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汉阙》 推荐书目、作品 有读者留言问怎么了解南北朝历史,我就说一下我看过的书目吧,或许有大家认为更好的书籍或者作品,也请大家在章评里补充。 了解兴趣阶段: 1、《风云南北朝》(讲的生动有趣,时间脉络很清晰,是了解南北朝历史的佳作,首推。) 3、蔡东藩先生著的《南北朝通俗演义》(我个人接触南北朝历史就是从这本书开始的,这本书是什么概念我就不说了,强推。) 晋级研究阶段: 1、吕思勉先生的《两晋南北朝史》(文言文写的,但其实读懂的难度不算太大,认真阅读后会发现受益匪浅。) 2、宋杰先生的《三国兵争要地与攻守战略研究》(地图党、战争党最爱,不解释。) 3、朱大渭先生的《魏晋南北朝社会文化史》(关于魏晋文化类的书我看的不多,但这本我是真的喜欢,对写小说帮助很大。) 4、陈寅恪先生的《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了解南北朝史的“圣经”,想要最快通俗了解南北朝历史就来看这本。) 大神考古阶段: 《南史》、《晋书》、《宋书》等等,这些流传下来的文献才是真正的瑰宝。大家有精力就去啃吧。 刘裕传 刘裕字德舆,小名寄奴。彭城郡彭城县绥舆里人,是汉高祖刘邦之弟、楚元王刘交的二十二世孙。生于晋陵郡丹徒县京口里。(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中国东晋至南北朝时期杰出的政治家、改革家、军事家,南朝刘宋开国皇帝。 刘裕在年少的时候家境非常穷苦,他母亲赵安宗在生下他后就死了,父亲刘翘因为无力请乳母一度打算抛弃刘裕,后来还是同宗的刘怀敬之母伸出援手,刘裕才得以活下来。 之后刘裕的父亲刘翘续弦,给刘裕找了继母萧文寿,萧文寿也给刘翘生下两个儿子,分别是刘宋朝的长沙景王刘道怜和临川烈武王刘道规。 可惜的是在生下刘道规后,刘裕的父亲刘翘也死了,只剩下萧文寿拉扯三个孩子长大。 虽然不是亲生母亲,但萧文寿对刘裕很好,刘裕也很孝敬她,日后称帝也尊称萧文寿为皇太后。(注1:本书时间线目前到418年,萧太后是423年去世,所以她目前还活着。注2:萧太后有个同宗叫萧道成,南齐开国皇帝的那个萧道成。) 刘裕年轻时很可怜,靠砍柴、种地、打渔和卖草鞋(老刘家祖传卖草鞋)为生,甚至因为赌博而导致倾家荡产,所以当时的人都很瞧不起他。 后来可能是刘裕幡然悔悟,在三十多岁时终于决定不能继续躺平,于是前去从军,成为北府军将领冠军将军孙无终的司马。 从这个时候刘裕终于是觉醒了王霸之气,开始了自己传奇的一生。 晋安帝隆安三年(399年)十一月,孙恩在会稽起兵反晋,东南八郡纷起响应,朝野震惊。 晋廷忙派前将军刘牢之前往镇压。在孙无终(贵人啊)的荐举,刘裕转入刘牢之的麾下,担任参军。 十二月,刘牢之率部抵达吴地,派刘裕领数十人侦察义军的动向。不巧碰上数千义军,刘裕率众迎战,在随从战死大半的情况下仍手舞长刀,酣战不止。(刘裕以一打千战神名号的由来)后来,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及骑兵主力相继前来,起义军溃退,刘裕乘胜收复山阴。 在转战三吴的几年中,刘裕屡充先锋,每战挫敌,其军事干略得到初步显露。(军事这玩意真的靠天赋,所以你有的时候真的要赌你手下的将领到底是赵括还是刘裕) 他不仅作战勇猛,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且指挥有方,富有智谋,善于以少胜多。(最后一句划重点) 当时诸将纵兵暴掠,涂炭百姓,独有刘裕治军整肃,法纪严明。他率水军继续追讨孙恩,孙恩畏惧被擒,于是在临海投海而死。 到这里,刘裕已经不是个无名小卒,而是晋军中开始崭露头角的新星。 当然,如果只是到这里,刘裕充其量就是个名将,达不成帝王的伟业。 所以“时事”造英雄的时事来了。 元兴元年(402年),衣冠南渡的东晋朝廷遇到了第二次大的灭国危机(第一次是前秦天王苻坚伐晋)。 此时的荆州有个叫桓玄的权臣看出东晋朝廷的脆弱,打算取代东晋,于是在这一年从荆州出兵攻打建康,在一番交战中,刘裕的上司刘牢之被夺取兵权,桓玄入主建康。 桓玄掌控朝政,获封楚王,并于大亨元年(403年)冬,威逼晋安帝禅位,建立桓楚,改元“永始”。同时开始打击报复之前反对他的势力,其中就有出身北府军的刘裕。 但天命主角一般都有一个套路——先下手为强。 元兴三年(404年)二月,刘裕以打猎为名,聚集北府兵残余兵将一千七百余人,在京口举兵起义,歼灭了桓楚在此的兵力。接着,众人推刘裕为盟主,传檄四方,各地纷起响应。 也是从这个时候,刘裕从一个将领名正言顺的华丽转变为诸侯。 而刘裕打仗的本事是在华夏五千年里都排的上号的,区区桓玄这种送人头的权臣哪里打的过刘裕?不出意外,桓玄被刘裕打的逃出建康,想要躲回老巢荆州。 元兴三年(404年)三月,刘裕进驻石头城,派冠军将军刘毅、辅国将军何无忌、振武将军刘道规率各军追击桓玄。(刘毅和何无忌并不算刘裕手下,有点类似于三国时讨董诸侯的关系) 而刘裕在击败桓玄后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人生巅峰——使持节、都督扬徐兖豫青冀幽并八州诸军事、领军将军、徐州刺史。 刘裕此时基本相当于把控朝政了,不过要不说人家是天命之子呢。在把控朝政后刘裕并没有放纵,反而是澄清吏治,一扫东晋末年官场的颓废之气。 在义熙元年(405年)正月,刘毅等收复江陵,驱逐桓氏势力,并迎回晋安帝。(忘了说,晋安帝之前被桓玄掳走了,司马家的皇帝都挺悲催,可能是还债吧)至此,桓氏之乱彻底平定。 义熙元年(405年)三月,晋安帝下诏褒奖刘裕的功绩,擢升他为侍中、车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就这样,短短五年。刘裕就从一个新兵蛋子飞升到朝廷一把手。这晋升速度穿越者来了也得跪,所以说啊,穿越者不要去惹位面之子,不是一个级别。(说你呢王莽同学) 之后则是刘裕最“王霸之气”侧漏的一件事,他直接派人去找当时占据关中的后秦皇帝姚兴说:“哥们,你之前趁我们内乱夺走了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淮北诸郡,现在你要不还回来?” 然后... 姚兴就还了。 别以为姚兴是什么怂货,这位哪怕是在魏晋南北朝诸多皇帝中都能排在前十。 可偏偏这么一个狠人,在面对刘裕时居然二话没说就把土地还给刘裕,只能说位面之子恐怖如斯。 义熙四年(408年)正月,因与刘裕关系亲密的王谧(刘裕亦师亦友的大佬)已在去年十二月逝世,朝中无人,刘裕遂听从幕僚刘穆之劝言,入朝接受辅政的诏命。最终获授侍中、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兼徐兖二州刺史。 之后就没什么说的了。 就是打打仗啊。 灭灭国啊。 杀杀皇帝啊什么的。 义熙六年(410年),刘裕灭南燕。南燕皇帝慕容超死。 义熙七年(411年),刘裕平定持续十多年之久的孙恩、卢循之乱。 义熙八年(412年),刘裕平定割据荆州的刘毅(就是前文提到的刘毅,他和刘裕的关系有点类似于曹操和袁绍,都是战友反目成仇),收复荆州。 这里插一句。 因为有一个叫诸葛长民的人和刘毅关系很亲近,刘裕在击败刘毅后顺手就把诸葛家给灭族了... 义熙九年(413年),刘裕灭谯蜀。 对了,原本汉中不在刘裕手里,是被一个小国仇池给占据。刘裕在灭亡谯蜀后派人去汉中当刺史,仇池果断把汉中交还给刘裕。(霸气侧漏这句话我已经喊累了) 义熙十一年(415年),刘裕击败占据荆州的司马休之(东晋宗室),自此——南方归为一统。东晋境内,全由刘裕统治。刘裕也集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项成就。 义熙十二年(416年)正月,后秦皇帝姚兴逝世,刘裕趁机攻打后秦,并最终灭亡后秦,光复关中。 然后就可以接本书时间线了。 历史上,刘裕在打下关中后就因为留在建康的刘穆之(此人相当于苻坚的王猛、刘备的诸葛亮)病逝而不得不回到建康。 他在走时留下本书猪脚刘义真还有王镇恶、沈田子、王修等人镇守关中。 后来沈田子杀了王镇恶,王修杀了沈田子,刘义真又杀了王修,胡夏赫连勃勃也趁机攻打关中... 刘裕听到这些整个人都惊呆了,连忙派朱龄石镇守长安,命刘义真速回。刘义真和将士大掠财宝美女,车载南还,为夏军追及。朱龄石阵亡,刘义真单骑逃逸。(也能看出来刘裕是真的宠刘义真,刘义真闯下这么大祸以后还不追责,后面还要啥有啥,封王封官不亦乐乎。) 这刘裕一生仅有的惨败不但让刘宋丢掉了关中,还损失了王镇恶、沈田子、傅弘之、蒯恩、朱龄石(这个人也是天才级别将领)、朱超石、毛修之等一大批优秀青壮年将领,导致了后来宋文帝刘义隆想北伐的时候惨兮兮的发现自己无人可用。 再后来。 义熙十四年(418年),刘裕同意接受相国、总百揆、扬州牧的官衔,以十郡建“宋国”,受封为宋公,并受九锡殊礼。 十二月戊寅日,刘裕指派中书侍郎王韶之(爷爷是王羲之)缢杀晋安帝,立其弟、琅邪王司马德文为帝,即晋恭帝。 元熙元年(419年)十月,刘裕进爵为宋王,宋国又增加十郡食邑(总计已达二十郡)。同年末,又获加皇帝规格的十二旒冕、天子旌旗等一系列殊礼。 元熙二年(420年)六月丁卯日,刘裕代晋称帝,降封司马德文为零陵王,东晋灭亡。改国号为“宋”,改元永初,史称其建立的政权为“南朝宋”“刘宋”。 永初三年(422年),刘裕计划出征北魏,但自三月起开始患病,因而作罢。同月曾短暂病愈,但至五月再次病重,遗命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及护军将军檀道济四人为顾命大臣,辅助太子刘义符。 同年五月二十一日(6月26日),刘裕在西殿崩逝,享年六十岁。七月,葬于丹阳建康县蒋山的初宁陵,庙号高祖,谥号武皇帝。 ———————— 以上为刘裕生平简述,下面是刘裕的妃子和儿子: 皇后:臧爱亲(无子) 婕妤:胡道安(生三子刘义隆) (注:这位和刘裕关系很复杂,说不清。反正刘裕很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最后逼死了胡道安,而且刘裕对刘义隆很反感,感觉和捡来的孩子一样。之所以封位置比美人高的“婕妤”是因为刘裕称帝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追封。) 夫人:张阙(生长子刘义符) 修华:孙氏(生二子刘义真) 美人:王氏(生四子刘义康) 美人:袁氏(生五子刘义恭) 美人:孙氏(生六子刘义宣) 美人:吕氏(生七子刘义季) 最后再说一下个人观点,刘裕这七个儿子真是七龙珠在世。 除了早死的刘义符和刘义真,剩下五个兄弟几乎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杰,而且还是没有篡位野心的那种。简直就是天胡开局。 可惜他们碰上了拓跋焘这么个妖孽,没有完成大一统,不然他们的名字应该更为人所熟知。 ——本章结束。 东晋及刘宋中央官制 给大家找到了刘宋的官职,其中三省官职我在前面单独列出。后面的则是从《宋书》里找到的资料,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三省官制: 尚书省,设尚书令1人,第三品,任总机衡。左右仆射各1人,第三品。此外,还有吏部、祠部、度支、左民、都官、五兵6尚书,均第三品。下设20曹,由仆射及6尚书分领。左仆射领殿中,主客2曹;吏部尚书领吏部、删定、三公、比部4曹;祠部尚书领祠部、仪曹2曹;度支尚书领度支、金部、仓部、起部4曹;左民尚书领左民、驾部2曹;都官尚书领都官、水部、库部、功论四曹;五兵尚书领中兵、外兵2曹。 中书省,有中书令1人,中书监1人,均为第三品。中书侍郎4人,第五品。刘宋初年又置通事舍人4人,而中书侍郎的职责减轻。舍人直阁内,其下有主事,宋用文吏充其任。 门下省,有门下侍中4人,第三品,掌奏事,直侍皇帝左右,应对献替。御驾出,则正直1人负玺陪乘。殿内门下众事皆由其执掌。给事黄门侍郎4人,第三品。与侍中俱掌门下众事。 此外还有秘书省(掌握图书典籍,修著国史)、御史台(监察百官)、谒者台(负责给官员受爵)、都水台(航运、船只的建材)。 至于九卿的位置虽然还设立,但早已不在权利中枢。 ———————— 以下内容摘自《宋书·卷三十九和卷四十·百官上和百官下》: 骠骑将军,一人。汉武帝元狩二年,始用霍去病为骠骑将军。汉西京制,大将军、骠骑将军位次丞相。 车骑将军,一人。汉文帝元年,始用薄昭为车骑将军。鱼豢曰:“魏世车骑为都督,仪与四征同。若不为都督,虽持节属四征者,与前后左右杂号将军同。其或散还从文官之例,则位次三司。”晋、宋车骑、卫不复为四征所督也。 卫将军,一人。汉文帝元年,始用宋昌为卫将军。三号位亚三司。汉章帝建初三年,始使车骑将军马防班同三司,班同三司自此始也。汉末奋威将军,晋江右伏波、辅国将军,并加大而仪同三司。江左以来,将军则中、镇、抚、四镇以上或加大,余官则左右光禄大夫以上并得仪同三司,自此以下不得也。 持节都督,无定员。前汉遣使,始有持节。光武建武初,征伐四方,始权时置督军御史,事竟罢。建安中,魏武帝为相,始遣大将军督军。二十一年,征孙权还,夏侯惇督二十六军是也。魏文帝黄初二年,始置都督诸州军事,或领刺史。三年,上军大将军曹真都督中外诸军事,假黄钺,则总统外内诸军矣。明帝太和四年,晋宣帝征蜀,加号大都督。高贵公正元二年,晋文帝都督中外诸军,寻加大都督。晋世则都督诸军为上,监诸军次之,督诸军为下。使持节为上,持节次之,假节为下。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杀无官位人,若军事得与使持节同;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晋江左以来,都督中外尤重,唯王导居之。宋氏人臣则无也。江夏王义恭假黄钺。假黄钺,则专戮节将,非人臣常器矣。 征东将军,一人。汉献帝初平三年,马腾居之。征南将军,一人。汉光武建武中,岑彭居之。征西将军,一人。汉光武建武中,冯异居之。征北将军,一人。鱼豢曰:“四征,魏武帝置,秩二千石。黄初中,位次三公。汉旧诸征与偏裨杂号同。” 镇东将军,一人。后汉末,魏武帝居之。镇南将军,一人。后汉末,刘表居之。镇西将军,一人。后汉初平三年,韩遂居之。镇北将军,一人。 中军将军,一人。汉武帝以公孙敖为之,时为杂号。镇军将军,一人。魏以陈群为之。抚军将军,一人。魏以司马宣王为之。中、镇、抚三号比四镇。 安东将军,一人。后汉末,陶谦为之。安南将军,一人。安西将军,一人。后汉末,段煨为之。安北将军,一人。鱼豢曰:“镇北、四安,魏黄初、太和中置。” 平东将军,一人。平南将军,一人。平西将军,一人。平北将军,一人。四平,魏世置。 左将军、右将军、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以下,周末官,秦、汉并因之,光武建武七年省,魏以来复置。 征虏将军,汉光武建武中,始以祭遵居之。冠军将军,楚怀王以宋义为卿子冠军。冠军之名,自此始也。魏正始中,以文钦为冠军将军、扬州刺史。辅国将军,汉献帝以伏完居之。宋太宗泰始四年,改为辅师;后废帝元徽二年,复故。龙骧将军,晋武帝始以王浚居之。 东中郎将,汉灵帝以董卓居之。南中郎将,汉献帝建安中,以临淄侯曹植居之。西中郎将。北中郎将,汉建安中,以曹彰居之。凡四中郎将,何承天云,并后汉置。 建威将军,汉光武建武中,以耿弇为建威大将军。振威将军,后汉初,宋登为之。奋威将军,前汉世,任千秋为之。扬威将军,魏置。广威将军,魏置。建武将军,魏置。振武将军,前汉末,王况为之。奋武将军,后汉末,吕布为之。扬武将军,光武建武中,以马成为之。广武将军,晋江左置。 鹰扬将军,汉建安中,魏武以曹洪居之。折冲将军,汉建安中,魏武以乐进居之。轻车将军,汉武帝以公孙贺为之。扬烈将军,建安中,以假公孙渊。宁远将军,晋江左置。材官将军,汉武帝以李息为之。伏波将军,汉武帝征南越,始置此号,以路博德为之。 凌江将军,魏置。自凌江以下,则有宣威、明威、骧威、厉威、威厉、威寇、威虏、威戎、威武、武烈、武毅、武奋、绥远、绥边、绥戎、讨寇、讨虏、讨难、讨夷、荡寇、荡虏、荡难、荡逆、殄寇、殄虏、殄难、扫夷、扫寇、扫虏、扫难、扫逆、厉武、厉锋、虎威、虎牙、广野、横野、偏将军、裨将军,凡四十号。其威虏,汉光武以冯俊居之。虎牙,以盖延居之,为虎牙大将军。横野,以耿纯居之。荡寇,汉建安中,满宠居之。虎威,于禁居之。其余或是后汉及魏所置,今则或置或不。自左右前后将军以下至此四十号,唯四中郎将各一人,余皆无定员。自车骑以下为刺史又都督及仪同三司者,置官如领兵;但云都督不仪同三司者,不置从事中郎,置功曹一人,主吏,在主簿上,汉末官也。汉东京司隶有功曹从事史,如诸州治中,因其名也。功曹参军一人,主佐囗囗记室下,户曹上。监以下不置谘议、记室,余则同矣。宋太宗已来,皇子、皇弟虽非都督,亦置记室参军。小号将军为大郡边守置佐吏者,又置长史,余则同也。 太常,一人。舜摄帝位,命伯夷作秩宗,掌三礼,即其任也。周时曰宗伯,是为春官,掌邦礼。秦改曰奉常,汉因之。景帝中六年,更名曰太常。应劭曰:“欲令国家盛大常存,故称太常。”前汉常以列侯忠孝敬慎者居之,后汉不必列侯也。 博士,班固云,秦官。史臣案,六国时往往有博士,掌通古今。汉武建元五年,初置《五经》博士。宣、成之世,《五经》家法稍增,经置博士一人。至东京凡十四人。《易》,施、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春秋》,严、颜:各一博士。而聪明有威重者一人为祭酒。魏及晋西朝置十九人,江左初减为九人,皆不知掌何经。元帝末,增《仪礼》、《春秋公羊》博士各一人,合为十一人。后又增为十六人,不复分掌《五经》,而谓之太学博士也。秩六百石。 国子祭酒一人,国子博士一人,国子助教十人。《周易》、《尚书》、《毛诗》、《礼记》、《周官》、《仪礼》、《春秋左氏传》、《公羊》、《谷梁》各为一经,《论语》、《孝经》为一经,合十经,助教分掌。国子,周旧名,周有师氏之职,即今国子祭酒也。晋初复置国子学,以教生徒,而隶属太学焉。晋初助教十五人,江左以来,损其员。自宋世若不置学,则助教唯置一人,而祭酒、博士常置也。 太庙令,一人。丞一人。并前汉置。西京曰长,东京曰令。领斋郎二十四人。 明堂令,一人。丞一人。丞,汉东京初置;令,宋世祖大明中置。 太祝令,一人。丞一人。掌祭祀读祝迎送神。太祝,周旧官也。汉西京置太祝令、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曰庙祀。汉东京改曰太祝。 太史令,一人,丞一人。掌三辰时日祥瑞妖灾,岁终则奏新历。太史,三代旧官,周世掌建邦之六典,正岁年,以序事颁朔于邦国。又有冯相氏,掌天文次序;保章氏,掌天文。今之太史,则并周之太史、冯相、保章三职也。汉西京曰太史令。汉东京有二丞,其一在灵台。 太乐令,一人。丞一人。掌凡诸乐事。周时为大司乐。汉西京曰太乐令。汉东京曰大予乐令。魏复为太乐令。 陵令,每陵各一人,汉旧官也。 乘黄令,一人。掌乘舆车及安车诸马。魏世置。自博士至乘黄令,并属太常。 光禄勋,一人。丞一人。光,明也;禄,爵也;勋,功也。秦曰郎中令,汉因之。汉武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勋。掌三署郎,郎执戟卫宫展门户。光禄勋居禁中如御史,有狱在殿门外,谓之光禄外部。光禄勋郊祀掌三献。魏、晋以来,光禄勋不复居禁中,又无复三署郎,唯外宫朝会,则以名到焉。二台奏劾,则符光禄加禁止,解禁止亦如之。禁止,身不得入殿省,光禄主殿门故也。宫殿门户,至今犹属。晋哀帝兴宁二年,省光禄勋,并司徒。孝武宁康元年,复置。汉东京三署郎有行应四科者,岁举茂才二人,四行二人,及三署郎罢省,光禄勋犹依旧举四行,衣冠子弟充之。三署者,五官署、左署、右署也,各置中郎将以司之。郡举孝廉以补三署郎,年五十以上,属五官,其次分在左右署。凡有中郎、议郎、侍郎、郎中四等,无员,多至万人。 左光禄大夫,右光禄大夫,二大夫,晋初置。光禄大夫,秦时为中大夫,汉武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大夫;晋初又置左右光禄大夫,而光禄大夫如故。光禄大夫银章青绶,其重者加金章紫绶,则谓之金紫光禄大夫。旧秩比二千石。 中散大夫,王莽所置,后汉因之。前汉大夫皆无员,掌论议。后汉光禄大夫三人,中大夫二十人,中散大夫三十人。魏以来复无员。自左光禄大夫以下,养老疾,无职事。中散,六百石。 卫尉,一人。丞二人。掌宫门屯兵,秦官也。汉景初,改为中大夫令。后元年,复为卫尉。晋江右掌冶铸,领冶令三十九,户五千三百五十。冶皆在江北,而江南唯有梅根及冶塘二冶,皆属扬州,不属卫尉。卫尉,江左不置,宋世祖孝建元年复置。旧一丞,世祖增置一丞。 廷尉,一人。丞一人。掌刑辟。凡狱必质之朝廷,与众共之之义。兵狱同制,故曰廷尉。舜摄帝位,咎繇作士,即其任也。周时大司寇为秋官,掌邦刑。秦为廷尉。汉景帝中六年,更名大理。武帝建元四年,复为廷尉。哀帝元寿二年,复为大理。汉东京初,复为廷尉。 廷尉正,一人。廷尉监,一人。正、监并秦官。本有左右监,汉光武省右,犹云左监;魏、晋以来,直云监。廷尉评,一人。汉宣帝地节三年,初置左右评。汉光武省右,犹云左评。魏、晋以来,直云评。正、监、评并以下官礼敬廷尉卿。正、监秩千石,评六百石。廷尉律博士,一人。魏武初建魏国置。 大司农,一人。丞一人。掌九谷六畜之供膳羞者。舜摄帝位,命弃为后稷,即其任也。周则为太府,秦治粟内史;汉景帝后元年,更名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曰大司农。晋哀帝末,省并都水,孝武世复置。汉世丞二人,魏以来一人。 太仓令,一人。丞一人。秦官也。晋江左以来,又有东仓、石头仓丞各一人。 导官令,一人。丞一人。掌舂御米。汉东亦置。导,择也。择米令精也。司马相如《封禅书》云,导一茎六穗于庖。 籍田令,一人。丞一人。掌耕宗庙社稷之田,于周为甸师。汉文帝初立籍田,置令、丞各一人。汉东京及魏并不置。晋武泰始十年复置。江左省,宋太祖元嘉中又置。自太仓至籍田令,并属司农。 少府,一人。丞一人。掌中服御之物。秦官也,汉因之。掌禁钱以给私养,故曰少府。晋哀帝末,省并丹阳尹。孝武世复置。 左尚方令、丞各一人。右尚方令、丞各一人。并掌造军器。秦官也,汉因之。于周则为玉府。晋江右有中尚方、左尚方、右尚方,江左以来,唯一尚方。宋高祖践阼,以相府作部配台,谓之左尚方,而本署谓之右尚方焉。又以相府细作配台,即其名置令一人,丞二人,隶门下。世祖大明中,改曰御府,置令一人,丞一人。御府,二汉世典官婢作亵衣服补浣之事,魏、晋犹置其职,江左乃省焉。后废帝初,省御府,置中署,隶右尚方。汉东京太仆属官有考工令,主兵器弓弩刀铠之属,成则传执金吾入武库,及主织绶诸杂工。尚方令唯主作御刀绶剑诸玩好器物而已。然则考工令如今尚方,尚方令如今中署矣。 东冶令,一人。丞一人。南冶令,一人。丞一人。汉有铁官,晋署令,掌工徒鼓铸,隶卫尉。江左以来,省卫尉,度隶少府。宋世虽置卫尉,冶隶少府如故。江南诸郡县有铁者或署冶令,或署丞,多是吴所置。 平准令,一人。丞一人。掌染,秦官也,汉因之。汉隶司农,不知何世隶少府。宋顺帝即位,避帝讳,改曰染署。 将作大匠,一人。丞一人。掌土木之役。秦世置将作少府,汉因之。景帝中六年,更名将作大匠。光武中元二年省,以谒者领之。章帝建初元年复置。晋氏以来,有事则置,无则省。 大鸿胪,掌赞导拜授诸王。秦世为典客,汉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鸿,大也;胪,陈也。晋江左初省。有事则权置,事毕即省。 太仆,掌舆马。周穆王所置,秦因之。《周官》则校人掌马,巾车掌车,及置太仆,兼其任也。晋江左或署或省,宋以来不置。郊祀则权置太仆执辔,事毕即省。 太后三卿,各一人。应氏《汉官》曰:“卫尉、少府,秦官;太仆,汉成帝置。皆随太后宫为号,在正卿上,无太后乃阙。”魏改汉制,在九卿下。晋复旧,在同号卿上。 大长秋,皇后卿也。有后则置,无则省。秦时为将行,汉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长秋。韦曜曰:“长秋者,以皇后阴官,秋者阴之始,取其终而长,欲其久也。”自太常至长秋,皆置功曹、主簿、五官。汉东京诸郡有五官掾,因其名也。汉制卿尹秩皆中二千石,丞一千石。 尚书,古官也。舜摄帝位,命龙作纳言,即其任也。《周官》司会,郑玄云,若今尚书矣。秦世少府遣吏四人在殿中主发书,故谓之尚书。尚犹主也。汉初有尚冠、尚衣、尚食、尚浴、尚席、尚书,谓之六尚。战国时已有尚冠、尚衣之属矣。秦时有尚书令、尚书仆射、尚书丞。至汉初并隶少府,汉东亦犹文属焉。古者重武官,以善射者掌事,故曰仆射。仆射者,仆役于射事也。秦世有左右曹诸吏,官无职事,将军大夫以下皆得加此官。汉武帝世,使左右曹诸吏分平尚书奏事。昭帝即位,霍光领尚书事;成帝初,王凤录尚书事。汉东京每帝即位,辄置太傅,录尚书事,薨辄省。晋康帝世,何充让录表曰:“咸康中,分置三录,王导录其一,荀崧、陆晔各录六条事。”然则似有二十四条,若止有二十条,则荀、陆各录六条,导又何所司乎?若导总录,荀、陆分掌,则不得复云导录其一也。其后每置二录,辄云各掌六条事,又是止有十二条也。十二条者,不知悉何条。晋江右有四录,则四人参录也。江右张华、江左庾亮并经关尚书七条,则亦不知皆何事也。后何充解录,又参关尚书。录尚书职无不总。王肃注《尚书》“纳于大麓”曰:“尧纳舜于尊显之官,大录万机之政也。”凡重号将军刺史,皆得命曹授用,唯不得施除及加节。宋世祖孝建中,不欲威权外假,省录。大明末复置。此后或置或省。汉献帝建安四年,以执金吾荣郃为尚书左仆射,卫臻为右仆射。二仆射分置,自此始也。汉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尚书,员四人,增丞亦为四人。曹尚书其一曰常侍曹,主公卿事;其二曰二千石曹,主郡国二千石事;其三曰民曹,主吏民上书事;其四曰客曹,主外国夷狄事。光武分二千石曹为二,又分客曹为南主客曹、北主客曹,改常侍曹为吏曹,凡六尚书。减二丞,唯置左右二丞而已。应劭《汉官》云:“尚书令、左丞,总领纲纪,无所不统。仆射、右丞,掌禀假钱谷。三公尚书二人,掌天下岁尽集课;吏曹掌选举、斋祠;二千石曹掌水、火、盗贼、词讼、罪法;客曹掌羌、胡朝会,法驾出,护驾;民曹掌缮治、功作、盐池、苑囿。吏曹任要,多得超迁。”则汉末曹名及职司又与光武时异也。魏世有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五曹尚书。晋初有吏部、三公、客曹、驾部、屯田、度支六曹尚书。武帝咸宁二年,省驾部尚书,四年又置。太康中,有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左民六尚书。惠帝世,又有右民尚书。尚书止于六曹,不知此时省何曹也。江左则有祠部、吏部、左民、度支、五兵,合不五曹尚书。宋高祖初,又增都官尚书。若有右仆射,则不置祠部尚书。世祖大明二年,置二吏部尚书,而省五兵尚书,后还置一吏部尚书。顺帝升明元年,又置五兵尚书。 尚书令,任总机衡;仆射、尚书,分领诸曹。左仆射领殿中、主客二曹;吏部尚书领吏部、删定、三公、比部四曹;祠部尚书领祠部、仪曹二曹;度支尚书领度支、金部、仓部、起部四曹。左民尚书领左民、驾部二曹;都官尚书领都官、水部、库部、功论四曹;五兵尚书领中兵、外兵二曹。昔有骑兵、别兵、都兵,故谓之五兵也。五尚书、二仆射、一令,谓之八坐。若营宗庙宫室,则置起部尚书,事毕省。 汉成帝之置四尚书也,无置郎之文。《汉仪》,尚书郎四人,一人主匈奴单于营部,一人主羌夷吏民,一人主户口垦田,一人主财帛委输。匈奴单于,宣帝之世,保塞内附;成帝世,单于还北庭矣。一郎主匈奴单于营部,则置郎疑是光武时,所主匈奴,是南单于也。《汉官》云,置郎三十六人,不知是何帝增员。然则一尚书则领六郎也。主作文书,起立事草。初为郎中,满岁则为侍郎。尚书寺居建礼门内。尚书郎入直,官供青缣白绫被,或以绵緤为之。给帷帐、氈褥、通中枕,太官供食物,汤官供饼饵及五孰果实之属,给尚书伯使一人,女侍二人,皆选端正妖丽,执香炉,护衣服,奏事明光殿。殿以胡粉涂壁,画古贤烈士。以丹硃色地,谓之丹墀。尚书郎口含鸡舌香,以其奏事答对,欲使气息芬芳也。奏事则与黄门侍郎对揖。黄门侍郎称已闻,乃出。天子所服五时衣以赐尚书令仆,而丞、郎月赐赤管大笔一双,隃麋墨一丸。魏世有殿中、吏部、驾部、金部、虞曹、比部、南主客、祠部、度支、库部、农部、水部、仪曹、三公、仓部、民曹、二千石、中兵、外兵、别兵、都兵、考功、定科,凡二十三郎。青龙二年有军事,尚书令陈矫奏置都官、骑兵二曹郎,合为二十五曹。晋西朝则直事、殿中、祠部、仪曹、吏部、三公、比部、金部、仓部、度支、都官、二千石、左民、右民、虞曹、屯田、起部、水部、左主客、右主客、驾部、车部、库部、左中兵、右中兵、左外兵、右外兵、别兵、都兵、骑兵、左士右士、北主客、南主客为三十四曹郎;后又置运曹,凡三十五曹。晋江左初,无直事、右民、屯田、车部、别兵、都兵、骑兵、左士、右士、运曹十曹郎,而主客、中外兵各置一郎而已,所余十七曹也。康、穆以来,又无虞曹、二千石二郎,犹有殿中、祠部、吏部、仪曹、三公、比部、金部、仓部、度支、都官、左民、起部、水部、主客、驾部、库部、中兵、外兵十八曹郎。后又省主客、起部、水部,余十五曹。宋高祖初,加置骑兵、主客、起部、水部四曹郎,合为十九曹。太祖元嘉十年,又省仪曹、主客、比部、骑兵四曹郎。十一年,又并置。十八年,增删定曹郎,次在左民曹上,盖魏世之定科郎也。三十年,又置功论郎,次都官之下,在删定之上。太宗世,省骑兵。今凡二十曹郎。以三公、比部主法制。度支主算。支,派也;度,景也。都官主军事刑狱。其余曹所掌,各如其名。 汉制,公卿御史中丞以下,遇尚书令、仆、丞、郎,皆辟车豫相回避,台官过,乃得去。今尚书官上朝及下,禁断行人,犹其制也。汉又制,丞、郎见尚书,呼曰明时。郎见二丞,呼曰左君、右君。郎以下则有都令史、令史、书令史、书吏干。汉东京尚书令史十八人,晋初正令史百二十人,书令史百三十人。自晋至今,或减或益,难以定言。《汉仪》有丞相令史。令史,盖前汉官也。晋西朝有尚书都令史硃诞,则都令史其来久矣。分曹所掌如尚书也。 晋西朝八坐丞郎,朝晡诣都坐朝,江左唯旦朝而已。八坐丞郎初拜,并集都坐,交礼。迁,又解交。汉旧制也。今唯八坐解交,丞郎不复解交也。尚书令千石,仆射尚书六百石,丞郎四百石。 武库令,一人。掌军器,秦官。至二汉,属执金吾。晋初罢执金吾,至今隶尚书库部。 车府令,一人。丞一人。秦官也。二汉、魏、晋并隶太仆。太仆既省,隶尚书驾部。 上林令,一人。丞一人。汉西京上林中有八丞、十二尉、十池监。丞、尉属水衡都尉。池监隶少府。汉东京曰上林苑令及丞各一人,隶少府。晋江左阙。宋世祖大明三年复置,隶尚书殿中曹及少府。 材官将军,一人。司马一人。主工匠土木之事。汉左右校令,其任也。魏右校又置材官校尉,主天下材木事。晋江左改材官校尉曰材官将军,又罢左校令。今材官隶尚书起部及领军。 侍中,四人。掌奏事,直侍左右,应对献替。法驾出,则正直一人负玺陪乘。殿内门下众事皆掌之。周公戒成王《立政》之篇所云“常伯”,即其任也。侍中本秦丞相史也,使五人往来殿内东厢奏事,故谓之侍中。汉西京无员,多至数十人,入侍禁中,分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武帝世,孔安国为侍中,以其儒者,特听掌御唾壶,朝廷荣之。久次者为仆射。汉东京又属少府,犹无员。掌侍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答。法驾出,则多识者一人负传国玺,操斩白蛇剑,参乘;余皆骑,在乘舆车后。光武世,改仆射为祭酒焉。汉世,与中官俱止禁中。武帝时,侍中莽何罗挟刃谋逆,由是侍中出禁外,有事乃入,事毕即出。王莽秉政,侍中复入,与中官共止。章帝元和中,侍中郭举与后宫通,拔佩刀惊御,举伏诛,侍中由是复出外。魏、晋以来,置四人,别加官不主数。秩比二千石。 给事黄门侍郎,四人,与侍中俱掌门下众事。郊庙临轩,则一人执麾。《汉百官表》秦曰给事黄门,无员,掌侍从左右,汉因之。汉东京曰给事黄门侍郎,亦无员,掌侍从左右,关通中外,诸王朝见,则引王就坐。应劭曰:“每日莫向青琐门拜,谓之夕郎。”史臣按,刘向与子歆书曰:“黄门郎,显处也。”然则前汉世已为黄门侍郎矣。董巴《汉书》曰:“禁门曰黄闼,中人主之,故号曰黄门令。”然则黄门郎给事黄闼之内,故曰黄门郎也。魏、晋以来员四人,秩六百石。 公车令,一人。掌受章奏。秦有公车司马令,属卫尉,汉因之,掌宫南阙门。凡吏民上章,四方贡献,及征诣公车者,皆掌之。晋江左以来,直云公车令。 太医令,一人。丞一人。《周官》为医师,秦为太医令,至二汉属少府。太官令,一人。丞一人。《周官》为膳夫,秦为太官令,至汉属少府。 骅骝厩丞,一人。汉西京为龙马长,汉东京为未央厩令,魏为骅骝令。自公车令至此,隶侍中。 散骑常侍,四人。掌侍左右。秦置散骑,又置中常侍,散骑并乘舆车后;中常侍得入禁中。皆无员,并为加官。汉东京初省散骑,而中常侍因用宦者。魏文帝黄初初,置散骑,合于中常侍,谓之散骑常侍,始以孟达补之。久次者为祭酒散骑常侍,秩比二千石。 通直散骑常侍,四人。魏末散骑常侍又有在员外者,晋武帝使二人与散骑常侍通直,故谓之通直散骑常侍。晋江左置五人。员外散骑常侍,魏末置,无员。 散骑侍郎,四人。魏初与散骑常侍同置。魏、晋散骑常侍、侍郎,与侍中、黄门侍郎共平尚书奏事,江左乃罢。通直散骑侍郎,四人。初晋武帝置员外散骑侍郎四人,元帝使二人与散骑侍郎通直,故谓之通直散骑侍郎,后增为四人。员外散骑侍郎,晋武帝置,无员。 给事中,无员。汉西京置。掌顾问应对,位次中常侍。汉东京省,魏世复置。 奉朝请,无员,亦不为官。汉东京罢省三公、外戚、宗室、诸侯,多奉朝请。奉朝请者,奉朝会请召而已。晋武帝亦以宗室外戚为奉车、驸马、骑都尉,而奉朝请焉。元帝为晋王,以参军为奉车都尉,掾、属为驸马都尉,行参军、舍人为骑都尉,皆奉朝请。后省奉车、骑都尉,唯留驸马都尉、奉朝请。永初已来,以奉朝请选杂,其尚主者唯拜驸马都尉。三都尉并汉武帝置。孝建初,奉朝请省。驸马都尉、三都尉秩比二千石。 中书令,一人。中书监人,一人。中书侍郎,四人。中书通事舍人,四人。汉武帝游后廷,始使宦者典尚书事,谓之中书谒者,置令、仆射。元帝时,令弘恭,仆射石显,秉势用事,权倾内外。成帝改中书谒者令曰中谒者令,罢仆射。汉东京省中谒者令,而有中宫谒者令,非其职也。魏武帝为王,置秘书令,典尚书奏事,又其任也。文帝黄初初,改为中书令,又置监,及通事郎,次黄门郎。黄门郎已署事过,通事乃奉以入,为帝省读书可。晋改曰中书侍郎,员四人。晋江左初,改中书侍郎曰通事郎,寻复为中书侍郎。晋初置舍人一人,通事一人。江左初,合舍人通事谓之通事舍人,掌呈奏案章。后省通事,中书差侍郎一人直西省,又掌诏命。宋初又置通事舍人,而侍郎之任轻矣。舍人直阁内,隶中书。其下有主事,本用武官,宋改用文吏。 秘书监,一人。秘书丞,一人。秘书郎,四人。汉桓帝延熹二年,置秘书监。皇甫规与张奂书云“从兄秘书它何动静”是也。应劭《汉官》曰:“秘书监一人,六百石。”后省。魏武帝为魏王,置秘书令、秘书丞。秘书典尚书奏事。文帝黄初初,置中书令,典尚书奏事,而秘书改令为监。后欲以何桢为秘书丞,而秘书先自有丞,乃以桢为秘书右丞。后省。掌艺文图籍。《周官》外史掌四方之志、三皇五帝之书,即其任也。汉西京图籍所藏,有天府、石渠、兰台、石室、延阁、广内之府是也。东京图书在东观。晋武帝以秘书并中书,省监,谓丞为中书秘书丞。惠帝复置著作郎一人,佐郎八人,掌国史。周世左史记事,右史记言,即其任也。汉东京图籍在东观,故使名儒硕学,著作东观,撰述国史。著作之名,自此始也。魏世隶中书。晋武世,缪征为中书著作郎。元康中,改隶秘书,后别自为省,而犹隶秘书。著作郎谓之大著作,专掌史任。晋制,著作佐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宋氏初,国朝始建,未有合撰者,此制遂替矣。 领军将军,一人。掌内军。汉有南北军,卫京师。武帝置中垒校尉,掌北军营。光武省中垒校尉,置北军中候,监五校营。魏武为丞相,相府自置领军,非汉官也。文帝即魏王位,魏始置领军,主五校、中垒、武卫三营。晋武帝初省,使中军将军羊祜统二卫前后左右骁骑七军营兵,即领军之任也。祜迁罢,复置北军中候。北军中候置丞一人。怀帝永嘉中,改曰中领军。元帝永昌元年,复改曰北军中候;寻复为领军。成帝世,复以为中候,而陶回居之;寻复为领军。领军今犹有南军都督。 护军将军,一人。掌外军。秦时护军都尉,汉因之。陈平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然则复以都尉为中尉矣。武帝元狩四年,以护军都尉属大司马,于时复为都尉矣。《汉书·李广传》,广为骁骑将军,属护军将军。盖护军护诸将军。哀帝元寿元年,更名护军都尉曰司寇。平帝元始元年,更名护军都尉。东京省,班固为大将军中护军,隶将军莫府,非汉朝列职。魏武为相,以韩浩为护军,史奂为领军,非汉官也。建安十二年,改护军为中护军,领军为中领军,置长史、司马。魏初因置护军,主武官选,隶领军,晋世则不隶也。晋元帝永昌元年,省护军并领军。明帝太宁二年,复置。魏、晋江右领、护各领营兵;江左以来,领军不复别置营,总统二卫骁骑材官诸营,护军犹别有营也。领、护资重者为领军、护军将军,资轻者为中领军、中护军。官属有长史、司马、功曹、主簿、五官。受命出征,则置参军。 左卫将军,一人。右卫将军,一人。二卫将军掌宿卫营兵。二汉、魏不置。晋文帝为相国,相国府置中卫将军。武帝初,分中卫置左右卫将军,以羊琇为左卫,赵序为右卫。二卫江右有长史、司马、功曹、主簿,江左无长史。 骁骑将军,汉武帝元光六年,李广为骁骑将军。魏世置为内军,有营兵,高功者主之。先有司马、功曹、主簿,后省。 游击将军,汉武帝时,韩说为游击。是为六军。 左军将军、右军将军、前军将军、后军将军。魏明帝时,有左军将军,然则左军魏官也。晋武帝初,置前军、右军;泰始八年,又置后军。是为四军。 左中郎将、右中郎将,秦官,汉因之。与五官中郎将领三署郎,魏无三署郎,犹置其职。晋武帝省。宋世祖大明中,又置。 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五校并汉武帝置。屯骑、步兵掌上林苑门屯兵;越骑掌越人来降,因以为骑也;一说取其材力超越也。长水掌长水宣曲胡骑。长水,胡部落名也。胡骑屯宣曲观下。韦曜曰:“长水校尉,典胡骑,厩近长水,故以为名。长水,盖关中小水名也。”射声掌射声士,闻声则射之,故以为名。汉光武初,改屯骑为骁骑,越骑为青巾。建武十五年,复旧。汉东京五校,典宿卫士。自游击至五校,魏、晋逮于江左,初犹领营兵,并置司马、功曹、主簿,后省。二中郎将本不领营也。五营校尉,秩二千石。 虎贲中郎将,《周官》有虎贲氏。汉武帝建元三年,始微行出游,选材力之士执兵从送,期之诸门,故名期门。无员,多至千人。平帝元始元年,更名曰虎贲郎,置中郎将领之。虎贲旧作虎奔,言如虎之奔走也。王莽辅政,以古有勇士孟贲,故以奔为贲。比二千石。 冗从仆射,汉东京有中黄门冗从仆射,非其职也。魏世因其名而置冗从仆射。 羽林监,汉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亦掌从送次期门,后更名羽林骑,置令、丞。宣帝令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谓之羽林中郎将。汉东京又置羽林左监、羽林右监,至魏世不改。晋罢羽林中郎将,又省一监,置一监而已。自虎贲至羽林,是为三将。哀帝省。宋高祖永初初,复置。江右领营兵,江左无复营兵。羽林监六百石。 积射将军、强弩将军。汉武帝以路博德为强弩校尉,李沮为强弩将军。宣帝以许延寿为强弩将军。强弩将军至东汉为杂号,前汉至魏无积射。晋太康十年,立射营、弩营,置积射、强弩将军主之。自骁骑至强弩将军,先并各置一人;宋太宗泰始以来,多以军功得此官,今并无复员。 殿中将军、殿中司马督。晋武帝时,殿内宿卫,号曰三部司马,置此二官,分隶左右二卫。江右初,员十人。朝会宴飨,则将军戎服,直侍左右,夜开城诸门,则执白虎幡监之。晋孝武太元中,改选,以门阀居之。宋高祖永初初,增为二十人。其后过员者,谓之殿中员外将军、员外司马督。其后并无复员。 武卫将军,无员。初,魏王始置武卫中郎将,文帝践阼,改为卫将军,主禁旅,如今二卫,非其任也。晋氏不常置。宋世祖大明中,复置,代殿中将军之任,比员外散骑侍郎。 武骑常侍,无员。汉西京官。车驾游猎,常从射猛兽。后汉、魏、晋不置。宋世祖大明中,复置。比奉朝请。 御史丞,一人。掌奏劾不法。秦时御史大夫有二丞,其一曰御史丞,其二曰御史中丞。殿中兰台秘书图籍在焉,而中丞居之。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受公卿奏事,举劾按章。时中丞亦受奏事,然则分有所掌也。成帝绥和元年,更名御史大夫为大司空,置长史,而中丞官职如故。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御史大夫。元寿二年,复为大司空。而中丞出外为御史台主,名御史长史。光武还曰中丞,又属少府。献帝时,更置御史大夫,自置长史一人,不复领中丞也。汉东京御史中丞遇尚书丞郎,则中丞止车执版揖,而丞郎坐车举手礼之而已。不知此制何时省。中丞每月二十五日,绕行宫垣白壁。史臣按《汉志》执金吾每月三绕行宫城,疑是省金吾,以此事并中丞。中丞秩千石。 治书侍御史,掌举劾官品第六已上。汉宣帝斋居决事,令御史二人治书,因谓之治书御史。汉东京使明法律者为之,天下谳疑事,则以法律当其是非。魏、晋以来,则分掌侍御史所掌诸曹,若尚书二丞也。 侍御史,于周为柱下史。《周官》有御史,掌治令,亦其任也。秦置侍御史,汉因之。二汉员并十五人。掌察举非法,受公卿奏事,有违失者举劾之。凡有五曹,一曰令曹,掌律令;二曰印曹,掌刻印,三曰供曹,掌斋祠;四曰尉马曹,掌官厩马;五曰乘曹,掌护驾。魏置御史八人,有治书曹,掌度支运,课第曹,掌考课,不知其余曹也。晋西朝凡有吏曹、课第曹、直事曹、印曹、中都督曹、外都督曹、媒曹、符节曹、水曹、中旂曹、营军曹、算曹、法曹,凡十三曹,而置御史九人。晋江左初,省课第曹,置库曹,掌厩牧牛马市租。后复分库曹,置外左库、内左库二曹。宋太祖元嘉中,省外左库,而内左库直云左库。世祖大明中,复置。废帝景和元年又省。顺帝初,省营军并水曹,省算曹并法曹,吏曹不置御史,凡十御史焉。魏又有殿中侍御史二人,盖是兰台遣二御史居殿内察非法也。晋西朝四人,江左二人。秦、汉有符节令,隶少府,领符玺郎、符节令史。盖《周礼》典瑞、掌节之任也。汉至魏别为一台,位次御史中丞,掌授节、铜虎符、竹使符。晋武帝泰始九年,省并兰台,置符节御史掌其事焉。 谒者仆射,一人。掌大拜授及百官班次。领谒者十人。谒者掌小拜授及报章。盖秦官也。谒,请也。应氏《汉官》曰,尧以试舜,宾于四门,是其职也。秦世谒者七十人,汉因之。后汉《百官志》,谒者仆射掌奉引。和帝世,陈郡何熙为谒者仆射,赞拜殿中,音动左右。然则又掌唱赞。有常侍谒者五人,谒者则置三十五人,半减西京也。二汉并隶光禄勋。魏世置谒者十人。晋武帝省仆射,以谒者隶兰台。江左复置仆射,后又省。宋世祖大明中,复置。秩比千石。 都水使者,一人。掌舟航及运部。秦、汉有都水长、丞,主陂池灌溉,保守河渠,属太常。汉东京省都水,置河堤谒者,魏因之。汉世水衡都尉主上林苑,魏世主天下水军舟船器械。晋武帝省水衡,置都水使者,而河堤为都水官属。有参军二人,谒者一人,令史减置无常员。晋西朝有参军而无谒者,谒者则江左置也。怀帝永嘉六年,胡入洛阳,都水使者爰浚先出督运得免。然则武帝置职,便掌运矣。江左省河堤。 太子太傅,一人。丞一人。太子少傅,一人。丞一人。傅,古官也。《文王世子》曰:“凡三王教世子,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并以辅导为职。”汉高帝九年,以叔孙通为太子太傅,位次太常。二汉并无丞。魏世无东宫,然则晋氏置丞也。晋武帝泰始五年,诏太子拜太傅、少傅,如弟子事师之礼;二傅不得上疏曲敬。二傅并有功曹、主簿、五官。太傅中二千石,少傅二千石。 太子詹事,一人。丞一人。职比台尚书令、领军将军。詹,省也。汉西京则太子门大夫、庶子、洗马、舍人属二傅,率更令、家令、仆、卫率属詹事。皆秦官也。后汉省詹事,太子官属悉属少傅,而太傅不复领官属。晋初,太子官属通属二傅。咸宁元年,复置詹事,二傅不复领官属。詹事,二千石。 家令,一人。丞一人。晋世置。汉世太子食汤沐邑十县,家令主之。又主刑狱饮食,职比廷尉、司农、少府。汉东京主食官令。食官令,晋世自为官,不复属家令。 率更令,一人。主宫殿门户及赏罚事,职如光禄勋、卫尉。汉东京掌庶子、舍人,晋世则不也。自汉至晋,家令在率更下;宋则居上。 仆,一人。汉世太子五日一朝,非入朝日,遣仆及中允旦入请问起居,主车马、亲族,职如太仆、宗正。自家令至仆,为太子三卿。三卿,秩千石。 门大夫,二人。汉东京置,职如中郎将,分掌远近表笺。秩六百石。 中庶子,四人。职如侍中。汉东京员五人,晋减为四人。秩六百石。 中舍人,四人。汉东京太子官属有中允之职,在中庶子下,洗马上,疑若今中书舍人矣。中舍人,晋初置,职如黄门侍郎。 食官令,一人。职如太官令。汉东京官也。今属中庶子。 庶子,四人。职比散骑常侍、中书监令。晋制也。汉西京员五人,汉东京无员,职如三署中郎。古者诸侯世子,有庶子之官,秦因其名也。秩四百石。 舍人,十六人。职如散骑、中书侍郎。晋制也。二汉无员,掌宿卫如三署中郎。 洗马,八人。职如谒者、秘书郎也。二汉员十六人。太子出,则当直者前驱导威仪。秩比六百石。 太子左卫率,七人。太子右卫率,二人。二率职如二卫。秦时直云卫率,汉因之。主门卫。晋初曰中卫率,泰始分为左右,各领一军。惠帝时,愍怀太子在东宫,加置前后二率。成都王颖为太弟,又置中卫,是为五率。江左初,省前后二率。孝武太元中又置。皆有丞,晋初置。宋世止置左右二率。秩旧四百石。 太子屯骑校尉。太子步兵校尉。太子翊军校尉。三校尉各七人,并宋初置。屯骑、步兵,因台校尉;翊军,晋武帝太康初置,始为台校尉,而以唐彬居之,江左省。 太子冗从仆射,七人。宋初置。 太子旅贲中郎将,十人。职如虎贲中郎将。宋初置。《周官》有旅贲氏。汉制,天子有虎贲,王侯有旅贲。旅,众也。 太子左积弩将军,十人。太子右积弩将军,二人。汉东京积弩将军,杂号也,无左右之积弩。魏世至晋江左,左右积弩为台职,领营兵。宋世度东宫,无复营矣。 殿中将军,十人。殿中员外将军,二十人。宋初置。 平越中郎将,晋武帝置,治广州,主南越。 南蛮校尉,晋武帝置,治襄阳。江左初省。寻又置,治江陵。宋世祖孝建中省。 西戎校尉,晋初置,治长安。安帝义熙中又置,治汉中。 宁蛮校尉,晋武帝置,治襄阳,以授鲁宗之。 南夷校尉,晋武帝置,治宁州。江左改曰镇蛮校尉。四夷中郎校尉,皆有长史、司马、参军。魏、晋有杂号护军,如将军,今犹有镇蛮、安远等护军。镇蛮以加庐江、晋熙、西阳太守。安远以加武陵内史。 刺史,每州各一人。黄帝立四监以治万国,唐、虞世十二牧,是其职也。周改曰典,秦曰监御史,而更遣丞相史分刺诸州,谓之刺史。刺之为言,犹参觇也。写书亦谓之刺。汉制,不得刺尚书事是也。刺史班行六条诏书,其一条曰,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陵弱,以众暴寡;其二条曰,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背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其三条曰,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加罚,喜则任赏,烦扰苛暴,剥戮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妖详讹言;其四条曰,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其五条曰,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其六条曰,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正令。岁终则乘传诣京师奏事。成帝绥和元年,改为牧。哀帝建平二年,复为刺史。前汉世,刺史乘传周行郡国,无适所治。后汉世,所治始有定处,止八月行部,不复奏事京师。晋江左犹行郡县诏,枣据《追远诗》曰:“先君为钜鹿太守,迄今三纪。忝私为冀州刺史,班诏次于郡传”是也。灵帝世,天下渐乱,豪桀各据有州郡,而刘焉、刘虞并自九卿出为益州、幽州牧,其任渐重矣。官属有别驾从事史一人,从刺史行部;治中从事史一人,主财谷簿书;兵曹从事史一人,主兵事;部从事史每郡各一人,主察非法;主簿一人,录阁下众事,省署文书;门亭长一人,主州正门;功曹书佐一人,主选用;《孝经》师一人,主试经;月令师一人,主时节祠祀;律令师一人,平律;簿曹书佐一人,主簿书;典郡书佐每郡各一人,主一郡文书:汉制也。今有别驾从事史、治中从事史、主簿、西曹书佐、祭酒从事史、议曹从事史、部郡从事史,自主簿以下,置人多少,各随州,旧无定制也。晋成帝咸康中,江州又有别驾祭酒,居僚职之上,而别驾从事史如故,今则无也。别驾、西曹主吏及选举事,治中主众曹文书事。西曹,即汉之功曹书佐也。祭酒分掌诸曹兵、贼、仓、户、水、铠之属。扬州无祭酒,而主簿治事。荆州有从事史,在议曹从事史下,大较应是魏、晋以来置也。今广州、徐州有月令从事,若诸州之曹史,汉旧名也。汉武元封四年,令诸州岁各举秀才一人。后汉避光武讳,改茂才。魏复曰秀才。晋江左扬州岁举二人,诸州举一人,或三岁一人,随州大小,并对策问。晋东海王越为豫州牧,牧置长史、参军,庾凯为长史,谢鲲为参军,此为牧者则无也。牧,二千石;刺史,六百石。 郡守,秦官。秦灭诸侯,随以其地为郡,置守、丞、尉各一人。守治民,丞佐之。郡当边戍者,丞为长史。晋江左皆谓之丞。尉典兵,备盗贼。汉景帝中二年,更名守曰太守,尉为都尉。光武省都尉,后又往往置东部、西部都尉。有蛮夷者,又有属国都尉。汉末及三国,多以诸部都尉为郡。晋成帝咸康七年,又省诸郡丞。宋太祖元嘉四年,复置。郡官属略如公府,无东西曹,有功曹史,主选举,五官掾,主诸曹事,部县有都邮、门亭长,又有主记史,催督期会,汉制也,今略如之。诸郡各有旧俗,诸曹名号,往往不同。汉武帝纳董仲舒之言,元光元年,始令郡国举孝廉,制郡口二十万以上,岁察一人;四十万以上,二人;六十万,三人;八十万,四人;百万,五人;百二十万,六人;不满二十万,二岁一人;不满十万,三岁一人。限以四科,一曰德行高妙,志节清白;二曰学通行修,经中博士;三曰明习法令,足以决疑,能案章覆问,文中御史;四曰刚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决断,材任三辅县令。魏初,更制口十万以上,岁一人,有秀异,不拘户口。江左以丹阳、吴、会稽、吴兴并大郡,岁各举二人。汉制,岁遣上计掾史各一人,条上郡内众事,谓之阶簿,至今行之。太守,二千石;丞,六百石。 县令、长,秦官也。大者为令,小者为长,侯国为相。汉制,置丞一人,尉大县二人,小县一人。五家为伍,伍长主之;二五为什,什长主之;十什为里,里魁主之;十里为亭,亭长主之;十亭为乡,乡有乡佐、三老、有秩、啬夫、游徼各一人。乡佐、有秩主赋税,三老主教化,啬夫主争讼,游徼主奸非。其余诸曹,略同郡职。以五官为廷掾,后则无复丞,唯建康有狱丞,其余众职,或此县有而彼县无,各有旧俗,无定制也。晋江右洛阳县置六部都尉,余大县置二人,次县、小县各一人。宋太祖元嘉十五年,县小者又省之。诸官府至郡,各置五百者,旧说古君行师从,卿行旅从。旅,五百人也。今县令以上,古之诸侯,故立四五百以象师从旅从,依古义也。韦曜曰,五百字本为伍伯。伍,当也;伯,道也。使之导引当道伯中以驱除也。周制,五百为旅,帅皆大夫,不得卑之如此说也。又《周礼》秋官有条狼氏,掌执鞭以趋辟,王出入则八人夹道,公则六人,侯伯则四人,子男则二人,近之矣,名之异尔。又《汉官》中有伯使,主为诸官驱使辟路于道伯中,故言伯使,此其比也。县令,千石至六百石;长,五百石。 汉初,王国置太傅,掌辅导;内史主治民;丞相统众官;中尉掌武职。分官置职,略同京师。至景帝惩七国之乱,更制诸王不得治国,汉为置吏,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其大夫、谒者、诸官长丞,皆损其员数。后改汉内史为京兆尹,中尉为执金吾,郎中令为光禄勋,而王国如故;又太仆为仆,司农为大农。成帝更令相治民如郡太守,省内史。其中尉如郡尉,太傅但曰傅。汉东京亦置傅一人,王师事之;相一人,主治民;中尉一人,主盗贼;郎中令一人,掌郎中宿卫;仆一人,治书一人,治书本曰尚书,后更名治书;中大夫,无员,掌奉使京师及诸国;谒者及礼乐、卫士、医工、永巷、祀礼长各一人;郎中,无员。魏氏谒者官属,史阙不知次第。晋武帝初置师、友、文学各一人。师即傅也,景帝讳师,改为傅。宋世复改曰师。其文学,前汉已置也。友者,因文王、仲尼四友之名也。改太守为内史,省相及仆。有郎中令、中尉、大农为三卿。大国置左右常侍各三人,省郎中,置侍郎二人。大国又置上军、中军、下军三将军;次国上军将军、下军将军各一人;小国上军而已。典书、典祠、典卫、学官令、典书令丞各一人,治书四人,中尉、司马、世子庶子陵庙、牧长各一人,谒者四人,中大夫六人,舍人十人,典医丞、典府丞各一人。宋氏以来,一用晋制,虽大小国,皆有三军。晋制,典书令在常侍下,侍郎上;江左则侍郎次常侍,而典书令居三军下矣。江左以来,公国则无中尉、常侍、三军,侯国又无大农、侍郎,伯子男唯典书以下,又无学官令矣。吏职皆以次损省焉。晋江右公侯以下置官属,随国小大,无定制也。晋江左诸国,并三分食一。元帝太兴元年,始制九分食一 太傅,太保,太宰,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诸位从公。右第一品。 特进,骠骑,车骑,卫将军,诸大将军,诸持节都督。右第二品。 侍中,散骑常侍,尚书令,仆射,尚书,中书监,令,秘书监,诸征、镇至龙骧将军,光禄大夫,诸卿,尹,太子二傅,大长秋,太子詹事,领、护军,县侯。右第三品。 二卫至五校尉,宁朔至五威、五武将军,四中郎将,刺史领兵者,戎蛮校尉,御史中丞,都水使者,乡侯。右第四品。 给事中,黄门、散骑、中书侍郎,谒者仆射,三将,积射、强弩将军,太子中庶子,庶子,三卿,率,鹰扬至陵江将军,刺史不领兵者,郡国太守,内史,相,亭侯。右第五品。 尚书丞,郎,治书侍御史,侍御史,三都尉,博士,抚军以上及持节都督领护长史,司马,公府从事中郎将,廷尉正,监,评,秘书著作丞,郎,王国公三卿,师,友,文学,诸县署令千石者,太子门大夫,殿中将军,司马督,杂号护军,阙内侯。右第六品。 谒者,殿中监,诸卿尹丞,太子傅詹事率丞,诸军长史、司马六百石者,诸府参军,戎蛮府长史,司马,公府掾,属,太子洗马,舍人,食官令,诸县令六百石者。右第七品。 内台正令史,郡丞,诸县署长,杂号宣威将军以下。右第八品。 内台书令史,外台正令史,诸县署丞,尉。右第九品。凡新置不见此诸条者,随秩位所视,盖右所定也。 魏晋南北朝超简史(上) 220年魏武帝曹操病逝,其子曹丕迫汉献帝禅让,立国号为魏,史称曹魏。 263年司马昭为建立军功准备篡位,发动魏灭蜀之战,蜀汉亡。 265年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废魏元帝曹奂自立,国号晋,史称西晋。 280年司马炎发动晋灭吴之战,灭亡孙吴,统一中国。至此三国时期结束,进入晋朝。 291年,八王之乱开始。 306年,益州巴氏人李雄在益州称帝,国号“汉”,史称成汉。 308年,匈奴刘渊称帝并迁都至平阳,国号“汉”,后称前赵。 310年,刘渊去世,其子刘聪杀新帝刘和自立为帝。刘聪、王弥及石勒趁洛阳空虚之际和兵攻破,杀害官员百姓三万余人,掳走晋怀帝,史称“永嘉之祸”。 313年晋怀帝被刘聪杀死,晋愍帝于长安继立帝位,刘聪派刘曜持续攻打。同年张轨控制凉州,封西平公,史称前凉。 315年拓跋猗卢建立代国。 316年晋愍帝投降,最后受辱被刘聪杀死。西晋灭亡。衣冠南渡,北方从此进入五胡十六国时期。 317年,晋朝宗室司马睿于建康称帝,东晋建立。 318年刘聪之子刘粲继立,但遭靳准杀害夺权。刘曜与石勒得知后共同平乱,期间刘曜称帝,改国号为“赵”,史称前赵。石勒得知后也于襄国称赵王,史称后赵,双方决裂。 328年石勒西征攻灭刘曜,前赵亡。两年后石勒称帝,国号亦为“赵”。 332年,石勒去世,侄子石虎秉持后赵大权。 346年,东晋将领桓温攻击成汉,次年讨灭,成汉亡。 349年,石虎去世后,诸子争位,残杀甚烈,后为养孙石闵夺得大位。 350年,石闵改名冉闵,建国冉魏。 350年苻健夺下关中,建国前秦。 352年,鲜卑慕容攻灭冉魏,冉闵兵败被杀,慕容俊称帝,建国前燕。 356年桓温北伐前燕,攻陷洛阳以及司、兖、青、豫四州,之后桓温返国,前燕复夺回四州。 357年,前秦苻坚继位。 369年东晋桓温率军北伐,连败燕军,一度进驻枋头。前燕大将慕容垂率军严防,最后追击晋军并大败桓温。战后慕容垂声名日盛,遭慕容评嫉恨与排挤,不得已而投奔前秦。 369年慕容垂投奔前秦。苻坚趁势派王猛、慕容垂率军于隔年成功灭燕,取得关东地区。 373年苻坚攻下东晋梁益二州。 376年苻坚灭代国及前凉张天锡,自此前秦统一北方。 378年苻坚夺取襄阳。 383年苻坚派吕光西定西域,这是自东汉之后再度占据西域。 383年,淝水之战。苻坚大败。 384年,北方各胡族纷纷独立。鲜卑慕容垂于河北复国,史称后燕;前燕皇族慕容泓于关中建国西燕;前秦羌将姚苌自立,建国后秦。 385年,西燕军攻陷长安,苻坚最后被姚苌所杀。 苻坚死后,乞伏国仁自立,建国西秦。仇池氐杨定也宣布复国,史称后仇池。 386年,鲜卑拓跋圭于代地复国,国号“魏”,臣服于后燕,史称北魏。 386年,西定西域的前秦氐将吕光返国并占据凉州,在得知苻坚被杀后于姑臧建国后凉。 在苻坚死后的三年内,北方八国并立,关陇地区有前秦、后秦、西秦、后凉、后仇池,关东地区则有后燕、西燕及北魏,维持了九年。 394年后秦帝姚兴及西秦帝乞伏乾归灭前秦。 397年秃发乌孤脱离后凉,建国南凉,最后南凉败于北凉和夏,为西秦所灭。同年匈奴别部卢水胡沮渠蒙逊拥汉人段业于张掖独立。 400年后秦灭西秦,乞伏乾归投降。 401年沮渠蒙逊杀段业取代,史称北凉。 405年后敦煌太守李皓叛北凉,建国西凉,后亡于北凉。 407年赫连勃勃叛秦,于统万建国胡夏。乞伏干归趁机光复西秦,之后其子乞伏炽磐灭南凉,西秦占据陇西。 416年,后秦姚泓初立,东晋刘裕发动第二次北伐,率王镇恶等将伐后秦。晋军连克许昌、洛阳。隔年攻破长安,后秦亡。 418年趁刘裕东归,赫连勃勃夺取关中。 420年,刘裕篡位,东晋灭亡,改国号为“宋”,史称“刘宋”。 423年北魏拓跋焘继立。 426年,北魏围统万,夺取长安。 427年,北魏攻下统万。 431年,西秦、胡夏灭亡。 436年,拓跋焘率军远征北燕,北燕亡。 439年北魏大军围攻姑臧,沮渠牧犍出降,北凉亡。至此,北魏统一华北,进入“南北朝时期”。 第一章 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你我手牵手,一起锅里走。 刘义真一个人带坐在明光宫的台阶上望着星空思考人生。 自己貌似遭天谴了。 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冲完后便进入了贤者模式。 可不知是不是这次进入的太深,刘义真反手就把刚刚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小网站给举报了。 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义熙十三年。(公元417年) 关中长安。 在历史上,这段时间被称为魏晋南北朝。 承汉末三国,启隋唐五代。 可正因如此,这也是华夏大地自春秋战国以来最混乱的时代。 俗称,乱世。 刘义真叹了口气。 早知道,自己那晚进入贤者模式后洗洗手早点睡便是,否则也不至于来到这个时代。 魏晋南北朝,只有对历史无知无畏者才会憧憬这个时代的“魏晋风流”。 这里,战争与杀戮才是主旋律。 而眼下自己就要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刘义真闭起双目,在脑海中梳理起近期发生的事情。 自己的身份是刘宋高祖武皇帝刘裕第二子刘义真。 当然,眼下刘裕并未称帝。还不能以武帝称呼他,只能是太尉、中外大都督这等官职予以称呼。 刘裕于义熙十二年开始北伐占据关中一带的后秦,在经历了两年大战后,终于啃下后秦这块硬骨头,同时也完成了自己“六位帝皇完”的成就。 至此,晋朝的疆土也达到了永嘉之乱后的极盛。 在攻下后秦后,刘裕便坐镇长安,经略关中,一方面是为了消灭关中以西的几个弹丸小国,彻底稳定关中,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构建起关中-汉中-蜀地这条西面战线,为将来北伐占据河北的北魏做准备。 计划虽然很完美,却第一步就胎死腹中。 因为刘裕位于建康的大后方出了严重问题,他必须要班师回朝。 这下,关中便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关中的地理位置特殊,不但有四关防卫,更是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贸,沃野千里,蓄积多饶。 简而言之,这里是真正的霸业之地。 刘裕若是走了,关中必然使得群狼环顾。 但问题是... 若要防备外贼,则必定要留下重兵把守。可若留下重兵,在关中统治未稳的情况下,谁知道这里以后还信不信刘了呢? 不是刘裕疑心病太重,而是三国之时的钟会之乱才过去了不到两百年,任如今的君主再心大,也不会忘了这种先例。 要知道蜀地虽好,也不过是能偏安一隅之地而已。 可关中却是能铸就万世之基的地方。 连蜀地都会让将领心动,何况地方更好的关中? 于是刘裕干脆便留下两股力量相互制衡。 一股是征虏将军、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王镇恶。 另一股是中兵参军、咸阳、始平二郡太守沈田子。 这两人中,王镇恶出身北方大家,沈田子出自南方豪门。他二人早就已经不合。 再加上因为在攻灭后秦的战役中,两人都是立下了赫赫战功,谁也不服谁,这更是激化了两人的矛盾,可以说是针锋对麦芒。 所以刘裕留下这两人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自然是让这两个冤家牵制住对方,不给任何一人割据关中的机会。 当然,刘裕也不傻。 虽说这两人不可能联合起来,但也不能相互厮杀啊! 于是刘裕给两人之间留下了一块挡板用来给二人缓冲的余地,这个挡板自然就是他老人家的亲儿子,都督雍、凉、秦三州之河东、平阳、河北三郡诸军事、领护西戎校尉、安西将军、雍州刺史、桂阳县公——刘义真。 虽然刘义真年幼,但毕竟是刘裕二子,代表了刘裕的脸面,相信王沈二将多少会克制一下。 其实不从后世马后炮的角度来看,刘裕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既解决了外患,还化解了内忧。怎么看都是帝王手腕的精妙之处。 可问题就是即便刘裕被称赞为“南朝第一帝”,他也有没办法把握的事情。 那便是人心。 他没想到沈田子居然敢先发制人,完全不顾后果的暗杀了王镇恶。 这下事情大条了。 之所以留下两将,就是为了让二人相互制衡。 这下一边直接没了,那也意味着沈田子可能成了关中的“钟会”。 于是后面延生了一系列不可控事件,代价则是关中局势糜烂,晋军势力被驱除出关中,数名将星陨落,几万晋军北府精锐命丧黄泉。 想到这,刘义真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幸如今刘裕大军刚走,我这边不是没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至于为什么要阻止... 那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啊! 在历史上,刘义真记得如果自己不做丝毫改变的话,很可能会被杀的只剩自己一个人骑马逃回建康。 这种运气...刘义真怎么都不觉得自己刚好能顺着历史的小车轮再来一次。 “要等关中平定,然后赶紧写奏章请求刘裕把自己调回建康!” 北方战事不断,可南方却可以醉生梦死! 这醉生梦死才是后世那帮人向往的“魏晋之风”,可这也只是贵族的权利罢了。 等自己回到南方,凭借未来皇子的身份,怎么也能吃香的喝辣的吧? 大不了到时候低调点,请求外调至交州、越南那边也行啊! 说不定还能靠着文抄公的技能在文学上留下一笔璀光呢。 比如“天下才共一石,刘义真独得八斗”这种评价。 反正搂着长腿婆娘在大后方过日子不香吗?何况刘宋政权能坚持很久,凭自己的身份,只要熬过政治动荡的几年,当个富家翁是绝对没问题的。 打定这个注意,刘义真心中却是更为迫切。 一定要把关中局势稳住!至少要把自己在关中的这段时间稳住!至于后面...和我有啥关系? 就在刘义真盘算着解开关中这盘乱麻之时,一个男子满脸阴霾的快步走近刘义真身边:“桂阳公,王修又来了!” 刘义真闻言一愣。 王修,雍州长史。 同时也是刘裕留下真正掌管关中政务的文官。 此人在历史上之没什么存在感,纯粹就是因为他还没开始发光发热,就被刘义真给砍了。 理由是刘裕留下的其他大官都死了,这家伙在关中可能、或许、大概会造反... 不过王修可是被桓玄评价为“君平世吏部郎才”,再加上刘裕敢把关中民政托付于他,足见此人本事。 他来什么事? 刘义真似乎想到了什么,瞬间站起身。 “快让他进来!” 第二章 懂事 王修表情木讷,此时的他身穿单衣,就这么站在北方的腊月天中。 “王长史,桂阳公有请。” 刚才去找了刘义真的男子走了出来,见到王修依旧耷拉个脸。 而王修根本没看男子一眼,直接视其为空气,擦着他的身子走了过去。 “王修,你别太过分。” 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威胁起王修来。 “我们发我们的财,又不碍你的事,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吗?” 见王修还是不理他,那男子声音抬高了几分:“别不知好歹,就算你找桂阳公也无济于事,桂阳公不可能听你的一面之辞!” 王修这才抬起双目盯着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刘乞,太尉走时曾持桂阳公之手授予我。我如今有责劝诫桂阳公,你虽为桂阳公近臣,也无权阻拦我。” “更何况桂阳公年幼,收揽钱财之事说不定就是身边有佞臣挑唆。等我以后再见太尉,必然向太尉禀告!” 说罢,王修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背后面容近乎扭曲的刘乞。 “王长史来啦!” 刘义真看到王修,直接小跑着去迎接。 见王修衣裳单薄,刘义真马上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王修身上。 “长安不同于建康,冬日酷寒。王长史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既然知道面前这人很牛,而且有真才实学在身,刘义真自然对其很是礼遇。 王修披着还留有刘义真体温的大氅,那波澜不惊的眼神中似乎留出几分异样。 桂阳公...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 没错,就是懂事。 毕竟刘义真现在才实岁十一虚岁十二晃十三毛十四,王修也没往“拉拢人心”这方面想。 王修很想解释自己和久在南方的刘义真不一样,自己本来就是京兆灞城人,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才南渡投身到刘裕麾下。这长安的天气他比刘义真熟悉太多了。 至于身上衣薄,只是自己清贫罢了。 当然,王修不会和刘义真说这些。相反,他对刘义真这一举动颇为欣慰。 桂阳公不坏,只是太过稚嫩,所以才会发生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谢桂阳公体恤,下官来此是有公务禀报。” “王长史请说。” “近来长安城中不少富商都被一伙打着桂阳公名号的官军敲诈勒索,甚至还逼出了命案!下官想问桂阳公是否真的命人前去勒索?” 王修很直白,完全就是一副质问的模样,这在官场对上官如此完全就是大忌。 不过刘义真不在意这些,他听完后先是恍然,随即却是三分惊,七分怒。 果然是这事。 之前王修就来过,但刘义真身边的护卫刘乞却献上谗言,说王修故意看自己不顺眼,所以老是找自己茬。 后来刘乞又拿了些从长安搜刮出的一些儿童玩具来忽悠刘义真,刘义真果然中计,对王修所报之事没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出。 这也正常,刘义真虽贵为县公,但也是一十岁稚儿,明辨不了是非也是难免。 这就像一个人劝你好好学习,每天给你布置作业。另一个人天天带你逃课去网吧,虽然你知道前面的人是对你好,可你绝对更喜欢后面那人。 但刘义真没想到的是居然出了人命! 刘裕走后刘义真便是关中之地地位最高、官位最重之人。 而刘义真身边也有不少属官、私臣,这帮人刘裕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跳弹,但当刘裕一走瞬间放飞自我。 这几天他们打着刘义真的旗号在长安为非作歹,搜刮民脂民膏。 至于问责...在他们眼中刘义真就是个小屁孩罢了,他懂什么? 反正只要陪在刘义真身边把刘义真伺候舒服了,就算捅到刘义真面前,自己等人只要借着刘义真的信任与恩宠也会相安无事。 所以他们愈发跋扈,就在昨天,刘义真身边的人又假借刘义真的旗号去打秋风。 本来敲诈完长安城内的富商就完事了,可有一人见一个民女貌美,顿时起了歹心想要强抢民女,还在拉扯中不小心将女子的父亲推倒,导致其当场死亡。 王修说完事情经过后开始劝诫刘义真:“桂阳公,如今太尉离去,关中各地民心浮动。长安乃是关中治中,我们......” “王长史不用再说了。” 刘义真直接打断王修的话。 这让王修心底有些失望,可谁知刘义真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有些惊喜。 “去把我的那些属官都召集过来,再派十名刀斧手前来。” 此时的刘义真全然不复刚刚的友善。 这帮家伙...简直是找死! 他们这么干不光是在败坏刘义真的名声,更是在败坏晋军在长安的民心。 历史上正是因为这帮人搜刮民脂民膏搞的长安之民叫苦连天,在胡夏来袭时长安百姓居然主动迎借胡夏的匈奴人入城,而拒绝了赶来救援的晋军汉人将领! 所以这帮家伙根本不是在搜集财物,而是在威胁刘义真的性命! 这让计划关中稳定立马南归的刘义真怎么能忍? 不一会,足足二十多人来到刘义真面前。 站在他们身边的则是十个膀大腰圆的刀斧手,人人手拿利器,一股肃杀之气在这不大的殿堂内瞬间弥漫开来。 刘乞站在刘义真身边也有些害怕:“桂阳公...” “你怎么还在这?” 刘义真皱着眉头:“下去!” 刘乞面露惊恐。 他自认在刘裕离去的这段时间内,刘义真被他拿捏的相当到位,谁曾想刘义真说翻脸就翻脸?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祖之风? 他心底瞬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乖乖走下去的刘乞用余光瞪了一眼王修,显然是以为王修和刘义真说了什么。 刘义真沉了个脸望着众人:“这几天你们动作不小啊?怎么?给你们的赏赐不够想去外面觅食?” 内臣欺瞒主君,吃里扒外,这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刘乞率先为自己辩解:“桂阳公误会了!我们只是见桂阳公清苦,想着去长安民间找些稀奇的玩意给桂阳公解闷,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嗯,刘乞的逻辑很到位。 小人这都是为你好嘛!替主分忧不是应该的嘛!桂阳公不要太感激我。 刘义真扭头看向王修,王修秒懂。 “刘乞,你说你只是为桂阳公找些玩意解闷。可为何我知道的却是你拿了韦氏商户白珠数斗、黄金千两,奇珍异宝无数呢?” 刘乞面露震惊,他指着王修:“桂阳公!他诽谤啊!他诽谤我啊!” 接着,刘乞开始飙演技。 只见他声泪俱下: “我对桂阳公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欺上瞒下之事!更何况我是陪着桂阳公长大,乃桂阳公内臣,王修你一个长史有什么资格......” 刘乞还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时,刘义真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脑子里满脑子都是“白珠数斗、黄金千两”。 僵硬的缓缓扭过头,刘义真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个竹蜻蜓。 这就是刘乞上次用来哄骗他的玩具。 就在刘乞还在喋喋不休时,一只竹蜻蜓重重砸在他的脸上,留下几道血印。 他抬起头,只见刘义真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怒吼:“干汝娘亲!你他妈就拿这个贿赂老子?” 第三章 砍了 刘义真怒了! 他知道刘乞这帮人过分,但没想到这么过分! 搜刮那么多民脂民膏你居然不给我...咳咳,你居然私吞! 这种下属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你让领导背锅,不说给领导大头,至少也要五五分账吧? 好家伙,你拿金银珠宝,给我竹蜻蜓,你不死谁死? 原本刘义真是没想见血的,之所以叫来刀斧手只是吓吓自己这帮手下,现在看来他们拿着的刀斧可以派上用场了。 “刘乞,期瞒上官,鱼肉百姓,斩了!” 刘乞瞪大眼睛。 斩我? 刘乞慌忙解释:“桂阳公!桂阳公我真的是冤枉的!莫要听信王修这等小人的谗言啊!” 王修听到刘义真的命令时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劝阻刘义真:“桂阳公,刘乞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王长史不要劝了。” 王修的劝阻倒是让刘义真有些意外,看不出来王修的胸襟也不错嘛!难怪会被桓玄评价为平世吏部郎才。 但眼下杀人还是要杀的。 绝对不是刘义真恨刘乞捞好处不给自己。 而是必要的立威。 关中乱局将至,自己名义上是关中最高长官,但基本没人把他放心上。 眼下刘义真砍了刘乞就是给外界传递一个信号: 我有存在感!而且存在感还不低! 我连自己人都敢砍,你们其他人给我小心点! 相信这个信号传递出去后也会让最近嚣张跋扈的人略微收敛一点,也会给未来上一层保险。 毕竟刘义真连自己人都杀,鬼知道会不会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 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杀了,那也就杀了。 哪怕传到建康去,刘裕还能为一个死人把自己儿子弄死不成? “咔擦!” 刘乞的声音越来越远,到最后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被斩首了。 刘义真没有兴致去看死人的模样,他看着其他已经吓的瑟瑟发抖的属官:“你们也看到刘乞的下场了,把这些天搜刮的财物都交出来,我对你们既往不咎。” 杀一个就够了。 这帮人毕竟是从建康跟过来的,背后肯定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势力,都杀了刘义真也担待不起。 再说,刘义真想给外面传递的信号是“桂阳公心狠,可以杀自己的护卫。”而不是“桂阳公是个神经病,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杀了。” 有了刘乞的伏诛,这帮来自建康的绣花枕头纷纷坦白,表示愿意上交财物。 当然,其中有一个就是昨天弄出人命的家伙,这人是个例外,也被刘义真唤刀斧手拖出去杀了。 等处理完这些,刘义真才坐了下来,对着身边的王修问道:“王长史见笑,这本是我治下不严,却让王长史百忙中前来禀报,还请恕罪。” 王修连忙俯身,口称不敢。 “这些财物还要劳烦王长史一笔一笔的还回去,还有昨日死了人的那户人家,就从我的俸禄中取钱百贯予以安抚,王长史看如此可好?” 百贯钱不多也不少,少的话不足以显示诚意,多了的话又反而是害了那户人家。 “桂阳公仁善,修以为此举妥当。” “那王长史还有什么事吗?” 王修眼睛一亮,又似乎有些犹豫:“桂阳公如今身居内宫,似有不合理法之处,还请在长安城中令寻良所安置。” 额。 刘义真其实也是刘裕走后搬到这皇宫里来的。 因为刘裕走后刘义真便是名义上的关中长官,哪怕是名义上的,一些势力也是经常来给刘义真这里送拜帖,刘义真一个孩子对这种客套自然是应付不来,最后在刘乞的“建议”下便搬入了皇宫。 现在想想,这多半是刘乞等人利用刘义真的身份住进皇宫后可以方便他们搜刮皇宫。 当然,刘义真只是住在明光宫,这里本就是外事衙门处理政务所在的场所。 如果是未央宫乃至长乐宫,打死刘乞刘义真也不敢进去。 那是僭越! 要被砍头的! 不过之前刘裕坐镇长安的时候是留在未央宫的,可谁敢说他老人家僭越? 刘裕刘寄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 刘义真当即表示:“可。” 之后王修又提了几条建议,多是和刘义真生活中的铺张浪费有关,刘义真也都从善如流。 等说完后,王修对今天的会晤似乎颇为满意,就要告退时,刘义真却也提出自己的问题。 “王长史处理雍州政务,可有什么难处?” 王修没想到刘义真会问他政务,所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该怎么说? 桂阳公可是从来不问政事的。 不过刘义真毕竟是名义上的长官,王修也不敢糊弄过去,便说了些实际的困难。 “禀桂阳公,关中之地胡汉杂居已有百年,其中龙蛇混杂,难以治理。再加上关中民风向来彪悍,一言不合就要械斗,治安问题十分严重。” 王修没有云里雾里吐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而是直指核心,一针见血。 “尤其是自太尉东归,关中残余的后秦势力也蠢蠢欲动。就在几天前略阳太守徐师高反叛,是傅弘之将军带兵前去镇压。” 没办法,刘裕就是刘裕。 他的声望在那,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人在关中,就抵得上百万雄狮,让一切牛鬼蛇神不敢露头。 可走了嘛... 只能说余威虽在,却压不住一些蓄谋已久的野心家。 而刘义真听后却是一惊。 略阳太守叛乱? 这事他倒是不怎么清楚。 但略阳可是要隘。 看它名字就知道。 用武之地,曰‘略’,象山之南曰‘阳’,故名‘略阳’。 略阳位于关中西南,占据这里就可以隔绝汉中、陇西,算是关中西边的要地。 就这么说吧,略阳往南便是大名鼎鼎的阳平关,往东则是陈仓、散关一带。 刘义真有些紧张:“长史以为傅将军能平叛否?” 王修宽慰道:“桂阳公放心,傅将军身经百战,又出自北地,熟悉地形,必然会平叛。” 虽然略阳太守徐师高叛乱出人意料,但肯定是在可控范围之内。不然前去平叛的就不是傅弘之,而是王镇恶、沈田子这种级别的大佬了。 刘义真听闻心中长舒一口气,但随即再次紧张起来。 略阳可是关中西面的要塞,这里发生叛乱会不会让关外的敌人有可乘之机? 没错,说的就是位于北方的匈奴人(铁拂部)——胡夏! 刘义真劝道:“略阳乃西方要塞,此处有变必然会使外敌觊觎,不如发军令给傅弘之,让他平叛后就地屯兵,修缮城池以御外敌。” 王修面露难色:“桂阳公,此乃军令。而我乃长史,无权管辖。” “长史说找谁就是。” “迁安西司马、冯翊太守——王镇恶。” 第四章 长安不易 刘义真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急着召见王镇恶。 他对于这人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 无他,王镇恶声望太强了! 他本来就是刘裕麾下第一战将,再加上他爷爷是前秦宰相王猛,所以他在关中的声望仅略微次于刘裕(甚至可能要高出)而已,和刘义真相比更是高了不知多少级。 在没有搜集到足够情报下,刘义真不太想和王镇恶过早兜底。 至于傅弘之驻留的事情,反正平叛也是需要时间的,暂时不急。 “先这样吧。” 刘义真揉了揉额头。 “我先让人把东西搬回之前的府邸,吩咐王长史的事不要忘记了。” “岂敢。” 王修这才告退,不过他离开时心里却有了些旖旎。 桂阳公,貌似变了。 就在第二天,刘义真就匆匆忙忙的从皇宫搬了出去,回到了之前的“安西将军府”。 而王修那边动作也很快。 他不但将欺诈勒索的钱财都还了回去,还将刘乞、因闹出人命被砍的龙套脑袋拿石灰腌制挂在了城墙上。 同时王修也让人散播消息: 之前搜刮民脂民膏都是刘乞背着桂阳公干的,桂阳公在知道后立刻诛杀了刘乞以儆效尤。 在王修的运作下,刘义真的名声总算略微被洗白,不过想要得到百姓的尊重那还是屁话。 名声这玩意有了一丝折损,就要拿千百倍的代价去弥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刘义真在搬回安西将军府后,又重新捋了捋自己的思路。 眼下,最重要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尽可能平复长安乃至关中民心。 另一件是尽快解决王镇恶、沈田子的矛盾。 尤其是第二点,这几乎决定了刘义真的生死。 “去给沈参军发一封请柬,就说晚上我在府中设宴等他。” 既然王镇恶那边自己心有顾忌,那只能从沈田子这边下手了。 吩咐府中下人准备饭菜后,刘义真带着二十几名护卫却是悄悄来到了长安城中。 长安这座城市对于华夏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可拋去那些感情因素外刘义真是真的不太看得上现在的长安。 现在的长安可不是后世见的“唐长安”格局。 这座长安还是以萧何督造的汉长安为底子,距今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再加上汉末时长安被李傕、郭汜两个恶贼疯狂破坏,早就失去了以往的繁荣。 哪怕刘裕这等南方权贵都没被长安震撼到,更何况后世见过无数现代建筑的刘义真? 刘义真此时就捏着鼻子从一处有着尿骚味的水坑走过,心中充满了嫌弃。 汉长安不止因岁月和战火破败,其先天就是发育不良的主。 萧何在造长安时就想着把未央、长乐宫造的又高又大,再创辉煌,却全然没有处理好长安城的布局。 所以这里污水横流、市集交织已是常态。 “杜主簿,到了吗?” “桂阳公,前面就是。” 给刘义真引路的是雍州主簿,车骑行参军,员外散骑侍郎——杜骥。 刘裕攻下关中后,自然也是需要本地地头蛇的支持,而这杜骥便出自京兆门阀杜氏。 在刘裕走后他也被留下辅佐刘义真镇压关中。 杜骥带着刘义真一路来到长安一处杜家的粮铺,向其询问长安粮价。 这一问才知道,今年关中局势何其可危。 因为刘裕在进攻后秦前,后秦宗室就已经打出了狗脑子,把关中的存粮基本都打没了。 之后刘裕伐后秦,后秦便根本没来得及组织春耕,所以今年哪怕没什么大旱大涝,关中依旧是粮食紧缺的很。 现在长安城中大多粮铺早就关门大吉,也就杜氏粮铺这种背靠豪门的粮铺还开着。 不过开着归开着,粮食的价格却高的离谱。 一石粮食居然要一千多文! 要知道,在汉文帝时期,关中粮价才“谷至石数十钱”。这么一比这物价却是飙升了近百倍。 这和货币贬值没关系,就是粮食短缺造成的,毕竟建康一石米也才百文上下,比关中要便宜十倍。 刘义真又询问了一些东西,这才不甘的离开粮铺。 不光粮食,一切和民生相关的东西在长安都贵的离谱。 就算有和杜氏粮铺一样的店铺,那价格肯定也是天价。 而且这时候这种粮铺、布庄也不是为了百姓才开的,而是这些关中豪门授意兼并土地的。 只要百姓没了活路,自然会把自家田地买卖给豪门世家。 当然,刘义真和杜骥都很有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后世很多人都对豪门世家兼并土地各种骂声,指责他们削弱国力。但殊不知...百姓除了这条路还能怎么办呢? 饮鸩止渴,从来不是嘲讽,而是妥协的无奈。 被兼并土地,好歹有条活路。 若活不下去,那一切都是扯淡了。 就好比明知“996”福报是恶心人的话术,但如果没有那份薪水,又怎么养活自己甚至家人呢? 这一刻,刘义真才对魏晋乱世百姓的苦楚有了更深的理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人诚不欺我。 刘义真一言不发的在长安城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就在这时,几处蓬屋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个简陋的草棚搭在街边,一群官吏穿着的人正在给一些百姓熬粥。 那粥还算厚道,虽然不至于达到“立筷不倒”的地步,但也算是实诚,没有拿清水泡着米粒糊弄人。 粥熬好后,百姓就开始拿着碗疯抢。 即便有官吏维持秩序,但面对饿红了眼的百姓,这些阻拦基本没什么用。 施粥的人似乎对这乱糟糟的场面习以为常,嘴上虽还是骂骂咧咧,手上分粥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不过这种情况下,身强力壮的男子才能挤到前面,不少妇孺老人却只能被人流挤着不断退后。 此外刘义真还注意到抢粥的有不少都是胡人,他们抢了粥立马躲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还用凹陷的小眼睛警惕的观察四周,生怕别人和他抢食。 汉家男子倒好些,拿了粥以后就端着碗快步离开,不难猜测是给家里人享用。 一锅粥很快就分完,没抢到的妇人只得唉声叹气,而还有一些孩子则是号啕大哭起来,这俨然已是常态。 “走吧。” “嗯?” 刘义真叹了口气。 不是刘义真心狠,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就能把眼前这些百姓喂的饱饱的。 可更多人呢? 明天呢? 后天呢? “先回去吧,此事还要与王长史从长计议。” 第五章 吹捧 话说两头,沈田子在收到刘义真请柬时有些迷茫。 “桂阳公为何突然要请我赴宴?” 沈田子虽是南人,但长的却是高大威武,在脖颈、手臂处还能看到一些疤痕,能看的出是个身先士卒的猛将。 此时他拿着手中的请柬却有些迟疑。 “听说桂阳公昨日大发雷霆,因护卫刘乞私自背着桂阳公搜刮钱财,被桂阳公斩首示众。” 这时自然有幕僚告知沈田子有关刘义真的近况。 沈田子皱着眉,有些云里雾里。 其实他对刘义真的存在颇为不满。 在他看来刘裕留下这么一个稚子镇守关中完全就是儿戏! 更何况别忘了他的死对头王镇恶有一个官职是“安西司马”,所以他算是“安西将军”刘义真的属官,刘义真和王镇恶的关系自然更为亲近些。 刘裕和刘义真估计都没想到沈田子对于王镇恶的不对头已经到了牵连刘义真的地步。如果知道的话是绝对不会把沈田子留在关中的。 沈田子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前往赴宴。 刘义真好歹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再加上算是刘裕的代言人,这个面他还是要给的。 “再备些礼物,免得被人笑话。” 沈田子的车架如约到达了刘义真的安西将军府,而刘义真自然早已恭候多时。 “见过桂阳公!” “沈参军请起。” 刘义真在打量着沈田子,而沈田子对刘义真却没什么好看的。 即便刘义真是个帅逼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刘义真看沈田子五大三粗的样子后,很果断的在心里打上“莽夫”两个字。 也难怪,不莽的话他也不至于杀了王镇恶。 双方简单客套一番后,刘义真开始旁敲侧击的引入正题。 “常听闻沈参军在攻打后秦之时率领劲锐,背城电激。身先士卒,勇冠戎陈。奋寡对众,所向必摧。自辰及未,斩馘千数。使姚泓狼狈西逃,不敢出兵以抗王师,真可谓勇将矣!” 面对莽夫,夸他肌肉大总是没错的。 沈田子原本对刘义真还有些冷淡,但当听到刘义真吹嘘他的战绩时果然面色好看了不少。 “桂阳公谬赞了。” “哈哈,沈参军不必自谦。” 虽然确实有吹捧的嫌疑但不得不说沈田子这一仗打的确实漂亮。 刘裕灭后秦之战,大部队其实是走虎牢-洛阳-函谷关-崤关这道。 而沈田子、傅弘之只是率领数百人作为偏师从关中东南侧的武关佯攻。 没曾想这只偏师居然一路开挂,直接打到了青泥! 到最后连后秦皇帝姚泓都坐不住了,亲自带领数万后秦主力打算剿灭沈田子这支偏师后再去和刘裕决战。 计划很完美,攘外必先安内嘛! 可谁知沈田子突然爆种,宛如爽文小说男主一般吼着:“诸君捐亲戚,弃坟墓,出矢石之间,正希今日耳。封侯之业,其在此乎!” 于是他带着几百人硬生生干翻了后秦数万主力,斩首一万,更是截获了后秦皇帝姚泓的乘舆服御。使后秦士气衰微到了极致。 这种战功放在历朝历代都算得上军功卓越,甚至将领本人都可以名垂青史,登临武庙。(比如孙十万抬进去的张辽) 但奈何沈田子遇到了王镇恶这个千年不遇的妖孽... 王镇恶直接创造性的提出从渭水水路偷袭长安的战术,而且还他娘的成功了! 只能说...刘裕手下的将领内卷太严重了,所以才导致沈田子错失了一次荣登武庙的机会。 沈田子听到刘义真的吹捧后心中自然也是回想起这事来,刚才升起的几分喜悦又被冲淡了几分。 “余听太尉言将军盛举,不知能否给余细致说来听听?” 正所谓人生三大要事:吃饭、睡觉、装逼。 刘义真现在就是要给沈田子一个装逼的舞台。 男人嘛,吹吹牛逼,喝喝小酒,睡睡妹子这不自然而然就熟了嘛! 沈田子听闻有人求着他装逼,自然是眉飞色舞喜形于色。 加上刘义真准备的宴席酒肉自是不缺,沈田子也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面的放荡不羁。 “桂阳公有所不知,当时末将与傅弘之分散开来,身边只有数百人。而后秦大军足有数万。但是到了那个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谁怂谁他娘是孙子!” 在酒精的作用下沈田子张狂的本性暴露无疑。 “当时我看到姚泓天子座驾,手持横槊纵马就往人堆里冲去,借着马力纵然有万人也无法拦我!......” 沈田子虽然莽,口才倒是不错,很快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惟妙惟肖的描述出来。 其中虽然有些艺术加工的成分,但不妨碍讲到紧张刺激处连刘义真都有种汗毛炸开的感觉。 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敢用几百人去莽敌方数万大军的。 这种差距就相当于一个小鲜肉跑到wwe的擂台上对那些五大三粗的肌肉男们叫嚣:“老子要打十个!你们一起上吧!” 那酸爽,不敢想象。 怕是能被捅穿。 沈田子说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讲完,就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拿着大碗又牛饮了一壶温酒。 “沈参军真乃万人敌也!依我看哪怕是项王复生也难敌将军也!” 沈田子嘿嘿傻笑:“过了过了,某不敢和项王相比。” 没办法,在温侯没被神话前,华夏古代的猛将榜中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至今为止还处在一个无人动摇的地位,千古无二的楚霸王不是吹的。 “不过...” 沈田子带着三分醉意自得的说道:“虽不敢和项王比肩,但若是百年前蜀汉那号称“万人敌”的关羽、张飞重生,沈某未尝不能一较高下!” 额... 刘义真很想吐槽: 大哥你飘了。 不过眼下酒过三巡,人醉五分,刘义真终于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 “将军之功甚重,确实不输王司马!” 此话一出,连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原本还笑眯眯的沈田子脸上青筋直爆:“呔!王镇恶,竖子也!此獠不诛,后患无穷矣!” 刘义真怎么都没想到沈田子对王镇恶怨念居然如此深厚!只是提及王镇恶的名字就惹得沈田子如此大的反应。 居然当着刘义真的面说出了要杀王镇恶! 哪怕是酒后失言,这天也是没法继续聊了。 沈田子此时冷风一吹,脑袋也是清醒过来。 不过他也不说些场面话,只是自顾自的开始喝闷酒。 刚才还热闹的宴席瞬间变为修罗场。 几分钟后,刘义真装作酒力不胜,也给了沈田子一个台阶下,沈田子当即告退。 “唉,麻烦大了。” 刘义真感觉自己的脑壳疼到裂开。 “眼下...只有一条路了。” 第六章 终见王镇恶(上) 沈田子这边对王镇恶的恨意简直是不共戴天,经过宴席上的试探后刘义真绝了从沈田子这边曲线救国的心思。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刘义真思索一番后就连夜跑到王修的住处。 可谁知到了王修的住处后却被王修府里的仆人侍者告知王修今夜没有回家,而是留在县衙处理政务,刘义真只得又掉头前往县衙。 长安县衙内,王修接着月光面对手上的卷宗正在沉思。 “眼下这长安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但愿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王修作为实际掌控关中政务的文官,他对于在刘裕走后的关中危机有着更深的认识,所以他才屡次以下犯上去刘义真那里劝阻。 “报!王长史!桂阳公的车架到了!” 当听到官吏禀报时王修还有些不相信,直到刘义真满脸疲惫的走进县衙后他才赶忙起身行礼。 “王长史不用搞这些虚礼。” 刘义真很务实。 看见王修连油灯都不舍得点,刘义真还是有些唏嘘。 文官不爱财,武将不惜命。自己这两个都遇到了,按理说这明明是王炸开局。 但可惜王修清贫却不懂得变通,沈田子勇猛却没有大局观。 所以...文字上的东西听听就好,想把一个人的复杂性跃然于纸上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思绪收回来后,刘义真吩咐随从掌灯。 “王长史还要多注意休息,以后即便夜间勤政也需点灯保护目力。” “桂...” “不用说了,这笔支出从我安西将军府出。” 王修这才闭嘴。 拒绝白嫖是可耻的! 王修再次俯身:“不知桂阳公夜间来访所谓何事?” 刘义真眼珠微动,示意王修屏蔽左右。 王修心中暗惊,但还是让县衙的官吏离开并且锁好了门。 只听王修压低声音询问:“桂阳公,究竟是何事还需关门秘议?” 刘义真将刚才路上的腹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长史可知...关中危矣!” 作为常年被uc标题党轰炸的刘义真自然明白想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时候一定要把话题包装的“劲爆”! 哪怕是一只蚂蚁被踩死了也要用“震惊!一个小生命居然惨遭毒手”这种标题,目的无非就是可以快速吸引眼球罢了。 王修果然心中一惊。 “桂阳公何意?” 王修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刘义真低声说道:“北方的胡夏要趁太尉东归而南下攻占关中!” 王修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方有善战之将数员,可战之兵过万!” “关中民心不稳。” “已派官吏安抚。” “王镇恶与沈田子二将不合。” “这...只要有桂阳公从中调节,二将不敢轻举妄动。” 王修回答的滴水不漏,但刘义真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这些隐患一并爆发呢?” 这回王修不复刚才的淡定,只见他紧闭双目,在心中不断推演。 在王修心目中自然有最坏的情况,那便是王镇恶真的如刘裕所料还有不臣之心据关中而自立。 这种情况下...因为沈田子和傅弘之手中的兵马加起来是要超过王镇恶的,再加上驻守长安的兵马也并非王镇恶的人,所以暗自对比下来还是沈田子这边占据优势。 怕就怕王镇恶煽动长安百姓,或者直接勾结胡夏,那关中可不就是危矣了? 这也是王修能想到的最坏局面,毕竟他只是凡人,推演不到沈田子敢暗杀王镇恶。 但刘义真知道啊! 他对着王修耳边稍加引导:“我今夜其实刚刚宴请完沈田子,他和王镇恶完全就是水火不容,这两人之间单凭长史与我这个稚子压制,怕是...” 刘义真的话王修是半信半疑。 他俩难道真敢撕破脸皮不成? 但既然刘义真敢光明正大的提出来,他就不能不理。 还是那句话,刘义真才是关中目前的最高长官。 “桂阳公...要做什么?” 刘义真盯着王修的眼睛:“王长史,我要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王镇恶究竟会不会反?” “......” 王修面部扭曲到直接出了痛苦面具。 这他哪知道? 连刘裕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能知道? 他要是知道就不叫王修了,改名“诸葛修”算了! 半晌后,王修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同殿为官,余不敢腹诽王司马,不过...” 王修在纠结一阵后说出自己的想法:“昔日王镇恶祖父王猛乃前秦宰相,其辅佐天王苻坚一统北方。后来苻坚在淝水一役中兵败导致前秦瓦解,王镇恶只得投奔南方。” “直到太尉北伐南燕,有人向太尉举荐当时只是天门临澧县县令的王镇恶,从此王镇恶才展露才华,重振王家威名。” “故,太尉对镇恶有知遇之恩。王镇恶若此时割据关中,必会背上千古骂名。” 王修似乎终于能一吐为快,将自己的看法都说了出来。 “况且王镇恶先入长安,其若是有二心,势必会效仿先汉太祖高皇帝一般与民约法三章。但王镇恶...” 这点刘义真倒是知道。 王镇恶进了关中后虽然也做到了安抚百姓,但其它嘛... 他手下的士卒到达长安后直接搬空了后秦国库!给后面的刘裕和其他诸将连口汤都没留。 在当时王镇恶真的和鬼子进村一样,连姚泓天子座驾上的宝石黄金都不放过,活脱脱一群蝗虫。 王修说完这些又补充道:“况且,王镇恶虽声望、战功颇高,但谋略却略逊一筹。其若想成为一国之主...未免有些过于异想天开。” 刘义真点点头:“王长史的意思是说王镇恶值得信任不会谋反喽?” 我没说过!你别乱说! 王修瞪着刘义真。 鬼知道王镇恶会不会谋反!万一呢? 官字两张口你懂不懂? 王修只是有时候不懂变通,不代表他不明白官场的潜规则,不然他也混不成关中二把手。 不理会王修要杀人的目光,刘义真却是长出了一口气。 “行吧,王镇恶这块石头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唉。” “那就有劳长史安排一场宴席邀请王镇恶吧。” “喏。” 唉~ 刘义真悲催看着自己和王修,感觉实惨。 周围都是五大三粗的莽夫,咱们战五渣的弱鸡文官...不好混啊! 第七章 终见王镇恶(中) 离开了长安县衙,刘义真回到府中一头扎在自己的被窝里。 被窝挺暖和,还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体香,不难猜测这是侍女给刘义真暖完被窝之后刘义真才睡进来的。 万恶的封建贵族啊! 刘义真深深吸了一口被窝里的暖气,嘴角洋溢着嫌弃的微笑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刘义真才清醒了过来,摸着昏沉沉的脑壳,有些后悔。 再也不熬夜了! 这一世既然有资本,那就要当土豪!当肝帝伤肝也伤肾啊!一定要把腰子花在刀把上! 喝了点肉糜粥,吃了点腌菜,再来一块烤好的鹿腿肉,这便是刘义真这个关中一把手的早午餐。 吃完这朴素的餐食,刘义真便叫来了一名计吏让他汇报工作。 “禀桂阳公,这是王长史之前统计的关中各郡户口、钱粮。” 刘义真接过薄册,很是认真的看了起来。 其实在后世有个误区。 那就是刘裕攻占的这个“关中”,是缩了水的关中。 “关中”这个地理名词并不像“河东”、“河北”这种因为地形而命名的地盘。 这玩意的军事色彩比地理因素要重的多。 东函谷、西散关、南武关、北萧关。 从理论上来说,关修到哪里,哪里就是关中,只要你能修到漂亮国,你说太平洋在关中也未尝不可。 眼下,刘裕手中其实只掌握了三关,最北面的萧关并不在刘裕手上。 从北面的陇上入侵关中,都是从清水河谷和泾水河谷那边过来。 而萧关,一般也设在这两个河谷当中。(萧关的位置一直在变,后来还是汉武帝时期确定了在清水河谷,原因是这条路比较好走,匈奴老是从这边过来打秋风,比较有代表性的就是火烧甘泉宫。) 但早在刘裕攻打后秦时,这条路就被胡夏天王赫连勃勃给占了。 所以关中,眼下其实是漏了一面的关中。 北边的什么安定郡、北地郡都在赫连勃勃手里。 但那些郡...说实话都很穷。 关中的精华都在渭河两岸。 仅长安一县就有十六万户,七十多万人口。 整个关中晋军实际掌控区更是足足五十多万户,两百多万人!这还是后秦衰弱以后的人口,在鼎盛时期一个关中就能养活三百多万人。 要知道整个中原加南方现在才两千万人左右,这一下就多了十分之一的人口,关中不负天府之国的名号。 这些人口都是巨大的财富,但眼下这个缺粮的时候却是极大的负担。 至少要等到明年秋收才能让这两百多万人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刘义真拿手撑起下巴伏倒在桌上,眼珠子却是转的飞快。 这些百姓如果不想办法救助的话,今年冬天怕是要死不少人。 而且还有一旁虎视眈眈的世家门阀,这些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兼并土地的机会,杜氏就是个例子。 眼下怕是只有官府出面才能解决问题了。 但...官府家也没有余粮啊! 之前说了,后秦因为战争导致关中欠收,再加上刘裕走的时候带走了供大军东归的粮食,现在的官府可谓是一穷二白。 作为一个纯洁善良、朴实无华、热爱劳动的红色年轻人,刘义真知道想要什么就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 但眼下他显然不可能在冬天种出粮食来。 那就只好换个思路—— 打土豪! 要问现在关中谁最富,那肯定就是搜刮了后秦国库的王镇恶。 后秦立国三十四年,巅峰时雄踞西北,号称和北魏、东晋三国鼎立。 再加上后秦皇室一向都是骄奢淫逸,他们的国库用屁股想都知道有多殷实。 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却全被王镇恶一个人得到。你说别人不眼红他眼红谁? “一定要想办法让王镇恶吐出来点!” 为了正义嘛! 刘义真在这边盘算着怎么从王镇恶嘴里虎口夺食时,王修也成功约到了王镇恶。 王镇恶是一副典型的关中大汉长相。 九尺身长,国字阔脸,胡须齐胸,皮肤褐黄,是个妥妥的猛男长相。 此时王镇恶捋着长须,拿着手中的请帖微微皱眉。 因为他和王修都是京兆人,此时又同为关中的文、武二把手(其实就是一把手),所以为了避嫌,两人私下并无太多来往。 “毛兄,你怎么看?” 王镇恶询问的是龙骧将军,秦州刺史毛德祖。 毛德祖早年投身北府军,比王镇恶的资历要高许多,算是刘裕手下的老人,岁数也比王镇恶大上一些。 所以哪怕骄横如王镇恶对毛德祖也相当敬重。更别说二人性格相合,之前又一同偷袭长安,算是生死之交。 毛德祖最大的特点便是他那一双鹰眸,加上其有些斑驳的白发,看起来颇具威严。 他看了看拜帖:“很可能不是王修邀请将军,王修此人向来注意德行,从未有整冠纳履之举。他必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私自邀请将军。” “而且不知将军可曾听说桂阳公昨日曾邀请沈田子赴宴的事?” 王镇恶不屑的“哦”了一声,却是没了下文。 他的这不屑不是针对刘义真,而是沈田子。 王镇恶出自宰相之家,自小在政治环境的熏陶下,周围如沈田子这类将领对他的敌意他自然感受的到。 可...那又如何? 他是王镇恶! 他,无敌。 天下除了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王镇恶压根没服过任何将领! 狮子会因为兔子的敌意而感到生气吗? 在脑海中自动过滤掉沈田子的名字,王镇恶有些明白了:“毛兄的意思是表面上是王修邀请我,其实是小郎君?” 结合刘义真邀请沈田子的消息,王镇恶有些好笑:“莫不是桂阳公想开导我和沈田子?” “那大可不必,我可从未把沈田子放在心上过。” 毛德祖知道王镇恶说的不是场面话,他是真的不把沈田子放在心上,可是... “将军还是赴约吧,毕竟王修背后是桂阳公。太尉将幼子托付我等,我等应尽忠以报太尉。” 王镇恶这回没反驳:“确实是这么个理,一个宴会罢了,又不是什么鸿门宴。” 接着,王镇恶吩咐:“给桂阳...不,给王长史准备一份薄礼,海珠十斗,黄金万两。” 王镇恶随便一开口,却尽显神豪本质。 第八章 终见王镇恶(下) 夜幕再次降临,雍州长史王修的府邸中难得的灯火通明。 因为王修生活朴素,连置办宴席的器具食物都没有,还是拿刘义真的东西充当门面才让这场宴会进行下去。 这场宴会邀请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说少的可怜。 只有五个人—— 王修、王镇恶、毛德祖还有刘义真和他的主簿杜骥。 原本刘义真是没打算带杜骥的,但一想到涉及钱粮的事情少不了关中地头蛇的支持,就把杜骥也给叫上了。 而王镇恶、毛德祖对于刘义真的出现也并没有什么意外,总之也是一番客套话。 而刘义真也终于见到了王镇恶本人。 面对这个关中乱像的起源,刘义真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王镇恶显得落落大方,持礼问候刘义真,顺便称赞了刘义真诛杀刘乞等人的行为。 刘义真也赶忙回应,夸赞王镇恶与毛德祖的勇武。 可说完这些,双方又开始冷场。 最后还是在场官位最低的杜骥说了几个冷笑话将场子热了起来,众人这才打开话匣。 给了杜骥一个“完事请你大宝剑”的眼神,刘义真便和王镇恶初步进入会谈。 “余昨日游于长安,仍能听闻王司马祖父猛之故事,真乃英雄也。” 谁知王镇恶只是淡淡的说道:“祖父虽然在关中广施仁政,但毕竟是他国之臣,不敢称英雄。” 没办法,王猛这家伙猛是真的猛,直接辅佐天王苻坚一统北方。但他毕竟不是晋臣,在这个特殊节点下王镇恶也不敢吹嘘自己的祖父。 而刘义真也不在意,而是连连摆手:“王司马此言差矣,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无论其侍谁为主,都掩饰不住其英雄本色。” 这段评语是唐初房玄龄在编篡《晋书》时评价王猛的,后世更有人将王猛与管仲、诸葛亮、王安石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如果之前刘义真吹捧沈田子有点夸张的意味,对于王猛的赞扬却是真情实意。 王镇恶仔细看着刘义真,确认其态度真诚不似钓鱼后也跟着笑了起来:“祖父确实乃世之大才。” 见王镇恶上钩,刘义真叹了口气:“确实。只是如今太尉新取前秦故地,却无司马祖父那般的人物治理关中,导致长安城中民怨四起,实在是可惜。” 这话有点杀人诛心了。 杀的是王修,诛的是王镇恶。 王修无奈的捋着自己的胡须掩饰自己的尴尬。同时眼珠微动,感觉自己无辜躺枪。 但没办法,王猛是现在公认的北朝第一相,让王修和王猛比实在是有点欺负人了。 而王镇恶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其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足以显示其心中的不平静。 “这...桂阳公言重了。王长史之才是太尉都肯定的,一个关中之地怎么也能治理的井井有条吧?” 王镇恶直接扯过刘裕的虎皮,示意王修是刘裕留下的,你桂阳公这么说王修,岂不是在质疑你爹喽? 刘义真露出白天练习了好几遍的苦笑面容:“予自然知道王长史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嗯,刘义真现在给王修套了层复活甲,王修满血复活。 所以现在罚站的只有王镇恶了。 王镇恶面色已经黑了,因为他从刘义真这句话里似乎听懂了什么。 “不知...桂阳公何意?” 刘义真开始疯狂飙演技。 只见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王府外的长安:“如今王师光复关中,虽有心安抚其民,但却不知后秦伪帝残暴,对关中之民敲骨榨髓,导致其大多流离失所。如今寒冬将至,却不知这关中百姓又要被饿死、冻死多少?” “可怜司马祖父猛在关中励精图治,使百姓安居乐业之盛景不过数十年便灰飞烟灭,这何以告慰其在天之灵啊!” 王镇恶:“......” 他第一次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刘义真。 这位小郎君他之前接触的不少。 虽然有些纨绔,但心地也算善良。 可今日... 这厮怎的这么心黑? 如果王镇恶也是穿越者,他多半会喊:“道德绑架啊!道德绑架啊!我的府邸突然变成大雷音寺,手中武器突然变成禅杖,胯下骏马突然变成了秃驴!” 但可惜,古人还是相当容易被道德绑架的,王镇恶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关中百姓,确实不易。镇恶也着实难受。” 呦呵!装傻是吧? 刘义真瞟了王镇恶一眼。 这家伙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居然还是要我主动去捅破那层膜,你丫的自己上来不好吗? 刘义真咳嗽了几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就知道王司马不忍关中之民受苦,那还请王司马出手相助。” 王镇恶露出为难的神色。 “镇恶虽出自宰辅世家,但却只是个行伍之人,对于政事一窍不通,恐怕对关中民政也是无能为力。” “王司马莫要自谦!” 刘义真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王司马先入长安,太尉知司马功高,特地赏赐司马钱粮。如今司马大义,愿拿钱粮救民,实乃大公无私!” 卧槽? 众人都傻了。 什么叫刘裕看王镇恶功高赏赐给王镇恶的? 那是王镇恶下手太快连刘裕都没来得及喝口汤,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好吧! 还有王镇恶什么时候说要把钱粮拿去救民了? 我没有啊!你别瞎说! 王镇恶这才知道...原来这场宴席当真是鸿门宴!只不过当时项羽是想要刘邦的命,而刘义真是想要王镇恶的钱。 王镇恶此时表情有些不悦,他那暴脾气显然是真的有些躁动了,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毛德祖开口了。 “桂阳公有所不知,之前...太尉赏赐的钱财因王司马体恤士卒,都分发给了诸部兵马,所以司马手中现在也并无钱粮。” 毛德祖这个时候必须站出来。 因为他当时可是和王镇恶一起攻入长安的,后秦国库也有他的一份。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和王镇恶属于一根绳上的蚂蚱。 而且毛德祖非常聪明,刘义真用长安百姓的大义来压王镇恶,毛德祖就用晋军士卒来反击刘义真。 钱粮都在士卒那,有本事你去要啊? 那些老兵油子别说刘义真,就是刘裕都别想把吃到他们肚里的东西扒拉出来! 一手乾坤大挪移,毛德祖轻松化解了危机。 但迎接他的,却是刘义真那张皮笑肉不笑的面庞。 既然这样,大家也别打太极了。打开窗户说亮话好了。 第九章 达成共识 刘义真轻咳一声。 “王司马,那我就不隐瞒了,索性与你说实话吧。” 刘义真本来也没指望靠话术就能让王镇恶慷慨解囊,自己的王霸之气还没达到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种等价交换才是文明社会的真谛。 “关中胡汉杂居,这些情况相信司马比我清楚,其中掺杂了不少心怀不满的羌人(后秦)、匈奴人(胡夏)、鲜卑(北魏),这些人虽然太尉在时还算安稳。但如今太尉东归,这些牛鬼蛇神绝对不会安分守己,一旦关中变动他们必然会煽动民心。” “所以我索要司马钱粮绝非一己私利,但同时我也知司马所得钱粮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因此...” 刘义真真诚的看着王镇恶:“我愿意与司马约定,这次司马出多少钱粮,我愿意在明年秋收后还司马双倍。” 双倍! 高利贷都不敢这么滚! 一年,百分之两百的投资。 王镇恶呼吸稍微快了些。 伟人曾经说过: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上绞架的危险。 这还是未来商品经济发达的时候,放在如今这农业社会,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别说见过,就是想都不敢想啊! 王镇恶当然会心动。 可还有一个问题... 他凭什么相信刘义真? 你说两倍就两倍? 你咋不上天呢? 刘义真坦然拿出一物搁置在自己桌上:“王司马若不信,那我便将此物交给王司马。” 当看到那个东西时,在场所有人都瞪直了眼睛。 其中王修更是直接挣扎着起身,慌乱中将自己案几上的东西都不小心刮倒几个。 “桂阳公!汝可知这是何物!” 王修此时语气措辞极为强烈,他那眼神似乎要砍死刘义真一样。 接着,王修又怒视王镇恶:“王镇恶!今天你若接了此物,老夫必然让汝知晓什么是布衣之怒,让你血溅三尺!” 王镇恶对王修这种战五渣文官的威胁毫不放在身上,但当他看到刘义真桌上的东西时还是有了那么一丝的犹豫。 那是刘义真的印章和兵符。 印章是雍州刺史印、桂阳公印。 兵符是安西将军符、西戎校尉符。 这便是关中最高权柄。 谁掌控了这些,就意味着掌控了关中。 同时它还有一个可怕的名字——权力。 刘义真深吸一口气。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王镇恶有了这些印符后可以轻松调动关中兵马,包括刘裕留下制衡他的沈田子部。 可以说,刘裕留下一切防范王镇恶的手段在这几枚小小的印符前都成了飞灰。 没了兵力遏制,王镇恶在关中的声望又如此之高,只要他想,他就是关中之主。可以分分钟割据关中,成为逐鹿天下的帝王之一。 这份诱惑,足以让任何人疯狂。 “王长史,你先坐下。” 刘义真喝住了王修,尽管他看见了王修眼底里的那份怒火和对他的失望。 可能在王修眼中,关中局势再怎么糜烂,也不至于到刘义真都交印求和的地步。 但是刘义真知道,情况只能比王修想象的更糟。 刘义真也站起身,第一次真心诚意不再打机锋的说到:“司马知我年少,在建康也并无什么根基。眼下我能拿出的筹码也就只有这些了。司马若不放心,可将此物放在司马那里,等义真所欠钱粮交还后再还给我也不迟。” 这番话说的... 为什么有种刘义真被王镇恶逼迫的感觉? 一瞬间,显的王镇恶却是有些过分。 但王镇恶见刘义真这幅模样,也不再兜兜转转。 他盯着刘义真平静如水的双目闷声闷气的问了句:“桂阳公就不怕...不怕我。” 哪怕王镇恶再无法无天,说到这里时难免有些吞吐。 刘义真凄然一笑:“不怕。”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司马杀了我。就算放我回建康。哪怕我是太尉之子,也难免会被降罪,从此自绝于仕途,留下骂名。” “不过...我相信司马。”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刺激到了王镇恶内心深处那从未有人拨动过的心弦。 信任吗? 有人问要给一个始终不被信任的人多少信任才足够让其得到满足。 答案是一丝便够了。 王镇恶出身前秦宰相王猛之家,王猛助苻坚一统北方。 那时的苻坚,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率领前秦九十万大军攻晋,只差那么一点便会将汉家正统的晋室给彻底灭亡。 可以说,即便南方的汉人晋室赢了,可其对于苻坚还是有种莫名的恐惧。 后来苻坚败亡,王镇恶出逃关中来到东晋,南方汉人也将对苻坚、王猛那种因恐惧而产生的厌恶施加到王镇恶身上。 所以王镇恶身在东晋,却从未有过身在家乡的温暖只有各种猜忌与冷眼。 久而久之,孤僻、冷傲,还有一点莫名的自卑都成了王镇恶身上长出的曼陀罗花。 本来刘裕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对王镇恶也算得上信任。但坏就坏在王镇恶拿了灭后秦的首功。 这波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司马昭带人去灭蜀汉,结果偷渡阴平、逼降成都,立下首功的是诸葛亮的孙子... 最要命的是这时候后方不稳,司马昭要带着一堆忠于他的将领回家,留下诸葛亮的孙子镇守蜀地... 所以明白刘裕为什么突然对王镇恶产生猜疑的心理了吧?这波放谁那谁都不放心啊! 更何况刘裕此时还未称帝,要是王镇恶打着晋庭的名号割据关中,那对刘裕名誉声望的打击完全就是毁灭性的。所以刘裕急忙回建康准备称帝不是没有理由。 王镇恶对于刘裕的安排其实也很理解,但是终归心底有了丝芥蒂。 但眼下,却有个人说相信他。 即便这个人,貌似有点小。 如果刘义真只是个单纯的小孩,王镇恶对这份信任的感觉估计也就如春风抚月,惹不起瘙痒。 但刚才的谈话,让王镇恶知道刘义真并不是什么地主家的傻儿子。反而胸有城府。 可这样的人,却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王镇恶突然觉得胸口堵得慌。 “桂阳...” 毛德祖见气氛有些尴尬想继续出来解围,但却听到王镇恶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王镇恶笑的张狂,笑的痛快,也笑的放肆。 刘义真见状也笑起来。 成了。 果然,王镇恶接下来就说:“三十万石粮草,布料十万匹,还有其余御寒之物明日就送来。” 刘义真躬身:“义真代关中百姓谢过王司马大恩。” 第十章 胡夏叩关 接着,刘义真顺势提出了让傅弘之驻守略阳,防止敌寇从西线入侵关中。 王镇恶自然是欣然同意。 不光如此,今晚王镇恶似乎格外尽兴,一个人喝到了半夜,硬是不省人事后才被毛德祖背了回去。 而刘义真也被灌了不少,此时发冠斜竖,衣衫不整的侧卧在座椅旁边,丝毫不顾及形象。 “嗝。” 刘义真打了个酒嗝,迷糊着眼睛醉醺醺的问道:“王司马呢?” 这时早已平复好情绪的王修说道:“王司马回去了。” 刘义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有很多事要与他商议呢。唉,喝酒误事啊。” 虽然酒醉,但刘义真还是看出来王修脸上一股便秘的模样,不由发问:“长史似有心事,不如说来听听?” 王修欲言又止,在纠结片刻后还是耿直发文:“桂阳公,难道你今日就真的不怕王镇恶贪念大起,行不轨之事?” 刘义真眯着眼,脸色红润的摇摇头:“不怕。” “为何?” “因为...世人待我以诚,我便待诚于世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太尉虽然英明一世,但东归时着布置却是落了下乘。” “危难之际,正是同仇敌忾之时。岂能因将领功高震主便在这种时候而玩弄权衡之术?” 刘义真毫不顾忌的批评着刘裕。 “太尉虽忌惮钟会故事,然关中不同于蜀地,蜀地外无强敌,关中却是群狼环顾。岂能因为旧事而推置今事?” “总之就是这些,我信王镇恶。” “当然,我也信王长史。” 王修有些诧异:“我?” 刘义真嘿嘿一笑:“是长史说王司马不会有异心的哦。” 王修听完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桂阳公如此,真让他感受到了几分喜悦。 被信任的感觉,总是洋溢着温暖的力量。 只是... 王修欣慰的看着半醉的刘义真。 身为主君,桂阳公这种坦率未免有些太实诚了。 唉,桂阳公毕竟年幼,内心还很纯洁,驭下之术还要自己多多传授才行。 就在这时,刘义真的鼾声响起,显然是彻底醉了过去。 王修上前小心的将一件大氅给刘义真披上,生怕刘义真着凉。可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刘义真喃喃道: “唉,人活着第一件事果然还是负债。没事,到时候让王镇恶管我便宜老爹要!我到时候往封地一躲,嘿嘿嘿...” 王修刹那间脸色极为精彩。 说好的待人以诚呢? 感情你丫的根本没打算自己还钱! 坑爹呢! 一想到自己刚才还以为刘义真太实诚,王修老脸突然羞的通红。 默默将盖在刘义真身上的大氅拿走,王修神色冷清的和杜骥吩咐:“杜主簿,劳烦你将桂阳公送回去!” 背景墙——杜骥:“喏。” —————————— “撕——” 翌日,刘义真一觉再次睡到了大中午。 宿醉带来的头疼让刘义真几乎快裂开。 还好府里的下人早早备好了醒酒汤,刘义真来了一碗后又过了好久才感觉脑中渐渐清明。 “怎么头这么疼?” “是因为喝酒。” “为什么喝酒。” “因为陪着王镇恶喝。” “为什么陪着王镇恶喝酒?” “因为说服了他让他出钱。” “那老子真牛壁!” 想到这,刘义真突然笑了起来。 这酒喝的值了! 也算体会到了前世销售陪酒的快乐。 喝酒带棺材,不是装我就是装钱! 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感受着吹进来的冷气,刘义真彻底清醒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数英雄兮刘义真!” “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哦,错了,扶桑现在太菜,还是吞胡夏或者北魏的比较好。 看看人家张三多改的《大风歌》,就是比自家老祖宗刘邦的霸气。 一时间,刘义真都有些飘了。 “杜骥咧?” 自刘乞被杀后,杜骥似乎自动补位成了刘义真头号狗腿子,刘义真一有事就想到了他。 “回郎君,杜主簿昨夜送郎君回来后一直守到天亮才离开,现在怕是正在家中补觉。” 听闻自己的狗腿子不在,刘义真有些丧气,本来还想请杜骥去大宝剑的。 当然,这么名正言顺体恤下属的事情,刘义真蹭蹭也不过分吧? 没了杜骥,刘义真还是带着自家护卫乔装打扮一番后混入长安街市。 他第一件事就是去之前施粥的粥铺,可那里居然人去铺空,一问才知是王修撤了这种小粥铺,统一在几处宽阔的空地上分发粮食和衣物。 不得不说,王修干活真的没话说。 刘义真睡到大中午才起来,王修在这期间居然已经支好了救民的框架。 这让人不得不严重怀疑王修可能昨晚干脆都没睡,直接通宵搞工作,就是为了早点让长安之民得到物资。 “真宵旰忧劳、济世救民之才也。” 刘义真自问这种比996还卷的240态度他是干不来,所以对王修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连续几天,刘义真都来往于长安城中这几个大的救灾点,发现不但有粮食、布匹发放,还有柴火都大捆大捆的交予百姓。 一问才知道这是王镇恶让手下士卒砍来的柴,这让刘义真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大家都在加班,我这么划水不太好吧?要不然做做样子摸摸鱼?” 作为勤劳能干的关中一佳青年,刘义真也带着一支轻骑在长安附近的县城穿梭,督促官吏一定要将物资挨家挨户发到百姓手上,绝对不能贪墨。 期间刘义真十分认真,对一些豪门世家更是苛刻,生怕他们掐拿卡。 毕竟刘义真与罪恶不共戴天! “哎呦,韦家主,使不得使不得。这礼物太贵重,哦?你家还有很多?真的吗?我不信?让我看看。” “哎呦,杜家主,不行不行。杜骥是我的主簿,你这不合适!啥?你这酒永嘉年间的?那我勉为其难收下了。” “哎呦,裴家主,久仰久仰。我是晚辈!这前朝高僧的舍利子你自己拿着盘吧。不过你家这跳舞的舞女长的真别致!” “......” 事实再次证明了伟人说的“枪杆子里出政权”。 在军阀面前,门阀算个屁。 刘义真到哪里,哪里就有哭着跪着求刘义真收礼的人,弄得刘义真都有种这帮家伙莫不是想要谋害朕的想法。 但不收也不是,别让人家怀疑是不是刘义真看人家不顺眼。 所以为了关中的稳定与和谐,刘义真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些礼物。 于是...长安每天都有了一支神秘且只进不出的车队。 在救民的第五天,刘义真还打算继续去工作时,却终于从百姓耳边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话。 “之前以为太尉离去是不管我们了,没想到太尉还是个厚道人啊!” “废话!你也不想想刘太尉可是把自家郎君都留在长安了!这么可能不管我等?” “嗯!说到底现在终究是咱们汉人当家做主,和之前那帮夷狄就是不一样!” “这位大哥说的对!” “......” 刘义真听到这些后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这些口碑只要一经发酵,那自然就算是稳定了关中民心,算是解决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但就在这时,人群远处突然阵阵骚乱。 “什么情况?莫非有刁民械斗?” 刘义真不满的看向远处,这种事在最近发生好几起了。 没办法,关中嘛!民风彪悍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 但很快,刘义真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 只见人群中冲出一个浑身沾血的骑士,失声嘶吼:“让开!让开!紧急军情!” 刘义真仿佛被电击了一下,这几日的轻浮都化为虚有。 胡夏...扣关了! 第十一章 针锋相对(求收藏) 胡夏,也可以叫大夏。 其北起阴山,南至岭北,西到榆中,东邻大河,如今立国不过十年。 其建立者是一个匈奴人——赫连勃勃。 作为能在乱世中逐鹿天下之人,多少都带有些传奇色彩,赫连勃勃也不例外。 他本是匈奴左贤王之子,悠哉悠哉的在朔方的马场骑着小母马,无忧无虑的在原野上奔跑,挥洒着自己的青春。 直到后来北魏看上了这块地盘,带兵攻打这里,赫连勃勃就从王子瞬间变成了孤儿。 接下来便是小说中莫欺少年穷的老套路,赫连勃勃投靠了当时蒸蒸日上的后秦。最后带着自己父亲的族人铁弗部在朔方老家进行复国,成为胡夏国主。 在之后便是赫连勃勃打天下的日子,他尤其喜欢欺负老主子后秦(西边太穷,北面没人,东面是北魏打不过),在经过不断蚕食原本后秦北边的领土,终于将胡夏开拓成了北方仅次于北魏的第二大国。 就连刘裕当初打下关中,也是第一时间派人向赫连勃勃寻求结盟,短时间内不愿与其争锋,毕竟这样的开拓之主,怎么看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所以此时刘义真听闻军情,第一时间就赶去驻扎在灞上的军营。 因为军情火急,刘义真比斥候来晚了一会,此时军帐内王镇恶、毛德祖等一众高级将领已经披甲坐在一起。 “桂阳公。” 见刘义真前来,有将领起身向刘义真行礼,刘义真示意免去这些,转身就向王镇恶焦急的问道:“可是胡夏赫连勃勃打来了?” 王镇恶点头。 这不难猜,关中四周外敌虽多,但此时此刻威胁最大的只有赫连勃勃。 “距斥候来报,今天早上岭北的烽燧发现了胡夏大量骑兵。在点燃烽火后胡夏骑兵就发起了攻击。” “取地图来。” 刘义真皱着眉,脑海里开始回忆赫连勃勃的用兵路线。 前文说过,此时关中北面的屏障其实是在赫连勃勃手中,所以赫连勃勃如果对关中用兵其实非常灵活。 但灵活归灵活,赫连勃勃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那就是切断关中和中原的联系,使关中成为一块飞地,让关外的晋军无法助力关中。 不然关外的大军如潮水般援助关中,堆也能把赫连勃勃堆死。 所以赫连勃勃必然会派两支偏师封锁关中的南面和西面,把关中给包成饺子。 关中南面最重要的无疑是青泥、上洛。 而西边则是潼关和崤陕。 完成这些后,赫连勃勃才会率领主力对关中晋军进行围攻。 在先知先觉的情况下,刘义真虽然完全不晓军事,此时也把赫连勃勃的行军路线给推理的七七八八。 只要凭借自己的“先知先觉”,让王镇恶出兵灭掉赫连勃勃的两支偏师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桂阳公,地图。” 一个校官把地图拿给刘义真,刘义真正要帮自家将士开挂,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 额。 刘义真这才意识到。 在座的哪位不是跟着刘裕南征北战的大佬? 自己一个小白。 说的话他们会信? 刘义真瞪了一眼给自己拿地图的校官:“我的意思是你去拿给诸位将军,号好让他们推演,你取给我做什么?会不会做事?” 校官:“……” 将地图放在王镇恶面前后,刘义真乖巧的搬了张胡凳坐在一旁,表示自己只是个背景板。 王镇恶也没有太在意,全当是给刘义真上课。 再说,刘义真才是关中最高军事长官,他哪怕在军帐内接着奏乐接着舞其他人也得忍着。 王镇恶顺势指着地图,和帐内军官商讨。 “此次敌军不是赫连勃勃主力,而是赫连勃勃之子赫连璝。” “其所率先锋军大约有三万人,已经从安定出发进入关中。” “看其路线,其很可能是要在渭阳扎营,与我军隔水相望。” 因为关中北面的军事要塞都在胡夏手中,所以渭河北岸对于胡夏军队来说完全如探囊取物一般。 不过渭水北岸还有一座重镇不是那么容易被胡夏攻破的。 那便是咸阳。 咸阳作为秦帝国的首都,是渭水水路的咽喉。 再加上其与长安临近,支援方便,互为犄角,咸阳绝对是利于防守的。 要是丢了咸阳,晋军被彻底逼回渭水南岸那就麻烦了。 “所以咸阳不容有失,我会派遣三千精兵入住咸阳。” 接下来,王镇恶老成的开始布置渭水北岸的防线,以来应对胡夏大军。 这时有将官突然问道:“王将军,为何您一直在北线做防御?若是那赫连璝领兵从西面的绕行,从陈仓攻来直取关中该怎么办?那不就是坐视长安被包围吗?” 王镇恶听了这话,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那名将官。 他是个南方将领。 同时也是沈田子一派的人。 他的话似有所指,话里话外暗示着王镇恶是不是有意给胡夏大军留个口子让他们钻进来大闹长安。 王镇恶瞅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不屑。 “连你都能想到的,我作为三军主帅会想不到?” 此话一出,让那名将领有些羞恼。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王镇恶率先发问:“你可记得几天前略阳太守叛乱?” “记得。” “傅弘之平叛后便给他发了军令,让他戍守略阳,防止胡夏从西入关。” “更何况……” 王镇恶显然不太想牵扯到被对方无聊且幼稚的陷阱中,直接将刘义真拉出来当挡箭牌。 “让傅弘之留守略阳,是桂阳公提议的。” 那名将官将信将疑的望向刘义真,却得到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嗯,略阳毕竟是关中西边的咽喉,那里发生叛乱不容小视,所以是我提议让傅弘之暂时驻守略阳的。” 刘义真虽然这么说,但在场的一些人明显不信。 桂阳公懂什么军事? 肯定是王镇恶那厮糊弄桂阳公,把傅弘之留在略阳的。 此时沈田子一派的将官又喜又惊。 喜的是驻守略阳的傅弘之是自己人,可靠。 惊的是王镇恶把傅弘之留在略阳,意味着在长安中枢中,王镇恶的军队要多于他们的! 关中现在共有两万多人的军队。 其中傅弘之带去平叛的有三千精兵。 沈田子手中则有六千人。 王镇恶则统率着一万多人的部队。 现在傅弘之不在,王镇恶和沈田子的军事力量明显失衡。 桂阳公糊涂啊! 沈田子一派的将领多有些“陛下何故投贼”的心酸感。 好在王镇恶说要往咸阳增兵三千,这个差距多少被填平了一些。 知道自家实力貌似弱于王镇恶,沈田子一派的将领似乎有些怂了,不再挑衅王镇恶,个个低头当孙子。 而坐在角落里的刘义真也在偷偷观察着军帐内的所有人。 这些将领明显被分为两派是可以轻易看出的,但这么分裂的局面也让刘义真觉得棘手。 武将嘛!又不是文官,个个表面上笑嘻嘻,背后却琢磨着捅你刀子割你腰子。 他们这帮人更直率些,不服就是不服,脸上的褶子里明晃晃的都写着呢。 朝堂上他们这种直率自然是傻乎乎的大可爱,但眼下大敌当前,军心不和那可是要命的存在。 看来自己还是要做些事情的。 就在刘义真自己瞎捉摸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王镇恶喊道:“沈田子。” 一直灰着脸的沈田子听到王镇恶的呼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还是老神自在的坐在原地。 王镇恶微不可查的缩了一下瞳孔。 军营里,等级森严。 哪怕二人再有不和,沈田子也不该如此做派。 强压住怒火,王镇恶说道:“由你带兵先去迎战赫连璝的先锋军,务必要将其一举击溃。” 此言一出,沈田子猛地抬起头。 “王司马!” 此时的沈田子不满到了极致。 他沈田子也不是瞎子、聋子。 长安这几日的变化他也知道。 官府突然有粮有钱救济百姓,只要稍微留意一下都能知道这些东西是从王镇恶手中流出来的。 以沈田子的智慧,他还猜不到王镇恶此举是为了救济关中百姓,安定人心。 当然,就算猜到了,沈田子大概率也会自动忽略。 毕竟人心中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 哪怕王镇恶做的事情在正确,沈田子也会认为王镇恶这是在为日后叛乱做准备。 所谓的救济也不过是以王镇恶的名义收买人心罢了。 再加上王镇恶让傅弘之驻守略阳,更是让沈田子确信这是王镇恶步步为营的阴谋诡计。 所以此时听到王镇恶让他率军抵抗赫连璝,沈田子的第一反应就是王镇恶想对他本部人马下手了! “王司马,我军与胡夏从未交手过。对敌军情报知之甚少,你让我六千人马去应敌敌方两万人究竟是何居心?” 王镇恶听了这话也怒从心中来。 讲道理,他王镇恶从未想过公报私仇。之所以挑选沈田子去迎敌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一来,沈田子讨厌是讨厌,但其攻坚能力绝对是晋军将领中最顶级的那一批。 二来,沈田子虽然人数少,但他麾下将士都是北府军老卒!天下最精锐的士卒,没有之一! 这帮老卒跟着刘裕南征北战,沉浸沙场已有十几年,他们的作战经验远不是胡夏这种蜷缩在弹丸之地的小国士卒能比的。 所以虽然人少,王镇恶对这支部队还是有信心的。 历史也证明王镇恶的信心没有错。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沈田子、王镇恶内斗而死后,正是傅弘之匆匆上任,带着步兵、骑兵五千人在池阳迎战,大败赫连璝。后来更是在寡妇人渡追击赫连璝,让对方仓皇北逃。 要不是当时上层决策太混乱,傅弘之说不定真的能靠这支天下精锐坚持到援军到来。(历史上沈田子暗杀王镇恶,王修以私杀重臣的罪名杀了沈田子,刘义真又在刘乞等身边人的挑唆下杀了王修。结果导致关中没个管事的……) 但沈田子不知道啊! 他还是感觉王镇恶是在搞他。 王镇恶自然也是强硬的很,他的手不经意间握住腰间的剑柄上:“怎么?沈参军要违抗军命不成?” 话虽平淡,但王镇恶是什么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将! 只一瞬间,就连刘义真都感觉军帐内的温度降低了几分。 而沈田子更是感觉如鲠在喉。 在杀气上,沈田子同样不弱。 但王镇恶毕竟才是如今的三军统帅,在等级上把沈田子压制的死死的。 沈田子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 王镇恶……真的会杀他! 这是军人的直觉,完全不需要猜疑。 沈田子一念至此,不再和王镇恶对视,只得默默低下头以掩饰自己目中的凶光。 “不敢,沈某…领命。” 第十二章 首战失利 在布防完成后,王镇恶又开始安排其他大小事宜。 可他并没有想办法布置西边和南面的防线。 这让刘义真有些迷茫。 难道王镇恶会想不到这点? 自己是不是要让王镇恶让开,然后准备开始装逼了? 不过王镇恶很快就帮刘义真解决疑惑。 “西面和南面,暂时不去管它。” “我会将军情报给关东的并州刺史刘遵考和河南、河内二郡太守毛修之,让他们出兵骚扰。” “我军要先放在赫连璝身上,只有先击败这支部队,才有兵力去解决赫连勃勃的偏师。” 刘义真听完后仔细推演一番后才恍然大悟。 他这才明白为何王镇恶没有事先布置潼关和青泥、上洛的防线。 没兵啊。 兵法,以正合以奇胜。 赫连勃勃显然也知道关中驻守的兵力太少,所以他才敢如此用兵。 他就是告诉王镇恶: 潼关我派去兵了。 青泥、上洛我也派去兵了。 问题是你敢去分兵拦截吗? 只要王镇恶敢分兵,在赫连璝后面慢吞吞的赫连勃勃主力会立刻加速来到关中。 到时候不管是围点打援还是直接兵进长安,那就完全随赫连勃勃的意思。 这就是兵法中的正。 就是欺负你兵少。 我三万人打不过你六千晋军,但是五万呢? 十万呢? 刘义真突然一声冷汗,同时心中也有了几分庆幸。 幸好刚才自己没有在全军将领面前装逼。 不然迎接他的将是无尽的嘲笑。 王镇恶现在的战略确实没错,就是要先吃掉赫连璝这支先锋军,那主动权就反而来到了晋军这边,可以将那两支封锁关中的偏师都给吃掉。 刘义真嘴角漏出苦笑。 果然,自己想凭着史书上寥寥几句话就想在瞬息万变的军事上指点江山实在太难了。 明明就是要出兵打两支偏师和胡夏先锋军的问题,区别只在先后。 可若如刘义真想的一样先去打两支偏师,那就落了下层。 反之,按王镇恶的计划先吃掉先锋军再去打两支偏师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艹,狡猾的莽夫。 还是去当文官的好,打仗太难了。 果然吹牛逼和文抄公比较适合自己。 其实就在刘义真自我怀疑的时候,王镇恶却以欣赏的眼光看着刘义真。 在他看来,之前刘义真让傅弘之驻守略阳真的是一步妙招。 不管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只要傅弘之驻守略阳,就意味着胡夏的骑兵没办法在西面的渭水上游从北岸绕道南岸,之后势如破竹直接打到长安脚下。 如果没有傅弘之驻守略阳,以胡夏先锋势如破竹的进军速度,现在的略阳很可能都不在晋军手中了。 “桂阳公…莫非是天生将才?” 天生将才嘛,古代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近的有出道即巅峰的诸葛武侯,远的有封狼居胥的冠军侯。有时候人与人的差距真的不要太大。 “以后有机会,让桂阳公多领兵锻炼才是。” 就这样,王镇恶与刘义真的思想开始了分叉。 —————————————— 会议很快解散,驻扎在灞上的军营也开始动了起来。 这些北府军老卒的军纪没话说,很快就集结起来按照王镇恶对部属向防区移动。 其中自然也有沈田子部。 这时有沈田子的属官有些担心的问道:“将军,若我们都离去,那王镇恶...” 大军压境,沈田子部属的人想的还是如何牵制王镇恶。 只能说,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而沈田子自从军帐中出来后就一言不发,此时听到部属的话后眯起眼睛。 “王镇恶那厮怕是用从后秦中抢来的东西贿赂了王修,也迷惑了桂阳公。” “此时我们只能靠自己。” 沈田子的话让他的部属惊起一身寒毛,他小心凑在沈田子耳边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呵。” 沈田子的笑格外阴冷。 之后沈田子便带着自己的部属渡过渭水,准备在渭水北岸迎击赫连璝。 “来了。” 此时沈田子部已经到了渭阳。 正如王镇恶所说,沈田子部都是北府军精锐,不用进行沙场的检验,仅从军容风纪便能看出是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 这支军队人人穿着两当铠,此甲由一片胸甲和一片背甲在肩上用革带前后扣联而构成,对于前后的保护相当到位。 此外每名士卒头上还带着一顶“铁帽”,这东西传说是由诸葛亮发明的。虽然其有些笨重,但带来的安全感简直不要太足。 至于武器则多是刀身窄而直,刀尖下斜的环首刀。此外还有蒙着兽皮或铁皮的坚盾。 其他的持戟猛士、长枪勇卒、弩机弓手更是如此,装备皆是一流。 这些士卒多是壮年,个个身材魁梧肌肉饱满,眼中具是肃杀之气,令人生畏。 他们乘着车船渡过渭水后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大营,而斥候已经在其活动范围内侦查到敌军。 “沈将军,末将请求首战!” 此时已经有将领想上去搞一下胡夏的军队了。 虽然胡夏对于他们是完全陌生的对手,但...这帮北府军将领会怕? 跟着刘裕,他们先后灭亡了桓楚、谯蜀、南燕、后秦,若是再加上几场规模浩大的叛乱,他们灭亡的国家势力五根指头都数不过来。更别说几个月前刘裕首创“却月阵”打的强大的北魏叫爸爸。所以他们对胡夏虽然慎重,但要说怯战...那就很可笑了。 “不。” 出人意料的是沈田子拒绝了将领的请战要求。 “区区胡夏,我们不用主动出击。” 沈田子的小脑袋瓜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赫连勃勃毕竟乃开拓之主,我们也从未与其交过手,不可大意。” 这个理由虽然有些牵强,但还是让自家部属勉强接受。 一直等到胡夏三万前锋逼近到十里时,沈田子终于派一支轻骑前去迎敌。 奇怪的是这支轻骑看上去十分别扭,和沈田子部其他士卒完全是两个模样。 要说武器装备、士卒素质,这些人没什么问题,但... 怎么看这帮人都不怎么会骑马啊! 虽然“北府军”的基本班底是东晋朝廷聚拢北方的流民而形成的一支战力强悍的队伍,但里面还是有大量的南方士卒,让他们骑马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此时的这支轻骑士卒就大多都是南方人。 要不是现在的战马已经有了双侧马蹬,方便士卒保持平衡,说不定都有骑兵会掉下马来。 这样一支部队如何能和弓马娴熟的胡夏骑兵相比? 不一会,这支轻骑就被击散。在留下十几具尸体后迅速向后退去。 听闻首战失利,沈田子军帐内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但沈田子却出人意料的说:“输了...那便向后撤。” 一时间,所有将领面面相觑。 第十三章 沈田子的局 沈田子首战兵败的消息很快从前线传来。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记失利给了王镇恶当头一棒。 沈田子不可能败。 也不应该败。 这是他几十年戎马生涯中得来的经验。 “沈田子怎么会在这种战斗中被击败?哪怕他死在战场上,他这仗也不能败!” 在一旁的刘义真小声安慰:“没那么夸张吧...我们可以重整旗鼓再和对方干一架啊!” 刘义真在得知军情的时候也是被王镇恶遣使者拉来,此时正一脸迷茫的看着王镇恶。 王镇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咬着后槽牙说道:“桂阳公可知打仗什么最重要?” 刘义真很认真的想了想后报出答案:“装备!” “错!” 王镇恶马上反驳。 “装备无论好坏,反正都能杀敌。不存在可以改变战局的装备!” 刘义真欲言又止,其实他心中很想问一句:老铁,你吃过蘑菇吗? 不过眼下不是耍宝的时候,刘义真很认真的听着王镇恶这个能在后世入武庙的顶级战将授课。 王镇恶拍着大腿:“古往今来,为何有那么多以弱胜强的战役?为何有那么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例子?甚至为何兵法中连围城都讲究个“围三缺一”?” “其根本还是因为打仗无非两个字——士气。” “一支军队只要士气还在,那就说明战争还没有结束,只有将一方彻底打服,才算得上胜利!” “所以兵家讲来讲去,无非就是如何让士气此消彼长。” “装备、粮草、乃至国家兴盛,朝堂稳固,这些东西都是支撑士气的底气!” “没有士气,一支军队人数再多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桂阳公可明白?” 这种解释下,刘义真想了想后认同了王镇恶的说法。 不是不相信蘑菇的力量,而是想起了种花家的兔子先辈们。 那种源自信仰而产生的士气能让他们接连揍翻脚盆鸡、鹰酱,甚至敢和当时的大哥毛熊正面硬刚,还不是当时的兔子相信能创造出一个更美好的种花家嘛! 把这种力量归为“士气”,那王镇恶的说辞貌似没毛病。 “但是...和沈田子战败有啥子关系哦?” 刘义真还是想不明白这点。 王镇恶重重的叹了口气:“桂阳公以为...关中仅是民心浮动吗?” “哈?” “太尉东归,关中百姓民心尚且浮动。桂阳公真的以为这些家人都在南方的士卒心中没什么怨言吗?” 听完这话,刘义真瞬间觉得被一盆凉水浇在头上,感受了一把透心凉心飞扬。 “司马的意思是这些士卒可能会炸营!” 刘义真顿时感觉手脚冰凉。 他之前一直在思索怎样安抚关中百姓,却全然忽略了一件事—— 晋军士卒也是人! 他们背井离乡,一路从建康打到遥远的长安。 之后他们的统帅将他们安置在这里,独自东归。这里没有温馨的妻儿,没有湿润的环境,只有刺骨的严寒和陌生。 再加上关中周围强敌环绕,这种不安全感不会因为这些士卒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而消散,毕竟他们...也是人。 刘义真闭上眼睛。 他明白王镇恶为何暴怒了。 关中现在急需一场胜利。 压制关中民心,压制地主豪族,压制牛鬼蛇神,最重要的还有安稳军心。 要让这些士卒知道。 你们很安全! 周围都是战五渣! 刘裕的走不是抛弃他们,而是知道这个地方很安全! 让他们知道...他们是可以回去的!可以和妻儿父母见面,可以重见家乡的梅花,而不是死在关中这个修罗场。 刘义真捏着眉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王镇恶站起身来:“我要亲自去前线督战,和沈田子合兵后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伤亡全歼这支胡夏先锋!” 刘义真点点头:“那就一切都仰仗将军了。” 王镇恶说着就要离开。 而刘义真还在苦笑。 又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现在的晋军可不是兔子子弟兵,他们的思想觉悟低的可怕,什么保家卫国,什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也就现在这支晋军是跟着刘裕从微末走到现在的老卒,算是“初代士卒”,比其他士卒好上那么一点,不然这个年代士卒和土匪大致可以画个等号。 所以之前刘义真下意识忽略了这部分人的诉求,但眼下看来他们其实是个大问题。 沈田子也奇怪。 能用几百人干翻后秦几万名有着“皇帝御驾亲征”buff的士卒,却在胡夏先锋军这翻了车,真是绝绝子。 现在还需要王镇恶去收拾烂摊子。 王镇恶... 合兵... 额... 等等! 卧槽! “呼。” 刘义真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想法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劈下。 沈田子...该不是故意的吧? 不会吧? 他敢这么做吗? 敢! 他绝对敢! 他都敢以下犯上暗杀王镇恶,还有什么不敢? 刘义真一直以为,在历史上沈田子暗杀王镇恶只是因为他是个莽夫,头脑一热来了个冲动作案。 全然没有想到... 万一这是沈田子做的局呢? 沈田子虽不是个帅才,但绝对算一流的将才。 士卒军心浮动的问题他会看不出来? 他不明白首战的重要性? 他不明白一旦他输了王镇恶会找他麻烦? 不! 他全知道! 他不但知道,他还预判了这一切,只等着王镇恶入局。 然后...杀了王镇恶,从此关中他做主。 艹! 刘义真顿时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以后谁再说莽夫没有脑子刘义真第一个上去把他脑袋撬开! 虽然事情还没有定论,但刘义真感觉八九不离十。 不然没办法解释沈田子为何输掉首战。 正如王镇恶所说,哪怕沈田子死在战场上,首战也不能败! 再加上历史上,沈田子军中莫名其妙流传出“王镇恶要尽杀南方人,然后就在关中自立”的流言。 这多半是沈田子在制造舆论导向,给自己洗白。 可他估计也是万万没想到王修会“顽固”到认为沈田子以下伐上就是犯罪,然后直接给王修送了人头。 不然沈田子杀了王镇恶,再洗白自己,统御关中,还真的随了他的意。 该死! 刘义真咬着嘴唇,眼中怒火冲天。 这样的话,沈田子的行为性质就变了。 蓄意杀害长官! 故意离间军心! 放任敌军入侵! 意图颠覆政权! 罪罪当诛! “王司马!” 刘义真喊住王镇恶。 “跟我去见王长史。” 第十四章 设计夺权 王修? 王镇恶有些纳闷。 桂阳公知不知道什么叫军情紧急? 再说,军事上的事和王修这么一个文官也没关系啊! 但刘义真只是回了一句“到了再说”就不肯多透漏半个字。 两人乘着马车以最快速度赶到长安县衙,王修这个工作狂果然在这里。 “王长史,出事了!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屏蔽左右。” 王修心累。 又来? 不过当王修看到一同跟从而来的王镇恶时他意识到事情可能真的不简单。 等清理完左右,刘义真第一句话就是:“沈田子有可能叛变!” 王修古怪的看着刘义真还有旁边的王镇恶。 上次...你好像说你身边这位要叛变吧? 王修摇头:“桂阳公不可轻辱将领。况且...” 他有意无意的看着王镇恶,意思是说沈田子的存在意义不就是防着你身边这位吗?他要是也叛变那干脆别玩了。 刘义真看王修不信任他也不急。 他慢条斯理的说出自己的分析,这让王修和王镇恶不由都紧皱眉头。 “这...属实有些天方夜谭。” 就连王镇恶都感觉刘义真的话有些扯了。 在他看来固然沈田子看他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如此不顾大局的要杀他吧? 刘义真询问王镇恶:“沈田子的战报,可说伤亡?” “这...” 王镇恶掏出随身的战报仔细端详一番后:“确实没有。” “因为他不敢!” 刘义真愤怒的拍着桌子:“二位若不信我,只要派人前去打听沈田子部折损情况,若少于百人折损,那必然是沈田子故意避战。” 这条情报对于王镇恶来说还是很容易打听的。 很快,一份真实的报告就摆在三人桌上。 而结果自然是让王镇恶和王修面色发青。 伤亡...十几个人。 这尼玛糊弄鬼呢! 这下连王修都感觉到事情貌似大条了。 “桂阳公...打算如何?” 刘义真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还是要说:“某也没法子,所以才请二位来出个主意。” 如果真要对沈田子这种要员做点什么,势必要刘义真、王修、王镇恶这些关中最高领导班子做出统一指示才能行动,如此才能不落人把柄。 这个时候独裁肯定会给日后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容不得刘义真不谨慎。 王镇恶一脸阴霾:“如今沈田子部足有六千人,这六千人一旦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意思是对待沈田子绝对不能硬来,不然晋军将士很可能自相残杀。 刘义真点头表示赞同。 “那要不我们诱骗他独自到某处,然后偷偷擒了?” 这是刘义真想的斩首战术。 王修一脸无奈的看着已经打算行动的二人,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桂阳公、王司马,我觉得眼下仅靠这些就拿下一名大将是不是有失偏驳?不然我们可以把沈田子叫来让他当面奏对,到时候在决定如何?” 这是王修“固执”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打心眼里还是不认为沈田子会叛变。 说不定只是单纯对王镇恶不满,一时犯了糊涂。 最重要的还是王修在心中不太希望沈田子就这么倒台。 不然沈田子的部众归谁? 归沈田子派的傅弘之? 那只会激化更深的矛盾。 归王镇恶? 王修可不如刘义真那般这么相信王镇恶,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王修明白——人,总是善变的。 之前王镇恶拒绝了“自立”。 但以后呢? 就算王镇恶没有二心,但他的手下呢? “黄袍加身”虽然还没发生,但类似被“逼”上位的历史还是有不少的。三辞三让的屎尿屁简直不要太多。 如果王镇恶整合了关中兵马并击败胡夏,那关中易主只在王镇恶的一念之间。 作为一名合格的领导者,王修并不愿意看见自己脑袋全靠对方心情的场面。 “王长史。” 刘义真盯着王修,神色异常坚毅。 “如果不趁着沈田子还没发现我们识破了他的计策,那下次再见面时就是兵戎相见了。” “沈田子既然敢如此布局,你感觉他就不会借着此事...兵谏吗?” 王修脸色也难看起来。 沈田子...胆子该不会这么大吧? 这可是谋逆! 但是。 比起去赌未来王镇恶会不会有反意,王修同样不想赌沈田子敢不敢这件事。 长呼吸了几次后,王修终于做出决定—— “那务必最小风险的拿下沈田子!” 至此,关中三巨头达成一致。 接下来便是商议如何拿下沈田子。 王修、王镇恶都支持刘义真的斩首战术。 “可问题是该怎样把沈田子从自家军营引出来呢?” 沈田子既然心里有鬼,那就绝不可能轻易离开自己的老巢。 如何把他给骗出来就是事情的关键。 而王修那灵活的脑袋瓜子终于开始转动。 “沈田子既然想要以下犯上,本身就不合礼法,势必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才是,不然他手下的士卒都无法接受。” 引诱嘛,总是需要鱼饵的。 这个饵务必是对方最想要的东西。 沈田子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肯定是“大义”。 只有有了“大义”,他才能把他计划的事摆到台面上,不至于产生太大的影响。 “到时候桂阳公可以明面上打着慰问的名义去沈田子军营,然后私下通知沈田子请他“秘议”。” “沈田子现在最需要桂阳公的支持,到时候肯定会以为桂阳公找他是要商议有关王司马的事情,其心里必定不会有什么疑虑。相反,为了防止被王司马发现,他还会很好掩饰自己的行踪。” “只要沈田子离开军营,王司马就第一时间去接手沈田子部。桂阳公则可以派人将沈田子软禁起来,交由建康发落!” 听完计划,刘义真和王镇恶都惊呆了。 文官的心都是黑的吧? 我们只是刚有了决策,你丫的连方案都拿出来了? 就这你刚才还好意思劝我们要慎重考虑? 刘义真看看王镇恶,又看看王修,再想起沈田子... 玛德!这帮货一个比一个精! 关中太危险了,老子干完这票一定要回建康! 第十五章 雷霆之击(二合一) 出使沈田子的任务光荣的落在刘义真...的主簿杜骥身上。 为了保密,再加上暂且还没有把杜骥划分到“自己人”的行列,刘义真并没有告诉杜骥计划的全过程。 可绕是如此,杜骥也觉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什么叫和沈田子“秘议”? 难道桂阳公要联合沈田子对王司马下手? 杜骥打了个冷颤,只觉关中要变天了。 而之前因为“战败”回退的沈田子部正驻扎在刘回堡。 此时的沈田子心中也是充满了忐忑。 计划会成功吗? 王镇恶会来吗? 杀了王镇恶后自己真的可以控制住关中局势吗? 沈田子就如同一个赌徒,他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这两天他连睡觉都没睡好,茶饭不思闷闷不乐,左等右等都没等来长安的消息。 “将军!雍州主簿杜骥求见。” 杜骥? 桂阳公的人! 他来干什么? 见等来的不是王镇恶而是刘义真,沈田子掌心的汗更密集了几分。 “让他进来吧。” 不论对方是什么目的,沈田子还不敢明面上拒绝刘义真。 只不过在沈田子帅帐的周围,驻守的兵力明显多了几分。 “主簿杜骥见过沈将军。” 杜骥长的一表人才,对待别人更是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沈将军,桂阳公得知沈将军出征受挫,特令骥来慰问将士。” 听到杜骥的来意,沈田子是三分恼火,七分安心。 毕竟刘义真派人来,证明自己应该还没有暴露。 可是刘义真掺和这一脚却导致王镇恶可能不会到来,那沈田子之前的布置不都白搞了? 但很快沈田子就知道不白搞! 在杜骥瞎掰了很久的场面话后,杜骥终于找准机会插入话题。 “桂阳公与王长史知道沈将军这些日子受委屈了,全因那王镇恶太过跋扈!” 杜骥一语就戳到沈田子的心底。 沈田子乍一听有“知己”,心中竟莫名升起一股委屈。 “谁说不是呢?” 二人又聊了许久后,杜骥终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 “沈将军。” 杜骥将手中密信呈上,言语中却是有大分的留白,将这些留给沈田子自己去脑补。 沈田子让自己的亲信,同时也是自己族人的沈敬仁上前拿过密信仔细端详。 密信用蜡封的很严实,也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而信封上则是一个字都没有。 只有一尊刘义真桂阳公的大印。 沈田子狐疑的看了眼杜骥,又看看沈敬仁。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信件。 “吸!” 沈田子看着那封信,感觉自己的血液如同上了液氮。 只见沈田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更是大惊失色的站了起来。 他望向杜骥,语气颇为诚恳:“杜主簿!这可是桂阳公亲笔?” “嗯嗯!” 杜骥没告诉沈田子,因为刘义真嫌写字累,是刘义真在旁边口述,然后请杜骥代写。 还好沈田子也没见过刘义真的亲笔,见杜骥承认,沈田子心中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 “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后,沈田子居然放声大笑。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镇恶啊王镇恶啊! 你也有今天! 沈田子将信件放在自己袖中,吩咐一旁的沈敬仁:“备马,我要前往长安面见桂阳公!” 沈敬仁闻言人都傻了。 他是知道沈田子计划的。 明白此时最是危险! 将军怎么可以独自出营,单刀赴会呢! 看出沈敬仁的担忧,但因为杜骥就在一旁,沈田子也不好明说,只能是暗示道:“桂阳公与我有要事商议,此事若成...则无忧矣。” 说着,沈田子还对沈敬仁眨了眨眼睛。 而此时他对杜骥的态度也不一样了,左一个主簿有一个主簿叫的亲切,塞给了杜骥不少礼物。 找了个机会将杜骥暂时支开,沈田子这才喜不自胜的一把抱住沈敬仁。 “仁弟!大事成矣!” 说着,沈田子就将信件中刘义真打算联合自己一同拿下王镇恶兵权的事情告诉沈敬仁。 但沈敬仁却没被这正要打瞌睡送来的枕头却抱有几分怀疑的态度。 “大兄!此事固然可喜,但还是不能让你亲自涉险啊!” 沈田子依旧十分放松:“桂阳公既然如此有诚意,那我也不至于小家子气。” “大不了我小心前往,不让王镇恶发现。而军队中的事就要由你代劳了!” 见沈田子如此,沈敬仁也不好再劝,只是多了个心眼,让沈田子多带些死士一同前往。 而沈敬仁自己作为沈田子亲信,则是留守军营,代沈田子坐镇。 很快,杜骥和沈田子共乘一车,秘密前往长安,在路上沈田子又几番试探杜骥,发现对方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心中都喜悦更甚。 此时的他,已经幻想自己如龙傲天一般将王镇恶踩在脚下,拿小皮鞭不断鞭挞王镇恶。 “最好借此机会,想办法让桂阳公杀了王镇恶!如此以来这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沈田子离长安越近,心中那别样的快感就越明显。 