个。” 他表情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成岩脸一绿:“真的假的?还有几个?廖同学也去了?” “阿岩,你好像很不放心我。” “我不是不放心你,是你——”成岩结舌,急道:“你这样的能让人放心吗!” 江暮平垂着眼眸笑:“这次我没带学生,去的都是其他老师的学生。” 成岩没那么患得患失,他主要还是在意廖凡柯同学。 “教授,问你个事,廖同学有没有跟你表达过他的心意?” “没有。”江暮平说,“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也不蠢,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成岩嗯了一声:“你的学生肯定都很优秀。” 江暮平走到车窗前,俯身给了成岩一个吻,之后他们道别。 江暮平飞去法国后两天,成岩的工作室重新开业。好多纹纹身的预约都排到了年后,歇了一个年假,成岩欠了很多活,刚开业就忙得焦头烂额,都顾不上联系远在法国的江暮平。 成岩从早忙到晚,回到家倒头就睡,有时躺在床上跟江暮平打着电话就睡过去了。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成岩才稍微缓了过来。 法国里昂。 江暮平在酒店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他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显示“孟斯”。 “喂?” “jan,是我。” “知道,怎么了?” “我们已经回国了,你呢,从你先生的家乡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我现在在法国。” “法国?” “来出差的。” “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两天吧,怎么了?” “下周六卡尔斯在北城有一场大提琴演奏会,赶得回来吗?” 下周六正好是江暮平回国的日子,刚回来就去听音乐会可能会有些赶,不过卡尔斯是江暮平很喜欢的大提琴演奏家,行程太赶也无所谓。他说:“赶得回来。” “我有三张票,如果你先生也喜欢听音乐会的话,你可以叫上他一起。” “几点开始?” “下午六点。” “我到时问问他。” 成岩刚纹完一个大图,精神不济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他打算这几天抽空去做个全身按摩,身体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朱宇刚设计完客订的图,走进来跟成岩交流意见,成岩仰头靠在靠椅上,嘴里叼着烟,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老师,感觉你最近好像挺累的。”朱宇拉了张转椅在办公桌前坐下,“以前满背的图连续纹了一个礼拜也没见你这么精神萎靡啊。” 成岩没睁眼,说:“歇坏了。” 朱宇笑了起来:“在江州跟江老师过得挺滋润的吧。”他把手里的图收了起来,见成岩这么疲惫,他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成岩睁开眼,咬着烟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票递给朱宇,“明天下午琳琅会馆有个美术展,有空就去看看吧。” “你不去?” “我去不了,下午有活,今天那小姑娘纹到一半说疼得受不了,让我明天接着给她纹。” 朱宇笑道:“花臂的那个?” “嗯。” “你明天不还有其他的图吗?” “跟她约的晚上,”成岩夹着烟吸了一口,看了眼朱宇,“多给一倍的钱。” “真不差钱。” 这多出的钱相当于违约金,本来一天的工作量,分成两天会打乱原本的工作计划,成岩手里的稿都快排到年中了,不可能为了一个客户耽误其他活。 “那你晚上不得熬到很晚吗,身体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没办法。” 朱宇笑了笑:“向金钱低头吗?” 成岩点了下头,学着网上的流行语说:“他们给的太多了。” 成岩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江暮平的电话。他抬眸看了朱宇一眼,朱宇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拿着票走出去了。 成岩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拿到耳边。 “阿岩。” 成岩嗯了一声,把烟摁在烟缸里掐灭。 国内外有时差,江暮平那边还是早上,成岩这边已经是下午了。 江暮平走进电梯,准备下楼吃早餐。 “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啊,”成岩说,“你那边还是早上吧,你是不是刚起床?” “准备下楼吃早饭。我怕晚上打给你,你又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成岩笑了起来:“这几天确实是有点忙,理解一下。” “我有个朋友要请我们听音乐会,下周六,你想去吗?” “下周六?你回得来吗?” “如果飞机不晚点的话,下午应该能到北城。” “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太赶。那个演奏家很少来国内,我不想错过。” 江暮平的这位朋友好像很了解江暮平的兴趣爱好,连成岩都不知道江暮平还有听音乐会的爱好,更不知道他喜欢的演奏家是谁。 成岩问了句:“哪个朋友啊?我认识吗?” “是我在国外的同学。” “他怎么还请我一起去音乐会啊?” “因为你是我先生。” 成岩嘴角微微挑了起来,打开笔记本,看了一眼下周六那天的工作安排,问:“音乐会什么时候开始?” “下午六点。” “嗯,可以。” “那天工作不忙吗?” “还行,下午六点应该没事了。” “好。” 转眼就到了江暮平回国的日子,这天成岩只有一个客人,图也不复杂,就是这客人的痛觉比较敏感,怕疼,勾线的时候又哆嗦又哼哼,把成岩累得够呛。 这人还是个身材挺健硕的老爷们,外表看着彪悍,结果比小姑娘还不耐疼。 不过耐不耐疼还是得看个人体质,有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客人,可能比那些满身膘肉的还更扛疼一些。 这位大哥有着一把低音炮嗓子,连哼哼的声音都是非常低沉的,他嘴里咬着烟,边哼哼边抽烟,似乎想通过吸烟缓解一下痛感。 成岩给人纹身的时候不抽烟,他也不太喜欢客人在他纹身的时候抽烟,熏眼睛,会降低他的效率。不过真碰到客人在纹身的时候抽烟,他一般也不会说什么 这位大哥还挺有自觉,都抽了好几根了,忽然问成岩:“成老板,我抽烟不影响你吧?” 成岩说实话:“影响。” 大哥咬着烟愣住了:“啊,这,我实在是疼啊,感觉抽了烟会好点。” “疼就抽吧。”成岩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 大哥狠了狠心,把烟从嘴里抽了出来,摁进烟缸里,豪迈道:“不抽了!” 本来预计一上午就能纹完的图,因为这大哥娇弱的皮肉,成岩硬生生纹到了下午。那大哥怕疼,成岩纹一会就得停一下让他缓缓,成岩本不是那种会依着顾客来的纹身师,顾客能受得住最好,受不住他也不会随便放慢自己的节奏。只是这大哥叫唤得实在厉害,听得外面的客人都心惊肉跳的。 纹这一个图比纹三个图都累,纹完成岩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五点了。 手机上没有江暮平的任何来电,成岩给他打了通电话,没有打通。他猜江暮平的飞机可能晚点了,他应该还没下飞机。 昨天江暮平就把音乐会的地址发给了成岩,成岩把发型稍微理了一下,换了一件比较正式的外套。其实他现在很疲惫,并没什么兴致去听音乐会,但他不想失约,也不想错过和江暮平一起听音乐会的机会。 成岩在工作室附近的餐厅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开车去了音乐会的地点。他在路边停好车,终于打通了江暮平的电话,此时已经五点半了。 “你不会刚下飞机吧?”成岩打开了车门,走下车。 “嗯,我在出租车上,正在赶过来。” “江教授,你也太拼了。”成岩无奈一笑,“你一会得拉着行李箱过来吧?” “嗯,你已经到了?” “对。” “我把孟斯的手机号发给你,你联系他。” “你朋友?” “对。你先联系他,我一会就到。” “我等你。” 江暮平把孟斯的手机号发了过来,但是成岩没有联系孟斯,他在场馆门口等了一会。一辆豪车在门口停下,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成岩看到那个衣着讲究的男人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很凑巧,那位看似气质不凡的男人就是江暮平的朋友。 成岩接起电话的时候,看到那男人正好在说话。 “成岩先生吗?” “是的。” “你好,我是江暮平的朋友,你现在在哪里?” “在你对面。” 孟斯闻言抬了下头,正好撞上成岩的目光,成岩朝他抬了下手,然后走了过去。 孟斯挂断电话,朝成岩点了下头。 “你好。”成岩说。 “你好。” 两个人都不是特别健谈,彼此自我介绍完就没再多聊。江暮平没多久就到了,赶在音乐会开始之前。 他推着行李箱走过来,衣着正式,风尘仆仆。 “好久不见。”孟斯看着江暮平说,“早知道你这么赶,我就取消今天的安排了。” 江暮平说:“飞机晚点了。”他的目光看向成岩,成岩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时候应该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可是外人在场,成岩又放不开。 孟斯低头看了眼腕表,提醒:“提前十分钟入场,我们可以进去了。” 江暮平跟他介绍成岩:“这是我先生,成岩。” “已经认识了。”孟斯勾了下嘴角,“名不虚传。” 江暮平把行李箱寄存在场馆的前台,三个人走进了场馆内。 身处封闭的空间,成岩才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烟味,都是被今天纹身的那大哥给熏的,本来他想洗个澡再过来,可是时间来不及。 成岩虽然不太懂音乐,但听音乐会还是挺享受的,只是他今天实在太累了,这些天高密度的工作积压在一起,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成岩强打精神撑了一会,到半程就开始昏昏欲睡,弹不开眼皮。 江暮平转头看了一眼,成岩的眼睛已经合上了,脑袋歪在一边。他伸手,将成岩的脑袋搂过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孟斯转头看了一眼,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成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醒来时舞台上的演奏家们已经在谢幕了。台下掌声雷动,灯光亮起,等演奏家们退至后台,观众们陆续散场。 他们走到了场外,孟斯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有时间再聚吧。”孟斯对江暮平说。 江暮平说:“谢谢你的邀请。” “不客气。”孟斯看了成岩一眼,说:“早点回家休息。” 孟斯走后,成岩陪江暮平去前台拿行李,成岩问江暮平:“你朋友是不是生气了?” 江暮平这朋友看着挺高冷的,戴一副眼镜,精英模样,又有专车接送,一看就是身娇肉贵的贵公子。成岩在音乐会上睡着了,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很大的冒犯,只是出于风度,他没有当面指出来。 “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江暮平说:“没事。” “我今天有点太累了,没撑住就睡过去了。”成岩有点不好意思,“我还不至于听个音乐会都听不下去。我到时候给他打个电话吧,道个歉,解释一下。” “没关系,”江暮平安抚道,“他这个人就是有点挑剔,有机会见面了再解释吧,不用放在心上。” 成岩轻轻叹了口气,朝江暮平张开双臂,“抱一个吧宝贝儿,抚慰一下我疲惫的心灵。” 江暮平笑着搂了一下他,前台人员看了他们一眼,跟江暮平对上视线后,立刻把眼睛移开。 江暮平松开成岩,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丝绒质地的盒子,递给成岩。 “什么东西?” “礼物。” 成岩笑得眼睛弯弯:“每次出差都有礼物啊。” 盒子上印着外文logo,这个牌子成岩认识,是法国的一个高奢品牌,大陆没有实体店。 成岩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男士项链,挂坠是一条蛇缠住了一朵玫瑰。款式复古,雕工精湛,仿佛都能通过蛇的纹路看出蛇的品种。 太迷人了,成岩甚至能猜到它迷人的价格。 成岩抬头看着江暮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调侃道:“教授,这可不是穷鬼该有的消费水平啊。” “你喜不喜欢?” “很喜欢。” 第 59 章 江暮平虽然刚下飞机就去听了一场音乐会,但精力尚且旺盛,倒是成岩,一回家洗了个澡就瘫在了床上。 小别胜新婚,江暮平还在法国的时候就计划回国当天要跟成岩有一场性/爱,眼下见成岩如此萎靡,他只能暂且取消这个计划。 成岩趴在床上,眼睛闭着,浑身酸软。他感觉到床垫凹陷下去,江暮平坐在了他的身边,便弹开眼皮看了一眼。 “这几天活很多吗?”江暮平问他。 成岩浑身肌肉发酸,尤其是肩膀和脖子的部位,他嗯了一声:“在江州呆了几天歇坏了,状态还没调整回来,我这应该算乐不思蜀吧?” 江暮平笑了声:“你不是不喜欢待在江州吗。” “你在的地方我都乐不思蜀。”成岩哼哼两声,抬抬肩膀,“宝贝儿,给我按按,肩膀太酸了。” 江暮平的手按了上去。 江暮平的手劲很大,而且找穴位找得很准,技术跟按摩店的老师傅有的一拼,被他按过的部位又酸又胀,成岩抑制不住,嘴里发出了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声音。 “阿岩,”江暮平忍不住提醒,“你小声一点。” 成岩把脑袋抬起来,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一时分不清江暮平是在挑逗他,还是真的在提醒他放低音量。 江暮平倾身压下来,贴在他耳边低声说:“如果你今天没有多余的力气跟我做点什么的话,你就别哼哼了。” 成岩嗤笑一声,偏过头在他嘴唇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哑着嗓子问:“教授,你这思想不端正啊?” 江暮平垂眸觑着他:“五十步笑百步。” 江暮平还记得成岩当初说自己脸皮薄,结婚之后才发现都是假象。 成岩高中的时候就不是个乖学生,如今也不是个乖大人。曾经那么晚熟的一个纯情少年,年过三十怎么变得这么色,这么会来事儿。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上了,之后两人还是顺势缠抱在了一起。 成岩累瘫了,身上黏了一层薄汗,鬓角的头发也有点湿。 “去洗个澡。”江暮平捏了捏成岩的耳垂,“我把床单换了。” 成岩有气无力地说:“歇一会。”他撩起眼皮看了江暮平一眼,不得不承认:“该服老的应该是我。” 江暮平笑了声,没说什么。 江暮平伸手将成岩额前的头发撩开了些:“头发长了。” 成岩嗯了声:“想去弄个新发型。” “之前那卷毛挺好看的。” “你喜欢啊?” “都喜欢。” “我抱你去洗澡。”江暮平说。 “别。”成岩摇头,他现在浑身上下的每一块皮肤都很敏感,“你现在别碰我,让我缓会。” 江暮平拿他无法儿,又说:“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看房子。” 成岩转过头来:“这么快?” “先去看一下。” 江暮平挂在网上的那套房子很紧俏,因为地理位置好,房型好,又是精装修,刚挂上去就吸引了不少买家。如果要出手,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成岩之前也联系过中介,预估了一下自己手底下的那两套房子,他跟江暮平的房子都在市中心,留着现在住的这一套,另外三套卖掉的钱应该够买一套带花园的小别墅。不过要买一套在市中心的还是有些困难,成岩没有这个预算。他可没打算刚结婚就跟江教授一起吃土,那可跟裸婚差不多了。 成岩问江暮平:“你已经看好地方了?” 江暮平说了个别墅小区的名字。 成岩点了下头:“还行,应该可以承受。我们别买市中心的了,可以选个稍微偏一点的地方。” “嗯,我也这么想,到时候可以多看看。”江暮平说,“阿岩,还有个事。” “什么?” “过几天愿意跟我的朋友一起吃顿饭吗?” 成岩其实还是不太习惯跟除江暮平以外的人接触过密,他和以前的成岩没什么不同,不喜欢人多的环境,疲于社交。 不过成岩还是一口答应了:“嗯,什么时候?” “还没定。”江暮平说,“其实他们年前就想跟你见面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去江州了。” “那个叫孟斯的,是不是也去?” “嗯,还有邵远东。” “你们都认识?” “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的。” 去赴约那天,成岩特意戴上了江暮平送他的那条项链。他虽然人臭美了些,但平时很少戴饰品,有时候衣服款式太素可能会别个胸针点缀。成岩第一次戴项链,怎么看都觉得很喜欢,江暮平选的这条项链完全戳中了他的审美神经。 后来江暮平又告诉成岩,有一本书叫《萨德侯爵夫人》,这本书里说玫瑰和蛇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他们相互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麟片闪闪。暴风雨之夜,它们流血,它们相爱。 成岩看的书不多,本来只是觉得这条项链的吊坠很有艺术性,经江教授这么一解读,就更觉浪漫了。 坐在江暮平车上的时候,成岩侧头看向反光镜,盯着颈间的项链看。 江暮平余光往旁边扫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江教授。”成岩喊道。 “嗯。” “你说的那本书,回头借我看看?” “好。” 成岩转过了头:“不是英文的吧?” 江暮平闻言笑了声:“不是,原版是日语,我也看不懂,看的中文版的。很久以前看的了,可能要找一会,应该在我爸妈那里。” 成岩摸了一下挂坠,看着反光镜喃喃道:“这个纹出来应该也挺好看的。” 成岩那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再在自己身上纹个纹身的想法。 “我想把这个吊坠的样式纹在肩膀上。”成岩说。 江暮平侧头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说不喜欢在身上留纹身。” “想法总是会变的,而且要看纹什么。”