终于! 终于等到这一刻! 王镇恶!我马上就能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马车驶入长安,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 “杜主簿,怎么还没到?” “快了,快了。” 二人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俩渡过渭水后的第一时间,就有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从长安绕道到咸阳,直往刘回堡而去。 “将军,这是刘回堡的布防!” 这支军队正是王镇恶亲自率领的嫡系兵马! 此时王镇恶身着一身明光甲,神情凝重。 见身为自己副官的弟弟王康拿出刘回堡的布防图,王镇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玩意怎么可能有用?不说我们此次必须兵不血刃的拿下沈田子的士卒,就是要打,这玩意会有用?沈田子不会重新布局?” “兵法,诡道也。其不可惯用一计而战四方。檀道济那家伙之前在编一套兵书,我看了大致觉得不错,你以后回了建康去问人家借阅看看长长本事。” 王镇恶嘴上这么说王康,心中却是刘义真的样子。 武将里能打的很多,可是有能力自己写兵书的就很少了,那都是百年难遇的帅才。 而檀道济绝对能算上一个,他写的那本兵书不但简单易懂,更有详细案例。这就很适合刘义真那种初学者。 等回建康后想办法把那本兵书抢过来给桂阳公看看也不错。 “呜...” 王康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哥哥心里想的是别人,反而自己羞愧的低下头。 “前面就是刘回堡!” 不再闲聊废话,王镇恶骑着马驹走在最前方,暗自摸了摸怀中一物。 “桂阳公将此物交给我,若我无法镇压沈田子部,那就太孬了些!” 等王镇恶大军来到刘回堡前时,能明显看到刘回堡内驻扎的沈田子部乱糟糟的一片,似乎是在惊慌于为何有军队突然出现。 “吾乃安西司马王镇恶,奉安西将军之命前来于你们合兵!” 王镇恶的关中口音喊话格外嘹亮,一嗓子让刘回堡内士卒都听了个清楚。 “什么?王镇恶来合兵?” “也难怪,毕竟沈将军之前输了。” “唉!对了,前阵子流传王镇恶想杀光军中南人割据关中你们听说了吗?” “还有这等事!” “......” 王镇恶的到来让沈田子部的士卒都慌了阵脚。 最慌的其实不是士卒,而是代沈田子镇守军队的沈敬仁。 此时沈敬仁内心如一万头羊驼奔过。 完犊子了! 沈田子前脚刚走,王镇恶后脚就派兵前来,这要说里面没有故事打死他都不信! 但这不是他现在该想的。 而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 不抵抗吧,不甘心。 抵抗吧... 沈敬仁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他根本没有沈田子那般的统兵之能。更何况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支军队他还能控制住。 最关键对面的还是王镇恶! 哪怕沈田子亲至都不敢说能抵御的住王镇恶,何况是沈敬仁? 最要命的是还有不少沈田子的副官、幕僚来找沈田子。 当他们得知沈田子不在军营,更是个个面如死灰。 “怎么办?” 没了沈田子,这帮沈田子的部众宛如没了主心骨。 “艹!和姓王的拼了!” “要不还是合兵吧?毕竟现在还没有撕破脸皮...” 两种不同都声音吵的沈敬仁有些精神恍惚。 “够了!” 沈敬仁作为沈田子的同族,同时也是沈田子亲信,他的存在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打开塢堡大门,让王镇恶进来!” 沈敬仁想搏一次。 “另外,发动军中的暗子,让他们行动!” “只要...” 只要能引发炸营。 王镇恶敢来,那便是十死无生! 此计名曰...瞒天过海! 让王镇恶死在这里! 死在炸营! 如此...沈田子和自己等人才能有一线生机! 一念至此,沈敬仁眼里闪现出凶厉! 来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 —————————— 而长安城中,今天似乎格外静谧。 从城外来的马车进了长安后一路向西,最终停在了一处旷野。 杜骥和沈田子一同下了马车,却发现原来已经到了长安皇宫内。 “这...不是说桂阳公已经从皇宫搬出去了吗?” 沈田子这个时候心中终于升起一丝疑虑。 而杜骥其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是顺口安抚道:“说不定是外面人多眼杂,不好谋议大事,容我前去宫内查看。” 说罢,杜骥拍拍屁股先行步入一间宫殿。 “啪!” “啪!” “啪!” 仿佛是事先彩排好的一般。 就在杜骥推开四面其中一面的宫门时,四个方向的宫门同时打开,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弩机。 只见每个宫殿的门口都摆放着几张已经拉好弦的弩机,而弩机后则堆满来身穿重甲,手持剑盾的士卒。 沈田子看到这一幕,一股凉意从头顶直泼脚底。 “撤!” 但还不等沈田子下令,弩机内密密麻麻的弩箭就已经射向沈田子一行人。 “噗!噗!噗!” 这是弩箭流畅穿越身体的声音,没有丝毫滞泄感。 其实在整个秦汉到魏晋,远程武器的主流配置一直都是弩。 汉末三国时期,华夏的弩机技术就已经达到了巅峰! 只不过后来因为南北朝、隋唐时期要和跑路愈发随意的游牧民族对线,弩这种略显笨重的旧武器便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轻便的弓。 但这并不意味着弩就真的一无是处。 在封闭的战场中,这种武器会爆发强大的火力! 一瞬间,连天空都黑了几度,那流窜的弩箭真就如天幕一般! 这才是火力不足恐惧症的最佳良药! 仅发射了三轮,场中就没有能站着的存在。 这时有士卒上前想去检查,却被一口长刀穿腹而出。 “啊啊啊啊啊!” 只见中间那团被弩箭包裹住的肉团中暴起一人,将上前的士卒穿了个通透。 此人正是沈田子! 只见沈田子双目血红,披头散发的拔出沾满鲜血的长刀,放声大喊。 “畜牲!你们这群畜牲!我要杀了你们!” 刚才要不是周围的亲信用肉身把沈田子护住,沈田子现在身上少说也有几个窟窿。 而代价便是他身边这些早年间就培养的死士几乎死的一个不剩。 “王镇恶!王镇恶!” 沈田子环顾四周,大声咆哮。 “恶贼还不俯首?” 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压过沈田子的怒吼。 只见一位老将手拿大刀自屋内杀出。 大刀轮的浑圆,那刀锋销魂的飘到沈田子面前,本是精铁大刀,此时却如同柳絮般轻柔。 “锵!” 刀虽诡异,但沈田子还是接住这一刀。 可等沈田子看清来人,怒火又加了三分:“毛德祖!是你!” 来人正是毛德祖! 只见毛德祖又往下压了几分力:“正是老夫!沈田子汝这恶贼,还不束手就擒?” “呵!” 沈田子啐了口唾沫到毛德祖刀上:“我攻破关中,军功自在你之上!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逆贼?” 这时,又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 却是刘义真和王修。 刘义真神色复杂的盯着沈田子。 “身为将军,渎职假败,其罪一也。” “身为同僚,蓄意谋杀,其罪二也。” “身为下属,意图伐上,其罪三也。” “沈田子。” “你犯的罪...多大的军功都救不了你!” 第十六章 想捡便宜的胡夏 “桂阳公,王长史...” 见到两人的一霎那,沈田子全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精气神为之一泻。 “哐当。” 长刀脱手。 沈田子眼中有泪水,有不甘,有迷茫。 “我...所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制衡王镇恶吗? 还是说... 他的存在只是刘裕的一个错误。 毛德祖趁机上前绑住了沈田子,这时刘义真和王修也走到沈田子面前。 没有对视,沈田子面部一直垂向地面,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田子。” “表字敬光,吴兴郡武康县人。少时便跟从太尉讨伐桓玄之乱,拜太尉参军,册封营道县五等侯。后来北伐南燕、平定刘毅和司马休之、攻灭后秦,皆立下汗马功劳。” 刘义真说着沈田子的过往,言语中尽是唏嘘。 “君乃良将,但千不该,万不该起自己的小心思。” 沈田子沉默。 “本来,你犯的罪,足以让我斩了你。” “但...事皆有因。你会被押往建康,有什么委屈或是不忿,都当着太尉面说清楚。” 说罢,刘义真摆摆手,几个士卒上前给沈田子上了枷锁。 眼看刘义真就要离去,沈田子略显沙哑的嗓音响起:“你也选择了王镇恶对吧?” 刘义真身形一顿,却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沈田子:“我给过你机会。” “本来,我更倾向于你的。” “你是南方将领,根基不在关中。怎么看,我都该选择你。” “可是...” “你的杀性太重!” “你的计策也有问题。” “选择你,风险太大。” “最重要的是...” 刘义真失望的低下头:“你千不该,万不该,假意战败给胡夏,败给匈奴。” “我认识的沈田子,应该是那个敢以数百偏师深入敌人腹地的沈田子。” “该是面对后秦数万大军都敢拔剑搏命的沈田子。” “更该是那个光复关中,恢复汉治的沈田子。” “而现在的你,不是。” “你现在只是个没有大局、自私自利的家伙。” “这样的你,我怎么会选择?” 刘义真说完,心中郁闷之气似乎也吐了个干净。 而沈田子最后还是不甘的问了一句:“你就不怕王镇恶造反?” 刘义真此时终于转过身来盯着沈田子的双眸:“就算他造反,那也是之后的事情。不该以未发生的罪名来审判现在的人。” 沈田子嗤笑一声:“幼稚!” “或许吧。” 刘义真不再和沈田子争论。 “刘义真,你选择王镇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沈田子凶狠的向刘义真喊出这句似威胁似预言的话,而刘义真却置若罔闻。 唯有身边的王修,动作突然僵直。 就在沈田子喊话后,王修才意识到一件事。 沈田子... 他代表着南方将领。 代表着南方世家。 甚至代表着刘裕本人的威信。 得罪了沈田子,桂阳公以后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呼——” 王修脑中出现了很多东西。 不行! 不能让桂阳公羽翼未满时就面对这一切。 至少,不能让桂阳公近期返回建康,不然针对沈田子的恶果爆发,光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几天的相处下来,王修对刘义真的态度已有所转变,将自己当成了刘义真的臣属,所以自然要为其出谋划策。 王修看着如释重负的刘义真,暗暗下定决心—— 自己一定要让桂阳公留在身边! 一切为了桂阳公! ———————— 刘回堡。 塢堡的大门缓缓打开,王镇恶率部众踏入塢堡。 塢堡,是战争年代的产物。 其多为民间防卫而修建的建筑,具有很浓重都军事化色彩。其起源于西汉武帝时期和匈奴拉锯的塞外列城,后来在王莽时期因为战乱开始在天下普及,成为了世家大族的根据地。 东汉光武帝曾试图瓦解塢堡体系,可惜并没有成功,这也为东汉一朝的世家之盛创造了条件。而等到了南北朝时期,北方的塢堡和南方的田庄已经成了两面最为重要的组成成分,其内部已经构成了独有的生态体系。(这一直流传到明清,比如说大名鼎鼎的土木堡) 正因如此,塢堡的修建一般都有两个特点——易守难攻和占地巨大。 所以王镇恶异常小心,身边士卒阵型始终密集,警惕的注视着道路两旁的沈田子部,不给他们一丁点可乘之机。 一直走到了最深处,这里便是塢堡核心,也是沈田子部一众高级将领的指挥所。 “见过王司马!” 沈敬仁见到王镇恶笑的格外卑微,仿佛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沈将军被桂阳公召入长安,虎符印信皆不在此,合兵之事我等却是做不了主。” 态度很谦卑,可言语尽是软钉子。 而王镇恶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他直接拿出一枚金印。 “安西将军印在此!此地兵马,皆由我统领!汝等可有异议?” 一句话差点把沈敬仁噎死。 准确来说是王镇恶手里的金印。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枚小小的金印。 这一刻,他都怀疑王镇恶是不是已经把刘义真给杀了,然后夺其金印意图谋反。 这是安西将军印啊! 桂阳公怎么敢把这东西给王镇恶? 他就不怕... 此时沈敬仁心里也慌了神,不敢有任何动作。 他一个眼神示意周围的暗子,想要让他们终止行动。 不论是王镇恶真的已经开始谋反还是桂阳公信任王镇恶信任到已经能交出自己的金印,这对于沈田子部都不是好消息。 无他,因为这两种情况都是让王镇恶已经没了顾忌。 惹急王镇恶,他是真的会杀人的! 但计划不如变化,军营最终还是骚动起来。 “什么情况?” 沈敬仁以为是手下有哪个不长眼的没听他的命令擅自行动,心情此时有些七上八下。 而王镇恶也绷紧了神经。 “何故如此?” 两人暗中都握紧了腰间兵刃,不把彼此背后留给对方。 此时沈敬仁和王镇恶双方都暗暗防备,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随时可能发生火拼。 但好在骚动原因并不像二人猜想的那般,而是有军营的斥候来报—— 胡夏先锋赫连璝率三万人绕过刘回堡,直奔东方! 第十七章 兵围长安 就在晋军内部发生剧变之时,埋伏在身边的饿狼胡夏也亮出了獠牙。 胡夏先锋军统帅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胡夏太子赫连璝。 在沈田子假意战败后,赫连璝产生了一种“晋军不过如此”的错觉。 所以此时的他野心也膨胀开来。 既然晋军如此孱弱,那何不直取关中腹地? 于是赫连璝便绕过刘回堡,打算直取咸阳。 但出乎赫连璝意料的是,咸阳守军...有点强啊! 因为王镇恶事先安排了三千精兵,配合咸阳高大的城墙和成排的连弩。密密麻麻的弩箭,一度打的赫连璝怀疑人生。 没有选择强攻,赫连璝用出了自己的天赋技能——喊爹。 “给后面的大单于传信,告诉他晋军都是草包,请他速速入关,剿灭刘回堡的晋军主力!” 至于赫连璝自己,见咸阳难以啃下,他脑子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既然晋军主力都在刘回堡。” “咸阳又有重兵把守。” “那...” 赫连璝猛的望向南方。 那长安呢? 现在岂不是说长安空虚? 赫连璝身为匈奴太子,那也是继承了匈奴打仗灵活多变的特性。 专挑七寸打这是游牧民族刻在骨子里的能力! 一想到这,赫连璝有些兴奋,眼中闪动着贪婪的光芒。 “去征集附近所有的船只!” “我要给父亲一份大礼!” —————————— “回去补觉了,我年纪还小,要发育!” 见制服了沈田子,刘义真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是松懈下来。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在几人之间周旋,觉都没睡好几次,简直是穿越者之耻! 而且这几天王镇恶、毛德祖、王修这几个傻大个老是在刘义真面前晃悠,让目前身高不过六尺的猛男刘义真很是不忿。 为了身高。 为了下一代。 早睡早起,从我做起! 乘着安西将军府内的灯火,刘义真哼着小曲打算回到自家小窝好好补觉。 “吱呀。” 推开门,刘义真连衣服都没脱,就要往床上扑。 不对! 等刘义真钻进被窝,却感受到了异样,喉结也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 他缓缓掀开被子,笑了。 不对!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默默放下被子,过了三秒后再次打开。 笑容凝固。 只见一颗脑袋出现在自己身边... ... ... ... “卧槽!!!!” “啊啊啊啊啊!” “鬼啊!!!!!!!” 刘义真炸了! 他的脚对着那颗人头疯狂乱踢,身子也不自觉的摔到床下。 自己来的不是古代吗? 为毛有鬼啊! 刘义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跑路,却听床上“哎呀”一声。 咦? 是个女鬼? 刘义真大胆的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颗脑袋下面还有手? 而且那手貌似正捂着鼻子,从指缝中还有猩红的血液留出。 会流血? 刘义真小心翼翼的问了句:“你是人?” 人头悠悠的回了句:“主上说笑了。” 见对方能交流,刘义真努力眨巴着眼睛,这才看清对方的真容。 额。 不是人头。 是个人。 只见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鹅蛋脸女子正捂着鼻子幽怨的看着刘义真。 而且一股熟悉的味道让刘义真想起来——自己每天睡觉时闻的好像也是这股味道。 这下刘义真恍然大悟。 感情是暖床的啊! 慌乱中站起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主要是...” 就在思索怎么能合理解释的时候,刘义真却发现对方的鼻血流的简直如决堤一般,浸湿了好大一块床褥。 少女!你这凝血功能不行啊! 就这刘义真还有空瞎想,他用力从身上的衣服扯下一块布料,走到少女身边。 “抬头!” “呜呜。” 少女说不出话,但还是昂起头颅。 “手取下来!不然我怎么堵啊!” 少女更幽怨了,放下自己的手,那鼻血哗啦哗啦往外流。 “嗯哼,这才对!” 刘义真观察着被鼻血塞满的鼻孔,想知道哪个是被自己踹烂受伤的鼻孔。 “......” “我看不出来哪个破了,你能感觉到吗?” 少女压着牙:“两个都破了。” “哦哦!” 又撕下一块布条,刘义真把它们搓成团才发现好像撕的有点多。 “有点大,你忍一下。” 接着,不由少女拒绝,刘义真将两团比鼻孔还大的布团塞到对方鼻孔中。 “继续昂着!到不流了才行。” 接着刘义真又用自己袖子帮少女把脸上的血迹给擦掉,擦着擦着却是越擦越乱,把对方整成了个大花猫。 加上她只能用嘴巴呼吸,看上去相当喜庆。 “哈哈哈。” 刘义真没忍住笑了出来。 而少女的眼神已经从幽怨转化为绝望。 “不是笑你,只是突然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刘义真一本正经的解释,但少女早已心如死灰。 擦了许久,终于能看清个人样,刘义真这才收手,满意的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咦? 这丫头长的还怪好看的。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都不缺! 就是有点小。 眼睛往下一撇,刘义真傻了。 “你没穿?” 少女正式社死。 暖床...如果穿着衣服还暖个屁的床! 衣服会保温的不知道吗? “咳咳。” 刘义真飞快退开半个身位。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少女无奈。 就退开这么点,连毛都能看见好吧! 见少女不为所动,刘义真遗憾的客气道:“要不我出去?” 少女重重的点了点头。 “唉。” 刘义真自认还是个君子,只得退出自己的房间。 这都什么事啊! 过了良久,房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身穿黄色衫裙的身影出现。 “还请主上恕罪!今日不知主上突然回府,冒然冲撞了主上,还望主上责罚!” 少女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行礼道歉,刘义真很大气的摆摆手:“没事!原谅你了!” “不过你以后也不用来暖被了,用个汤袋不就好了?” 汤袋就是热水袋,也是平民取暖最常用的东西。 少女闻言似乎有些喜悦:“当真?” “骗你做甚?” 刘义真只是回想起前世自己去华夏中部上大学时那没有暖气进被窝的酸爽感。 睡了一晚被窝没热,那种刺骨的绝望是对北方孩子最大的惩罚! 所以叫一个女孩子耐着严寒用体温给他暖被,多少有些不人道。 “你给我暖了这么长时间被子,去领些赏赐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主上,我叫李静。” 李靖? 刘义真神色古怪。 不对,她父母应该没这么硬核。 不去纠结到底是李靖还是李静还是李敬,刘义真只知道自己真的困了。 “行了,去吧!” 打发走李静,刘义真重新回到被窝。 “...” “...” 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自己刚才是不是干了件蠢事... 少女不香吗? 要个锤子的热水袋! 莫非自己刚才又进贤者模式了? 刘义真痛苦的抱住委屈的自己。 我他么想静静! 这时屋外却传来骚动,自己房门也被敲响。 本就郁闷的刘义真选择了无视。 谁都不要理我!我要静静! 可敲门声越来越急,让刘义真根本没法想静静。 气急败坏的跳下床榻:“谁啊!” 一打开门,却是杜骥那张帅脸。 不过此时这张帅脸写满了焦虑。 “桂阳公!城外发现胡夏大军!” 第十八章 赫连勃勃亲至 刘义真一脸茫然的被杜骥从府中拽到长安县衙,和刚刚才道别的王修、毛德祖再次见面。 “什么情况?” 毛德祖作为将领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桂阳公,可能是胡夏的先锋赫连璝趁着王司马前去刘回堡的空隙从渭河北岸绕了过来。” 刘义真头皮一阵发麻,刚才的困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赫连璝如此做就不怕他的后路被抄吗?” 现在赫连璝面临的问题和后世一个很经典的古代军事问题类似—— 为什么要去攻打城池呢?绕过去它不香吗? 其实任何军事行动,最关键的不是率领士卒勇猛不勇猛的问题,而是补给。 尤其是在平原作战,想要绕过一个城池很轻松,但是绕过去后该怎么办? 人吃马嚼的粮草从哪来? 抢吗? 不好意思,粮草都在城里。 所以绕过城池直取敌人大后方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本部兵马被活活饿死。 所以当刘义真听到赫连璝居然敢绕过王镇恶,绕过咸阳乃至绕过渭水直取长安的行为都有些迷茫。 打仗是这么打的吗? 你这完全不讲武德啊! 根本就是千里送人头啊! 但刘义真看着毛德祖和王修二人紧皱的眉头意识到问题不简单。 “桂阳公,王司马以防万一,去接受沈田子部时将长安兵马带走大半,如今长安守军只有不到两千人。” ??? 两千人? 王镇恶就留这么点人在关中中枢? 刘义真不知道的是。 王镇恶之所以带走那么多兵马,就是想整合沈田子部后一举消灭赫连璝。 但可惜,有时候打败王者的不一定是王者。 而是青铜... 打死王镇恶他都想不到赫连璝居然犯下兵法大忌,孤军深入,这才导致现在长安被兵围的后果。 刘义真用希翼的目光看着毛德祖。 “毛将军,长安兵马全交由你指挥,可以防到王司马来援吗?” 毛德祖绝对是防守天花板级的战将。 在历史上刘裕死后,北魏乘机攻打刘宋,而当时关中已经被胡夏赫连勃勃占据,所以刘宋西北疆域已经被放弃。 而毛德祖当时就驻扎在虎牢关,已经是一枚弃子。 他当时面对的,是北魏举国之力! 但毛德祖丝毫不怂,反而从虎牢下面挖地道,从后方派兵将魏军杀的措手不及。 后来毛德祖利用离间计,让北魏统帅奚斤杀了另一名大将公孙表。 这引得北魏皇帝拓跋嗣亲自领兵前来攻打虎牢,毛德祖便修建了三面城墙抵御拓跋嗣。 第一面墙破,退到第二面。 第二面墙破,退到第三面。 等到第三面墙退无可退时,毛德祖就亲自站在墙头督战。 为了不放松警惕,毛德祖和手下士卒日夜怒瞪双目,这让不少士卒都得了眼病。 可饶是如此。 饶是身边士卒越来越少。 毛德祖和城内宋军还是宁死不降! 后来拓跋嗣被逼的没辙,便截断了虎牢暗河水源,想要渴死虎牢内的毛德祖。 至此,虎牢关内只有一口修筑于山上,深达四十丈的水井,宋军全靠这口井存活。 但拓跋嗣更狠,直接让人挖断山脉,凿开山体,堵住井道。 在这种绝望之时拓跋嗣再次攻打虎牢,而毛德祖还是不降。 当时宋军缺水到什么程度? 到了士卒们受伤都没有血液可以流出来的地步! 就在这种状态下,毛德祖依旧坚守,无奈生理已经达到了极限,最终还是被北魏俘虏。 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那种绝境下,宋军还有二百人突围出来,回归南方。 这说明如果毛德祖当时想逃,不是没有机会。 但他还是据守虎牢,给手下士卒争取突围的机会,自己则被俘获。 可即便被俘获,毛德祖还是宁死不屈,最终于元嘉六年,客死他乡。 这种忠贞,感天动地。 所以之前刘义真愿意相信王镇恶也和毛德祖有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这种下属,王镇恶这么看都不像会造反的样子。 可毛德祖并不这么想。 他有些纠结。 “桂阳公,长安...太大了!” 长安城,墙高8米,墙基宽16米。东城墙长5.9千米,南墙长6.25千米,西墙长4.55千米,北墙长5.95千米,共有计22.65千米。 这么长的城墙,两千人... 站都站不满啊! 还谈什么防守? 而根据情报,赫连璝足有三万人,这么多人,跑死城墙上的守军也防守不过来。 “那还不赶紧给王司马传令让他早点回援?” “已经派出斥候,王司马现在大概也已经收到情报。” 毛德祖反应很迅速。 “王司马从刘回堡到长安不过半天路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应该吧... ———————— 刘回堡。 王镇恶听到赫连璝领兵绕过刘回堡时,便第一时间想起长安安危。 当即他便开始整顿兵马,打算第二天将大军全部带回,拱卫长安。 “轰隆隆。” 王镇恶在收复沈田子部后本打算休养精蓄锐,却被道道惊雷声惊醒。 等他来到刘回堡的哨楼,注目望去,才发现外面站满了大军。 一面迎风飘扬的大棋上写着这支军队的主人——赫连。 但王镇恶敢肯定的是。 这些绝对不是赫连璝的那些先锋军队。 有如此规模军队的在胡夏只有一个,那便是胡夏皇帝,大夏天王,匈奴大单于——赫连勃勃。 王镇恶脸色极为难看。 他被堵了! 但最糟糕的还不止如此。 沈田子旧部也得知了赫连勃勃大军兵进的消息。 一帮人在沈敬仁的带领下,全都身穿重甲手拿剑盾找到王镇恶。 沈敬仁不复之前的温顺,而是握着宝剑怒视王镇恶。 “王司马,某只问你一件事!” “沈将军和桂阳公...是否还活着?” 王镇恶皱眉:“你们什么意思?” 沈敬仁当着王镇恶的面拔出利刃。 “王司马那金印...到底是如何来的?” “为何王司马一离开长安,就有一支胡夏先锋东进?” “为何司马一来,胡夏单于赫连勃勃就亲至?” “为何司马...算了。” 沈敬仁已经做好舍身成仁的准备。 “王司马,若不给个说法。吾等今日。” “为天下诛贼!” 晋军...还是开始了内斗。 第十九章 王镇恶反了? 王镇恶有些憋屈。 本来应该是一切顺利。 刘义真和王修诱骗拿下沈田子,自己接收沈田子部后击溃赫连璝,之后再想办法对阵赫连勃勃。 可谁知一切部署都被赫连璝这货给搅乱。 孤军深入直取长安。 调集胡夏主力包围刘回堡。 这下关中局势全乱了。 最好的证明就是眼前这帮沈田子旧部已经忍不住了。 他们害怕王镇恶和胡夏真的有什么联系,将他们屠尽留在关中。 怀疑是颗种子。 自证清白从来都是妄想。 王镇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自己,除非刘义真和王修出现在这里。 不然他们只会怀疑,不断的怀疑。 王镇恶长吐口气,神色淡漠。 “你们以为呢?” 沈敬仁等人皱起眉头。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桂阳公、王长史都没有想到的。” “你们知道我与你们主帅沈田子素来不和,你们眼中,我王镇恶也只是个心怀不轨的小人。” “所以现在我与你们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 王镇恶眼中透出冷光。 “那眼下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王镇恶在说这句话时,沈敬仁他们的肌肉瞬间绷紧,随时准备暴起反抗。 “明天我会带人冲向赫连勃勃军营,你们带原本沈田子的人马突围!” “我的人用死,去换你们生的机会。” “你们出去后,要第一时间解长安之围,救出桂阳公。同时也要让留在略阳的傅弘之出兵骚扰赫连勃勃后方。” “若我也突围成功,我会领兵前往咸阳,和长安隔水相望,互为犄角。” “若我还没有击溃赫连勃勃,去告诉桂阳公和王长史让沈田子代我职位,统领关中兵马,里应外合击败赫连勃勃。” “若那时我已战死,就让沈田子带着关中精锐退出关中,保存力量。等待太尉救援...” “若那时你们还活着,顺便告诉太尉,我王镇恶,从来没有负过谁。” 说罢,王镇恶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走下哨楼。 “楼高风大,不易久留。今夜养精蓄锐,明日与我杀敌。” 此时的王镇恶,宛若一座镇恶神山。 王镇恶想起了自己刚出生时,因为是五月初五出生,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恶兆,连他的父母都打算把他送给旁系宗族抚养。 唯有他的爷爷王猛哈哈大笑,告诉众人:“此非常儿。昔孟尝君恶月生而相齐,是儿亦将兴吾门矣!” 如此,王镇恶才得名“镇恶”,没有被父母抛弃。 但这一次,王镇恶不靠任何人。 他出自“恶”。 却不是“恶”。 此生镇天地,何须悲回风? 王镇恶迎着月光潇洒的举起双臂抱于脑后哼着古老的关中歌谣。 睡觉,杀敌! —————————— 而在长安城下,赫连璝已经是率领兵马来到这里。 “怎么打?” 赫连璝凝重的打量着这座梦寐以求的长安城,开始思考办法。 “长安驻守兵马果然稀少,可毕竟是坚城,若要强行攻坚恐怕还是要损失不少人马。” 赫连璝现在不仅想要长安,还想要最小的代价拿下长安。 “如果能让对方直接投降就好了。” 赫连璝贵为一国太子,脑子不算太笨,很快想到了什么。 “我们留在关中的探子曾说过,现在镇守关中的王镇恶可是王猛的孙子,这种人留在关中,刘裕的那个小家伙会安心?” “何不向城内喊话,告诉他们王镇恶已经造反,如此他们自己军心大乱,说不定便会主动献城!” “不光如此,可以双管齐下。让城内的暗子挑拨百姓,告诉他们晋军已经抛弃他们,引发他们的骚乱。” 谣言,是成本最低,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赫连璝就让人写好王镇恶已经造反的信件绑在箭上射入城内。 拿到信件的校官果然哗然,赶忙将信件交给位于中枢的刘义真、王修等人。 拿到信件后... 王修:“呵。” 刘义真:“呵呵。” 毛德祖:“呵呵呵呵呵呵。” 刘义真和王修古怪的看着毛德祖,毛德祖尴尬一笑。 王修正想把信件撕了,刘义真却突然压住他的手。 有着后世无数没有节操计谋的熏陶,刘义真觉得不利用这封信简直就是对不起先人啊! 抢下信件,刘义真顾不得睡意,向王修建议道:“这里面很有文章啊!” 王修脑子灵活,马上秒懂。 毛德祖作为能用离间计坑死北魏大将的人,脑子也不慢,稍微思索一番后也露出恍然的神情。 就连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杜骥也接了句:“桂阳公是打算诈降?” 刘义真默默放下信件,那股回建康的意愿又重了几分。 和聪明人在一起不好装逼啊。 你们这群莽夫,就不能装一下,显示一下我的智慧吗? 王修是个文官不假,可他不会拍马屁啊! 对了! 杜骥你作为我的狗腿子就不能懂点事? 不该问一句“桂阳公什么意思?” 然后等自己装完逼后再来一句“桂阳公牛逼,小人甘拜下风吗?” 真不识趣! 想到这,刘义真还瞪了一眼杜骥,让杜骥莫名其妙。 王修这时接过话来:“桂阳公是想让赫连璝以为我们相信王司马造反,之后诈降,乘机攻打赫连璝?” “嗯。” “其实我们可以想办法引诱赫连璝从西面的章城门进入,那里进来就是未央宫,方便地形埋伏。桂阳公说是不是?” “嗯。” “我们还可以再添把火,制造一场城内纷乱,好让赫连璝彻底相信,桂阳公说怎么样?” “嗯。” “......” 王修和毛德祖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刘义真发挥的空间,大致已经确定好了战术。 “不过计划还是欠缺些东西。” 毛德祖摸着自己虎须。 “我们必须要一战打残赫连璝!因为一旦对方发现中计而自身战力又未亏损多少的话,很容易让赫连璝恼羞成怒,不惜一切代价硬攻长安。” 王修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二人将目光齐齐转向刘义真。 刘义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老阴逼想做什么? 我可是祖国的花朵,你们别乱来。 王修仔细打量刘义真后和毛德祖对视着点点头:“就这样吧。” “好。” “让桂阳公当诱饵。” 刘义真:“???” 我...刚才到底干啥了? 第二十章 将计就计 王修和毛德祖计策如下: 第一步,由毛德祖这名将军回信把赫连璝臭骂一顿,表达誓死守城的决心。 第二步,在毛德祖派人之后,刘义真自己派人联系赫连璝,就说自己是被毛德祖胁迫,不得不死守长安。只要赫连璝放他离开关中回建康,刘义真就献城。 第三步,刘义真还要谎称因为关中守军大部分都在毛德祖手里,所以要请求赫连璝尽可能多的军事援助,让赫连璝把更多兵马带入城中。 第四步,吃掉进入长安的胡夏军队。 在此之前,众人还计划自导自演一场“兵变”,然后把消息传递给城外的赫连璝。 而其中,刘义真要扮演一个“熊孩子”的形象,要逼真的让赫连璝以为刘义真是个草包,如此才能让他放松紧惕。 刘义真想了想后觉得没什么意见,便同意了这条计策。 “说不定还能趁着王司马回来前将这支先锋吃掉,如此的话,主动权便全在我军手中!” 长安城内的人还不知道王镇恶已经被堵在刘回堡,反而感觉现在形式不算太坏。 “那便按计划行事。” 第二天一早。 毛德祖就中气十足的出现在长安墙头把赫连璝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不痛快。气的赫连璝差点下令强攻长安。 这白脸唱完红脸也要上场了。 在没人注意的章城门,几支轻骑带着刘义真的书信前去了赫连璝的大营。 消息自然是按照众人计划的那样,把刘义真对于王镇恶的忌惮和毛德祖的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赫连璝拿到信件后得意洋洋的向属下炫耀。 “果真稚子也!刘裕英雄一世,其子居然如此羸弱,真是天助我大夏。” “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今夜就奇袭长安。和刘义真里应外合,拿下毛德祖,占领长安?” 赫连璝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可这时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太子殿下,我军军粮还可供养三天,倒也不用匆忙攻城。不如等待我军暗子在城内引起骚动后乘乱分几路大军进城,如此倒是稳妥些。” 这人建议很中肯,赫连璝虽然心中想早些拿下长安,但也不急于一两天的事。 “好!我们就在这长安城外先驻扎下来。顺便派人将渭河两岸的舰船、港口码头统统毁掉,以防两岸晋军合兵。” “太子殿下英明!” 这下,胡夏大军优哉游哉的在城下驻扎,没事还去周围村庄、坞堡打打秋风,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殊不知这可急坏了城内的晋军。 毛德祖见城外的赫连璝久久不上套,心中也是生了几分郁火。 “王司马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援,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城内的王修不傻,见王镇恶迟迟不到,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们要尽快解除对长安的包围!” 可赫连璝就是不上套,这几天城内还自导自演了好几处兵变的戏码。但王修毛德祖也不傻,不敢再多弄,不然反而弄巧成拙。 “城外的赫连璝在等待一个时机。” 刘义真这时才凝重的开口。 “现在看来赫连璝也是个胆大心细之辈,不光敢孤军深入,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敢和我们对峙。” 几人沉默不语。 “要给对方制造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创造机会! 但三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只能是个个抓头脑塞。 “桂阳公先回去休息吧。” 刘义真已经两天没睡,脑子里一团浆糊,让王修看着都有些心疼。 “不碍事。” 谁知刘义真说完,眼前就晕晕乎乎的差点栽倒过去。 此时,刘义真才不在倔强,乖乖回家睡觉。 “有紧急情况随时叫我!” 睡归睡。 但眼下这个时间点事关生死,睡也睡的不踏实。 就在刘义真回府的路上,安西将军府后门处一个少年正在焦急的等待。 “吱。” 后门小心的打开,李静的脑袋探了出来。 看着等她的少年,李静语气有些责怪的意思:“阿弟!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不能让府里的嬷嬷知道,不然是要罚月俸的。” 这个少年是李静的亲弟弟李明。 他焦急的说道:“阿姐!别傻了!还一口一个府里府里,外面的匈奴可都打到长安城了!” 李静闻言一惊。 “当真?” 李静在安西将军府内为女婢,消息不灵通,还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 这时李静却是想到怪不得这两天不见刘义真回来睡觉,原来是有军国大事。 李明抓紧劝道:“阿姐,你快现在跟我走,我们聚集了一帮人打算强行出城去乡里躲避祸事!不然等匈奴破了城,清算起晋朝高官来,这安西将军是跑不掉的!你莫要待在这里受来牵连!” 李静本就是长安普通人家,只因有些姿色才入了安西将军府赚些钱财补贴家用。 眼下安西将军这块靠山眼看就要塌了,所以李明才赶紧来打算带走李静。 李静有些茫然。 事情有这么严重? 见自家姐姐楞在原地不知想些什么,李明情急之下抓住李静的手腕打算强行带走。 “阿弟,等等。” “等什么等?再等就来不及了!” 李静忙说:“我在府内做事还攒了些财物,你等我拿了再走。” 李明想了想,便同意下来:“阿姐快些!” 李静抽回手臂,悄悄回到府中。 而李明则在外面警惕的看着四周。 左等右等,见李静还不出来,李明有些慌张。 终于。 那后门再次被打开。 李明喜出望外:“阿姐出来了?那我们快。。。” 话没说完,李明身子开始僵硬,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只见为首的是一个老妇人,而自己的姐姐正被几个孔武有力的悍妇死死架着,皙白的脸上还被打了两个种种的红手印。 “将他们姐弟绑起来,家法伺候!” 李明心急,想要冲过去救李静,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一群女眷将李明这个清瘦少年按在地上,而李静只能无力的看着这一幕,对自己弟弟做出口型:“阿弟,对不起。” 第二十一章 暗流 刘义真回到府中原本是想睡觉的,可是屋外却传来阵阵声响,惹得本就郁闷的他无比烦躁。 一脚踹开门,刘义真满眼血丝的怒吼:“谁啊!这么吵人睡觉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见刘义真出面,有两个侍女匆忙跑到刘义真面前不断磕头:“惊扰了主上,奴婢罪该万死!” “这皆是因为府内发现有人想要出逃,幸亏我们及时发现,此时正在惩治他们!” “……” 不就员工离个职,至于这么大阵仗? 但刘义真有些奇怪,自己既没有压榨员工,也没有对员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怎么还有人要离职? 自己这个全国五百强国企不香了吗? 家事国事天下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刘义真就不能不管。 “走,我去看看。” 跟着仆人走到后面,却发现两个人影已经被吊了起来,几个悍妇正拿着浸有盐水的鞭子开始比划。 等走进一看,刘义真却发现一个人有些眼熟。 这不是暖床小丫鬟吗? 感情是她要逃? 不至于吧? 自己那晚很君子的好吧?明明什么都没做! 哪怕是看过,只不过那么小,自己也什么都没看见好吧? 但姑娘家的名节是比较重要。 刘义真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才让李静起了逃走的心思,忍不住生出一股愧疚:“把她放下来!姑娘家家的吊着哪像话?咦?怎么还有个男的?” 等刘义真知道事情原委后,这才明白不是“老爷侵犯婢女,情郎带人私奔”的戏码。 他看着李明,悠悠问了句:“小明啊,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李明看到正主出现,却是丝毫不怂,昂着脖子硬刚道:“城里都传疯了!匈奴人打到了长安,连王将军都已经投降匈奴人,跟着你们留在城内死路一条!” 刘义真听完半晌没说话。 他感觉自己这几天熬夜……有些不值。 他揉了揉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有些不甘心的问到:“太尉攻入关中,光复丢失百多年的长安,将胡人君主驱除,你们就不感到喜悦?” “之前,王长史日夜煎熬,帮你们搭建住所,你们就不觉得感激?” “还有王司马,他拿出自己的私库救济长安之民,你们就不知道报道?” 这一瞬间,刘义真感到累了。 这帮百姓,真的值得自己操心? 真的值得来自南方的士卒抛头颅洒热血? 自己就这么回健康不好吗? 反正历史上缺自己一个不缺。 细细想来,自己有必要改变历史吗? 反正二百年后,一个庞大的帝国会在长安建立。 一个伟大的帝王会南征北战,将华夏荣耀遍布四方。 自己真的有必要改变这一切吗? 此时的刘义真,那股精气神……散了。 无力的摆摆手。 “你们走吧,再不要回来了。” “但我希望你们记住,关中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 不想和这对姐弟两多言,刘义真趔趄的想要回屋好好睡一觉。 这关中…… 我不管了。 “主上!” 这是李静的声音。 等刘义真回头,李静却又不再说话。 李静咬着牙:“没……没事。” 刘义真回过头,不再往后看一眼,直接回到屋内躺在床上。 今天的床铺格外冰冷,和往日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就是屋内那股香味。 香味? 刘义真有些疑惑。 这屋里没通过风? 这时刘义真感觉身下十分难受,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把身下的东西拽出来,居然是一张皱皱巴巴的信。 展开信件,才发现是用秀娟小字写成。 “主上,家弟今日前来唤我逃难。” “然主上待人仁德,广施仁政。静虽才学欠乏,但也知仁者无敌,不信主上会败于残暴胡人。” “可如今家弟来寻,静不愿父母担心。还请主上容静回家安抚二老,再归来服侍主上。” “……” 刘义真将信收起,叫来一个仆人:“你们是在哪抓到李静的?” 那仆人如实交代:“就在主上屋外!” “此人既然是想潜逃,肯定是来主上屋中偷窃财物。可我等小心检查,却并未发现有物品丢失,实在奇怪。” 刘义真闭上眼睛。 突然他笑了起来。 “把那对姐弟带过来。” 两人被压了进来,李明一脸惶恐,以为刘义真变卦,而李静却十分淡然。 刘义真平复了心情,看向李静:“读过书?” 李静点头:“少时阿弟念书时跟着先生学过一段时间。” 刘义真笑道:“不错,虽然读的少,但明白的道理可比你这不成器的弟弟强多了。” 李明似乎有些不服,而李静只能帮着解释:“阿弟性子确实顽皮了些。” “呵。” “不是顽皮,是傻。” “他以为此时逃出去就万事大吉了?” “他以为胡夏对你们比我们对你们要好?” “愚蠢。” 骂了几句李明,刘义真突然问到:“你是想带你姐和家人逃走?” “可如今长安封闭,你们想从哪走?” 李明低着头:“有几个人带头打算冲击城门,把门打开后我们就趁乱逃走。” “呵呵。” 刘义真终于感受到了在智商上藐视别人的感觉。 “你是不是傻?” “你们一开门,外面的胡夏骑兵就会第一时间冲进来,到了那个时候你们不但逃不出去,还会被骑兵碾死在狭窄的过道中!” “给你们出主意的人,不是坏就是蠢。不过我猜大概率是坏,那帮人肯定是胡夏探子。” 李明的脸色变得煞白。 揉着太阳穴,刘义真又问:“你们打算从哪个城门逃走?” “宣平门。” 好嘛! 宣平门和之前打算引诱赫连璝的章城门一东一西,如果宣平门出事,埋伏在章城门的晋军绝对来不及赶过去。 这更让刘义真笃定那伙人就是胡夏的暗子。 “小子!你有个好姐姐。” 看了眼李静,刘义真舒心的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你们就住在这里好了,我会用客人的礼节招待你们。” 说着,刘义真就打算离开,将这一情报告诉王修和毛德祖。 等路过李静身边,刘义真突然伏下身,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仁者无敌,是指施行仁德的君王必然会得到民众的拥戴,不是说打仗天下无敌,可以打败任何敌人。” 两人凑得很近,刘义真仿佛能听见李静越来越快的心跳。 而李静那细白的脖颈更是飞快变红。 “呼。” 朝着李静耳边吹了口气,稍微调戏一下后刘义真心情愉悦的走出去。 还行,自己等人的付出没有被狗吃了。 关中,还有救。 第二十二章 岁寒,当用火攻 刚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刘义真便满血复活的杀了回来,看的王修毛德祖一脸欣慰。 年轻就是好啊! 刘义真没有废话,直接将有人要策划打开城门的事告诉二人。 “这应该就是赫连璝等的机会!” 王修和毛德祖在得知此事后心中都落下一块石头。 只要对方能进来就好,不然一直在外面磨磨蹭蹭反而让人提心吊胆的。 “可...” 毛德祖此时皱起眉头。 “若对方真的两面攻城,我军哪怕就是埋伏,也不可能同时吃掉对方两波人马。” “如此以来,也达不到重创敌军的目标。” 刘义真在路上其实也在思考这一点。 半晌,刘义真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要不...放火?” 嗯? 王修和毛德祖傻眼了。 “放火!” 刘义真咬着牙:“今岁寒,天干物燥,当用火攻!” “桂阳公的意思是……火烧长安?” 毛德祖身为武将,也觉得此举不太妥当。 不提长安的政治意义,单说城内还有几十万百姓,也不能一把火烧了啊! “不全烧。” 刘义真胆子也是很大。 “把赫连璝从章城门引进来就是未央宫,我们直接把未央宫堵死。因为有宫墙在,火烧蔓延不到民宅!” “总而言之,就是火烧未央宫!” 在刘义真看来,反正这汉长安迟早要淘汰,未央宫留着也顶不住岁月的洗礼,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如此还能做出点贡献,何乐而不为呢? 毛德祖是武将,是南方人,对于烧掉未央宫只是稍感惋惜,就同意了刘义真的计策。 但王修可不行。 他是京兆人。 长安在他心中有特殊的意义。 而作为长安的地标——未央宫。在王修心中更是天命的代名词。 若一把火烧了,没了未央宫的长安,那还是长安吗? “桂阳公,毛将军,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王修打心眼里不愿意烧掉未央宫。 可若不烧掉,晋军真的有能力吃掉从章城门进来的胡夏大军吗? 一时间,王修的身影似乎有些萧瑟。 “也罢,也罢。” “罢了。” “烧就烧吧。” 接着,王修起身就朝着殿外走去。 刘义真见状,对毛德祖说:“事不宜迟,那布置两地的任务就交给毛将军了。” 毛德祖拱了拱手,也大步流星的向城中军营走去。 而刘义真则是快步追上前方的王修,一路跟在王修身后。 王修走在街道上,须眉尽垂,而刘义真也一言不发。 二人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到身上发热,头顶冒出热气,刘义真才小心来到王修身边,和王修并排。 “王长史……” 王修摆摆手。 “桂阳公,老夫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老夫知道。” 王修抬头望去,一眼就望见了远方那高大巍峨的未央宫。 “只是……” “老夫本是京兆人,从少时便在这长安边长大。” “那时的长安,还不在王师手中,而是后秦。” “那时的未央,也不似现在这么空荡,而是住着后秦皇室。” “可那时,老夫更喜欢往北边跑。” “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文帝霸陵、景帝阳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宣帝杜陵、元帝渭陵、成帝延陵、哀帝义陵和平帝康陵都在那。” “汉家十一天子,都葬于长安北,可这南边的长安、未央,反而成了胡人的。” “那时老夫就在想,何时再有汉家天子能入住这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未央宫?” “再后来关中剧变,修不得已前往南方避难,以为此生再无可能见到这长安,见到这未央宫。” 说到这,王修笑了起来。 “但修未曾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北伐中原,光复长安。” “太尉是个大英雄,英雄到即使他入主未央,这长安百姓也无丝毫不满。” “如果可以,修希望太尉能一直在这未央宫中。” “哪怕太尉暂时离去,修也希望太尉还能回来看看这未央宫,看看这长安城。” “可若是就这么一烧,那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王修此时似哭似笑,声音都变了型。 自己坚守的这长安。 居然要被自己一把火烧了。 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而刘义真一直在旁边听着王修的诉说。 对于刘义真来讲,这未央宫只是后世史书中的一个名词。 只是无数年后的一捧黄沙。 可对于王修来说。 这是他的信仰。 也是他的追求。 抬头看向那远处的未央宫,刘义真仿佛看见了无数人影在上方。 西汉十一帝的威严。 王侯将相的荣耀。 诸子百家的争锋。 汉高祖刘邦、汉武帝刘彻、淮阴侯韩信、冠军侯霍去病…… 太多的精彩,太多的故事。 绚烂到无法直视。 但…… 刘义真将手搭在比他高一个头的王修肩膀上。 王长史,你知道吗? 我看过未来。 那里有千古一帝李老二,有淮南布衣朱重八。 有谪仙李白也有诗圣杜甫。 未来的唐诗宋词比秦砖汉瓦只好不坏。 纵然有些磨难,我们的未来始终光明。 “王长史。” “信我吗?” 见王修错愕的看着自己,刘义真漏出自己的大白牙。 “信我,我就还你一个长安。” “不是现在的长安,而是一个真正的盛世长安!” “你信吗?” 王修看着一脸稚气的刘义真,想到他之前对自己的信任。 “信。” 王修在刘义真这普通而又自信的少年身上似乎看到些什么,让他缓缓放下心中的执念。 这被蹂躏过的长安,真的还是自己心中的长安吗? 被胡人占领的未央宫,真的还是自己心中的未央宫吗? 王修翻身跨上一匹战马,动作敏捷的不逊于一些武将。 或许桂阳公说得对。 自己要的,只是那梦中的盛世长安。 见王修上马,刘义真好奇的询问:“长史干嘛去?” 王修挥动马鞭,马儿前蹄立起,状若斯风。 “桂阳公请回吧,老夫还有事要做!” 话没说完,王修和骏马已经飘散在风中。 他要和他的长安,他的未央宫,好好告别。 第二十三章 诱骗 金乌归巢,长安城内。 一伙人正鬼鬼祟祟的朝东边的宣平门而去。 “人都齐了吗?” “李家那小子没来。” “切,肯定是胆子小,怕了。” “可惜了,听说那小子姐姐长得不错。要是来的话正好献给太子。” “呵,我说你怎么找那小子,原来是看上人家姐姐。” “……” 一行人躲过巡逻的晋军士卒,已经是来到了城墙之下。 “别吵了,按计划行事!” “张三、张伟你去点火,引起城中百姓骚乱,顺便给城外的太子殿下传递信号。” “其他人跟我来!我观察了好久,这里的守军不算多,到时候我们一起发难,不求击败那些士卒,但一定要想办法把城门打开!” 这帮人一个个青面獠牙,手持利刃,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百姓。 他们偷偷贴着墙根,见上方守军果然无比松懈,暗自欣喜。 过了一会。 城中好几个地方已经是燃起了火光。 “走水啦!” “快来灭火啊!” “我儿子还在屋里,谁来救救他! “……” 火势不算太大,但在夜间起火,也是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这时有城墙守军下来维持秩序,组织大家灭火。 而一直在城墙下埋伏的人也知道机会来了! “走!” 几人在阴影中暴起,想要接近城门。 他们速度极快,瞬间就杀到了深处。 可为首之人却打出手势。 “不对劲!” 自己这帮人有点……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连一个士卒都没见到! 这和他想象中浴血奋战的场景完全不同。 城内之人不同于和晋军没接触过几次的赫连璝。 他不但见过刘裕、王镇恶、檀道济那种顶尖将领,更是明白晋军军纪是何等的强大,就算城内走水,人手短缺,也不至于这城门重地一点防卫力量都没有。 “小心行事!” 虽心有疑虑,但事已至此,只能咬着牙一路走到黑。 可没等他们仔细观察四周,周围已经响起整齐的脚步声。 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鹰眸老者身穿重甲,手持大刀,带领着几百人已经将这帮人围住。 毛德祖笑的格外残忍:“不留活口。” 这帮看上去武艺高超的人在面对正规军时,宛若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为首之人不甘的挥舞手中利刃,却连士卒盔甲都砍不动。 而此时有一个校官一跃而上,手持盾牌重重砸向他,将他击的身形不稳,气力堵塞时,反手一刀捅入他的腹部。 在不甘的眼神中,那校官笑嘻嘻的割下他的首级小跑到毛德祖面前邀功:“将军!首级在此。” 毛德祖欣慰的看着校官。 “道基果真悍勇。” 这校官名叫范道基,是毛德祖最喜爱的一名校官,武艺高超,打仗悍不畏死,和毛德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毛德祖几乎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历史上就是范道基在虎牢带仅存活的两百晋军士卒南归。) “道基,我这里布置已经妥当,你火速前往章城门那里保护桂阳公。” 范道基挠了挠头:“可是将军你这里?” 毛德祖笑骂:“快去!你以为我真的老了不成?区区匈奴野狗,岂能伤我?” 范道基嘿嘿一笑:“也是,那我就去了。将军放心,只要道基还活着,绝不让桂阳公受丁点伤害!” “快去!” “嘿嘿。” 看着范道基走远,毛德祖神色才变得凝重起来。 根据推演,这里很可能是胡夏进攻的主力方向。 接下来这场仗并不轻松。 但范道基走了,也让毛德祖心中少了几分牵挂。 怎么说,范道基也跟在自己身边学了不少东西,算是自己的衣钵传人。 他活着,也算留下薪火。 自己也能死战了! 而相比宣平门那边的热闹,章城门就有点寂静。 王修一介文官久违的穿着战甲矗立在墙头,有些无力的看着身边的铁罐罐。 “桂阳公……这是干什么?” 那铁罐罐努力伸出脑袋,正是刘义真略显尴尬的帅脸。 “这个……我怕死嘛!” 本来刘义真是不用亲临战场的。 但一想到自己一个人待在毫无防备的安西将军府,刘义真反而更没安全感,所以才屁颠屁颠跑到危险性更小的章城门这边。 来是来了。 但防护措施也是不能少滴。 刘义真不但穿上了两层明光甲,在前后还各塞了一块铁板。 就这刘义真还不放心,往明光甲的缝隙中缝了不少厚实的布条,防止流矢。 但因为刘义真年幼,身子还未发育完全。 本来按成人身材制造的明光甲穿在刘义真身上格外滑稽,而刘义真又套了那么多东西,远看就像一个矮胖的铁罐罐。 不过刘义真才不在乎这些。 刀剑无眼。 丑就丑些,能保护好自己就行。 王修叹了口气。 之前自己还打算把刘义真亲临战场的事告诉士卒好提升士气。 可这个模样的刘义真…… 算了,你可给我在后面躲着吧。 这时城东突然火光燃起,众人知道这是即将动手的信号! 可左等右等,赫连璝的兵马就是不动探。 刘义真费力的抬起被铁盔压着的脑袋:“王长史,对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不肯攻城?” 王修此时也很是费解。 “不行!必须要引赫连璝来攻城!” 错过了这次,赫连璝知道城中暗子被拔除,等待刘义真的将是胡夏疯狗般的攻击。 “不如让人去引诱赫连璝!” 刘义真被铁罐罐闷的说句话都费劲。 “就让我的人前往敌营,说服赫连璝现在攻击长安!” 王修皱着眉。 “不行!不能表现得操之过急,不然会让赫连璝更加怀疑!” 这时刘义真小声说道:“要不然让我去试试?” “嗯?” 王修觉得自己有点搞不懂刘义真。 你懂不懂诱敌的工作很危险的好吧? 这么危险的任务,而你又这么怕死,为什么要主动接呢? 桂阳公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又怂又爱皮? 还是说,桂阳公真的有大义在身,是齐国时陈不占那种人? 相传战国时齐国大夫陈不占是个天生胆小如鼠的人,可是在齐国危难之时,他依旧最先冲向战场,结果被兵器碰撞的声音给吓死了。 精神很伟大,行为却很不理智。 所以王修很果断的拒绝了刘义真的要求。 刘义真见王修拒绝,也不再坚持。 我就那么一说,不同意就算了。 可这时无处不在的背景板杜骥悠悠的来了一句:“桂阳公若真要去诱敌,也不是不可以。” 刘义真:“……” 杜骥啊。 狗腿子尼玛……不是这么当的! 第二十四章 火烧未央宫(二合一) 杜骥慢条斯理的给王修出谋划策。 “不需要桂阳公亲赴险地。” “只要我们假装桂阳公是想趁着这个时间逃出长安,但一时不慎被发现,请求赫连璝出兵相助即可。” “不止如此,为了逼真,到了那时候可以自己打开城门。实在不行让死士带着桂阳公的印符前往赫连璝帐内求援。” “这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总不可能真的让桂阳公前往敌方军营。若这样都没把赫连璝引到城里,那只能说……” 只能说赫连璝太狗了。 但敢度过渭水,直取长安的人会是稳如死狗的那种人? 现在赫连璝只怕是心痒痒的不成。 就把肉送到他嘴边,他能不吃? 所以杜骥感觉赫连璝大概率会上当。 王修听完杜骥的分析眼前也是一亮。 这么做,说不定真的可以! 问题是让谁去当给赫连璝送印符的死士呢? 这个人要足够聪明,胆子也要大,地位也不能太低…… 想到这,王修看向杜骥。 杜骥被看得心里发毛。 不会让我去吧? 王长史……我是文官! 写写画画的那种! 主簿你懂吗?文官!你看看历史上哪个主簿不是战五渣的文官?哦……吕布以前也是主簿,那没事了。 不过打瞌睡正好来了枕头,一名校官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几人面前:“毛将军帐下参军范道基见过桂阳公、王长史。” 杜骥他还不认识,所以范道基并没有行礼。 但杜骥对于范道基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关中势力对于留守的晋军势力都调查了个遍。 杜骥知道毛德祖是把范道基当传人来养,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武力出众,胆大心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参军…… 咦? 杜骥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要不…… 不过我这么做,毛将军不会生气吧? 可眼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杜骥自己本人其实也可以,但他代表的是关中世家、本地豪族。真出了什么意外,局面不好处理。 反观范道基,南方人,貌似是个寒门,家里父母好像也死了。 不是杜骥胆小冷血,而是两害取其轻。 况且这对范道基何尝不是个机会? 没有世家背景,没有军功傍身,想要出人头地何其不易? 若这次成功,范道基能活下来,那绝对可以平步青云。 甚至因为长安的重要性和刘义真身份的特殊性,范道基的名字可能会被刘裕知道! 真要能如此,想必毛德祖也不会多说什么吧? 当然,要是杜骥知道毛德祖把范道基送来的真实意图,他是不会选择范道基的,绝人香火的事情他还做不出来。 想着,杜骥就对着刘义真耳边轻轻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义真听后打量着范道基,心里也在不断衡量。 范道基的武力值没的说,能打破北魏的包围圈带人突围,怎么也是个千人斩层次的武将。 可他的真的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范道基似乎察觉到了刘义真的眼神,他看着穿成铁罐罐的刘义真也楞来一下。 刘义真轻轻咳嗽一下,做足了姿态,试图将对方的注意力从自己的穿着勾引到自己的内在上。 “范参军,实不相瞒,如今赫连璝龟缩不出,我们确实有些头疼,刚才我们想出一计,但异常危险,不知范参军愿不愿意……” “愿意!” 不等刘义真说完,范道基率先答应下来。 “只是若道基能活着完成,那还请桂阳公答应道基一件事。” 范道基这么说反而让刘义真产生兴趣。 这么直白的人可不多见。 “好说,官位爵位,美女宝物,只要我能满足都可。” 范道基郑重的行礼:“臣希望此战结束,朝廷可为毛将军封侯!” 为毛德祖封侯? 刘义真、王修、杜骥表情都很精彩。 没想到范道基居然是这么个要求。 “你确定?这可是要你拼死才能完成的任务,你要为毛德祖求一个侯位?” “正是!” 刘义真没想到还有这般忠诚的人。 用自己的生死,去换长官的一个侯位。 不过现在的侯位还是很值钱的,如果不是出生豪门,那就只有靠军功才能获得。 就比如王镇恶,出生入死跟着刘裕打了半辈子仗,才混了个汉寿亭侯。 刘义真沉默一阵后正式拍板:“准了!” “如果此战真的能吃掉赫连璝,我相信太尉是不会吝惜一个侯位的。” “到时候就算我拉着王长史去求太尉,也给毛将军求一个侯位出来。” 王修:“???” “杜主簿会将计策如何实施告诉你,现在起,你不再是毛将军帐下参军,而是安西将军府的人,如此才能不露馅,你清楚吗?” 范道基虽不太清楚计划,但也多少猜出几分,马上抱拳称是。 半个时辰后。 章城门开。 一支浑身染血的轻骑从城门直奔城外赫连璝军营。 “王镇恶部下毛德祖叛乱,意图囚禁桂阳公,还请大夏太子出兵!” 这支轻骑为首之人正是范道基。 此时的他面色苍白,身上几道透着鲜血的口子异常骇人。 他带着刘义真的印符来到赫连璝面前。 “桂阳公请大夏太子出兵镇压叛贼!事后桂阳公愿意自行退出关中,与大夏永世结为兄弟!” 而赫连璝此时听到这些话时,心里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表面上赫连璝还是亲自扶起范道基。 “自然,自然。” 说着,他还拿过刘义真那枚代表身份的印符在手中把玩。 仿佛欣赏战利品一般,赫连璝眼中流漏出嘲弄。 可怜刘裕英雄一世,居然有个如此草包的儿子。 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对方就害怕的把印符连同关中一起送上。 听说刘裕急着回南边就是为了登基称帝。如果刘裕儿子都是如此草包的话,自己这个大夏太子未尝没有机会带人饮马长江,甚至更近一步完成天王苻坚都没完成的伟业! 想到这,赫连璝心中火热起来。 “来人!出兵!” “这里留下五千人看守大营,还有一万人跟我从章城门入城。剩下的人都绕到东边从宣平门入城!” 赫连璝还是谨慎依旧,没有孤注一掷。 他穿上战甲,拿起一根金头马槊后便笑眯眯对着范道基说道:“贵使不如与我同行?” 他还没傻到把这伙人放在自己家里,而是打算带上。 一来,范道基是晋军,必然熟悉长安未央宫地形,方便胡夏行军。 二来…… 如果事态不对,范道基不就是很好的人质吗? 虽然赫连璝不太相信这是针对他的计谋,可他能做到太子的位置,谨慎简直和呼吸一样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就这样,胡夏大军终于动了起来。 这一动,所有人都送了口气。 刘义真此时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木板自顾自的扇风,摇头晃脑的吟诗道:“看我如当年周公瑾一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杜骥终于是有了点拍马屁的自觉:“桂阳公所言极是,只是……” 人家周瑜是羽扇纶巾。 你是铁罐罐加破木板,怎么都看不出周郎的那股气质来吧? 刘义真反正不觉得自己比周瑜差哪了。 周瑜烧的是赤壁。 自己烧的是未央宫哎! 档次提高了好多有木有? “桂阳公!杜主簿!胡夏进城了!” 王修实在觉得刘义真辣眼睛,赶忙让二人闭嘴。 这时赫连璝已经带人杀了进来。 见城门处真的没有守卫,赫连璝心中一喜。 看样子刘义真投降是真的! 他纵马在未央宫中宽阔的驰道,忍不住仰天长啸。 这长安是他赫连璝的了! 用不了多久,关中也是他的,甚至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此时的赫连璝,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 谁敢横刀立马? 唯我赫连太子! 就在赫连璝体验着“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美好时。 “时机到了!” “通知其他人准备好!” “五。” “四。” “三。” “二。” “一。” “点火!” 刹那间,天地变色。 天空,无数道拖着火尾的箭矢飞过,似凤鸣九天。 大地,无数起带着硫磺的烟尘升起,如龙吟九霄。 这,才是极致的暴力。 极致的美学。 极致的艺术。 “桂阳公说的没错,硫磺居然真的能促进火势,只是如此动静是不是大了些?” 王修捂住耳朵震撼的看着一瞬间就化为火海的未央宫,眸子里只有火焰。 “不大!就让火势来的再猛些!” 敌军入套,刘义真怎么好意思不好好招待一番? 硫磺只是第一步。 “泼油!” 有士卒提了几大桶散发着腥味的油站在高处。 这些油都是动物油,取起来格外费劲。 但为了客人能更温暖些,累些有什么呢? “倒!” 黏糊糊的油倒入街道,火势再上一层楼。 今夜的关中,格外的耀眼,格外的刺激,也格外的...香。 而在火场正中央的赫连璝人已经傻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这位胡夏太子迷茫了。 “太子!我们中计了!” 这时有人叫醒赫连璝,赫连璝才如梦初醒。 一时间,愤怒、羞恼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一回头,除了能看见被火焰缠身的士卒,第一眼便是范道基那张充满嘲弄的脸。 “匈奴太子是吧?这样,你把桂阳公的印章给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纵然身处敌人腹地,依旧张狂无比。 赫连璝此时脸色已经成了猪肝。 “气煞我也!” 赫连璝调转马头举起马槊向范道基冲来。 “先杀了你!然后我再去杀那刘义真,我要把你们的头盖骨砍下来做酒器!” 人借马势,此时的赫连璝似乎刮起一团旋风。 范道基眼睛亮起:“来得好!” 只见范道基跳下马来,膝盖微曲,手持坚盾宛若铁索拦江。 “碰!” 巨大的响声炸起,两人一马就这么撞在一起。 范道基口吐鲜血,但神色嚣张不逊于刚才。 反观赫连璝却一脸震惊。 范道基居然用血肉之躯接下了自己连人带马的一击! 这种伟力…… 还是人吗? 范道基哈哈大笑:“让了你一招,赫连璝你莫要躲,让我也来一下!” 说罢,范道基居然挺盾奔跑起来,一个铁山靠靠在了马头上。 “咔嚓!” 这是颅骨碎裂的声音! 赫连璝眼睛瞪得如灯笼。 居然有人能单杀战马! 可来不及过多震惊,赫连璝已经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范道基此时显然是杀红了眼,想要冲上去活捉赫连璝。 不过周围反应过来的赫连璝亲兵连忙赶来护住赫连璝,这让范道基虽然砍人如切菜,也始终近不了赫连璝的身。 “赫连璝!赫连璝你个胆小鬼,你有本事单挑你出来啊!” 一时间,居然是范道基拿着剑盾追着好几百人在未央宫中乱窜,好不威猛。 而一直在城墙上观战的刘义真、王修、杜骥人都傻了。 这家伙这么生猛? “怪不得……毛将军待其如亲子。” 刘义真疯狂点头。 这种武力值,不认做义子简直浪费了啊! 以后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把范道基拉来当保镖,那自己睡觉都敢裸着睡! 就在章城门这边范道基进行自己武力个人秀时,宣平门也开始了战斗。 这边主要埋伏的是弩机。 胡夏大军一进门,就是遮天蔽日的箭雨。 是真正的箭雨。 一瞬间能制造真空带的恐怖武器! 仅半刻钟,城门附近除了几匹还挣扎着的顽强马儿,再无半个活物。 “杀!” 弩机解决了前面的敌人,引起了胡夏的恐慌,但之后的任务还要晋军士卒来做。 毛德祖一马当先,手持大刀,仗着刀长马快,率先冲入敌军手起刀落砍下几名胡夏士卒的脑袋。 “将军必胜!我军必胜!” 受到毛德祖的激励,晋军的士气也开始沸腾。 有一个身先士卒的将领,这难道不是当士兵最幸福的事情吗? 跟着毛德祖,一个由晋军士卒组成的凿子在胡夏大军中横冲直撞。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这只晋军就这么几乎凿穿了胡夏大军。 所有的士卒此时已忘了恐惧,就这么跟着前面的人冲去。 他们知道前面有路。 前面有将军。 前面有同袍。 此时,此刻。 绝对没有退缩的理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将军万胜!我军万胜! 第二十五章 猛虎出笼 就在长安开始自卫反击的前一天,身在刘回堡的晋军也开始了行动。 王镇恶没有食言,第二天一早他就吃了两斤羊肉,酒饱饭足的骑在马背上。 他身后是两支泾渭分明的军队。 一支是“王”。 一支是“沈”。 “跟着我们,伺机突围,遵守约定。” 在战场上的王镇恶有些不善言辞,他最后一次吩咐完沈敬仁等人后就来到自己部队最前方。 王镇恶的嫡系部队和王镇恶此时的状态很像,寂静的没有丁点声音。 直到王镇恶举起自己的大刀,背对着他们喊出:“风!” 一时间,背后的大军喊道:“风!风!大风!” 声音如猛虎一般,莫说敌人,就是一旁的沈敬仁部都有些老卒面色苍白。 有不解的南方将军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沈敬仁神色复杂的看着这支军队:“这是关中军队旧俗。” “相传秦军出关中灭六国时,便是以此为军号,意为自己为大风,横扫一切敌人。” “后来汉高祖刘邦的军队也以此为号,据说高祖“大风歌”就是以此为灵感所作。” “无论是当时的秦军还是汉军,都是真正的无敌之师。这王镇恶居然也想打造这么一只无敌之师。” 沈敬仁看着王镇恶的背影,只觉自己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男人。 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风”起之声结束,王镇恶刀锋指天。 “打开堡门,出堡列阵!” 大军出堡,与赫连勃勃所率领的胡夏精锐正面对阵。 而在胡夏军阵中。 有一座高台被夯土厽起。 高台上竖着一面黄金大旗,上书“赫连”二字。 旗下则是一张铺着猛虎皮的大椅,此时上面正端坐一名容貌俊伟的大汉。 大汉头戴骨制天子冠,脸上细细密密的小伤口给他平增几分凶狠,此人正是胡夏建国皇帝——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看到王镇恶出堡,注视着其身后的晋军,忍不住抚掌大笑。 “朕听太子说晋军不堪一击,本来还有些失望。但观此军军容,分明是天下强军!” 赫连勃勃的手有些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朕纵横西北十余年,后秦、北魏也不过是仗着山川要塞才与朕抗衡。可这支军队...” “是真正能和朕一战的军队!” 赫连勃勃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肩膀也抖动起来。 “强军,这才是强军!这才是配得上朕的强军!” 此时的赫连勃勃仿佛陷入癫狂。 “列阵!朕要好好享受!” 在赫连勃勃的指挥下,五万多胡夏大军也动了起来,迅猛而不凌乱。 王镇恶看到这一幕皱起眉头。 这支胡夏军队不同于赫连璝那支先锋军。 这是赫连勃勃的亲军! 跟着赫连勃勃建国,打遍西北无敌手的强军! 虽然料到对方会很强,但没想到匈奴余孽能练出这么一支强军。 但王镇恶会怕吗? 没有交流。 没有使节。 王镇恶已经让骑兵准备,分列大军两侧,准备开始进攻。 对面的赫连勃勃见王镇恶如此,心中愈加兴奋。 “把羽林军拉出去,和对面硬拼!” 赫连勃勃自认诸夏正统,乃汉家正朔,其官职、军队基本都是按照汉制命名。 羽林军就是胡夏最精锐的一支军队。 他们大都是匈奴人,个个生的矮小,气势却异常凶悍,人人手拿凶器,戏谑的打量着对面的晋军。 “我要把他们头盖骨掀开!” “最前方那个晋将留给我!” “我们来比比谁杀的比较多怎么样?” “......” 这些士卒格外凶悍,眼中尽是目空一切。 王镇恶见军势已齐,便勒紧缰绳,手持大刀:“风!” “风!风!大风!” 最前方的晋军手持大盾,看着旗令,向前整齐踏出十步。 “咚!” 大盾被插入土中。 这样的意思很明显。 那就是—— 你过来啊! 赫连勃勃躺在虎皮大椅上,眼睛微眯:“好!尽情取悦朕吧!” 胡夏的羽林军开始出动。 奔雷声起! 骑兵带着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北边冲来。 一千步。 五百步。 两百步。 “刷!” 原本密不透风的晋军阵营突然露出一条条缝隙,露出里面手持劲弩的士卒。 “放!” 密密麻麻的弩箭从晋军阵中射出。 弩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从天边直接插入胡夏羽林军军中。 “咻!咻!” 美丽的刹那,需要死亡来见证。 大批胡夏骑兵被弩箭射到马下,一时间人仰马翻。 但晋军不敢有任何松懈,反而是大盾一转,把射弩箭士保护在军阵中。 因为此时胡夏骑兵带着万钧之势已经来到晋军面前。 一道巨大的轰响让整个战场为之一肃。 两道血肉长城在这一刻如同绞肉机般撞在了一起,便开始了残酷万分的肉搏。 盾墙后先是拿着长戟的持戟猛士,在有骑兵越过盾墙时,便第一时间拿长戟将士卒从马上勾下来。 再后面则是手持刀盾的精锐,只要有胡夏士卒从马上掉下来,就有几个人持刀立马送他魂归焉支山。 一时间,已是有大量胡夏士卒死亡。 但晋军这边同样不容乐观。 不是谁都是范道基那种猛男,有持盾硬刚战马的本事。 不少晋军盾卫在第一时间就被胡夏骑兵冲开,迎接他们的将是那附带巨大动能的骨锤或者铁刀。 血液在两方交战之地不断涌出,很快便流到王镇恶脚边。 “骑兵,出动!” 在晋军侧翼的骑兵终于动了起来。 他们驱动着战马,想要从两侧包围胡夏骑兵,凿穿这支大军。 “少看不起人了!” 察觉到晋军骑兵的动作,胡夏骑兵的后军立马向前挡住侧翼的晋军骑兵,居然硬生生使晋军的攻势停滞下来。 一时间,两支军队居然就这么再战场中拉锯起来。 在后方观察战势的沈敬仁看到这一幕,知道突围的时间到了。 “所有人!朝东突围!” 沈敬仁率领着原沈田子部的数千大军这一刻倾巢而出。 “拦住那支晋军!” 胡夏和看到了沈敬仁,想要上前阻拦。 可王镇恶部如同一块软糖一般,死死黏住胡夏的骑兵,不让这支胡夏王牌有拦截沈敬仁的机会。 胡夏军队越来越多,到最后连王镇恶都亲自上阵,手持大刀砍下几个胡夏士卒的脑袋。 目送着沈敬仁的队伍越来越远,王镇恶露出微笑。 可就在他转头时,却看到原本应该在上方虎皮大椅上坐着的赫连勃勃已经是失去了踪影。 再低头,却看一个身披金甲的身影随手劈死一名晋军士卒后策马向他冲来。 赫连勃勃眼里闪过血红:“你这家伙,居然没有取悦朕,该死!” —————— 感谢你甜不甜、天子勿恤的打赏,谢谢! 第二十六章 剿灭赫连璝 沈敬仁带着人马冲出胡夏大军包围圈时清点人马后心中一沉。 此时居然只有五千人而已。 要知道沈田子部总共才六千人! 当然,那些士卒不一定都牺牲了,可能只是被冲散,或者在突围时迷失了方向。 顾不得心疼,沈敬仁马不停蹄的带兵往咸阳而去,打算在那里渡河。 先解长安之围,之后让沈田子亲自领兵才能把王镇恶救出来! 见识过胡夏精锐的残暴,现在的沈敬仁对王镇恶能独自突围出来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唯有整合关中所有军队,王镇恶才有一线生机! 可等沈敬仁到了咸阳,才知道船只码头居然都被赫连璝毁了个干净。 无奈之下沈敬仁只能让士卒架起浮桥渡过渭水,就这么折腾到半夜沈敬仁部才全员渡过渭水。 稍稍休息一会,顺便安抚住士卒情绪,沈敬仁就带着士卒赶往长安。 “将军你看那是什么?” 黑夜中,长安方向居然燃起冲天火焰,这让沈敬仁心中一凉。 莫非长安城破了? 沈敬仁咬着牙:“传令全军,全速前进!” ———————————— 而在长安城东边的宣平门附近,一支军队还在浴血奋战。 正是毛德祖部。 此时的毛德祖看上去十分狼狈。 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渗着鲜血,头盔也不知到哪去,漏出那斑驳的白发上也有几缕沾着血液。 此时的毛德祖,已经到了极限。 固然其战意盎然,但这里毕竟是现实,不是玄幻世界。小宇宙爆发就能横扫一切强敌。 胡夏军队虽然入城时被晋军偷袭了一波,但其很快稳住阵脚,开始对毛德祖进行围剿。 一万多人对战毛德祖的一千多人,足足十倍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被填平的。 毛德祖又用力用大刀将一名胡夏士卒拍飞后,用刀撑着身子忍不住喘着粗气。 杀不动了吗?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胡夏士卒,眼中出现先不甘的神色。 “若再给老夫三千人,不!两千人!定能杀的这帮匈奴小儿抱头鼠窜!” 但再有不甘又有什么用? 人少终归是人少。 伴随着身边的士卒越来越少,手中的刀越来越重,毛德祖在和一名胡夏士卒刀刃碰撞时,大刀终于是被震的脱手。 “嘿嘿!” 那胡夏士卒见毛德祖没了兵刃,漏出猥琐的笑脸,默默放下刀。 他居然想生擒毛德祖! 毛德祖见状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怒气冲冲的上前一个直拳打过去,把对方牙齿都打断了两颗。 之后,毛德祖扑倒那人,铁拳一拳又一圈的砸向他,居然活生生打死了那名士卒。 可毛德祖依旧不收手,直到把身下那人打成一团肉泥,才虚脱的坐倒在地。 刘太尉、王司马。 毛某尽力了。 接着,毛德祖捡起一把长刀,捋起自己虎须。 就在毛德祖将要自裁之时,却发现北边隐隐有火光闪烁。 不多时,马蹄轰鸣之声也传来。 一面“沈”字大旗从遥远的地平线火速赶来。 “匈奴狗贼安得放肆!” 原来是赶来的沈敬仁! 沈敬仁看到长安火光后就全速前进,一到长安就看到毛德祖正在和敌人血战。 来不及多想,沈敬仁就率兵冲了过来。 毛德祖呆呆的看着那支军队和那面大旗。 沈? 不应该是王吗? 不过…… 谁他娘管球那么多? 毛德祖放下胡须,举起长刀:“援军来了!大家坚持住!” 原本已经陷入绝境的晋军士卒此时绝处逢生,爆发极强的求生欲后居然开始压制胡夏。 而胡夏看到对方居然有援军,而自己军却是孤军深入,原本的士气骤然降到了冰点。 沈敬仁所率的沈田子旧部也是晋军精锐,打不过赫连勃勃还打不过你赫连璝? 几个冲锋下来,宣平门的胡夏军队逃的逃死的死降的降,很快就结束了战局。 “毛将军!” 沈敬仁此时也来到毛德祖身边。 看着惨兮兮的毛德祖,再想起白天为自己等人争取突围的王镇恶,沈敬仁对这帮人的态度也已经完全改观。 可毛德祖却没空和他叙旧。 “快去章城门解决那边的敌军!” 还有敌军? 沈敬仁心中一紧。 “那毛将军你……” “不碍事!快去!桂阳公、王长史都在那边!” 这下沈敬仁不敢耽搁,匆匆领兵而去。 现在这个时间,死谁都不能死刘义真! 死了刘义真,关中就彻底乱了! 可等沈敬仁赶到时,却惊愕的发现这边战况和毛德祖完全不同。 毛德祖那边都快挂了,而刘义真这边却笑嘻嘻的看着猛男范道基追着几百人乱跑。 沈敬仁:“……” 感情这几个人都没一个意识到要去救援毛德祖的吗? 你们将领的操守呢? 哦,这边其实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将军…… 这时刘义真他们也发现了沈敬仁部,在得知王镇恶那边的情况后,几人纷纷都变了颜色。 “还请沈将军先出兵将城内胡夏士卒剿灭干净!” 沈敬仁欣然应允,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咬牙切齿。 “胡夏,真蛮族矣!居然放火烧了未央宫!可耻!可恨!可悲!看我抓住赫连璝后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额…… 刘义真眨巴着眼睛:“那个……火是我们放的,计划用火攻来对付赫连璝。” 沈敬仁:“……” “桂阳公放的好!善战者不拘一格,善于利用地势,桂阳公果真神人也!” 无力吐槽的沈敬仁带兵很快将未央宫内的胡夏残军屠戮殆尽。 可惜的是并没有抓住赫连璝。 因为赫连璝之前留在外面大营中的士卒前来接应,拼死把赫连璝给救出城去,匆匆北逃。 而沈敬仁也只是追杀一阵就领兵回到长安,不敢深追以防中计。 此时天色已微微放晴,微薄的光芒再次撒入长安城中。 不同的是在这里矗立将近六百年的未央宫已经不见踪影。 随着最后一根梁柱被烧断,未央宫的正殿轰然倒塌。 王修、杜骥,还有匆匆赶来的毛德祖、沈敬仁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悲从心起。 未央宫。 没了。 唯有刘义真看着东边即将升起的太阳笑着问众人:“我们……赢了吧?” 几人愣住了。 半晌,王修抬起头,一起看向东边的朝阳:“嗯,我们赢了!” 第二十七章 沈田子再披挂 赢了,但没有完全赢。 毕竟王镇恶还被赫连勃勃围着呢。 赶走赫连璝后便是组织百姓灭火、修补城池。 而长安城内的几名巨头却神色尴尬的坐在一起。 “真的要放出沈田子?” 从沈敬仁口中刘义真等人已经知道了王镇恶的话语,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沈田子收拢军队和王镇恶合并后击败赫连勃勃。 但…… 在座的几人尴尬的对视。 沈田子才被自己关起来啊? 现在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再加上沈田子那厮嘴巴臭的很,现在去岂不是把脸伸过去让沈田子抽? 王修:“我是雍州长史,我去吧。” 毛德祖:“是我捉拿的沈田子,还是我去吧。” 杜骥:“是我诱骗沈将军的,我去吧。” 刘义真:“是我先提出拿下沈田子的,要不然还是我去吧。” 王修:“同意!” 毛德祖:“俺也一样。”、 杜骥:“桂阳公如此甚好!” 刘义真:“???” 玛德! 你们这帮人良心呢? 你们要脸我就不要了? 毁灭吧!我累了! 还是杜骥劝道:“桂阳公去,沈田子多少会收敛些。王长史去的话恐怕会被沈将军气的吐血,毛将军去的话两个人绝对会打起来!毛将军现在有伤在身,很可能会被沈将军打死的……” 刘义真委屈的看着几人。 你们都欺负我! 等着我战事一了就回健康告状! 最终,刘义真在“少数服从多数”的逼迫下,不甘愿的来到软禁沈田子的地方。 因为沈田子只是被囚禁,并不是罪犯,所以关押他的也不是大牢,而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庭院。 刘义真以防万一,是带着武力值爆表的范道基还有沈田子旧将沈敬仁一起来这里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沈田子突然发狂那就尴尬了。 还好,在刘义真见到沈田子时,沈田子表现得非常平静,甚至还在看一卷书。 刘义真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沈将军雅兴啊!” 沈田子看了眼三人,就很快将头别过去,不理刘义真。 刘义真伸着脖子看向沈田子。 “沈将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田子冷哼一声:“桂阳公是来向我赔罪的?” “不是,我是想告诉你你书拿反了。” 众人:“……” 沈田子将书合了起来仍在一边就要离开。 还是沈敬仁这个之前事件的局外人喊住他:“将军!” 沈田子对于沈敬仁出现在这里还是有些意外。 但为了维持高冷的形象,沈田子干脆装作没看到。 “沈将军在这里也住了几天,就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刘义真凑过去笑眯眯说道:“很精彩的哦!” 沈田子如同被猫挠了一下心底,可这还不足以让他服软。 “赫连勃勃这个皇帝可是亲自打来了哦!” “未央宫都被烧了!” “王镇恶在外面斩敌数千!” “对了,毛德祖估计要封侯了!” 沈田子眉毛一挑。 外面这么精彩? 这让沈田子那颗欢脱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而此时刘义真给沈敬仁一个眼神,沈敬仁马上会意。 他将王镇恶对他说过的话给沈田子原原本本重述来一遍。 “沈将军,王司马为了给我们拼出活路,在白天真的是在拼死作战,现在还不知是生是死。现在只有将军出马才能救出王司马。更关键的是那胡夏单于赫连勃勃军容肃穆,若不合兵,恐怕难以保全关中……” 看得出来沈敬仁是真的不希望王镇恶出事,所以一直在极力劝沈田子摒弃前嫌,勠力同心。 沈田子一直不做声,直到沈敬仁说的嗓子都开始冒烟,他才问了句:“你刚才说是王镇恶求我出兵?” 沈敬仁:“???” 我说了吗? 我怎么不知道? 我记得王司马都没让沈田子去救他吧? 可沈田子此时一口咬定了“求”这个字眼。 “没错!王镇恶就是在求我!” 沈田子这几日胸中的郁闷之气似乎一扫而空。 王镇恶就是在求他! 那是不是说王镇恶也承认了自己不如我沈田子? 一定是这样! 沈田子想到这,突然大笑起来,搞得在场之人一头雾水。 范道基小声询问刘义真:“桂阳公,沈将军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 刘义真大概能猜到沈田子在想些什么,只好探口气:“也不是不正常,就是……脑补的有点多。” 但看沈田子的意思他似乎愿意带兵,这就皆大圆满了。 沈敬仁此时对着沈田子半跪在地:“沈将军,还请接下此物。” 他拿着的,是沈田子部的虎符。 沈田子指尖轻触这鎏金虎符,思绪却已经飘远。 “王镇恶求我,我其实并不想搭理他。” “但敬仁你说王镇恶为了让你突围,自己去和胡夏主力死战。” “我沈田子从不欠别人的。” “太尉与我有恩,我也当保卫关中。” “所以王镇恶救我部属与族弟,那我便救他一次!” “来人,披挂!” 院里的仆人拿来沈田子那沉重的明光甲帮沈田子穿戴在身上,此时的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沈田子似乎又回来了! “桂阳公。” 沈田子注视着刘义真。 “我会去救王镇恶,这是我欠他的。” “我也会与王镇恶合并共同抗击赫连勃勃,这是我答应太尉的。” “但之前你们杀我麾下死士、在大庭广众之下辱我,是绝不可能翻过去的!” 刘义真面上微笑:“自然,一码归一码。” 这点刘义真已经从沈田子的表现预知到了。 如果沈田子此时把自己、王修、王镇恶等人痛骂一顿,甚至要求交出那日埋伏袭击他的士卒虐杀泄愤,那都说明沈田子心中的疙瘩已经解开,到时候沈田子只要不提太过过分的要求,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偏偏沈田子对之前的事只字不提。 那说明沈田子时真的把这件事记在心里,会恨上刘义真等人一辈子。 但事已至此,刘义真也不会让时间逆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救出王司马,抵御赫连勃勃一事就交由沈将军了。” 沈田子不屑一笑,漏出报复得逞的神色:“到头来,还是要靠我。” 第二十八章 先弱后强 沈田子在禁足了这么长时间后终于是踏出了庭院。 他抬头看去,果然看不见那魏巍的未央宫。 这让他这个武将都有些唏嘘:“真的烧了。” 而等沈田子再次见到王修和毛德祖时,场面再次尴尬起来。 尤其是毛德祖,眼神一直在乱飘。 沈田子看到毛德祖浑身是伤的样子,嘴巴却还是臭起来:“废物。” 这下毛德祖勃然大怒:“沈田子!你不要太过分!” 范道基也不善的看着沈田子,手缓缓放在刀柄上。 还是刘义真出来打圆场:“各位,之前的都是误会。现在赶紧把王司马救出来才最重要不是?” 在刘义真好说歹说下,两边的火气才被压下去点。 沈田子端详了一番关中地图后,又询问起最近的军情后做出决定。 “士卒昨天长途跋涉,又经历一夜厮杀。今日先休整一天,明日向东开拔。” “嗯嗯,嗯?” 沈敬仁小声的说:“将军,是不是搞错了,王将军在西北边……” “没搞错!” 沈田子不满的瞪了眼自己的族弟。 怎么感觉这个族弟几天不见胳膊肘尽往外拐? “东边有两路偏师分别封锁住潼关和上洛,之前可以不管他们。但现在胡夏主力已经进入关中,王镇恶率领的主力也被困在刘回堡,若是现在我们也急着赶到刘回堡被赫连勃勃主力拖住,谁敢保证这两路偏师不会学着赫连璝一样包围长安?” “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十死无生的场面!” 不得不说沈田子到底是一流将领,在他的点拨下众人都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之前王镇恶那厮……王司马给关东发过求援信,现在关东的援军应该也已经到了潼关外,这时候内外夹击那两只偏师事半功倍。” 这下众人没了意见。 当晚,为了安抚沈田子,众人可谓下足了血本。 刘义真把从关中世家那搜刮的三成财物都给了沈田子。 王修家穷,便送来自己的一个侍妾。 就连毛德祖也不甘心的给出了一些自己之前从后秦国库中搜刮出来的宝物。 自此,刘义真这把“关中第二富”的交椅算是交到了沈田子手中。 第二天沈田子便带着本部人马向东而去。 胡夏在东边有两路人马。 一路是前将军赫连昌屯兵潼关。 另一路是抚军右长史王买德,往南截断青泥、上洛的道路。 沈田子先要去找的就是王买德的麻烦。 王买德本身是个文官。 再加上王买德是个汉人,之前在胡夏国内虽政绩颇佳,可要收复手下的那群骄兵悍将恐怕也非易事。 柿子要挑软的捏。 此时晋军力弱,能吃掉胡夏大军一点是一点。 果然,当沈田子日夜兼程来到王买德面前时,王买德是一脸懵逼。 还来不及整理军阵,这支不过数千人的胡夏偏师就被精锐的晋军杀了个底朝天。 就连王买德自己也被沈田子俘虏,绑起来送到长安。 而沈田子部损失不过二百。 接着,沈田子又杀向驻扎在潼关的赫连昌。 赫连昌可不是王买德那种在军队没有根基的异族文官,人家是根正苗红的胡夏皇子,赫连勃勃第三子,军心稳得一批。 再加上潼关这座军事要塞的存在,让沈田子的突袭计划并未成功,沈田子带兵强攻了一轮,就很果断的撤军,在潼关西面扎营。 “取潼关要迅捷,不能和赫连昌在这耗着!” 这不光是着急救援王镇恶的事情,更是怕后面的赫连勃勃反应过来长安空虚后学着自己儿子再来一次偷袭长安,那晋军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田子在自己的军营中焦急的转来转去,全然没有击败一支胡夏偏师的喜悦。 “关东还没消息吗?” 眼下强攻不是办法,只能期盼于关东出兵两面夹击潼关拔除这颗钉子。 “还没有,将军。” 沈田子愈发不满。 “他们在磨蹭什么!?” 可骂也骂不出援兵,沈田子只能是让自己斥候向长安的刘义真要一封手书,强迫关东出兵。 沈田子斥候去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时候却带来了个铁罐罐。 “桂阳公怎么来了?” “嘿嘿。” 刘义真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可不敢告诉沈田子在他走后毛德祖开始口嗨,大吵大闹骂沈田子怎么怎么嚣张啦,怎么怎么膨胀啦,自己实在不想听毛德祖吐槽就跑出来看沈田子打仗了。 “沈将军遇到麻烦了?” 沈田子皱眉看着潼关:“麻烦算不上,这两支偏师都弱的很,而且他们没有粮草供应,只要有三天的时间就能让他们弹尽粮绝。” 可现在时间并不在沈田子这边。 三天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了。 刘义真看着潼关,喃喃自语道:“要是能烧了就好了。” 沈田子:“......” 感情您打仗就一招? 动不动就烧? 能不能有点技术含量? 其实这不怪刘义真。 作为一个正常人,面对坚固的防线那不是想办法炸喽烧喽埋喽,再就是想办法绕过去啊! 总不会真的有人花巨资去修建一道巨大上的防线然后指望着敌人头铁撞上来吧? 那不是憨批吗? 刘义真望着高大的潼关,想要从脑海中找出快速攻破潼关的方法。 可是历史告诉他—— 无! 潼关这地方到了近代都能抵御住脚盆鸡的机关枪,在古代真正被正面攻破的也就只有唐玄宗那个憨憨瞎指挥被攻破过一次,连刘裕这次打入关中都不算。 难不成真的要靠关东军队一起强攻? 刘义真蒙着个铁罐罐,虽是冬天,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不少。 “能不能骗赫连昌出来?” 刘义真这是打定主意要把阴招都使到赫连家了。 之前要骗赫连璝进来,现在要骗赫连昌出去,进进出出的,还真讨人厌。 沈田子却眉头一挑。 骗出来? 貌似不是不可以。 可怎么骗呢? 刘义真眼睛一转:“沈将军你仔细想,赫连勃勃让赫连昌留在潼关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阻拦关东援军。” “还有呢?” “这...” 沈田子有些犹豫。 刘义真胸有成竹道:“还有一点,就是在我们被击败后彻底堵死我们的去路,把关中的晋军彻底吃掉。” “把我们...为什么不败一次呢?” 第二十九章 我输了,我装的。 关外的沈田子在愁着怎么打进潼关时,里面的赫连昌也在纠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此时的他还不知关中局势,所以骤然发现一支精锐的晋军出现还是恐慌大于惊喜。 赫连昌长得不像他大哥赫连璝,反而更继承了赫连勃勃的几分威严。 但模样归模样,气质可就差远了。 此时他坐在潼关间的兵舍内有些魂不守舍。 “为何晋军突然杀到潼关下?莫非是晋军在关中已经击败……” 这一不好的猜想让赫连昌心情格外的压抑,就连亲兵都活活打死了一个,让其他人都不敢来触赫连昌的霉头。 在茶饭不思中赫连昌吃了两只烤鸡、一碗麦饭和三条羊腿后,天色也是暗了起来。 “三皇子!三皇子!” 赫连昌刚搂着一个军鸡睡下后却听有人在屋外喊他。 这惹得赫连昌又是一阵烦躁。 “什么事?” “三皇子,晋军退兵了!” 什么? 赫连昌直接翻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的打开门:“你说什么?” 门口的士卒跪了下来生怕触怒赫连昌:“三皇子,我们一直盯着外面那支晋军,本来是想防着他们突袭,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在刚才悄悄撤兵了!” 赫连昌跑到城墙上,极力想要看清晋军营地。 “三皇子,要不要现在出关追击晋军?” 赫连昌却瞪了眼出主意的人。 “猪脑子!这么简单的诱敌之计也看不出来。说不定晋军就在黑夜中埋伏着我们呢!” 赫连昌跟着赫连勃勃打了这么多年仗,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在的。 在敌军占据上风的时候对方突然撤军,十有八九是埋伏。 想到这,赫连昌兴致缺缺。 吩咐好士卒打起精神后,就又回去搂着婆娘睡觉去了。 可奇怪的是第二天起来,潼关内的胡夏士卒发现晋军营中居然没升起烟火。 这时有胆大的胡夏将领带着几百人冲出潼关,愕然发现营中已经人去营空。 不光如此,这支晋军似乎走的格外匆忙,连大量的辎重都没有。 入营的将领赶忙将这一情报告知赫连昌,赫连昌这才敢出关。 来到军营,赫连昌发现果真如那将领说的一样。 足足万石粮食就这么堆积在军营中。 地上的脚印也格外凌乱,看得出士卒真的走的很匆忙。 “晋军为何突然退兵?” 赫连昌挠着头对这怪事百思不得其解。 见过输了扔下粮食跑的,没见过还没打就扔下粮食跑的啊! 这时有机灵的将领说道:“是不是关中出了什么变故,让这支晋军不得不回援?不然为何走的这么匆忙?甚至还要选择夜间撤军?” 这个答案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晋军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撤走。 这时又有声音响起:“三皇子,晋军走的这么匆忙,必然是关中之战中我们占据了上风。三皇子何不带着我们杀入关中?” 这番话让不少胡夏将领眼睛都绿了。 对啊! 如果关中之战赢了,自己为何要在这潼关苦哈哈的吃土呢? 去关中抢女人抢粮食不香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蠢蠢欲动。 “不可!” 赫连昌到底是皇子,眼界比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匈奴将领要高一些。 “没有收到父皇的军令,我们就老老实实守好关中!你们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吗?” 赫连昌搬出赫连勃勃,果然打消了不少将领的野心。 赫连勃勃的残暴……别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匈奴族人还不知道吗?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违背赫连勃勃? 赫连昌指着晋军军营中的粮食:“把这些搬回去我们先享用,之后就等着父皇的命令。谁若敢乱动,军法处置!” 众人没辙,只能开始搬运军粮。 而等这些军粮搬到一半,便又有探子火急火燎找到赫连昌。 “三皇子!有大情况!” 那探子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看到的情况:“一支晋军车队带着很多很多财物从长安方向出来朝南边的上洛去了!” 这下赫连昌也坐不住了。 “说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知道装着财物?” “三皇子有所不知,我本来是往西打探那支撤走晋军的动向,却突然发现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从长安方向出来,看那规模少说也有上万人,上千辆车!” “属下之所以知道车里装的都是财物是因为那些大车走的很快,有一辆车不小心翻倒,里面掉出好多金银宝物,惹得周遭百姓哄抢。最后还是晋军士卒杀了一个百姓才把宝物抢回来!”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 但很快就有人帮赫连昌总结出来。 第一、上万人出动,那应该是晋军全部主力出逃。 第二、晋军带着上千辆车,其财物绝对是天文数字。 第三、晋军为了财宝居然杀了百姓,那说明这支晋军已经不在乎关中民心了。 综上所述: 晋军绝对是败了急着回归南方,而他们又舍不得长安的财物,所以才让队伍如此臃肿。 要是之前赫连昌还不敢违背赫连勃勃的命令,现在却让他都忍不住心动。 晋军主力! 长安财宝! 这已经不是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人对着你搔首弄姿了,而是一群光着的美女在跪着求你那啥啊! 这时又有将领说话:“三皇子莫非忘了单于陛下就是让三皇子领兵截住晋军东归的道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这么也不算违背单于陛下把?” 这话击溃了赫连昌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全军出击!” 赫连昌知道,如果放弃了这个机会,他会后悔一辈子! 别忘了他那位太子哥哥可是此次战役的先锋军,谁知道他立下了什么功劳? 若赫连璝立下的战功足够大,自己这边又颗粒无收,那赫连勃勃屁股下的位子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赫连昌让队伍加快了几分速度。 在狂追了两个时辰后,他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那只晋军车队。 他带着士卒一阵乱杀,很快就赶走了车队旁的晋军。 赫连昌兴致勃勃的打开一辆大车上的长布,却发现里面只有大量石块。 而在他身边,则冒出无数晋军。 远处。 刘义真穿着一身铁皮艰难的竖起大拇指,对身旁的沈田子笑道:“此计牛逼吗?” 沈田子学着刘义真的样子竖起大拇指爽朗一笑:“虽然不知道牛逼什么意思。” “但……有用就很牛逼!” 两人笑着笑着,沈田子突然呆住将头转向另一边:“即便如此,我们的梁子也没解开。” “嗯嗯,懂得,懂得。” 第三十章 关东援军 赫连昌察觉到中了埋伏后,已是肝胆俱裂。 他想要整顿军队,却发现周遭的亲兵几乎瞬间跑的跑散的散。 而刚刚丢下大车逃走的晋军士卒此时也是杀了个回马枪,脸上漏出残忍的微笑冲向赫连昌等人。 胡夏士卒想要跑,但因为有大车阻挡,如何能跑掉?只能是被背部的晋军群起而攻之。 赫连昌见状,只得是凭着高超的马术一个人在逼仄的道路上左冲右突,单骑向北仓皇逃去。 如此,胡夏第二路偏师也算是被终结,沈田子的战略基本已经完成。 接下里只要接收无人防守的潼关,晋军便可没有后顾之忧的和赫连勃勃正面一战! 沈田子让士卒将抓到的胡夏士卒还有从长安带出来迷惑敌人的大车带回去,自己和刘义真则是带着两千士卒快马加鞭来到潼关。 不过让二人意外的是此时潼关居然发生了战斗。 不是在西面,而是东面。 东面似乎有一支军队在狂攻潼关,沈田子等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拿下潼关西面,等赶到东面时却发现是一支举着“刘”字大旗的晋军。 出现在这里,还姓“刘”的将军,那肯定不是刘裕,而是驻守在蒲阪的刘遵考。 刘遵考年纪不大,辈分却很高,是刘裕的族弟。属于本事没多大,但忠心没什么问题的吉祥物。所以见他居然领兵前来后连刘义真都有些诧异。 但很快,刘义真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来的并不是刘遵考本人,他还躲在蒲阪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 这支部队只是打着刘遵考的名号过来帮忙的而已。 就连士卒都不是刘裕给他留下的东晋北府精锐,而是刘遵考在蒲阪、河东本地召集的一些散兵游勇。 这让沈田子有些愤慨,但碍于刘遵考的身份,他还是没有骂出来。 这支援军只有三千人,领兵的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将官。 “河东裴方明见过桂阳公、沈将军!” 裴方明? 沈田子询问道:“你是河东裴氏的族人?” 裴方明漏出骄傲的神色:“正是!” 在这个年代,出自豪门世家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河东裴氏在这个时代虽然不及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弘农杨氏这种顶级门阀,但也绝对是仅此于他们的第一流门阀。 就连沈田子出身的吴郡沈氏都要比河东裴氏低上一头,所以沈田子才出此一问。 但身边的刘义真对裴方明同样来了兴趣。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裴方明就是后世的刘宋名将裴方明。 其战绩也很不错,但可惜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被宋文帝以贪污罪给弄死,成为继檀道济后第二位死在宋文帝手上的本国大将。 反正当刘宋一朝的将领真的很悲催,不是被自己人坑死就是被上位者弄死,导致统治者有意无意的在史书上把他们的战绩给删了个精光。就这样明明是能力出众、战果丰盛的将领在后世基本上没人记得,到后来人们整理南朝名将的时候除了那个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外几乎找不到几个人…… 扯远了,反正现在的裴方明还活的好好的。 裴方明对着沈田子敬佩的说:“久闻沈将军威名,率偏师大破后秦主力,截取后秦皇帝御驾之事至今响彻耳边。末将奉刺史(刘遵考)之命,募集士卒后便来到潼关,本欲围困潼关,却发现关内敌军主力系数不在,才下令死攻潼关。” “将军不愧是当时名将,居然能设法将敌军佑出关外……” 裴方明还想继续拍马屁,但沈田子似乎不愿揽功,他指了指刘义真:“此乃桂阳公计谋,引诱胡夏出关的法子都是他想的。” “哈?” 裴方明将信将疑的看着铁罐罐里的刘义真,刘义真回以其灿烂的微笑。 “虎父无犬子,桂阳公真是少年英才,不愧是刘太尉之后。” “哪里哪里,裴氏才是人才倍出。我在健康就曾听过裴氏族人裴松之大名。” “桂阳公是说兄长啊!兄长之才确实远长于我,但论及武略嘛……” 沈田子一脸黑线的看着自来熟的两人。 这会是你们交朋友的时候? 战事十万火急有没有? 咦,奇怪。 救王镇恶我这么急干嘛? 眼看刘义真和裴方明越扯越离乎,马上就要扯到自己两家的老祖宗水衡都尉、侍中裴陵和楚元王刘交时,沈田子赶忙打断了二人。 别聊了! 再聊你们聊到三皇五帝然后发现是一家人难不成还要拜把子? “裴将军,现在你军合入我部,即刻启程前往刘回堡救援王司马。” 王司马? 哪个王司马? 过了一会裴方明才反应过来,眼前一亮:“莫非是王镇恶王司马?” 这下裴方明的话匣子再次打开:“我说怎么没有见到王司马,王司马之前从渭水逆流而上偷袭长安真的是如羚羊挂角,堪称神来之笔。当时关中都有人称呼王司马“真乃神人也!”,实不相瞒,末将对王司马的敬仰之情犹如这大河之水滔滔不绝……” “呵呵。” 沈田子冷笑两声身扭头就走。 刘义真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裴方明。 好吧,现在知道原来你也是个憨憨。 在沈田子面前拍王镇恶的马屁,你是真嫌自己过得舒服了。 不出意外,在与沈田子合兵的日子里,有的裴方明的小鞋穿了。 拍拍裴方明的肩膀,刘义真漏出了老干部式的笑容:“小伙子好好干,现在围着王司马的可是胡夏皇帝、匈奴单于赫连勃勃,你要是能在未来立下功劳,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裴方明这才知道关中的战况,得知是赫连勃勃亲自出马把王镇恶堵在刘回堡,不但没让裴方明沮丧,反而是漏出渴望建功立业的表情。 “末将明白!绝对不辜负桂阳公提点。” “不用不用。裴将军客气了。” 傻孩子,我只是给你打点气,防止你被沈田子针对到脑溢血发作。 刘义真漏出关爱儿童的眼神看着裴方明。 对嘛!这才是武将! 傻乎乎的多可爱。 哪像自己身边这几位一个比一个精,心累啊! 第三十一章 刘回堡内 在整合了裴方明带来的那点关东援军后,沈田子带兵没有回长安,而是直接来到渭水北侧的咸阳驻扎修整一夜,第二天就带着从长安来的兵马合计一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赶往刘回堡。 殊不知刘回堡内的情况十分不妙。 那日。 赫连勃勃以帝王之尊亲自来和王镇恶对战,一番战斗之下,王镇恶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将军队撤回刘回堡。 而撤到刘回堡内的士卒,也不足七千人,还有数百人是重伤状态,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更糟糕的是…… 王镇恶伤了。 在和赫连勃勃战斗后,王镇恶便一言不发的撤回刘回堡深处的住宅。 王镇恶的弟弟王康原本是在堡内接应王镇恶,看到王镇恶回来时他还一脸欣喜,可随即,他就看到自己这位顶天立地的哥哥一头栽倒在地。 这让王康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王镇恶一直是王家的主心骨,在王康心中,王镇恶更是永远不会失败的战神。 可就在这一刻,王镇恶居然倒下了。 “咳咳!” 王镇恶不断咳嗽,王康上前查看才发现是王镇恶右肋处有一道长长的刀伤。 “大兄!你快躺下,我替你解甲,快叫军医过来。” “不可!” 王镇恶忍住剧痛制止了自己弟弟。 见王康露出不解的神色,王镇恶喘了几口粗气才解释道:“我从军数十年,只要在军营一天,那就绝不卸甲。” “我若卸甲,士卒必然知道我受了伤。” “本来我军士卒牺牲自己给沈田子旧部制造突围机会便已经很伤士气,若他们知道我受伤,必然会出现惶恐情绪。如此一来就会给外面的赫连勃勃制造机会。” 可是王康焦急道:“大兄!可你的伤……” “不碍事,只是皮外伤。我能感觉到血流已经止住了。” 王镇恶强撑着坐了起来:“从今天起,我每天必须露面。不然那赫连勃勃狡诈如豺狼,他一旦发现我出了状况,必然会不计一切攻打刘回堡。若真如此,城内的士卒性命恐怕就不保了!” 听到王镇恶现在还在担心士卒,王康急的都快哭出来:“不行!绝对不行!大兄!你这么扛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王康看着痛不欲生的兄长,干脆一咬牙说道:“大兄,实在不行我们就降了赫连勃勃吧!凭我们王家的名声,赫连勃勃不敢对我们……” “啪!” 王康怔怔的看着王镇恶,此时的王镇恶犹如一头暴怒的雄狮,一巴掌将他扇开。 “滚!你若再说此言,我就亲自将你逐出家谱!” 王镇恶恨铁不成钢的瞪着王康:“我王氏从不事二主!” “我们的祖父王猛,遇到过多少争霸天下的雄主?甚至连当年的东晋丞相桓温在灞桥边亲自请祖父出山,祖父依旧未曾答应。直到得遇明主前秦天王苻坚才为其驱使,成就霸业。” “我虽不如祖父,也知道一臣不侍二主的道理。亏你还是我王家人,居然说出这等浑话!” “我当年投奔晋朝,要是想谋求个一官半职何至于屈身于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是因为认准了当今太尉乃是明主才投奔于他?” “我王家人不以富贵而求官,你今日居然因性命而说出要投敌的话,真是该杀!该杀!该杀!” 王镇恶一连说出三个“该杀”,或许是气急攻心,嘴角都流出鲜血。 王康不顾脸上的红肿,连忙上前抱住王镇恶哭道:“大兄说的没错!康是该杀,康是该死,但大兄绝对不能有事啊!不然我王家兄弟姊妹的天都要塌了!” 王镇恶知道自己弟弟只是刚刚着急乱说话,但对于王康的话却不得不考虑一番。 “我若真的出事……” “不会的!大兄不会出事!” “我是说假如!” 王镇恶瞪了一眼王康。 “我若真的出事,你便投奔桂阳公麾下。” “哈?” 王镇恶替王康分析道:“桂阳公自幼受太尉宠爱,太尉只要活着,桂阳公不可能出事。” “而且我看桂阳公并无争位之心,反而有逍遥民间的态势。太尉子嗣之间其实算得上和睦,桂阳公无争位之心又待人和善,日后多少能得个一生富贵无忧。我王家跟着他就算不能崛起,也能躲避一些朝堂祸事,你可明白?” “康明白了。” 王镇恶挥挥手:“去吧!现在不知外面局势这么样。若沈敬仁能击溃赫连璝,那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无法击溃赫连璝……” “那我王镇恶在这里死战,也算为太尉尽忠,同时也算没有落了祖父的威名。” 接下来一连三天,王镇恶都出现在刘回堡最前方视察士卒,时不时还拿出美酒与士卒共饮,总算是挽回了一些士气。 唯有知道真相的王康红着眼注视着这一切。 他明白此时的王镇恶每走一步都会感受到非人的疼痛。 他不止一次听见王镇恶躲在暗地里咳嗽,之后将几团带着鲜血的布团扔掉。 更有甚者,在半夜里王镇恶会在忍耐到极致时发出几声呻吟,听的人毛骨悚然。 王康知道自己劝不了王镇恶,也无法替王镇恶分担这些痛苦。 所以他只能默默独自承受这一切。 终于在第四天早上,王镇恶还是撑不住了。 他的体温飙升,神智也有些昏迷。 偏偏此时,外面的赫连勃勃发起了进攻。 王康凄然的看着昏迷的王镇恶,喃喃自语道:“大兄,我和其他兄弟都知道你带着我们有多大的压力。” “记得有一次,因为我调皮偷了隔壁大叔的一块腊肉,人家找上门来,我害怕的躲了起来,你因为和我长得相似,被拉去让人家打的鼻青脸肿,可是你却始终没把我供出来。事了,你也没有责怪我。” 王康伸手慢慢解开王镇恶的明光甲。 “这么多年来,都是你一直站在前面替我们遮挡风雨。” “今天,终于轮到我能替大兄挡一次了。” 王康穿上王镇恶的战甲,又套上王镇恶的头盔后轻轻拉住王镇恶的手。 “大兄,我之前不是有意要气你的,也并不是我怕死。” “只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大兄。” 王康最后看了一眼王镇恶,擦干眼泪后毅然的走了出去。 大兄。 等我归来。 我请你吃腊肉。 第三十二章 会和 王康走出堡内来到前线,发现胡夏果然在准备强行攻打刘回堡。 这让王康脑壳有些疼。 怎么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个时候打? 他不知道的是赫连勃勃之所以急着强攻刘回堡是因为赫连勃勃已经收到了赫连璝、赫连昌、王买德三路大军都被击溃的消息。 这让赫连勃勃几乎是暴跳如雷。 他知道其他几路大军都失败,那便只有和晋军硬刚了。 而这也是沈田子、王镇恶一直希望看到的场面。 虽然胡夏大军人多,但还没有多到让人绝望的地步。 真要硬刚起啦,晋军不见得会逊色于胡夏。 对赫连勃勃来说,还好如今晋军主力被分割开。 只要能打掉刘回堡内的晋军,主动权还是掌握在赫连勃勃手中。 赫连勃勃骑马立于刘回堡前,身后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 正是之前兵败的赫连璝和赫连昌。 赫连勃勃愤恨的看着自己两个不争气的儿子。 “你们...真是废物!” “一个被人家骗入城。” “一个被人家骗出关。” “我赫连勃勃怎么会生出你们这样的蠢货!” 这两个二货但凡傻一点,狗一点,稳一点,那都不是如此结局。 两人被赫连勃勃骂的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同的是赫连昌心里除了羞愧还有一份欣喜。 本来他被沈田子埋伏杀的单骑逃回北方心中还有些忐忑,但没想到自己大哥更惨,三万大军直接被刘义真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如果按损失兵力算的话,赫连璝没了三万大军,自己才丢了几千偏师,貌似是自己比较厉害吧? 这就是我不需要跑的比熊快,只要跑的比你快就行。 赫连勃勃还不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脑子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不断打量着刘回堡。 “传令下去,今天连夜攻堡,明天朕就要将这座坞堡夷为平地!” 赫连勃勃发狠之下,胡夏士卒个个爆发出强烈的攻城欲望,各种手段齐齐上阵。 刘回堡毕竟不似长安那种大城,也不像潼关此等天险,它的地势也就十来丈高,护堡的围墙才区区四丈。 这点高度防守强盗麻匪不成问题,可面对胡夏这种一国精兵就有些困难了。 胡夏士卒就是采用最基础的蚁附战术不断搭着梯子往城墙上架。 但其凶悍的架势却让此时士气并不高的晋军有些难以招架。 有胡夏士卒爬上城墙便被城墙上的晋军一刀劈中脑袋。 本以为那名胡夏士卒会吃疼掉下去,却没想到他忍着剧痛用力望上一跃,将刀子送到晋军没有盔甲保护的喉咙处。 这名身经百战的晋军,就这么因为一个大意,永远葬在了关中这片土地上。 类似的场面还有很多。 在源源不断的攻势下,晋军居然一点点被压制。 到了最后,在一段城墙上,居然有十几名胡夏士卒都站了上来围成一个圈有了立足点。 城下的攻城者也是眼尖的很,一声令下就有更多胡夏士卒朝那个立足点涌去,希望能消除晋军城墙的优势和晋军白刃战。 穿着王镇恶盔甲的王康也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若让胡夏攻上城墙那就完了! “给我刀盾!” 王康没有王镇恶指挥千军万马的本事,但他能跟着王镇恶打仗,就是因为他武艺还不错。 左手持盾,右手握着一柄锋利的环首刀,王康身先士卒的冲上那段城墙,对着一名胡夏士卒就是一刀。 这刀来的凶狠,顺着胡夏士卒的肩胛一直砍到其腹部,隐约中已是能看到其跳动的脏器。 王康一脚踹倒那士卒,接着又是拿盾将一名敌兵撞下梯子,惹得整个梯子上的敌军都滚落下去。 见王康这么生猛,不知哪个晋军扯了一嗓子:“大家加油!王将军来了!” 众人这才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上,这让晋军士卒为之一振。 “将军威武!” “王镇恶”亲自现身杀敌,让晋军士气暴增,居然压制住了攻城的胡夏军队,让其不得接近城墙半分。 城下的胡夏军官也发现了晋军的异常,一边催促士卒继续攻城,一边将情况报告给后方的赫连勃勃。 赫连勃勃听后来到前线,一眼便看到刘回堡城墙上有一员将领正在大肆杀戮自己士卒。 “看那身形,应该是王镇恶。” 赫连勃勃眯起双眼,对于上次王镇恶放走沈田子旧部的厌恶再次升起来。 “取我弓箭来。” 一张九石强弓被送到赫连勃勃手上,赫连勃勃随手掏出一支箭就弯弓搭箭瞄准了“王镇恶”。 此时城墙上的王康也感受到了胡夏攻势被自己压制,正待欣喜。 “将军小心!” 有人大呼,但战场上实在太过嘈杂,王康根本听不到对方在喊些什么。 一道石破天惊的光芒从胡夏军阵飞出。 和其他胡夏士卒射出的箭矢不同,这支箭飞了足足二百步的射程,速度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快。 “噗嗤!” 宛如彗星赶月,这一箭带着无尽的威势从天而降,一箭没入王康胸膛。 血光飞溅。 王康这时才听清士卒在喊些什么。 他们在喊“王将军”。 在喊“小心”。 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利箭和逐渐渗出的血液,王康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刘回堡里面。 那里是他的大兄。 “噗嗤!噗呲!” 又是两箭精准的扎在王康背部,王康感到体温似乎突然降了几分。 “大兄,我好像……没法请你吃腊肉了。” 最后看了一眼刘回堡,王康的身体向后倒下,一头扎到城墙下。 城墙下的赫连璝见状对着连发三箭的赫连勃勃疯狂拍马屁:“父皇威武!箭术超人,哪怕是古时射雕者比起父皇也有不足!” 反应过来的赫连昌也不甘示弱:“父皇三箭射杀那东晋大将王镇恶,真可谓天下第一勇士!父皇夺取关中之日怕是指日可待!” 两人在不断吹嘘赫连勃勃时,却没注意到东边迎着朝阳出现了一支大军。 为首之人策马跑的飞快,手持马槊双眼血红,与后方的队伍都拉出好大一段距离。 此人咬着牙怒吼: “你们……杀了王镇恶??!!!” 第三十三章 暴怒的沈田子 沈田子在咸阳修整后便直接领大军用最快的速度赶向刘回堡。 在不到一个时辰的强行军下,晋军已是能看到刘回堡的轮廓。 沈田子看着刘回堡被胡夏大军围困,忍不住嘴角上翘。 “王镇恶,你个没出息的。还不是要靠老子来救你?” 一想到一会王镇恶苦哈哈的被自己救出来,沈田子就无比期待王镇恶的表情。 甚至沈田子连剧情都想好了。 王镇恶在最危难的时候,自己以一个马踏飞燕的姿势赶到把王镇恶救下。 之后高傲的王镇恶想必屁话都说不出来,然后自己再好好嘲讽他一顿。 想想说些什么比较杀人诛心。 太尉麾下第一战将? 就这?就这? 你再吹啊?你再桀骜不驯啊? 到时候沈田子自己顶着救出王镇恶、打败赫连勃勃的战功,那地位还能到王镇恶之下? 就在沈田子美滋滋时,他的族弟沈敬仁惊呼:“将军!快看!” 接下来沈田子就看到让他眼眶撕裂的一幕。 一个熟悉的身影被一箭射穿胸膛。 之后。 第二箭。 第三箭。 那个身影跌下城墙,再也不见了踪影。 而那个身影,那个战甲沈田子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唯一认同的宿敌——王镇恶。 沈田子不自觉的夹紧胯下战马,居然直接脱离了军队一人冲了出去。 不可能! 王镇恶不可能死在这里! 他怎么会死在别人手里? 我还没击败他成为第一。 他怎么可能就死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沈田子越冲越快,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个人冲到胡夏大军侧翼。 “王镇恶!你个王八犊子!要死别死在这里!过来和我一战!” 沈田子能靠几百人杀穿后秦皇帝御驾亲征的大军,或许其统兵之能不是顶级,但要论生死搏命,没人比他更行! 沉重的马槊在他手中宛若灵蛇吐信,战马冲到哪里,哪里就溅起几团血花。明明是一人,居然有了千军万马之势! 在前方的赫连勃勃也看到了这支从东而来的晋军,便敏锐的意识到这是晋军另一半的主力。 不甘的看着没有被攻下的刘回堡。 赫连勃勃调转马头:“可惜了。” 确实可惜。 自己三箭诛杀“王镇恶”,本是晋军士气最衰弱的时候。 这个时候只要再冲两轮,不!一轮! 赫连勃勃就有信心拿下刘回堡。 可惜沈田子部赶来的太过及时,这让赫连勃勃处于两面夹击的状态,所以他也不敢硬刚。 “撤。” 身边的赫连璝也知此时错过了战机,只得指挥士卒回营。 “不是撤回营,而是往西撤。” 赫连勃勃左右环顾。 “刘回堡这里地势不算平旷,在此地并不适合我军骑兵冲锋。” “接下来便是决战,我军自然要扬长避短,到平原与晋军决一死战。” 太子赫连璝连连点头:“父皇,可是我们要撤到哪里?” “岐山。” “朕要在那周天子龙兴之地和晋军一绝生死!” 赫连璝连忙说:“岐山乃西周祖地,而父皇乃诸夏正统,在此处作战,必能庶协皇天之意,永享无疆大庆!” “走吧。” 胡夏撤军了,留下的却是一地狼藉。 沈田子没有去追击赫连勃勃,而是来到“王镇恶”跌落城墙的地方翻找。 翻开一具又一具尸体。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田子发狂似的掀开尸体,但始终都找不到那个身影。 “沈将军!” 还是后来的沈敬仁明白沈田子的心思,也帮着寻找才找到。 沈田子慌忙扑过来。 而沈敬仁却抱住他。 “沈将军,不用看了。” “王司马已经战死了。” 沈田子被沈敬仁死死抱在怀中,但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那具尸体。 而后面一直跟着的刘义真也来到这里。 当他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时,同样呆若木鸡般的楞在当地。 王镇恶……死了? 那个在史书上能入武庙的战将就死在了这里? 刘义真此时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沈田子,看着周围宛若修罗地狱般的战场,终于是第一次不知所措的站着。 他现在才第一次感到战争的冰冷。 之前虽然有士卒战死,可他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 面对死亡的场景,他也只是感觉那场景就是浩瀚历史上不足一道的一笔。 可今日王镇恶的死亡让刘义真知道。 死亡真的不是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 它是真正能让人恐惧的东西。 它能剥夺你身边一切有温度的东西。 它冰冷到浇灭世间一切。 刘义真走到王镇恶尸体面前,想要最后一次触碰这个有种莫名魅力的人。 “别碰他!” 就在刘义真指尖将要接触到王镇恶尸体时,沈田子一声怒吼。 只见沈田子挣扎着,目中尽是疯狂……与泪水。 “他还没死!” 刘义真收回手指,一屁股坐在王镇恶身边。 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刘义真笨拙的举起覆盖满铁片的胳膊,将泪水擦去。 他能面不改色的烧掉代表汉家强盛的未央宫。 可在面对本该是书上一个名字时,他的逝去却让刘义真流泪了。 刘义真再次抬头,他能从每个人脸上看到悲色。 这份悲哀,不止是对王镇恶。 更是对战争、对自己。 在这一刻,刘义真才真正明白这个时代的人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战争。 是死亡。 也是绝望。 现在他面前的这支晋军,因为王镇恶的死,似乎也已经死了。 只是因为,王镇恶才是他们的信仰。 刘义真缓缓站起来。 “裴方明何在?” “末将在。” 刘义真深吐一口气:“之前你拿的那面“刘”字大旗还在吗?” “在的。” “去挂起来,挂在军阵最前面。” 刘义真解开身上的战甲,一块块护具从他身上掉落,最终漏出里面的深衣。 “沈田子。” “……” “沈田子!” “……” 见沈田子不回声,刘义真愤怒的冲上去一把将沈田子推倒在地。 沈田子坐在沙地上,抬头不解的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刘义真。 “去整顿兵马!” 第三十四章 向死方生 “做点什么!” 这是刘义真心底的声音。 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 刘义真看着周遭的晋军,深深吸了一口气。 “吾乃护西戎校尉、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刘义真!” 声音很洪亮,盖住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士卒们呆呆的看着刘义真这个见都没见过几次的晋军在关中的最高将领,不知他要做什么。 “王镇恶乃我安西将军府下司马。” “几天前我曾和王司马一起讨论战况。” “他和我说了很多兵法云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我一句都没记下!” 刘义真在寒风中自顾自的笑起来。 “你们可知为何?” “因为那时我知道王司马在,这些事情不需要我操心。” “我就和你们骂的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卧在暖和的耳室里,烤着炭火,吃着烤肉,喝着糜汤。” “但现在我出来了,和你们一样站在这关中旷野当中,因为王司马已经战死。” “我不知道你们站在这里在想什么。我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报仇!” 刘义真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阴霾。 “有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我说“十年太晚,只争朝夕。”” “所有人,拿上你们的武器,骑上你们的战马。我们现在就去报仇!” 有士卒目瞪口呆的看着刘义真,小声问了句:“现在?” “就现在!” 刘义真跨上一匹战马,扫过此时萎靡的晋军。 “就现在!跟着我,去杀了赫连勃勃!谁敢?” 默不作声。 半晌,一个,两个……直到一支完整的作战队伍列阵。 而跟在刘义真身边唯一脑子还算清醒的裴方明看到这架势连忙劝道:“桂阳公!桂阳公不可!” 他小声凑到刘义真耳边急切的说道:“这些士卒刚刚历经苦战,又恰逢主将战死,现在带出去让他们打仗就是要他们死!” 刘义真露出笑容,但这个笑容这么看怎么让人胆寒。 “我知道。” “但我现在还记得王司马生前教我的一招。” “打仗打的就是士气。” 回头看着那些晋军士卒。 “他们的魂已经没了。” “现在若就这么让他们回营,他们就会陷入恐惧、怀疑。” “唯有厮杀,仇恨,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自己还活着。” “如此,他们的士气才能在绝望中重新滋生出来。” 向死,方生。 “裴将军要一起吗?” 这时来自地府的邀请。 但裴方明咧开大嘴:“自然!不然我老裴哪里来的军功封侯拜将呢?” 刘义真欣慰的看着他。 憨憨就是好。 人傻,好坑。 在二人聊天之际,身后已是站满一支大军。 而沈田子也带着自己的人马骑马立足于刘义真身后一言不发。 “走吧。” 一万多大军步声如雷,朝着西边胡夏大军离去的方向追去。 战术? 战略? 兵法? 放屁,现在老子只想报仇。 这支军队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恶鬼,有大多数人其实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着前面的人,跟着最前方的那面“刘”字大旗。 那里,至少还有方向。 等刘义真率大军追上胡夏大军时赫连勃勃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对面领军将领是谁?他疯了吗?” 晋军经历了那么沉重的打击,在赫连勃勃看来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不可能缓过劲来,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在岐山以逸待劳。 可对方就这么冲了上来。 找死吗? 因为一时没有准备,晋军行军速度又极快,胡夏大军直接被晋军爆了菊花。 平时打仗一向咋咋呼呼的沈田子此时不说任何话,只是挥动马槊杀敌。 只有进攻,没有防守。 不止沈田子,这支晋军几乎都是如此状态。 这让和晋军作战的胡夏士卒心里发寒。 “哀兵。” 有胡夏老卒发现了这支晋军的状态。 “撤!他们此时不是在作战。” “而是在祭奠!” 悲伤无声。 此时这支晋军,鬼神避之。 在冲杀下,刘义真居然已经能看到胡夏中军那赫连勃勃的大旗。 目光下垂,虽然素未谋面,但刘义真知道那就是胡夏皇帝赫连勃勃。 刘义真将手放在自己喉咙上,对着赫连勃勃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王镇恶的仇,我会报!” 赫连勃勃似乎也看到刘义真的动作。 他看着那比他儿子还年幼的少年,又看着晋军最前方的“刘”字大旗,嘴角翘起一丝弧度。 “有趣。” 赫连勃勃握紧手中的马鞭,用草原中饿狼扫视猎物的眼神看向刘义真。 一直在护着刘义真的裴方明也看到了赫连勃勃眼中的凶光,不由向刘义真靠近。 “桂阳公,收兵吧!” 在追,两支大军就分不开了。 那时候只有一方彻底被击溃,活着的军队才能离开这里。 刘义真没有回应裴方明,而是死死盯着赫连勃勃。 裴方明能看出来,赫连勃勃自然也会看出来。 所以……赫连勃勃,你敢赌吗? 赌你的大军能击败这支哀兵。 不对。 是赌你的大军能毫不费力的将这支晋军吃掉。 刘义真此时很畅快的大笑起来。 你不敢。 哪怕晋军这支军队全军覆没。 哪怕沈田子也死在这里。 关外还有几十万东晋大军。 还有檀道济、蒯恩那种名将。 甚至还有刘裕这尊百年一出的战神。 他们会来给王镇恶、沈田子报仇。 但赫连勃勃身居北方,所率士卒也多是人数本就不多的匈奴铁弗部。 真要伤亡过多,赫连勃勃还能不能维持匈奴在胡夏的统治? 还能不能抵御北魏这个有杀父之仇的敌人? 刘义真此时格外的嚣张,胸中因王镇恶身死的那股压抑之气也散了几分,不再那么沉重。 我是什么?我就是一个来给下属报仇的将军罢了。 而你赫连勃勃是一个帝王。 你敢和我赌吗? 拿这支半死不活的晋军赌你胡夏的国运。 值! 我刘义真陪你玩到底! 赫连勃勃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 什么时候,连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角色都敢这么挑衅自己了? 此时的赫连勃勃很想让全军掉头,自己手拿大刀亲手斩了刘义真小贼的头颅。 但看着那支哀兵,他又犹豫了。 刘义真想的没错,赫连勃勃不光是一员将领,他还是一国皇帝、一族领袖。 他考虑的方面比刘义真要多很多。 “留下部分士卒断后。” “让这些晋军的脑袋在他们身上在待一阵。” 赫连勃勃退了。 那也说明—— 这支晋军,又活过来了。 第三十五章 要不你还是暂时死一会吧 赫连勃勃留下大约三千人断后,这些胡夏士卒多是匈奴的仆从军,所以他们被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这些士卒被晋军杀了大半,到最后只有不到一千人被俘虏起来。 晋军这边战损也很严重。 刚才的战斗太过随意,这让一向以结成军阵作战的晋军很不适应,死亡人数虽不多,可却有不少都受了重伤。 赫连勃勃没做好决战的准备,晋军这边同样如此。 “回去吧。” 这回不是裴方明说的,而是沈田子自己来到刘义真旁边请求刘义真带兵回营。 刚才的战斗和厮杀让沈田子也清醒过来。 “现在还不是作战的时机。” 沈田子现在要保存晋军力量。 刚才的小胜算报仇吗? 对一些士卒来说可能是。 但对沈田子来说。 一日没有取下赫连勃勃项上人头,那就一日不算报仇。 “鸣金收兵。” 诸将收拢士卒往刘回堡回撤,半路上却见到一个急急忙忙的斥候迎面撞来。 那斥候对着刘义真等人说了一番话,让所有人愣在原地。 不等后面的士卒反应,刘义真和沈田子二人就先策马奔回刘回堡。 刘回堡内。 王镇恶靠着墙身上盖着被褥静静看着面前的刘义真和沈田子。 “事情就是这样。” “我那个弟弟冒充我去督战,然后死了。” 王镇恶语气极为平淡,唯有眼睛最深处有过几分哀伤。 刘义真和沈田子面面相觑。 这是个什么事? 两人不知此时该庆幸还是继续感伤。 死的不是王镇恶,这对于晋军当然是好消息。 但死的是王康,对王镇恶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无事。” 王镇恶将那份悲伤埋在心底:“王康如此,也算没有辱没我王家威名。” 刘义真都有些大无语。 还在这装硬汉子?你就不能哭一下?这样好歹给我们点发挥的空间,安慰你几句也好啊。 可王镇恶就是不给刘义真和沈田子这个机会。 他先是看向刘义真:“桂阳公赶来后第一时间就带兵去追赫连勃勃?” 提到赫连勃勃的时候,王镇恶语气有一个轻微的停顿,但屋里的众人都没听出来。 刘义真见王镇恶如此问,以为是要夸赞自己,就不好意思的摆摆手:“王司马不用客气,我应该做的。” 谁料王镇恶冷哼一声:“桂阳公可知此举稍有不甚就会让我军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咦? 见王镇恶如此,刘义真都惊呆了。 大哥,你有没有搞清状况? 我当时不正面上去开团,那水晶自己就爆了好吧? 王镇恶给出原因:“我大致能猜到桂阳公的意思,桂阳公是想用“报仇”激发晋军士气?” “嗯...” “嗯什么嗯!” 要是以往时候,王镇恶打死都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刘义真说话。 能看得出来,王镇恶心中还是有气,有恨。 王镇恶愤愤不平的说道:“当时那种形势,带兵上去就是在赌!” “要是赫连勃勃有点警惕性,在后军布置好防守。桂阳公现在怕是已经沦为阶下囚!” 话虽是不好听,但说的可是事实。 刘义真心中有些不服气:“那王司马告诉我该怎么办?” 王镇恶恶狠狠的说道:“自然是在那时先撤兵回营,之后把我的尸体砍成七八块,然后收拢起来给士兵看。” “之后告诉士卒是有人要用我的尸体悬赏,是敌军将我分尸,现在我还有一些尸块或者干脆是我的头颅还在敌军那边。如此侮辱我的话我军将士必然群情激奋,到时候出兵也不迟。” 刘义真人都傻了。 你对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现在的人不都讲究入土为安吗? 你这么搞怕是死了都不得安生吧? 之后王镇恶又把矛头对向沈田子。 对于沈田子王镇恶更不嘴下留情。 “谁让你来救我的?” “身为统帅你难道不知道你驻扎在北面或者东面能更好的威慑敌军?” “愚蠢!目光短视!意气用事!难堪大用!” 沈田子脸都绿了。 “姓王的我就该让你死在刘回堡!” 王镇恶轻“呵”了一声。 然后王镇恶说出了让沈田子破防的一句话:“听说……” “听说在我死的时候你哭了?” 完了! 刘义真蛋疼的看着王镇恶。 你嘴啥时候变这么碎? 刚才气氛多好,大家一起同仇敌忾的,为啥突然活过来搞事情呢? 要不你还是暂时先死一会吧…… 果然。 此话一出,沈田子当众暴走,几个人都拉不住沈田子。 “姓王的老子和你拼了!今天我们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此时沈田子的脸又青又紫,满口皆是南方的家乡话,把王镇恶全家女性和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不小心一个没拉住,沈田子居然真的上去给了王镇恶一拳,打的王镇恶痛苦的蜷缩住身体。 “把沈将军拉出去!” 还是刘义真指挥着几人把骂骂咧咧的沈田子拉出去,室内这才清净了几分。 “王司马,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王镇恶皱了下眉,但还是拉开被褥,将伤口暴露出来。 只见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那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却是一点都不减。 刘义真凑近看了看,心中大概知道王镇恶这伤口应该是感染了。 这下被刘义真抓住痛脚,刘义真终于有了反击王镇恶的理由。 只见刘义真唾沫横飞:“你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有了伤就治!鬼知道赫连勃勃那刀上有什么东西,他要是把屎糊在刀上,这一刀砍到你身体里你早没了!” “你还穿着战甲一天到晚溜达。那盔甲又不透风,你一天也不洗澡,知不知道里面养了多少细菌?” “也就这是冬天,要是夏天你这么干,你身子早烂了!” 看着伤口,刘义真给出治疗方案。 “先找个手稳的军医把你伤口周边的烂肉都割掉,然后上点消炎药……反正就是类似效果的中药,之后就要靠你自己挺过来了。” 王镇恶一脸懵逼的看着刘义真。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懂? “桂阳公……” “行了别说了,这几天好好疗伤,战事不用你操心。” 说完刘义真便走出门去。 现在还是多给王镇恶一点时间好。 亲弟弟刚阵亡,王镇恶绝对没表面上那么淡定。这段时间让王镇恶好好平复一下心情才是。 毕竟等王镇恶缓过来后,也差不多该决战了。 第三十六章 偷袭 刘义真好心让王镇恶休息,但王镇恶压根不领情。 在割完肉、敷好药后王镇恶就火速上线,要所有将领前去议事。 刘义真担心的看着还有些发烧的王镇恶:“真的没问题吗?” “嗯。” 这一刻刘义真都怀疑王镇恶是不是个机器人,满身钢铁补丁的那种。 此次议事便是要开始部属和赫连勃勃的决战。 “根据斥候来报,赫连勃勃应该是打算在岐山与我们决战。” “我先来说我们两军可调动的兵力。” “因为之前桂阳公在长安打掉了赫连璝的三万人马,沈田子在潼关和上洛吃掉胡夏两路偏师。所以赫连勃勃可用之兵比之前少很多。” “但其依旧有可战之兵五万!” “其中大约有两万人算是赫连勃勃最精锐的部队,这支部队人人配马,弓箭娴熟,也是我们最主要的敌人。” “还有三万则多是匈奴下属的胡人部族兵马,这些人人员混杂,可因其生于草原,擅长马术,也不容小视。” “说完赫连勃勃那边,我再来说说我们晋军。” “因为之前主力分散,所以在刘回堡的士卒伤亡惨重。还能作战的大致有七千多人。” “沈田子部保存还算完整,共有五千人。” “算上关东援军的两千人和还在镇守略阳的傅弘之所率领的三千人,我军主力还有一万七千人。” 这时刘义真打断王镇恶:“咸阳还有三千人马。” “那些人不能动。” 王镇恶没有和刘义真解释原因。 但沈田子却说了出来:“那些士卒……若战事不利,可撤出关外。” 意思就是一旦事情不对,这些士卒就会带着刘义真、王修等人撤出关中。 明白过来的刘义真果断摇头:“把那三千士卒也带来。” “别劝,我相信王长史也没意见。” “两万,凑个整。” 王镇恶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才说:“好,算上这三千人。” 这下敌我力量很明显了。 两万对五万。 对方还有一半是骑兵。 这仗有些难啊。 虽然之前搞掉了赫连勃勃一些军队,但赫连勃勃还是有着绝对的人数压制。 人多也就算了了,最要命的还有骑兵。 步兵打骑兵。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那是占据绝对的劣势。 这一点后世那个赵宋相当有发言权。 赵宋那时的步兵其实已经相当猛了,不猛也不可能完成中原的统一。 可就是因为北边没有燕云石八洲,西面没有陇南,这就意味着赵宋没有战马,而缺少骑兵则导致赵宋一朝都很悲剧。 还好现在的胡夏不是后来的那个契丹大辽,没有那种开挂般的骑兵力量碾压晋军,不然晋军可以不用玩了。 而用步兵打赢骑兵的办法…… 刘义真看着王镇恶。 王镇恶也看向刘义真。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中地利并不在我军,只能靠天时与人和。” “而天时难以捉摸,我们能把握住的唯有“人和”。” 王镇恶哪怕身处劣势也依然不慌。 “人和之策,我有三计。” “第一,我故意让人隐瞒了我还活着的消息,无论是我军士卒还是敌人,最好先将这点瞒住。这样不但可以迷惑敌军,也可在关键时候发出奇效” “第二,要将赫连勃勃残暴的消息散播给关中百姓,不说能给赫连勃勃带来多少麻烦,至少可以让他们在关中得不到多少支持。赫连勃勃的五万人马人吃马嚼不可能全指望从后方运进来,毕竟塞北不适农耕。等时间一久他们必然会掠夺百姓,那时候此计自然可见成效。” “第三,那就是赫连勃勃自身的问题。” “赫连勃勃领兵出征,后方大本营却是空虚了下来。” “时间一久,赫连勃勃后方恐怕会首先出乱子,我们只要坚持的够久,则必然会生乱。” 刘义真先是频频点头。 “王司马的意思是要和赫连勃勃耗着?” 王镇恶这是不打团,要开始缩在塔下猥琐了。 刘义真想了想:“王司马,那如果赫连勃勃放任骑兵在渭河北岸肆虐怎么办?” “那就去肆虐,刚好太尉平定关中后还有不少人躲在暗处。” “后秦余孽、世家大族、胡夏探子,这种人正好借此机会都挖出来。” 王镇恶是真的心狠。 因为这么做的代价便是明年春天渭河北岸很可能无法正常农耕。 后果则是明年必然再次欠收,饿死十数万人。 那时的关中恐怕会变成人间地狱。 刘义真摇了摇头。 虽然他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但如此做势必要把关中搞得乱七八糟。 此时刘义真苦笑。 之前自己还笑话赫连勃勃思前顾后想法太多。 现在变成自己开始面对这种权衡。 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刘义真看着关中地图,视线忍不住往河北飘。 要是河北、并州在晋军手里就好了。 那样的话刘义真根本不用纠结,赫连勃勃敢来打关中,刘义真能立马从河北出兵渡过大河偷袭赫连勃勃老巢。 等下…… 偷袭? 刘义真眼睛亮起来:“王司马!你说北魏会不会出兵?” 现在中原格局其实是两强争霸,多弱依附。 两强即北魏和东晋。 多弱则是包括胡夏等诸多小国。 但现在胡夏想要崛起,不甘心做个看人眼色的小弟。希望将格局变成三国鼎立,你猜北魏和东晋答不答应? 就好比鹰酱和毛熊在那对峙,兔子却突然开始发育想要崛起成为第三极,你猜鹰酱和毛熊是要帮兔子还是扼杀兔子呢? 刘义真越想越兴奋。 自己只顾着自家人和赫连勃勃在关中打生打死,却全然没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北魏在那磕瓜子呢! 这个时候不把北魏拉下水简直不道德啊! “北魏就真的甘心赫连勃勃拿下关中?他就不怕胡夏成长为第二个后秦,甚至前秦?” “我们晋军虽然强大,但根基毕竟还在南方。” “胡夏若拿下关中,可是北魏的直接竞争对手!” “北魏那个皇帝也算有些远见,应该知道赫连勃勃很是棘手,此时不对付赫连勃勃以后怕是很难有这种机会了!” 虽然以综合实力来说,现在的东晋无疑是最强的,相比于胡夏,北魏其实更希望东晋势力遭到削弱。 但是东晋在短期内绝对没有北伐的能力! 不说刘裕的年纪问题。 想想司马炎就知道了,他从篡位到攻打吴国花了多少时间? 虽然有司马炎能力远不及刘裕的因素,但刘裕在东晋面对的政治局势比司马家要难得多。 因为司马家是靠着世家整合政治力量上位,而刘裕却是自己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国内许多矛盾要比司马炎时期尖锐的多。 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每一个王朝新立必然会有大量的问题等待解决,如此才能浴火重生。像刘秀、曹丕、司马炎这几位“只要不解决问题,那问题就不存在”的做法,只会为王朝埋下一个又一个雷让儿孙替他们踩。 但刘裕不一样,他的国策其实一直都在削弱世家,这就导致刘裕和世家之间的矛盾要多得多,刘裕要处理这些事情肯定要花更多时间。 历史上刘裕想要北伐,还不是因为关中丢失,顺带导致了中原不稳,不然刘裕能在称帝刚刚两年政局不稳时就想要出兵? 这里面的渠渠道道,就算北魏那帮蛮子贵族想不到,不还有汉人世家吗? 刘义真就不信某位其智若妖的白马公会想不到这个? 那位……可是相当帮衬汉家正朔啊。 不光如此,刘义真在“偷袭”的概念下瞬间打开了自己的脑洞。 他的目光向关中北部移去。 在那里似乎有一条现在这个时代还不为人知的要道。 那里后来叫什么来着? 哦... 金锁关! 第三十七章 岐山决战 刘义真看着地图,但暂时没有说出口。 金锁关那地方太险,成功的概率和邓艾的偷渡阴平差不多,只能当做最后的杀手锏。 兵法,正合奇胜。 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要靠奇谋来决定战争的胜利。 魏武帝曹操就曾在《孙子兵法》的这句话中批注“先出合战为正,后出为奇”。 只有后出的奇招才能致胜。 先出奇招,那叫歪门邪道! 最终在刘义真的提议下王镇恶打算试一试,给北魏发了一封信,邀请他们共同攻打赫连勃勃。 但外人终究是外人。 北魏只能当一步局外招。 要是真的只想依靠别人,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事已尽,只待天命。” 能做的部署已经都做了,之后的事情就要看谁的反应更快,谁的能力更强,还有谁的运气更好了。 第二日,傅弘之领兵从略阳赶来。 第三日,毛德祖带着咸阳之兵赶来。 至此,关中晋军全员集结完毕。 因为王镇恶还在诈死状态,他活着的消息只有少数几名晋军高层知道,所以现在的晋军总指挥还是刘义真。 刘义真先是命令身在长安的王修加班搞出来一万套素缟。 做戏就要做全套。 王康的尸身被拉到京兆旁的王家祖坟安葬,但刘义真还是在刘回堡为其修了一座衣冠冢。 无他。 葬回王家祖坟是魂归故里。 立碑战死之地是军人荣耀。 英雄,不该被遗忘,而是受后人铭记。 事了后刘义真让士卒做了许许多多长相奇怪的拒马。 现在使用的拒马就是简单的将木柱交叉固定成架子,然后在架子上镶嵌带刃带刺之类的尖锐物。 可刘义真让人制作的却是拒马枪。 制作很简单,就是把三支枪捆在一起然后扎在一根圆木上。 这玩意被发明出来的时间就是在饱受骑兵摧残的赵宋。 要说先进也没多先进,但是运输很方便,比原版用木头做出来的“鹿角”型拒马要轻便很多。 之后刘义真又让人将武器的握柄加长了几分,或者干脆在木棒上绑上一柄镰刀,如此一把简易的镰钩枪就做了出来。 也就现在没有造火炮的条件,不然刘义真绝对要搞出来把这支军队武装到牙齿。 除了这些从后世拿出来的先进玩意,晋军便只有一个任务。 那就是尽可能的制造战车。 这玩意是步兵对战骑兵最大的依仗。 无论是吊打匈奴的卫青还是后来抵御金军的岳飞,用步兵去和骑兵打那都是要大量的战车来当挡板的。 甚至就在前不久,刘裕对抗北魏用的“却月阵”也是用到了战车。 没有战车,就和现代化部队中没有装甲部队一样,和敌军一碰就是用命在填。 又过了几天,晋军这边的准备已经差不多。 而那边的赫连勃勃显然也是等的不耐烦。 有时候站在刘回堡望都能看见外面有胡夏骑兵在跑马,着实让人气愤。 “可以出兵了。” 刘义真不希望胡夏对关中百姓造成太大伤害。 再这么缩在刘回堡内整个渭河北岸会成为赫连勃勃的马场。 晋军在龟缩了一阵后终于是向岐山方向进军。 听闻晋军出兵,赫连勃勃那边也有了动静。 因为岐山离刘回堡足有两百里,晋军走也要走个几天,这几天的路程赫连勃勃自然是要利用好。 骑兵之所以能吊打步兵,不是因为其冲锋起来的威力。 而是它超越人力的机动性。 骑兵,说白了就是流氓兵种。 靠着强机动性这边摸你一下,那边舔你一口,格外恶心。 赫连勃勃让骑兵在路上骚扰晋军。 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胡夏骑兵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自己损失了一些人马。 等到赫连勃勃问责,胡夏骑兵将领也很无辜。 “单于,不是我们没有行动,而是这次的晋军,太恶心人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晋军此次行军格外的慢。 以前晋军一天走个五十里。 甚至在强行军状态下能走一百里。 可现在这个数字是多少? 二十里! 带兵骚扰的胡夏将领都很想揪住晋军主帅的领子问:“你丫的是王八吗走那么慢?” 慢是慢,但晋军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战车都护在晋军左右,等胡夏骑兵靠近后晋军就果断拿出之前制作好的拒马枪抵御胡夏骑兵,搞得一直无往不利的胡夏骑兵破口大骂。 赫连勃勃听完下属的汇报,不由的看着手掌中的一枚金印。 那是他的傻大儿被骗到长安的“礼物”。 刘义真的桂阳公金印。 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了那天挑衅他的少年正是刘义真,刘裕留在关中的那个二儿子。 “本以为那天他不知死活的追上来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但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握住金印,赫连勃勃躺在自己最爱的那张虎皮大椅上闭目养神。 刘义真? 没必要在意。 连王镇恶都死在朕的手里。 连刘裕都不敢和朕正面相对,何况刘裕的儿子? 其实在射杀王镇恶的那一刻,赫连勃勃就觉得战争已经结束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自己这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花上一个句号。 “把骑兵都撤回来吧。” “胜利终究是属于我们,那个叫刘义真的小家伙根本翻不了天。” 突然,赫连勃勃似乎起了校考的心思。 他询问起一旁的赫连璝和赫连昌。 “等朕俘获了那刘裕稚子刘义真,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赫连璝在刘义真手里吃过亏,对刘义真自然是恨极:“父皇,儿臣以为那刘义真屡次抵御天威,乃是恶贼!待捉到他后一定要狠狠折磨一顿然后用他的头颅做酒器!” “大哥不可。” 赫连昌保持着大哥说什么我就反着说的念头,直接反驳道:“那刘义真乃刘裕之子,杀了他势必会让刘裕暴怒,得不偿失。还不如让他回去,也能给南人一个台阶下。” 赫连璝瞪着赫连昌,要不是赫连勃勃在这他都想上去给赫连昌两脚。 哥哥说话,你做弟弟的老是和我唱反调,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和我抢位子吗? 而赫连勃勃也不想看自己两个儿子撕逼,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太子空有勇气而无智谋,实非良主。” “昌儿倒是想的比较多...” 二人走后赫连勃勃眼中才露出思索的神色。 “传令下去,分出五千兵马交由赫连昌,让他压阵。” “太子赫连璝就让他留在中军,不可轻易走动。” 两道命令传下去,自然惹得一些胡夏将领人心浮动,惹得原本平静的胡夏大军地下暗流涌动。 此时晋军在刘义真指挥的龟速下也逼近了岐山,在离赫连勃勃处二十里外开始修筑大营。 这一刻,两支大军终于要在此做一个了断。 第三十八章 畏酒寒,畏血冷 关中的冬天不似南方。 没有那种蚀骨的阴冷,只有如一名冷艳无双的绝世刀客用足内力劈出的寒风般撕刮这天地。没有冰霜的飞舞,似乎这般冷寂才配得上这世间的过往。 昔日炎黄发源之地也被这份清寂沾上几分肃穆,空旷的原野间不见飞鸟,不见神鹿,有的只是两座如同噬人怪兽一样的军营。 “啪。” 怪兽动了。 岐山风却止。 营门大开。 从里面走出两波人马。 一面是头戴白骨天子冠,身穿短衫兽皮胡服,手拿大夏凶刀龙雀,气焰滔天的开拓帝王。 一面则是风姿绰约,脚踏云纹金靴,腰佩宝剑,披甲戴冠的少年英郎。 赫连勃勃身后还有匈奴勇士,刘义真后面则是汉家良将。 历经风波后,两方人马终于是堂堂正正立于彼此面前。 “轰隆隆。” 胡夏的骑兵,晋军的车阵同一时间呼啸而出。 自此,棋局已经摆好。 胡夏先行。 他这第一步,是动帅。 赫连勃勃骑着那肌肉虬扎的战马缓缓一人朝着晋军方向而来,虽一人,却带动后方无数胡夏士卒的气势。 “你就是刘义真?” 见对方动帅,刘义真也是移开护在前面的卒,牵动缰绳直面赫连勃勃。 “正是。” 二人的距离比上次更近,不过五百步的距离,以刘义真的目力已是能看清赫连勃勃的样貌。 “刘贤侄,关中风大。汝何不带兵回你那南方去?” 赫连勃勃再次发问,语气似乎柔和了很多。 但刘义真却是轻笑:“祖宗之地,纵是风大,岂有离开的道理?” “哦?” 赫连勃勃也笑起来。 “阁下已离开此地百年之久,还说这里是祖宗之地?” “当然!” 刘义真高声回怼:“巍巍炎黄,悠悠大夏。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凤鸣岐山,周家永祚。汉室威武,魏晋永昌。此地,从来都是祖宗之地。此地,从来都有祖宗之民。” 见法理上吃亏,赫连勃勃又道:“塞北苦寒,贤侄就不能看在同为诸夏的份上让出关中?若如此,夏晋永为兄弟之国。” 刘义真这次干脆笑出了声:“赫连勃勃,你有何面目妄称诸夏?此时你若恢复汉家孝宣中宗皇帝赐你的刘姓,我再认你这个弟弟。” 骂人不骂短,打人不打脸。 赫连勃勃他以前姓“刘”。 刘渊的刘。 匈奴的刘。 汉宣帝赐予的刘。 那是匈奴被大汉打断脊梁骨的证明! 赫连勃勃神色变得凶厉。 “刘义真,王镇恶已死,哪怕你是汉家冠军侯重生也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兵败只是早晚的事,何不早早投降?” 刘义真叹了口气。 “你不说这还好,你一说我更不能降了。” “东边那里可还埋着卫司马、霍骠骑呢。” “还有程不识、李广。” “还有陈汤、赵破奴。” “更别说我老刘家那几位皇帝了。” “我要是把关中丢了,我还真怕睡不着觉。” 此时的赫连勃勃已是面色铁青。 刘义真不挑周亚夫这种汉家名将来说,偏偏说打匈奴一个比一个狠的卫霍诸将,这让赫连勃勃恨得牙痒痒。 最后赫连勃勃索性撕去伪装,明晃晃的威胁道:“那你就不怕死吗?” 刘义真没有刚才的洒脱,此时他看着天边的几抹被晨曦照耀的云朵有些怅然:“怕,但仔细一想。死也就是那么回事。” “赫连勃勃,我汉家儿郎看死和你们看死是不同的。” “我们可以用死亡衡量其他的东西,如名声、道义、情义……” “在我汉家儿郎心中,死;永远不是归宿。” 刘义真摸了摸腰间系着的宝剑。 “今日我刘义真也一样。” “我们畏酒寒,畏血冷。” “畏离别,畏情长。” “可偏偏我们不畏死。” “你若要拿死亡来威胁我...” 刘义真手按宝剑,昂首提气,不卑不亢的对赫连勃勃亮剑。 “那我晋军将士,今日便来求死。” 说完后,岐山方向刮起一阵清风,吹动了刘义真身后的汉家旗帜。 “刘。” “王。” “沈。” “毛。” “傅。” “……” 两万身穿素缟的晋军列于其后,同时举起武器呐喊: “风!风!大风!” 他们用行动映衬着刘义真的话。 汉家,从不畏死。 只畏血凉! 赫连勃勃满脸阴沉,眼眸中已是抑制不住的杀意。 “好,那我先杀你大军。” “刘义真,好好活着,等晋军只剩你一人的时候。我再来问你怕不怕死!” 刘义真调转马头,只给赫连勃勃一个背影。 “赫连勃勃,你也好好活着。王康和战死的晋军士卒需要你的鲜血祭奠。” 两人同时回营,而双方的士卒也绷紧了身体。 话不投机。 那便一战。 东边鱼肚色的天空被染红,朝阳葬下最后一丝黑暗。 杀戮开始了。 最先动的是晋军车阵。 无数战车在战场盘旋,围成四方,扬起满天尘土。 接下来是胡夏骑兵。 交叉纵横,数万战马如同无坚不摧的利刃,带着死亡的冰冷划向晋军的躯体。 战车骑兵一相逢,便胜却修罗地狱。 骑兵的速度和灵活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就是利用战车行动慢的特征,在车阵未合拢时冲入人群,大肆杀戮。 战车上最外围的晋军士卒则拿着长长的武器想要扼制骑兵的速度,散发血腥味的利刃朝着骑兵马蹄、马头砍去,让对方撞在战车上化成一堆肉糜。 而战车里面的士卒则多是拿着劲弩瞄准战马上面的骑兵士卒,一有机会便是石破天惊的一击,送对方一张离开人世的信引。 顷刻间,天昏地暗。 万人大战,关中少有,在这一刻连天地都仿佛在悲鸣。 鲜血飞溅如礼花绽放,刘义真矗立在中军看着这一幕心中已是百般滋味。 这才是战争。 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 连“你死我亡”都不足以概括战事的惨烈。 “桂阳公看那里!” 身边督战的沈田子提醒刘义真,只见晋军右侧的一个车阵因为之前动作慢了一步,被骑兵缓缓包围,此时已经几乎全军覆没。 “桂阳公,让我去。” 身边数员将领请战,刘义真摇头。 “现在还没到出招的时候。” 第三十九章 天将神兵 右侧的晋军被吃掉一个卒后,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战争不是你来我往的换子。 而是滚雪球般的积累优势。 若不做些什么,右路崩盘近在眼前。 “沈田子、傅弘之。” “末将在。” “带领一千骑兵支援右翼。” 晋军骑兵稀少,这一千人是刘义真此时能动用的全部骑兵。 “拖住他们。” 沈田子、傅弘之领命而去,一千骑兵没入战场似乎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但若细心观察会发现晋军右翼已经减缓了溃败的局势。 “昌儿。” 对面的赫连勃勃也发现了这一点。 “儿臣在。” 此时的赫连昌因为能和赫连勃勃一起出战捞军功那是得意的屁股都要翘起来,见赫连勃勃要给他布置任务马上小跑着领命。 “带军去晋军右翼,吃掉那支骑兵。” 