成岩说,“没有任何含义的纹身其实根本没有纹的必要。” 他纹了这么多年,遇到太多脑子一热就来纹身的客人,有的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看,赶潮流,随便在网上看到个好看的图案,就想往身上纹。 成岩年轻的时候还会照着客人给的图帮他们纹,后来渐渐地就走原创了,因为原创的设计往往会涵盖客人的想法,那样的纹身是有含义的,有故事的,成岩也比较喜欢纹这种的纹身。 所以他现在基本不接有现图的活了,虽然设计费脑子,但构思的过程酣畅淋漓。 江暮平嗯了一声,表示赞成:“可以。” 他一直都觉得纹身充满了艺术感,尤其是在遇到成岩之后,以前对纹身的刻板印象被彻底打破,高水平的纹身简直美得不可言喻。 成岩纹纹身应该很性感,还是纹在肩膀那种地方。 江暮平问:“真的要纹吗?” “还在考虑。”成岩笑了笑,一句话踩在江教授的雷区上:“真要纹的话我可能要去找贺宣了,正好他三月份要来北城。” 成岩转头问江暮平:“你说我是纹前肩,还是纹后肩?” 江暮平眉头轻皱:“北城那么多纹身师不够你挑吗?” 成岩愣了一下,继而偏过头笑了起来。 第 60 章 成岩没想到都回北城这么久了,江暮平还能揪着贺宣不放。成岩以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不会看得那么重了,可谁知道男人争风吃醋原来是不看年龄的。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成岩忍俊不禁:“你怎么那么把他当回事儿啊。” 江暮平缄默不语。 “我想找他纹是因为他技术好,不过他也不一定会给我纹,这种图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他应该不高兴浪费那个时间。” 江暮平仍旧不言语,成岩喊了声:“江教授?” 江暮平沉沉地嗯了一声:“他三月份来北城?” “对,三月份这边有个纹身交流会,他会参加。”虽然成岩很爱看江暮平吃飞醋的样子,但他也实在想不通江暮平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贺宣,他提醒江暮平:“贺宣应该有对象了,就我们上次去喝酒的时候遇到的那个。” 毕竟成岩过去的十年江暮平没有参与,他跟成岩走向人生的两个方向时,成岩连变声期都还没有过。 而这缺失的几年里,贺宣在成岩的生活中担任着很重要的角色。 贺宣有没有对象对江暮平而言根本不重要,因为贺宣给江暮平带来的不是危机感,而是江暮平对往昔的一种遗憾。 虽然贺宣并没有引起江暮平身为男人的危机感,但有件事江暮平还是特别在意。 江暮平忽然问成岩:“你第一次给自己纹身的时候,贺宣作为你的师父,是不是要在旁边指导?” 成岩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嘴角忍不住上挑:“他要是在旁边指导,我就不可能纹在那个位置了。” 江暮平缓缓地点了下头。 纹身是无法避免肢体接触的,成岩以前还给全/裸的小姑娘纹过满背呢,如果在意这些细节,这醋江暮平真来不及吃。 成岩说:“纹身师给人在私密的地方纹纹身其实挺常见的,腿根这地方纹的人也挺多的。” 成岩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算贺宣看我腿根,他作为纹身师,这也是件很寻常的事。 江暮平似乎是听懂了成岩的言外之意,他道:“你那个时候还小,随便给人看腿根那种地方,不太好。” 成岩故意问了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能给贺宣看腿根了?” 江暮平侧头看了他一眼。成岩低着头笑起来,江暮平不经逗,逗不高兴了又很可爱。 江暮平淡淡道:“你现在是已婚人士,随便给别人看腿根,更不好。” 成岩笑够了,抬起头来。 成岩迟早有一天会为他这张轻浮放浪的嘴付出代价,江暮平心想。 今天是邵远东做东,成岩和江暮平来得比较早,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着等了一会。随后邵远东就到了,他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看到江暮平他们,挥了下手。 邵远东挂断电话,走过来说:“来得够早的啊。” 有专门的侍者来领他们去包间,侍者恭恭敬敬地站在邵远东面前,“你好,先生,请问你们之前预约过了吗?” 邵远东报了自己的名字。 进包厢后,成岩去洗手间的当儿,邵远东在江暮平身边坐了下来,江暮平刚脱掉外套,稍微松了松自己的领带。 邵远东发现江暮平这人属实有点闷骚,他挑了一下江暮平的领带,“跟我们吃个饭还打领带。你是不是睡觉的时候也打着呢。” 江暮平没说话。 邵远东眼底都是探究的意味:“这次你俩去江州,是不是有大进展了?”虽然上次他喝多了,可他还记得江暮平当时说的话。 邵远东轻轻捶了捶江暮平的胸口,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结个婚都知道什么叫善妒了啊,professor.jan?上次话都没说完,你妒谁了?谁还有这本事能让你妒?” “你可以保持沉默吗?”江暮平看了他一眼。 “不可以。” 说话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严青朝江暮平打了声招呼,四下看了眼,问:“你先生呢?没来?” “去洗手间了。” 成岩是和孟斯一块进的门,他上完厕所,跟刚到的孟斯在走廊里碰到了。 邵远东坐在位置上点菜,抬头看了一眼,“行,都到了。”他把菜单递给侍者,站了起来。 严青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身边还紧挨着一位相貌堂堂的男士。 “介绍一下,这位是严青,严大律师。”邵远东指着严青对成岩说,“他旁边那位是他家属,周漾,他俩以前是同学,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上了。周漾以前也是律师,现在改行了,在中央机关单位当公务员,当官的。” 周漾笑了声:“我算什么官啊。” 成岩点头致意,邵远东又说:“他俩跟江暮平都是校友,还有你旁边的那个,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 严青说:“我和周漾比暮平他们小一级。” 邵远东下巴朝孟斯的方向抬了抬,对成岩说:“你旁边这位是江暮平的同学,孟斯,孟教授,一直在国外,最近刚回国。” 邵远东看了看江暮平:“不跟大家介绍介绍你的新婚对象?” 江暮平低头正回学生的消息,闻言抬眸,“我们都结婚三个多月了。” “我都结婚三年多了,结婚三个月你以为是金婚啊,要不是我突然回国,他们有谁知道你结婚了,还不赶紧好好介绍一下。” 周漾附和道:“就是,你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露。” “时间太仓促了。”江暮平说,“没合适的机会说。” 成岩补充说:“他平时挺忙的。” 江暮平走到成岩身边,握了一下他的手,很郑重地跟所有人介绍:“这位是我先生,成岩。” 所有人在餐桌前坐定,成岩坐在江暮平身边,江暮平往看了一眼严青,问:“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严青说:“没结婚啊。” 江暮平看向邵远东,“不是说是‘家属’么。” “男朋友也是家属啊。”周漾笑了起来,他是月牙眼,笑的时候眼睛很弯。 邵远东打开一瓶红酒,说:“他俩不婚主义,只谈恋爱不结婚,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漾看着江暮平笑:“我以为你不谈恋爱不结婚,是个彻底的独身主义者,没想到直接越过恋爱就结婚了。” 江暮平反应灵敏:“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谈恋爱?” 周漾下意识看了一眼邵远东,邵远东眯着眼睛笑了笑:“闪婚就闪婚,还怕别人知道啊。” 严青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江暮平说:“相亲。” 除了邵远东,其他三个人都有些惊讶,连孟斯都微微抬起了头,余光往这边掠了一眼。 “婚事是父母安排的?”严青猜测。 “不是。” 邵远东道:“他俩就是自愿闪婚,没人逼着。而且他们早就认识了,是高中同学,还有我,我们都是一个高中的。” 严青面露诧异:“你们认识这么久了?” “成岩,你是做什么的?”周漾问成岩,“跟暮平是同行吗?” 成岩刚端起高脚杯抿了口酒,闻言放下杯子,说:“不是同行,我纹纹身的。” “纹身师?”周漾的交友圈里确实没有干这一行的,他显得很惊奇,“看着不太像。” 成岩垂眸笑了声:“怎么才算像?” 周漾开玩笑道:“以我浅薄的见识来描述,应该是那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 成岩被周漾逗乐了,捏着酒杯笑得肩膀有点抖。周漾很自来熟,也挺会说话的:“你看着不像纹身师,倒是像模特。” 邵远东啧啧两声,起哄架秧子:“严律师,你这家属没有管教到位啊,当着你的面夸其他人算怎么回事啊。” 周漾笑骂:“边儿去,你少在这煽风点火,影响我们夫夫和睦。” 成岩喝了点酒,身上泛起一阵热意,他起身把外套脱了,侍者接过帮他挂在了衣架上。 成岩冬天一般都穿得不太厚实,他在乎形象,美男包袱很重,今天为了搭配江暮平送他的项链,还特意穿了一件低领的酒红色针织衫。 玫瑰与蛇的吊坠悬在成岩的颈间,邵远东一眼就注意到,笑道:“我说某些人那天怎么忽然问我送男生项链合不合适呢。” 成岩闻言抬起头,看着他。 “这项链很适合你。”邵远东说。 江暮平转头看了眼成岩,成岩对邵远东说了声谢谢。他微微仰头,由于喝了酒,喉结有些泛红,低领的针织衫遮不住他凸起的锁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颜色的映衬,成岩连锁骨都有些红。 成岩今天穿得有点过于单薄了,江暮平在桌底下摸了一下他的手。 很凉。 成岩侧过头来:“怎么了?” 江暮平把他的手整个包住,幽幽道:“帅哥,你今天穿得太少了。” “我们帅哥一般穿得都少。”成岩声音很低,眼神又痞又得意,“再说了,不穿少点怎么显摆你送的项链。” 第 61 章 来今天这顿饭局的人其实还不全,跟邵远东他们共赴新西兰过年的那一波人里,有两个因为有事,今天没过来。 江暮平的好友圈都是高学历的精英,从他们的谈吐间就能感觉到,谦谦有礼,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大方与自信。 虽然这里坐的一圈都是社会上层的精英人士,但是饭桌上的话题很轻松,他们聊了很多在新西兰过年遇到的趣事。 江暮平的这几个朋友都比较健谈,看着也很好相处,唯有孟斯,话很少,给人感觉特别不食人间烟火。 成岩是个慢热的人,虽然江暮平的朋友们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说一些专业又高深的话题,但他也很少参与他们的对话。 孟斯寡言,他自己也是惜字如金。 不过有时候话题引到他身上,他也没办法缄口不言装哑巴。 周漾对成岩和江暮平的相识过程很好奇,他问成岩:“你跟暮平是谁介绍相亲的啊?” “是他表姐。”成岩说。 “远东说你们相了没半个月就结婚了?” “嗯。” 周漾笑道:“那还真是闪婚啊…你们高中的时候是在一起过吗?” 江暮平闻言抬了下头。 这个问题太离谱了,成岩一时间竟有些想笑:“当然没有。” “没谈过?”周漾原以为江暮平和成岩应该是有些感情基础才那么快结的婚,甚至脑补了一段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可他没想到这两位是真的闪婚。 江暮平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他那个时候还没发育完全呢,怎么会跟我谈恋爱。” 周漾一脸惊奇地看着江暮平,“江教授,你这话怎么给我一种禽兽兮兮的感觉呢,是我思想不健康还是你表达不到位?” 成岩扭头看了眼江暮平,心道我就变声期晚了些,怎么就发育不完全了? 江暮平自觉刚才的话好像是有些歧义,他咳了一声,解释:“我的意思是他那个时候心智比较晚熟,应该对谈恋爱的事不感兴趣。” “你还知道这个啊,我记得你俩高中的时候不熟啊?”邵远东表示质疑,继而笑了起来,说:“不过他俩那个时候要是谈恋爱,我应该是第一个搞破坏的。” 周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为什么?” 邵远东端起酒杯喝了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值一提。” “你提提啊,满足一下鄙人的好奇心。” 邵远东摇摇头:“这涉及鄙人的黑历史,我拒绝透露。” 成岩端起酒杯,脸挡在酒杯后面,垂眸笑了笑。 “那后来呢?”周漾继续问成岩,“你们上大学之后还有联系吗?” 成岩说:“我没上大学。” 周漾愣了愣。 成岩又说:“我没念完高中,我跟江教授很早就没联系了。” 周漾本以为成岩上的是艺术类的院校,毕竟他跟江暮平是同一个高中,又是同一个重点班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可他确实没想到成岩连高中都没念完。 话题再继续下去显然会越来越尴尬,周漾及时止损,没再多问。 严青对成岩的职业挺感兴趣的,他问成岩:“成岩,你在哪里工作?有机会的话,我能不能过去参观一下?” 成岩点了下头:“当然可以。我今天没带名片,一会把工作室的微信号给你。” 严青笑了笑:“好。” 邵远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笑得眼睛一眯,抬头道:“我女儿。” 周漾哟了一声,满眼慈爱:“小棉袄又来电话了。” 邵远东拿着手机站了起来,“我出去接个电话。” 邵远东出去跟他女儿打视频电话的当儿,成岩把工作室的微信号给了严青。 孟斯站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严青加了工作室的微信号后,点开了工作室朋友圈。朋友圈里有很多纹身的效果图,有成岩纹的,也有工作室其他纹身师纹的。周漾靠过去,低下头跟严青一块欣赏这些图。 走廊里,邵远东正跟女儿视频,孟斯从包厢里走出来,跟邵远东对视了一眼,便径直往洗手间走去。 邵远东打完电话,孟斯正巧从洗手间里出来。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太沉默了。”邵远东把孟斯拦在半道上,“之前你不是还很好奇跟江暮平结婚的人吗。” 江暮平一直没结婚,也没谈过恋爱,突然间被爆出婚讯,其实不光是远在异国的孟斯好奇,他们所有人都很好奇。 孟斯在邵远东面前停下,他们的位置离包厢门口有一点距离。 “我之前跟他们已经见过了。”孟斯说。 “见过了?跟成岩也见过了?” 孟斯嗯了声:“前不久我们一起听过音乐会,我邀请了他们两个。” “他们俩都去了?你们三个人去听音乐会?你怎么没邀请我?” 孟斯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那个票很难弄,只有三张,下次有机会再请你吧。” 邵远东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呢。” 邵远东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孟斯垂眸看了一眼,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我以为jan会找一个跟他一样优秀的结婚对象。” 邵远东抽出一支烟,不以为意道:“人家成岩也挺优秀的。” “我以为他至少会找个高中毕业的人。”孟斯有些刻薄地说。 邵远东抬起头,轻轻皱起眉头:“说什么呢你……诶我说,你今天是有点莫名其妙啊。” 成岩想为之前在音乐会上不小心睡着的事跟孟斯道个歉,所以孟斯出去了没一会,他也站了起来,准备出去当面跟他道个歉,解释一下。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你说话可别那么难听。”邵远东说,“学历又不能代表什么,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拿学位跟捡白菜似的,人家也不追求这个。” 成岩上次在音乐会上睡着的事确实让孟斯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偏见,而且当时孟斯也闻到了成岩身上的烟味,所以邵远东此刻拿出烟的时候,他又回忆起了那一天不愉快的体验。 他想不通江暮平为什么会跟这样一个跟他哪哪都不搭调的人结婚。 孟斯直言道:“学历是不能代表什么,但这个人除了学历不行,其他方面好像也不太行。” “孟斯,”邵远东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怎么回事啊,成岩怎么你了?你俩有过节?” 孟斯一言不发。 邵远东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余光扫到了门口的身影,他一愣,表情僵在脸上:“成岩……” 孟斯微微侧身,看向成岩的方向。 成岩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成岩走到了孟斯面前,开口道:“之前在音乐会上睡着的事,我想跟你道个歉,很抱歉,我当时有点累,确实是没撑住,不是故意冒犯,也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成岩无意多说其他话,只想真心实意地致上自己的歉意,至于能不能收到孟斯一句“没关系”,他并不在乎。 “我先进去了。”成岩对他们说。 成岩进门的时候江暮平刚好出来,他跟江暮平撞了个满怀,江暮平按住了他的背,把他圈在怀里。 成岩抬眸看了江暮平一眼,眼底溢出的异样情绪还是挺明显的。 江暮平疑惑道:“怎么了?” 成岩的表情有些漠然,他确实是有点不高兴,也不是那种喜欢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的人。但他明白他必须维护江暮平的体面,而且他也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不体面。 成岩没有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他装不出来,只是对江暮平说:“回家再说,好吗?” 江暮平凝视他片刻,嗯了一声。他抬头往邵远东和孟斯的方向看了一眼,孟斯仍旧面无表情,只是邵远东的神情有些复杂。 第 62 章 成岩抬头看着江暮平,问:“你去上厕所?” 江暮平是出来结账的,他摇了摇头:“我去买单。” 成岩小声道:“今天不是邵远东做东吗?” 江暮平没回答,抚了一下他的背,“你先进去吧,我一会过来。” 成岩嗯了声,走进屋里。江暮平看了眼孟斯,没说什么,走去前厅结账,邵远东转身跟上了江暮平。 今天虽然名义上是邵远东请客,但实际上这顿聚餐是江暮平组织的,组织这顿聚餐没什么其他目的,就是想把成岩正式地介绍给他的朋友。 江暮平并不是高调的人,但他也不想对自己的婚姻讳莫如深,就是因为最开始太低调了,他身边的所有人才都以为他把这段婚姻看得无足轻重。 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爱成岩。 可是江暮平深知成岩的性子,如果对他直言“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肯定会让他有压力。 江暮平想尽可能把这种压力降到最低,所以今天的这顿聚餐借了邵远东的名义。 “发生什么事了?”江暮平问邵远东。 邵远东把刚才的情况如实告诉了江暮平。 “他跟成岩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啊?”邵远东问,“我知道他那人比较难搞,但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吧?” 江暮平冷着脸没说话。 他这人很少生气,一般板着脸就是怒气值达到顶峰了,比歇斯底里还可怕。 邵远东确实很怕一会回包厢后江暮平当场发怒,他抿了下嘴,说:“成岩已经帮你留足面子了,你一会可不要白费他的苦心,有什么事私下解决,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江暮平结了账,跟邵远东一起回了包厢。包厢里相安无事,成岩和孟斯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周漾和严青依旧在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在场唯一一个脸色比较反常的应该就是江暮平了,成岩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邵远东肯定什么都告诉他了。 好在这顿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周漾和严青叫了代驾,先走了。随后孟斯的司机也到了,但他没有立刻上车,而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吩咐司机先等一会。 他好像猜到江暮平一定会找他。 邵远东的妻子开车来接他,他坐进了车里,看了眼酒店门口的三个人,心情有些焦灼。 “honey?”邵远东的妻子转头喊了一声。 邵远东回过神来:“走吧,宝贝儿。” 邵远东的妻子朝窗外挥了挥手,跟其他人道别,她的笑容很甜:“bye~” “走吗?”成岩问江暮平。 江暮平说:“你先去车里等我。” 成岩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既然江暮平都知道他跟孟斯之间的情况了,他就不可能把这件事拖到以后再解决,这不是江暮平的风格。 成岩走之前,听到孟斯说了声“抱歉”,他看了孟斯一眼。 他猜孟斯大概也没想到当时他会从包厢出来,孟斯有身为成年人的担当,知道为自己的行为承认责任,但道歉未必是因为消除了偏见。所以成岩没打算和他和解,不过他还是体面地回了一句“没关系”。 成岩离开后,酒店门口只剩江暮平和孟斯两个人,司机本来站在车旁边,孟斯递了个眼神过去,司机便开门坐进了车里。 江暮平的表情罕见的阴沉,孟斯开口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你不觉得说那种话显得你很无知吗?” 孟斯已经有几年没跟江暮平见过面了,他记忆中的江暮平还是那个温和而淡漠的青年。 孟斯从没被人用这样的语气质问过,更何况是江暮平。 江暮平不是在说他失礼,而是在说他无知。 孟斯眉头轻皱:“我无知?我表达自己的看法就是无知了?” “表达自己的看法之前你了解情况了吗?你的学历,你的头衔,都是你傲慢无礼的资本是吗?” “江暮平。”孟斯压着火气,低声道:“我知道我刚才不应该说那种话,但你也没必要这么跟我说话。” 有些事情一定要跟孟斯解释清楚,不然有理都显得无理。 江暮平沉声道:“上次的音乐会,成岩是因为太累了才不小心睡着的。” 孟斯缄默不语。 “高中没念完是因为他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就算没上大学又怎么样,不是每个人都出生在罗马,学历也不是衡量一个人优不优秀的唯一标准,你受过高等教育,自己也是个高等教育工作者,这种道理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成岩喝了点酒,有点犯困,坐在车里假寐,听到开车门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困了?”江暮平坐进车里,食指抚了一下他的脸侧。 “有点。”成岩系上安全带,见江暮平阴着脸,问:“不会是吵架了吧?” 江暮平摇头。 “我就说之前音乐会的事他不高兴了。”成岩说,“早知道我那个时候就不去了,浪费了他的一番心意。” 成岩虽然心里不爽,但他能够理解孟斯的心情。在决定跟江暮平结婚的时候,他曾想过婚后两人可能会因各方面的差距而产生不可避免的矛盾,然而当初的那些设想没有发生在他与江暮平之间,却在今天暴露了出来。 江暮平离成岩很近,但是江暮平的圈子离成岩很远。 江暮平始终沉默,心情好像比成岩这个当事人还糟糕。 “江教授?”成岩歪着头喊了一声。 江暮平转过头来:“阿岩,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 成岩的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他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不高兴,可以理解,音乐会那事确实是我不对,白白糟蹋了一张票。” 换到十年前,成岩绝对说不出这种话来。 江暮平眉头紧锁:“这不是他冒犯你的理由。” “他不是你啊。” 江暮平愣了一下。 成岩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江暮平。” 车厢里萦绕着淡淡的酒味,成岩的眼眸是浑浊的,但瞳孔里有光。他上身前倾,些微弓着背,蛇缠绕玫瑰的吊坠垂落在他的颈间,贴着针织衫的衣领边沿,与酒红色的边界牵牵连连。 成岩距离江暮平很近,所以江暮平只是稍微往前倾了一点,就吻到了他的嘴唇。 吻得沉静却仓皇,姿势和角度都没来得及调整,江暮平的眼镜轻轻触到成岩的眼周。 成岩的嘴唇和他的面颊一样烫,他跟江暮平吻了一会,被夺去很多氧气,呼吸变得不畅:“我们去开房吧。” 江暮平一愣,面露疑惑。 “去情趣酒店。”成岩说,“你不是想让我高兴吗,来个实在点的。” 十分简单粗暴的求/欢。 成岩的项链随着他身体的动势轻微晃动了一下,玫瑰与蛇倒映在江暮平的眼中。 江暮平忽然发现,比起那朵玫瑰,成岩似乎更像那条蛇。 他们就近找了一家情趣酒店,这酒店连正门口的装修风格都很夸张,前台是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人,声线偏高,乍一听像女声,说话温柔又平静。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异性情侣,那对情侣领了房卡往休息区走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们一眼。 江暮平在网上订了房间,他直接把身份证交给前台。前台在电脑里输入身份信息,有了上次的教训,江暮平预先询问了一句:“酒店里的安全套有不同尺寸的吗?” 前台愣了一下,说:“一般都是正常尺寸,如果您需要其他尺寸的,可以打房间里的电话联系客服。” 江暮平点了下头。 到底是情趣酒店,一进房间成岩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暧昧气息。 装修风格比外面夸张了数倍,整体色调是暗红色的,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江暮平第一时间翻开抽屉检查安全套,把成岩乐得扶墙直笑。屋里暖气很足,成岩又在一个劲地狂笑,没一会就觉得身上有点热。 他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打开床边的置物柜,发现里面还有两瓶红酒。 成岩拿出来看了一眼,不是什么好酒,但也能凑合。他把柜子里的高脚杯也拿了出来。 成岩往江暮平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问了句:“有你需要的尺寸吗?” 江暮平说“没有”,走到床头柜前想打客服电话。 成岩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电话,低声问他:“今天就不能不戴么。” 江暮平顿了片刻,放下了电话。 房间里准备了不少道具,他们使用了几种,还用了助兴的吸剂。江暮平不会喝酒,但被成岩哄着喝了点,成岩嘴里含着酒喂他喝,弄得床单上尽是斑驳的红色酒渍。 成岩说自己没有那么不高兴,但江暮平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好。 看得开并不代表不在意。 成岩用沾着红酒的嘴唇吻他,针织衫领口歪在一侧,露出泛红的肩颈。 香薰蜡烛燃到了一半,烛光摇曳,两瓶红酒全部见底,空酒瓶倒在地上。 江暮平断定成岩醉了—— 他神志不清地喊了好几声“老公”。 浴缸就在床的旁边,一切归于平静后,他们躺在浴缸里洗澡。 成岩酒醒了大半,迷迷瞪瞪地靠在江暮平的怀里,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教授,我能抽根烟吗?”成岩的声音很虚。 江暮平嗯了一声。 香烟就在成岩的裤子口袋里,江暮平伸手捡起了地上的裤子,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成岩从里面抽了一根,他手上有水,把包裹在烟草外面的纸皮弄潮了。 成岩就这么用湿/漉/漉的手指夹住烟,很随意地放进嘴里。 江暮平抬手将床头柜上的香薰蜡烛拿了过来,递到成岩嘴边,成岩扭头朝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挑了一下,低头,就着香薰的烛火点燃了烟。 “阿岩。” “嗯?” 江暮平的呼吸喷洒在成岩的耳根上:“给我抽一口。” 成岩咬着烟转过了头,愣了会,然后把嘴里抽出来,送到江暮平嘴边。 江暮平含住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毫无规则地散开。 “你是不是心里有负担?”江暮平问他。 成岩把头转了回去,问:“什么负担?” “跟我结婚。” 成岩不想否认:“嗯,还没结的时候就有了。” “我让你很有负担吗?” 成岩摇头:“我只是不太能适应你的圈子。” “你不需要适应我的圈子,”江暮平说,“阿岩,你不需要适应任何人。” 成岩垂下了眼眸。 香烟的中段是湿的,抽到一半火星就灭了,没有燃到尽头。 江暮平低低地唤了一声“阿岩”。 成岩侧过头应了一声,江暮平低下头吻了吻他湿润的睫毛,说:“希望你像以前那样自在潇洒。” “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在。”成岩安静了片刻,说:“江教授,很荣幸能跟你结婚。” 江暮平说:“我也很荣幸。” 第 63 章 宿醉导致两个人中午才醒,手机铃声惊醒了睡得昏天黑地的成岩,手机响了好一会,成岩才闭着眼睛把手机从床头柜上摸了过来。 昨晚折腾到近凌晨才睡,成岩开口时嗓音都是嘶哑的。 “喂?” 朱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老师你今天不来工作室啊?” “嗯…”今天是成岩休息的日子,他特意没接任何活,空了一天出来,“今天休息。” “林哥来工作室找你了。” 成岩被江暮平搂在怀里,他睁开眼睛侧头看了一眼,江暮平还在睡。 成岩放轻了声音:“你让他回去吧,告诉他我今天不去工作室。” 林为径的声音挤了进来:“哥,那我去你家找你。” “我不在家。” “你在哪啊?” “反正不在家。” “怎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去了?” 成岩放弃挣扎:“我在酒店。” “你去旅游了?” “没有。”成岩太累了,浑身酸得不行,他没精力继续跟林为径扯皮,哄道:“我现在有事,晚上再去看你。” 纵/欲过度终究是伤身劳心。 退房离开的时候,成岩感觉两条腿都在打晃,头也疼得快爆炸了。 不过昨晚的体验感的确是非常好,关上房门后成岩还说:“那个药…还挺不错的,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试试。” 江暮平想起成岩昨天那个神志不清的状态,转过头眼神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啊。”成岩笑眯眯的。 “你不觉得刺激性太强了吗。”江暮平不太懂这个,眉头轻皱,“那个东西吸多了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我也不知道,回家上网查一下。”成岩压低了声音,眼神半撩不撩的,透着暧昧,“刺激了才舒服。” 其实江暮平那体力那技术用不用药都没差,不过偶尔尝试一下新鲜事物也是不错的,助兴,也助性。 而且有时候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明着犯骚也不会有心里负担。 江暮平捏住他的下巴,“非得用它才刺激?是我功夫不到家?” “我这不是想没什么负担地多喊你几声老公么。”成岩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双手搂住江暮平的脖子,“别太低估自己,江教授。” 江暮平以为成岩昨天烂醉如泥,这人果然又是扮猪吃虎。 “是我低估了你。”江暮平手指缓慢上移,按了一下他红肿的嘴唇,“喊老公你都有负担?” “我脸皮薄啊,教授。” 这话换刚结婚那会,江暮平坚信不疑,现在—— 江暮平捏了捏成岩脸侧的软肉,“你除了会调戏我还会干什么?” 成岩拿开他的手,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说“还会爱你”,想了想又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随口表白不太郑重,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土味情话的意思。他的动作短暂停顿,然后又换了另一边脸亲了一口,说:“确实什么也不会,就会调戏你。” 回家后,成岩先洗了个澡,轮到江暮平去洗的时候,江暮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成岩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发现来电显示“disea”,这好像是邵远东的英文名。铃声响了一会,成岩拿起手机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教授,有电话,邵远东的。” 江暮平的声音夹杂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你帮我接一下,问他有什么事,如果是重要的事,让他一会再打过来。” “哦。” 成岩接通了电话。 “jan,昨天什么情况?你不至于跟孟斯闹得这么僵吧?” 成岩说:“我是成岩,江暮平在洗澡。” 邵远东愣了一下:“成岩啊。” “昨天怎么了?” “就…孟斯的事,”邵远东语气凝重,“这事好像比我想象的更严重,哎。” 成岩眉心微蹙:“不是没吵架吗?” “吵没吵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他俩这交情可能走到头了。” 成岩有些怀疑:“……不至于吧。” “至于,江暮平什么性格你应该比我清楚。我给孟斯打过电话,他说他有联系过江暮平,江暮平什么平台的消息都没回。”邵远东愁得头疼,“孟斯这人脾气也硬,后来那说话的腔调,感觉就跟从来没认识过江暮平这个人一样。” 江暮平进卧室的时候,成岩正在床上躺着,江暮平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现在才下午,两个人想休息一会养养精神。 成岩的手轻抚着江暮平的手臂,指尖刮蹭着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喊道:“教授。” “嗯。”江暮平闭着眼睛应了声。 “你跟孟斯怎么回事啊?”成岩翻了个身,面朝江暮平。 江暮平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有血丝。 “你要跟他绝交啊?”成岩使用了一个比较孩子气的字眼。 江暮平说:“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往来了。” 成岩坐了起来:“没必要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触及到原则和底线的事不算大事吗。” 成岩无言以对,虽然孟斯那傲慢的态度让他着实不爽,但他觉得这件事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他又不是非要跟孟斯做朋友,有矛盾说开了就行,给彼此留个体面和风度。 但这件事江暮平有自己的想法,他的任何决定成岩都没有资格干涉。 成岩想了想,还是劝道:“有些事说开了就好,是你说的啊,让我不用适应你的圈子,我又不跟他做朋友,你们之间的往来完全可以越过我。” “我说了这是底线问题。”江暮平凝视着他,“阿岩,你不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吗?” 成岩没说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回答,江暮平还是要说:“是我面前这个叫成岩的人。” 第 64 章 江暮平是轻率的,但好像又是冷静的。他带给成岩的是一种理智的偏爱。 入春了,午间的阳光很和煦,透过窗帘的缝隙泄了进来,让房间染上了一种温暖的色彩。 成岩的声音像初春的阳光一样柔和,他拍了拍床板,说:“教授,聊聊。” 江暮平坐起了身,两个人盘腿面对面坐着。 “我没想过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底线’,这个人还是江暮平。”成岩微微笑了一下,“当教授的是不是都像你这么会说话?” 江暮平说:“如果你非常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把这个世界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他。” 成岩的眼睛看向旁边,倏然间发酸。 江暮平表达爱意的方式总是直白的,他说着露骨又含蓄的情话,让窗外的暖阳都变得庄重。 成岩吸了吸鼻子,目光转回到江暮平的方向。 “还是聊一聊孟斯的事吧。”成岩言归正传,“教授,这样的处理方式会不会有点太决绝了?我觉得没有必要为这样一件事全盘否定一个人,甚至跟他断交,真的不至于。” “绝交”这个词是有点孩子气,成岩也知道江暮平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跟孟斯顶多就是不会再有什么过深的来往,不至于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 但成岩终究不希望江暮平为这么一点小事打乱自己交友圈的秩序。 “阿岩,我没有全盘否定他。”江暮平说,“我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接触的一直都是他那个世界里的人,他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要求也严格。” “所以啊,他那个拽样儿也情有可原,你不是都清楚吗,而且他也跟我道歉了,估计当时就是一时嘴快。” “但是他不尊重你是事实,他说过的那些话也不会像烟一样,飘到空气中就消失了。”江暮平说,“如果我继续跟他有来往,只要我跟他接触,我就一定会想到他不尊重你的事,他自己肯定也明白,我们之间的芥蒂已经存在了,就像他说的那些话一样,是不会消失的。既然这样,他不舒服,我也不舒服,我们又何必再有来往呢。” “阿岩,”江暮平抚了一下他的头发,“这不是断交,这应该是和解。” 成年人的世界就像天空一样,是吸收与包容,是与一切的和解。 成岩点了点头:“受教了。” 江暮平打了个哈欠:“聊完了吗?阿岩,我想睡了。” 成岩一笑:“江教授到底还是个人啊,这旺盛的精力终于耗到头了?” 江暮平躺了下来,轻轻拉了一下成岩的胳膊,也让他躺下来。 江暮平闭上了眼睛:“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我又要变成社畜了,趁这几天我要多睡会。” 成岩心道怎么这么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鼻梁,说:“不过你也没必要不回孟斯的消息吧,显得咱们多不大气。” 江暮平睁开了眼睛:“我昨天一晚上都跟你在酒店里鬼混,哪有时间看手机。” 成岩轻笑一声:“那你抽空回一下。” 再见到孟斯,是两个星期之后的事,学校已经开学,江暮平也复工了。在那之前,成岩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孟斯了。 江暮平说自己是社畜未免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他就算是社畜,也是优雅的社畜,而成岩这个自由工作者,却遭逢苦命社畜的人荒马乱。 一上午三个小图,中午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朱宇看到成岩下午的工作安排都惊呆了。 “老师,你下午怎么还有两个大图啊?” 成岩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年前欠的债。” 朱宇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都该成劳模了。” “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成岩说,“让毛毛帮我买杯咖啡。” “你要吃什么?我让她一块买了回来。” 成岩摇摇头:“我没胃口。” “好歹还是要吃点。” “在咖啡店随便买块蛋糕吧,我垫垫肚子。” “好。” 成岩确实没什么胃口,蛋糕吃了一小半就搁置在一旁,咖啡倒是全部喝完了。 下午给人纹身的时候,毛毛进来说外面有人找他。 成岩头也不抬地问:“谁找我?” “他说他叫严青,是江教授的朋友。” 成岩抬了下头,毛毛又说:“一共有两个人,他们好像都是江教授的朋友。” “告诉他们我还要十来分钟才能结束,没什么急事的话麻烦他们稍微等一会。” “好。” 毛毛走到前厅,传达成岩的话:“成老师那边还要十来分钟才能结束,你们有急事吗?” 严青笑着说:“没急事,我们就是过来窜个门。” “这样啊,那你们稍微等会哈,他马上就好了,我去给你们倒水。” 毛毛看上去不像纹身师,像助理,严青打量一番,问道:“这间工作室是成岩开的吗?” “是啊。”毛毛往杯子里放了点茶叶。 “屋里那几个都是纹身师吗?” “是啊,大部分都是成老师以前的徒弟,有两个是最近刚入伙的。”毛毛把倒好的茶放在茶几上,笑着说:“成老师是这间工作室的创始人,他是我们老大。” 孟斯端坐在沙发上,抬头端详着挂在墙上的纹身照。 严青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又问:“这些照片里的纹身都是成岩的作品?” “大部分都是老师的,还有一些是其他纹身师的。最开始工作室没几个人,”毛毛指着画框比较陈旧的照片,“你看那些旧的,基本上都是老师的作品。” “可以去参观一下成老师纹身吗?”严青问。 “当然可以啊。” “会不会打扰到他?” “不会,”毛毛笑着指了指其他房间的纹身师,“你看看里面一个两个的有安静的吗,都跟客人聊得欢着呢。老师不喜欢跟客人聊天,但你进去肯定也不会打扰到他。” “我以为纹身师工作的时候精神要高度专注。” “要看纹的东西复不复杂,老师技术很强的,没那么容易被干扰,而且我看了下,他今天纹的是个简单的图。” 成岩正在进行收尾工作,听到有人敲门。 “老师,他们想看你纹身呢。”毛毛说,“我把人给你带进来啦?” 成岩与严青对视一眼,目光一偏,与孟斯视线交汇。 严青笑了笑:“没打扰到你吧?” 成岩说“没有”,低下头道:“我快好了。” 成岩给人纹身的时候一般不会大门紧闭,除非纹的是比较隐私的部位,当然,如果客人有要求,他也会把门关上。 今天这位客人是个性格挺外向的短发姑娘,她以前也在成岩这里纹过,是老熟人。这次她的图是纹在脚踝的,听到动静,她拧着身子回了下头:“哟,这么多人围观呢,都是来看我们帅气的成老板的吧。” 严青笑着点了下头:“是啊。” 那姑娘的一条腿架在台子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踝,问:“成帅哥,快好了吧?我屁股都坐麻了。” “我让你换个舒服点的运动裤,你非穿个紧身牛仔裤。” “我上午去见我男朋友了嘛。” “成帅哥,我听毛毛宝贝说你结婚了?” “嗯。” “我靠,我还以为她开玩笑的呢,上次陪我一起来的姐妹还跟我打听你呢。” “我跟男的结的婚。”成岩说。 “操,你是gay啊?”短发女生激动地爆粗口,继而笑了起来,“这下真是彻底没戏了,我那姐妹白惦记你这么久了。” 严青是真的对纹身师这个职业充满了好奇,成岩纹完,在给客人做皮肤护理的时候,他问了很多自己比较感兴趣的问题。 成岩一一回答,然后摘下口罩脱下手套,跟他们一起走出了工作间。 “久等了。”成岩说。 “没久等,我本来就是来参观的。”严青笑了笑,“正好今天有空。” 成岩看了眼孟斯,孟斯对上他的视线:“我是过来找你的。” 严青不太了解情况。今天孟斯联系他,问他成岩工作的地方在哪里,他正好计划今天来一趟,就叫上孟斯一块过来了。不过他不知道孟斯的来意,也没有细问。 “成岩,其实我有纹身的计划,所以今天才会过来。”严青说,“我想找你纹身。” 成岩嗯了声:“你想要什么风格的?” “温柔一点的吧。” 成岩笑了下:“那我的风格应该不太适合你,我们这里还有其他很优秀的纹身师,你要不要看看他们的作品?” 严青笑道:“好啊。” 千人千面,成岩发现严青和孟斯同为江暮平朋友圈里的,却是完全不同个性的人。严青应该是到哪里都很受欢迎的那种人,成岩很喜欢他的性格。 很多来成岩这里纹身的客人都是追着他的名气来的,有的比较固执,非成岩不可,不怎么把其他纹身师放在眼里。但是严青没有,他没有执着于成岩这个“金牌”纹身师,给他推荐其他人,他会温和地采纳。 严青看中了朱宇的作品,成岩让毛毛叫来朱宇。 “你可以跟他好好聊聊。”成岩对严青说,“他是个很优秀的纹身师。” 严青笑着嗯了一声。 严青跟朱宇交流的期间,给成岩和孟斯提供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孟斯问成岩:“这附近有咖啡厅吗?” “有。” “去喝一杯咖啡吧,我有话想跟你说,这里有点吵。” “好。” 孟斯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喝什么?” “我喝水就行,刚才喝过一杯了,喝太多晚上睡不好。” 孟斯嗯了声,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意式浓缩,又给成岩要了一杯温开水。 “我后天要回英国了,”孟斯开口道,“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郑重地道个歉。” 成岩愣了一下,道:“嗯…之前音乐会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当时只想着跟江暮平一起听场音乐会,没考虑到自己的现实情况。” 孟斯轻推眼镜,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说:“一码归一码,我为我之前对你的冒犯道歉。很抱歉,我不应该在我不了解全貌的情况下,对你这个人随意作出评价。 “jan已经跟我聊过了,我理解他的想法。”孟斯抬眸看了成岩一眼,“其实他让我有点意外。” 成岩露出迷惘的眼神。 看到孟斯这样的态度,成岩好像彻底理解了江暮平所说的“和解”。 孟斯放下咖啡杯,低头道:“他应该很爱你。” “以后应该没机会再跟他一起听音乐会了。”孟斯说着看向窗外,不远处的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真巧。”孟斯道。 成岩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 江暮平一身正装,手里拿着几支香槟色的玫瑰,从街道的树荫下走来。 优雅的社畜刚下班,有了玫瑰的妆点,他不仅优雅,还富有几分浪漫的诗意。 江暮平似乎是注意到了坐在窗口的他们,他的目光向这边看了过来,与成岩眼神相撞。 成岩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就这样吧。”孟斯说。 成岩嗯了声,起身道:“我先走了。” “嗯。” 成岩走出了咖啡厅,跟江暮平会面。 “孟斯怎么会来?”江暮平看了眼窗口的位置。孟斯仍旧坐在那里,优雅地喝着咖啡。 “他专门过来跟我道歉的。”成岩看了眼他手里的花,“你买的花?” 江暮平嗯了一声,举了举手里的香槟玫瑰,“家里的花蔫了,我新买了几支。” 成岩故意说:“我还以为是买给我的呢。” 每一朵玫瑰都花瓣贴着花瓣挤在一起,成岩没有注意到夹在香槟玫瑰中的一支红色玫瑰。 想来今天也不是情人节,但江暮平去的花店里就只剩这最后一支红色玫瑰了。 江暮平将那支红色玫瑰抽出来,举到成岩面前。 “这一支才是给你的。” 第 65 章 江暮平怕把花放在车里闷坏了,所以直接拿着花来找成岩,他俩进工作室的时候,各自手里都拿着玫瑰。 严青刚跟朱宇聊完,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成岩和江暮平,笑道:“谁买的玫瑰啊,这么有情调。” 江暮平纳闷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打算在身上弄个纹身,过来探探情况。” 成岩问他:“跟朱宇都聊好了?” “聊好了,过几天我还要来一趟,就等着朱老师的设计稿了。” 严青看了看门外,问:“孟斯呢?他刚不是跟你一块出去了吗?” “他还在咖啡厅喝咖啡。”成岩说。 “还喝着呢?”严青跟他们道别,“那我先走了啊,我过去找他。” 成岩转头对江暮平说:“孟斯说他后天要走了,回英国。” 江暮平嗯了一声。 “你不跟他道个别?” “已经道过了。”江暮平说,他问成岩:“你下班了吗?” 本来成岩还有个图要纹,不过那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改了时间。 成岩嗯了声,说:“有个客人改时间了,今天没活了。” “一起去超市?” “好。” 回家后,江暮平把买的香槟玫瑰插/进了洗干净的花瓶里,成岩单独找了一只细口的花瓶,把那朵红色玫瑰放了进去,摆在了卧室里。 江暮平在厨房洗菜,成岩走到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气温回暖,江暮平穿得少,还穿着上课时穿的衬衫,衣摆一丝不苟地掖在西裤里。成岩隔着衬衫布料抚摸他结实的腹肌,嗓音发黏:“身材这么好,没见你去过健身房啊?” “去了。”江暮平说。 成岩搂紧他的腰,嘴唇贴紧他的肩膀,“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去过几次,你都在工作室加班。”江暮平把冲干净的蔬菜放进菜篮,“以前经常去,结婚之后就去得少了。” 看来江教授这身材一直是保持得挺好的,稍微有点运动量,就不会垮。 成岩喜欢死了。跟江暮平做过那么几次,每次都神魂颠倒晕头转向的,根本没心思去关注他的好身材。 “我也办了卡,不过一直没时间去。”成岩从江暮平的腹肌摸到胸肌,“以后想跟你一起去。” 江暮平甩了甩手上的水,侧过头来:“还做不做饭了?” 成岩毫不矜持:“先做点别的。” 菜洗了一半被搁置在一边。 在厨房乱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所以在兴致被挑至顶峰的时候,江暮平抱着成岩辗转到了另一个场所。 这本该是享受一顿温馨的双人晚餐的时间,却被用来做了其他不可名状的事。 成岩软绵绵地躺在床上,额头上一层薄汗,开口时嗓音有些嘶哑:“叫外卖吧,做不动饭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 没结婚前他确实不知道成岩是个妖精。 成岩长了一张风情又蛊人的脸,是江暮平最喜欢的那种类型。江暮平也曾天真地认为人不可貌相,觉得成岩只是长相轻佻,内里其实很正经。 现在他才发现,成岩只是开化得太晚了。 江暮平翻过身来,挑起成岩的下巴,哑声道:“还好你晚熟。” 成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点茫然:“什么?” 江暮平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成岩脑子转得快,只几秒就咂摸出他话里的意思了,眼睛一眯:“江教授,你是不是又想说我骚?” 这话江暮平以前也不是没说过。 对此,成岩完全承认。他就是喜欢跟江暮平做/爱,就是喜欢看江暮平褪去正经的外衣、在他面前意乱情迷的样子。 江暮平不置可否,成岩低声道:“遇不到你,我永远晚熟。” 江暮平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成岩有些缺氧,按住他的肩膀往后推了推,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会,江暮平的手抚摸着成岩腿根上的纹身,让成岩想起了件事。 “下周六在银爵公馆有一场纹身交流会,你想去看看吗?”成岩问江暮平,“贺宣到时候应该也会来。” “你要找他纹纹身吗?” 成岩笑了:“你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呢。” “只是问问。”江暮平语气认真,“我没有不让你找他纹纹身,阿岩,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我不找他纹,而且我也不打算纹那个了。” 江暮平垂眸看着他。 “我后来想了想,觉得那个图案对我而言其实没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对我有意义的是你送给我的那条项链,不是那个吊坠的款式,我不想在身上留下什么没有意义的痕迹。” 去纹身交流会的那天,江暮平是直接从学校赶过去的,他没有入场券,在门口就被拦下了。 检票的见他戴着眼镜,满脸的斯文气,怎么看也不像是给人纹身的,便好心地提醒:“兄弟,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纹身技术交流会,整个厅都被包了,没有其他活动的。” 江暮平没说什么,拿出手机给成岩打了个电话。 “阿岩,我在门口了,你出来接我一下。” “嗯。” 挂断电话,检票的大哥仍旧一脸狐疑地看着江暮平。 两分钟后,成岩从会场里走了出来,把胸前戴的牌子给检票人员看了一下。检票人员看了一眼,便往旁边让了一下,让江暮平进去了。 江暮平并排走在成岩身边,问他:“我不需要入场券吗?” “不用的,我有受邀嘉宾的牌子,可以直接带人进来。” 会场里人流熙攘,四处摆着摊位,挂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纹身图片。人声喧嚣,不少摊位都有纹身师现场讲解纹身技术,有的摊位甚至直接摆了一张床,上面睡着全/裸的模特展示身上的纹身。 江暮平还看到有有些摊位的台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纹身器材。 很新奇的体验,江暮平的目光朝躺在床上的裸/体模特掠了一眼,成岩适时地站住脚,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似的,转过身来审视着江暮平。 江暮平与他对视着。 成岩走到他面前,故意抬手挡住他的眼睛,笑着说:“不许看。你这个已婚人士怎么能看别人的裸/体呢。” 成岩就是开玩笑,想逗逗江暮平。 这种交流会他参加过太多了,像这种不穿衣服的模特在交流会上是非常常见的,如果成岩真不想江暮平看到,他压根就不会带他过来。 江暮平握住成岩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他的手心。 “要不你把我的眼睛拿去得了。”江暮平浅浅地笑着。 交流会上有不少与成岩相识的业内人士,撞见这边的情况,立刻有人停下来打招呼:“这不是成岩吗。” 成岩转过头,颔首致意:“老丁。” 那个叫老丁的男人打量江暮平一眼,朝成岩扬了扬眉毛:“怎么个情况?介绍介绍?” 成岩说:“这位是我先生。” “我操,你都结婚了?”老丁讶然,“什么时候结的啊,你这效率够高的啊?我记得前不久还有人在群里说要帮你介绍对象呢。你这人就是太独了,从来没见你在群里冒过泡,你别是退群了吧?” “没有。” 老丁看看江暮平,又看看成岩,双手抱拳:“恭喜结婚啊。” “谢谢。” “我那边有兄弟在等我,先过去了啊。” “嗯。” 两人继续逛着。 “你跟贺宣联系了吗?”江暮平问,“你不是说他今天也会来吗。” “他来了啊,他是主办方邀请的讲师,在会议室里演讲呢。”成岩说,“我就是刚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你想去听吗?” 这不涉及江暮平的专业领域,他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江暮平摇头:“我想逛一会。” “那我陪你。” “你不回去继续听吗?” “不要紧,之后他们应该会在群里发视频,而且我也听得差不多了。” 江暮平嗯了一声。 他们看到了一个专门讲解书法纹身的摊位,纹身师带来的模特光着上半身,肩上纹了几排行草。 江暮平驻足,多看了几眼。 成岩也很喜欢书法纹身,可惜他的硬笔字实在不漂亮,软笔书法更不必说。书法纹身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他也没给人纹过这种类型的。 虽然成岩决定不纹“蛇与玫瑰”的那个图案了,但他其实还是想在身上留下点东西,有关于江暮平的。 “江教授,我记得你会书法?” “嗯。” “行书还是楷书?” “都会。” “草书也会吗?” “会。” “能不能给我写副字啊,我想纹在身上。” 