赫连勃勃老神自在的看着战局。 “一点点将对面的晋军吃掉,一点点虐杀,一点点折磨,最后让那刘义真陷入绝望。” “希望那个时候,你还能这么硬气!” 赫连昌很快带着大量骑兵加入战局,这让晋军右翼有些招架不住。 更糟的是左翼似乎也出了些问题。 只见一名高出其他胡夏士卒一个头的凶恶蛮人手持两柄战斧在战场中间大肆挥舞凶器。 他跳上一辆战车,面对晋军的长戟不屑一顾,聚拢起来夹在腋下狠狠一用力就将那些武器折断,之后便一人屠杀了一车的晋军士卒。 “范道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义真指着那蛮人:“去吧。” 范道基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一手抓过兵器已是如一头牛犊一般冲了过去。 “那蛮将,过来与我一战!” 高大蛮人似乎听不懂汉家话,但看着范道基的样子就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蛮人也冲了过来,手拿战斧对着逐渐接近的范道基一招势大力沉的劈砍直取头顶。 范道基反应迅速的扭身躲过这一击。 他兴奋的看着蛮人,暗暗握紧手中的环首刀。 “再来!” 蛮人又是一斧,这回范道基没有躲而是顶起坚盾和蛮人硬拼了一波气力。 “咔!” 只见盾面上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这让那蛮人咧开嘴漏出满嘴黄牙开心一笑。 他占据了上风。 谁知盾下的范道基也会心一笑。 一柄环首刀悄无声息的从侧面杀出,直接捅入那蛮人腰间。 蛮人大惊,但抵挡已是来不及,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看着范道基。 “看什么看?只会用蛮力的莽夫。” 范道基得势不饶人,拿着盾用力一顶,乘着蛮人被撞得趔趄的功夫手中刀刃一绞,瞬间让·对方的五脏六腑碎的七零八碎。 赢了! 范道基拔出刀看向四周,喜悦的心情却是冲淡几分。 范道基再猛,在这种级别的厮杀中也只是沧海一粟,掀不起什么波澜。 晋军的颓势依旧很明显。 再这么下去,败亡只在朝夕。 见局势如此,刘义真对着身边的毛德祖微微点头,毛德祖便向后军跑去。 此时的军阵中,胡夏骑兵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他们不断分隔一个又一个小战场,在外面盘旋,意图吃掉其中的晋军。 晋军固然血性,但面对占尽优势的胡夏骑兵,此刻也是招架不住。 赫连勃勃看着如他所料的战局,不由摇摇头。 “无趣。” 说罢,赫连勃勃就打算回头离去,静等战局终了。 嗯? 就在转身的时候,赫连勃勃眼角的余光隐约看见在大地与天空的交际处,隐约有几个黑点。 眺目远望。 那黑点渐渐靠近。 变成一条黑线。 在仔细看去,让赫连勃勃有些愣神。 那哪是什么黑线。 明明是一支骑兵! 一支穿戴具装甲的重骑兵! 最要命的是赫连勃勃看见了那支骑兵的旗号。 “王?” 哪个王? 晋军还有姓王的将领? 就在这片刻间,没有丝毫阻挡的这支骑兵已经冲到两军对阵的战场前,两方士卒也看到了这支骑兵的面貌。 人数虽不多,充其量有千骑。 但诡异的是这支骑兵人人带着恶鬼面具,全身的黑甲上没有光泽闪耀,反而透出浓浓的腐朽感。 在这支骑兵进军时,还有滚滚血红色的浓烟伴随,看上去格外瘆人。 这时有晋军士卒看到这支“鬼骑”的将领时纷纷变色。 “快看!那是不是王将军?” 众人如同见了鬼一般望着骑着战马冲在最前方的王镇恶。 王将军不是死了吗?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的士卒还不是唯物主义战士,对于死而复生的事情只能归为“神迹”来解释。 王镇恶手握大刀一马当先砍掉一名胡夏士卒的脑袋,带着冷傲与仇恨的眼神盯着赫连勃勃的方向。 “呵。” 赫连勃勃身为帝王,意志还算坚定。脑子还算清醒。 他当然不相信“死而复生”这种事情。 连老上、冒顿大单于那样的一代天骄都只能魂归焉支山,王镇恶何德何能可以复活? 赫连勃勃猜测或许是那天自己没有瞄准要害才导致王镇恶侥幸活了下来,心中除了懊恼并无太多恐惧。 但不是谁都是赫连勃勃。 很多胡夏士卒还是茹毛饮血这种级别的存在,眼睁睁看着本该死去的敌方大将复活,还带着这么一支骑兵,思绪混乱到连武器都有些拿不稳。 “这莫不是鬼兵降临?” “听说那王镇恶是五月初五出生,此人或许真的是恶鬼转世!” “对了,这岐山不是传说中周朝的发源地吗?此地应该算汉人的圣地吧?我们在这里和汉人作战,你说那帮汉人先祖帮谁?” “……” 这些胡夏士卒突然感觉身体有些冷飕飕的,连风声都仿佛厉鬼的咆哮。 再加上王镇恶所率骑兵因为有足够的冲刺空间完全攒足了动力。在一时间居然是摧枯拉朽的贯穿撕裂了一支敌军,这让不少胡夏士卒更加胆寒。 反观晋军这边的士卒看到王镇恶麾下士卒有如此威力后,纷纷欢呼起来气势大涨。 他们才不管王镇恶是怎么“复活”的。 对晋军来说,尤其是对王镇恶旧部来说,哪怕王镇恶此时是恶鬼,是冤魂,但只要王镇恶带兵杀敌,那王镇恶就还是他们的王将军。 “风!风!大风!” 王镇恶旧部举起武器含泪大喊。 生前未与将军建功立业,那死后继续征战便是。 王镇恶看士卒如此,冷冰冰的脸上终于也挤出笑容。 只见他用力拉住缰绳,战马两蹄立起,鬃毛挥舞。王镇恶顺势举起大刀,刀尖指着赫连勃勃的方向。 “诸君与我再战一场可否?” “可!” 声音,贯彻天地! 第四十章 生擒赫连昌 在王镇恶突然出现后,两军攻守之势异也。 原本就快被击溃得晋军士气大振,反观刚才还勇猛无比的胡夏士卒便开始束手束脚。疑神疑鬼的看着王镇恶和周围其他晋军。 对于胡夏匈奴这种开化程度并不高的士卒来说,你要是给他们说“你们的战争是不正义的”、“你们出兵是不和礼法的”这种说辞是无法影响对方的。 除了杀戮,让对方的信仰崩溃才是最管用的招数。 眼见胡夏士卒畏手畏脚,王镇恶杀到了快支撑不住的右翼。 他先是将大刀当做长枪,一连挑翻几个胡夏士卒后来到奋战的沈田子身边。 沈田子无语的瞪了眼王镇恶。 暗道风头又被王镇恶这家伙抢了。 但沈田子嘴上可不客气:“你这家伙别耍威风,若稍微用力你的伤口必然崩开,到时候别死到战场上!” 王镇恶满不在乎的抡圆大刀砸死一名胡夏士卒后说:“若我不来就靠你这家伙早被这帮匈奴崽子给埋了。” 沈田子用力咬着牙,恨不得把自己牙咬碎。 老子早晚把你弄死! 正愤恨的看着王镇恶,王镇恶的声音传来:“看西边。” 沈田子仰头望去,却看见是一支胡夏骑兵。 不过那骑兵军阵中竖着“赫连”的大旗。 “那边估计是赫连勃勃的什么亲戚,若拿下他此刻胡夏士气必然溃散。” 王镇恶斜着眼看向沈田子。 “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不如我们今天比比谁能乱军中取那支敌军将领首级?” 沈田子看着周遭成群的胡夏士卒瞪回王镇恶:“你疯了不成?这么多士卒拦在中间,就算有那个命杀对方也没力气冲回来!” 此时沈田子怀疑王镇恶就是心里还对自己弟弟王康死在赫连勃勃手上有恨,想借机杀一个赫连家的人泄愤。 王镇恶知道这么对付沈田子,只是轻蔑一笑:“你不敢?” “……” 无言。 但沈田子已经用行动证明。 他勒紧缰绳把极不情愿的战马硬生生拽到转变方向西杀了过去。 在沈田子身边助战的傅弘之在后面呐喊:“沈将军!跑错了!那是敌军!王将军你就不管管?咦?王将军你怎么也冲过去了?” 沈田子骑白马,王镇恶骑黑马,二人如同战场中的两根箭矢一般以雷霆之势朝着西边的胡夏骑兵冲去。 路径上根本没有胡夏士卒能拦住两人,面对敌人的话二人基本也都在三招内解决,之后继续冲锋。 被王镇恶盯上的猎物正是带兵前来助阵的赫连昌。 原本赫连昌还是喜气洋洋的。 因为赫连勃勃在这么重要的战役中让他带兵压阵而没有选择赫连璝。这种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之后赫连勃勃又让赫连昌在优势极大的情况下出战,成为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哪是打仗,这是红果果的送军功啊! 赫连昌兴奋到都没注意对方晋军军阵中冲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直朝他而来。 等有人提醒他时,王镇恶和沈田子已经离他不到二百步。 “三皇子小心!” 赫连昌开心的晕头转向,他的侍卫亲兵可不行。 一窝蜂的亲兵向王镇恶沈田子冲去,试图阻拦二人。 “用箭!” 王镇恶朝着沈田子大喊:“用箭!” 沈田子的箭术不弱,听了王镇恶的呼喊不悦的怼了句:“用你说?” 只见沈田子将马槊压在腿下摸出弓箭弯弓就向赫连昌射去。 这一箭极快,可惜距离还是远了些,并未击中赫连昌,而是射在赫连昌身边一名士卒身上。 这让赫连昌身边士卒警铃大作,一时间纷纷挡在沈田子前面。 沈田子也是悍勇,见没有射中果断扔下弓箭手握马槊左右横舞,一时间居然是以一抗十,好不威猛。 刚才差点被击中的赫连昌心中也是一紧,但当他看到沈田子被阻拦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 一道如鬼魅般的身影从侧边冲了过来。 正是王镇恶。 只见他大刀劈砍,顷刻间就砍出一条通往赫连昌的道路。 赫连昌见王镇恶朝他杀过来,是三魂没了两魂,七魄少了五魄。 仓促间,赫连昌想起拔出腰间的长刀,但因慌张,刀柄居然带着刀鞘一起举了起来。 而此时王镇恶已是杀到面前。 一刀劈出,赫连昌虽然有几分武力,但如何能抵抗得了王镇恶这种顶级悍将? 只一击,赫连昌的长刀就被震的脱了手。 这还没完。 两马交错间王镇恶又是手腕一抖将刀刃收回露出刀背狠狠一下拍到赫连昌脑后。 赫连昌被这一拍直接压的贴到马背上,两眼发黑。 王镇恶则立刻掉转马头,回过身来如老鹰抓小鸡般把拍的晕晕乎乎的赫连昌带着领子一把提起放在自己怀中策马而去。 这一刻发生的太快。 因为身边亲兵都去沈田子那边,王镇恶这边敌少,居然让王镇恶钻了空子生擒了赫连昌! “站住!把三皇子放下!” 此时赫连昌的亲兵急躁起来。 别闹!如果赫连昌出事,他们这些亲兵也不用活了! 但王镇恶此时只顾着俯身压住赫连昌后蒙着头往外逃,不敢耽搁半刻。 这下赫连昌亲兵也不去管沈田子,都朝王镇恶追去。 沈田子脱离了包围圈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想到刚才王镇恶让他射箭感情不是在提醒他,只是让他吸引火力。 沈田子气的浑身发抖,居然也策马朝着王镇恶追去。 “狗日的王镇恶你给我停下!” 就这样,沈田子追王镇恶比胡夏骑兵还凶,看呆了两边士卒。 他逃,他们追。 胡夏骑兵的军阵彻底乱了起来,居然还有胡夏骑兵掉头往自家军营冲去,让在后方观战的赫连勃勃气的破口大骂。 “收兵!” 这时有人劝道:“单于,三皇子他……” “我赫连勃勃没有那种废物儿子!” 之前对赫连昌还是和风细雨,现在直接断绝关系。 赫连勃勃将他的为人处世之道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个废物害得如今士气大损,军阵大乱。今日已是无法击溃晋军,他现在死了还好。他若活着我必先杀他!” “锵锵锵锵锵锵!” 急促而尖锐的鸣金声传遍战场。 胡夏退兵了! 第四十一章 飞度金锁关 赫连勃勃的撤兵虽然带来了一时的胜利,可无论是王镇恶还是刘义真都知道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这一战,晋军伤亡大概是牺牲八百余人,重伤五百,轻伤三千。 对面胡夏一边的伤亡根据尸体的数量可以大致估算也在千人左右。 其实就事实来讲,晋军能和对面胡夏五五开已经算是胜利。毕竟除了西汉强盛的那几年外,步兵想要换掉骑兵的战损比都在一比二甚至一比三上下。 但别忘了两军人数差距是在两倍以上,如果还按照今天这个战损比来打,晋军拼光后胜者还是胡夏。 而今天晋军几乎做到了能做到的极限,先是留着王镇恶这个后手,又是王镇恶绑了敌方大将赫连昌导致对面士气涣散才换来了赫连勃勃退兵,晋军不可能把同样的招数用两次,等下次作战前赫连勃勃肯定会用方法整顿胡夏士卒士气。到时候王镇恶的作用必然会下降。 刘义真脑壳有些疼,在安抚了一直骂骂咧咧的沈田子后就召集将领一起议事。 “胡夏兵力终究在我军之上,利用车阵虽然能与其周旋但优势依旧不在我方。” “而且赫连勃勃不像传说中的那般疯狂与死脑筋,在自己儿子被擒后居然不想办法营救反而及时撤军挽救士卒,说明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 赫连勃勃撤军这点让晋军这边的将领确实有些没想到,不然在当时胡夏士卒极度混乱的情况下晋军说不定还能再一步扩大战果。 刘义真知道眼下只能靠奇招了。 正面战场中士卒已经尽力,刘义真不可能要求他们做的更多。 “我打算带一部分士卒绕到胡夏腹地。” 刘义真最终还是说出了金锁关这招。 “我询问过一些关中百姓,在北地郡(今陕西铜川)北部的山岭中有一条小道可以绕过北山山脉直取胡夏国都统万城。” 绕过北山山脉也就是进入了陕北高原,而胡夏国都统万城大概在今天陕西榆林的位置,这中间的道路异常难走,但晋军也到了不得不博取个机会的时候了。 王镇恶听到这个呼吸有些急促。 不光王镇恶,还有其他晋军将领都意识到这可能是击败赫连勃勃的关键。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转移到傅弘之身上。 傅弘之正是北地傅家人。 也只有他能验证这条情报的真实性。 傅弘之是个皮肤皙白、四肢匀称的儒将,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条路,在北地郡经常有胡人从那条小路偷偷进入关中。” 消息得到证实,这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但是……” 傅弘之说话有些大喘气。 “那条小路非常曲折,并不适合大量军队通过。” “而且其地势颇高,战马也能以从那里经过,补给也不方便,所以那里才一直没有大军驻守。” 这个时代能不能进军就要看有没有路。 有了路以后要看军粮补给能否抵达。 不能和三国时期的蜀汉一样,在成都平原辛苦种出来的粮食等运到前线汉中就剩不下多少,那几乎可以称的上未战先败。 “不要补给。”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刘义真并不需要太多的援助。 “诸位是不是忘了,一旦我军真的能进入胡夏腹地,真的还需要补给供养吗?” 现在这些晋军将领并没有在塞外作战的经验。 其实在塞外作战和中原作战完全不一样。 在中原作战,不但意味着有一座又一座的坚城阻碍大军的脚步,还有麻烦的补给需要解决。 但在塞外的游牧民族那几乎是打到哪吃到哪,什么补给什么粮草?直接把你家烧了吃你家的粮不香吗? 这招玩的最花的就是冠军侯霍去病,人家不但烧对方的村,吃对方的粮,还用对方的兵。导致霍去病的军队越打越多,收服的胡人仆从军打起仗来比汉人还猛…… 这一点也被后来的“上帝之鞭”用很友好的方式带到了遥远的欧罗巴,直接影响了那边日耳曼等民族的思维方式,后来更是延续到现代,融入到他们的骨子里。 君不见后来的战争、争霸的游戏,在古老朴实的东方人手中就是要屯田、屯田,不断的屯田,如此才能靠国力取胜。但西方的游戏基本就是烧村,大家一起烧,同归于尽!谁先撑不住谁先输。 这种流氓思维用来对付流氓真的很好用,所以刘义真也不打算消耗关中为数不多的粮食。 “带的人不用多,只要翻过北山然后找到游荡的胡人部族,那军队就一直有战斗力!” 刘义真望着手下诸将:“傅将军,此次行军主要就是要能翻阅北山,你是北地郡人,一起同行如何?” “末将遵命!桂阳公既然舍得千金之躯,末将又何惜一条性命?” 赞扬的看了傅弘之一眼。 傅弘之舍命的同时还不忘拍自己马屁,说明小傅这人不错,能处。 接着刘义真又看向沈田子:“沈将军?” “嗯?” 刘义真凑近沈田子说道:“这里其实再无稳拿的军功,而且王镇恶擒下赫连昌居功至伟,你在这里待着恐怕是没什么机会。” 一提这个,让沈田子本来就没完全熄灭的怒火再次升起。 眼看差不多了,刘义真又悄悄说道:“沈将军,大丈夫身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不如跟我一同翻阅北山骚扰胡夏腹地,立下不世之功,如此才能压王镇恶一头。” 沈田子看着王镇恶冷哼一身。 “好!我这次一定要拿下首功!” 本来刘义真就打算带走沈田子和傅弘之,但没想到裴方明也眼巴巴看着自己,刘义真便也带上了他。 在经过商议后最终决定让王镇恶在岐山镇守大军,而刘义真则是带着沈田子、傅弘之、裴方明还有八百精锐晋军偷偷离开军营,一路朝着北地郡而去。 在经过两天的行军后,刘义真等人也终于看到了在地图上看到的那条夹在山峰间的小道,在其中有一座天然关隘,北接五云,南控华山。 后世鼎鼎大名的金锁关终于是呈现在晋军面前。 第四十二章 胡夏腹地 金锁关刘义真在前世旅游时来过,这里古松苍翠,奇石林立,常有祥云环绕,风光迤丽,北可观锦鸡守玉函奇石,西能望老虎口,是绝佳的旅游胜地。 但可惜刘义真等人不是来观光的,而是为了征服这片大地。 “准备好了吗?” “桂阳公放心!准备已妥当!” 在刘义真身后是一支八百人的晋军队伍,和其他晋军不同的是这支晋军并未穿着甲胄,而是人人穿着从胡夏战死士卒上扒下的兽皮衣裳。 塞外苦寒这句话不是说说。 出了关中,没有高山遮挡来自北方的冷气,那种寒冷绝对是要冻死人级别的。就连一些关中大汉都无法抵御那种寒冷,更何况从南方来的晋军? 没有办法,刘义真只能是削弱了自家的战斗力,放弃了盔甲转而是穿上兽皮的御寒之物。 “大家小心些,此地怪石嶙峋,千万不要踩空,一切按傅将军指示行军!” 眼下除了傅弘之外其实晋军还有两名向导。 那就是俘获的赫连昌和王买德。 带着赫连昌是因为他毕竟是胡夏三皇子,在这种孤军深入的军事行动中说不定有奇效。 而带着王买德纯粹是因为此人在给赫连勃勃做军师前是后秦一名驻扎在北山附近的一名武官,对地形此人应当是烂熟于心。不然也提不出封锁关中的计策。 这支晋军在群山中行进,有时身边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也幸好现在不是春夏,山中没有迷雾阻挡,不然会让晋军的前行更为困难。 “大晋桂阳公……你是怎么想到从这里攻入大夏腹地的?” 问话的是王买德。 他在胡夏的地位其实很高,算是赫连勃勃的谋主。被晋军抓住多少有些意外的味道。或者说他的命一直比较惨,其实在一开始他只是后秦边境上的一名武官,只是在一次与胡夏的作战中被赫连勃勃擒住,从此才侍奉赫连勃勃。 此时王买德惆怅的看着这支晋军带着他渡过金锁关,知道晋军这是要去胡夏腹地。对胡夏了如指掌的他自然知道若晋军出现在胡夏必然是一场灾难。 刘义真原本不想理王买德。 因为他喜欢自家人拍自己马屁,至于敌人,当然是对自己骂的越凶自己越开心。 但此次刘义真出行并没有带杜骥,身边跟着的都是些大老粗,刘义真一个人也有些寂寞,便随口说了句:“只需匈奴侵略关中,不许汉人反击匈奴乎?” 王买德缩了缩因寒风而瑟瑟发抖的脖子:“桂阳公,其实不是这样。关外的人活的其实都很惨,在这种冬天没有草料,牛马不能饲养,他们只能来暖和的关中求食。” “呵。” 刘义真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王买德。 “阁下的意思是就因为对方活不下去了所以就要侵略汉家百姓?天下何时有这般道理?” 王买德的这番论调让刘义真格外反感。 感情你们过着苦日子就要来抢我们的? 试问汉家中原有哪一块土地不是华夏自己开辟的? 就比如以前的关中。 虽然现在的关中号称天府之国,但先天条件终究还是不如中原土地肥沃。 还不是老秦人在关中耕耘几百年加上汉朝时各种水利工程使关中变成沃野千里? 关中的例子太远,那就拿现在的南方来看。 南方在汉朝时其实一直都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尤其是过了长江,更是大把大把的无人区。 但现在却成了汉家正统东晋一朝的大后方,养育了几千万人。 那些土地不还是汉家儿郎一点一点耕耘出来的? 现在北方游牧民族说北方冷你们就来入侵温暖的华夏,还显得你们有理了不成? 这就和后世的脚盆鸡一样,天天喊着自己国小民多,要得到华夏广大的东北地区甚至中原。好嘛,你地方小是我华夏欠你的?傻缺! 王买德见似乎惹恼了刘义真也不敢再说话,免得刘义真一生气把自己扔到山沟沟里。 在这群山中这支晋军摸索着前进,饿了就吃口随身带的干粮,渴了就去化开山上冰冷的雪水,不少人都冻得嘴唇发紫,还有人脚上已经起了冻疮。 一连走了这么五、六天,终于有士卒坚持不住发起了高烧。 “桂阳公,恐怕只能把他留在这里了。” 傅弘之不忍的看着那名士卒,但现在这种情况恐怕也只能是抛弃对方。 刘义真默默看着那个士卒。 “不行。” 刘义真将自己穿的裘袍解开裹在那个士卒身上。 “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我没话说,但他现在还活着,我们把他抛下就是畜生。” 卸下裘袍,刘义真顿时感觉一股凉风从领子里灌入体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桂阳公……” “没事,让强壮的士卒暂时背着他,轮流着来。” 傅弘之还想在劝,却看到路上一直冷的打摆子的沈田子一把将对方背起。 “桂阳公说的没错,死在战场上是英雄。死在这里可不是,如果我们把他丢在这里,我们也不配做人。” 见身为南方人的沈田子都如此,傅弘之终于是不再劝。 接下来几天,陆续还有人冻倒,食物也几乎被吃光。 就连刘义真此时也只能吃一些山野中发现的野菌充饥,那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不止如此,刘义真自己都感觉脚底出来了冻疮和血泡,平日里都是忍着痛前进。 “还没走出去吗?” “快了!” 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连身为俘虏的王买德和赫连昌都希望早点走出去,两人都开始给晋军当带路党。 “我记得走出北山再往西走有一个小部落,只要坚持到那里就可以了!” 很难想象这是赫连昌这个胡夏三皇子说的话,看来身体的折磨下已经是让他成为带路党。 又走了一天,众人突然发现地势开始平坦,温度开始上升。 甚至有人看到了一些匈奴牧民。 这些消息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这说明他们已经度过该死的北山,正式进入胡夏腹地! 第四十三章 黑饿势力 晋军远远就看见几名匈奴牧民站在远处,一个个撒了欢的向对方奔去。 其实牧民不是关键,主要是晋军看见了匈奴牧民身边还有马匹和羊群。 冲在最前面的是裴方明,他是这支晋军中少数还精力旺盛的人之一。毕竟人家是河东人,耐寒能力远不是南方人能比的。 裴方明怪叫着上前一刀就攮死了一只羊,鲜红温暖的羊血流出,裴方明忍不住直接对着喝了起来。 其他士卒也有样学样,纷纷上前把羊杀死,贪婪的汲取着其身体内的温暖。 几个匈奴牧民都吓傻了,想要上前阻止,但都被晋军士卒给捆了起来。 “桂阳公!” 裴方明自己喝饱后就拿手捧着一捧羊血来到刘义真面前:“好东西!御寒的!” 刘义真也不矫情,对着面前的羊血就吸吮起来。 这个时候恶心、膻骚都被抛到脑后。 只有那温暖的羊血带来的力量感,仔细品尝甚至还有丝丝甘甜。 “去问清楚那些牧民他们的部落在哪,我们赶紧过去!” 几口羊血已经满足不了这些饥寒交迫的将士,他们需要更温暖的环境。 在晋军的严刑拷打下几名牧民说出了方位,和王买德、赫连昌确定一番后晋军就火速赶往匈奴部落。 那个匈奴部落人不多,充其量几百人的样子,所带的羊群也才三千多只,但对于眼下的晋军来说却是最好的补充。 八百晋军将这支部落里的匈奴人赶出帐篷自己钻了进去,时隔十几天终于不用再和严寒做艰苦斗争。 暖和的羊皮帐篷里,刘义真披着一块毯子手上端着一碗热乎的羊汤正在大快朵颐,身边则是同样吃的不亦乐乎的王买德和赫连昌。 看着这几天下来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二人,刘义真再次询问:“王买德,你现在还觉得匈奴人可怜吗?要不然你出去住,腾出一间帐篷给外面的匈奴人住?” 王买德吓得连连摇头:“桂阳公莫要吓我?现在再让我出去我怕是真的要冻死在外面!” 刘义真戏谑道:“你心中不是有大爱吗?之前不还是为匈奴人求情吗?” 王买德又嬉笑着说:“桂阳公此言差矣,匈奴蛮夷,愚昧无知,岂能与我华夏贵胄相比?” 嚯! 好家伙这态度转变的有点快啊。 身为三皇子的赫连昌无语的看了眼马上跳转阵营的王买德,然后迅速吸溜了一口碗中的羊汤后转过身去。 “三皇子?” 刘义真此时终于有了心情调戏赫连昌。 严格来说赫连昌比刘义真的身份要高得多。 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子。 而自己现在还只是县公。 刘义真上去抢过赫连昌的碗,不顾对方要杀人的眼神调侃道:“这可是你胡夏子民的民脂民膏啊。你这么干不愧于你胡夏子民?” 赫连昌咬着牙握紧拳头,眼里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 但一想到外面的寒风和之前走过的山路,便又怂了。 可嘴上赫连昌还是倔强的保持皇子的风度:“他们都是父皇的子民,我是父皇的儿子,他们恭敬我是应该的!” 嗯,没毛病。 看着满脸通红的赫连昌,刘义真轻笑一声便不在继续打击对方的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但是必要的羞辱还是需要的。 将抢来的碗拿到外面让士卒端去给外面的匈奴牧民:“拿去,就说是胡夏三皇子赫连昌赏给他们的。” “诺。” 杀人,就要诛心。 等晋军在这里舒舒服服的修整两天后,这才恢复完全。 留下几头牲畜给匈奴牧民救命的口粮后,其他牲畜都被晋军杀死丢到河里。 “你们的单于赫连勃勃在南方,活不下去就找他们!” 不管他们是去找赫连勃勃吃赫连勃勃的军粮还是去其他部落抢夺,都是能搅乱胡夏的秩序,可以达成刘义真搅乱后方的目的。 之后一连几天,顺着水源寻找总是能找到一个或几个胡人部落,这其中也不光是匈奴,还有鲜卑、羌人、羯人。晋军统统是烧了他们的帐篷,杀了他们的牲畜。 一路上晋军仿佛天灾,将路径上的胡人部落都给剥了个干净,这让这片土地上开始流传晋军的恐怖。 和哭爹喊娘的胡人相比,晋军那是真的滋润。 原先衣衫不整的晋军此时人人身上穿着兽皮,怀里揣着熏肉,现在走路也不在辛苦自己的双腿,而是人人骑着马匹,潇洒至极。 就连身为北地人的傅弘之也爽的飞起,甚至自己一人三骑,早上骑黑马,下午骑白马,晚上就骑母马,跑的那叫一个尽兴。 “早知胡夏腹地牲畜如此富裕,我早就来抢一通了!这不比自己花钱自己养来的快?” 原本朴实的晋军将领还是沦陷在这种抢了就跑的快感中无法自拔,刘义真见状赶紧让对方清醒:“现在之所以我们能跑的这么舒服还不是因为胡夏大军都在关中。而且我看我们这几天抢夺的部落中多是妇孺,想必男子都被赫连勃勃征召着上了战场,平日里千万不可如此举动!” 刘义真是真怕以后驻守关中的将领一个想不开带人来胡夏打秋风,不然被对面包了饺子那真是哭都没法哭。 众将嘴上笑呵呵,心里却都打起了算盘。 该抢还是要抢,这可比自己养马爽快多了! 晋军一连捣毁了对方几十个小部落,终于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在一次晋军刚点起牧民的帐篷时,就发现有一支约莫千人的骑兵冲他们而来。 “溜了!” 刘义真不和对方纠缠,而是立刻带着人离开这个部落,留着后面的胡夏骑兵吃灰。 但越往后,对方来的就越快,这让刘义真心中产生警觉。 对方似乎锁定了自己等人活动的大致区域,恐怕是在想办法制造一个包围圈。 “不能瞎跑了。” 刘义真找到这两天跟着晋军吃的都有些发胖的王买德,开门见山的问道:“统万城在哪个方位?” 王买德面色剧变。 “桂阳公...什么意思?” “少废话,问你路当然是要过去了,难不成画地图吗?” 王买德纠结的看着刘义真。 “桂阳公...不是我小觑大晋的战力,但统万城乃是陛下...乃是匈奴单于耗尽国力打造的,城高墙厚,没有数万大军根本不可能攻破...” “我知道。” 刘义真仰着下巴指着一旁的赫连昌。 “不还有他吗?” 第四十四章 挖坑,我们是专业的 王买德突然明白自己和赫连昌的作用了。 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刘义真。 这到底是刘义真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料? 王买德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方位告诉了刘义真。 刘义真马上叫起队伍朝着统万城的方向赶去。 “把东西都扔了,尽量打扮的像胡人。” 这八百人的晋军似乎在穿越北山时饿怕了,人人都装着大量的粮食,甚至有人开始用精贵的马匹开始装载货物,看得刘义真是一头黑线。 现在有刘义真下令,他们纵然有不舍,但还是将粮食都丢掉。 很快,一大堆肉干被堆积在空地上,看着格外诱人。 不少士卒一边扔一边吃,腮帮子鼓的和球一样,刘义真见状也不忍心说他们。 但傅弘之还是有些心疼。 “桂阳公,这些可都是兄弟们辛辛苦苦抢来的啊!就这么扔掉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辛辛苦苦…… 抢…… 虽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刘义真还是安慰道:“不慌,这些带着会让人起疑,我们要去统万城诈开城门,势必表现的要狼狈些。” 傅弘之知道刘义真的计划后也不再抱怨,只是还有些可惜。 “但我们也不能把这些东西留在这让敌人占便宜。” 刘义真坏笑着掀开围在腰间的兽皮掏出武器对着食物就开始攻击。 “让士卒把粪便都拉到这上面来!就让胡夏骑兵他们吃屎去吧!” 这下晋军士卒来了兴趣。 一个个对着那些肉干开始了污染,甚至还有个喷射战士最后对着那些东西收了个尾。 “走了!去统万城看看赫连勃勃这些年到底收藏了些什么玩意!” 就在刘义真领晋军离去一个时辰后一支胡夏骑兵匆匆赶来。 看着堆成山的肉干领军将领愤恨的大骂:“又被那伙人逃了!” 这时身边有人疑惑:“将军你说这伙人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是流民还是哪个不听话的部族中人?” 后面追的这支骑兵至今没有搞清楚刘义真等人的身份,所以对于晋军的神秘都有些敬畏。 “听那些被抢的牧民说看相貌是汉人,但关中和东边的北魏士卒中都有汉人,谁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唯一确定的是刘义真他们不是某个不听话的胡人部族,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果是某个心怀不轨的胡人部落想趁着赫连勃勃不在搅乱塞北,那胡夏的乱子就大了。 “不过为何那帮人将食物都留下了?” 有胡夏士卒不解的去查看肉干。 因为天冷,晋军留下的液体早就被冻成了冰碴,味道也没有那么强烈。 有人干脆咬了一口。 “咦?” “怎么了?” “有种很特殊的味道。” “真的吗?我不信,让我也尝尝。” 胡夏士卒军纪一向散漫,见有人吃了没事,便也上前拿过肉干吃了起来。 “味道很奇怪,但很熟悉。” “有种妈妈的味道。” “是啊,我感觉回到了我以前和几个兄弟姐妹一起生活的那个帐篷里。” 这些胡夏士卒仿佛梦回故里,还有的吃着吃着居然哇哇大哭起来。 胡夏将军有些好奇,拿过一根肉干仔细闻了闻。 哎你真别说,确实有种奇特的味道! 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一股酥酥麻麻如同触电般的感觉让这位将军虎躯一怔。 他知道这味道是什么了! 他在还是一名小胡人的时候尝过这个味道! 那是他心底最屈辱的记忆。 他曾发誓,再也不要吃这种东西了! 可守了几十年的金身……破了。 一丝眼泪从眼角流出,这让身边的人有些奇怪:“将军怎么了?” 将军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告诉大家其实我吃过? 还是告诉大家你们吃的都是些秽物? 看着还在津津有味吃着肉干的胡夏士卒,将军怎么敢开口? 默默收回手中的肉干,将军打算独自承担这一切。 “确实……有种妈妈的味道。” 转过头,将军几乎老泪纵横。 前面那帮混蛋,你们千万别被我抓到,不然我把你们头塞在你们腚里! 而前方的刘义真已经带人赶到来胡夏的腹地。 这里开始有大规模的胡夏斥候在巡逻,防守比外面不知强多少倍。 到了这里,刘义真等人也不可能如鬼魅一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而是正面朝着统万城疾驰过去。 “让开!让开!三皇子在此,瞎了你们的狗眼!都给我让开!” 这时的刘义真和之前藏踪隐迹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路上都是狂奔,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胡夏驰道上行驶。 再加上刘义真打着赫连昌的旗号,一路上更是没有人敢阻拦,放任刘义真等人朝统万城靠近。 又走了几天,眼看胡夏防卫越来越紧,刘义真凑到赫连昌身边。 “三皇子,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表明身份的物件?” 赫连昌不是傻子,看刘义真的架势就知道刘义真打算做什么,连忙将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可惜了。” 刘义真惋惜的看着赫连昌:“全军就地扎营,我有些事情要做。” 这一下把赫连昌吓到了,他慌忙的扯着嗓子:“不能杀我!刘义真!你不能杀我!你要是杀了我你现在在我国国都附近,没了我很快你们就会被人发现杀死。” “没事,不还有王买德吗?用他的名号也一样,反正就是试试,不行的话我们原路返回,难不成我们能从关中出来还回不到关中不成?” 赫连昌拼命让自己冷静:“刘义真!王买德说白了只是个汉人!汉人在我们匈奴也就比奴隶的地位要高上几分,你指望他是白费力气。” 这话说得让周围不少晋军士卒脸色一变,就连王买德也冷着脸向赫连昌看过来。 刘义真“苦恼”的挠着头。 “那怎么办?” 接着刘义真的指尖凑近赫连昌的面部,在上面摸索起来,让赫连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三皇子,我突然想到南方的一种奇术。就是能保证将对方的脸皮在他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然后放到另一个人脸上,就能让戴着人脸的那个人和对方相貌一模一样。” 刘义真微笑的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刀,温柔的在赫连昌脸上比划着: “要不……我们试试?” 第四十五章 统万城 赫连昌不是什么刚毅之辈,在历史上他都成为胡夏第二位皇帝、匈奴大单于了,在被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国后还是乖乖投降,有时候单独和拓跋焘在一起时也不敢对拓跋焘做点什么,所以在刘义真的威胁下很干脆的便怂了。 不一会,这支晋军打出了赫连昌的旗号更为猖狂的朝着胡夏国都统万城而去。 统万城的修建和胡夏国一样,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奇葩。 其始建于义熙九年,如今已建造了将近五年。而且因为它是“蒸土筑城”,步骤十分繁琐,再加上修筑统万城的监工格外凶残。他命工匠以铁锥效检,凡锥入一寸者,便立刻将其杀死,把尸体填于墙内。所以这座吃人的城市至今还没有完全竣工。 建筑工期长不说,统万城的建造还运用了大量人力,光为了修建它赫连勃勃就征召了十万百姓,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劳民伤财。 在《魏书》上有记载:“其城高十仞,基厚三十步,上广十步,宫城五仞,其坚可以砺刀斧。台榭高大,飞阁相连,皆雕镂图画,被以绮绣,饰以丹青,穷极文采。” 就连后来拓跋焘一统北方灭亡胡夏时来到统万城后也是眼红的破口大骂:“竖子之国,一个巴掌大的国家,竟敢如此滥用民力!如此奢华!怎能不灭亡?” 可惜的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加上黄土高原环境的剧烈变化,统万城在后世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不能让后人看到其全貌,可以说是一大憾事。 如今刘义真假扮城赫连昌的部属却是悄悄来到这统万城下,看着这座统万城的雄壮与瑰丽,让除刘义真以外的晋军将领士卒都目瞪口呆。 “小小一个胡夏,居然造的起如此城池!” 统万城的雄壮其实离现在的汉长安还是多有不如,但问题是他可是突兀的出现在这光秃秃的塞北,那冲击力自然是大的多。 “站住!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此时统万城周边的胡夏骑兵终于是拦住这支队伍询问来历。 “大胆!看清楚这时三皇子!你居然敢在这里阻拦三皇子,是嫌命长吗?” 刘义真继续飞扬跋扈,神色嚣张。 对方一看刘义真这架势心中就弱了三分。 但还是有些奇怪:“三皇子与单于一起到南方攻打关中,为何会突然返回国都?” 刘义真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军事机密,岂是你能知道的?” 对方还想问什么,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放肆,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这胡夏骑兵才发现说话之人居然是赫连昌,这让他马上闭嘴。 “不知三皇子驾到,请三皇子赎罪。” “无妨。” 赫连昌此时起了小心思:“我回来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有要事,你们好好在此巡城,小心有不轨之人靠近。” “三皇子放心!” 赫连昌故意是说奉太子之命而没有说是奉赫连勃勃之命,就是希望这句话能让统万城中的胡夏高层听到这话。 赫连昌与身为太子的赫连璝一向是争斗不止,赫连昌如何会奉赫连璝之命? 只要有人注意到这个差异,必然会起疑,到时候就是自己的机会。 一行人又遇到几次检查,但好在有赫连璝背书,并无太大波折,还是顺顺当当的来到统万城中。 进了城,众人才发现这统万城其实有些虚有其表。 城市除了防御外最重要的功能是什么? 当然是商业。 可是统万城中并没有发达的商业集市,反而是充斥着大量不事生产的胡人贵族。 这些胡人贵族骑着马在统万城的街道上策马狂奔是常有的事,周遭的士卒看到也不管不问,只有一些一看就是小部族或者是汉人模样的百姓在仓皇躲避。 这让刘义真有些索然无味。 “本以为统万城是赫连勃勃用心经营的一朝国都,乃是当做万世之基而修建的城池,玩玩没想到如今城都还没建好,就有贵族先玩乐起来,难怪不能长久。” 统万城,与其说是一座国都。 还不如说是赫连勃勃自己权力的象征,是贵族的游乐场。 对于百姓,这样的城市反而没什么优惠。如此做派,怎么会收获民心? 越往统万城深处走,刘义真就越愤慨。 此地根本不是什么瑰宝。 反而尽是糟糠! 是胡夏的匈奴贵族用百姓的生命修筑的一座大型的“酒池肉林”。 “赫连勃勃侥幸占领河套、朔方,不好好想办法积攒力量反而如此劳民伤财,二世而亡不足怪哉。” 这让刘义真逐渐没了兴致。 他看向赫连昌:“统万城的粮仓和武库在哪?” 刘义真稍微转悠一圈发现统万城的格局基本就是模仿汉人的城市仿建,所以粮仓和武库必然是有的。 赫连昌演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后说:“那里……那里都有重兵把守。” 现在的赫连昌只是希望尽量拖延些时间,让城中的高层发现端倪来解救自己。 但刘义真也不好糊弄,见赫连昌如此马上给了沈田子一个眼神。 “咔嚓!” 沈田子拽着赫连昌的手臂狠狠一拉,他的双手就软趴趴的耷拉下来,显然已经脱臼。 赫连昌疼的龇牙咧嘴。 “刘义真……桂阳公!我没有说谎!那里真的有重兵把守,而且防守森严,没有父皇的手谕根本进不去!” 刘义真上前拍拍赫连昌的背:“早说不就是了,何必受这种苦呢?” 赫连昌惨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桂阳公要不先去我的府邸坐坐?去了那里我一定会好好招待桂阳公的!” 说这话的时候赫连昌心中已经开始琢磨等到了自己地盘自己怎么能反客为主好好折磨刘义真了。 但没想到刘义真根本不上套。 “不劳烦三皇子了。” 刘义真看向统万城中最高,也是最为精致的建筑。 那里是赫连勃勃的住所,也是胡夏皇宫。 看着那里刘义真突然问起赫连昌: “三皇子,想去你梦寐以求的那个宝座上坐坐吗?” 第四十六章 赫连昌的自由 赫连昌这回脸是彻底绿了。 “刘义真,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义真眨巴着眼睛,其中尽是笑意:“不想当皇帝的太子不是好皇子,你别告诉我你不想坐坐那皇帝的位置。” 赫连昌当然想! 但问题是他现在还是个俘虏啊! 而且他爹赫连勃勃可还活着呢! 赫连昌如果敢暴露自己的丁点野心,赫连勃勃就会告诉他爸爸始终是爸爸。 “刘义真,我大哥才是太子!他才是帝位的继承者,你们打错注意了!” “而且谁告诉你皇子就一定想着登上皇位?你难道也想取代你父亲刘裕的位置吗?” 虽然明知赫连昌是在口是心非,但他的最后一句话让刘义真心中一跳。 “傻缺,说你们匈奴蛮子没有文化吧。我爹刘裕都还没称帝,我去哪找位子去?这会还跟我们说假话,孬种。” 赫连昌不答应也没关系。 反正刘义真需要的也不是赫连昌,而是赫连昌的名头。 刘义真暗暗吩咐沈田子、傅弘之两人,他两很快就带着部分士卒离开,和刘义真与裴方明兵分三路。 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早,而统万城中也是实施宵禁的。 但这一夜统万城注定不会安闲。 刘义真带着手下的士卒躲到了一处民宅,里面的百姓早早被士卒控制住,此时正惊恐的看着晋军。 “我们是三皇子的人,如今单于在前线战死,特意先回统万城准备夺位,你们不许声张!”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那名百姓瞪大双眼。 接着在一名士卒“不小心”的看管下这名百姓偷偷逃跑,直接奔向城首府。 刘义真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问着身边的赫连昌:“你说他会告诉现在统万城中的守将吗?” 此时的赫连昌已是心如死灰:“刘义真,你直接杀了我就好了,没必要如此坏我名节。” 现在这位三皇子已经在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下有些崩溃。 刘义真好心安慰道:“没事,虎毒不食子,你爹不会杀了你的。你这么优秀,比你大哥厉害多了,没那么容易死。” 赫连昌将脸别过去表示不想理刘义真。 对赫连勃勃的凶残他比刘义真要了解的多。 要不是没有勇气自杀,此时赫连昌真想一头撞死过去。 又等了片刻,见城中别的方位隐约有火光闪动,刘义真便知道沈田子和傅弘之已经开始行动了。 拿过一把小刀,轻轻将束缚赫连昌的绳索割断。 “去吧,你回家去吧。” 赫连昌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义真:“你要放我走?” 刘义真摆摆手:“不用谢,来的路费也不算你的了。好好回家搂着婆娘过日子去吧。” 赫连昌还是不相信。 他缓缓抬起脚往外移了一步,见刘义真和晋军没有反应便又走了一步。 还是没反应。 赫连昌迅猛的跳出门外,然后就是撒丫子开始跑路。 这时的赫连昌跑路速度谁看了都自愧不如,好像生怕刘义真反悔,从后面飞来一支箭矢一般。 裴方明眼睁睁看着一条大鱼溜走有些不忿:“桂阳公,就让他这么走了?” “现在他留在我们这没什么用处,放出去才能尽他最大的力量帮助我们。” “哈?” 刘义真老神的咪上眼睛:“不急,让他跑一会。” 赫连昌从刘义真那里逃出来后直奔自家府邸。 “看,真的是三皇子!” “我还以为刚才是有人骗我!” “三皇子真的回来了,那岂不是说大单于真的……” “……” 赫连昌走近一看才发现自己府邸中的家臣奴隶都已穿好甲胄拿起武器。 “你们在干什么!” 赫连昌震怒。 “快脱掉!你们是打算造反吗?” 府中人解释:“三皇子,不是您说要控制国都,登临帝位吗?” 赫连昌咬着牙:“那是刘义真的诡计!”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刘义真? 哪位? 而赫连璝似乎也想到了这些日在刘义真身边受的屈辱。 “算了,你们跟我走,去捉拿城中的晋军!” 晋军进城了? 这比赫连勃勃死了还惊悚。 “少废话,快跟我走!” 赫连昌府中的人都是赫连昌的心腹,见赫连昌发令,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跟着一同出发。 与此同时统万城中逐渐乱了起来。 统万城现在还留着大量的胡夏骨干,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叱干阿利。 这位不是匈奴人,而是鲜卑人。但他和赫连勃勃的关系非同一般。 说句他对赫连勃勃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而赫连勃勃对他也是极为信任,大军出征往往将他留在后方。 如今统万城突然乱了起来,这引起叱干阿利的警觉。 很快就有人将城中流传的消息告诉他。 赫连勃勃传闻已经在南方战死! 赫连昌率军回来夺位! 此时已攻入城中! 这些消息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叱干阿利都有些头脑发昏,眼睛发黑。 “先不管那些!统万城乃胡夏根基,这里不能乱!” 叱干阿利只能是做好他能力之中的事情。 “火速调集守卫镇压城中骚动。” 这时有人问:“要是遇到三皇子呢?” 叱干阿利眼中闪过凶光。 “不能听对方一面之辞!” “单于现在是死是活不论,就算是死,这皇位也是太子的。什么时候轮到赫连昌坐?” “若遇见赫连昌...杀无赦!” 所有人心中一凛。 不少人对叱干阿利的命令有些心惊肉跳。 杀掉继承者之一... 这无论是什么民族,什么国家,那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叱干阿利如此做真的不怕局面收拾不住吗? 但命令已下,只得执行。 很快叱干阿利的人就发现赫连昌的踪迹,见他果然带着身穿甲胄的亲卫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行走,于是赶忙告诉叱干阿利。 “走,我亲自过去!” 叱干阿利带着部属朝赫连昌那边赶去,很快两只人马就碰面。 赫连昌一见是叱干阿利,开心的奔跑过去:“阿叔!我终于...” 话还没说完。 一支不知从那里来的箭矢窜出,直接射向赫连昌的胸膛。 赫连昌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还在摇晃的箭矢。 他这是...要死了吗? 第四十七章 财宝无数 赫连昌突然中箭,这让周围的人汗毛瞬间炸开。 就在这时,从黑暗中又飞出几支箭矢射中几人,让两边人马更加恐慌。 “还有第三方人马!” 叱干阿利也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对攻击十分敏锐。 “所有人冷静!” 可叱干阿利话还没说完,又是几箭射出,彻底搅乱了中间的局势。 赫连昌这边的人愤慨的看着叱干阿利:“攻击单于之子,叱干阿利!你是要背叛大单于吗?” 叱干阿利皱着眉头,此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所以没有轻举妄动。 但不是所有人都如叱干阿利一般冷静,只见赫连昌手下一名亲兵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弓箭,直接瞄准叱干阿利。 “小心!” 叱干阿利身边的人也发现对方意图,不由分说就冲了上来。 既然搞不清楚,那就直接啥干净一方就对了!这也是胡人常用的思维方式。 两方人马终于是火并起来。 而在暗处,刘义真拉着射的尽兴的裴方明悄悄遁走。 “可以了,赶紧去和沈田子傅弘之会和。” 裴方明这才收起弓箭,脸上却尽是遗憾:“那个胡夏将领看上去来头不小。可惜一直在人群中不好瞄准,不然射杀了他这统万城中怕是天都要塌了。” 没错,其实一开始的几支箭矢都是裴方明躲在暗处射的,就连赫连昌中的那一箭都是,不然哪有那么悄刚好有一箭射中这位胡夏三皇子。 “走了,现在我们的优势就是我们在暗,对面在明。唯一知道我们底细的赫连昌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若是暴露那就真的危险了!” 现在没有了赫连昌这张护身符,城内的晋军是真的在玩火,稍有不慎就会被堵死在城里,所以要格外小心。 刘义真等人很快就来到胡夏皇宫前,而沈田子和傅弘之早已在此等候。 “桂阳公,这人死皮赖脸的要见你,赶都赶不走。” 沈田子满脸不耐烦的推出一个人,原来是王买德。 刘义真心中打呼糟糕,居然忘了这个人也知道自己等人的底细。 想着,刘义真就面露狠色,想要把王买德杀人灭口。 “桂阳公!桂阳公稍等!请容我说两句!” 王买德似乎感受到了刘义真的杀意,赶忙为自己辩解。 “实不相瞒,其实我之前是打算逃走的。” “但眼下这个境地我还能跑哪去呢?我若还留在大夏,赫连勃勃回来杀的第一个就是我,所以我还不如弃暗投明跟着桂阳公!” 王买德说的声泪俱下,一边卖惨一边哭诉,生怕刘义真不要他似的。 刘义真听到这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王买德见有戏,就拿出投名状:“桂阳公若不信我,我可证明我是真心投靠桂阳公。” “现在看桂阳公的架势是要进皇宫,这皇宫北大门的看守是我的一名下属,桂阳公给我个机会,我去叫他开门。如此也不用桂阳公再耗费人手攻打皇宫不是?” 刘义真和沈田子对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 “好,你去交开宫门,我就信你。” 王买德闻言大喜,马上带着众人朝北边跑去。 一路上晋军又是一阵烧杀,将混乱再次扩大,不少屋舍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在混乱中,晋军的行踪再次被掩饰,让城中的胡夏士卒气的跺脚。 而刘义真等人已经接近北门。 王买德率先出列对着宫门喊道:“开门!是我!” 宫门上的守将果真认识王买德,见王买德在此有些惊讶,便高喊道:“王长史(抚军右长史)不是跟单于去关中攻打晋军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前线有什么变故?还有就是王长史可知道今夜城中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如此糟乱?” 守将问题很多,但王买德都避而不答,只是装作焦急的样子:“城中出现骚乱,我奉单于之命特来驻守皇宫。快开门,等我进去和你详谈!” 守将纠结的看着王买德。 按理说没有赫连勃勃的命令,他戍守宫门是不能随便打开的。 但王买德毕竟是他的老上司,而且如今城中局势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样。若出了什么意外,他岂不是成了背锅的? 想了想,天塌下来有王买德盯着,守将索性咬咬牙将宫门打开。 见宫门打开,刘义真等人赶忙进入皇宫。 而那守将则是上前想要询问王买德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走到王买德面前,王买德也是一脸急切的迎上去。 “王长史,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买德又走近了两步:“过来我和你说。” 守将没有怀疑,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在王买德身上。 “我告诉你啊,其实……” “我已经弃暗投明了!” 接着,在守将惊恐的眼神中王买德一刀捅入他的脖子里。 血液飞溅到王买德脸上,王买德眼中尽是歉意。 “抱歉了。” 王买德不顾对方的惊讶与哀求,一刀割下他的首级后就匆匆来找刘义真。 “桂阳公,这就是我的诚意。” 刘义真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和浑身是血的王买德双眼眯了起来。 王买德……比他想的要聪明,也要狠辣的多。 难怪他一个汉人后来做到了胡夏宰相的位置上,才华和品性先不说,就冲这份狠毒,也不是个易于的角色。 刘义真没有看人头,反而是翻身下马帮王买德清理脸上的血迹。 “公弃暗投明,真乃良臣。” 此话一出,王买德漏出憨憨的笑容。 他的这条小命至少现在保住了。 “不敢,只求日后为桂阳公效犬马之劳。” 接着王买德火速切换阵营。 “桂阳公,臣是知道赫连勃勃那夷狄禽兽之君内库所在,现在桂阳公是要过去吗?” 好嘛,之前喊人家陛下大单于,现在喊人家夷狄禽兽之君。只能说王买德够不要脸。 不过这点刘义真相当满意。 当叛徒就好好当叛徒,要是干着吃我家粮还念上家的好,那刘义真早晚把他砍了。 “行,现在就带我们过去。时间紧迫,动作快些。” “诺!” 在王买德这个熟门熟路的带领下,刘义真等人快速穿梭过胡夏皇宫。不得不说这胡夏皇宫修的是真气派,比外城还要壮观十倍。阊阖披霄而山亭,象魏排虚而岳峙,华林灵沼,崇台秘室,通房连阁,驰道苑园,可以阴映万邦,光覆四海,莫不郁然并建,森然毕备,若紫微之带皇穹,阆风之跨後土。让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这些东西都搬不走,刘义真只能是一边放火烧一边赶路,很快就来到存储着赫连勃勃打了半辈子仗才堆满的内库面前。 内库门一开,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刘义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宝贝! 都是他娘的宝贝! 第四十八章 烧完就跑 曾经有人问十三亿放在你面前是什么感觉? 在当时刘义真想象不到。 现在他知道了。 九域贡以金银,八方献其瑰宝。雌黄白坿,锡碧金银,众色炫耀,照烂龙鳞。其石则赤玉玫瑰,琳瑉琨吾,瑊玏玄厉,碝石碔玞,东蔷雕胡,莲藕觚卢、菴闾轩于,众物居之,不可胜图。 刘义真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 他这才知道什么叫有钱。 亏得自己就因为那点钱沾沾自喜,感觉自己是关中富翁,现在看来自己那点钱和赫连勃勃的内库的差距比一爽和一薇的差距都大。 其他将领士卒也都呆住了。 就在这时,刘义真和沈田子突然对视起来。 他俩之前对一国国库还没什么概念,所以压根不知道王镇恶搬空的后秦国库有多少东西。 但现在他两知道了。 刘义真和沈田子对着对方暗暗点头。 等回到关中,必须从王镇恶身上挖点肉下来! 以前老是感觉王镇恶受委屈,现在才发现自己一个穷光蛋担心一个亿万富翁受委屈,真的是吃饱了撑的! “桂阳公,然后呢?” 这话问的刘义真牙痒痒。 什么然后呢? 这么多宝物自己还能带走不成? “烧!” 此话一出不少士卒倒吸着冷气,充满了不舍。 “烧吧。” 刘义真转过身去不敢再看,生怕自己反悔。 见刘义真如此坚定,其他人也不再劝,但看着那满满一屋子的宝物谁都下不去手。 “我来。” 还是王买德主动请缨,在一众士卒遗憾的眼神中朝里面扔出火种。 “走!” 刘义真不敢往后看一眼,天知道里面有多少价值连城的东西?这一烧估计是把北方王朝的文物烧了个干净,想想心就会滴血。 但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内库不重要,接下来是粮仓和武库!” 尤其是粮仓! 只要能烧掉统万城中的粮仓,胡夏国力至少倒退十年! 烧完赫连勃勃的内库,王买德也不敢耽搁,爽快的将众人带到粮仓。 别以为胡夏就不吃粮食只靠牛羊度日。 别忘了河套这块肥沃的土地还在胡夏手中呢。 种出来的粮食总归是比牛羊要保险些,所以赫连勃勃其实有意将粮食储存在统万城,在几年的收获下统万城中的粮仓还是相当可观。 这粮仓为长方形,东西走向。其中东西长四十丈,南北宽八丈,外面是夯土高墙,每面墙壁上都有通风口,上下均有三角形小孔,每廒间上部三个下部五个,交错排列,使得里面保持干燥。 不光如此,出粮口、防鼠结构、防潮结构等都修的一应俱全,看来赫连勃勃为了这个粮仓下足了功夫。 但如今的晋军却是个摧毁者。 一声令下,无数火箭透过通风口射入粮仓,这偌大的粮仓很快就燃起熊熊大火。 “桂阳公,这统万城内城中总归有两处粮仓,还有一处在南边,要不我们现在过去?” 王买德此时跃跃欲试,似乎放火放上了瘾。 刘义真看这边烧的差不多了,抬头看看四周却摇头。 “我之前让沈田子和傅弘之去别的方向引起骚乱就是为了迷惑对方。但是我看其他几个方向动静已经小了下来,说不定是对方已经镇压了变故,此时开始寻找我们了。” 此话一出惹得其他人纷纷变色。 “再不能耽搁了。” 刘义真做出决断。 “往城外突围!” 该打的时候打,该跑路那就跑路。 “往北跑!” 南边是自己等人进来的地方,也是现在最乱的地方。但那里同时也是敌军最多的地方。 东面和西面当然也可以出去。 但就怕守军也在那里埋伏。 现在只能往北跑,即便那里出了城就是胡夏更为核心的腹地——河套平原。 晋军不在迟疑,也不在隐藏行踪,全力朝北门而去。 这下终于是有胡夏士卒发现并告知了叱干阿利。 叱干阿利此时正如刘义真所料已经解决了赫连昌的残部,镇压了城中纷乱。 当听到发现一伙人往城外奔去时,直觉告诉他今夜的纷乱就是对方带来的! “去封锁城门,绝对不能让他们逃出去!” 叱干阿利自己也提刀上马出战。 别看叱干阿利此时老神自在,但他心里的困惑不比其他人少。 他必须要抓住那群罪魁祸首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才能安心。 叱干阿利的命令下的很快,但奈何晋军的速度更快。 刘义真等人来到城下后没有再用骗术,而是二话不说直接杀向看守城门的胡夏士卒,在对方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弄死对方。 “快去打开城门!” 统万城这种级别的城池它的大门都是用铁索和绞盘控制开关,需要十几个人拉动绞盘才能将城门打开,而这显然是需要大量时间。 此时城内的胡夏士卒也发现了有人在试图打开北面城门,纷纷上前阻拦,但都被沈田子等人带兵拦截下来。 “快些!” 城内的胡夏士卒如潮水般向北门涌来,这让沈田子他们压力大增。 负责打开城门的士卒赶忙再次用力,终于是将大门打开。 “走!” 城门打开后晋军赶忙骑马飞驰出城,而沈田子、傅弘之这些将领还在后面抵御胡夏士卒。 一直等到八百士卒都出了城门,沈田子、傅弘之和裴方明才各自跨上一匹战马夺门而出。 此时围在门口的胡夏士卒看着大开的城门,追也不是,守也不是,一时间迷茫起来。 在叱干阿利赶到时北门早就没了晋军的踪迹。 “人呢?” “跑了。” 叱干阿利鼻子都气歪了:“那你们这些饭桶还在这里干嘛?快追啊!” 但此时刘义真等人离开起码半个时辰,大半夜的视力受阻,去追击的胡夏士卒也只能无功而返。 看着被搅的天翻地覆的统万城,叱干阿利的心都在滴血。 因为他不光是胡夏的高层,统万城的守将,还是统万城的缔造者! “那群混账!不要让我抓到,不然我要把你们皮薄了砌到城墙里去!” 可惜这狠话放的都没有听众,而且叱干阿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要弄明白前线到底怎么样了,赫连勃勃...是否还活着? 声明 昨天有人的留言是真的给我留破防了,差点打算直接切书,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是,我写的没大神好,没别人好,没小学生好,这些我都知道。但你不看了你划走不就行了吗?左划返回很难吗?我是写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东西值得你写大串的章评来骂我? 南北朝文本来就小众,我也没指望靠这本书达成些什么,甚至没指望这本书能让我站着把钱挣了。所以对大家的意见我都会及时的采纳吸收然后改善,如果这你都不满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何况我白天还要累的和狗一样挣钱养家,晚上写点东西又要被骂,我是贱的慌是吧? 这本书说实话,成绩也就这样了,上架均订能有300-400就不错了,一个月也就两三百的稿费,纯粹是为爱发电。就这么点钱我凭什么要忍着被你骂?你要是看的不爽,起点那么多书你随便去看,没必要在我的书上浪费时间,真的不必要弄得让大家都难受。 还有,你既然喜欢拿《一品寒士》来和这本书比较。那你就不能多去翻翻这本书?三痴的书本来就已经是历史文天花板了,我和人家有可比性?你既然思想高度那么深你怎么不去看严肃文学呢?看了几本网文就感觉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了,那我怎么没看你考上清华北大呢? 反正还是那句话。 支持这本书的读者,我写,你们来看,图个乐呵。有能力的给个推荐打赏我就很感谢了。没有的您填书架里给我算个收藏也是一番心意。但是看不下去的,您出门转转到别处去,我这庙小容不下您这大神,留点口德,慢走不送。 第四十九章 北上云中 统万城中的骚乱用最快速度传递到了胡夏前线。 本来这几日赫连勃勃已经连续发动了好几次战役,若不是王镇恶拼死抵抗晋军早就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但晋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赫连勃勃有信心在十天内彻底拿下对面。 “陛下,后方叱干阿利来信!” 赫连勃勃原本的好心情被这条情报打击的瞬间跌至谷底。 “莫不是后方出了什么乱子?” 要知道刘裕之所以在关中没待多久便匆匆返回建康就是因为后方不稳,莫非自己要布刘裕的后尘? 赫连勃勃在听完叱干阿利的描述后原本还有些迷茫,但当信中提到“赫连昌”的时候,以赫连勃勃的智慧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必是晋军带着被俘获的赫连昌偷偷潜入了统万城作乱!” 赫连勃勃咬牙切齿的看着对面的晋军军营。 他是没想到晋军居然和他玩阴的。 而且信中汇报的损失也让赫连勃勃的心在滴血。 自己的内库,还有一座粮仓都被烧了! 不光如此,一路上晋军洗劫的小部落。还有统万城中焚烧的民宅。这些零零散散的损失加起来同样是一笔天文数字。 但勉强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赫连昌还活着。 他胸口中的那一箭稍稍偏离了心脏几寸,让他侥幸没有步入鬼门关。 当然,其实现在赫连勃勃还是更希望自己这个蠢货儿子死了。 他要是早早自裁,哪有这么多事?晋军别说进统万城,就是在外面晃悠也会被胡夏士卒发现斩杀殆尽。 赫连勃勃此时陷入两难。 现在他和对面晋军就这么耗着,胜者迟早是他。 但后方的不稳让他有些烦躁。 一国国都被烧,引起的恐惧可想而知。 说不定就有什么野心家趁机发难。 而且赫连勃勃没有忘记自己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东晋,而是一旁虎视眈眈的北魏。 试问北魏发现胡夏后方骚乱,还能稳稳在平城坐山观虎斗吗? 如今在神州西北这里,东晋、北魏、胡夏隐约有着三国鼎立的趋势。 胡夏像是一时得势的弱小蜀汉,企图从东晋身上割下一块肉用来威震华夏。 东晋和曹魏一般,虽然势力范围最大,国力最强,但因为国内力量的牵制,导致在关中一带和胡夏作战不利。 北魏则是一边的东吴,两边共同下注,但一旦有机会。他们才不管要不要维持平衡,先把肉吃到肚子里再说。 关二爷认为东吴是宵小之辈,不把东吴放在眼里导致兵败被杀的例子才过去不到二百年,赫连勃勃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抵御住东晋北魏两面的夹击。 何况胡夏和北魏的矛盾比蜀汉和东吴的矛盾深多了,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赫连勃勃真的敢把自己脆弱的腹部暴露出去? 此时的赫连勃勃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难受的和便秘一般。 “再打一次!若还打不下来就撤兵!” 赫连勃勃终究还是不甘心,又发力总攻了一次晋军。 这次攻势异常猛烈,几乎可以比拟双方的首战。 但在王镇恶、毛德祖的抵抗下,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后还是抵御住了赫连勃勃的进攻。 此时赫连勃勃也只能叹息道:“关中怕是短时间内与我无缘了。” “但以后还有机会!” 赫连勃勃还想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根本不用顾忌北魏的机会。 那就是刘裕的死亡。 刘裕如今已经五十五岁了。 在这个时代刘裕绝对算得上高寿。 但赫连勃勃才刚刚三十六岁。 这二十年的差距让赫连勃勃很有自信把刘裕熬死。 更何况…… 赫连勃勃摸着手中“桂阳公”的金印,露出狞笑。 “刘裕,你那个二儿子可不一般啊。听说你的世子也很出色,儿子太出色是好事,但是都出色那就很悲哀了。” 五胡十六国时期有多少称霸一时的国家都是因为继承者自相残杀而衰落的? 他刘裕就能幸免? 赫连勃勃最后看了一眼关中便大手一挥:“撤兵。” 他自信关中迟早是他的。 双方的战争远远没有结束! 胡夏大军一撤,对面的晋军是丈二摸不着头脑。 唯有王镇恶等少数人清楚应该是后面的刘义真等人做出了什么大动作。 “终于撤军了。” 毛德祖见胡夏撤退,居然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倒地上。 这几天他们面对的压力绝非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在松懈下来后毛德祖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一种虚脱无力感涌上心头。 “还没结束呢。” 王镇恶此时腰间的伤势还没恢复好,身上反而多了几道伤疤,足以看出这几日战事的惨烈。 他担忧的看着北方。 “别忘了桂阳公他们还在胡夏呢。” 毛德祖一愣。 对啊,刘义真沈田子他们还在胡夏呢! 沈田子死就死了,刘义真死在胡夏那政治影响大了去了,只怕会影响到刘裕的一些决策。 “王将军,那怎么办?” 王镇恶闭上眼:“将赫连勃勃撤兵的消息告诉北魏,他们应该明白这个消息的意思。” “还有……将消息告知太尉吧。” 自己等人能抵御赫连勃勃这么久已经是奇迹,所以真的是无能为力。 毛德祖此时也明白了王镇恶的意思。 刘义真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但是那可是敌国啊! 只怕现在桂阳公过的……相当凄惨吧? —————————— “来来来,喝酒喝酒。” “奶酒有什么好喝的?过来吃肉!” “肉有什么好吃的?看我拿的这宝贝,怕是能娶十个婆姨!” “……” 此时逃出统万城的晋军正乐呵的坐在河边炫耀着自己的战利品。 刘义真苦笑不得的看着他们。 原来之前烧赫连勃勃内库的时候自己手下这帮丘八都或多或少藏了点东西。 感情就自己一个老实人,其他人都把自己怀里塞满宝贝了。 “你们啊!真的是要钱不要命!那种情形都敢塞财宝不轻装简行,真不怕死在里面。” 刘义真笑骂着这帮士卒,而士卒则满脸傻乐。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这些士卒和刘义真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以前不敢开的玩笑现在也开了起来:“桂阳公哪需要这些东西娶婆姨?那不是勾勾手指那些小娘皮就过来了?” “就是就是。” 刘义真苦笑不得的看着他们,怎么说的自己和大官人一样?自己明明是正面角色好吧? 而此时王买德也笑嘻嘻的凑过来:“桂阳公,其实属下这也有个好东西!” 刘义真愕然的看着王买德。 你也藏了? 好家伙,我明明是看着你烧的内库,你什么时候藏的宝物? 王买德从怀里掏出一顶金冠。 看着那顶金冠刘义真瞬间变了颜色。 只见金冠上是一只展翅的雄鹰矗立在一个刻有狼羊咬斗纹的金座上俯瞰大地。额圈由三条半圆形金条榫铆插合而成,上有浮雕卧虎,盘羊和卧马,通体霸气无双。 “你丫的把匈奴单于金冠偷出来了?” 刘义真目瞪口呆的看着王买德。 这玩意约等于汉家的传国玉玺啊! 赫连勃勃丢了这玩意岂不是要暴跳如雷? 王买德嘿嘿一笑:“有一次看赫连勃勃放置此物,所以便记住了位置,顺手拿了过来。” 啧啧啧,刘义真拿着金冠都有些无所适从。 拿着这玩意去草原上喊一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要不自己不回去了当个匈奴王? 算了……和别人拥戴自己相比,刘义真怀疑草原部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砍了。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刘义真决定回去后一定第一时间上交国家。 或者丢给胡夏的大敌北魏也不错,好好恶心一波赫连勃勃? 但现在研究怎么处理金冠还有点太早。 先逃出胡夏比较重要。 “王买德,你说我们之后要怎么走?” 王买德熟知地理,在思索一番后告知刘义真:“统万城位于朔方水北,黑水之南。是先汉奢延城旧址上所建。此处往西道路崎岖容易迷失方向,往东则是大河,往西又容易和赫连勃勃大军相遇。”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一路向北,直上云中。” 第五十章 阴山之约 云中郡。 是战国时期赵武灵王开拓北面疆域,沿大青山、乌拉山南麓向西推进,扩展疆域到河套边沿,在这片新开拓的土地上设置了云中郡。 到了秦汉时期,这里成了和匈奴拉锯的最前线。 再后来汉武帝命卫青出云中以西至陇西,击胡之楼烦、白羊王于河南,遂取河南地,云中才终于不再“孤独”,有了定襄、北地、上郡这一堆小伙伴。 可惜因为王莽乱政,云中连带着河套都被匈奴夺去,一直到建武二十六年匈奴分裂,云中才返回东汉朝廷治下。 随着匈奴残部西逃,云中终于稳定下来,有了一段发展的黄金时期。 可惜之后便是华夏大地的乱世,中原政权根本无暇顾及云中,让这里成为了北方胡人的兵家必争之地。 可今日,已经二百余年没有出现在这里的汉人又一次踏上这片自古以来的热土。 刘义真裹着一张羊皮毯瑟瑟发抖的骑着马望向远处。 “那里就是云中?” “没错!那里就是云中!桂阳公现在看到的那座山就是阴山!” 王买德吃力的回应,全然没有发现身边的晋军无论将领还是士卒都渴望的看着远处的阴山。 作为武将最高的荣誉是什么? 封狼居胥! 燕然勒功! 而达成这两项的始作俑者霍去病和窦宪都是从阴山下出发完成的! 就连刘义真听到眼前的山就是“阴山”时呼吸都重了几分。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阴山自古以来就是文明与野蛮的分界线,也是每一名武将心中的“长城”。 阴山在,就意味着中原王朝的武德处于强盛。 意味着中原王朝对北方一切势力都是碾压的局面。 这对于因为“永嘉之乱”而衣冠南渡的汉人来说尤为重要。 沈田子痴痴的看着远处的阴山:“没想到我沈田子居然有一天能看到阴山。” 傅弘之、裴方明也矗立在原地,似乎是在感受这神圣的一瞬间。 阴山并不好看,不如泰山雄伟,华山险峻,黄山秀丽,光秃秃的连成一片。 但在眼下这帮士卒心中,它就是最梦寐以求的一座山峰。 沈田子突然有些泪目。 “桂阳公,你说我还有机会去封狼居胥吗?” 果然,到了阴山大家想到的都不是阴山本身,而是那似乎遥不可及的梦想。 刘义真骑着马望着阴山,也是充满唏嘘。 封狼居胥吗? 刘义真问沈田子:“沈将军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四岁。” “傅将军呢?” 又问到傅弘之。 “四十一。” “裴将军呢?” “二十。” “???” 所有人吃惊的看着裴方明。 你他么二十? 说你四十都有人信吧? 那满脸胡茬的模样怎么看都不是个二十岁的少年啊? 裴方明被盯得不舒服:“干嘛?我连儿子都没生呢!长得老有错吗?不信问我爹去!” 刘义真感觉帮忙解围:“裴将军少年老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祝裴将军此次征战回去后马上抱上大胖小子!”(裴方明曾经帮自己儿子向南齐高昭皇后刘智容提过亲,刘智容是景平元年出生的,裴方明儿子应该也差不多大。所以可以推测裴方明现在的年纪应该就在二十岁上下,甚至可能更小。) 将裴方明的年龄问题带过,刘义真又问起别的人。 这些士卒最大的有四十多岁的,最小的有十八岁的,都是春秋鼎盛的年纪。 刘义真看着这群人,不知他们是谁的丈夫、谁的儿子。 但眼下他们都是已经到达阴山下的汉人士卒。 “诸位,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眼下我们还占据不了阴山,但我们有生之年必然会驱除匈奴光复云中。到时候还是我们这些人,一起去封狼居胥、燕然勒功如何?” 刘义真这个饼画的又大又圆,但不得不说却让人无比向往。 所有士卒肃立,但这时有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诸位还年轻,只怕我是没什么希望了。” 众人纷纷怒视,可看到那说话之人却沉默了。 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老卒,也是队伍中年龄最大的长者。 他一生跟着刘裕打过太多仗,多的有些数不清了。 未来刘义真的仗,他怕自己打不下去了。 刘义真沉默一阵后将身上披着的羊毛毯取下。 他将食指放在嘴边狠狠一咬,顿时有鲜血流出。 在羊毛毯右上角用鲜血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刘义真高举羊毛毯:“那诸位就将名字写在此毯上,重新约定。” “日后我们当中无论谁能活着完成封狼居胥的壮举,都要带着此毯共同祭祀天地。” 此时刘义真手中的毛毯格外耀眼。 沈田子接过毛毯,也不由分说咬破指尖在上面书写起来。 之后是傅弘之、裴方明。 再接着是士卒。 有士卒不认字,便由王买德代劳手把手用对方的血写上自己名字。 最后王买德将毛毯恭敬的交还刘义真。 名字有的很粗鄙,有叫铁柱,有叫狗蛋,甚至还有叫小花的。 但此时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早已不是两个符号,而是铁血铸成的战魂。 突然,刘义真皱眉道:“你的呢?” 王买德有点受宠若惊:“可以吗?” 刘义真挑起眉毛:“怎么?你还想逃了不成?你记得,签下后只要你还活着就给我想尽办法驱除胡虏恢复云中,不然这上面的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王买德这才咬破手指在毛毯上方方正正的写下最后一个名字。 郑重的收起毛毯,刘义真放在怀中。 或许他们这些人这辈子都无法做到封狼居胥。 甚至他们以后连再看一次阴山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这重要吗? 阴山见证过他们的誓言。 他们的血脉也终究会流传下去。 他们会在老的走不动路时告诉自己的儿孙,他们曾经打到过阴山,曾经在阴山下起誓要一起封狼居胥。 终有一天,这份血书会被年轻的希望带去远方。 终有一天,人们会知道有那么一群人负重前行。 终有一天,天命永祚,华夏永昌。 第五十一章 迂回贺兰山 在阴山起誓完后刘义真等人又偷摸在附近打劫了几个小部落。 之所以不敢大肆掠夺是因为胡夏留在这里的兵力并不弱,甚至比统万城还要强一点。 毕竟河套平原的重要性谁都知道。 特别是赫连勃勃的敌人北魏。 它可能不会偷袭墙高城坚的统万城,但是它一旦发现河套守备空虚那是一定要来抢河套的。 毕竟没了河套,胡夏这个“当世第三强国”马上会被打回原形,成为游荡在草原的孤魂野鬼。 所以刘义真等人也就薅一把赶紧跑,不敢再搞事情。 “王买德,然后怎么走?” 刘义真看向王买德。 眼下这支晋军的性命都在王买德手中。 王买德指着前方的大河大喊:“过河!然后顺着大河走,绕到贺兰山,再从贺兰山进入陇地,如此才能回关中!” 此时刘义真等人的位置过了河就是汉朝的五原郡。 嗯,就是吕奉先的老家。 广义上的河套平原其实是整个大河绕黄土高原而形成的那个大的“几”字型土地。 在这个地域里,河套平原在临近大河的三处肥沃平原中又被称为“前套”、“后套”和“西套”。 刘义真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前套”,也就是云中郡、五原郡所处的方位。 “后套”则设立了朔方郡,位于“前套”的西面。这里因为河道不稳定,经常迁移,造成很多大大小小的牛轭湖(比如乌梁素海)。 “西套”则是因为贺兰山阻挡了西边的大漠,形成了最为适合农业发展的平原,哪怕在后世也被誉为“塞上明珠”。 现在王买德给出的路线就是从“前套”到“后套”,然后南下逆着大河抵达“西套”,再从西套进入陇上,由陇上入关。 听上去是绕了个大弯,但这也是最佳路线。 刘义真在和沈田子等人商议后决定就走这条路线,不过必要的伪装还是要有的。 众人打算假扮成王买德的部属,因为消息闭塞,河套的胡夏士卒肯定不知道王买德已经投靠晋军的消息。 而王买德在胡夏国中其实也算身居高位,认识王买德的人肯定不少,用他的旗号可以最大程度减轻对方对自己等汉人的怀疑。 合计清楚就轻装上路,一路朝着目标而去。 果然不出所料,路上的匈奴部族都没有细查这支晋军。 一方面是王买德在他们眼中还代表着赫连勃勃的面子,所以不敢为难。 另一方面是这支晋军并没有带大量的牛羊,没人眼红。至于身下骑的战马...这一千匹战马放到中原可能会让人抢破头,到了塞北,尤其是朔方这种盛产马匹的地方,千匹战马,毛毛雨啦!犯不着做点什么。 一路上刘义真等人不但没有逃亡的架势,反而是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过的比之前还要舒服! 路上刘义真遇到一些中原少见的作物种子也会有意收集起来,其中就有茄子、黄瓜、菠菜、扁豆等等。 该说不说。 以前刘义真一直感觉自己不是个享受主义者,至少在食物上不是。 可是来到南北朝后才发现自己变了。 在这个连炒锅都没有发明的时代,吃的东西不是烤的就是煮的,那质感实在难以恭维。 至于味道方面更别提了。 在一众外国香料没有传到华夏前,调味料真的是少的可怜。而且这个时代饭菜的调味都是用“酱”,也可以称为“醢“的东西来调味,这东西长的有点类似于后来的阿三咖喱,有钱人会用肉酱,而穷人只能用豆酱,那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眼下辣椒不太可能被找到,但胡椒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刘义真是路过一个部族问一遍,路过一个部族问一遍。 事与愿违的是刘义真并没有找到胡椒的踪迹,因为据见过“胡椒”的胡人说那玩意在产地西域都是极为珍贵的香料,外人很难弄到手。 这让刘义真有些郁闷。 没办法只能先记小本本上,算是以后除了葡萄干以外又一个攻打西域的理由。 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是,虽然没找到胡椒,刘义真在一个部族的外围愕然发现了几株蔫不拉几的棉花。 但这可是棉花! 这玩意的重要性比胡椒大几百倍! 别说胡椒,就是拿番薯来和刘义真换...... 算了,还是选番薯吧。 不过棉花虽然不像番薯那样可以填饱肚子,但棉花对人的作用丝毫不弱于番薯! 不然某些人也没必要被卖去种棉花不是? 刘义真记得华夏附近也只有西域和云南那边有,本来还想以后找人寻找,没想到此刻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义真当即偷偷上前把那几株棉花的种子取下,又让王买德去联系那个部族的首领。 “这种花还有哪里有?我愿意用一个金饼换一株这种花!” 这下整个部族的人都疯了,赶忙开始找棉花。 可惜这棉花估计是不小心有种子带过来的,费尽力气也只找来十株交给刘义真,刘义真也很爽快的给了对方金饼,乐的那首领完全合不拢嘴。 或许是那首领觉得刘义真这波人人傻钱多,又或者是感觉金饼拿的烫手,还送了王买德一匹战马作为礼物。 而王买德转手便将这马送给了刘义真。 刘义真见这马膘肥体壮,毛发光亮,也就收下这匹战马。 让刘义真意外的是这匹战马意外的好骑,不但温顺无比,跑起来还飞快,惹得傅弘之这个马术大师艳羡无比。 “此马有灵,桂阳公真是好福气。” 刘义真找到了棉花,心里高兴,摸了摸战马的鬃毛也是喜气洋洋的说道:“确实,我也感觉这马不同凡响。” “既然是在朔方胡人那得到的马儿,那不如就叫它棉花吧!” 傅弘之对刘义真的起名水平有些无语,但战马似乎很满意,开心的打了个响鼻。 刘义真笑道:“傅将军不懂,得到棉花也不是我刘义真的幸事,是我中原王朝的幸事!” 傅弘之听后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义真胯下的棉花,而棉花直接对着傅弘之虚踹了一脚。 拍拍棉花肥硕的屁股,刘义真挥动马鞭:“不要调皮!下一站贺兰山!” 第五十二章 逃出生天 顺着大河逆流而下,刘义真等人连续走了几天才到达“西套”。 本来刘义真有了“棉花”的收获,就还想在这里淘点东西,可惜他的运气已经用光,并没有什么价值很大的作物等着刘义真带走。 而赫连勃勃撤军的消息也已经传到“西套”,这让刘义真等人松了口气。 “关中之围已解,看样子我们可以回去了!” 要是赫连勃勃还堵在关中,刘义真等人想要回去完全就是痴人说梦。 一想到终于要回关中,所有人都是喜不自胜。 他们在这塞北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 连除夕都是在这塞外过的,若再不回去只怕真有士卒要发疯。 而且因为在塞外食物基本只有肉类,蔬菜更是想都别想。这就导致现在的晋军几乎人人便秘,每次如厕都是苦不堪言。 “最后一段路了!都小心些!” 接下来王买德给出的路线有两条,一条是直接从贺兰山插到萧关,如此路径最为快速。 还有一条则是要绕道上邽,从西面沿着秦岭入关。 这两条路线一种快捷但危险,一种偏远却安全,这就要刘义真仔细斟酌。 大多数士卒肯定更希望第一条路,毕竟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但刘义真、沈田子等将领却选了第二条。 “现在不确定萧关是什么情况,万一查的仔细或者赫连勃勃干脆封锁了关隘那就是往死路上撞。” “而上邽则有我军士卒驻守,路上也没什么关卡,只要抵达上邽就安全了。” 最终刘义真拍板,就走第二条路。 “去市集上换些东西,之后的路程我们要尽量避开胡人部族,不能让对方起疑。” 众人欣然领命,都到这个时候了,能坚持要坚持,不能坚持也要坚持。 或许最后时候,每个人都放松了警惕。 一名晋军士卒在和一个胡夏牧民交换食物与生活用品时居然直接拿出了从赫连勃勃内库里摸来的巨大海珠支付。 而如此海珠那名士卒还有一大兜子,这让那名胡夏牧民看的眼睛都直了,随即也起了贪念。 于是在半夜,这名牧民悄悄叫了几个人想潜入晋军队伍中杀人劫货。 但晋军到底是精锐,怎么可能让几个牧民摸到自己身边? 几下虽然解决了牧民,但是牧民的死亡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半夜还在睡觉的刘义真被叫醒,在得知情况后刘义真火速吩咐大军前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牧民的命也是命。 别以为胡夏这种胡人政权不在乎人口,要是正经牧民死亡肯定会有官员来调查,到时候一旦把注意力放到刘义真等人身上那就完蛋了! 事实证明刘义真是对的。 在刘义真等人离开后不久,一支五千人的胡夏骑兵从后面出发。 和之前不同。 贺兰山下既然能打探到赫连勃勃撤军的消息,也必然能打探到赫连勃勃撤军的原因。 如此的话对于来历不明的队伍胡夏方面必然会怀疑是不是那支搅乱胡夏大后方的晋军。 刘义真等人连夜跑了几十里路后刚想休息一阵,却被后面的追兵搞的连忙继续跑路。 “看来对方是咬定我们了!” 骑着棉花狂奔的刘义真有些无奈。 偏偏在最后一段路上出事,这真的是搞人心态。 后方的胡夏士卒大呼小叫,偶尔还有几支箭矢朝着刘义真等人射来,逼的晋军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一直这么你追我赶了将近半天,双方的马儿累的都开始口吐白沫。 刘义真看着胯下萎靡不振的棉花,又看了看同样疲倦的士卒,只得是高呼:“大家!再往前走就是陇上了!那里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冲过去就能回家了!” 回家... 这个信念让晋军士卒勉强恢复了几分斗志。 此时也顾不得心疼战马,很多士卒都是直接将利刃扎向自己战马的屁股,压榨它们最后的体力。 再次提速后,后方的胡夏骑兵开始骂骂咧咧,终于还是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开始休息。 这也让晋军有了喘息的时间。 之后一连五天,双方都是如此追逐到极限才能缓口气。 不同的是胡夏那边人越追越多,似乎是有车轮战的意思。这也导致了晋军和胡夏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 “王买德,离上邽还有多久!” 短短五日,刘义真已经形如枯槁,原本俊朗的相貌现在变得灰头土脸,嘴上翻起一层干皮,明亮透光的皮肤也暗沉下来。 不光刘义真,此时大部分晋军都是这个模样。实在是因为这几日的逃亡让他们饱受折磨,身心俱疲。 “快了!还有四十里地!” 王买德也不好受,整个人瘦了一圈,顶着两个黑眼圈十分滑稽。 他明白其他人被胡夏抓住还有活路,他要是被抓住那基本就是个死。所以此时的他格外专注。 刘义真不再说话,只得俯下身来策马狂奔。 现在人到了极限,马同样到了极限。 如果再不停止这种相当于自杀似的奔袭,一些不那么优良的战马迟早会被累死。 刘义真等人向前奔跑,而后方的胡夏骑兵却是越来越近。 甚至他们的弓箭已经可以射到刘义真身边,稍有不慎就是被射中跌下马去。 “再坚持一会!” 刘义真抬头望向不远处,隐约已是能看见城郭的轮廓。 近了,更近了。 晋军存活的希望似乎是在增大,可这也让后面的追兵更加疯狂。 此时一支箭矢突然贴着刘义真脸颊飞过,一串血珠从刘义真脸上喷出。 “桂阳公!” “不要管我,都给我冲!” 没时间顾及这种小伤,刘义真眼中只有远处的城郭。 “此乃大晋疆土!你们是什么人?” “少废话!老子沈田子!准备御敌!” 城墙上的守军不是王镇恶的人就是沈田子的人,但不管是谁他们肯定都认识沈田子。 城墙上的士卒在发现真的是沈田子后赶忙摆好弩机,对着后面的胡夏骑兵就是一通乱射,让对方不得不停止步伐。 而刘义真等人也是终于冲进了城门,劫后余生的放声大笑。 他们回到关中了! ———————————— 感谢最近给我加油的读者大大们,之前因为极个别读者的留言让我有些情绪激动,但现在基本都过去了,我好好写书,大家好好看就是。 还有就是明天因为要去当考研气氛组(我考高能物理学,感觉应该是无了...)所以需要请假,不过我写了一篇接近两章字数的《刘裕传》放在作品相关里了。(目录最前面)那里是免费而且不算正文字数的,大家可以先看看,就当给大家赔罪了。 第五十三章 睡个好觉 刘义真看着身后距离他们不过几百米的胡夏骑兵,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就一拍棉花的大屁股:“走了,到家了!看你都被我骑的都瘦了好几圈,得给你好好补补。” 棉花打了个响鼻,不情愿的晃动一下身子,强烈表达自己需要休息的意愿。 “知道知道!” 刘义真跳下马背,安抚一番棉花后就问起了关中的情况。 上邽守将是傅弘之的部下,属于沈田子系。见到沈田子、傅弘之还活着也是感慨万千。 “自赫连勃勃退兵后不见桂阳公、沈将军等人的踪迹,真可谓急坏了我们!后来听王镇恶将军说诸位去了塞外,都以为此生在见不到将军...” “好了别煽情了。” 刘义真此时困的眼皮打颤,没功夫听对方表忠心。 “如今我们都回来了,而且一个不少。你好好给我说长安那边有什么消息?” 上邽守将见刘义真发问,赶忙回应:“听说朝廷那边会有援军抵达关中,会与我等换防!” 这个消息让刘义真和沈田子一怔。 部队换防…… 那就意味着在关中驻守的晋军士卒可以回家了。 而士兵换防,也意味着要有将领回去。 是王镇恶还是沈田子? “带兵前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上邽守将摇摇头。 人不到,没有官府文书,确实很难知道带兵前来的将领是谁。 但刘义真心中猜测了一番,无非就那几位。 现在这个时间点能被刘裕派来的武将肯定是百分百忠于刘裕的。 不是朱龄石这种被刘裕一手提拔出来的铁杆,就是蒯恩那种和刘裕从北府军时期就作战的死忠。 “不管了,等见到王修就知道了。” 眼下无论建康那边有什么动作都不是刘义真能干涉的,自己只要稍稍预知便可。 刘义真不知道的是,他带兵搅乱统万城又绕道阴山转战千里的情报已经传遍神州。 本来刘义真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就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去敌人的腹地烧杀掳掠,其实算不上光彩。既不如卫青那样消灭敌军主力,也不像霍去病扫荡王庭立下不世之功,所以也没什么好宣扬的。 但在别人眼中不是。 刘裕之前听到刘义真带着沈田子、傅弘之等人跑到敌后鼻子差点气歪了,马上命令数万大军从东边的防御重镇彭城西进关中。若刘义真有什么闪失刘裕绝对会尽发关中大军扫荡河套。 而等刘义真等人一根毛都没掉就回到关中的消息传来,刘裕顿时感觉阴霾一扫而空。 “看我儿子勇不勇?” 这几天刘裕天天在自己几个老臣子面前炫耀刘义真。 “在河套转战千里,还烧了胡夏的国都。听我儿说还抢到了匈奴单于金冠,车士(刘义真小名)果真有我当年的风范!” 其他臣子只能是赔笑。 “车士想必受了不少苦,春耕结束就把他召回建康吧!” 刘裕的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 “主公,桂阳公矫勇善战,正是镇守边疆的不二之选。何必要将桂阳公急着召回建康呢?” 说话的是徐羡之。 现在官居尚书仆射、吏部尚书。 不出意外此人就是未来刘裕的宰相。 见徐羡之发话,刘义真有点犹豫。 也是,关中现在除了刘义真确实没什么合适的宗亲去镇压。 但不让刘义真回来,刘裕心里老是空落落的。 “此事再议。” 刘裕心底有些不舒服,但徐羡之嘴角却露出胜利的微笑。 没事,慢慢磨就是。 最近刘裕的压力也不小,说不定就会将此事忘了呢? 不过桂阳公刘义真... 徐羡之轻捻胡须,眼中如深渊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异样。 “但愿此子能心甘情愿当第二个烈武公吧。” 北魏国都平城。 幽暗的房间内灯火不安的摇曳着,周围一尊金身铸成的佛像在这灯火下格外诡异,那大慈大悲的面容也变得有些狰狞。 “咳咳咳!” 一个虚弱的中年男子坐在床榻上不断咳嗽。 “父皇?” 身边是一个魁梧的青年,其鼻梁高而窄,眼睛圆亮,皮肤白的有些病态,是一副典型的鲜卑长相。 “佛狸。” 床上的男子正是北魏如今的皇帝拓跋嗣。 拓跋嗣脸色惨白,虚弱的看着少年。 “佛狸,那刘裕幼子刘义真之事你可知道了?” “儿臣知道。” 拓跋嗣眼神黯淡。 “中原人杰地灵,前有桓温、谢安,后有刘裕,如今连刘裕之子都如此勇武,也不知我大魏何时能廓定四表,混一戎华。” 少年却是不服气。 “父皇!他刘义真能迂回转战千里,儿臣亦能深入漠南万丈。” 见少年不甘示弱,拓跋嗣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错,我儿未必比那刘义真差。” 拓跋嗣对自己这个儿子相当有信心。 所以才给他取名为“焘”。 焘字从火,从寿,寿亦声。 “寿”与“火”联合起来表示“长时间燃烧的火”,也可译为“长明灯”。 拓跋焘,终有一天会让这天下燃起不灭之火。 “有北边的探子说幽寒之地的蠕蠕又不老实了,此次便由佛狸带兵吧。” 拓跋焘举起双拳领命。 他这个北魏太子,也是时候出山开始积累威望了。 外界的风波吹不到正位于风眼的刘义真,刘义真等人在上邽休息一会后就回到长安。 来到长安后刘义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王修或者王镇恶,而是径直走向安西将军府。 他需要休息! 回到没这么变样的安西将军府,刘义真一下马就看到李静、李明姐弟两。 李静还是那般矜持,李明则目光中既有崇拜,也有躲闪。 刘义真没理李明,而是走到李静面前露出闪亮的大白牙:“托你吉言,赢了。” 李静想起那天刘义真走时在自己耳边轻轻吹风,一双脸蛋飞快红了起来。 “被窝暖好了吗?” “啊?” 李静不解的看着刘义真,很想告诉他现在还是大白天。 “那现在就去暖。” 刘义真此时颇有几番纨绔子弟的意思。 “暖好,让我睡个好觉。” 第五十四章 王修亦未寝 昏暗的战场上,乌鸦与秃鹫肆无忌惮的落在一具腐烂的尸体上啃食。地上的杂草因为血液的滋养看起来有些阴沉,一截截断肢散落在四周,而刘义真一个人站在血泊中不知所措。 头顶的太阳明明还在,但照耀在身上只有彻骨的阴寒,刘义真冷的蜷缩起身子,却突然感到身后马蹄声响起。 等刘义真一回头,骇然的发现一个肚子上长着七八个人头的马身怪物手拿一双索命钩向他跑来,每个人头嘴里都喊着诅咒恶毒的话语,长长的舌头掉在外面在风中乱舞。 刘义真想跑,但之前侵入体内的阴寒让他不得移步半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索命钩化为一道光芒划向自己的脖子。 “主上!主上!主上你醒醒!” 就在刘义真陷入恐惧的瞬间,一道声音让他的意识在瞬间下坠入谷底,就宛如元神坠落一般将他从深渊中捞起。 “呼!” 刘义真猛然睁开眼睛,熟悉的香味环顾四周。 再转头,却发现是李静那张熟悉的面孔。 此时那张脸上写满了焦急,眼角隐隐还有泪光闪现。 是做梦啊! 刘义真松了口气,返回现实的真实感给他那陷入混乱的大脑狠狠一击,让他清醒过来。 见刘义真睁眼,李静才破涕为笑。 “主上你醒了?” “嗯……” 刘义真有气无力的回应道,此时的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虚汗。 “主上,之前你都好好的。但是突然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和老人说的陷入梦魇一样。” 李静小声的解释到,而刘义真也终于是一点点从那个梦境中脱离出来。 有些痛苦的揉着太阳穴,刘义真开始给自己的大脑重启。 画面逐渐在他脑海中展开,刘义真终于是想起来了现在的境遇。 自己从胡夏逃了出来,然后回关中了! 然后会长安。 然后会安西将军府。 然后自己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然后…… 就睡着了。 只是这觉睡得有点久,让刘义真都开始分不清这里是现实还是虚幻。 转头看着李静,睡觉前的点点滴滴都回想起来。 自己当时实在太困了,让李静去暖床后随便吃了两口就回房睡觉了。 而那是李静还没走。 刘义真突然坐了起来看着李静,神色有些复杂:“我没对你做些什么吧?” 李静满脸问号,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顿时脸颊变得红润。 只听她如蚊子叮咛般说道:“没有,主上白天回来就睡着了,叫都叫不动……” “那就好!” 刘义真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在李静面前,自己是主上,没必要装什么圣人,但李静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自己还不至于。 而且说实话,刘义真对李静没什么太多想法,放在身边看看赏心悦目即可。 思想控制肉体才是真男人,肉体控制思想的都是禽兽。 刘义真起身后一问才知道自己从白天一直睡到深夜,这会差不多是丑时,大家基本都睡着了。 “咕——” 刘义真的肚子突然响起来。 这让刘义真停止了在自己脑海中的博弈,只是有些尴尬的看着李静。 “有饭吗?” 李静想了想摇摇头。 “厨娘现在应该都睡了,而且府上百日里也没什么剩饭。” “咕——” 又是一阵响动,刘义真正要心里骂自己肚子不争气,才突然发现貌似不是自己肚子。 抬头看着李静,此时李静低着头不敢看刘义真,但她那双抱着腹部的手说明了一切。 刘义真这才想起李静一直在屋内想必也没吃什么东西,肚子肯定也是空荡荡的。 可惜现在没有夜市,只能等到白天才能愉快的恰饭。 不对! 刘义真跳下床开始穿衣,自顾自的笑起来:“突然想到我大长安可是有一位肝……有一位经常半夜不睡的夜猫子,跟我去那蹭饭!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和解梦的本事!” 不容李静拒绝,刘义真拉着李静细嫩的小手朝着府外跑去。 跑了两条街,刘义真看着面前的大门。 “到了!” 李静好奇的抬头,认出是“王府”两个字。 “咚咚咚!” “王长史!王长史!王长史我刘义真啊!” “王长史!我知道你没睡!快点给我开门啊!” “王长史!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你快给我开门啊!” 刘义真此时很没有公德心,完全顾不上周围邻居要不要上班,一双肉掌拍的王府大门上的灰尘都掉落下来不少。 “吱。” 许久,大门终于被打开,王修红着眼睛幽怨的看着刘义真。 刘义真自信回头对李静笑了起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止我们醒着,王长史亦未寝。” 王修默默说了句:“我是被桂阳公吵醒的。” “哎哎哎!王长史说笑了,来来来,好久没见抱一个!” 王修默默推开刘义真转身朝屋内走去。 刘义真也不介意,只是跟着王修进去的时候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王府内的环境。 王府地方倒是很大,但这其实是刘裕赏赐给王修的前秦贵族府邸,算不上王修个人资产。 除了地方大,这里面真的没什么值得观看的了。 没有被修建的整整齐齐的庭院,也没有富丽堂皇的装饰,只有两三串腊肉在风中果奔。 刘义真看着那几串腊肉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 但转念一想这貌似是王修的年货,自己吃了可能有些不礼貌吧? 正盯着腊肉的刘义真突然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两下。 转身一看才发现是李静怯生生的躲在他后面指着前方。 “主上,鸡,鸡。” 刘义真大恼:“别瞎说,王长史不是那种人!” 嘴上说着不信,身体却很诚实,刘义真抬头想看看是什么价位的鸡时愕然发现居然真的是几只卧在一起的鸡。 “原来是尖嘴的……” 王修是真的不拘小节,居然就在庭院中弄了个鸡舍,此时这些鸡都还没到打鸣的时候,还留着口水排成一排卧在一起。 刘义真小心翼翼的走上前,趁鸡不注意,一把抓住一只看起来有两岁半的老母鸡。 “咯咯咯!” 老母鸡似乎感到生命收到威胁,赶忙大叫起来,这惹得前方的王修都回过头来观望。 只见刘义真一只手抓着鸡脖子,另一只手捏住鸡屁股,火急火燎的对李静喊道:“架火架火!” 第五十五章 月下吃鸡 皓月当空,星辰闪耀。 微风吹过长安,带来渐渐破晓的春风外,还带走了……几分烤鸡的香味。 王修府邸的庭院内,一团篝火燃起,上面放着一只自己脱了毛的老母鸡在不停转动。 而刘义真转动着手上的树枝,口中念念有词。 “别急,别急,快好了。” 王修瞪了一眼刘义真:“除了你没人急!” 刘义真嘿嘿一笑,将手中外焦里嫩的烤鸡从火上取了下来。 “咔!” 先是扯下一条大腿递给王修。 “王长史给你!大口吃!就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 王修此时颇有些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只得是接过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泄愤。 又扯下一条腿给李静。 李静闻着那诱人的香气,看着那金灿灿的颜色以及逐渐低落的晶莹油脂,两眼仿佛都要变成小星星。 虽然很想要,但李静还是说:“不用不用,还是主上享用吧。我不饿。” “拿着!” 刘义真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知道李静不是矫情也不是虚伪,只是太长时间处于自卑的状态后对于他人的善意都开始保持警惕或者是感觉自己不配接受这份礼物。 在这种人心里,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都会让他们觉得这是很大的恩情,需要想尽办法偿还。这份心里负担带来的忐忑不安其实是要远高于那份喜悦,这才是他们拒绝别人的理由。 对付这样的很好办,霸道就行了。 刘义真将鸡腿强行塞到李静手上:“多吃点!你看看你平的和什么一样。以后生了孩子是要逼他给自己做三菜一汤吗?” 李静拿着手里的鸡腿,听到刘义真的调侃后脸刷的再次红起来。 默默低下头,李静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咬下一块鸡皮放在嘴里任它的香味充斥进口腔,在最终慢慢融化。 看着李静开动,刘义真也不再压抑腹中的馋虫,一把将鸡撕成两半随手拿起放入嘴中狼吞虎咽起来。 很快这鸡身子就被刘义真嚼的连骨头都没流下来。 “嗝!” 刘义真痛快的打了个饱嗝,然后拿起王修的衣角擦了擦手。 王修很晦气的拉了拉衣服,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十二三的孩子狗都嫌。” 王修扯过刘义真的衣角也用那沾满油脂的手抹了几下后不满的说:“桂阳公半夜前来就是为了吃鸡?” “当然不是!” 刘义真严肃的看着王修,这让王修心里有些发毛。 “其实我是来找王长史赏月的!” “看这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如此良辰美景我怎么会独享呢?” 王修:“……” “桂阳公,如果没事就请回吧。还有,我那只鸡是自家养的,在市集上怎么也能卖几十枚五铢钱,桂阳公记得把钱还来。” “别,其实吧……” 刘义真挠着头不知从何说起。 难不成说自己做噩梦了? 不行,那自己高大威猛善良守信的光环岂不是要掉了? 再说,要别人知道刘义真做噩梦就来找王修,那可是会当众社死的! 就在刘义真还在想说辞的时候,旁边脆生生的传来一句:“是主上做噩梦了。” 回头瞪了一眼李静,李静吐了吐舌头后就乖乖跑到一边去了。 王修此时却来了兴趣:“桂阳公是被梦魇缠身了?” 刘义真含糊其辞:“差不多。” “不知梦中有些什么?” “就是战场啊、血啊、人头啊、断胳膊断腿什么的。” 刘义真说的很轻松,但王修却皱起了眉头。 “桂阳公莫不是在战场上被吓住了心神?” “呵!” 刘义真冷哼一声。 “我手持两把刀一路从长安砍到了河套,然后又从阴山砍到了关中。你觉得我会被吓住?” 王修看刘义真没心没肺的样子点点头。 也是。 刘义真别的先不论,胆子真的大得很。 无论是率先出手擒拿沈田子还是在“王镇恶”战死率兵追击,亦或是带兵直插胡夏腹地,这些都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能做出来的。 “既然不是被外物吓住,那就是被自己吓住了。” 这话说得有意思。 刘义真看着王修:“何以见得?” 王修没有回答刘义真,而是询问起:“桂阳公此番作战,可曾亲手杀敌?” 刘义真心中一惊。 仔细想想。 自己虽然在战场上摸爬打滚快两个月,居然一个亲手杀死的敌人都没有,这简直是个奇迹。 见刘义真如此反应,王修已经是知道了答案。 “桂阳公为何不肯杀敌?” 刘义真自己也有些疑惑,只得说出一个答案:“这不是我没敢自己冲锋陷阵吗?” 王修站起来斜着眼睛看着刘义真:“难道桂阳公怕死不成?” 刘义真很认真的想了三秒后斩钉截铁的点头:“怕!” 王修:“……” 王修好一阵才缓过来,他又问:“那桂阳公的理想是什么?” 这回刘义真连想都没想:“抱着胸大腿长的妹子吃喝玩乐!” 说这话的时候远处李静的耳朵恰到好处的动了一下。 而王修已经是彻底心累。 他看着刘义真,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刘义真现在是在和他瞎扯,但从刘义真那眼中的光芒来看,这都是刘义真的心里话。 王修再次陷入沉默。 好半晌,这位才缓缓开口:“床笫之欢不过小乐,桂阳公异于常人,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刘义真斟酌一番后加了个状语:“那……我想说我其实是想多抱着几个胸大腿长的妹子?” “最好有西域的,有鲜卑的,有新罗的,有氐胡的……” 最后刘义真还做了个总结—— “醉卧美人膝。” 王修听到这个答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笑道:“桂阳公可知此话出自哪里?” “先汉之时,冠军侯曾说“醉卧美人膝,醒握杀人剑。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看来桂阳公是和霍骠骑有一样的抱负了。” 刘义真一脸问号。 你是怎么听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真有那么厉害?抱负真有那么远大? 刘义真承认自己有时候热血未凉,不然也不会有阴山下“封狼居胥”的誓言。 可拿自己和霍去病这种外挂相比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 见刘义真懵逼,王修也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刘义真还小,只要刘义真心中有这么一颗种子,那迟早会生根发芽。 慢慢养成就是。 想到这,王修回屋内拿出一份卷宗交给刘义真:“桂阳公现在不是想的太多,而是做的太少。” “刚好这里有一件政务,桂阳公若能解决此事,也就能大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刘义真将信将疑的接过卷宗。 虽然王修看起来是帮自己解惑,但为什么有种让自己加班的既视感? 但做一件事也无妨,别忘了刘义真还挂着雍州刺史的官职呢。 “好,我回去看看。” 刘义真看看天色,见已有微光发出,心道现在回去刚好还能睡一觉。 “外面风寒,王长史进屋去吧。” 王修点点头,暗道桂阳公虽然还未明确心中大志,但仁德之心却是已经有了。 如此,哪怕刘义真成长不到王修期盼的那般,也能是一位德行俱佳的正人君子。 王修走到屋子门口想招呼刘义真也赶紧回去免得着凉。 但他一回头却看见刘义真再次鬼鬼祟祟的摸向自己的鸡圈。 “这鸡味道不错,是农家土鸡!再捉两只回去熬汤喝……唉?王长史你怎么在这?咦!你拿棍子干嘛?喂你别过来!上面有鸡屎!静静快来救我!” 片刻后,刘义真狼狈的从王修府邸中逃出来,一手抓着李静一手抓着小鸡喜气洋洋的回到自己府中。 “静静,去暖床!睡一会和我去加班!” ———————————————— 感谢天平节度使、宁家之影、悼武华夏、买菜市民、容若2000、鞑靼骠骑、一切时空永恒自在、朕躬万万岁、牧守天下、濼畵、lovedog1989、山海巴龙、糊糊3、冬临夏摹、春风化雨ypc、不吃动物内脏、驾校教练职业砖家,还有尾号6541、0671、8972书友的打赏,非常感谢。 当然,其他投月票、推荐票和添加收藏的读者也很感谢你们。 这两天更新不怎么稳定,是因为我这周末去当考研气氛组了。从下周二开始会恢复以前的更新时间。即中午12:00一章,12:10一章。明天要调整,所以明天还是晚上更,还请大家见谅。 再加一句,大家不用担心等不到刘裕登场,我预计是2月1号再上架,不要慌。 第五十六章 鸠摩罗什 睡了个回笼觉后,刘义真才睡眼惺忪的打开王修交给他的卷宗。 看着看着,刘义真的眉头逐渐紧缩起来。 等看到最后,刘义真的手已经有些发抖。 就在此时,有府中侍者来报说是主簿杜骥求见。 “来的刚好。” 杜骥进入刘义真府中本想礼节性的客套一番,谁知刘义真直接将手中卷宗丢给杜骥。 “胡夏之危已解,但关中之危犹在啊!杜主簿你好好看看这份卷宗。” 杜骥接过卷宗后看了看脸上也是露出愠色。 “桂阳公,这些恶贼未免太过跋扈!” 卷宗里的事情不大也不小。 若是大了王修不可能将此事交给刘义真练手,那是对关中百姓的不负责。小了的话这事也捅不到王修面前。 事情起因不是那么复杂。 因为如今马上就到了春耕的时候,关中因为刚被平定,所以是有大量土地被分到一些无地的佃户、农民手中。 但是有些百姓虽然分到了田,到了田地后却发现那里已经有人将地圈了起来不给他们耕种。 这下可惹恼了这些百姓。 毕竟在这个时代,田地是立身的根本。既然是官府划分出去的田地,没道理不让他们耕种。 最后两边人就闹了起来,从争吵逐渐演化为械斗,造成了几个百姓的伤亡,这才被当地官员上报给了王修。 事情很简单,事情中涉及到的人却不简单。 因为和百姓起冲突,圈起田地的不是一般人,而是僧人。 刘义真有些头疼的摸着自己的脑门。 佛教... 这玩意在从西汉进入华夏后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如此一直持续了几百年后,佛教才迎来了崛起的机会。 那就是汉末三国这个乱世。 因为现实的黑暗,百姓只能去找精神的慰籍。 本来道家有机会吃下这块大蛋糕,但奈何张角他们搞出来了个“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戏码。这就让道教相当不受统治者待见,所以才给了佛教趁虚而入的机会。 天竺、安息、康居的僧人如昙柯迦罗、昙谛、康僧铠等先后来到魏都洛阳,从事译经;支谦、僧会等前往东吴都城建业弘法。特别是支谦深得孙权礼遇,拜为博士,为康僧会建立寺塔。 或许是因为统治者不了解佛教的本质,又或者是因为满足自己统治的私心,佛教终于开始扎稳根脚。 等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更是野蛮生长。 南朝四百八十寺不是吹的,想想梁武帝那个奇葩数次出家就知道佛教的影响力了。 再加上佛教此时还没有华夏本土化好的的东西相结合迹象,它更多的是与玄学搞在一起,对上忽悠那帮世家宅男,对下用“轮回”、“来世”愚民,因此深得统治者的喜爱。 如果仅仅是“愚民”,那佛教的危害也没那么严重,不至于让后来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开展灭佛活动。 你以为那帮僧人一个个吃的肥头圆脑的是他们有福气? 放屁! 愚民、捞钱,这些其实刘义真都能忍,不能忍的是它还吃人! 因为僧人不用劳作、不用交税、大量有钱人的钱流入寺庙,让国家根本收不到赋税。在大量的人躲进寺庙修行后,导致国家在战争时也没有兵源。 更可恶的是大量百姓出家后直接导致了人口出生率下降。 在古代农耕文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人口数量下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亡国灭种!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三武一宗你真的觉得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只是看胖秃驴不顺眼? 如果不是他们,那死的就是他们的国家与人民。 对这种愚民、耗财,刘义真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去信仰它。 如今见关中还有佛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事情,刘义真的怒火可想而知。 “拿我兵符去调两千士卒过来!” 根本不想玩文的,刘义真打算直接从物理上消灭对方。 杜骥见刘义真直接调动大军,知道是刘义真动了肝火,不敢再说话。 很快,一支大军从长安军营开拔,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领军的将领是从蒲阪借过来的裴方明。 因为他在关中并无职务,听到是刘义真调兵就火急火燎的前来凑热闹。 “桂阳公何事?怎么要在无战事的时候调用兵马?” 裴方明和刘义真跑了一圈胡夏,和刘义真也亲近许多。哪怕看出刘义真是心怀怒火,也敢上来询问。 刘义真自然不会迁怒于别人,而是问起裴方明:“你们河东裴氏信不信佛教?” 裴方明想了想。 “族内确实有一些族人闲来无事会研究研究佛教经文典籍,但若说信奉佛教那就不可能了。不然族老们会弄死他。” 刘义真点头。 也是。 河东一直是是兵家必争之地,在这里的世家可不像南方的那帮宅男一样无忧无虑,反而是充满了忧患意识。 不然裴方明这么年轻也不可能会当武将,要知道南方的世家可一向是奔着“清贵”官位而去,对手握实权的位置反而不怎么上心,不然刘裕也没那么容易营造“寒人掌机要”这种局面。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要是南方世家也和河东裴氏这般充满了危机意识就好了。 见裴方明屁股不在佛教那边,刘义真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了裴方明。 裴方明听完后皱起眉头。 “桂阳公,对方如此嚣张,是不是和鸠摩罗什所在的大寺有什么关系?” 鸠摩罗什? 这个名字刘义真一开始还没什么印象,但在杜骥这个关中本土地头蛇的提醒下刘义真脸色一变。 他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第五十七章 僧导 鸠摩罗什。 他的父亲鸠摩罗炎出身天竺望族,后至龟兹,生下鸠摩罗什。鸠摩罗什七岁随母出家,初学小乘佛法,后到罽宾、沙勒,遇到莎车国大乘名僧,改学大乘佛法。他博读大小乘经论,名闻西域诸国。 后来在后秦弘始三年(401年),后秦皇帝姚兴攻伐后凉,亲自迎鸠摩罗什入长安,以国师礼待。 在后秦的这些年里,鸠摩罗什翻译出《大品般若经》、《妙法莲华经》、《维摩诘经》、《阿弥陀经》、《金刚经》等经和《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成实论》等论,为佛教翻译的这些经文成为了佛教日后能在华夏立足的重要理论依据。 此外,鸠摩罗什的弟子众多,其中有道生、僧肇、僧睿、道恒、昙影等等被后世称为什门四圣、八俊、十哲的佛门高僧。 这就让这位有了一个称号——中国佛教八宗之祖。 刘义真不由抽动着嘴皮。 他差点忘了关中长安正是这个“佛祖”的法场。 如果这个案子牵扯的是鸠摩罗什,那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虽然这位已经故去,但是他的徒子徒孙可都还在呢。 直接动手带来的后果就是刘义真会在顷刻间化为佛教公敌。 索性刘义真闭上眼睛开始思索。 这让裴方明和杜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刘义真睁开眼睛:“不管了,就带兵过去!” 佛教公敌就佛教公敌。 圣人不是说过吗? 一个人被所有人都称赞他好比不过好人称赞他,而坏人诋毁他的人。 佛教在刘义真眼里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人。 和它作对就畏手畏脚的那也太看不起人了? 君不见秦始皇硬刚儒家被黑成什么样了?但历史会否定始皇帝的千古功业? 还有明朝那几个皇帝硬刚东林党更是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后来不也平反了吗?相反东林党在后世的名声才是真的臭掉了。 刘义真不排斥宗教,但有一个前提—— 不能影响国家发展,民族崛起。 不然都是邪教,统统锤死才是王道。 刘义真在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可能会纠结很久,但是一旦决定,便尽是雷霆手段。 在刘义真的授意下,军队很快就包围了事发之地的一处佛寺。 没有意外。 此地名为“大寺”。 它后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草堂寺”。 鸠摩罗什正是在这里翻译出“中观三论“,即《中论》、《百论》和《十二门论》。后来草堂寺更是被华夏佛教三论宗、华严宗和日本佛教日莲宗尊奉为祖庭。 这已经不是和鸠摩罗什扯上关系了,这完全就是要在鸠摩罗什头上动土了。 寺内的僧人看到官府军队时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慌忙向寺内跑去。 而刘义真也不急,反而是细细观察起这佛寺来。 只见这寺门面朝南边,往上望去便是佛寺山门。 阳光散落在佛寺中照耀着翠绿的竹林,山中隐约有雾气涌动,而几座大殿也坐落在这群山之中,居然真有种禅意藏匿于其中的感觉。 此外,在山上还有一座方台,其上供奉的是一尊舍利塔。 那便是鸠摩罗什舍利塔了。 舍利塔雕刻精绝,色泽玉润,是用玉白、砖青、墨墨、乳黄、淡红、浅蓝、赭紫、灰色八种不同颜色的玉石、大理石雕刻镶拼而成,故又称“八宝玉石塔“。下方的金刚座则由须弥山,香水海及三层云台组成,象征“金刚不坏“之意。这金刚座有八面十二层,最下层为方座,之上是圆台,圆台上方刻数山,象征佛法中的须弥山。圆台之上是重叠的三层云台,上刻云朵浮雕,精妙异常。云台之上,是八角形宝龛。宝龛上方为屋脊形覆盖,盖下有阴刻供养人像,盖上还覆多层宝珠。 刘义真看着那奢华的舍利塔,并无太多景仰之情,反而是充满了抵触。 谁知道修那么一个死人住的破玩意耗费了多少国力? 后秦皇室要是少花点修佛寺修塔的钱,多去改善民生,供养军队。说不定刘裕还打不到关中呢。 看我一会上去就给你拆喽! 就在刘义真盘算着怎么拆舍利塔的时候,佛寺内诸多僧人簇拥着一个须发尽白的僧人走了出来。 伴随着老僧的走出,那些之前还慌张的僧人此时格外镇定。 看得出这老僧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事者。 “贫僧僧导,不知桂阳公今日来我佛寺有何贵干?” 僧导? 一听对方的名字,刘义真脸都绿了。 完了! 不能用暴力手段了。 因为这僧导…… 和刘裕有关系! 刘裕在灭亡后秦后也来到过这里见过僧导,和僧导对答良久。 后来刘裕东归时也曾拜托僧导照顾刘义真一二。 历史上,刘义真在单人匹马仓皇逃出关中时,僧导曾率领弟子门人阻拦赫连勃勃的追兵,这样才让刘义真安然逃脱…… 这都什么事啊! 刘义真现在想要灭了对方的气势陡然弱了八分。 虽说讨厌佛教,但这位僧导毕竟是和刘裕对问之人,算是刘义真长辈级别的人物。 再加上历史上人家确实救过自己,从佛教来讲也算有了“因果”,刘义真还没残暴到要直接对救命恩人下手的地步。 现在刘义真怀疑王修是不是早就知道这背后是僧导,所以才把这烫手山芋给他了。 不对…… 其实王修想解决这事很简单,以他的能力处理这种事完全是游刃有余。所以他应该是故意把刘义真牵扯进来。 刘义真开始怀疑这份卷宗到底是王修无意间扣下的还是有意为之了。 这应该就是王修帮刘义真从关中大大小小千百件政务中挑出来的“最佳题目”。 刘义真挠着头,感觉自己被王修坑的死死的。 不就吃了他一只鸡嘛!至于吗?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处理事情。 玩武的是不行了,只能来文的。 深吸一口气,刘义真转身装作不满的看向杜骥。 “杜主簿!我就是来和僧导大师探讨佛法,你带这么多兵来做什么?如此兴师动众让别人知道该怎么看我?还不赶紧让士卒撤回去?” 杜骥:“???” 桂阳公,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五十八章 神灭论(二合一) 刘义真的笑容此时格外和煦,忽略掉他身上穿着的铠甲,仿佛真的是来和僧导讨论佛法的。 僧导双手合十,对刘义真躬身行礼:“善,还请桂阳公随我前来。” 留下杜骥擦屁股,刘义真和裴方明两人跟着僧导踏入这草堂寺的山门。 入了山门这寺内皆是向上的阶梯,走了一会二人头上便有细密的汗珠。 到了山腰处,僧导又带二人转过一处竹林,进入到一间法堂当中。 “桂阳公难得来访,不知所求何事?” 僧导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见刘义真这般直接调动军队那必是有什么事情惹得这位关中最高统治者动了肝火。 刘义真见僧导开门见山也便不再装蒜。 他拿出王修交给他的卷宗递给僧导。 “大师请看。我本不欲与僧人沙弥起冲突,但这确实是僧人的不对。” “我来就是想问问。” “这佛寺归不归我大晋朝廷管?这关中归不归我这雍州刺史管?” 僧导没有直接回答刘义真,而是拿起卷宗逐字逐句读了起来。 等看完后僧导双手合十向刘义真躬身。 “桂阳公有所不知。这佛寺周围的土地早在数十年前就被文桓高皇帝赐予吾师,这些年……” “大师!” 刘义真高声打断了僧导,语气有些不善。 “姚兴已经死了!后秦也被灭了!他赏赐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也敢要?” 文桓高皇帝就是后秦皇帝姚兴。 他爱赏赐什么赏赐什么,但现在的关中是刘义真做主! 僧导听到刘义真对姚兴直呼其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刘义真。 或许在僧导这帮佛教徒里,姚兴这个大兴佛教的皇帝才是他们心中的好皇帝。 这个理念很佛教。 只要我在这个皇帝这混得好,那不管这个皇帝对百姓有多残暴,他都是一个好皇帝。 僧导压住心中的火气:“那我若说,我佛寺周围之地是太尉答应让我等继续保留的呢?” 一言不合就把刘裕搬出来。 但刘义真会妥协? 只见刘义真伸出右手摊平手掌。 僧导疑惑的看着刘义真。 “别看我,把地契给我!” 刘义真没有因为僧导搬出刘裕就认下这笔账。 不管这地是不是刘裕给你们的,反正刘义真只认地契。 僧导有些哑口无言。 这种事情都是双方的口头协议,哪里来的地契? 难不成僧导敢在刘裕答应这件事的时候死皮赖脸的向刘裕索要地契不成? 见僧导拿不出地契,刘义真默默将手收回。 “大师既然拿不出,那我凭什么相信大师?若有个人此时前来和我说关中的土地都是太尉答应赏赐给他的,那我是不是还要拱手把关中让出来?” 僧导不再说话。 因为他看出来,刘义真就是来发泄的。 之前若不是自己出面,现在刘义真估计已经放火烧山了。 就算现在僧导拿出地契,刘义真也会胡搅蛮缠让他拿出别的什么东西,反正刘义真是不会认刘裕那口头承诺的。 联想到近来关中对刘义真孤军深入逼退赫连勃勃的事迹传的沸沸扬扬,僧导并不打算和这位看似年纪尚小的狠人正面硬刚。 “桂阳公想要什么?” 僧导或许是也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很快就认怂丢掉谈判的主动权。 刘义真见对方如此也没有再逼迫,而是说出自己的条件。 “第一,将那几名杀人的僧人交给我。杀人偿命这是汉高祖刘邦时就在关中流传下来的规矩,破不得。” “第二,我不管谁赏赐给你们土地,现在这所有土地都是官府所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包括你这寺庙山峰也是!” “第三,从今往后,凡是入你沙门之人必须要有详细的户籍证明。且必须要报备官府。” “第四,你沙门之人今后也要服役。不服役便交税!我汉家不信你们轮回之说,只信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要吃白食,那就离开汉土去你们西方极乐净土去。” “就这四条。大师要答应的话,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听完刘义真的话僧导已经说不出话来。 后面这三条…… 如果真按刘义真所说的做,那关中的佛教基本可以宣告灭亡了。 僧导长长的叹了口气:“桂阳公,杀人僧侣可以交出,但其他几条却是不可。” “如今还有大量经典没有翻译完成,只有翻译完成从中领悟佛法,方能明白领悟救世之道。” 刘义真听罢只是不屑。 “怎么?翻译完那点天竺传过来的垃圾你们就能成佛?就能救世?就能息兵?就能慧民?就能丰收?” 僧导之前都是好好先生的模样,但此时听到刘义真口出狂言亵渎佛祖,也是出现了怒目金刚之像。 “桂阳公!不可轻渎佛陀,不然举头三尺有神灵!” 刘义真全然不在乎,甚至更加狂放。 “不为苍生,不为天地的佛陀,亵渎了又何妨?他若敢跑我面前来我倒是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刘义真是真的不屑。 若是死去的祖宗先烈出现在他面前,他会焚香沐浴,献上祭品,感谢他们的筚路蓝缕。 但是佛陀,他凭什么? 就凭他告诉百姓你们要忍受苦难,然后期待来世投个好胎? 还是说他保佑贵族一代又一代的欺压百姓,看着平民生生世世被踩在脚底? 哪怕信仰更西边那个白胡子老头也比信佛祖来的强吧? 刘义真这番“若是佛祖敢亮血条,我就敢屠佛”的言论莫说僧导,就是裴方明都惊为天人。 完了!桂阳公杀疯了! 僧导此时完全红了眼眶,他瞪着刘义真:“桂阳公!你会遭报应的!” “呸!我最大的报应就是遇到了秃驴。” 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撕开脸皮,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若佛祖真的存在,那你帮我问问他。那些信奉他的善良百姓为何吃不饱穿不暖?那些不信他的恶人豪族为何就能滋润的活着?”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不去停止世间的战争?”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还有那么多人间惨剧?”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善人命苦?” “若佛祖真的存在,为何恶人猖獗?” 刘义真越说火越大,到最后直接站了起来手握宝剑厉声呵斥: “浮屠害政,桑门蠹俗,风惊雾起,驰荡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 “人们宁可倾家荡产去求僧拜佛,但却不照顾亲戚,不怜惜穷困,这是什么原因?就是由于信奉佛教的人自私的念头太多,救人的想法太少。因此,送给贫穷的朋友一把米,吝惜的情绪就流露在脸上;但要是捐赠和尚上千石的粮食,就从内心到毛孔也感到舒畅。这不是因为你们佛教欺骗人们有慈航普度的承诺,而贫穷的朋友却很难指望他们回报过来吗?” “帮助别人不从本心出发,反而期待回报,这样的善行就是你们佛教提倡的善行吗?” “何况佛教还用渺茫的谎言迷惑人,用阿鼻地狱的痛苦来吓唬人,用荒诞的言词来欺骗人,用极乐净土的快乐来引诱人。所以人们脱下儒者的服装,披僧人的袈裟,废俎豆,列瓶钵。” “家家弃其亲爱,人人绝其嗣续。以致使得军队中缺乏作战的士兵,官府中缺乏管事的官吏,粮食被游手好闲的人吃光,财物被寺庙的兴建耗尽。” “正因为这样的缘故,佛教的流行如不加以阻止,它的祸害就没有止境。只有回到现实中,亲自耕耘,如此才可以全生,才可以匡国,才可以霸君!” “僧导,你明白了吗?” 刘义真的声音震耳欲聋,而僧导早已呆若木鸡。 裴方明在一旁则是直起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义真。 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的是对佛教迄今为止最明确的剖析! 刘义真的每一句话都将佛教神圣的外衣撕下,漏出里面肮脏的躯体。 很快裴方明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连忙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后找到一支笔书写起来。 这些话一定要记下来! 裴方明在裴家也听过几场有关佛门利弊的辩论。 但是和刘义真今天说的话相比,以前的人都弱爆了! 裴方明已经能想象的到。 今天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佛教必然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刘义真拿来反驳佛教的话是从华夏族最深入人心的两个观点出发的。 那就是仁、孝。 佛教的行为就是不仁不孝。 试问在华夏,某个思想被指责为不仁不孝,它还有活路吗? 如果不摘掉这顶帽子,佛祖也保不住佛教。这是孔子、孟子诸多儒家圣人还有刘邦、刘秀等所有汉家皇帝说的。 裴方明越写越兴奋,他能感受到这里面好像不止是单纯的反驳佛教。 而是有一种更为高深的思想藏在其中。 这几乎堪比传世经典! 刘义真不知道裴方明所想,要是知道的话他会很乐意的帮裴方明解答。 那种思想叫唯物主义。 而刚才刘义真所说的话正是大名鼎鼎的《神灭论》里的内容。 虽然刘义真有白嫖的行为,但刘义真此时没什么心理负担。 因为《神灭论》不是什么诗词这种文学作品。 而是一种思想。 好的作品需要被保护,但是好的思想却需要传播出去。 思想是社会的软件,只有思想上去了,社会才会真正进步。 这一点对未来经历过救国存亡的华夏人民来说的感触无疑最为深刻,所以刘义真不后悔把这种现在看来有些大逆不道的思想传播出去。 此时的僧导早就没了之前的怒火。 他宛若一个经历风雨的老人,惶恐、震撼、痛苦都出现在他眼中。 这种情况,叫做信仰崩溃。 他和他的老师辛苦一生坚持的东西在刘义真只言片语下被瓦解的干干净净。 此时的僧导很想反驳刘义真。 他想告诉刘义真不是这样的。 他和老师钻研佛教是真的希望给世间带来希望与和平。 但是该怎么开口? 刘义真说错了吗? 没错。 至少僧导想不出能辩倒刘义真的观点。 那岂不是说他错了? 岂不是说他的老师鸠摩罗什错了? 岂不是说他信仰的佛教错了? 僧导无助的看着刘义真。 现在的刘义真在他眼里仿佛就是灭世的毁灭之神湿婆。 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打碎了他坚持一辈子的东西。 现在的僧导是真的害怕了。 他甚至想要不干脆杀了刘义真? 这样的话今天这番话就不会传出去。 这恐怖的思想也不会流传到外面。 想到这,僧导的眼神中出现凶光。 但很快他又怂了。 僧导自己已经是个老人。 对面的刘义真和裴方明可是真正从战场的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将军。 更何况这二人的身份在这。 若说出这番话的人是平民百姓,或许他的尸体第二天就会出现在某个不知名的臭水沟里。 但若是刘义真死在佛寺里…… 那佛教的处境不会比这番话流传出去要好。 僧导此时不知如何是好,居然是流出了两道血泪,看起来分外瘆人。 刘义真看着僧导这幅模样,心中的怒火也消了几分。 重新落座,但双方境况已经大不相同。 “大师,我相信你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存在,你研究佛教典籍也没什么坏心眼。” “但是你的路错了。” “更可怕的是你从来不认为你是错的。” 刘义真神色复杂。 佛教可恶,但那些真的几十年如一日坚守戒律的僧人却很无辜。 他们也是被骗者。 也是可怜人。 谁知僧导听完这话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似委屈,似心酸,也似无奈。 就这样,一个须发尽白的老僧居然就这么在刘义真和裴方明两个年轻人面前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哭声越来越大,这引起寺内其他僧人的不安。 很快就有人按耐不住打开法堂大门,里面的情形让所有僧侣惊呆了。 这时有两个胡人僧侣居然手持利刃冲向刘义真。 一边冲还一边愤怒的大喊:“你们对僧导师叔做了什么!” 第五十九章 收徒 “慧醒、慧刚,住手。” 两名胡人僧侣正要冲上前,却是僧导出手制止了他们。 僧导虽然感觉世界观崩塌,但是理智还在。 如果有僧人对刘义真出手,那迎接关中佛教的将是一场浩劫。 两名胡僧看着僧导,又看了看刘义真。虽然停下脚步,但依旧面漏凶光。 裴方明则早早起身,护在刘义真面前,冷眼看着对方。 “你们出去!” 再次催促,两名胡僧虽有不甘,但还是掩住房门。 僧导此时坐了起来,将两行血泪擦掉,宛如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他双掌合十,低声询问:“桂阳公……我浮屠真的就无可救哟啊了吗?我师父与诸位师兄弟所做之事真的是在助纣为虐吗?” 看得出僧导此时已经陷入了迷茫,开始产生对自我的怀疑。 刘义真叹了口气。 “大师,你觉得佛与儒的区别是什么?” 僧导愣住了。 “儒,人所需也。” “佛,人所供也。” “自孔圣人开创儒家以来,你何曾听过《论语》中有只言片语是要求人们去信奉他的?不都是让人自发去学习圣人的德行吗?” “但佛自诞生起,便是要给他铸金身,修大殿。” “一个是让百姓去往圣人的目标前行,另一个则是要别人信奉他,你觉得哪个更高尚?” 刘义真又问:“大师可学习过大乘佛教?” “学过。” “那大乘佛教中说人人可以成佛,但是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刘义真指着法堂供奉的一尊佛像问僧导。 “这佛到底是什么?该怎么成佛?” “不要说佛是无相的,总要有一个标准。” “就和诸子百家中的圣人一般,有人成圣是因为他的做法,有人成圣是因为他的德信,有人成圣是他的言论。” “立功、立德、立言。” “只有得到世人认可,真正为民者,达成三不朽之境才可称之曰“圣人”。” “那佛呢?” 刘义真将华夏圣人拉出来和佛比较,就是告诉僧导—— 别玩那些虚的。 儒家之所以已经融入华夏的血液中,不是因为孔圣人他们的微言大义就比耶稣、佛祖什么的要强,而是孔圣人他们是真的在做事情,同时也在不断改变自己。 即便儒家也有各种各样的坏毛病,但是从儒家诞生起它就深深扎根在百姓当中,指导百姓朝着那个期待的“三代之治”曲折前进。 这便是为何儒家能从诸子百家中脱颖而出的原因。 其他的法家、墨家、杨朱等等,不是理论跟不上实践就是实践跟不上理论。被淘汰真的不能怪他们太弱,只能说儒家太强。 僧导听后张着嘴巴。 他从刘义真嘴里听出了一条大道。 僧导小心询问:“桂阳公的意思是……佛教可以教导人人成佛?” 刘义真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僧导是这么理解的。 不过刘义真还是点头:“人人成佛也好,人人成圣也罢。只要这个“佛”,这个“圣人”,是真实存在且往好的方向前进的,其实没什么区别。” 如果佛教不和现在一样糊弄百姓,而是和儒家一般制造一个类似“圣人”的标杆,引导人们朝着积极向善的方向前进,那它就是好的。 这也是未来所有宗教,或者说思想形态的最终方向。 不然不是创造西边的那种黑暗世纪就是自己把自己玩死。 僧导此时听了刘义真的话不像刚才那般沮丧,反而是眼中重新出现光芒。 他缓缓站起身肃穆的来到刘义真面前居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刘义真赶忙让开:“大师这是何意?使不得使不得!” 谁知僧导不但没起来,反而恭恭敬敬的对刘义真叩首。 “桂阳公……天生圣人也。” 僧导似乎从刘义真的话中领悟了很多东西。 用佛教的话来说,此时的僧导有种涅炎重生的感觉。 他憧憬的看着刘义真:“还请桂阳公收我为徒!我不求能学到什么,只要能侍奉桂阳公身边两侧即可。” 僧导是这个时代第一个发现刘义真身上宝藏的人。 刘义真长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是熟知历史进行预知吗? 不是! 是刘义真接受未来教育而形成的思维模式。 这种思想是站在无数巨人身上,阅遍历史长河,历经诸多磨难而形成的思想。 刘义真之前一直想要做个默默无闻的废物王爷,但他的思想只要还在,那就一天不可能平凡下去。 好比把黄金扔到一堆木头里,傻子都能看出两者的不同。 这是瑰宝!只是连刘义真自己都没有发现。反而被僧导抓住。 刘义真有些无语的看着僧导。 “大师你先起来……没必要,我就随口一说。” 谁知僧导此时死倔,就是不起,刘义真的动作也不敢太大,不然把僧导的老骨头碰断就不好了。 最后在僧导的软磨硬泡下刘义真终于是答应僧导。 “你若想跟着我也没必要拜我为师,就当是我的客卿如何?” 收一个年纪当自己爷爷都够的徒弟刘义真是没想过,这也是刘义真想出最合适的方案。 谁知僧导双眼再次模糊。 “师父莫非是嫌我愚笨?” 僧导一言不合就是又要流泪,刘义真都被吓住了。 “真不是……实在不行我喊你大师,你喊我桂阳公,我们平辈相交,各论各的?” 但僧导还是不依不饶:“师父,你怎么叫我都可以,但我一定要行师礼!” 刘义真有些无奈的看着窗外。 没记错的话你师父的舍利子就在外面半里远,你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而且僧导是和刘裕同辈的人。 自己若收了僧导,岂不是比刘裕高了一辈? 那刘裕不得请自己吃爆竹炒肉? “僧导大师,真的不用。” “只要僧导大师同意我刚才说的几点即可。” 僧导果断点头:“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杀人的那两个僧人就是刚才闯进来的两名胡僧。” 刘义真面色一变,也顾不得纠正僧导的称呼。 居然是胡人…… 好嘛,先是宗教,然后是胡人。 刘义真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察觉到不对劲。 第六十章 王修的算计 僧导提及二人后,好奇的问了句:“师父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叫我桂阳公就好了……” 刘义真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但面对胡僧问题态度还是异常强硬。 “杀人者诛,没什么好说的。” 但僧导小心翼翼的劝阻:“师父所言极是,但师父真的要在这个时间杀他们吗?” 僧导虽然是僧人,不涉及官场政治。 但僧导的岁数在那放着,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后他还是能看出一些东西的。 什么意思? 刘义真看着僧导的表情有些疑惑。 僧导说道:“桂阳公,现在不是个把月以前了。” 刘义真恍然大悟,但随即便皱起眉头。 他知道僧导是在提醒他。 现在的刘义真可不像之前的小透明,一切都有刘裕留下的人在外面挡着。 自从转战河套千里后,刘义真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所有人都明白刘义真已经不是“刘裕稚子”这个身份,他是大晋桂阳公、雍州刺史、安西将军等等。 往后刘义真自己的一个念头恐怕是会影响到关中无数人的生死。 想到这刘义真摸着自己鼻子陷入沉思。 他之前并没有想到这层。 但现在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多,容不得刘义真不往深处挖掘。 宗教问题、汉胡问题…… 突然刘义真问起僧导:“大师,我想问问这寺庙内有没有关中世家插手?” 僧导也不隐瞒。 “确实会有一些大家族的香客来捐赠财物,其余的我都交由门下弟子打理,所以我也不知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好嘛。 世家问题也浮现了。 在联想到王修那天和自己说的一些耐人寻味的话。 现在刘义真已经确定了这件事就是王修为他量身打造的。 虽然事物的发展总是相互联系的,但是这么直白的联系起来就不能用“巧合”两个字来解释了。 王修想做什么? 此时的刘义真心里异常不舒服。 他对王修一直是礼遇有加,不敢说掏心掏肺,但也算是坦诚相待。 可王修却有种算计他的意图在里面。 刘义真攥着拳头,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开始分析王修的做法。 背叛刘义真? 那还不至于,不然王修在赫连勃勃攻打关中时有太多机会。 为了权力? 也不是,刘义真不管事,王修本来就是关中实际上的掌权者。 为了钱财? 那更不可能了。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再荒谬也是答案。 王修是想把刘义真推到前面,让刘义真开始执掌关中。 刘义真攥紧的拳头稍稍松了点。 他想起那天晚上王修曾问自己为何没有亲自杀人? 还有王修的那句“自己把自己吓住了”? 或许王修早就看出了刘义真的一些心思。 不然王修那晚也不会说出刘义真“做的太少”。 此时刘义真的脸色异常精彩,一会发黑一会潮红一会苍白。 这让僧导和裴方明都有些被吓到。 “师父……” “别说话!” 刘义真正在脑海中复盘王修的思路。 王修对刘义真算得上了解。知道以刘义真嫉恶如仇的性格接到这个卷宗后并不会太费脑子直接带人来把杀人的草堂寺铲平。 事实证明如果不是刘义真知道历史上僧导曾救他一命,以刘义真的性格他是真的会如此做派。 到时候王修就可以以此为引,引爆一些关中的矛盾。 试问若是刘义真以后知道一些事情是因为自己而起,刘义真还会和以前当甩手掌柜吗? 而且因为佛教之事牵扯甚多,王修手里的棋子几乎是无限多。 比如今天说有胡人说刘义真对胡人不公啊,明天有佛教徒出来说刘义真对佛祖不敬啊,后天有世家出来说刘义真不体恤百姓啊... 只要刘义真解决一件,王修就会再落下一子让刘义真去做。 久而久之,刘义真再想脱身那就很难了。 “过分!” 刘义真此时气的牙痒痒,眼中也尽是冷光。 他很讨厌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虽然王修其实也算是为刘义真好。 但刘义真完全不愿意领情。 这种被当成棋子的感觉让刘义真很不爽。 “裴方明!和我回去!我要找王修算账!” 裴方明一脸懵逼。 怎么就扯到王修了? 我们不是在聊胡僧吗? 而且王修到底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看刘义真的表情这已经不是生气了,简直就是暴怒! “桂阳公,那两个胡僧怎么办?” 刘义真长吸一口气。 “杀!” “但不是在这里杀!” “把人捉住,列举其罪行,公开示众!” 这样显然不足以堵上一些人的嘴。 但至少态度要表明清楚。 在刘义真心中,佛教问题可以用暴力手段镇压杀光,但胡汉问题解决的方法肯定不是如此。 佛教眼下还是个外来产物,和华夏本土文明的融合并没有后世那么深,只要花点力气还是可以制止的。 但胡人与汉人并非是水火不容。 经历了漫长时间的融合与斗争,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学着和李唐那样对诸多民族开放共存才是最佳方案。 就算要杀,也不能刻意打着“杀胡人”的名号,只能是找些说的过去的理由清理掉胡人中的一些刺头。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才能最大程度的驯服对方。 只是中间这个度很难把握。 萝卜给的多,后果就是安史之乱。 大棒不够硬,后果则是靖康之耻。 要说这个平衡把握最好的其实并不是汉人王朝。 而是满清。 满清在华夏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比起女真、蒙古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到最后满清灭亡时还有那么多留着辫子的汉人哭着喊着要为满清尽忠,这充分说明满清的手段已经是出神入化级别的了。 这种手段,刘义真不拿来用,简直就是犯罪。 不过眼下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刘义真要回长安,和王修把帐算清楚! 第六十一章 找王修算账 等刘义真带着裴方明的僧导出来后,所有僧人都紧张的看着他们。 裴方明动作最为敏捷,直接上前将两个胡僧的利刃夺下压倒在身下。 众僧看到这一幕都神色黯淡。 他们知道这是僧导妥协了。 “阿弥陀佛。” 僧导对着诸多僧人施了一声法号。 “诸位,大家散了吧。” 众多僧侣无不气愤,但却不知僧导真正的意思。 见众人不走,僧导再次开口:“从此再无大寺,诸位请回吧。” 这回众僧听明白了,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僧导。 “师父?” 有几个年轻的沙弥失声叫了出来,看得出他们是僧导的弟子。 僧导看着他们那充满朝气的面容,心中想起刘义真说的话后不由再次感叹自己罪孽深重。 少年人家,正是风华正茂之时。 这个时候的他们,本该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而不是困在一间法堂,伴青灯古佛,理三千愁绪。 “阿弥陀佛。” 僧导再次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罪过。 他转身看向刘义真:“师父,能否给我些时间。我需要好好和他们聊聊。” “大师请便。” 刘义真现在心里很烦躁,见僧导要留下也乐得其成。 下山后,杜骥欢快的跑过来:“桂阳公,要抄家吗?” 刘义真点点头。 “跟我去王修府上,士卒让他们回去。” 杜骥刚才还兴奋的脸上顿时凝固。 王修? 杜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裴方明,但裴方明也迷茫的摇了摇头。 刘义真等人很快就回到长安,眼看就要直接去找王修时杜骥拉住刘义真。 “桂阳公……真的要穿这身去?” 现在的刘义真还是身着甲胄。 在非战争时期穿这么一身去王修家,鬼知道长安会流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 刘义真见杜骥提醒不由更为烦恼。 这要是在以前,刘义真穿什么去找王修都没事。 但现在不行了。 长安真的变了,刘义真也不得不被迫改变。 刘义真脸色阴晴不定,但最终还是先回了自己府邸。 甚至为了合“礼法”。 刘义真不得不派人先用自己私人的名义给王修府上呈交拜帖,如此才算走完流程。 等刘义真可以去见王修时已经到了晚上。 李静正在帮刘义真整理衣服。 她似乎看出刘义真心情不好,却也没有问出口。 还是刘义真先问李静道:“你觉得王长史此人如何?” 李静边一丝不苟的整理刘义真衣领,便细声细语的回答:“长安百姓都夸王长史是个好官,说他是关中十年难遇的长官。” “王长史不但自己清廉,处理事情也被人称赞为“公正”,从不偏向任何一方。而且王长史在主上出征的时候每天都会登上北面的城墙为主上祈福,所以……王长史大抵是个好官,同时也是个好人吧。” 刘义真倒不知道王修每日登临城墙的事情,此时听到李静的话有些动摇。 “那静静你觉得我怎么样?” 李静对这个却是不敢回答,而是收手乖巧的站在一边:“主上……奴婢不敢妄议主上。” 刘义真嘴巴张开,但最终还是闭上没有说话。 算了。 刘义真走出府邸登上前往王修府邸的马车上。 这条路不是很长,而且刘义真也来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却感到格外陌生。 刘义真到地方后走下马车,却看见王修一个人站在门口,身边并无奴婢佣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一身朴素的青色深衣贴着大门。 王修府邸门前没有照明的灯具,此刻倾撒在二人身上的只有月光。 二人谁都没有动弹,只是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 王修能从刘义真眼中读到愤怒、不解、疑惑。 但刘义真看着王修时却发现对方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稳的如一滩死水。 “呼。” 刘义真吐出一口雾气,在寒冷的天气下格外浓重,渐渐阻碍了两人的对视。 “进去吧。” 王修缓缓转过身,原本坚挺的背影似乎佝偻了些。 刘义真跟在王修身后一路穿过庭院走入屋内。 王修的屋内和他的庭院一样,冷冷清清,没有丝毫装饰,只是一张书桌和几个置物的箱子以及一张床榻。 此时王修已是盘坐到床榻上,面前是一张枣木小桌,上面放着一个小暖炉用火焰舔舐着上方的酒壶。 王修拿起酒壶倒了两杯温酒,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 “桂阳公请坐。” 刘义真提起下摆一步跨上床榻跪坐下来,也不看王修,反而是盯着暖炉里不断跳动的火苗。 “桂阳……” “王长史想清楚再说。” 刘义真此时眉宇间再没有之前的玩闹,他身形虽然还小但此时威势比王修高出不少。 王修双手举起酒杯,一言不发的将杯中美酒吞入腹中,然后将空了的酒杯斜举给刘义真看。 刘义真神色缓和了一些。 王修的意思是今日对话自当无所隐瞒。 刘义真跪坐下来比盘坐的王修还要高出几分,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王修。 “大寺胡僧的事情是你特意给我留下的?” “是,此案早在半月前就已发生,是我压下这件事等待桂阳公回关中。” “你从什么时候决定如此做的?” 王修眼神有些迷离。 “或许是桂阳公给我披上大氅的时候,或许是桂阳公酒醉说信我王修的时候,又或许是桂阳公答应让我亲眼看看那盛世长安的时候。” 刘义真听后苦笑了一下,也不保持着跪坐的难受姿势,反而是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倒,两腿岔开靠在后面的墙壁上。 “王修啊,王修。” 他没有问王修如此做的目的,因为他们各自都心知肚明。 刘义真拿过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王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赌错了呢?” 万一刘义真没有按照王修给他设计的方向前进,或者是刘义真半路退缩了,王修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修这会很是放肆的打量着刘义真,没有平日里半点的拘谨。 “桂阳公会输吗?” “我输,不过此生不再为官,胸中大志难以实现。落个郁郁寡欢的下场。” “但桂阳公呢?” 王修玩味的看着刘义真。 “从桂阳公回到关中那一刻,桂阳公应该就该意识到这些了。” “太尉对桂阳公的宠爱、桂阳公自己立下的军功,还有桂阳公守护关中的声望……” “这些看似是桂阳公的依仗,但一旦太尉真的换天改命,那等他故去后,这些就是桂阳公的催命符。” “这不是我在逼桂阳公,而是桂阳公自己在逼自己。” “桂阳公若是在赫连勃勃来袭后立马离开关中,那说不定还能成为第二位陈留王。” “但现在……” 王修的意思很明显。 他在告诉刘义真完全是你自作孽,不然还是能回南方当个闲散诸侯王的。 刘义真则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这些? 可问题是历史上自己丢了关中依旧没有逃过毒手。 从始至终,刘义真的命运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上过。 第六十二章 辅王道,安天下 刘义真没说话,只是开始一杯一杯喝着闷酒。 但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实在太低,根本喝不醉。 等刘义真喝干一壶酒后终于还是爆发,就手中酒壶狠狠仍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艹!” 刘义真飙出一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脏话,但此时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痛苦的捂着头:“不至于,我那位大哥不会杀我的!我跑的远远的……” “桂阳公!” 王修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桂阳公还在心存幻想?” “哪怕世子不动手,他身边的人就不会动手?” “退一万步讲,世子未来留下桂阳公一命,但桂阳公真的甘心吗?” “那个时候,桂阳公再也不可能策马奔驰,不可能如今天这般自由。” “等桂阳公处在那种每天担惊受怕的境遇下,桂阳公是否还有心情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王修一句句击破了刘义真的幻想,将未来残酷的斗争展现出来。 “桂阳公仁善,这一点修已明白。” “桂阳公所求的逍遥也不是南方那帮废物的老庄之道,这一点修也知道。” “修能从桂阳公平日里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桂阳公是想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修也愿意辅王道、安天下。” “可正如桂阳公告诉僧导的一样,若只是幻想那个盛世,盛世是不可能到来的,不是吗?” 刘义真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抬头看着王修。 “你监视我?” 王修摇头。 “那就真的不是臣子所为了。” “只是裴将军将今日桂阳公与僧导之言都记载下来并弄得长安城人尽皆知。” “对了……” 王修狡黠的看着刘义真。 “桂阳公那番话已经流传开来,等这番言论传到南方,桂阳公猜猜会有多少躲在佛教背后的牛鬼蛇神跳出来与桂阳公作对?” “桂阳公总是想活在腐朽中,但又无时无刻不在创造新生。即便修不摆下棋盘,桂阳公在未来总有一天会在这黑暗的世道中清醒过来。” 说着,王修叹了口气。 “修本来是想一步步引导桂阳公的,但奈何桂阳公和僧导说的那番话实在太过震撼,让僧导心悦诚服,并帮桂阳公解开棋局,真是可惜……” 刘义真无语的瞪了眼王修。 为什么自己在王修嘴中就和一个在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 自己有那么闪亮? 而且王修现在还没有认错,反而沾沾自喜的样子让他很不爽。 刘义真按着太阳穴,这是他遇到头疼之事的习惯。 “王长史的意思是现在我必须争位?” 王修点头。 “但修还希望桂阳公记住,争位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桂阳公心中存在的那个世道,那个盛世长安才是。” 刘义真摆摆手:“知道,你是不是想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些不用你教,我思想一直很正确的。” 不忘初心, 方得始终。 王修在嘴里不断咀嚼这句话,看向刘义真的眼神更加欣喜了几分。 随口一言就是足以载入经典的微言大义,听说僧导称赞刘义真为“天生圣人”,如此倒也不算夸张。 刘义真看着王修。 “先和你说好,我可从来没有争位的经验,你得帮我。” 王修见刘义真终于从自己心中那个“小房间”钻了出来,嘴角不由挂上微笑。 “好。” 刘义真无奈的看着王修。 亏自己还以为王修是刘裕留下的人中最老实的一个。 现在人家都已经开始盘算刘裕的身后事了,不知道刘裕知道后是喜是悲。 “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王修傻眼了。 刘义真挑着眉:“人家诸葛亮出山前都有一篇《隆中对》,你别告诉我你就空着手来的。” 刘义真此时思绪很乱,所以他想听听王修的谋略。 如果王修太菜,或者只会吹牛,那刘义真还争什么位?早点洗洗睡吧。 但好在王修肚子里还是有干货的。 他此时正襟危坐,不似刚才的随意。 “朝廷中枢还在建康,桂阳公迟早是要回去的。” “但是怎么回去?何时回去?” “修以为桂阳公当现在关中建立根基,收拢人心,等羽翼渐满时以石破天惊之势回去。” “现在修有数条建议可助桂阳公短时间内创立势力。” “……” 王修的方针总结一下就是让刘义真静候机会,他给的几条建议也相当有可行性。 但刘义真此刻第一次站在全局者审视王修却也发现了王修的缺陷。 其实王修的能力不错,但是在谋断上却差了几分。也就是之前刘义真认为的古板。 别忘了王修曾经是被桓玄评价为“平世吏部郎才”。 平世,即太平之世。 王修最大的才华是在时局稳定的时候出谋划策、识别人才、处理政务、稳定人心,但是在争斗的时候却会少几分狠辣与果决。 所以让王修相比于“谋主”,他更适合当一个像萧何、刘穆之那样的大管家。 刘义真揉太阳穴的动作越来越大。 仅靠王修刘义真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在争位这种大事上稳赢自己的敌人。 那自己身边还有谁可堪大用? 毕竟刘义真现在要先拉起一支队伍,建立起自己的核心心腹,不然压根没有竞争力。 杜骥?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加上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刘义真觉得杜骥的才华或许比王修差一点,但他却比王修灵光点。 历史上杜骥可是坑死了一位刘宋大将,结果不但屁事没有还能步步高升,在充满危险的刘宋朝落了个善终,由此可见杜骥左右逢源的能力。 “实在不行杜骥先顶上?” 等等…… 刘义真突然想到一个人。 自己回到关中以后就没管过对方,未免显得有些薄情。 那就是王买德。 这位论能力,历史上胡夏正是在他的治理下成为和北魏、刘宋三足鼎立的强国。 论决断,他更是比杜骥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能以汉人血统在赫连勃勃如此残暴的君主统治下混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这种人才纵观几千年都少的可怜。 这三人如果要用数值进行量化的话,刘义真给了王修的政治在95分,智慧只有85分。 杜骥政治85,智慧90。 王买德政治90,智慧90。 刘义真心头盘算一番后基本落定了自己身边的核心人员。 只是他还是有些惆怅。 怎么就这么……换剧本了呢? 第六十三章 僧导闭关 刘义真和王修一直聊到了第二天天明,二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策问。 王修告知了很多刘义真之前不在乎或者是不知道的南方朝廷局势,而刘义真也启发王修得到一些新的感悟。 此次的夜谈也让刘义真和王修彻底统一战线明确目标。 刘义真略有些疲惫的告别王修回到府中,迎面来的就是僧导。 僧导在处理完寺庙内的事情后便半夜来到安西将军府等待刘义真。 刘义真虽然对佛教没什么好感,但是僧导这份赤子之心却让他感慨万分。 “大师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佛教眼下的问题非常大,它能发展成后世的那种样子真的是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 僧导双手合十:“我想问师父如何成佛?又如何教导人成佛?还有就是如何救济苍生?”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大,是普通人穷其一生都无法探索的。 但好在刘义真前世对佛教未来走的路子多少有些了解。 首先佛法分大乘和小乘。 小乘佛法在华夏基本灭绝,后世流传下去的佛教其实是脱胎于大乘佛法。 未来大乘佛法又逐渐演变为性、相、台、贤、禅、净、律、密佛门八宗。 