江暮平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又想纹了?” “意义不一样。”成岩看着他说,“我还是想在身上留点有关于你的痕迹。带进坟墓,带去来生。” 江暮平沉默了会,说:“嗯。你要我写什么?” 外面的天气很好,有阳光,又有点风,很温柔。 “风清江暮平。”成岩说。 江暮平怔愣片刻,点头:“好。” 第 66 章 贺宣的演讲没多久就结束了,成岩看到纹身交流群里有人发了完整版的视频。 其实成岩也收到了主办方的邀请,只是他不爱凑那个热闹,也没那么能说会道,所以就婉拒了。 主办方邀请了很多知名的纹身师作为本次交流会的讲师发表演讲,贺宣是最后一位上台的,他的讲演结束后,会议室里的人就差不多都散去了。 成岩在会议室门口跟贺宣一伙人碰了面,之前在江州照过面的那几个纹身师基本都来了,包括那个银头发的年轻纹身师。 “好久不见啊,帅哥。”银发男笑着跟成岩打了声招呼。 成岩笑了笑:“好久不见。” 银发男看了眼江暮平,调侃成岩:“还带家属过来呢,这么恩爱啊。”他又问江暮平:“你当老师的,应该没见过这种场面吧?” 江暮平如实说:“确实没见过,挺有意思的。” 银发男眯着眼睛一笑:“我们给人纹纹身的都有意思。” 一个留着光头的哥儿们按着他的脑袋轻轻推了一把,笑道:“你这脸皮能削下来八两肉吧?” 银发男啧了一声,脑袋一歪,躲开他的手,理了理被弄乱的发型,“托尼老师弄了半小时的发型呢,你别给我弄乱了。” 贺宣穿了正装,他似乎是不太喜欢领带的桎梏,刚结束演讲就扯松了领带。 成岩问他:“去我那坐坐?” “改天吧,我一会有事。”贺宣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领带的口子扯得很开,很随意地套在领子上。 贺宣跟江暮平点头致意:“江老师。” 江暮平颔首:“好久不见。” 银发男问贺宣:“你现在就走?” 贺宣点头。 “怎么走啊?” 贺宣说:“打的。” 贺宣跟在场的人告别,对成岩说:“我还要在北城待几天,你把工作室定位发给我,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提前联系我。” “我都有空。” “那我明天过来。” “好。” 贺宣走得匆匆忙忙,他今天戴了副眼镜,穿了一身黑色西装,连背影都很有讲师那个味儿。 “果然人要衣装啊。”银发男看着贺宣的背影感叹道,“西装一穿灵得不行,我们贺老师还是挺有文化人那气质的。” 有人问了句:“宣哥有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银发男回说:“应该是去见对象了,我听小亮子说贺老师的对象是北城人,这几天一直在北城没回江州。” 成岩笑了声,下意识问道:“向同学?” 银发男眼睛一亮:“我不知道啊,你认识啊?来来来,赶紧让我吃个瓜。” 成岩摇摇头:“不认识,只是略有耳闻。” 有人提议道:“我们订了酒店,一会过去吃饭,成老师你们俩跟我们一块呗?” 成岩婉拒:“不用了,我们今天要去爸妈家里吃饭。” “这样啊,那行吧。明天我们跟贺老师一块去你店里参观参观,欢不欢迎我们啊?” 成岩笑道:“当然。” 贺宣在北城停留了一周就回江州了,交流会结束后的第二天他来到成岩的工作室,带着那几个同行的纹身师朋友。 成岩向他提及了自己准备在身上留个纹身的事。 贺宣从很久以前就知道成岩不喜欢在自己身上纹东西,听到成岩的这个决定,也没有表现得多么意外,只道:“想好了就好。” “打算纹什么?”贺宣问他。 成岩说是江暮平写的字。 贺宣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又问:“自己纹?” 成岩摇头,这一次他打算让朱宇给他纹。 “我徒弟。” 贺宣想了想,还是想给成岩提个醒:“纹身这种东西,纹了就是要跟一辈子的,就算将来后悔了,去洗掉,也还是会一直跟着你,成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宣虽然自己有个挺拉风的花臂,但他年轻时的观念就跟成岩不一样,那时他对纹身的理解非常简单纯粹,就是单纯觉得美观、艺术,所以年少时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纹身。 但成岩一直都把纹身背后涵盖的意义看得更加重要,纹身对他而言并不是一种美的装饰,更类似于一段故事的演绎。这也是他不喜欢轻易在身上留纹身的原因。 成岩淡淡地笑了下:“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就不会特意去弄个纹身了。因为想带去来生,所以希望不只是跟一辈子。” 贺宣明白成岩的决心了,他微微点了点头。 “写的什么字?”贺宣问成岩,“给我看看。” 交流会那天,江暮平回家就把字写好了,成岩把那幅字带到了工作室,放在展览柜里珍藏着。 成岩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卷宣纸,递给贺宣。 贺宣打开,细细端详一番。是介于行书和草书之间的字体,笔触苍劲肆意,很温柔的五个字,却透着一股狂气。 江暮平这一手字,确实漂亮。 “这字是好看,就是字体大了点,这个尺寸纹在身上显得俗气。”贺宣把纸重新卷了起来,还给成岩,提出建议:“再让他写个小的。” 成岩笑了:“那多麻烦,直接把图扫到电脑里把尺寸缩小就行,再打印出来。” “也行。” 给成岩纹纹身的那天,朱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和紧张。帮成岩纹完后,口罩都湿了,脸上被口罩边沿勒出一条明显的红印子。 好在成品的完成度非常高。 朱宇给成岩涂上纹身膏,包上保鲜膜,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额头的汗,毛毛在一旁忍不住笑:“你这是给人纹身,还是给人做手术啊?看你这汗流的。” 朱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纹过几次书法纹身,这一次又是帮老师纹的,我这紧张程度跟给人做手术也差不多了。” 成岩坐起了身,毛毛帮他穿上衣服,嘱咐道:“老师,你今天晚上睡觉可当心着点,尽量别平躺。” 江暮平今天下班有点晚,在学校吃了工作餐。他进屋的时候,发现只有洗手间的灯亮着。 江暮平走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阿岩?” “嗯,在呢。”成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声音很轻,听上去还有些发颤。 江暮平推开门,发现成岩没穿衣服,拧着上半身,正在照镜子。 成岩扭头看了江暮平一眼,江暮平看到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江暮平视线下移,注意到了成岩后腰上的纹身。一排行草小字,线条边缘有些红肿,还往外渗透着组织液。 成岩不扛疼,这会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脸色也有些苍白。 纹的时候还好,把保鲜膜揭了之后,那种丝丝落落的刺痛感就明显泛了上来。 “我的纹身,”成岩转过身去,把纹身展示给江暮平看,“怎么样?好看吗?” 江暮平走了过来,手轻轻扶在他的腰上,“是不是疼?” “有点。”成岩与镜子里的江暮平四目相对,“我本来就不怎么扛疼,你看我腿上纹的那半只眼睛就知道了。” “好不好看啊?”成岩又问,“你还没评价呢。” “好看。”江暮平揩去他鼻尖上的汗珠,“大概会疼多久?你脸都白了。” “没事,一会就好了。”成岩的手覆在江暮平的手背上,摩挲着江暮平无名指上的戒指,说:“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戒指是禁戒的标志吗?” 江暮平嗯了声:“你说纹身也一样。” “因为纹身会给人带来疼痛。”成岩说,“就像戒指一样,长时间地戴在手上,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它时刻提醒着你,你被婚姻约束着。” 而这个纹身会时刻提醒着我,我爱你。 江暮平垂眸看了一眼成岩后腰上新纹好的纹身,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纹身上方一点的部位,低声问:“这个纹身对你而言也是禁戒的标志吗?” “不是。”成岩注视着镜中的人,“婚戒,纹身,跟你有关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禁戒的标志。” 成岩转过头来,微微仰头凝视着他:“江暮平,谢谢你。” 江暮平低声道:“也谢谢你。” 江暮平低头,很轻地吻了吻成岩的嘴唇。 “阿岩,下周六我们去看房子好吗?” “嗯,好。” 完结章 准备换房的事,两人已经和江父江母提过了,俩老人家都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担心两人换新房后经济压力会变大。 江暮平手底下的一套房已经出掉了,成岩准备出手的那一套最近也正在跟买家谈合同。 今天江暮平被他爸妈喊到家里吃饭,成岩没跟着来。 一进屋老太太就问:“小岩呢?” 江暮平把带的小点心放在茶几上,说:“他弟今天生日,被叫去吃饭了。” “今天小径生日啊。”江母把饭菜端到餐桌上,“叫去哪里吃饭?小径家里吗?” “对。” 吃晚饭的时候,江暮平告诉俩老人家明天他要跟成岩去看房。 江父还是比较在意他们换房之后的财政状况:“全款买的话,手头的钱够吗?你在换房之前最好要保证以后的经济压力不会太大,不然你们这个房换的就没有意义,徒增焦虑。” “够。”江暮平说,“您说的这些我跟成岩都考虑过。” 江暮平和成岩的第一套房子买得都很早,虽然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好,江暮平那一套还是学区房。早年房价低,如今价格翻了数倍,两套房子的市价完全抵得上一套市中心以外的别墅。 再带个花园的话,三套抵一套,足够了。 成岩是被林家夫妻俩邀请去家里吃饭的,他平时跟林为径见面都是在外面,很少去林为径的养父母家。虽然成岩跟林为径的养父母关系有些微妙,但每年林为径生日他们都会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他们或许是出于礼节,亦或许只是单纯地想让林为径开心,林为径开不开心成岩不知道,反正每年的今天他都觉得无比煎熬。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一个人给林为径过生日,而不是坐在两个老人家面前,听他们说着客套又疏离的场面话。 但毕竟是人家主动邀请,总不能不给面子。 今年的生日宴跟以往一样无趣。 成岩正在阳台跟江暮平通话。 “我送的礼物,他喜欢吗?”江暮平在电话那头问成岩。 成岩笑了声:“喜欢,江教授送的礼物,他能不喜欢吗。早就发朋友圈奔走相告了。” “江教授,有个事我得问问你,阿径没在学校四处嘚瑟你跟他的关系吧?” “没有。” “那就好。” “嘚瑟也没事。” “我怕他太嘚瑟会影响你,还是要注意一点,得避嫌。” “你什么时候回来?”江暮平问。 “快了,一会就走。” “你自己开车吗?” “不开,我刚喝了点酒,一会叫个代驾。” “我来接你。” “不用了,多麻烦啊,你还要跑一趟。” “那个小区离我爸妈家不远,乘地铁一会就到了。” “那行,那你来接我吧。” 成岩刚挂断电话,就听到林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成岩。” 成岩转过头来:“林姨。” 林母走了过来,微微笑了一下:“听阿径说你已经结婚了?” “嗯。” “没有举办婚礼吗?” “没有。” 林母略一点头:“恭喜了,明年阿径生日,希望你们可以一起来。” 成岩沉默片刻,道:“不用了,林姨。” 林母一愣。 “您不用每年都特意邀请我过来,您应该也能看得出我们彼此都很不自在。”成岩终于决定吐露心声,“我知道您其实并不太欢迎我来这个家,我理解,所以我觉得您也没必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我只是希望阿径能够开心一点。”林母轻声道。 “我知道,但是我没有义务牺牲我自己的快乐来帮您。”成岩直言道,他顿了顿,说:“有些话我还是想跟您说一下,阿径是您和林叔法律上的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您不用担心我会再把他抢回去,这种事是个人都干不出来。” 林母抿紧了嘴唇。 “您根本没必要那么在意我的存在,他永远是你们的孩子,谁也抢不走。”成岩与林母相视着,“可阿径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很爱他,我不可能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跟他保持距离。我希望您给我、给他都留一点自由的空间,让我们彼此都能舒坦一点。” 林母久久不语。 成岩说:“明年阿径的生日,我不会再来了,谢谢您,林姨。” 一刻钟的时间,江暮平就到了。 林为径把门一开,满脸惊喜:“教授!” 江暮平嗯了声:“生日快乐。” 林为径嘿嘿笑了一声:“谢谢教授。” 林父闻声立刻走了过来,跟他握手:“江老师,你好你好。” 江暮平礼貌地回握了一下:“您好。” “快进来坐吧。” 江暮平说:“不用了,我是来接成岩的。”他看了一眼屋里,“阿岩?” 成岩拿上包走了过来,林母坐在沙发上发愣,林父向她招了一下手,轻唤:“淑清。” 林母回过了神,动作缓慢地站了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啊,进去吃点水果吧。”林父热情邀请。 江暮平摇头婉拒:“真的不用了。” 林为径笑得一脸暧昧:“教授,你特意来接我哥啊。” 江暮平轻笑:“怎么?” “我这个当弟弟的,看到哥哥的伴侣这么体贴,那肯定是高兴啊。” 林父轻轻推了他一下:“怎么跟你老师说话的,没大没小。” 成岩走出了门,转身道:“林叔,林姨,我就先走了。” 林父笑盈盈地说:“有机会一起过来坐坐啊。” 成岩说“好”,然后看了林母一眼,林母微微点了下头:“再见。” 两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刚才心情一直压抑着,这会才感到有些放松,成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塞进嘴里。 他歪头看着江暮平,咬着烟笑得有些痞:“江教授,这么不给人家面子啊,好歹进去喝杯茶。” “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那里。”江暮平说。 成岩低下头,咬了咬烟,咂摸烟草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偶尔有瘾,也只是含在嘴里,不会点燃。 “以后不会再逼自己了。”成岩仰头看了看夜空,“不能再委屈自己,爱谁谁。” 江暮平垂眸笑了一声。 成岩扭头,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带着酒味的一个吻,温热,柔软。 “江教授,”成岩哑声道,“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和解。” 车开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熄火后,江暮平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李思知跟他提过的。 “阿岩,我们要不要举办一场婚礼?” 成岩把安全带解开,纳闷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了?” “李思知觉得我们需要办一场婚礼,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要,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们可以补办。” 成岩笑了声,心道李老师还真是称职的月老。 “我没那么想要举办婚礼。”成岩说,“我觉得没那个必要。不过如果你觉得需要补办的话,我们就补。” “我都听你的。” “那就不补,怪麻烦的,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对此,江暮平和成岩意见一致。并不是他把婚礼看得无足轻重,只是他跟成岩一样,不希望过多的人关注他们的婚姻。 但大多数人都习惯用形式衡量感情。 “李思知说我跟你结婚,一点都不走心。”江暮平问:“阿岩,你会这么觉得吗?” “你走不走心,不需要靠一场婚礼来证明。”成岩深知江暮平懂他,理解他,跟他持有相同的观念,“江教授,让我看重的不是婚姻本身,是有你的余生。” 成岩看到江暮平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他猜他肯定受到了不小的触动,才会露出那样深沉的眼神。 江暮平的喉结非常明显,成岩一直都觉得很性感。 “教授,”成岩靠近江暮平,上半身前倾,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喉结特别性感?” 江暮平没说话,呼吸变得沉重。 成岩抬手,用手指轻轻抚摸他凸起的喉结,喃喃道:“感觉比我的要明显很多。” “阿岩——”江暮平抓住他的手,一副要阻止他的架势。 成岩很轻地嗯了一声,反握住他的手,移开,凑近,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江暮平眉头轻皱,扶住成岩的后脑勺,很用力地吻了过来。 “在这啊?”成岩在迷乱中呼吸不稳地问他,嘴角带着点看起来像是得逞了的笑意。 “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去楼上。” 成岩搂住他的脖子,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喘着气道:“不喜欢刚刚就不招你了。” 江暮平就猜到成岩是故意的,他嗓音低沉,轻骂了声:“妖精。” 车被弄得很脏,导致他们第二天去看房的时候不得不换了另一辆车。 他们看中的别墅区离工作的地方不算太远,但比起现在的居住地,通勤时间还是长了不少。 环境很好,价格也合适,在两人的预算之内。 中介领着两人参观整栋别墅,详细地介绍每一块区域、每一个房间。 “这里虽然离两位的工作地远了点,但交通还是挺方便的,一出别墅区就是地铁站,而且这里近两年刚修了路,道路非常宽敞,早晚高峰的时候肯定没有市中心那么堵。” 中介把他们领到了二楼,这栋别墅是精装修的,装修风格典雅又华美,带点英式田园风,是成岩喜欢的风格。 二楼有休闲区,很宽敞的一个房间,一排的窗户正对花园,朝南,采光极佳。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但成岩已经在想将来要在这放哪些家具,做哪些事情。 中介出门接了个电话,让成岩和江暮平自己先参观一会。 成岩走到了窗边,窗户的边框是奶白色的,雕刻着精致的碎花与条纹,淡雅却不失华丽。 “挺不错的。”成岩打开了窗户,倚在窗边,“就是感觉两个人住,大了点。那么多房间,都给谁睡啊。” 江暮平半真半假地说:“可以每天都换房间睡。” 