这八宗具体是—— 一、密宗。 此宗以密法奥秘,不经灌顶,不经传授不得任意传习及显示别人,因此称为密宗。密宗以性空无相为核心思想,理解传播起来都十分不易。。 二、禅宗。 禅是禅那的简称,汉译为静虑,是静中思虑的意思。此法是将心专注在一法境上一心参究,以期证悟本自心性(佛性)。 三、净土宗。 净土宗提倡观佛、念佛以求生西方阿弥陀佛极乐净土。修学此宗不一定要通达佛经,广研教乘,也不定要静坐专修,行住坐卧皆可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即可。法门简便,最易普及,流传最广。 四、唯识宗。 它提出“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此宗教义深入分析诸法性相,阐明心识因缘体用,修习唯识观行,以期转识成智,成就解脱、菩提二果。后来去西天取经的玄奘便是此宗的集大成者。 五、三论宗。 三论宗的核心就是依据鸠摩罗什译的《中观论》、《百论》、《十二门论》,这一宗是鸠摩罗什的“亲儿子”,没有被魔改的那般严重。它教导世人应该秉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思想,以真俗二谛为总纲,从而彻悟中道实相。 六、华严宗。 华严宗是受到《华严经》的阐发,从前人三论、天台、慈恩、地论师、摄论师等学说发展的基础上形成的一个思想体系。它的教义拨开佛教的伪装基本就是儒家和道家等等华夏本土文明相结合的一个产物。 七、律宗。 主要是学习和研究戒律。 八、天台宗。 佛教与华夏思想结合的先驱者,此宗总结了佛教混乱时期的各派的思想,将佛教教义加以精密的调整,形成华夏独有的大乘思想。 关于八宗的区别则是有一句偈语: 密富禅贫方便净,唯识耐烦嘉祥空。 传统华严修身律,义理组织天台宗。 让佛教不要变成毒瘤,而是和华夏文明相融合的道路刘义真一个人就知道八种。 所以不怪僧导要改换门庭。 放在玄幻小说中相当于刘义真一个人就掌握了八条完整的大道。 这种诱惑足以让现在任何一个佛教徒疯狂。 但刘义真并不打算让这八宗的思想都流传出去。 因为这其中每宗在发展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都有些糟糠,所以免不得刘义真对它们进行一个外科手术。 最终,刘义真决定按照近代四大高僧之一的太虚大师改革佛教的形式来指导僧导。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圆佛即成,是名真现实。 一个事物想要发展,那必须就要在理论与实践上相结合。 宗教也是如此。 理论即佛门教义,实践即佛门戒律。 教义上,忠君爱国是起码的吧?再来点舍己为人、勤奋刻苦,这不就能和儒家搅和到一块了吗?和道教的结合就更简单了,反正道家佛教一个比一个讲的虚,提倡人与自然和谐发展就对了,或许在未来还能延伸一下到格物这个阶段呢。 戒律上,首先佛教不能教导人当坏人吧?其次不能提倡奢侈浪费吧?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让人不生孩子! 如果可以的话刘义真都想虚构一个专门管生孩子的佛,让百姓没事去拜一拜。 反正这个时代又不需要生下来的孩子去疯狂内卷,灭了北魏刘义真就带人去广无人烟的东北、西域、南洋…… 这么多地真的不怕人多,只怕人少。 刘义真将自己的想法逐字逐句讲给僧导听,为了防止僧导听不懂或者是理解错误,刘义真每说一点就会让僧导给自己一点他的理解。 一连三天,刘义真就在自己房间和僧导一对一论道。 这其中僧导是忽而疑惑,忽而狂喜,忽而忧郁。 到最后刘义真都担心不要把僧导逼疯了。 在默写下《金刚经》、《法华经》和《心经》的大部分内容后,刘义真便不再传授。 之所以是大部分,一方面是刘义真也记不全那么多经文。 还有一方面则是刘义真肯定往里面加了不少私货。 这方面刘义真倒是不用自卑。 翻译家……基本都在翻译的作品里掺私货。 比如后世翻译《天演论》的那位。 再比如此刻正埋在刘义真身边的那位鸠摩罗什。 他就不信鸠摩罗什那么老实,只是把佛教的经典翻译过来。 如果佛教真的有那么多高深的理论且深入人心的话,佛教至于走出它的发源地去外面谋生? 原版的佛教在天竺都是被吊打的角色,没道理原封不动拿到华夏来就能超神。 只能说后世佛教那里面是无数华夏人民,本土僧侣自己的智慧的结晶,和天竺那边基本没什么关系了。 相比天竺那地方的思想文明,刘义真更感兴趣的绝对是它们的土地与黄金…… 所以刘义真故意加了很多描写天竺繁华富裕的段落。 但僧导显然没意识到刘义真的险恶用心,反而是如获至宝的拿走三篇经文。 “师父传授之言僧导还有些未能悟透。还望师父准许僧导暂时闭关学习。” “去吧。” 几天下来刘义真也快把自己抽干了,那些东西已经足够僧导学很久了。 刘义真正想回去睡觉,却有长史府的官吏上门。 “桂阳公,王长史有请。” 刘义真回头无奈的看着离自己不过一墙之隔的卧室,幽怨的看着官吏。 从今以后自己估计是没有多少闲暇时光了。 第六十四章 恶霸朱龄石 王修叫刘义真过去没别的事,就是之前刘裕派遣的大军要入关了。 刘义真此时思维还没从几天几夜的佛家思想中跳出来,现在就要和王修讨论军事,实在有些承受不住。 再次习惯性的揉着太阳穴,刘义真呲着牙:“王长史你说就是,我先听着。” 王修轻咳一声告诉刘义真:“此次前来关中的是左将军朱龄石。” “朱龄石出自吴郡朱氏,忠义有谋略,在太尉讨伐谯蜀的时候正是此人做主帅。” 左将军... 这可是一等一的重号将军,比刘义真的安西将军等级还高。 而且朱龄石是有灭国之功的,这就使得他有足够的威信镇压关中。 “另外,桂阳公要做好心理准备。” 王修露出一丝苦笑。 “朱将军性格比较...轻佻。” “相传以前朱将军的舅舅蒋氏头上长有一个大瘤,朱龄石乘蒋氏睡着后偷偷地将它割掉,然后蒋氏便立即死去。” 刘义真听完有些目瞪口呆。 朱龄石还真是孝顺啊。 亲舅舅就这么给弄死了? “看样子朱龄石比王镇恶和沈田子还难相处。” 王镇恶性格倨傲,沈田子脾气暴躁。 但最起码二人都属于那种只要你不招惹他,他也绝对不会来招惹你的人。 这朱龄石怎么看都是个刺头啊。 刘义真有些犯难。 “长史以为是否要拉拢他?” 谁料王修却摇头。 “朱将军地位崇高位置显赫,而且一路顺风顺水,是太尉的死忠。此人绝对不会轻易表态,所以不去招惹便是。” 朱龄石和王镇恶不同。 人家出身就是南方豪门,又有灭国的功勋。 这种人只要不犯大错基本不可能出事,同时若没有足够大的机会也不可能再有晋升。 朱龄石现在完全是无欲无求,可以置身事外,犯不着随刘义真趟浑水。 听完王修的分析刘义真也是点头。 对。 面对一个躺平的人刘义真拿什么激励对方?难不成用感情啊? “也罢,把他供着就是。” 反正朱龄石是武将系统,手伸不到政务上。 在王修的计划中还没有掌握军事势力的方针。 刘义真倒是有,但没必要去得罪朱龄石,或者说没必要去贪图南方的北府军。 “桂阳公要在意的是朱将军入驻关中后会调走王镇恶和沈田子中的谁。” 这才是王修把刘义真请来的目的。 “如今还不清楚太尉是调走了谁,但还是要对将来之事做些布局。” 王修给刘义真分析道:“若太尉调走王镇恶留下沈田子,说明王将军已受太尉忌惮。王将军回到建康很可能会被闲养起来。” “而若沈田子离开王镇恶留下,太尉的意思应该是要保沈田子了。毕竟沈田子之前意图谋害王镇恶,虽然未遂,但也是大罪。” 刘义真询问:“王长史的意思是?” “两头下注。” 王修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若留下沈田子,那桂阳公需要用沈田子将军与朝廷的一些人物搭上关系。若留下王镇恶,桂阳公则可借此拉拢关陇世家。” “王镇恶与沈田子二人背后都是一方势力,桂阳公只要能拉拢来一方对自己都是莫大的助力!” 要用世家对付世家! 虽然关中世家远离建康,但不要以为他们在建康一点影响力都没有。 弘农杨氏、河东裴氏、荥阳郑氏、京兆韦氏... 这些顶级世家虽然根在关中,但他们在建康中枢的权势绝对只高不低。 即便是弱于如日中天的王谢桓庾,也能和逐渐衰落的顾陆朱张掰掰手腕。 王修现在就是要看刘裕给刘义真摆上的题目是什么,如此才能根据题干破题。 刘义真听完王修的分析后认同了对方说的话。 在没有能碾压世家力量的时候,与它们想处的原则就是互相利用,相互限制。谁都不要想着谁要干翻谁。 统治者打破规则容易成为隋炀帝。 世家这么干...前有袁术后有桓玄,两个憨憨的经历还不够让世人警醒? 二人商议完对待关中换防一事的态度后,这才安下心来。 翌日。 风和日丽的灞桥便,长安数百名大大小小的官员将军都立于此地迎接朱龄石。 哪怕是刘义真,也穿上了平日里不怎么穿的礼服以示庄重。 这不是对朱龄石个人的礼遇,而是他代表着的“大晋左将军”这重号将军职的尊敬。 很快,从天际隐约有几个黑点出现,马蹄声也渐渐传到众人耳边。 “来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面“朱”字大旗高高举起,下方是一列列装备精良、军纪严明的骑兵。 骑兵最前方是一个面部有些发腮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策马在前,手中拿着一卷锦帛密令,腰间别着一枚鎏金虎符。 “太尉军令到!” 只见朱龄石举起锦帛,前来迎接的百官纷纷低头受命。 “今关中战事有恙,特命左将军朱龄石率彭城三万大军前往长安接替职务,都督雍、秦、凉三州战事!” 朱龄石解下腰间虎符递给刘义真。 “还请安西将军验证虎符真伪!” 刘义真接过虎符后从自己腰间也拿出一枚虎符对在一起。 只见两枚虎符居然精巧的扣在一起,居然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差错,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小小虎符的做工精细。 刘义真验证完虎符的真伪后就交还给朱龄石。 此时刘义真面带笑容:“朱将军从彭城远道而来实属不易,我等早就准备饭菜犒劳朱将军与诸位将士,还请移步。” “桂阳公稍候。” 朱龄石的工作还没完,此时他又取出两枚虎符握在手中。 而当刘义真和王修看到居然有两枚虎符是也是面色一变,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的疑惑。 朱龄石对着人群中的王镇恶和沈田子喊道: “此外,太尉还有令——遣征虏将军王镇恶与振武将军沈田子回京述职述职!” 刘裕居然一个都没把他们留在关中? 不光刘义真和王修不解,王镇恶和沈田子听到这个调令时也有些困惑。 刘裕这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五章 王沈东归 等念完刘裕军令,核实完王镇恶和沈田子的虎符后朱龄石才踏着虎步来到刘义真面前。 只见他并不像刘义真想象的那般有挑事的行为,反而是和颜悦色的如同一位温顺的长辈。 “桂阳公此次偷袭统万城,在河套转战千里,真的是一鸣惊人。” 刘义真不敢居功,赶忙和朱龄石客套了几句。 但很快刘义真话锋一转。 “右将军可知为何太尉让王司马与沈中军都返回建康呢?” 朱龄石见刘义真如此问却是不肯过多言语,只是留了句:“这二人麻烦都大了。” 王镇恶在刘回堡和岐山屡次抵御赫连勃勃,不但自己身负重伤,连亲弟弟都死在战场上。沈田子更是和刘义真一起转战河套,此二人都是立下汗马功劳,可朱龄石现在却说二人麻烦大了? 刘义真有些不解,但是一旁的王修隐约猜出几分。 重点不在战功。 而是二人的争斗。 刘裕之前留下两人就是为了互相制衡,但要不是刘义真提前联系王镇恶擒拿了沈田子,或许现在关中早就闹翻天了。 虽然最终的结局还算圆满,可他们之间的变故无疑是在打刘裕的脸。 也幸好刘义真是刘裕的爱子,不然刘裕安排人员上的错误被刘义真提前发现并解决,说不定还会对刘义真不利。 现在的刘裕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军功做铺垫的权臣,而是要展现自己的掌控力以示天下,必须说明自己不光有武功,同时也有德治,能使天下长治久安。如此才能为自己进位铺上最后一层台阶。 刘裕要是刚从关中刚走关中就将领不和自相残杀,那是不是会给人映像——刘裕的权威只是靠自己的个人能力达成,而不是天命所归?等刘裕不在了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虽然王修的思路和刘裕的思路肯定不一致,但到了刘裕这个位置上的人从古至今也没几个,意思都差不多。 王修不知道的是历史和他猜的真的差不多。 刘裕病逝后安排的辅政大臣果然开始蹦跶。 不但废了刘裕亲自立的新帝,还杀死了刘裕生前最宠爱的刘义真。最后把刘裕最不喜欢的儿子刘义隆拉过来当皇帝…… 所以刘裕对沈田子和王镇恶绝对不会手软。 尤其是沈田子,王修很怀疑这位还能不能活下去。 刘义真心中也有一些猜测,但此时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是继续招待朱龄石。 “不用了!” 朱龄石漏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太尉当时打入关中后第一时间就是与赫连勃勃用书信沟通,表达和平之意。” “可太尉一走他就来打关中……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刘义真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对他的温和都是装的。 这位骨子里还是王修口中的那个恶霸啊! 刘义真询问:“右将军的意思是?” 朱龄石看向北方:“他赫连勃勃既然想战,那就战!哪有他打了我们就退走就了事的道理?” “渭水北部的一些州郡还未收复,就拿这些当利息好了!” “听说桂阳公还去云中溜达了一圈,我也想去那里看看汉城犹在否?” 刘义真听到朱龄石的话只感觉这位……霸气的很啊! 没错,就是霸气。 这是王镇恶和沈田子身上都没有的东西。 要不是朱龄石是刘裕的铁杆,刘义真都怀疑这位是不是哪路乱世诸侯了。 只能说刘裕手下真的是藏龙卧虎。 刘义真轻咳了一声。 “右将军,如今正是春耕。现在用兵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如果朱龄石现在要出关作战的话对关中绝对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刘义真不得不制止。 朱龄石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眼刘义真。 “桂阳公倒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懂得恤民了,怪不得能说出那“佛灭”之论。” 刘义真眉毛一挑。 “将军也知道此事?” “自然,我来的路上看到不少和尚成群结队的往关中赶来,一问才知是他们知道了你的言论正从关东之地赶来要与桂阳公探讨佛理。” 朱龄石似有所指的加了句:“桂阳公怕是不得安生了啊。” 现在才过去几天就有关东的僧侣急着来关中和刘义真辩论。 以后南方的和尚还会远吗? 南方和尚战斗力可是出了名的强悍,朱龄石对他们都是避而远之,如今看他们要来集火刘义真,只得是报以同情的态度。 刘义真一时哑然。 但他也没放心上。 那帮和尚来就来,不过来了以后最好乖乖接受改造。 不接受的话刘义真有一百种方法直接送他们去西天极乐净土和佛祖讨论人。 “来便来就是。” 刘义真的这份洒脱让朱龄石对这位知之甚少的桂阳公报以好感。 怪不得太尉称赞桂阳公和太尉年少时相似,看来果真不假。 但朱龄石也很注意和刘义真的尺度,没有过分亲近也没过分疏远,拿捏的很到位。 “桂阳公放心,打到云中去现在是笑谈,但是清理关中却花不了多少时间,我有分寸。” 之后几天便是朱龄石大发神威的时候。 他带着从彭城带来的晋军和原本王、沈二人的部队将关中北面直接从胡夏手中抢了过来。 到最后朱龄石更是兵临萧关下。 萧关这地方不似潼关这种内外防御并重的关隘。 因为萧关的修建一开始就是为了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所以从南方拿下萧关并不像从北面打进来那么困难。 而胡夏国内现在正忙着处理刘义真的烂摊子,根本没空南下和朱龄石硬刚,索性便将萧关放弃。 至此,中原王朝才算彻底光复关中。 而王镇恶和沈田子也是要离开关中。 刘义真再次来到灞桥边给二人送行。 “王司马,沈中军,此番共事也算圆满,只是希望你们二人以后莫要再起争执。” 王镇恶看了眼旁边的沈田子捋了捋自己胡须,表情依旧是那副所有人都欠他钱的样子。 沈田子同样如此,冷哼一声就别过脸去。 刘义真以手扶额。 这两位是真的再别闹幺蛾子了。 赶紧让刘裕把他两叫回去也对,不然普天之下真的没人能压住他两。 “那二位先行,有朝一日希望还能在一起作战。” 王镇恶向刘义真拱手。 而沈田子却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刘义真,让刘义真有些心里发毛。 没想到沈田子开口居然问了句:“桂阳公,阴山之约是否还奏效?” 刘义真此时已决定了道路,自然是肃穆的回答:“自然作数!” 沈田子满意的大笑几声,这笑声惹得一旁的王镇恶心里痒痒。 什么阴山之约? 为何听起来很神秘又很洒脱的意思? 和他王镇恶的气质貌似很搭啊。 沈田子斜着眼看着王镇恶:“呵,想知道是吧?就不告诉你!” “切。” 王镇恶此时纵然心里痒痒表情却很不屑,转身就离开。 沈田子则喜气洋洋的看着王镇恶的背影,随即他回头对刘义真说道:“王长史之前找我聊过,我会帮你的。” 留下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沈田子就策马追向前方的王镇恶。 “王司马,你说我这次回去是不是官职就比你大了?” “你看你,还在装。你叫我声沈大将军我就告诉你阴山之约如何?” “对了,你之前不是好奇我和桂阳公前往胡夏看到些什么了吗?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刘义真回首走入长安。 故人总会远去,希望下次再见还如初见。 —————————— 元旦快乐! 第六十六章 朝廷封赏 王镇恶和沈田子带兵东归后,现在关中的格局变成了朱龄石掌管军队一支独大。 但好在他貌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在夺下萧关后除了没事去关中一些著名景点旅游一下就是围着刘义真抱怨怎么就把未央宫烧了。 至少要等他看一眼再烧不是? 但朱龄石的牢骚没发多久,因为紧跟其后的朝廷“封赏”就来到关中。 “义熙十四年春二月癸子,大晋皇帝诏曰: 朕闻褒有德,赏至材,桂阳公刘义真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保卫关中,征战千里,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桂阳公刘义真为镇西将军,使持节、都督雍、司、秦、凉、并五州诸军事、雍州刺史,并以长安益封三千户,是为长安公。” 嗯……这种级别的封赏,看风格就很刘裕。 名为长安公,实为西北王。 刘义真没想到刘裕直接连自己封地都给改了。 不过刘义真也理解。其实封哪不是封? 除了洛阳和建康是大晋的国都和曾经的国都,还有河内郡温县是司马家的老巢,其他的很随意。 现在之所以刘裕把刘义真的封地改到长安也有安抚关中百姓的意思,或者说刘裕单纯的就是嘚瑟——看!我把长安打下来还封了儿子过去,这种功绩百年来有谁? 但刘义真还是有些牙疼。 上一个以长安为封地的是谁来着? 貌似是卢绾? 此外,虽然刘义真的将军号从“四安”来到“四镇”,虽然还是没有朱龄石的级别高,但刘裕给了刘义真持节、都督雍、司、秦、凉、并五州诸军事的权力,总体说权力还是在朱龄石之上,不用看朱龄石眼色。看来刘裕是真容不得刘义真受半点委屈。 而除了刘义真以外其他人也受到封赏。 当然,他们比起刘义真就差远了,毕竟刘义真那是亲儿子。 王修被升为秦州刺史,算是封疆大吏级别。 杜骥还是刘义真的主簿,只是加了一个扶风太守。 毛德祖因为战功还有之前范道基的求赏下被封为蓝田县子,食邑五百户。 傅弘之则提拔为咸阳太守。 裴方明拜为偏将军。 范道基拜为奋武校尉。 对于战死的王康朝廷也追封了宁朔将军之职,算是对王康的肯定。 其余大小官吏、武将也都获得封赏,算是对他们守下关中的嘉奖。 不过令刘义真意外的是前来封赏的天使居然还带来了一份诏书。 “未央宫毕竟是天子故宫,太尉的意思……天子的意思是还请长安公对未央宫修缮一番,并重新祭祀先汉诸位天子。” 刘义真了然。 未央宫的政治意义还是在的。 那可是西汉天子居住的地方。 加上刘裕也姓刘,要是光秃秃的放那祖宗的面上也过不去不是? 刘裕也很够意思,还特意从健康调过来一批工匠,不让刘义真花自己的“私房钱”,这种宠儿老爹麻烦再来一打。 受了封赏,整个关中的气氛似乎一下变得活泼起来。 除了王修这种常年无休的工作狂以外,其他人都难得的开始感受久违的和平。 说句人话就是……给刘义真送礼的又来了。 之前关中世家对于晋军并无太大信心。 现在赶走了赫连勃勃,外加朱龄石大军的到来可谓是给他们打了一剂强心剂。 于是便有大量世家开始投资刘义真,或者说投资东晋朝廷。 有人的给人,有钱的给钱。 人才方面的提拔刘义真都丢给了王修。 钱财方面的事情则是刘义真一手操办。 别误会,这些钱财不是指贿赂,刘义真的格局还没那么小。 而是经济。 这帮大地主掌握的资源太多了,如何合理的调配这些资源是重中之重。 眼下刘义真携带战胜赫连勃勃的威势正是能最大程度争取利益的时候。 “诸位,我只有三个要求。” “第一、关中前几年的收成都不是很好,今年秋收前百姓必然困难,所以涉及到民生之物一律需要平价。” “是是是!” “长安公说的对!” “长安公体恤百姓,真乃关中之福啊!” 这帮世家没有在这方面和刘义真作对。 无非就是多赚少赚的事情,能有资格见刘义真的世家早就脱离挣钱这种低级趣味了。 这种事忤逆刘义真可能会被刘义真和百姓一起恨上,所以真的划不来。 “第二,诸位家中的书籍经典需要借我誊录一番。” “没问题没问题!” “我抄好送过去就行!不劳烦长安公。” “好说。” 在纸张普及的今天,知识的传播早就不像以前那般困难,关中世家没必要藏着掖着。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读书并没什么卵用。 现在既不是东汉需要经学来维持关系,也不是宋明需要科举挤入门槛。 现在是乱世。 兵粮钱才是王道。 别忘了刘裕就是个大老粗,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刘裕现在的地位。 再说,世家不信刘义真得到书籍就有本事快速传播给平民。 教育问题可比普通人想的难多了,他们根本不担心会丧失对知识的垄断地位。 所以刘义真索要书籍的事大家也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第三。我和王刺史计划在春耕之后重新丈量关中土地,还望诸位配合。” 这下气氛有些凝固。 丈量土地就和后世政府要查企业流水一样。 只要认真查,就没有没问题的。 有人支支吾吾的问道:“长安公打算如何丈量?” 丈量也要分情况。 如果刘义真只是把前几年的黄册加起来,那大家还是很乐意配合的。 但要是认真派官吏清查,那就严重了。 刘义真露出笑容。 “放心,只要有地契文书就可。” 刘义真不是憨批。 如果他真的派人一寸一寸去查土地,那是要这些世家的命,他们肯定会跳脚的。 所以刘义真和王修的意思是那些以前卖地的佃户就继续给世家地主打工去,白纸黑字写过的东西,刘义真也改变不了。 他们真正想查的是世家用下三滥手段得到的土地。 这回不少世家的脸色缓和下来。 尤其是一些大的世家,比如杜杨韦柳干脆没了顾虑。 这种顶级世家还是很讲究吃相的,就算当表子也还是会立牌坊。 反而是一些小世家这方面问题比较多。 没办法,谁让他们不但弱还黑。 “原来如此,我等必回配合长安公!” 在座的巨头见没有触动自己的利益,一个个也是谈笑风生起来。 至于那帮黑地的小世家…… 没人会在乎它们的死活。 它要是不体面,大家就帮它体面。 ———————— 这会要码字才发现这章没有发出去…… 第六十七章 二锅 刘义真这几日忙的是晕头转向,一件件乱七八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摧残。 趁着刘裕答应的那批工匠来长安的时机,刘义真才终于是忙里偷闲的溜回府内打算补个觉。 可恨的是这好不容易找到的休息时间却被打扰,因为刘义真发现屋外有个身影鬼鬼祟祟的。 “谁在外面?” 刘义真一开始以为是李静,但等外面的人进来后才发现是李静的弟弟李明。 这几天事情太多刘义真都把他忘了,此刻看他在自己跟前晃悠也是疑惑。 “你有什么事?” 李明虽是普通少年,但胆子却很大。 只见他跪在地上抬起头颅:“明想侍奉桂阳公!” 侍奉? 刘义真奇怪的看着李明。 很快他意识到是自己想歪了。 换个说法就是李明想投靠自己。 刘义真玩味的看着对方:“既然是想找个差事,怎么不让你姐姐来说?何必自己偷偷摸摸前来?” 李明把头低下去默不吭声。 他这是不好意思再请李静。 刘义真摇头。 “之前你拉着你姐从主人府上逃跑,这是不忠。你听信别人谗言妄图冲击城门,这是不智。不好意思让你姐来找我,这是不明。而且我几日前就不是桂阳公,而是改封为长安公了,这说明你也不机灵……” “你告诉我,我凭什么要收你?” 李明这种人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有心眼,人不坏,没能力。 他的上限就在那,忠心也不够,刘义真没必要给他机会。 “回去吧,这次饶过你。下次再偷偷靠近我的卧房必会治你的罪。” 刘义真虽然不好梦中杀人,但周围突然蹦出来个人总归是不安全。 李明听到刘义真的拒绝后一言不发。 但忽然,他将头狠狠磕下去。 一下。 两下。 渐渐的,连地板都被磕出血迹。 而刘义真始终无动于衷。 要是谁都给他磕两个头就可以从他那得到想要的,是不是太看不起刘义真了? 刘义真没劝,李明就继续磕。 终于,在第一百零三下的时候李明重重的磕下后身子歪倒在一边。 这时府里的其他人也被刘义真房间的声音吸引过来,其中就有李静。 李静之前一直在外面,不敢上前。 知道李明昏过去的时候李静才走上前跪倒在一边。 此时的李静红着眼睛:“主上赎罪,小弟他……” 刘义真厌倦的摆摆手。 “带他下去医治。” 李静赶忙扶起此时浑浑噩噩的李明,只见李明额头上的皮已经都被蹭掉,大滴大滴的鲜血顺着李明的脸颊流下。 看着李明惨兮兮的样子刘义真走到李明面前。 “跟我就免了,我的步伐你跟不上。” 李明眼中呈现灰暗的神色。 “不过……” 刘义真看着李明,又看了看李静。 “看在你姐的份上,我给你一件差事你做不做?” 李明顿时瞪大眼睛,李静也欣喜起来,赶忙让李明谢恩。 “先别急,我说的差事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愿意,那就留在后厨做个厨子。” 厨子? 李明先是不解,但当他看到刘义真时赶忙点头。 厨子就厨子。 整个关中有多少人想给刘义真效力,别说厨子,就是挑粪都有大把大把的人抢着做。 刘义真此时也没了困意,带着李明李静就走入后厨。 “现在这年头做饭手艺太差了,我们当时去胡夏吃的都吃吐了。” 边说,刘义真边熟练的挑选食材。 “看好了,我教你的东西有两样——铁板烧和火锅。” 其实刘义真更想吃炒菜的,但现在还没办法变出个炒锅来,所以只能将就一番。 铁板烧和火锅,这两样做不出花来。 无非就是调料和锅底。 现在人吃饭都是用黏糊糊的肉酱做调味,吃起来和后世域外的食物差不多,就是煎烤完放点肉酱,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趁着这个机会,刘义真觉得有必要对调料做一些革新。 没有辣椒就用茱萸或者花椒替代,其他调味品也不像别人一样煮出味道,而是直接碾碎。 碾碎的调料再用热油一炸,那小味挠的一下就上来了。 热油泼料碗的味道有多香? 除了刘义真,府内所有人的口水都流了出来,顺着气味火急火燎的朝着厨房涌去。 调好调料,刘义真便做起铁板烧来,随便放了点蔓青在铁板上烫熟往料碗里沾沾,刘义真就拿筷子捡到李静嘴边。 李静此时嘴角还挂着刚才的口水,看到刘义真拿着蔓青到嘴边后更是狂咽口水。 小心翼翼的咬住蔓青一角,那饱满的汁水和劲爆的味道让李静顿时哭了起来。 刘义真不好意思的看着李静:“真这么好吃?” “主上,主要是烫。” “……” 但那味道绝对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没尝过的味道,就在那么一瞬间便攻陷了李静的味蕾。 刘义真此时也饿了,索性就这么在厨房找些蔬菜还有肉食烫着吃了起来。 而其他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李明,我刚才的做法你可记住了?” 李明疯狂点头。 做厨子有什么不好? 虽然没吃到,但就刚才那味道,怕是神仙来了都要沉醉其中吧? “记住就行,我现在说火锅的做法,你开始做。” “好嘞!” 刘义真要求的火锅当然不是清水里加调料做成的阉割版。 而是光汤底就是数种肉食做出的高汤。 之后便是用油脂和香料进行熬制,这浓郁的香气让半个街道的人都抽动着鼻子。 好不容易等锅底做好,刘义真就要坐下大快朵颐的时候却听府上侍者禀报有人求见。 “不见!” 刘义真还以为是有人来给他送礼贿赂,自然是不想多见。 那金银珠宝还能比火锅香不成? 但很快那侍者又折了回来,表情还有些慌乱。 “主上!对方带人闯进来了!” 刘义真心里一惊。 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冲进自己府里? 但很快刘义真就知道是谁了。 只见一个和刘义真长的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冲进厨房,眼巴巴的看着正在熬煮的那鼎火锅底料。 “二锅!好香!” 第六十八章 打弟弟要趁早 “三弟?” 眼前和刘义真长相相似的正是刘裕的三儿子——刘义隆。 同时也是未来的宋文帝。 刘义真纳闷的看着他:“你怎么在长安?” 刘义隆嘿嘿一笑:“父亲命我前往洛阳,顺便来看看二哥,同时有些东西父亲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你,我就顺路来长安了。” 刘义真这才想起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历史上,刘裕在回到建康后封刘义隆为监司州、豫州之淮西兖州之陈留诸军事、前将军、司州刺史,并命其镇守洛阳。 可惜还没到任刘义真就把关中丢了,洛阳也不再安全,所以刘义隆没去成洛阳,而是去荆州就藩。 但眼下关中好好的,刘义隆自然是按照原本的轨迹来镇守洛阳。 “父亲让你带什么东西?” 但刘义隆显然已经等不及。 “二哥你吃的什么?让我也尝尝!” 刘义真无奈只得给刘义隆加了副碗筷。 同时吩咐府里人:“这是我三弟,彭城县公刘义隆。没事就都下去吧。” “喏!” 刘义真心中有些别样的情绪。 他没想到刘义隆居然来到了长安。 作为刘裕去世后登上帝位的最大赢家,刘义隆的童年堪称悲惨。 他的母亲胡道安在刘义隆两岁的时候忧郁而死(有一说是被刘裕处死),之后又被过继给了刘裕的弟弟烈武公刘道规。 但刘道规也死的早,在刘义隆五岁的时候也死了。 再加上刘道规还有别的继子,刘道规的爵位也没轮到刘义隆。 或许是因为这段悲惨的童年让刘义隆少年老成,这才让刘义隆成为最终的大赢家。 之后刘义隆终于是回归本家,因为和刘义真岁数相同,所以两人关系也比较亲近。历史上在刘义隆登上大位还专门发了篇祭诏,里面说刘义真“含章履正,英哲自然。道心内昭,徽风遐被。”肉麻到有些胃疼。 但刘义隆说到底岁数还没长够,目前的他还不是未来那位猜忌之心颇重的刘宋太祖文皇帝,而是和刘义真之前一样,就是个位高权重的稚子。 李明此时也认识到刘义隆是个大人物,赶忙多做了些铁板烧蘸上料碗交给刘义隆。 刘义隆吃的第一口同样是因为猴急被烫到,但随之便是深深的震惊。 “这东西太好吃了!难道关中美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瞪了眼刘义真。 “胡人做得出这种东西?都是我做的!吃着你就偷着乐吧!” 刘义隆也不在意,很快就狼吞虎咽的将面前的食物尽数消灭。 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刘义隆这才想起正事。 “喏,给!” 只见刘义隆从怀中掏出两封书信。 “一个是爹给你的,还有一个是孙姨娘让我带给你的。” 刘义隆口中的孙姨娘就是刘义真的生母孙氏。 刘义真恍然大悟。 原来是家书。 刘义真先是打开孙氏的那封家书,里面的内容大都是思念之情,感人至切。同时还有几分埋怨刘裕把十一岁的刘义真丢到关中的意味。 母子情深,刘义真看了一遍后也是叹了口气。 可惜自己这辈子是没可能去尽孝。 第二封则是刘裕的。 和孙氏相比刘裕的家书要显得官方一点,就是勉励刘义真的话语。 不过这字里行间也是能看出刘裕的思念之情,只是刘裕毕竟是男人,感情不像孙氏那般外露。 “建康现在如何?” 刘义真没有先问刘裕和孙氏的情况,而是直接问刘义隆建康的种种。 刘义隆少年时就很聪慧,他明白刘义真实际上想问的是什么。 “刘仆射突然故去建康自然有相当大的震动,不过好在父亲及时归朝。勉强是控制住局面。” 刘义隆因为一直在彭城并不在建康,只是离建康近些才能得知些建康消息。 “不过我听说父亲回去后杀了些人,只是比较隐蔽。” 刘义隆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幸灾乐祸,显然对搅乱建康政局的家伙也是厌恶有加。 “还有啊,我来的路上听到了二哥你的好多事迹。什么火烧未央宫啦,岐山退单于啊,千里战河套啊,二哥你就一年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威武了?” 刘义隆反而是追问起刘义真的事迹,尤其是听说刘义真带兵去了趟阴山,对这段的细节问的极为详细。 刘义真这才想起刘义隆登上帝位后虽然更注重文治,但心中还是有一番建功立业的野心的。 历史上的“元嘉草草”正是刘义隆被忽悠着想去“封狼居胥”而发动的,可惜准备的太仓促,被拓跋焘一路打到饮马长江。 所以说,别看刘义隆谥号是“文”,他的心里藏着的绝对是一颗跳脱的武魂。 刘义真只得像哄小孩一样讲述了自己前往河套的故事,等听到“阴山之约”时更是热血沸腾,振臂高呼:“我以后也要和二哥一起封狼居胥。”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还是好好去洛阳待着吧。” 刘义隆不服气的挺直胸膛:“二哥说谁呢?” 别看刘义隆比刘义真岁数小一点,个头却是比刘义真还高,不清楚的还以为刘义隆才是哥哥。 在身高上找回场子后刘义隆似是得意:“还有,谁说我毛没长齐?我前些日子可是去过女闾的!” “噗!” 刘义真一口水碰了出来。 女闾就是烟花之地。 这个时代男子去女闾倒没什么。 但你他么才十一啊! 再次瞪了眼刘义隆:“那种地方少去!” 怪不得刘义隆历史上记载是身高魁梧,可才三四十岁的时候就病的一塌糊涂。 感情这货除了二十位老婆还经常去女闾,活该早死。 刘义隆却切了一声:“那是二哥你不知其中滋味。” 随即刘义隆倒是看到了李静,心中仿佛意识到什么。 他凑近刘义真贱兮兮的说道:“二哥不去女闾的原因莫非是因为金屋藏娇?” 刘义隆的声音不算小,一旁的李静听到后脸色瞬间通红。 接着,刘义隆很老成的教导刘义真:“二哥,不是我说你。你多试几个不同滋味的,我现在喜欢那种成熟的,我和你说……” 此时刘义真已是满头黑线。 刘义隆喜欢年纪大的估计是因为年少时缺母爱,但刘义真又不是! 刘义隆还在喋喋不休,但刘义真已经拿起厨房的一根擀面杖,狰狞的看着刘义隆。 “为兄今天替咱爹好好教训教训你!” 弟弟皮,就要治! 而且一定要趁早,不然万一长得比哥哥高就不好打了。 第六十九章 新建长安 在一阵玩闹下,刘义隆终究还是举起手来向刘义真投降。 “你到了洛阳也是,把持住!” 刘义真瞪着刘义隆有些担心。 他自己也是刘裕认命的“藩王”,明白他们这种人到地方上的权利有多大,刘义隆可千万别玩的太过分。 “给你的辅官是谁?” “哈?” “别给我装傻。” 正如王修、杜骥是刘裕留给刘义真的,刘裕肯定给刘义隆也留了人。 刘义隆不情愿的说了出来:“是琅琊王氏的人,王华还有王昙首。” “再就是父亲把朱超石将军调到洛阳了。” 刘义真这才满意的点头。 王华、王昙首二人出自顶级豪门琅琊王氏。历史上在刘义隆登上帝位后两人的才华也得到施展,都是具有宰辅之才的良臣。朱超石则是朱龄石的亲弟弟,有他坐镇洛阳也可以保证洛阳的军事安全。 这套阵容足够豪华,有他们的辅佐不怕刘义隆学坏。 “等会我写封信给他们,让他们把你看好,你要是再去女闾就把你腿打断。” 刘义隆瞬间苦瓜脸。 “不至于吧二哥?我就是想抱着长腿大胸婆娘天天吟诗作对,你就要这么残忍的掐灭我的梦想?” 刘义真嘴角一抽。 这话好耳熟的样子? 但是年轻人,哥哥都过不上的日子你想过?做梦! “有点志气!学学你哥我!” 对刘义真的自夸刘义隆显然没明白。 “二哥的意思是让我带兵去河北?” 刘义真揉着太阳穴。 “算了,你这几天先别回洛阳了。” 刘义隆的能力是有的,洛阳也是重中之重,现在要先教刘义隆一点东西。 刘义隆嘿嘿一笑:“就知道二哥舍不得我!” “……” 之后又请刘义隆吃了火锅,刘义隆再次吃的不亦乐乎,当晚就睡到刘义真的府里。 第二天刘义真没给刘义隆睡懒觉的时间,直接将他从床上拽起带到身边。 “见过长安公、彭城公。” 刘义真带着一脸幽怨的刘义隆先来找的就是昨天从建康赶来的工匠。 “免礼。” 此时众人正在一片白地上,这里便是曾经的未央宫。 “要重建未央宫必然要用大量建材和劳力,如此势必会影响到长安百姓。” 估计远在建康的刘裕也没想到刘义真把未央宫烧的连渣都不剩了,现在重修未央宫的难度涉及到的花销比建康想的要大的多。 但这种涉及到政治的建筑,再难修也要修。 毕竟这修的不是房子,而是面子。 只是如此就不是几个工匠能解决的了,还要用到关中种种资源的配合与协调。 于是刘义真便派人去把王修也找来。 王修对现在修建宫殿一事不是很感冒,毕竟关中百废俱兴,用大量人力物力去修个宫殿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桂阳公,不如上表太尉。就说关中如今实在是人地具疲,难以大动土木,想必太尉也不会不讲道理。” 虽然此举可能会影响到刘义真的声望,但王修实在不想看到关中民生衰败下去。 声望这边捞不着还有别的机会,但关中可是刘义真和王修计划的基本盘,在关中做出政绩才是正道。 刘义真并未直接同意王修的意见,而是看着周遭的环境沉思起来。 半晌,他看着王修慢慢说出:“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 “如今的长安已经历经数百年沧桑,不但街道逼仄、交通拥挤。就连地基都有些下陷。” “王刺史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重新修一座城?” 王修差点被刘义真的异想天开噎死。 修个宫殿王修都不舍得,害怕伤民,你居然想修城?、 何况是长安这种大城,要是修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花多少钱。别到时候城没修好,反而激起民变让胡人捡了便宜。 “只是个想法。” 刘义真很认真,没有开玩笑。 他现在想实验一些新的东西。 趁着关中离建康天高皇帝远,有些东西现在不弄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在古代,修筑大型建筑除了大量犯人和奴隶外,一般是征发民夫,名义则是徭役中的力役。 徭役有正卒、戍边和更卒。 前两者都是服兵役,后者则是需要在籍成年男子必须在本县服一个月的无偿劳役。 注意,是必须。 现在刘义真是想将关中百姓的力役折合成他们要交的赋税中。 比如规定一个百姓一年要服一个月的力役,但只要多做两个月、三个月的劳役就可以减免掉他们一部分的赋税乃至给予对方钱财。当然,若是不用征发他们的时候也没必要让他们浪费大好时光,交些钱财便是。 这玩意并不高明,在唐代叫以庸代劳。 但做这个有一个前提,就是“以人为本”。 刘义真要那些参加劳役的必然是有地的自耕农,而不是贫困的无地者。 不然又让人家干活,又不给对方优惠,对方迟早要跳脚。 所以这项政策还要和另一项政策搭配使用。 那就是均田制。 这也是之前刘义真为什么要丈量关中土地的原因。 刘义真心中也一直是有这么个计划,如今正好接着修建新长安的由头说出来并实验一下。 可王修并不知道刘义真所想,只是还在一直劝阻。 “长安公,就算是要修。也不能是现在修,至少等春耕结束后再商议此事如何?” 刘义真摇头,反而是拉着王修朝衙门跑去,同时还招呼刘义隆一起来。 “正因为春耕重要,所以我们要尽快决策。” 第七十章 租庸调制 刘义真带着两人急匆匆的来到衙门后就找来纸笔涂涂画画。 王修一脸问号,刘义隆同样如此。 “长安公,这上面有些符号还有着条条框框的都是何物?” “这些符号叫数字,是天竺那边传过来的,条框则为表格。等我画完教你们。” 数字和表格只是工具,比华夏数学家天天拿着玩的算筹要简单的多。 但随着文明的发展,文明的承载物反而要简单点。 就比如华夏的文字也是逐渐简化,典籍从《周易》变成了《论语》,如此才能使华夏文明渐渐繁荣起来。 所以这些简易的工具在文明发展中的作用一点都不逊色于一些具体事物。 王修和刘义隆都是聪慧之人,甚至不用刘义真专门教,只是看刘义真书写完就大致明白了数字和表格的作用。 刘义隆还好,他只是觉得这看起来很神秘的东西也不是那么难懂。 王修却是看出些什么,内心激动起来。只不过现在刘义真还没开口验证他的猜想。 等刘义真书写完毕后将一份草案摆在两人面前。 “你们看,这是我打算在关中施行的一套新的赋税制度。” 现在北方的赋税制度很乱,但大体上还是租、赋并重。 租就是田租。 赋则大概是人头税的意思。 这样的赋税其实很重,剥削百姓有些太惨。 所以随着世家大族的崛起,很多百姓会跑到世家那里挂在世家名下从而避税。这样官府就不能从他们手里得到本来应该得到的钱,只能对没有投靠世家的百姓剥削愈发凶狠,如此就让这些百姓又投奔世家,从而陷入恶性循环。 朝廷本质就是个大地主,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世家抢土地。 而赋税制度就是朝廷抢土地的关键。 刘义真提出的新的赋税制度就是不论土地、财产的多少,只要你是个人就要交税。只不过官府会在你年满二十岁的时候赐予你田地百亩,其中二十亩为永业田,八十亩为口分田。死后还田,世家别想捞到。 官府则依据授田记录而向百姓征收租庸调。 租即田租。 庸则是力役。 调是户调,即男丁随乡土所产而纳,有点个人所得税的意思。 不论贫富,一律缴纳定额的租庸调。 这便是未来唐初的租庸调制。 未来不是没有更好的赋税制度,比如两税法、方田赋税法、一条鞭法等等。 但是赋税的前提是要符合国情,现在的关中经济还没发展到满足更高级税法的条件,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走,不然容易扯到蛋。 但饶是这套不太高级的赋税法,也听得王修和刘义隆无比震惊。 租庸调制不重要。 均田制也不重要。 但他们加起来远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 二人似乎已经能想象的到世家听到租庸调制后的表情了。 但他们敢反抗吗? 南方之前的顶级豪门庾氏就是反对刘裕的“义熙土断”被灭族的。 只要刘裕还活着,这帮纸老虎就不敢闹事。 王修突然反应过来:“快!快发给建康!” 这个时候王修已经忘了什么数字什么表格了。 此刻租庸调制在他眼里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王修敢肯定刘裕非常需要租庸调制。 即便这项政策打击不了南方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也能抑制他们的发展。 而且刘裕也是有施行均田制的条件的。 扬州、荆州可能没田。 蜀地、交州因为交通闭塞,强行施行政策也不现实。 但还有中原啊! 刘裕打下中原才不到十年! 这其中必然有大量新分到土地的百姓。 只要施行这项政策,那中原这块土地的财政将不再贫瘠,甚至可能直接成为朝廷手中最重要的钱袋子。 更重要的是这对于提高刘义真的声望有巨大的作用。 修个未央宫,修个长安城算什么?那能得到建康朝廷的多少关注? 租庸调制才是法宝。 王修自信只要运作的好,即便刘义真远在关中,也能让朝廷之上流传着刘义真的传说。 刘义真倒是不急。 租庸调制听上去好听,但刘义真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毕竟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事实用来证明租庸调制带来的好处。 纸上谈兵的事情多了去了,刘义真如果就这么把租庸调制交上去一时的声望或许会有,但是想让租庸调制政策普及到全国就难了。到时候很有可能有人对人不对事,把这政策压住,然后疯狂阻挠。 至少要在关中试点,给朝廷里那帮大爷看看战绩,之后再全盘交上去,如此也给刘裕推行政策少了些阻力。 既然决定争位,刘义真就很自觉的把国家当成自己服务的对象。 要是就为自己的私欲而导致租庸调制晚施行甚至不施行,那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可以先在关中试点。” “等春耕完后就组织百姓开始。” “力役不可让百姓离家太远,修筑新城之事可以只用长安周边百姓,其他各地百姓还是要留在当地修缮自家水利、道路。” 反正新修长安只是顺带的,刘义真真正的目的还是在关中试点百姓对于租庸调制的态度。 要是太过抗拒,那再另说。 说完租庸调制,刘义真才开始给王修讲解起数字和表格的作用。 随便拿来了去年一个小县的度支和赋税报告,刘义真就开始了实战演练。 首先是用表格清楚的分清财政的每项内容。 之后则是用数字替换掉冗长的文字。 陆万8仟1百肆仟贰直接变成68142,简单了许多。 而且阿拉伯数字最具贡献的一点不是它的简单,不然罗马数字其实不逊于阿拉伯数字,它之所以被后世奉为经典是因为它开创了“0”。 0不仅给数字带来了“有”的对立面“无”,而且还使得运算简化了一大截。 有了0就有了简单的运算,有了简单的运算就能通往更伟大的数学。 当然,刘义真没必要教王修数学这种可爱的自然学科,只要王修能把加减法学会并传播到官吏当中,让他们能实际运用就好。 毕竟乘除对于他们还是难了些。 第七十一章 流芳千古 等刘义真教完王修和刘义隆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诧异。 尤其是刘义隆,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刘义真。 “二哥,我怎么感觉你不太一样了。” 在刘义隆的印象中,刘义真应该是那种有些聪明,但不至于智谋若妖的程度。 而且刘义真也从未表现出过对政治的天赋,反而是诗词文赋上的天赋高一点。不然刘义真也没法在未来和谢灵运他们打成一片不是? 刘义真听刘义隆这么说,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但刘义真的神情始终自若:“三弟,人总是会变的。” “当你的能力越大的时候,你看到那些本该可以改变的悲剧却依旧发生时,你会觉得是你的责任。” 刘义真此刻开始对刘义隆调教。 “就好比你现在是彭城公、司州刺史。当你看到有司州的百姓过的不好时,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 “更何况我们男人,总该找到自己的道路然后坚持不懈的走下去,你可明白?” 刘义隆对这些大道理自然是明白的很透彻,此刻刘义真说出来只当是刘义真真的是来到关中后做出改变。 “二哥,那你的道路是什么?” 刘义隆此刻正是少年懵懂之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塑造他那即将成型的三观,所以此刻正是助他一臂之力。 “吾有三愿。” “第一。驱除索虏,恢复中华。” “第二。龙仪威四海,国泰人安乐。” “第三...” 看着刘义隆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刘义真一个脑瓜崩弹在他脑袋上。 “哎呦!疼!” 刘义隆不解的捂着额头,而刘义真则嬉笑的看着他。 “别第三了,把前两个做好都不错了,年轻人不要太好高骛远。” 刘义隆撇撇嘴:“切,你就比我大几个月而已。” “你说什么?” “没……” 刘义隆之前对刘义真的态度只是亲近,但这次见到刘义真后居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 刘义真又说道:“这表格数字之法等你去了洛阳后可以在司州推广,至于租庸调制,你可以先和王华他们商议看能不能在洛阳施行。毕竟每个地方情况不同,千万不可冒进。” “晓得晓得!” 刘义隆的政务水平现在还没被挖掘出来,但毕竟是创造“元嘉之治”的领导人,业务能力用不着刘义真操心。 “对了,我记得三弟你的字写的不错?” 刘义真此刻拿着手上租庸调制的草稿上下打量起刘义隆。 “还行……” 这明显是自谦了。 刘义隆身为皇帝,却在后世的评价中有一句擅写隶书,足以看出他的不务正业。啊不对,是多才多艺。 刘义真将手中的草稿丢给刘义隆:“照着抄几遍,字写好看些。” 刘义隆瞬间脸都绿了。 “二哥!你该不会是要拿我当苦力吧?” 誊抄公文绝对是一件苦差事,此刻刘义隆怀疑刘义真就是在压榨童工。 “少废话!让你写就乖乖写!一定写好看点。” 刘义真摸着下巴。 “至少比王右军的好看些就行。” 刘义隆听了直翻白眼。 听听! 听听说的是人话吗? 王右军那可是被尊称为“书圣”的人,《兰亭集序》那是什么地位就不用说了,什么叫比王右军写的好看就行? “二哥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刘义隆再次放弃抵抗,但刘义真可不依着他。 “必须你写,这可是能流芳千古的事情,你不写有大把人抢着写!” 流芳千古…… 刘义隆叹了口气。 二哥是真把他当小孩子哄了。 如果租庸调制是他提出来的,那流芳千古没问题,但问题是他就做个誊抄,也能流芳千古不成? 但迫于刘义真的阴威,刘义隆还是恭恭敬敬的抄写了一遍。 很快,一篇字迹工整的公文被写出来。 刘义真拿过公文问王修:“刺史看这字怎么样?” 只见公文上的字苍劲有力,铁画银钩,虽谈不上书法大家,但也绝非寻常少年能写出的书法。 王修心中感叹,看来这彭城公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不然如何能写的出这种字迹。 “好字。” 王修夸赞了一句,让刘义隆骄傲的翘起小尾巴。 “行,知道了!” 刘义真拿着墨迹未干的公文就朝外走去:“走了!看我怎么让你这篇公文流芳千古!” 刘义隆只得是跟在刘义真后面。但王修却是抱着几分期待的心态。 或许刘义真确实有能耐? 只见刘义真直接去找了从建康派来的工匠,让他们找了块纹质细密坚实的枣木。 然后把木材锯成一块块木板,将公文反贴在木板上,再根据每个字的笔划,用刀一笔一笔雕刻成阳文,使每个字的笔划突出在板上。 如此,一块可以印刷的雕版就做好了! 刘义真又让人找来两张干净的纸来,用雕版拓印在纸上。 很快,两张字迹一模一样的公文酒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义真拍拍早就呆若木鸡的刘义隆:“你看,我没骗你吧!你绝对会流芳百世的!” 开玩笑,第一份用雕版印刷术印出来的公文,而且还是租庸调制这种有重要意义的公文,这种知识点是绝对会出现在后世历史书上的! 而且将会是高考重点的那种。 刘义隆此刻有些肝疼。 他信了! 看着刘义真变魔术般的印刷出两份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公文,凭刘义隆的智商,他已经知道这玩意是何等的逆天。 先不提它的影响和意义,单是印刷术现在的作用都够刘义隆喝一壶了。 到时候他誊写的这篇公文可能会被印出成千上万份,天下人都能看到他的笔迹。 刘义隆突然哀求道:“二哥,你让我重新写吧!” 刚才刘义隆还带着些玩闹的心思,字迹有些潦草,若让他重新写一份必然会写的更好。 “哼,晚了!” 刘义真拒绝的相当干脆。 刘义隆则开始死缠烂打。 “好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 “二哥,我请你喝蜜水。” “二哥,小弟真的错了。” “刘义真!你不让我重写我就,我就……给孙姨娘写信说你欺负我!” “……” 第七十二章 英雄传 在刘义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磨下,刘义真还是让他重写了。 不过条件就是刘义隆要帮他抄书。 从世家那边刚借来一堆书籍,这些书籍总要是做成雕版的,所以誊录的工作总要有人来做。 之前还埋怨刘义真压榨童工的刘义隆现在抄起书来是美滋滋的。 一想到以后市面上流传的书籍都是自己的字迹,刘义隆就和老母鸡一样咯咯傻笑。 唉,人啊。 不过刘义隆找点事做也好,可以给刘义真留点闲余的时间和空间。 而这段偷出来的时光刘义真是打算将自己从河套带来的种子先种下去。 尤其是棉花。 这玩意刘义真手里也就那么几株,一定要让它的种子开花,然后才能逐渐扩大种植。 所以这可是宝贝中的宝贝,刘义真干脆就直接种在自己卧房外的院子里天天看着才放心。 在忙乎了大半天将种子种下后,刘义真又解开裤腰带帮种子上了肥料后才心满意足的拍拍手。 “主上……在种花?” 此时李静不知站在花圃外迷茫的看着沾了半身泥土的刘义真,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嗯,种花!” 刘义真还特意吩咐李静:“记得别人别人来这里乱来,我种的花很重要!” 李静连忙点头,表示记住。 而刘义真则拍拍身上的泥土打算去洗澡:“静静,准备洗...嗯?” 刘义真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李静看上去似乎有些变化。 样貌还是那副样貌,衣裳也还是那副衣裳。 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样子。 刘义真放肆的目光在李静身上上下来回打量了好几遍都没发现什么,反而是弄得李静脸色再次潮红起来。 “主上……是要奴婢服侍主上沐浴吗?” “那倒不是。” 刘义真再次怀疑的打量李静几遍后还是没发现异常在哪,只当是自己太过劳累有些疑神疑鬼。 等刘义真回到房中脱下衣物进入木桶时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李静你进来。” 在门外的李静听到刘义真的呼喊心中似有小鹿乱蹦。 她进去后只见刘义真头发散开披在背后,两条健壮的手臂伸开搭在木桶边上,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李静。 “果然如此。” 再次看到李静时刘义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大了。 而且是一夜之间大了。 他叹了口气,盯着李静的胸脯:“你往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啊?” 李静仿佛恶作剧被拆穿的孩子,手足无措的避开刘义真的眼神。 刘义真面露无奈:“你不取出来我就过去取了。” 李静顿时有些慌乱,赶忙将手伸进怀中,取出两个一样大小的精美荷包。 “你一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刘义真有些哭笑不得。 李静此时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显然是已经社死。 刘义真猜到了几分,有些古怪的问道:“你该不会是听见我说喜欢胸大长腿的姑娘你就自己塞里面了吧?” 李静没有吱声,但看她那将头又低了几分的举动显然和刘义真猜测的一样。 “真的是,你就不能多想点别的?” 李静现在的年纪放在后世还在读高中呢,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考虑怎么学习反而纠结自己的身材,你还怎么考大学? 刘义真以手扶额。 他决定挽救李静这个不思进取的女学渣。 “之前看你是读过书的样子,现在还读吗?” 李静轻轻点头。 见刘义真把话题引向别处,李静总算稍微摆脱了点社死的阴影。 “喜欢看什么?是马融的古文经注还是郑玄的郑学三礼?” 李静听完再次纠结了。 只听她呢喃了一句:“奴婢看的是干宝的《搜神记》。” 额。 《搜神记》…… 好家伙,还真是“不务正业”,怪不得连仁者无敌的意思都能解错。 《搜神记》记述了从上古到汉晋时期的大量传说,开了志怪小说创作的先河。后世的天仙配、窦娥冤等一系列经典都与《搜神记》有很深的渊源。 它应该是魏晋时期少数几本不讲经学道理的书,李静这个学渣喜欢看也正常。 刘义真思索片刻后又问:“那你给我讲讲《搜神记》的内容。” “诺。” 李静不敢反抗,开始讲述起干宝书中的那些个奇妙故事。 干宝的文学功底很强,人家曾经负责国史《晋纪》的撰写,再加上干宝的思想有点战国时期阴阳家的底子,这使得他写志怪小说的时候也是惟妙惟肖。所以才能写出《搜神记》这种大作。 但让刘义真意外的是李静虽然是个学渣,却对《搜神记》是格外了解,里面每个故事都能倒背如流。 而且刘义真也意外发现李静的一项天赋。 不知道是李静对《搜神记》太熟悉还是别的原因,李静描述的故事听起来都很舒服,有种置身其中的感觉。 刘义真突然有了注意。 “静静,有没有兴趣写书?” 啊? 李静再次手足无措起来。 写书? 就她? “你可曾看过建安七子中王粲写的《英雄记》?” 李静点头,这书流传的也很广,而且很有趣味性。 “我想你按照《英雄记》的写法写一部《英雄传》。” “《英雄传》中着重要写的是自永嘉之乱以来的北伐英雄。” “祖逖、刘琨、桓温,乃至庾亮、殷浩都可以。” 刘义真想要的是写一部类似传记小说一样的东西,潜移默化的加深百姓对于北伐的执念。 纵然这些人里大部分北伐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但方式和结果总归是好的。 而李静却理解错误,吓得小脸苍白。 “主上是让我作传?” “不是!” 作传别说李静了,连刘义真都没资格给他们作传。 之所以选李静是因为李静虽然读了些书,但学的都不深。这样反而容易写出让普通百姓听懂的故事。 如果让王修来干这事,他估计真的会把传记小说写成严肃枯燥的史料。 给李静解释了半天,李静才明白刘义真交给她的任务,但即便是这样李静依然不轻松,觉得刘义真是将一项神圣的使命交给了她。 “主上,我会努力的!” 李静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有些视死如归的感觉。 即便她可能都不太清楚祖逖刘琨是谁…… “你先写着看吧。” 让李静试试,不然闲着也是闲着,脑子里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几天你好好查阅典籍,构思构思怎么写,就先从祖逖开始吧,写完让我看看。” “还有就是以后不要老是关注一些无聊的东西,你若想变大我这不是没办法。” 最后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李静的注意力。 刘义真坏笑着:“多揉。” 李静的呼吸再次变得局促,知道刘义真又是在调戏她。 “哈哈,回去自己试试。不过快点把书写出来!” 李静这才红着脸从刘义真那里落荒而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刘义真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 而刘义真也终于是可以舒服的闭上眼睛,静静享受沐浴下疲惫的消散。 第七十三章 天上掉馅饼 随着《租庸调制》的文书散发到关中各郡州县人们对这新奇的税法都有些好奇。 好在随着文书散发到各郡县的还有配套的“辅助教材”,即简单的数字图表。 现在能当官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又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比算筹简单的数字图表他们学的也不慢,所以对于政策的各项指标他们都能很清楚的接受并传递给百姓。 百姓们其实也听不大懂,这时有良心的官吏就会帮他们算一笔账,告诉他们租庸调制可以让他们免去很多杂七杂八的赋税,甚至可以用劳役代替赋税。 若是没有良心的官吏不讲,百姓也不在意。 他们只知道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子能分到田。 这就够了。 相比于只能逆来顺受的百姓,世家们同样对这项政令开始研究。 他们研究的不是这套赋税法有多么先进,而是再考虑怎么逃税。 “租庸调制,这个“调”用的好啊!” “调”即按照土地所得收益来征税,世家有一万种方法把自家田地的收成降为最低。 还有租庸调制里规定可以用财物代替劳役,这点基本上就是为世家量身定做的。 寻常百姓交完一般的田租基本就只够自己温饱,哪来的闲钱交钱给自己免劳役? 所以这套税法在世家眼中也没那么恐怖,相反还有不少可利用空间,也就或明或暗的开始助力租庸调制的推广与施行。 其实租庸调制本就是李唐初期那个关陇集团强盛时期诞生的产物,它虽然一定程度上限值了世家,但对于世家在更多方面还是大开绿灯。只要现在的关中世家不傻,他们没道理拒绝这套税法。 随着新政的推行和春耕的逐渐结束,关中终于是在长年累月的战争阴影下恢复了一丝活力。 而刘义真也开始继续自己的大工程—— 新修长安。 新长安的地址,其他人可能要经历大量的考察才能决定,但刘义真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那就是汉长安城东南二十里的龙首原之南。 未来唐长安的所在地。 这里是灞、浐、潏三河之间最平坦的地带,东西都有河流,地势略高,是建城的不二之选。 至于建城方案刘义真更是白嫖。 后世虽然没有宇文恺的原稿流传下去,但北宋名士吕大防曾绘制了石刻《长安图》。 可惜这幅石刻等流传到后世已经残破不堪,好在于新华历六十七年,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的王树声团队历经数年苦功终于是补绘完整《长安图》,让唐长安时隔千年再度呈现在世人面前。 这图此刻就在刘义真脑子里,毕竟这新长安是他即将要建造的嘛。 相比于汉长安建立时期,如今的华夏文明已经是发展到一个全新的高度,这就意味着新长安的修建要注重很多东西。 比如科学与风水相结合…… 龙首原有东西走向的六条土岗横贯,如果从空中俯视长安,就能看出这种地面形状很像《易经》上乾卦的六爻。 之后再按照其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的格局布置新长安的建筑。其中初九是潜龙,勿用。九二高坡是“见龙在田“,因此只能“置宫室,以当帝王之居“。九三之坡,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还有一百零八坊对应天上星曜啦、坐北朝南格局啦、东西南北四灵镇门啦。 可以说,新长安的修建本身就是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产物,这里面蕴含的智慧是几千年来华夏先辈的结晶。 等刘义真按照记忆中的《长安图》把设计草图画出来的时候都累的半死。 他看着这张图纸都有些唏嘘。 这玩意该怎么和王修他们解释? 佛经、数字还能说自己从天竺搞来的,这“新长安建筑格局”可是土生土长的华夏文明成果,没有无数精研其道的大师一起苦思冥想根本不可能完成。 如果刘义真敢说这是他独立完成的,除了谎称“仙人托梦”那几乎拿不出一个可以说服大家的理由。 但刘义真实在不想搞迷信那套,那和他的目标完全是南辕北辙。 “对了!” 刘义真想到一个人。 王买德。 他在胡夏见证过统万城的修建,那琢磨着创新一下搞个新长安没问题吧? 不然还有谁会没事干琢磨怎么修一座超级大城? 这是刘义真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或者说是一个勉强让大家接受的理由,至于会不会有人怀疑,那刘义真就管不着了。 当即,刘义真就把王买德找了过来。 “罪臣见过长安公。” 王买德自从回了关中后十分低调,就住在长安的平常民舍中,除了刘义真大概也再没人还记得有这么个人。 “这几天待得怎么样?” 听刘义真询问,王买德脸上尽是怅然。 “妻子改嫁,邻里尽失。如今我便和孤魂野鬼一般在这关中游荡。” 王买德离开关中已经将近七年,这七年早已是沧海变桑田。 加上王买德并无子嗣,那种无助的孤独感犹如缠骨阴魂一般十分难受。 刘义真看王买德这幅模样,心里只是稍稍同情一下后便安慰起王买德来。 “大丈夫何患无妻?君既已经弃暗投明,当重振精神才是。” 接着,刘义真将自己画的《长安图》放在王买德面前。 王买德看着这座还存在于理想中的雄城,居然是沉迷进去。 他大感意外的抬头看着刘义真:“此城建设无比精妙,敢问长安公是何高人所作?” 王买德之前感觉统万城就是首屈一指的名城,但和眼前的新长安来比,完全就是屁啊! 刘义真笑道:“此图当然是君所绘制。” 王买德楞在原地。 “君经历统万城的修建,擅长土木。如今听闻要建新长安,呕心沥血苦思冥想良久才绘制出此图,难道不是吗?” 王买德的第一反应—— 天上掉馅饼了? 第二反应—— 是不是刘义真在开玩笑? 但看刘义真的认真脸,王买德不觉得刘义真在戏耍他。 王买德当即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刘义真为什么要让他揽下这个大功? 管他呢! 王买德一个汉人在历史上能混到胡夏宰相,他很清楚该知道的就知道,不知道的少问! 刘义真将新长安策划的功劳交给王买德,意味着王买德有了在东晋朝廷起步的资本。 不然他一个侍奉过胡人的汉人,还没什么世家势力,在东晋这边根本别想混开。 所以此刻,那《长安图》早就不是什么新长安的设计图,而是王买德仕途的敲门砖,同时也是王买德重获新生的钥匙。 王买德深吸一口气后跪倒在刘义真身前。 “长安公对买德有再造之恩!买德必然不会辜负长安公!” 第七十四章 黑心建筑商 “请起请起,君不必如此。” 王买德的誓言刘义真一个字都不信…… 誓言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没有之一。 忠诚的维系靠的从来都是利益。 从近来说,眼下刘义真希望用王买德的身份和阅历掩盖《长安图》的出处,王买德也需要刘义真给的机会。 从远来说,刘义真需要王买德的才华与智慧帮自己争位乃至治理国家,王买德也需要刘义真给他提供施展的舞台。 相互利用罢了,如果以后刘义真真的把王买德当儿子使,王买德恐怕会学一把吕布,让刘义真知道“爸爸”可不是那么容易承担的称呼。 “眼下就先封你为雍州户曹,负责新长安修建一事。” 刘义真和王买德暗地里做完一次政治交换后就召来了王修、杜骥等关中主要官员向他们展示《长安图》。 不出意料。 所有人都被《长安图》的设计惊呆了。 当得知《长安图》是王买德所绘,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而王买德在众人的赞言声中只是报以腼腆的微笑。 “王户曹真乃大才。” 此时的王买德似乎回到了在胡夏受万众敬仰的状态,心中愈发喜不自胜。 可等吹捧的风潮过去,王买德就开始傻眼。 修建一座城远比他和刘义真想象的要难得多。 先说修城的劳动力。 长安人口大致六十多万,其中抛去女子、世家、老人、儿童,需要负担劳役来修城的就有十万。 十万人可不是干巴巴的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组织十万百姓劳役其实和带十万大军打仗的难度差不多,不然秦始皇修长城的时候也不至于派蒙恬这员大将还有自己的长子扶苏去督促。 所以在古代,有能力修大型建筑的人,统帅能力绝对不会太差。 王买德虽然也算文武双全,但要是让他统领十万人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没办法,刘义真只能跑去请朱龄石出山。 朱龄石一开始其实不太愿意和刘义真掺和在一起,但修建新长安一事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功业,朱龄石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有了朱龄石的帮忙,这才能指挥这十万百姓,让他们各司其职。 但人的问题解决了,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钱。 刘义真可以把劳动力成本压到最低,但建材总归是要花钱的。 即便刘裕也给了不少钱财,但那毕竟是之前计划修缮未央宫的,而现在刘义真要修的却是一座城。 “皇宫先不建了!” 反正现在又没皇帝在关中,大概搭个架子即可。 “外郭也暂时不建!” 城墙建起来是最耗时耗力耗财的。不修建城墙的话工作量直接少了一半。 更何况如今萧关也回到晋军手上,长安不会直接面临军事威胁,短期内建城墙也没必要。 “有些坊市也可以暂时不建。” 刘义真给出的《长安图》是后世的盛唐国都。 如今的新长安就算建好也不用承担首都的职责,它的市场规模也会很小,根本用不到规划的那么多地。 还有什么园林等等刘义真也大笔一挥给砍了。 到最后,居然只保留了道路、排水设施、水渠、民居等建筑。 知道的是建城,不知道的还以为刘义真在修村子呢。 “没关系!新长安可以分期建设嘛!” “现在就叫一期工程,后面还有二期、三期,慢慢来!” 刘义真又不急着住进新长安,只是借着“修新长安”的幌子提高关中百姓的动员能力还有进行租庸调制制度政策的试点,新长安慢慢修就是。 可很快问题就接踵而至。 首先是百姓管理问题。 关中民风彪悍,十万精壮男子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会不出事? 三天不到,就有打斗出现命案的。 而事情的起因只是两个人的口角之争。 这件事情引起刘义真的警觉。 最后他承认这还是方案决策出了问题,不应该让十万人同时服役。这样会使一个个小矛盾隐藏起来并快速积累,最后演变成大问题。 刘义真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何况现在本身就是在试错阶段,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现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早发现早处理便是。 在认识到错误后很果断的召集王修等人修改计划。 在几番商议下最终决定暂时让一些百姓停止劳役。 如此,十万人很快就变成五万,后来又变成三万,这让朱龄石的指挥压力骤减。也让一些问题迎刃而解。 其次,便是卫生问题。 几万大老爷们在一起,那卫生条件可想而知。其中不知道会滋生多少细菌,刘义真几乎是每天都要强调喝开水和消毒的重要性。 一旦出现什么传染疾病,刘义真就可以和他的关中说再见了。 第三则是百姓的积极性普遍不高。 这也是刘义真最头疼的点。 按理说“租庸调制”里面规定了只要多服劳役就可以减免相应的赋税,可百姓对此并不感冒。 经过刘义真几番亲自调研,走访,刘义真才明白一件事。 不是大家对租庸调制不积极,而是对修新长安不积极。 那些在其他地方修缮水利的百姓,好歹知道自己劳动的意义是为了可以让自家或者同村田地有更好的守成。 但是修一座冷冰冰的城池却让这些百姓大为不解。 这是普通百姓眼光的局限性,和他们讲大道理是讲不通的。 无奈,刘义真只得亲自出面发布告示: 凡劳役为修建新长安者,皆可得到一间民舍。 这条告示一出,百姓的积极性果然再次升起。 汉长安的居住条件确实不行,要是能免费换一个新的居所,大家还是很乐意的。 终于,在如此磕磕绊绊的情况下,修筑新长安的工程开始走上正轨,这也意味着租庸调制确实是可施行的政策,这个时代有它生长的土壤。 而连续“跑基层”的刘义真这几天也是遭了不少罪,不但皮肤晒黑了八度,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 好在营养跟得上,所以刘义真身上开始隆起一块块结实的肌肉。 这天刘义真精神萎靡的正在吃饭,却见同样黑了不少都王买德拿着一块青砖找她。 王买德拿着转在刘义真面前没多说话,只是用力一掰,就断成两截。 这让刘义真勃然大怒。 黑心建筑商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第七十五章 找煤造窑子 砖块在华夏很早前就被发明出来,只不过那时只是最简单的夯土砖。压根没有经过烧制。 后来在春秋战国时,制砖工艺突飞猛进,等到了秦朝时,砖块的烧制工艺更是趋于成熟。 不过因为工艺等的限制,一直到宋朝以后华夏建筑才开始大规模普及砖块的成熟,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南北朝的时候砖块质量就差到王买德轻轻一掰就断开的程度。 “此等残次品也敢用来建城,他们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不成?” 刘义真眼中出现凶光。 他怀疑是自己表现的太温顺,让一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长安公,非也!” 见刘义真要砍人,王买德连忙解释。 “不是作坊偷工减料,是作坊的问题。” 在王买德的解释下,刘义真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制砖的工序首先是取黏土,之后经过长达半年之久的风吹日晒,自然地侵蚀其内部分解松化,然后再进行手工粉碎、过筛,只留下细密的纯土。 将纯土加水滋润,像和面一样反复和炼,和炼好的泥土通过制坯模塑形、晾干后就可以烧制。 这批砖就是烧制这一步出现问题。 因为现在用的砖都是之前作坊里剩下的砖坯,原本都是后秦皇室打算用来建造佛寺或者宫室的,可因为刘裕光复关中,那些半成品就搁置下来。 如今听闻刘义真要新建长安,作坊之人便将这批砖块烧制为成品。 可这期间经历的时间或许有些长,砖坯被风化的有些过头,里面产生了细密的孔洞,这就导致烧制出来的砖块很脆。 再加上修城所用的砖块都要求是青砖。 青砖与红砖的烧制方式差不多。 青砖与红砖最大的区别就是在烧制完成后需要用水冷却,使粘土中的铁不完全氧化,显现出青色来。 如此制作的青砖比红砖要结实的多,后世之所以普及红砖是因为近代洋人入侵华夏,对红砖十分偏爱。再加上红砖造价要比青砖便宜,久而久之资本便抛弃了华夏传统青砖。 青砖经过水冷可以使自己质地更优良,但同时经过热胀冷缩,也会把砖块的瑕疵放大。 所以现在刘义真才会看到这种残次品。 这…… 王买德看出刘义真这几天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导致有些怨气发泄不出去,所以也不敢触及刘义真的霉头。 但问题既然出现,总归是要解决的。 “修个城好麻烦。” 或者说,真正做事情的,有几个轻松的? “走,陪我去窑厂看看。” 造砖的窑厂在长安城外西面,里面的工匠看到刘义真进来一时有些慌张。 “长安公,那批砖……” “无妨,我已经知晓,不是来治你们罪的。” 刘义真是来考察现在砖窑的情况,看能不能加快造砖的进程。 窑厂的工匠松了口气,开始和刘义真介绍。 “现在最难的其实有两个地方。” “一个是和炼黏土,这步操作耗时耗力。” “还有一个则是烧砖的时候窑内的温度可能不够,容易烧出来残次品。” 刘义真听罢点头。 这是技术难点,这些工匠解决不了也正常。 “其实不难。” 刘义真决定帮忙碌了大半个月都没有造成合格青砖的工匠开个挂。 “和炼黏土用人力既然费时费力,那何不用水车呢?” “水车?” 水车是在东汉被发明出来的。 如今基本得到普及,但都是用于农业。 眼下显然还没有人想到要把水车运用的工业和制造业上来。 反之,西方的“水车”一开始就是运用到炼铁当中去。 这和智商高下没问题,纯粹是国情不同。 华夏用于种田这不解释,之所以没用来炼铁是因为两面的炼铁方式不同。 西方炼铁是用地中海地区的富铁矿,由于富铁矿里含铁量高,脉石很少,所以即便没有石灰石,也不会炼不出铁来。所有的杂质和铁混在一起,经过锻打,就可以逐渐去掉杂质,成为熟铁,最后再加入碳用来制造武器。 这就导致他们生产钢铁的方式需要有很强的锻打技术,所以水力锻锤才会出现。 反观华夏。 我们用高炉炼铁法炼出生铁,之后再抄成熟铁。 高炉的温度本来就高于块炼铁,比西方那种随便找个炉子一烧就行的铁炉的温度要高很多,可以直接去除掉生铁里不少的杂志。 而生铁炒成熟铁又能去除一次杂质。 到后来更是发明出灌钢法,就是将熟铁插入生铁液中,又能去除一次杂质。 如此一来自然不用拿个大铁锤去锻打块炼铁逼出杂质,所以水车技术也一直没有被用于炼铁。 刘义真于是让人找来一部水车,改装成锻打的模样给砖窑的工匠演示。 看着在水流的带动下动起来的机械,砖窑工匠觉得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和炼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便是砖窑温度。” 现在的窑大都是馒头窑,亦名“圆窑”。 这种窑的样式发展的已经极为成熟,但还是达不到上千度的高温。 一直到北宋,才有人想到办法。 后来的北宋瓷器行业发达,就是因为当时人们解决了温度的问题。 即不再用效率低下的木材作为燃料,而是改用煤炭。 只要将煤粒和煤粉混合,由鼓风机自下而上提供氧气并扬起煤粉达到瞬间的充分燃烧,就可以达到上千度的温度,最高甚至可以到1300度。 所以刘义真不需要对砖窑进行大改,只要找到大量煤即可。 关中,也就是后世的陕西。 论煤矿资源可能没法和隔壁的山西比。 但其存量绝对可以甩开其他地方一大截。 就比如铜川,也就是现在的北地郡,那里的煤矿储量就相当可观。 当即,刘义真就派人去北地寻找煤炭。 华夏对煤炭的认识十分久远,刘义真不怕他们不认识以至于找不到。 在《山海经》的《中山经》中就记载“岷山之首,曰女几之山,其上多石涅”,“又东一百五十里,曰风雨之山,其上多白金,其下多石涅”。 石涅便是煤炭。 再加上早在三国的时候就有大规模开采煤炭的记载,这事真的不难。毕竟刘义真让他们找的是煤炭又不是石油…… 第七十六章 失败,但又不算失败 北地郡离长安不远,刘义真派去的人第二天就找到了零散的煤炭。 第三天便锁定了煤矿的位置。 还是一座露天矿,这样可以减小开采成本。 经过亲自测试,刘义真也确定了这里的煤炭质量极好,是可以用来烧窑的。 有了煤炭和刘义真脑海里的知识,一座改进好的砖窑很快新鲜出炉。 接下来便是测试。 测试温度有一个常用的办法就是在窑里近观察口处放若干瓷土捏的圆锥,尖头圆底,叫火照。 火照在高温时会变红变软,弯下来。隔一段时间用铁钳夹出一个,看它变软的程度,就可以来判断大概的温度。 砖窑的工匠利用鼓风机将煤末吹起来后,强烈的灼烧感让所有工匠都心中一肃。 而当工匠拿出火照的时候,更是让所有懂行的工匠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前所未有的高度! 窑内的温度比起用木炭燃烧时至少高几百度。 别小看这几百度,这里面每一度都是点起文明火炬的星星之火。 当即,就有工匠找来一些新做的砖胚进行烧制。 这次烧制出来的青砖细腻圆润有光泽,哪怕放到秦朝那个对质量要求极为变态的时期也都算一块上等砖。 有工匠抱着那青砖当做稀世珍宝,而这几天一直陪同刘义真的王买德看向刘义真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刘义真不但能绘制出《长安图》,还能几下就改良砖窑,这已经不是天才了,而是妖孽。 在联想到之前僧导那番“天生圣人”言论在长安传的沸沸扬扬,王买德也开始怀疑刘义真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天生圣人”? 想了想,王买德试探性的问道:“长安公,其实还有一事。” “说。” “就是如今的预算还是超了些,不知有没有办法再减一点?” 刘义真无奈的看着王买德。 还减? 再减的话就真的不叫修城了。 而且那也起不到锻炼关中百姓的意义。 揉了揉太阳穴,刘义真问道:“现在还有哪里的花销比较多?” “就是木材还有糯米浆。” 木材是建设房屋最重要的原材料,这点刘义真也没办法。 但是糯米浆…… 刘义真想到了一个东西—— 水泥。 最早的水泥现在已经是在古罗马诞生了,它的制作方法就是用生石灰加上火山灰,火山灰里含有硅酸盐,加上水后会形成熟石灰和硅酸盐,经过长时间的反应,就可以形成高硬度的水化硅酸钙。 看上去很容易,但极细粉末状火山灰可不是那么容易搞到的。 何况华夏境内的火山群基本都集中在东北和云南,身在刘义真的关中想大规模搞到火山灰完全是难于登天。 此外,水泥的干燥技术也是难题。 自然晾干肯定是不行,那就需要搞出来沸腾炉。 这技术难度可是相当高了,刘义真也不敢确定能不能搞出来。 “我试试。” 见刘义真居然真的有办法,王买德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 “长安公真的有办法?” “这个还真不能保证。” 水泥这玩意放到后世就是个低端工业产物,但放在现在可是会要了刘义真老命。 原材料方面,生石灰不难找,火山灰多的没有,少量还是有一些的,集齐东西后刘义真就开始进行实验。 首先是高温煅烧,只有在高温条件下,石灰岩里的钙才能和黏土里的硅形成硅酸钙。 也幸亏刘义真改良了窑炉,不然就靠之前的旧版窑炉根本别想达到温度要求。 光这一步,就是烧了又烧,让刘义真几乎都想放弃。 所幸最后还是在工匠高超的技艺下完成了! 但之后的步骤就完全无法进行。 因为要将硅酸钙打成超细的粉末状,是这个年代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帮助下只靠手打或者刘义真刚刚改良的水车,那把人干废,把水车轮子干冒烟了都不大可能完成。 无奈,刘义真只好放弃水泥的选择。 但天无绝人之路,虽然水泥做不出来,但在刚才烧制水泥的时候还有一种副产物的出现。 那就是熟石灰。 水泥做粘合剂的优点是可以使建筑变得坚硬。 而熟石灰只能做单纯的粘合剂,没有加固的作用,就算有,也只是和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反应生成碳酸钙,硬度真的不怎么样。 但现在建城貌似也没必要造的连火炮都打不进来的程度…… 刘义真顿时茅塞顿开。 自己太贪了点! 要什么水泥! 有了水泥是不是还要造混凝土?造出混凝土是不是还要造钢筋? 步子大容易扯到蛋不光是政策上,科技中也是。 什么赫连勃勃、拓跋焘以后还能拿火炮轰长安不成? 用熟石灰就可以了! 这玩意都制作方法就简单多了,只要原材料够,就可以毫无成本的生产出来。 等刘义真将熟石灰做出来放在王买德面前时王买德觉得自己腿都软了。 还有什么是刘义真办不到的? 王买德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刘义真哪是什么圣人,明明是有求必应的神兽嘛! 王买德当即问到刘义真: “长安公长安公,有的木材太细,你有办法让他变大没有?” “还有!长安公你能不能多搞点钱来?或者你有没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招数?” “对了,长安公有办法让百姓断了的手指接上吗?我之前看见一个百姓不小心切断手指,可惨了。” “长安公……” 刘义真人傻了。 王买德疯了吧?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木材变大。 点石成金。 断指重生。 你丫的弄死我得了! 刘义真觉得王买德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奇奇怪怪的误解,当即一个尿遁摆脱他一个人回长安去了。 “王修之前说的没错,我根本掩饰不了自己优秀的本质。” 骑在棉花身上的刘义真此时格外心累。 第七十七章 祥瑞 刘义真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自家府邸后,发现几分不寻常。 平时这个时候,家门口早就有侍者来给自己牵马了,今天怎的这般寂静? 棉花也不满的打了个响鼻,不明白以往牵着自己去后院干饭的投喂官怎么不见了。 摸摸棉花的马鬃示意它安静,刘义真就偷偷摸进府去。 前院,没人。 中庭,没人。 里间,没人。 以往热闹的府邸今天万籁俱寂,这让刘义真脊背有些发毛。 等刘义真推开后院的大门,刘义真总算是看到府里的人。 只见府中侍者、仆从围坐在一起,将后院占的密密麻麻。 人所多,却并不吵闹,整个后院只有一道声音。 “这祖逖啊,是我大晋的大英雄!你要说不认识他那可是罪过!你今日且听我来给诸位讲讲这祖逖是何许人也!” 在人群最中间是李静姐弟两,此时招呼大家的正是李明。 李明和之前判若两人,此时他没了之前的唯唯诺诺,反而是双眼放光,兴致勃勃的念起手里的底稿。 “祖逖是范阳郡遒县人,永嘉年间……” 刘义真听到这些大概了然。 应该是李静写好后想让众人先听听再交给自己。 这算是……提前检查? 后院的人也没注意到刘义真悄悄进来,索性刘义真干脆自己搬了个小胡凳听听。 能听出来李静写的东西确实花了功夫,应该是查了不少资料典籍。 但听着听着刘义真察觉到不对劲。 自己的意思不是让李静写出祖逖英勇抗击石勒等胡人的战绩吗? 可为什么刘义真听了大量的……爱情故事? “停!” 忍无可忍的刘义真呵斥住正在绘声绘色讲故事的李明。 “主上!” 众人这才发现刘义真的到来,一个个吓得半死。 因为刘义真这几日都很忙,基本都是半夜才回来,今天是因为去了砖窑才早早回来,可这却让府里人都始料不及。 站在台上的李明看到刘义真后也和老鼠见到猫一样飞快躲到李静身后,而李静干巴巴的望着刘义真:“主上,是我怕写出来的东西主上不满意,就先让大家伙听听,主上要是责罚就责罚我吧。” “等会就罚你!” 刘义真是真的动了肝火。 李静写的东西完全偏离了主题,和小姑娘家家写的无脑恋爱小说一样。 祖逖那样的人会放着一大堆事去谈恋爱? 别忘了祖逖那个时候正是神州沦陷之时,祖逖一人挡在中原保护着后方无数的汉人,这种英雄人物会在打仗的时候去谈恋爱? 这时府里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我觉得挺好的……” 刘义真眼光突然变得锐利,扫过人群,却是没找到刚才说话之人。 “你们觉得挺好的?” 一开始没人敢回答,刘义真就开始随机点人。 “你说,为什么感觉好?” 被点中的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憋出四个字:“挺感动的?” 感动? 刘义真一头黑线。 “你说!” 刘义真一连点了四五个人,谁知他们居然都认为写祖逖的爱情故事很赞!对于“闻鸡起舞”、“中流击楫”完全无感。 刘义真鼻子都有些被气歪,当即让李静一个人去屋内找他。 屋内李静跪倒在地,而刘义真则郁闷的一杯接着一杯喝起水来。 “你觉得很好玩吗?” 刘义真一直以为李静身为长安人士,所少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但今天刘义真对李静很失望。 “我让你写祖逖的传记,不是让你去给他造谣!” 李静没上过战场,但是刘义真上过。 无论是当时和赫连勃勃对峙还是转战河套,刘义真的精神始终紧绷。 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担忧战争的胜败和自己的生死,谁会去担心一个女人? 就算在军营中有“爱情”,也是只靠原始玉望催动的一种发泄,估计也只有无脑的女人会认为自己跑到战场上后大家都会宠着让着她们,甚至一军主帅会不顾士卒生死去安慰她。 把这种故事安在祖逖身上,这是对他的侮辱。 甚至是对所有将士的侮辱。 李静被刘义真的态度有些吓到,赶忙将头低下去。 “主上,奴婢错了。” 刘义真看李静这幅可怜模样火气也是消了写,恢复了几分理智。 “为什么要写这些?我可没见过那部正史里写过这些东西。” 李静小声的解释:“因为奴婢写的时候特意去问了别人,问他们喜欢《搜神记》的哪些章节,很多人都喜欢看里面的男女之事,奴婢就善做主张写了这些。” 刘义真听完眼里闪过意外的神色。 他之前还以为是李静恋爱脑上头,但现在看来也不尽是如此。 原来是先做过市场调查的。 再联想到刚才后院众人的反应,刘义真漏出嘲弄的笑容。 人啊…… 老是喜欢追逐一些虚幻的东西。 比如爱情。 人们觉得这世上总会有一种感情存在,这种感情会让一个陌生人无条件为自己付出。同时给自己原始玉望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相比于真实存在的战争与鲜血,人们更愿意相信那个虚构的温柔乡。 就好比未来的“四大神话传说”,里面没有黄帝大战蚩尤,没有大禹治水,而是白蛇传、牛郎织女、孟姜女和梁山伯与祝英台。 长长叹了口气。刘义真知道自己《英雄传》的计划破产了。 大家不愿意去看英雄是如何流血的,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英雄是怎样儿女情长的。 正因如此,项羽是英雄,而刘邦不是。 更典型的是后世的武则天和李隆基。 百姓更津津乐道的永远是他们的八卦,而不是他们的政绩。 想到这,刘义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算了。” “你继续去写吧。” “啊?” 李静不理解刘义真的意思。 “去写吧,哪怕是他们的屎尿屁也好。只要他们的故事流传下去,人们就会记住他们,终有一天,他们的事迹会被重新记起并唤醒后世之人的武魂。” 记得屎尿屁总比被遗忘的好。 连冉闵都能被后人祭祀并吹捧,没道理祖逖、刘琨、桓温就该被遗忘。 对他们的了解不该只是停留在一句“闻鸡起舞”上。 因为这件事,刘义真连续几天都茶饭不思,人也消瘦了一圈。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刘义真的颓废样,一个意外之喜被传递到刘义真耳边。 “长安公,砖窑出现祥瑞了!” “祥瑞???” 第七十八章 长安瓷 这个时代的祥瑞特别离谱。 天上的云稍微长一点就敢说神龙出世。 谷穗稍微饱满点就敢说神农护佑。 就连母鸡跳火圈都能编造出凤凰浴火重生。 刘义真一开始以为是有谁想走歪门邪道,过来拍自己马屁编出的祥瑞,但仔细一问才知道还真不是那样。 而是砖窑当中产生了一块“美玉”。 君子如玉。 这当然算是祥瑞。 可刘义真却感到不对劲。 拉倒吧,真能烧出玉石来,那和点石成金差不多了。 刘义真大概知道那所谓的“玉”是什么东西,但还是要去现场看看才能确认。 因为关中出来了祥瑞,几位大佬基本都来了。 王修、杜骥,朱龄石、就连不怎么管事的毛德祖和傅弘之都好奇的跑到砖窑吃瓜。 “长安公来了!大家快让让!” 刘义真对祥瑞之说嗤之以鼻,也不那么急切,所以最后姗姗来迟。 和王修他们客套一番后就有人将祥瑞交给刘义真。 刘义真拿到一看,暗道果然如此。 这压根不是什么玉石。 而是瓷器。 制砖的土是粘土,烧制瓷器的土则是高岭土。 应该是有工匠没有分清楚这两种土的不同,把土掺在一起了,所以烧出瓷器。 不同的是这次烧出来的瓷器是白色的,所以才被误认为“玉”。 瓷器并不罕见,但因为土质问题,现在的瓷器基本都是青色的。 白瓷一直要等到南北朝后期才从河北刑窑诞生。 如此才算是正式开创了华夏瓷器“南青北白”的局面。 之所以之前没有出现,应该也不是运气问题,而是刘义真改良砖窑后使它的温度上升,达到了烧制瓷器的条件,如此才会烧出白瓷。 “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虽然不是玉石,但白瓷的诞生一点不比玉石出现的价值小。 “长安公!你看这玉又大又圆,不是祥瑞是什么?这是上天的指示啊!” 砖窑里的工匠不是没有有文化的,很快过来给刘义真拍马屁。 之前刘义真随便一来就改造了水车、砖窑,发明了熟石灰,砖窑的工匠几乎都快把刘义真奉为神明,今天这祥瑞的出现已经让对方陷入狂热。 “这不是玉。” 刘义真耐心的解释。 “土里是烧不出玉的,这只是一种陶瓷。” 和大家解释瓷器生成的原理显然是对牛弹琴,所以刘义真打算直接表演一遍实操。 烧制瓷器的步骤算不上复杂,淘泥、摞泥、拉坯,然后烧制就行了。 既然是演示,形状什么也无所谓了。 拉胚的时候刘义真疯狂整活,搞了一个长长的圆柱体模型,看得其他人嘴角抽搐。 到最后刘义真把这土棒丢到砖窑里轻松的拍拍手。 “烧制一天一夜就行,大家明天来这里看就是。” 众人有些将信将疑,但反正就一天,大家等得起。 第二天取出那土棒时,众人惊奇的发现那根又粗又长又丑的土棒居然变成了又粗又长又丑的玉棒。 “这就是瓷器的一种,不是什么玉石!” 这会大家才都释然。 瓷器对现在的百姓来说还有些高端,毕竟现在家具的使用基本还是木质,但对于达官贵人来说瓷器就很常见了。 只不过之前都是南方的青瓷,如今出现白瓷让大家都有些惊异罢了。 唯有杜骥看着白瓷的出现眼里冒出光芒。 他来到刘义真身边,抱着那根白瓷棒子:“长安公,这既然是一种瓷器,那是不是也能做成器具?” “当然。” 杜骥眼中光芒更甚。 “长安公,我有一个想法。” 看杜骥的样子刘义真也知道他想干嘛了。 “杜主簿是想造一条财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没错,此等器具只要稍微花些功夫就能做出来,到时候卖到南方必然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杜骥已经是看出白瓷中的商业价值,此刻就是在找刘义真合作。 当然,杜骥个人是没资格合作的。 但他身后代表的是杜家。 甚至是关中世家。 这个面子刘义真是必须要给的。 “可以”。 刘义真也缺钱,能创造一条财路当然好。 而且借此机会甚至有可能把关中世家的利益绑在自己身上,是百利无一害的买卖。 “这几天我试着改进一番。” “恭候长安公佳音。” 往后几日刘义真一方面因为工作,一方面因为对《英雄传》的事情有些心烦,干脆就没回长安,而是住在砖窑上。 瓷器最关键的就是胎质和釉层。 白瓷的胎质有粗、细之分,粗胎的胎色灰白,胎质粗糙,有些还有细碎的纹片,釉色为灰白或乳白色,还有黄白色,这是因为捏练还有陈腐都不够充分,只要解决胎体中有气孔夹砂现象和烧不熟的现象,就能变得细腻。 而胎的胎体致密,胎色洁白如雪,釉质莹润,薄如蛋壳,透明性能很好。但成本和工序则繁琐的多。 刘义真打算两种都做。 以后粗胎卖给百姓,细胎卖给土豪。 简单的说就是两边的钱他都要赚,一分都少不得。 而白瓷的釉层则是镁釉,在高温下黏度大,釉面易光滑平整,光泽度好,但釉色有乳浊感,不透明,釉色稳定,多呈白色或白中泛青的色调。 这个问题只能交给工匠去不断改进了。 就比如后世北宋的定窑便可以将白瓷的釉层制成象牙白的颜色。 这都需要时间,不是说给出一个配方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出来。 在忙碌了大概一个月后,第一批白瓷终于是烧制出来。 这批白瓷颜色还是有些偏黄,而且质地也很粗糙,但不妨害关中的土豪们纷纷抢购。 抢购的目的不管是拍马屁也好,还是炒作也好,总之这批白瓷的名声一下打了出去。 因为是刘义真做出来的,干脆有好事者给白瓷起名为“长安瓷”,一方面是对应刘义真的爵位,另一方面也代表了白瓷的产地,两全其美。 关中的世家自然也是想来分一杯羹,再加上有杜骥的撺掇,刘义真和一些世家代言人终于是又坐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做交易。 第七十九章 去考试 长安。 王修府邸。 此刻府内一张圆桌上坐了三个人。 刘义真、王修、杜骥。 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想聊聊长安白瓷的问题。 这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很多,所以刘义真不能独断,商量也是必须的。 可是…… “长安公为什么要带厨子来?” “你说呢?” 刘义真喝着香喷喷的鸡汤,面皮厚的让王修翻白眼。 “好了好了,不要聊鸡的事。不对,是不要聊厨子的事了,聊瓷器。” 刘义真喝完最后一点鸡汤望向杜骥:“他们怎么说?” 杜骥不卑不亢的向刘义真转达关中世家的利益诉求:“销路由他们来联系,工坊这边长安公若是需要他们也可以派遣人手。” “事后的利益,五五分账。” 刘义真皱着眉头:“够贪的。” 销路他们来联系,就意味着关中世家不太愿意和他分享他们的人脉。 说句人话就是钱,他们想赚。 但事,他们不想担。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世家把“中庸”这一套玩的花里胡哨的,在没有足够的利益吸引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稳坐钓鱼台的主。 “杜主簿,你和我说说他们的销路有哪些?” 杜骥早有准备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裴氏、柳氏世居河东,北魏的路子他们来。” “弘农杨氏有通往蜀地的路子。” “南方建康、荆州就很多了。” 总之就是不用担心销路不够广,世家基本在各地都有能量。 “那要五成确实不多。” “但是还不够。” 这帮关中世家清楚刘义真需要什么,所以才故意不谈,为的就是抬高价格。 “关中还有几个郡守之职,而且我这也有一些属官。他们要的就是这些吧?” 钱财对于这帮世家虽然重要,但真正吸引他们的永远都是权力。 “杜主簿,去和他们说。我可以举荐一部分他们的族人子弟,但前提是必须要通过我这的考核。” 这就不得不说一个制度了。 九品中正制。 它是两汉察举制的延续,同时也是做官的重要途径,甚至是唯一途径。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寒士。 别看刘义真、王修等人升官升的和玩一样。 那是因为刘义真有一个好爹,王修是已经经历过别人举荐,早早就在中央机构里混出名声。 但对于想要踏入仕途的其他人来说,九品中正制毫无疑问格外重要。 上上至下下九品,每一品都是巨大的差别。 如果你是个废物,但出身于琅琊王氏,评为上上等,那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以后也不会混的太差。 反之,你要是个寒门,上面没有人,哪怕你有诸葛孔明之才,做到一县长官就到头了。 当然,这是极端例子。 琅琊王氏不可能真的推一个废物上位,寒门里没有资源也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双国士。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做会让世家与寒门的鸿沟越来越大。 遇到一个好的中正官可能还会在世家优先的前提下讲究一个唯才是举。 但要是中正没有节操,用自己手中的定品权力来和世家做交易,那寒门就更没有出头的那一天。 而现在刘义真就是后者…… 想要节操就别来玩政治,不然会输的连裤衩都没有。 现在关中世家想要的就是刘义真手里举荐的名额和评级资格,将他们的族人送到建康朝廷,壮大关中世家势力。 而刘义真也需要关中世家的力量来给自己争取利益。 这对寒门或许很残酷,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在权利问题上,强者赢得一切。 弱者,连上桌子的资格都没有。 杜骥拱手:“知道了,骥会将长安公的话转达给对方。” 杜骥现在其实不易表态太多,因为他在刘义真这是关中世家的代言人,而在关中世家那他是刘义真的意志,现在杜骥乖乖当个工具人就好,没事少说话。 但王修可没什么顾忌。 他有些迟疑:“长安公,若建康那边不满意怎么办?” 名额全给出去建康那边又不是傻子。 一看刘义真举荐的名额,满篇不是姓杜就是姓韦,或者姓杨姓裴的,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义真摇头。 王修的心还是不够黑。 发现又怎的? 他们是敢找刘义真麻烦还是敢找关中世家麻烦? 至于这些关中世家的族人入仕的那一天就会打上刘义真的标签也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同时也是刘义真控制他们的武器。 唯一要注意的其实不是刘义真在建康可能存在的敌人,而是刘裕。 刘裕就是寒门出身,对于寒门自然是有种特殊的好感。 再加上他早发现了九品中正制的弊端,在刘裕执政的时候早早就规定了各州郡通过九品中正制选拔的官员到了中央还要进行一次考核,如此才能正式授官。 “所以我说要让关中世家的人先通过我这关。” 要是关中世家的人被刘义真举荐上去,在刘裕那一个都没过关,那打的是双方的脸,完全是双输的局面。 刘义真自信关中世家不会做出蠢事。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哪个世家想一意孤行给某个受宠的子嗣谋个差事硬塞进来,刘义真肯定要把他踢出去。 不过对方身份太过特殊的话刘义真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比如弘农杨氏,人家的嫡系长房没通过刘义真的考核,刘义真就不举荐了吗? 那个嫡系长房的身份,就代表着无尽的利益。 乃至哪怕到了建康,人家说一句“我是弘农杨氏嫡系”,哪怕是刘裕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最多扔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让他吃灰去。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题目就有劳王刺史了。” 出题的任务就交给王修了,让刘义真出题的话,随便一道方程式或者脑筋急转弯估计那帮关中世家子弟要疯。 这同样也是一次试水。 世家考的多了就会对这种方式不那么排斥。 之后就可以扩大范围。 先放一点寒门子弟进来可以吧? 然后把考生范围放大可以吧? 最后说不定一个小地区的科举就能略见雏形了。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治大国如烹小鲜。 先把火打开,然后慢慢熬就是。 第八十章 好弟弟 王修听完刘义真的计划没说什么,只是感叹刘义真现在越来越不把自己当人使了。 “能者多劳,王刺史是唯一在建康那里待过的,对建康的考核应该也很熟悉,就按那边的题目出吧。” 作为关中高级官员中唯一做过“国考真题”的学长,辅导学弟这种事真的只能靠王修。 “二锅!二锅!二锅我知道你在这!你开门啊!” 就在敲板决定的时候,王修家的大门咚咚咚的响起来。 “二锅!我问过你在你家里藏的那个女人了!说你就在王修这!你快开门啊!” 刘义真脸色突变。 稍倾,刘义真面带微笑:“二位稍等。”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刘义真左手持棍右手拽着身上有些狼狈的刘义隆进来。 王修看着刘义真手上的棍子张张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刘义隆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三人桌上的鸡汤。 他马上坐到王修旁边用刘义真的碗给自己乘了一碗。 “嗯!好喝!” 一碗很快见底,刘义隆干脆把汤里的鸡肉捞出吃了起来。 王修望着大快朵颐的刘义隆,只是觉得自家鸡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他们姓刘的…… “你来干什么?书抄完了?” 刘义隆有些心虚:“没。” 刘义隆抄了许久,越抄越不耐烦,最后干脆纸笔一扔跑到刘义真府上。 他原本是嘴馋想让李明给他做火锅的,当得知李明被刘义真带到王修府上后他瞬间意识到这里肯定有好吃的,所以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你啊你。” 刘义隆什么都好,就是没恒心。 论聪明才智和政治手段,刘义隆在南北朝,乃至往前数两百年都算排得上号的,可惜就是没有恒心外加好大喜功才落下了个元嘉草草的局面,不然他的评价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做一件事就有始有终的做完。” 不过刘义真也没有责怪刘义隆的意思,都是生在温室中的二代,没有一代那种不折不挠的精神也正常,慢慢培养就是。 “知道了知道了,二哥你怎么和以前教我们读书的先生一般唠叨个不停。” 刘义隆嘟哝了几句就问到:“二哥,我听外面说你做了一种什么和白玉一样的长安瓷,让我见识见识呗?” “稍后给你看。” 刘义真看着刘义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问道:“我这有个活,绝对比抄书有意思,你想试试吗?” 刘义隆顿时感觉嘴里的鸡肉不香了。 他闷闷不乐的说:“二哥!我就是来给你送信的!你让我抄书还不够还要我干嘛?” “我记得是某人主动要求重写的吧?” 刘义隆翻了个白眼,狠狠咬下一块鸡肉泄愤。 “唉,可惜。” 刘义真叹了口气,这让刘义隆不自觉的耳朵竖了起来。 “本来是想让你去感受一下为人师表的感觉,看来你不适合,算了算了。” 为人师表? 刘义隆瞬间闪现到刘义真身边,还讨好似的将手里咬了一口的鸡腿递到刘义真嘴巴。 “二哥你饿了没?来来吃口鸡,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那什么为人师表是什么情况?” 刘义真嘴角翘起。 上钩了。 他是打算让刘义隆去监考。 整个关中能镇的住那帮世家纨绔子弟的估计没几个,但刘义隆绝对是其中之一。 有刘义隆在,刘义真也不怕有人敢作弊。 还有一个更深的原因则是刘义真想把刘义隆,或者说刘义隆的势力给拉拢过来。 一旦刘义隆光明正大的以“关中地区公务员考试”考官的身份亮相一次,那刘义隆和这批举荐的关中世家子弟基本也就捆绑到一起了。 毕竟这种关系在明朝代的时候可是被称为“坐师”的。 只要刘义隆和他们扯上关系,那在未来刘义隆背后有了势力,你说在朝堂之上他们会不会抱团取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叫政治上的“融资”。 虽然有点坑弟弟的嫌疑,但刘义真心里只能说以后再补偿了。 自己现在还属于草闯阶段,人又不在建康,只能不择手段。 等刘义真和刘义隆解释完“坐师”的任务后,刘义隆果真兴奋起来。 一想到自己能监察关中世家中最精锐的年轻一代,刘义隆的成就感瞬间膨胀起来。 “二哥!我去!” 刘义真用关爱的眼神看着刘义隆,摸了摸他的头:“坐那不要动,为兄再去给你杀两只鸡补补身子。” “咳咳咳!” 王修在后面疯狂咳嗽起来。 “不用,还是火锅好吃,二哥你请我多吃几顿火锅就行。” 刘义隆也不贪,小嘴倒是甜的很。 见刘义隆如此懂事,刘义真也很满意。 这幅兄友弟恭的场面真温馨。 弟弟还是傻一点的好。 如果能一直傻下去就更好了。 之后便是杜骥将消息带给关中世家,对方很快拟了一份名单交给刘义真,与此同时王修的试题也已经出好。 就这样,在未来会影响华夏千年的第一场考试就在长安某个不知名的庭院里开始。 试题很简单也很直接,就是两篇策问。 这种策问题目,答好不容易。但是答出来的难度真的不大,稍微读过点书,关注一下时政都能憋出来个一二三来。 就这期间还有人搞小动作,但监考的可是刘义隆。 他管你是什么世家望族的子弟,只要作弊的统统给揪出来。 据说在开考前有人用刘义隆最爱的少妇给刘义隆行贿,刘义隆都没有妥协。 就凭这份精神,在刘义隆圆满完成任务后刘义真将之前裴氏送给自己的几个美艳舞女送给了刘义隆,让刘义隆乐的脸色都白了两三天。 通过考试刷下去一些人后让关中世家们又补充了一批,之后继续考核,再刷人再考核,名单经过数次修改后终于是形成最终名单被送到建康。 这批人未来将会成为朝廷大大小小的官吏,踏入仕途的路他们家族已经给他们铺好,之后怎么走就看他们自己了。 与此同时还有长安瓷也被运到建康去,在南方的达官贵人中间打响了第一炮。 第八十一章 遇刺 白瓷这种新鲜玩意对建康瓷器市场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尤其是在得知这白瓷是远在长安的刘义真做出来的,更是给长安白瓷加上一层光环。 再加上有关中世家兜底,第一批运到建康的长安白瓷迅速卖光。 这让不少建康还有其他各地的商人嗅到商机,都开始赶着车马想去看看能不能分一杯羹。 大头不用想,肯定轮不到他们。 但总有从手指缝里流出来的财不是? 当即,就有商人打探好关中的情报,并开始往关中运输一些货物。 除了盐、铁这种卖了要砍头的东西,其他各式各样的东西基本都有。 其中最多的就是生活物资。 比如粮食、布料。 这些东西从建康卖到关中,利润肯定十分可观。反正不会亏本,所以去一趟关中又如何? 不光建康。 中原、河北、蜀地的商户都看中了商机,一时间关中居然是迎来了一场商业盛世。 对于关中的盛景刘义真当然开心,但还有一件事却让他有几分伤感。 刘义隆要走了。 他是春天来的关中,现在已经夏季。 这么长时间没去洛阳上任已经算是渎职,再待下去估计建康那边就要有人催了。 对于这个未来能当上皇帝的弟弟,刘义真还是挺喜欢的。 在府邸中刘义真和刘义隆面对面坐着,桌上是吃了半份的小菜和已经凉了的酒壶,显然二人已经是喝完离别酒。 “三弟,上任洛阳后不要一意孤行,有事多问问王华、王昙首他们。若是遇到急事来不及发信建康,就马上来找我听见没?” 洛阳可不像关中。 它北面就是大河。 再北就是北魏。 北魏的实力也比胡夏要强多了,若是他们图谋中原,洛阳必然是最先被侵占的对象。 “还有,你注意多锻炼身体。你看哪个武将不是弓马娴熟的?没事别老憋在屋子里看书,书要看,武也要练。” “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别再近女色!我前天看你小便都分叉了,你记住不要每天……” “知道了知道了!” 刘义隆摆摆手。 “二哥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这么大还能照顾不了自己不成?” 刘义隆对刘义真今日的絮叨有些不满。 这说的他和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让他那还没成型的男子气概受到了侮辱。 “切,说的你有多大一样,不然我们比一比?” 在前天上厕所时的惊鸿一瞥后,刘义真对刘义隆有了碾压级别的优势,再也不用因为个子没刘义隆高而自卑了! 刘义隆:“……” 半晌,刘义隆冷冷的吐出一句:“幼稚!” “啪!” 一个很响亮的脑瓜崩被送到他的脑门上。 “面对哥哥要尊敬!” 刘义隆憋屈的捂着脑门表示不想理刘义真。 “你要的火锅配料、铁板烧制作方法都给你了,再想想还需要什么?” 到最后刘义真还是放心不下,反复询问刘义隆。 “嗯……” 刘义隆认真想了又想,最后果断的摇头。 关中他想带走的东西没有。 人倒是有一个。 那就是刘义真。 可惜刘义真现在显然没法离开长安去洛阳,因为一根根担子既然落到刘义真身上,想要再拿下来就难了。 “没事了二哥。” 刘义真见状拍拍刘义隆的后背:“那走吧,你我兄弟无需儿女情长,终有一天还要共创大业。” “嗯,到时候封狼居胥带我一个。” “……” “你倒是挺自信的。” 两兄弟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最后还是踏出府外。 外面是一支数百人的铁骑,也是关中仅有的骑兵。 这支骑兵的领军将领则是范道基。 “三弟介绍一下,这是奋武校尉范道基。” “范校尉曾经在长安城以一敌百,是真正的猛士,我特意让他护送你去洛阳。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一些。” 范道基是刘义真认识的武力天花板,有他在哪怕刘义隆路上遇到危险范道基也能带刘义隆冲出来。 刘义隆则感觉自己哥哥是不是神经过头了…… 自己去的是洛阳,又不是北魏首都平城,至于搞这么大阵仗? 但看着刘义真不容置疑的神情,刘义隆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 又是一路来到灞桥边,和刘义隆一起同行的车队已经是在这里准备好。 “那就去吧。” 刘义隆跟在刘义真身边的这些日子多少也学了点东西,刘义真现在也没有挽留对方的理由了。 “嘿。” 刘义隆笑着锤了刘义真胸口一拳:“知道了!” 两兄弟在灞桥边又是聊了许久,引得不少百姓纷纷驻足。 没人注意到的是有几名蒙在斗篷中的人正在人群中靠近刘义真等人。 他们的速度极快,又似乎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很快就摸到刘义真身边。 “走了。” 刘义隆一勒缰绳,胯下战马跳转方向,身边护送刘义隆的队伍也行动起来,一时间尘土飞扬。 飞扬的尘土遮掩住身穿斗篷几人的踪迹。 几个人对视一眼后突然开始加速。 “什么人?” 刘义真身边的侍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卒,很快就意识到异常。 “锵!” 一声声刀刃出鞘的声音,让刘义真汗毛炸起。 只见几名身穿斗篷的人手持刀刃向着刘义真冲来,而刘义真此时身无片甲,一旦被刺中基本就是见血的局面。 “律律律!” 在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刘义真胯下的棉花突然降前蹄高高举起,居高临下的将一对铁蹄印在其中一个人胸膛。 战马之威何其凶悍? 那人瞬间被踢飞三丈远,趁着这个功夫,其他侍卫也贴了上来,将刘义真保护的密不透风。 原本护送刘义隆的范道基此时也调转马头满面凶光的将其中一人撞的口吐鲜血。 刘义隆也回来了,他焦急的问刘义真:“二哥你没事吧?” “无事!” 刚才棉花大发神威,刘义真唯一受到的伤害就是小心脏跳的有点快。 范道基此时如老鹰捉小鸡一般双手各提着一名刺客把他们压倒在刘义真身前。 “嘶——” 他们的斗篷被范道基蛮力扯开,一眼就能看到两人反光的头顶。 僧侣? 第八十二章 僧导出关 刺杀自己的居然是僧侣? 刘义真反应过来后先是有些愤怒,随即就是好笑。 这帮僧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刺杀刘义真…… 一旦他们成功的话,刘裕再喜欢佛教也要大开杀戒。 到时候史书上就不是三武一宗灭佛,而是四武一宗了。 别忘了道教在华夏是怎么凉的。 不就是举行黄巾起义,意图颠覆统治者,从而被打上“恐怖分子”的标签,从而一蹶不振吗? 现在佛教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朝廷命官,他们的行径一样恶劣。 至于刺杀刘义真的原因,刘义真用屁股都能猜到。 还不是因为《神灭论》? “本来想用和平的方式与你们共处,但你们为什么要作死呢?” “来人,即日起搜查关中所有佛门弟子,统统给我关起来!” 对于佛教徒刘义真一直没怎么在意,但既然送上门来,那刘义真没必要手软。 “二哥,真的没事吗?” 刘义隆似乎有些被惊到了。 他没想到刘义真居然还会受到生命威胁,这和他之前想的“藩王”生活完全不一样。 “真没事,你安心上路就是。” 秀才造反都三年不成,何况佛教徒? 佛教的组织能力比道教要落后一大截,对刘义真这种掌握国家机器的人来说解决他们不比解决一堆肉来的困难。 在这次风波下关中的佛教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打击,不少僧人甚至开始往西边逃走。 而刘义隆回到洛阳后第一件事同样是大力追捕佛教徒,一时间司隶地区赫然成了佛教的禁地。 至于其中有没有被冤枉的…… 就算有又如何? 这个时候还在长安的僧侣,不是心怀鬼胎就是佛教的狂教徒,抓起来也不冤。 至于抓到的人当然也不是锁在大牢里。 长安大牢也没那么大地方,而是直接把他们带到修建新长安的工地上。 好好劳动!好好改造! 只有让他们劳动他们才能意识到什么佛什么教都是虚的,只有劳动才是最真实的,也只有劳动才能创造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吃斋念佛。 其中意外之喜的是随着大批僧人被抓,他们背后的财富也都暴露出来。 很多佛寺中堆放着大量粮食和布匹,甚至还有盐、铁这种命令禁止私营的东西。 最过分的是在其中一个佛寺里还查出来兵器与铠甲。 刘义真本来是想顺藤摸个瓜,但这件事最后闹得连杜骥都跑来给后面的人求情,这让刘义真知道该收手了。 不用想就是一些世家的阴暗交易,只不过是让佛教背锅。 即便如此,这次的收获也让刘义真振奋。 土地数万顷,黄金三十万两,粮食五万石,其余财物无数。 “如果每刺杀我一次就有这么多钱拿,我宁愿天天被刺杀。” 这钱来的太快了! 怪不得古代皇帝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抄家,这敛财速度不比卖官卖爵来的快? 可惜柿子只能挑佛教这种软的捏,要是能去抄一个顶级世家的家,那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 “主上胡说什么?” 正在给刘义真捏肩的李静有些不开心。 之前刘义真遇刺把她吓了一跳,终日惶恐不安的。 “哈,随口一说。” 要不是去送刘义隆,身边护卫力量减弱被对方抓到机会,其他时候刺客想接近刘义真难如登天。 “静静,书写的如何?” 刘义真还以为这些日子李静已经编写完一套,但谁知李静的眼神有些躲闪:“主上,我没再写书。” “嗯?” 李静连忙解释:“不是忤逆主上,是因为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这几天一直在翻阅典籍,学习如何能写好。” “就如那《搜神记》的作者干宝,他的才学在当时都是凤毛麟角。正因如此才能写出雅俗共赏的作品。之前写的东西让主上不甚满意,想必还是我看书不够,所以还请主上多给静静一些时间。” 刘义真惊讶于李静还有这般觉悟。 他回想起来自己之前将《英雄传》的任务交给李静貌似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你能说写出《红楼梦》的曹雪芹文学造诣就一定比写《水浒传》的施耐庵强吗? 这玩意还是和个人经历有关。 让李静一个弱女子,甚至这辈子的人生都只在长安城中的女子去写祖逖那种胸怀天下的将军,她要是能写好才鬼了。 “原来是我错了。” 刘义真抓着头。 “算了,你别写《英雄传》了。” “你就写你擅长的。” 李静有些不理解。 “就是爱情什么的。” 这话让李静双眼放光,但刘义真下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多写一些爱情故事,比如匈奴女子疯狂爱上汉家男子,最好那个女子是个公主,而男子就是个普通人。” “哈?” “没错,就这样。” 刘义真都开始佩服自己。 他要试试能不能扭曲一下胡人女子的爱情观。 天天在草原放马的糙汉子有什么好?我华夏的诗书礼乐不香吗? “对了,最好加一些胡人女子被自家丈夫家暴,而汉家儿郎温柔对待她们,让她们和汉人男子私奔的情节。” 接盘侠就接盘侠。 其实在宋代以前,男人们基本都是人均曹贼。 少女哪有少妇来的香? 再加上统治者对于人口的需要,对于妇女再嫁都是鼓励的态度。 之所以到了宋明有贞洁烈妇的出现,一方面是老朱家出了个圣人,还有则是当时占城稻的引入,使人口不再成为问题。 要是朱熹穿越到汉朝这种缺少人口的时代,他敢喊出“女人不能再嫁,不然就是不贞”的口号。 他会不会被女人打死不知道,汉家天子绝对第一个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给砍了。 现在刘义真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胡夏或者北魏的女子给骗过来,能骗一个是一个不是? 用武力抢女人已经落后了,现在要用文化! 李静悄悄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刘义真理解的“爱情”是不是和一般人理解的不太一样。 就在李静怀疑三观的时候,一个人找上门来。 风尘仆仆,面如枯槁,唯有双眼透出光芒。 “师父,我悟了!” 正是闭关归来的僧导。 第八十三章 禅宗出世 僧导自从在刘义真传授完后世佛教的先进理念后就去闭关苦研佛法。 现在恰逢刘义真要收拾佛教才突然出关,这里面如果没有联系打死僧导刘义真都不信。 但来都来了,刘义真也不至于让对方吃闭门羹,还是将其迎接入府。 “大师。” “师父。” 两个人格外滑稽的行礼后才是来到一处坐堂内。 “师父,我已经悟透了大部分佛理,但还有些疑问还希望师父螚指正。” “大师但说无妨。” 僧导双手合十。 “师父认为佛教该如何存于九州中原之地?” “亲近朝廷,远离朝廷。” 僧导眉目渐起悲色:“何意?僧导愚钝,还请师父明言。” “亲近朝廷,即无论何时,佛教都应顺应朝廷,不可有结党营私的心思,更不应该超然物外。同时要倡导信徒为朝廷奉献。” “远离朝廷,那就是不可干涉朝廷政事,更不可伤害朝廷官吏。” “不是有民才有佛,而是有国才有佛,谨记。” 僧导面上悲苦之色更浓。 他又问:“师父,那若佛不见光明,那还是佛吗?” “释迦牟尼佛出世的时候,也没见天竺那边成就盛世。孔夫子周游列国,更是恰逢春秋乱世。” “可你能说释迦牟尼不算佛?孔子不算圣人吗?” “佛与圣人的存在,并不是能以一人横扫世间一切敌而定义。那样的话圣人的概念就不是孔子那般的人,而是秦之始皇,汉之武帝那样的帝皇。” “他们存在的意义比一个盛世更重要,因为他们代表都是一种更高的追求。人人成佛,人人成圣。不是非要让百姓去立下一个三不朽标杆,而是追寻自己的价值,引导他们去挖掘自己的智慧,开化民智,有教无类,这才是追寻心中佛性的意义。” 刘义真并不希望把佛教变成一个假大空的空壳,在佛教理念中不是没有积极的东西。不然刘义真也不会废尽口舌指导僧导。 他更希望佛教在将来能成为一个能自发提升民众素质的工具。 有些事情官府其实不太方便做,也不容易做。 世家、乡绅、商人、宗教…… 只有这些力量进行统一,相互协调,相互配合,如此才能走向真正的盛世。 这不容易,但是总有一天会实现。 僧导匍匐在地上,僧袍卷起让他看上去如一尊古老的磐石。 “师父……慈悲。” 刘义真应该是第一个提出来“天下之人皆该启智”的人。 这个概念对现在的人太过超前,听上去也比孔圣人他老人家的“三代之治”更不靠谱。 但刘义真有信心。 因为他见过那个时代。 僧导惭愧的跪坐在地上:“师父,实不相瞒。我之所以突然出关是因为有以前的弟子门人来找我,所以我才顺势前来找师父。之前隐瞒师父,罪过罪过。” “无妨。” 刘义真突然好奇:“找你的那个人就没说为什么让你出关?” 僧导口念佛号:“他说是因为师父厌恶佛教弟子,所以才四处抓捕。” “可笑。” 刘义真嗤笑一声,僧导也低下头去。 他知道刘义真确实厌恶之前的佛教,但就凭刘义真刚才的话他也相信刘义真不是因为个人喜好就抓捕僧侣的人。 “看来他们没说我是因为有僧侣在灞桥刺杀我的事情啊。” 刺杀! 跪坐的僧导觉得血液都有些凝固。 刺杀刘义真? 现在的刘义真在僧导眼里就是佛教的未来,当代的圣人,谁敢刺杀刘义真僧导绝对会和他拼命。 僧导此时比刘义真还想让那几个僧侣去死。 但对于其他人,僧导觉得还是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刘义真也同意了这事。 真弄死那些僧侣传出去刘义真的名声也会受损。 这眼下刘义真还是需要珍惜自己的羽毛的。 “三日后我会在终南山下修一座佛台,大师坐于台上可与其他僧侣辩论佛理。” “若认同大师的,自当免去罪责,跟从大师学习佛理。” “若不认同但决定退出佛门,齐民编户的,自然也可以不计前嫌。” “但若不认同又还打算抗争的,大师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刘义真给出的条件想当宽松,甚至可以说仁慈,僧导当即答应下来。 “此外,大师还需要一个身份。” “身份?” “儒家都能八分,墨家也能三离。没道理佛教就不能分出派别。” 这么做的目标除了让刘义真以后可以更明确的“分辨敌友”,更可以无形中分化佛教。 只能说刘义真现在挖坑挖习惯了已经形成本能。 “大师一派,当有别于之前的佛门,可用禅宗自立。” “禅宗。” 禅宗,专注于一心,证悟本自心性。最符合现在“新佛教”的教义。 僧导双手合十沉默不语,显然是接下了禅宗创始人这一身份。 僧导创立禅宗,要与天下僧人争辩的消息刹那间传遍了关中。 有骂僧导是叛徒的,甘愿当朝廷走狗。 有已经打算做殉道者和僧导争辩的。 还有跃跃欲试打算踩着僧导上位的。 一时间关中被抓住的,没有被抓住的僧侣都兴奋起来。 此时在新长安的工地上,一群僧侣也是围在一起聊天。 “看我三日后杀僧导个片甲不留!” “呵,僧导不过贪慕虚荣之人,我看那长安公才是首恶!我从小就在寺院里吃斋念佛,何时做过这些日子的苦活?真是可恶!” “咳咳,只谈僧导,只谈僧导。” “……” 这时有一个青年凑近过来:“诸位可有信心说服那僧导?他可是鸠摩罗什的弟子。” “鸠摩罗什又怎样?我师祖还是法显大师呢!” 接话的僧侣对自己被小视相当不满,他看向那青年的时候却有些奇怪:“这里关押的都是僧人,你一个百姓怎么出现在这里?” 青年潇洒的解开发冠,漏出里面半长的头发。 “我以前也是沙门众人,法号法净。虽然已经还俗,但听闻僧导大师的事还是前来关中见识一番,没成想刚来就被抓了起来,真是时运不济。” 听到青年已经还俗,那僧侣显然没了对话的兴致,草草应付一下便和其他“高僧”讨论三天后怎么和僧导争辩了。 青年也不介意,只是重新扎起发冠后眼中尽是嘲讽。 “傻秃驴。” 第八十四章 道融 三日转瞬就过去,钟南山下已经是搭好一个佛台。 金乌初生之时,这里便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僧侣。 只是大部分看起来都灰头土脸,不难猜应该是被刘义真抓去做了几天劳动。 “都闪开!” 在人群中突然涌出很多身着甲胄的士卒,厉声呵斥着僧侣,遇到不动的直接就一脚踹过去。 “哎呦!” 有僧侣被踹倒摔了个狗吃屎后回头不满的看着士卒:“你们干什么?凭什么对我们这么粗鲁?” 那士卒冷笑,居然直接抽出腰间的刀刃来,身上带着丝丝煞气向对方逼近。 “你别过来!别过来!” 僧侣吓的蹬着地赶忙后退,边退还边大呼小叫。 士卒不依不饶,一步上前将手中刀刃劈下,刀锋狠狠插到僧侣胯前十寸处。 “嘶。” 轻微的水流声响起,一股骚臭从僧侣裤裆中传来,显然是已经尿了。 见官兵如此侮辱僧侣,周围不少人已是对官兵怒目而视。 “瞪什么瞪,都滚远点。” “之前你们僧侣刺杀长安公的事我还没找你看算账呢,别给脸不要脸。” 却是范道基见这里有骚乱后立马赶了过来。 范道基护送走刘义隆后就被刘义真安排在身边,负责安保工作。 今天这场法会自然也是范道基防卫,范道基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护卫刘义真的安全。 众人见范道基提到刺杀一事,自知理亏,也就都散了开来。 法会很快开始,僧导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袍缓缓来到佛台之上。 见到僧导出现,台下的僧侣瞬间炸开了锅,一声声谩骂向这位老者泼洒而去。 “咚!” 还是士卒齐齐跺脚,将手扶在刀柄,用凶神恶煞的眼神扫向人群,这群僧侣才肃静下来。 “肃静!” 这时有主持法会的小吏现身。 “长安公给诸位向僧导大师讨教佛法的机会,尔等不要吵闹。” 讨教? 不是来辩论的吗? 不过因为之前范道基的出现,僧侣的气势早就矮了不止一头,也没人再敢跳出来。 小吏扯着嗓子又喊道:“此次法会有三个条件,诸位听好了。” “第一!所言只在佛法,不可谈论其他。若有人趁机言语中伤他人,斩。” “第二!一次上台的只有一人,若有搅乱秩序者,斩!” “第三!佛台上无论输赢,若是有胡搅蛮缠者,斩!” 三个斩字让僧侣的气焰又被削掉几分,此时能神色如常的意见没几个。 “大家既然都听清了,那就可以开始了!” 待小吏喊开始的时间,并没有人直接站出。 直到半柱香后,一个僧人才大步踏出。 “快看!有人上去了!” “那是谁?” “好像……是道融大师!” 僧导看着上前的僧人有些意外。 但还是双手合十行礼:“师弟,好久不见。” 没错,道融也是鸠摩罗什的弟子。 道融看到僧导面色无悲无喜,但说的话却极为绝情:“听说你已经拜长安公为师,我哪敢自称你的师弟呢?” “我拜长安公为师,绝非有攀附权贵的意思,而是长安公真有大智慧。” 道融没有说话,只是面露不屑。 僧导又劝:“师弟,世上真的有天生大智慧之人,就比如长安公,比如僧肇师兄。” 僧肇善方大乘经典,兼通三藏,才思幽玄,精于谈论,被鸠摩罗什誉为“中华解空第一人”,对佛法的领悟碾压鸠摩罗什其他弟子。 可惜的是僧肇英年早逝,三十一岁时就已经病逝。 “住口!你怎么敢提僧肇师兄!” 道融此时满是金刚怒目之像。 在他看来把刘义真和僧肇相提并论就是对僧肇的侮辱。 僧导叹了口气:“师弟,人心中的成见就如同一座大山,既然师弟搬不走这座山,就让我来帮师弟吧。” 道融强压心中业火,开口嘲讽道:“那我就看看你和那长安公师父学了什么本事!” 僧导面露悲苦之色,再行佛号。 道融率先发难:“神灭,何以知其灭也?” 僧导答:““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也。” 道融问:“形者无知之称,神者有知之名,知与无知,即事有异,神之与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闻也。” 僧导答:“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也。” 道融一上来就问僧导: 你说精神是会消灭的,怎样知道它会消灭呢? 僧导则回应:精神和形体结合,形体和精神结合,不可分割,所以形体存在,精神就存在,形体衰亡了,精神也就消灭了。 道融又问:形体是没有知觉的称呼,精神是有知觉的意思,有知觉和没有知觉,实际上是两回事,精神和形体,按这个道理不容许合二为一,形体和精神相结合的说法,我没有听说过。 僧导则回答:形体是精神的实质,精神是形体的作用,所以形体是从实体方面讲的,精神是从作用方面讲的,形体和精神是不能相互分割的。 僧导的每一次回答都近乎天衣无缝,根本不给道融可以反驳的余地。 后来道融又问了几个问题,从圣人谈到天神,从宇宙谈到万物,可纵使问题再刁钻,僧导都能回应以相应的答案。 两人的辩题其实就是“如何证明神佛存在?” 这问题僧导完全可以把道融吊起来打,因为没有神明出现是事实。 僧导想要证明一个“事实”是“事实”,可比道融要证明“虚假”是“事实”容易多了。 道融要是想证明有神都存在,那就拉出来一个神给大伙看看啊! 实在不行他直接抹脖子自杀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看到极乐净土或者无间地狱。然后让佛祖还是地藏王把他救活。 所以无论是刘义真还是僧导,压根没有把“输了怎么办”这个结果放在心上。 除非有人能拉出一个神来给刘义真表演一下怎么能算出宇宙常数,再列出万物理论方程式,不然刘义真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神的存在。 这些道融显然做不到。 他就和第一天遇到刘义真时的僧导一样,万物法则将他信仰的虚拟神佛给击的粉碎。 第八十五章 要当一个可爱的佛教徒 道融。 此刻真的道融了。 在僧导面前,道融每出一次拳,不但伤不到僧导,反而使自己的外壳就会被敲掉几分,漏出其如无根之水的虚假信仰。 道融痛苦的闭上眼。 他很想找到僧导的七寸,但无奈僧导现在已经不是一条蛇,而是化身为龙,让道融在他身前有些自惭形秽。 “这些,是那位教给你的?” “是。” 道融愈发痛苦。 “师兄!你错了!他不是什么有大智慧者,他是魔!他摧毁了我们的佛!” 僧导同情的看着逐渐奔溃的道融。 这种信仰崩塌的情况他也经历过。 不过刘义真将他捞了上来。 现在轮到僧导来捞自己的师弟道融。 “师弟,何必将佛拘泥于他人?” “一沙一世界,一人一佛陀。” “佛本你我,何须去他处寻觅?” 僧导背对众人,但声音却隐约有着雷鸣之音。 “人间有四谛,曰:苦、集、灭、道。何解?” “我佛有八正道,曰:正见、正思、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我佛有佛法,曰:心地法门。修行要改心、要革心。恢复广大心、清净心、正直心、慈悲心、平等心。” “我佛门中人需识礼仪,受三皈,持五戒,忏悔发愿,明因识果。”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如此,天下人人成佛!” 最后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佛台下已是没有半点声音。 道融此时口干舌燥的看着僧导。 他这一刻脑海中宛如一道惊雷降临,将他前半生所有已知的佛法搅的稀碎。 此时他有些茫然。 这还是佛法吗? 为何僧导口中的佛和他认识的,师父教导的全然不一样? 如果僧导的佛是正确的,那岂不是说明自己是错误的,师父是错误的? 道融的身体开始发抖。 “师弟。” 僧导来到道融面前,将手搭在道融肩上。 “不是我抛弃了佛,亦不是佛抛弃了我。” “而是我要成佛。” “你……愿意来吗?” 道融的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他好像如同一个在地狱里挣扎的人,突然一道佛光出现消散身边一切邪魔恶煞。 “师兄……” 道融缓缓低下头,双手合十,两行泪珠从眼角留下“阿弥陀佛。” 见师弟从苦海中解脱出来,僧导会心一笑。 末了,他望向佛台下面的僧侣:“诸位,可还有要与老衲商讨佛法的吗?” 众僧侣:“……” 商讨什么? 北方佛法的源头基本就是鸠摩罗什。 现在连身为鸠摩罗什弟子的道融都投了,他们有什么信心能辩过僧导? 甚至不少人都开始心里安慰自己—— 僧导也是鸠摩罗什的弟子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僧导创立的禅宗学说就是对原始佛教的发扬与继承嘛! 就如现在的儒家发展的连孔子他老人家都不认识了,佛教发展一下有毛病吗?完全没有! 充其量只是步子走的有点大,扯到了蛋。 至于什么长安公?他懂个屁的佛法?肯定是僧导大师一朝开悟了! 心里安慰总是异常的管用,很快就有年轻僧侣平静下来。 或许是他对于原始佛法本来就领悟不深,接受的快,丢掉的自然也快。他现在最感兴趣的反而是僧导刚才说的新佛法。 人人成佛。 这不比来世当个贵族香?不比今世苦修来的逼格高? 于是很多僧侣不再纠结于争辩,而是开始请教僧导关于新佛法,即禅宗的教义。 看得出来僧导对刘义真教导的东西吃透了七七八八,对于禅宗教义每一点都说的格外详尽。 而年轻人对于新思想的接受也是最快的,很快就有人被禅宗教义吸引,请求拜僧导为师。 僧导自然是乐此不疲,这是他和刘义真说好的,他可以去壮大禅宗,教授佛法。 “僧导大师,我想问该如何成佛?” “上报国家,下济苍生。” “僧导大师,我要是没有能力怎么办?” “穷则独善其身,用严格的戒律要求自己。给他人以身作则。” “僧导大师,禅宗能传宗接代吗?” “可以,既然人人可成佛,那有新的生命被孕育出来,也说明有新的佛诞生。” “僧导大师我悟了!我这就还俗让我那四个小妾生孩子,啊不是,是生佛去。” “……” 新的禅宗和原始佛教最大的不同就是积极入世,不能因为怕给别人添麻烦(沾染因果)就去当宅男。 但是入世也要讲究怎么入世,既不能以文乱法,更不能以武犯禁。 这个时候戒律就可以派上用场。 总之,禅宗的教义就是教导门下僧侣要当一个可爱的佛教徒。 在国家需要的时候,你要站出来。 在国家不需要的时候,你也要恪守戒律,认真读书,好好做人,期待成佛。 虽然还是没有摆脱宗教“忽悠”的属性,但如此一来信奉禅宗的佛教徒至少可以利于国家,利于百姓。 当然,也有不吃这一套的僧侣。 就比如从南方来,号称是法显大师徒孙的几名僧侣。 “妖言惑众!” 他们看着在佛台上广受追捧的僧导,压根没有幡然悔悟的样子,反而是充满了愤怒和一丝丝……嫉妒? “怎么办?现在要上去和对方辩论吗?” “辩你个头!” 骂了一句现在认不清形式的师弟,为首的僧人暗恨:“什么道融大师,我看他和那个什么狗屁僧导就是一伙的!” “啊?” 其他人有些惊讶,唯有说出此话的人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 “他二人早年就是师兄弟,如今又都在关中,恐怕肯定被刘……长安的那位给收买,来和我们演双簧!” 周围的僧侣这才恍然大悟。 “走!将今天的一切告知师父,然后让师父去找师祖。我们找不出僧导伪教的缺点不是因为我们学的佛法有误,而是我们的佛法不精!” 我宁可承认人不行,也不能承认道不平! 其他人纷纷点头。 人不行就不行,向鸠摩罗什的弟子认输也不是那么丢脸的事情。 随即,这些僧人就打算偷偷离开。 可当他们刚走到人群外围,一队士卒就围了过来。 一个头发半长的青年和士卒们站在一起,指着僧侣大叫:“对对对!各位军爷快看!我之前说的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僧侣就是他们!” 众僧侣:“???” 第八十六章 高允 刘义真今天没有去汇聚大家焦点的佛台那边。 宗教和官府还是要保持一定距离的,何况刘义真自信僧导不大可能会输,也不需要自己去给他压阵。 现在刘义真便躲在自己府邸里手里拿着一本书随便翻翻,而他身边则是李静,这丫头似乎受到什么刺激,看书看得异常起劲,让刘义真相当欣慰。 “主上,范校尉在外面,还带着几个僧侣。” 可惜闲暇的看书时间总是短暂,这才两三个时辰就有人找上门。 “让他进来吧。” 刘义真放下书,见一边的李静似乎还沉溺在书山中,也没有打扰她,而是蹑手蹑脚的独自走出门。 “长安公!” 范道基向刘义真行礼,而刘义真则先看到了他身后的几个僧侣。 “免礼。怎么?他们莫非是在法会上闹事?” 不等范道基回答,刘义真就先回应:“人抓住直接斩了就是,这种小事以后不用来问我。” 刘义真的话让一众僧侣齐齐咽了口唾沫。 “长安公,不是这样!” 范道基也出面解释。 “这几人自称法显大师的徒孙,之前有一个人向我举报他们藏头露尾的。我怀疑和之前刺杀长安公的人有关,所以才前来请长安公定夺。” 要是普通僧人,范道基早把人砍了。 但若是法显的弟子,那就不太好下手了。 这位毕竟是第一个从天竺取经回来的高僧,被南方权贵广为吹捧,范道基也是南方人,知道法显的声望,所以不敢动手。 但刘义真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举报? “是谁举报他们?” “一个百姓,但听口音不像关中人,应该是河北人。” “把他找过来。” “喏。” 接着刘义真指着这几个僧侣:“把他们安排到新长安工地上去。” 几个僧侣面露绝望。 范道基也惊异的问:“长安公不好好审问?” “审问什么?” 刘义真看着范道基,明明是被下套了自己还不知道。 “这帮人既然是南方僧侣,自然知道若杀了我,那佛教才是真的完了。” “无论是不是法显的徒子徒孙,这点智慧也该是有的。这几个小家伙还有你应该都是被举报那人利用了。” 范道基一愣。 是这样吗? 我怎么感觉我每一步都是按照自己念头来的? 刘义真嘱咐道:“范校尉,以后遇事先思考三分,不然以后你真有一天能统领大军的时候怕是有大问题。” 范道基惭愧的拱手。 他的武艺和勇气在毛德祖身边都磨炼的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加强,不然他的上限可能就是一个沈田子那样的猛将,成不了王镇恶般的帅才。 “去吧,我要见见那个人。” 在关中已经有太久没有人敢挑战刘义真的权威,现在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小子居然敢给刘义真身边的人下套,这让刘义真多了两份愤怒和八分好奇。 他想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在自己面前秀。 范道基找人找的很快,或者说那人根本就没打算躲藏,直接引导着范道基找到了他。 那人在路上对范道基的几番询问都不理不睬,气的范道基都想打人,但毕竟是刘义真要的人,只能是憋着情绪。 等被领到刘义真面前时,那人也是不卑不亢,稍微躬身行礼。 “草民见过长安公。” 刘义真打量着眼前之人,一眼就看出对方绝非寻常人。 如果是一般百姓见到自己,不说有多控制不住自己,多少还是有些胆怯流露在眼中。 可眼前之人目光始终平静,仿佛刘义真和老熟人一样。 “你的目的就是来见我?” 刘义真一语道破,青年微微一笑:“果真瞒不过长安公。” 看向青年头顶,又看青年穿着,刘义真摇头。 “还是将我瞒住了。” “你非僧侣,所以见我的目的和禅宗没关系。” “衣着干净,哪怕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大户人家,显然是不为求财。” “气度非凡,应该也不是为了在我手中求官。” “我猜不透你的目的,所以还是你自己说说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吧。” 青年伏倒在地:“我前来确实不为求财,亦不为求官。而是求法。” 法? 青年抬起头,郑重的看着刘义真:“我所求之法,乃数字之法。” 数字? 这倒让刘义真没想到。 数字传播出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大家除了称赞数字好用以外就没人会愿意在这上面深究。 现在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人居然说对数字感兴趣,这让刘义真有些意外。 “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个问题,青年居然有些迟疑。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 “渤海高氏,高允,字伯恭。” 高允! 刘义真原本以为是一条小鱼在池塘里乱蹦跶,但没想到是一条巨蟒。 同时他也明白高允为何会以为数字来找他了。 高允本身就精通数学,还写下《算术》三卷,是杰出的数学家。 他显然是发现了数字中的奥妙,所以才不惜隐姓埋名从北魏来到关中。 只是…… “你胆子真够大的。” 北魏说到底和东晋还是敌对关系。 而且高允也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 渤海高氏先不提,单说高允的父亲——高韬可是担任过丞相参军的。 这已经属于北魏高官,可不是“素人”,而是有很深的敌方背景。 如果刘义真残暴一些,听到高允的身份后直接砍了他,渤海高氏也没话说。 高允闻言却摇头。 “我特意去终南山下的佛台聆听了僧导大师关于禅宗的教义。” “我曾经也遁入空门过,只是觉得佛教理念实在粗鄙,食之无味。但就在刚才听到僧导大师的佛理后才发现僧导大师口中的新佛理是何等的高深。” “那佛理中有一股心怀天下的气魄,绝非僧导一个僧人能悟出的,再加上之前流传的事情,想必新佛理都是长安公教授僧导的吧?” “能创造出那般佛理之人,必是胸中能装下天下之人,又怎么会装不下一个高允呢?” 刘义真听后沉默不语。 但随即轻笑起来。 “虽然知道你是在自救,但你这马屁拍的确实很舒服。”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义真也是人,所以…… “给高先生赐座!” 第八十七章 吊着 见刘义真如此,高允也算松了口气。 别看他刚才滔滔不绝,但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刘义真把他给砍了高允连叫冤的机会都没有。 刘义真看着高允,却是越看越喜欢。 高允未来的成就比起当世任何一位臣子来说只高不低。 在北魏历仕五朝,累迁镇东将军、中书监,册封咸阳郡公。出为散骑常侍、征西将军、怀州刺史。去世后追赠侍中、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谥号为文。 更夸张的是他活了九十八岁,最后得以善终,简直就是个奇迹。 对于这么一条大鱼,刘义真怎么能放任他回北魏去? 如果实在得不到…… 刘义真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但刘义真表现的很淡定,他故意询问:“足下既然是渤海高氏族人,想必在北方肯定是有官位的吧?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关中?莫不是北魏的探子?你就不怕我砍了你?” 刘义真现在的声音正处在变声期,那沙哑的声调听起来格外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高允也吓了一跳,但还是壮着胆子解释:“高官俸禄非高某所求,经史、天文、术数才是高某所爱。” “撒谎!” 刘义真打断了高允的话,年龄虽小,但一股无形的威压却涌现。 高允低下头:“高允绝无虚言。” 刘义真不回话,就这么和高允对峙着。 一滴滴汗水从高允额头上渗出,并最终汇集在一起,重重的滴落在地板上。 “哈哈哈哈哈。” 刘义真突然笑出声。 “高允是吧?倒是有趣的很。” 高允面露喜色,谁知刘义真下一句话让他如被霜打了的茄子,瞬间蔫了下去。 “下去吧,等我有空再和你聊数字的事情。” 没想到刘义真直接下了逐客令,这让高允有些傻眼。 但纵然有百般的不爽,高允也不敢在刘义真面前放肆,只得告退。 等高允一走,刘义真就唤范道基上前。 “给那人安排一个住处,然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范道基听后心中震动,忙问:“长安公,他莫非是北魏的奸细?” “那倒不是。” 刘义真摇头。 现在的高允才学不被外人所知,北魏高层没有重用他的理由。 只是刘义真要打压打压高允的气焰。 高允这种人,才华大,脾气也不小。 一来关中就把范道基等人当棋子,最后还完成了面见刘义真的目的。 面对刘义真的态度,与其说是坦率,不如说是轻视。 想要收复他,不是简单给个官就可以的。 王修因为是刘裕亲自任命给刘义真的长史,他们二人的命运在刘义真登位前始终会绑定在一起。 杜骥代表着关中世家的利益,和刘义真是互给互予的关系。 王买德一个孤魂野鬼,只有刘义真能给他活路,给他体面。 至于高允,刘义真完全没有能拿捏对方的资本。 不对。 也不是完全没有。 “数学可是很深奥的,让你学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高允傲,刘义真比他还傲。 驴脾气既然倔,那就拿根萝卜吊着。 就这样,高允就被放任到长安百无聊赖的自生自灭。 “切。” 高允到了范道基安排的住处后懊悔的很。 来什么关中啊? 不就一个数字吗? 说不定刘义真也就只会这一点东西! 但现在高允却是骑虎难下。 刘义真之前询问高允的问题有试探也有威胁。 高允不是间谍就好好在关中待着。 如果偷偷离开,刘义真绝对会说到做到,把高允抓起来。 高允虽然心里憋屈,但性子却很洒脱,给他安排的地方说不上有多豪华,但至少算干净,便脱下鞋子打算好好睡一觉再说。 之后几天高允干脆彻底不急了。 早上就去僧导那里听听佛理,晚上就去长安逛逛。 这待下来的几天,高允倒是发现了长安的几分不同。 这里也是胡汉杂居,但却并没有河北那里的汉人胡人剑拔弩张的模样。 一问才知道是关中的政策从来没有区分过胡人汉人。 均田只看年龄,年龄够了就给田。 劳役也没有因为你是胡人就给你多安排活。 完全就是一视同仁,北魏、胡夏那种明里暗里的歧视在关中基本没有,至少在官府层面是没有的。 大家都是关中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这种和睦的异样感让高允有些意外乃至震惊。 虽然刘义真和王修自主持关中政务以来从没有发布过有关汉胡的文书。 但这种事情不做的效果明显比做要好。 正是因为这种上善若水的治理方式,让关中的民族矛盾逐渐不再尖锐。 “这便是古之贤者所言的善政者如水,不争而利万物吧?” 一时间高允对关中和关中的执政者刘义真都产生了好奇。 于是他开始主动打探刘义真的情报。 关中百姓对刘义真政绩的讨论其实很片面。 但很关键的一点就是刘义真给大家分地,而且减少了前朝各种乱七八糟的税,所以刘义真的风评总归是正面的,之前刘乞等人狗仗人势搜刮财富带来的恶劣影响基本都被抹干净。 百姓更爱讨论的是刘义真的战绩。 比如“火烧未央宫”、“解围刘回堡”、“千里战河套”。 关中自古尚武,卫霍的故事经久不衰。 一个战功赫赫的执政者绝对比一个文弱官员更受关中百姓爱戴。 这就是为何关中政务现在基本都是王修在管,但刘义真在百姓中的声望明显比王修高一大截的原因。 这让高允有些不是滋味。 和普通百姓不同,高允不但有知识,更有阅历。 关中的一切都在告诉高允,这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刘义真与其他人的不同。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呵,我就不信他这般特殊!” 高允那种独属于天才的斗志很是中二的燃起来。 第二天,高允在长安大街上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吆喝。 “诸位!诸位!” “我这有一道题目,谁能解出来我就送谁黄金万两,耕田百顷!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丰厚的奖励让不少人纷纷驻足,伸长脖子想要看清题目。 “今有上禾三秉,中禾二秉,下禾一秉,实三十九斗;上禾二秉,中禾三秉,下禾一秉,实三十四斗;上禾一秉,中禾二秉,下禾三秉,实二十六斗.问上、中、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一时间看热闹的众人鸦雀无声。 第八十八章 再来一题? “黄金万两,耕田百顷?” 刘义真听到这个消息后有些好笑。 前来和刘义真汇报消息的范道基也笑了起来。 “那人哪有这么多财富?一看就是欺骗无知者。” 刘义真嘴角抽动。 他没好气的看着范道基:“他要骗的的就是我。” 范道基:“……” 范道基小心翼翼的问:“长安公认为他真的有黄金万两?” “有!” 刘义真相当笃定。 “他这个人,就不止万两黄金了。” 范道基有些傻眼,没想到刘义真对高允的评价这么高。 刘义真拿过题目,看完一遍后就摇着头。 范道基凑上来询问:“长安公,莫非是题目太难你也不会?” 刘义真无奈:“不是,只是这题目,着实简单了些。” 简单? 范道基自己连题目都看不懂好不好? “这用消元法就行。” 解线性方程组而已,其实就是三元一次方程。 后世连初中生都能做出来的题目,对刘义真来说太小儿科。 刘义真当即就用“甲乙丙”代替“xyz”列出方程式解出答案。 等答完题后,刘义真又出了一道题。 “去拿给高允,解题方法我已经写到纸上,能不能看懂我可不管。” “顺便告诉他,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他出了一道题,让他解出答案来再找我。” 范道基接过纸后好奇的看了一眼。 嗯! 果然看不懂! 再看刘义真出的题:“今有鸡翁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鶵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鶵各几何?” 范道基:“……” 在这一刻,范道基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明明字都认识,但怎么就是看不懂? 讲道理,这题刘义真出的真的很简单。 就是一个求不定方成整数解。 同样是一个初中数学题。 要是刘义真给高允列秦九韶的正负开方术问题,刘义真怕高允想不开。 至于倍立方体、方圆、三分角…… 算了。 数学是真的能杀人的。 别把高允弄死或者弄傻了,那刘义真哭都没处哭去。 当范道基将答案交给高允的时候,高允呆若木鸡。 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允的眼睛就看到了刘义真给他出的题。 轰! 乱了。 高允的数学体系……崩塌了。 范道基看到连高允都如此模样,心里突然好受了一点。 不是我笨,是刘义真太妖孽。 同情的拍了拍高允的肩膀:“好好去解吧,长安公说你解出来才能去见他。” 可惜此时高允此时已经听不到范道基的话了。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甲乙丙”还有“鸡”。 失魂落魄的回到住处,高允直接将自己缩在屋内一遍一遍看着刘义真给出的答案。 “我一定可以做出来的!” “最多三天!” “一定!” 高允的眼里冒出血丝,顺手抄起毛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一周后…… 正是芒种时刻,田间的作物伸出枝丫和暖风拍打嬉戏着,整个关中都安静下来,陪着新芽静候夏至到来。 刘义真院子里的棉花也不例外,一片片幼嫩的新叶相互挤兑,都想偷得几分阳光藏在心里,寄望变成远方的白云。 院内,刘义真卧趟在一把摇椅上,一晃一晃的摇动着身体,将自己埋入这难得的恬静。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才是该有的小日子。” 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刘义真眼睛一瞥却看到一旁的李静。 此时她坐在院内的台阶上,身子斜靠在一旁,手里正捧着一卷书咬文嚼字。 几滴汗珠从她的鬓角躺下,将她垂下来的几缕青丝染得湿润,贴在白皙的皮肤上随着呼吸起伏。 许是因为太热,衫裙下的双腿也淘气的脱离了束缚,找了个功夫出来透气,放肆的漏出雪白让清风抚摸。 刘义真看着李静倚在那里看书,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静似乎察觉到什么,慌忙的抬起头,却和刘义真有了瞬间的对视。 这一下让李静有些不知所措,赶忙站起来整理裙摆:“主上……” “没事。” 刘义真漏出微笑。 “人间美,最美是年少。” 李静刚才那陷入书里的样子,真美。 李静本人听到夸赞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小心回了一句:“主上也很年轻啊。” 刘义真听罢摇摇头,却是不肯多言。 身体虽然还年轻,但心已经老了。 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少年。 看过一遍的书,再看第二遍时总会有新的感悟。 那是不是也是说,看过的书,再看就永远不是第一次看的那本了? 见李静还是歪着头不解的看着自己,刘义真自嘲的笑了笑:“不必在意,偶尔的怅然若失罢了。” 突然,刘义真想到什么后突然露出坏笑。 “我这好歹有美女,有美景,有美食,某人现在估计快要疯了。” 李静看到刘义真的坏笑后吐了一下舌头。 她知道主上这么笑…… 准是有人要遭殃了。 “我做出来了!” “我做出来了!” 在长安某处不知名的角落,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声。 高允此时面如恶鬼,长发散落,油腻的可以翘起。 但他的精神却十足,或者说这是……回光返照? “长安公!我做出来了!” 高允似哭似笑,仰天长啸。 这一周的时间,高允觉得比几个世纪还要长。 他发了疯似的赤果着上本身在街上奔跑,一路跑到刘义真府邸大门口,对着里面大喊:“长安公!你难不倒我!哈哈哈哈!我做出来了!我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高允之前智者的模样全然不在,反而是如同疯魔。 “长安公!我就不信你还有什么题目能难住我!我现在已经研究出一种新的方法!我现在就是当世算术第一人!” 就在高允大放厥词的时候,刘义真府邸里走出一个侍者手中拿着一张纸。 “高允,这是长安公给你的第二道题目。主上说你要是愿意解,就去解开再来,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进去见他。” “呵呵!” 高允不屑的拿过纸张,只见上面被分割成大大小小将近两百个方块。 “问:相邻两方块不同着一色,图中方块着色最少可用几色完成着色?” 高允……卒。 第八十九章 柔然来客 高允迷迷糊糊的从浑噩中清醒过来后,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侍女粗暴的将一块带水的毛巾狠狠拍在他的脸上。 “醒了?醒了就赶紧起来!姑奶奶就没见过这么能睡的人!” 侍女骂骂咧咧的声音让高允愈发头疼。 他坐起来思绪良久,这才想起发生的事情。 在耗费庞大的心力解开题目后,刘义真新出的那道题目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饶是现在,高允还心有余悸。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两夜!叫都叫不醒来!” 侍女对高允有些趾高气昂的味道,主要还是高允之前的形象和个乞丐无异。 一天两夜? 高允瞬间惊醒,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唉!唉!唉你去哪?你站住!” 高允一路小跑到刘义真府邸前,已是气喘吁吁。 这次刘义真没有为难高允,而是直接让他进来。 “长安公……” “坐,先吃饭。” 刘义真用汤匙搅拌着一碗用莲子熬成的甜粥,顺便让人给高允也曾了一碗。 高允只好先喝起粥来,刚入口,那清甜的滋味让他精神一振。 甜品对于大脑来说是最好的提神品,高允再喝完粥后居然连身上的倦意都消散几分。 很快高允就吸溜完一碗,眼巴巴的看着还在细嚼慢咽的刘义真。 “再给他来一碗。” 高允一连喝了三碗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双手往后一抻,如一条咸鱼般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高允。” 刘义真此时也喝完粥,来到高允面前。 “见过长安公。” 高允看着刘义真似笑非笑的神情,老是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但一想到刘义真的数学能力,高允还是认命。 “我给你的题目你用了一周算出来,也算是天纵之才。” 高允无奈笑笑。 要是别人说出这话,他多半当是吹捧,但刘义真说出来的话,怎么都有一股嘲讽的意思。 “但算术一道博大精深,上下求索无穷尽也,你若是想算尽一切是不可能的。” 刘义真拿过一本书放在高允面前。 “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对知识始终有敬畏之心。天道难测,莫要因为自大而错失良机。” 历史上高允虽然后期发展的不错,自己也是年少成名。但他的中年阶段一直过的很不顺利。 他在还俗后其实一直郁郁不得志,在人生的大好年华之下一直没有人肯重用他,只是做些功曹之类的官吏。 直到四十岁的时候高允才被拓跋焘的舅舅杜超发现,任命高允为从事中郎,高允才进入到拓跋焘的眼中,自此平步青云。 但人生能有几个四十年? 正是因为之前的坎坷,才造就了后来的北魏宰相高允。 现在的高允还是有些恃才傲物,这对于一个文学家、一个诗人、一个数学家来说或许是好事,但是如果踏入仕途高允绝对会被自己的骄傲害死。 所以刘义真才有意鞭挞一下高允的自尊心,以示告诫。 高允听到刘义真的话自然是感触颇深。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长安公给的教训高允记住了。” 同时高允看向刘义真放在面前的书册。 “这是什么?” 只见四个大字——《几何原本》写在封面上,看起来有些神秘的味道。 “这是还在天竺以西,一个强大文明的数学书籍,我也是偶然所得。” 《九章算术》 《几何原本》 东西方数学的基石。 数学是一切自然科学的基础,所以把它们叫做自然科学的基石也没毛病。 前者是应运数学,后者是几何数学。 前者是张苍、耿寿昌呕心沥血整理出的数学实用艺术,后者则有欧几里德几何学那严密的逻辑体系和推理方法。 两者合一,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时代到底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 或许高允会给出答案。 