成岩想起了两人昨天在车里做的那点荒唐事,眼神暧昧地笑笑:“每天换个房间做吗?” “你受得了,那就做。” 成岩看向楼下,笑着服软:“我可受不了,每天都做我这把老骨头还不得废了?” 江暮平走到他身后,低声道:“那你就少招我。” 成岩扭头看了一眼,确定中介不在视线之内,便飞快地亲了一下江暮平的嘴角,说:“我每天就这点乐趣了,你不能剥夺。” 成岩倚着窗台俯视楼下。这是一栋带花园的别墅,是成岩一直想要的那种房子。 他会在这里跟江暮平开始新的生活,会在花园的泥地里栽种他喜欢的鲜花、绿植。 江暮平站在他的身旁,衣服上散发的洗衣液香味跟春日暖阳的气息混在一起。 这里远离街道,车流声很遥远。 阳光很温柔,从正面照过来却一点都不刺眼。成岩在柔和的光晕中看到了一片美丽的花海,他仿佛又闻到了轻轻浅浅的花香—— 似乎是江暮平身上的味道。 成岩偏了一下头,发现江暮平正在看他。 江暮平的半侧脸被阳光笼罩,眼镜框闪着银光,他的目光像今天的太阳一样温柔,成岩就要陷进去。 成岩转过头去,遥遥地望着那片绿地,淡淡笑着,问江暮平:“教授,你觉得我们在那里种什么花比较好啊。” “所有你喜欢的都可以。” (正文完) 番外一·时光1 成岩是那种很难让人忘记的长相,这种事江暮平在还年少的时候就知道了。 窗外渐渐有了蝉鸣,隐藏在树荫里,春天要过去了。班上好像有新同学要来,旁边的女生说话声音不小,很难不传进我的耳朵。 “你听没听说啊,咱们班好像要来一个新同学。” “真的假的?转学过来的?” “是啊,他们说人就在孙老师办公室,一会就过来了。” “直接转咱们班来了?咱们这重点班居然能随随便便进来?这么大的背景啊?” “不是,我听说那人在以前的学校成绩可好了,好像理科很厉害?破格招进来的,应该没啥背景。” “诶,班长,这事儿你知道吗?” 她们忽然看向我。 我摇头。 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文燕,语文课代表,她满脸通红,些微喘着气。 立刻有人问道:“文燕文燕,你是不是去办公室了?看到新来的同学了吗?” 文燕抿着嘴点头。 “男的女的?” “男的。” “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文燕眼神飘忽了一下,脸更红了,她垂眸点了点头。 砰—— 旁边的女生很轻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眸亮晶晶的:“有多帅?” “一会来了你就知道了。” 语文课上课之前,孙老师把转学生领进了教室。 他的介绍很简单,他说他叫“成岩”,成为的“成”,岩石的“岩”。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头发理得短短的,不说话的时候嘴唇紧抿着,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他的模样让我联想到了海报上的港星—— 青涩又很精致的五官。 我低着头,忽然听到班主任喊我的名字。 “江暮平,一会中午休息的时候,你带成岩去参观一下我们学校吧,跟他介绍介绍学校的情况。” 我抬起头,成岩的目光向我而来,我与他对视了一眼。 “好的。”我应道。 参观学校之前,还是要自我介绍一下。 走出教室后,我主动跟他说话:“我叫江暮平。” “成岩。”他很简短地说。现在他离我很近,我很清晰地听到了他粗哑的嗓音。 他的话很少,全程跟我几乎没什么交流。操场有人在打篮球,邵远东也在那群人里,他看到了我,把球扔给别人跑了过来。 “暮平,打球!”邵远东朝我吆喝。 “不打。”我说,“我要带新同学参观学校。” 邵远东打量了成岩一眼,露出友好的笑容:“学校有什么好参观的,看来看去就那么几栋楼,跟我们一块打球呗?” “不用了。”成岩拒绝了邵远东,并对我说:“班长,你去打球吧,我可以自己看。” 他叫我“班长”,语气很疏离,我不清楚他怎么会知道我是班长,或许是猜的吧。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没有记住我的名字,才会这么叫我。 为此,我又强调了一遍:“我叫江暮平。”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说:“嗯,我知道。怎么了?” 邵远东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满身的汗味,他豪迈地一笑:“他叫江暮平,我叫邵远东,你好啊,新同学。” “你好。” “真不跟我们一块打球?” 成岩摇头。 邵远东和成岩的初次交流是非常和谐的,我以为他或许会交到这个新朋友,但后来却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放学的时间,教室里没几个人了,我留在学校里写了会作业,等老妈。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很用力地推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 “啊!班长!太好了,你还没走,邵远东和成岩打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我站了起来:“在哪?” “就在图书馆后门那里!” 我跟那位同学很快赶到了现场,来之前我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混乱,成岩身材清瘦,个子也比人高马大的邵远东矮一截,他们扭打在地上,邵远东压制着成岩,扬起拳头就要挥上去。 旁边的女同学下意识捂住了眼睛,我走过去一把攥住邵远东的手腕。 “疯了?”我钳制住邵远东。 邵远东回过头来,眼睛有些发红,那表情像是今天不把成岩打死他就不能罢休似的。 我看了一眼被他压在身下的成岩,成岩用那种很冷漠的眼神看向我,他的嘴角被打破了皮。邵远东打了他,而邵远东又是我的朋友,他的眼神仿佛在告诉我,我被连坐了。 邵远东的手还绷着一股子劲,我用力地拽了一下,道:“起开。” “我干嘛要起开!我今天他妈的还就得弄死他了!” 我有点不快:“你起不起来?” 邵远东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不甘的神情,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成岩。我把手伸向成岩,想拉他一把,却被他躲开了。 我就知道我被连坐了。 成岩站起来后,抬起胳膊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从地上捡起书包就走了。 在场围观的人只有三两个,我劝住了打架的两个人,那几个看热闹的也就都散了。 我问邵远东:“怎么回事?” “他骚扰叶箐,我不揍他揍谁?” 叶箐是邵远东喜欢的女生,在我们年级很受欢迎的一个女同学,成绩平平,长得是漂亮,漂亮到邵远东也不能免俗。 我想,成岩长了那样一张脸,应该还不至于寒碜到要去骚扰女生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他骚扰叶箐。”我发出了疑问。 “我还能怎么知道,当然本人告诉我的。” “你求证过了吗?” “这事还需要求证?叶箐吃饱了撑的冤枉他?” 或许真是吃饱了撑的,我对这个女生的印象不太好,因为以前的一点破事。 “就算真的有这种事,你有必要动手吗?” “是他先挑衅的。”邵远东拔高了嗓音,“你刚才是没在这,没看到他那个吊样儿,他还说我眼睛有问题。” 我笑了一声,邵远东立马黑了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邵远东脸上也挂了彩,成岩的战斗力还是挺强的,明明是一件很恶劣的校园斗殴事件,我竟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看客心理。 我说:“记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我走了。” “你不跟我一块走啊?” “我上去拿书包,一会我妈来接我,你跟我一起回去?” “啊,那我不要,我可不想给阿姨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回头跟我爸聊起来,肯定得提到这事儿。” 邵远东的父母经营一家外企公司,经常飞国外,很少回家。 今天老妈难得准点下班,我到校门口的时候,她的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我坐进了车里,老妈转头问我:“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我们去菜市场看看。” 快到菜市场的时候,我在街道上看到了成岩的身影,他沿着街道一旁的梧桐树,步伐稳健地走在人行道上。他穿着夏季的白色polo衫校服,微风扬起了他的衣摆。 “看什么呢?”老妈问我。 “我同学。” 老妈顺着我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走路回家的呀?”老妈放慢车速,跟上了成岩,“他住在哪,我们送他一程。” “不知道。” 老妈笑了:“你这个班长当得真不称职。” 车子在成岩身边缓缓地停下,成岩的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我摇下车窗,喊他:“成岩。” 成岩停下脚步,回了下头。 “哎哟。”老妈转头看了江暮平一眼,“他这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成岩侧过身子,与我对视着,表情看上去有些惊讶。 “班长。”他哑着嗓子喊我,然后看了眼我妈,微微点了下头,礼貌道:“阿姨。” “哎,你好。你住在哪?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您。” “没事儿,上车吧。” “真的不用了。” 成岩微微欠了下身子,意欲离开。 我叫住他:“成岩。” 成岩回头,沉默地看着我。 “虽然我跟邵远东是朋友,但你不能连坐我。” 他愣了好一会,似乎是没体会出我话里的意思。 “什么连坐?”我听到我妈很小声地问我。 过了半晌,成岩才抿了一下嘴唇,说:“我没有连坐你。” 他的嘴角有微微勾起的弧度,我觉得他应该是笑了一下, 他又低声说:“班长,你好搞笑。” 从来没人用“搞笑”这两个字评价我,我勉强将他口中的“搞笑”理解为“幽默”。 番外一·时光2 这个月的月考成绩被打印出来张贴在教室后墙上了,一共两张纸,一张是班级排名,一张是年级排名。 我坐在最后一排,下了课,大家都涌过来看成绩,难免把我这堵得水泄不通。 我正拿着水杯喝水,被邵远东拍了一下胳膊。 “你又是年级第一,不是人……” 教室后面十分吵嚷,人声嘈杂,我听到了很多讨论成岩的声音。 “我去,成岩数学满分?比江暮平还高?” “就是语文拖了后腿,不然肯定年级前三。” “妈呀,又转来一个魔鬼。” 我借着起身去储物间倒水的功夫,在人群后方驻足了一会。我在成绩排名单上扫了一眼,很快找到了成岩的名字。 班级第二,年级第六。 他的数学是满分,理综的分数也很高,只是语文有些拉胯,比年级前三名普遍低了二十分左右。 站在我面前的女生忽然转过头来,像是被我吓了一跳,飞快地往后退了一下。 她红着耳朵恭喜我:“恭喜你啊,又是年级第一。” “谢谢。” 我从储物间接了水,看到文燕抱着练习册朝我走了过来。 “班长,孙老师有事找你,她让你去趟办公室。” “知道了。” 我放下水杯,去了语文组办公室。孙老师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 我在办公室里看到了成岩,他站在孙老师的办公桌旁,站姿乖巧,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孙老师的红笔在试卷上圈圈点点,偶尔抬头看他:“回头把字好好练练,字写好了,你这作文起码能再高五分。” 成岩点了点头。 孙老师抬了下头,看了我一眼。 “你先回教室吧。”孙老师把试卷递给成岩,脸上有些许笑意:“数学和理综考得非常好,单科分数都是年级第一,语文还可以再努把力,老师期待你下次收获更好的成绩。” 成岩接过卷子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皂味。 孙老师低头看着成绩单,问我:“这次月考的各科成绩你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 她仍旧低着头:“这次理综好像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 我嗯了一声。 “这一次的月考,数学和理综单科成绩排名第一的都是成岩,你是第二。”孙老师抬起头来,笑盈盈的。 她有些委婉地问我:“最近是不是想别的事情了?” “您指的是什么?” “你最近自习的时候好像经常发呆。” 这是事实,我无可辩解。 孙老师好像误会了什么:“你这个形象条件,有追求者很正常,你这个年纪谈恋爱也很正常啊,我没那么古板的,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学习。” “孙老师,我没——” 她单刀直入地说:“我感觉你最近跟顾晓瑜走得有点近,真谈恋爱了?” 不愧是班主任,果然洞悉班里的一切情况。 可惜孙老师不知道我并不喜欢女生,不然她肯定不会产生这样的误解。 “我最近要和她一起参加数学竞赛,走得近…是在讨论题目。” “数学竞赛?” “嗯。” 孙老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周老师跟我提过这事儿。” 既然不是因为恋爱,但发呆总有理由,略过顾晓瑜这茬,孙老师又问我:“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吗?感觉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我坦白道:“我爸的身体出了点问题,他这几天在住院。” 孙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情况严重吗?” “工作的时候累倒了,不是很严重的病。” 当医生出现这种情况是难免的,但我也的确是第一次看到病倒的老爸,所以有些无所适从。 月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二天,孙老师通知我们要换座位了。 “是这样的,这一次换座位,我们就不一列一列地轮过去了,这次按照月考名次,自己挑选座位。比如江暮平这次是咱们班的第一,那他就第一个选位置,依次往后推。”孙老师笑了笑,“而且这次要把单人座变成双人座。” 整个教室都是窃窃私语声。 “不过这次只是我的一次尝试,我们先这么排,以后会视情况再变。”孙老师拍了下手,“好了,大家把桌子两两靠在一起,然后去外面排队,按照月考成绩的名次排。” 我们班从来没排过双人座的座位,大家好像都很兴奋。我站在队伍的最前端,邵远东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撞了撞我的胳膊,笑得一脸暧昧:“我看哪个妹子能拔得头筹。” 他讲话的时候我微微偏过头,余光正巧瞥到了站在我身后的成岩,成岩看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成岩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要跟女生坐吗?” 我一瞬间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我说话。 他咳嗽了一声,接着我感觉到我的后腰被轻轻抵了一下。我转过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 “你要跟女生坐吗?”他又问了一遍。 其实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什么意思?”我问道。 他的眼睛看向别的地方,圆珠笔在手里按得“啪啪”作响。 “应该有很多女生想跟你做同桌。”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邵远东是这个意思吧。” 我有点想笑:“跟男生坐,跟女生坐,对我来说都一样。我无所谓。” 他“哦”了一声,侧眸看了我一眼,又移开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我第一个进教室挑座位,直接走到了我以前的座位。 孙老师笑着看向门口:“下一个成岩,进来选位置吧。” 虽然我猜到了成岩可能会选择我旁边的位置,毕竟他刚才说了些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但真的看到他朝我这边走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恍惚。 他习惯性地握着那支褪色的圆珠笔,若无其事地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没多久,成岩的焦灼就有些藏不住了,我发现他一直在不停地按圆珠笔,或许是受了外面同学的影响。 他干巴巴地咳嗽了一声,说:“我不想跟其他人坐。” 比起班里的其他同学,成岩跟我确实更熟一点。我想他会选择我旁边的位置,应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没说话,他忽然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你自己说男生女生都无所谓的。” 他直视着我,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很快移开了目光。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地进了教室,教室里渐渐地喧闹起来。 坐在成岩旁边的女生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侧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他:“成岩,我本来还打算坐你旁边呢。难得一次考进了班级前十,还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你俩太不给人活路了,好歹留一个给我们这些难民,我真的太需要一个学霸来当榜样了。” 我安慰她:“隔着过道你也可以把他当榜样。”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十分短促。我侧头看了一眼,成岩低头看试卷,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 今天下午我和顾晓瑜要去参加数学竞赛,中午休息时间,数学老师走进了教室。 他走到我的桌前,四下看了一眼,问:“顾晓瑜呢?” “应该是去上厕所了。” 周老师点了下头:“那一会她回来了,你再跟她交代一声吧。我们今天下午一点半出发,在教学楼底下集合。对了,别忘了穿校服,还要戴学生证。” 我们学校不强制要求穿校服,我平时是不穿校服的,今天也没穿,我愣住了:“您之前没说要穿校服啊,而且以前也从来没规定要穿校服。” “我哪儿知道啊,刚接到的通知,要求必须穿本校校服。”