高允拿过《几何原本》翻看第一页,就被目录给搞糊涂。 几何与代数? 什么意思? 但数学形式虽然不同,但思维差不了多少。 加上刘义真之前给高允出的题目让他对数字的运用越来越得心应手,所以沉下心来还是能看懂的。 “怎么样?” 等高允看了一会,刘义真才将高允从书中拉出来。 “妙!” 虽然书里的知识并不难,但真正的聪明人都会透过表面看清现象。 《几何原本》里和华夏文明迥异的思维方式才是让高允喊出“妙”的原因。 高允看书的时候就仿佛穿越时空,在和一个前所未有的哲人交流一般。 “此书送你了。” 刘义真无所谓的一句话却让高允喉咙不自觉的抖动一下。 知识就是财富。 现在别人家有个珍本恨不得埋到祖坟里,丧心病狂到希望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但刘义真完全是反其道行之。 “长安公当真?此书……绝对可值黄金万两,不!十万两!” 白了一眼高允。 我给你十万你去西方把《几何原本》给我带来试试? 有些东西,无价。 “反正某人已经欠我黄金万两了,再欠十万两也无所谓吧?” 高允脸色潮红,显得有些羞愧。 想想自己之前的一些举动,高允自己都臊得慌。 “你好好学习书中知识,等融会贯通后我这还有。” 还有? 高允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一刻的他和之前的僧导、王买德一样,恨不得抱着刘义真亲两口。 这哪是什么长安公啊?简直就是神兽啊! 区别大概就是僧导感觉刘义真是精通佛法,身入地狱的谛听,王买德觉得是能进财的貔貅,而高允看刘义真就和传说中无所不知的白泽一样。 刘义真被高允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当即让他滚蛋。 前脚高允刚走,杜骥就找上门来。 “你们是把我的府邸当成办事的衙门了吗?” 刘义真有些无奈,非工作时期联系老板,老板也很生气的。 杜骥却面色凝重:“长安公,有人来了。” 见杜骥如此郑重,刘义真也绷紧神经,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谁?朝廷?南方出什么变故了吗?” “不是,是柔然使者。” 第九十章 记得故人否 柔然。 北方的游牧民族。 随着五胡乱华,原本占据草原的胡人们入主中原,建立起北方诸多政权,并在此过程中不断被汉化,对于草原的掌控力自然就下降。 而柔然,就是在匈奴、鲜卑离开后新的草原霸主。 但可惜……这个草原霸主有点水。 前有匈奴,后有突厥。 都是中原王朝的死敌。 但柔然嘛…… 别人不去欺负他就不错了。 哪怕是最巅峰的时候,也是被北魏吊打的命。 这也是柔然存在感不高的原因。 今天突然有柔然使者来找刘义真,刘义真也觉得很意外。 但意外归意外,礼仪还是要做好的。 面对外邦,刘义真代表的就是国家形象。 只是…… “杜主簿可知对方来的目的?” 杜骥有些不确定的说:“不知,但北方有情报称北魏曾对柔然用兵,想必和此事有关。” “莫非对方是来行纵横之术?” 柔然虽然活的很憋屈,但并不能把人家当空气。 好歹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游牧民族,各个部落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能凑出来数万骑兵,这股力量虽然不足以和北魏正面对抗,但是在某些时候未必不能成为决定天下格局的力量。 比如未来刘宋和北魏对峙的时候,柔然来上那么一下,想必会让北魏十分酸爽。 “对方来多半是寻求结盟的。” 以前汉人势力止步于江淮,柔然没有联系的必要性。 但现在黄河以南皆为汉土,双方更为亲近也是理所应当。 “那就见见。” 柔然既然主动派遣使者来,那多半不是敌人。 于是在杜骥的安排下,柔然使者如愿见到刘义真。 “长安公恭安!” 柔然使者不会说汉话,所以是有一个翻译始终陪同在身边。 刘义真打量着柔然使者。 关于柔然的起源,后世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们是东胡人,有人说他们是匈奴人,有人说他们是鲜卑人…… 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哪族人吧? 只不过是草原上一群群部落报团取暖,乞求活下去的牧民罢了,民族、国家在他们眼中可能还没有一块牧场的归属重要。 “郁久闾吴提奉大檀可汗之命,向大晋皇帝和太尉问安。” 郁久闾文生是柔然使者的名字,姓郁久闾,名吴提。 大檀可汗又叫牟汗纥升盖可汗,是柔然三代目,初代目社伦的堂弟。 “郁久闾……” 这是柔然的王姓。 看着柔然使者,刘义真知道这位的身份大概不一般。 一问才知道吴提是大檀单于的儿子…… 好家伙,这比刘义真身份还高。 眼下刘裕还未称帝,刘义真还算不上皇子,但吴提可是柔然太子。 让儿子来当使者。 刘义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檀可汗了,这是坦率还是冷血? 柔然人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虽然不知道大檀有几个儿子,但就凭草原上那恶劣的妊娠条件和超高的夭折率,一只手肯定能数完。 而现在大檀可汗就这么轻易的把一个儿子送来,怎么看都有点不着调。 吴提在刘义真观察他时,他也毫无遮掩之意的看着刘义真。 胡夏可是柔然的老邻居了,甚至柔然在几十年前还给赫连勃勃的爹刘卫辰当过狗,所以吴提是知道胡夏的强大(相比柔然)与赫连勃勃的强悍的。 可就是刘义真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抵挡住赫连勃勃,甚至连家都被偷了,这让吴提心中对刘义真充满几分好奇和无奈。 无奈是因为前不久他见到了一个少年。 那少年和刘义真差不多大,但极其凶残,带着北魏骑兵在草原一路烧杀劫掠,深入草原数百里,已经达到了闻其名小儿止啼的地步。 就连吴提的父亲大檀可汗也屡次提到少年的名字—— 拓跋焘。 南边有刘义真,北边有拓跋焘。 都是少年英杰。 反观柔然。 吴提虽然自认在柔然年轻一辈中也算翘楚,但是和这两个狠人比起来吴提也是自愧不如。 “长安公,大檀可汗送来羊三千,牛马各五百,作为礼物献给大晋皇帝和太尉。” 吴提十分懂事。 在大晋皇帝后总跟着一个太尉,就是在无形中把刘义真拉到和他一个层级中去,让刘义真免去尴尬。 但刘义真对这些称呼什么显然不在意。 只是羊三千,牛马各五百的礼物让他有些振奋。 汉人百姓的食谱中一直缺少肉食,羊肉对于他们可是好东西。 在一瞬间,刘义真都已经想好怎么处理这些羊。 公的全宰着吃了,就留十来只繁衍即可。 不要问羊羊能不能行,一只公羊至少可以和数十只母羊完成任务,人家猛的一匹。 至于牛马…… 牛耕地,马作战。 绝配。 这礼物对于刘义真,对于关中来说无比珍贵,即使是对柔然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不得不说人家的态度已经很到位了。 这下刘义真脸上露出笑容,忙说些“来就来,带什么东西”的违心客套话。 吴提见刘义真心情似乎不错,赶忙继续说道:“长安公,此外还有一批厚礼正在关中之外,足有千匹精锐战马。” 千匹战马? 刘义真的呼吸急促起来。 但很快他就变得狐疑起来。 如果说羊三千,牛马各五百可以当做礼物,那千匹战马已经上升到战略物资级别。 柔然脑壳抽了才会把这些当成礼物送过来,里面肯定有隐情。 果然,吴提后面的话就冒出来:“其实不瞒长安公,使团中还有一人不是我们柔然人,这礼物正是他送来的。” 还有第三方? 刘义真的目光向柔然使团当中扫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个脸被衣领遮挡住的大汉。 如今可是夏天,这人捂的这么严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问题。 那人听到吴提提到他,也是缓缓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义真。 “桂阳公,还记得故人否?” 见到那人面容,刘义真皱起眉头。 “是你啊……” “叱干阿利!” 第九十一章 结盟? 在统万城中,刘义真曾在暗处见过叱干阿利一面。 在刘义真等人引起统万城的骚动后,叱干阿利表现的相当铁血,直接清理掉城中的反抗势力。 要不是当时王买德及时弃暗投明,刘义真等人自己在统万城中瞎跑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被叱干阿利堵在城内。 “叱干阿利,你好大的胆子。” 胡夏与晋军刚交过手,叱干阿利作为赫连勃勃的左膀右臂就敢出现在长安,简直就是不把刘义真放在眼里。 叱干阿利表现的依旧淡定:“我可没桂阳公,哦,现在是长安公胆子大。” “仅仅八百人就把我国腹地闹得天翻地覆,逼得单于不得不退兵。” “若没有长安公这招,现在坐在长安公位置上的说不定该是我才是。” 此话一出,所有人变了颜色。 柔然太子吴提瞪着叱干阿利,他很想把叱干阿利脑子掀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在刘义真的地盘上挑衅刘义真,真是嫌命长。 但看刘义真,反倒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反而是轻笑起来:“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还有什么比见到敌人无力狂吠更让人感到兴奋? 要是叱干阿利表现的和吴提一样略微有些卑微的话刘义真反而会心生警惕。 现在嘛。 敌人叫的越惨刘义真越开心。 “赫连昌还好吗?” 刘义真突然问起赫连昌让叱干阿利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道:“还活着,但是已经被单于发配到塞外看守马场去了。” “啧啧啧,果然虎毒不食子啊,我还以为赫连勃勃会砍了他呢。活着也行,活着也好。” 场面又是一片寂静。 刘义真看向王修,王修知道刘义真这是要给对方个台阶下。 “叱干阿利,赫连勃勃派你来到底什么意思?” 叱干阿利却不答,反倒是吴提接话:“实不相瞒,此次我等前来就是寻求与大晋结盟。” “北魏如今日渐强盛,远非一国可以抵御。” “不如我等三国在西线结盟,攻防协调,一起抵御北魏!” “……” 见吴提还要说服刘义真,刘义真却不客气的打断他。 “与汗国结盟,乃至互通有无自然可以。” “但胡夏,呵呵。” 刘义真眼里冷光浮现。 “我大晋太尉一入关中就与赫连勃勃通过书信,约定互不侵犯。但太尉一走赫连勃勃就举国之力向关中发动侵略,扰我百姓,杀我士卒。现在还跑来结盟?叱干阿利,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一天赫连勃勃前脚离开统万城我后脚就包围过去,你会有和我结盟的心思?” “……” 这事吴提也不好劝。 实在是赫连勃勃太没节操了。 明明和刘裕都说好了,一个管北边一个管南边。 结果刘裕一走就来欺负刘义真一个稚子。 这换谁都要跳脚。 刘义真现在不把叱干阿利抓起来已经算是稳重了。 叱干阿利却不以为然,反而脸皮颇厚的说:“国与国之间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几封信所束缚呢?自古兵不厌诈,若刘裕一直留在关中,你就能保证你老子不来攻打我们?” 嗯,说的有道理……个屁! 我打了你,是因为我怀疑你要打我? 这套逻辑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刘义真厌恶的看着叱干阿利。 “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当即就有早在一旁静候的侍卫上前将叱干阿利团团围住。 “长安公不可!” 吴提在一旁阻止。 他咬着牙说道:“现在叱干阿利也是我柔然使者之一!长安公就这般轻辱我使者,是想与我国开战吗?” 叱干阿利吴提必须保。 哪怕恶了刘义真也要保。 远亲不如近邻。 恶了刘义真,乃至恶了刘裕,晋军想攻打柔然还要先灭掉北魏。 但胡夏就在柔然边上,恶了胡夏那赫连勃勃随时可以对柔然打击报复。 刘义真玩味的看着吴提:“我明白了,太子这是给我大晋送战书来了?” 吴提苦笑。 “绝无此意!” 吴提沉下气向刘义真分析。 “在春天北魏突然向我国用兵,使我柔然国内民不聊生。胡夏国内同样如此,因为胡夏皇帝、大单于进攻未果,国内民怨四起,此时正是我二国危急存亡之秋也……” “和我有什么关系?” 柔然和胡夏的子民,死的越多就说明他们兵员越少,刘义真开心都来不及。 “长安公此言差矣!” 吴提此时真是苦口婆心。 “我二国陷入虚弱,敌人却正是强大的时候。现在天下唯晋、魏为强国。但大晋远在南方,又缺少战马,想要攻打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反倒是北魏兵强马壮,就在河北虎视眈眈。” “若战事一起,大晋必然无力顾及北方。若我二国土地、牧场、子民都被北魏占去,到时候大晋面对的将是一个不弱于巅峰前秦的存在,长安公就这么自信真的还有一场“淝水之战”阻挡北魏吗?” 刘义真这会没有回怼。 吴提说的没错。 一旦北魏重新占据河套平原和草原,对于南方的势力来说就是一场噩梦。 现在最好的局面就是三家鼎立。 东晋和北魏都太强,他们两个不可能联手,那是直接竞争对手。 胡夏柔然和北魏则是死敌。 各自有杀父之仇和灭国之恨的敌人。 双方无论谁说要和对面联合,国内大部分势力都会反对。 所以东晋和胡夏联合无疑在是对东晋最有利的局面。 可是…… 这是你们求人的态度? 尤其是胡夏。 送点马就能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做梦呢? 刘义真开口:“结盟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让吴提面露喜色。 “但赫连勃勃要自去帝号,永世向大晋称藩。同时送来战马十万匹,我就考虑和胡夏结盟!” 吴提的脸色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瞬间变得扭曲。 别闹。 这哪是结盟啊? 这是对赫连勃勃的侮辱。 刘义真明显是在逗他玩。 “长安公这要求,未免有些……” 对刘义真的狮子大开口吴提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结盟之事十有八九是凉了。 第九十二章 胡夏柔然的意图 “长安公何止如此?” 叱干阿利显得有些阴郁。 “有些问题,可以谈。” 叱干阿利笃定刘义真不是白痴。 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不过是想争取更多的利益。 正如刚才叱干阿利对刘义真的态度一样。 甚至叱干阿利选择和吴提一起来找刘义真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价值。 他要证明他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给东晋当附庸的。 “长安公想要歉礼,可以。” “一千匹战马不够就两千匹,两千不够就三千。” “之前战死的晋军士卒有多少?我们可以按照一人一马的价格……” “你刚才说什么?” 叱干阿利从刘义真身上嗅到一股杀意。 那不是刚才的威胁,而是刘义真确实想杀他。 “你拿我大晋将士和畜生比?” 或许在叱干阿利这种人眼中把人口和牲畜划等号再平常不过。 但是在刘义真这里,这完全就是大逆不道。 华夏天生贵胄,居然有人想用战马相交换,这让刘义真实实在在起了杀心。 叱干阿利顿时汗毛直立。 “长安公说了算。” 吴提再次过来当和事佬,打着圆场。 叱干阿利也低下头,不敢和刘义真对视。 “赔偿是肯定要赔偿的,人做错事总要有代价。他赫连勃勃也不例外。” “倒是你们先说说你们的结盟是怎么结盟法?” 吴提一听心中一喜。 有戏! 他赶忙说:“自然是能做到攻守同盟。” “以后北魏想对我国和大夏用兵,还请大晋攻击魏国的河北与河东。” “同理,若魏国进攻大晋,我国愿意进攻魏国北方。大夏也可以进攻并州。” “此外,还希望长安公能在关中开关立市,互通有无。” “南方自古少马,我们可以用牛羊、战马换取粮食、武器,各取所需!” 攻守同盟和开放贸易。 对于双方来说重要的其实还是后者。 前者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靠人不如靠己。 历史上被队友坑死的士卒还不够多吗? 好一点的盟友带兵过来装装样子。 烂一点的,比如东吴直接捅你刀子,那谁受得了? 还是互市靠谱一点。 吴提说的没错,南方确实少马,正因如此才一直无法反攻河北。 而胡夏和柔然的文明等级太低,很多生活必需品他们也造不出来,只能靠互市回血。 这看似是双赢的场面没错,但刘义真心里的坎还是没过去。 虽然刘义真对别人很没节操,但他不允许别人对自己没节操。 双标也好,流氓也罢。刘义真还是觉得不满足。 之前胡夏入侵关中,不但糟蹋了关中的民生,让晋军含泪烧掉未央宫,还战死了王康那样的大将之才。 现在就这么你好我好未免有些太对不起发生的一切了。 刘义真正要继续试探胡夏的底线,企图咬下更多的肉来时,却看到王修在和他使眼色。 当即,刘义真微微一动。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只是我还要考虑一番,眼下天色已晚,诸位先去休息吧。” 吴提和叱干阿利也不急。 拖着总比拒绝好。 至少有希望不是? 而刘义真也在宴会后去找了王修。 “刺史刚才何故阻我?” 王修此时在刘义真眼中有些不正常。 兴奋的不正常。 “长安公!这是政绩啊!” 刘义真开始皱眉。 “长安公,此等大事肯定是要上报建康的,若是将胡夏的补偿交由建康,那朝中自然会有人对长安公刮目相看,对长安公在朝中积蓄力量大有裨益!” 王修的意思是要将这份好处让出去。 让给朝廷,换成刘义真在朝廷中的人脉。 这样做划算吗? 当然划算! 即坑得了胡夏,又对刘义真有帮助,实在是一步妙招。 但是…… “不。” 王修的面色凝固下来。 “我说不。” 刘义真语气铿锵有力。 他看着王修,解释道:“王刺史以为我从胡夏那里得到补偿会做什么?” 王修语塞。 不管做什么,王修相信刘义真不会中饱私囊,肯定还是会花在刀刃上。 但现在还有比提高刘义真在朝廷竞争力的事重要吗? 刘义真淡淡说道:“人,不能没有感激之心。” “我们为什么能抵御胡夏?” “是因为将士们舍命厮杀。” “胡夏为什么赔偿我们?” “是因为他们也清楚对关中百姓造成了伤害。” “正因为有了他们,我们才能现在还站在这里。不然真就如叱干阿利说的一样,长安早就是赫连勃勃的了。” “从胡夏得来的东西,我们要还给他们。” “若是如王刺史所说的将这利益交给建康,对胡夏来说自然无所谓,反正都是割肉。” “但对于关中就不一样了。” “试问朝廷那帮大爷们会把东西留给关中吗?” “让关中百姓流血,却不给关中百姓吃肉,这么做是会出大问题的!” 刘义真的意思很明显。 在关中的将士流的血,是要还的。 王修听完后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长安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错过了,只怕再没有这么机会可以插手建康朝堂。” “机会总是有的,但民心若丢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今天我可以置关中百姓利益于不顾,明天关中百姓也可以因为利益而抛弃我。” 民心这玩意说的玄乎,但确实影响着一切。 老刘家自古以来都是善于利用民心的至强者,这才是为何“汉”之国号能融入华夏文明中,成为一个符号。 汉高祖、汉文帝的德治让汉武帝在后期矛盾重重的时候一封罪己诏就能使天下重获清明,这是后世王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还有刘备,那就不说了,古代君王中的一朵奇葩。 刘义真现在是真的想把关中当基本盘打造,不是政治上的基本盘,而是整个势力的基本盘。 这就要求他必须将关中民心牢牢抓住。 “赔偿之事莫要再提,建康那帮老爷们别想分一杯羹!把互市的事情报上去也是一样。” 王修沉默不语。 一样……怎么可能一样? 斗米恩,升米仇。 原本十分的功劳刘义真截住了四分,感激不一定收到,反而可能会拉一波仇恨。 但是…… 王修会心一笑。 跟着这样的主君,累是累了点,但也不错。 第九十三章 我都要(二合一) 第二天继续招待吴提与叱干阿利他们,但刘义真决口不再提结盟之事,这让两人都郁闷无比。 “你说那刘义真是什么意思?” “呵,待价而沽罢了。” 吴提生活在草原,信奉的大都是弱肉强食那一套,不像叱干阿利对汉人了解的通透。 “现在急的不是他,他当然能稳坐钓鱼台。” “甚至刘义真巴不得我们和魏国打的你死我活,他再找准时间进场,拿到最大的好处。” 吴提默默看了眼叱干阿利。 那岂不是说明他们在浪费时间。 “不,若真的没有余地。刘义真早就把你赶出关中,或者拿我祭旗。” 此时的叱干阿利脑子很是清楚,压根没有第一天面对刘义真的桀骜,足以看得出他之前是在和吴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只是我们给的筹码不够罢了。” 这话让吴提头疼。 他也知道筹码不够。 但现在的柔然和胡夏能拿出什么? 除了牲畜,吴提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打动刘义真。 “有。” “汉人最重虚名。” 叱干阿利正在把自己代入到汉人的思维中去思考问题。 “况且那大晋太尉刘裕早就不甘屈居晋帝之下,篡位之事不过早晚的事。” “我们要拿出让让刘裕不能拒绝的筹码。” 是的,叱干阿利从来想要说服的都是刘裕。 吴提小心翼翼的问:“那位能同意吗?” 他已经猜到叱干阿利想要说什么,可位于统万城中那么骄傲的赫连勃勃允许他这么做吗? “太子殿下,你太小看单于了。” 叱干阿利和赫连勃勃都是从亡国灭种的灰烬中走出来并一路扶持到今天。 他太了解赫连勃勃了。 名声?尊严? 那是什么?能吃吗? 还是能将敌人杀死? 只要战马和弓箭握在手中,赫连勃勃就还是大单于,匈奴唯一的王。 什么礼仪道德,上下尊卑,都是从汉人的土地上流传到草原上的。 在游牧民族永远只有一个法则——胜者为王。 要是赫连勃勃在意脸面,那他就不会在刘裕刚走的时候攻打关中,更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让叱干阿利跟着柔然使团出使关中。 “那太子您那边?” “我无所谓,我父更无所谓。” 柔然比胡夏还蒙昧。 也更原始。 同时也更注重眼前利益。 “好,那我们明天再去见刘义真。” “若他拒绝呢?” “呵呵。” 叱干阿利笑的很阴险。 “太子还是不懂汉人,现在刘义真虽然主政关中,但和草原上的部族完全不一样。一个部族的首领可以决定自己的牛羊奴隶,但汉人却不同,这种涉及大晋朝堂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决定的。”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把稳了。 第二天两人再次见到刘义真时格外正式。 吴提和叱干阿利双双单膝跪地以手顿胸。 “大晋长安公,我等还有一事需上表给大晋皇帝。” 刘义真不知二人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就问道:“何事?” “我等素闻天朝威名,心生仰慕之情,特来向大晋献贡,奉大晋为宗主,永世为晋臣。” 哦。 刘义真信你个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要奉大晋为主,那你们之前干嘛去了。 刘义真正要回绝的时候,脑海里灵光咋现。 他有些玩味的看着下面的两个人,大概猜到他们的意思。 “二位使者,据我所知这种事情需要两国正式交递文书。现在二位口说无凭的,我怎么能相信二位不是假传贵国君主之命呢?” 两人自然早有准备,呈上两份国书。 刘义真一翻。 嚯!墨都没干呢! 这造假造的有点太过分了吧? 但刘义真也确实陷入两难。 之前无论是军事联盟还是开通互市,刘义真的军事官职和行政官职都能管住,这是刘义真的权力范畴。 但今天两人正式递交国书,还口口声声称要奉大晋为主,这就已经不是刘义真可以决定的了。 按道理,刘义真已经无权过问。 反而要派人护送他们到建康,让祠部或者大鸿胪接手。 他们这是要绕过刘义真打算单干。 如果这两人到了建康,刘义真已经能猜到建康那帮老爷们会怎么处理他们。 无非是把他们自愿臣服的事情大书特书,给刘裕造势。 现在刘裕正是篡位的关键时刻,他或许真的需要这种外力来推他一把。 甚至为了千金买马骨,建康那帮官老爷会“赐予”胡夏和柔然大量的好处,给北魏或者南方的一些小国树立个典型。 而胡夏和柔然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名声…… 他们会在意? 认大晋为主,赫连勃勃就不是单于?大檀就不是可汗了? 用名声换利益。 刘义真神色古怪,这都谁教给吴提和叱干阿利的? 不得不说这一套对于汉人王朝来说或许真的很受用。 但是…… 刘义真将国书放下后温和的对二人说:“我知道了,不日就会将国书呈上去。” 叱干阿利站出来:“长安公,这国书就在您手上,白纸黑字写的明白,还有印玺盖在上面,为何不立即呈递大晋皇帝?莫非是长安公另有所图?” 这是要逼刘义真表态。 既然撕破脸皮,刘义真索性也不演了。 “叱干阿利,真的是给你阳光你就灿烂。” 刘义真的话让叱干阿利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国书在这里,但……” “谁知道里面写着什么呢?甚至谁知道你们来过呢?” 叱干阿利和吴提脸色变得苍白。 他们既然想用汉人的规矩来对付刘义真,就没想过刘义真会用胡人的方式对付他们? “拿下他们!除了吴提和叱干阿利全部斩杀!” “喏!” 一直闲着没事干的范道基早就手痒,如猛虎一般冲到柔然使团中去击杀柔然使团的其他人,随着惨叫声的响起,原本和睦的大殿变成血色地狱。 “你,你……” 吴提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义真。 他对刘义真的印象一直还是不错的,再加上对汉人的一些固有印象,老是觉得刘义真性格还是和善的。 现在刘义真一言不合就尽数斩杀使团,这种人是和善?和北边那个叫拓跋焘的少年没什么两样把?完全就是穷凶极恶! 刘义真看着叱干阿利,摇了摇头。 这就是学华夏智慧学了个半吊子。 请问在华夏的知识分子最大的悲哀是什么? 就是因为他们相信这世道是讲规矩的。 但其实规矩只是在一定范围内能起到稳定局面的作用。 要是超越了这个范围,铁拳会把他们轰击到怀疑人生。 而眼下的乱世,眼下的关中,还有刘义真的身份,刘义真就可以超越范围,重写规矩。 关中距离建康足有千里之遥,刘义真想要封锁一些消息简直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就算建康那边知道又如何? 无非就是再编一个故事的事情,什么使团假意进贡,意图行刺之类的,难道刘裕放着自己的儿子不信,转而相信之前还是敌人的胡夏? 叱干阿利这种行为,不但蠢,而且中二。 如果刘义真不是刘裕的儿子,如果现在是太平盛世,如果现在刘义真身边有其他势力牵制,叱干阿利说不定能成功,但现在…… 只能说这娃看书看傻了,居然开始用“之乎者也”那一套对付汉人。 他不死谁死? 吴提和叱干阿利很快被侍卫押到刘义真身前,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是沾满血迹,褶皱不堪。 “居然威胁我?” 刘义真来关中也有大半年的时间,无论是世家还是佛教徒,对刘义真都格外顺从,哪怕有怨言也只是背地里发发牢骚,他们两个应该是第一个敢和刘义真刚正面的存在。 吴提此时有些后悔,所以即便身边的使者都死光,也还是满脸苦笑:“长安公,我等绝无此意。” 只能说刘义真隐藏的实在太好,或者说之前除了刘乞一事外没有什么再值得他去用杀人达成目的的,导致关中人都忘了刘义真第一件用来立威的事情就是杀人。 “一个可汗之子,一个单于重臣。” 刘义真平静的看着二人。 “你说我把你们送到北魏,拓跋家会不会感激我?” 吴提和叱干阿利这回是真的变色。 两家和北魏都是血海深仇。 吴提还好点,说不定北魏看在他的身份会对他不那么苛刻。 但是叱干阿利到了北魏手上,绝对十死无生。 “刘义真!你不能杀我!你若杀我,单于会举全国之力给我报仇的!” “哈?” 刘义真笑的眼泪都飞出来。 “你以为你是关羽,还是以为赫连勃勃是刘备?” 杀关羽,孙权和曹操都知道刘备会给关羽报仇,因为刘备压根不是一个合格的阴险君王,而是一个有些浪漫主义的英雄。 但赫连勃勃不是英雄,他是枭雄。 历史上赫连勃勃在攻打下关中后大多数人提议赫连勃勃把国都移到长安。 但赫连勃勃拒绝了。 他对胡夏百官说道:“朕难道不知道长安是历朝古都,有着山河环绕的优势吗?但是东晋偏远,势必不能成为大患。可北魏和我们只隔了一条黄河,如果定都长安,统万、河套恐怕会有守不住的忧患。朕在统万,他们不敢渡过黄河,你们没有看到这一点!” 由此就能看出来赫连勃勃对北魏的忌惮与对天下局势的把控。 他会为了一个叱干阿利不顾危险攻打关中? 如果叱干阿利真被刘义真杀了,赫连勃勃做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吞并叱干阿利的部落,然后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用叱干阿里的死凝聚起胡夏的团结。 除非天下再出现什么比较大的变故,不然赫连勃勃没那个胆子攻打关中。 叱干阿利默然。 他知道刘义真说的是真的。 自己和赫连勃勃的感情或许不弱于刘备关羽。 但叱干阿利没有关羽那般威震华夏的本事,赫连勃勃也没有刘备的那颗赤子之心。 想用生命威胁刘义真,根本不可能。 叱干阿利低着头:“刘义真,小瞧你了。” 即便刘义真深入胡夏,转战千里。天下人对刘义真的认识还是太过片面。 这种片面总会让人踩雷。 比如现在的自己。 “说吧,你要什么。” 刘义真看着似乎任命的叱干阿利微笑道:“不装了?之前不是一直表现的很嚣张吗?” 叱干阿利叹了口气。 他要是早知道刘义真的真实面孔是这般模样,他肯定不会用之前的方法来接近刘义真。 “说那些没用。直接谈条件吧。” “我们都把话摆在明面上,你也不用威胁我们,痛快点。” 刘义真满意的点头:“对嘛!这才像胡人!你刚才拿国书要挟我的时候真像南方的一些衣冠禽兽,违和的很。” “那我直接说。” “我要马!” “大量的战马!而且必须是母马!” 游牧民族给中原王朝的马大多都是太监的公马,根本没有繁殖能力,目的就是不让汉人王朝可以繁衍大量战马。 就比如这次柔然送来的礼物,五百牛马里就几只母的,简直不当人子。 叱干阿利听到刘义真的目的痛苦的询问:“你要多少?” “十万。” “你杀了我吧。” 叱干阿利很光棍。 十万母马…… 胡夏国内有没有那么多都说不定。 都给刘义真,胡夏可以宣布亡国了。 刘义真嘿嘿一笑。 “没事,可以谈。” “那……一千?” “叱干阿利你信不信我这会砍了你?” 刘义真气的鼻子都红了,一千?你打发叫花子呢? 眼看刘义真和叱干阿利又剑拔弩张起来,吴提连忙拉过叱干阿利,提醒叱干阿利自己等人的性命还在刘义真手中呢。 两人又商议一番后,给了刘义真一个数字。 “胡夏出三千战马,柔然出两千,五千匹战马里保证有三分之一是母马。公马也不会阉掉。此外还有两千只羊和一千头牛。” 说完条件后叱干阿利很干脆的扬起脖子:“这是底线,刘义真你若还不满意现在就砍了我。” “可以!”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我等就先通知单于和可汗。” “当然。” 然后刘义真拿起两封国书对他们说:“记得和赫连勃勃还有大檀单于说这件事。” 两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刘义真。 “别瞪我!这白纸黑色写的明白,而且还盖着印玺不是?” 此时刘义真笑的格外邪恶。 送上门来的肉,自己会不吃? 第九十四章 府兵 “自作孽……” 在王修知道刘义真和吴提他们发生的事情后,只是轻描淡写的给了这么一句评语。 刘义真说真诚,会让你真诚的不敢相信。 说奸诈,又可以把人坑的泪流满面。 其他人的喜好都有迹可循,但刘义真那略显怪诞的思维让王修有时候都摸不准刘义真在想什么,何况是叱干阿利? 刘义真将两份国书交到王修手里。 “此物如何处置就交由刺史,最好也可以去找王买德共同商议。” 王买德一直在修长安,现在这种该用计谋的时候就要把他拉过来压榨。 王修接过两份国书,喜悦的神色跃然脸上。 “此物对于长安公来说不亚于神器。” 要是用的好,王修有信心给刘义真在建康朝堂刷一大波声望。 “还有胡夏的赔偿与贸易。” 刘义真用手敲着桌子:“现在关中空闲的土地还有多少?” 这话说得有些不准确,其实应该说是“无主”。 那些土地都已经种上粮食,只不过还没有确定主人。 在今年春耕完毕后王修就组织官吏清查关中土地,查出不少非法占有的田地,这些都给没收。 再加上清理佛教同样弄出来捣腾出来不少土地,这些土地都还在官府手里。 “回长安公,足有两百万亩良田!” 关中的耕地面积大约在三千多万亩左右,两百万亩听上去很多,但也就那么回事。 再加上均田令的颁布,每一个成年男子就能分到一百亩耕田,两百万亩也就是两万个成年男子分得的田地。 “刺史,我有个政策相与你商议。” “如今在关中的军队全是原本驻扎在彭城的军队。这些军队到底还是南人组成,多少会有思乡之情。何况关中百姓也可能心有非意。” “我的意思是在关中百姓中征召一批百姓入伍,如此即能对关中局势稳定起到帮助,也能减轻关中的粮食压力,你看如何?” 王修捻着胡须:“长安公的意思是军屯?” 刘义真摇头。 “军屯,解决的是粮食问题。” “如今这种兵制。可称之为府兵。” “府兵要解决的不是粮食问题,而是兵源问题。” “自后汉以来,中原百姓就以当兵为苦差,甚至有人自残逃避兵役,这种情况下如何能招来百胜之兵?” 后汉,也就是东汉。 他们在对外战争时其实并不是靠汉人部队,而是收小弟,让小弟去打仗。 比如南匈奴、乌桓皆是如此。 这也导致内地汉人士卒战力直线下滑,这才导致黄巾之乱愈演愈烈,还有董卓靠着西凉铁骑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原因。 哪怕是到了三国时期,无当飞军、丹阳兵、山越兵都是如此。 一直到东晋,被打到偏安一隅之后人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外族虽然勇猛,但是压根靠不住。 于是威整天下的北府军就应运而生。 别看北府军带着“府军”二字,但他们和府兵没多大关系,兵源都是募兵制下收拢北方的流民诞生的。 现在刘义真说的府兵,本质上是为了促进士卒积极性而产生的政策。 它和租庸调制一样,也是要依赖均田制才能存活,不然就是一张废纸。 在刘义真的解释下王修总算明白了府兵是个什么玩意,但是王修还有些疑惑。 “长安公,那按你这么说。岂不是和暴秦的军功爵制无二?” “自然不是!” 军功爵制已经不是双刃剑了,而是魔鬼。 在秦代搞军功爵制都被反噬的那么惨,何况是现在? 别的不说,地从哪来? 现在的地可都在百姓和世家手上,哪来的六国给刘义真造? 河北的世家也是世家。 刘义真脑子瓦特了要复活军功爵制和百姓与世家对着干。 “王刺史,军功爵制那是用土地和爵位赏赐战功,府兵制只是一开始赐予土地,之后虽然也会赏赐战功,但绝对不会是土地。” 这个口子不能开。 天下的地本来就没多少,打两场仗土地就分光了,你猜那帮士卒会甘心? “府兵制只是让士卒绑定在关中这片土地上,不是给他们一个向上晋升的渠道!” 刘义真未来的计划是下层可以爬上来,刘义真也会主动打开这个口子。 文的和武的都行。 可来武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卷起来。 文的卷起来顶多有那么几个自认怀才不遇的文人到处写写诗,骂骂人。 武的一旦卷起来,那不是兵变就是造反,谁受得了? 在刘义真唾沫横飞下总算是给王修讲明白。 但王修看得也很远。 “长安公,修明白府兵是何意了。其确实利国利民。” “但是……” “长安公有没有想过如此一来统率府兵之将,怕是权柄过重啊!” 王修不愧是老江湖。 看看府兵将领称呼的前后发展就知道了。 在萌芽阶段人家叫军镇长官,后来叫柱国。 末期则叫藩镇节度使。 打仗无非兵与粮。 现在府兵制下,将领有了兵,有了粮。 可不就权柄过重吗? 刘义真耸耸肩。 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制度? 任何制度都是要随实际情况而变化的。 府兵制的后果刘义真自然知道,但它也确实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制度。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万事规律总在一个“平衡”二字上。 刘义真自信只要自己还活着,就不会发展到最后的那一步。 于是他故作轻松的对王修说:“那就靠王刺史了!还要多多费心监督。” 王修:“……” 刘义真给他加的担子他自己都有些数不清了。 有一个不管事的主君,辛苦。 有个管事的主君,怎么感觉更辛苦了? “我会让杜骥辅佐刺史的。” 刘义真也没办法。 现在手下还是人才太少。 高允倒是不错,但人家刚来就委以重任的话那是对关中世家官僚的打脸。 这又不是玩游戏,谁的属性高谁就能上位。 连王买德都需要刘义真给他修建新长安的功劳才能方便王买德服众,何况高允? “慢慢来吧。” 王修同志加油,美好的明天就在前方! ———————— 不好意思,我记得我有存稿的………… 第九十五章 长宁、永安 王修的行政效率是出了名的快。 第二天就草拟了一份关于府兵实施的文书交给刘义真。 有了上次租庸调制的经验,王修很清楚步子不能大,容易扯到那啥。 第一批府兵打算只征召两千人。 人少,好管理。 但事情发展和王修想的完全不一样。 “朝廷征召当兵的!” “终于来了!我要去跟着长安公去打匈奴人!” “什么?你说当兵还给分地?” 最后一条让关中炸开锅。 当兵还有地分? 因为是第一次征召府兵,所以王修也很人性化,若是参加府兵之前分予的田地并不会收回,只是要并入府兵的田地中。 这几乎相当于第一批参加府兵的百姓会得到两倍的田地,这如何不让人眼红? 就连世家都知道这种推行新政给出的福利此时若是不吃以后就吃不到了。纷纷派一些身强力壮的旁系族人前来参加府兵。 一时间寻求当府兵的百姓如过江之鲤,天天围的关中各地衙门水泄不通。 为此,征兵门槛是一升再升。 先是规定身高要六尺半,后来要七尺,再后来八尺半。 年龄也是,只限制在十八到三十之间。 最后更是丧心病狂的加上一个条件——马术优越。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大量的百姓被拒之门外。 “娘的!凭什么不要老子?老子哪条规定不符合?” 一个壮硕的汉子在征兵点大肆叫嚣。 “论个子,我身高九尺。论气力,可举千斤之物。论马术,我也不弱与马上长大的胡人。你凭什么说我不合格?”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那不是张家二郎吗?素闻此人有勇力,但没想到连他都没有被选上!” “是啊,连他都不行,我看我也不行。” 说完,那人看了眼旁边的汉子。 “我觉得你也不选不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 眼看场面越来越乱,官府终于是有人出面。 现在的官吏基本都是关中世家中的族人,在本地人中还是很有威望的,也是一人压制住众人。 “各位!不是诸位不合格,实在是人数已经够了!” 官吏没有文弱之气,反而声音洪亮,尽显关中人的粗犷。 但还是有人不服:“那我看之前有人瘦的和竹竿一样不也能选上吗?” 废话! 那人是杜家的人!官吏还能不给走个后门吗?只要不是身体条件太差,对世家的族人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对百姓可不能这么说。 官吏无奈的解释:“那人识字!” 其他人不吭声了。 没办法,识字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识字就是要高人一等。 一时间百姓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诸位且先回吧!长安公征兵肯定不可能只要两千人,后面还有机会!” “只要下次赶上趟就行!兵能当,田也能分到!” 在官吏的调解下,百姓这才不甘心的散去。 但不是所有官吏都有这般处理事务的本事,也不是所有百姓都和长安百姓一样好说话。 在扶风郡就有官吏被百姓给打了,要不是王修处理的及时说不定会造成一场惨剧。 没办法王修又去找刘义真,刘义真也是头疼。 “那放宽到四千人好了。” 第一次试探,四千就是极限。 再多的话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不是可以随随便便能解决的。 虽然提高了一倍,但分到整个关中也是杯水车薪,只不到半天就重新招满。 这会刘义真是打死不再招了。 有了兵,就要有将。 这关中刚好有现成的。 朱龄石刘义真指挥不动,毛德祖和傅弘之这种有战斗友谊的则可以发展一下。 毛德祖和傅弘之这半年也闲的无聊,听闻刘义真要练兵自然是兴致勃勃。 “二位将军,我打算将关中之兵分为两部分。” “一个是步兵为主,一个是骑兵为主。” “傅将军善于骑兵作战,这骑兵就交给傅将军。” “毛将军则善于步战,那步兵还要劳烦你。” 傅弘之听完倒是没意见,只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训练骑兵需要大量的战马。按长安公所说,就算要训练两千骑兵,也至少要四千战马。这关中去哪找这么多马来?” 二将不问政事,还不知道胡夏和柔然到访一事,刘义真索性就将事情告诉他们。 “五千战马!” 傅弘之呼吸有些急促。 他作为南方将领,何时见过那么多马? 而且听刘义真的意思还会有大量母马。 那五千战马岂不是很快就会变成一万只?然后两万只? 傅弘之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 毛德祖也有些眼红,迫不及待的喊道:“我也要!” 傅弘之嫌弃的看了眼毛德祖:“没听长安公说毛将军主要负责步卒吗?那还要什么战马?” 他可不傻,毛德祖分一点他就少一点。 此时绝对是寸步都不能让的时候! “傅小子你懂不懂兵?就算是步卒,斥候总是要的吧?斥候有一百人不多吧?斥候跑的必须要快,一人三匹马不过分吧?加上太老的、太小的、有伤的,我要一千匹战马过分吗?” 毛德祖的一番话让傅弘之都傻了。 你家斥候三匹马? 老不羞的能不能要点脸? 眼看两人马上要从语言冲突升级到肢体冲突,刘义真赶忙制止二人。 “你们都是军中大将!此时和坊市妇人一样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刘义真训斥二人,但也知道不能过分责怪。 实在是战马对于南方将领太珍贵了。 “毛将军,我们不日就要和胡夏互市,到时候战马不会缺。现在因为是骑兵新创,正是花时间训练的功夫,你就稍微委屈些,这一批战马交给傅将军,但我保证下次的战马先让毛将军挑如何?” 听完这话,毛德祖才不再闹,只是看着傅弘之那骄傲的小眼神越看越闹心。 “对了,长安公可曾定下这两支关中军队的番号?” “自然。” 这么重要的事情哪能忘记? 当即,刘义真就命人拿出两面军旗。 一面曰“长宁”。 一面曰“永安”。 “待军成之时,我会亲自赐予二位这军旗!” 傅弘之和毛德祖看着两面军旗不觉心思荡漾。 长宁铁骑。 永安武卒。 这两面军旗,迟早会飘扬在所有人的心头。 —————— 想起来了,昨晚做梦梦见我在码字。今早醒来就一直以为今天的章节已经写完了,还开开心心的打了一下午篮球…… 第九十六章 秋收(二合一) 府兵一事正式落实后,傅弘之和毛德祖也都离开长安。 傅弘之所练的长宁府军主要活动在关中西侧的平凉一带,那里水草肥美,最适合战马生存繁衍。况且往北就是萧关,也可以观察胡夏的动向。 毛德祖所领的永安府军则是拱卫长安、咸阳,训练步战。 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训练一些新卒问题不大。 等胡夏的战马送来后,两边各自的两千士卒也抓紧时间训练起来,毕竟马上就要秋收了。 秋收对于关中来说是真的不容易。 先是后秦自己连年内斗不止,又是刘裕攻占,赫连勃勃骚扰。导致关中这几年虽然没遇到什么大旱大涝,收成却少的可怜。 要不是刘义真从王镇恶那里借来了粮食,外加震慑住世家,让他们不得抬升粮价,关中或许早就乱了。 但一切的磨难在今天终于是结出果实。 因为租庸调制下官府除了组织百姓修筑新长安外还修缮了关中大部分的水利,让今年关中的庄稼长势喜人。 此时刘义真带着王修、杜骥等一众高官正来到长安西面一处农田观摩秋收盛景。 “岁稔年丰黍稷香,重农固本国运昌。” 别管其他的东西搞得再花哨,农才是王朝之本。 所有人看着这金灿灿的田地,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今岁所收能有几何?” 刘义真有意校考。 数字在关中流行已有大半年,只要稍微有点上进心就能学会其简单的运算方式,当即就有官吏报出:“关中共耕田三千五百万亩,亩产二石的话则共有七千万石粮食!” 刘义真很高兴。 虽然真实产量肯定不可能是七千万石,但听着就让人乐呵。 每亩两石产量那是理想状况,平均下来每亩也就一石左右。 按十纳一的税率,理论上官府能收到三百五十万石粮食。 可这里面扣除折损。还有大地主世家吞并的土地,最后到手里估计也打个折。 也就是说关中今年官府大概能收到两百万石粮食。 这已经不少了。 甚至足够一场大规模的北伐战争。 不过账不是那么算的,包括明年的种子还有留下必备的储备粮,两百万石粮食刘义真真正能支配的估计也就一百万石粮食。 这部分粮食的用处刘义真也想好了。 直接拿一半去和胡夏换战马与牲畜。 钱要花在刀刃上,粮食更是如此。 和胡夏换来的战马可以武装骑兵,耕牛可以开垦田地,羊羔可以当做肉食强健体魄。 “王刺史,我记得胡夏送来的一批羊还在?” 除了战马,胡夏送来最多的就是羊。 王修点头:“大约有三千多只。” “将公羊挑出来一千只。” 王修虽然答应,但却不太明白刘义真的意思。 “我要分予关中百姓。” 一千只羊分给关中百姓,估计百姓都吃不上一嘴肉淡个嘴的。 但刘义真本意也不是让大家都吃饱,不然每个几十万只羊还是不要想了。 但有些事不能只看结果。 还要看目的。 大地丰收,官府分羊。 让关中百姓过上了几年来都没有过上的好日子,这是一个态度。 告诉关中百姓,也告诉还对关中有觊觎之心的人一句话:只有朝廷能让关中百姓过上好日子。 “今秋一过,我大晋在关中就算彻底有了根基!” 当然,刘义真没说出口的是他刘义真也彻底在关中有了根基。 “恭贺朝廷,恭贺长安公!” 其他官员自然也是拱手相拜,对刘义真庆贺。 “哈哈哈哈哈。” 刘义真爽朗的笑声响彻关中田野。 秋收一到,关中各地百姓都开始拿起镰刀收获粟米和小麦。 看着粮食到了手里的那一刻,百姓才真正是放下了那一年都提着的心。 “这是粮食啊!” 还有一些百姓或许是因为前几年收成不好或者是家中遇到过什么变故,居然有不少人都握着麦穗嚎啕大哭起来。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有人一边说着别人,自己却也望着土地思绪万千。 “今年冬天不会冻死人喽!明年也能吃饱肚子!” 对于百姓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满足的呢? “不光如此,听说长安公还分下来了一千只羊!有人唤作那羊叫“千福羊”,没准我们还能尝尝荤腥呢!” 一提到肉,这让大家都留下口水。 现在除了大富大贵之家,普通百姓想吃肉除了自家养的鸡鸭鹅就是偷偷去捕条鱼、猎只鹿解个馋。 这羊是什么滋味,大部分人其实都还不是很清楚。 一群百姓就这么一边干活一边憧憬美好的未来,这时却看到不少僧侣居然来到他们面前。 旧佛教在关中百姓中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见僧侣前来,当即就有百姓送上斋饭。 “阿弥陀佛,贫僧和众位师兄弟不是来化缘的。” 为首的僧侣婉拒百姓后突然一撩僧袍,漏出自己的肌肉来。 “如今关中秋收,我等是奉师命下山来帮助各位的。” “万事皆有因果。贫僧助各位割麦子,诸位有心就前往僧导大师坐下去聆听教诲,宏我佛法即可。” 当即,这帮僧侣居然真的一个个光着膀子拿起镰刀帮一些上了岁数的老者开始收起麦子,看得百姓是目瞪口呆。 “这是和尚?” “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僧侣不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 帮百姓干农活,怎么看都和以前的僧侣不一样吧? 关中如此的场景还有很多,以往五体不勤的僧侣居然开始主动帮百姓做起农活,即便做完也不收取任何报酬。 “我等自有长安公赐予我等的佛田,其上种出的粮食足够我佛弟子食用,怎么还会好意思接受百姓的施舍呢?况且我们帮助百姓也只是在进行自我的修行,寻找心中的佛性,以期待能明白成佛的道理。这种不是无欲无求的帮助,怎么值得别人夸赞呢?” 一时间,禅宗的僧侣在关中百姓心目中的口碑爆棚,很多百姓在得知禅宗教义不禁人欲后主动送家中子侄去学习禅宗佛法。 如此,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思想借着禅宗这个壳子在关中不可抑制的传播开来。 人人成佛。 或许真的可以实现。 就在刘义真埋下的种子一粒粒开始发芽的时候,吴提和叱干阿利也找上门来。 “祝贺长安公关中丰收,只是……是不是也要开始互市了?” 两国现在国内的情况都很不好。 胡夏被刘义真霍霍,柔然被拓跋焘霍霍。现在国内矛盾十分尖锐,要是还不能从刘义真这得到援助两国怕是要从内部先爆炸。 刘义真当然也不想看到那副局面。 不然胡夏柔然一乱,得益最大的绝对不是刘义真,而是北魏。 哪怕是恶心北魏,刘义真也要给两国帮助。 所以这次刘义真也没有挤兑两人,答应他们粮食一收上来就和他们贸易。 衣物、食盐、器具也一样。 至于铁和武器…… 这玩意明面上是被禁止的,但刘义真不信一些世家会放着这块蛋糕不吃。 走私肯定是会有的。 但刘义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自己都去分一杯羹。 虽然铁和武器会提高胡夏柔然军队的战斗力,但短时间内晋军的军队应该不会和两国起冲突,就让北魏去头疼吧。 况且在一定程度上这也会拉动需求。 拉动需求后就要扩大生产。 刘义真的水车和炉子可就那么明晃晃放在窑厂里,若是世家里没有聪明人发现那玩意的作用,刘义真只想说这种猪队友不要也罢。 等铁的产量一上去,那刘义真有一千种方法提高自家军队战斗力,胡夏和柔然都躲一边去。 这是阳谋。 有的时候主动去做的效果真的可能不如被动等待。 甚至刘义真都不介意铁的产量增加后卖一些到北魏去。 到时候看两边拿着低端铁器互砍,晋军则装备着比他们高一个层次甚至高两个层次的武器出现,想想就让刘义真忍不住笑出声。 哎? 我不是兔子吗?怎么做的全是鹰酱的活? 罪过罪过。 但没想到的是叱干阿利接下来还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长安公,我等想请一些禅宗僧侣去北方传教。还请长安公准许。” 这个请求是刘义真没想到的。 关中那么多好的政策和新鲜玩意,他们居然盯上了禅宗? 其实这倒是刘义真误会了。 有些东西不是想搞就能搞出来的。 比如汉胡平等。 胡夏敢搞这个除非赫连勃勃疯了。 在胡夏就是匈奴人剥削其他游牧民族,然后再一起剥削汉人。 要是搞汉胡平等,岂不是意味着除了匈奴外的其他游牧民族没得剥削了? 他们不跳脚才怪。 当然,柔然也一样。 至于均田…… 别闹,本来就没多少田还均田。 游牧民族又不会种地,真的均田壮大的只能是汉人势力,最后的结果同上。 所以叱干阿利就盯上了禅宗。 在他看来这帮和尚傻的可爱。 居然无偿帮助别人? 如果胡夏每个人都能信奉禅宗,岂不是说胡夏会变成一个人人乐善好施,能被匈奴用最低成本统治的国家? 刘义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叱干阿利。 让佛教去游牧民族传教…… 那里可没有能让僧侣稳定生存下去的条件。 也那里也没有足够强大的文明去包容改善佛教的一些糟糠。 更没有一个刘义真用他脑中的先进思想去给草原的僧侣指引道路。 禅宗到了那边多半和关中的禅宗完全不一样。 最大的可能就是和萨满教相融合,诞生一个类似于高原密宗的产物。 那玩意……可害人不浅啊。 但叱干阿利主动找坑,刘义真当然是要满足他啊! 和僧导大师一说这事后,僧导果断派自家师弟道融去胡夏传教。 嗯,去的还是个半吊子。 希望赫连勃勃别在以后把气都撒到道融身上吧。 很快。 大批的陈年粮食被送到胡夏与柔然,而新粮则注入粮仓。 今年的收成和刘义真预估的差不多,就在两百四十万石。 刘义真还特意拿出十万石粮食送去给朱龄石。 人家把自己当空气,刘义真不能把人家当空气。 再说,请大晋将士吃新粮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而随着秋收,新长安那边自然也是停下工来。 关中的冬天太冷,今年的工期基本也算结束。剩下的活要等来年再干。 刘义真也在最后工期的时候抽空带着高允一起去看看新长安。 高允这些日子学几何学魔怔了,看到新长安的时候居然开始拿手不断比划。 “这里错了!应该用三角形,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 “还有那里!怎么能做出圆形的地基呢?” “这个设计有意思,我看看能不能算算它的面积。” 负责监工的王买德疑惑的看了看高允,又看了看刘义真。 那意思很明显。 你从哪找来这么个疯子? “不用理他。” 刘义真带高允出来就是想带他透透气,想疯就疯去。 “长安公请看,如今主体街道都已经修好,现在就差屋舍宫殿了。” 王买德向刘义真介绍新长安的施工情况,总体来说没有耽误工程,和设计图基本相仿。 “倒是辛苦了。” 王买德对新长安倾注不少心血,多的是旁人没看到的心酸,此时刘义真的一句话也让王买德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等修完新长安,我会上表太尉。到时候怎么也能得个一郡太守。” 刘义真在给王买德画饼的时候王买德的眼神却有些诡异。 “长安公,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刘义真一脸疑惑。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怎么坑胡夏,啊不对,和胡夏贸易,建设美丽胡夏。还真有一段时间没关注别的事情。 “长安公,太尉称公了。” “哦,不就称公了嘛!”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就是刘裕…… 但突然,刘义真嗓门提高八度:“称公了?” “嗯,称公了。” 义熙十四年,刘裕接受相国、总百揆、扬州牧的官职,以十郡建“宋国“,受封为宋公,并受九锡殊礼。 第九十七章 刘裕称公 建康。 富丽堂皇,碧瓦朱檐的建康宫外,刘裕此时正平静的站在那里。 琉璃玉盘、珍珠象牙都夺不去他的半点光芒。 蟠龙游凤,赑屃蒲牢都压不下他的无上威严。 在这一刻,他才是此方世界的主人。 龙椅上那个,不是。 “宣太尉觐见!” 宫里的天使声音细腻,呼唤刘裕上朝。 其中没有提刘裕的名字,这叫赞拜不名。 刘裕听后直接进入宫殿中,脚下踏着云靴,腰间别着宝剑。 这叫剑履上殿。 进入略有些昏暗的大殿后刘裕抬起头,直直盯着龙椅上那个人。 一步一步逼近,刘裕走的十分缓慢。每走一步就踏出沉稳而洪亮的脚步声。 这叫入朝不趋。 终于,刘裕走到那人的最前方,离那个位置也只有一步之遥。 “臣!刘裕!参见陛下!” “嘿嘿,嘿嘿。” 回应刘裕的不是正常的回礼,而是几分带着痴傻的笑声。 刘裕也见怪不怪,只是一如既往的直起腰板。 不是他现在连样子都懒得做。 而是…… 龙椅上的人,压根就是个傻子。 这就是东晋的第十位皇帝,司马德宗。 他连春夏秋冬都分不清,就连说话都有问题。 如此之人,却当了二十二年皇帝。 这让其他人对晋帝,对皇室,还能有多少敬畏之心? 刘裕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他要侍奉之人就这么一脸傻笑,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见到司马德宗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主帅刘牢之还活着。 他跟在刘牢之身后怯生生的看着身为帝王的司马德宗。 那一刻他心中的一些东西被打碎,碎的很彻底。 皇帝,这个人对他来说简直是一句笑话。 后来等到司马德宗禅位给桓玄,刘裕又把司马德宗救回来重新扶持他登上帝位后,刘裕就一直觉得很恶心。 司马德宗……真的配当皇帝? 司马家,真的配当皇帝? 看看司马家称帝以来,国家变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可以,刘裕更希望自己能碰到一位如汉文帝、汉宣帝那样的圣主。 自己为臣,永世奉君。 或者如蜀汉后主那般也行。 救大厦于将倾,活成如武侯那般的人物。 但可惜。 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了司马家的皇帝。 刘裕的神色有些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在史书上的评价如何。 是和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一样受后人供奉,还是如桓玄那样遭世人唾骂? 但今日刘裕既然已经站到这里,他就不会再后退。 汉室圣德,曹魏宽仁。 所以曹操到死都是汉臣,司马懿也一直都是魏臣。 但晋呢? 它有什么资格挽留刘裕? 甚至如今这个大晋,本就是他刘裕打下来的。 他,无愧。 一旁的天使拿出走就准备好的诏书对着刘裕念道: “朕以寡昧,仰赞洪基,夷羿乘衅,荡覆王室,越在南鄙,迁于九江。宗祀绝飨,人神无位,提挈群凶,寄命江浒。则我祖宗之业,奄坠于地,七百之祚,翦焉既倾,若涉渊海,罔知攸济。天未绝晋,诞育英辅,振厥弛维,再造区宇,兴亡继绝,俾昏作明。元勋至德,朕实赖焉……命使持节、太尉、尚书左仆射、晋宁县五等男湛授相国印绶,宋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散骑常侍、尚书、阳遂乡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 这里的意思就是说晋室如何失德,刘裕又是如何帮助晋室,最后晋室出于感恩而封刘裕为宋公的原因。 刘裕伏地受恩。 自此,一个崭新的时代将要拉开它的巨幕。 等刘裕走出建康宫的时候,入目的是大晋文武百官。 只不过他们此时都对着刘裕行礼,口中大呼:“为宋公贺!” 刘裕手持天子诏令还礼:“诸君同贺!” 他的目光也看向百官中的几人。 几人也用会意的眼神看着刘裕。 有些东西,终于是开始了。 而刘裕称公的消息也引起一系列风暴。 相比刘裕,刘义真之前在关中造成的声势就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因为有了曹操的先例,谁都知道裂土封公意味着什么。 东晋国内。 士卒没有半点意外,反而极为支持。 刘裕的地位是一步步打出来都,军事是刘裕的基本盘,这点刘裕根本不用担心。 世家方面。 虽然王谢等世家看出来刘裕上位会给他们带来一定程度的伤害。 但是又能如何? 刘裕就是刘裕。 百年来的第一人。 反对刘裕的可以参考之前的顶级世家庾氏。 就因为反对土断,偌大的豪门被刘裕几乎杀了个干净。 刘裕这人遇事是真动手,世家也不敢和刘义硬刚。 倒是一些刘裕一直在扶持的寒门文人个个哭天喊地,痛骂刘裕是逆贼奸臣。 只能说,不站在一定的高度,看到的总是泥土。 但这种人骂就骂去,没人会在乎他们。 如此以来,东晋国内居然没有陷入动荡,反而是有种“本该如此”的情绪在里面。 这让一直观察东晋局势的其他势力认清了现实。 北魏平城。 皇帝拓跋嗣身体一直不太好,但当他听到刘裕称公的消息还是强撑着召开了一次朝会。 “刘裕即已称公,那离他最终僭越也就不远了。” 拓跋嗣看的很明白。 刘裕不像曹操。 他不会停下脚步的。 “朕打算命人出使大晋,给刘裕递上贺礼,诸位谁愿意出使?” 现在北魏的第一要务是解决北方的柔然和西边的胡夏,所以拓跋嗣没必要去触刘裕的霉头,顺水推舟送个人情也好。 再说,拓跋嗣对刘裕还是有心理阴影的。 拓跋嗣顶多算守成之君,刘裕却是开拓之主,天生的压制让他不敢去薅刘裕的虎须。 “陛下,臣愿意前往。” 拓跋嗣看着主动请缨的臣子,却是赵郡李氏人李顺。 李顺此人素有口才出众的名声,拓跋嗣见对方相貌堂堂,不至于丢了北魏的面子,也就同意了这个年轻人的请求。 “卿至建康,见机行事。” “喏!” 第九十八章 入朝 刘裕在封公后就开始谋划第二件事—— 废立皇帝。 司马德宗虽然是刘裕重立的皇帝,但其一开始的上位可和刘裕没关系。 和封公一样,废立同样是进一步的试探天下人的底线,这也是和司马家的老祖宗学的。 虽然刘裕封公很顺利,在东晋国内没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但是这不是刘裕和他下面的臣子粗心大意的理由。 有些东西,还是差点火候。 这个时候就需要去借一把火。 “北魏已派遣使者前来向宋公道贺。” “西南的蛮夷也有使者到来。” “还有胡夏和柔然……” 和刘裕汇报的是傅亮,他说到最后的胡夏柔然时却给了一个停顿。 就在前不久关中发来奏折,居然说胡夏和柔然愿意奉大晋为主? 要不是奏折是用刘义真的名义发的,傅亮多半以为是在开玩笑。 胡夏柔然都是当世强国,特别是胡夏。 这是连刘裕打到关中都不希望与对方交恶的存在,现在居然愿意奉大晋为主? 傅亮猜测和刘义真去年冬天转战河套有关,这让他又惊又喜,只能是原样汇报给刘裕。 刘裕听到后拿过奏折,当看到刘义真的奏折里清楚写着是如何坑叱干阿利的不由哈哈大笑。 “车士啊车士,总能带给我惊喜。” 刘裕也知道胡夏和柔然所谓的“认主”只是丢掉面子,得到里子。 但刘义真选择将对面吃干抹净,这就很符合刘裕武将出身的脾气了。 “做的没错!” 见刘裕开心,傅亮又拿出一份奏折。 “这也是长安公几日前刚刚呈上来的奏折,宋公可要看看?” “自然!拿来!” 刘裕接过奏折,里面汇报的便是今岁关中丰收的数据,还有新长安的修建、与胡夏的互市等等。 这些都是明晃晃的政绩。 而刘义真的奏折也写的很谦虚,将一切功劳推给了手下。 王修、杜骥、王买德,甚至朱龄石都因为协助修城被刘义真大肆赞美。 反正刘义真升官又不需要什么政绩。 刘裕称帝后随随便便刘义真就能封王,要政绩有什么用? 还不如拿去收买人心,顺便让他们在体制内升一升,以便给自己更大的助力。 刘裕却不这么想。 看着奏折只是感叹孩子长大了。 他有些惭愧的说道:“当时道和(刘穆之)去世,孤急急忙忙回归建康,将他一个稚子丢到关中。现在想来实在是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后来赫连勃勃举全国之力攻打关中,孤便忍不住后悔,生怕车士出什么意外。” “但没成想车士居然有卧龙之资。不但击退赫连勃勃,就连内政上也有一手。这别的不说,孤记得春天从关中举荐上来的官吏,不说都是大才,但都算能吏。听说车士在举荐他们使就先给他们设下考题甄选人才,光这就说明车士是个唯才是举,知人善用的长官啊!” 说着说着,刘裕对刘义真的思念愈发浓厚。 “反正那胡夏和柔然的使者也要赖建康,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车士召回健康吧。” 之前刘裕想召回刘义真是因为关中还不稳定,北面还有赫连勃勃的威胁。 但现在。 关中丰收,人心思安。 赫连勃勃也识时务者为俊杰,和关中互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入侵关中。 刘义真怎么看也没有留在关中的必要。 刘裕的话傅亮也是赞同。 傅亮如今担任侍中,坐镇中枢。 他知道自从刘道规死后刘裕还没有从自家宗室里发现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这对于刘裕这种干大事的人无疑是很危险的。 曹操有曹仁、夏侯渊等等一众宗室英杰。 司马懿也有司马师和司马昭两子扶持。 眼下刘裕却没有宗室可用,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如今刘义真突然拔尖冒出来,对刘裕的统治总归是有好处的。 “既然如此就拟诏吧。” “让王修加雍州刺史一职,暂理关中一切事务。” “再让洛阳的车儿(刘义隆的小名)都督雍秦凉三州军事,加封安北将军。” “喏!” 两人几句话就把刘义真的去留给定下来。 刘裕心中暗自得意:“想比车士得知消息后必然会欢喜雀跃不用受关中苦寒了吧?” 嗯,孤果然是个好父亲! 车士快快到怀里来! 关中长安。 “我艹?” “让我回建康?” 刘义真在收到建康的调令后很干脆的来了句国骂。 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住关中,正是刘义真大展宏图的时候,刘裕居然轻飘飘的一纸调令把他调回去! 幸好刘裕没有安排人来摘桃子,关中的长官还是王修,不然刘义真怕是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这……” 收到消息的王修也哑然。 他虽然也给刘义真定下计划要他回建康,但绝对不是现在。 现在建康就是风暴漩涡。 稍有不慎不但捞不到政治资本,反而会被坑的万劫不复。 这对于立志争位的刘义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王刺史,你说是不是我父发现了什么,所以要把我调回去?” 刘义真有些郁闷。 感觉自己是做了什么让刘裕不开心的事情导致刘裕要限制自己。 但王修还保留几分理智。 “长安公,难道不能是宋国公过于思念长安公才召长安公入朝吗?” 王修很了解刘裕,刘裕其实是一个很感情用事的人。对刘义真都宠爱更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所以突然把刘义真调回去也确实是刘裕能干出来的事。 额…… 不是没这个可能。 不对,应该是这个可能性很大。 刘义真露出苦笑。 这算什么? 传说中无微不至的父爱? 但忤逆刘裕显然是不对的,甚至刘义真应该在收到刘裕的命令后第一时间蹦蹦跳跳的回建康,这样才能展示出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 刘义真开始习惯性的揉着太阳穴。 “果然,自己的命运啊,还是不在自己手中。” 第九十九章 送君十里,终有一别 建康诏令已下,刘义真是必须要回去一趟。 而且王修要留在关中处理政务,杜骥要当官府和世家的调和剂,也是不能顶替的存在。 眼下能跟着刘义真一起回建康的居然只有王买德和高允。 刘义真此时躺在院子的躺椅上,一晃一晃开始布置自己离开后关中事务的发展。 但怎么想怎么头疼,有些事情自己不在的话很难开展下去。 “主上。” 李静拿来一快丝绸制成的毯子来给刘义真盖上,免得受凉。 刘义真此时思绪很乱,索性和李静聊起天来。 “近来都在做些什么?” “读书。” “什么书?” “在读《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 “哦?” 《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是班超整理,班超之妹班昭补全的“八表”篇之一,史学价值很高,看来李静的层次终于不是在只看《搜神记》那种级别了。 “看《女诫》了吗?” 相比“八表”,班昭的《女诫》其实更出名些。 谁知李静听到后有些吞吞吐吐:“看了。” “不喜欢?” “唔。” 李静作为一个刚刚读书的人,似乎是没有资格去说喜不喜欢,所以此时的李静格外心虚。 “不喜欢也正常。” 魏晋之时因为游牧文明的融合,女性的地位有了显著提高,思想自然也和几百年前班昭身处的时代有所不同。 北魏女性不仅有从军的,还有当家中主要劳动力,乃至干脆是一家之主的,和她们去说《女诫》这一套怕不是要把你的头给你砍下来。 李静见刘义真不介意,小心的问:“主上难道不喜欢遵守女诫的贤惠女子吗?” 刘义真皱着眉:“贤妻当然是梦寐以求,但人总要活成自己的样子。强行用女诫那一套侍奉夫家早晚会把自己搞出毛病来。” “更何况男女之事顺其自然,若是每个女子都按区区一本《女诫》来束缚自己的天性,岂不是会得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妻妾?那总会让人感到厌倦。” 找夫人又不是找娃娃,可以有要求但不能有标准。 李静傻乎乎的哦了一声,就蹲在刘义真身边陪刘义真一起发呆。 而刘义真似乎也想到什么,有些自嘲的说道:“大道理我明白的多,事到临头却还是放不下啊。” 李静歪着脑袋瓜子:“主上说的是找主母?” “差不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理都差不多。” “以后我若是找了妻子,还能把她捆在身边不成?” “关中也一样。我若一直坐镇关中,很多问题反而会看不见。” 李静一头雾水,觉得两人聊着聊着就聊不到一块去了。 刘义真敲了一下李静的脑袋:“多读书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了。” “关中的新变化太多,就连王修都有些心力憔悴。更多的官吏怕是对一些政令都是一知半解的存在,或许我也要给他们点时间。” 让子弹飞一会,说不定会给刘义真带来惊喜。 “不想了,关中是关中人的关中,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现在还不是这天下的舵手,让这艘船自己飘一会也不错。” 刘义真一念至此,心中旷达了许多。 自己才十几岁。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也顺便给这个时代的人一点空间让他们尽量跟上刘义真的脚步。 这也管那也管,最后可能会变成王莽的新朝那样成个四不像。 刘义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去睡觉了!” 接着他看向一旁的李静:“一起?” “啊?” 李静脸色潮红,口中正要回应,却听到刘义真下一句:“逗你的,别馋我身子。天色还早,给我看书去。” 李静:“……” 几日后。 刘义真要离开关中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这势必会给关中带来一些小震荡。 所以朱龄石自然也是派士卒来维持秩序。 顺带一提,因为毛德祖和傅弘之要留下来训练府兵,所以此次护送刘义真的是裴方明和范道基,外加一千悍卒。 又是熟悉的灞桥。 几个月前刘义真在这里送别王镇恶他们,今天却是刘义真成了要离开的人。 “就到这吧。” 来送刘义真的为首之人是王修和朱龄石,后面跟着杜骥等。 “诸位,关中虽然看似安稳。毕竟是四战之地,又胡汉混杂,各位务必要齐心协力共同治理好关中!” 别看刘义真之前洒脱,临走时又是好一顿嘱咐。 “长安公放心,吾等记住了!” 送别的官员都是王修提拔上来的“自己人”,知道刘义真对关中的重要性,所以此刻内心都有离别的伤感还有对自己前途的忐忑。 刘义真还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王修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后终究还是咽下去。 解下自己的佩剑后刘义真在关中所有官员的注视下交给王修。 “劳烦刺史了。” 王修知道刘义真这番举动是何意。 剑在王修手中一天,王修就是刘义真在关中的代言人。 这对于王修现在主政关中是好事,但是在建康那帮官老爷眼中可就是另一种看法。 但王修会在乎? 他恭敬的接过宝剑,用宝剑指着灞桥远处的渭水发誓: “修绝不负长安公。” 这是承诺。 虽然被司马懿玩坏过,但依旧是这个时代最可靠的誓言。 山川社稷见证过的话,又怎么敢去辜负? 刘义真如释重负的长嘘一口气。 “走了。” 再无多言,刘义真踏上马车就打算离去。 “长安公!” “那是长安公的车架!” “长安公能看见我们吗?” “喂!喂!” “……” 临上车的刘义真被远处的嘈杂声给吸引过去。 人。 密密麻麻的人。 这些都是关中的百姓。 因为有朱龄石的军队警戒,百姓都不敢离刘义真太近,只是远远挥手招呼着。 “长安公!俺家今年地里丰收了!” “长安公!俺家娃娃选上府兵还吃上肉啦!” “长安公!一定要回来啊!我们家老汉说要跟着你打仗呢!” 一群僧人也挤在人群中。 看着刘义真的车架,为首的僧导双手合十盘坐在地上,低眉垂眼,嘴里默默念着经文,为刘义真祈祷。 刘义真折回身子,对前来送他的关中百姓与僧侣作揖。 似乎是有人看见刘义真作揖,百姓的欢呼声更为大声。 刘义真也没有再登上马车,而是骑着棉花在队伍中注视着远去的百姓。 刘义真走一段,百姓就跟一段。 路上的百姓没有随着距离减少,反而还多了不少。 直到快要出长安地界,刘义真才回头相望。 “诸位请回吧!” 再走就要出长安县,从法律层面上讲是需要路引的。 这时有个离的近的男娃询问:“长安公你还回来吗?俺娘说长安公在的话就没人欺负我们,还能吃饱肚子。” 刘义真看着男娃天真的模样嘴角漏出笑容:“回来!一定回来!” “好耶!” 刘义真这才跳下棉花回到马车内。 马车里只有李静一人,见刘义真上来正要让座却发现刘义真眼睛红肿。 “主上怎么了?” 刘义真这一刻终于憋不住,两行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来,此时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我……” “高兴!” 第一百章 修运河去(二合一) 从长安回建康的途径大致有两条。 一条是出武关直接南下到襄阳后乘船顺流而下到建康。 还有一条是从洛阳继续往东抵达彭城,然后由彭城到淮南,直接渡过长江抵达到建康。 刘义真所选的道路正是第二条。 无他,唯“快”一字。 走第二条路除了过函谷关要走走一段陆路,其余基本皆是水路,负担也可小一点。 况且去洛阳也能顺便去看看刘义隆。 但愿那小子懂点事,别把洛阳少妇的肚子都给搞大了…… 从长安到洛阳这段路上刘义真饶有兴趣的看着路上的景色。 曹操修的潼关、先秦时的函谷古道、函谷古关,这一切都给他些别样的感触。 不过刘义真是连未央宫都烧了的人,这些古迹也带不来他太多缅怀古人的伤感。 倒是李静这个从来没出过长安,又看了几天书的人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还给自己弟弟李明科普历史,其中虽有不少谬论,但众人也不在意。 和队伍中的南人相反,王买德和高允两个在北方混了半辈子的人其实也是没有渡过黄河看看南方风景的,两人居然也和李静凑活到一块去,对着一路上的古迹是各种评头论足,甚至还写了好几首诗来抒发自己的感受,惹得裴方明和范道基两名武将是各种翻白眼。 而吴提和叱干阿利两名使者当然也一起随队伍前往建康。 他们一路上有些沉默寡言。 历史底蕴在他们那里就是笑话。 相比那些废弃的关隘建筑,他们更乐意观察关中的山川地形。 万一、说不定、大概、可能、或许以后攻打这里的时候能用的上不是? 在这略微欢脱的气氛中众人没走几天就到了洛阳,而刘义隆果然是打探好消息,早早在洛阳城边迎接刘义真。 “二锅!好久不见!” 刘义隆见到刘义真就扑上来,刘义真一脸无语。 “我们……分开有半年吗?你这演的有点太假了。” “嘿嘿。” 见刘义真拆穿刘义隆也没不好意思。 刘义真这边的人都是见过刘义隆的,赶忙向刘义隆问安。而刘义隆那边的人也不瞎,口称长安公问好。 “走二锅!我带你进去说!” 相比于长安的破旧,洛阳无疑要威严霸气的多。 长安不当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已经有四百多年。 洛阳却一直是东汉、曹魏、西晋的首都。 虽然期间被董卓烧过一次,但洛阳在曹丕和司马炎时期两次大修,自然比长安要崭新一些。 后来虽然一直处在战争拉锯的夹缝中,但洛阳还是凭借其优质的先天条件吸引了大量人口,算不上残破。 一路上刘义隆热情的有些过分。 又是拉刘义真去参观了曹魏、西晋的皇宫,又是带刘义真去品尝洛阳美食,最后甚至塞给刘义真几个丰腴的少妇。 “停停停!” 刘义真看着刘义隆:“几天不见你还会耍心眼了?说吧,是不是有事让我帮忙?” 刘义隆局促的搓搓手,脸上露出傻笑:“还是瞒不过二哥。” 看着刘义隆的样子刘义真叹了口气,有些心累的说道:“说吧,把哪家夫人的肚子搞大了?我尽量帮你在爹那给你打掩护。” 刘义隆瞪着眼:“二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嗯。” 刘义隆顿时如一个河豚一样开始泄气。 刘义真见调戏完也知道该谈正事了。 “说吧,什么事。” 之前的都是玩笑话。 刘义隆一个十七岁就懂得隐忍,密谋诛杀权臣的老阴比皇帝,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来求助刘义真。 刘义隆露出愁色。 “二哥,我从长安回来以后就把你在关中实施的新政告知了王华和王昙首两人。” “他们对于新政也是极为支持,开始帮我推行租庸调制。可是……” “可是你们发现在洛阳实施的阻力很大,尤其是一些世家对你们很不友好是不是?” 刘义真接过话茬后却让刘义隆一副见鬼的表情。 “二哥你怎么知道?” 刘义真低着头。 这也是他在送走刘义隆后才想到的。 洛阳和长安别看离得近,但实际情况完全不同。 关中虽然也乱,但因为前有苻坚,后有姚兴两代雄主,世家其实都被驯服的平平展展的。 洛阳不同。 自从永嘉之乱后洛阳就是各方势力拉锯的对象。 在洛阳附近的世家,比如荥阳郑氏、颍川陈氏。 这都是被各方打怕了,他们都在各自地盘上修建了坚固的坞堡,展示出自己锋利的獠牙,以期待能赶走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的人。 南方世家活的最滋润,北方世家虽不如南方世家,但多少还是有些安全感的。 唯独中原世家,惨。 好点的像山东孔家那样当墙头草的,但不是谁都有孔家那种能当墙头草的资格。 大多数世家连选都没法选。 战争打了一百年,中原世家就遭了一百年的罪。 这个时候刘义隆在洛阳搞出大动作,很难不被他们怀疑是不是又在针对他们。 再说,和关中那百年都未有晋军踏足的地方不同。 洛阳曾经数次回到过东晋手中。 但也数次又从东晋手中丢失。 在局势没有明确,甚至在北魏没有被消灭的前提下,这帮世家大都是中立的态度,甚至可能会阻挠官府的统治刘义真也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他拉过刘义隆,语重心长的和他说:“和世家相处,不能看到他们阻挠就认定他们是敌人,也不能因为他们帮助你就是好人。” “凡事说来说去,就是利益二字。” “而安全,则是利益的前提。” 关中世家之所以对官府服服帖帖的原因还不是刘义真逼退了赫连勃勃,外加朱龄石率领大军前来彻底光复关中,让关中世家知道关中是安全的。 但洛阳…… 过了大河就是北魏。 这地方可是边境。 而且还不是像关中那样有极大地理优势的边境。 安全得不到保证,说什么都是闲的。 刘义隆听完也是一脸头疼。 他能怎么办? 北魏可不是胡夏。 要是北魏真的那么容易被消灭,刘裕早就北伐了。 驻扎在洛阳的兵力更是只有几万,说要能保护洛阳全境不受侵犯那是胡扯。 “二哥,那岂不是说我只能在洛阳混吃等死了?” 刘义隆有些沮丧。 因为从小缺乏父爱,刘义隆其实还是希望做些什么得到刘裕的关注的。 再加上前有刘义真在关中取得那么耀眼的成绩,刘义隆若是没有一番作为恐怕会让刘裕对他更加无视。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啊?” 刘义隆瞪大眼睛。 “二哥你说你有办法?” 刘义隆呼吸急促起来。 “你是不是要领兵攻打北魏?” “打你个头!” 刘义真瞪了一眼刘义隆。 你那颗武魂能不能稍微收一收。 “安全又不是只有军事安全。” “先汉之时在边境上也有小城无比繁荣,他们也是要面临敌人的威胁,为何他们不怕?” 刘义隆十分聪明,他立马脱口而出:“贸易?” “没错,就是贸易。” “北魏也是人,河北更是生存着大量汉人。” “我之前和叱干阿利聊过,发现如匈奴、鲜卑这种民族很多族人都不善于工器,还是河北的汉人世家出人出力,才能制造出常用的用品。” “但河北沦陷已有百年,他们的一些技术早就落后于南方。你若能说服中原世家和北魏达成贸易,再以洛阳为中心制衡双方,出于利益北魏若没有特殊情况必然不会攻打洛阳,如此中原世家自然也会放心听从官府安排,只要不触及他们的核心,甚至可以对你有一些让步。” 刘义隆听完眼中冒着光芒。 但很快他提出关键问题:“二哥,爹那边怎么办?” 刘裕北伐之心人尽皆知。 和胡夏贸易是因为胡夏本来就弱小。 但和北魏贸易的话在一定程度肯定会增加北魏的国力。 若只是为了稳定中原而资敌,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谁让你告诉建康了?” 刘义真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义隆。 刘义隆傻眼了。 “二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走私?” “聪明。” 刘义隆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刘义真居然也钻国家的空子。 走私可是要被杀头的! 不对…… 谁敢杀刘义隆? 哪怕刘裕知道了也就是对刘义隆更加厌恶。 但刘义隆本来就是最不受宠的孩子,两百分的倒数第一和一百分的倒数第一有什么区别? 相反,事情一旦成了,刘义隆就可以调动洛阳乃至北魏的一部分资源,飞快做出政绩,刘义隆的地位可以瞬间起飞。 刘义真为了让刘义隆安心还打下包票。 “放心做,出事了我不还在建康吗?” 刘义隆这才下定决心。 “好!我听二哥的!” 刘义隆的胆子也出奇的大。 不大以后也当不成皇帝不是? 刘义真见刘义隆如此满意的点头。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是英雄? 刘义隆一旦这件事做成了,对未来的北伐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算有点坏处,刘义真也能开挂给它抹平。 “若事情真的能成,你在施行租庸调制的时候除了兴修水利外可以尝试修修运河。” 刘义真继续给刘义隆指路。 洛阳又不是长安,城市规划没毛病,不用新修。 那就要把劳动力花在别的方面。 “现在大河水系和淮河水系并未联通,你若是能修建一条运河将两条水系联通起来,可以极大程度上加强建康对中原的控制,同时也可以将南方大军用最快速度运到北方,这绝对会让天下格局产生剧变!” 刘义真修新长安修的再好也就长安人收益。 但刘义隆若是真的能修出这么一条运河,绝对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到时候哪怕刘义隆做不成帝王,他依旧会青史留名。 因为刘义真给刘义隆指出的运河其实就是未来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 准确的说是通济渠的一部分。 刘义隆看着这大工程后也是悄悄咽了口唾沫。 “这……有些大吧?” “又没让你一次干完。” 当然不能一次干完! 隋炀帝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你可以先疏通鸿沟,疏通济、汝、淮、泗四河,尽量不要在北面临近大河的地方开工。” “对外也可以说是为了引水浇灌农田,不要说这是运河。” 在黄河边上修运河,这未免有些太敏感,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军事用途。 若是北魏那边察觉到不对,不顾大局来攻打洛阳阻止运河的修建,那连关中都会陷入危险。 刘义隆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他忍不住说了句:“二锅,你真阴险。” “嗯?” “夸你的!” 在事情得到解决后,刘义隆整天都眉飞色舞的。 在给刘义真正式的接风宴上,刘义隆还给刘义真引见了刘裕派给他的辅官。 王华、王昙首。 还有负责洛阳军务、朱龄石的亲弟弟朱超石。 对这几人刘义真虽然知道都是大才,但毕竟是刘义隆的人,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热情,反而是客客气气的模样,表现的人畜无害。 这三人也知道分寸。 除了朱超石询问了一下亲哥哥朱龄石的近况外,基本没有和刘义真有太多除客套话以外的交流。 倒是刘义隆因为问题解决,招呼洛阳的官员疯狂给刘义真灌酒,一直喝到刘义真脸色都红里透着黑的时候才放刘义真离开。 之后他便找到开始视为心腹的王华和他道出了刘义真的方案。 王华听后先是惊愕,随即就是五味杂陈。 作为刘义隆的辅官,王华当然和刘义真的辅官王修一样,期待着自家主君上位。 但从今天来看,刘义隆虽然也年少聪慧,但是和近乎妖孽的刘义真相比完全没有半点胜算。 这让王华有些难受。 但刘义隆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和王华商讨结束后就火急火燎的往刘义真的下榻处跑去。 “彭城公干什么去?” “看戏!” 刘义隆笑的分外邪恶。 第一百零一章 建康 王华不知所谓,但看两兄弟关系这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应该吧…… 刘义真醉醺醺的回到刘义隆安排的住处后就一头倒在床上。 咦? 怎么软软的? “静静?” 刘义真迷惑着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大小不对。 接着,他就能感受到一双手在他腰间。 ??? “静静你在干嘛?嗯哼。” 刘义真忍不住叮咛一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模糊中,一个女子摸索着翻身骑了上来。 然后自然是: 桃花佳人身似酥,腰间别花笑迎君。 云情雨意两绸缪,恋柔迷离不肯休。 等刘义真再次醒来时,已经意识到昨夜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躺在一边的女人有些愣神。 就这么…… 没了? 刘义真看着旁边的女人也是感叹此女确实不是凡物。 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汗水洗去,素面朝天的暴露在刘义真面前。 脸若银月,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几分春潮未去的红意更添几分妩媚。 或许是刘义真醒来的动静惊扰到她,她有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把丰腴而又纤细的身段展示的一览无遗。 撒娇似的往刘义真身上蹭了蹭,女子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睁开双眼。 这一睁眼又是媚眼如丝,让刘义真心头一颤。 “民女郭氏拜见长安公。” 话没毛病。 只是见面方式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我们……就没必要这么见外了吧?” 昨晚刘义真大致还是有印象的。 对方主动的让刘义真一度都开始怀疑人生。 郭氏显然也是想到什么。拉过被子稍微将自己的身材掩饰住,只留下两条浑圆的髀肉还漏在外面。 “你先等一会,我去找某人算账。” 翻身下床,刘义真却感觉脚下一软,身子一个趔趄。 而此时背后恰到好处的传来一声轻笑。 “嗯?” 刘义真转过头去,却见郭氏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连带着身前也是一阵抖动。 “笑什么?” 刘义真有些恼火。 “你若再笑,我定不会饶你。” 谁知郭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被子往下拉了一截,有些挑衅的看着刘义真。 靠! 这个时候不上火还算什么男人? 当即,时间再次愉快的流传过半天。 等刘义真出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午时。 着不住啊! 少妇真的不是一般人能驾驭住的。 刘义隆那小子真会玩。 等刘义真出了庭院,却看到一个幽怨的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静静啊!昨晚没睡?” 李静此时面容憔悴,眼中全是红丝,手里还拿着一叠纸。 “主上,这是你之前让我写的东西!” 语气很平淡,但论谁都能听出其言语中的不甘。 刘义真也没安慰也没解释。 做了就是做了,现在说些什么反而有股小家子气。 接过李静递上的东西,刘义真大致翻看一下却是之前吩咐李静写的爱情故事。 内容很没有逻辑—— 一个鲜卑女子嫁给鲜卑牧民,被其天天呼来喝去,白天要放羊晚上要遛鸟,偶尔还要被虐待,但就是这样还任劳任怨的留在丈夫家。直到某天一名高大威武英俊非凡的汉家儿郎出现,瞬间让女子爱上了汉人,并且在经历了一系列名曰爱情的磨难后双双化蝶…… 嗯,不但没有逻辑,还三观尽毁。 但爱情嘛!需要逻辑吗?不需要! 需要三观吗?同样不需要! 只要能给人不切实际的憧憬与期望,那它就是好的爱情。 “写的不错,尤其是后面化蝶那段。” 以悲剧开始再以悲剧解围,李静很好的抓住了爱情的内核。 尤其是最后几页看起来明显墨迹未干,说不定也是昨晚感同身受…… “我会让人把故事传出去,传到北魏。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赏你黄金十两,银簪两支,好好努力。” 接着刘义真就去找了刘义隆。 刘义隆似乎早就料到刘义真会去找他,此时一脸兴奋。 “二哥!怎么样!那郭氏可是洛阳第一美人。早年从太原郭氏嫁到洛阳来没几天就守寡,我可是一直把她留给二哥呢!” 刘义真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 刘义真边说边变得有些猥琐。 “不过二哥你是真的不老实啊!” “亏你之前还教训我!说不该早早行那事。” “结果你咧?昨天你用的招式好多我都没见过!枉我看了那么多书籍,居然不得寻觅半分,看来二哥你还是……” 刘义真用极端平静的目光看向刘义隆。 “你是说。你昨晚一直在看我?” 刘义隆嘿嘿笑了几声:“那是!你那房间边上有个洞,我本来还以为是二哥的初次,想留个纪念,但没想到二哥你……哎?你把砖头放下!” 那天,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一向喜欢寻觅美妇的刘义隆一个多月没有出过自己的府邸。 而刘义真在洛阳停驻三天后再次启程。 只是路途中多了个人罢了。 从洛阳出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因为全是水路,没有马车的颠簸,所以一路走来也没有人出现身体不适。 青山相伴,美人在怀。 路上的时光不像刘义真想的那么煎熬,反而是这一年来少有的轻松。 队伍途径彭城,转至淮南。 在王买德和高允的强烈请求下,还顺路去看了看当年淝水之战苻坚大败的古战场。 从淮南到合肥时,刘义真也去逍遥津愉快的打了卡。 再往南,就是要渡长江,入建康了。 从长安出发一个月后,刘义真终于是来到了东晋的最中心,也是汉人衣冠南渡后的最中心—— 都城建康。 上架感言 其实该说的我在前面都说了,包括感谢读者大大还有编辑蓬莱,以及关于我作死的心路历程,所以再说些抱怨或者感激的话都没太大意义,那我就说一下写这本书的初衷吧。 这本书写之前我就知道不大可能火,因为它不但题材冷门,而且和现在流行的大趋势网文不同,基本没有什么吊炸天的金手指,爽感上是肯定不如无敌文之类的。 但历史嘛,每一段都有它独特的魅力。三国、隋唐、两宋、明清,都有自己的粉丝。 而作者就是南北朝的铁粉。 这是华夏民族第一次受到来自外族亡国灭种般的摧残,正是因为它的特殊性,也让这段历史变得格外混乱与黑暗。 但与其说它是一次终结,不如说是黎明前的黑暗。 没有魏晋南北朝,就绝对没有隋唐盛世,这是毋庸置疑的。 正因为有了魏晋南北朝各种矛盾的碰撞,才孕育出一个海纳百川的时代。 如果说盛唐是华夏文明闪耀的一朵牡丹,魏晋南北朝就是躲在泥土里丑陋的根。 既然有人喜欢光明,那自然也会有人喜欢黑暗。 一开始,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想了好几个基调。最终选择了轻松搞笑风作为开端,很显然……错的很离谱。 于是从前面开始就一直在修改,改的我自己都有点弃书的念头。 但后来在一个个生硬的转折下勉强算是救了个半死不活,也就顺着继续开始写了。 这期间不可避免的会再次损失一大批读者,要知道愿意看这本书的本来就少,在作者的作死下人更少了。 我看了下收藏现在9000多,而追读则在400-500,比我心里预期的要好一点。 明天上架,大家愿意看的就来给个订阅,毕竟我这本书在某知名什么阁上都搜不到,你们想白嫖也嫖不到,哈哈哈哈哈哈(emo) 至于加更…… 明天会有五章一万字,求个首订。其他的话就按均订和打赏来吧。 比如均订每多一百,就加更一章。 打赏累计一百,多更一章。 盟主什么我就不想了,不太现实。 好了,大致情况便是如此。也感谢还在支持本书的读者,同时我也在这给大家先拜个早年—— 要一夜暴富哦! 第一百零二章 孙氏 刘义真等人到达建康,自然有刘裕安排的官吏迎接众人。 裴方明和范道基带领士卒前去交接兵权,高允和王买德是臣子而非家仆,他们的住处是来建康做生意的关中世家早早就购买下来的清净场所,最终刘义真只带着寥寥数人来到一处宅院。 【宋国公府】 刚挂上的牌坊闪耀着淡淡的金光,照耀的周围的人对这府邸都是敬而远之。 宋国公府的侍者刚看到刘义真先是一愣,随即就满脸喜色:“是二公子回来了!” 侍者也是刘裕的老仆,侍奉刘裕都快大半辈子。 刘义真从出生到长大都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被一眼认出来也不奇怪。 见到记忆中的老熟人刘义真先是有几分紧张,但还是调整好心理。 “回来了。” 侍者赶忙上前帮刘义真搬运行礼,而刘义真也是踏入了这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府邸。 厅堂、家具、盆栽,都还是老样子。 只是终究没有断的有了几分陌生。 “车士!” 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刘义真从这陌生的不安中解脱出来,看着声音的主人,刘义真漏出牙齿,甜甜的喊了一声:“娘!” 来人正是刘义真的生母孙氏。 孙氏面容姣好,举态端庄,头上梳着蔽髻,俨然一副贵夫人的模样。 但这些在她看到刘义真的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平日里的礼仪也不顾,小跑到刘义真面前,用手端住刘义真的脸,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跌落下来。 “苦命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娘有多想你吗?” 孙氏此时又哭又笑,手还在刘义真各处捏捏。 “你看你黑成什么样了?还变得这么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不过个子倒是高了,车士长大了……” 孙氏见到刘义真的一刹那就绷不住了,将一年多的相思之苦全都释放出来。 “娘,娘,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进去说。” 面对母爱,哪怕再铁石心肠的人都无法防御,刘义真也不例外。 只是到底是男儿,稍稍有些难为情。 孙氏不依不饶,抱着刘义真还是情难自已。 还是在刘义真左哄右哄下,孙氏才站起身来拉着刘义真的手走入自己的庭院。 一进庭院,却是香气逼人。 孙氏有些骄傲的说:“车士父亲之前告诉过我车士的归期,我就早早做了车士喜欢吃的菜一直等着,来来来,快坐下吃两口,路上走了这么旧肯定没吃好吧?快来尝尝。” 刘义真定睛一看,小小的桌子上居然放着不下十几个小盘。 鱼乍、五味脯、鳢鱼脯、脍鱼莼羹、蒸豚、跳丸炙、清蒸武昌鱼、髓饼、豚皮饼…… 只要在这个时代有的顶级美食,几乎在桌子上都有一份。 这沉甸甸的爱意让刘义真即便是不怎么饿,也还是狼吞虎咽起来。 “多吃点,多吃点。” 孙氏见刘义真的样子,心中又是辛酸又是欣喜。 “娘可以了!再吃要积食了!” 不过片刻,桌上的美食全被孙氏投放到刘义真肚中。 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刘义真有些好奇的问道:“妹妹呢?” 孙氏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刘义真,还有一个是六岁的女儿。 也就是未来的富阳公主。 “车士你真是忘性大,今日学堂又没有休息,她自然是去学堂读书了。” 刘义真这才恍然大悟。 这还真的是他忘记了。 刘裕自己出身行伍,文化不太行。因此在年轻时经常会被政敌刘毅刁难,所以刘裕对教育格外的重视,设立了一间学堂教育自家子嗣。 “不过她啊,可是一直念叨着车士呢。今日等她回来必然高兴的很。” 刘义真微笑,之后孙氏就问起家长里短来。 他对于刘义真在关中做出的政绩倒是不怎么关心,倒是对刘义真的生活用度问的很是细致。 刘义真也尽挑好听的说。 当然,其中刘义真也会故意说点自己受的“小委屈”,表达对母亲孙氏的怀念。 母亲也是女人。 而女人则是要哄的。 要是刘义真说自己在关中衣食无忧,孙氏的感悟绝对不是“孩子长大了”,而是“孩子不需要我了”。 再刘义真的话术下,孙氏果然是逐渐喜笑颜开。 但最后孙氏突然问了句:“车士,我见你带来的人中有两个女子似乎有些特殊,那莫非是你的?” 刘义真有些懵。 刚才孙氏不是一见到他就跑来哭天喊地的吗? 怎么还有时间观察自己带来的人? 莫非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女人真是可怕。 “嗯,是的吧?” 孙氏立马变了脸。 她眼角微微上扬,嘴巴也偏到一旁:“哼!你才多大!好的不学尽学坏的!还带回来两个!谁知道你在关中还有没有女人!你一离开娘就去找女人,这是嫌弃娘了?” 刘义真欲哭无泪。 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都是刘义隆那小子陷害我的啊! 此刻刘义真只想回洛阳再把刘义隆暴打一顿。 “娘你说哪的话,我心里一直都是惦记娘的!” 无论如何,现在要坚定的站在孙氏这边。 孙氏脸色这才好了些。 “你啊你!娘也不是不让你找,但你现在毕竟年纪还小,若是伤到身子怎么办?车士你记住,酒色伤人,万万不可沉溺于其中!” “知道知道!” “娘让下人去给你煮些大补之物,你先吃了补补身子。” “额?大可不必……” 沉甸甸的母爱似乎有些过头,刘义真完全招架不住。 幸好救星来了,给刘义真解了围。 “娘,咦!哥哥!” 稚嫩的童声响起,刘义真和孙氏齐齐回头。 原来是富阳回来了! 富阳看到刘义真欢快的跑上前来一下跳到刘义真怀里。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死我了!” 富阳一个小萝莉此时眼中居然还有泪光闪动。 小家伙和一只八爪鱼一样缠住刘义真,死死不松手。 “哥哥!你当时走的时候不是说你会和父亲一起回来吗?你个大骗子!” 刘义真摸着富阳的头,心中满是愧疚。 “咳,这也不能怪你二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刘义真的身子一抖,视线从怀中的富阳身上移开缓缓抬起。 刘裕,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刘裕 刘义真没想到刘裕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南朝第一帝。 气吞万里刘寄奴。 即便刘义真在关中也见到过不少名人,但是和刘裕一比多少有些不够格。 此时刘裕头戴漆纱笼冠,身披居家的鹤氅,看上去没有那么盛气凌人,但是威严犹在。 只是和刘义真记忆中不同的是。 在攻打关中的时候刘裕还是一副老当益壮的样子,现在鬓间却是多了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更深了几分,看上去要憔悴不少。 见刘裕前来,孙氏、刘义真赶忙对着刘裕行礼。 “坐吧。” 刘裕也不善于搞这些虚礼,吩咐众人坐下。 年幼的富阳却死死抱着刘义真不放手,无奈刘义真只好让富阳坐在自己腿上。 富阳看着桌上的食物,又直勾勾看着刘义真。 刘义真会意,将菜捡起喂给小富阳。 “菜够丰盛的。” 刘裕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刘义真给小富阳喂得不亦乐乎。 而孙氏却埋怨似的指责小富阳:“吃没个吃相,快下来。” “不碍事,不碍事。” 刘义真又给小富阳喂了口鱼脍,示意孙氏别唠叨小富阳。 小富阳对着孙氏偷偷做了个鬼脸,气的孙氏跺脚:“你个当哥哥的就宠她吧!我看她以后怎么嫁人。” “我不嫁人!” 小富阳把头埋在刘义真怀里蹭了蹭:“我要和哥哥一直在一块!” 刘义真表情凝固的看着自己衣襟上的两块油渍。 傻妹妹,我们把嘴擦干净再蹭好不好? 母子三人其乐融融,倒是刘裕显得有些像空气,虽然好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没有吭声。 “走,我们进去做功课去!” 孙氏似乎看出刘裕是有事情和刘义真讲,就上前来一把抱住富阳的身子扯过去。 “呜呜!不要做功课!我要哥哥!” “哥哥救我!我还没吃饱!” 可怜的富阳被孙氏连拖带拽的带回屋里,一时间偌大的庭院中只有刘义真和刘裕两人。 刘义真好歹也是在关中主政一方的,但此时面对刘裕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刘裕先打破沉寂。 “做的不错。” “哈?” “我是说车士在关中做的不错。” 刘裕一上来就夸奖起刘义真,搞得刘义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说说,你在关中的经历,为父也有些好奇。” 刘裕此时的态度很温和,真的如寻常百姓家中的老爷子一般,这让刘义真无形中的压力也少了许多。 刘义真当即就把从发现刘乞假借自己名义敛财开始,一直讲到是如何在关中实施新政,最后关中局势安稳的经历。 这期间刘裕一直没有打断过刘义真,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刘义真说完已是有些口干舌燥。 刘裕给刘义真倒了一杯水后有些感慨:“车士的经历,比呈上来的奏折要精彩的多。” “总是感觉车士像变了个人一样。为父一离开关中,不但善于政事,还长于武略,就连佛法也有造诣,真是神奇。” 听到刘裕的话后刘义真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生怕刘裕下一句来个“莫非是妖魔附体?” 但好在刘裕脑洞没那么大,只是略有些自嘲的说道:“看来为父还真是识人不明,不但看不出王镇恶与沈田子之间已是水火不融,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看透。” “父亲言重了!” 刘义真有些好奇的问道:“父亲,王司马和沈将军呢?” “沈田子意图谋害主官,饶他一条命已是恩赐。他已经被调到交州去了。” “啊?” 刘义真没想到刘裕居然把沈田子调到鸟不拉屎的交州。 这对于沈田子这种有着光明前途的将领完全就是惩罚。 运气不好可能会老死在那里。 “南方的临邑国近年来国力蒸蒸日上,屡次侵犯我大晋南方边境,让沈田子去平乱自然是让他将功赎罪。况且南方还有孙恩、卢循余党,在那里立下军功应该不难,就看沈田子自己的作为了。” 毫无疑问这是刘裕要敲打沈田子。 要是心怀不满,就自己在南边自生自灭吧。 要是醒悟过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王司马呢?” 刘裕意味深长的看了刘义真一眼:“他已经被升为右中郎将。” 右中郎将是光禄勋的属官,佚比两千石。 如果是两汉时,这个拱卫宫廷军务的位置肯定是极为显赫。 但东晋以来防卫宫廷的军职早就和中郎将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王镇恶现在品级不低,但却是虚职。 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刘义真有些疑惑。 惩罚沈田子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为何对王镇恶也是如此? 刘裕见刘义真思索的样子也不点破,而是让刘义真自己琢磨去。 从军功来看,王镇恶肯定没问题。 甚至哪怕升到左右前后将军这等重号将军也能堵住别人的嘴。 既然不是军功问题,那就是政治问题了? 王镇恶和南方将领的矛盾? 刘义真突然想通了。 是了。 别忘了王镇恶、刘义真是先动手擒拿沈田子的一方。 虽然最后两人共同抵抗外敌,但有些事情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擒拿沈田子无疑是把南方派系将领的脸摁在地上狠狠摩擦。 刘义真他们没法动,还动不了王镇恶了? 感情王镇恶这是在给自己背锅…… 刘义真挠着头,感觉有些对不住王镇恶。 “想明白就好,有些事做之前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刘裕趁机教育刘义真,而刘义真只得连连称是。 “为官者,上下要兼顾。不可只为成效而把下面的人推出去,不然就会站不稳。同时也不可只袒护属下而忘记自身职责,车士你可记住了?” 刘义真心神一怔。 他明白这是刘裕借着王镇恶的事情顺便敲打自己。 “孩儿明白了!” 刘裕满意的点点头。 在他看来刘义真现在还是一块璞玉,还需要打磨几分才能释放出自己最大的功劳。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车士好好休息,明日在来与我细谈。” “喏。” 第一百零四章 三巨头 翌日。 刘义真起床后先是拜见了孙氏后就打算去找刘裕。 但是小富阳却可怜巴巴的拉着刘义真的衣角。 “哥,能帮个忙吗?” 对于亲妹妹的请求怎么能拒绝? “什么事?” 小富阳嘟着嘴:“前几日我们出了一次城,先生要我们写一首诗。” “哥哥你是知道我的,背些经典我还可以,这写诗我怎么写的出来啊!” 刘义真露出滑稽笑脸。 “让我写诗?” 小富阳抱着刘义真的大腿,撒娇道:“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写诗肯定难不倒你!快帮我写一首嘛!” “你啊你。” 刘义真只好又折回屋中,思索片刻:“我念你写,听好了。” 小富阳双脸一鼓,手腕收紧:“来吧!” “繁霜飞玉闼,爱景丽皇州。” “好了!” “清跸戒驰路。羽盖伫宣游。” “哥,跸怎么写?” “……” 刘义真给小富阳的诗是鲍照的《侍宴覆舟山诗》。 其中作了些改动,就是为了更符合小学生的视角与感触。 不然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写出“潦倒新停浊酒杯”这种话,稍微有点诗歌造诣的人都不信。 而且鲍照是南北朝诗人,现在的小鲍照也就三岁左右。他的诗韵脚都很符合这个时代。 反正“二月春风似剪刀”这种略显前卫的韵脚还不太适合出现。 至少不适合出现在小学生作文里。 等小富阳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孙氏却已经在外面大喊:“怎么还不去学堂?你在里面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小富阳赶忙将诗收起,回应以刘义真一个八爪鱼般的谢礼:“谢谢哥哥!一看就是好诗!我这次肯定不会挨骂了!” 果然,学生最恐惧的就是成绩不好被批评。 跟着小富阳一起出门,送她到学堂后刘义真也来到了刘裕处理政事的宫殿。 建康城布局仿照洛阳旧制。 主殿太极殿,十二间,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所在;殿后为显阳殿,皇后所居;宫城东门外有东宫,太子所居;宫城北有华林园。 建康无外郭城,但其西南有石头城、西州城,北郊长江边筑白石垒,东北有钟山,东有东府城,东南两面又沿青溪和秦淮河立栅,设篱门,成为外围防线。 刘裕如今地位虽与天子无二,但还是要遵循礼制,在皇城外行事。 路上。 刘义真也掀开马车的帘子偷偷观察建康城。 建康无愧是当今天下最雄伟的城池。 和现在的建康相比,北方的长安、洛阳,都显得有些没有人间烟火气,有些空旷寂寥。 水绿天青不起尘,风光和暖胜三秦。 万国烟花随玉辇,南来添作锦江春。 在这里,刘义真居然隐隐有些能体验到“盛世”之象。 但可惜…… 刘义真放下帘子。 这都是虚幻。 只有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后才是真正的盛世。 马车轻快,很快就来到刘裕办公之地。 “镇西将军,长安县公刘义真求见宋国公!” 外面不比家里。 该有的礼仪一样都不能少。 等刘义真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远不止刘裕一个人。 “车士来了?” 刘裕指着身边的几个人给刘义真介绍。 “这是尚书仆射、吏部尚书徐羡之。” 徐羡之长相阴柔,在刘穆之死后他就是刘裕的谋主,担任丞相一职足见他的重要性。见刘义真看来便对着刘义真回礼。 “这是侍中谢晦。” 谢晦面如冠玉,长相俊美,而且他还是当今谢家的话事人,也是刘裕最倚重的谋略家,不过为人高傲。他看到刘义真只是轻轻点头。 “这是黄门侍郎傅亮。” 最后的傅亮稍微有些圆润,看上去憨态可掬,对刘义真也是最热情。 “原来是长安公回京述职,久仰久仰。” “不敢,傅侍郎之名才是如雷贯耳。” 刘义真看着这三人,知道这就是刘裕的核心班底。 也是未来朝廷的中流砥柱。 东晋此时的官府机构已经有唐初三省六部的模子。 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 三高官官分别是尚书令、中书令和侍中。 往上虽然还有八公,即太宰、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但这些都是虚职,大都分给了世家巨头。 所以三高官官,才是宰相之职。 眼下也就傅亮还不是三高官官,但基本已经内定。 面对着三巨头,刘义真不敢托大,依次行礼后开始给刘裕等人述职。 该说的其实都写在奏折里。 不该说的昨天刘义真也基本都告诉了刘裕。 所以眼下就是走个过场。 等刘义真说完,傅亮率先称赞:“长安公真是少年英雄,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胡夏与柔然二国臣服,真是可喜可贺。” “这非义真之功,全赖宋国公威名才能达成。义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刘裕笑骂:“还真是个小狐狸,知道谦让了。” 刘义真也就嘿嘿傻笑几声,继续装傻。 “长安公立下汗马功劳,自当是重重封赏。” 傅亮再次跳出来给刘义真邀功。 其他人对这点倒是没有异议。 封呗。 反正是刘裕的儿子,哪怕封个大将军大家都无话可说。 更何况刘义真还真的把胡夏柔然两国使者拐过来了,有功劳在身更加稳妥。 “不急,明日朝会过后再说。” 谁知刘裕也不急,反而是延后。 朝会? 刘义真不解的看着刘裕。 “明日朝会,长安公还要引见胡夏柔然二国使者,向陛下献礼称臣。” 傅亮继续给刘义真解释,显得十分有耐心。 “原来如此。” 刘义真知道这时把自己当吉祥物,到时候带到天子身边遛一遛叱干阿利他们,展示一下“万国来朝”的气势。 “属下已述职完毕,那便告退了。” 刘义真本打算开溜,但谢晦突然喊住他:“长安公稍候。” 刘义真被这冷不丁的挽留吓了一跳,但当他看到刘裕没有丝毫反应的时候心下一定。 “谢侍中何事?” 谢晦拿过一封奏折,那是刘义真之前在关中呈上来的。 “还请长安公详解之前说的“租庸调制”是何法?” 原来重头戏在这等着呢! 我就说如果只是当吉祥物用不着特意跑一趟! 第一百零五章 推销自己 “回侍中。” “所谓租庸调制,是以“人丁“为本,不论土地、财产的多少,都要按丁交纳同等数量的绢、粟……” 虽然这些东西都在奏折上写的明明白白。 但是脱裤子放屁的事该干还得干。 就好比一些面试官拿着简历向你提问:“你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 如果真的瞎糊弄过去那基本就是完蛋。 何况这其实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 刘义真面对一众巨头毫不怯场,对租庸调制侃侃而谈,期间更是用一些实际的数字来对比过时税法,以此让在座的众人更直观感受到租庸调制的好处。 等刘义真说完,谢晦又问:“长安公,那你可知私改朝廷税法可是重罪!” 刘义真见谢晦纠缠个没完,便察觉到不对。 偷偷看了眼刘裕,见刘裕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仿佛下面站着的不是自家儿子,而是一个外人一样。 有古怪! 谢晦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针对刘义真。 两人又没什么矛盾。 何况刘裕在这呢! 刘义真愈发肯定这绝对是刘裕对自己的考验。 不对,说是考验其实没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推销出去。 没错! 就是推销出去! 在座的都是人精,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几句话就能清楚。 刘义真的“简历”写的再厉害,政绩再出色,那终究也是纸上的记载。 现在刘义真要做的不是给自己辩解。 而是把自己推销出去! 同时刘义真也想到了刘裕昨天和自己说的话。 “为官者,上下要兼顾。不可只为成效而把下面的人推出去,不然就会站不稳。同时也不可只袒护属下而忘记自身职责。” 刘裕甚至还有借刘义真之手捞王镇恶一把的意思。 这明显是刘裕透题了。 现在刘义真要把自己定位搞清楚。 在建康不是在关中。 自己不是主政者,而是众多官员中的一份子。 同时刘裕现在还未称帝。 自己不是皇子而是大晋长安公。 所以刘裕才提醒自己为何既要维护下属又要应付上级。 只能说刘裕给开的挂实在有些隐晦。 但只要明白了自然就知道如何破题。 “谢侍中说的对,私自篡改国法自然是重罪!” “义真愿意受罚。” “但是!” 刘义真抬起头,不卑不亢的和众人诉说起关中的实际情况。 “关中之地连年征战,早就是民生疲乏。诸位或许不知道,在去年冬天长安城中已经是有饿死的百姓,还是王镇恶将军慷慨解囊,才让关中百姓不至于冻死饿死。” “况且当时赫连勃勃攻打关中,百姓一直民心惶惶。即便赫连勃勃退兵,关中渭河北岸之民也被胡夏士卒疯狂摧残。” “那时若不想办法调整政令,让百姓休养生息,只怕关中会有大祸。” “再加上我因胡夏来犯,不得已兵行险招前往胡夏腹地,日日提心吊胆,夜夜寐不能眠,吹寒风、喝羊血、食杂草,九死一生从胡夏逃出来时已经是春耕在即,那时若还向朝廷汇报耽误了春耕,我刘义真就是朝廷与关中的罪人!” “义真私改国法,只是权宜之计。只因义真不忍关中百姓饥寒,不忍朝廷之威受损。若朝廷要责罚,还请责罚义真一人,不要牵连关中官吏与百姓!” 最后刘义真没有表现的委屈,反而是大义凛然。 但正因如此,才让更多人感受到刘义真的委屈。 “长安公……高义!” 现在的刘义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为苍生为社稷为百姓的正面形象。 尤其是列举的关中局势之困难,刘义真条件之艰苦。 简直就是清官廉吏的典型! 再加上刘义真主动提及王镇恶的功劳还有请求不要处罚属下的举动。 这种临“死”还惦记下属的领导谁不爱? 不出意外刘义真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肯定有一堆人抢着来刘义真门下做事。 傅亮这个唱红脸的又跑出来。 “长安公何罪之有?谢侍中,言过了!言过了!” “我等身居中枢,一直不知道关中苦寒。现在一听简直就是闻者落泪,长安公真的是尽力了!还有王镇恶将军也是有颗仁者之心,该赏,该赏。” 刘裕听完也是装模作样的叹口气。 “原来如此,孤还以为是车士不尊朝廷礼度,原来是事出有因啊!” “而且孤一直不知道王镇恶居然也救济过百姓,这自然是大功一件。刚好南豫州刺史告老还乡,不如就迁王镇恶为南豫州刺史如何?” “宋国公高见!” 众人纷纷拍马屁。 刘裕欣慰的看着刘义真:“孤也不知道车士受了那么多苦,那赶紧去休息吧!明日朝会自然会上奏陛下给你封赏。” “臣无功不受禄,不敢奢求封赏!” 刘裕瞪着刘义真。 好小子你现在还给我装起来了! “退下!” 刘裕没好气的怼了一句刘义真,惹得周围的人偷偷面带笑意。 等刘义真走后,刘裕问道:“如何?” “思维敏捷,谈吐不凡。” “为国为民,栋梁之材。” “体恤下属,为人宽厚。” “……” 刘义真不知道的是屋子里的人其实一般都不会聚在一起。 他们最少都是负责一个衙门的主官,天天忙得晕头转向,怎么可能缩在这么一间小小的宫殿内? 今天只是特例,目的就是刘义真。 这种待遇已经不是“宠爱”二字能形容的了。 傅亮还开玩笑似的对谢晦说:“你之前冷冰冰的样子我还真怕把长安公吓坏了。” 谢晦此时全然没有刚才的气势,反而有些轻佻的挥挥手臂:“一个敢十几岁就带兵跑到单于王庭的人若是被我吓坏,那未免有些太小视长安公了!” 二人看着为首的徐羡之:“宗文(徐羡之的表字),你觉得如何?” 徐羡之还是那副上善若水的模样,只是吐出一个字:“好。” 见三巨头对刘义真表现的都很满意,刘裕也如释重负。 “那就好。” “丹阳尹的职务,就交给车士了。” —————— 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六章 谢灵运 就在刘义真在刘裕面前煎熬的时候,小富阳却是全然不同的心情。 她来到学堂中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骄傲的恨不得用下巴看人。 “啧啧,看看谁来了?” 小富阳一看来人,美好的心情顿蒙上一层阴影。 来人和小富阳岁数相仿,也是刘裕的女儿,后世的始安公主。 始安来到富阳身边,凑到富阳耳边:“你的课业怕是又没完成吧?小心被先生责罚,然后孙姨娘再去打你的屁股!” “谁说的!” 富阳气鼓鼓的扬了扬手上的纸张:“我这次完成了!我肯定能得到先生的表扬!” 始安看到富阳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有些不以为然:“不是写的长就是好诗。” “就比如你上次写的咏鹅诗。” “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只六只七八只。” “最后你写了一百只鹅是不是?先生当时气的鼻子都歪了!” 小富阳见始安揭自己老底,就要长牙舞爪的扑上去。 “先生来了!两位妹妹不要再闹!” 一个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从远处跑过来拉住两人,显然是司空见惯。 分开二人后少年问富阳道:“听闻二哥昨天回来了?” “是啊是啊,四哥你要去找二哥玩吗?” 少年正是刘裕第四子刘义康。 刘义康哭笑不得:“二哥现在主政一方,早就能独当一面。现在和他玩闹已是不妥,不过拜见还是要的,不能失去当弟弟的礼节。” 刘义康也是少年老成的存在,知道刘义真已经脱离了这些还在学堂学习的弟弟妹妹的层次。 小富阳听了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的说道:“来就行!我娘做了好多好吃的!你来了我也能多吃些!” 刘义康笑笑不再说话,而是坦然落座。 不一会,学堂的先生就到了。 因为是启蒙教育,也犯不着用什么大才来教导众人,但这学堂先生也是当世大儒,知识渊博,气质非凡。 “先检查课业!” 先生的一句话让学堂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也有一些准备妥当的开始左右环顾,其中看小富阳的人最多。 毕竟大家都知道小富阳是个“诗痴”。 但这次小富阳却稳的很! 刘义真教她写的诗虽然她自己看不太懂。 但是凭借感觉来说,那应该是一首好诗! 先生先是检查了刘裕两个儿子的课业。 刘义康和刘义恭。 更小的刘义宣才三岁,还没到启蒙的年纪。至于小儿子刘义季更是话都不会说。 刘义康和刘义恭的才学都很不错,很快就受到先生的夸奖。 接着又是诸多女子。 她们虽然也不错,但和刘义康刘义恭的相比明显就差一截。 先生最后来到富阳的身前。 “写了吗?” “写了。” “那就好。” 问完,先生居然就这么转过身去,显然是不想检查富阳的课业。 在先生眼中,这是饶富阳一命,也是饶自己一命。 众人见先生如此,不由捂嘴偷笑。 其中始安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 小富阳怒了! “先生!” “你凭什么不看我的课业?” 先生只好回头,看着小富阳安慰道:“写了就好。” “不!” 小富阳此时巴不得先生看她的课业后好好夸她一顿,此时见先生居然连看都不看,眼中居然已是有泪花闪动。 “先生你就看看吧。说不定小妹真的难得写出一首好诗来。” 刘义康心善,帮小富阳解围。 一边劝先生,还一边到小富阳的桌案前观摩诗句。 这波叫以身试毒,万一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诗刘义康也有挽回的余地。 “繁霜飞玉闼……嗯?” 刘义康看着诗一时之间有些愣住。 始安见刘义康如此还以为富阳又写出来什么“惊世神作”,也是挤了过来看笑话。 “繁霜飞玉闼,爱景丽皇州。 清跸戒驰路,羽盖伫宣游。 登高望来处,来处无影踪。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这诗虽然后面几句展现了作者远大的志向,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些幼稚。 因为后面的几句本来就是北宋名相寇淮七岁的时候写的,而且还是在三步之内写出来的。 刘义真以为这种诗交给富阳应该是不会露馅。 但他没想到富阳的诗歌造诣比他想的还要烂……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富阳。 这要是富阳写出来的打死他们都不信。 刘义康询问道:“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当然!” “可是我怎么看着像二哥写的?” 富阳顿时心虚不已,小声问: “咦?四哥你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见过这首诗?” 富阳毕竟心思单纯,一套就全说出来了。 众人这才释然。 对嘛! 刘义真和刘义隆两兄弟在学堂时就酷爱文学,一年不见偶有佳作也是情有可原。 刘义康看完后赞叹不已:“未曾想到写诗也能如此朴实,而且这后两句的气势也是无比雄壮,绝对算的上是上乘之作!” 而富阳看到众人之前被震撼的模样心中也是暗爽。 谁知先生轻咳一声:“不好好完成课业让他人代劳,罪加一等。今日等放学后你留堂罚抄《诗经》中的《小雅》一遍。” 富阳小小的嘴巴倒吸一口冷气。 《小雅》足有七十四首诗,抄完怕是夜都深了。 “呜呜!” 可怜的富阳被留到学堂,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哭骂道:“坏哥哥,坏先生,都是坏人!呜呜呜!” 而今天学堂的事情纯粹被始安等人当成笑料给传了出去。 一同传出去的当然还有那首诗。 “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 “好诗!” “好狂!” 借景抒情自古有之,《诗经》中有好几首。 后来对华夏诗歌影响深远的《古诗十九首》中也有不少明确的景物意向。 但是如这首诗中如此赤果果表达胸中所想的目前还只有这一首诗。 “也不知是不是那长安公受到北方士人影响,所写的诗也是这般锋芒毕露。” 一时间建康士子对从关中回来的长安公都有些好奇。 其中自然也有如今诗歌之魁首,山水诗歌的鼻祖——谢灵运。 第一百零七章 才子拜访 秦淮河畔,乌衣巷口。 世家门阀皆汇聚于此。 这里见证了太多世家的兴衰,但也有世家在此屹立不倒。 谢家。 谢灵运此时捧着一幅水墨画看的入迷。 “这山水意境画的真好,顾恺之这位“画绝”当之无愧。” 谢灵运此时正在品鉴顾恺之的画作,此时也是灵感涌上心头,当即作诗一首。 笔走龙蛇,不逊色于当世任何一位书法大家的行书就这么跃然纸上。 “画绝,诗绝,字绝。” “如此才算得上传世佳作!” 谢灵运十八岁就继承了祖父谢玄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 如今正是而立之年,胸中狂傲已达巅峰,对顾恺之的大作也只是欣赏,谈不上敬畏。 “康乐公!” 就在谢灵运书写完诗篇后,一个同样娟狂的中年书生前来寻找谢灵运。 此人便是和谢灵运并称为“颜谢”的颜延之。 他的家世不如谢灵运这般显赫,但因为和谢灵运都喜好山水诗,两人也算挚友。前来寻找谢灵运也是无人阻拦。 “延年兄(颜延之的表字),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谢灵运此刻心情正佳,见好友来访自然是起了炫耀的心思。 “来来来,延年兄来看看我这诗写点怎么样?配不配这顾恺之的画?” 颜延之也是精于山水诗的诗人,自然看出谢灵运所写之诗乃是上品。 “好诗!” 但颜延之今日却不像以往那般继续和谢灵运品鉴他的诗作,反而是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康乐公可知长安公回京了?” “自然知道。” 谢灵运也不是政治白痴。 朝廷的风吹草动凭它的身份,只要不是太过机密都事情压根瞒不住他。 “那康乐公可知这长安公一会来就有诗作出手?” “哦?” 谢灵运这会来了兴致。 “何诗?” 颜延之当即把从学堂流传出来的诗篇告知了谢灵运。 谢灵运听罢却是眉毛绞在一起。 “好狂!” “只有天在上,好一个只有天在上!” 谢灵运仿佛嗅到荤腥的猫儿,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之前听我那堂弟谢晦说长安公十几岁就敢只身前往匈奴王庭,我一直以为是笑谈,但能写出这种诗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池中之物?” 谢灵运心头大痒。 其实他不光对诗有兴趣,对于刘义真本人也是有企图的。 不是馋刘义真的身子,而是馋刘义真的身份地位。 谢灵运早就从堂弟谢晦口中得到一些风声。 刘裕现在正是要行拿改天换日之举。 这个把刘义真召回建康明显有重用的意思。 而谢灵运虽然身份显赫,地位崇高,官职也是黄门侍郎这种高官。 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人提拔他真正去参与政事的。 眼看自己的堂弟谢晦现在已经爬到了宰相的位置,这让谢灵运心中一直不是滋味。 自古以来文人的最高理想都是治国平天下。 虽然谢灵运的文学才华早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是想要去更大的舞台上发挥自己的光芒! “倒不如借着论诗的名头去拜访那长安公!” 论诗是假,求官是真。 谢灵运有种蜜汁自行。 认为自己文学上的才华肯定和自己政治上的才华一样!只是上位者都眼瞎! 现在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而眼下刘义真就是自己的一个跳板。 “那长安公还能拒绝自己不成?” 谢灵运不但对自己的才华有自信,对自己的家世同样有自信。 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对陈郡谢氏说不的? 刘裕也不行! 谢灵运随心所欲惯了,当即就决定拉着颜延之去找刘义真。 但走到半路他们才发现…… 刘义真是和刘裕住一起的! 随便找刘义真没问题。 但是对刘裕随便的话,借谢灵运三个胆子都不成。 无奈,谢灵运只好是写了一份拜帖转交给宋国公府,约刘义真晚上在淮水(秦淮河)边一处酒楼相见。 等刘义真从刘裕那回到宋国公府时却看到三个女人正坐在一起。 孙氏、郭氏,还有李静。 刚才面对一众朝廷高官时没有怂的刘义真此时却开始从心。 脚底一滑,刘义真就要往外跑。 “长安公,刚才有一封您的请帖。” “哦?快拿来我看看!” 不管是谁,刘义真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拿过请帖,上面飘逸的字体却让他一愣。 “谢灵运?” 刘义真漏出古怪的神色。 谢灵运的鼎鼎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 在历史上,刘义真和谢灵运本来就是好基友,经常一起游山玩水。 但是现在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他怎么会突然给自己请帖? 但是刘义真现在反正是不想陷入家里的修罗场,去见见这位青史留名的大才子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 人家姓谢! 刘义真也没有换衣裳,直接让车夫架着马车去约定的酒楼。 南朝名士好风流。 这娱乐场所自然也是远超前朝。 因为接近傍晚,此时的建康和刘义真早上看到的又有所不同。 火树银花、车水马龙。 街边各个坊市店铺的生意都红火起来,人群乌泱泱的围在一起,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大人们围坐在一起玩着六博,小孩则在一旁玩起弹棋。 如此,倒也称的上是一片祥和。 “长安公,到了!” 马车行至酒楼,刘义真下了马车,迎面便是一座足有三层的酒楼。 “山水阁?” 看到酒楼名字的时候刘义真嘴角就一阵抽动。 他大概猜到这是谁的产业了。 而酒楼门口的侍者小厮一见刘义真是乘坐马车而来,衣着也看着不凡,自然明白是贵客,赶忙迎了上来:“敢问上宾是否有约?” 刘义真拿出谢灵运的请帖,侍者看后笑容更甚几分:“原来是康乐公贵客!您里面请!” 侍者带刘义真来到三楼,这上面略显空旷,只有一间隔室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嬉闹之声。 侍者拿着请帖敲开隔室的门,不一会里面的人就走了出来。 “长安公!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谢某给您赔个不是!” 出来的自然是谢灵运。 只不过现在谢灵运满身酒气,脸颊红润,显得有些上头。 “无妨。” 刘义真也不在意。 有才华的人习惯或多或少都不大好。 几百年后还有一个叫李白的比谢灵运更能浪,对他们还是包容些好。 谢灵运亲自带刘义真入了隔室,里面的颓靡之景却让刘义真略微感到不适。 除了谢灵运外还有一个男子在。 此外还有四五个衣衫凌乱、眼神迷离的女子。 “长安公,这位是颜延之!” 好嘛!又是历史上一个自己的好基友! 此时的颜延之明显是有些酒醉,连站起来都费劲,只得是战战巍巍向刘义真行礼。 “既是私宴,不比拘泥于礼数。” 刘义真本是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但谁知这话居然颇对谢、颜二人胃口。 “看来长安公也是个妙人!” 刘义真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后询问起谢灵运:“不知康乐公突然宴请我所谓何事?” 谢灵运不知是不是被刘义真之前的话有些误导,以为刘义真也是个风流世子,此刻却是更加奔放了几分:“长安公唤我一声公义(谢灵运表字)即可,不必如此拘谨!” “好的,公……谢公义。” 谢灵运给刘义真倒上一杯清酒:“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只是听闻长安公作的一首风格迥异的诗歌,有了猎奇的心思,这才给长安公送上请帖!” “诗?” 刘义真马上想到给小富阳写的那首诗。 这丫头怎么回事? 早上写的诗下午就传到谢灵运耳中了? 她到底在学堂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小富阳责任的时候,见谢灵运都笃定诗是刘义真写的,显然也没有推辞的必要。 “原来如此,实不相瞒。那诗确实是在关中登临华山时有感而发。” 谢灵运听闻华山二字也是眼睛亮了起来。 “谢某自幼就喜欢游山玩水,江左名山我都转了个遍,但这北方名山倒是没有机会登临。” “敢问长安公那华山风景如何?” 刘义真回应道:“自然是奇险无比,燕雀难越,猿猴难攀!” 谢灵运露出向往的神情。 “华山、泰山,此等名山谢某居然一直没有踏足,居然还自诩山水名士,真是有些名不副实。” 刘义真见谢灵运因为仅仅是因为没有看过北方山川而顾影自怜,不由有些好笑。 但他还是安慰道:“大好河山就在那里,又不似雨雾转瞬即逝。如今关中已经平定,公义若有游山玩水之意自然可以先去看看。泰山倒是地处青州,现在不太安全。不过总有一天朝廷会驱逐索虏,到时候莫说泰山,就是河北名山公义也可去得!” 谢灵运也连连称是,转眼间又是几杯美酒下肚。 “长安公说的好,总有一天朝廷自会驱除索虏。” 只是这句话说完,谢灵运居然是流下泪来。 刘义真见状忙问:“公义为何突然感伤?” 谢灵运流着泪说道:“只是感叹公义只是一个懂得舞文弄墨的文人,不能和长安公一样报效国家!” “公义言重了!” 刘义真已经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这时一旁的颜延之也冒出来给刘义真倒苦水:“长安公有所不知!如今康乐公虽然身居高位,但一直是蹉跎岁月,胸中才华无处施展,实在是憋屈!” 行了! 这话一说刘义真就意识到他们要干嘛了! 求官呗! 不过…… 看着这两位文学史上的大家,刘义真心中奔过一万头羊驼。 你两是怎么敢的啊! 来求官居然喝的醉醉醺醺的,甚至还有美人相伴,这谁放心把你们放到重要位置上? 而且谢灵运的政治能力是出了名的糟糕,而且嘴还碎的一匹。 要知道刘义隆当上皇帝以后对刘义真的这帮基友绝对没话说。 谢灵运甚至在刘义隆朝一度做到了“侍中”的位置上。 但只是刘义隆知道谢灵运能力有限,不让他参与政事,他就到处诽谤刘义隆还有朝中大臣。 最后更是动不动就玩失踪,留下烂摊子给别人处理。甚至还假公济私,让朝廷官员充当他的私人家仆。 最后搞得一直打造“仁君”人设的刘义隆都不顾天下非议把谢灵运以“叛逆“罪处死。 这种人如果真的当上官员就是灾难! 刘义隆都不要的他刘义真能要? 但是当面拒绝也是不妥。 不说谢灵运在文坛的地位,就凭人家姓“谢”,刘义真也要给个面子。 刘义真装作可惜的样子。 “公义如此才华居然不被重用,当真是可惜!” 谢灵运和颜延之那原本微醺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竖起耳朵想听刘义真接下来怎么说。 “只是我如今刚从关中回来,宋国公又让我负责胡夏柔然使者一事,怕是帮不上二位什么忙。” 刘义真拿叱干阿利他们当挡箭牌,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两人半分。 “长安公此言差矣!长安公在关中政绩有目共睹,朝廷怎么会把长安公闲置呢?” 刘义真只好再次推辞:“公义毕竟是朝廷重臣,我就算朝廷授予官职也不见得比的上公义,如何能给公义大展拳脚的机会?” “不过公义既然说了,那我回去在宋国公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能帮的上公义!” 刘义真又是把刘裕拿出来当挡箭牌,但是大家都知道刘裕心里明明白白的。 甚至谢灵运如今的局面压根就是刘裕授意的。 这也是刘裕对付世家的惯用招数。 就是给你个清贵的官职,你愿意修仙就修仙去,愿意旅游就旅游去。 其实这一套对大部分世家都是很有用的。 又有社会地位,又没活,还有钱拿!多开心! 只能说谢灵运真的是个异类,身为世家居然想做官。 想做官就算了,还菜! 遇到这种人,谁都要头疼。 无奈之下刘义真只能开空头支票—— “若我真能如公义所言,肯定会来请公义相助!” 谢灵运这下终于是听到了想听的东西,当即大笑。 “好好好!长安公一言为定!你们几个快去陪长安公!” 眨眼间,宴席再次变得欢快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朝会 等刘义真离开已是夜半三分。 他闻着身上的酒气微微摇头。 他算是明白何为魏晋风流了。 这般风采确实是逃避现实的避风港,但代价就是整个士人阶级不思进取。 但随即刘义真就释然。 也挺好,不然刘裕这种人该怎么出头呢? 谢灵运的事情被他转头抛到脑后。 诗人就好好写诗去,现在刘义真的选择很多,何况谢灵运这条腿也不够粗,没必要因为他而导致刘裕对自己的用人标准产生改观。如果是谢安、谢玄,乃至谢晦跑到他这来求官,刘义真都能开心的不能自已。 谢灵运……算了吧。 等回到宋国公府,刘义真蹑手蹑脚的路过孙氏的堂屋来到自己的房间。 “你回来了?” 黑暗中一个声音把刘义真吓了个半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郭氏宛若无骨一般斜躺在床上。 “你怎么在这?” 刘义真环顾四周后发现只有郭氏一人后松了口气。 “就你一个,李静不在?” “我娘今天和你说了些什么?” 郭氏有些意外。 “原来你看见了。” “嗯。” 郭氏用双手将自己的上半身撑了起来,有意无意的向刘义真展示自己的饱满。 “夫人知道你与李静并未发生什么就打发她离去。” “不过问了我的家室后,夫人似乎不是很满意呢。” 太原郭氏现在都还不能算豪门,只是刚刚发迹,也难怪孙氏不满意。 刘义真倒无所谓,旁若无人的走到床前坐在郭氏身边手臂就搭上了郭氏的腰肢:“还有呢?” 郭氏凑到刘义真耳边:“夫人说啊,让我不能勾搭你。说你现在还小。” 说话间,又是气若游丝的在刘义真脖颈间浮动。 “夫人还说,要让你我节制。一月最多行两次房,不然就把我腿打断扔到荒野自生自灭去。” 刘义真皱着眉:“我娘真这么说?” 孙氏那副温柔的样子这么看都不像是会撂狠话的人,没想到对郭氏的威胁居然如此狠辣。 果然,刘裕的女人也每一个简单的…… “为何要骗你?” 郭氏的手轻轻抚摸刘义真的胸膛:“要不然就从今夜开始?” 刘义真拉住郭氏的手,制止了郭氏的动作:“明日还有朝会,不可放肆。” 郭氏有些愕然,在这愣神的功夫刘义真顺势将她扑倒压在身下:“我不可能在这宋国公府久居,你明日可找一处心仪的宅院当做新居。” “若要钱财可去找京兆杜氏的铺子,那里有卖白瓷的积累,足够置办下来一套府邸,此事便全权交予你了。” 郭氏先是不解,随即便会意。有些埋怨的看着刘义真:“这是让我得罪夫人啊?” “也是个机会。让我娘看看你的能力。如此才能争得个名分。” 此话一出让郭氏眼中光彩流动。 刘义真从郭氏身上翻下来:“睡觉。” 郭氏这会不再躁动,只是将胴体凑近了些,相互取暖。 第二天一早,刘义真就在郭氏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来到建康宫城。 建康宫城的宫墙有内外三重。 外重宫墙之内布置宫中一般机构和驻军。同时中央机构的宿舍也建在这里,这是南朝独有的布局。 第二重宫墙内布置中央官署。朝堂和尚书省在东侧,与洛阳宫殿相同。在西侧有中书省、门下省两大机构。 第三重墙内才是真正的宫内,前为朝区,建主殿太极殿。 刘义真如今便是要前往第三重宫墙内去上朝。 刘裕在期间早早就安排好人给刘义真指导礼仪。 这些都是刘义真从年幼时就已经学会的东西,现在只是复习一遍,所以刘义真很快就熟悉一番。 而这期间也会看到不少大臣。 他们自然也认出了刘义真的车架,但都只敢远观,不敢近来和刘义真结交。 “长安公来的真早!” 陌生人不敢,但总有熟人。 刘义真听有人叫自己,回头才发现是傅亮和一名中年官吏站在身后。 “原来是傅侍郎。” 昨天傅亮毕竟是给自己唱红脸。刘义真对他还是颇具好感的。 只是见傅亮还带来一人,刘义真有些奇怪,不知道对方是何意。 “长安公,这位是相国府上从事中郎,蔡廓。” 刘义真眼睛一亮,当即对着蔡廓行礼:“居然是蔡中郎,久仰大名。” 蔡廓本来就是刘裕重视的大才之一,被刘裕评价为“平世三公之选”。 只不过就在刘裕最发达的这几年,蔡廓因为丁忧之事回家守孝三年,在官场上落后了徐羡之、傅亮等人一步,没有混到他该有的位置。 这位未来还和谢灵运有点关系。 因为谢灵运轻易就杀害人命,原本的御史中丞畏惧谢灵运的名声与家世选择不弹劾,从而被刘裕被免官,让蔡廓补位成御史中丞。 后来蔡廓更是一路高升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只是可惜当时秉持朝政的徐羡之认为蔡廓太过刚直,担任吏部尚书不利于自己的统治,便把他赶到祠部尚书的职务上。 但刘义真有些奇怪的是为何傅亮突然给自己介绍蔡廓? 傅亮这种级别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其中必有深意。 蔡廓也对刘义真回礼。 但此人似乎有些古板,行完礼后就不再有半点言语。 这幅模样让刘义真不自觉的想起还在关中的王修。 一样的耿直,一样的……不懂人情世故。 傅亮看着两人有些尴尬的样子也不解围,反而是乐呵呵的模样。 只是他那小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怎么都有看戏的意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刘义真在想方设法和蔡廓套近乎的时候,一支豪华的车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在看到这车架的时候,居然还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刘义真身上。 马车停下,一个和刘裕有七分相似的少年踩着踏脚凳走下。 他下车后居然直接就奔着刘义真这边来。 “二弟!好久不见!回来后居然不先来找我!” 刘义真看着来人很违心的挤出一抹笑容:“大哥!” 来人正是刘裕长子,宋国公世子刘义符。 —————— 嗯,再说一下加更的事情。原本的八章不变,昨天因为“蒜是哪根葱”书友打赏了一个盟主,也就是说我现在要加更十八章,我争取在年前加更完,如果实在加不完也会在过春节放假期间更完。在最后再次感谢“蒜是哪根葱”的盟主。 第一百零九章 世子刘义符 刘义符是和刘裕长的最像的一个孩子。 刘义真、刘义隆的身材都是极为匀称,甚至还有些偏薄,但刘义符明明一个少年却长的孔武有力,和刘裕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刘义真心中对刘义符的感官其实很复杂。 刘义符性格豪爽,真的有一副当大哥的样子。 只是他除了继承了刘裕的身材外还继承了刘裕年少时的恶习。 好狎呢群小! 刘义符作为世子,本该沉稳一些,但偏偏是个玩咖。 最后玩的甚至连皇位都丢了…… 如果刘义符能幡然悔悟,加上其有着类似开国之君的明朗性格,说不定还真的能当一个有为之君。 只是如今刘义真既然已经决定争位,那刘义符对他而言就不再是大哥,而是政敌。 刘义符倒没发现刘义真的异样,反而极为热情。 “二弟啊二弟,这次去关中真的是长本事了!” “听说你这次还带兵打到了阴山!真的假的?那阴山长什么样子?” 此时的刘义符宛如一个好奇宝宝,对刘义真的经历极为好奇。 “哪是什么打到阴山,明明是逃到阴山。” 刘义真自嘲的为自己辩解一句。 刘义符也不以为然,还拍拍刘义真的肩膀:“二弟你受苦了!等下了朝会去我那我兄弟二人好好聊聊!” 面对刘义符的盛情难却刘义真也就半推半辞的答应下来。 接着刘义符又问道刘义隆的近况,刘义真也都告知了刘义符。 两兄弟就这么在皇宫门前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一直到了时辰,刘裕才姗姗来迟。 见刘裕到来,众官僚忙称宋公。 刘义真刘义符也上前行礼。 刘裕看到两兄弟一副和睦的样子也是心下宽慰,之前的一些担心化为乌有。 “走吧!” 在刘裕的率领下,百官开始进入太极殿。 在东晋,官员上朝还是很舒服的。 因为两汉、两晋一脉相承,对官员的地位也是相当尊敬,凡是有资格上朝的大臣都是有自己的坐垫可以坐着向皇帝奏事。 一直到了宋朝,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封城小,大臣们才失去了坐的资格,规定上朝必须要站着。 至于大臣向皇帝行跪礼上朝一直要到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定的典章里明文规定才那般做派。 刘裕自然是坐在最前面,后面是徐羡之、谢晦等一众巨头。 之后才是刘义真这个镇西将军。 而刘义真一进来便看向龙椅上的那位天子。 皇帝,自己不是没见过。 赫连勃勃就是皇帝嘛! 只是对于晋天子刘义真还是充满好奇,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如书中记载的那般……痴傻? 刘义真眼睛向上瞟去,居然真的和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神对了上来。 在对视了三秒后刘义真果断把头低下去。 没错了,绝对脑子不太正常。 正常人是没有那种眼神的! 就在刘义真腹诽天子司马德宗的时候,朝会也有条不紊的开始。 一些没有太多营养的繁琐礼仪实行下来后,便是百官上奏要事。 说是上奏,其实就是给皇帝通知一声,这事我要这么办。 而且百官上奏的时候眼睛看得也不是龙椅上的皇帝,而是坐在最前方的刘裕。 刘义真虽然对这种形式主义的朝会有些百无聊赖,但对于官员上奏的内容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 自刘裕把持朝政已有十几年。 这十几年刘裕一扫东晋以来的颓势,选拔了一大批不善清谈,但能做实事的官吏。 从官员上报的内容也能听出来,桩桩件件都是涉及民生之事。 这些东西在有些人耳中听到或许是有些无聊,但有心者都能发现里面很大的问题。 比如南方有一州虽然收成不错,但官府收上来的赋税却少的可怜,背后绝对是有大鱼。 再比如有百姓进入山林不知去向,一个两个无所谓,十个百个可就很耐人寻味了。 从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中,刘义真总是能提炼出一些疑点。 这些疑点大部分……都和世家有关系。 见微知著。 通过这次朝会,其他人或许没感受到什么,只有刘义真心中那杆秤慢慢出现了倾斜。 南方世家比之关中世家完全就是两个级别的存在。 刘裕主政以来一直致力于削弱世家,但是就今天的朝会来看,世家的力量还是无比强大,强大到刘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朝会进行到末尾,终于是牵扯到了刘义真。 “镇西将军刘义真护送胡夏使者叱干阿利,柔然使者郁久闾吴提前来觐见天子。二国愿意奉大晋为主,特来递交国书!” “宣叱干阿利、郁久闾吴提!” 两人被刘义真一路从长安拐到建康来,或许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不振。 他们按照之前排练好的礼仪觐见完天子后,自然是惹得朝廷百官开心不已。 胡国入朝称臣,这是中原王朝强盛时才有的景象。 更何况胡夏、柔然本就是当世仅次于东晋和北魏的大国。 他们前来的政治意义不弱于刘裕光复关中。 天子当即下诏,封赫连勃勃为夏王、匈奴大单于。 大檀则为河北王、柔然可汗。 别问为什么是河北王,问就是恶心北魏。 要不是因为晋承曹魏,朝廷这帮没节操的大臣说不定都会给大檀封一个“魏王”出来。 反正封官又不要钱,这就是一场政治买卖罢了。 没看朝廷诏书里压根没提赫连勃勃称帝一事,仿佛大家都是聋子瞎子一样。 而叱干阿利和吴提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和东晋互市的正式诏书,还有军事同盟的约定。 所以这两方也不算亏。 这时傅亮再次走上前来:“二国来朝,镇西将军刘义真居功至伟,还请天子嘉奖!” 一封早就写好的诏书当即念出:“求治在亲民之吏端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奨,镇西将军、雍州刺史、长安县公刘义真……兹以覃恩封尔为“前将军”、“丹阳尹”,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畀以殊荣!” 丹阳尹? 刘义真不由得挑眉,可身体还是本能的叩谢皇恩。 第一百一十章 丹阳尹(加更1) 丹阳尹和京兆尹、河南尹一个意思。 相当于首都市长。 作为京畿地方长官,地位关键。 执掌军权、掌治民政、荐举任用与刑政诉讼的权力,可谓是位高权重。 正因为这个位置重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反贼就是重臣。 反贼比如刘隗还有……刘裕。 重臣则如羊曼、温峤等。 现在刘裕突然跳到这个位置上也是经历了短暂的蒙圈。 这么大的事刘裕居然都不和他说一下,这是给自己的惊喜? 但很快刘义真就意识到—— 自己应该就是去当吉祥物的。 因为下一封诏书就是官员任命的通知,确定了丹阳少尹的人选。 正是刚才傅亮引荐的蔡廓。 刘义真这才明白傅亮为何不带别人,偏偏要介绍蔡廓。 感情他早就知道蔡廓将要当刘义真的属官。 不对,应该说蔡廓才是真正的丹阳尹? 刘义真看着前方刘裕的背影有些不解刘裕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考验? 又或者刘裕其实还不放心刘义真的才能,特意派蔡廓来辅助? 但蔡廓可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人,此人虽然正直,但有点诸葛亮的潜质。 那就是所有事情无论大小都希望自己包揽。 这对于下属当然是好事。 但对于他的长官就有些难受了。 刘裕手下不是没有其他贤明的臣子,现在居然塞给了刘义真一个蔡廓,这让刘义真不得不怀疑刘裕的用意。 但好在除了蔡廓,刘裕并没有继续给刘义真塞人,至少把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等属官的职务空下来。 如此的话刘义真也能把高允和王买德两个人塞进朝廷机构,给他们挂个编制。 对刘义真封赏完后基本就没他什么事,又开始安静的坐下开始细听臣子的奏折。 因为只是汇报,不用决议,朝会的进展还是很快的。 不到午时就结束朝会,百官便有条不紊的撤离。 刘义真趁着这个机会一路来到蔡廓面前,十分有礼貌的向蔡廓问候。 “之前不知道要和蔡少尹共事,倒是冒犯了。义真刚返回建康,其中政务还需蔡少尹多多提点。” 不管刘裕把蔡廓塞给他是什么意思,刘义真该做的样子一样都不能落下。 并没有因为蔡廓是下属就趾高气昂,反而是持学生礼,这让蔡廓这种控制欲极强的人得到极大的满足。 “长安公客气,蔡某定当尽职尽责。” 蔡廓对刘义真这见人下菜的小招数果然很受用,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向刘义真表达自己的友好。 见蔡廓识趣,刘义真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 直臣也是臣。 只要蔡廓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刘义真以后的阻力会小很多。 两人寒暄相互问候几句后便各自告别,毕竟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 蔡廓刚离开,刘义符就凑上来,一把搂住刘义真。 “二弟!恭喜啊!居然升成丹阳尹,走!为兄带你好好庆祝庆祝!” 刘义真一开始以为刘义符是在阴阳怪气,但看着刘义符脸上那诚挚的笑容就知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义符,似乎是真的在为刘义真高兴? 这让刘义真有些不知所措。 刘义符这个样子,刘义真压根没办法把他当大反派来对待。 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种明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双方会决裂,此刻却又相亲相爱的局面让刘义真感到格外扎心。 就在这种纠结的心态下刘义真跟着刘义符前往刘义符自己的府邸,又是赴宴玩乐到夜晚刘义符才放刘义真离开。 到了宋国公府后,刘义真正要回去歇息,却听府中使者呼唤他来。 “二公子,宋国公在里屋等你!” 刘义真顿时一声冷汗,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变得清醒。 走入屋中,只见刘裕正在秉烛夜读。 刘义真不敢打扰刘裕,只得是站在一旁静静等候刘裕。 一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刘裕冷不丁问了句:“去哪了?” “大哥那里。” 刘裕抬头看着刘义真,抽动着鼻子。 “喝酒了?” “一点点。” 刘裕不再说话,又开始自顾自的看书。 刘义真只好继续等待。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刘裕合上书后问刘义真道:“你昨天也是去赴宴了?” 刘义真心中一震:“是,昨天谢灵运邀请孩儿去赴宴。” 此刻刘义真压根不敢期满刘裕,全都实话实说。 “谢灵运宴请你何事?” “求官。” “嗯?” 刘义真心一横,将昨晚宴席上的对话都告知了刘裕。 “谢灵运知道孩儿回京必然身居要职,就来找孩儿希望能给他个机会。” “那你怎么想的?” 刘义真摇着头:“谢灵运还有那颜延之都是只会空谈之辈,吟诗作对还行,但要是主政一方必然是百姓之难。” 听到这话,刘裕有些意外的看向刘义真:“我还以为你会趁着这个机会给谢灵运求情呢,你昨晚不是还说升为高官后会帮谢灵运吗?” 靠! 刘义真心中忍不住爆粗口。 刘裕居然知道了这事! 不用想肯定是谢灵运那个憨憨口无遮拦,将事情泄露出去。 这才一天都不到啊!居然能传的让刘裕都知道! 这种猪队友,这种情商。别说刘义真本身没有帮衬谢灵运的想法,就是有,现在也会绝了这种想法。 玩乐的猪队友顶多坑爹,官场上的猪队友可是会要人命的。 刘义真赶忙装作委屈的样子向刘裕请罪:“孩儿知错。但还请父亲相信孩儿,孩儿绝对没有任用谢灵运的想法,只是因为谢灵运乃陈郡谢氏人,不敢推辞,宴席上的话都是权宜之计!” 刘裕没有回话。 片刻后刘裕突然哈哈大笑。 “真是个小机灵鬼!” “但车士你记住!你是我刘裕的儿子,不需要向谁委曲求全!那谢灵运不过书生之才,下次再来对你死缠烂打一口回绝就是!” 霸气! 而且是护短的霸气! 刘义真见刘裕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是给刘义真撑腰,一直紧绷的面庞也是咧开笑了起来。 第111章 找上门(加更2) 此时刘义真见刘裕似乎心情不错,也像刘裕提出建议。 “谢灵运虽然没有从政之才,但做个文学博士还是绰绰有余。他若真来,也不用父亲操心,孩儿自有办法。” “只是孩儿还想和父亲举荐两个人!” 刘裕似乎对刘义真的情况了如指掌:“是你从关中带回来的那两人?” “正是。” 见刘裕似乎对两人有些看不上,刘义真赶紧给高允和王买德打广告。 “他们一人叫高允,出自渤海高氏,是当世俊才,假以往日必是一代俊杰名臣!” “还有一人是王买德,此人虽是寒门出身,历侍后秦、胡夏,但是此人精于谋略,更是赫连勃勃的谋主,当为宰辅之才!” 刘裕听后笑骂:“怎么?这当世两个能成就宰辅之才的人都在你手中不成?” “正是!” 刘义真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这是历史的证明。 一个胡夏宰相,一个北魏宰相。 还真不是刘义真瞎吹。 见刘义真如此正色,刘裕对二人也起了好奇之心。 “莫非我儿真有慧眼识珠的本事?那我倒是要好好见见二人。” 额? 刘义真突然有些后悔。 要是刘裕发现两人的真实才华后从他这抢人怎么办? 刘裕不在纠结刘义真属下的事情,而是和刘义真聊起丹阳尹的职务。 “丹阳尹一职十分重要,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选择你担任丹阳尹也是最合适的。” “车士可知坐上丹阳尹的位置要做些什么?” 刘义真试探道:“当个摆设?” “不然父亲你干嘛把蔡廓任命为丹阳少尹?” 刘义真这话说的有几分怨气,这让刘裕感到不爽。 “笨!” “真笨!”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刘义真笨,所以刘义真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丹阳尹的职务牵扯到方方面面,即便你能抽丝剥茧,也不可避免会触犯一些人。” “建康不比长安,你在长安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建康可不行。” “而蔡廓刚直之名天下闻名,我让他辅助你,你居然认为是我只是让你当个摆设?” 刘义真人都傻了。 什么意思? 感情蔡廓就是刘裕找来给刘义真背锅的? 这…… 刘义真是万万没想到刘裕是这个意思。 主要是蔡廓的名声太大,刘义真下意识就以为刘裕是让蔡廓主政的。 但现在看来,好臣子都比不上亲儿子啊! 这一刻刘义真都感觉刘裕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父亲,如此一来是不是对蔡少尹有些不公平?” 刘义真的小声询问却让刘裕嗤之以鼻。 “用人之道不是一个“公平”二字就能概括的,车士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这让刘义真不敢反驳。 只能说刘裕再次给刘义真好好上了一课。 “我今日还听说你让你那侍妾去找宅院了?” 刘裕果然时时刻刻关注着刘义真身边的任何风吹草动,连郭氏的事情都知道。 “嗯,孩儿毕竟如今身居要职。以后应酬少不了,在府上怕是多有不便。” 这话刘裕也赞同。 “说的也是,只是你娘可能会有些伤心。” “但男儿总要出去闯荡,老跟在父母身边也不是事。你能想着独立也是好事。” “只是车士你要谨记。自立府邸后不能学你大哥,尽搞些玩乐之物。同时,也不可沉溺女色。” 最后一句话让刘义真老脸一红。 “没,我……” “不用解释。” 刘义真倒看得很开:“男女之事符合人伦大道,但你现在毕竟还年幼,若是被酒色掏空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孩儿记住了。” “行,歇息去吧。” 刘义真从刘裕屋中出来后有些后怕又有些欣喜。 后怕当然是因为谢灵运那个猪队友。 欣喜则是蔡廓一事,看来刘裕没有限制刘义真的意思。 回到屋内,郭氏自然是早早等候,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别!” 刘裕刚教导完就犯事,刘义真又不是傻子。 “宅院选的如何?” 拒绝了郭氏深入交流的邀请后刘义真开始询问正事。 “听说是长安公要购买宅子,商户都热情的很。” “其中有还有要送给长安公宅子的,那商户好像是姓王。” 郭氏特意点名姓王,刘义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不理他们,送的一概不要。