周老师看着我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让你平时臭美,身为班长居然不规规矩矩地穿校服。” 班里没几个穿校服的男生,穿了的基本都是夏季款的polo衫,我正发愁,成岩忽然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放在了我的桌上。 “这样不就行了。”周老师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拿他的套在外面意思意思得了。记得告诉顾晓瑜穿校服啊,下午一点半楼下集合,不要迟到。” 成岩的校服上有淡淡的香味,是香皂的味道,他脱了秋季的外套,里面穿的是夏季的polo衫。 一整套校服都穿齐整了,还挺乖。 我把校服稍微叠了一下,放在桌角。成岩转过头来:“你不试试大小?” “咱俩身材差不多。”我说。 他有点丧气似的:“我比你矮。” 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我发笑。于是我把他的外套穿了起来,袖子和衣身都有些短,不过无伤大雅。 “谢谢。”我把拉链拉了上去。 “不客气。”他盯着我看。 “怎么了?” “这么看,感觉你挺壮的。” “是你太瘦了,衣服小。” 他好像不高兴了,板着脸把头转了回去。 其实我有点奇怪,为什么这次数学竞赛,成岩没有参加。 “上次这小混蛋不是跟人打架了吗,他身上背着处分呢,”周老师拎着水壶走上了校车,“报不了名,你以为我没给他报啊。” “那他下次能参加吗?” “处分消了应该就能参加了,这一次就可惜了。” 校车里还有其他班参加竞赛的学生,我走到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晓瑜没有跟我坐在一起,她另找了个空位。 过道旁边坐着初中跟我一个班的同学,他跟我打招呼:“江暮平,你这是穿了哪个弟弟的校服啊,不太合身啊。” “同桌的。”我说。 校车的引擎发动,我转头看了眼窗外,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操场上到处都是我们班同学的身影。 校车从操场旁边缓缓经过,成岩穿着白色的夏季校服,在人群中很显眼。他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向篮筐轻盈地投去篮球。 他好像看到了校车,目光往我这边看过来。 他的领口被汗水沾湿了,有星星点点的汗迹。 他站在阳光下遥望着这边。 校服上的香皂味好像掺进了阳光的味道,他朝我微微笑了一下,让我觉得窗外的阳光更加热烈。 番外二·同学聚会1 江暮平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群通知,他被邵远东拉进了一个名叫“高三8班聚餐群”的群聊。 之前邵远东跟他提过同学聚会的事。 邵远东给他私发了条信息。 [要不要把成岩也拉进来?你问问他去不去聚餐。] 成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玩单机游戏,他喊了一声在厨房倒水喝的江暮平:“宝贝儿,帮我也倒杯水,有点渴。” 江暮平应了声,成岩又道:“用我新买的那个马克杯,蓝色的那个。” 江暮平打开玻璃橱柜看了一眼,拿出了成岩近期的“新宠”。 江暮平端着水杯在成岩身边坐了下来,成岩抬眼,坐起了身,接过水杯,笑着说:“谢谢宝贝儿。” 江暮平开口道:“阿岩,高中同学组织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成岩喝了口水,有点纳闷:“我去干什么?” “你也是我的高中同学。” “都这么多年了,除了你,还有邵远东,我没再见过其他人。”成岩说,“我也就跟你当了两年不到的同学,他们肯定都不记得我了,去了多尴尬。” “我记得你。”江暮平说,“邵远东也记得。” 成岩抬眸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一笑:“那就去吧。” 随后邵远东把成岩拉进了群。 群里的同学基本都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谁是谁也都清楚,除了成岩这个新进来的,大家都不认识。 [陈煜杰:邵总,你拉的是哪位仁兄?] [邵远东:成岩] [陈煜杰:?] [邵远东:怎么了,不记得了啊] 群里安静了两秒后,立刻热闹了起来。 [文燕:你拉的是成岩?] [顾晓瑜:@cy成岩?本人?] [王驰:可以啊邵总,连成岩你都联系到了] [陈煜杰:是不是本人,可以先爆个照] [顾晓瑜:一把年纪了还搁这爆照爆照的,你像个油腻大叔@陈煜杰] [陈煜杰:本来就是大叔了[沧桑]但不油腻] “还有很多人记得你。”江暮平对成岩说。 成岩笑了笑,发现群里有几个人@他。 [邵远东:@cy,新人爆照] 接着其他人跟起了队形,刷起了一溜的“新人爆照”。 成岩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邵远东怎么还是这么欠。” 江暮平伸手,问成岩要手机。 成岩笑着递过去:“干什么?” “收拾他。”江暮平拿自己手机给成岩私发了一张邵远东醉酒后的丑照,然后保存在成岩的手机里,发到了群里。 群里的人一阵爆笑。 邵远东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知道这照片肯定是江暮平发的,所以直接给他打的电话。 “你说你这人缺不缺德?你赶紧给我撤回啊,不然我告你侵犯我隐私权。” “告吧,”江暮平说,“我认识几个不错的律师。” “要告你我找严青不就行了,还用得着你给我介绍律师。”邵远东不跟他贫了,笑呵呵地说:“你说这些人要是知道你跟成岩结婚了,会是什么反应啊?” 群里的人还在继续聊着。 [今年叶箐会来吗?我想看看大明星] [往年同学聚会一次都没来过,估计这次也悬。] [她不在群里吧?今年应该是不会来了] [这当明星的架子就是大啊] [可靠消息:叶箐今年会来] [你怎么知道?] [我私聊问的呀,只不过人家是公众人物,不能随随便便进群,要保护隐私] 成岩看着群里的对话,抬头问江暮平:“叶箐是谁?我们高中还有当明星的?” “你不记得了?” “谁啊?这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 “那你还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跟邵远东打过架吗?” “记得。” “就是为了这个叶箐。” 成岩愣了愣,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他有些惊讶:“她都当明星了?很糊吗?我怎么没听过她的名字。” 江暮平笑了起来:“不算糊吧,她当了明星就改名了,现在叫叶莼。” 这个名字成岩倒有些印象,好像确实经常在网上看到。 叶箐是近几年才大火的,她刚进娱乐圈那会一直都不温不火,资源平平无奇,没什么人气。前年演了一部民国剧一炮走红,才够上了一线女演员的级别。 江暮平看上去不太像会关注娱乐圈的人,成岩喝了口水,笑得眼睛微眯:“你倒是很清楚她的情况。” 江暮平说:“他们每年都在群里讨论。” 同班同学是明星,确实很值得讨论。 “阿岩,当年你跟邵远东闹矛盾,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成岩笑了下:“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当年叶箐喜欢你吧。”江暮平说。 成岩答非所问:“长得是挺漂亮的,就是人品不太行。” 江暮平捏着他的下巴掰过来,对着自己。 “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成岩实话实说道:“她当年是喜欢我,还跟我表白了。” “那怎么后来变成你骚扰她了?” “邵远东跟你说的?” 江暮平点头。 “可能是我拒绝得太直接了,伤到她自尊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不到就要毁掉?”成岩说着自己乐了起来,“我说我不喜欢她,她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说反正不是她那样的。” 叶箐是挺骄傲的,说难听点就是傲慢,仗着邵远东对她有意思还一直吊着邵远东,这些江暮平当年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对叶箐的印象一直都不怎么好。 江暮平轻轻挑起成岩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说当年,还是现在?” “当年和现在。” “当年什么样的也不喜欢,现在喜欢你这样的。”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成岩也没有说些假话来讨江暮平的欢心。因为他年少时是什么样,而立之年又是什么样,江暮平都知道。 “那你呢?”成岩问道。他记得江暮平曾经说过他高中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性向。 江暮平说:“你这样的。” 成岩看着他。 江暮平补充:“当年和现在,都是。” 同学聚会那天,江暮平在学校加班,要晚一点才能走,成岩只好自己先去。 其实他本来想等江暮平一起的,因为他不想独自面对那些不太熟悉的老同学,但两个人万一一起迟到了,总归不太妥。 包厢里的圆桌只坐了一半的人,有的在闲聊,有的在玩手机。成岩进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门口看过来。 成岩点了下头:“你们好。” 有个男的站了起来:“成岩?” “嗯。” “真的是你啊,我是陈煜杰,体育科代表,还记得我吗?” 成岩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不太记得了。” “好家伙,这么直接,装一下也行啊,好歹当年体育课咱们还一起打过球呢。” “成岩,你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啊,长得也太年轻了吧?” “真的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是那么帅。” 大家七嘴八舌的,成岩不知道该回应谁。 陈煜杰啧了一声:“合着成岩不记得我是因为我变化太大,长太老了呗。” 立刻有人哄道:“不老不老,你那叫成熟。” 对成岩而言,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生面孔,有几个变化不大的,他依稀还有些印象。 成岩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听他们闲聊,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只差江暮平和叶箐。 “我们的老班长怎么还没到啊?” “他刚在群里发了消息,加班呢,现在刚走,估计一会就到了。” 成岩正跟江暮平发消息,忽然听到陈煜杰问他:“成岩,你不记得我,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班班长?” 成岩说:“记得。” 陈煜杰指着他,眯起眼睛笑:“他叫什么名字。” “江暮平。” “还真记得啊,连名字都记得。成岩,你这样显得我在你眼里很无足轻重啊。” 有人打趣道:“这就是学霸加帅哥的优势啊。” “学霸就算了,帅哥这一项我还是能搭到边的吧。”陈煜杰摸了摸下巴,说。 “厕所出门右拐,陈老板快去照照镜子。” 现场的氛围很欢快,邵远东在一旁笑而不语。 成岩当年突然离开学校,老同学们难免心存疑惑,有人问道:“成岩,你当年怎么突然转学了?” “我没转学,我…退学了。” 众人皆是一惊。 “……什么原因啊?” “个人原因。” “你后来没再上学了吗?” “没有。” “我还以为你转学了。”文燕坐在成岩的旁边,对他说:“很多人都以为你转学了,江老师还去你家找过你。” 成岩看了她一眼:“江暮平?” “对,他还去问老师,我当时就在办公室,记得挺清楚的。” “后来呢?” “后来啊,”文燕温柔地笑了下,“就没有后来了。” 文燕当年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如今是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她说话温温柔柔的,带着几分文绉绉的味道:“你来的时候不期而至,走的时候又无声无息,什么都没留下,江老师没有条件创造后来啊。” “成岩,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啊?”有人问。 成岩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纹身师。” “这个工作厉害了,酷啊。” “不好意思,来晚了。” 江暮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成岩转过头,众人看向门口。 “哎哟,我们的老班长可算来了,迟到自罚一杯啊。” “人家加班呢,有正当理由。” “那就自罚半杯。” 江暮平将公文包放在置物柜上,笑道:“不会喝酒。” “那就果汁,来来来,给咱老班长把果汁呈上来。” 江暮平很自然地向成岩的方向走去。,陈煜杰见状立刻起身,走到成岩旁边,手搭在成岩的肩膀上。 “来,老班长,考验一下你的记忆力,”陈煜杰拍拍成岩的肩膀,“还记得这位帅哥是谁吗?” 江暮平看了成岩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不是吧,帅得这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你都不记得了?” 顾晓瑜笑着说:“我猜他肯定记得。” 江暮平与成岩对视着,笑了笑:“我的先生我怎么会不记得。” 众人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煜杰慢慢地把手从成岩身上收了回去:“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文燕最先反应过来,她陡然瞪大了眼睛:“江老师,你和成岩…你们结婚了?” 除了邵远东,所有人都惊呆了,屋里顷刻间安静下来,顾晓瑜刚喝了一口果汁,差点没喷出来。 “我操,”陈煜杰吃惊得爆粗口,“真的假的?” 江暮平在成岩旁边坐了下来,握住他的手,向众人展示了一下无名指上的对戒。 文燕轻声问道:“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的?” 江暮平说:“说来话长,先吃饭吧,我有点饿了。还有人没来吗?” “还有个叶箐,她让我们先吃,不用等她。” “那就不等了,咱们开吃吧。” 成岩和江暮平的婚姻关系促使他们变成了这次同学聚会的焦点,无论大家聊什么,话题都围绕着他们。 “你们不会是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吧?” “老班长,你这是顶风作案,带头早恋啊。” “你这话说的,高中咱们班早恋的多了去了,班长怎么就不能早恋了?” 邵远东说:“我证明,谁都可能早恋,江暮平肯定不会早恋,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 江暮平向邵远东投去一瞥,他微笑着对大家说:“我们是正常恋爱。”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晚恋。 邵远东立刻拆台:“拉倒吧,还正常恋爱,明明是闪婚。” 成岩低笑一声,淡淡道:“都是大龄单身男青年,闪个婚怎么了。” 番外二·同学聚会2 陈煜杰围着圆桌转了一圈,给喝酒的同学斟满酒,走到成岩这边,笑道:“上一次同学聚会我还想给老班长介绍对象呢,没想到这次同学聚会他就有人收了。”他看了眼江暮平,“我那朋友看了照片可是一个劲儿要我帮忙牵线,可惜老班长没想法啊。老班长也算是优质单身男青年了吧,硬是到这个岁数才脱单。” 王驰跟他使眼色:“人家属可在旁边坐着呢,还提这些干嘛。” “我就是震惊,”陈煜杰朝他们举了举酒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去。来,碰一个吧,祝你俩白头偕老。” 碰完杯,成岩转头看了眼江暮平。 江暮平看向他:“怎么了?” 成岩低声问:“我是你第几个相亲对象啊。” 他是交了多好的运气,能在这个岁数踏入江暮平的生活,与他望尽余生。 江暮平莞尔一笑:“第三个。” “只是第三个?”成岩感到怀疑。就江暮平这个条件,适婚阶段怕是家里的大门都被踏破了吧。 “很多都只是潜在的相亲对象,结婚这件事,我爸妈不怎么干涉我。” 更何况有些潜在的相亲对象看一眼照片就被pass掉了,长相够不上江暮平的审美标准。思及此,江暮平望向成岩的脸庞。成岩和年轻的时候真的没有太大的变化,江暮平承认,自己是个颜控,而成岩似乎就是他的审美标准。 大家都在闲聊,成岩对江暮平的前两个相亲对象有点好奇,他的声音夹杂在在老同学们的说话声中。 “你前两个相亲对象为什么没成啊?” “不喜欢,所以没成。” “都是做什么的?” 江暮平低笑一声:“你是想让我介绍一下我的相亲史吗?” “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介绍一下,我挺好奇的。” “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已经很久了。”江暮平说,“应该是在我刚进大学任职的时候,是我爸朋友的儿子。” 江暮平看了成岩一眼,发现他听得很认真。 江暮平继续说:“吃了两顿饭就没下文了,名字我不记得,做什么的我也不记得了。后来我妈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我那个时候忙工作,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最主要还是因为不喜欢,感情这种事看缘分。他不会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草草度过一生,当然,这都是江暮平当年的想法。年岁在长,心境在变,三十岁对未来做的规划说不定三十一岁的时候就变了。 跟成岩结婚,是他计划之外的计划。 与成岩的相遇,让他明白,最好的不期而遇或许就是久别重逢。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是姗姗来迟的叶箐,她戴着一副墨镜,衣着简单低调。 她摘下了墨镜,笑得风情:“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刚结束活动。” 叶箐的变化挺大的,成岩看了好一会才从她脸上看到高中的影子。她保养得很好,面相年轻,到底是明星,比起在场的素人,气质和身段出众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跟同学们寒暄着,往成岩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惊讶:“成岩?” 