哪怕偏远点也无所谓。” “嗯。” 郭氏对刘义真极为顺从,显然也是想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有了刘义真的授意,郭氏也知道该如何做,两天后便找好新宅子。 新宅不再聚集着达官贵人的城东,而是在靠近市井坊间的城西。 这里的原主人是一个大商户,因为前不久倒卖盐铁被抓,宅子就闲置下来,被郭氏用略低于市价的价格买到。 当得知郭氏给刘义真在外卖置办宅院后孙氏果然看郭氏的眼神都变得愤慨起来。 但郭氏也很会做人,天天哪怕受到针对也和孙氏泡在一起,还在刘义真新宅中特意留了间小院给孙氏。 如此,郭氏在孙氏眼中总算是有了些地位。 郭氏毕竟是大户出身,品味也是在及格线之上,一座宅院很快在她的指导下布置完成。干活的利落劲也让国公府的其他人对郭氏刮目相看。 “此女做个二公子侍妾倒也是绰绰有余。” 就在大院改装完成后刘义真也是正式搬了进去。 可搬进去后连乔迁之喜还未来得及庆祝,一伙不速之客就来找刘义真。 “长安公,谢侍郎谢灵运前来拜见。” “此外些侍郎还带着几个人。” 听到这个消息刘义真头都大了。 几个人? 谢灵运是真把他这当菜市场了不成? 等谢灵运见到刘义真后更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恭喜长安公高升!” 同时他也不忘介绍带来的那些狐朋狗友。 “这位是王韶之,担任黄门侍郎,领著作郎。” 其中一人引起了刘义真的注意。 谢灵运对刘义真半开玩笑道:“还未恭喜长安公迁得新居,王侍郎之前特意命人送长安公一套宅子,不成想长安公居然看不上,莫非是有嫌弃之意?” 刘义真偷偷咽了口唾沫。 他现在只想锤死谢灵运! 能不能不要什么人都往他家领! 这王韶之……未来可是做的弑君的活! 第112章 礼物 这世上有人是能臣,有人是佞臣,有人是忠臣,还有人则是孤臣。 王韶之就是个孤臣。 不是因为他过于忠君爱国,而是他年少时做过一件错事。 因为王韶之素有才华,以前曾负责编撰《晋史》。 这编撰史书自古以来都是大事,对于主笔的史官道德素养还是很高的。 王韶之做的也不赖,可他却做错了一件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得罪了琅琊王氏。 王与马共天下的王氏。 在史书中他将王氏的一些阴暗居然光明正大的写到史书上。 他当然是给死人作传,但是死人也是有孩子的。 那个人就是王弘,现在的琅琊王氏话事人,江州刺史,未来更是做到了宰相的位置上。 王韶之这才察觉到不对,开始拼命抱大腿,最后更是接下了弑君的活。 只能说王韶之有太史公之直,却没有太史公之刚。 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又菜又爱玩。 和谢灵运一个德行。 刘义真叹了口气,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谢灵运一边想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一边又想参与政事。 王韶之一边想铁面无私青史留名,一边又怕琅琊王氏报复。 都是矛盾到到极点的人。 对这种人有一个谢灵运都够受了,居然还有一个,这让刘义真一个头两个大。 谢灵运倒是没发现刘义真那掩饰的很好的为难,还在介绍一天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人。 这里面除了颜延之等极个别外算是有点真才实学,其他人大都是奔着谢灵运的名声来的,完全就是酒囊饭袋,刘义真看到他们时不比看到一盘盘奥利给来的舒服。 等谢灵运介绍玩,居然还带来了一些礼物。 “我知长安公不缺金银等身外之物,所以都是些不值钱的文雅之物。” “此乃王右军的《兰亭集序》,是为书绝。” “还有顾恺之的《洛神赋图》,此为画绝。” “最后是谢某的《夜宿石门诗》,此为诗绝。” “长安公可喜欢?” 刘义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兰亭集序》?《洛神赋图》? 你管这玩意叫不值钱? 谢灵运拿出来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假货。 因为谢灵运母亲就是王羲之的外孙女刘氏。 顾恺之则当过谢安的门客。 这要是能拿出假货来未免就有些太看不起谢灵运了。 只是谢灵运貌似有点过分自恋,居然把自己的诗也给拿出来当做礼物…… 刘义真赶忙推辞:“不可不可,这礼物未免有些太过贵重。” 这东西都是国宝级的,刘义真拿在手里实在是怕烫手。 谢灵运装作愠怒:“长安公莫非看不上谢某呼?” 这下刘义真想不收也没办法,只得是让郭氏将礼物收起来。 见刘义真收了礼,谢灵运带来的人都喜笑颜开,知道自己的仕途应该是稳了。 刘义真拿人手短,也不太好直接拒绝谢灵运,只是对谢灵运诉苦:“我当然是把公义当成自家兄弟,岂有不帮助公义的道理?只是公义应该也知道我父还派了蔡廓当丹阳少尹,这蔡廓可是一直跟随我父的老臣,更是素有刚直之名,我怕他从中作梗啊!” 对不起了,蔡廓…… 不过拿你当挡箭牌真好用。 刘义真心中默默对蔡廓道歉后也是感慨。 自己纯洁的心灵迟早会被这官场给搞黑。 谢灵运听完果然急了眼。 “但是公义莫急!” 让压根没出场的蔡廓唱完白脸后自己这个唱红脸的也该出场。 “蔡廓虽然素有威名,还是我父老臣。但现在我才是丹阳尹!我必然是有办法给公义讨个差事!” 刘义真一副和谢灵运同仇敌忾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和蔡廓都有仇呢。 “只是公义毕竟是黄门侍郎身居高官,到时候可能是要另挂一个低品职务,还请公义不要嫌弃。” 先稳住谢灵运,后面慢慢操作! “哈哈哈!不嫌弃!不嫌弃!” 谢灵运此时完全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 他只感觉刘义真能处!遇事是真上,为了谢灵运的事连刘裕派下来的蔡廓都敢硬刚,实在是挚友! “今日我还带来许多美酒,就在长安公府上不醉不归!” 谢灵运一个反客为主让刘义真都不太好说话。 行呗,谁让你姓谢呢。 一时间刘义真新买的府邸变成了这帮人撒野的地盘。 有人喝高甚至宽衣解带,赤着身子跳到刘义真庭院中的水池中去洗澡,看得刘义真是格外膈应。 这叫名士风流?明明是搅乱公诉良俗啊! 到了最后这帮人都喝的不省人事,还是刘义真叫马车来把他们一个个送走。 “这帮名士……还是少和他们交流为好。” 不知为何,刘义真总觉得这帮人和后世的鬼火少年、非主流有些相似。 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随着一个个人被拉走,刘义真府中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最后还剩一个人。 “长安公!” 刘义真见有人还清醒着顿时颇感意外,一看居然是王韶之这个瘟神。 “王侍郎何事?” 王韶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刘义真。 “长安公刚才对康乐公所言,恐怕是权宜之计吧?” 刘义真见王韶之拆穿自己也不慌,反而是装傻:“王侍郎何出此言?我和公义一见如故,怎肯欺瞒于他?” 王韶之摇摇头。 “我曾与长安公的长史王修共事过,此人与蔡廓同样刚直不阿,而且是个能吏。长安公能让王修心甘情愿辅佐,怎么看都不是阿于权贵、附庸风雅之人。” “王侍郎醉了。” “更何况康乐公送上的礼物虽然贵重,也不值得长安公冒着恶了宋国公的风险去帮康乐公,不是吗?” 刘义真此时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在史书上能弑君、得罪了琅琊王氏还能善终的孤臣。 此人和谢灵运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都比谢灵运强了一大截。 “王侍郎,太聪明可不好。” 刘义真索性也不装了。 和谢灵运那种憨憨相处有那种对付憨憨的方式。 和王韶之这种聪明人自然就要用对付聪明人的方法。 王韶之见刘义真总算愿意和他正常交流,也是笑呵呵的模样。 “康乐公的字画无法打动长安公,我这却有一份礼物,不知能否打动长安公?” “什么礼物?” “琅琊王氏!” 第113章 相互利用 “出去!” 刘义真冷笑。 王韶之是要把他当枪使? 还把琅琊王氏当做谢礼? 你咋不直接拿皇位来和刘义真交换呢? 琅琊王氏这个庞然大物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世家,而是整个世家的利益共同体!不然后世诗人也不会用“王谢”来特指世家。 所以这是一个连刘裕都搬不动的存在。 刘裕可以对顶级豪门之一的庾氏大开杀戒,却不敢对王氏有丝毫动作。 哪怕是现在,刘裕也只是把王弘调任到江州,让王氏暂时离开中枢,减轻刘裕称帝的阻力。 在历史上徐羡之等人意图废立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王弘召入中枢,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后来刘义隆继位,更是授予王弘司空,车骑大将军,扬州刺史的官职,就是为了借用琅琊王氏的名声稳固自己的皇位。 事实证明刘义隆这招用的相当成功,天下局势果然重归稳定。 但这也从侧面说出琅琊王氏的恐怖。 刘义真现在这小胳膊小腿去动琅琊王氏,除非他疯了。 “长安公还请听在下讲完。” 王韶之对刘义真的反应不奇怪。 “不是对付琅琊王氏,而是取得琅琊王氏的支持。” 此话一出果然勾起刘义真的兴趣。 居然不是对付琅琊王氏? 但王韶之不是和琅琊王氏有仇怨吗? 王韶之轻声给刘义真解释:“长安公应该知道王弘之父,故司徒王珣喜爱积蓄珠宝且藏于民间之事。” “知道!” 刘义真有些好笑。 因为就是王韶之把这件事写到《晋史》中,把王珣的名声毁了,这才导致的王韶之和琅琊王氏结仇。 “据在下所知,待王珣故去。其子王弘便将在外的财宝凭证都给烧了,剩余的家产也都交给家人打理。” 王弘这招不可谓不高明。 一招千金散尽,就保全了王珣的名声。 这是这代价实在有些太大,几乎把老王家的家底都给掏空。 “那长安公可知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用卖关子,凭证烧了就有人敢欠琅琊王氏的钱财?那胆子未免有些太肥。” 只是把凭证烧了,又不是琅琊王氏倒了。 “正是,其中不少人都想要去归还财物,只是王氏碍于面子死活不收。” “现如今这些东西很多人都拿着烫手,王某也一直在私下里收购这些东西,若是长安公出面将这些东西归还给王氏,王氏必然会对桂阳公感恩戴德。” “同时也会和你解开冤家?” 刘义真这是听明白王韶之的意思。 看来王韶之还是没有硬刚琅琊王氏的意思,只是想让刘义真搭个平台和王家化解恩怨。 至于为什么找自己,刘义真心里也明白。 一般人身份不够,琅琊王氏不见得会给这个面子。 身份够的不是刘裕的心腹就是其他大世家的人。 他们去和琅琊王氏勾搭,是想造反咩? 王韶之必然是精心挑选才选定刘义真,于是先搭上谢灵运这个憨憨,然后再来借用刘义真和王氏和解。 这里面是琅琊王氏得了财。 王韶之化解了恩怨。 刘义真搭上琅琊王氏。 只有谢灵运是个被一遍遍白嫖的工具人…… 而且谢灵运还一直没有察觉,还心甘情愿被白嫖,觉得大家都是好朋友,好哥们。 哎,官场上智商低真的是原罪。 此时刘义真被王韶之说的有些心动。 如果真的能搭上琅琊王氏,以后的交流一密切起来,有的是办法将自己的利益和琅琊王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变相让琅琊王氏支持自己。 虽然王韶之也是在算计刘义真,但刘义真对这种算计也是心甘情愿。 眼下自己在建康孤立无援。 只靠着刘裕的宠爱很没有安全感。 今天刘裕能给他一切,明天就能收走一切。 只靠高允和王买德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是刘义真想要忤逆刘裕,而是不得不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 有些事情,必须要争。 “好,我可以去帮你。” 刘义真的回应很直白,这让王韶之面露喜色。 “但是只靠琅琊王氏的礼物还不够。” “你如今既然担任侍郎,想必接触中枢公文极为容易吧?” 王韶之微微变色。 “长安公的意思是?” “做我的眼睛。” 刘义真现在在建康几乎是瞎子。 虽然刘义真知道历史的发展,但是如果只凭这点就想着对付这个时代政治造诣达到巅峰的那群官僚,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需要更清楚的知道朝廷动向,如此才能将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王侍郎,我这条线,没那么好搭。” “既然想要搭我这条线,就来上我这条船。” 刘义真知道王韶之是聪明人,也犯不着会把可能暴露刘义真野心的话说出去。 一个惜命的人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的。 而王韶之在听到刘义真的话后心中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所有人的目光还在刘裕能否改天换日的时候,刘义真居然已经在谋划夺嫡一事。 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但王韶之此时有的选吗? 从刘义真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是从王韶之请求刘义真帮忙时,就注定了他的命运。 本来就得罪了琅琊王氏,如果再得罪刘义真…… 王韶之可以直接准备宴席,带着九族一起吃好喝好。 “长安公……” 王韶之没有说话,只是伏下身子表示自己的态度。 从今天起,王韶之就是刘义真的眼睛。 虽然这个眼睛有点不牢靠,可能发现危险就把刘义真卖了。 但总归是眼睛不是? 刘义真对自己的一箭双雕自然十分满意。 “我再给你一些钱财去收购王珣的财宝。到时候我自会给王氏送去。” 既然要下本钱搭上琅琊王氏,刘义真也不介意下的多一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王韶之这才安心离去。 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王韶之心中的那块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就是没想到长安公居然,居然……” 王韶之有预感,有刘义真在的建康城,以后绝对不得安生。 第114章 新官上任(加更3) 刘义真答应了王韶之便不会食言,在确定好财物数额后刘义真便用自己的名义给王府送上拜帖,静候佳音。 同时因为搬到新宅,陆续也有人前来拜访刘义真。 刘义符、刘义康此等家眷。 还有傅亮、蔡廓这种将要共事的同僚。 其他高官世家也都送上贺礼,凭着这些礼物,刘义真宅院的装饰物居然也是凑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刘义真穿戴整齐后却是要正式上任丹阳尹。 虽然实为中枢,可因为工作属性的不同,刘义真的办公场所并不在皇城内,而是在单独的建康县衙。 县衙离刘义真府上并不算太远,不过四五条街的距离,由此可见郭氏在选址上也是用了些心思。 只是刘义真出了府邸后并未先去县衙,而是行至一处隐秘典雅的小院。 “二位这些时日过的可舒服?” 刘义真是来接王买德与高允的。 自从刘义真回到建康后没有一天歇息的时间,自然也没有顾得上来看二人。 刘义真心想两人在建康无亲无故,这么长的冷落说不定还要自己好好心理辅导一番。 但等刘义真见到两人时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你们……过的这般滋润?” 几天不见高允和王买德居然肉眼可见的圆润起来。 “初来建康,实在震撼!” 高允和王买德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建康毕竟是聚集东晋百年精华的大城,其中设施远不是北方历经战乱后可比的,两人居然也被这建康的繁华迷住双眼。 “长安公误会了!” 原本因为沉迷数学而无法自拔的颓废高允此时容光焕发,活像一个骚包:“我和王兄并不是乐不思陇,得意忘形。长安公请看。” “这些日子我和王兄走街串巷,一方面当然是为了领略建康风采,再就是联络那些从关中举荐上来的官员。” 只见高允似乎早有准备,开始给刘义真介绍。 “宋国公似乎对这批官员相当满意,在测试完之后都任命为官员,个别几个优秀的士人甚至进入中枢衙门做事,这对于长安公来说都是好事!” 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二人,刘义真总感觉这只是他们搪塞自己的理由。 但刘义真也不在意。 两人都是浮萍,若是能在流连建康时扎下根来似乎也不错。 “可以让娘帮忙问问世家旁系中有没有待嫁的女子。” 也就两人才华还不为世人所知,不然介绍嫡系女子刘义真都觉得是世家赚大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一通后刘义真就带着高允和王买德前去县衙上任。 丹阳尹上有扬州刺史,下有建康令,和他们对接的事物极为繁杂,官府机构自然也是有些臃肿。 要是一般人恐怕熟悉各部门职责都要个把月。 但王买德和高允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短短三天就把丹阳尹属官的各项职责理的清清楚楚。 就凭这点,连蔡廓都对二人刮目相看。 理清职责后便是处理政务。 丹阳尹下的属官有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等等。 这些放在后世的职责与级别就相当于首都财政局、税务局等等。 这其中最重要的无非是维稳的警察局和掌管财政的财务局。 也就是司兵参军和司户参军。 这两项是刘义真必须要握在手中的权力。 同时这也涉及到刘义真这个丹阳尹的权威。 期间哪怕得罪一些人,刘义真也不在乎。 该稳的时候稳,该浪的时候就要浪。 一句“家父刘裕”完全可以让刘义真横着走。 刘义真直接按照往年的绩效将占据这两个位置的人弄走,然后表王买德为司兵参军,表高允为司户参军。 一个政绩好被刘义真奏请表彰,自然是去高升。明明是刘义真把对方弄走,还让人家不得不对刘义真感恩戴德,这个就叫做手腕。 还有一个政绩差的直接被弄到南方某偏远小县去当县令,这个则叫铁面无私和杀鸡儆猴。 至于剩下的什么法院、劳动局、粮食局、教育局等等的人刘义真没有去调整。 毕竟蔡廓又不是摆设,人家是货真价实的二把手。 这些位置的人选刘义真统统交给蔡廓,也算卖蔡廓一个人情,在以后的工作中也能让蔡廓全力配合。 蔡廓浸淫官场已久,刘义真的意思他不是看不出来。 对这份好意蔡廓自然也是全部接收,对下属机构开始了一次彻查。 对于蔡廓的人品刘义真还是信任的,他并未让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僚久留,直接让对方滚蛋,比刘义真做的还绝情。 这种狠辣让一直纠缠刘义真的谢灵运都有些望而却步的味道,期间一直没有来找过刘义真,让刘义真也难得的享受了一段安静时光。 在经历了一个月的鸡飞狗跳,新一届的丹阳尹官府终于是趋于稳定。 现在刘义真自然是一把手,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的身边就是机构最大的依仗。 蔡廓是二把手,负责选拔、诉讼等等一系列杂七杂八的工作。 王买德和高允作为刘义真的心腹,一个抓着枪杆子,一个握着钱袋子,在这两方面是寸土不让。 如此,刘义真才正式是秉持住朝廷赋予他的权力。 就在刘义真将要大展身手的时候,之前发出给琅琊王氏的拜帖终于是收到回应。 因为如今琅琊王氏的话事人王弘是去江州担任江州刺史,所以此次回帖的是王弘的弟弟王虞。 王虞此人的才华与眼光比之他的父亲王珣,哥哥王弘和弟弟王昙首来就差的很远,这辈子最高也只是做到了廷尉卿这种虚职。 对于刘义真的拜帖他是即开心又恐惧,还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到江州询问王弘后才给了刘义真积极的答复。 刘义真将消息告知王韶之的时候,王韶之终于是松了口气。 虽然琅琊王氏不太能拒绝刘义真的面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眼下琅琊王氏乐意化解和自己的恩怨,王韶之连走起路来都轻快了几分。 “再去给长安公备一分厚礼。” 第115章 琅琊王氏 既然收到王氏的回帖,当天夜里刘义真便带着王韶之前往琅琊王氏位于乌衣巷中的府邸。 “见过长安公!” 王虞并没有等着侍者前来迎接刘义真,而是早早就侯在门前,充分展示了对刘义真的重视。 王虞此时脑海里回想起王弘给他回复信件中的话: “虞弟,如今宋公掌权,不喜我王氏。 如今我王氏未有人能进入中枢,这是自朝廷南渡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局面。 这并未是为兄的才能不如谢晦,而是我王氏自中宗以来就是世家之首。宋公重用寒门,对我王氏自然是要打压,故此为兄才被外放为江州刺史。 如今长安公有意结交,这对我王氏是个机会。至于那王韶之不过是个小角色,虞弟切记不可因父亲之事为难此人,反而应该以礼对待。 长安公的事迹我虽在南方,但也偶有听闻。此人锐意进取,若是能与之交好,自然对我王氏有利。 不过虞弟切记,交好归交好,不能急于求成。若引起宋公忌惮,你我必将大祸临头! 王弘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 如今王氏被刘裕排挤,眼下正是处于最低谷的时候。 刘义真既然伸出橄榄枝,这对于王氏自然是能续一口气的好事。 但万事都要有个度,刘义真可以浪,王氏绝对不能陪着刘义真浪,不然迎接王氏的将是刘裕的铁拳。 有了王弘的教导,王虞也明白了对刘义真的态度—— 供起来就是。 所以王虞才亲自出来迎接刘义真,见到刘义真后也是卑躬屈膝,完全不像是琅琊王氏该有的态度。 刘义真见王虞如此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当给王虞引见王韶之时,王虞居然很是欣喜的说道:“原来您就是王侍郎!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久仰久仰!” 等到王韶之赔罪的时候王虞也表现的很大度:“我父又非圣人,能入史留传已是圣上的恩赐,怎么会去计较传记里撰写的内容呢?” 此话一出,刘义真便觉得王虞的格局打的很开。 而王韶之有些愣神。 自己之前一直提心吊胆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之后王虞更是带着二人游玩王氏的府宅。 没错,就是游玩。 琅琊王氏的宅院比宋国公府的宅院还要大很多,最夸张的是在后院居然还有一个小型佛堂,这再次刷新了刘义真对世家的认知。 宴席上王虞更是对刘义真推杯换盏,那股热情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琅琊王氏要给刘义真送礼呢。 如果说一开始王虞的热情让刘义真感到意外,现在刘义真对于王虞的热情已经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自己虽然如今身居丹阳尹,还是刘裕的二儿子,但他并不认为这是堂堂琅琊王氏对他如此的态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刘义真试探性的提出:“既然王氏高义,不计较王侍郎的作为,那明日就将那些财物给王氏送来。” “不用不用。” 王虞此时完全秉持着王弘教给他的方针,对刘义真完全就是敬而远之。 “我兄既然烧掉凭条,那就是将这些财物赠予他人。我若再次收回来属实有些不妥!” 这话本是客气话,但到了刘义真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王氏在怪罪自己? 刘义真微微有些皱眉。 因为王弘烧掉那些财物凭据,不但是给自己过世的父亲王珣刷一波声望,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财物好歹有个数目,人情可没有。 之前刘义真便说过,王弘只是把凭据烧了,又不是琅琊王氏倒了。 若是琅琊王氏不收这些财物,也没有如今王韶之和刘义真大肆收购,拿着财物的人是不是反倒欠下了人情债? 如今这人情债变成财物,琅琊王氏莫不是反倒有了怨言? 此时刘义真并未把琅琊王氏对他的态度归结为王氏也急于攀附他的原因。 主要还是哪怕王氏不在中枢,在刘义真眼中也是一个庞然大物,所以刘义真和琅琊王氏结交即便是没有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上,也还是放在了平等的位置。 刘义真压根没想到,或者是压根没敢想远在江州的王弘对于刘义真的态度已经是放在了高位上,将王氏放在了低位。 所以刘义真才会误会王氏对于自己的态度。 也误会了王虞对自己说的话。 想到这,刘义真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 王虞看着刘义真面色一会青一会白也是吓了一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那里做的不合适。 最终刘义真心中还是决定给王氏些许的补偿,或者说是王氏一点甜头,让他们知道跟着自己对他们绝对有利。 于是刘义真转而将话引到别处:“王氏如今在建康附近可有地产?” 王虞:“???” 此时王虞很想问一句:您礼貌吗? 一上来就问别人家家产,这是要敲竹杠? 王虞对刘义真的印象顿时差了几分。 不过一想到王弘的信,王虞也不敢给刘义真摆脸色,只是强压着火气说道:“实不相瞒,在建康周边还是有我王氏的几处薄田的。” 薄田? 敢问是多少万顷? 但刘义真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些,而是再次问道:“只是农田。没有山川林地?” 要不是问话的是刘义真,王虞已经想让府内下人将刘义真撵走了。 “没有!” 这语气已经是极为不客气,但反倒让刘义真松了口气。 “那就好,不过若是王氏真的还有山川林泽,务必在这几日处理掉。” 刘义真此话一出王虞脸色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王氏自然是有这部分产业的,王虞说没有只是搪塞刘义真。 山川林泽的利润虽不及农田,但也是很高的。 而且风险小、时效长。 今天刘义真突然给王虞说这番话,让王虞不得不开始怀疑刘义真的真实意图。 而刘义真说完这些话后也不再往下说。 自己悟去,若是悟不到,就不能怪刘义真了。 而王虞虽然智慧不行,但好歹是琅琊王氏嫡系子弟,见到的风风雨雨多了,稍微琢磨一番后就明白了刘义真的意思。 “长安公……好胆量!” 第116章 坑? 世家有两条腿。 一条叫人,一条叫财。 人是因为世家垄断了知识和上升的途径。 财则是世家几代人累积下来的财富。 现在刘义真就是要对那条叫“财”的腿上狠狠砍一刀。 农业社会,财的来源自然就是地。 直接动土地农田刘义真暂时还不敢,自己搬不动这块大石头。 但农田不敢,山川林泽还是敢去碰碰的。 东晋的山川林泽大部分都是在世家手中,给他们提供生产资料。 生产资料一多,自然就可以去剥削穷苦的普通百姓。 毕竟穿的衣服、吃的食盐、用的器具又不可能从土里长出来。 刘义真在关中可以肆意妄为,开采北地郡的煤是因为关中的统治阶级被刘裕一锅端了,出现了权力和财力的巨大真空地带,随便刘义真怎么折腾。但如果在南方…… 今天采明天就有人拿着地契来找刘义真讨个说法。 不要高看世家的节操,因为这一条被世家抓去,乃至弄死的百姓每年都有好几万人。 刘义真上任丹阳尹肯定是要做出政绩的。 不光是给刘裕看,还是要真正做出利国利民的事情,如此才对得起良心。 而对付世家无疑是一条捷径,但同时也很危险。 所以分化他们自然也很重要。 之所以刘义真选择给琅琊王氏透个底是因为琅琊王氏的起源。 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一样,都是北方大族衣冠南渡来到建康的。 作为外来户,他就算想要吃肉,也不可能在建康吃。 因为建康做江东的中心已经好几百年。 这中心的利益早早就被建康本土世家瓜分的干净。 比如吴郡四氏。 所以刘义真猜测琅琊王氏或许仗着自己的地位从南方本土世家中抢到了大量农田,但山川林泽不至于吞并太多,做世家也要讲究吃相。 如果刘义真开始针对山川林泽开始改革,最疼的绝对不是从北方迁来的琅琊王氏或陈郡谢氏,而是南方本土世家。 再说,顺便给琅琊王氏也可以挖个坑…… 王虞听到刘义真的话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看出刘义真的认真,王虞只得感慨世道真的变了。 东晋立国一百零一年,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踩着世家上位? 现在不光是刘裕把世家当盘菜,就连刘义真一个少年都把手伸到世家的脸上狠狠拍打,真叫人唏嘘。 唏嘘归唏嘘,王虞心中还是有些庆幸的。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刘义真要针对山川林泽受损失最大的绝对是那些南方本土世家。 这些世家和琅琊王氏不但没有关联,相反还有仇。 因为南方的饼就这么大,肉就这么多。 当年王氏主导了衣冠南渡,带来大部分北方世家和南方世家抢肉吃,南方世家没少和琅琊王氏等北方世家起冲突。 如今见老对手要遭殃个,王虞不去放鞭炮都是对得起南方世家,怎么还会不开心呢? 更何况如今又刘义真透底,王氏还有时间做一些布置。 比如用山川林泽的地契换农田。 最好是换南方世家的农田! 王虞已经能想象的到南方世家哭泣的样子。 “谢过长安公!” 想清楚其中的曲折。王虞对于刘义真自然是感恩戴德,一时间把王弘教导的话全给仍了。 “以后若有长安公用的上的地方,尽情开口!” 王虞这句话,正式把琅琊王氏拉进刘义真的碗里。 见目的达成,刘义真也不再久留,很快就离开王府。 而王虞这几天也开始大肆抛售山川林泽的地契,一边抛售还不忘给江州的王弘报去喜讯。 不过半个月,王虞就将地契抛售了个七七八八,换来大量农田。 而王弘的信也送回到王虞手上。 王虞兴致勃勃的打开信件,但第一句话就让王虞大惊失色。 “我王弘怎么会有你这样愚笨的弟弟!”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现在居然还在区分南北之分!” “长安公既然要彻查丹阳郡的山川林泽,你可知这是一件毁灭建康世家根基的大事!” “但长安公背后有宋国公,他们不敢反抗。” “此时他们若发现你早早就抛售家产,必然会以为我琅琊王氏和长安公是一伙的!” “如今我琅琊王氏又不在中枢,无人庇护,必然会成为南方世家的眼中钉!” “到时候你拿什么抗?” 王弘在信中几乎可以说是破口大骂,字里行间全是怒火。 他前脚说完不能和刘义真一起浪,后面王虞就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卖了。 王虞把自己卖了不要紧,他还把琅琊王氏带入火坑。 现在王弘恨不得飞回健康吧王虞掐死。 王虞看到王弘的解释后也是两眼一黑,险些栽倒过去。 “长安公误我王氏!” “快!快!快去把消息告诉其他人!” “不对!别去!别去!” 此时王虞也很憋屈。 就算告诉了别人又能如何? 南方世家就算现在要拿山川林泽来和王氏换农田,王氏就会换? 割肉喂鹰的事世家做不出来,那是神话! 更何况事情一旦泄露,刘义真对琅琊王氏的态度又将如何? 刘裕对琅琊王氏的态度又会变得如何? 要知道削弱世家也是刘裕一直以来施行的国策,这也是王弘说刘裕会给刘义真撑腰的理由。 其实琅琊王氏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这样即不会被刘义真带到坑里,也不会和其他世家产生敌对的关系。 只是可惜因为刘义真有意无意的误导外加王虞的私心和自作聪明,让琅琊王氏落得一个尴尬的局面。 好在王弘在信中也不全是责备,而是指出了解决的方案。 “眼下,只能付出更大的代价去支持那位长安公了。” 虽然之前王弘的意思也是接近刘义真。 但那只是和刘义真相互利用。 现在却是要寻求刘义真的庇护。 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稳,后者已经不能用浪来形容了,完全就是飞。 不过王弘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坑。 “去给我准备一份礼物,我要去拜见一些人。” “就按这份信上的名单来。” “徐羡之、谢晦,还有……宋国公世子刘义符!” 第117章 第一把火(加更4) 琅琊王氏的动作刘义真是不太清楚,因为他正忙着放火。 当然不是要做纵火犯,而是要开始烧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自然就是和琅琊王氏说的针对山川林泽。 但烧火前,刘义真还需要一个工具人…… “灵运,好久不见!” 谢灵运再次来到刘义真府上的时候不似初次的狂放,反而是多有抱怨之意:“那蔡廓果真是个冥顽不化的老家伙。我之前有个好友不就稍微有些疏忽,记错了几个数目,就被蔡廓给罢官,实在可恶!” 但谢灵运也就在刘义真面前发发牢骚,真让他去蔡廓面前喷是不敢的。 刘义真听着附和几声后便询问道:“灵运,素闻你喜爱游山玩水,不知这建康周围可有风景秀丽之处?” 提到这个谢灵运可不困了! “建康周遭若论景色,肯定首推钟山。” “但钟山如今乃是军事要塞,游山玩水还要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士卒,实在有些煞风景。” “其次便是摄山,也唤作栖霞山。” “那里如今正是枫树绚烂的时候,怎么?长安公莫不是起了兴致?” 刘义真漏出饶有兴趣的神色:“灵运看来是其中行家,不如和我说说那栖霞山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这正是谢灵运的长处,当即就给刘义真夸赞起栖霞山的风景来。 “先进那山,有一处湖唤作明镜湖……” 在谢灵运口中,秀丽的栖霞山倒是别有一番韵味,真惹得想让人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前去一睹为快。 可惜刘义真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山水之间也。 等谢灵运描述完后,刘义真轻轻给谢灵运倒了被酒润喉。 “果真是洞天福地,也只有如公义这般的才子佳人才能讲的如此惟妙惟肖。” 刘义真的夸赞让谢灵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虽然口称不敢,但小表情显然说明内心还是喜欢的。 “只是……” 接下来才是刘义真的目的。 “这幅美景却不能为世人所见,当真可惜。” “哦?” 谢灵运疑惑的看着刘义真。 “为何不能为世人所见?我去得,长安公亦可去得!” 刘义真摇着头,淡淡说道:“灵运有所不知……” “我有一个朋友……” “那人和灵运一样,都是喜爱山水的风流雅士,但既无高官厚禄,又无显赫家世,去游山玩水时居然被一伙悍仆抓住,说这是他家主人的山林,居然将我那朋友打了一顿,我那朋友不堪受此奇辱,居然,居然一时没有想开,就……” 刘义真的语气逐渐低落,这足以说明“刘义真朋友”的下场。 “岂有此理!” 谢灵运一时间是怒发冲冠! “山川林泽乃是集日月精华所生!何人敢妄称主人?” 谢灵运自己就是个资深驴友。 试问有朝一日自己跑到一个地方想要去看看风景,这时候蹦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家仆把他打了,谢灵运什么感受? 绝对弄死他全家不商量! 一念至此,谢灵运越来越气愤! “这山水美景还被一些人据为己有,当真是可恶!那本就该是天下人的!若我谢某知道有这种人,绝对不饶他!” 就等你这句话呢! 刘义真装作不解的样子询问:“灵运莫非不知道那栖霞山就是有主之地?” 谢灵运表情瞬间凝固。 “长安公是不是搞错了?” “谢某上次去的时候并无他人阻拦,还遇到很多热情好客的百姓。他们有为我带路的,有给我食物的,还有带我钓鱼的……” 刘义真心中叹了口气。 谢大少爷,你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就不能走出去看看真实的世界? 谁旅游会遇见那么多“好心百姓”? 还闲的没事干带你钓鱼,甚至给你饭吃? 不出意外那饭都是山珍海味吧? 刘义真劝道:“灵运,那些……其实都是他人家仆。而且他们都知道灵运大名,所以才对灵运百般顺从。” 既然总有人给谢灵运的世界蒙上一层薄纱,刘义真今天就要把薄纱戳个洞。 谢灵运轻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游玩时都是随性而发。除了叫上三五好友,不会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这会谢灵运自己都感觉到不对劲。 “灵运若不信,自然可一个人去看看。” 谢灵运有些将信将疑。 “好,我明日就隐瞒行踪一个人去看看!” 等谢灵运走后,刘义真叫来王买德。 等布置完任务后王买德人都傻了。 “长安公,真的要我派人跟踪康乐公?” “嗯。” “然后……打他?” “嗯。” “那……打到什么程度?” “别打死就行。” “……” 王买德觉得刘义真在玩火。 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满足刘义真的要求喽! 于是第二天谢灵运在一个人打扮成穷苦百姓模样偷偷溜出建康时,身后跟着几个人。 谢灵运一路走的很顺利,来到栖霞山看着优美的景色顿感心旷神怡。 这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一直到夕阳西下,谢灵运将要回家时也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长安公肯定是搞错了!” “哪有那种恶仆出现?你看这山,你看这水,你看这……人?” 只见一伙人出现,隔的老远就冲谢灵运喊:“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谢灵运还是按照以往的习惯向对方行礼,想要介绍自己身份,但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而是头铁的回应道:“此处谁人不可来?我只是一个散人。看此处风景优美便来欣赏,还要争得尔等同意吗?” “哦豁?” “好嚣张的泥腿子!” “偷药就偷药,还给我装什么文人!” “大家上,给我弄他!” 谢灵运活了大半辈子,因为出身高贵,这些年一直都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 但今天,世界终于是有了机会和他打了声招呼。 每一拳都是对三观的冲击,每一脚都是人生的转折。 就在谢灵运被打的奄奄一息时,一伙人冲了出来。 “司兵参军王买德在此!你们都给我住手!那是康乐公!” 第118章 谢灵运的怒火(加更5) “长安公,事情就是这样。” “你是说……人不是你们打的?” “绝对不是!” 王买德敢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自己确实是奉刘义真之命去打谢灵运的。 但是神奇的是…… 就在即将要行动那一刻居然有另一伙人真的冲上去对着谢灵运就是一顿毒打。 要不是王买德及时出现,搞不好谢灵运真的会被打死…… “啊这。” 刘义真自己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安公,康乐公前来拜访。” 就在汇报完时,谢灵运已经是找上门来。 刘义真和王买德对视一眼:“长安公,我先避一避?” “不用。” 谢灵运来找刘义真时极为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长安公、王司兵!” 见到两人的一霎,谢灵运居然是哭了! 刘义真见到谢灵运这幅样子后一脸自责的表情:“灵运!这都是我的错!” “我已经听王司兵与我说了事情经过,其实我派他们去就是怕灵运有什么万一!结果他们却是失责,我现在正在惩罚他们!” “不不不!” 被现实毒打的谢灵运似乎多了些人情味。 “要不是王司兵,灵运怕是已经死在深山中!” 谢灵运抹着眼泪:“我现在更是自责!居然还怀疑长安公所言!真是罪该万死!” “灵运你言重了!” 接着刘义真安抚谢灵运道:“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查殴打灵运的那几人的身份,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灵运一个交代!” “不用!我知道他们是谁!” 刘义真大感意外:“是谁?” “其中领头那人就是上次给我们指路的向导!” “当时他虽然一副樵夫打扮,但是我绝对不会认错!” 一提到那些人,谢灵运就恨的牙痒痒。 谢灵运从小就是寄养在别人的家庭,那时候就是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亲人的打骂都没有承受过,何时受过今天这种奇耻大辱? “原来如此!” 刘义真这才恍然大悟。 他这下知道打人的是谁了。 多半就是世家仆人,只不过上次是配合谢灵运游戏人间,这回却是暴露本性,直接把谢灵运当成偷摘药材的百姓痛打一顿。 刘义真不知道的是摄山的名称由来就是古时山上盛产野参、当归、首乌、茯苓、甘草等中草药,有滋养摄生(即养生)之效,故名“摄山”。 草药多,自然就有百姓前去采摘。 如今又恰逢秋季尚未彻底入冬,偷偷去摄山采药的百姓越来越多,这才让坐拥摄山的世家加派人手去盯着摄山,以防百姓溜进来“偷”采药材。 刚好刘一子又忽悠谢灵运去摄山,被世家恶仆当成了采摘草药的百姓,给狠狠打了一顿。 虽然过程有些不对劲,但结果刘义真还是很满意的。 “灵运请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谢灵运摇摇头:“如今已不是我谢公义一人之事。” “试问若还有如我这样的士子,也就是长安公朋友那样的雅士出去游玩,然后突然冲出一些恶人把你打一顿,那还有王法吗?” 额? 那倒也不是。 如果真的是有钱到处游玩的公子哥,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真正被摁在地上摩擦的只有普通百姓。 不过谢灵运既然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好了。 刘义真也痛惜的握住谢灵运的手。 “是啊!你想想,你有一天吃着火锅……” “火锅为何物?” “我在关中发明的一种美食。” “好吃吗?” “挺好吃的,可惜少了辣椒。” “辣椒是什么?” “辣椒是……康乐公你别打岔!” 整理了一下情绪:“试问有一天,你吃着火锅唱着歌,转头就有几个恶仆上来对着你一顿揍,你是什么感觉?” “破坏了风花雪月不说,若打坏了脑子,那岂不是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此时谢灵运马上想到了皇位上那个天子,赶忙摇头。 活成那样,还不如死了。 谢灵运诚恳的看着刘义真:“长安公能否助我?还天下士子一个郎朗乾坤?” 刘义真也同样用诚恳的目光看着谢灵运:“说天下事还太早。但我现在既然是丹阳尹,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丹阳郡!” “只不过我还需要灵运相助,我们一起还大家一个公道!” “长安公!” “灵运!” “长安公!” “灵运!” “……” 谢灵运被打一事很快就传遍建康。 摄山的主人一脸惶恐的带着无数财物来给谢灵运赔罪,但是谢灵运压根见都不见。 就连刘裕也因为这件事把刘义真叫去好好询问一番。 刘义真对刘裕也没有隐瞒。 反正最后事情做完刘裕自己猜都能猜出几分,与其现在藏藏掖掖的,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告知刘裕实情。 等听到刘义真的叙述后刘裕也是一脸无语。 “那些人……真不是你安排的?” “绝对不是!” 刘义真敢用自己的生命起誓! 真的就是意外!实在是谢灵运点背,可能是谢灵运前半生活的太舒服,连老天都想给他来这么一劫。 “不要太过了,谢灵运其实……本心不坏。” 前有刘义真心疼蔡廓,现在有刘裕心疼谢灵运。 反正父子两都觉得对方挺黑的。 “毕竟还要照顾谢氏的面子,你不要太过分,不然逼急了谢氏,废了谢灵运也有可能。” 谢氏是有这个决心的。 世家面子和谢灵运孰轻孰重他们还是能做出取舍。 “孩儿明白了!” “嗯,丹阳郡内的事情大胆去做,不过……” 刘裕有些放心不下,他的这个二儿子胆子未免有些太大,居然直接将战火引到了世家那里。 “以后你若再有这等动作,先和为父说一声。” 刘裕这是怕刘义真不知深浅,万一不小心挠到了世家的命根子,那别说刘义真,就是刘裕压下去都有些费劲。 “知道了!父亲放心!” 见刘裕如此说,刘义真心中底气更足了几分。 “现在就让谢灵运到处释放怒火,然后我在后面收人头便是!” 第119章 监察御史 在家沉寂数日后的谢灵运终于是爆发出自己的全部潜能,用自己最大的武器——才华,向世家开炮。 谢灵运写了一篇《游摄山记》炮轰占据山川林泽的世家,这篇骈文文藻华丽,感情丰富,最关键的是其内容直接脱离了自东晋以来文章空洞的缺点,用讽刺乃至唾骂的手法揭开了世家的丑恶面目,并且展示了东晋以来百姓苦世家久矣的黑暗。 “灵运此文,足以封神!” 这是刘义真对谢灵运这篇文章的评价。 《游摄山记》的文学价值、政治价值、史实价值不知道甩开他之前的山水诗多少条街。 光凭此文,谢灵运在后世的地位绝对要再抬高一个档次,说不定还会成为无数实干派文人的偶像。 “挨一顿打就能名传千古,灵运大概不亏吧?” 就这样,刘义真心中本来若有若无的愧疚居然一时间彻底化为乌有。 刘义真还有空点评文章,但是外面却彻底乱套。 除了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的琅琊王氏,其他人都怀疑谢灵运是不是疯了? 别忘了谢灵运可是谢家人!陈郡谢氏! 他家占据的山川林泽会少? 这种自损八百,不对!是自损一千二,伤人八百的事居然真的有人能干出来? 如今谢氏的主事人谢晦都快被这个不着调的哥哥气死。 但是一份来自宋国公府的礼物让他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副巨大的山水泼墨图。 这下谢晦才明白谢灵运多半是被刘裕当枪给使了。 “真……笨啊!” 既然刘裕都开始提醒他,那谢晦就要聪明点,打破牙齿往肚里咽。 这事如果让谢晦提前知道,哪怕是刘裕把谢氏当枪使,谢晦也能从刘裕手中争得一些好处。 至少不会亏。 但要是谢灵运…… 谢晦只能祈祷他别把家底给掏空了! 谢灵运的《游摄山记》不光是在世家、朝廷引起轩然大波,在民间反响也是很大。 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在里面出了很大的力,在百姓面前开始宣传谢灵运的文章,口口声声都称谢灵运是在为百姓着想。 而百姓也不管那么多,只是听到谢灵运文章的主旨是要世家开放山川林泽,便一个个欢呼起来。 要是开放山川林泽,收益最深的绝对先是朝廷,之后就是百姓,百姓又怎能不支持呢? 一时间,谢灵运的声望在百姓中高的吓人。 甚至有好事者直接说出“谢灵运若是为相,必然国泰民安,是为治世圣人!”的话。 谢灵运以前出现都是靠着奢华的车架、浮夸的排场来体现他的虚荣心。 但最近谢灵运出行时,却有无数百姓跟随,口中还喊着“支持谢灵运”的口号,一时间让谢灵运有些受宠若惊。 谢灵运以前也写了许多文章,但何时有这种盛况? 于是…… 谢灵运在一声声“谢大圣人”中迷失了。 他命人掀翻华丽的马车顶棚,穿上朴素的衣服,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成功和百姓打成一片,满足自己日渐膨胀的虚荣心。 在这期间。谢灵运又写了一些讽刺世家的诗篇,隐约有从浪漫主义诗人转型成现实主义诗人的趋势。 谢灵运现在终于是成了建康的最焦点,甚至有人放松了对刘裕的注视,让刘裕顺利的完成了一些事情。 “差不多该我出马了。” 现在外面的呼潮已经到了最高峰。 而且谢灵运最近隐约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 他居然开始带百姓强闯一些世家的山林! 在这么下去,那就不是刘裕和刘义真希望看到的场面。 于是第二天,一封来自丹阳尹的奏折呈到大晋朝会中。 里面自然是请求天子下令开放丹阳郡的山川林泽,让百姓休养生息。 这封奏折同样引起了不小的风浪。 也就现在的丹阳尹是刘义真。 换个人来怕是要被喷死! 但即便这样,朝堂上的反对声也很大。 吴郡四氏就是那带头反对的。 因为他们的产业基本都在丹阳郡,一旦开放山川林泽,对他们的冲击必然十分巨大。 但现在刘义真,或者说刘裕这边有着巨大的政治优势。 那就是裹挟民意。 民意这个东西,说玄乎不如天意,说作用不如官意,但是在华夏自古以来的政治战场上,谁要是无视他绝对没好果子吃。 当即,刘裕这边的喷子就开始发力,而且一开口就是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开喷。 什么?你敢不顾百姓死活?你是想当夏桀、商纣的臣子咩?就算你相当陛下还不想当暴君呢! 什么?你敢不开放山林?是把那当你家了吗?来来来!取我刀来!我让你知道什么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什么?你敢怀疑康乐公?谢晦谢侍中,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就是看不起你谢家!这你都能忍?你不怕你的祖宗谢安谢玄半夜来找你? 什么?你居然还质疑这是英明神武的长安公?我今天不揍死你我就不是宋国公,啊不对,就不是大晋的忠臣! 在严阵以待的喷子大军面前,世家很快就败下阵来。 到了最后,刘裕还亲自拱了一下火。 任命谢灵运兼职监察御史。 嗯…… 其实就是官方喷子! 而且还是有实权的,有资格向朝廷上奏! 虽然不能直接触碰到政务,但可比之前的花架子,当个黄门侍郎进步太多,算是完成了刘义真对谢灵运的承诺。 于是谢灵运也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施展“才华”。 “那个谁谁谁!我记得你爹是我祖父谢玄的部下吧?怎么?现在我祖父没了你就忘恩负义是不喽?” “那个谁!看你就来气!你祖上要不是我家护佑,你家早就没了!现在居然和我跳!” “还有谁?你出来我看看!” 这还怎么打? 官面私面都被挤兑。 在这么下去可能就不是一些山川林泽的事情了。 于是在两面夹击之下,世家终于妥协。 朝廷也正式下发诏书—— 即日起,开放建康县、秣陵县、江乘县、江宁县等丹阳郡境内各县山川林泽,百姓可自由进入! 这个口子一开,南方的山川林泽开放还会远吗? 第120章 开放山川 丹阳郡的山川林泽开放也不是随便开的。 毕竟现在大部分的百姓还是蒙昧的,如果真的就让他们肆意进入山林,说不定就会竭泽而渔。 甚至会出现屠龙少年变成恶龙的情况。 所以这开放的山川林泽先是要由官府接手整顿,之后再统一售卖给百姓…… 额。 好吧,刘义真摊牌了。 其实所谓的“开放山川林泽”就是把这些地皮由世家掌控改为官府掌控。 本质是没变的。 要是百姓真的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就是山川林泽的主人,那下场不比之前好哪去。 但官府的良心总归是大于世家的,或者说官府在追求利润时出于统治需求,必然不会像世家那样只认准经济利益的情况下盘削百姓盘削的那么狠。 所以不是刘义真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这些生产资料在官府手上的话绝对能还给百姓更好的生活。 在王买德和高允一文一武之下,官府迅速接手世家的地皮。 期间在关中流行的“数字”自然也因为其渐变高效的方式,还有高允这个数学迷的吹捧下深入丹阳尹各个郡县居然已经开始流行起数字的使用,这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长安公!这是账本!” 高允兴奋的将战果报给刘义真。 不出刘义真所料,丹阳郡一开放山川林泽,财政瞬间宽裕了许多,明年翻倍都不是没有可能。 “知道了,将喜讯上报给朝廷。” 或者说是给上面好处,以感激之前帮刘义真说话的那些官僚。 喷子,也是要花钱养的。 更被说得罪了这么多世家,总要补偿一点不是?好歹让人家面子上能过去。 “你让下面的人悠着点!” 对上要给钱,对下也要给好处。 不给钱谁给你卖命? 不是谁都是蔡廓那种正人君子。而且就算是真人君子,也需要真金白银养家糊口不是? 这也是刘义真变相培养自己势力的方式,所以对下面的恰卡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做的太过分,全当是给他们的年终奖。 “知道了长安公!大家都有分寸!” 没有分寸的,高允也会教对方什么是分寸。 “再给我准备一份礼物,我去看看谢灵运。” 嗯,公费送礼。刘义真果然越来越堕落。 这两日的谢灵运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 他现在感觉自己是真的在实施人生抱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所以在谢灵运见到刘义真的时候也是感慨万千:“虽然长安公没出什么力,但长安公不用自责!灵运心里明白,能有几天也少不了长安公的功劳。” “只能说长安公真是谢某的福星啊!” 听了这话刘义真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出什么力…… 我明明是主谋好吧? 还有,你到底明白什么东西了? 以前听被人卖了替人数钱全当是个笑话。 但现在完全是在谢灵运身上展示了一遍。 谢灵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世家最宝贵的人情,以后那些丢了地的世家只怕会把谢灵运当做杀父仇人。 就这谢灵运还傻乐呵,换来的除了一个“监察御史”和一声声的阿谀奉承外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他祖父谢玄还在怕是要把谢灵运打死…… 但越是如此,越坚定了刘义真打死都不让谢灵运接触政事的想法。 相信刘裕也是一样。 不然绝对会被他坑死! 想到这,刘义真看谢灵运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三分同情和一分警惕。 但想是这么想的,说不可以这么说! 刘义真此时面露惭愧之色:“我确实没帮上灵运什么忙。” “但是灵运大才果然不同凡响,今天就在我来的路上都能听到百姓夸赞灵运的声音,真是可喜可贺!” “相信不久后,灵运便可直入中枢,成为一代明相!” “哈哈哈哈!” 不要钱的好话从刘义真嘴里乱飞,谢灵运听得也是心情极佳。 “好说!好说!等我拜相之时一定重用长安公!” 刘义真:“……” 大哥,你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还重用刘义真? 别忘了刘义真可是货真价实的丹阳尹,谢灵运才是个黄门侍郎,这中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啊!谢灵运居然现在就给刘义真画饼,这让刘义真有些迷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或许…… 谢灵运才是丹阳尹? 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末了,谢灵运还来了一句:“长安公若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一定一定!” 刘义真打定主意最近还是离谢灵运远一点为好。 还是不要让他那蜜汁自信沾染到自己,不然就是万劫不复。 再加上刘义真确实是不忍心坑谢灵运了。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除了傻点基本上没缺点了,要是被刘义真玩坏那刘裕还不得跳脚? 在拜访完谢灵运后刘义真就打算开始烧自己的第二把火。 这会肯定不能再搞谢灵运,不然未免有些太不是人。 “哎呦!蔡少尹!” 刘义真回到衙门,刚巧碰见了正要出门的蔡廓。 “见过刘府尹!” 蔡廓和他人不同,性子耿直的很,自从当上丹阳少尹后对刘义真一直都很规矩,见面只称官职,不唤爵位。哪怕是去刘义真府上拜访也是正常的官场礼仪,没有半点低劣的作为。 “蔡少尹这是要做什么去?” “回刘府尹,是有一桩诉讼案,我现在正要去听取嫌犯陈词。” “哦?” 刘义真来了兴趣。 “今日我也无事,蔡少尹不介意我也去旁听吧?” “刘府尹想去自然一同前去即可!” 蔡廓对刘义真的感官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这次及时上书朝廷,开放山川林泽,为民争利一事让蔡廓更是觉得刘义真是个好官。 至于是不是好人…… 大概是吧? 刘义真既然要去,蔡廓也是欣然同行,还将案子的卷宗交给刘义真。 能让蔡廓这位少尹亲自下场的案子当然不简单,这卷宗里记叙的案子里居然牵扯到了一个朝廷命官。 “有点意思!” 刘义真已经理好思路怎么坑蔡廓,啊不!是如何烧自己的第二把火了! 第121章 倒卖人口(加更6) 卷宗上记载的案子并不复杂,就是一些百姓近期发现了有一伙偷孩子的人贩子,于是赶忙上报官府。 当地官府派人摸点,果然是抓获两个贼人。 虽然偷窃孩子,贩卖人口的罪犯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但若仅仅如此,这事还不用蔡廓来调查。 真正引起重视的是据那伙贼人态度极其嚣张,被官府抓住后居然高喊建康令的名字,甚至还拿出代表建康令身份的物件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建康令,在后世就是首都朝阳区区长,虽然在建康来说不算高官,但是位置十分重要。而且算是丹阳尹府的下属,如此这事情才被上报到蔡廓面前。 只是可惜那些贼人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然岂会不知道如今建康官场已有巨变? 如果在之前,喊出建康令的名字或许会让官员投鼠忌器。 但现在的丹阳尹是刘义真,丹阳少尹是蔡廓。 这两个是怕事的人? 案件并不像嫌犯预料的那般被宁事息人,反而是被层层上报,并且最终来到了蔡廓手里。 今天正是蔡廓审理案件的日子,刘义真顺道也前去一观。 “当今建康令是世家中人,此人素有清名,不像是庇护恶贼之人。” 这也是蔡廓决定亲自审理的原因。 担任建康令的官员他也认识,那人家中十分清贫,为官的名声也不错,蔡廓想不通为何会和人贩子有关联。 “莫不是那建康令不举,想要抱个孩子延续香火?” 刘义真半开玩笑的给蔡廓解答,谁知蔡廓却很严肃的摇摇头。 “建康令家中有一妻一妾,都能生育子嗣。他如今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不可能会以为延续香火而去行不法之事。” “那倒还真是稀奇。” 刘义真本来是想针对这桩案子搞出来点事情,但现在这案子本身也是引起他的兴趣。 两人来到受理案件的地方。 刘义真到了后很乖巧的坐倒最角落中,完美的发挥自己背景墙的功能。 “带嫌犯!” 今天蔡廓主审,坐在高堂上不威自怒,端是有几分青天大老爷的气势。 三个人被带上来,一男一女。 而且这两人长相其实都不赖,尤其那女子,笑容中居然是透着几分慈祥。但一想到她犯的是什么罪,就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男子也长得老实巴交的,但开口却全是粗鄙之言:“娘的!还审!审什么审!你们最好把我放出去,不然建康令饶不了你们!” “大胆!” 负责旁审的官吏勃然大怒:“这位是丹阳少尹蔡少尹!你居然还敢大放厥词!” “丹阳少尹?” 男子看着蔡廓有些疑惑:“他和建康令谁官大?” 这问题惹得人啼笑皆非。 蔡廓淡淡说道:“吾恰好比你口中的建康令大上一级,你现在最好老实交代。” 听到蔡廓官比丹阳尹大,男子似乎老实不少。 “我问你,你左一个建康令,右一个建康令。你与建康令到底有何关系?” “哼!我与建康令的关系与你何干?” 男子虽然老实些,但还是狂的没边。 蔡廓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你拐卖孩童,顶多是你一人之罪。但若是诬陷朝廷命官,按朝廷律法本官必会诛你三族!” 蔡廓气势吓人,还搬出律法,极为严肃。 男子这才意识到蔡廓不是开玩笑,赶忙说:“我所做之事都是建康令指示的!你不能诛我三族!建康令会保护我的!” 他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蔡廓是谁,直到现在都还想拿建康令威胁蔡廓,这让蔡廓觉得有些好笑。 “你说你之所为都是建康令指示,他指示你偷窃孩童所谓何事?” 男子有些支支吾吾,似乎不愿说出来。 “建康令虽是朝廷命官,但如今案件已经报到丹阳尹手中,本官想找建康令来也不难。到时候建康令一来说不认识你,那你诬陷官员的罪名都将落实!” 蔡廓对审问犯人似乎很有经验,开始一点一点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 “我看卷宗里写你的名字唤作熊伟,你家中似乎还有老母亲王氏在世以及一个妻子李氏,若罪名做实,她们也是活不了的!” 熊伟此时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蔡廓。 总有人对官府的力量报以侥幸的心思。 其实哪怕是在古代,一个人的信息都会被记载的很清楚,想逃是逃不掉的。 熊伟听到蔡廓用家人威胁自己,显然是刚好被击中软肋。 “不行!你不能!” 熊伟拼命挣扎,似乎有要逃脱的迹象。 “啪!” 一根带着尖刺的木棍照着熊伟的脊背狠狠给了一下,熊伟瞬间没了力气,和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若真的能证明你和建康令有联系,罪只在你一人。不会涉及家人,你的母亲妻子也不会卷入其中。” “说吧。” 蔡廓重归平静,但犯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这老辣的审问技巧看得刘义真是满心钦佩。 一根大棒一根萝卜给的恰到好处。 没什么比给一个身怀绝望的人一点希望更残忍的事情。 那点希望比天下任何一种刑具都更能击溃敌人的心理防线。 更何况不要对犯人的意志有过高的评价,不是谁都有坐老虎凳、喝辣椒水宁死不屈的精神。 普通百姓被抓到大牢关个几天什么都不用做就把犯的事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交代清楚了,熊伟能咆哮公堂已经可以夸他一句没有辜负他的名字。 在蔡廓三言两语下,熊伟果然开始吐出实情。 他确实是受建康令的命令不假,但他一个小人物自始至终都没有见过建康令,只是一个自称“建康令府中使者”的人对他们施号发令,让他们去偷窃孩子。 偷到孩子交给那人就有奖赏,熊伟身上证明建康令身份的物件就是那位“建康令府中使者”的人赏赐给他的一枚玉佩。 “也就是说你没办法证明自己和建康令有关系喽?” 蔡廓松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是拐卖儿童案,但只要不涉及建康令,那就不是太过眼中的案件。 “不不不!” 谁知熊伟听到蔡廓的话激动起来,生怕蔡廓不相信他和建康令有关系。 “偷孩子的不止我们三个一伙!还有很多人!我可以带官府去抓他!” 此话一出,蔡廓还没有反应,坐在墙角的刘义真突然站起来,面色凝重的问:“你是说,像你们这样的团伙还有很多?” “非常多!” 第122章 贱婢 刘义真和蔡廓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贩卖人口的小团伙作案有一个两个倒没什么,很轻易就能被发现并铲除,但是按照熊伟所言,这团伙不止一个。 这就说明背后可能有一个犯罪集团,甚至是一条灰色的产业链。 “熊伟,我问你。你为何知道还有其他人?” 熊伟见问话的刘义真过分年少,不由把视线转移到蔡廓身上。 “这位是刘府尹,他问你什么你答就是。” 虽然不知道府尹和少尹的区别,但熊伟见蔡廓开口,也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悉数到来。 原来他之所以知道还有人和他做一样的勾当是因为他认识一个同村的人,唤作张玉昆,此人身上也有代表建康令信物的东西。 再问,他就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至于那女子只是熊伟找来的从犯,也是一问三不知。 暂时让人把两人重新关押大牢后,公堂之上的气氛有些凝重。 有人提议:“不然把建康令提来问问?” “不可!” 刘义真和蔡廓同时制止。 先不说那熊伟的话是不是胡扯,就算所言当真,建康令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只靠犯人只言片语就把他提来,那朝廷颜面何在? 其次,刑不上大夫。 人家建康令一口咬定不认识熊伟,蔡廓还能严刑逼供? 最关键的是…… “和建康令绝对没关系。” “嗯,卑职也这样认为。” 刘义真和蔡廓达成共识。 建康令怎么看都是被人拿出来当挡箭牌的,如果真是建康令主导,不可能随便冒出来一个人说是“建康令府上使者。” “蔡少尹,那建康令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 蔡廓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刘府尹,这建康令素有清名。他得罪的人怕是……” 刘义真了然。 想当清官,就要做好被人中伤的准备。 “但无论如何,那些物件确实是建康令府中流传出来的东西。还是需要建康令前来指认。” “至于熊伟所说的同乡张玉昆,我的建议是不要打草惊蛇,派人暗中跟踪,蔡少尹以为如何?” “善!” “还有……” 刘义真扫视着公堂中的人。 “今天在场之人,除了你我。谁都不允许离开!” 蔡廓心中一惊:“刘府尹的意思是?” “敢诬陷建康令,做出倒卖人口之事的家伙。必然有极大的势力。” “甚至要派心腹保护熊伟他们,不要让寻常人等接近他们。” 蔡廓此时看着刘义真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其实一直知道刘义真是个锐意进取的人,一入建康就掺和到谢灵运案上(蔡廓不知道刘义真是幕后黑手),多少有些愣头青的感觉。 但现在一看心思居然比自己还要细腻,这让蔡廓心中有些意外。 如此看来,之前谢灵运一事…… 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刘义真还不知道蔡廓已经对他起了疑心,而是继续商讨案情。 “我去五兵尚书那里先讨要个人,蔡少尹可先去询问建康令。” “喏!” 刘义真去五兵尚书那自然是要把范道基要过来。 涉及到这种灰色地带的事情大都会有穷凶极恶的狠人牵扯到里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范道基这种猛男保护自己心里也能安稳点。 五兵尚书那里自然也不会为难刘义真,范道基如今不过一个校尉,又不是将军。 在加上刘义真只是调动一人,又非军队,那边很快给批了条子,把范道基给刘义真送了过来。 而那边蔡廓也来到了建康令那里。 “蔡少尹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建康令身形清瘦,头发花白,但眼睛却格外明亮。 蔡廓故作轻松的说:“是因为一桩拐卖孩童的案子。” “哦?” 建康令眼中闪过疑惑的神色。 而这期间蔡廓也一直观察着建康令的动作神态。 虽然他和刘义真都下了初步结论,认为此事和建康令并无关系,可蔡廓还是想试探一番。 蔡廓看人一向很准,不然后来也做不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甚至连徐羡之也说“以后黄门侍郎以下的人事任免都交给蔡廓”的话。 所以在确定建康令没问题后,蔡廓就将案件告知建康令。 建康令听完大惊:“蔡少尹!卑职与此事绝对无关!压根不认识什么熊伟!” “更何况蔡少尹你是知道卑职的!我家五个半大小子把他们喂饱都够呛,怎么还能去拐卖别人家的孩子呢?” “建康令莫要激动,这些我都清楚。但还请你仔细看看此物。” 蔡廓拿出的自然是熊伟手中的建康令玉佩,建康令见到此物失声惊叫:“这不是我前些日子丢失的玉佩吗?” “丢失?” “嗯!” 建康令愁眉苦脸的说道:“蔡少尹应该知道卑职家境并不富裕,丢了玉佩后我还被我家那口狠狠说了一顿,自然记忆犹新。” 蔡廓皱起眉头:“你家最近是不是经常丢东西?” “少尹怎么知道?” 建康令目瞪口呆的看着蔡廓:“卑职自幼便不擅打理,放置东西总是丢三落四的。但这半年丢失的东西似乎有些格外多,实在有些奇怪!” “……” “建康令家中,怕是进贼了。” 此言一出,建康令脸色瞬间变成猪肝色。 “蔡少尹的意思是……” “你家中可有最近半年新入府的仆人?” “半年倒没有,但是一年前我家厨娘因为家中出事,不得已卑职确实找过一个新的厨娘。” “去查她!” 蔡廓言语中没有半点迟疑。 建康令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慎重的领命而去。 晚上建康令又去找蔡廓,发现府中那厨娘果然手脚不干净,经常偷窃建康令家中财物。 建康令恨的牙痒痒。 “当时还是我夫人见其可怜才收她进入府中做个厨娘,没想到居然是领了个白眼狼进门!” “她可说偷的东西都去哪里了?” “一个叫张玉昆的男子,据说是那贱婢的情郎。” 蔡廓露出思索的神色。 “一个普通百姓还没那么大胆子,我倒要看看那人皮下藏着的究竟是谁!” 第123章 吴郡张家 夜里,刘义真和蔡廓坐在一起商讨卷宗。 “未曾想居然是个恶仆中伤主人,建康令被波及的确实有些无辜。” 不但丢了财物,连名声也被糟蹋,这对于一生清廉的建康令来说属实有些难以接受,别气的一时吐血就好。 “现在就是在那熊伟的同乡,张玉昆身上。” 刘义真点头:“可找到那人的户籍?” “此人就是个地痞流氓,在乡里的名声也不太好。不过最近居然是发了比横财,买下大量土地,还盖了新房,一个月连娶两房小妾。” 蔡廓的查案效率绝对惊人,还不到半天就把张玉昆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其实主要也是和华夏人发财必买地有关系。 买地肯定是要有官府参与的,如此对于财产的调查也变得轻松不少。 “还有一点。” “此人和吴郡张氏有些关系。” “哦?此话怎讲?” 吴郡张氏在三国时是当之无愧的豪门。 张昭、张纮二人辅佐东吴的功绩无需多言,那时候张氏在东吴完全可以横着走。 只不过后来东吴覆灭,吴郡张氏都被迁往洛阳,只有一些旁支留在吴郡本地。 这张玉昆祖上正是那支留在吴郡的吴郡张氏族人。 “原来如此……” 吴郡张氏因为是东吴功臣世家,在迁到洛阳后一直半死不活。直到衣冠南渡后才逐渐恢复一些元气。 如今的吴郡张氏话事人是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张裕,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 “不过这张玉昆与吴郡张氏已经是隔了数代,怕是没什么联系了吧?” 刘义真说的这话让蔡廓摇头反驳。 “刘府尹,如今这天下多是攀附权贵之人。现如今吴郡张氏有中兴之象,以前的旁系企图攀附他们也不奇怪。” 刘义真闻言点头。 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这年头没个好家世就去认个好家世,这点连皇帝都不能免俗。 尤其是在魏晋南北朝前后这个特殊的时期。 刘裕找刘交,杨坚找弘农杨氏,就连李二都要搬出老子李耳认个祖宗。 所以张玉昆一个旁系子弟找上吴郡张氏也不奇怪。 “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和吴郡张氏有关。” “张玉昆那边派人盯住了吧?” “刘府尹放心,都是郡中经验丰富的精兵老卒。” “那就好,给我盯死他!” ———————————— 几天后。 村里,张玉昆家。 “嗯,嗯,哼?” 此时的张玉昆正和新娶的小妾努力延续张氏香火,木质的大床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惨叫。 “呼!” 足足经历了激烈的三秒钟后,张玉昆瘫倒在小妾娇小的身躯上。 “这日子才是大爷该过的日子!” 张玉昆本事不大,语气倒是嚣张的很,说完还狠狠在小妾脸上啃了一口。 小妾虽然没经历过人事,但知道这般的短暂和不可描述的细小总归是有些不正常,所以只能是假意承欢。 “汪汪汪!” 外面寂静的夜里没由来传来一阵犬吠。 “哪来的野狗,真是烦人。” 小妾本就憋屈,此刻听到犬吠心底一阵骚乱。 “啪!” 没想到张玉昆听闻一巴掌打在小妾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印记。 “瞎说什么浑话!那是我的主人!” 于是在小妾带着不解和怨恨的目光中张玉昆迅速穿戴整齐跑出院门。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子见张玉昆跑出来,居高临下的问道:“这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张玉昆露出谄媚的笑容:“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于是张玉昆带着神秘人来到一处残破的废宅内,一打开门赫然是几十个被束缚住手脚,嘴里塞着秽物的孩童。 神秘人不满的质问张玉昆:“怎么这次少了几个?” 张玉昆赶忙给神秘人倒苦水:“不是小人欺瞒,只是和我同村的熊伟前几日被官府抓了起来,他手里还有七八个货物,也不知道他藏哪里去了。” “官府?” 神秘人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说罢,神秘人就往外走去。 后面的张玉昆不知发生什么事,赶忙是跟上去询问:“这是怎么了?这些东西不要了?” 神秘人瞪着张玉昆:“随便你!杀了也好埋了也罢!” 张玉昆一听急了。 他搓着自己的手:“那这次的赏钱?” 神秘人眼中漏出嘲讽之意,同时还有那隐藏的极深的凶光在这一刻一齐迸发出来:“你上前来我给你。” 张玉昆闻言大喜,上去凑到神秘人跟前。 没曾想神秘人从袖中掏出的不是财物,而是一把精致的匕首。 “什么!” 张玉昆也幸亏做过几天地痞无赖,反应也算的上迅速,连忙侧开身子,那匕首刺来时没有伤及要害,而是捅入腹部。 神秘人见一击未中,上前还想补刀,可黑夜中突然传出一声怒吼。 “住手!” 一时间,原本静谧的夜色被阵阵火光填满,不知何时居然站满了人。 神秘人看到这幅场景,心中也是犯怯,不在管张玉昆的死活,转身想要逃跑。 “站住!” 盯梢的也不是笨人,知道对方才是大鱼,都对着神秘人跑去,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神秘人见来抓他的都是身强力壮的郡兵,那是头也不回的撒丫子狂奔。 但他的身体素质又如何比得上这些精锐的士卒? 很快,神秘人就被一个人给扑倒在地,原本还想挣扎,可士卒二话没说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耳光,神秘人就感到头晕目眩,任由自己被抓起来。 “还想跑?呸!” 士卒不解气,对着神秘人又恶狠狠踢了几脚才算解气。 见神秘人被抓住,众人都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等人算是圆满完成上面的任务。 可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不好!张玉昆那个恶贼跑了!” 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神秘人那里,没有想到腹部中刀的张玉昆居然还有力气移动。 “他跑向哪里了?” “不远,就是那个残破的院落。” “那冲进去啊!磨磨唧唧的做甚?” “这……张玉昆手上有孩子!” 众人纷纷噤声。 第124章 反抗(加更7) 刘义真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拂晓。 “神秘人抓到了,但张玉昆却躲到一个院子里把孩子当成人质?” 没想到事情会这般发展,这让刘义真感到格外棘手。 不得已,刘义真先是让高允去找刘裕,自己则带着王买德、范道基还有一众郡兵匆匆赶往张玉昆所在的地方。 “什么情况?” 蔡廓也在刘义真之后赶到,一来就询问起局势。 “听知情者说屋里至少几十个孩子,张玉昆将他们绑起来威胁官府放他离开!” 闻言蔡廓也是皱起眉头。 几十个孩子,如果张玉昆真的发起疯来对立面的孩童杀戮,那将是他们所有建康官员的污点与耻辱。 “要不然去找他的家人……” “不行!不要刺激他!” 刘义真否决了蔡廓的提议。 “张玉昆据他同乡的人反应从小就是个坏痞,从不听长辈劝教,目无法纪是常有的事。家人带过来反而会刺激他让他伤害里面的孩子。” 若张玉昆是个被逼急的老实人,或许官府找来他的家人一顿劝说下浪子回头幡然悔悟说不定还有可能。 但有的人,天生就是坏种。 如果刘义真把他的家人找来说不定张玉昆还会故意伤害被绑的孩子,让官府杀掉他的家人,好让自己彻底没有顾虑。 “答应他。” 刘义真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答应放他走。” “刘府尹!” 蔡廓怒视着刘义真。 “怎么?难不成蔡少尹要坐看一帮孩子和他这么个危险的人渣继续共处一室?” 刘义真这次没有客气,把蔡廓怼了回去。 刘义真大步上前:“张玉昆!我是丹阳府尹刘义真!我听过你提的要求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不伤害那些孩子,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里面似乎没有动静,这让众人都有些紧张。 好在片刻后里面有了回应:“你是丹阳府尹?” “正是!” “你所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里面再次陷入沉默。 不久后,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惨叫,这让所有人的心都题了起来。 “啪!” 一截带血的孩童断指被张玉昆从屋中丢了出来。同时还伴随着张玉昆癫狂的声音:“哈哈哈哈哈!你骗人!你肯定在骗我!” 刘义真看到那截断指目眦尽裂。 “张玉昆!我真的是朝廷亲封丹阳府尹!我所言并无半点虚假!” “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去找你乡上的三老,让他们给我作证!” 这话说出后里面又是没了动静,所有人生怕里面再扔出什么。 好在张玉昆这次倒是没做出格的事情。 只不过他高声大喊:“我不信你!除非你现在进来!记住!只有你一个人!” 张玉昆这是有劫持刘义真的意思。 此话一出,蔡廓王买德范道基都红了眼。 “长安公不可!我现在就带兵杀进去!若是有什么事我一人担着!” 说话的是王买德。 他跟着刘义真的时间不算长,但他通过和刘义真的相处还是很了解刘义真的脾气,生怕刘义真做出傻事。 说一句不太当人的实话。 哪怕那些孩子全死在这里也比不上刘义真的命。 刘义真如果出什么意外,那就不单单是建康官场的问题了。 三老、县令、建康令、扬州刺史,乃至宰相,有一个算一个,凡是牵扯到这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时里面的张玉昆又喊到:“动作给我快点!从现在起,每十息之间你不进来我就砍一个人的胳膊!” “我进去!” 不出王买德所料,刘义真答应了。 “长安公……” “放心,他不敢伤我,只要他还想活,他就不敢伤我。” 刘义真心里和明镜似的,安抚完王买德后对着范道基眨眨眼,范道基马上会意。 “还有一息!我说到做到!你再不进来我真的砍人了!” “别急,这就来。” 刘义真从容的走上前去推开木门,却看到张玉昆正拿着一把带血的利刃放到一个孩子脖颈处,用凶神恶煞的目光看着刘义真。 “把刀放下。” 刘义真上过战场,战场上的惨烈都不足以让刘义真动摇,更何况一个垃圾身上的戾气? 张玉昆仔细打量刘义真后却是勃然大怒。 “我说刚才就感觉到不对劲!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丹阳尹?你果真骗我!” 说着,就要滑动手上的刀刃。 “我确实是丹阳尹不假,因为我有个好爹,我父是当朝太尉,宋国公刘裕。” 张玉昆的手停了下来。 刘裕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 “你真是丹阳尹?” “货真价实!” “如果你不信的话你可以对外提要求,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份,必然会满足你。” 张玉昆将信将疑的一把抱起孩子走到刘义真身边,之后又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刀架在刘义真脖子上,刘义真期间没有半点反抗。 “外面的人听着!丹阳尹在我手上!你们所有人都后退十步!” 外面的人果然都乖乖后退十步,一步不少一步不多。 张玉昆大喜。 刘义真不顾脖子上的寒冷,对张玉昆说道:“你现在可以将孩子放出去了吧?” “我一人就比他们重要的多,你留着他们没意义。” “嘿嘿,你当我是傻子吗?” 张玉昆完全不理睬刘义真的要求,只是对外继续提着要求,让外面的人送来食物,甚至还要求送来盔甲。 外面的人自然是予取予求,没有半点啰嗦,这下张玉昆对刘义真的身份更相信了几分。 “给你!” 送来的食物张玉昆让刘义真先吃,刘义真也不扭捏,张口就咬了起来。 张玉昆见食物没有问题,又穿上要来的一身盔甲,将自己武装起来。 “老实一点!” “我不跑。” 见刘义真这般顺从,张玉昆居然还忍不住嘲笑起来:“还丹阳尹,原来是个废物公子哥,只不过有个好爹罢了。” 刘义真没有反驳。 “没错,我确实有个好爹。因为他从我小时候就教导我要有一颗仁爱之心,与罪恶不共戴天。” 刘义真丝毫没有担忧过自己的处境,反而和张玉昆聊起天来。 “你家几口人?” “父母健在吗?” “你有孩子吗?” “你一直拿着刀,手不困吗?” 张玉昆:“……” 第125章 和朝廷抢人(加更8) “你有完没完?” 张玉昆对刘义真的喋喋不休有些厌烦。 “没事,唠唠。” 刘义真乐呵呵的不以为然。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一纨绔子弟,耐不住寂寞。” 刘义真看着屋内这么多孩子后有些疑惑:“这么多孩子,你说你绑去往哪送?” 张玉昆:“你话真多。” “就是问问价,我之前在关中的时候。那里的孩子能换一只羊。” 张玉昆有些不相信。 “北方可以卖孩子?” “当然,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管孩子?你听过两脚羊吗?” “什么意思?” “就是把人当牲畜,当粮食。” 张玉昆当然没听过,因为两脚羊的称呼一直到宋朝庄绰《鸡肋编》卷中:才有记载—— “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又通目为''两脚羊''。“ 也就是到了宋以后,汉人地位才下降到那个级别。 在宋之前,人命在乱世虽然也不值钱,但不会光明正大的被胡人呵斥为“两脚羊”。 前有刘渊,后有石勒。 他们在称王称帝的时候都是拼命往自己脸上加光环,称自己是诸夏后裔,或者干脆就是继承了汉高祖的意志,反正没有一个人敢在政治途径上歧视汉人,一方面是因为两汉余威犹在,一方面则是汉人世家鼎立。这些都让永嘉之乱后的汉民族留了些面子,不像靖康之耻时连面子都不给留。 张玉昆此时听到“两脚羊”的解释后也是忍不住的反胃。 “北方当真荒唐如此?” “对啊!所以你想,我连那种场面都见过,你不过拐几个孩子,罪不至死,哈哈,看开点。” 在刘义真的调笑下,张玉昆那有些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些松懈,愿意和刘义真说说话。 刘义真趁势追击:“更何况看你这架势你又不是主谋,顶多算个从犯。这些被你拐走的孩子又不是死掉了。你去做个几年劳役就可以继续回来快活!” 张玉昆一介草民怎么懂得律法,当即有些意动。 “而对于我的性命来讲,免去你的几年劳役只是小事。我答应你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 反正刘义真就是在瞎扯,现在就是把张玉昆的罪说的越轻越好。 “还有你那个叫熊伟的同乡,他可一见到我什么都招供了,估计也就关十天半个月就去和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有了比较,张玉昆心中就开始有些不平衡。 “不过你最好能证明你不是主谋,不然的话你估计就难过喽!” 张玉昆有些急眼:“你不是说我不是主谋吗?” “我说有个屁用?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个少年,除了身份尊贵点那是一点用都没有!官府办案讲究的是证据!而证据现在对你非常不利。现在至少有三个人都说你是主谋。” “三个?” “熊伟、昨晚抓住的那家伙,还有就是你在建康令府上的那个小情人。” “他们放屁!” 张玉昆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居然放开了刘义真。 “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做事拿钱的人!怎么能是主谋呢?” 刘义真反倒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道:“什么拿钱?” 张玉昆此时有些纠结,但一想到所有人都可能要拿他当替罪羊,也是为自己辩解:“之前有个自称是我本家的人,就是昨晚那人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得一场富贵。” “他让我掳一些孩子给他,一个孩子就给我一百贯钱。” “我刚开始只敢偷偷自己做,后来发现这样太慢,风险也大。于是就找来同乡的几个人一起做,其中就有熊伟。但我这也不可能是主谋,顶多是个做事的,丹阳尹你说对不对?” 刘义真不回话,而是继续追问道: “那建康令府中那女子呢?” “她确实是我以前的一个姘头。” “偷建康令府中的财物也是你指示的?” “放屁!她自己手脚不干净。以前还说什么天下的富人都该死,偷富人的东西是替天行道。” 张玉昆一边说,一边还骂骂咧咧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刘义真有些奇怪:“我听建康令说是他夫人看那女子可怜才收她做奴婢的,那女子难道就没有感恩之心?” “就那小娘皮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还感恩?她和我滚床单的时候还说越看那夫人越来气,恨那建康令夫人一天装清高,装善人,总有一天会弄死那个夫人。” 刘义真默然,有些无话可说。 “那为何建康令府中的财物会到熊伟手上?” “她还不知道我的事,以为我还是个穷人。所以是把钱财留给我攒起来打算以后私奔。我给熊伟他们报酬时就把那些破烂玩意给他们了。” 刘义真又问:“那你可知找你的人把孩童带去哪里了?” “知道,是在张家的一处山庄,就在往西二十里的地方。” 听完这些,刘义真不再询问,而是安静的望着屋外。 “我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你现在……貌似没用了。” “嗯?” 刘义真转过头看着张玉昆,眼中尽是嘲弄之色。 “一个地痞流芒罢了,真的以为拿把刀就变成杀人狂魔?” 张玉昆心中警铃大作,举起利刃,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而且从我进来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你的结局的。” “这些孩子,可能还比不上我一根汗毛。” “若是我不在这里,你狂性大发杀掉这些孩子的话,说不定蔡少尹和一些官员会受到一些牵连。而蔡少尹是我之后做事必不可少的一个挡箭牌,他现在出事,会耽误我许多事情。再加上现在的丹阳尹官府是我好不容易组建完成的,就这么被你毁掉未免有些太可惜。” “但我现在既然站在这里,哪怕你把这些孩子都杀掉,朝中也无人会怪罪蔡少尹……” “自始至终,只有你把这些孩子当做和我谈判的筹码。” “张玉昆,层次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 “你把自己的筹码,看得有点重了。” 刘义真自始至终都没有把张玉昆对孩子的威胁看的太重。 他是担心张玉昆的事情影响到蔡廓等人。 自己刚刚招惹了世家,若是给世家把柄他们绝对会集中火力针对自己这个丹阳尹,到时候自己有刘裕这种保护符,但蔡廓等人就很难说了。 蔡廓在刘义真眼中是个很好的背锅侠,或者说挡箭牌,现在这么早倒下对刘义真百害而无一利。 而张玉昆虽然不知道刘义真在说什么,但此时却莫名感到危机,直接挺刀就朝刘义真砍去。 “刺啦!” 刘义真略微调转身子,张玉昆手中的利刃把刘义真胳膊划开一个小口子,但刘义真顺势也回了一脚,狠狠踢在张玉昆的膝盖上把他绊倒。 “轰!” 听到屋内的东晋,范道基全身穿着重甲手持阔盾直接撞开大门冲了进来,见张玉昆倒在地上,二话没说将几十斤的大盾重重砸在张玉昆背上。 一连砸了几下,还是刘义真劝道:“行了!别砸死了!” 范道基这才收手,慌张的跑到刘义真身边:“长安公,你没事吧?” 刘义真笑着摇摇头。 身边的人都忘了一件事。 作为一个十几岁就能骑着马跟刘裕去北伐、到了河套还能转战千里的刘义真虽然武艺不及大部分武将,但是底子还是打的不错的。 就张玉昆一个地痞流芒,即便拿刀刘义真也能和他过几招。 又不是拿着枪,刘义真都不知道这帮人在担心什么…… 第126章 大局 “找一队人马,和我一起去西边!” 南方的庄园和北方的坞堡一样,都是世家势力膨胀的产物,所以带些郡兵也是以防万一。 “长安公,你的伤?” “范校尉几天不见怎么矫情起来了?” 刘义真看着这位敢在关中追着百人跑路的猛男有些不满。 “不要让南方奢华去了心中的血气。” “回去和裴方明也说说,他年纪小。又自幼生活在河东那等艰苦之地,突然见识过建康繁荣怕是有些把控不住。” “喏!” 裴方明和范道基都是武将的好苗子,要是被花花世界给废了未免有些可惜。 一行人来到西面的吴郡张氏庄园后直接亮明身份硬闯进去,果然在其中找到大量被拐卖的孩子。但奇怪的是刘义真并未立刻捉拿涉事人员,而是下令封锁张氏庄园。 但有的案子是案子,有的案子可不是。 从其中牵扯的东西比表面上浮现的还要多。 宋国公府。 刘裕挽起刘义真的袖子仔细端详刘义真手臂上的伤口。 这还是刘义真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刘裕。 如果说之前的刘裕给刘义真的感觉是一座可靠的大山,顶天立地。那今天的刘裕就让刘义真仿佛是在面对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依旧踏实,但下一刻就要山崩地裂。 “爹,没事,真的!” 刘义真想要把手臂抽回,但是刘裕握住刘义真的手就如同一把铁钳,力量上的差距让刘义真根本没法动弹。 “车士……” 良久,刘裕才开口。 “你说为父是不是老了?” 此话一出刘义真瞬间毛骨悚然。 火山,要爆发了。 “孤以为孤的声望足以让他们不敢动弹,但是在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是一点都不少。” 刘裕怒的不是刘义真的这次意外。 而是世家依旧在背着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对于刘裕来说,这就是挑衅。 “但是……” 刘裕无奈的一点是:“张家,现在动不得。” 张裕是广州刺史,坐镇南方。 一旦张家出事,没人敢去赌张裕究竟会如何去做。 再加上眼下的政治局势再经不起任何风波,不然浪费的是刘裕身边一群人的心血。 “孩儿明白。” 刘义真明白刘裕现在的处境,所以在脱险后第一时间就带兵去了张家的山庄封锁住那里,而不是光明正大的把张氏这盘菜端到朝堂上逼迫刘裕吃下去。 “车士真是长大了。” 刘裕对于刘义真的处理方式也很满意,同时还带着一些欣慰。 从刘义真上任丹阳尹以来就开始不断挑唆世家矛盾,这很符合刘裕一直以来执行的国策,这让刘裕有了“此子类我”的想法。 但是眼下却因为自己的事让刘义真不能放开拳脚,甚至还因此涉险,这让刘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的他,就处在“胸中大志”和“现实困难”的纠结当中。 “父亲放心,孩儿不是不懂事的人,只是我实在没想到后面牵扯到的是张家……” 这会刘义真说的是真心话。 他其实在这第二把火没打算继续烧世家。 刘义真的第一目标还是给自己积攒政治声望与能量,打击世家虽然也是做,但这只是过程,不是目的。 他真正的想法是揪出来一个贪赃枉法的官员,然后让蔡廓上去死咬对方不放,把火烧到“吏制”上。 没曾想挖错根了,挖着挖着又挖出一个世家。 这让刘义真继续也不是,放弃也不是,只能来找刘裕。 没成想刘裕这里居然也需要一个台阶下,于是两边都能各退一步,不至于被自己逼到悬崖边上。 “但是若就这么放过这些人,未免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刘裕也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 武将出身的创业君主一个个都是厚黑学大佬,刘裕肯定也没有例外。 刘义真连忙劝道:“父亲不要冲动!” 搞世家还是刘义真来的好,仗着刘义真现在还未引起太多人注意,还可以利用如谢灵运、蔡廓这种人放在台前,而自己躲在后面的优势,完全可以把世家的敌意降到最低。 但刘裕如果现在下场很可能会影响到一些世家的态度。 现在刘裕最要紧的就是稳稳的登基称帝,不然刘义真的一切算盘都是枉然。 搞世家什么时候都能搞,但是刘裕登基可只有这一次,要是不顾大局被自己搞砸了那自己就只能哭去了。 到时候刘裕的评价就不是刘宋武帝了,而是下降到曹操,乃至司马懿那个级别。 自己……运气好点是个司马昭,不好的话可就成曹植了。 现在刘义真可以浪,但刘裕一定要稳如死狗。 “车士放心,为父还需要你来教不成?” 刘裕有些不满,刘义真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自己还能和小孩一样上头不成? 刘义真心底默默嘀咕一句:“您凭喜好干的事还少吗?” 刘裕问刘义真道:“你可知那张家为何拐卖孩童?” 摇头。 “训练私兵。” 刘裕表明不说,心里却和明镜似的。 “江东世家自从后汉时期就开始豢养私兵。在东吴时期甚至干脆就是各个世家将领带着自己家兵作战。” “如今世家虽然没有那么猖狂,但他们还是偷偷摸摸在训练私兵。” 刘义真有些奇怪:“但若大家都学张氏,那每年岂不是要丢掉无数孩子?” 刘裕摇头:“不是,只要张家做的有些过了。据我所知是张裕的儿子张永所为,此人多半是不知者无畏,把主意打到了歪门邪道上。” 张永? 这下刘义真知道了,又是个坑货。 在宋文帝时期,王玄谟经略河南,进攻碻磝,累旬不拔,为魏军所杀甚众。张永这人居然连夜撤围退军,不报告诸将,导致众军惊扰,为魏所乘,死败涂地。 但偏偏这货居然犯了这种能上军事法庭的错误后还能活着,后来更是一路做到征北将军。只能说刘宋的武将真是军功赫赫者死,*****活,还活的很滋润。 “父亲的意思是针对张永?” “当然不是!” 刘裕此时活像一只老狐狸:“一个张永,来当儆猴的那只鸡还不够格!” 与此同时,在阴暗的牢狱角落,几个人突然暴毙的消息也如云烟一般消散。 第127章 第二把火,刘裕的话术 第二天,尚书仆射徐羡之上书天子一道奏折—— 请求天子下诏限奴。 奏折写的光明正大,说是什么不忍百姓受苦、陛下仁慈哗啦哗啦的,但知道些风声的人都知道和张氏有着莫大的关系。 刘义真和蔡廓,一位丹阳尹一位丹阳少尹放在哪都不是无名之辈,他们两个一起出面的事情绝对不是小打小闹。 但因为刘义真封锁的及时,只有少部分知道是张氏干的蠢事,从而给了刘裕这个机会。 私奴、私兵。 其实就是一回事。 历史上“宇宙大将军”侯晋把南朝搞的民不聊生,把世家弄的死去活来当然不仅仅是靠他那点军队,而是对世家的“家奴”保证,跟着他干,事成以后就能恢复为平民,摆脱奴籍。 “侯景之乱”爆发的那么突兀,那么浩大,从本质来说还是世家自身的反噬,不冤。 所以刘裕把私兵的事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下张氏绝对没的活。 黑暗是不能见光的。 自西晋立国,虽然把“世家做主”这四个大字写到脸上了,但是有些潜规则之所以被称之为潜规则就是因为它在“潜”。 世家都有私兵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它并没有被写在大晋律法上,那它就是不合法的。 现如今刘裕只改了一个字,把“兵”改为“奴”,就是在告诉世家,你们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 如此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告诉大家——我现在忍着,但是你们不要不知好歹。这篓子是张氏捅的,既然捅开,孤就先帮你们兜着,但代价总要付出一点。 一直站在刘裕这边的谢氏果断表明态度。 永远支持宋国公,宋公说削咱就削! 谢氏这样的态度让其余世家开始在心里骂骂咧咧。 娘的,之前开放山川林泽的事就是你谢家的谢灵运带的节奏,现在居然又先给刘裕站台,你们是不是不像在世家队伍里混了? 现在谢氏的话事人谢晦也是叫苦。 这两件事都是在削谢氏的肉啊! 谢氏又不打算这么干! 但前面是谢灵运被刘义真给坑了,到现在谢灵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自己“封侯拜相”的美梦里。 后者则是刘裕明面上要削奴,但实际上却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维持住如今稳定的局势。 谢氏在刘裕身上投下太多的筹码。 别忘了刘裕出身就是北府军,而北府军则是谢家带起来的。 不光是兵权,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 刘裕、刘义真输不起。 谢氏也输不起。 大家都不希望看到现在的局面被破坏,所以刘裕给的这个“善意”。谢家必须带头接下。 只要刘裕能登上那个位置,以后的“王谢”就该倒过来写! 谢家既然表态,其他世家也只能再次挥刀自割。 只不过张氏从此算是自绝于仕途,从此中正官举荐的人才中怕是不会有张氏族人的名字。 在这一次的“限奴”下,东晋各地大约有几万奴婢被释放,刘裕大手一挥就把他们送到岭南、蜀地、中原这些人少的地方继续为国家做贡献。 当刘义真看到刘裕就改了一个字,却化解了一场潜在的政治危机后也是露出“我服了”的神情。 怪不得从小老师就教导我们要好好学语文。 这一个字的力量,有时候就顶的上千军万马。 同时刘义真也陷入纠结。 我这第二把火,是烧起来了呢?还是没烧起来? 说烧起来吧,自己这边貌似没得到太大好处,反而是被刘裕给摘了桃子。 要是说没烧起来,大家都不是傻子,此事的源头就是从刘义真这边起来的。 现在刘义真一上位就接连搞了世家两次,这恐怕已经是引起一些人的察觉,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被人道毁灭。 “姑且就算烧过了吧?” 接连打了世家两记大棒,是时候给个甜枣吃了。 于是刘义真…… 又来找谢灵运了! “灵运!好久不见,想死你了!” 谢灵运:“长安公,我们就两天没见。” “一日不见都如隔三秋,两日不见那还不得好几年那?” 随手拿过谢灵运的杯子倒了些梅子酒一饮而尽,刘义真很洒脱的擦擦嘴。 刘义真以前和谢灵运相处起来总是感觉不自在,但自从坑完谢灵运后和他在一起越来越快活,已经有些反客为主的趋势。 “我来是请灵运做一件事。” “何事?” “请灵运和我一起上奏朝廷设立公学。” 谢灵运皱起眉:“长安公是要我去教书?” 还未等刘义真解释,谢灵运直接婉拒:“我松散惯了,当个宰相还可以,但要是教书怕是有些为难我。” 刘义真:“……” 好希望谢灵运能把他的自信分给刘义真一半,那样的话刘义真也能飘一会。 “灵运大才我当然知道,但是此事功在千秋,灵运真的不想试一试?” “不想。” 飘了的谢灵运拒绝的很果断。 刘义真:“……” 接着谢灵运居然审视起刘义真,觉得刘义真是不是对他图谋不轨。 天地良心。 刘义真这次是真的没想坑谁。 现在他确实是想给世家一点好处。 因为谢灵运上次实在有点太惨,所以现在刘义真有了好处就第一个来找谢灵运,没成想换来的居然是疏远! 索性刘义真给谢灵运摊牌了,不然那只有吃喝玩乐的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会怎么想。 “灵运,只要你上书开设公学,你的名声必然会再上一层楼!” 靠公学就能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就是痴心妄想。 相反,这是一个世家捞声望的绝佳途径。 东汉的世家就是靠着“学阀”的路子逐渐把控朝政。 只要谢灵运愿意吃东晋的这第一口螃蟹,谢家的底蕴至少会增加三成,给他们提供五十年的富贵。 当然,在这其中,刘义真也能顺便、稍微吃那么一点红利,将自己的势力再扩大几分。 如果刘义真现在去找谢晦,谢晦现在估计能乐的嗨起来,但没成想谢灵运居然直接拒绝。 真的是坑你的时候你跑的最积极,帮你的时候你又跑的远远的。 顽皮! 第128章 最后一把火 见谢灵运如此,刘义真便搬来救兵——颜延之。 颜延之自从谢灵运飘了以后就无比眼红。 虽然不至于嫉妒,但颜延之确实也希望能谋求个一官半职。 何况教书有什么不好? 孔夫子不就是教书教出来来个圣人吗? 文人大都有些好为人师的臭毛病,除了谢灵运这种少数的异类,大多人还是很沉浸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以及为人师表的尊重的。 颜延之听说有这个机会也是劝谢灵运道:“康乐公,这教化一事可谓是功在千秋,说不定你的学生中就能教出来一个宰辅,那对康乐公来说也脸上有光不是?” 这话还有一个意思—— 老谢啊,大家又不是傻子,你看你那样子能当上宰相吗?你要是教教数,说不定门下有弟子比较聪明的未尝没有封侯拜相的机会。 但谢灵运倒是没想到这茬。 反而是开始思索。 “延之的意思是……师徒双相?” “啊对对对!” 为何感觉谢灵运现在已经是把自己当成宰相的样子?你这样大家很难说话啊! 这回谢灵运倒是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询问起刘义真:“这学堂一事到底如何展开?” 见到有戏,刘义真赶忙继续忽悠。 “灵运,我们建造公学后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上学的。还是有些基础的学子才能来,总不能劳烦灵运这种大才去给人启蒙不是?” “至于教的东西,灵运大可不必拘泥于经典!” “哦?” 谢灵运有些疑惑:“教书先生不教这些教什么?” “诗词歌赋、游玩经历,这些都可以!” 这下谢灵运来了兴趣:“这些也能教?” “当然!” 刘义真想打造的学堂更多的其实是像后世“某某大学”那种打着教书育人的幌子,其实是聚集起一众有资源有实力的学员,悄咪咪结成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党派,凝聚成一股势力。 真要教书育人、进行明智还是在关中那种原远离朝廷的地方进行。 不然被世家发现一个死一个。 谢灵运此时有些意动。 听刘义真的意思貌似不是把自己抓去当苦力,而是……给一群学生吹牛掰? “灵运你好好想想。” 刘义真也不想把谢灵运逼的太紧,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 之后刘义真又去拜访了建康城中其他的一些各个方面的名士。 他们都有两个共同点—— 混的不怎么样。 都是世家子弟。 相比谢灵运的执拗,这些人无疑好劝的多,刘义真一到,他们就屁颠屁颠的凑过来,完全一副予取予求的样子。 但也有极个别的硬骨头貌似是真的看破红尘,对朝廷敬而远之,婉拒了刘义真的邀请。 对这些人刘义真也不在意。 少几个就少几个,强扭的瓜不但不甜,还可能发酸。 连续几天跑下来,把刘义真累的够呛,休息下来便带着郭氏等人前来宋国公府看望孙氏。 屋内一口大锅不断沸腾,却是刘义真把火锅给搬来,蒸腾的水气把整个屋子都拱的暖洋洋的。 郭氏被孙氏拉到一旁不知聊些什么,不过平日在刘义真面前如狼似虎的郭氏此时居然是被孙氏训的和小媳妇一样,偶尔还面露潮红,完全是两副模样。 刘义真则实在有些疲惫,在隔壁让李静帮着摁脚舒缓疲劳,桌子上只有小富阳抱着料碗狼吞虎咽。 因为今天学堂放假,小富阳今天也是闲下来,一边吃还一边埋怨着刘义真。 “哥,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啊,都不来找我和娘玩。” 孙氏见状呵斥小富阳:“你哥如今是朝廷要员,自然要去处理机密要事,怎么能和你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一天就知道玩?” 小富阳吓得连忙跑到刘义真背后瑟瑟发抖。 刘义真安抚的拍着小富阳的背:“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打算办一间学堂。” 小富阳听到“学堂”二字瞬间炸毛。 她悄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问:“办,办学堂?” “嗯!” 刘义真露出恐怖的表情:“就是要把像你这样不好好学习的坏孩子统统抓进去学习!” “哇!” 小富阳听到“学习”一下哭了起来,想要跑到孙氏那边才想到孙氏也刚对他凶巴巴的,于是就跑到李静身后躲了起来。 见小富阳的样子,刘义真抚掌大笑起来。 “你啊你,书总是要多读的!你别往李静身后躲,她可比你爱学习多了!” 小富阳惊恐的看着李静,显然是很难理解这个世上为什么还有喜欢学习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 一时间,小小的心灵收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 “什么东西这么香?” 在屋内玩闹的众人都没有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刘裕居然也顺着火锅的香气一路来到刘义真屋内。 “咦?都在呢?” 刘裕先是看到屋中沸腾的大锅,随即便发现今天难得见到孙氏刘义真小富阳齐聚一堂。 众人见刘裕前来都赶忙起身行礼。 “不碍事,都坐着。” 刘裕此时闻着火锅的香气也是惹得肚中馋虫大动,孙氏赶忙让下人又拿来一些肉食和蔬菜给刘裕涮锅。 “嗯!未曾想到此物这般爽口!” 刘裕第一口就爱上了火锅的味道,还招呼孙氏和刘义真、小富阳一起过来陪他在吃点。 “这是车士带来的关中美食?倒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刘裕夸赞了几句后便把目光落到郭氏身上。 “你便是车士在关中娶的侍妾?” 郭氏还是第一次面对刘裕,心中自然是无比忐忑,细密的汗珠渗出打湿了鬓角,身形都有些发抖,只能是低眉颔首的回应起刘裕。 好在刘裕也没有为难郭氏,随口勉励几句就把枪口对准小富阳。 “你近来是不是没有好好读书?” “我……” “我都听你的教书先生说了,之前你居然还找你二哥帮你代写课业,人还小胆子倒是挺大!” 见刘裕对自己发火,小富阳泪眼汪汪的望向刘义真。 刘义真自然是宠小富阳啦,赶忙把话题支开:“父亲,小妹还是用功的,就是不擅长诗赋而已。有时间我请灵运来教导小妹一番就是。” 刘裕见刘义真出面解围,也没好再责怪下去,只是看着小富阳一副“得救了”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 又吃下一块鱼肉,刘裕突然询问:“听说车士这几天挺忙的?” 刘义真心中一紧。 刘裕对自己盯梢的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这都知道? 第129章 王弘 但刘义真也没打算隐瞒刘裕,毕竟自己又不是要另立炉灶单干。 还是努力当刘裕的贴身小棉袄比较靠谱一点。 刘义真当即就将联系谢灵运等人,打算开办学堂一事告知刘裕。 刘裕对刘义真的想法表达了支持,但对刘义真的做法感到了不满。 “车士……若要开办学堂,也应该从寒门子弟中选取人才,怎么能和世家搅和到一起去?车士莫不是没有好好读史书,吸取后汉世家的教训吗?” 刘裕手底下的人才都是自己和刘穆之从低微开始便一手挖掘的,质量和数目绝对不逊色与任何一个开国之朝的人才,想找几个寒门大才教导弟子绝对是绰绰有余。 刘义真当然是不能说这是自己凝聚势力的小手段,而是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另外一大利好说服刘裕。 “父亲,时代变了。” “孩儿和三弟在关中一起创造了一种能快速印出书籍的技术,取名“雕版印刷术”,只需将抄录好的书籍在木板上刻印一遍就能蘸墨刻印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书籍。” “以往一个人若要誊抄书籍,十天才能抄完一本。如今却是一天能印出成百上千卷书。世家若还像以前那般敝帚自珍,垄断学术是几乎不可能的。” 刘裕听后居然顾不得筷子上滚烫的肉又掉回锅里:“此言当真?” “当真!” 印刷术印出来的东西还只是在关中地区流传,并未传及到建康,刘裕确实还不知道刘义真在关中搞出来这个。 “既然世家无法如后汉那般靠垄断知识扩大影响,那父亲还在担心什么呢?” “甚至父亲完全可以下令,以后选官也能从这学府中选材,不给世家借用学府关系结党营私的机会。如此既能借用世家的资源给朝廷培养人才,又能教化民智,建立文功,何乐而不为呢?” 刘义真说的都是理想状态。 华夏是个人情社会,学府中的学员如果以后真的发达起来,对曾经教导过自己的世家岂能知恩不报? 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相比于让世家继续成为“学阀”,这确实已经将负面效果降到最低。 刘裕沉默许久,显然是在心中思量。 刘义真也在一旁无比紧张。 他最怕的就是刘裕开始怀疑自己“私结朋党”。 那样的话刘裕绝对会升起厌恶的情绪,没有丝毫意外。 火锅里的汤底不断冒泡,刘义真的心也如这锅底一般煎熬。 其实原本第二把火烧的顺利的话,真的能牵扯到吏制上,这第三件兴办学堂之事自然就顺理成章。 现在连续两件事都烧到世家身上,现在刘义真一改对世家的态度,刘义真也不敢保证刘裕会不会起疑。 “车士……” 在刘裕说话的时候刘义真心都到了嗓子眼。 没想到刘裕居然有些心疼的安慰:“你是不是有些害怕?” 啥? 刘义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死机了。 怕? 刘裕神色复杂:“我知道你现在针对世家其实也是为了帮助为父,但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住他们的压力也很正常。” 刘义真:“???” 此时刘义真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好笑。 感情刘裕是当自己怂了,打算从某些方面补偿世家,给自己留条路? 现在刘义真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得默默低下头,做个受气包的样子。 嗯…… 其实就是撒娇。 孩子在父母面前该撒娇还是要撒娇,你会发现有时候效果奇好。 刘裕此时见到刘义真这幅模样也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诚然,刘义真一上来就做了两件大事。 促成了开放山川林泽,释放一部分奴隶。 这都是于国有利,于刘义真自己几乎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 做出这种事的如果是刘裕的臣子,刘裕不会有半点感触,反而会夸赞对方是忠臣能吏。 但如果是自己的儿子…… 就这么死命得罪世家,那真是不给自己留后路。 也就现在谢灵运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万一哪天他突然开窍,刘义真就变得很危险。 刘裕此时突然对刘义真的未来有了危机感。 “既然如此,你就去做吧。” “只不过这事如果是让谢灵运一个人扛的话他扛不起来。” 刘裕用手点着桌面:“王弘也是个不错的人,用他来也不错。” 刘裕思量的是王弘代表着琅琊王氏,如果他和谢灵运一起坐镇学府,接受刘义真的这般示好的话,哪怕刘义真以后真的被世家秋后算账,这两人背后的王氏和谢氏也能兜得住。 刘义真见刘裕居然把王弘也给他拉来,开心的神色溢于言表。 左王弘,右灵运。 试问只要争取到他两人的支持,刘义真还怕谁? “不过……” 刘裕一个转折,差点把刘义真腰给闪了。 “王弘如今毕竟是被外放,不知其心中是否有怨气。他要是不答应,为父也没辙。而且就算他答应,为父也不可能让他现在回来,只能在江州创办一间分院。” 因为“王与马共天下”的声望,刘裕在这个特殊时间肯定是不会把王弘召回建康的。 王弘一旦归来,很可能会让一些人起不该有的心思。 “孩儿明白。” 王弘身后的能量是实在太大,连刘裕都没有把握能压制住他。 丢到江州只是无奈之举。 更何况刘裕那帮就等着享受“从龙之功”的老臣子也不可能把王弘给放回建康分一杯羹,就算刘裕要用王弘,也不可能给他有参与中枢的机会。这样的话反而会恶了以王弘为代表的世家势力。 刘裕见刘义真理解他的苦衷,也是满意的点点头。 “刚好这几天你也要消停些,朝中可压了不少弹劾蔡少尹的折子。那些名义上是针对蔡少尹,但都是想着能敲山震虎。” 刘义真被刘裕的话一惊,他是没想到世家的反应这么快,直接就盯上自己。 “那父亲的意思是?” “在年前你刚好去一趟江州,替为父试探试探王弘的口风。蔡廓这边我帮你盯着,也让他消停点,蔡廓这人知道分寸,你不在他应该不会乱来。” 刘裕和刘义真把蔡廓当挡箭牌,蔡廓也把两人当保护伞。人家聪明着呢,刘义真不在肯定不会乱搞。 听刘裕如此说刘义真也欣然领命。 第130章 前往江州(加更9) 如今东晋的地域在刘裕的努力下已达永嘉之乱后的极盛。 不算自我安慰下设立的侨冀州、侨幽州,如今的东晋足有扬、荆、江、湘、交、广、司、兖、梁、豫、徐、青、益、宁等大部分西晋故土。 而其中南方大州当中的江州一直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地位。 江州是西晋元康元年,割扬州之豫章郡、鄱阳郡、庐陵郡、临川郡、南康郡、建安郡、晋安郡和荆州之武昌郡、桂阳郡、安成郡合十郡而立的。 因为江州是荆州与扬州,也就是建康的缓冲区,这里的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如今的江州刺史就是王弘,琅琊王氏的话事人。 也是刘义真将要去拜访的人。 江州的治所是在豫章郡的南昌县。从建康出发不过数日就能抵达,刘义真当即便带着范道基和两百士卒去前往。 真实任务是去找王弘,但名义上却是朝廷加封刘义真持使节去江州巡视工作。 一路上看看江景,期间还能越过鄱阳湖饱览风景,说一声公费旅游也不也过。 而江州官场自然也早早得知了刘义真到来的消息。 此时的江州刺史不在官府,而是在一处幽静的小院与另一位老者下棋。 “你输了。” 老者将棋子一丢,王弘也是放下棋子。 “元亮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非也,不是我的棋艺精湛,而是你的心乱了。心一乱,这棋盘上的排兵布阵自然也就乱了。” 王弘叹了口气:“知我者元亮也。” “可是官场之事?” “正是。” “那我不愿听,你也莫要说。” 老者傲娇的很,见王弘是纠结于凡俗之事也不再理睬。 “元亮倒是潇洒的很啊。” 王弘羡慕的看着这幽静的小院:“我什么时候也能和元亮一般洒脱便好了。” 老者:“只要你想,就可以的。” 王弘笑着摇头,却是没有反驳出口。 他和老者不一样,老者可以官印一挂就跑到这南山下悠然种上菊花,任由外界风云变幻,我自逍遥方寸之间。 但王弘不行。 他是琅琊王氏如今的话事人。 哪怕如今他被外放,但任何人都不会轻视他,反而是无数双眼睛盯得更紧了。 “元亮可知那刘裕?” “我不要听!” “他有个儿子叫刘义真。” “你闭嘴!” “那刘义真……” 老者孩子气的将耳朵捂住,而王弘也不在意,把这些日子的烦恼都对着遍地的菊花倾诉出来。 “自从那刘义真把我弟弟带入火坑,置我王氏于不仁不义之时我就知道我恐怕过不了几天安稳日子了。” “此子来建康还不到两个月,就把世家搞得天翻地覆。现在出来多半是出来避一避风头,只是为何要来这江州呢?” “元亮你是不知道,因为我王氏和皇族离的太近,这就导致我王氏迟早会有一劫。现如今刘义真带着宋国公的意志来到江州,多半是带着劫过来了。” “……” 王弘自顾自的唠叨许久后,拿过桌上一杯泡着菊花的蜜水一饮而尽。 “走了,元亮!若我能过这劫,我晚年必然来和你一起归隐山林,你那床榻记得给我留一处容身之地!” 说罢,王弘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院子,重新焕发精神,积极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而老者也是放下了虚掩的手掌,看着王弘离去的背影以及远处的南山。 良久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王弘回到南昌后给刘义真准备了堪称豪华的接风宴,早早就让人在码头候着,等刘义真一上来就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迎接刘义真的是江州別架,王弘毕竟是一州刺史,又是琅琊王氏的掌门人,便是刘裕前来也有资格在县衙中设宴等候。 刘义真等人被一路接引来到招待之地,王弘也早就恭候多时。 “早就听闻长安公是少年英杰,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刘义真也是第一次见到王弘。 和同为豪门掌门人的谢晦有所不同。 谢晦如同天上夺目的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的贵气,有些“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但王弘…… 却和从末微走上来的徐羡之一样,沉稳如水。 又如谢晦一样,表面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谁都看不透底细。 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和王买德有几分相似。 就是那种隐忍! 王买德在胡夏就是一直忍,最后不断爬到胡夏宰相的位置。 但这种几乎只有从“吊丝”身上能看到的逆袭气质和王弘堂堂琅琊王氏掌门人的气质实在有些不配。 甚至连史书上都记载王弘有些“轻佻”,但凭着今天这次会面他就知道史书上又是在扯淡。 一个轻佻的人能让琅琊王氏起死回生? 甚至在宋文帝刘义隆诛杀谢晦、谢灵运后,王氏一门三相达到极盛,足以能说明王弘城府之深。 与此同时王弘也在观察刘义真。 自从自己的傻弟弟王虞被刘义真坑了以后,王弘就开始着手调查刘义真的资料。 这一查让王弘大吃一惊。 不是因为刘义真在建康做的事情,而是关中。 因为王华的亲弟弟王昙首就是刘义隆的属官,刘义隆的心腹也是琅琊王氏的族人王华。 从他们口中王弘能得到第一手且准确的资料。 相比于被人追捧的“千里战河套”,王弘更在意的是刘义真在关中施行的新政以及对佛教的调整。 特别是“人人成佛”的偈语,让王弘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种危险叫做改革。 在王弘这种人眼中,刘裕要做的改革换代不叫改革,充其量是极大的风暴。 改革,比如魏文帝曹丕发布“九品中正制”,比如汉武帝的“盐铁官营”,再比如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 这样能改变世界的事情才叫改革! 所以王弘知道,刘义真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危险分子。 甚至王弘都有些后悔之前在信中告知王虞要他结交刘义真。 因为自古以来想要改革的大魄力者,无一有好下场。 想要利千秋,就要有事当代的觉悟。 刘义真……能是意外吗? 第131章 彭泽之会 王弘将刘义真迎入席中,热情的问候起刘义真,仿佛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甚至是让自己的儿子、女儿给刘义真敬酒,让他们对刘义真行晚辈之礼。 而刘义真也是乐呵呵的应对,没有咄咄逼人的态度。 王弘长子王锡和王弘一样,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长安公真是文武双全,我不知政事,但对长安公的那首诗却是有所耳闻,我们兄弟姐妹都很是喜欢!” 场面貌似很和谐,但这背后的水却是愈发的深。 刘义真惊叹与王弘的滴水不漏,王弘也在感叹刘义真少年老成。 两边初次的交锋几乎什么都没试探出来。 就算是有收获,两边也只有共同的一个收获—— 对方都不是好糊弄的。 第二天王弘则干脆提议众人一起去豫章郡出名的景点好好游玩一番,顺便给刘义真洗尘接风,刘义真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来又不是真的为了审查王弘在江州的工作,而是王弘这个人。 豫章郡内水路纵横,几乎用不着马车。 出了南昌县,刘义真和一众江州高官就乘坐到一支轻舟之上,带着微风行驶在这纵横的水路上。 刘义真还是第一次真正有闲心的游览这江南美景,看着水路边的青山也是赞叹有加:“古时《神异经·东荒经》中记载东方荒外有豫章焉,此树主九州。其高千丈,围百尺,本上三百丈,本如有条枝,敷张如帐。斫之可占九州吉凶。” “如今这豫章虽非神木,但确实事关天下社稷,说是能卜九州吉凶也不假,王公以为如何?” 刘义真借由古时记载的豫章神木来代指豫章,又用豫章指代这王弘,或者说王氏。 表明是在问豫章,实则是在问琅琊王氏。 而王弘却开始继续闪躲:“豫章神木只是传说故事,我也不知是不是真假。这豫章郡虽然大,但也没有长安公治理的丹阳重要不是?西有荆州,东有扬州,这豫章实在称不上是事关天下社稷。” 刘义真轻笑:“王公却是说错了,这豫章郡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实在是物华天宝之地,又怎么会不重要呢?” 这回王弘却是彻底开始装傻:“长安公真是好文采!随口便是工整骈文,厉害厉害。” 见王弘依旧不上道,刘义真有些无奈,却也识趣的不再引导话题,而是一起如正常游玩那般和王弘等人相处。 不得不说现在的豫章郡真是个度假的好去处,论繁华自然是比不上建康,但若论风景,还要在建康之上。 “只是可惜没有把郭氏带出来……” 美景没人。曾几何时,这才是刘义真向往的生活。 但眼下却是过不得。 来到豫章郡那鄱阳湖自然是要去游玩的。 不过眼下这鄱阳湖还被唤作彭泽。 众人来到江边一处小楼,看着那壮丽秀美的彭泽,都是一扫官场中的压抑之气。 就连刘义真和王弘两个主事人此时也没有了相互的试探,共同沉浸在江天一色的景色中。 很快就有安排好的宴席被摆上来。 “长安公,这是我彭泽特有的湖鱼,其味道和江鱼大有不同,你可要好好尝尝。” 王弘安排人在刘义真面前摆着一盘清香的鱼肉,光看那如美玉般神光流传的色泽就知道此物的鲜美。 刘义真凑近一闻,扑鼻的鱼香果然让他食指大动。 “确实是好鱼。并无土腥味,想必是今天刚刚捞上来的大鱼吧?” “长安公果然是个趣人。” 拿着筷子叨了一块鱼肉,那鱼肉居然是如同棉絮一般被轻飘飘的夹散,但当刘义真放到嘴里一嚼却有能感受到鱼肉的弹牙。 “好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彭泽的鱼肉吃起来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见刘义真动筷子,其他人也不再客气,各自享用起身边的鱼肉来。 刘义真吃的飞快,两根筷子上下翻飞,将鱼肉都从鱼骨上完整的剥离下来,之后放入口中大快朵颐。 这鱼确实肥美,桌上很快就多了一堆鱼骨。 刘义真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巴:“好吃!只是这鱼未免有些太小。” 其他人:“……” 刘义真那条鱼足有两斤重,是最大的一条鱼,刘义真居然还嫌小? 还是王弘反应的快,当即说道:“长安公喜欢那就再好不过!我这就让人再做两条!” 刘义真却伸手阻止:“这鱼肉虽好处,但却少了几分吃鱼的乐趣。” 他手指小楼边的彭泽:“这彭泽就在前方,何不一起去钓鱼,吃上自己钓来的鱼才有乐趣,王公你说对嘛?” 王弘变了脸色,但还是顺承着刘义真的话:“那倒也没错,这吃自己钓的鱼的滋味确实不同。” “但我毕竟没钓过鱼,王公可愿陪我一起?” “长安公既然相邀,又岂有推脱之理?” 不得已,众人又移步码头。 之后刘义真又开始“矫情”。 “这大船也做腻了,反倒是这只可乘坐两人的小渔船没做过,王公不介意和我一起同承此船吧?” 众人连忙劝阻:“长安公,这都是平日渔民用的船,肮脏不堪。而且谁也不知道这船是否安全……” “啪叽!” 就在众人还喋喋不休的时候,刘义真已经是跳到小船中。 刘义真又回头对王弘发出邀请。 “这船结实的很,一些鱼腥味也不碍事,王公还不快来?” 王弘左右看看,只得强挤出一丝笑容:“长安公稍等。” 于是在拿来钓具后王弘也在众人的搀扶中来到船上。 不等其他人反应,刘义真找了根船桨对着码头用力一推,船身就在反作用下离开码头。 “诸位安心等待一阵,到时候我若真钓上鱼来一定宴请诸位!” 于是众人只能焦急的在岸上等待,目送小船越来越远。 王弘此时也是既来之则安之,有条不紊的收拾鱼线。 刘义真拿过一根鱼竿来把玩,坐倒王弘对面。 小舟就这么飘荡在彭泽中央,感受着温柔的湖风,二人也是一言不发。 片刻,王弘的鱼竿就有了动静。 “王公钓鱼是真的稳啊。” 王弘颇有些无语的望着刘义真手中一会翻过来,一会翻过去的鱼竿,语重心长的说道:“长安公。鱼,不是这么钓的。” “我知道。” 刘义真变本加厉的更加用力翻动着鱼竿,在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但若不是我把这水搅浑,王公那条鱼怕是也没这么快上钩吧?” 王弘轻轻收起鱼竿,将咬住鱼饵的鱼取下后又放入湖中。 他望着平静的湖面:“这鱼到处都是,这彭泽这么大,换个地方总能是钓到鱼的。” “但如今你我都在这船上,不是吗?” 王弘一时语塞。 刘义真将手中的钓杆随手扔到脚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王弘。 “王公,这景也赏了,鱼也吃了。是时候给个痛快话了。” 王弘见刘义真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态度,有些好笑:“这么快?我还以为长安公还能再忍几天。” “王公是聪明人,不是蠢货。该做的,今天都已经做完了,之后就是浪费时间。” “我不怕先表态失了先手,反正这次我是带着吃亏的准备来的,不怕王公坑我。” 王弘被刘义真的厚脸皮搞得有些无语。 “长安公用一些财物就把我王家拉下水,现在居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反正此刻就在湖中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弘也逐渐卸下伪装。 “我王氏风光了百年,如今也到了明哲保身的时候。此时若还去搅动风云,下场必然是九死一生。” 难以想象,堂堂琅琊王氏的掌门人此刻对于琅琊王氏的前景居然这么悲观。 “王公以为现在是明哲保身的时候?” 刘义真抱着质问的语气反击。 “如今之变革,是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谁也不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时候,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错过今日,或许错过的就是永远。” “王公真的觉得忍过这一时,就能继续找到机会翻盘?” “昔日弘农杨氏于洛阳是何等的搅动风云?如今过去百年,虽然声望还在,但也是苟延残喘,将希望寄托到下一个机会。” “而下一个机会,或许能等到,又或许一直到他们弘农杨氏死绝也等不到,王公就希望琅琊王氏也如此?” 王弘依旧一言不发,和一尊石铸的佛像一般横亘在江岸之上。 “长安公……” “不是谁都有殊死一搏的机会的。” “你如今了无牵挂,即便失败,也祸不及家人。” “但我不同,我代表着王家。” 王弘并没有因为刘义真的慷慨陈词就被说动。 “眼下的局势,说复杂确实复杂,但说难以把控其实也就那样。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 “就如这小舟,只是行驶在这彭泽中。” “渔民难道不知道长江的渔获更加丰厚吗?难道不知道大海更为广阔吗?” “但渔民有的,只有这一支舟。” “舟若没了,这渔民就会被饿死,就会家破人亡。” 刘义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小舟,上面略微有些斑驳的痕迹,而且船身时不时传来的呻吟声似乎也在告知刘义真—— 这彭泽,便是他的天。 远处的长江、大海固然诱人,但它却有心无力。 “那敢问王公,这舟如何能入得大海?” 王弘轻轻拍着这船身:“这般道理长安公还不明白吗?” “小舟入不得大海,但楼船却可以乘风破浪。” “什么时候这舟变得大了,变得坚固了,变得能承载更多人了,就是它出海的时候。” “但前提是长安公要成为这船的主人。” “不是舵手,不是船长,而是主人。” “不然,这船永远开不起来。” 刘义真看着王弘,就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那如何能变成这船的主人?” “这就不是老朽能回答的了。” 王弘说到这一步却是不愿意再说。 再说,就僭越了。 刘义真看着这绚烂的江景此时却再无欣赏的心情,反而是忧愁的叹了口气。 “那会需要很长时间。” “长到……很多人都会老死。” 揉着太阳穴,刘义真眼中的神光逐渐重新聚集起来。 “但这船,无论如何也要开出去。” 看着刘义真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让王弘眼中流露出几分异样的光彩。 而刘义真也开始例行公事的询问一些事。 “我打算开个公学学堂,王公可愿意来坐镇?” “教书非老夫长处。不过长安公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上表朝廷让我弟弟去。” “不愿意就算了,别坑你弟弟。他们长那么大也都不容易。” “我父让我问问你,心中是否有怨气。” “没有。” “当真?” “有……一点点吧。” 王弘尴尬而又羞涩的笑了几声。 有才对,若是没有,就把刘义真当傻子在糊弄。 刘义真也不在意,和王弘谈完之后,明确了他的态度,其他的都是一些旁枝末节。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水面处,荡漾的小船周边都是些金光。 见时候差不多,刘义真划着桨就打算上岸。 “长安公不再看看这美景?” “没心情。” 刘义真回头看了眼夕阳,便又开始奋力划船:“心中遗憾填满时,再看这夕阳看得可就不是美景,反而是惆怅了。” “人生在世,知己难寻。” “王修算一个,僧导算半个,今天见到王公,王公却是可以顶两个。” “可惜这顶两个的,却又不愿与我同行。这难道还不算人生一大憾事?” 王弘被这话逗乐。 “王公何故发笑?” “长安公这幅姿态却是让我想到我的一个好友,他也成天到晚劝我,可惜我却一直婉拒他的好意。” 刘义真轻笑:“那我和王公的好友倒都是苦命人喽?都是苦求王公而不得?” “长安公说笑了。” 王弘也拿起一旁的一根船桨帮刘义真划船,终于是在天边最后一点光亮被吞噬的时候上了码头。 刘义真尴尬的向众人展示自己空空的鱼篓:“这彭泽的鱼太精,我却是没有钓到,实在可惜。只能等以后拿网来捞了,到时候好多鱼落到网中,想烹想炸可就全由我了!” 正要上岸的王弘听到刘义真的话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上,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刘义真。 刘义真露出狡黠的笑容。 “王公……君子可当不了主人。” 你,我吃定了! 第132章 恶人刘义真(加更10) 王弘没想到刚才还一是一副不愿意强求的态度,一上岸翻脸翻的居然如此之快。 此时王弘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惊恐。 不当人子啊! 他已经猜到刘义真肯定要开始用一些龌龊的手法了…… 老夫真是瞎了眼,居然刚才有那么一刹那的动心,我呸! 而刘义真却一改之前船上的郁闷之情,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重新来到吃鱼的小楼,刘义真此时是笑的春风得意,而王弘却维持不住之前的和颜悦色,面目变得有些丑陋。 就在众人猜测刘义真和王弘在船上做了些什么时,刘义真却突然提议:“没有钓到鱼着实有些扫兴,不如我等重新找个乐子?” 众人对这个倒是如数家珍,纷纷开始提议。 “弹棋如何?” “这未免有些不热闹。” “戏射如何?” “这场地未免有些狭小。” “藏钩呢?” “是不是不太雅观?” “……” 众人这才知道刘义真的意思,压根就是要玩他想玩的游戏,于是不再提议。 “那敢问长安公有什么好玩意见?” 刘义真见众人上道,给了他们一个舒适的笑容:“不然我等就借着这彭泽,做做文章,写写诗篇如何?” “长安公高见!” “长安公就是和我等俗人不一样!” “不愧是长安公,连玩都玩的这么高雅!” 一系列马屁不带停歇的朝刘义真涌来,让刘义真仿佛都闻到浓浓的味道。 当即就有人拿来纸笔,供一众高官使用。 刘义真也要来纸笔,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随手提笔便写下—— “彭泽胜地,江州新府。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 来都来了。 不如把《滕王阁序》留下再走。 当然,抄不能全抄。 王勃写《滕王阁序》的时候正是人生失意的时候,那些“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话肯定不能写,现在刘义真可是大晋长安公、丹阳尹,写那些东西不会让人感叹刘义真志向远大,意志坚韧,只会说他是无病呻吟。 但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句千古绝句就可以抄了,写景的话刘义真反正是一句都没落下。 至于最后抒情的段落刘义真也有招。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终极缝合怪诞生了! 前有《滕王阁序》中的景,后有《岳阳楼记》的意。 不用多说,这是绝绝对对的千古名篇。 之后的事情一切顺理成章起来…… 第一个人看到刘义真写的文章很果断的把自己的给撕了。 第二个人看到刘义真的文章泪洒当场,捶胸顿足,恨不得当场去世。 第三个人看到刘义真的文章后直接死死扯着不愿意撒手。 “尔等为何在长安公前失态!” 王弘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看到属下如此更是厌烦。 “王刺史,不是我等做作,您亲自过来看!” 王弘拿着刘义真的文章只看第一眼便沉浸在其中。 “这是?”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 王弘不是不识货的人。 《滕王阁序》和《岳阳楼记》两代千古名篇合一的威力对这个时代的文坛完全不亚于一颗核弹。 这里面的字句流传出去的话,哪怕谢灵运再自傲,也不敢夸口什么:“天下才气我谢灵运占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的话。 尤其是文章结尾那段“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对官员的刺激完全就像不可描述之物般上头。 “长安公只凭此文,可为当世文魁!” 连王弘也顾不得提防刘义真,而是由衷的发出赞叹。 刘义真见状也知道鱼儿上钩了。 “那此文便送给王公吧。” “好啊好啊,啊?” 王弘手一抖,险些把文章丢了出去。 “不可不可!此乃传世文章,我何德何能将此物据为己有?” 王弘一开始以为刘义真是想用这文章收买自己,不由感叹刘义真还是太嫩。 字画值几个钱? 就这想换取王氏的支持,刘义真是不是想多了? 但谁知下一句话就让王弘的心跌入谷底。 刘义真装作羞涩的样子:“实不相瞒,我在昨日的宴席上对王公家千金一见钟情,听闻她酷爱文学,再加上今天由与诸位同游彭泽有了灵感,便写下此文想讨令千金一个欢喜。” 我把你当知己,你居然看上了我女儿? 王弘感觉眼睛有些发黑。 什么一见钟情…… 都是放屁! 王弘敢保证刘义真不但不知道自己女儿名字,甚至就连自己女儿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把王氏绑到刘义真的船上! 你王弘不是注重家人吗? 你王弘不是在意宗族吗? 好,那我就变成你的家人! 当真可恶! 王弘看着刘义真,甚至想上去来两下。 如今刘义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王弘的女儿露出觊觎之色,又有传世文章的加持,这件事情不出十天就能传到建康去! 不到一个月天下都会流传出这段风流轶事。 除非王弘就现在,立马,拒绝刘义真。 但是王弘敢吗? 王弘不敢跟着刘义真浪是因为他的背后有琅琊王氏。 同样!也因为有琅琊王氏,王弘更不敢和刘义真硬刚。 如果大庭观众之下折了刘义真的面子,但那得罪的可就不是刘义真了。 而是刘裕。 现在的世家还没有膨胀到李唐初期敢和皇权对着干的地步。 王弘若是拒绝刘义真,很容易让刘裕以为这就是琅琊王氏对自己的态度。 那一旦等到刘裕上位,不用刘裕,其他世家都会撕碎琅琊王氏,将其彻底瓜分。 此时王弘看着刘义真的眼神满是怒火。 刘义真……根本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不答应,现在就得死。 答应,以后可能会跟着刘义真浪死。 这时的王弘终于知道—— 自己这劫,从刘义真来到江州那一刻起,就根本无处可躲! 第133章 陶渊明 “这……” 即便以王弘的养气功夫,此刻也被刘义真搞得有些失态。 “此等大事,还是需要宋国公决议不是?” 刘义真眼睛一亮:“也就是说王公答应了?那义真在此谢过王公!” 你瞎说!我没有! 王弘此刻心情大概是崩溃的,于是由搪塞道:“老夫小女年幼,只怕……” “我记得王公千金正好是豆蔻年华,其实倒也正好。” 刘义真此时是完全不给王弘缓和的余地。 王弘只得以手掩面:“想必……想必,小女会很高兴的!” “那就好,只是王公一定要让令千金注意身体,可千万不要沾染什么重疾病啊,不然我和我父亲会很伤心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帮世家的底线有的时候真的低得很。 要是刘义真这边刚走那边王弘就大义灭亲,杀死自己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刘义真的这句话就是断绝对方最后一点念想。 王弘此时看向刘义真的眼神已经不是愤怒了,而是怨念。 刘义真不但不在意,反而是又兴致勃勃的又喝了几杯。 人们对刘义真这种高官的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 伴随着那篇《彭泽游记》,刘义真爱慕王弘之女的消息用极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哼!” 在某处与世隔绝的小院内,一个老者露出凶相。 “什么爱慕?这明明就是强娶!他刘家人一向如此不讲道理吗?” “咳咳,元亮慎言!慎言!” “你们怕他!我可不怕!” 说完,老者就拿起自己的拐杖。 这惹得周围的朋友大惊:“元亮干什么去!” “去救王弘!” 老者拿着棍子左右横敲,将想拦住他的朋友都赶开,露出一条通道。 “老夫这世上的知己不多,王弘算是一个。他有难,我又怎么能不去帮助呢?面对友人遇到险境而不去帮助的人,和禽兽有何异?” 这话让周遭阻拦老者的朋友羞愧的低下头,目送老者离去。 老者拄着拐杖一路从住处来到南昌县,来到刘义真下榻的驿站。 “草民陶潜,求见长安公!” 陶潜? 门口的侍者是豫章郡本地人,都听过陶潜大贤之名。于是不敢怠慢,赶忙进去给刘义真通报。 刘义真收到这个消息时也有些迷茫。 陶渊明? 他不是一直痛恨官场黑暗吗?今日怎么突然找上门来? 刘义真一直知道陶渊明隐居在江州,但他却没有去主动接触。 陶渊明这种人愿意当隐士就当去,刘义真也不想惹人清净,反正不给国家添乱子,没必要死咬着对方不放。 纵然陶渊明的大名几乎是横压魏晋南北朝,刘义真也不愿去。要是来一出“长安公虚心拜访,五柳先生断然拒客”的典故,岂不是把自己放在陶渊明名声地下摩擦? 所以自古以来统治者对陶渊明这种所谓的“清流名士”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不愿意去招惹,今天陶渊明突然来找刘义真着实让刘义真吃惊了一把。 求官? 嗯……这点首先可以排除。 陶渊明对于刘裕的态度可是很消极的,一直认为刘裕是“乱臣贼子”。 所以让他来抱刘义真的臭脚基本不太可能。 那恐怕是为了王弘而来? 刘义真不知说什么好…… 这种涉及到几方势力的角逐战场,其他人都是避而不及,但陶渊明一介散人居然想牵扯进来? 这就是天真吗? 还是……倔强? “告诉他,不见。” 刘义真是为了陶渊明好。 他虽然贵为大司马陶侃之后,但是陶氏在陶侃之后一直没有能撑得起门面的人物,如今的体量根本不足以插足中枢的种种风暴。 陶侃的遗泽护佑陶渊明当个隐士,抨击抨击官场已经是极限。 他若就这么一直当个隐士,一些人想必不会注意到他。 但陶渊明一旦有涉及政治的意图,自然会引得关注。 别忘了陶侃当年虽然厉害,但不是没有仇家。 陶渊明今天如果来这么一下,就给了无数人攻击他的借口。到时候陶渊明怕是就当不成什么“五柳先生”,不晚节不保都是好事。 “长安公,陶潜老先生说你不见他就在门口住下了!” 但门口侍者的话让刘义真几乎暴跳如雷。 “他写诗写傻了吗?我今天要是见他,他必定出事!” 陶渊明又不是谢灵运,谢灵运背后有陈郡谢氏,人家就算惹祸也能摆平。 而陶渊明有什么? 除非他曾祖陶侃复活,不然他现在在政局上就是一只小虾米!随便来一个人都能拿捏他。 “去偷偷找王弘,告诉他要是还认陶潜这个朋友,就把他劝走!” “慢着!” 刘义真话刚说出其又头疼的按着太阳穴。 “算了,王弘一来那才是泥巴掉裤裆里,洗都洗不干净!” “我这会把陶潜迎进来,你们马上散布消息说陶潜是为了昨天那篇文章而来!” “喏!” 先拿块布挡起来,不求别人相信,至少能稍稍遮掩几分。 片刻后,侍者就带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进来。 刚才还满腔怒火的刘义真此刻却是变了个脸色,笑的格外明媚。 “久闻五柳先生大名!我刚才还想着去拜访老先生呢,老先生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啊!” 陶渊明对刘义真这官腔却不感冒,而是用力在地上敲了两下。 “少来这一套!我问你!就是你想娶王弘之女?” 刘义真羞涩的低下头:“实不相瞒,我确实与王公千金一见钟情,那天……” “呵!” 陶渊明很不客气的打断刘义真。 “你这小子莫要跟老夫耍心眼!老夫当官的时候连你父亲都还在玩泥巴呢!” 这话让刘义真变了颜色。 陶渊明不依不饶的怒喷:“王弘乃琅琊王氏嫡系,其女乃王氏贵女,怎么能嫁给你一个下等寒门子弟?你莫要以为现在被封了县公就无法无天!小的这般跋扈,我看大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父亲刘裕辜负天子信任,如今强逼天子立为国公,当真是窃国之贼!还有……” “老东西,你骂够没有?” “什么!?” 刘义真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杀意。 “姓陶的,你真是……给脸不要脸!” 第134章 弑帝 “你,不过一个乡野村夫,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父?” 刘义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这么大的火。 其实刘义真对陶渊明的感官不算太差。 想隐居就隐居去,想写诗就写诗去,想抨击当权者也是你的自由。 但陶渊明左一个“寒门”,右一个“窃国”却触犯了刘义真的逆鳞。 “我父起于微末不假,但何时寒门居然成了罪孽?” 正是因为有了刘裕带领着一众寒门冲上政坛,才给自魏晋以来犹如死水一般的世家官场带来冲击,使政治逐渐清明。 “而且你别忘了,你的曾祖父陶侃同样是出身贫寒,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县吏,直到后来屡立战功才成为了后来的长沙郡公!怎么?现在你成了贵族之后反倒是看不起寒门了?” 哪个世家不是从寒门做起来的? 尤其是历经秦末,春秋战国流传下来的贵族基本都死光了。 现在哪怕是王、谢这种顶级世家放到几百年前屁都不是。 其他世家看不起寒门无所谓,但是陶氏,这么一个风光不过几十年的短暂世家居然也敢看不起刘裕?谁给陶渊明的胆子? “至于你说我父窃国?” 刘义真冷眼看着陶渊明。 “你可知大晋早就该灭了?” “自桓玄篡国以来,所谓的大晋早就名存实亡。就连建康都是我父重新打下来的!” “三吴、两淮、荆州、江州、蜀地、中原、关中……” “我就问你,这些土地有哪些地方是大晋赐予我父亲的?还不都是我父带着士卒一寸寸收复着这万里河山!” “你既然愿意做晋臣。好,那我问你,你可知大晋的国祚是如何得来的?” “背信弃义、欺负孤儿寡母、弑杀幼主……” “这里面可有一件光彩的事情?” 司马家的皇位被喷了不知多少年。 但你可曾见过有人喷曹操和曹丕? 这里的区别就在于曹操人家的土地真的是自己打下来的。 司马家呢?完全就是玩上不得台面的计谋。 在东晋时,晋明帝曾经问宰相王导,司马家是怎么得的天下? 王导一五一十的把司马家是怎么搞的政变,怎么骗的曹爽,怎么杀的曹髦告知。晋明帝听完后,羞愧难当,用手捂着脸,倒在床上哀叹:“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连自家子孙都对祖先夺取皇位的事情感到羞愧,何况是别人? “最重要的是你一个懦夫,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父?” 这才是刘义真最不爽的地方。 在刘义真心中,谢灵运要比陶渊明强一百倍。 谢灵运虽然人菜瘾大,但不可否认他还是积极入世的小可爱。 陶渊明呢? 二十岁的时候做了县吏,辞官。 二十九做了祭酒,辞官。 之后做了主簿,依旧辞官。 后来成为反贼桓玄的幕僚,丁忧回家。 后来他又做了刘裕的参军,辞官。 最后做了彭泽令,又辞官。 陶渊明敢说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吗? 他的曾祖父陶侃可真的是从一个小小的县吏一直做到了太尉。 陶渊明的起点比陶侃可要强太多了,就这他还好意思埋怨? “其他官职不说,你当彭泽令的时候,可是主政一方的官员!你可知有的地方叫县令是什么?叫“父母官”!” “你若真的想打造一个你文章中所谓的“桃花源”,那为何不就从那时开始?从彭泽开始?” “好,你说政治黑暗,官场腐败,你不堪忍受黑暗,那你离开便是!你了不起!你清高!但你有和何面目批评我父这种正在做实事的人?” “自我父执政以来,官场早就为之一清,如今百姓能过上少有的安稳日子,这些你可都看见过?还是说你看见了,却自始至终都装聋作哑?” 陶潜被刘义真喷的身形开始颤抖,他死死拽着自己的拐杖:“你,你……” “还有!你写的那些诗,狗屁都不是!” “真以为种几天地就是农民,不当官就是百姓?” 隐居,从来都不是给穷人的选择。 别的不说,陶渊明的地是从哪来的? 何况有陶侃的遗泽,总会有一些人罩着陶渊明。让一些小鬼不来陶渊明这里盘剥。 或许在陶渊明眼中——人再苦也就苦成这样了吧? 但他哪里知道,真实的百姓生活要比他想的更糟糕,甚至糟糕的多。 陶渊明心中或许以为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甚至面对县吏送来的粮食,还能大言不惭的说:“不为五斗米折腰。” 他有没有想过,一般的百姓会有县吏送上粮食吗? 这种享受着朝廷的红利还骂骂咧咧的存在,要不是刘裕脾气好早就把他拉下去砍了。 此时陶渊明已是连身子都不能站直,只能是努力抓着拐杖,一边瞪着刘义真一边喘着粗气。 “别瞪我!我说的是事实!” “你本该有机会,造福一方百姓。可你却选择了逃避。” “选择逃避你就当个乌龟一辈子别出来就好,还只顾着抱怨,觉得你和你看见的不幸都是这个世界造成的。” “抱怨也无所谓,但你居然还看不起真正愿意改变这个世界的人,你就说你讨不讨人厌?” 骂完陶渊明,刘义真又感到一阵无趣。 “你走吧,别让我看见你!” 同时刘义真还吩咐侍者:“他要是继续赖在门口就扔到王弘家里去。” 之前保护陶渊明的举动,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名声,另一方面则是陶渊明曾祖父毕竟是陶侃,那同样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但现在看来…… 拉倒吧!最好给我死远点。 侍者当然也不会真的把陶渊明扔出去,而是规规矩矩的请了出去。 刘义真此时却是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有些懊恼。 “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大动肝火,看来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够。” 就在刘义真想要喝口水平复心情时,从建康传来的一份密报让他直接喷了出来。 传信的是王韶之。 他心中只有个四字—— 帝崩,有疑。 刘裕……还是下手了! 第135章 找茬! 历史上司马德宗被王韶之于义熙十四年十二月戊寅日毒死。 如今的王韶之因为结识了刘义真化解了和琅琊王氏的矛盾,自然是不用做这种会遗臭万年的事,所以行此事的是另有其人。 只是…… 为何要挑这个自己不在的时候行事? 自从见识过刘裕的老辣后,刘义真相信刘裕的任何安排都不是临时起意,那现在刘裕做事的时候安排自己外出江州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是给某些人看样子还是为了做出姿态化解矛盾?” 刘义真突然有了莫名的危机感。 “江州,江州……” “避祸?” 刘义真突然看向王弘的住宅方向。 他当即开始给王韶之回信,询问一些事情。 几天后当王韶之的信件再次传来时,天子驾崩的官方公文也传了下来,一时间江州各地官员人人素缟。 而刘义真看完王韶之的信惊出一身冷汗,随即便将信件烧了个干净。 “果然是老狐狸。” 王韶之的信件中提及世子刘义符在刘义真走后曾上书朝廷,表王弘的弟弟王虞为廷尉卿。 廷尉卿是个虚职,品级高无实权。 但如果上书的是刘义符,那就很不一样了。 这是代表王氏已经将一部分力量放在刘义符身上? 如此看来,王弘或许早就料到刘义真有强逼自己的一天,不知何时已经是搭上刘义符这条线。 “白痴!” 刘义真对王氏这一举动做出如此评价。 “父亲趁着我在江州的时候对司马德宗动手,这是要告诉我要搞一搞王弘?” 琅琊王氏想要保全自己不被刘义真所用去吧刘义符拉下水,这看似聪明的计策却是在无意中触动了刘裕的逆鳞。 刘义符和刘义真本来还是很和睦的,但经由王氏这么一搞,两兄弟之间必然是有了裂缝,而这裂缝很可能会造成刘裕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亲。” 眼下刘裕始终是那个棋手,其他人都只是供他驱使的棋子。 琅琊王氏想要跳出棋盘,也得看刘裕愿不愿意。 “那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好好敲打王弘喽?” 虽然刘义真心中清楚他未来和刘义符迟早有一战,刘义符能早早迎战也正和刘义真心意,因为越早动弹,就越能看清楚对方的深浅。 刘义符要是一直嘻嘻哈哈的,让谁也看不透他的深浅才是最头疼的。 当然…… 这些小算计是绝对不能被刘裕知道的。 刘义真现在要做的就是顺着刘裕的意思,打击一切试图挑拨两兄弟关系的势力。 王弘,就是刘裕给刘义真的第一个考题。 要是刘义真真的傻乎乎不惜一切代价拉拢王弘,虽然最后可能会拉拢来琅琊王氏,但是在刘裕心中恐怕会落下“此子不顾兄弟情义,只顾利益的”印象。 和其他诸子夺嫡的方式不同。 因为刘裕老年得子,无论是刘义符还是刘义真年纪都还小,根本没有时间培养自己的亲信,去挑战刘裕的无上权威。 再加上两人都不是嫡子,所以刘义真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确——刘裕,不然刘义真也不会在一穷二白的时候就去搞世家,讨刘裕欢喜。 自己又不是李世民,完全能碾压老皇帝的威信,搞玄武门之变天下也不会大乱。 现在最好学学唐高宗李治。 “孝”出强大。 父亲的怀抱最温暖了!周围的什么势力都是一群鸟人自己围上来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永远是父亲的小棉袄,怎么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幸好刘义真之前是把火烧到了世家身上。 如果刘义真一上任丹阳尹就“埋头苦干事业”,估计刘裕对刘义真的态度就不是“喜爱”,而是“厌恶”了。 “王弘啊王弘,你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琅琊王氏固然重要。 但和刘裕相比那就不值一提了。 要夺嫡,一定要搞清楚一个事情—— 父皇大于势力大于自己。 要是本末倒置,李承乾、李泰那帮人就是很好的答案。 之后又过了两天,王韶之又发来一封密信,上面说王韶之升官了!到了祀部仪曹的位置。 本来是喜讯,但刘义真却脖子一凉。 王韶之这一世又没参与弑君! 怎么会莫名其妙升官? 该不会刘裕也知道王韶之的事情吧? 然后刘裕怕自己没想明白,所以借由王韶之来提醒自己的真正意图? 如此看来,刘裕是不是有些太恐怖了…… 这一刻刘义真突然明白,刘裕不光想敲打王弘,还想敲打自己。 啊这…… 是不是自己之前拉拢琅琊王氏的态度太明显了? 而且既然刘裕知道王韶之,又岂会不知道正是因为王韶之自己才会和琅琊王氏搭上关系? 搭上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刘义真当初还自掏腰包去和琅琊王氏结个善缘。 这在刘裕眼中或许性质就变了。 “不管了,现在先弄王弘再说!” 刘义真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大肆查阅江州自王弘上任以来的政绩。 “这个案子证据都不全,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凶手?” “这里户籍上写的是五万户,为何纳的税这般少?” “这名官员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绩,为什么要给他升官?” 官场,那基本就是黑窝。 只要一查,基本没有干净的。 反正刘义真现在是奉旨捣乱,一时间江州官场被刘义真搅和的官不聊生。 但奇怪的是大家都不怎么恨刘义真。 毕竟刘义真刚来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都怪王弘那个老匹夫棒打鸳鸯! 还有陶渊明!亏我们之前那么关照你,你非要去惹那刘义真,搞得刘义真把火气发到官场上,真是可恶! 王弘也脾气全无,还以为刘义真是恼羞成怒,天天当鸵鸟躲着刘义真。 刘义真就这么在江州蹦跶了一个月后终于是收到孙氏的书信。 大致就是快过年了,儿子你赶紧回来! 看到这封信刘义真总算是松了口气。 表面是孙氏,但背后肯定是刘裕。 看来刘义真在江州的这一个月的所作所为是打动了刘裕,不然来的就不是孙氏的书信,而是朝廷的文书。 这一私一公,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第136章 陶渊明出山 刘义真要走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江州官场。 一时间大家都是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终于走了!再不走这江州就要被撸秃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你怎么又来了?” 来找刘义真的正是之前被刘义真赶出去的陶渊明。 此时的陶渊明没有几天前的狂傲。 在刘义真将他怒斥之后,他先是感到气急攻心,之后便陷入反思。 陶渊明这种境界的人不是白痴。 只是路走窄了。 尤其是自从刘义真开始调查江州官场之后,他的境遇越来越糟糕。 今天自家小院的菊花全被踩死。 明天自己存酒的酒罐都被打翻。 后天居然来了几个以前救助过陶渊明的“朋友”,说让自己还钱…… 这些改变让陶渊明逐渐看清了自己。 没了陶侃曾孙的身份,他真的什么都不是。 而且陶渊明还特意去了彭泽县一趟。 那里本该是陶渊明从政的一个新起点。 但今天前去一问陶渊明才知道在自己挂印离去后新来了一个县令,那县令不似陶渊明这般有贤名,出身也不是很高,但凭借对农事的熟悉使得彭泽连续几年丰收,如今那县令已经调到蜀地,做到了一郡郡守的位置上。 这让陶渊明十分羞愧。 而更让陶渊明下定决心的事情却是他在从彭泽返回南昌的时候路过一个村落居住下来。 那天农户招待他的食物中没有美酒,没有蜜水,只有存放了不知多久的陈粮和一尾不怎么新鲜的小鱼。 这,才是真正的百姓生活。 陶渊明回到家中后便将自己所写的诗集都给烧了。 “可笑,真是可笑。” 在漫天的火光中,陶渊明第一次真正走出他那间小院。 “世外桃源不在这里,在天下。” 他来找刘义真而不是王弘,就是想告诉自己,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 菊花固然清寒傲雪,但终归到底还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长安公让我做一名刀笔吏也好。” 这是陶渊明的原话。 刘义真一开始还以为陶渊明是在玩自己。 但当他看到陶渊明完全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时这才意识到陶渊明是真的想做些什么。 “值得吗?” 陶渊明如今已经五十四岁。 在这个人均寿命普遍不高的年代,已经算得上高寿。 这个时候重新出仕,他是想做第二个姜子牙? 哪怕放在后世,五十四岁也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这个岁数创业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最重要的是陶渊明若是出仕,他一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虽然陶渊明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不少“躺平”的宅男隐士其实一直是把陶渊明当偶像的。 “说好的一起躺平,你这家伙居然去内卷?” 看着偶像重新出道,无疑会刺激到一些人,这帮人毫无疑问会在之后的日子里中伤陶渊明,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陶渊明却不以为然。 从他来找刘义真的那一刻起,他就想明白了。 有的人活着只是活着。 有的人活着,却是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这都是新生,都是生命的开端。 以前的五柳先生已经被陶渊明亲手埋在那处庭院,现在的他是追求新生的陶元亮。 “刀笔吏……不太妥。” 面对陶渊明的“改过自新”,刘义真心中甚是欣慰。 “我近期打算开办一处学堂,你若愿意可来做个先生。” “还有……” 刘义真陷入思索。 陶渊明既然舍得这一生的清名出来发挥余热。 刘义真自然也不会亏待他。 “你种了这么多年菊花,可曾明白菊花里的大道?” 大道? 陶渊明一脸疑惑。 “唉——” 要不说人家种豌豆能种出来一个新的学科,陶渊明种菊花只能写诗呢。 “种菊花……” 刘义真开始帮陶渊明开挂。 “你仔细想想,在你种菊花的时候,若是有高茎菊花和短茎菊花杂交在一起,是不是有一半是高茎,一半是短茎?” “唔?好像是。” “那你在想想,你种菊花时,两株短茎菊花杂家在一起是不是只有短茎菊花?” “咦?” 见陶渊明陷入思索和疑惑,刘义真开始谆谆诱导。 “这些都是巧合吗?为何会如此符合阴阳之术?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你就不想知道吗?” “这……” “有没有可能,菊花的高茎短茎和其传往后代的信息有关系?” “比如高茎是阳性,矮茎是阴性?” “菊花有阳而显阳,两阴则为阴?” 陶渊明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似乎看到一个神秘而迷人的领域在对他招手。 等等! 陶渊明慌忙解释:“我并不是想种菊,而是……” “都一样!” 刘义真知道陶渊明想说什么,无非是要涉及政务呗。 但谁知道陶渊明政务水平怎么样? 万一是第二个谢灵运,不但会让陶渊明晚节不保,刘义真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还是要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这种菊大道难道就不是为国为民?” “若有一天能破解其中道理,使得天下谷物都能长出饱满的粮食,便是当世神农。陶公以为此举功德和主政一方的政绩孰轻孰重?” 嗯,不是自己人的时候骂人家乡野村夫,现在却是口称“陶公”,这很刘义真。 而陶渊明似乎也被刘义真的野心吓到了。 “天下谷物……种植之道……神农功德……” 陶渊明干涸的口腔中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想到了自己来时王弘对自己说过的话—— “长安公此人野心太大,元亮一定要考虑清楚。” 今日一见,陶渊明才终于明白王弘口中“野心大”,到底有多大。 皇位? 权柄? 财富? 都不是!刘义真的野心压根就是往圣人身上蹦的。 但和王弘不同的是陶渊明如今又没什么牵挂,几个儿子又都不是什么大才,饿不死就行。 所以陶渊明这种人,是有资格和刘义真一起浪的! 浪输,大不了遗臭万年。 但一旦赢了…… 陶渊明已经不敢想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第137章 刘裕儿女 带上陶渊明,刘义真哼着小曲踏上回建康的路上。 虽然没有拐带上王弘,但是陶渊明的名声在那放着,对吸引人才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同时刘义真也开始着手给王弘穿小鞋,列举王弘在江州的各种罪证。 说是罪证,其实大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恶心恶心王弘。 自己折腾江州官场只是开胃菜,盯住王弘才是刘裕最想看到的结果。 琅琊王氏和刘裕,孰轻孰重? 这是一道压根不需要选择的题目。 要说王弘冤不冤…… 那和刘义真有什么关系? 相信王弘自己能想明白,刘义真也就是个工具人。 三天后刘义真便回到建康,扎回自己的府邸。 随后便是广邀宾客。 宾客当然不是谢灵运这等世家子弟或者高允、王买德这些刘义真手下的官僚心腹。 而是自家亲人兄弟姐妹。 世子刘义符。 还有刘义康、刘义恭、刘义宣、刘义季四个弟弟。 至于女子方面。 刘裕足有十个女儿,但年纪大都还小,和小富阳差不多。 只有一个人是刘义真不得不注意的存在——长女刘兴弟。 刘兴弟人家是彻彻底底的嫡长女。 她如果是男子,什么刘义符刘义真,统统都走开,想继承刘裕的位置?你在想屁吃! 因为刘裕对自己的原配臧爱亲的爱太过忠诚。 那位是刘裕真正从微末就在一起的结发妻子,和刘裕一起同甘共苦过。 这对夫妻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朱元璋和马皇后。 但可惜的是刘裕发迹太晚,臧爱亲在十年前就已经故去,没能坐上皇后的宝座。 不过刘裕登基后就没有新立皇后,而是封臧爱亲为武敬皇后,还把她的尸骨迁来与自己合葬,列入“天子七庙“之列。 所以无论是刘义符还是刘义真都要感谢刘兴弟是个女的。 她要是男儿,太子妥妥是人家的,地位权柄绝对要重过任何一位前朝太子,哪怕刘义真是穿越者也要准备洗洗睡觉。 而且这位刘义真的大姐命不太好…… 虽然贵为刘裕嫡女,但却嫁给了个短命鬼徐逵之。 徐逵之其实人也很不错,能文善武,但是在跟着刘裕打仗的途中被击败,身首异处的死在战场上,让刘兴弟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为此,刘兴弟还写下名篇《丁督护歌》纪念自己的丈夫。 除了刘义隆这个被丢到洛阳的小可怜,刘裕的后代全部聚集在此地。 刘义真宴请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当然不会拂了刘义真面子,各自应约来到刘义真府上。 这次宴会主要还是摆给刘裕看的,所以对一些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刘义真都和哄小孩一样忽悠几下就过去,真正要谨慎应对的是刘义符和刘兴弟。 “大哥!” “二弟!” 刘义符一如既往的大气,只是眼神稍微有些躲闪。 他想和刘义真说些什么,但碍于情面,又不好说什么。 刘义真看出刘义符的局促,也不生气,反而是拉着刘义符的手:“大哥,我等终究是兄弟,哪有什么翻不开篇的事情?今天你多喝一杯酒,明天把什么事都忘掉就是。” 刘义符感受到刘义真的诚恳,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滋味:“二弟……” 其实夺嫡一事在这个时代并非如后世一般水火不融。 基于“宗族”、“孝德”这两个前提,现在哪怕争位,也不是后世那种撕破脸皮的争位。 真正改变这一切的还是从宋文帝刘义隆的好大儿和好皇孙说起…… 正是因为这层遮羞布给彻底掀开,导致后世王朝的争嫡愈发的不留情面,甚至能发生李世民“玄武门之变”这种事。 别的不说,如果这个时代有弟弟暗杀太子的事,那刹那间天下皆反。 一个连自己哥哥都不爱的人,如何能成为一个能爱百姓的皇帝? 先汉时汉文帝因为淮南王的事,造就了人生唯一的污点,留下“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的童谣。 汉景帝都要献祭一个晁错,把吴王刘濞彻底逼反不留把柄才敢让周亚夫出兵。 汉武帝刘彻的事就不说了,他的手段要比自己爷爷爸爸高太多,完全就是把自家弟弟当猪养,比如大名鼎鼎的中山靖王。 后汉…… 嗯,都是短命鬼,没有争夺皇位的必要,几乎没有几个皇子能混到成年。 一直到曹丕,他登基后也没有对曹植、曹彰这些和他做过斗争的人怎么样。 两晋……不提也罢。 所以现在大家在宗族血脉之间的道德节操还是很高的,加上刘义符本来就不是搞阴谋诡计的孩子,所以一时间对刘义真的感情十分复杂。 “走吧!” 刘义真笑呵呵的带着刘义符进门。 而此时刘兴弟也是乘坐着马车前来。 她的这一到来让宴席上多有弟弟妹妹都出来行礼迎接。 这就是嫡系的力量! 刘义真看着这位命运多舛的大姐也是思绪横生。 刘兴弟的不幸,或许就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刘裕的这位嫡长女长相清秀,虽然如今只是三十多的年纪,但鬓角已经是生出白发,面容也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阿姐。” 刘义符和刘义真两个成年弟弟上前去迎接刘兴弟。 刘兴弟看着两兄弟的模样有些失神。 “不知不觉,你们都这么大了。” 刘兴弟已经嫁人,平常不住在宋国公府,母亲又已经离世,所以对刘义符和刘义真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至于更小的弟弟妹妹…… 算了吧,刘兴弟可能比他们的母亲岁数还大,怎么可能会对刘兴弟有亲近的感觉,反而都有些惧怕。 刘兴弟倒也不在意,何况看见刘义符和刘义真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敬重,心中的凄苦也少了几分。 “车士,你这身子骨怎么这般单薄?平日里多吃些肉食。” “一定一定。” 但刘兴弟对刘义真的兴趣不止于此,只见她那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眶中少有的流露出光彩:“听闻隐居江州的五柳先生被阿弟你请回建康了?” “啊这……” 自己的姐姐难道是陶渊明的粉丝? 第138章 怀刘义隆 “五柳先生确实身在建康,阿姐若是想见他,改日我让他去你府上拜见。” 谁知刘兴弟却对刘义真的态度有些不满。 “五柳先生乃当世大才,阿弟你怎么可以随意对其呼来喝去?万万不可仗着身份强迫这等高人。” “啊对对对,阿姐说的是。那我改天请他来府上作客,到时候阿姐你也可以前来。” “如此倒也妥当。” 刘兴弟毕竟还是寡妇。 名节还是要有的。 陶渊明虽然是个老者、大贤,但毕竟是个男人不是? 虽然他两不会……应该不会。 但也要注意这方面的影响。 将刘兴弟迎入府中后这场家宴算是正式开始。 招待他们的还是那些刘义真平日吃的东西。无非火锅等等,可这还是让年幼的弟弟妹妹们大呼过瘾。 只有小富阳是趾高气昂的看着她那些小姐妹。 “哼!这些东西我可是早就吃过了!” 其他年纪尚小的姐妹当然是嘴上说着“这有什么的,我那还有……”之类的话,心里却都酸酸的。 倒是刘兴弟对小富阳的不懂事多了几分包容,满心欢喜的把小富阳拉到自己怀中。 “你哥哥这边倒是有不少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什么没有?说来给阿姐听听。” 小富阳对这个年龄大的有些过分的大姐拉过去的时候先是有些害怕,但很快就发现刘兴弟和顺的很,便也帮着刘义真吹起牛来。 “好吃的倒是只有这些东西,但是哥哥写诗很厉害。” “嗯?” 小富阳开始显摆起自己的哥哥来。 “他曾经帮我作了首诗,我念给你听——” “还有前几天四哥五哥他们都来问我一篇文章,叫什么……嗯……” “我知道!叫《彭泽游记》!” 却是一直和小富阳争风吃醋的始安。 或许在小孩子的眼中刘义真都是自己的哥哥,无所谓是不是一母所生,但小富阳的风头却是要压下去。 “因为教我们的先生说那篇文章是世间绝品,还吩咐我们都背下来。对了!当时只有富阳说这是二哥写的,她不需要背,还被先生责罚了!” 见始安又来揭自己的短,小富阳长牙舞爪的扑上来。 世间绝品? 刘兴弟只当是她们的先生巴结刘义真所作的评价,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论世间绝品,除了五柳先生的《归去来兮辞》,哪有文章还能得到如此评价?” 刘兴弟在内心中极为推崇陶渊明就是因为他的那股“潇洒”。 不止一次,刘兴弟都曾幻想过和丈夫一起归隐田园,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安静的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正所谓爱屋及乌,在刘兴弟心目中《归去来兮辞》就是文章中的第一。 但当小富阳和始安为了赌气开始一句一句背诵《澎泽游记》时,刘兴弟突然觉得自己错了。 错的很离谱! 这《彭泽游记》中前半段的句子就如同从天外坠入凡间的仙家言语一般。 特别是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刘兴弟已经觉得自己不能呼吸。 小富阳和始安的声音越来越大,居然在背诵时逐渐成为宴席的焦点。 刘义真听到两个小姑娘背诵自己抄来的文章时都有些害臊,不自觉有些脸红。 但其他人都被这文章所吸引。 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都惊叹于前面写景的目酣神醉时,稍稍年长的刘义符、刘义康却被后面的话所吸引。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这等胸怀天下的传世名句,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足以让有抱负的男儿热血沸腾。 老四刘义康在两个小妹背诵完后第一个喝起彩来。 “当时我听闻这篇文章后就大为惊叹,在得知是二哥所作的时候更是惊为天人!” 这篇文章太过美丽,美丽的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 任何稍微有些文学素养的人看到这篇“缝合怪”。都会感动的泪流满满。 这不在乎外物,而在于自己的理想真的能有一天被写出来的激动。 而刘义符也是脸色通红,被文章最后的气魄与胸襟激励。 刘兴弟也是沉浸在其中良久后开口:“吾不以国公之女为荣,而以为此文作者之姐为耀。” “咳咳。” 过了!过了! 刘义真实在绷不住了。 这要真是他自己写的,众人怎么夸刘义真都能厚着脸皮接受,但真相并非如此。 刘兴弟突然问道:“此文原稿所在何处?车士可愿割爱?” “啊?怕是要让阿姐失望了,此文原稿我已经赠予江州刺史王弘。” 嗯? 刘兴弟略微皱起眉头。 “这是何故?那王弘是车士至交?” “那倒不是。” 在刘兴弟的询问下,刘义真“害羞”的将自己爱慕王氏女,特意作文的风流事告知刘兴弟。 “原来如此。” 刘兴弟有些愤恨。 “此等宝物当他王氏聘礼都已经足够!试问天下有哪个读书人能拒绝此文?” 额…… 话倒是没错,但刘义真、王弘这种人都已经是阴谋家乃至政治家,物品的价值在他们眼中和寻常人根本不一样。 “车士你放心!有阿姐在!我一定求父亲帮你向王氏提亲!” “千万别!” 刘义真被刘兴弟的话吓的心惊肉跳。 刘兴弟要是求刘裕办事,别说刘义真想娶王氏女,就是想娶王弘刘裕说不定都能给办喽…… 现在和琅琊王氏的关系很微妙,刘兴弟可千万别跳进来破坏平衡。 “就这么说定了!” 但刘兴弟也是个倔脾气。 “明天我就去找父亲!” “啊……” 还是刘义符看出刘义真的窘迫,上前来给刘义真解围:“阿姐,车士的婚姻大事还是让他自己来吧。车士搞不定阿姐再来帮他,这小子别看他老实,其实是个风流浪子。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养了两个侍妾,车士大哥这里就要劝你一句,不要太沉迷于女色啊!” 我%……谢谢你啊! 这是解围? 没看刘兴弟看刘义真的眼神中已经有几分疑惑了吗? 但只要不让刘兴弟掺和进来,怎么都行! 刘义真也只得赔笑:“大哥说的是,阿姐也别在意,可能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呢?” 刘兴弟此时也略微皱起眉头。 刘义符貌似察觉到似乎说错话,又开始转移话题:“车士既然文采非凡,锦章妙句信手拈来,不如此刻再作一首送给阿姐如何?” 说着,刘义符还给刘义真挤眉弄眼,一副就靠你了的样子。 刘义真也顺坡滚驴,叫人拿来纸笔。 “那我就献丑了!希望阿姐不要嫌弃。”——— 《怀刘义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洛水处,满宴宾客少一人。 第139章 提亲王氏 其余的弟弟妹妹们见到刘义真的诗这才意识到…… 我们好像还有一个哥哥(弟弟)。 主要是因为刘义隆母亲的缘故,刘裕其他妻妾都不太愿意让自家孩子和刘义隆在一起,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逐渐忘了这么一个人。 小老四刘义康煞有其事的评价一番:“此诗以三哥的视角诉说了自己身在洛阳恰逢春节无法与我等兄弟齐聚一堂的悲伤之情,诗意反复跳跃,含蓄深沉,既朴素自然,又曲折有致。深刻表达了作者对于兄弟的思念之情。真可谓感人至极。” 或者说这诗是借刘义隆的口吻表达了对亲人的渴望,也从侧面说明了刘义真内心深处对自家兄弟感情和睦的情谊。 一时间大家想到刘义隆一个人在洛阳那种“穷乡僻壤”,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那种凄苦不少人都沉默了。 “真是……苦了三哥了!” 洛阳—— “阿嚏!” 在被子里的刘义隆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北方的冬天果真寒冷。” 但没等感叹两句,刘义隆身下那温暖的触感让刘义隆全身都燥热起来。 “嘿嘿,不要急!” “快过来我要喝奶。” “嘶!你们姐妹两能不能配合一点?节奏!节奏懂吗?” “……” 要是刘氏众兄弟姐妹见到现在的场景,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 在刘义真府上的兄弟姐妹此时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宴席也就草草结束。 等到第二天,不出刘义真所料,刘裕亲自召见了他。 “七言律诗,这倒是少见。” 刘裕手中拿着的正是昨天刘义真在宴会上写的《怀刘义隆》。 “你那弟弟……” 刘义真仔细观察着刘裕的神色。 看得出刘裕眉宇间似乎有些阴霾。 但这也应该不是针对刘义隆,而是刘义隆之母胡道安。 看来胡道安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和刘裕不太对头。 但是刘裕一个心胸这么开阔的男人,这么会和一个女子计较? 难不成是给刘裕戴绿帽子了? “想什么呢?” 就在刘义真思想逐渐跑偏的时候,刘裕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刘义真吓出一身冷汗。 “没,没有!” 要是刘裕知道刘义真刚才在想什么,怕是直接会抽出七匹狼赏刘义真一顿炒肉。 “倒是一直疏忽老三了。” 刘裕自言自语道。 “我会派人加急给他送去一些礼物,争取在年前送达洛阳。车士你也要理解为父,中原地带若没有宗族坐镇,为父寝食难安。” “孩儿明白。” 也就刘裕的孩子现在除了刘义符、刘义真、刘义隆以外都太小,不然刘裕恐怕会把自己的孩子封到各地坐镇。 “你明白就好。” 刘裕摇摇头,索性不去再想刘义隆的事情。 “不过车士有此心便好,你一定要记住,你们都是兄弟,血浓于水。” “一定记得!” 这是刘裕第一次主动谈及这件事情,说明刘裕对于刘义真在江州的处理大致还是满意的,不然刘裕不会提及。 接着,刘裕打趣道:“你真的看上了人家王弘的女儿?” 面对刘裕这一发问却是让刘义真不好告知实情。 若说自己是在算计王弘,那未免显得自己心思太深,那是在找死。 可若说自己真的喜欢……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毕竟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记得那姑娘长什么样了,大概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的样子。 刘义真很快便做出抉择—— “没错!我确实和王弘千金一见钟情!” 听到刘义真的答案后刘裕一阵沉默,这让刘义真额头上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自从刘裕背着刘义真对王韶之出手后,刘义真对刘裕的手段有了更新一层的认识。 现在最好都顺着刘裕来,哪怕是组建势力也不能甩开刘裕单干,而是要把自己的势力完全对刘裕透明化、公开化。 即便是有隐瞒刘裕的意思,也要半真半假。 不然一旦刘裕开始怀疑刘义真的动机,那肯定会前功尽弃,搞不好还有危险。 “你若真喜欢那王氏女,那为父就去和王弘提亲了。” “嗯,啊?” 刘义真对刘裕的安排有些不解。 现在琅琊王氏既然敢挑拨刘义符和刘义真的关系,那在刘裕眼中难道不应该是眼中钉吗? 现在去和王氏提亲? 那岂不是原谅琅琊王氏了? 那为何刘义真还一直在敲打刘义真? 现在哪怕是刘义真都有点看不懂刘裕这有些自相矛盾的安排,更看不透刘裕的布局。 “车士,你现在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帮为父做事的孩子。” 刘裕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让刘义真吓了一跳:“不,还有大哥……” “你大哥才智其实也不错,就是……” 刘裕说到这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先不聊你大哥,未来一年朝堂上的风浪会大很多,你的丹阳尹职务十分重要,一定要维持住丹阳郡的稳定。” 刘裕刚才的话让刘义真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刘义真一来建康,一举一动都被刘裕监视的清清楚楚,刘义符那边刘裕绝对也很清楚,刘义真不觉得刘裕会觉得刘义符的才能可以稳压刘义真一头。 也就是说刘义符背后或许……有让刘裕都为难的势力? 世家?还是…… 刘义真从刘裕的话语中的得到了很多消息,一时间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在脑海中筛选这个可能会和自己为敌的势力。 “父亲放心,孩儿会好好处理政务,不给父亲惹麻烦。” 这些事情还不到摆上台面的时候,所以刘义真还是顺着刘裕的话在往下接。 丹阳府尹的核心阵容足够豪华,若是仅仅维稳肯定没有问题。 “那就好,你下去歇息吧。” 送走刘义真,刘裕似乎很疲惫。 “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便有如此多的麻烦。” 在刘穆之死后,刘裕只感觉自己应付起事情来再也没有以往的那般得心应手,很多大事都没有了可以商量的人。 尤其是如今的一些事情已经开始涉及他的亲人、孩子,这让刘裕愈发力不从心。 “希望孤能撑的久一点。” 第140章 灵运,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刘裕突然提议要帮刘义真提亲的事情让刘义真也摸不着头脑。 但既来之则安之。 真的把王氏拉到刘义真这边肯定是利大于弊,哪怕这是抹着蜂蜜的毒药刘义真也认了。 刘义真回到自己宅院后也将此事告知了郭氏。 “夫君,王氏女年芳几何?” “不知道。” “夫君,王氏女貌美否?” “不知道。” “夫君,王氏女贤惠否?” “不知道。” 郭氏几问下瞬间明白王氏在刘义真心中是个什么地位,此时将手伸进刘义真的胸膛慢慢抚摸。 她凑到刘义真耳边:“那夫君是要妾身教王氏几招?” “你在想什么?” 刘义真白了郭氏一眼。 在讨得孙氏欢喜后,郭氏的胆子似乎大了很多。 “我只是和你说,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随着刘义真的地位逐步升高,他的后宫肯定会越来越大,郭氏是刘义真第一个女人,刘义真很有必要敲打一下。 特别是王氏女嫁过来肯定是正妻,是一份相当优厚的政治资源,没必要在某些方面恶了她。 郭氏丰唇一呡,撒娇似的问道:“夫君是怕妾身是个妒妇?” “那倒不至于。” 郭氏很聪明,也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刘义真倒也不怕她没脑子的招惹王氏女,只是稍微提醒下来。 “此外,王氏女若是嫁过来,你帮我试探她一下。” “夫君的意思是?” “你明白的。” 郭氏一个寡妇,被刘义隆当做礼物送给刘义真,远离母族势力,她除了刘义真没有任何依靠。 但王氏女不一样。 她背后是琅琊王氏。 刘义真是想借用琅琊王氏的资源不假,但也要防着点自己成了琅琊王氏的棋子。 郭氏嘤咛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便顺势伏下她那水蛇似的柳腰,而刘义真也顺势躺下。 郭氏此时的心跳的很快,远不如表面那般沉稳。 她早就知道刘义真迟早会娶妻,正妻。 那她的地位几乎将瞬间来到底层。 何况她的岁数本来就大了刘义真几岁,以后刘义真找的女子必是越来越年轻。 一旦自己没了姿色,随时有被刘义真抛弃的风险。 郭氏出自太原郭氏,也算个世家子弟,她自然清楚达官贵人对自己的侍妾是何等态度,一个念头就将侍妾送给别人享欢的事情简直不要太常见。 想要不被抛弃,那便要掌握核心竞争力。 仅凭自己现在的姿色,那还不够。 想到这,郭氏的舌尖突然发力。 “疼!轻点!” 几天后…… “长安公总算是回来了!” 谢灵运一大早就守在刘义真府邸门口,当他见到刘义真时刘义真还有些睡眼惺忪。 “长安公莫不是舟车劳动耗了心血?怎么脸色看起来如此苍白?” 刘义真心有余悸的回想起这连续好几天晚上的战斗。 “没事,就是太过操劳。” 郭氏这几天完全无视孙氏给她定的规矩,让刘义真在她身上注入了无数的心血,刘义真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谢灵运还在担心刘义真的身体,刘义真不得不打断他, “灵运找我何事?” 谢灵运一拍自己的脑门:“你看看!我差点忘了!” “《彭泽游记》真的是长安公所作?” “嗯。” “我们决斗吧!” “嘶——” 如此中二的话语说出来谢灵运真就不感到羞耻? 谢灵运很认真的看着刘义真。 “我一直以为我的山水之景写的已经是登峰造极,但前些日子读到长安公的《彭泽游记》,我才知道自己就是块朽木!” “我今日就是来找长安公比诗!如果长安公胜过我,我便从此封笔不再写诗!” “啊这……” 陶渊明已经被自己带偏了,谢灵运要是再封笔,那岂不是意味着山水田园诗派要完犊子了? 刘义真连忙劝道:“灵运的诗才天下皆知,怎么能封笔呢?何况我那只是妙手偶得,怎么能比的上灵运的满腹才华?” 再说,谢灵运不写诗他还能干啥? 全职喷子? 那估计连刘裕都受不了,迟早砍了谢灵运。 刘义真眼睛一转,却是找好说辞。 “非我之才华胜过灵运,而是我所去的地方比灵运更多,见识的天地比灵运更广,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灵运若是多出去走走,未尝不能别有收获。” “长安公说我去的地方少?” 谢灵运有些好笑。 他去过的地方,看过的美景不知有多少。 何况刘义真年纪比谢灵运小的多,是如何敢在谢灵运面前老气横秋的说自己走的地方多呢? 刘义真也不和谢灵运争辩,而是询问起谢灵运: “灵运可曾见过巍巍华山?” “可曾见过崤函古道?” “可曾见过塞外戈壁?” “可曾见过万里草原?” “可曾见过斑驳云中?” “……” “灵运去过的地方虽多,但大都是在长江以南。虽然这里也是地大物博,但论瑰丽壮阔,如何能比得上这北地苍茫?” “不止北地!” “高僧法显曾从关中出发前往身毒,又从南方临邑国乘船而归,作下《佛国记》。这一路上的风采该有何等迷人?” “中有华夏九州,北有塞外草原,西有西域大漠,南有星罗海岛,东有蓬莱扶桑。灵运以为自己去过的地方很多?” 这回谢灵运不敢反驳。 他再浪,也就是在南方这块温棚里玩闹。 再远,那就是他的未知之地。 “灵运以为我的文章是山水秀景却是错了。” “若没有去过关中,去过北方,我如何写的出“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这种磅礴大气的句子来?” 谢灵运被说的哑口无言。 见时机成熟,刘义真拉起谢灵运的手。 “灵运的才华天下独有,比我更是高出不知多少。灵运之所以觉得我的文章比灵运强,只是因为灵运被眼界限制住高度。” “山水诗,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 谢灵运不解,问道:“那该如何?” “山海诗如何?” “笔墨挥洒间,不拘于世间万物,雄胜高山,气吞大海。” “挥手可摘星辰,气动则壮山河。” “灵运的大道,不该只困于山水之间,更应是星辰大海!” “灵运觉得如何?” 第141章 宋王 谢灵运深吸一口气。 星辰大海! 那边的风景是何等的绚丽! 刘义真说的对,江南风景虽好,但千篇一律未免有些太过单调。 “长安公说的……有理!” 谢灵运只要想去做一件事,就没有他做不成的,只有他愿不愿意的说。 至于风险…… 如果谢灵运会害怕的话他也就不是谢灵运了,更不会是后世李太白的偶像。 刘义真见谢灵运如此也是稍微出了口气。 之前因为利用谢灵运,谢灵运其实很不受待见,现在能出去躲一躲也好。 从内心深处讲,刘义真还是很喜欢谢灵运这个有些跳脱的家伙,政务水平差又不是谢灵运的错,他那种敢于跳脱世俗的精神十分难得,要是就这么死在肮脏的政治斗争中未免有些可惜。 所以,刘义真又帮谢灵运开挂了。 “灵运稍等我几日,我在关中曾遇见过一些西域番僧,他们去过不少地方,有详细的舆图,我试着能不能画出来。” 又过了几天,刘义真将一副地图交给谢灵运。 向西画着河西走廊、西域、葱岭。 向南画着中南半岛、南亚次大陆。 向北画着东北、高丽。 向东画着扶桑。 再远的不是刘义真不知道,但要是画出来的话也就不是帮谢灵运开挂,而是害了谢灵运。 万一谢灵运脑子一抽就要往美洲跑,不说过不过得了太平洋,就算过去碰到玛雅人那谢灵运估计也就没了。 星辰大海,也得脚踏实地。 谢灵运看着这幅美轮美奂的舆图,又看到刘义真特意标注的大晋国土,也是感叹连连。 “长安公诚不欺我。” “灵运少时以为天下就建康那么大,及冠后以为天下就江东那般大,如今而立之年以为天下也不过九州之地。” “但长安公这幅舆图却是告诉了我什么叫天外有天。” 谢灵运看到这幅地图的刹那,心中就有声音响起—— 这才是他要征服的对象! 江南山水算什么?无尽山海才该是真男人的道路! “灵运,虽然天下很大,但其实北方和西方我不怎么建议你去,就算要去,也要等到天下太平之时。” 北方是北魏的地盘,要是谢灵运堂堂陈郡谢氏嫡系、谢玄孙子的身份被北魏的胡人知道,很难想象他们会对细皮嫩肉的谢灵运做些什么。 就和淝水之战后东晋对苻坚王猛有了心里阴影一样,北方的胡人对谢安谢玄的心理阴影面积也不小。 西方那些小国肯定没胆子害谢灵运。 但是路途太过坎坷,谢灵运这样刚出新手村的萌新直接去挑战堪称“死亡路线”的西方,刘义真很怀疑谢灵运能不能安全活着回来。 “长安公的意思是?” “灵运可先去中原看看,转完后再去闽地,乘船看看南荒。” 中原之前被刘裕给犁了一遍,又有刘义隆坐镇洛阳,现在应该是很安全,适合给谢灵运这种萌新练级,出不了什么大事。 谢灵运点点头。 “对中原我早就想去看看,若是我死后见到陈思王那般的大才,他与我把酒言欢时问我:可曾见过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洛神?我居然连洛水都没去过,那未免有些太丢面皮!” 刘义真听到这话心中一顿吐槽。 果然还是那个浪漫的谢灵运…… 还想着和曹子建把酒言欢?你不怕他先砍死你? 谢灵运难道忘记了他陈郡谢氏的祖宗、发迹者谢缵可是司马懿的同乡,甚至因为高平陵政变而受益,做到了典农中郎将这等要职,从而开始支持司马家…… 算了,就谢灵运这政治智商,还是不要踏足官场的好,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出去走走,也挺好。 说不定就开窍了呢? 将舆图交给谢灵运之后,刘义真也再次跑来找刘裕。 无他,就是希望刘裕给谢灵运留个后门。 “出去避避也好。” 只要谢灵运不搞事,刘裕也不想针对堂堂谢玄后人,毕竟他出身的北府军和这位的因果太深,总要给对方留几分颜面。 “知道了,孤会让沿途官员照顾他一二。” “还有就是王氏那边也给了回应。” 刘义真没想到刘裕动作这么快,心中愈发不解刘裕的用意。 “知道了。” “你不问问王氏那边是怎么回答的?” “父亲出马,还有意外?” “臭小子。” 刘裕会心一笑:“下去吧,这些日子好好看看书。” 看看书,嗯…… 意思就是让刘义真暂时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别搞幺蛾子。 “孩儿知道了!” 之后刘义真基本就是自己的府邸和丹阳府尹办公所在地两点一线养成良好作息。 刘义真闲下来,朝廷可没闲下来。 在给司马德宗立下谥号为“安”后,他的弟弟司马德文便被刘裕推上皇位。这位也就是未来的晋恭帝。 但对于这位新皇帝大家都没怎么当回事。 就连登基大典也是草草了事。 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位新皇帝上位后的第二件事—— 以徐州之海陵东海北谯北梁、豫州之新蔡、兖州之北陈留、司州之陈郡汝南颍川荥阳十郡,增宋国。申前命,进公爵为王。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刘裕再次朝着那无上宝座前进了一步。 宋王! 虽然大晋没有“非刘氏者不得称王”的规矩,但这都已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刘裕称王,已是将大晋皇室那最后一块遮羞布给扯下。 和几个月前称公时一样,大晋国内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 倒是北魏的使者都已经快来到建康,却听到刘裕称王的消息,无奈只得快马加鞭让人赶到北魏国都平城请求拓跋嗣修改国书。 这里面唯一让刘义真关注的一点就是…… 刘裕并未设立王子! 要知道在刘裕升为宋公的时候可是直接顺带着就把刘义符设为世子,压根没有半点犹豫,现在却突然将王子的位置空出来,这不可避免的让人想到刘义真。 尤其是在一座老宅内…… “寄奴没有立车兵为王子?” 声音听上去就和平常老妇一般,沙哑,暗沉。 但要知道,“寄奴”可是如今宋王刘裕的小名。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称呼,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称呼刘裕。 那就是刘裕继母—— 萧文寿。 第142章 萧氏 萧文寿并非刘裕生母,但不似生母,胜似生母。 刘裕出生不久他的生母赵安宗就染病去世,萧文寿是刘裕父亲刘翘后娶的妻子,刘裕的弟弟刘道怜和刘道规便是萧文寿所生,和刘裕并非同胎兄弟。 虽然是继母,但萧文寿并未对刘裕另眼相看,反而是当做亲生儿子照顾。 特别是在萧文寿生下刘道规后刘裕的父亲刘翘也撒手人寰,萧文寿一个寡妇硬是把三个男孩给拉扯大,足见萧文寿的人品。 也正因如此,刘裕对萧氏也十分敬重。 即便是后来做了皇帝,也天天早上去问候萧氏,更是不顾礼法,直接尊萧氏为“皇太后”。 所以刘裕对萧氏的意见一直都极为听从。 但今天,萧氏的话却让刘裕有些不开心。 “寄奴,你可知道我为何一直对你照顾有加?” 萧氏对刘裕确实没话说,在刘裕等人年幼的时候家里贫穷,萧氏宁可让自己的两个孩子饿着,也要让刘裕填饱肚子,这份付出刘裕这辈子都不会忘。 刘裕微微低着头:“因为孩儿是家中长子。” “不光是长子,你还是嫡子!” “要是你出什么事,为娘该如何去向你爹交代?” 萧氏虽然贤惠,但是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女子,总是有一些东西束缚着她的思想。 比如“嫡系旁系”之分。 再比如“长幼有序”。 “如今寄奴已经贵为宋王,为娘已经教训不了你,但娘希望你记住,家庭和睦才是正道!” “娘,孩儿不敢,随便娘怎么教训。” 很难想象在外霸气无双的刘裕在萧氏面前居然和一个年幼的孩子一般百依百顺。 “车兵(刘义符)、车士(刘义真),都是寄奴的孩子。他两也是娘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家里的规矩却坏不得,一旦规矩乱了,家就不再是家了。寄奴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 萧氏对刘义真并没有恶意,正如萧氏说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但是为了家庭和睦,总要有人牺牲。 在萧氏看来,刘裕这种和稀泥的方式根本不利于家族团结。 萧氏不懂政事,刘裕现在有如此大的成就她已经很欣慰,现在活在世上唯一的那点念想就是让刘氏的人丁兴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对了,车兵、车士两个孩子岁数也差不多了,你个做父亲的可好好帮他二人挑个好媳妇?” 见萧氏自动转移话题,刘裕总算松了口气。 “回母亲,他二人的婚姻大事我都仔细琢磨过。” “哦?不知是哪家姑娘?” 刘裕给萧氏介绍:“车士与琅琊王氏之女一见钟情,两人岁数也相仿,正是郎才女貌。” “不错。” 萧氏这才喜笑颜开。 “琅琊王氏之女乃是大家闺秀,想必是温文尔雅、贤惠可人。有这等贵女给车士那孩子当个贤内助也不错。再加上司徒王谧对寄奴有大恩,如今亲上加亲,不错,不错。” “车兵呢?” “孩儿想上奏陛下旨赐婚,将海盐公主嫁给车兵。” 公主? 萧氏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头。 公主这称呼往往代表着“彪悍”。 两汉时刘氏公主一个比一个浪,一个比一个狠。 司马家的也不差。 王羲之的儿子王献之少年时风流倜傥,又富有才华,获得了不少女子的青睐,简文帝司马昱的第三女,新安公主也对王献之芳心暗许。 但因为新安公主那时已经嫁给了桓温的儿子桓济为妻,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好在桓济最后起兵造反失败,新安公主就与之离婚,离婚后的她仰慕王献之的才情,想要再次下嫁。 可王献之当时和表姐郗道茂已经成婚,两人青梅竹马的感情怎能容新安公主插足? 本以为拒绝会让新安公主会就此作罢,但万万没想带她居然逼着王献之娶她。 王献之也是个狼灭,为了不娶新安公主,就用艾叶烧伤自己的双脚,致使自己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从而让新安放弃“强嫁”的念头。 但没成想这都没有让新安公主死心,反而变本加厉,扬言非王献之不嫁,还去哀求皇帝给王献之压力。 最终,王献之欲哭无泪,只得含泪将表姐郗道茂休了,娶新安公主为妻…… 和这位公主比起来,后世的小三简直弱爆了! 所以萧氏才疑虑重重,害怕孙子刘义符受公主的欺负。 “应该不会吧……” 刘裕显然也是想到一些宗室公主的传言,略微有些心虚。 但他很快就硬起来! 公主之所以猛,是因为她背后站着宗室,站着皇权。 可这司马家的天下马上就会落到刘裕手中,司马家的公主不受牵连都要谢天谢地,哪敢欺负自家夫婿? 萧氏见刘裕保证自己孙子不会被宗室公主欺负,也是开心的笑起来。 “算咯!他们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看着办,儿孙自有儿孙福。倒是你寄奴,这些日子怎么看着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些太操劳了?” 现如今估计也只有萧氏在关心刘裕累不累,身体好不好。 这份关心来的格外温暖,一下击中刘裕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娘,放心!你别忘了我从小就壮的和牛一般!哪有那么容易累?” 此时刘裕也开始会议起年少时的一些往事,不觉几滴泪水已经是在眼眶打转。 “时候不早了,母亲好好休息。母亲的话孩儿记住了。” “嗯,你去,忙你的吧。没必要老往我这跑。现在刚刚春天,天还冷,多穿几件衣裳,别着凉。好好休息,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可以放一放,你看你,现在这么比你弟弟还瘦?……” 刘裕咧着嘴连连称是。 或许只有在这里,刘裕才能卸去英雄的光环,难得享受人间的温暖。 重新走出萧氏住处的刘裕平复了心态。 “母亲或许说的对。” 家和才最重要。 所以规矩不能破坏。 “传孤王命,册封世子刘义符为宋国太子。” “喏!” 第143章 东林书院 “重新获封?” 刘义真觉得一阵牙疼。 刘裕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 算了。随便就随便好了,谁让他是刘裕呢。 此时跟在刘义真身边的是王买德,他有些担忧的说道:“长安公,如此的话对我们是不是有些不利?” 王买德对刘义真的事情极为上心,他知道刘义真来建康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得知刘义符重新获封后就赶紧跑来找刘义真商量对策。 “慌什么?” 虽然刘义真心中也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当着下属的面却不能表现出来。 “去调差一番父亲这几天都见了什么人,隐蔽点。” 刘裕态度的转变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影响,而不管是什么影响,对刘义真反正是不利就对了。 “喏!” 王买德为人小心谨慎,身为降臣比高允低调的多,在藏龙卧虎的建康城中行动更安全些。 “顺便让高允去把贩卖关中白瓷所得的钱财提出来一些,我有用。” 开办学堂的事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谢灵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启程,要在他走前把开学仪式给办好。 陶渊明好好去研究他的菊花。 这两位都是“吉祥物”级别的大佬,真正负责学堂琐事的人还得是颜延之。 在选了建康东边一块地皮后,刘义真很豪爽的全款买下来,并征召了一批百姓,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建设好一间学堂。 既然是用于“交流”的学堂,肯定不能是摆几张桌子,设几件睡房就能草草应付的。 这间学堂是刘义真仿照后世苏州园林所修建的。 其内以四进厅堂的学堂“听雨轩”为中心,东西两园与住宅之间以飞檐重楼相通。 东园名曰“云柳居”,面积较大,多设小院,是学员们休息的地方,布局突出以山为主,以池为辅的特点。主体建筑坐北朝南,层层叠高。东南角有小院三处,这里将是谢灵运和颜延之居住的地方。 西园唤作“南山庭”,面积较小,以一处藏书阁为中心,分隔为前后两个小院,前院有假山逶迤,后院有菊花朵朵,不用说,这里自然是陶渊明的秘密基地。 至于学堂的名字,最后也是刘义真拍板。 “东林书院”。 在书院门前,左边写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右边写着“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你别说,这对联一挂上连刘义真都有些恍惚,仿佛自己设立此地的目的真的是为国为民一样…… “我现在这么看都有点大反派的感觉……” 硬件设施准备好后便是软件。 首先是学生,书院第一批的学生不多,只有三十个。 但这三十人无一不出自顶级豪门。 王、谢、沈、吴、杨…… 虽然都不是嫡系,但是至少也是和本家在三代以内的血亲。 导师的话本来是定陶渊明、谢灵运、颜延之三人。 但眼下谢灵运是留不住,还要再找一个人顶上来。 这个人选还是颜延之举荐的,也是他们那个小圈子的友人之一——东海人何长瑜。 这人同样是那种空有其名但并没有真才实学的“名士”,但因为其善于交际,同时对谢灵运、颜延之颇有舔狗之态,所以颜延之才假公济私的拉对方一把。 但刘义真也不在乎,相反还很开心。 聚集这些人又不是真的要教他们读书,就是构建一个“荣辱与共”的圈子,如果大家谁都是圣人,那刘义真也没有组建这个圈子的必要。 书院的费用目前都是刘义真在供给,但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 第一批顶级世家的学员都是免费,把他们吃好喝好供着。一段时间后必然会招收第二批、第三批处于一流、二流层次的世家族人,到时候书院就可以收取他们巨额的“学费”用于开支。 不要问会不会有大傻子来掏钱,有钱人对于“圈子”的渴望完全超乎普通人的想象。那些低层次的世家若花个几百万就能和顶级世家的族人搭上关系,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挤进书院。 而设立书院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 以颜延之、何长瑜为首的“清流”纷纷发表文章称赞刘义真,说他开设学堂的举动是效仿“圣人”的教化之功。 再加上谢灵运也加入了书院,凭借其之前“自宫”而刷出的名声,让百姓不由真的相信刘义真此举真的是在做善事,一时间刘义真在民间的名声疯狂增长。 这一切都让刘义真有些无语。 之前促成的“开放山川林泽”和“限奴废奴”才是真的为百姓做事,给他们争取利益,但百姓们完全是置若罔闻。 现在开设一间对百姓没有半毛钱好处的书院,只是请了几个枪手发发文章就能得到称赞…… 怪不得自古以来脚踏实地的能吏没有回吹嘘拍马的奸臣吃香。一个是要人要钱还得罪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另一个动动嘴皮子写写文章就能刷出一个“圣君”的名声,正常人肯定都喜欢后者。 对此,刘义真只能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要“不忘初心”。 书院也好,争位也罢。 这些都是手段,不是目的。 万万不可在一片浮华虚无中迷失了自我。 所以刘义真除了个别时候去一趟书院做做样子,其他时候都对书院敬而远之。 在此期间王买德也是帮刘义真打探清楚情报。 “当天宋王是从萧老夫人那里出来后才临时下令的”。 萧老夫人…… 刘义真听到这个消息时有点懵。 他的假想敌是徐羡之,是谢晦,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萧氏。 萧氏对于刘裕的意义刘义真当然知道,想必刘义符重新获封和萧氏少不了关系。 “此外……” 王买德还告诉了刘义真一个消息—— 他打探到前些天张阙张氏也曾拜访过萧氏。 张氏就是刘义符的母亲。 刘义真听到张氏的名字也有些纳闷。 这位在史书中的存在可是低调得离谱,就连后来徐羡之他们杀了刘义符后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 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掺和进来? 想了想后刘义真也表示理解。 张氏可能确实低调,也没什么本事。 但是涉及到自己儿子,再柔弱的女人也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不过…… “呵!谁还没个妈似的!” 第144章 什么叫惊喜 刘义真当即就跑到宋国公府,哦不,现在是宋王府去找自己的母亲孙氏。 “去看你祖母?” 孙氏有些不解。 婆媳矛盾广泛存在,孙氏其实也不怎么愿意和萧氏亲近。 直到刘义真告诉张氏总是闲着没事干往萧氏那跑的消息孙氏才露出不满的神色。 孙氏能成为刘裕的女人,还能得到刘裕的喜爱,绝对不是凭着她的容貌还有生下刘义真的功劳。 她自己就很聪明。 随着刘义符和刘义真的长大,有些问题也是她不能回避的。 “既然如此,娘就去一趟。车士要一起去吗?” “不了,娘去就好,带着小妹还可以,带我的话……” 孙氏去看望婆婆没事,刘义真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找萧氏,那就是蠢。 “行,娘知道了。” 孙氏在几天后便带着小富阳前往萧氏的宅子。 小富阳只要不上课,那做什么都无所谓,何况萧氏本身就是个慈祥的老人,所以小富阳见到萧氏就开心的扑到萧氏怀中。 “快和祖母行礼!怎么这般没有礼数?” 孙氏呵斥着小富阳,小富阳则把脸深深埋在萧氏的怀中。 “不碍事,家人间莫要行太多大礼。” 看得出萧氏对于小富阳也很喜爱,抱着小富阳脸上露出笑容。 “车士呢?他没来吗?” 萧氏见到小富阳不由自主便想到刘义真。 孙氏见萧氏提到刘义真,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母亲莫要提那小子!” “哦?” 萧氏秒变严肃脸。 “车士可是犯了什么错误?” 孙氏摇摇头:“车士那孩子现在是丹阳尹,天天忙得晕头转向,连回府吃口饭的功夫都没有。就算闲下来也是只和他那帮兄弟姐妹在一起,何时理过我这母亲?” 这话说的…… 表面上看是责备刘义真,其实是夸刘义真又能干又爱和兄弟们在一起,实在是无声胜有声。 萧氏闻言也笑起来。 “我还当什么事呢?” 萧氏不但不生气,还乐呵呵的开导孙氏:“车士这孩子我听寄奴说过,能力强,年纪轻轻就能帮他父亲分担压力,算是我刘氏的麒麟子。他现在多锻炼也好,你莫要太责怪他。” 听到萧氏的话孙氏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萧氏既然这么说话,说明她对刘义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看法,算是好事。 而这也是刘义真请求孙氏务必要搞清楚的真相,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孙氏当即眉开眼笑:“母亲说的是,只是那孩子前不久才从关中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乎又跑到江州去办事。我只是不想他这么早就在外面漂泊。” 萧氏对这话也是感同身受。 “以前寄奴第一次离家去当兵的时候为娘也一样,天天担心他有个好歹。那时是天天就这么靠着门看着远处希望他回来。” “但他们男人,想要有出息就必须要去外面闯荡的。你莫要太担心,以后若是无聊可来找我这个老太婆多聊聊天。” 孙氏露出惊喜之色:“那以后便要多叨扰母亲了!” 就在婆媳两难得的一起开心时,外面的侍者走了进来。 “禀夫人,宋王妃张氏求见。” 孙氏闻言心里“咯噔”一声。 倒是萧氏开心异常:“快让她进来。” 对待张氏时,萧氏的态度明显比对待孙氏要好一些,这让孙氏心中敲响了警铃。 张氏的岁数和孙氏相仿,但和孙氏往日的恬静不同,她的气质更偏向于媚态,和刘义真的侍妾郭氏有几分相似。 张氏进来后第一眼就瞥向孙氏,但很快由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 张氏提着一个花篮,规规矩矩的向萧氏行礼后才笑脸盈盈的面向孙氏:“原来妹妹也在呢!真是太巧了。” 呵呵。 孙氏回应以笑脸:“确实巧了些,没想到姐姐也来找母亲。” 萧氏此时插了话:“不巧,本来就是说好这两日。” 只见萧氏结果张氏提着的花篮,里面居然是一束束新鲜艳丽的花朵。 要知道现在可是刚刚进入春天! 如今可还没有温棚技术,想要得到新鲜的花朵只怕是要从更远的南荒(两广、越南一带)运来。 张氏解释道:“还有几天就是母亲的寿辰,这是我特意让人从南方找来的花卉。” 接着,张氏抬头看着孙氏:“想必妹妹也是因此而来的吧?” “那是当然!” 其实孙氏要不是刘义真请求,压根不会到萧氏这里来。 但现在弓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母亲,我正要和您说此事。” “给您的礼物虽不及姐姐的那般珍贵,但是却不易存放,还得要等到您寿辰当日给您一个惊喜。” “妹妹,这鲜花受到寒气就会败落,在这寒春之时已经够难存放的了,你给母亲的惊喜是有多娇贵?” 张氏看似调笑,但言语中却是已经让孙氏有些下不来台。 但孙氏确实是因事态仓促,没有想好说辞。 张氏见孙氏如此姿态,料定了孙氏必然是没什么准备,到时候自己怕是可以好好看一看孙氏的笑话。 说不定还能连带着打压刘义真…… 刘义符可以不争,但是张氏这个做母亲的不可以不为自己的儿子去争。 攻略萧氏,就是张氏在尽自己的力量为刘义符争。 不然她也不会在孙氏刚刚来找萧氏后也出现在这里。 张氏将花篮中的花朵逐一拿出给萧氏介绍,惹得萧氏的笑声不绝于耳。让先来的孙氏反倒是受了冷落,连带着小富阳也能察觉到萧氏对她两的转变,嘴鼓的和包子一样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等孙氏回去后将这些告知刘义真后刘义真也是不好意思:“还要劳烦娘亲做这种事,孩儿实在不孝。” “无妨。” 母子间哪有那么多计较的。 只是孙氏还是有些担忧,后悔自己没有找到更加稳妥的理由,随意便许下“惊喜”。 “母亲不用担心!” 刘义真既然知道了萧氏对自己没有恶意,而张氏又确实在为刘义符发力就够了。 “娘亲不用担心,我会让张姨娘知道什么叫惊喜。” 不就惊喜吗?搞就是。 第145章 北魏使者(加更11) 让孙氏弄清楚萧氏的态度后,刘义真也松了口气,开始准备给萧氏寿辰的惊喜。 另一边,因为刘裕称王不得不改换国书的北魏使团也终于抵达建康。 北魏使团的使者是赵郡人李顺。 李顺仪表堂堂,博涉经史,在来到建康后很快便打点上下,使自己能掌握一些建康的消息,见到了一些势力的人…… 除了涉及到刘裕的事情外,他最关注的就是刘义真。 “如今我大魏西边柔然、胡夏、关中已经有联合之势。” 尤其是在三方互市以后,关中大量的生活物资使胡夏和柔然的国力蒸蒸日上,这已经让北魏感到了威胁。 好在洛阳那边…… 洛阳那边的事是机密。 要不是因为李顺是出使大晋的使者,说不定他都没有资格知道。 “洛阳的彭城公和长安公的关系密切,说不定背后正是长安公指示的。” 北魏那边不是没有聪明人。 在洛阳那边有动作后,北魏就开始顺藤摸瓜,并将目标逐渐放在刘义隆身上。 这也让北魏不得不怀疑刘义真在这背后有没有掺和一脚。 李顺先是去找到还在建康中的叱干阿利与吴提。 “二位在这建康过的可快活?” 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看到李顺这个北魏使者后都是没给好脸色。 “大家不至于如此。北方是吾等争夺的棋盘,但这南方的主人可是大晋,我们没必要在这闹得不可开交。” 三人各自能代表一国颜面出使大晋,都不是怄气之人。 对李顺摆脸色实在是三国之间积怨颇深。 其中最老谋深算的叱干阿利盯着李顺:“你想说什么?” 李顺笑呵呵道:“别紧张,我们坐下慢慢说。” 论胆识,论能力,现在的叱干阿利都是要胜过李顺一头的。 但李顺面对叱干阿利丝毫不虚,只是因为他背后的北魏比胡夏和柔然加起来都要强大。 “二位,我等在南方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疑神疑鬼的。” 李顺反客为主想要掌握话语权。 “我自北方而来,一路上尽见南方繁华,心生震撼。二位怕也是如此吧?” 叱干阿利和吴提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李顺好歹生活在河北,他们两个都在草原,哪见过江南繁盛? “南方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能聚集起南方的势力全力北伐。” “你们害怕大魏吞并你们。可你们想过若是我大魏败给刘裕,你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叱干阿利和吴提面露不忿。 但也只有无可奈何。 因为他们太过弱小,根本没有主宰局势的能力。 吴提这个可汗太子最先沉不住气:“你想说什么?” “合作!” “滚!” 吴提和叱干阿利露出冷笑。 和北魏合作,那不是与虎谋皮,而是以身饲虎。 东晋再强,刘裕再猛,也不能直接威胁胡夏和柔然。 反倒是北魏,就在两国旁边,随时有战争的威胁。 “别急,我还没说怎么合作呢。” 李顺心中叹了口气。 和这帮胡人说话就是没劲,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了,压根没有暗中试探的快乐。 “又不是国与国的合作。你们虽然是单于兄弟、可汗长子,都没这个权力,何况是我这个小小使者呢?” 叱干阿利瞪着李顺:“你到底想做什么?” “坏东晋国运。” 这话让两人都有了兴趣。 “说说。” 两人在站队上肯定更倾向于东晋,但是如果能坑东晋一把两人也是很乐意的。 对他们两个小国而言,最好的局面当然是北魏和东晋两个庞然大物两败俱伤,然后自己才犹豫一丝问鼎天下的可能。 所以听闻北魏要搞东晋,两人不介意参与进去。 “你们和关中的贸易,大都是牲畜吧?” “废话!” 除了牲畜,二国还有资本和关中做生意? “但是据我所知,关中的牲畜并没有一匹流出关中,只有少部分到了洛阳,那个刘义真的弟弟彭城公地盘。” “什么意思?” 李顺见两人还是不懂,暗骂胡人就是胡人。 笨! “说明刘义真是在积蓄关中的力量!” 见吴提和叱干阿利还是迷茫的神色,李顺只得将话说的更直白一点。 “刘义真是刘裕的二子,上面还有一个大哥。等刘裕死去后必然是他的大哥继位,你们觉得刘义真是甘居人下的那种人?” 叱干阿利和吴提齐齐摇头。 他们都是在关中待过的,看看刘义真在关中做的事情还有对待他们两人的态度,怎么看都不是个愿意蛰伏的家伙。 “没错,关中就是刘义真的后手,甚至还有洛阳。” 叱干阿利闻言露出兴奋的神色:“你是说刘义真想谋逆?” 这种事在草原上屡见不鲜。 很多大首领死后,他们的儿子就开始争夺大首领的财产,最后被隔壁更强大的部落吞并。 强如先汉时期的匈奴都不能免俗。 到了魏晋南北朝的例子更是不要太多。 如果东晋真的能分裂,这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的局面! 李顺无情的打断对方的痴心妄想:“你觉得刘裕是傻子还是刘义真是傻子?” 两人肯定不会让局势发展到那种地步。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让刘义真失去继承刘裕位子的可能性。” “一个刘裕就够恐怖了,如果让刘义真顺利接管大晋,乃至成为大晋的皇帝,在那个位置上坐几十年,你们可以想想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刘裕正式北伐满打满算不到十年,就已经收复中原、青州、关中,使大晋领土打到永嘉之乱后的极盛。叱干阿利和吴提一想再有一个刘裕孜孜不倦的北伐几十年,到时候还能有他们的活路吗? 这下叱干阿利有点赞同李顺。 有一个刘裕就够了,再来一个,北方的胡人根本没有活路。 而刘义真,在他们眼中有着成为“第二个刘裕”的那种潜质。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要你们明日在朝堂上配合我,放心。不想让刘义真上位的不止我们。” 李顺的最后一句话让叱干阿利和吴提一怔。 “还有谁?” “天机不可泄露。” 吴提笑的很诡异。 第146章 捧杀?(加更12) 刘义真昨晚一夜没睡,但是精神却很振奋。 捣鼓了几天,终于把给萧氏的惊喜做好。 “就是可惜有的东西不方便在建康实验,不然我真想弄出点新玩意出来。” 摇摇有些发昏的脑袋,刘义真决定今天上完早朝就先溜回家补个觉。 “长安公没休息好?” 傅亮不知从哪钻了出来,笑呵呵的看着刘义真。 “原来是傅侍中,之前高升义真都没有去祝贺,实在有些失礼。” 傅亮现在成功从黄门侍郎升到侍中的位置,也算是有了一个符合他“三巨头”地位的官职。 “哎,长安公言重了。” 傅亮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长安公可记得宋王对你最近说的话?” “啊?” 最近? 刘裕在称王后忙得成天见不到人,上次见面还是刘义真从江州回来宴请众兄弟姐妹的时候。 不过时间虽然过去了很久,对刘裕的话刘义真还是记得很清楚。 只是今天傅亮突然提这么一嘴,让刘义真有些诧异。 “记得就好。” 往日里见谁都要聊两句的傅亮今天居然就和刘义真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以后就离开。 什么意思? 但刘义真知道傅亮不会闲着没事干过来撩自己一下,背后必定有深意。 至少可以肯定是刘裕让傅亮给刘义真带话。 刘义真看着庄严的皇宫,两天剑眉忍不住纠缠在一起:“今天有事发生啊!” 朝会前面的步骤基本和往常一样。 因为是刘裕主持朝政,现在的朝会非常水,刘义真以前都是打着哈欠过的。 今天却是因为傅亮的话提起精神。 “宣北魏使者觐见。” 北魏使者? 终于是出现了和以往不同的内容。 刘义真瞪大眼睛集中精神,知道这就是今天要发生的事。 “使者李顺,见过大晋皇帝陛下!” 李顺? 刘义真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在脑海里思索良久才想起,这不是北魏未来的高平宣王吗? 虽然是追封,但是一个汉人能在北魏爬到封王的级别,已经能证明李顺绝非酒囊饭袋。 李顺代表北魏向东晋表达了善意,在朝堂上从容应对东晋诸臣,引得连刘裕都感叹“北方亦有大才。” “宋王谬赞,李顺不过平庸之辈。要说“大才”,我以为这朝堂之上只有两人配得上此等称呼。” 这话让朝堂上的大臣都锁紧眉头。 看不起人? 李顺先向刘裕行礼:“其中之一便是宋王!” 众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 “另一位却是宋王之子,长安公刘义真。” “刷!” 瞬间,朝堂内一半人的目光都看向李顺,另一半却都看向刘义真。 刘义真突然被点名也是有些迷茫。 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只是在迷茫了数秒后刘义真就反应过来。 捧杀! 绝对的捧杀! 直接把当儿子的去和老子相提并论,这不是蠢就是坏。 李顺很明显不是蠢蛋,那就是单纯的坏! 此时李顺循着众人的目光也看到了人群中略显稚嫩的刘义真,随即露出自己八颗大白牙:“想必这位就是长安公了?” 刘义真虽然此刻恨不得把李顺赶出去,但还是要强忍着恶心微笑回礼。 “长安公或许不知道,我国皇帝陛下听闻长安公的事迹后曾感叹“乃当世人杰也”,还说长安公未来必是大晋柱梁,吩咐我等一定要来与长安公交好。” 李顺开始了无脑吹捧模式,所以他说的话刘义真是一个字都不信。 现任北魏皇帝拓跋嗣可是一位雄主,他能这么舔刘义真? 有鬼! 刘义真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想必是使者听错了。” “不会的!” 李顺一副刘义真小迷弟的做作模样。 “长安公的事迹早就传遍我大魏,我怎么可能听错?” “要不是长安公突然返回建康,我国皇帝还打算让我先去长安拜访长安公以表达景仰之意。” 此时已经是有人微不可查的皱起眉头。 刘义真看李顺这个样子是非要把他架到火上烤,干脆不做反抗。 “既然拓跋嗣那么推崇我,何不负荆请罪归还我大晋领土,自己退回辽东以北的鲜卑山呢?” 李顺的表情瞬间凝固。 刘义真以进为退开始咄咄逼人:“拓跋嗣既然知道我的事情,那就更应该知道天命不在他鲜卑,为何还要冥顽不灵?要不这样,李使君回去和拓跋嗣说说,他要是愿意来建康,我就同意见他一面,如何?” 这回李顺的脸彻底变得乌黑。 其他官员也惊异于刘义真的言辞。 因为刘义真回建康以后一直表现的很温顺,前有谢灵运、蔡廓两个盾牌,上有刘裕这尊大佛,大家都没有见识过刘义真乖张的模样。 现在看来…… 一些传闻未必有假。 李顺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长安公,我国皇帝只是惜才!你如今侮辱我国皇帝,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刘义真厌恶的看了眼李顺:“君辱臣死,要不你现在就撞死在这大殿上,以示忠心?” “学着先圣经典,侍奉夷狄之君。你可知孔夫子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给拓跋家当狗就当去,不要在这朝堂上狂吠。而且我看你面堂发黑,哪怕是当狗也是个被人下锅的肉狗,不如早点准备后事。” 李顺指着刘义真,手指不断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不理解! 刘义真不是指使刘义隆在和北魏走私吗? 他难道不是要借助北魏的力量吗? 他这么侮辱自己,就不怕自己告发刘义真的所作所为。 刘义真此刻却是没想那么多。 他知道他在别的地方可以适当隐忍,但是在北魏问题上他必须要强硬。 这是一种态度。 一种要继承刘裕意志的态度。 也是有可能会获得军方好感的态度。 和这些东西比起来,北魏算什么?不拿来当经验包刷了简直是对不起他们伸过来的脸。 就在李顺被刘义真按在地上狠狠摩擦的时候,从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 “长安公,这有些不合礼数!” 刘义真,还有刘裕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说话那人。 祀部仪曹! 这是……有鱼要上钩? 第147章 大婚推辞 那名祀部仪曹是个当世有名的大儒,对礼法的钻研颇深,所以才被任命为祀部二把手。 他居然跑出来帮李顺说话? 只见那仪曹不卑不亢的对刘义真说道:“此乃国家大事,长安公怎可用粗鄙之言侮辱使者?此举未免有失大国风范。” 就在刘义真要继续开喷的时候,刘裕终于是下场。 “没错。长安公此举确实不妥,还不给使者道歉?” 刘义真狐疑的看了眼刘裕。 这是给李顺一个台阶下? 刘义真的思维很快,马上意识到刘裕或许还要借助李顺做些什么,不能让他现在就被刘义真给喷下去。 见刘裕要保李顺,刘义真也就抬手摇摇拱臂,顺便还翻了个白眼,差点把对方气死。 这一幕自然是被周围的官吏收在眼底。 武将们对刘义真的态度极为欣赏。 敌人就是敌人,战场上多少士卒在那里抛头颅、洒热血。何必到了谈判桌上就你侬我侬的? 该喷就喷,该骂就骂。不服?那就摆开架势打一场就是! 但文官,尤其是一些世家官僚,对刘义真的态度却是有些厌恶。 “此子如此猖狂,敢在朝堂之上辱骂他国使者,必定不是善类!” 这些人的骨头早在这江南水乡里泡化了。 他们的诉求从来不是怼回去,而是东晋和北魏大家一起和和睦睦的,江水不犯河水就是。 所以对刘义真这种可能会引起两国争端、破坏“和平”的行为自然是看不上。 李顺看着刘义真,却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如果被刘义真如此恶毒的嘲讽后自己还去吹捧,是不是有些太丢北魏的脸了? 好在…… “启禀天子。” 又有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大鸿胪! 主礼仪、藩国。 要是在两汉,大鸿胪可是位列九卿的重臣,但是现在因为尚书令下设有祀部尚书,大鸿胪的权力地位早就被取而代之,现在也就是一个小透明。 但是名义上大鸿胪还是在负责对外礼仪,在李顺的事情上站出来也是他的权力。 只听大鸿胪说道:“长安公在关中之地的政绩有目共睹,不但促成匈奴、柔然归附,还设立互市,使得大晋西北重获安宁。如今北部鲜卑既然也认同长安公的才华,何不派遣长安公重新前往北疆,促成两国友好呢?” 刘义真算是听明白了。 这是想把我从建康赶走? 有些玩味的看着李顺,原来是这地方等我呢。 怪不得之前要无脑吹。 要是在之前李顺吹捧刘义真的时候,刘义真顺势答应下来,李顺反手一个请求刘义真重新坐镇北疆的计策,那就是在逼刘裕外调刘义真。 到时候北魏如果配合李顺,在边境搞一些什么动作。 或者干脆是朝廷内有些人来一场推波助澜,还真有可能把刘义真逼走。 就在大鸿胪说完后,他又取出两份奏折:“这是匈奴使者叱干阿利和柔然使者郁久闾吴提的上书,二人都说在开通的互市中有一些问题需要协商,而眼下精通此事的只有长安公了。” 胡夏! 柔然! 很好…… 刘义真眼中泛起冷光。 果然都是喂不熟的狼,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就和北魏勾搭到一起来搞刘义真了。 此时陆续也有一些大臣表达意见,同意让刘义真出镇北疆的想法。 刘义真扫过这些人。 大都是一些身居虚职高位的世家。 还有一些是操着南方口音的武将。 刘义真了然,后面那些武将应该就是之前针对王镇恶的南方派系将领。 看着这些人,刘义真似乎看到一张无形的黑手将这些势力捏在一起,就为了今天配合李顺来给刘义真一击。 这背后是谁? 刘义真又看向刘裕,刘裕老神自在的一言不发。 他身后的徐羡之、谢晦、傅亮这些嫡系也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刘裕这是…… 在用自己钓鱼? 刚才钓起来的祀部仪曹没有满足他的胃口,所以才给了李顺一个台阶下? 刘义真当即回想起傅亮之前和他说的话。 刘裕最后一次与自己的谈话…… 似乎当时只说了刘义隆要留守洛阳和自己的婚事。 等等? 婚事? 刘义真面露古怪的看向刘裕。 怪不得刘裕突然火急火燎的要给自己娶媳妇,还那么着急的去提亲。 就是为了让自己拿来当挡箭牌? 那岂不是说刘裕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没道理啊,李顺要做什么刘裕压根不可能知道,除非刘裕也是穿越来的。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似笑非笑的回头看着一个个站出来支持自己外出的世家高官。 这帮人…… 貌似被幕后黑手给坑了。 虽然不知道幕后黑手为什么想让自己离开建康,究竟是因为夺嫡一事还是别的原因,反正他是不留余力的拉拢之前刘义真得罪过的势力。 而刘义真回建康以来得罪的势力也就那一波人—— 世家。 开放山川林泽和限奴,都严重损害了世家的利益。 这些都是不稳定因素,刘裕或许就是想借着这一次把这些对自己心怀不满的世家都揪出来? 这里面,李顺在第一层,想把刘义真赶出建康。 世家在第二层,想借用李顺,通过赶走刘义真警示刘裕。 幕后黑手在第三层,他团结了一众“反刘义真”势力,目的未知。 刘裕在第四层,想借这件事把反对他的世家都自己冒头。 刘义真……目前还是个工具人。 但是刘义真现在想明白一切后,却是想做第五层。 只要能挖清楚幕后黑手是谁,刘义真可以顺便把幕后黑手拉到第二层,让刘裕去出手对付他。 一定要弄清楚是谁在搞他! 但眼下还是让刘裕安心收网。 刘义真当即对着大鸿胪回礼:“我确实有继续出镇北疆的想法。”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露喜色。 “但是……” 刘义真指着一个不起眼的官员:“实不相瞒,前不久我就与琅琊王氏贵女提亲,不日就要进行大婚。对吧?王廷尉?” 被指的正是王弘的亲弟弟王虞,他看着周围的人有些尴尬:“确……确有此事。” 第148章 内斗 一些官员的脸色变了。 若是刘义真自己提议不想去北疆,他们可以借此把消息传到关中,让关中官员与刘义真离心背德,坏刘义真在关中的势力。甚至可以暗中发力,破坏关中稳定的局势。从而逼走刘义真。 若是刘裕出面,那更好! 世家可以用这个为理由,逼迫刘裕对一些政策上给世家让步。 可万万没想到…… 刘义真居然要结婚? 你这么小就特么着急结婚? 现在大家要是再逼刘义真走,那就会牵扯到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的贵女又不是阿猫阿狗,世家都讲颜面,如果定下婚期又反悔,那琅琊王氏恐怕要急眼。 不少人都看向最前方的稳如大山的背影。 提亲肯定绕不开刘裕这关,也就说刘裕早就布置好一切? 这让不少人心中一寒。 就在这时,尚书仆射徐羡之缓缓起身。 “诸位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中原、关中如今依旧空虚,若无如长安公这般的人物镇压确实有些不妥。” 刘义真不由得挑了挑眉。 “但长安公毕竟年幼,又有婚姻大事在身,不能前往北疆也是身不由己。” 徐羡之拱手向天子示意:“倒不如让国内诸多良才一起北上,充盈中原,稳固社稷,这才是固本培元之举。” 诸多良才…… 除了世家还能有谁? 这时谢晦也站了出来。 “臣附议。当年不少北方世家曾从北方族地迁移至南方。如今幸得宋王光复中原,正是重归祖地之时!” 傅亮同样笑嘻嘻的站出来:“臣也附议,臣本族乃北地傅氏。臣愿意派遣族人重回北地。” 局势发展的有点太快…… 之前还是世家威逼刘义真,现在赫然成了刘裕开始逼迫世家。 就连刘义真此时都有些傻眼。 刘裕的发难来的这么快?这么狠? 本来世家不提这件事还好,至少有拒绝的余地。 但是偏偏经由祀部仪曹和大鸿胪这么一引,让他们亲自跳到这个圈子里来。 现在等于是刘裕自己都没布置陷阱,压根是引导他们自己布置了一个陷阱让他们跳! 刘义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完全就是降维打击。 此刻之前提议让刘义真外出的世家完全是哑巴吃黄连,什么苦都不能往外吐。 自己造的孽,自己就要原原本本的承担。 等下了朝会,刘义真原本想去找刘裕,却愕然发现刘裕今天居然没有随百官一起出皇宫,而是驻留在里面商议什么大事。 先不管刘裕这边,刘义真自己有自己的仇要报。 胡夏、柔然…… 是不是活的有些滋润了? 叱干阿利和吴提在得知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后也有些瞠目结舌。 “李顺!我要一个解释!” 叱干阿利现在都怀疑李顺是在坑自己和吴提。 原本说好的,只要能把刘义真逼回关中,刘义真就算埋怨胡夏和柔然,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大动作。 因为那时候刘义真外放,和刘裕的位子可以说越来越远,那个时候刘义真甚至很有可能倒向北方势力,从而削弱东晋。 但现在刘义真非但没有被波及,反而是刘裕借此机会开始将一些世家迁移到中原,一旦成功,中原将不会是北魏与东晋的战场,而是彻底变成东晋的腹地。 叱干阿利见过关中的不少汉人世家地主,知道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会变得有多疯狂。特别是筑起坞堡以后,对进攻方完全就是噩梦。 一想到中原未来会出现大片大片的坞堡,叱干阿利就有些牙疼。 不过这都是后话,叱干阿利最担心的是刘义真和刘裕的报复。 李顺此时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颓废。 “你我都是棋子。” 李顺想到了之前来找自己的那些人。 包括联合胡夏、柔然逼迫刘义真外出就藩都是他们的主意。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棋局里几个带来“变数”的棋子。 叱干阿利恶狠狠的瞪着李顺,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 他一把推开李顺:“最烦你们这些汉人,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连根毛都没落着,垃圾!” 李顺今天被刘义真当着东晋百官的面羞辱本就心情不好,现在见叱干阿利都敢羞辱他,当即指着叱干阿利:“你呢?不过一个饮毛茹血之辈!之前怎么没想到失败后会怎样?现在又去和狗一样去刘义真那摇尾巴?” “轰!” 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李顺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倒飞出去,一股温热也从鼻梁中汩汩流出。 “你敢打我?” 李顺怪叫一声。 “你就不怕我大魏的报复吗?” 叱干阿利收回自己带着厚茧的拳头,走上前狠狠踩在李顺手上,李顺的面部瞬间变得扭曲。 “拓跋嗣要是有本事灭掉我们,他早就来了!” 叱干阿利的面色变得阴沉:“大家都是草原上的狼,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前听你的是因为你说过我们可以吃肉,但是现在没肉了,我们可都还饿着呢。” 李顺看着叱干阿利,不由想起这位在草原上的种种传说。 作为赫连勃勃的左膀右臂,叱干阿利可从来不是吃亏的主。 “你要做什么?你杀了我的话大晋也不会饶过你的!” 李顺终究是有些色厉内荏,便搬出大晋。 “我知道。” 李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就借你右臂一用!” “啊!” …… “长安公,你看……” 刘义真府上的侍者强忍着不适将一包东西交给刘义真。 刘义真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条手臂和两根断指。 “李顺的手臂,还有叱干阿利自己和吴提的小手指……” 真狠。 但这也是胡人能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 二话不说先卸了李顺的一条胳膊,还砍下自己的手指。 态度还是诚恳的。 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世界早就和平了。 “重新给王修写一封信,让他把交易的货物价格提高三成。” 原本刘义真是打算提高五成的,降低的那两成就当叱干阿利和吴提两人手指的价格好了。 如此看来还是刘义真心太软,用那么高的价格买来两根手指,不值。 第149章 第五层的刘裕(加更13) 叱干阿利那边的动作快,刘裕也并没有让刘义真等太久。用完晚膳就派人把刘义真叫过去。 “父亲。” 嗯? 刘义真敏锐的发现今天刘裕的房间内还有两人。 一个刘义真不太认识。 还有一个居然是今早在朝堂上帮李顺说话的祀部仪曹? 这是什么情况? 似乎看出刘义真的困惑,刘裕笑着介绍起刘义真不认识的那人:“这位是扬州主簿、孤的参军张邵。” 张邵有些矮胖,他看到刘义真后却是深深作揖:“长安公,之前多有得罪。” 得罪? “在下出自吴郡张氏。” “哦,哦?” 就是那个倒卖人口的吴郡张氏。 但正因如此,刘义真才愈发觉得诡异。 张邵、礼部仪曹,还有刘裕同处一室。 在联想到今早的朝会,刘义真脑子有些乱。 张邵开始给刘义真解释:“之前我那不争气的侄子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本来我是想亲自带他来给长安公谢罪,但是不成想他忽染恶疾,前几日已经故去。” 好一个忽染恶疾。 怕是人道毁灭吧? 之前还说叱干阿利狠,现在转头就冒出来一个更狠的,直接大义灭亲。 “我那侄子死后我便一直惶恐不安,直到一个月前宋王找到我……” 张邵说到这的时候小心的看了一眼刘裕,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下去。 “算了,孤看这小子有点被吓到了。你们出去孤和他说说。” 张邵和礼部仪曹向刘义真拱手后便离开,只留下刘裕刘义真父子两。 “想问些什么吗?” 刘义真闭上眼睛,良久后出了一口气:“全部。” “张邵在我发布限奴令的第二天就找到了我,说要给你道歉。” “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给你道歉的礼物。” “那天张邵来找我的时候突然跪倒在我面前,说愿意为你布一个局。” “为我?” “为你。” 刘裕瞅着刘义真:“你以为别人没有调查过谢灵运为何突然会穿着百姓的衣服一个人去栖霞山?” “谢灵运去往栖霞山前最后一个见的就是你。” “而且救下谢灵运的王买德也是你的人。” “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车士,不要把所有人当做笨蛋,就你一个聪明人,不然你以后是吃大亏的。” 刘义真被堵的无话可说。 “这件事让不少人对你怀恨在心,只是碍于为父,他们没有直接动手。” “张邵也知道世家中已经有人盯住你,恰好此时你无意间发现张氏背地里做的买卖,张邵就想着设计一招帮你洗去麻烦。” “所以我就先将你调往江州,给他时间。” “他先是联络一些对你不利的世家,之后又借着北魏使者这个契机让他们提出让人镇守边疆的办法,顺带着就可以将世家的力量打散开来,迁往中原。” “现在你明白了吗?” 刘义真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张邵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只是这个黑手并非针对自己,自己貌似……依旧是个工具人? 现在看来,第一层,第二层还是李顺和世家这两个被算计的受害者。 第三层不是张邵,而是刘义真自己。因为张邵帮刘义真打击了一些反对力量。 第四层才是张邵,张邵不但利用这件事重新帮吴郡张氏赢得刘裕的信任,还使自己立下大功,相信不久后他就会高升。 而刘裕。 在第五层。 明明什么都没做,不但帮儿子刘义真清除掉障碍,还利用这件事严重打击了世家力量。 刘义真此时脑壳有些疼。 “父亲,我想问一些事。” “问。” “我在江州时你用王韶之提醒我时真的仅仅是我理解的那层意思?” 刘裕看着刘义真:“你理解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兄弟和睦。” 刘义真此时没有装傻。 他发现和刘裕这种站在时代浪潮的人耍心眼简直就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刘裕轻轻点头。 “那时候就是要让你针对王弘,把你和王弘的矛盾摆在台面上,迷惑将要对付的世家。免得他们察觉到什么。” 果然。 刘义真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一直在父亲的计划中?” “今天早上你怒斥李顺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那样我还挺喜欢的。” “……” “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父亲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刘裕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许久。 “车士。” “嗯?” “在你眼中,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英雄!” “大英雄!” 此时的刘义真没有半点违心。 刘裕听到刘义真的话很开心。 他起身走到刘义真的背后坐下,将两有力的手掌搭在刘义真的肩上。 “你可知孤为何自认是楚王后裔?” 刘义真一惊:“父亲本来不就是……” “车士,你书读傻了?” “为父出身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还什么汉室后裔?” 刘义真也疑惑为何刘义真认一个那么久远的祖宗。 冒充后代这种事情,当然和嫡系血脉越近越好。 刘备都敢找中山靖王,刘裕找一个离刘氏嫡系血脉更近的刘姓诸侯王不是难事,为何要去找刘邦的弟弟,并非嫡系血脉的刘交? “因为孤看不惯汉高祖的作为。” “孤钦佩他、仰望他,但是孤不希望成为汉高祖那样的人。” 刘裕首次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他的这番话传出去怕是要引起惊天波澜。 “汉高祖先是和项羽反目,又抛妻弃子,虽然最后坐得天下,但其中之事毕竟不光彩。” “孤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刘义真继续沉默。他能感受到刘裕放在他肩上的手变得很重。 “所以孤也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人。” 刘裕松开手,罕见的露出疲惫的神色。 “自从道和故去,孤便被朝堂琐事缠住再也脱不开身。” “孤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车士应该知道为父的志向是什么。” “光复神州。” 这一点,刘义真再清楚不过。 “没错!” “但若是孤一直被琐事纠缠,如何还能行北伐大业?” “何况……这北伐,为父不做,你们这些儿孙就要打。” 刘义真回头看向刘裕,眼中已是惊骇。 他明白刘裕的意思了! 他这是要做……赵武灵王? 第150章 刘裕之志 “车士,你是不是觉得为父老了?” 这话问的很诛心。 刘义真赶忙摇头。 虽然在史书上,刘裕刚刚做了两年皇帝就病逝,但现在他肯定不能说出来。 “孤确实老了。” 谁知刘裕居然自己主动承认。 “孤现在坐久后便头晕目眩,吃起饭来胃口也大不如前。” “所以孤要拼这一次。” “孤,要胜天半子。” 刘裕今天对刘义真说了很多往日埋藏在心里的话。 “但这朝堂之事现在没有孤是不行的。” “车兵善弓马,而且他的性子不够沉稳,缺少些历练。若是把你大哥留在建康主持大局孤不放心。” “你在关中做的不错,但回建康后的手段虽多了几分谨慎,却少了几分大气。这对现在的你不是好事。” “但你今天在早朝上训斥李顺时孤很欣慰,那个或许才是真正的车士。” 这句话另一个意思就是,如果不是早上刘义真的表现让刘裕满意的话,或许就没有今晚这场对话了。 此时刘义真感到刘裕缓缓起身去后面不知取什么东西。 “车士你过来。” 刘义真闻言马上起身向刘裕方向走去。 只见刘裕正在展开一张巨大的舆图,不同的是这舆图上还有不少笔墨是新的。 “好好看看。” 屋内灯火比较暗,刘义真只得眯着眼睛看。 “这是!” 只见那舆图上标注了不少兵力、辎重。 “长安,朱龄石,两万士卒,兵甲齐备,粮草二十万石。” “洛阳,朱超石,一万,兵甲齐备,粮草五万石。” “彭城,檀道济,两万,兵甲盈余,粮草四十万石” “广州,沈田子,五千,兵甲欠缺,粮草五万石。” “交州,杜慧度,一万,兵甲欠缺,粮草五万石。” “……” 刘裕指着围绕国境的几处战略重镇。 “北面有鲜卑索虏,西北有匈奴铁拂,南面有林邑小国。” “这些原本都是祖宗土地,也都是孤要打的仗。” “孤不惧怕这些敌人,但孤害怕自己没有时间了。” 刘裕揉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巨大的舆图笑了起来。 “再给孤十年,不!五年!孤有把握将这些敌人都赶出去,彻底光复神州!” “所以车士……” “孩儿在。” “孤要你帮我再争取五年出来。” “不多,就五年。” 刘裕握紧拳头,眼中燃起熊熊之火。 “五年,孤比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此时的刘裕状若疯狂。 他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恰逢孙恩作乱,三吴民不聊生,到处的烧杀掳掠,遍地的人间炼狱。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这不是史书上的记载,而是发生在刘裕眼前的真实事件。 那时的刘裕就发誓,战争与灾难,必须要在自己这一代结束! 他的儿子、孙子,以及百姓的后代,不能再受此折磨。 刘裕相信,这就是他的使命。 刘义真深深吐出一口气,跪倒在刘裕面前。 “父亲说怎么做,孩儿就怎么做。” 刘义真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还年轻,还未曾体验过衰老带来的恐惧。 自己亦有大志,但自己还有时间。 刘裕早些年打仗都是身先士卒,身体留下过太多暗伤,这些暗伤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刘裕,所以刘裕的时间不多了…… 自己不能自私。 要给刘裕谢幕的机会,而不是让他英雄迟暮。 刘裕扶起刘义真。 “车士……” 在自己所有儿子中,刘裕最喜爱的就是刘义真。 所以刘裕才会在返回建康时将刘义真留在关中。 那不是让刘义真守护好关中那么简单。 更是让刘义真守护好自己的将来。 刘义真,做到了! “从下个月起,孤希望你能好好熟悉政务。” “本来孤授予你丹阳尹之职就是让你接触政务,只是孤没想到你居然直接去找世家麻烦。” 啊这…… 刘义真有些心虚。 怪不得刘裕安排他丹阳尹的位子。 可惜刘义真身边带着两个未来能混到宰相位置的大佬,丹阳府尹的本职工作他是一点都不用担心。 “没关系,识人之明也是大才。” “你去往江州的那段日子孤亲自派人校考了你说的王买德和高允。” “王买德心思深沉却智谋深远。” “高允虽然为人轻佻但天资聪颖。” “就连孤手下都找不出几个能稳压他们一头的人,车士却随便就能带回来两个,倒是令孤吃惊的很哪。” 刘裕居然考察过他们两个? “父亲谬赞了。” “不,他们都是大才。孤原本还想把王修从关中调过来,但现在看来倒也不必。” 接着刘裕又问道:“你觉得徐羡之、谢晦和傅亮如何?” 刘裕这是考察完刘义真的班底后开始问刘义真对自己班底的评价。 刘义真准备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徐羡之中才寒士,全赖才智气度。傅亮布衣诸生,做事圆滑稳妥。谢晦年少成名,有才学而无气量。” 对三巨头的研究可是事关性命,刘义真私下里对他们三都有研究。 刘裕听完后有些感叹:“车士虽年少,却有一颗识人的玲珑心。” “没错,此三人各有缺点。孤实在是找不到第二个道和。” 刘穆之的地位在刘义真心中太过特殊,而且也太过重要。 所以刘裕需要找一个能代替刘穆之的人。 不光是在能力,更是在忠心上。 还有什么比自己儿子更放心的存在呢? “你在关中做的事情,在建康一样可以做。有为父给你撑腰。” 面对刘裕的坦诚相待,刘义真此时有些受宠若惊。 但刘义真还是要问一句:“这些……大哥都知道吗?” 听刘裕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自己留在建康主持大局。 刘裕看了一眼刘义真:“你大哥有没有那种心思,你自己不清楚?” “可是……” 刘义符不争,总有人帮他争。 比如刘义符的母亲张氏。 刘裕摇着头:“看来你还是没有弄清楚张邵送给你的真正礼物是什么。” “张邵……本就是你大哥的人。” 刘义真的瞳孔猛然收缩。 第151章 刘义符的退让 几天前。 刘义真宴请众位兄弟后,刘义符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世子府内的小亭。 “温酒。” 暖炉很快升起,时不时蹦出来的火星看得刘义符十分入神。 杯盏中的酒液在火焰的安抚下终于是有了温度,热腾腾的雾气飘在空中却又不知该往哪去。 “好香的酒。” 黑暗中一个矮胖的身影出现,一步步走到刘义符旁边举起温好的酒一饮而尽。 “都办好了吗?” “世子放心。” 张邵咋了咋嘴。 “世子,你可知道这一退可就是永远。” 刘义符没有回应,只是瘫倒在椅子上看着天上的繁星。 “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张邵又拿过第二盏酒,这回他没有喝,而是递给刘义符。 刘义符接过酒杯轻轻摇晃,杯中倒映的繁星也开始模糊。 “我之前就触犯过父王,他当时就曾下令把我调任荆州去。要不是你阻拦,我现在已经在荆州了。” 张邵笑问:“世子殿下是在责怪臣?” “自然不是。” “那时候我若离开,是对父王的不负责,毕竟二弟还没有起势。” 刘义符将杯盏放在口边豪爽的仰起脖子,火辣的液体顺着喉管冲入体内,让刘义符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自从二弟回来,我就能察觉到他对我若有若无的敌意。” “他隐藏的很好,但我这个当了他十几年大哥的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如果我不退,我们迟早会有一场争斗。” 刘义符似乎是在对张邵倾诉心肠,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只是车士不知道的是,父亲怕是早就有立他为世子的心思。” “我从小就厌恶政治,但我偏偏是长子。似乎所有人都在期望我接替父王的位置。” “但只有我知道,我这种人如果继承父亲的王位,乃至父亲更上一层,让我去接替皇位……那对于我,对于天下来说就是灾难。” “如果刘穆之不死,我或许还能做个乐不思蜀的后主。刘穆之做我的相父……” 取过最后一杯酒,刘义符缓缓起身踱步来到小亭外。 “啦,啦啦啦,啦啦。” 刘义符自顾自的唱起小曲。 张邵在小亭内坐着,看向刘义符宛若神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的人,或许天生就不该坠入凡间。” “有的人,或许天生就不该生入世家。” 他依稀还记得在刘义符还是个娃娃的时候,自己就被刘裕派到刘义符身边教导他。 那时的刘义符极为聪慧,君子六艺全都一点就通,唯有政务一直被他避之不及。 张邵在那时就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想法,只是他从未对外人说过,包括刘裕。 现在刘义符长大,自己也终于是可以放下一些包袱。 “帮世子殿下忙完这趟,臣也该向宋王乞骸骨了。” 刘义符转过身来,因为太过仓促,杯中的酒液洒了不少。 “你不愿意辅佐我弟弟?” “昔日宋王政敌刘毅屡次招揽我都被我拒绝,皆因我只认宋王这一个君主。” “后来宋王既然派我来辅佐世子殿下,那世子殿下便是我的君主,如今殿下既然有了退意,身为臣子,又怎么还好意思留在朝堂之上?” 刘义符见张邵退意已决,干脆不再劝阻,而是端起酒杯来到张邵面前。 “这杯敬你。” 张邵平静的接过酒杯,突然爽朗的放声大笑。 “这天下遇到宋王,是天下之福。” “茂宗能遇见殿下,也是茂宗之福!” 说罢,张邵将酒一滴不剩的留在肚中,顺势也将手中杯盏丢出,沉没在院中池塘当中。 “殿下珍重。” “老师……” “回去吧,天寒。” 张邵走的时候哼着和刘义符方才一样的歌谣。 这是他教给刘义符的。 天下也只有他二人能听懂这曲调的含义—— 唯有心安时,才是逍遥客。 刘义符在那夜之后,如同放下了身上无尽的枷锁,世子府中的下人都能感受到刘义符整个人都阳光了许多。 直到有人告诉他刘裕重新将他立为宋王太子后…… 那是刘义符面见刘裕最焦急的一次。 “父王,不是说好了吗?为何要出尔反尔?” 刘裕看着慌慌张张的刘义符,一股酸楚在此涌上心头:“你就是这么和为父说话的?” 刘义符表情同样很阴郁,置气般的坐在一旁。 刘裕在面对刘义符时和面对刘义真时完全是两个样子。 在刘义符面前,刘裕格外威严,与其说是父子,倒不如说是君臣。 刘义符强行按下心中的情绪:“之前孩儿所求不是让张邵告知父王了吗?” 刘裕听后反倒冷笑几声:“何时我们父子要靠一个外人传话?车兵,这就是你对为父的态度。” 一时间,父子两又陷入沉默。 “过来坐这。” 刘义符愕然的抬起头,却看见刘裕是让他来到自己身边。 刘义符的动作有些踟蹰,他不知有多久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刘裕,现在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刘裕一只手搭在刘义符肩上。 这让刘义符浑身都一颤。 “为父原本最看好的就是你。” “但是……” 刘义符羞愧的低下头。 他知道是自己让刘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所以才造成了父子间越来越深的隔阂。 “父王,但我真的……” “我知道。” 刘裕将手放在刘义符的头上,安静的抚摸着。 “我知道,你不喜欢为父这样的生活。” “如果可以,为父也多希望能和你一样可以任性一次。希望和你一样有一个人能来帮你扛起所有。” “为父从前有这么一个人,但是他把为父丢下了。” “父亲……” 刘义符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眶也瞬间红了起来。 “如今为父没得选,但你可以选择。” “选了一条对大家都好的路。” “只有你自己,你却从没有考虑过。” 刘裕帮刘义符擦掉眼角的泪水:“傻儿子,你不为自己想,为父却要为你想想。” “现在车士还没有成长起来,为父将王太子的位置空出来,你自己想想你会受到多少人的针对?” “你既然选择退,那为父就会保你退的平平安安。” 第152章 萧氏寿宴 刘义符将头靠在刘裕腿上,在这一刻,他似乎释然了许多。 “好好帮你弟弟做些该做的吧,我们都是一家人。” “过几天等张邵的事做完,我会和他说明一切。” “爹。” “哎?” “谢谢。” “呵,臭小子。” ………………………… 此时刘义真在刘裕面前慢慢低下头。 “不用觉得自责,你大哥是自己选的。” 刘裕将手放在刘义真头上:“但你要答应爹一件事。” “爹不希望当年汉高祖后裔的事发生在孤身上,你能答应爹吗?” 刘义真跪倒在地,抽出刘裕腰间的宝剑握在手中。 “孩儿以后若对大哥及诸位弟弟下手,必不得好死!” 一滴滴鲜血从刘义真指缝中流出,最后凝聚在一起顺着手臂沾湿了刘义真的袖口。 此时刘义真心中没有狂喜的情绪,而是肃穆。 这是男人之间的承诺,更是给自己设了一道底线。 这条底线在将来会无时无刻不提醒刘义真,他还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无情的机器。 刘裕掰开刘义真的手指,取回宝剑。 “好了,爹信你。正如你大哥相信你一样。” “回去好好休息吧,从今往后,你若想闲下来怕是难喽。” 刘义真拱手告退。 等回到府邸,郭氏和往常一样凑上来试图帮刘义真放松。 但今晚,刘义真拒绝了。 “今晚睡素的,我和你聊聊天。” 郭氏看出刘义真的心烦意乱,也很乖巧的抱着刘义真的腰身:“夫君说做什么便做什么。” 躺在床上,郭氏将准备好的被褥帮刘义真压在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裲铛也钻了进来。 柔软的身躯就这么躺在身旁,刘义真却无心恋战。 “你说,如果有一天你能成为我的正室你会放弃吗?” 这个问题让郭氏一时有些发懵。 凭她的身份当刘义真侍妾已经算是高攀,正室,那想都不敢想。 见郭氏的反应,刘义真也有些怅然。 “从前我也打算当个闲散王爷,插花弄玉,好不自在。但正如王修所说,我的本质根本不允许我如此做派……” 本以为自己会落入残忍的夺嫡之战中,偏偏没想到刘义符居然也是这个心思。 甚至是刘义隆,那家伙同样一个德行。要不是有刘裕派去的人看着,怕是能把全洛阳的少妇给睡过来,政务?有少妇爽吗? 所以…… 自己的敌人都是自己的幻想? 其他的兄弟相比起自己其实更不愿意做皇位? 任刘义真想破头都不明白,刘义符为什么会退。 那可是皇位! 难道是一百年的东晋皇室地位太卑微,所以导致大家都看不上这皇位了? “明天我要和大哥去聊聊。” 刘义真后面几天都去刘义符府上。 但刘义符似乎在躲着刘义符,反正就是不让刘义符进去。 “切!” 反正两天后就是萧氏寿宴,刘义真就不信刘义符还能躲着。 他要是敢不去刘裕肯定会把刘义符腿打断。 时间一晃来到两天后,刘裕的众多子女也是如约来到萧氏的府上。 因为萧氏早年的经历,她的寿宴并不奢华,相反还有些简单。 除了家人基本上就没有其他宾客。 桌子上的食物也就是一些寻常百姓家中的饭菜,就连礼乐都全部取消。由此可见萧氏的勤俭。 刘义真抱着小富阳也跟在孙氏后面来到府上。 小富阳趴在怀里,对去见萧氏显然有些抵抗。 她可怜巴巴的趴在刘义真怀中询问刘义真:“兄长,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娘啊?” 上次娘两因为被冷落,显然给小富阳留下了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刘义真掐住小富阳水汪汪的脸蛋:“怎么会呢?我妹妹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小富阳还是不信,趴在刘义真怀中赖着不肯下来。 孙氏见状就要呵斥小富阳却被刘义真制止:“祖母大寿,母亲不要动怒。” 这边要安抚孙氏,另一边要照顾小富阳,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刘义真眼角余光却是瞥见一袭白衣。 正是刘义符。 刘义符走过来不没有搭理刘义真,而是先给孙氏请安,之后便逗弄起小富阳来。 小富阳本来就是想撒个娇,见刘义符也过来和自己玩闹,“咯吱咯吱”笑着就和孙氏一起蹦蹦跳跳的进入府中。 门口就只剩刘义符和刘义真两兄弟。 “不躲了?” 刘义符抬头远眺,装作没有听见。 “现在见面了,有什么都好好说说。” 刘义符再次一个潇洒的转身选择继续无视刘义真。 “祖母寿宴之后再说。” 总算是和刘义真说了句话,但依旧是拖。 刘义真无奈,只得跟着刘义符进入萧氏的宅子。 萧氏寿宴基本分两拨人。 萧氏本族和刘裕的儿女、妻妾。 萧氏本族虽然是汉相萧何的后代,但在现在算不得高门,还是后来才发展成“南朝第一豪门”。 没错,萧氏所在的萧家就是后来南齐、南梁皇室的那个萧家。 现在未来的南齐太祖高皇帝萧道成还没出生,他爹萧承之还在蜀地当郡守,剩下的这些族人刘义真看了两眼也没多放在心上。 等众人都落座后,今天寿宴的主角——萧氏,也被刘裕扶着缓缓从后堂走出来。 众儿孙、儿侄纷纷起身行礼。 “恭祝祖母大寿!” 因为今年是萧氏七十六岁寿辰,不算十年一过的“大寿”和五年一过的“小寿”。礼仪也没那么繁琐,就是大家挨个上前给萧氏祝寿献礼。 刘裕是长子,刘义符是长孙。 刘义真则是第三个出场。 “孙儿刘义真恭祝祖母寿辰” “一拜,祝祖母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二拜,祝祖母事事顺心、愉悦长伴; 三拜,祝祖母笑口常开、身体安康。” 三拜礼毕,萧氏乐呵呵的让刘义真起身。 “好孩子,长得真俊。” 刘义真面对老人的夸赞当然是顺势回着说好话,将萧氏逗得一直乐呵。 “车士,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在祖孙俩情深意切的时候,刘裕很不合时宜的插嘴。 刘义真明白这是刘裕问给萧氏准备的寿礼呢? 刘义真看着天色:“还请祖母、父亲稍等,孩儿这礼物,现在拿出来怕是还有些早。” “对啊,妹妹可说过她那份礼物可是珍贵的很呢。” 刘裕眯着眼睛看向说话的人。 正是刘义符的母亲张氏。 第153章 烟花易冷 刘义符的脸色同样变得很难看。 但因为自己和张氏并不在一起,心中想要劝阻却又不知该怎么暗示。 刘义真回头对张氏说道:“张姨母放心,绝对惊艳。” 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整个寿宴的进行,其余弟弟妹妹都奶声奶气的来和萧氏祝寿。 萧氏见到这么多子孙也是笑的合不拢嘴。 这种子孙满堂的幸福感,或许只有上了岁数的老人能懂得。 因为刘裕儿女众多,加上萧氏对几个年幼孙子孙女的稀罕,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才算是祝寿成功。 此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刘义真离开席位上前躬身行礼:“祖母,孙儿的礼物现在才能送到,不知祖母是否愿意来到这庭院中间观赏?” “车士!” 刘裕此时不知刘义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刘义真折腾萧氏的行为有些生气。 萧氏乐呵呵的出来打圆场:“寄奴你看你,就这么两步路你以为娘就走不动了?” 说罢,萧氏就撑着拐杖站起来颤颤巍巍走向庭院中央。 刘裕见状赶忙拿起一张兽皮大氅护在萧氏身上。 萧氏来到庭院中,抓着刘义真的手:“车士,是什么东西给祖母看看。” 刘义真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以手指天道:“礼物,在天上!” 庭院中的所有人瞬间抬起头来望向星星点点的天空。 与此同时…… “这玩意靠谱不?” “放心!这可是长安公指导,我亲自做的,绝对没问题!” 王买德和高允在离萧氏庭院的街前正在摆弄着数十架五丈高、造型古怪的木架。 “长安公说此物叫做“杆火”,一旦点燃变化无穷、绚丽多彩。你好好看着便是。” “时间差不多了。” 说罢,高允用火把引燃木架上的“火斗”。 “亮起来了!” 在萧氏庭院内,小富阳第一个发现天上突然变得绚烂起来。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成片成片的天空被“杆火”点亮。 明明是夜晚,此刻却如同白昼般明亮。 刘义真看着那散发这色彩的烟火,也是无限感慨。 “穿越以来不用火药打仗而是放烟花的,估计也就只有我了。” 这种“烟火”自然不是后来可以升空爆炸的现代烟花, 而是华夏古代的“杆火”,也是后世唯一流传的低空造型焰火艺术。 杆火主要用铁棍、竹条等材料做成架子,也可以叫火斗。支撑火斗的底架为木杆,火斗上放置配有能造成焰色反应的金属粉末以及火药,外表再用彩纸装潢。 一旦点燃火斗,里面的火药燃烧,配合着焰色反应和彩纸的颜色,会造就一场美轮美奂的视觉盛宴。 在这个火药技术尚且落后的时代,杆火带来的冲击感完全是难以言喻。 不光是萧氏庭院中的人个个呆若木鸡,就连附近的居民也被杆火的动静给惊醒,纷纷跑出家门来看街上的焰火。 “这就是祥瑞吗?” “为何神光四溢?莫不是有仙神降临?” “那好像是萧老夫人的院子?” “什么?我记得今日是萧老夫人寿辰,莫不是连神仙都下凡给萧老夫人祝寿?” “不可能吧?” 就在此时,最中间的几个杆火下高允中有条不紊的指挥, “注意那边!控制好!” “这边在调高点,对对对,停!” “看着点!别烧坏了!” “王司兵你别看着啊!过来帮忙!” 轰然一下,中间四个杆火上的焰火居然是烧成四个大字。 “寿。” “比。” “南。” “山。” “真的是仙人下凡给萧老夫人祝寿!” 一时间所有建康人士都对此次“神迹”感到与有荣焉。 而萧氏虽然不认识字,但在一旁刘裕的提醒下也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车士。” 就在其他人都陷入对烟花的震撼时,刘义符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摸到刘义真身边。 “大哥。” 刘义符走到刘义真身边并肩而立,瞳孔中透着天空的色彩。 “这是怎么做到的。” “祖母寿宴结束后和你说。” 刘义真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刘义符哑然失笑。 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 “不用,现在就和你说明白好了。” “其实张邵……” “这些我都听父亲说过了。” 刘义真盯着刘义符:“我现在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放弃那个位置。” “你可知,自古以来有多少人都想做到那个位置上,成为无上的存在?” 刘义符打趣道:“这里面包不包括你?” “当然。” 此时既然话说开了,刘义真也没必要掩饰自己的野心。 “那不就成了。” “你想要,我却不想要。” “那位置并没有那么好做。” “可……” “行了,二弟你现在这么婆婆妈妈的?” 刘义符望着外面逐渐缩小的烟花,看得有些出神:“这世上总有些别的风景值得为兄去看看。”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碰触片片光影,又似乎是想自己走入那片天空。 刘义真看着刘义符,千言万语似乎都无法说出口。 “你会后悔吗?” 这是刘义真的最后一个问题。 刘义符嘴角上扬:“反正人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今日后悔昨日,明日后悔今日。” “倒不如洒脱些,彻底丢下,去往前方。” 刘义真听后也不再去问,而是顺着刘义符的目光看向那烟火。 “车士。” “嗯?” “你说这烟火会熄灭吗?” “自然,烟花易冷。” 刘义符握住刘义真的手:“但这世上总有不会熄灭的东西,是吧?” “呵。” 刘义真难得的傲娇一回,没有回答。 兄弟两就这么站在最前方看着烟火逐渐熄灭。 而在其身后的刘裕,也早就把注意力从天空上的烟花放到二人身上。 看着两兄弟的身影,刘裕蹲下来也是露出傻笑。 “寄奴,好看吗?” 萧氏欣喜的问一边的刘裕,让他继续看那灿烂的烟火。 刘裕点点头,轻轻附在萧氏耳边说道:“娘,好看。孩儿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场面。” 烟花易冷,但有的东西却永远不会熄灭。 第154章 录尚书事(加更14) “奶奶的!冻死了!” 负责放杆火的高允和王买德在清理完满地残骸之后便急匆匆的赶回自己的住处。 两人都是北方人,对南方的这种蚀骨湿冷都有些扛不住。所以在结束后第一件事都是回到屋中烤火。 “今天那些东西真是……匪夷所思!” 两人虽然身子冻得直哆嗦,但对于今天的杆火的好奇心却是丝毫不减。 高允还好一点,一直是协助刘义真在做杆火,多少有些见识。 但王买德对于今夜的杆火却是念念不忘。 “当当当。” 就在两人感慨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一打开,却看到刘义真站在屋外。 “长安公?” 两人赶紧起来迎接。 “长安公不是在给老夫人过寿辰?” “祖母方才太过开心,此时却是乏了先睡下。匆匆结束宴席后我便过来看看。” 刘义真目光扫过房间内的种种布置,看得出来两人只靠俸禄过日多少有些寒酸,和寻常百姓家无二。 “也难为你二人再次住了这么长日子。” 不等两人开口客套,刘义真先说出自己的来意:“不日我将进入中枢。丹阳府尹将由蔡廓接任。” 此话一出两人都面面相觑,不知刘义真是何意。 “我大哥放弃了。” 放弃? 放弃什么? 王买德率先反应过来,面露惊色。 高允反应略微慢了一拍,但也很快知道所谓的“放弃”是何意。 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长安公,此事当真?” “毋庸置疑。” 在得到准确的答案后,两人几乎要跳起来。 这其中的过程他二人不太清楚,但刘义真如此笃定,他们就知道稳了! “所以你们现在没必要把注意力放在我大哥那里。” 虽然刘义真没有明确指示过他二人之前要针对刘义符,但刘义真敢保证他们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刘义符那里。 尤其是王买德…… “现在我要做的是尽可能把持朝政中的一些位置,这次世家北迁是个机会。” “你二人应该明白,你们非世家出身,在朝堂上寸步难行,所以必须要有足够的功绩,不然别说我,就连我父亲也无法越级提拔你们。” 虽然无法直接提拔,但刘义真相信凭他们的实力肯定能堵住悠悠之口。 王买德顿时激动起来。 朝堂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才是他这种人活的最滋润的地方! 高允本来是跟着刘义真学数学的,但这些日子他渐渐改变了想法。 从前他对刘裕都是道听途说。自从来到建康以后他才明白刘裕治下的东晋就如同一个涅槃重生的巨人。 现在眼看这巨人就要苏醒,而刘义真基本就是下一个能掌控巨人的存在,跟着刘义真混……貌似也不错? 有人能对金钱视为粪土,但是对名声说不的人基本没几个。 现在看刘义真似乎有把自己当做心腹的感觉,高允也重新唤起年少时的热血。 “就这样吧。” 刘义真掏出一张手书放在桌上:“拿这个去找京兆杜氏在建康的商铺,他们会给你们一笔钱。好好办个宅子娶个媳妇。” 后面一句话让两个老光棍有些难堪,但心底还是暖暖的。 “走了,这几天你们也准备准备。” “喏!” 在萧氏寿宴后一个月后,刘裕借天子名义颁发了一道诏书—— 刘义真迁扬州刺史,录尚书事。 扬州刺史不重要。 重要的是“录尚书事”。 “录尚书事”初置时称“领尚书事“。汉昭帝时期初立,大将军霍光柄政,与金日磾、上官桀共领尚书事。后来改为“录”更尊贵,是因为录为总领之意。 包括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大将军蒋琬曾任录尚书事。魏、晋后,掌大权之大臣每带录尚书事名号。 所以“录尚书事”基本就是踏入中枢,甚至统领中枢的意思。 尚书仆射徐羡之为此还专门找过刘裕,但没过多久就有人看见一向稳重的徐羡之居然是怅然若失的从刘裕处走出。 等傅亮找到徐羡之后想问清楚状况,却被徐羡之的一句话给惊住。 “全当以后是长安公监国。” 这话的信息有点多。多到傅亮不敢细想。 在彷徨中傅亮又来到了刘义真的府邸上。 “恭贺长安公高升。” 傅亮之前对刘义真的态度如果说是友善的话,现在就有些卑微的意思。 刘义真倒没有小人得志的样子,只是和往常一样接待了傅亮。 傅亮面对刘义真有些小心翼翼。 “不知长安公,什么时候去任职?” 当然不是去任扬州刺史,而是“录尚书事”。 “不急,总要熟悉熟悉再去。不然一不小心得罪诸位同僚就不好了。” 刘义真说的轻松,但傅亮却心中一紧。 看刘义真似乎是要敬而远之,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傅亮劝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长安公不要弄出太多动静。” 刘义真笑眯眯的看着傅亮:“这是傅侍中的意识还是诸位的意思?” “都是!” 傅亮表情严肃。 虽然不知道刘裕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踏入中枢,但不可否认刘裕的踏入会让中枢格局瞬息改变。 而且刘义真是刘裕的儿子,代表着刘裕。 傅亮就怕刘义真有着刘裕撑腰开始乱搞,破坏现在的局面。 “傅侍中放心,我有分寸。我总不可能害了大家不是?” 对傅亮身后代表的力量刘义真当然要尊重,但是尊重不意味着刘义真就要不作为。 “世家北迁一事准备的如何?” 这是张邵给世家下套,让朝廷摘桃子的大礼,一定要让利益最大化。 傅亮笑道:“都准备稳妥了,长安公无须操心。” 刘义真看着傅亮,也笑了。 这是不打算让刘义真下场分杯羹? 这决定肯定不是傅亮一个人敢决定的,肯定是种种势力博弈后已经分好了蛋糕。 真有意思,一边害怕刘义真搅局,一边又不想给刘义真肉吃。 果然,即便刘义真身后站着刘裕,也没法让这些人纳头便拜。 还是要看各自手段。 一时间,刘义真笑的很开心。 倒可以借由这件事看看,到底谁是人,谁是鬼。 第155章 着手入场 送走傅亮,刘义真直接去找刘裕。 刘裕对于刘义真的到访也不意外:“他们去找过你了?” “嗯。” “车士是怎么想的?” 刘裕抱手向刘裕表达胸中所念:“世家北迁是父亲的一招妙棋,将一些衣冠南渡的北方世家送回中原。一旦他们开枝散叶之后肯定不会像以前那般反对北伐,只要北面的威胁在,他们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支持北伐。投入越多、支持北伐的人也就越多,长久以往,北伐将不再是当权者一人之事,而是北方世家之事!” “但是……” “此举虽好,却要注意不能让北还的世家侵占当地百姓的利益,不然若朝廷失去中原百姓的民心,反而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中间……有个度。” 刘裕听完后再次用赞叹的眼神看着刘义真。 “这可是孤的一众幕僚想到的计策,居然被车士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这中间的度确实要掌握清楚。” “若世家只是装模作样,随便派几个弃子丢到中原,那此举就失去了意义。” “但若世家投入的太狠,势必会挤压中原百姓和当地势力。” “车士可有什么好主意?” 刘裕也就随口一问,但万万没想到刘义真居然从袖口中掏出一本小册子。 还真有? “父亲请看,这便是儿臣之计。” 刘裕接过册子,看着看着就面露古怪。 “这……” “父亲认为可行否?” 刘裕收起册子后斟酌了很久后才说道:“就按车士想的做。” 闻言,刘义真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孩儿便告退了?” “嗯……回来!” 刚刚转过身子要离去的刘义真硬生生停住身子,不知刘裕还有什么事交代他。 刘裕用手敲着桌子,似乎不好开口。 “你不要怪罪你张姨娘。” 原来是那天萧府的事。 刘义真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大事呢,搞得刘裕如此为难。 “父亲放心,孩儿没有那么小肚鸡肠。” “何况……” “一个母亲如果连爱自己的子嗣都有罪,那礼法也算是彻底崩坏了。” 能培养出刘义符那样的孩子,张氏肯定坏不到哪去,野心也没有大到哪去。 刘义真还犯不着和自己的长辈计较。 刘裕听到刘义真所言后心中一颗沉甸甸的石头突然落地。 刘义真,再一次没让他失望。 “行了,去吧!事了后好好去和徐羡之他们学学,此次世家北迁若是能成功,对孤北伐是一巨大助力。” “孩儿明白!” 告别了刘裕,刘义真却是直接来到东林书院。 嗯…… 名为书院,其实就是一群公子哥吃喝玩乐的地方,基本没几个是来学习的。 刘义真的马车一靠近,就能闻到从书院中传来的酒香、肉香,甚至还有……胭脂味? 等进了书院大门,里面的场景更是让刘义真辣眼睛。 好几个人敞开衣服躺在地上,其中有男有女,各个脸色潮红,显然都是喝醉了酒。 作为“院长”的颜延之此时更是撅着屁股卖在人堆里大喊大叫,为自己下注的樗蒲加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刘义真进来。 “咳咳。” 颜延之还是没有听见。 “咳咳咳!” 依旧无动于衷。 “咳咳咳咳咳咳!” 就在刘义真快咳成肺痨的时候,终于是有人发现了刘义真,提醒颜延之。 颜延之此时玩的正尽兴,被人打搅显得有些生气,可当他看到刘义真时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唾骂呛到。 “长安公怎么来了?” 颜延之有些心虚。 他慌忙为自己解释:“这是课后放松,我们前几日都有在认真读书?” 咦? 这话好耳熟的样子…… 不过刘义真也不是来问罪的,从举办东林书院的时候他就是奔着“高级社交会所”去的。 所以刘义真非但没怪罪,反而还饶有兴致的问起颜延之玩樗蒲的规则。 说诗书经典颜延之或许还会卡壳,但要说到樗蒲,那完全就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在颜延之绘声绘色的讲解下,刘义真终于…… 还是没听懂。 樗蒲的规则有点太过复杂,听得刘义真脑壳疼,不知道玩个游戏设置这么复杂的规则作甚。 “这樗蒲也就那样,等会我教你们玩扑克和麻将。” 颜延之听到两个新鲜的名词后脑袋里出现两个斗大的问号。 “我今日来是想找个人。” “长安公找谁?” “弘农杨氏的那个族人叫什么来着?” 这学员总共也就三十个人,记住他们的名字不难,颜延之很快就想起这么个人:“是叫杨旭的一个小子,那小子可滑头了,长安公找他作甚?” 刘义真瞥了一眼颜延之,颜延之很果断的闭嘴。 现在刘义真已经进入中枢,有的不该问的自己也要懂点事。 颜延之将杨旭带来,只见杨旭虽生的一副好皮囊,但是面色苍白,走路虚浮,显然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要不是此人眼神还算明亮,简直和吸了五石散的废人一般。 “见过长安公。” 杨旭见到刘义真很懂事的行礼,却是不知道刘义真找他所谓何事。 弘农杨氏在前面的西晋很猛,后面的北朝隋唐也很猛。 但眼下却是弘农杨氏最虚弱的时候,无论东晋还是北魏都没有能混到核心的族人,只落的一个千年世家的名声在。 何况杨旭又不是本家嫡系,他更不晓得刘义真找他是何意。 “杨旭,你想不想做出一番功业?” 和杨旭这种边缘人物没什么好礼贤下士的,只要伸出橄榄枝他自然会上来。 杨旭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但正如颜延之所说,此人滑头的很,放着刘义真这颗大树不抱白不抱,当即就乐的叩首以示忠心。 “长安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长安公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哦。” 文人嘛,场面话听听就行,谁当真谁被坑。 “我希望你能回弘农杨氏一趟。” 杨旭再次露出迷茫的神色。 “当然不是让你回去探亲的。” “去寻求你本家的支持,告诉他们不日将有北方世家北迁。你是我派去帮助他们的。” “记住,一定要说是我派你去的。他们会明白的。” 第156章 强势入场 杨旭虽然不太理解刘义真到底想做什么…… 但是这重要吗? 重要的是把事办好,把话带到! 这么一个相当于公费旅游顺便回老家看看的活杨旭当然不会拒绝。 刘义真见搞定杨旭便吩咐他早点上路。 同时刘义真也通过自己的渠道给身在洛阳的刘义隆还有关中的王修写信。 孤家寡人在中枢打拼,哪怕是有刘裕支持,短时间也能以形成气候,达不成刘裕心中为他稳定后方的目标。 刘义真需要整合其他力量。 关中、中原。 这两片土地上的世家已经太久没有被权力浇灌过。 现在刘义真就要来喂饱这只猛虎,让他们成为刘义真在朝中立足的根基。 随着刘义真在建康的遥控,北方很快开始有了动作。 以弘农杨氏为主的世家地主开始主动配合官府进行均田。 这条消息并未被封锁,而是很顺利的被南方各大世家知道。 “北方这是有大动作?” “呵!真是脸都不要了!” “均田,哼!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南方世家显然是被这消息给卷到了。 世家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其内矛盾不比与朝廷的矛盾少。 北方世家一旦开始“顺从”,而中枢也肯定会给北方世家分蛋糕,那势必要从南方本土世家和南渡的世家身上切肉。 这招,就叫把内部矛盾转移为外部矛盾。 世家的本质比纸老虎还不如。 南方世家一直掌权是因为有王、谢、桓这种少数的顶级豪门人才辈出,垄断了最顶端的权力。 但现在核心权力是在刘裕手中,世家早就从主人变成了客人。 权力的丧失和地位的下降,让中枢可以放心的将南方世家给请出去,再把北方世家请进来。 在这期间南北方世家自然会进行一定的争夺。 而有了争夺,就会有停战。 停战的那个点,也就是刘义真反复强调的那个“度”。 当两方世家势力达到平衡的时候,刘义真也可以出来割韭菜。 正如刘义真所料,在北方世家把南方世家“卷”下水后,南方世家对于北迁的热情高了很多。 因为一旦将北方世家带进来,此刻争夺的东西就变了。 以前只是一点钱和族人。 现在却是要争夺中枢权力的话语权。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朝堂变得波谲云诡。 而傅亮也再次前来找刘义真。 只是这次,傅亮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怨。 他似乎在说—— 说好的维稳呢? 现在引入如狼似虎的北方世家,本来被三巨头抚平的水面再次翻起滔天巨浪。 “长安公这招真的是……” 将北方世家收为己用不但条件苛刻,还是一把剧毒的双刃剑。 条件苛刻自不用说。 如果关中这块对中原局势至关重要的地盘没有打下来,北方世家肯定还会进行观望。哪怕是如饥似渴也不会这么没节操的配合刘义真。 双刃剑则是…… 随着新势力的加入,必然会侵害既得利益者的蛋糕。 以前刘义真虽然也针对南方世家,但只是把盘子给做小。 这次却是盘子没变,引来一只狼,这让人如何能忍受?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从前盘子做小,大家挨饿就一起挨饿。 现在却是有人来吃他们盘子里的食物,南方世家怕是要群起反击。 刘义真对眼下的局面毫不意外。 权力就那么点。 既然三巨头和南方世家不带他玩,那他自己就带人去抢。 “长安公就不怕局势一旦有了波动,恐怕会对宋王不利?” 刘义真眼睛眯起来:“这是威胁?” 傅亮赶忙摇手,笑呵呵说道:“怎么可能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只是提醒长安公罢了,千万要小心。” 好吧,就是威胁。 傅亮此人做事圆滑,总是想着顾全大局,放眼全盘。 但现在刘裕做的是什么事? 刘义真想要做的又是什么事? 要真的顾全大局,父子两乖乖什么不做不就好了?两个人闲着没事干在和文武百官、世家大臣过家家? 历史上傅亮联合徐羡之等人废黜刘义符后,傅亮一个人前往荆州请求刘义隆继承大位。 那时傅亮就看出了刘义隆的隐忍与不好相与。 等他回到建康后徐羡之问他:“宜都王(刘义隆)可以与谁人比拟?” 傅亮答道:“晋文帝(司马昭)、晋景帝(司马师)之上那种人。” 徐羡之大喜:““他必定能够明我的赤诚之心!” 傅亮悠悠冒出一句:“你想多了。” 后来两人被刘义隆诛杀的结局也证实了傅亮说的话没错。 如果傅亮在发现刘义隆的异样后能果决的除掉刘义隆,或许历史又将是另一幅模样,他也不至于死的那么凄惨。 所以在刘义真眼中傅亮并不是能辅佐自己的变革之臣,对他的话亦有些厌烦。 于是刘义真很不客气的问了句:“就算局势真的乱了,又能如何?” 这句话问的傅亮一时间哑口无言。 是啊…… 就算南方世家想要跳脚,他们拿什么搞事情? 江东是刘裕的基本盘。 荆州在桓玄之乱、刘毅之乱和司马修之之乱中被刘裕荡平了三次,早就失去能武装对抗刘裕的底气与资本。 中原同样被刘裕扫荡一遍,而且这是北方世家的地盘。 关中处于刘义真的控制中。 世家还能去哪捣乱? 蜀地?还是交州? 所以世家早就失去了武装对抗刘裕的资格。 至于政治力量…… 以前还能威胁一下中枢,但现在刘义真既然打算把北方世家放进这战场,他压根不担心南方世家会撂担子。 现在的世家,就要在刘裕、刘义真两代人给他们制造的政治战场中不断厮杀,疯狂内卷,消耗彼此的力量。 在加上寒门的崛起,只要世家不发展成如后世关陇集团那种有兵有权有钱的怪物。他们就只能跟着刘裕和刘义真的思路一步一步消耗自己的力量,迟早会被历史长河泯灭成渣渣。 可惜,能看透这点的现在基本没有。 “等打出真火的时候我会下场。” 刘义真还是给了傅亮保证,希望对面的人不要狗急跳墙。 现在嘛,自然就是喂饱北方世家这群饿狼。 不然自己如何能带着一大群会吃人的走狗强势入场? 第157章 人才济济 在刘义真的远程指挥下,北方世家就如同闻到鲜血味的鲨鱼,前仆后继的想要挤进官场,博取近在咫尺的权力地位。 南方世家现在也是奋起反抗,因为占据主场优势,面对疯狂反扑还是勉强能应对的。 “长安公,现在外面乱套了。你还这么悠闲?对三。” 此时王买德和高允两名刘义真的心腹谋士正和刘义真一起在院中玩一种叫“斗地主”的新奇游戏。 “急什么。都杀累了自然就停下来了,那帮世家都猴精,没看我父亲都没阻止吗?他们想杀,就去杀好了。王炸!” “咳咳!我这是对三!长安公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啊,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顺子!我走光了!” 王买德和高允无奈对视一眼,就丢下手中的牌重新洗牌。 刘义真悠闲的泡了一壶茶后悠闲惬意的晃动着刚刚制作好的躺椅。 “好香。” 高允闻着茶香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什么?” “茶叶罢了,只是炒过而已,你想要我送你些。” 让李静给王买德、高允一人倒了一杯茶后,两人也顾不得洗牌,都开始各自品茗。 “现在南方世家下场的有谁?” 听到刘义真询问正事,高允帮着回答:“主要还是一些南迁的小世家。” “王、谢二家没有下场?” “明面上没有,但背地里肯定给帮衬着。不然早被北方的饿狼给吃了。” 说到这,高允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南方本土世家这次居然在有意无意的帮北方世家,看来他们也想浑水摸鱼。” 南方本土世家对南渡世家的态度一直算不上和谐,这个时候蹦出来当二五仔算是合情合理。 对于弱势的他们,只有把水搅浑才有机会上位。 “北方世家这次推出来的人都有谁?” 这回是王买德比较清楚。 “荥阳郑氏的郑献之。” “陈郡殷景仁。(本名殷轶,字景仁。和谢灵运一样,史书上似乎更喜欢称他们的表字,不知道有没有懂的书友来解释一下为什么)” “还有南阳人刘湛。” 刘义真有些疑惑:“弘农杨氏没有推人上来?” 自己最先拉拢的就是弘农杨氏,他们居然不争这个机会? 王买德倒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弘农杨氏自朝廷南迁后便一直式微,如今在朝廷并没有族人身居要职。若是重新推一个人上来未免会失去先机,所以弘农杨氏主要还是接着这个机会拉拢其他北方世家。” 这么一说刘义真便明白了。 看看现在北方世家推上来打擂台的人,无论是郑献之、殷轶还是刘湛,他们早早就站队刘裕,在朝中的地位其实不算太低。 将机会给他们,说不定能争取一个中枢尚书的位置。 但要是弘农杨氏推自家族人,哪怕最后获利,也不可能一步登天。 所以干脆就转而支持别人,顺便卖个人情。 “怪不得弘农杨氏能在未来混的那么光鲜。” 不愧是千年世家,这眼光和气度真的没话说。 虽然没有推自己的族人上来,但一旦北方世家获利,还能忘记他们不成? 再加上这幅让利给北方世家的模样,说不定现在的弘农杨氏会成为“北方世家代言人”,得到王、谢那般的政治地位。 “不争眼前利。这事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容易,厉害。” 既然弘农杨氏不打算这个时候发力,刘义真也就暂时不去管他。 “那就再等等。” 多消耗世家的力量当然是刘义真喜闻乐见的事情。 “关中有什么消息?” “新长安的主体修建已经基本完成,旧长安的百姓已经基本都入住进去。只不过城墙的修建进度有些缓慢。因为王刺史认为应该派更多百姓去兴修水利。” “毛将军、傅将军都请求扩大府兵的规模,但王刺史一直没有同意,两边闹的有点僵。” 前面一条就按王修的意思来,毕竟现在刘义真不在关中不知道关中具体情况如何。说不定是冬天少雪,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后面一条…… 将军肯定是希望兵越多越好。 但府兵的基础是均田,关中空闲的土地估计没剩多少,要是维持不住府兵的规模那事情就变得搞笑了,所以王修拒绝的没错。 “看来他们是嫌弃战马装备太多了……” 傅弘之毛德祖敢这么要求肯定是两人通过和胡夏柔然的贸易得到了不少战马,才迫不及待的想要扩张。 “去给他们传信,把战马交给朱龄石将军、朱超石将军一些,不要和个吝啬鬼一样。” “还有让傅弘之多开拓陇右的马场,有一个稳定的战马来源才是长久之计。” 刘义真猜测刘裕将朱龄石派去镇守关中,朱超石镇守洛阳就是为了给未来的北伐做准备,给他们一些战马组建骑兵也算是早早开始军备。 至于再往东就算了。 关中的战马数量到现在还是绝密,要是让南方将领知道怕是要把那些马生吞活剥的给抢走。 这么宝贵的力量刘义真还是自己捂严实点的好。 “帮我准备一封拜帖,我要去见一个人。” “长安公要见谁?” “谢晦。” 这位和王弘算是南方世家的门面。 刘义真过去要给对方一个议和的契机,顺便争取谢晦的支持。 嗯,就是支持。 虽然谢晦背后是南方世家,但他现在也身在中枢。 在世家层面可以斗争,但是中枢层面,还是可以合作的。 王买德和高允有些疑惑:“长安公是不是又有什么计划?” “当然。” “如果只是放北方世家入场,给我争取权柄,那手段未免有些下乘。我父亲也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 “无论我做什么,最终的得利者始终都必须是朝廷。” 王买德此时声音压得很低:“那长安公要如何做?” “肢解各州!” “现在地方的权力,都有些太大了!这些……都是世家滋生的土壤。” “谢晦不敢在这上面和我打马虎眼,不然他那侍中的位置可坐不久!” 第158章 肢解各州 见刘义真谋划的这么清楚,王买德也不多说什么。 他知道不是现在刘义真不需要他们,而是他们目前在朝中的位置太低、信息不足、权柄不够,无法剖析全局,给刘义真解决难题。 就连神如诸葛亮,在刘备去草庐中找他的时候,也只是提出隆中对的大战略,对其中的细节问题没有详谈。那是因为诸葛亮还没有加入刘备集团,如果站的不高,很难纵观全局进行操控。 现在刘义真对自己的大战略明显心中有数,王买德和高允要做的就是尽可能靠着刘义真快点爬,替刘义真真正的分忧。 几天后,刘义真便带着礼物去拜访谢晦。 谁都不知道这次两人谈了些什么,但南方世家对北方实际的攻势一下猛烈了很多,这让很多人都猜到两人是不是闹掰了? 但北方世家一副谁怕谁的模样,让战火再一次升级,达到顶峰。 在刘义真被任命为“录尚书事”两个月后,南北方世家终于是精疲力竭,希望有人站出来和解。 郑献之、殷景仁和刘湛都前来找刘义真,寻求刘义真出面。 现在仗已经打完,就还差最后一步——分战利品。 “诸位放心。” 两方在博弈中已经很好的找到了那个平衡点,南方世家的肉已经被割下来,下面就是要好好吃掉。 当即,原祀部尚书告老还乡,郑献之补位。 原左民功曹贪污被削去官职,殷景仁补位。 原给事黄门侍郎……这倒没人受牵连,因为王韶之曾被刘裕给升为祀部功曹空出一个位置,所以刘湛轻松上位。 如此,刘义真正式有了中枢的势力,不会再如无水之萍一般入场。 很快又到了朝会。 当刘义真再次见到傅亮的时候傅亮先是道贺,随即便是感叹:“见识到了长安公的手段,真是佩服。” “傅侍中谬赞了。” 转过身来刘义真又看见谢晦。 此时谢晦看着刘义真的眼神很复杂。 有愤恨,有嫉妒,有失落,有羡慕…… 二人不露痕迹的对视一眼后便交错开来。 背地里的事在背地谈就好了,没必要现在亮出来。 “见过长安公。” 却是“三巨头”之首的徐羡之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刘义真跟前。 “徐尚书安。” 对于徐羡之,刘义真接触的最少。 大抵是因为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再加上历史上就是他首倡废掉刘义符,所以刘义真从心底不太愿意和他接触。 没人会喜欢噬主之人,如果有,详情请参考董卓。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为什么伊尹、霍光的名声比不上周公? 就是因为他们都行过废立之事。 不管他们的本心如何,废立君主都是大忌。 所以无论后世的名相、君主再推崇他们,都不会把他们立为典型,不然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有诸葛亮那样,从一而终辅佐君主的才是君王和百姓眼中的忠臣。 先不论刘禅是不是废物,就算是,那也是刘备托付给诸葛亮的。轮不到诸葛亮做决定,甚至哪怕刘备留下“可取而代之”这样的话,诸葛亮也没对刘禅有过半点不利。 被刘裕托付的刘义符也一样,这是最基本的为臣之道。 但抛开这些不说,徐羡之的能力还是有的。 大概是仅次于王猛、崔浩、刘穆之这个层次的谋士,也难怪刘义真会选用他为尚书仆射,成为自己的宰相。 但徐羡之此时对刘义真的态度还算温和。 当然也仅仅是温和,和傅亮那种已经将自己放在卑微的臣子身份完全不一样。 徐羡之的上半边脸基本没动,说话时只有嘴唇变换着形状:“长安公,今天朝会就要上书?” “嗯。” 现在刘义真要在短时间内把控朝堂,给刘裕一个安稳的大后方,让他放心的去北伐。 见刘义真没有半分可商议的态度,徐羡之明智的闭上嘴。 在将北方世家放入中枢后,刘义真向上有刘裕撑腰,向下有世家支持。 现在刘义真已成气候,寻常的问题上没人愿意和刘义真有正面冲突。 在朝会开始前最后一刻,刘裕的车架才姗姗来迟。 刘裕这几天的心情似乎不错,看到刘义真和徐羡之等人站在一起还上前对着众人勉励几句。 在朝会开始后,便进行着一如既往的死板流程。 直到最近刚刚升为黄门侍郎的刘湛出列上书—— “司州南临江浒,北接河、洛,民荒境旷,转输艰远,抚莅之宜,各有其便……臣上书请天子将司州分地而治……” 这道上书让不少大臣赶到呼吸有些窒息。 这是要……重新划分行政区域? 就在此时,殷景仁也站出来,虽然理由不同,但同样是划分州郡,但殷景仁针对的是豫州。 这两人都是在之前的南北世家斗争中脱颖而出的,其他人也明白他们代表着刘义真。 众官员有些激动,想看看这边自己人是如何反击的。 但万万没想到—— 作为南方世家代表的谢晦起身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臣附议。此外,荆州……” 这就是之前谢晦和刘义真的约定。 对百姓来说,怎么分都无所谓,只要土地在哪里,他就是哪里的人。 但对于世家来说,州郡的划分肯定会影响到他们的财富和权力。 现在中枢插手,就是借着南北世家斗争刚刚结束还没来得及回血的时候上去啃一口他们各自的肉。 换句话说就是…… 刘义真捅了北方世家一刀。 谢晦捅了南方世家一刀。 因为他们在面对世家时,都会站在中央的角度去解决问题。 弱枝强干,本就是中央集权的本质。 区别就是…… 刘义真现在是北方世家在中枢的唯一力量,刘义真捅他们,他们委屈也要笑嘻嘻的接受。 谢晦也差不多,但南方世家的选择现在不止谢晦一个。从今往后谢晦身后的势力可能会少一些,这也算是变相削弱抱团的南方世家。 谢晦、殷景仁、刘湛上书的内容依次是: 司州以洛阳为界,向西为陕州,向东为郑州,向南为许州。 豫州将东南面分割出去为亳州。 荆州将长江以南分割为湘州。 一瞬间,就出现了五名州刺史的职位! 第159章 迅速崛起(加更15) 这五名州刺史的位置刘义真等人肯定也早早分配好,名额压根不会给别人。 顺道,刘义真出面表朱龄石为陕州刺史。 对朱龄石这种位高权重的将军来说,加不加封都一样,但好歹是给对方示好。 刘义隆的心腹王华、王昙首分别被刘义真表为郑州刺史和许州刺史。 这也算是顺便给琅琊王氏的彩礼。 剩下的亳州刺史被刘裕拿走,这是必要的表态。 刘裕在这个位置上举荐了自己的心腹,同时也是寒门出身的何尚之。 至于湘州刺史则交给了谢晦,他举荐了自己的族人谢弘微(本名谢密,字弘微。但谢弘微少年成为孤儿,十岁的时候,过继给了堂叔谢峻,他的名字犯了所过继家中的忌讳,所以以字行世。)为湘州刺史。 这五人算是第一个吃这螃蟹的人,也将会是最后吃螃蟹的人。 刘义真在中枢,未来肯定会对各州继续进行肢解,从未削弱地方势力,加强中央集权。 后面各州的势力划分肯定会越来越小,州长官的权柄也会越来越小。 现在大家看到这“州刺史”的职务还眼馋,认为还是以前的“两千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州刺史迟早会被取代。 所以现在如果不当上刺史刷一刷履历,以后基本也没什么机会。 随着几州的分出,刘义真派系的势力在飞速膨胀。 在外,有王修、王华、王昙首这种封疆大吏。 在内,有郑献之、殷景仁、刘湛为首的北方世家支持。 军事上有傅弘之、毛德祖的府兵。 私人幕府中也有王买德、高允这等大才。 抛去刘裕这个最大的保护伞,刘义真仅凭现在的势力也足以在中枢中站稳脚跟。 可以说瞬息间,朝堂中就多出一位巨头。 就在众人期待这,或者说担心着刘义真大权在握之后要做什么的时候。 刘义真居然突然……萎了? 一个当上丹阳尹之后就朝着世家烧火的刘义真在强势入住中枢后居然没有大肆打击其他势力? 刘义真在上任后,对于中枢的事其实反而不是那么上心,而是将注意力都放在扬州刺史上面。 自上任以来刘义真在高允的辅佐下逐渐对扬州的户籍钱粮进行了归纳整理,揪出不少硕鼠。 这些空出来的位置刘义真也没有一个劲的扶持自己人上位,而是凭功绩德行选拔官吏,颇有一股“唯才是举”的味道。 众人虽然不理解刘义真的行为,但刘义真没有继续搞事也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乱,就好。 不然现在这个时候被刘义真搞掉未免有些太过可惜。 大家都在等刘裕称帝后的那波政治红利。 那才是真正的盛宴。 现在这点委屈,小意思! 就在其他人心中安定时,刘义真却开始不淡定。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刘裕有些胃疼:“这么快就要大婚?” “车士既然已经站稳跟脚,是时候要大婚了。” 刘义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裕。 别看自己在外面把一众世家当猴耍,那是因为他有刘裕光环的加持。 刘裕才是那个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人。 他做事总是套中有套,圈中有圈。 刘义真才不信仅仅是因为自己在朝堂中有了立足之地后刘裕就急着让自己结婚。 立业成家这种事是普通人的思维。 到了刘裕、刘义真这种一举一动就关系到国家局势的人,必然有着更深的考虑。 刘裕看到刘义真怀疑的眼神也不隐瞒。 “为父想趁机把王弘召入朝中。” 这个决定让刘义真皱起眉头。 现在朝堂上的大佛已经够多了,王弘再进来,是不是有点拥挤? 再说…… 王弘入朝,必然会带来巨大的政治压力,这对现在的刘裕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刘裕想杀王弘! 想到这,刘义真吓了一大跳。 刚结婚就砍死老丈人,这是什么骚操作? “想什么呢!” 刘裕虽然不知道刘义真刚才的脑瓜子里蹦出什么,但刚才刘义真的眼神很不对劲,很……阴险? 为了不让刘义真瞎猜测,刘裕只得说出自己的想法:“车士觉得为父登基后该怎么处置晋帝?” 刘义真的心脏狂跳。 这还是刘裕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篡位的事情。 这代表刘裕对自己的定位不再是一个“孩子”。 “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这事刘义真可不敢做主,还是问清楚刘裕的想法比较好。 “朕不知。” 按曹魏、西晋的规矩,自然是天子禅位,然后行“二王三恪”之礼,让前朝皇帝去别的地方安度晚年。 好比刘协在禅让后就被封为“山阳公”,曹奂禅让后被封为“陈留王”。 刘协山阳公一脉比较惨,因为永嘉之乱,刘协的后裔刘秋被胡人杀死不说,连山阳这块土地都丢了,爵位也就被废除。 曹奂陈留王这一脉不同,毕竟东晋皇室还需要这一脉来彰显自己的正统性。别说衣冠南渡,就是曹老板的后人都死绝了也要保住这个爵位。所以这一脉过的还不错。 如今刘裕要效仿前人,当然也是按老祖宗的做法来。 但如今刘裕的一句“不知”,差点把刘义真给呛死。 “父亲,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随便封个公爵丢出建康眼不见心不烦不就行了?” 堂堂天子在父子口中就如同垃圾一样被安排,不知道司马家的祖先看到这一幕是做何感想…… 刘裕摇着头:“事情没那么简单。” 接下来,刘裕便耐心的给刘义真讲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西晋、东晋两朝的皇帝上位和曹丕上位是两码事。 曹丕的位子可是曹老板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但两晋的皇位都是世家扶持。 如果司马家的皇帝还活着的话,那相当于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刘裕,那些世家曾经可以扶起皇帝。 势力这么强大的存在,搁谁那放心? 莫说刘裕心中不安,就是那些世家会安心? 天天被现任老板用这种方式惦记着,没事也吓出事来了。 所以现在最想让晋帝消失的正是当年那些扶持两晋皇帝上位的世家。 只能说因果报因,屡试不爽。 听完刘裕的顷肠相诉,刘义真才明白刘裕把王弘调回来的目的。 这是想让王弘……表个态? 还是说……杀鸡儆猴?不对,应该是杀猴儆鸡? 第160章 刘义真大婚 “所以父亲到底是想让王弘当一回华歆?” 华歆在曹丕代汉称帝时,曾登坛主持受禅仪式,向曹丕献上皇帝玺绶。 为此,华歆没少被后世黑,特别是老罗的《三国演义》里,华歆简直就是个小人。 然后真相是华歆与卢植、郑玄是同门,是当时政坛中代表着清流的大儒。在荀彧卸任尚书令后,正是华歆上位,压制住了当时的汉室势力。 东汉末年时清流与经学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丝毫不弱于世家对政坛的影响,所以华歆亲自主持受禅仪式就是要告诉世人——连我们都抛弃汉室了,曹魏才是受命于天的主角。 现在刘裕把王弘调回建康,大概抱着同样的心思? 这种事情,要么不让世家主持,让徐羡之、傅亮这种寒门上。 但如果是世家主持,那就必须是琅琊王氏。 连陈郡谢氏都没有资格! 陈郡谢氏的巅峰是东晋中期,也就是淝水之战前后。 一句“王与马共天下”,才是天下人的共识。 只有琅琊王氏亲自出面,解下他们系在晋天子腰间的绶带,才能让刘裕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历史上刘裕并没有召回王弘来干这件事,大概是没有合适的契机。 现在既然刘义真要迎娶王氏女,也算是将琅琊王氏的战车绑在刘裕这边,让刘裕有了能控制王弘的底气。 道理刘义真都懂,但他还是更关心刘裕对晋天子的处置。 “如果由王弘来主持禅让,父亲之后会放过晋天子吗?” 刘裕没有回答,反而再次询问起刘义真:“车士认为该如何做?” 刘义真当然不希望刘裕杀掉晋恭帝。 后世学者孟森曾说过一句耳熟能详的话,叫“得国正者,唯汉于明。” 但其实另一位学者夏曾佑也说过一句话叫做“二十四史中,人主得国之正,功业之高,汉高而外,当推宋武,不得以混壹之异,而有所轩轾也”。 刘裕的威望其实已经高的离谱,杀不杀晋恭帝真的没什么区别。 但人啊,特别是越成功的人,就越会有敬畏心。 刘裕现在是当局者迷,低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晋室。 杀人,在政治斗争当中永远是最烂的招数。 当即,刘义真就凑到刘裕耳边提出一个主意。 “这……是不是有些阴损?” 刘裕对刘义真提出的计策有些动心,又感到十分不妥。 刘义真居然提议封晋恭帝为汝阳公。 咂一听没什么。 但是在汝阳还有一个很有名的景点——高平陵。 高平陵之变的高平陵。 魏明帝曹叡的陵墓。 把司马皇族封到那里,天天对着曹叡…… 杀人诛心啊! 稍微有点廉耻之心的司马家族人在那待不过一年怕是就要自尽吧? 这羞辱的味道实在是有点重。 刘裕有些牙疼,他要是这么做史书上该如何评价他? 到了刘裕这个地位,除了北伐的执念以外就剩史书上的名声了。 羞辱前朝皇族…… 貌似还不如杀了呢? 要是刘义真知道刘裕心中所想怕是会拍拍刘裕的肩膀告诉他: “爹,你放心。纵观华夏五千年,就没人比司马皇族名声更差的了!放心搞他们!” 刘裕犹豫再三,却没有给刘义真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车士你先准备大婚。” 这事还要看王弘那边是怎么想的,问问他是否愿意配合刘裕。 不光是刘义真要结婚,刘义符那边也在准备和海盐公主的婚礼。 因为六月刚好有两个吉日,一个是六月六号,一个是六月十八号。 两人的婚礼相差不过十二天,对老刘家也算是双喜临门,整个宋王府上的人都忙碌起来。 现在的婚礼基本都是沿袭周制,进行三书六礼。 三书即聘书、礼书、迎书。 六礼即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请期、迎亲。 这些自然是由孙氏帮着打理,做到遵循礼法。 一直到这个时候,刘义真才意识到…… 自己貌似要结婚了。 而且自己还不太认识那名王氏女。 为此,刘义真还特意去找刘义符取经。 “车士觉得……我就见过那海盐公主?” 切。 说的也是。 刘义符打趣道:“熄灭油灯都一样,车士莫非是要亮着灯?就不怕闹洞房的弟弟们趴在窗口?” 呵呵。 还弟弟,是某些不要脸的哥哥吧? 反正已经被刘义隆看过了,还怕你一个? 但刘义真的心眼可不大,在刘义符的婚礼上刘义真拼了老命的给刘义符灌酒,一直到刘义符不省人事的时候才让人把刘义符抬进洞房。 等到了刘义真大婚,刘义真只喝了两杯就装醉趴倒在桌上,顺便还让小富阳死死缠住刘义隆,不给刘义符报复回来的机会,让刘义符恨的牙痒痒。 待刘义真进入洞房后更是用屏风将床榻周围围了一圈,杜绝了某些人变态的偷窥欲。 做好防护措施后,刘义真就看向正坐在床榻之上和他今天刚刚举行了婚礼却不太熟悉的王氏女。 因为现在的婚礼还不流行什么掀红盖头,夫妻两在入洞房后就只剩合卺,也就是喝交杯酒这一项礼仪。 算起来,刘义真和王氏女这也就见了第二面,两人却是马上要行周公之礼。 仔细打量着王氏女,因为魏晋崇尚玄学,现在的嫁衣并非如后世一般代表喜庆的红色,而是偏素的白色,看上去不像是结婚的,反倒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王氏女比刘义真要小一岁,此时面容身材都是透着股幼态。 再加上出嫁的陌生感让她有些紧张,缩在床榻边看起来楚楚可怜。 刘义真也没猴急的上前坐过去,而是在距床榻几尺的地方搬了吧胡凳坐下。 “还记得我吗?之前我们在江州见过一次。” 刘义真的声音此时很柔和,听上去很舒适,也让王氏放松了一些。 “记得。” 王氏的回应奶声奶气的,让刘义真顿时心中有了股罪恶感,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我记得你。你……很帅。” 说完这话,王氏的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 刘义真盯着王氏有些怀疑。 这妹子莫不是个颜控? 第161章 王弘回归 但刘义真长的帅是公认的,除了谢晦那个创造出“一对玉人”(没错,这话是形容帅哥的,指的是谢晦和他的族叔谢混)典故的中年帅哥和刘义真不分伯仲外,至少在颜值上刘义真还没遇见过对手。 见王氏似乎对自己的颜比较在意,刘义真反而不能着重在这个话题上聊,不然会适得其反。 刘义真不着痕迹的将聊天内容转移到自己在江州的所见所闻,创造两者都可以参与来的话题,顺便也可以让王氏从外嫁的陌生感中找到熟悉的气息。 果然,在刘义真的引诱下,王氏果然从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变成了滔滔不绝的自述。 “我家两条街外有个卖鱼脍的,你上次去的时候肯定没吃到。那可是整个豫章郡最好吃的鱼脍!尤其是那股杏香味……” 从对话中刘义真对眼前这个即将会成为他妻子的女子有了更多的了解。 天真、浪漫、半社恐、怕黑、最喜欢的食物是杏脯、小名叫星月…… “对了!” 不是谁都是刘义真、刘义隆这种早熟的怪物,小姑娘到底岁数还小,性子活泼,话匣子打开基本将自己的底淘了个干净。 “你……夫君那篇《彭泽游记》写的真好。” “那真的是为我写的吗?” 看着王氏眼里的小星星,刘义真没有半点犹豫,露出诚挚的笑容:“自然。若没有佳人怎可写出佳作?” 见得到肯定的答案,王氏的脸再次变得绯红。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此时夜色已经变深,刘义真的初步交流也已经完成,接下来便要深入交流。 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王氏手中,两人在一片暧昧的氛围中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就在刘义真要灭灯的时候,却听到王氏稍显急促而慌乱的小奶音:“别!” “能不能……不熄灯?我以前睡觉的时候都要留一盏的。” 对于这个要求,刘义真自然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灯光下王氏的肌肤透露着点点光晕,反射到刘义真的眼中居然也是点起一颗颗小星星。 接着刘义真便轻轻上前将王氏推倒。 “咦?” “怎么了?” “没事,刚才小瞧你了。” “唔?唔!唔~” 接下来的几天,刘义真也无暇去工作,就是陪着王氏熟悉家里。 在得知郭氏是刘义真的侍妾后王氏明显变得不是很开心。 还好郭氏也是个人精,对待小王氏的态度稍微友善点就把她搞得有些受宠若惊,算是勉强化解了她的敌意。 在第五天刘义真终于是晚上来了郭氏这边一趟。 郭氏先是让刘义真交了公粮,就趴倒在刘义真怀里:“夫君,王夫人明显就是涉世未深的一个深闺贵女,怕是没什么心思。” 这是郭氏和王氏这几天相处下来的判断。 王氏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就算偶尔生气吃醋也是奶凶奶凶的,怎么看都不是心机女。 “我知道。” “但她此次也带来了不少侍女,那些身边人肯定有琅琊王氏的人,盯紧她们。” 哪怕王氏是个小白兔,在这种丝毫没有爱情之间的政治联姻中国也会进化为大灰狼。 虽然用不着防着,但是也绝对不会允许有人通过王氏本身来干涉刘义真。 “知道啦。” 郭氏抬起大腿放在刘义真身上不断挑拨着。 她轻轻凑到刘义真耳边摩挲着:“这几天和夫人很累吧?不如夫君让臣妾来?” “嗯。” 新婚燕尔的小日子没过几天,刘义真就被刘裕的人再次叫走。 这次当然是因为王弘的到来。 刘裕没有出面,他在参加完两个儿子的婚礼后就返回了封地宋国,在宋国国都寿阳做着最后的准备。 在刘裕离开建康前就一纸诏书将王弘召回建康,引起了很多人的议论。为了不让事情发酵的太过,王弘一到建康刘义真就亲自去迎接。 “见过岳丈!” 王弘看着之前还管自己是平辈相交的刘义真现在持晚辈礼对他行礼,内心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免礼。” 建康的风声王弘也有自己的渠道打探,他很清楚眼前的年轻人几个月未见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中枢掌控莫大权柄的巨头,所以对刘义真的“强娶”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不忿,但终究还是看淡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刘裕、刘义符、刘义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刘义真现在的架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事,这对于处在风口浪尖的琅琊王氏也是一件好事。 “相信岳丈已经知道我父召回您的目的吧?” 王弘有一颗玲珑心,对于刘裕突然将自己召入朝中的举动也大概能猜到原因。 “这次可是琅琊王氏的一个机会,我可不希望星月的亲族衰败下去。还希望岳丈能想清楚。” 王弘听了这话无力吐槽。 什么“星月的亲族”,听上去好像刘义真真的是在帮王氏考虑一样。分明就是刘义真自己想让琅琊王氏坚挺起来后拉到自己阵营,壮大自己的势力。 从上次刘义真江州之行后王弘就知道刘义真看着岁数小,但心智怕是比一些官场的老油条还成熟,对刘义真的话是十句话一句都不信。甚至还要小心着以免被刘义真给套进去。 但刘义真说的没错,这件事对琅琊王氏确实是一个机会。 尤其是之前刘义真在肢解司州的时候分别表王华和王昙首两位琅琊王氏族人为州刺史,这份人情怎么也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王弘在来的路上也早早定下注意。 “长安公所说极是。” 听到王弘这话,刘义真露出会心的微笑。 王弘此人太过聪明,但太过重感情,和家族的羁绊怎么也割不掉,只要拿琅琊王氏说事,基本就能让对方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弱点的臣子才是好臣子,估计刘裕也是看中了王弘这一点,才能将于王弘接面的事全权交给刘义真掌控,自己则在宋国稳坐钓鱼台。 “看来岳丈早就有了决断,倒是义真孟浪了。” 第162章 称帝前夕 刘义真上前给王弘倒上一杯热茶,清新的香味自然是勾起了这位的馋虫。 “此物倒是新奇。” “岳丈要是喜欢,小婿愿意贡献配方。” 茶叶未来要是能做起来那比白瓷的生意要大无数倍,刘义真有技术,王弘身后的琅琊王氏有资金和土地,如果能合作,对双方都是利好。 王弘饶有兴趣的和刘义真聊了两句,当然,也就是两句。这种商贾之事两人只要谈个意向即可,剩下的自然有下面的人做事。 两人真正要聊的还是关于晋天子之事。 “以我现在的身份去做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妥?” 王弘一如既往的狡猾,打算让中枢先吐出一点好处。 这也正常。 王弘虽然是琅琊王氏话事人,但他之前就是个江州刺史,要是去主持禅让大礼多少有些不够格。 这一点刘义真之前就得到过刘裕的指示。 “我父说过,若是岳丈答应下来,就会将岳丈调任尚书仆射。” “到时候徐羡之任尚书左仆射,岳丈则担任尚书右仆射。” 这就是刘裕将王弘请回建康的代价。 其实刘裕原先的三大巨头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势力。 谢晦代表南方世家势力,是刘裕和南方世家沟通的桥梁,有点类似于在关中时杜骥对于刘义真官府的作用。 傅亮虽然是布衣,但他出自“北地傅氏”,隐约代表着一部分北方世家的力量。只不过眼下北方世家全力开始支持刘义真,让刘义真和南方世家在中枢打擂台,他的作用和重要性都有一定程度的下降。 徐羡之则代表着刘裕一直扶持的寒门,他是刘裕用来对付世家最锋利的一把武器。 如果没有刘义真,刘裕贸然召回王弘的话中枢的势力就会失衡,那对于一直寄望于后方安稳自己能去北伐的刘裕当然是不可接受的。 但现在的情况要好很多。 随着刘义真进入中枢,引进北方世家的势力后该分的肉基本已经分完了。 王弘就算担任尚书右仆射这种要职,也很难将南方世家势力给带的再度膨胀起来。 再加上有刘义真这个在政治立场上会和王弘对立的存在,王弘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刘义真盯得死死的,绝对不会让对方有起势的机会。 这和两人的情谊无关,只是屁股坐的位置不一样。 说不定王弘的加入还会分走谢晦手中的力量,如果真是如此,刘裕和刘义真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王弘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有些感叹:“我还以为宋王会给我中书监的位置呢。” 刘义真瞥了王弘一眼,心中暗骂你在想什么? 中书监是中书省的长官,而中书省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从尚书省中分权,从而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机构,怎么会给王弘? 不出意外这个位置未来多半是刘义真的,王弘想坐上这个位置多少有些痴心妄想。 王弘看刘义真一脸无语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接着两人倒是再没有谈及政事,而是如寻常人家的岳丈、女婿聊天一样聊聊家常。 当然,其中的试探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刘义真和王弘见完面后就知道自己要开始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去,无暇顾忌家中的娇妻。 