成岩礼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叶箐恍若出神一般,嘴角些微露出一点笑意:“好久不见,感觉你都没怎么变。” 顾晓瑜笑道:“他冻龄了。成岩,回头跟我讲讲你平时怎么保养的,一个大男人皮肤怎么那么好。” 陈煜杰调侃道:“老班长好福气。” 叶箐看了他一眼,神情疑惑。顾晓瑜指了指成岩和江暮平,对她说:“敢信吗,他俩结婚了。” 叶箐美目一瞪,吃惊地看向江暮平和成岩。想来她高中的时候还跟成岩告过白,一别经年,成岩居然和江暮平结婚了,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她该感叹世事无常,还是命中注定呢。她只希望成岩已经忘了她高中时期那点不光彩的黑历史。 聚完餐有人提议去ktv唱歌,一群人聚在酒店门口。 “我就不去了。”文燕说,“我明天还要早起去看学生们早读,而且我也不会唱歌,你们去吧。” 叶箐也不去,她正当红,多少双眼睛盯着,不敢在公众场合随意露脸,而且她的经纪人已经来酒店接她了。 “大家拍照吧,留个念。”顾晓瑜提议说。 叶箐的经纪人礼貌一笑:“不好意思啊,大家也都知道叶莼身份特殊,这照片,她就不照了,各位谅解一下。” “没关系,”叶箐对她经纪人说,“我戴着口罩就行。万姐,你帮我们拍吧。” 经纪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叶箐的手机拿了过来,低声嗔怪:“到时候有人把照片流出了,你可别来找我。” 叶箐笑了笑:“没关系,同学合照而已。” 在场二十来个同学,女士站在前排,男士站在后排。成岩本来不想拍,毕竟他只跟这些人做了两年不到的同学,连高考都没有一起参加,似乎没有拍合照的必要。他站在一边,被转过头来的江暮平看了一眼。 “到我旁边来。”江暮平说。 成岩盯着他看了会,朝他身边走去。 江暮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叶箐的经纪人看着手机,忽然抬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万姐,要拍了吗?”叶箐问。 “嗯,大家笑一个。” 拍好照片,经纪人把手机还给叶箐。大家准备出发去ktv,经纪人盯着成岩打量了半晌,问叶箐:“那个穿花纹衬衫的也是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叶箐戴上墨镜,扭头看了她一眼。 “他是干什么的?”经纪人又问。 叶箐笑了:“干什么?你想签他啊?” “有这个想法。”经纪人说着往成岩的方向走了过去,任凭叶箐在身后怎么喊都没回头。 “你好。”经纪人给成岩递了一张名片,“我是叶莼的经纪人,我叫万方慧,这是我的名片。请问您贵姓?” “你有什么事吗?”成岩没有接下名片。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进娱乐圈的意向?” “万姐。”叶箐走了过来,失笑道:“你干嘛啊,真想签我老同学啊。” “当然,我认真的。”经纪人看着成岩,“你可以考虑一下。” 成岩拒绝道:“谢谢你的赏识,不过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 “不需要考虑,我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经纪人面露惋惜,叶箐笑着按住她的肩膀:“行了行了,人家不乐意就算了,咱们快走吧,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个直播吗?” 经纪人拍了一下手:“差点给忘了,走走走,赶紧回工作室换身衣服。” 江暮平坐进了车里,忽然说:“当初怎么没想过去当个明星呢。” 成岩坐在副驾驶,系上保险带,笑了笑:“我一不会唱歌,二不会演戏,怎么当明星啊。” “不会唱歌演戏的明星一抓一大把。” “真当了明星,你怎么可能会跟我结婚。” 江暮平转头看向他。 “你的生活那么干净,那么简单,如果我进了娱乐圈,我不会跟你的人生有交集。” 成岩唱歌不好听,在包厢只听不唱,怕其他人的耳朵遭罪。一群人架秧子起哄,要他跟江暮平来一次情歌对唱,成岩誓死不从,后来江暮平只好独唱一曲,唱了首粤语老歌,全程看着成岩。 江暮平的语言天赋是很高,连粤语都说得非常流畅。他唱歌很好听,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成岩,把成岩的耳朵都看红了。 成岩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灌了好几瓶啤酒。 大家都是打工人,明早都要早起上班,唱了没多久,他们就散了。 一回家成岩就倒在了沙发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们这几天正在准备搬家,屋里有些乱。 “江教授,我想喝水。”成岩懒懒地说。 江暮平给他倒了杯温水端来,递到他手边。 成岩撩起眼皮,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你唱歌怎么这么好听呢,再给我来一首。” “不会了,就会那一首。” “你怎么这样,我不是你的宝贝了吗?” 成岩的瞳孔很浑浊,这是喝多了的典型表现。 江暮平坐在他身边,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喂他水喝。 “你是我的宝贝。”江暮平说。 成岩没了骨头似的靠在他的身上,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唇角挂着水珠,“那你怎么都不叫我宝贝?” 逻辑还挺清晰。 江暮平想逗逗他:“亲我一下你才是我的宝贝。” 成岩把江暮平手里的水杯推开,有点负气的样子:“我不是你的宝贝,当你的宝贝还要条件,我不当了。” 江暮平忍俊不禁:“阿岩,你刚才在ktv到底喝了多少酒?” 成岩没回答,手机响了一声,叶箐在群里发了刚才的合照,紧接着又有人发了一张照片。成岩的注意力被照片吸引了,干脆不搭理江暮平了。 第二张照片是他们高三的毕业照,里面没有成岩。第一张照片是最新的合照,成岩站在江暮平的旁边。 成岩两眼发直盯着照片,喃喃道:“要是当年可以跟你一起高考就好了,还能有一张学生时代的合照。” 江暮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阿岩。” 成岩置若罔闻,仍旧低头看着照片。 江暮平有些无奈地喊了一声:“宝贝。” 成岩仰起头看着他:“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你的宝贝。” 他面色潮红,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有点坏。 “少仗着喝醉酒在这跟我犯浑。”江暮平捏了捏他光滑的脸蛋。 “再叫一声。”成岩眯着眼睛说。 江暮平轻啄着他柔软而潮湿的嘴唇:“宝贝……” 番外三·乔迁之喜 成岩和江暮平搬进新家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他们准备办个简单的乔迁宴,庆祝乔迁之喜。 成岩今天下班很早,他要去学校接林为径。林为径下午只有两堂课,成岩四点半左右到了学校,在校门口等他。 林为径刚出校门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 “哥。”林为径开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这学期江暮平已经不是林为径的任课老师了,成岩问他:“江暮平是不是还在上课?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 林为径看了眼手表,“应该是吧,最后一节课是五点下课。” “你知道他在哪个教室上课吗?” “怎么了?你要去找他啊?” “嗯,他今天限号,没开车,我接他一起回去。” 林为径拿出手机,“你等等,我跟学弟打听一下他们的课表。” 教学楼离校门口有点远,成岩在门卫登记了一下,直接开车进了学校。 成岩开门下车,对林为径说:“你在车里等我吧,我上去找他。” “咱们就在这等呗,干嘛还上去跑一趟。” “没见过你哥夫上课的样子,想上去看两眼。” 听到“哥夫”俩字,林为径乐得哈哈大笑。 成岩本来想从后门溜进去蹭会课的,谁知扫了一圈教室,发现座无虚席,位置都满了。他只好站在门外等了一会。 江暮平的声音从里面清晰地传了出来,他在给学生分析案例。 离下课的时间不早了,成岩没有在外面等太久。 “刚才提的问题留作今天的作业,把黑板上的要求记一下,每个人要围绕这个案例做一个ppt,下堂课我们继续分析。”江暮平说,“好了,下课吧。” 江暮平在讲台上收拾东西,学生们蜂拥而散,有个女学生落了手机,拎着单肩包急急慌慌跑进来。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 “手机忘拿了。你知道吗,教室外面有个帅哥!” “帅哥?多帅啊?” “反正就很帅啦,就在门口,不知道在等谁。妈的,帅死了。” “真的假的啊……” “走走走,你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教授再见~” 那个落了手机的学生从江暮平面前走过,跟他打了声招呼。 江暮平点了下头。 成岩靠墙站着,低头玩了会手机,抬头的时候发现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都在悄悄打量他。 他无视那些人的眼光,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江暮平站在讲台上,手里摊开一本笔记本,他垂目,神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本子。 那个返回来拿手机的女学生跟成岩正巧在教室门口打了个照面,两个小姑娘有些发愣地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成岩往旁边让了一下。 两个女生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挤眉弄眼,用只有她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交流。 “我就说很帅吧……” “绝了,找谁的啊……” 听到这边的动静,江暮平微微侧头,往门口扫了一眼。 成岩抬眸,越过那两个女生跟他对视了一眼。 江暮平合上笔记本,放进公文包,拎上包走了过来。 杵在门口的女学生听到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扭头看了一眼:“啊…教授。” “嗯。” 她们赶紧走了出去,给江暮平让路。 “你怎么过来了?”江暮平走到成岩面前很自然地跟他说话,把那两个女生吓了一跳。 “你今天不是没开车吗,特意过来接你的。我给你发了消息,没看到吧。” “嗯,刚刚在上课,没看手机。” 那两位女同学一直愣在原地没动,江暮平看了她们一眼:“怎么了?还有事情?” “没有!教授再见!” 两个人并排走在走廊里,吸引了很多学生的目光。一路上有不少学生跟江暮平打招呼,打完招呼就暗戳戳地打量他旁边的成岩。 “你学生是不是没几个知道你已婚啊。”成岩说,“我以后是不是得多来你学校晃晃,刷刷存在感。” 江暮平笑了声,停下脚步,拉了一下成岩的手。 成岩也停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一件很宽松的墨绿色卫衣,卫衣的兜帽底下系了一条款式休闲的领带,系得很松,挂在领口。这样的搭配有些不伦不类,但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时尚又帅气。 成岩的领带歪在一边,江暮平帮他正了正。他们面对面地站着,举止流露出几分亲密。路过的学生更加肆无忌惮地看他们。 “我现在就能帮你刷满存在感。”江暮平说。 成岩笑了一下,故意逗他:“你现在要是亲我一下,这存在感就刷爆了。” “也可以。”江暮平哪会轻易败下阵来,他反过来调戏成岩,作势凑了过去。 成岩赶紧往后躲了一下,低声道:“跟你开玩笑呢。” 江暮平不逗他了,恢复了正经的神情。 成岩嘀嘀咕咕:“堂堂教授,光天化日,调戏民男,有伤风化。” 江暮平转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家让成先生见识一下什么才叫‘调戏民男’。” 乔迁宴的菜品都是从酒店里订的现成的,他们邀请了很多人,爸妈,林为径,邵远东,严青,周漾,金海辛,还有成岩工作室的同事。 江母一早就来了,跟成岩在厨房里忙活。江暮平在花园里修剪花枝,边剪边跟他的几位老友闲聊。 “这房子可以啊。”邵远东将这栋带花园的别墅整个扫视了一圈,“全款买的?” 江暮平嗯了一声。 “吱呀”一声响,邵远东扭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铁门被人推开了,江暮平的父亲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叔。”邵远东迎了过去,“怎么现在才到啊,院里这么忙呢。” “忙,医院哪有不忙的时候。”江父笑了笑,“好久不见了啊,远东。” “是好久没见了,您身体还好?” “好得很。” 江暮平走了过来:“爸。” 江父把手里的蛋糕递给他:“拿去放冰箱,你妈呢?” “在厨房。” 江父又把蛋糕拿了回来:“那还是我去放吧。” 江父走后,邵远东问江暮平:“你爸快退休了吧?” “明年。” “江叔身体真不错,比我爸看年轻多了。诶,”邵远东拍了一下江暮平,“你爸之前让你跟成岩离婚?这事真的假的?” 江暮平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我妈跟我说的,她是听你妈说的。所以是真的啊?他真让你和成岩离婚?” “是提过。” “为什么啊?他不喜欢成岩?” 江暮平说:“他以为我不喜欢成岩。” 周漾笑道:“恩爱还是秀少了。” 酒过三巡,九点左右的时候,乔迁宴结束了。 成岩喝了酒,没办法送林为径回去,他准备给他叫辆出租车。 林为径说:“没事,我自己乘地铁回去。” “这么晚了,不要乘地铁。”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朱宇说:“我送林哥回去吧。” 林为径眼睛一亮:“你买车了啊?” 朱宇点了点头,腼腆一笑:“就是辆四个轮的电动车,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送你吧。” “有人送就不错了,我怎么还敢嫌弃。”林为径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小宇同志,你应该比我大吧,为什么一直喊我哥。” 朱宇眯着眼睛笑了笑:“这不是给你占点便宜么。” “那你怎么不直接叫我爸爸。” 朱宇转头看了他一眼。 “开玩笑,”林为径捏了一把他脸上的软肉,“生气了?” “没有。我爸很早就去世了,林哥,这个玩笑不是很好笑。” 林为径收起了笑容:“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朱宇转了转车钥匙,“走吧,林哥。成老师,我们先走了啊,谢谢款待。” “路上慢点。”成岩说。 偌大的房子重新恢复了宁静,江父江母多留了一会,这会还在客厅里看电视。成岩和江暮平在厨房里收拾残局。 成岩把客人送的酒放进了酒柜,江暮平正在洗碗,料理台上放着吃剩下的蛋糕,成岩走过去用手指刮了一点奶油,舔了一口。 蛋糕端上桌的时候,大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所以蛋糕还剩了很多。 “这蛋糕还挺好吃的,奶油的味道不错。” 江暮平洗好碗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已经面目全非的蛋糕。他抽了张厨房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水。 成岩刮了一点奶油,手指怼到江暮平面前,“尝尝?” 江暮平看着他的手指没动。 “嫌弃我啊?” “没有。”江暮平低头,刚准备舔一口,成岩忽然用沾着奶油的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把奶油抹在了他的鼻尖上。 成岩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手都在抖。 江暮平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似笑非笑地问他:“好玩吗?” 此时,江父刚走到门外,他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脚步稍稍停了一下。成岩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好玩啊,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玩。” 闻言,江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背着手走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下了脚步。 江暮平的嘴唇上也被成岩抹上了奶油,他抓住成岩的手拉了一下,把他拉到身前,两个人以一种很亲密的姿势对峙着,而此时的画面全都落进了江父的眼里。 “我脸上的奶油,怎么处理?”江暮平垂眸凝视着成岩。 “帮你擦擦。”成岩装模作样地拿纸巾给江暮平擦脸。 江暮平偏过头,躲了一下,眼尾的余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调情这种事,江暮平传递一个眼神,成岩就能意会。可他此刻偏偏故意吊着江暮平,直到江暮平有些蛮横地搂住他的后颈,让彼此的鼻尖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成岩先是亲了一下江暮平沾了奶油的鼻尖。 门外的江父吃了一惊,立刻转头走了。 客厅里,江母穿上了外套,见江父神色复杂地走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江父用手背抵了一下嘴巴,咳嗽了一声:“没怎么。” “他俩在厨房忙活什么呢,怎么不出来送送咱们。”江母说罢便向厨房走,江父赶紧拦住她。 “别过去了!” “怎么了?”江母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 “我们走吧,不用管他们了。” “总得跟他们说一声。” “我已经说了。” “这俩孩子……” 成岩舔干净了江暮平鼻子上的奶油,目光聚焦,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嘴上的呢?”江暮平没什么表情地说。 成岩微微张嘴,含住江暮平的下嘴唇,将江暮平嘴唇上的奶油一点点吻去。他的舌头悄悄地探了出来,缓慢地舔舐江暮平的唇角。 江暮平用力地按住成岩的后腰,把他摁在怀里。 “甜吗?”江暮平问他。 “甜。”成岩手指头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