几日后,朝廷的正式文书下来,任命王弘为尚书左仆射。 朝堂中终于是又迎来了琅琊王氏的人。 刘义真在这段时间一直死死盯住王弘,凡是拜见过王弘的人都被刘义真记在小本本上,以便将来能对南方世家进行分化。 不光刘义真,其他人对王弘这个琅琊王氏当代话事人也盯得紧。 这里面有心怀鬼胎的,有希望攀附的,还有找茬的。 但王弘在被任命后完全就是个泥塑的尚书,简直比刘义真还佛系。 在朝堂上基本一言不发。 在处理政务时也全部推给徐羡之,丝毫没有分权的意思。 这幅懂事的模样让刘裕、刘义真、徐羡之乃至谢晦都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也就剩下最后的准备工作。 远在宋国的刘裕派心腹将密信交给刘义真,刘义真在看完后马上焚烧掉去找徐羡之、谢晦等人。 在朝堂中枢彻夜密聊一夜之后,刘义真才来到王弘跟前。 “这么快的吗?” 王弘还以为刘裕会等个一段时间,但没想到自己这尚书仆射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就被要求干活。 曹魏到这一步花了两代人。 西晋到这一步花了三代人。 刘裕这是要在三年内做完? “不一样。” 刘义真不想和王弘争论。 曹操曾经扯着汉室虎皮“挟天子以令诸侯”。 司马家是联合世家力量,名为禅让,实为篡位。 刘裕却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将几乎已经灭亡的晋室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这里面的差距简直不要太大。 “好,我知道了。” 既然刘裕和刘裕的幕僚都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那自己这个工具人老老实实干活就是。 第二天一早,王弘就以尚书左仆射的身份入宫拜见了晋恭帝。 这次谈话进行的十分短暂且愉快,晋恭帝当即颁布诏书名刘裕进京。 这个时候当然要扭捏一点,明明几天就能到的路程刘裕硬是从七月拖到九月,这才优哉游哉的回到建康。 刘裕在进京后,王弘再次入宫面圣。 只不过这一次他还带着一封写好的诏书—— “夫天造草昧,树之司牧,所以陶钧三极,统天施化。故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贯之百王,由来尚矣。晋道陵迟,仍世多故,爰暨元兴,祸难既积,至三光贸位,冠履易所,安皇播越,宗祀堕泯,则我宣元之祚,永坠于地,顾瞻区域,翦焉已倾……” “……念四代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归禅于宋,一依唐虞、汉魏故事!” 这赫然是一道禅让的诏书。 晋恭帝司马德文看到这封诏书后当即对王弘和身边的人说道:“桓玄之时,天命已改,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今日之事,本所甘心。” 连挣扎都没有,司马德文老老实实的顺着诏书誊抄了一遍,并命玉玺官取出一尊大印。 此印名为……传国玉玺! 第163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晋恭帝就在王弘的注视下完成了这历史性的一刻,抄完诏书,盖好玉玺,就让王弘将诏书拿去。 刘裕在接到诏书后…… 当然是婉言谢绝。 晋恭帝也很上道,再次单独颁布一道给刘裕的诏书—— “咨尔宋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爰自书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圣君四海,止戈定大业。然则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在上叶,深鉴兹道,是以天禄既终,唐、虞弗得传其嗣;符命来格,舜、禹不获全其谦。所以经纬三才,澄序彝化,作范振古,垂风万叶,莫尚于兹。自是厥后,历代弥劭,汉既嗣德于放勋,魏亦方轨于重华。谅以协谋乎人鬼,而以百姓为心者也。” 刘裕再次推辞,请求晋恭帝收回诏书。 于是第三封诏书下达—— “盖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帝皇寄世,实公四海。崇替系于勋德,升降存乎其人。故有国必亡,卜年著其数;代谢无常,圣哲握其符。昔在上世,三圣系轨,畴咨四岳,以弘揖让,惟先王之有作,永垂范于无穷。及刘氏致禅,实尧是法……王其允答人神,君临万国,时膺灵祉,酬于上天之眷命。” 这个时候君臣两人的大戏基本演完。 是时候要考验臣子们的演技—— 陈留王这个吉祥物难得有了一次露脸的机会,他带着曹魏宗室等二百七十人,及宋国群臣,一起上表劝进,刘裕依旧拒绝。 这个时候“人”的作用基本就结束。 在刘裕三让三辞的过程中,全国各地突然涌现出无数的祥瑞。 太史令骆达记录并上表了天文符瑞数十条,告知天下晋室天命气数已尽,正是刘裕该出来接受天命之时。 于是宋国群臣再次上书。 戏演到这一步终于才算是演完,刘裕在万般推辞无果后终于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晋室的禅让。 在这一番拉扯中,时间又推进到十月。 十月丁卯,设坛于南郊,刘裕即皇帝位,柴燎告天,策曰: “皇帝臣讳,敢用玄牡,昭告后天后帝。晋帝以卜世告终,历数有归,钦若景运,以命于讳。夫树君宰世,天下为公,德充帝王,乐推攸集。越俶唐、虞,降暨汉、魏,靡不以上哲格文祖,元勋陟帝位,故能大拯黔首,垂训无穷。晋自东迁,四维不振,宰辅凭依,为日已久。难棘隆安,祸成元兴,遂至帝主迁播,宗礼堙灭。讳虽地非齐、晋,众无一旅,仰愤时难,俯悼横流,投袂一援,则皇祀克复。及危而能持,颠而能扶,奸宄具歼,僣伪必灭。诚兴废有期,否终有数。至于大造晋室,拨乱济民,因藉时来,实尸其重。加以殊俗慕义,重译来庭,正朔所暨,咸服声教。至乃三灵垂象,山川告祥,人神协祉,岁月滋著。是以群公卿士,亿兆夷人,佥曰皇灵降鉴于上,晋朝款诚于下,天命不可以久淹,宸极不可以暂旷。遂逼群议,恭兹大礼。猥以寡德,托于兆民之上,虽仰畏天威,略是小节,顾深永怀,祗惧若霣。敬简元辰,升坛受禅,告类上帝,用酬万国之情。克隆天保,永祚于有宋。惟明灵是飨。” 在祭祀之后,王弘上前亲手解下晋恭帝的天子绶带放置于一个玉盘当中。 晋恭帝也将传国玉玺交到王弘手上,让他呈给刘裕。 沉稳如刘裕,在见到那传国玉玺时呼吸也有些急促。 只见那传国玉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除此之外,上面还有一些“不完美”,或者也可叫做“历史的痕迹”。 玉玺的一个角上是用黄金补齐,这是昔日王太后怒摔玉玺而王莽命工匠所修复。 在玉玺肩部刻隶字“大魏受汉传国玺“,这是曹丕为了证明曹魏的正统性而加刻的字样。 玉玺右侧则被加刻“天命石氏“,这是永嘉之乱之后传国玉玺被胡人得去,后赵天王石勒所作。 现如今,这枚国之重器来到了刘裕手中。 刘裕头戴十二旒冕冠,穿玄上衣、朱色下裳的冕服一步步走到高台最顶端,高举传国玉玺,神态虔诚祭祀天地,冥冥中似乎真的有一股气运加持到刘裕身上。 此时台下百官无不纳头便拜,口呼天子,声势撼天。 南郊礼毕,刘裕乘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携百官来到建康宫的太极前殿诏曰: “夫世代迭兴,承天统极。虽遭遇异途,因革殊事,若乃功济区宇,道振生民,兴废所阶,异世一揆。朕以寡薄,属当艰运,藉否终之期,因士民之力,用获拯溺,匡世揆乱,安国宁民,业未半古,功参曩烈……其大赦天下。改晋元熙二年为永初元年。赐民爵二级。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谷五斛。逋租宿债勿复收。其有犯乡论清议、赃污淫盗,一皆荡涤洗除,与之更始。长徒之身,特皆原遣。亡官失爵,禁锢夺劳,一依旧准!” 自此,统治华夏大地一百五十五年的两晋正式落下帷幕。 取而代之的是从东晋废墟中浴火重生的刘宋! 此次大典中刘义真一直在人群中默默注视着被百官簇拥到皇位上的刘裕。 他知道,今天。 刘裕才是主角。 一个当年沉迷于赌博的寒门少年浪子究竟有过何等坎坷的经历才能走到今天? 投戎建功、匡扶晋室、义熙改革…… 统一南方、北伐中原、光复二都…… 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刘裕都已经做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汉氏载祀四百,比胙隆周,虽复四海横溃,而民系刘氏,惵惵黔首,未有迁奉之心。 魏武直以兵威服众,故能坐移天历;鼎运虽改,而民未忘汉。及魏室衰孤,怨非结下。 晋籍宰辅之柄,因皇族之微,世擅重权,用基王业。 唯有刘裕受命,义越前模。 诛内清外,功格区宇。至于钟石变声,柴天改物,民已去晋,异于延康之初,功实静乱,又殊咸熙之末。所以恭皇高逊,殆均释负。若夫乐推所归,讴歌所集,魏、晋采其名,刘裕收其实矣。盛哉! 刘义真此时跟随百官一起下跪,对着皇位上的刘裕发出衷心的祝福与感激: “天子恭安!” 第164章 刘裕派系的狂欢 在这种盛大的仪式末,刘裕终于是入主建康宫。 可狂欢却是从现在开始。 新朝建立。 改元、改制、改革…… 这些变化中都蕴藏着巨大的机会。 最先受受封的是已经禅位的晋恭帝,刘裕封晋帝为零陵王,全食一郡。载天子旌旗,乘五时副车,行晋正朔,郊祀天地礼乐制度,皆用晋典。上书不为表,答表勿称诏。 刘裕终究没有采用刘义真那“阴险”的计策,而是给司马皇室一个体面。 又以司空刘道怜为太尉,封长沙王。 追封刘道规为临川王。 扬州刺史刘义真迁司徒、中书监,开府仪同三司。 尚书左仆射徐羡之加镇军将军。 右卫将军谢晦为中领军。 宋国领军檀道济为护军将军。 侍中傅亮为中书令。 …… 此外,刘裕年长的子嗣也皆封王。 刘义符为楚王,刘义真为秦王,刘义隆为弘农王,刘义康为彭城王。 刘裕并未册封太子,但只有刘义符、刘义真两人为单字王足以说明太多东西。 高级中枢官员都更进一步,除了刘裕亲属皆封王以外,像徐羡之、傅亮、谢晦等人都被视为开国功臣,加封为郡公列侯的数不胜数。 因为刘裕在称帝时就削去了大部分世家的爵位,此时加封的开国功臣又大都是寒门,此消彼长下,功勋集团中世家的地位直线下滑,从此以后,世家门阀政治的根基都被刘裕给一刀砍断。 当然,不可能一切都顺利。 在数天后就有湘州官员上报当地世家联合土著打着晋室的幌子叛乱。 对于这看不清形式的家伙中枢官员也不会客气。 在刘义真的据理力争下,由王镇恶为主将,南蛮校尉到彦之为副将前往湘州平叛。 于是刚当了一阵刺史的王镇恶重新被召入建康,来到刘义真府上。 “拜见秦王殿下!” “王司马,在我面前就不用客气了,过来坐。” 王镇恶在这些日子里似乎磨平了身上的棱角。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一尊沉稳如山的大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很可靠的话。现在的王镇恶就如同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丢到人群中估计再也找不到他。 “王司马现在大有返璞归真的意思。” 面对刘义真的夸奖王镇恶只是平静的笑笑。 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 “此次出征希望王司马旗开得胜,此次凯旋归来的话必有郡公之位。” 以王镇恶的军功其实现在不该还是如此的职务,别的不说,捞到一个重号将军肯定没问题。 但因为之前私自处置沈田子一事,王镇恶被南方将领集火,给刘义真挡了一难,所以没有赶上这一波的红利。 现在刘义真就是稍微补偿王镇恶一下。 以王镇恶的能力,只要北伐继续,他就不可能止步于此。 现在刘宋的将领若要分个档次的话。 刘裕自然是独一档。 之后便是朱龄石、檀道济、王镇恶三个帅才。 往下还有朱超石、沈田子、沈林子、毛德祖、傅弘之此等有着赫赫战功的老牌名将。 再之后才是到彦之、裴方明这种年轻力量。 只要战事一起,王镇恶的官位、爵位绝对会迅速提升。 王镇恶抱拳对刘义真行礼:“秦王的大恩,我是不会忘记的。” 虽然给刘义真背了锅,可是之前刘义真也给王镇恶说了好话,让王镇恶出为州刺史。有了文治的加成,对王镇恶未来的仕途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说这些做什么?关中若不是我等合力驱除了赫连勃勃,此时我都还不知道能不能坐在这里呢。” 说着说着,刘义真突然心虚起来…… “那个……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还了?” 王镇恶听后似笑非笑的望着刘义真。 在关中的时候,刘义真貌似还借了王镇恶钱粮用来救济百姓。 当时说的是什么时候还来着? 哦!是去年! 刘义真尴尬的挠挠头。 他一时之间却是忘了这件事。 “这个……王司马要不你说个数?我把利息一块还上?”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不必了。” 在关中的粮食和在建康的粮食根本不是一个价。 而且那时候自从借出去王镇恶就没打算让刘义真还。 他掏出两卷书递交给刘义真。 “不是秦王欠镇恶,而是镇恶欠秦王。” “此物,便是谢礼。” 刘义真定睛一看,只见书册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 《三十六计》? 看到这本书,刘义真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是……” “檀道济作的兵书。” 刘义真当然知道这是谁写的,他只是奇怪王镇恶为何会把此书带给他。 “本以为秦王会坐镇大宋边境,讨伐索虏。” “未成想如今秦王居然已经坐镇中枢,以后怕是都不需要出征。但此兵书是……” 王镇恶没说这是因为自己曾在故去的弟弟面前说过会将此卷兵书交给刘义真,与其说是给刘义真兵书,倒不如说是了却自己一个心愿。 “要!怎么不要?” 谁说自己以后不需要出征了? 自己还在阴山下发誓要封狼居胥呢,到时候带着自家骑兵到草原上嘎嘎乱杀,重铸强汉荣光。 见刘义真收下兵书,王镇恶会心一笑。 “秦王可知道沈田子的消息?” 刘义真揶揄的调侃道:“怎么?想他了?” 王镇恶一直红润的脸色秒变黑脸。 “谁想他了?我就是问问他怎么还没死?南方多毒瘴,蛇虫,怎么都不弄死他。” “哦。” 刘义真平静的回应反而让王镇恶有些不自在。 “放心,据我所知南方的林邑国不太老实,一旦起了战事沈田子很快就能立下战功调回来。沈田子你是知道的,胆子大还皮糙肉厚。父皇若是要北伐肯定少不了他。” 有了刘义真的担保,王镇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看到刘义真古怪的眼神后又马上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刚好我也要让沈田子帮忙做些事情,王司马去湘州以后可以派士卒去交州告知沈田子一声。” “秦王所谓何事?” “南方有一水稻,高产、早熟且耐旱,当地人好像也称之为“早禾”。” “此事至关重要,王司马务必让沈田子尽职。” “喏!” 第165章 改革官制 前脚送走即将出征的王镇恶,后脚刘裕就召刘义真入宫。 脚踏汉白玉的石阶,穿过层层宫阙,以往随时可见面的父子两此时在礼法的规矩下逐渐透露出距离感。 “父皇恭安。” 此时的刘裕依旧穿着便服,但身份已经大有不同,刘义真上前便行之大礼。 这时刘义真也注意到除了自己外还有徐羡之也在一旁恭候。 这明显是有要事商议。 “车士,过来。” 虽然称帝,但刘裕似乎对一些礼仪没那么在意。 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需要那些虚礼来增添自己的威信。 刘义真乖乖起身来到刘裕身边,却看到刘裕在修改一封诏书。 “这是殿中将军?” 刘裕赫然是在修改一份针对禁军武官制度的一封诏书。 刘宋禁军制度袭承晋制。 领军将军一人,掌内军。 护军将军一人,掌外军。 后来衣冠南渡后,领军将军不复别置营,总统二卫、骁骑、材官诸营。 二卫即左卫将军一人,右卫将军一人,二卫将军掌宿卫营兵。 还有骁骑将军、屯骑校尉,步兵校尉,越骑校尉,长水校尉,射声校尉等下属将军制。 现在刘裕是想新设数名殿中将军,分去领军将军还有护军将军的兵权。 “车士,你看这样如何?” 刘义真看到刘裕的诏书后却一直紧锁着眉头。 不是说刘裕分兵权的做法不对,只是建康……和北方城市不太一样。 建康现在没有城墙! 所以防卫都城的主要力量并不在建康城内,而是在石头城。 为此,刘裕还专门发明出一个叫“领石头戍事”的武官职务,用于拱卫建康。 眼下既然要分散禁军的军权,那石头城那边岂不是会一家独大? 人家反不反是一回事,但制度建立不建立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即,刘义真就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刘裕听后也是不自觉的有些迟疑。 “车士以为该如何解决。” “要么现在就动工修筑建康城墙,儿臣在长安曾发明一种新型窑洞,在其中可以快速烧制大量优质青砖。” “要么就将石头城那边的军权收拢回中央,效仿先汉制度,以中枢九卿卫尉统领。” 听到刘义真后面的建议时,刘裕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徐羡之。 而徐羡之则在后方一直盯着刘义真看。 怎么了? 刘义真不知二人什么意思。 没想到刘裕这是居然说:“看来车士与尚书想的一致。” 看来刘裕是先问过徐羡之的,此时再来问刘义真是另有目的。 刘裕此时直言:“这卫尉一直隶属外朝,若是分出兵权必然会让一些身兼外朝高管的世家族人看中机会。” 为什么说“三省六部制”明明在东晋就已经实施起来,可后世一致认为“三省六部制”起源于隋唐? 就是因为“三省”的地位还没有明确为严谨的中央官职,还有大量从先汉、魏晋遗留下来的外朝官僚制度。 如果刘裕还是按照以往的游戏规则加强九卿职权的话未免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而且会让世家心中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刘义真当即向刘裕提议:“那父皇何不趁此机会将三省制度确立下来?” 让三省六部制彻底取代三公九卿,无疑可以极大的加强皇权,稳固中枢。 新朝新立,自然是要打破一些规则,不然和咸鱼一般的西晋有什么区别? 刘裕和徐羡之都被刘义真的这个提议吓了一跳。 但仔细一想…… 现在的三省制度基本已经深入人心,之所以还留有三公九卿制度就是为了把一些世家族人放在上面当花瓶。 刘裕转而问徐羡之:“徐尚书以为可行否?” 徐羡之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又不是世家的人。 相反,一旦确立了三省六部制,尚书省作为行政机构,徐羡之手中的权力也会大增。 刘裕对这个提议也很动心,他能看明白其中对于加强中央集权的重要性。 同时也是对世家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但一想到改革官制后面的诸多利益牵扯,就又忍不住头疼。 “父皇要是放心那就交给儿臣来做。” 刘裕现在身上的事情不少,刘义真看出刘裕的疲色就提出想给刘裕分忧。 “趁此机会确立三省后,父皇可便可摆脱外朝九卿。到时候拱卫建康的禁军自然可以按父皇所想由殿中将军统领。至于石头城及周边军务亦可设立其他军职代替。” 刘义真的意思是直接将禁军的统军权全部拿过来,设立一个只有皇帝能指挥的亲军机构。 至于中央军的任务,刘裕没说,刘义真也没敢提。 刘裕见刘义真愿意将这个重担扛过去,也乐得轻松,勉励了一番刘义真后刘裕将徐羡之叫了过来。 “卿当好好辅佐车士。” “臣领命!” 刘裕又问了一些近日的政务后,便把徐羡之打发出去,只留下刘义真一人。 “车士,我听闻你的幕僚,那个叫高允的精通天文算术一道?” 刘义真听后挑了下眉,不知道刘裕想做什么。 “其实今天叫你来本来就是问你借用此人。” 刘义真有些纳闷,不知道刘裕为何突然之间就找高允。 仔细想想刘裕问及天文之事,刘义真猜测道:“父皇是想重修历法?” “不错。” “几年前朕就命祀部尚书郎何承天重修历法,如今他却是遇到一些问题,向朕要人。想来想去,朕知道的恐怕只有你身边的高允了。” 刘裕看向刘义真:“车士莫非舍不得?” “怎么可能?” 修国史、改历法,都是捞政治资本的大好时候。 刘义真正愁怎么能把王买德和高允的资历提一提,刘裕这就送来枕头,刘义真怎么会拒绝。 “那就好。” 见刘义真答应,刘裕刚想留刘义真一起吃午膳,却被门外侍者的奏报声阻拦。 刘裕见状有些难得的露出一些疲色。 “父皇,多注意休息。” 话是这么说,但新朝初立,很多事情只有刘裕亲自去做。 在没有形成一个稳定的新秩序前,刘裕根本没空休息。 听到刘义真的话,刘裕一如既往的摸着刘义真的头:“为父知道,车士也要多休息。” 待刘义真告退,一直保持淡定的刘裕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最剧烈的时候甚至躬下身子蜷缩在地上。 “咳咳咳。” 过了好一会,刘裕才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悲愤的望着蓝天。 “朕,还撑得住!” 第166章 平衡(加更16、17) 刘裕将改革官制的任务交给刘义真,当然不是让刘义真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瞎搞,而是要和一众官吏商议。 徐羡之、王弘、谢晦、傅亮,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刘义真回到自家府中先是起草了一份文书,就来到建康宫第二层内的中央官署处召集大家一起议事。 这种召集中枢要员议事的场面在前几年并不少见。 但是当时召集众人的是刘穆之。 现在则是刘义真。 众人齐聚中书省,刘义真当仁不让的坐在最中央,左手边坐着徐羡之和谢晦,右手边坐着王弘与傅亮。 此时,这五人就是维持刘宋朝堂的支柱。 “诸位应该知道我召集大家是何事,场面话就不说了。” 在座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刘义真不信他们没有提前了解此次会议的内容。 刘义真率先取出草拟的文书传递给众人。 “宰相之职,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其任重矣。然自汉以来,位号不同,而晋之宰相,名尤不正。” 从曹操以来,丞相这个职务就被玩坏了,基本是反贼标配。 现在刘义真改革官职的第一要务就是分散相权。 “不如以三省之长中书令、侍中、尚书令共议国政,此宰相职也。” 相权不出意外会一分为三。 甚至一分为四,为五,为六。 尚书省可以不设尚书令,而是尚书左右仆射。 中书令上面还有一个中书监。 侍中也可以不止一位…… 其实三省六部制这制度对于行政效率的提高一点好处都没有。 之前只有一个宰相,现在却是三个、五个、六个,用屁股想都知道中枢未来的扯皮事件不会少。 但它除了能减轻相权对皇权的威胁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平衡。 这点玩的最漂亮的就是后世的李世民。 在李世民的协调下,关陇集团、江南世家、汉人、胡人居然能和谐的共处一室,奠定盛唐之基。 现在刘宋的要应对的局面其实要比李唐的局面好一点,至少不用头疼胡人的安置,而且没有势力恐怖的关陇集团。 只要把这碗水端平,矛盾就会暂时缓和,给刘裕充足的时间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当然,三省六部制不是没有弊端。 过度的平衡,中枢权力的割裂会让中央的效率变的低下。 所以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指挥,整合起这些力量。 历史上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李世民和他的儿子唐高宗李治。 到了武则天和李隆基时期,他们都是全力扶持中书省,还搞出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等官职,相当于重新捧出一个宰相来,再也没有三省六部制初设时的精妙。 这固然是有三省六部制不再适合唐朝后面国情的原因,但也说明了维持这股平衡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现在刘义真为了刘裕,他必须要冒险一试。 况且有王买德和高允辅佐,三个臭皮匠加起来至少在文治上不能比李二差吧? 下坐的四人也没有异议。 三省代替宰相之职是大势所趋,如果反对的话很容易被在座的其他人恨上。 而且他们本身都是三高官官,脑子出问题了才反对。 “尚书省,掌典领百官。左右仆射各一人,从二品,掌统理六官,为令之贰,令阙则总省事,劾御史纠不当者。” “其属有六尚书:一曰吏部,二曰户部,三曰礼部,四曰兵部,五曰刑部,六曰工部。” “吏部属有四:一曰吏部,二曰司封,三曰司勋,四曰考功。” “设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二人,正四品上;郎中二人,正五品上;员外郎二人,从六品上。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以三铨之法官天下之材,以身、言、书、判、德行、才用、劳效较其优劣而定其留放,为之注拟……” “户部……” “礼部……” “兵部……” “刑部……” “工部……” 刘义真将尚书省改制说完后盯着徐羡之和王弘:“二位可有什么异议?” 王弘丝毫没有面皮的当众开始拍马:“此尚书省之职分工明确,事无巨细,比之现在尚书省职权重了数倍,也繁琐了数倍,秦王殿下能这么短时间就列出此等纲要,怕是早就对尚书省职责了如指掌!” 徐羡之也有些惊异的看着刘义真。 自刘穆之死后便是他一直在把控尚书省,掌握行政大权。 对尚书省的了解徐羡之自认除了故去的刘穆之外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现在刘义真列出的关于尚书省的改制明显比自己心中想的要细节的多。 徐羡之不像王弘那么没节操,官职改革又非儿戏,在很多地方都对刘义真详细询问。 刘义真也耐心解答。 这是国事,不是过家家。 能找出问题就尽量找出问题,然后大家一起解决。 刘义真还不至于小肚鸡肠的在这事上记恨徐羡之。 因为尚书省事关行政,涉及到的事情也太过繁琐,在这一关众人一起商讨了三天三夜后还没有个结果,无奈就决定先跳过这一项,先商议其他。 “门下省侍中一人,正二品。掌出纳帝命,相礼仪。凡国家之务,与中书令参总,而颛判省事。” “门下侍郎二人,正三品。掌贰侍中之职。” “……” 门下省的职责就是共议国政,并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之权。 这里面的改革并没有尚书省那么大,门下高官官谢晦在询问几处模糊之处后不到半天就通过决议。 再下来是中书省。 “中书监一人,正二品。掌佐天子执大政,而总判省事。” “下设中书令一人,掌贰令之职,朝廷大政参议焉。临轩册命,为使,则持册书授之。四夷来朝,则受其表疏而奏之;献贽币,则受以付有司。” “……” 中书省掌管机要、发布政令,现在是刘义真坐镇,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大脑。 这一点大家更是没意见。 中书省是真正的“皇权代言人”,这个机构肯定是人数少,位置重。大家没必要在这里面挑骨头。 此外,刘义真还提议加强御史台的作用,从而监督百官。 这一点不出意外遭到了徐羡之、谢晦等人的反对。 没人喜欢一群盯着自己的疯狗。 能爬到高位的官僚谁不是屁股低下一堆烂账?敢说自己清清白白的有几个? 要事真的搞出来一群喷子,那大家谁都难受。 不得已,这个提议在所有人的拒绝下胎死腹中。 御史台,就好好当自己的吉祥物,偶尔出来当一下喷子就好。 真给他们监察百官的权力,当官的还活不活了? 见阻力太大,刘义真也没有一意孤行,而是从善如流。 只是他默默在小本子上记下了这一条…… 现在是要维稳,刘义真也不敢把大家逼的太狠。 以后慢慢给大家穿小鞋,啊不对,是督促大家慢慢变好。 除了尚书省的部分职务没有谈清楚外,在历经五天的战斗下众人终于是一起起草了一分完整的章程。 但所有人都知道,战争,现在才开始。 “这尚书之职大都有变,若还用现在的官吏怕是多有不妥。” 官职不重要,官职的权力更不重要。 握在手里的权力才重要! 三省制度一旦确立,必然会承接刘裕称帝的红利掀起又一轮的风暴。 在这上面刘义真也是寸土不让,拼了老命给尚书省里掺沙子。 谢晦也不赖,明白尚书省的重要性,加上有陈郡谢氏的撑腰,哪管和老朋友徐羡之的友谊?先把位置抢到手再说! 就连王弘和傅亮也参与到这场博弈当中。 这个时候不争就是傻子。 他们身后的势力要是知道他们没有尽力争取,或者干脆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怕是要抓狂。 相比于之前商议官制改革,这次的争抢才是正餐。 好在这次的红利比上次的南北世家争斗的多,但事态并没有那么严重。 因为大家知道此次只不过是刘裕称帝红利的延续,没必要闹得你死我活,不然惹恼了刘裕那可什么都没有了。 最终六部尚书中刘义真帮郑献之保住了祀部尚书,也就是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殷景仁拿到一个吏部侍郎,刘湛被刘义真调到中书省,担任中书舍人。 高允因为被刘裕借走的关系刘义真并未帮他争取位置。 只要等修订历法一事搞定,高允自然就有了坚实的政绩,没必要让刘义真在此时卖人情。 王买德同样被刘义真调任中书省,任中书舍人。 剩下的刘义真派系的人,也就是关中世家、北方世家的人还够不到中枢,刘义真想帮他们也能力有限,草草喂点边角料让他们自己爬去。 此次的大赢家不是有着世家扶持的谢晦和王弘,而是苟到最后的徐羡之。 对于这一点大家心中都有数。 徐羡之现在代表的就是寒门利益。 而刘裕一直在发展的就是“寒门掌机要”。 这是原则问题,也是刘义真必须要守护的潜规则,徐羡之吃大头的原因是其背后的寒门,背后的刘裕。 调解完成此次改革官制后,又一个人加入到中枢官员的商讨中。 此人便是护军将军檀道济。 徐羡之等人刘义真见的勤了,对于檀道济却是从未见过。 对这位“成语大户”刘义真一直是仰慕已久,只不过因为二人身份的敏感,刘义真从未去找过檀道济,今天商议事情正是个机会。 檀道济祖籍高平郡金乡县(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卜集镇檀庄村)人,是名副其实的山东大汉,身形挺拔,和王镇恶那个关中老秦人有的一拼。 檀道济不同于刘义真见过的王镇恶和朱龄石,他给刘义真的感觉就是翻版的徐羡之…… 都很苟…… 怪不得能写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愧是你。 这莫非就是最早的“苟道流”武将? 檀道济见到众人后亦是不冷不热的打招呼。 他是武将,和徐羡之、谢晦这种中枢官员……要避嫌。 唯有见到刘义真的时候檀道济眼前一亮:“秦王殿下恭安。” “孤安。” 檀道济估计是知道了王镇恶求得兵书就是给刘义真,所以很自觉的把自己划分到刘义真派系,对刘义真态度和别人都不大一样。 嗯,不但苟,而且还知道找个靠山苟…… 刘义真清清连续几天议事有些沙哑的嗓子和檀道济说明请他来的意图:“父皇希望制殿中将军拱卫皇都。但建康不同于中原,并无城墙,此次召檀将军来就是为了能共同商议禁军布防一事。” “原来如此……” 对于分兵权檀道济没有半点不满。 不亲自带领士卒是不会体验到刘裕在北府军中的威望的。 莫说檀道济只是护军将军。 就算他是大将军,没有刘裕的印符他也休想指挥一个禁军。 这就是正儿八经打下天下的开国皇帝的绝对优势。 军队始终在手上,其他人跳的再高都没用。 要是李唐时期打天下的不是李世民而是李渊,李世民别说发动玄武门之变,怕是刚有动作就被军中将领绑了扔给李渊。 现在见刘义真要调整禁军,檀道济当即帮着一起布局。 或许正因为檀道济的苟,他对于军事防御体系的建立有着独到的见解。 “秦王请看。” 檀道济来到事先准备好的地图面前给刘义真演示。 “秦王所说不错,建康布防不同于北方大城,其主要依靠城外各处军事要地相互协同布防。” “现在建康有内外两道防线。” “外面的防线分别是北面的白石垒、南边的新亭、西面的石头城以及东面的东府城。” “里面的防线则是石头城、朱雀街、东府城,北篱门一带。” 檀道济不愧为青史留名的军事大家,他又给刘义真等人介绍了这些据点的意义以及效果,给人一种纵观全局的感触。 “檀将军真乃兵家大才。” 夸赞了檀道济一句后刘义真便说出自己的意图: “不如将禁军设为领军将军、中军将军、左卫将军、右卫将军、骁骑将军、游击将军巩固皇城,如此是为六军内军。 “除此之外,还有前后左右四卫将军驻扎于白石垒、新亭、石头城、东府城。如此是为四军外军。” 就和前汉的南北二军一样。 必须要让禁军对立起来,这样才能睡觉睡的香。 至于刘裕想设立的殿中将军,刘义真打算让他们巩固皇宫,算是给皇帝上最后一层保险。 檀道济听后,从军事角度来讲…… 完全就是脱裤子放屁。 但军事从来都不仅仅是军事。 完成这一切,众人都有些心里憔悴。 眼下还有最后一关。 就是刘裕。 他要是不同意,这些心血都是废纸罢了。 第167章 刘裕的难处 众人对草拟的文书再次检查了几遍,确认无误后终于是交给刘义真让他呈报给刘裕。 刘裕对于此次官职改革也相当重视,尤其是对于六部的职责更是刨根问底。 眼下这份中枢系统可是后世经过实践印证可行的政治体系,外加有着现在最顶级的文官一起修订,面对刘裕的询问刘义真都能给出合适的答案。 最后刘裕也终于被三省六部制的系统折服,当即拍板由三高官官刘义真、徐羡之、谢晦三人全力进行对中枢各部门进行调整。 至于禁军改革,刘裕却有不同的意见。 “车士以为,在建康有没有施行“府兵”制度的可能?” 刘义真脑海里蹦出来数个斗大的问号。 “父皇为何突然有这种想法?” 现在的中央军,也就是东晋时的北府军可都是跟随刘裕南征北战几十年的老卒,战力惊人。 府兵制的本质就是解决兵源的问题,但现在中央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让他们去当府兵……多少有些浪费。 刘裕面露难色:“自为父从关中退兵已经过去快两年。有将近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建康两年,这些军队每日的消耗都是天文数字。为父是想试着能不能让他们自己屯田,减轻朝廷财政压力。” 在这之前,刘裕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兵员太多而头疼。 那是因为刘裕在北伐关中之前的十年,几乎每年都在进行战争。 有着战争红利的支撑刘裕可以打十年,但是自从关中战事结束后刘裕的亲军就没动过,这些士卒在战争时期是锋利的武器,但是现在在和平时期却是朝廷的包袱。 特别是在刘穆之死后,没有一个能统筹全局的人,中央财政每况愈下,甚至让刘裕有了名为“府兵”,实为“屯田”的打算。 “原来如此,可是父皇……” 刘裕当然知道刘义真的意思。 “朕当然要继续北伐,但北伐一事必然是要准备稳妥才能进行,不可草草进军。不然就是功亏一篑、万劫不复。” 刘裕打了二十多年仗基本上天下无敌,这和刘裕过硬的军事素养离不开关系。 军事素养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在战场上的随机应变,可以在瞬息万变的战局中规划好每一步将要做什么。 还有一部分就是后勤。 打仗,尤其是涉及到国与国的大型战役中,粮食、后勤才是关键。 刘裕其实很早就在开始准备北伐的军备,也正是因为如此,财政才愈发岌岌可危。 “父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让中央的军队去屯田。” 王业不偏安。 一旦让士卒闲下来去屯田,很难保证他们不会被安稳的田园生活所吸引。 说玄乎点,现在跟着刘裕的这帮精锐士卒胸中有一口气。 这口气在,他们便是百战百胜的无敌之师。 若是气散了,固然还是精锐,但还是会少一些味道。 刘裕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他现在不是将军,而是皇帝,天子。 他要考虑的东西不再是士卒,而是天下。 “父皇,不如让我试试。” 其实刘裕的问题总结一下就两字…… 没钱。 军事强而文化经济弱,这是历代王朝初建的通病。 区别就是有的王朝撑过去了,成就了一番盛世。 比如强汉、李唐。 还有一些王朝没撑过去,就会自断一臂。 比如赵宋。 还有本来可以成就盛世却被一个战神毁了的大明。 解决这个问题说难也不难。 那就是先苟着,休养生息。 先汉苟了汉文帝、汉景帝两代人才能让刘彻放开了打。 李唐快一点,渭水之盟后忍气吞声一阵就锤死了突厥。 朱明前有洪武,后有仁宣,本来底子也攒够了,就是瘸的有点莫名其妙…… 但刘裕现在貌似没时间了。 刘裕对北伐的执念几乎快要溢出来,若不是准备工作还没有完成,刘义真怀疑刘裕第一天称帝第二天就敢跑去北伐。 刘裕听到刘义真的主动请缨瞪大眼睛:“车士你有办法?” “我……试试。” 财富是就要积累的,刘义真不可能突然拿出来一堆钱出来。 刘裕这时提议:“其实有大臣说可以欲悉市民铜,更造五铢钱。” “不可!” 一看提出这问题的人就是不懂经济学。 居然提议将百姓的铜全部收购起来,再铸造五铢钱? 货币又不是财富,这么一搞的话怕是会让整个刘宋的经济体系都乱掉。 刘义真当即尽可能通俗的给刘裕讲解这么做的危害,却还是把刘裕听得一头雾水。 刘裕打仗堪称逆天,但是在文化上……不提也罢。 “既然车士也和范泰一样拒绝,那此议作废便是。” 刘义真心中一动:“父皇说的是前度支尚书范泰?” “是啊。” 刘裕还以为刘义真不了解范泰,就帮刘义真介绍:“范泰此人才有余而智未足,但对财政之事算的上精通。” 范泰也就是后来《后汉书》作者范晔的父亲,被刘裕奉为“有才华”也正常。 但是起其政务水平就有点坑,所以并未主持政务,而是被刘裕任命为金紫光禄大夫,加封散骑常侍。 “父皇,能否将范泰借我一用?” 范泰的政务水平差,不代表他的眼光差。 在如今这个时代肯钻研货食一道的可不多,范泰应该算一个。如果刘义真的手伸到财政上的话有这么一个助力应该不错。 “好小子,朕刚从你那借过来一个高允,你就要拉过去一个范泰。” “你若真用他就去用吧。” 对于范泰刘裕虽然也很喜爱,但仅仅是针对于他的才华,不至于攥在手里不放人。 “父皇容我一试,我这些天估计要彻查国库收入,如此才能对症下药。” “这其中要是揪出一些硕鼠来……” “还希望父皇不要介意。” 一旦查财政,总能查出问题来,刘义真现在是想请刘裕在后面给自己擦屁股。 “车士放心去就是了。” 刘裕知道一旦涉及到财政,这种最直观和利益挂钩的东西时,肯定会恶心到难以置信,心中也是做好了准备。 第168章 打探 刘义真从皇宫中出来后并没有急着去找范泰,而是去找了一趟谢晦,让他全权配合徐羡之和谢晦进行中央官职的改革。 之后刘裕就偷偷溜回府中,泡在刚烧好的热水中舒缓这几天的疲劳。 “要死了要死了。这么高强度的会议不把人累死才怪。” 勤于政事的都活不久,刘裕决定趁着两件事间隙给自己放一天假。 沐浴之后刘义真并未盘起自己的长发,而是就将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肩上,配合着刘义真那俊逸的容貌,此时简直宛若神仙中人。 这幅模样自然是被一直善于把握机会的郭氏看见,上来就是媚眼如丝的问候。 “啪。” 刘义真抓住郭氏不怀好意的手。 “现在是白天!” 郭氏凑上来:“也就是说晚上可以了?” “晚上也不行!” 瞪了眼郭氏,这女人显然是把孙氏给她的威胁都忘的干净。 “今天天气明媚,要出去走走吗?” 突然的邀请让郭氏猝不及防,当即满心欢喜的答应下来。 “去叫上夫人。” 刘义真刚把王氏娶进门来就去处理政务,这一连几天都没回过家,刚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巩固一下夫妻感情。 王氏听说刘义真要带她出去玩耍的时候自然也极为开心,还没出门就想着建康的种种美食。 “夫君,我们要去哪里?” 王氏眼巴巴的望着刘义真,生怕刘义真和一些风流名士一样跑到深山老林中去。 “自然是去秦淮河两岸的市集。” 王氏一听果然是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以为是刘义真专门带她去市集玩耍。 “但是衣服得换一换。” 这倒不是刘义真非要玩白龙鱼服那一套,而是魏晋风气洒脱自然,要是穿着彰显身份的华服前去多少会惹得一些人的反感。 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另类总是不受欢迎的。 趁着女眷去换服侍的时间,范道基也将出行的马车都准备好。 自从上次被劫持后刘义真觉得还是不能太浪,就将范道基彻底留在身边,名为幕府司马,其实就是负责安保工作。 女人出门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要花巨长的时间,刘义真硬是等了王氏和郭氏半个时辰她们才携手相伴而出。 只见王氏略有些稚嫩的脸蛋上只是微微点缀着几层殷红,看上去将皮肤衬托的更加白皙,这便是魏晋南北朝女子中普遍流行的晓霞妆。 郭氏到底是成熟女子,明明妆容差不多,但却平添一份魅色。 除此之外二人眉心浓黛直点,额头轻轻贴上一朵薄薄的黄花。更衬得美人容貌。 “原来是去化妆了……” 刘义真无力吐槽。 王氏和郭氏的容貌都是上上,光是素颜便足以压下姹紫嫣红,所以刘义真没有搞清楚她两化妆的意义在哪里。 但此时两人站在原地明显是在等刘义真的夸奖,刘义真不好伤了二人的心,当即称赞道:“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今天的二位,都美。” 二女听到刘义真的称赞后果然变得雀跃起来,无疑间撇起的嘴角不自觉的暴露二人心中的小傲娇。 接上二女,马车终于是从秦王府开始往秦淮河两岸赶去。 建康的市集规划并不如旧长安、洛阳整齐,更不要说和新长安相比。 但是因为建康集市多在水路附近,这种临水而市的布局反而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其中最繁华的地带当然是秦淮河两岸,这里还设有建康大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刘义真的马车行驶到临近大市的时候就停下来,带着二位夫人和侍从徒步前往,享受逛街的乐趣。 王氏和郭氏一下地就和脱缰的野马,开始扫荡周围的商铺,那恐怖的消费能力让刘义真眼睛直跳。 “范道基,钱带够没有?” 范道基也有些心虚:“末将再派人去取点?” “嗯!多取点。” 二女的洒脱自然是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加上两人本就有着倾城的容貌,更是让路人频频驻足。 当然,也仅仅是看着。 二女头上都梳着妇人打扮的蔽髻,这说明早就名花有主。 而且蔽髻的样式有着严格的制度。 现在刘义真获封秦王,妻妾的规格也上升到“王后”和“王妃”级别。哪有不长眼的敢上前找茬挑事? 何况当刘义真出现在二女身边的时候,大家更是彻底灰心。 刘义真太帅了,而且帅的极为符合魏晋审美。 这更是让周边的人自惭形秽。 再加上范道基手下的侍卫都是凶神恶煞的悍卒,虽然没有佩刀戴甲,但光是其身上带着的战场血气都足以让普通人不敢靠近。 刘义真一边笑眯眯的带二女逛街,眼神却是不断往别人身上瞟。 这当然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而是刘义真在观察市集上的情况。 现在百姓在交易时虽然大都开始使用五铢钱,但是刘义真注意到还是有不少百姓还处在以物换物的阶段。 而这似乎是稀疏平常的事情,包括市集中的互市官都熟视无睹。 此外,刘义真注意到大家购买最多的还是关乎于衣食住行的商品,而这其中的商铺大部分都是世家在把持。 显然,之前的开放山川林泽并没有让世家失去对生产资料的主导地位。 也就是说要发展经济,朝廷是绕不开世家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现在想解决世家基本不太可能,而且之前已经在世家身上割过不止一次肉,刘义真只能琢磨着如何把世家忽悠到碗里来。 突然,刘义真注意到一对夫妻正在编制草鞋贩卖。 只见丈夫凭借自己力大,是负责快速搓草绳的力气活。 而妻子手巧,在丈夫搓好草绳后就开始编制起来。 夫妻两分工明确,在刘义真短短驻足片刻时居然就已经卖出去三双草鞋。惹得边上的同行一阵嫉妒。 这凭借手艺挣到钱的夫妻两露出开心的笑容,眼睛里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刘义真一直看着夫妻两,看的有些纠结。 “要不……试试?” 第169章 赚钱不易 刘义真盯着那对夫妇看的出神,范道基看出刘义真的异常顿时紧张起来。 “秦王殿下,他二人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范道基已经是将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 “别紧张。” 收回目光,刘义真吩咐范道基去准备一艘便宜的画舫,打算带着王氏和郭氏一起游玩秦淮河。 夜间的灯火点缀着秦淮河两岸,而秦淮河之水则又映衬着灯火,交相辉映之下让刘义真有种梦回霓虹大厦的感觉。 画舫行的很慢,王氏和郭氏正坐在一起细数今天的战利品,是不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刘义真则是坐在船尾看着两岸的人来人往。 这其中,有高官,有世家,有百姓。 虽然南北朝的门第观念很重,但因为玄学的兴起,高层和底层的阶级居然是和谐的开放交融在一起。 这种矛盾的氛围看上去很古怪,但偏偏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刘义真看到贵妇人蹲在一个小贩的摊前挑选那些新奇且便宜的玩意,也看到有风流的士子带着醉意躺在衣衫泥泞的船夫怀中。 这份包容让一直端坐朝堂之上的刘义真有些感慨。 “果然是荒诞离奇的时代。” 走水行舟,船仓内温好的清酒被端到刘义真面前。 “咚。” 酒刚刚入喉,船体就一声巨响,带来巨大的震动。 王氏和郭氏也被这巨响吓了一跳,纷纷昂起玉颈张望出去。 “怎么回事?” 范道基最先冲出来走到船边,带着愠色质问船家。 接着他便抬头看去,居然是一搜比刘义真所租用画舫大两倍的精美花船撞到了自己的船上。 “对面不长眼睛吗?” 范道基见惊扰了刘义真,当即就要呵斥对方。 “不用,让他们避开便是。” 对方体积大,操作不便也是正常,刘义真没空和对方计较。 回到船仓后刘义真就去安抚王氏和郭氏,没成想在船头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惹得人烦躁。 刘义真再次出来,却看到范道基和对面画舫的士子正在面红耳赤的争吵。 关键是…… 刘义真定睛一看,那为首的居然是颜延之? 此时颜延之却还是没有注意到走出的刘义真,依旧对着范道基狂喷:“说让我们避开就避开,你怎么不避?乘着这么艘小船哪来的架子?看你的样子大体是哪个武官,居然来这里花天酒地,丢不丢人?” 范道基不过一个粗人,要是让他手撕颜延之他能做到,但是口撕的话多少有些难为他。 见范道基面红耳赤的样子更引得船上士子欢呼,有几个喝醉上头的士子居然是已经打算解开腰带,居高临下的羞辱范道基。 “延之好雅兴。” 刘义真走到船头,微微扬起头带着笑意看向颜延之:“今日倒是有空来这里寻欢作乐了?” 熟悉的声音让颜延之一愣,待看清刘义真面容后颜延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秦王殿下?” “……” 片刻后,颜延之连滚带爬的来到刘义真面前,一近身就是浑身酒气。 而且颜延之此时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劲,好像是服用了五石散。 刘义真似笑非笑爱的看着颜延之:“又是带诸位学子前来放松?” 颜延之尴尬的承认下来:“确实,主要是近几日学业繁忙……” 虽然刘义真在设立东林书院的时候就是抱着打造娱乐场所去的。 但只要刘义真一天没说出口,这东林书院一天就是士子学习的地方。 现在颜延之居然是光明正大带着那群世家子弟跑到秦淮河上来游玩,态度还这般猖狂,也是时候敲打一下。 “你们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文章出世?” 这话问的颜延之再次面露愧色。 还写文章,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两个时辰保持清醒都是好事,哪来的精力做文章? 看着颜延之的样子刘义真是真的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是连面皮都不要了? 就算是混日子,也要水几篇文章再混吧? 文人的规矩还懂不懂了? 有些无语的看着颜延之,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有资格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 虽然颜延之组局组的不错,但是连官僚最基本的“面子工程”都不做,这明显不合格。 颜延之似乎看出刘义真的不满,连忙认错,并保证绝对不会再出来花天酒地。 “你们出来游玩的钱是从哪里的?” 秦淮河的画舫贵的离谱,即便刘义真有着白瓷生意的分成都只敢租条小船,不晓得一群有名声没财富的公子哥们到底是从哪拿出来的钱。 提及这个,颜延之似乎更加心虚。 “这是……” “大家一起凑的……” 凑的…… 好家伙,拼单高消费这种事从魏晋就开始了? 看着在画舫上一个个潇洒肆意的世家子弟,谁能想到是出来玩都要凑钱的“拼单户”、假土豪? 刘义真突然问道:“是不是你们都很缺钱?” 这话问的很伤自尊,但都是事实。 在刘义真将东林书院的这群人凑起来前,大家混的都不怎么好,名为“名士”,实际就是蹭吃蹭喝的,能指望他们从兜里掏出来几个子? “想不想赚钱?” 废话,谁不想赚钱? 可挣钱对于他们这些只知道整天喝酒的风流士子来说太过艰难。 不过这话要是刘义真说的可就不同了。 颜延之的喉结咕咚了一声:“秦王殿下是有那种买卖?” 达官贵人的买卖见不得人的很多,同时油水也足的很。 颜延之对自己等人的定位很清楚,若是去做一些正经生意肯定要赔得精光,但如果是不正经的…… “想什么呢?” 刘义真的眼神愈发不善。 自己未来是要主政的人,而且即将就要对财政进行彻查,怎么可能自己带头钻国家的空子? 颜延之见自己说错话,连忙给刘义真赔不是。 只是他还是有些好奇刘义真会用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后天我会去一趟东林书院,到时候详谈。” “还有……那天让这些人都清醒一点,不要一个个神志不清的!” 第170章 流水线(1) 颜延之赶忙答应下来,只要刘义真还用的上自己,那自己的位置暂时还保得住。 颜延之就两个优点,一个是有文采,还有一个就是很能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知道自己没有谢灵运那种强势的背景,所以颜延之在找靠山这一项上很聪明。 先是跟着谢灵运这个陈郡谢氏的大佬混,现在又找到刘义真这颗大树。 现在见刘义真表达对自己的不满,颜延之当即下定决心要顺着刘义真的心意做事,不给刘义真添乱。 于是两天后刘义真再次来到东林书院时的场景是这样的…… 士子们并排而坐,郎朗读书声十里可闻,连一直半隐居在南山庭的陶渊明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频频出来探视“改邪归正”的一众世家弟子。 “倒也……不必如此。” 这帮人披上人皮反而让刘义真有些不自在。 颜延之正色道:“其实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将颜延之的话自动屏蔽后刘义真翻看起这群人的资料。 这些人虽然穷,但不是穷苦百姓的那种穷,大部人其实都算是小地主,手下有不少田地和佃户。 “这几天农闲之时你让大家将自家佃户聚拢到一起,我有用。” 提到佃户,颜延之突然变了脸色。 他小声来到刘义真身边说道:“秦王殿下,那些人……怕是不好动。” 那些佃户都是世家隐藏起来的命根,随便暴露在阳光之下很容易落人口舌。 就和之前吴郡张氏一样。 有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你暴露出来那就是你的不对。 “放心,有我在。” 刘义真当然没兴趣摆弄世家的命根子,而且就这点人掌握的佃户,加起来有没有一百户都难说? “对了,女眷也要。” 女子也是半边天,这个时候怎么能忘记她们? 颜延之虽不知刘义真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刘义真打包票罩着他们,颜延之的心终于是重回到肚子里。 “还有……” 刘义真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 “去取些热水来。” 将盒子打开,里面正是炒好的茶叶。 轻轻捻了些放在杯盏中,热水一冲瞬间茶香四溢。 颜延之嗅着这股美妙的芳香,顿时神清气爽,效果虽然不及五石散,但胜在更加清新。 “此物名为茶叶,以后你们再不要去碰那些剧毒之物。” 五石散的本质就是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黄、赤石脂五种石药组合而成的一种慢性毒药,不知有多少名士都因为此物而丧命。 但一方面魏晋崇尚玄学,服下五石散后的那种空寂感已经成为一种时尚乃至习惯。 现在刘义真就在常识能否用茶叶来代替五石散,挤占五石散的市场。在为国为民的同时把钱揣到自己袋子里。 颜延之对茶叶也是十分好奇,轻轻一呡顿时惊为天人。 “好东西!” 茶叶那种清新又略带苦涩的味道很容易让人上瘾,颜延之一尝便如获至宝,知道此物必将大火。 “秦王殿下,只有这些吗?” 颜延之心中却是打起了小心思,如果此物分量不多的话他倒是可以利用此物,然后嘿嘿嘿嘿。 刘义真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琅琊王氏愿意种植此物,以后大概不会缺货。” 说大概是因为土地可是宝贝,南方现在虽然也有茶田,但种植经济作物从来都不是华夏古代农户的选择,即便王氏家大业大,明年也不会大规模种植。 但刘义真对茶叶有信心,或者说是对历史的选择有信心。 又取出几盒茶叶交给颜延之,让他多在世家面前推广,争取早日打开茶叶的销路。 颜延之这种文人带货最好的方式就是写文章。 仅仅一天后颜延之就写了一篇《灵茶赋》让人散布出去,让茶叶的知名度迅速打开。 同时他也将书院学子名下的佃户一个不落的都给刘义真找来,拱刘义真差遣。 见颜延之办事办的还算漂亮,刘义真决定再给颜延之一次机会,便不再追求之前画舫上的事。 被召集在一起的佃户显然有些惶恐不安。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县令大的官,现在突然征召他们的居然是仅在传说中听过的王爷,多少有些云里梦里。 等刘义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更是纷纷下跪,不敢直视刘义真的面容。 刘义真打量着这群佃户…… 虽然不少人体型都瘦的可怜,但毕竟是天子脚下,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诸位不要害怕,孤此次前来是想问你们一些事。” 话说到一半,刘义真却是挥挥手,范道基带着几名亲卫抬上来几个大竹篓,里面堆满了粮食,其中一个里面甚至还放着几块腊肉。 一些孩子不似大人那般有尊卑概念,在看到粮食和腊肉后两眼冒着精光,直接走了出去。 “回来!” 身边的大人都慌了,用小声且急促的声音叫唤被食物吸引走的孩子们。 大部分孩子都畏惧于父母的威严悄悄退回,只有一个小男孩没有回头,来到那堆腊肉前直勾勾的盯着看。 此时从人群中快速窜出一个男子,一把抱住小男孩后立马跪倒在刘义真面前磕头:“秦王赎罪!秦王赎罪!小儿不懂事!” 刘义真看着男子的身形只觉有些面熟。 “抬起头来。” 男子听到刘义真的话后身子一哆嗦,缓缓抬起他那张因为磕头太重而磕破面相的脸。 居然正是昨天卖草鞋的男子。 刘义真抬头一看,发现对方的妻子果然也是出现在后面,担忧的看着男子和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 “回秦王,草民名叫刘昆。” …… 卖草鞋的事业是被老刘家承包了? 刘义真蹲下身子指着腊肉问那小男孩:“想吃吗?” 小家伙重重点着头。 “那就拿去。” 小男孩和刘昆诧异的看着刘义真,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将一块腊肉塞给小男孩,刘义真重新站起身来对众人喊道:“这些东西都是给你们的!前提是你们要和刘昆一样懂手艺活!” 下面的佃户都有些犹豫,过了很久有人举手。 “说!” “我也会编草鞋,但不如刘大哥编的好,可以吗?” “可以!” 此人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顿时喜悦的走上前来,刘义真也分给他一块腊肉和一袋粮食。 这下大家都沉不住气了,又有三五个会做草鞋的人站了出来。 这时,一个面有菜色的农妇小声询问:“会,会做衣裳可以吗?” “可以!” 刹那间,几乎所有农妇都站了出来。 女红,对她们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完全没有任何挑战性。 片刻后,又有几个懂木匠活的佃户走了出来,在得到刘义真的认可后开心的拿走了粮食。 到最后只有几个男子被遗留下来。 对这极个别的特例刘义真没有丝毫同情心,直接遣散了他们。 这个时代又不需要男子苦读考取功名,稍稍有些上进心的男人都知道学点手艺改善家庭条件,比如刘备和刘裕。 那些不学的,多半是不思进取靠老婆父母养着的家伙,刘义真懒得搭理他们。 第171章 流水线(2) 召集好所有百姓后刘义真就开始将其中的人分小组。 一个是刘昆为首编制草鞋的队伍。 一个是妇女们在一起的织布队伍。 还有最后几个零零散散的木匠。 “你们各自擅长什么东西?” 刘义真在仔细询问大家所擅长的内容后就让众人按顺序排列进行加工一个商品。 比如做草鞋。 挑选材料、设计版型、测量大小、编制草绳…… 这些完整的步骤都被拆解成数个小模块,每个人都只负责其中的一小部分。 大家刚开始对这种新奇的方式还有些不太适应。 做第一项的去纠正第二项。 做第二项的训斥做第三项的。 做第三项的骂前面都是傻子的…… 最后刘义真还是不得不用木板将他们隔开,争吵才停止。 女性那边织布的也一样,前面的看后面的不顺眼,后面的觉得自己才是最棒的,开始对其他人人身攻击…… 这一开始进展的极为不顺。 归根到底是他们还没有适应这种工作模式,很难控制自己对别人的指手画脚,都要求作品的一切都是顺自己的意。 好在刘义真在其中今天也是不断游走在其中控场。 男人们畏惧于刘义真的身份,都乖乖顺从。 女人们…… 当她们看见刘义真的脸的时候,还有说不的理由? 在一番折腾下,刘义真计划中的“流水线”工程总算是勉强开始。 大家都知道了自己只要做好自己手中的事就行,其他的事不需要自己操心。 很快,第一双在流水线上诞生的草鞋被送到刘义真手上。 这双草鞋似乎并不如一些手巧的匠人精心做的草鞋,但它就胜在一个“快”字。 以前一个人做一双草鞋可能要一个时辰。 一天做五双就是极限。 有十个人的话也就五十双。 但是在十个人组成的流水线模式下,产量至少可以翻倍,一天打到惊人的一百双! 而且这个翻倍的效率不是仅仅只有五倍。 人越多,产量就越多,利润也就越多。 十个人一天是一百双。 一百个人一天可能就是几千双! 如此,自然就可以极大的提高生产效率和产能。 在进行初步实验下,刘义真便知晓这种工作模式是可能的。 不光草鞋,在女子织布的那边产能同样是爆发出强大的能量,虽然没有草鞋这样直接产量翻倍,但是比他们自己做却是要好节省太多时间。 之后刘义真开始着手在一个临近他们田地的地方建造了几个小工坊,方便这些佃户回家工作两不误。 对这些佃户来说,除了稍微失去一些自由以外并无太多不适。 刘义真为这些佃户准备的报酬就是他们卖一年的草鞋、布匹也挣不到那么多。 甚至连种地可能都没这么多。 在经历了几天实验后,刘义真按照后世的经验逐渐在这小工坊中建立了一套规定—— 每人干够一个时辰便有十枚五铢钱,一天最多只能做四个时辰。 也就是说在工坊中一人最多能挣四十枚五铢钱。 一天收入四十枚五铢钱可能并不算太高,但是胜在稳定,不至于靠运气吃饭。 一时间这些佃户热情高涨,居然还有每天想赖在工坊做工加班的场面。 这让刘义真哭笑不得,赶紧让范道基带人把他们赶出去。 一连持续的半个月,库房中生产的工艺品已经堆积成山。 “是时候了。” 刘义真在这半个月中不光是在管理流水线,还和范泰碰了面。 范泰对于食货确实是有独到的理解,在见过此人一面后刘义真便知道此人可以用。 于是在刘义真的支持下,范泰化身过江龙,直接闯入户部这个深渊。 恰逢如今官制改革,以往看不见的污垢之处都被掰开,如此让范泰是如鱼得水龙入大海,将户部搅的一塌糊涂。 这次做的稍稍有些过,徐羡之和傅亮两人居然联手出面希望刘裕能下场制止范泰。 但刘裕之前那已经答应了刘义真会帮他顶住压力,自然不会松口。 正因如此,范泰大概率是被双方都给盯上了,这让他不得不死死抱住刘义真的大腿。 这天范泰被刘义真邀请参观流水线。 一进入小工坊,范泰就被这井然有序的工作环境给震撼到。 待他看到那堆积货物的库房后,更是对流水线的威力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秦王殿下!” 范泰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都有些发抖。 “此等模式不光能用于这些民生啊!” 这个时代的官员基本都是文武双全,范泰别看是个文人,但也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 所以他在见到这幅和军队神似的场面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军械的打造。 军械的打造最难的就是要找到合格的工匠进行锻造、制作。 但现在在流水线的模式下,这个问题迎刃而解。 甚至就连最头疼的“军械泄密”问题都能解决。 大家各做各的,根本看不到一把武器完整诞生的经过,只要能捂好核心技术,其他的就算被敌方知道都无所谓! “这个……范大夫果真聪慧,举一反三。” “但我们总要先证明此举确实可行不是?” 范泰听懂了刘义真的意思,抬头看着那些商品。 “真要如此?” “真要如此。” 范泰知道更高的产量下必然会降低更多的成本。 这种作坊的产品一旦流露到外面的市场上,对于其他小家庭为主的手工艺者将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到时候那些手工艺者的生存环境收到挤压必然会寻找其他出路。 他们又没有什么其他的生存技能。 最大的可能就是涌入小工坊中来,成为“迫害”他们生存环境的一员。 然后融入到作坊模式中去,再去挤压其他小手工业者的生存环境。 然后那些没活路的手工业者继续加入到工坊。 如此,这头怪兽会不断发展不断发展…… 范泰用惊惧的眼神望着刘义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想到如此恐怖的套路? 这真的是一个少年王爷能想出来的事? 一想到这位很可能会成为王朝未来的统治者,范泰就险些要窒息。 第172章 碾压 对范泰想什么刘义真不知道。 即不想知道,也不在意。 顺着历史前进,终点必将是光明的。 刘义真只是提提速而已。 于是,在建康大市中出现了几个全新的店铺。 卖草鞋的、卖布的、还有卖木制工具的。 店铺刚刚开业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几家小店。 其背后的主人——刘义真,也并未有任何推波助澜的手段。 就这么过了几天,终于有人发现了这几家店铺的异常。 这里卖的东西居然比外面卖的草鞋、布匹还要便宜! 而且要便宜的多! 不光如此,就连样式、质量也不似外面零散卖的那样时好时坏,而是统一一副模样! 对于追求性价比的华夏百姓来说,这种商品的出现简直太对他们胃口了! 仅仅数天,这几家店铺的货物就开始冲击薄弱的传统手工业者的市场。 这人家当然不干了!当即就要来这几家店铺讨个说法。 更有偏激者直接动起了手脚。 这些人的代价自然就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后扔出去。 这虽然只是小风波,但是对于一直关注刘义真的人来说却不这么想。 大家纷纷开始打探刘义真背后究竟做了些什么。 最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东林书院学子背后的那些家族。 他们可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尤其是一些家产不是那么富裕的世家当即就想着拜访刘义真。 对这些人刘义真暂时没有搭理。 现在还不是时候。 让子弹……再飞一会。 那些被打击到没有活路的小手工业者被刘义真暗中派去的人都吸收到工坊中去,一时间原本只有百人的工坊规模再次膨胀,产能也进一步提高,更多的货物涌入市场,抢占市场份额。 顺便的。 刘义真让身处户部的范泰做好准备。 因为现在私铸铜钱的人很多,市场上的货币种类十分繁杂,质量也参差不齐。 工坊生产的货物售出后换回来的基本都是这些劣质的铜钱。 在收到这些铜钱后刘义真转头就让范泰将这些劣币回炉重铸成合格的五铢钱重新投放到市场,比如说给佃户们发工资。 对于这个明显亏钱的举动让范泰大为不解。 直到刘义真和他解释一番后他才安心去做。 边做心里还边吐槽…… 太危险了! 不是说刘义真做的事情危险,而是刘义真本人危险。 和刘义真相比,范泰突然发现那些只知道吞并抢占土地赚钱的世家弱爆了…… 在这种循环下,刘义真名下的店铺以指数爆炸型的扩张速度稳稳占据了建康龙头,碾压了一种世家支持的店铺。 这回世家已经不是好奇,而是恐惧了! 就连世家最核心的两人——尚书仆射王弘和侍中谢晦都坐不住,一起登门拜访刘义真。 刘义真见到两人后开始装傻,乐呵呵的接待二人:“两位居然有闲情逸致一起来我府上,真是难得。莫非是官职改革已经做完?” “……” 做完个屁。 大家现在的目光都被刘义真整出来的新活吸引,谁还有心情关注早就过分完利益的官职改革? 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而且大都是尚书省的事,有徐羡之梳理大家也都放心。 只是因为毕竟此事涉及钱财,而且…… 算是隶属于私事。 刘义真不提,二人还真的不好开口。 王弘倒是找到切入口,和刘义真聊到茶叶的事情。 “秦王殿下交给我的制茶之法我已经安排人去做了,最新一批的茶叶不日即将送到。” 见王弘聊起茶叶,刘义真也便顺着话茬接下去,没有失去礼数。 只是任凭王弘如何侧敲旁击或者是谢晦的引蛇出洞,刘义真都一直滴水不漏,死活不去谈及作坊流水线一事。 聊着聊着,王弘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刘义真这家伙太能瞎扯了,稍微有点苗头就把话题岔开,和他聊天聊的各种心累。 幸好王氏听见父亲来了,便跑出来带着王弘跑到别处去,只留下谢晦一个人孤军奋战。 “秦王殿下……” 谢晦自从和刘义真联手一起坑了一把南北方世家后,就知道刘义真此人不可深交…… 不然可能会被刘义真连人带骨头给吞了。 但此次,却是不得不来。 出乎意料的是,刘义真见到只有谢晦一个人后反而说话放开了很多:“你们是为了工坊一事来的吧?” “嗯。” 这种事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就谈谈。” “王弘毕竟是我的岳丈,他在,有的话不好说。” 谢晦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完了。 什么话不好说。 这意思不就是王弘毕竟是刘义真的老丈人,不方便拿刀割对方的肉吗? 面对王弘舍不得,面对我谢晦倒是舍得了? 一想到这,谢晦顿时满脸幽怨。 “秦王殿下请说。” “很简单。朝廷出原材料,你们世家出人,最后的售卖也可以交给你们。” “不可能!” 谢晦一口拒绝。 这样的话世家的利益岂不是少的可怜?而且随时会被朝廷拿捏? 谢晦不仅是朝廷的门下高官官,宰相之一,更是世家的代言人。 这碗水,他要端平。 “没什么不可能的。” “谢侍中应该明白,朝廷不能将原材料和售卖一起交给世家。” “不然的话朝廷宁可慢一点,不带着世家玩。” 朝廷必须要占据绝对的优势,在产业链上游控住住这只随时会发疯的怪物。 他们要是敢挣扎,无论是刘裕还是刘义真都会第一时间对其进行人道毁灭。 谢晦皱起眉头:“没得谈?” “没得谈!这是底线!” 问清楚刘义真的态度,谢晦有些食之无味。 “世人相传谢侍中一直聪慧过人,智谋胜天,没想到居然没想到那一层。” 刘义真说的玄乎,但谢晦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可能。 他只感觉刘义真是一个疯子! “殿下这么做……陛下会同意吗?” “会的。” 谢晦有些毛骨悚然:“殿下莫不是从开放山川林泽的时候就想到这么做了?” “当然没有,谢侍中想哪去了?再说……那次的事不是灵运引出来的吗?和孤有什么关系?” 呵呵。 第173章 世家作坊 谢灵运就是刘义真的枪,别人不知道,谢晦这个谢灵运的表弟、当朝侍中会不知道? 谢晦将脑海中的线索结合起来,顿时有些细思极恐的意思。 “谢侍中考虑的怎么样?” 谢晦终究还是舍不得离开。 刘义真的条件,太香了。 他指的就是那些世家隐藏起来的佃户。 这是世家的财富。 同时也是世家的炸弹。 世家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将自己隐藏的那些人口给洗白。 可是地就那么多,若想要将佃户洗白,那世家就要去占领更多的土地,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和政府直降杠上。 遇到一些软弱腐朽的政府,世家还能打到过。 但前有刘裕后有刘义真,傻子才会认为他们是善茬。 谢晦重新静下来来想听听刘义真是想怎么分配利润。 “世家可以让自己的佃户去工坊,但前提是他们不能再前去从事农事。” “当然。” 不用刘义真提醒,谢晦也知道世家的做派。 地里刨食的人太多了,而且不赚钱。 这个作坊一看就是极为赚钱的产业。 “之后,各地官府会将材料交给你们的工坊,产出的货物官府自然也要从中抽税。” “卖出的时候,同样要缴纳税款。” 后两句话让谢晦再次皱起眉头:“为何售卖出去时也要征税?” “搞钱。” 刘义真坦诚的……让人不敢相信。 “谢侍中应该知道,新朝初立本就是百废待兴。” “而父皇也是一直执意要北伐,这都需要大量的钱财。” “世家也不要觉得自己亏了。” “解决佃户的问题后,世家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以防朝廷的利剑突然出现收割掉他们的人头。” “孤也不希望这个时候人头滚滚,那样虽然可以短时间内敛财,但却是杀鸡取卵的招数,孤还不屑如此。” 刘义真的话语隐约间已经有威胁的意思在里面。 皇权至上的时代,可以将一切推倒重来。 只是要看付出的代价罢了。 谢晦听后有些沉默。 “而且……” 刘义真笑着对谢晦说:“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在顶级门阀的位置上坐的太久了……” 此话一出,谢晦猛然抬头。 “你们谢氏和王氏不做,总有人愿意做。这又没有伤害到世家的核心利益,孤相信有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动呢。” 世家这种生物,底线和道德都是很欠缺的。 要是有踩着别人上位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拒绝。 刘义真大可以不找王氏和谢氏,扶持一些小世家乃至北方世家来和王谢代表的主流世家进行竞争。 只是那样的话,因为生产资源和劳动力的匮乏,朝廷想要短时间内收获巨额的财富多少有些困难。 谢晦吐出一口浊气:“看来我们都被秦王殿下给拿捏住了。” “仔细想想吧,这种作坊的利润比你想象的要高的多。” “谢侍中好好斟酌。” 话毕,便是要送客。 “秦王殿下,若是有人私自偷偷开设呢?” 刘义真听到这个问题没有意外。 “谢侍中,希望你明白,若私自设小作坊。那损害的是你们自己的利益,别犯傻。” 听到刘义真这么说,谢晦才拱手作揖离去。 此事在世家当中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即便有谢氏牵头,还是有不少世家不愿意尝试。 放弃资源,对他们来说代价太大了。 谢氏却没有惯着这些人的毛病,很快就开始向建康官府申报。 作坊按照人数多少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 五千人以上为“大作坊”。 一千人到五千人为“中作坊”。 一千人以下为“小作坊”。 官府也会按照这划分的等级提供不同数量的原料。 到时候作坊产品出仓的时候官府会按照原料支出来检查并收税,这要也可以杜绝世家自己攥着生产资料不交给官府。 售卖的时候官府同样要检查,不给世家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这套机制需要大量的数学计算,刘义真也不客气,让高允在户部兼职,一个人当十个人使。让高允快乐并痛苦着。 陈郡谢氏财大气粗,人多势重。 在之前的几次争斗中陈郡谢氏并没有赶上先机,这一次他们是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大户。 他们在短短三天内就开起三个大型作坊还有十数个中型作坊以及无数小型作坊,几乎涵盖了市面上所有的商品。 凭借流水线带来的产量优势谢氏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干翻了建康其他竞争者,一枝独秀。 琅琊王氏也不甘其后,开始在周遭大肆开办作坊,赚的盆满钵满。 这下终于是让一些世家坐不住,陆续开始下场。 这其中官府收税收的更是手软,一份份财政报告陆续上报给建康,最后的数额让刘裕瞬间眼红。 “车士……这是……真的?” “下面的官吏没有虚报?” “父皇放心,就这儿臣都觉得少了。” 刘义真也在翻看关于作坊的税收,这短短几天收上来的钱几乎顶的上去年一半的税收。 “但这种收入毕竟不稳定。” “以后这钱估计会日渐减少,到最后估计收不上来几个子。” 刘裕听到这话有些不解:“为何?” “父皇,南方多山地。运输成本会很高,这会使得成本升高。” “所以这种工坊也就在建康附近开的起来。” 朝廷也就能吃到这一波红利,之后要么交通工具有质的飞跃,要么用机器解放生产力。 “但这些商品以后可以多用于贸易。” 用成品换对方的原材料,开始进行原始的积累,是富强的第一步。 抢劫,也要斯文一些。 刘裕听后并没有觉得可惜,他能从一个寒门子弟爬到帝王,很清楚任何收益都是细水长流来的稳妥。 “车士此计倒是真的让为父开了眼。” “即解决了朝廷财政。” “又将世家的佃户底细都给暴露出来。” “此举,功在千秋!” 看着刘裕兴奋的模样,刘义真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功在千秋的背面,通常都是现世的灾难。 只希望自己能利用皇权处理好这一切。 第174章 永初宝钱、国库殷实 随着作坊的盘子越来越大,刘义真也露出了自己最终的獠牙。 “以后凡官府所收作坊税款,皆要用新铸五铢结算。” 古代的货币作为一般等价物,它最本质的价值只有两个—— 稀缺性和官府信用。 稀缺性自然是就是要铸造良币,让劣币不再被百姓和官府承认。 官府信用则是要让百姓相信自己手里的钱币是有价值的,可以随时在官府那里兑换。 现在刘义真就是要用官府和世家之间的大规模交易仅限新五铢钱这一点恢复市场上已经有些混乱的货币体系。 收税时只收取新五铢,付给佃户工资时也只能用新五铢钱。如此,新五铢自然会在市场大规模流通,重新占据市场份额。 但是仅凭货物兑换的这点价值还是不够的,刘义真还需要找一种稳定的兑换机制。 除了黄金,舍我其谁? 其实黄金和白银在华夏古代大部分时间都是法定称量货币。都是依靠自身价值行驶货币职能,粮食、布匹也是如此。 之所以没有演变成“金本位”,主要还是黄金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一个几千万人的经济市场。 好在刘义真知道华夏的黄金储量基本都在山东、河南这两个地方,只要刘裕能北伐成功,彻底确保这两个地方的安全,刘义真就可以将这两个地方的黄金全部掏出来当做“金本位”的基础,满足王朝的盘子。 至于现在,当然是能有多少搞多少。 看着刘义真将成车成车的黄金拉走,户部的人几乎都快给刘义真跪下了。 “钱,流通起来才是钱。不然都是废物。” 国库中的黄金被刘义真拉走了三成,统统铸成了黄金钱币。 “根据市价,这一枚金币差不多可以兑换十贯五铢钱。” “往后建康京畿地区皆可用五铢钱来兑换金币。” 南朝真正繁华的地区也就扬州和荆州。 所以刘义真也没打算把摊子摆的太大,只要控制好京畿地区,其他的可以在未来中央有实力以后继续推行。 刘裕现在是彻底不再管钱上的事情,完全交给刘义真去搞,对于黄金五铢也只是好奇拿了几枚玩玩。 除此之外,这些用于兑换的金五铢也被刘裕赐名为“永初宝钱”。 永初宝钱的面世让一些原本对于新五铢钱还持观望态度的世家放下心来,甚至还主动将旧的五铢钱给抛出让官府回收重新铸成新五铢从而稳定市场。 这其中利用新旧币损耗的差价,官府又在里面狠狠捞了一笔,转眼之间国库就又重新变得殷实起来。 可还没等刘裕高兴,刘义真又把钱取走去让人勘测未来的紫金山金矿。 那里的金矿和铜矿足够维持刘裕去北伐的资金,这才是刘义真真正想给刘裕凑钱的法子。 对于这个事关给国家命脉的大事,刘义真还专门让王买德去了一趟紫金山勘察。 紫金山位于闵地,也就是未来的福建,从建康去那里一般都是走内陆水系,先到苏州,之后顺着钱塘江水系进入福建。 但这次刘义真却让王买德坐海船前去。 现在的海船技术在经历了东吴的发展后其实已经相当先进。 三国时期东吴就可以找到夷州,甚至开拓到辽东、南越,乃至身毒的海上航线。到了东晋之后海船技术更是突飞猛进。 比如说刘裕首次面对的“发家副本”孙恩卢循之乱,人家就是从海上打到建康的。 特别是水密舱壁技术的发明,就是把船体分解成了数个密闭的船舱,这样就算其中一个船舱漏水,也不会影响船的行进。 这项技术大大减少了因为大海凶险而沉船的事故,确保了航海的安全。 王买德虽然不解刘义真何意,但既然刘义真发话,自然也是带着护卫启程。 可等到坐上海船王买德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能适应的! 在长江里还好,一出了长江,那种颠簸让王买德天天昏昏沉沉的卧在自己的船舱内。 颠簸倒还好,最让王买德崩溃的是海船上的那股味道。 就和南方人受不了北方人身上的羊膻味一样,北方人同样受不了海船的海腥味。 加上海船的船舱内阴暗潮湿,这让王买德渡过了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半个月。 好在他最后还是完成了刘义真交给他的任务—— 发现了紫金山金矿。 有刘义真帮忙开挂,找一个没长腿的东西还是很简单的。 在找到紫金山金矿后,王买德便马上联络当地官员封锁金矿,并开采一部分后再次用海船运往建康。 有了紫金山金矿的支持,刘义真改革经济的形势一片大好,朝廷的财政在短短几个月内就飙升到足够刘裕进行北伐的数额。 这下所有人都服了。 哪怕是徐羡之也感叹道:“纵使范蠡复生,怕也不过如此了。” 就连一些世家都跑出来对刘义真歌功颂德,仿佛之前刘义真割他们的肉都是不存在的。 不管之前刘义真做的多过分,就凭刘义真帮世家把隐藏的佃户洗白,刘义真都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更别说在此次推行新五铢钱、开设工坊中赚钱的都是世家,这更让他们觉得—— 秦王这人能处,有钱是真带大家赚。 造成这种局面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世家本身就积累着雄厚的财富,遇到机会他们肯定膨胀的特别快。 但刘义真就是希望他们膨胀起来。 不膨胀起来,怎么让他们疯狂? 只有疯狂了,他们才能去做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整天守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过日子。 钱有了。 兵不缺。 粮食在这两年没有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情况下也积攒了不少。 现在的刘裕是意气风发,只想着快点进行北伐大业。 但或许是上天都不愿意看刘裕完成这千古伟业,又搞出来幺蛾子。 “辅国将军、交州刺史杜慧度启禀天子——” “林邑国发生内乱,此乃光复日南、九真故郡的千载良机,还请天子发兵南境!” 南征…… 第175章 林邑内乱 林邑国,位于中南半岛东部之古国名。又作临邑国。此地原系占族之根据地,西汉设为日南郡象林县,称为象林邑,略去象,故称林邑。 东汉末年,有名为区连者,杀害县令,自称林邑国王。 自孙权以来,不朝中国。至武帝太康中,始来贡献。 前任林邑国王范胡大,也可以称其为拔陀罗跋摩一世。此人是一个有为之主,自他亲政后,积极扩充国力,开始在林邑全国广筑城池。等林邑国强盛后,范胡达就频繁侵攻东晋的日南郡、九德郡,曾俘虏了两地太守炅源和曹炳。 六年前范胡达在进犯大晋疆土的时候被交州刺史杜慧度给赶了回去,之后便一病不起,将王位传给儿子范敌真。 王位交接的很顺利,中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骚乱。 可惜这位新任林邑国王脑子不太对劲…… 在王位争夺结束后,范敌真的弟弟范敌铠带着兄弟两的母亲出奔。 范敌真很后悔自己不能容母亲、弟弟,于是在居然弃国赴天竺,禅位于外甥……(说个题外话,这位跑到天竺不知道怎么混的,居然混成了恒河王。) 国相藏驎苦苦劝谏范敌真不要让位,但范敌真不从。 所以范敌真的外甥继位后,便处死了藏驎,藏驎之子又杀了范敌真的外甥,并想立范敌真异母弟范敌文继位,为此林邑国内出现了纷争。 最要命的是那藏驎之子和他想扶持的范敌文对于刘宋的态度都算不上好,一旦他们把持林邑国,未来必成大患。 所以在交州的杜慧度打探到这个消息后便第一时间上报给建康朝廷,希望趁着林邑动乱直接斩草除根,恢复先汉旧制。 这个提议内容自然没问题。 一旦解决掉林邑,使中原王朝势力重新控制南越故地,不但可以加强对南方诸多国家的威慑,更可以促进朝廷在南方的贸易。 但是…… 提出的时间不对。 眼下刘裕正壮志满酬打算北伐,要是分心去讨伐林邑,必然会牵扯掉一部分力量。 在“北伐”这种事上,必须是有八分劲也要使十分力。 稍有差池,这就不光是刘裕晚节不保的问题,而是刘宋可能会和赵宋一样,在立国之初就被削去胸中志气。 所以两头齐进的办法绝不可取。 可如果选择征讨林邑的的话必然会耽误北伐。 在得知情报后,刘裕当即就召集起五名三高官官议事。 “此举,何为?” 就连刘裕也漏出难色。 征伐大国要靠国势,征伐小国却是要局势。 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国鼎立,各有胜败,但最终魏国还是能依靠蒸蒸日上的国力取胜,这就是国势。 可弱小的高句丽在面对强大的隋朝时却能耗死对方,这便是局势。 林邑这种鬼地方,若是它自己不出问题想要征服它必然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正如杜慧度的文书所言,这种对方国内出问题的机会真的是千载难逢。 林邑自东汉末立国已有两百多年,这中间出现的机会屈指可数,而且中原王朝也一直处于内乱中,始终没有把握住机会。导致这块土地一直没有收复。 现在眼看有机会,但又正是北伐的时候…… “陛下!臣建议暂时不管林邑之事,全力北伐,击溃索虏!” 说话的是谢晦。 陈郡谢氏在刘裕身上的投资太多了。 正因如此,他们都希望看到一个统一的帝国出现,这样他们的地位才会随着帝国的建立而水涨船高。 若因为林邑之事导致北伐失败,那样的责任谁都担不起。 王弘、傅亮两人也一致同意继续北伐,不去管林邑之事。 眼下只有徐羡之和刘义真没有进行表态。 刘裕将目光移到刘义真身上:“车士……” “绝不能因为林邑小国之事影响到北伐!” 刘义真的语气很强硬。 “北伐乃事关国运之事,莫说区区林邑,就是蜀地叛乱也不可废弃。” 听到这话,刘裕双目中有些黯淡。 “但是!” 刘义真笑着对刘裕说道:“不要让林邑之事影响北伐不就成了?” 刘裕突然惊喜的抬头看着刘义真。 刘义真见刘裕如此反应,忍不住心中偷笑。 果然。 刘裕这种从微末走到顶点的天命主角,都有点坏毛病…… 那就是王霸之气乱放。 他们的思维从来都不是放弃什么,可以得到什么。 而是—— 老子都要! 这或许就是刘邦、刘备、刘裕这种平民流开国之君身上独有的气质。 明知不可为,但老子就是想试试! 刘裕难道不知道北伐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他今天召集三省高官在一起压根不是问大家该怎么办。 他想问的其实是—— 怎么能把两件事都办好! “车士,你说说!” 刘裕果然起了兴致,让刘义真畅所欲言。 “父皇,林邑之事其实不难解决。” “如今杜刺史急着让朝廷派兵的原因无非是林邑内乱,有可乘之机罢了。” “那何不让这林邑先一直乱下去?等到我们能腾出手来后再对他们动手?” 这下刘裕听懂了。 就是当搅屎棍呗? 这项技能其实前汉、后汉两朝玩的出神入化。 只是后来中原王朝失去了对外族的掌控,这项技能就无奈陷入漫长的冷却期。 现在跑过来一个林邑国刷新了技能,刘义真不上去搞两把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老祖宗。 “首先,杜慧度将军和沈田子将军的兵力大概率是不够的。” “但之前王镇恶将军曾领荆州兵去湘州平叛。大可以让他们就地募兵征粮,在湘州经湘水,过灵渠,入漓江抵达交州。” “之后可以让王师大张旗鼓,让林邑以为有大军入侵,必然会派军迎敌。” “有王镇恶将军这等运筹帷幄的帅才,杜慧度这位对当地了解的向导,沈田子将军那等凶悍的猛将,必然可以一举击溃林邑大军!” 几个人都竖起耳朵听起来。 在座的都不是草包,知道征伐林邑最关键的不是战胜他们的大军,而是隐藏在丛林中无穷无尽的土著。 “之后……” 刘义真笑的很邪恶。 “在大败之下我就不信范湖达的其他儿子都和范敌真一样对王位不感兴趣,就算是那样,一个国家内有贵族就必然有受到压迫的人,随便找一个扶持起来就行。” “顺便,我们可以派人去交州建立作坊,用那里生产出的商品和扶持起来的人做生意,他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换回来的东西最好是当地的人口,不管是战俘还是野人都可以,将这些人继续安排到作坊中去扩大生产,就能把东西卖到那个林邑新王手中去。” “之后就是不断给他们提供越来越多的商品,让他们抓来自己越来越多的国人。只要把握好平衡,不让他们有彻底战胜一方的可能。长久以来,嘿嘿嘿~” 阳光虽然依旧柔和,在座的人却都如至冰窟…… 第176章 王沈再会 无论是世家出身的谢晦还是寒门子弟徐羡之,他们都处在一个讲究颜面的时代。 或许是司马皇族自己就是因为不太讲规矩所以从规则外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所以反而导致了自己定下了最严的规矩。 将世家捧的高高在上,基本不太会像先汉那样动不动就除人封国,即便是没落的世家也有着不同于寻常百姓一般的身份与资源。 这就逐渐养成了大家做人留一线的规则。 但是看刘义真现在的意思,完全就是把林邑往死里搞。 “秦王殿下所言可行!” 最先支持刘义真的正是刚才一直不说话的徐羡之。 其实徐羡之也看出来了刘裕的意思,作为刘裕最早的几个幕僚,徐羡之太清楚刘裕所想,这也是他之前并未开口的原因。 现在刘义真既然提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徐羡之当然顺着刘裕的意思接下去。 至于阴狠…… 都是敌人了,还想那么多干嘛? 五人中有两人同意,还分别是尚书省和中书省的长官。基本就没有被驳斥的可能。 至于怎么将这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计策用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去。 那是谢晦这个中书令要考虑的事情。 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 三省终于是在完成改革后第一次合作在一起,发动了这台国家机器。 诏书有两封,一封是给王镇恶;一封给交州的杜慧度与沈田子。 此时的王镇恶在湘州早就完成平叛,见到诏书后当即一边招募士卒,一边命人疏通灵渠。 在交州的杜慧度收到诏书后先是惊讶一番,便叫来沈田子一起布置作坊。 交州治所桂州。 因为交州潮湿燥热远胜于北方,杜慧度并未穿着官服,上身只有一件露着胳膊的裲铛。 对面的沈田子也一样,此时拿着半块芭蕉叶对着自己快速扇动。 “朝廷此举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杜慧度籍贯正是京兆杜氏,只是出身于交趾朱鹴,所以他的身姿并不像本地土著一般黑瘦矮小,而是比沈田子还要高出半个头。 因为沈田子曾在光复关中时立下大功,所以杜慧度对于沈田子还是抱着感激之心的。 自从他的曾祖父杜元在西晋时获任宁浦太守,却因五胡乱华而落籍交趾后,他的数代先辈都葬在了交州这片土地上,替中原王朝守护南境。 现在刘裕光复关中,就意味着他这一脉族人终于是有了魂归故里的可能。 此等大恩对于现在这个宗族观念深重的时代,绝不下与救命之恩,所以自从沈田子被刘裕贬黜到交州后,杜慧度对其都是礼遇有加。 沈田子对朝廷的文书看了一遍后嘴角就勾起一丝弧度:“这肯定是他想的损招。” 杜慧度见沈田子似乎对这中枢之人极为熟悉,便询问起是谁。 “这等天马行空的计策十有八九是桂阳公想到的,也就是现在的秦王。” 刘义真的名字杜慧度并不陌生,这些日子他从沈田子口中听到了许多遍。 “秦王殿下……” 杜慧度若有所思。 “便是那个替陛下镇守关中,千里转战河套的秦王殿下?” “嗯。” 一提到这事,沈田子就来了兴致。 “当时我也在秦王身边,还一起到了云中故地,阴山脚下!” “阴山啊……” 杜慧度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他也和所有武将一样,想去一睹先汉当年和匈奴拉锯的战场。 可惜他现在人却在交州…… 一南一北,怕是有万里之遥。 他这辈子怕是没有机会能看见阴山了,只能从像沈田子这种人口中听着过过耳瘾。 “对了,朝廷还说会让湘州的王镇恶将军带兵前来?” “谁!” 沈田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跳起来。 “没错,是王镇恶。” 杜慧度露出坏笑。 沈田子每次和他聊天提到最多的名字不是刘裕,不是刘义真。 而是王镇恶。 在沈田子口中王镇恶几乎就是一个超级佞臣,又是抢功劳又是拍马屁。 这让杜慧度一度认为王镇恶真的是一个坏到流脓的恶人。 直到有一次自己和沈田子在一起喝酒,都喝醉之后杜慧度帮着沈田子一起骂了王镇恶几句后,沈田子却是瞬间翻脸…… 他这才知道两人的关系怕不是只用黑白两字能解释的,便绝口不提王镇恶。 直到今天,看到朝廷派王镇恶前来才特意拿出来刺激一番。 沈田子暴躁的拿过诏书,仔细查看着上面的字,在确定真的是王镇恶后恶狠狠地咬牙:“这到底是哪个混蛋安排的?” 一想到现在刘义真也在中枢,沈田子马上蔫了。 “十有八九是他。” “切。” 沈田子急匆匆穿上透气的草鞋就往外走去。 杜慧度在后面高声询问:“沈将军哪里去?” “练兵!” 沈田子恶狠狠的答道。 “这一次,首功一定是我的!姓王的他别想着再压在我上边!” 看着有点像落荒而逃的沈田子,杜慧度对于二人的关系更猜不透了。 “沈将军是不是记错了,我才是交州刺史,首功……不应该是我的吗?” 在交州筹备一个月后,王镇恶带着三千从湘州募集的新兵和原本用于平叛的两千荆州兵按时到达交州。 王镇恶在快要到达码头的时候就早早站在楼船顶部遥望。 “王将军是在找什么人?” 旁边一个操着荆州口音的壮汉出现在王镇恶身边。 此人便是负责镇守荆州的南蛮校尉到彦之。 到彦之出身十分卑微,早年曾以挑粪为生。后来跟随刘裕一步步立下战功才爬到现在的位置。 但因为年少时的经历,此人一直有着深深的自卑感,对于士族高门都恭敬有加。 面对王镇恶这个王猛的孙子更是卑躬屈膝,和他战场上勇猛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他不知道的是,正因如此,王镇恶对于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但今天,王镇恶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居然是笑呵呵的捋起长须:“确实,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遗憾的是,王镇恶一直到下船都没找到沈田子的身影,只有杜慧度前来迎接。 王镇恶也不客气,直接问道:“沈田子呢?” “姓王的你找我作甚!” 第177章 三日破一国(1) 定睛一看,王镇恶才发现沈田子并没有骚包的穿上战甲,而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幅场景倒是王镇恶没想到的。 本以为沈田子会给他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如此……随和? 沈田子直接绕过沈田子,打量着后面的士卒:“啧啧,你这些兵都不行啊,可千万别拖我们后腿。” “你说什么?” 到彦之见到沈田子找茬多有不忿,而且见沈田子的穿着如此朴素,当即就把他当做个地位卑微的武官,却是要替王镇恶出头。 沈田子见到彦之的甲胄就猜到此人多半是王镇恶的副将,便更加不屑。 “这些士卒精气神都没有,一看就不是老卒,怎么?我说的有错?” 到彦之冷哼一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还轮不到你在这大放厥词!” “切。” 沈田子懒得和到彦之争辩,就要离去。 “这些确实都是新卒。” “林邑之事太过紧急,朝廷也无暇从中央调兵前来,就命我在湘州就地征兵。” “为此,我特地到湘州南边的零陵才开始征兵。这些新兵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都生活在潮热的深山当中。” “那里的环境和林邑大致相仿,这些新兵也算熟悉了水土。若是掉北方精兵前来还要适应,肯定会延误战机。” 王镇恶的解释很合理,可沈田子就是要鸡蛋里挑点骨头。 “但新兵就是新兵!我们此次面对的是林邑久经沙场的精锐,他们还是放在后勤比较合适。” “你!” 到彦之已是忍无可忍,要不是忌惮这是客场,怕是已经要上拳脚。 “沈田子,你别没事找事。” 沈田子? 到彦之刚才还充斥在胸膛的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田子可是南方派系将领中的中流砥柱,而且出身自吴郡沈氏的高门子弟。这让对世家总是高看几眼的到彦之选择了退让。 “什么叫我没事找事?” 沈田子对到彦之没兴趣,而是对向王镇恶。 “王镇恶!你应该知道朝廷之所以不调大军来林邑肯定是因为北伐之事近在咫尺!” “若是我们无法一举打败林邑,让战事糜烂,必然会耽搁北伐。” “这种事情别人看不明白你还看不明白?” 王镇恶露出诧异的神色:“一段日子不见,居然变得聪明了?” “王!镇!恶!” 王镇恶似乎很能找到激怒沈田子的点,一时间沈田子面庞再次变得扭曲。 “放心,我有分寸。” “不出十日,我必拿下林邑国!” 这下就连在一旁保持中立的杜慧度眼皮都一跳,认为王镇恶在口出狂言。 沈田子抽搐着鼻子:“我五日就行!” “那我三日。” 两人似乎就要比个高低,把林邑说的和案板上的猪肉一般容易。 “好!就三日!” 沈田子突然止口。 他转身看向杜慧度:“杜刺史也听到了,王镇恶这算是立下军令状。他若是三日拿不下林邑国大军,就按军法处置。” “这个……” 杜慧度对场上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劝阻道:“沈将军莫要开玩笑了,这兵事上不可如此轻易……” “好!就算我立下军令状!” 杜慧度还没帮王镇恶解释清楚,就听王镇恶直接答应下来。 “……” 作孽啊!朝廷怎么就把王镇恶给派来了? 杜慧度还想给两人找台阶下的时候赫然发现沈田子居然大笑起来:“行!就三天!” 说完,沈田子居然就扬长而去。 杜慧度只好自己一人招待王镇恶等人,给他带来的士卒安排饭食和住处。 安排好后,杜慧度拿着一盒香药来代沈田子给王镇恶赔罪。 “王将军,沈将军平日不是这幅模样,您不要放在心上……” 杜慧度将香药放在王镇恶面前:“这是当地人用来驱赶蚊虫的香药,十分珍贵。王将军涂抹一些就可免去侵扰。” “所谢杜刺史。” 这交州的蚊虫确实烦人的很,王镇恶也不推辞,便收下香药。 “初来乍到,还希望杜刺史能和我讲解一番这林邑的局势。” 杜慧度正色起来。 “林邑虽是小国,但因其国土多是丛林灌木。百姓军队也往往化整为零,击溃他们容易,但彻底平定却不容易。” “这也是为何陛下几次命我征讨林邑,但实效甚微的原因。” “现在的林邑大致有百姓十万户,可战之兵数千。” “这些士卒虽然不似中原之兵精于战阵,但是其都是丛林狩猎的老手,一旦躲在暗处就让人无计可施。” “对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杜慧度说到这语气都有些痛心。 “林邑士卒所用武器大都有剧毒!” “虽然不是沾之即死,但其兵刃制造的伤口几乎无法愈合,凡是被击伤的士卒大都九死一生。” 听到林邑如此难以对付,王镇恶倒是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这和他想的差不多。 “杜刺史。” “在。” “你的建议是怎么打?” 杜慧度和林邑交战多年,加上他也知晓了朝廷的计划,知道他们必须取得一场大胜,如此才能搅乱林邑。 杜慧度让人取来当地地图,和王镇恶说道:“林邑的防御多是依靠丛林,并无太多易守难攻的地点。” “所以只要渡过丛林,就能抵达林邑重镇区栗城。” “区栗城乃林邑重镇,只要拿下这里。则林邑必无胜算。” 王镇恶点头:“所以杜刺史的意思是——” “率步兵在林邑国北部与其僵持,然后派水军偷袭区栗!” “之后只要前后夹击困在中间的林邑大军,自然是场大胜!” “可是……” 杜慧度偷偷瞄着王镇恶。 这位可是刚刚在无数军士面前夸下要在三天内战胜林邑。 三天? 那就必须要拿将士的命去和林邑士卒在丛林中死磕! 王镇恶听完杜慧度的计划,没有没有注意到对方眼里的异样,而是笑问道:“沈田子知道杜刺史这战术吗?” “当然知道,这其中一些思路还是沈将军提醒我的……等等?” 杜慧度的瞳孔一缩。 王镇恶抬头看着天色:“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出发了。” 第178章 三日破一国(2) 夜色笼罩大地,唯有码头处点点星火照耀着忙碌的人们。 “动作快点!” “只带一天口粮就行!其他的都给我扔了!” “弓箭、弩机都给我带好!” 沈田子此时身着厚实的明光甲,和白天完全是两个样子。 “今晚出发,明天就要到区栗城!” 足足四千名精锐士卒挤在战舰上,数十艘大船停靠在码头就好像无数怪兽在对大海虎视眈眈。 “将军,都准备好了!” 副官来给沈田子汇报,这些工作从一早就开始进行,现在才是终于完成。 “好!” 沈田子见士卒都乘上战舰,自己也一个虎跃从跳板来到船首。 “扬帆!叫士卒现在抓紧休息!” 海船颠簸,但是沈田子手下这些士卒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训练在海船上生活,只是凑合一夜还是很容易的。 沈田子神采奕奕的站在船头看着逐渐远去的陆地嘿嘿一笑。 此战,必胜! 就在宋军开始大规模行动的时候,林邑国内的反应也不慢。 现在林邑国内的大将军唤作苏鹏,也是个汉人。 当他听闻宋军有大量士卒抵达交州的消息后已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 有下属疑惑:“大将军,那大宋军队有什么好怕的?之前他们屡次进犯我国不都被赶出去了吗?只要我们在丛林中和对方周旋,对方即便有十万大军也休想进来。” “愚蠢!” 苏鹏本就心情烦躁,见下属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知道这次来的是谁吗?” “是王镇恶!” “那个名相王猛的孙子!曾经攻破长安的猛将!” “更被说还有杜慧度那个老狐狸!此次怕是我林邑大劫!” 林邑国百姓与世隔绝,但是作为高层的苏鹏却对外界之事了如指掌。 他知道北方那位新皇帝有多么不好惹,也知道宋军的战斗力。 而且因为林邑国内的事情,军队被王室给调走了一部分,他现在手中只有四千士卒。 在他看来,此次战役除非发生奇迹,不然基本没有胜算。 苏鹏扛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自己家中的佛堂祈祷: “无所不能的佛主,求您降下神通,保佑您忠实的信徒!” “就让那宋军主帅变得愚昧,宋军士卒变得虚弱,让他们被虎豹袭击,被蚊虫毒死,被大象踩死……” 就在祈祷的时候,一个林邑探子从北方赶了回来,而且面上一脸不忿。 他见到苏鹏后就告知了他在交州打探到的情报。 “大将军!此次宋军来了大致有几千士卒!” 几千士卒对于中原王朝的国战不算太多,但对于林邑这种小国绝对是颠覆性的战力。 苏鹏听到此事后眼睛有些发晕。 那探子又颇有些愤慨的说道:“还有,那新来的宋军将领气焰嚣张,还说要三天之内就要击破我国,真是可恶!” 万万没想带,这句话却让苏鹏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抓着那名探子的肩膀情绪激动道:“你所言当真?” “自然如此!对方好像还下了军令状!” 苏鹏听后仰天大笑:“天助我也!佛主有眼!” 周围的人都不明白苏鹏为何发笑,看着他们疑惑的眼神,苏鹏享受到了智商碾压的优越感。 “笨!” “新来的宋军将领越是自大越好!” “杜慧度那个老狐狸对我国了如指掌,如果是他主帅的话他肯定不会选择和我军正面对抗!他和我军打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我军在丛林中不好惹。” “那新来的王镇恶虽然在北方是名将,可到了这南境,规则却是完全不同!” 苏鹏越说越激动。 “王镇恶既然不听杜慧度的话,一来就夸口三日内解决我军,必然是打算一鼓作气和我军决战!” “到时候只要把宋军引入丛林,进入我军主场,纵使他王镇恶又通天的本领,也休想活着从丛林中出来!” 苏鹏在得知了消息后当即就从区栗城出发,带着四千林邑大军倾巢而出,在丛林中布防。 与此同时,王镇恶和杜慧度也带着将近一万士卒兵临林邑北疆。 杜慧度指着前方无边无际的丛林对王镇恶说道: “王将军你看。” “这些丛林中原本是有一条古道的,但自从林邑立国之后就将道路毁去。” “现在林邑国就将这些丛林当做是阻挡我军的要塞,他们的士卒大都躲藏在丛林中,穿着树叶制作的衣服,拿着涂有剧毒的武器等待我军。” 王镇恶看着这片丛林也是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 “此等天然屏障,论凶险,不下于天下任何一座关卡。” 但仗,还是要打的。 王镇恶对身边的杜慧度说道:“那此次就全靠杜刺史了。” 是的,王镇恶将军队的指挥权都交给了杜慧度。 这不是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而是为帅者,需纵观全局。 冲杀陷阵,不是他现在需要做的。 杜慧度和林邑交战了不知多少次,对付林邑,他才是行家。 “要求只有一个,一定要拖住对面,给沈田子争取时间。” “王将军放心!” 如果要击败对方,杜慧度可能没有信心,但只是拖住的话,就很简单了。 当即,杜慧度就下令士卒分成五人一组,两组为一队,身子挨着身子,分批进入丛林中去。 他派上去的士卒不是王镇恶带来的新兵,而是自己麾下的老卒。 他们对于丛林环境更加熟悉,也更加谨慎,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丛林其实到处潜伏着吃人的怪兽。 腐朽的气味,满目的绿色,还有布满泥泞的道理,这就是士卒们最直观的感受。 每踏出一步,士卒们的心都会跟着挑一下,生怕在丛林某个地方就飞出来一支冷箭,结束自己的性命。 越来越多的士卒着甲进入丛林。步入这静谧的丛林,在一双双偷窥的眼神中前进。 丛林中潮湿的环境很容易让身体脱水,逐渐的,就有宋军保持不住队形,和前方同袍拉开了两个人左右的空隙。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所有士卒迅速低下头。 又经验的老卒已经是锁定箭矢射来的方向:“树上!举盾!” 宋军纷纷举起自己的盾牌,下一刻…… 倾盆的箭雨就带着泛有色彩的毒光射来。 第179章 三日破一国(3) “砰砰砰砰!” 密集的箭矢射在宋军的盾牌上,固然有了警觉,还是有几名士卒慢了一步,被毒箭射中。 在盾牌下的士卒赶忙将受伤的战友拉到盾牌下,同时附近的小队也发现了敌人,举起手中的弩机就毫不犹豫的对树上射去。 “啊!” “啊!” 起伏不断的惨叫声从树上传来,几个人影陆续从树上掉下。 在他们掉下树后还没看清状况,就有宋军上来狞笑的手起刀落砍掉对方的脑袋,鲜血瞬间溅射开来,染红了绿色的枝叶。 这般的场景在丛林中随处可见。 林邑士卒躲藏的地方五花八门,树上、坑里、草丛,加上林邑士卒的个字普遍不高,完全就是神出鬼没。 宋军的反击也异常犀利。 一旦遭受袭击就用大盾护住自己,然后周围的队友就举起弩机对着敌人藏身的部位进行火力覆盖。 而且因为林邑士卒为了伪装,加上国力的孱弱,并不能给士卒太好的护甲。 所以他们在面对宋军堪称残忍的火力覆盖下伤亡十分惨重。 宋军自然也不好受,虽然对方的武器落后,但因为他们的攻击向来隐蔽,而且一旦深入血肉中后就会遭受到痛苦的折磨,所以已经有不少士卒失去战斗力被带出丛林。 半天的战斗中,宋军击杀了三百多名林邑士卒,自己却也有几十人被永远留在了丛林中, 还有大致两百人被毒箭击中,只能面露绝望的等死。 王镇恶来到一个士卒面前,他受伤不过半个时辰,伤口却已经腐烂,血肉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分外恐怖。 杜慧度此时也极为心痛的走过来。 “看吧,王将军。” “我军的好儿郎比对面的崽种要强的多!” “若是真拼起来,完全可以以一敌十。” “就算拼不过,我也希望他们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中了毒就这么死在床榻上!” 说着,杜慧度带着怒气将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柱子上。 王镇恶看着对方士卒的伤口却有些出神。 “杜刺史。” “嗯?” “去取把匕首来,然后找点草药来,比如金银花、菊花之类清热解火的就行。” 杜慧度惊奇的看着王镇恶:“将军还懂医理?” “不懂。” 王买德看着那伤口,回忆起在刘回堡内刘义真帮自己治疗的场景。 “但是那样大致有用!” 片刻后,有人拿着两样东西跑回来。 “将军,并没有草药,但是这里有一些白药,是我家村子里的秘方,你看可以吗?” “可以!” 王镇恶此时心里也有些没底,但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拿着匕首的王镇恶学着刘义真的模样用火将匕首烤了几遍后就将刀放在士卒伤口处。 “可能有点疼。” 那名士卒看出王镇恶是来救自己的,索性操着一口交州口音说道:“疼就疼!只要能救活我,让我不这么窝囊的死掉,怎么都行!” 士卒怕死,但是更怕窝囊的死! “好小子!” 王镇恶称赞了一句就将匕首插入士卒伤口。 “嘶!” 剧烈的疼痛让士卒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王镇恶当即让其他几个士卒把他按住,然后一点点削去周围腐烂的肉,最后将白药敷在上面。 而此时那名士卒已经是疼晕了过去。 王镇恶收回匕首:“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出人意料的是,那名士卒居然在啊一个时辰后清醒过来,而且他的伤口居然已经结痂! “万岁!” 这个消息让宋军士卒纷纷欢呼起来! 大家最怕的就是受伤后在床榻上受尽凌辱后死去,现在居然有了解决的法子,这让大家都振奋起来。 杜慧度在知道后都泪流满面,带着亲兵来和王镇恶道谢。 “这倒……大可不必。” 王镇恶也是有些心虚,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好的。 难道就是刘义真那一招? 可此刻也管不上那么多,宋军此时士气正佳,却是攻击的好时候。 一时间宋军进行了强势的反扑,将林邑士卒的阵地往后压了足足有一里。 “娘的!对面的宋军怎么回事?” 林邑大将军苏鹏见到对面的宋军如此有韧性也是怒骂。 他之前还对宋军主帅王镇恶昏了头,要和自己拼命的战术沾沾自喜。 但现在看到宋军的气势却让他开始畏惧。 要是宋军真的不顾成本的来和林邑士卒一换一,最后的胜者绝对是宋军! 林邑一国不过十万户。 但刘宋光交州一地便有七十多万户,更被说旁边的广州同样有几十万户。 光耗都能把林邑士卒给耗没。 “怎么办,怎么办?” 苏鹏已经有些害怕,开始寻思退路。 可就在这时从后方传来一条噩耗—— “大将军不好了!” 一个浑身是伤的士卒从后方跑来哭丧的找到苏鹏:“大将军!就在你们刚走不久,就有大量的宋军战舰从海上而来进攻区栗城,现在区栗城怕是已经破了!” 苏鹏听到这个消息后呆若木鸡。 “大将军!大将军!” 周围的副官此时也慌了神,急需有人给他们做主。 可此时苏鹏却好像失了神,一直在喃喃自语:“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大将军!” 见苏鹏如此,其他人更是六神无主。 “大将军,还有象兵!中原人最畏惧的象兵!” 突然有人提醒苏鹏,苏鹏这才恢复一丝清明。 “对对对!” “我们还有无所不能的象兵!” 苏鹏用颤抖的声音下令:“放象兵!把那些宋军都给我踩死!踩死!” 此时他已经不知道是要前进还是后退,只得是有什么招用什么招,就和一个赌徒一般疯狂。 丛林中的宋军此时大杀四方,无不喜笑颜开。 “兄弟们上!杀光这些毒虫!” “冲啊!” 可就在士卒们想要发起冲锋的时候,一些老卒却听到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哞!” 听着像牛叫,却比牛叫更加悠长。 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丛林深处大片大片的植被被压倒,无数个庞大的身影出现。 “撤!是林邑的大象!” 第180章 三日破一国(4) 体重带来的巨大威势让大象在冲起来时就宛如一座座小山。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的步伐,一切都被它们踩碎,连大地都跟着咆哮起来。 宋军在见到大象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往后退去,可是别看大象提醒笨重,其实它的奔跑速度一点都不满,冲上前来轻轻一点就有士卒躲闪不及被撞到一边去。 “大象。” 在后方观战的王镇恶和杜慧度此时也发现了这个恐怖的生物。 “鸣金收兵!” 王镇恶忌惮的打量着大象那高大的身躯,很果断的让士卒都撤回来。 “杜刺史,以往你们在面对大象是是怎么办的?” 杜慧度摇着头:“以往在丛林中林邑并不经常用大象,因为那会破坏丛林,破坏对方的主场。” “象兵最大的作用是冲击军阵。” “以前我也带兵冲过丛林,但是却被象兵给冲了回来,所以一直每什么好主意。” 王镇恶听完又问道:“大象虽然魁梧,但毕竟是兽类,用火攻如何?” 杜慧度否决了王镇恶的提议:“林邑国内的象兵都是自小就被捅破耳朵、刺瞎双目训练而成的,对于火焰或者是声音的反应并不想寻常猛兽那般剧烈,火攻也是聊胜于无。” 在两人商量战术的时候,已经有大象冲了过来,看样子似乎是要直接来冲击中军军阵。 “找死!” 杜慧度见对面这般无法无天,马上让士卒将弩机举起。 “放!” 弩箭带着巨大的势能射向大象,可是因为大象的皮肤实在太过厚实,很少有弩箭可以射穿。 “再放!” 杜慧度丝毫不慌,而是让士卒再次释放弩箭。 这一刻生动的体现了什么叫富则火力覆盖。 一轮弩箭射不死就来两轮,两轮射不死就来三轮。 大象可以轻易撕破由士卒血肉之躯组成的军阵,但是要去冲击严阵以待的大营还是差了点。 几轮弩箭射下去,大象终于是开始摇摇欲坠,疼痛的叫喊声在纷乱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又是一轮弩箭,大象终于是倒在地上。 至于上面驾驭大象的林邑御者更是早就被射成碎块。 见大象倒下,王镇恶便带着士卒上前查看。 走近大象,在确定大象彻底没了声息之后王镇恶看向大象的眼睛,发现果然是被戳瞎双目。 “这象兵果然不同凡响。” 象兵就像是最强的防御武器,只要象兵在对方手里一天,王镇恶就会投鼠忌器,不敢让自己的士卒上去冒险。 “不能去冲击对方军营,要让对方主动出击。” 在见识到大象的威力后王镇恶就知道不能硬拼。 他转身对着杜慧度吩咐:“现在给沈田子传信要多久?” “乘船到码头的话大约需要两个时辰。” 王镇恶算算时间,在心中模拟几次战局后说道:“让沈田子带兵往南打!” 往南? 杜慧度有些不解。 “王将军,原本不是两军一起夹击林邑大军吗?” 王镇恶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划起来。 “我没有料到林邑国的象兵如此凶悍。若只靠冲阵,对方有着象兵坐镇,怕是没那么容易攻破。” “现在若是就两面包夹对方,林邑国士卒必然破釜沉舟。一旦将我们拖在丛林中那就失去了之前战术积攒下的优势。” 打仗,从来都不是设计一套方案之后就能这么施行下去。 其中的变数太多,只有随时调整才是获得胜利的不二法宝。 “沈田子现在一旦往南打,现在林邑大军的主帅必然会急着班师回朝。” “但对方能统领几千人作战应该也不是傻子,知道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肯定会被我军追击。” “到时候无论是对方假意撤退实际设伏还是和我军决战,都少不了象兵的压阵。” “而一旦象兵出现,我自然有办法将他们吃掉!” 见王镇恶的分析似乎颇有几分道理,杜慧度就命人从海上给沈田子传递消息。 沈田子此时正在轻点区栗城的收获。 “区区林邑……居然如此富裕!” 区栗城内堆积的财物都是按仓算的。 海珠十仓,象牙一仓,玉石五仓,金银无数。 这些财物让沈田子想到了和刘义真当年一起去统万城时见过的胡夏宝库。 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是有对林邑熟悉的士卒告诉沈田子: “将军,林邑有金山,所以家中多黄金。” “而且他们的粮食据说可以一年两熟,根本不愁吃穿,故此林邑贵人都是极为富有的。” 金山…… 两熟…… 沈田子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误会这林邑。 在他看来这应该是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但没想到居然有如此多的财富…… “将城里的金银宝物都拉走,粮草都给我烧了!” 财富越多,自己吃的也就越多,沈田子现在算是体验了一把王镇恶当年洗劫后秦国库的快乐。 “这些东西咱们兄弟自个分了,馋死王镇恶那厮!” 光财物沈田子就装了足足十艘大船,这让沈田子心情极佳。 “让士卒们修整一天,明天我们就北上把那些林邑士卒围死!” 一日破城,修整一天,第三天歼灭敌军,刚好三天! 沈田子计划的很完美,但杜慧度的一道命令让沈田子破口大骂:“怎么回事?王镇恶连几头畜生都搞不定?” 骂归骂,沈田子此时在得到巨大军功和财物的前提下脑袋清楚不少,知道王镇恶保存士卒有生力量的决定是正确的。 只是继续往南打…… 那可就是林邑国的国都了。 “娘的,姓王的真会给老子找事!” 看着南方,沈田子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来人!留下两千士卒看守区栗城,其他人现在就跟我出发!” 沈田子眼中尽是贪婪。 “区栗不过一小城就有财宝无数,那林邑国都呢?” 而且攻破国都,那和灭一国基本没什么区别。 现在刘宋国内立下灭国战功除了刘裕外只有朱龄石灭谯蜀、王镇恶灭后秦。 林邑虽然是小国,但也是国家不是?而且还是一个传承两百年国祚的国家,灭了它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想到这,沈田子就按耐不住自己的热血。 他召集好士卒后专门拿出两箱金子分发给他们,果然让这些穷苦的士卒士气高涨。 “诸君!” “后方几十里就是林邑国都!” “那里的财宝是这区栗的数倍!” “本将答应你们,若是能攻破林邑国都,城内宝物本将与诸君对半分!” 第181章 三日破一国(5) 在黄金的诱惑下,沈田子麾下的士卒果然兴奋的发出嗷嗷的怒吼声。 大家从军为了什么? 将军是为了军功,士卒是为了财富! 这林邑国内可以称的上遍地黄金,只要跟着沈田子打完这一仗,土地、房屋、妻子不都能有了? 一时间,大家全都磨刀霍霍。 临行前,沈田子特意叫来留守区栗城的副将。 “林邑国内百姓不服教化,而且难保北边的林邑军队不会回头杀个回马枪。” 副将小心的问道:“将军的意思是?” “若有骚乱者,杀!” 沈田子眼中流露出冷酷的寒意。 “区栗城中足有两万户百姓,他们要是真的暴动起来留下的这点兵力肯定压不住。” 沈田子即将孤军深入,肯定不会让敌人将自己的后路切断。 “你们先将北、西、东三面大门堵住。若有百姓暴动就杀,若是杀人不管用就从南门撤出来,然后放火烧城!” “宁可把这些人带着城都烧成灰烬,也不能让区栗城再回到林邑国手中!” 副将记住了沈田子的话,在沈田子走后就开始命人破坏三面大门,然后将自己的士卒全部集中到南边守住沈田子的后路。 沈田子带士卒一路轻装简行,自己也就是挎着一把环首刀,除此之外再没有带任何武器,只为了能快速接近林邑国都。 林邑国都即前汉的象林县。 这里是汉人势力抵达过的最南边,但因为东汉末年林邑国脱离中国,这里也封闭了将近两百年,春秋礼仪的痕迹只存在极少数顶级的贵族身上。 现任林邑国王范敌文穿着僭越的天子衮服,不伦不类的坐在一个小皇宫里面,紧张不安的询问扶持自己上位的前国相藏驎之子臧永。 “丞相,北面的大宋现在是玩真的!听说连王镇恶都来了!你说苏鹏将军能撑住吗?” “而且还有朝中那些反对孤的乱臣贼子也和老鼠一样躲在暗处,这般外忧内患该如何是好啊?” 臧永此时心里也有些发憷,但他知道决不能在范敌文面前显露出来。 于是他故作轻松的说道:“陛下放心,我国自有佛主护佑,苏鹏大将军熟知兵法,区区宋军,反手可破!” “至于那些逆党……哼!就交给臣处置!” 见范敌文还时一脸紧张,臧永便下了杀手锏:“陛下当真不用担心,不如尽快考虑自己的婚事。” 臧永在扶持范敌文上位后为了让自己不倒父亲后辙,就打算把自己的命运控制在自己手里,让范敌文娶自己的女儿为王后,以后一旦有了子嗣,自己的位置也就稳如泰山。 范敌文见臧永这个时候还在考虑自己的婚事,心中也是安定了几分。 尤其是一想到臧永女儿那不似林邑土著一般乌黑的皮肤,和汉家贵女相似的容貌,便更加兴奋,对于国家破亡的忧愁居然一扫而空。 “好!就依国相所言,孤今晚就迎娶王后!” 臧永听后也是开心的不能自已。 “那臣现在就去为陛下准备婚庆大典!广开城门邀请京畿所有百姓入城一起为陛下庆祝!如此既能使陛下婚庆隆重,又能安稳民心,陛下以为如何?” “有劳爱卿了。” 范敌文一想到晚上就可以颠龙倒凤,当即觉得身下燥热起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在逼仄狭小的皇宫中响起。 在城外…… 黑暗中沈田子的两个探子一脸懵逼的看着林邑国都里各种欢歌笑语。 “咱们是不是跑反了?其实我们刚才是在往北走,一直走回了交州?” “不会,交州的儿郎都是汉家好儿郎,和这里的土著完全是两个样子。” “那他们怎么这么开心?” “你问我我问谁去?” “娘的!他们晚上居然还没关城门,这和婆娘扒光衣服站在老子面前有什么区别?太嚣张了!” “……” 虽然不解,但两人还是将所见所闻告知了沈田子。 沈田子听到对方国都这么热闹,嘴角不由翘起。 “怪不得杜刺史在这个时候上书朝廷出兵呢!” “上任林邑国王可是个狠人,屡屡侵犯边境不说,国内的警惕性也一直很高。杜刺史几次想从海上进攻都被对方击退。” “不成想这新君继位居然是如此废物,前线还在战争,国都里居然还玩的挺花!” 嘴上在吐槽,可沈田子心里却欢喜的不得了。 他最喜欢这种弱智的对手! “全军听令!” “一会你们五百人穿上甲胄,直接往城里冲!不要管百姓,给我冲到最里面的皇宫里面抓人!” “凡是看着像大官的,都给我抓起来!” “其余人跟我去解决城墙上的守军,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一面城门。听清楚了吗?” “喏!” 沈田子麾下这些士卒都是他到交州就开始训练的兵,都染上了沈田子的几分狂热,即便听到要杀向对方都城也没有丝毫害怕,只有满脸激动。 “杀!” 一声令下,士卒们对着不远处的林邑国都冲锋。 而此时城内林邑百姓还在欢庆国王娶了王后,享用着国王为了庆祝婚礼而分发的美食。 在人群中,却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凑在一起。 “现在要动手吗?” “再等等,皇宫的守卫还很森严,我们一会找几个喝醉的百姓上去把那些守卫引开,然后就进去杀了臧永控制范敌文!” “嗯!” “好!” 可突然,外面杀声震天。 几个人面面相觑。 “谁的人?” “不是我的。” “也不是我的。” “我就一个人。” “……” 他们突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而此时范敌文这个林邑新王已经是来到床榻前,看着床上那玲珑有致的身躯口腔内不由分泌出浓稠的口水。 “王后!现在我们就好好行周公之礼!” 说着,他整个人已经是猴急的倒在对方身上撕扯开对方的衣物。 就在范敌文刚要突破底线的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亲卫,惊慌的大喊:“陛下!不好了!宋军杀来了!” 范敌文顿时身子一个哆嗦,在恐惧之下全身变成了一滩烂泥倒在一旁。 第182章 三日破一国(6) 范敌文哆哆嗦嗦的问道:“宋军打来了?” 更多的护卫涌入宫殿内,顾不得还赤着身子的范敌文和王后,架起两人就要离开。 “陛下快走那些宋军冲的很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范敌文张牙舞爪的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丞相呢?丞相!” 但这个时候谁顾得上臧永?赶紧保护范敌文才对! 林邑国都内一支五百人全身装甲的士卒举着剑盾就宛如一道射出的箭芒,以摧枯拉朽之势顺着城门攻入林邑皇宫,路上有阻挡的活物都被斩尽,器具都被掀翻,根本没人能阻拦他们片刻。 这林邑皇宫自称为皇宫,但边墙不过一丈余高,两个士卒踩着肩头就能跳到宫墙上,和林邑士卒进行搏斗。 在这支小部队攻占皇宫时沈田子也趁乱带人夺下北城门的控制权,并以此为立足之地,向周围开始蚕食。 此时林邑都城里的高官和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丟了一半的城池,足以说明其守备之松弛。 林邑国丞相臧永此时再也不复之前面对范敌文的自信,第一时间就是带着自己的亲卫朝城外杀去,企图逃离城池。 可惜越是他这样的高官,居所就越靠近中央。加上因为之前为了庆祝婚礼城池内进入了大量的百姓,这些百姓现在都成了他逃出城市的阻碍。 “闪开!闪开!” “我是国相!你们这些贱民!让我先走!” 臧永头上的发冠已经歪斜,散落下来的头发让他显得极为狼狈。 此时因为出逃心切,臧永居然开始指使亲卫击杀挡在前面的百姓,企图杀出一条血路。 林邑国的百姓就这么被自己的国相屠杀,露出一条由他们亡魂组成的道路。鲜血溅射在两旁无处不在的佛像上,让他们看上去像极了地狱中的修罗。 乱了。 一切都乱了。 王侯将相、达官贵人、普通百姓都在拼命的逃窜。 即便有几个清醒的将领打算组织起人手反击…… 可现在的林邑都城的局势完全不是他们能控制的,相反,当百姓看到身穿甲胄的士卒反而更加惊恐,使场面更加复杂。 敌人的慌乱和宋军的有条不紊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对比。 最先冲进皇宫的宋军士卒开始大肆抓捕皇宫内的高官。 有机灵的更是问清方向就往国王寝室奔去。 抓官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稍稍认识几个字,没什么才华的废物文人。 林邑国王才是大鱼! 可惜的是当宋军冲到里面后才得知国王早早就被亲兵带走,这让前来的士卒都捶胸顿足。 好在后面的士卒抓住了现任林邑国相臧永。 刚开始碰见臧永的时候士卒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看其周边护卫森严,料定不是一般人,当即就将其护卫屠杀殆尽拿下臧永。 臧永被抓住后还一直嘴硬,不肯说明自己的身份。 这时一个小男孩却是向宋军士卒哭诉臧永杀了自己的母亲。 小男孩的脸灰扑扑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脚印。 他用仇视的眼神瞪着臧永:“就是他!他就是宰相!” “刚才我娘抱着我堵在前面,他的手下对着我娘的后背就是一刀!” 小男孩的母亲刚才被凶狠的臧永亲卫给砍翻在地,临死前还一直护着身下的小男孩,不让他被人群踩到。 正因如此,小男孩在母亲怀中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消散,这痛心的感受让小男孩根本顾不得害怕,见臧永别宋军抓住,上来就捅破了臧永的身份。 “你个小杂种!” 在落到宋军手里的时候,臧永还有一线希望。 但眼看小男孩捅破自己身份,臧永再乐观也知道宋军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 臧永再喊完小杂种后就感到自己脑后被狠狠来了一下,险些让他失去意识。 “他娘的!你给老子把嘴巴放干净点!” 宋军士卒把臧永捆了起来就这么给送到沈田子面前。 这期间臧永还在骂骂咧咧,士卒都是粗人,也没惯着他这臭毛病,狠狠给了两个耳光,把臧永扇的眼冒金星。 浑浑噩噩中,臧永看到一个仪表不凡相貌堂堂的武将。 “想必这就是宋军的主将!” 臧永眼神中流露出希冀的神色。 “宋军主帅大都是世家出身,知道将相不可轻辱的道理。对方一定会来给我松绑赔罪!” 可谁料沈田子连看都没看臧永,反而是拿着一个黄金熔铸成的金象玩的不亦乐乎,看起来这金象比臧永的吸引力强多了。 这让臧永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虽然是被绑住,却声音洪亮的喊道:“这便是大宋新朝的待客之道吗?” 嗯? 沈田子仿佛这才注意到还有臧永的存在,眼睛斜着瞥向臧永。 他走到臧永面前:“你是在和我说话?” “吾乃林邑国相……” “啪!” 话还没说完,沈田子手中的金象就砸到臧永头上,鲜血顺着伤口热乎乎的滑落下来。 臧永被砸在地上的一瞬间有些怀疑人生。 “这便是天朝上国的礼仪吗?” 臧永有些怀疑自己看过的史书。 书里不是说即便是敌国臣子也会被以礼相对吗?自己好歹是一国丞相,怎么会受如此对待? 他愤怒的大喊:“尔等贼寇犯我林邑国土,夺我林邑社稷,辱我林邑之臣。你们会遭报应的!” 沈田子捡起金象,作势又要砸去,这让刚才还满腔愤慨的臧永一个狼狈的驴打滚,企图躲过攻击。 “哈哈哈。” 沈田子被对方这滑稽的模样逗得大笑起来。 他手托带血的金象来到臧永身前,将脚尖停在离对方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 “少拿那些东西来压老子!” “老子当年可是杀的后秦皇帝都落荒而逃的沈田子!” “而且你搞错了一点!” 沈田子将金象放在臧永的头顶上,黄金的重量让他感到不能呼吸。 “春秋礼仪那一套,都是华夏贵胄之间用的。” “而现在,你们林邑,压根就是不服教化的蛮夷和屡次作乱的逆党。” 放置好金象,沈田子跨上环首刀就要走出去:“我现在要去抓你们那个新王,带回来和你团聚。” “在我回来前,你头顶的金象若是掉了,你也就可以不用活了。” 第183章 三日破一国(终) 就在沈林子攻破林邑都城的时候,林邑国大将军苏鹏也收到了后方的消息。 “大将军!” “我们快回去拱卫京师吧!” 跟着苏鹏的武将们在区栗城被颇还能静下心来继续对抗, 但是如今听闻沈田子朝着林邑国都杀去却是让他们再不能以平常心对待。 因为区栗城没有他们的亲眷,可国都却住满了他们的亲眷。 更被说在都城内的住宅处还有自己积攒下来的财宝。 那都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苏鹏攥紧拳头,闭上眼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其他人还在争吵的时候,苏鹏高高举起手掌拍在桌案上, “不行!” 此时已经到了绝境,苏鹏反而看到一线生机。 “若是我们现在就撤退的话,和我们对峙的宋军必然会追上来!” “在敌人面前撤走,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 苏鹏此时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兴奋的站起身来背着双手在军营内踱步。 “想要撤的安全,就必须要解决掉这些犯人的宋军!” 苏鹏让人拿过附近的地图,在屡次琢磨下选定了一个位置。 “就这里!” “我要让宋军死无葬身之地!” ……………… “王将军,对面情况不太对。” “嗯。” 林邑大军的状态和昨天不一样,这细微的差别很快就被宋军斥候发现。 “将军,是否现在过去试探试探?” “当然!” “不过要稍微给他们一点时间。” 林邑国大将军苏鹏带着林邑大军往后撤了十里,就在要走出丛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在这里布置伏兵,我要让宋军全都死在这片丛林中!” 这时有副将担心的问道:“大将军,时间来得及吗?” “放心!” 苏鹏颇有些自命不凡的气势。 “我知道那王镇恶是中原名将,光明正大的撤退肯定会让他起疑。所以我特意在大营留了一些士卒。” 副将大惊失色:“那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 “呵。” 苏鹏不屑的看着对方:“慈不掌兵!” “不下些本钱,怎么能让王镇恶上当?” 见对方还想说什么,苏鹏变得凶狠起来,一把抽出腰间宝剑抵住副将的脖子:“这件事到此为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象兵布置好,等宋军追上来后冲破他们的阵型!明白吗?” 副将看着那剑上闪烁的寒光不由滚动了一下喉结,表示自己知道了。 入夜。 有几个身影踉跄着从北方跑来。 “站住!” 突然的声音让几个林邑士卒险些吓死。 他们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同袍们…… 一个懦弱的士卒当即哭了起来:“将军!宋军!宋军杀过来了!” “知道了!给我滚后面去!” 在这埋伏的苏鹏生怕他们大喊大叫引起后面宋军的警觉,就让人把他们带下去。 同时苏鹏也提醒边上的副将。 “注意!宋军估计很快就要杀过来了!见到宋军后你们立刻驾驭象兵往前,我会带人从两边杀出!” 所有林邑将士都屏息等待,渐渐地。 一点,两点…… 成片的火光在丛林中亮起。 宋军来了! 苏鹏的身子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放象兵!” 一声令下,数十头大象冲出,咆哮着向前冲去。 大象奔向黑暗,带来的却是林邑的光明! 不断的狂奔,让人血脉偾张! 苏鹏已经能想到无敌的象兵出现在宋军面前时的场景。 大概率会和上次一样,宋军士卒哭喊着向后撤退,却被挤在地上,最后威武的象兵一脚将对方踩成肉泥! 而自己就可以带兵冲锋,拿下这支宋军主力。 之后就可以放心的回去解救都城…… 凭借此次军功,他说不定会一跃成为林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甚至干脆就是那一人…… “将军,你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这时有人给苏鹏提醒,发现那些象兵在撞到宋军军阵时居然就不见了踪迹。 “什么情况?” 苏鹏也察觉出不对。 太安静了! 压根没有宋军士卒的惨叫声! 这不符合象兵出击的场景。 就在苏鹏纳闷之际,无数火光重新在丛林中亮起,将丛林照成白昼。 林邑这边的士卒这才发现,在宋军前方不知何时已经挖掘好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象兵此时都躺在了沟里。 “放箭!” 早就准备好的弩机对着坑中的大象齐齐射去。 为了能顺利刺破大象的皮肤,王镇恶还特意下令让士卒把弩箭的箭头削的尖锐些。 这样在正常使用中会影响弩箭的射程,但现在就这么点距离,怎么可能还有人对不准目标? 短短时间内,数百台弩机,五轮齐射,莫说大象,就是铁壳子也该射破了。 苏鹏眼睁睁的看着象兵被射杀在自己眼前,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被宋军贴脸打上来。 没了大象这般冲阵利器,没了丛林诡秘的环境,林邑国士卒在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宋军时完全没了抵抗的能力。 严密的军阵就如同一头噬人的怪兽。 在接触到林邑士卒的刹那,大片的血光绽放,残肢飞的到处都是。 哭喊声、哀嚎声从林邑士卒口中传来,这一切都疯狂的折磨着苏鹏这位林邑国大将军。 原本的计谋就像一个笑话,根本没有可发挥的空间, 最好笑的就是苏鹏到现在都不知王镇恶到底做了些什么,就让双方的战局逆转过来。 “这便是我与中原名将的差距吗?” 苏鹏这一刻所有的骄傲都烟消云散。 夜郎自大,仿佛才是自己人生的真实写照。 渐渐的,宋军的血肉磨盘来到苏鹏面前,一柄不知是谁的环首刀轻松捅进他的喉咙中,结束了这名大将军的生命。 杀戮持续了一个晚上,一直到拂晓时分,喊杀声才消停。 而现在的林邑主力,已经是十不存一。 王镇恶来到战场,欣赏着自己剿灭林邑主力的杰作。 伴随着晨曦出现,王镇恶看向南方的大地:“刚好三天!林邑已破!” 第184章 分割林邑 王镇恶打扫完战场后就带兵前往区栗城。 区栗城中沈田子留下的守将见北面有人靠近,马上派人去核实身份,听到是王镇恶后他也是松了口气。 “王将军,沈将军往林邑国都去了。” 守将识趣的安排好酒肉招待沈田子的部下,劝王镇恶带兵在区栗城休息一晚再行军。 “也好。” 休息是假,拖延是真。 既然沈田子还没有传来消息,那说明战事都很顺利,此时的沈田子说不定正在搬空林邑的国库,作为自己人,守将肯定不会让王镇恶过去打扰。 “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王镇恶吐槽了几句后也不再嚷嚷。 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从沈田子那里抢一口肉吃…… 到了第二天,王镇恶和沈田子才算是会和。 沈田子见到王镇恶就变得极为亢奋:“怎么?几头大象就把你拖住了,还要来求我帮忙?” 王镇恶见到小人得志的沈田子也不和他废话。 “林邑国王呢?” 提到这个,沈田子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该不会让他跑了吧?” 王镇恶猜的没错。 昨晚攻占林邑皇宫后虽然抓住了不少林邑高官,但是最关键的林邑国王却不知所踪,听说是带着王后乘船逃到了海上。 茫茫大海,去抓一个人,这便是大海捞针。 “真废。” 沈田子听到王镇恶对他的评价顿时抓狂:“老子可是打下了林邑国都!而且昨晚周围的百姓都在城内!让你来你试试?” 王镇恶平淡的说道:“你还不如不打。” “什么?!” “你忘了朝廷此次的战略是什么?” 一句话再次把沈田子噎住。 “攻打林邑不难,但若打下后前脚我们刚走后脚对方就重新占据林邑,乃至更加团结就遭了。” “朝廷的顾虑正是如此。” “打林邑不难,重要的是守林邑。” “你现在打舒服了,破了林邑国都,让对方国王逃亡。可接下来要怎么办?难不成我们的军队一直驻扎在这里?” “驻扎在这里耗费的人力物力有多少你知道吗?更别说若要在此地设立郡县还要修缮道路、选拔官员,更是要从交州、广州迁来百姓,充实林邑……” 沈田子被王镇恶训斥的逐渐低下头。 可很快,他意识到不能在王镇恶面前低头。 “哼!有什么花费,我来担着!绝不影响北伐大业!” 沈田子此时都下定决心要将林邑这一堆烂摊子的事给处理好再北归。 谁知王镇恶听了这话后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几下。 沈田子又上套了! 现在找不到范敌文,可是沈田子却抓到了他的其他几个兄弟。 分别是弟弟范敌铠、那能还有范胡达唯一的女儿交龙王甄知。 在王镇恶的安排下,宋军将范敌铠和那能分别安置在林邑国都和区栗城。 之后便是假借原林邑王范敌真的名义斥责了范敌文和臧永谋权篡位的行为,表示希望可以将王位还给范氏云云…… 甚至还当众斩了臧永,结束这个国相的性命。 就在此时一伙人找上了王镇恶与沈田子。 “见过尊敬的大宋将军!” 这伙人居然是禅位的林邑王范敌真的死忠。 范敌真将王位让给自己侄子,侄子的王位又被范敌文给夺走,对于范敌真的死忠来说这确实和谋逆差不多。 他们还带来了一个让王镇恶振奋的消息。 范敌真居然还有子嗣留在林邑国内。 要论正统性,范敌真的儿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嫡王孙,立他为王可比别人有说服力。 但王镇恶也不是傻子,知道还是要让林邑国分裂起来,不然他们的仗就白打了。 思来想去,又找来杜慧度商议,终于是给出一个决议。 “册封范敌真之子为林邑王。” “顺便册封那能为镇南将军,驻防区栗城……” 范敌真之子身边配着自己的好叔叔范敌铠,北面有刘宋正式册封的镇南将军,还有一个在海上飘着的范敌文。 小小一个林邑国,愣是被拆成四股势力,以后林邑国想安分都没那个条件。 划分完后,王镇恶写了一道文书让人快马加鞭的呈给朝廷,等待那里的批复,自己则是带人去搬林邑国库。 “姓王的!你做什么?” 当沈田子知道王镇恶这么轻松就解决林邑之事后气的快要吐血。 什么驻扎军队,什么迁民…… 都是胡扯! 王镇恶脸不红心不跳的让自己到来的新兵搬运着国库:“这可是沈将军自己说的,安定林邑之事的费用由你来出。” “这些士卒的犒赏算不算?林邑国之后的重建算不算?” “而且——” 王镇恶的笑容格外灿烂:“不是你说我的兵适合后勤吗?其实我也觉得他们挺合适的!” 沈田子的心都在滴血。 之前答应了和自己士卒平分林邑国库,其实落到沈田子手里的财富只有一半,如今又被王镇恶给搬走了一大半。 “姓王的!你等着我去参你一本。” “你随意。” 在之后几天王镇恶除了搬运林邑的黄金外就是寻找刘义真所说的“早禾”,这玩意在林邑十分常见,王镇恶当即就运了十万石送到建康去,算是完美完成刘义真给的任务。 建康收到王镇恶的奏折时距离王镇恶、沈田子攻破林邑已经有半个月。 当尚书省收到奏折的时候,便立刻将消息呈报给尚书仆射徐羡之。 与此同时谢晦和刘义真也知道了结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王镇恶果然是良将,短短三天就攻破林邑!” “沈将军也是威武,两次攻破城池的都是他。” “还有杜慧度……” 朝廷对于此次林邑的战果异常满意,毕竟此战对于未来的北伐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处。 当即就加封王镇恶为临澧县侯,沈田子为峣柳乡侯,让两人双双封侯。 杜慧度则从龙编县侯升为龙编县公,食邑增加到两千,成为封疆大吏中第一个被升为县公的存在。 到彦之还有其余武官也都凭借此战论功封赏,享受到了刘宋立国以来第一次外战获胜的红利。 第185章 北伐准备 在林邑因为获封而狂喜的众将士却不知道还有另外一封诏书正在建康酝酿。 “林邑已定,王镇恶在林邑国内采用分化之法后必不足为患。” 军事威胁已除,刘义真开始琢磨起南方的经济价值。 那里可是交州、广州。 虽然不适合农业的发展,但是一旦将来的贸易成了规模之后,那里就是南方的心脏。 况且南边有无数让刘义真眼红的物资。 黄金可以稳固财政。 农作物可以高产到让全国百姓不再饿肚子。 动物的筋膜可以用来做弓箭的弦…… 那些具备了超多经济价值的东西就在南方星罗棋布的小岛上,只等着世人前去挖掘。 开发南方目前可能做不到,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贸易,现在的刘宋是有这个实力的。 前提是南方有一个强有力的主事人。 刘义真盯上了杜慧度。 此人对于南方事物十分熟悉,而且依照王镇恶文书上的描述来看,杜慧度心怀百姓,又小心谨慎,最适合由他在南方主持大局。 一念至此,刘义真就打算推动此事。 “若让朝廷能同意,必须让他们看到利益。” 在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想要搞出新玩意,就要压下芸芸之口,用利益让他们跪下。 刘义真想到这,就开始仔细阅读王镇恶的文书。 “黄金……虽然珍贵,但还不够。” “白药?嗯?” 看到白药的瞬间,刘义真就想到了后世某个知名的牌子。 现在的白药不知道和后世的白药是不是一个东西,但是最起码的消炎效果应该是有的。 在这种没有青霉素的时代,消炎药称之为“神药”都无可厚非。 刚好即将要北伐,肯定会有士卒受伤。 朝中的中枢,包括刘义真,都是上过战场的,知道伤兵对于战争的影响有多大。 要是能说明白药可以救治伤兵的作用,说不定朝堂便会同意和南方的贸易。 当即,刘义真就让王镇恶给他送点白药过来。 “白药、占城稻。” “这两样可以迅速增强国力,也算是为北伐做更多的准备。” 不知为何,刘义真始终觉得心头上有一层阴云。 即便北伐的人是刘裕,刘义真都不觉得是十拿九稳的事。 古代能从南打到北的,也就朱元璋一个人。 更别说朱元璋北伐时腐朽的元朝在中原的势力已经被消耗的七七八八。 现在刘裕面对的却是一个新生的国家。 论统治者,现任北魏皇帝拓跋嗣可不是善茬,虽然一天看起来病恹恹的,但能把北魏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的能力。 继任者更不用说,未来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论文有崔浩、安同。 论武有公孙嵩、奚斤。 此外还有王慧龙等等从南方逃到北魏,对刘宋知根知底的叛臣。 这北伐,不易。 此时陪同在刘义真身边的是被升为中书舍人的刘湛。 刘湛为人聪慧,但也好妒,尝尝把自己与管仲、诸葛亮相比,不肯轻易甘居人下。 论资历,他在刘义真集团中比不上王买德和高允,所以刘湛便一直想在弯道超车,提高自己在刘义真心中的地位。 “秦王殿下莫不是在担忧北伐之事?” 虽然刘义真拿着的是王买德的文书,但林邑之事已定,刘湛不认为刘义真还会去纠结一个弹丸小国的处置。 “没错。” 刘义真也不否认。 在属下面前装的高深莫测……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 “确实,北魏不同于后秦和南燕。” “如果说后秦是奄奄一息的巨人,南燕是半死不活的新生儿。” “那北魏就是一个强壮的巨人。” 刘义真带着刘湛翻起一卷账本。 在刘义真的带领下,户部基本都是用数字和表格进行记账,看上去条理要清楚的多。 “父皇现在省吃俭用,加上我收取作坊的税收也就凑出来够北伐两年的军资。” “凑一凑勉强够三年。” “要是父皇顺利,可以以战养战,才能支撑五年。” 刘义真的指尖摸着账目上一列列数字,神情严峻:“所以必须要想办法维持住财政,开源节流,一个都不能少。” “刘湛。” “属下在。” “去给我盯着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父皇一开战,就拿他们开刀!” “喏!” 刘湛终于是接到一个任务,虽然是得罪人的任务,但这也算是他半只脚踏入刘义真核心圈子的证明不是?对他来说完全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 中央有刘义真推动,王镇恶那边的速度也不慢,立刻送来几斤白药供刘义真使用。 刘义真将白药呈给刘裕的时候刘裕对于此物也是极为惊奇。 “朕本以为南蛮之地只有黄金、象牙此等华而不实的财物,未成想居然还有此等神物!” 刘裕一不爱财二不爱美人,唯独对白药这种对战事有帮助的“神物”不惜耗费精力去得到。 于是在刘义真的建立下,朝廷在广州的南海郡设立南海都督府,由杜慧度担任首位南海都督。 朝廷的名义上是维护南方稳定,促进民族团结云云…… 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大量生产白药! 背地里刘义真也托王镇恶向杜慧度说明—— 白药要搞,黄金、财宝、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要搞! 南海都督府,就是给朝廷搞钱的! 职责已经给杜慧度讲清楚,以杜慧度的才智自然可以明白。 就是去掠夺南海各路小国的财富呗! 有着作坊模式下高效的产能,用不了多久就能满足交州和广州两地的市场,到时候不用一刀一剑就可以把南边的黄金、宝物搬到自己口袋里。 事情安排妥当,王镇恶和沈田子终于是可以扬帆起航。 见两人雄姿英发的矗立在船头,杜慧度心中是无限感慨。 此时的他多希望站在船头的自己。 自己可以到建康去看看,可以跟着刘裕去北伐,可以去关中认祖归宗。 可是…… 如果他走了,这祖国的南境又将交给谁呢? 任凭那些宵小屡次进犯? 任凭南境的汉人受异族欺负? 他做不到。 杜慧度目送着载着王镇恶和沈田子的海船逐渐在海平面上消失,而他自己就宛若一块矗立不倒的礁石,恒古守护在这片南境。 正如他的前辈们一样。 第186章 万事俱备 南方事了,刘裕又召集了一众高官齐聚宫室。 司徒、中书监刘义真。 尚书左仆射徐羡之。 尚书右仆射王弘。 侍中谢晦。 中书令傅亮。 护军将军檀道济。 丹阳尹蔡廓 …… 还有刘裕一直仰仗的诸多幕僚,全部都被召入皇宫。 这种仗势就连每年的大朝仪都多有不如。 但一旦聚集,就意味着必有大事发生。 坐在龙椅上的刘裕此刻居然是有些小小的紧张。 因为他们要完成一件自古以来从未成功的壮举—— 北伐! “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 北伐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 只要有实力,就要打,就要恢复祖宗故土。 北伐,从来都是最大的政治正确。 刘裕的首席战略家谢晦向刘裕进言:“北伐事大,需有完全之策。臣等日思夜寐,坐定战略,请陛下一略。” 从北到南一般有三条路。 一条是从关中直取襄阳,攻破西面防线,从荆州逆流而下。 一条是从洛阳进入中原腹地,兵临两淮,封锁长江。 还有一条则是从青州破彭城,走广陵,灭江东。 同理—— 从南方到北方也有三条路线。 从关中出兵渡过蒲阪抢占河东,继而向北包围晋阳。 从河南的洛阳、滑台的渡口过大河,入河内,扫荡河北。 还有一条是从青州的济水打过去。 这其中最靠谱的就是第一条路线,复制当年秦出山东而灭魏、赵的辉煌。 因为从关中出发,只要派人守住河东与关中的连接点——蒲阪,基本就没有后顾之忧。 从中原打过去,根本就是找死。 北魏的骑兵可以轻松将整个中原当做狩猎场,轻易狙击刘宋的粮道。 历史上刘义隆的“元嘉草草”很大原因就是粮草屡次被北魏骑兵给劫走,搞得檀道济不得不撤兵,将河南拱手想让。 谢晦也很清楚的提出北伐的主攻路线——关中! 从关中打河东,如此的话距离北魏的首都平城就不远了。 到时候一旦北魏将兵力集中到河东来…… 嘿嘿。 河东可不像河北。 那里的北面几乎都是山地,将平原交错割裂,形成大大小小不同的区域,完全可以将北魏骑兵困死在其中。 当年武安君白起伐赵,就是把赵括带的四十万赵国大军困在山里,切断了粮道,逼得赵军不得不正面决战,早就了白起“杀神”的名声。 其实真的不是赵括菜,实在是他被逼的没办法。 现在谢晦就是希望将北魏的主力给吸引到并州去,让他们下马和宋军用步兵一绝生死! “但如此行军的话肯定不能放弃大河的防守。” 在河北、河南打容易被绕后,在河东打也要防着北魏铤而走险。 要是北魏不要命的趁宋军攻打河东之时入侵中原,这同样是众臣子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此次战役臣总结为一攻一守,一快一慢。” “所谓一攻一守,攻就是主力堆积在河东,啃下这里。守则是守卫大河。” “攻亦不可强攻,我们要给索虏调集兵力来并州的时间。” “守亦不可固守,大河绵延不绝,其上渡口无数,有再多兵力也是守不住的。” “臣建议在大河要点布置兵力,采用陛下的“却月阵”上北岸,骚扰北方骑兵,让他们疲于奔命,不能调集力量入侵中原。” “此外,臣还提议在中原布置一支骑兵,随时防备。” 谢晦将目光移向刘义真。 “听闻秦王殿下在关中曾设立一支名曰“长林”的骑兵,他们的战马都是从柔然和胡夏互市换来的,不弱于北魏战马,由他们巩固中原最合适不过。” 刘义真没有异议,静静听谢晦布置。 “一快一慢,则是臣希望行军的时候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河东,但打的时候窑慢些。” 说完这话,谢晦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盯着地图的西北侧。 胡夏和柔然…… 这两个二五仔不防着点谢晦也就不配成为刘裕的首席军事战略家。 要知道在刘裕手下,只是凭着陈郡谢氏的身份混是混不起来的。 在刘裕这世家身份从来都不是加分项,而是减分项。 谢晦不过而立之年就能混到三高官官的地位真的是凭借真才实学。 至于防备胡夏,保卫关中的事谢晦提议同样交给刘义真在关中设立的另一只府军——永安军。 不是谢晦看不起关中士卒的战斗力,不让他们上正面战场。 而是本地人守卫家乡的时候总是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受得住。 谢晦的战略说完,剩下的怎么打就不是他的事了。 刘裕打了这么多年仗,每个人的分工都极为明确。 谋士出谋划策就是,剩下怎么打,还是要交给专业的来。 而现在朱龄石在关中,王镇恶还在路上,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檀道济。 檀道济平时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但是在刘裕面前却是殷勤的很。 “谢侍中谋划的大局没问题。” “接下来臣便说说这河东之地。” 檀道济看来一眼刘义真:“其实臣对河东也不甚了解,但秦王殿下曾带一名河东裴氏的武官入京,臣也是从他那里打听到的。” 裴方明…… 刘义真眉毛一挑,显然没想到檀道济还和裴方明接触过。 不过檀道济身为护军将军,和被编入建康的裴方明接触也不意外。 让刘义真意外的是堂堂护军将军檀道济居然还跑去和裴方明“不耻下问”,光是这份心态也足以让人钦佩。 “河东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 “其西面被大河阻挡。” “南面有中条山。” “北面则是吕梁山。” “东面有王屋山。” “四面皆是难攻之地,昔日春秋战国之际强秦攻占魏国河东时已有河西(不是河西走廊那边,战国时候的河西是指山西隔着黄河西边的地方,就是陕北高原和黄河、洛河相交的这块区域),当时强秦可以从北面的河西渡河攻打汾阳,再从南面灵另出一军骚扰河东。” “但现在河西之地被胡夏占据,指望他们必然不太可能。” 檀道济指着一条自北向南笔直如龙的河流。 “故此臣以为我军突破之机就在这里!” 第187章 上书北伐 檀道济指着的正是大河的第二大支流汾水。 这条水系被吕梁山和太行山夹着,从北部的平城一直延续到蒲阪。 从汾水坐船打到平城是不可能的,但若只是利用它攻占河东倒也不是说痴心妄想。 只是…… 这里的水路太过凶险。 王镇恶当年从大河入渭水几乎就是九死一生。 汾水可比渭水凶恶百倍。 这里上游就是恐怖的壶口瀑布,下游则是三门峡。 想从这里的水路打过去…… 就是在赌命。 刘裕听完檀道济的这条决策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这么危险的战术根本不符合他的预期。 但正如谢晦所言,将决战的战场放在河东是对大宋最为有利的。 所以攻打河东,要么拿人命填,要么兵行险招。 想了想,刘裕并没有急着否决,也没有顺势赞同。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奇招,都是在双方无懈可击的情况下用的,现在还不着急。 充其量是让关中开始准备船只,有个后手。 问完檀道济,刘裕将目光放在徐羡之身上。 刘穆之故去后徐羡之就是刘裕的大管家。 前面有刘裕、谋士、武将他们去打,后面就要徐羡之一众文官坐镇后方。 徐羡之会意。 “陛下两年未动兵事,加上今年秋收所获,各地粮草积累足有一百五十万石。” “南方之粮可以先运往荆州,过南阳从武关输入关中。” “北方之粮多在彭城,运往关中虽然不易,但是……” 徐羡之说到这古怪的看了眼刘义真。 “前不久弘农王上奏,他派人疏通了鸿沟。重新连接起济、汝、淮、泗四河水道,如果走水路的话,粮食损耗比从荆州运输的消耗还要小。” 其他人,包括刘裕也齐刷刷看向刘义真。 刘义真和刘义隆的关系人尽皆知。 这种疏通河道的事可是大工程,没个一年多别想完成。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刚好是刘义真从北方回来的时候疏通河道之事就开始了,说这里面没有刘义真的影子傻子都不信。 见众人都看向他,刘义真也承认了此事。 “确实是孤与弘农王商议后决定疏通河道。” 只不过刘义真原本预计的是彻底联通淮泗和大河后再以此路运输大批士卒。 现在刘义隆应该是还没来得及修完,只是疏通了战国时期魏国修建的鸿沟。 这虽然无法运输兵力,但是运粮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裕听罢看着刘义真的眼神愈发柔和,心中却是想起了被丢在洛阳的刘义隆。 那孩子孤零零的在洛阳…… 想必也不好受吧? 一时间,刘裕心中居然涌现了几分愧疚。 徐羡之没发现刘裕的异样,继续开始给刘裕说明后勤。 这其中涉及到了粮草、装备、还有路上要征集到用来运粮的百姓,居然是所有议题中讨论最久的,一连讨论了半个月才将诸多事宜定下来向各州官府发送文书。 既然万事俱备,现在就只欠东风。 这东风自然要由刘义真这个未来镇守建康的主事者发起。 没有劳烦任何人,刘义真自己就能刮起东风。 永初二年,九月戊午。 建康朝会。 司徒刘义真携尚书左仆射徐羡之、尚书右仆射王弘、侍中谢晦等百名官员共同上表天子刘裕——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 “自晋祚倾移,五胡以北夷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 “……”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索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 “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索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如鲜卑、匈奴,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正是北伐檄文! 此文一出,便奠定了刘宋一朝的天命基调。 就是要北伐! 驱除索虏,恢复中华,将成为刘宋历代帝王臣子唯一的追求。 哪怕是今天刘裕死了,刘义真上位也要北伐。 刘义真死了,他的继任者依旧要北伐。 要么索虏死,要么刘宋亡。 没有第三条路。 如果以后刘裕的子孙后代冒出来一个想偏安的,大臣可以挥舞着这篇檄文砸在对方脸上,骂他愧对祖宗。 汉以孝治国。 晋以忠治国。 刘宋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自己的治国之本,但却率先甩出一张底牌。 恢复中华,就是刘宋被赋予的神圣天命! 谁敢阻止北伐,就是在否定刘宋的天命。 此时的刘义真携百官加持此文来到刘裕面前。 刘裕看着这篇檄文,对着台下百官说道: “朕本汉室后裔,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灭桓楚、破刘毅、还巴蜀、伐中原、驱南燕、复二都,故晋帝禅让国祚,以立宋室而承天命。” “如今大宋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秦、豫、青、徐、荆、益、扬,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朕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索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 持玺官捧来传国玉玺,刘裕双手握住玉玺高举头等。 “朕以寡薄,属当艰运,藉否终之期,因士民之力,用获拯溺,匡世揆乱,安国宁民,业未半古,功参曩烈。”(翻译:我以微薄的德行才能,遇上艰难的时运,靠着前代终结的期限,利用官吏民众的力量,而得以拯救落难的百姓,匡扶国家治理乱世,安定国家宁静民众,这种事业不及古人的一半,所获得的功绩和从前豪杰也就差不多吧) “然历运已移,钦若前王,宪章令轨,用集大命于朕躬。” (翻译:但奈何晋室太菜,天命已经转移,只能敬顺前代君王,效仿美好的法则,天命已经选择了我。) “朕知天命在身,自有使命,此命当如百姓所愿!” 话毕,刘裕将玉玺重重印在北伐檄文上。 自此,刘宋天命已定。 驱除索虏,恢复中华! 第188章 六胜六败论 北魏首都,平城。 南朝的狂风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这座古城。 北魏的官制曾经沿袭于西晋,后来屡次改革,形成了独有的“八大人制”。 八大人制是有有着很强游牧民族属性的中枢体制,比如长孙嵩就担任着南部大人,可以将河北当做自己的牧场,肆意为之。 八大人制全部是由鲜卑族人担任,相当于巩固在北魏皇帝身边八个大的部落,有着相当高的自主权。 此时的“八大人”除了以一位还在北方盯梢柔然,其他人皆齐聚平城。 所有人的惶恐不安都写在脸上,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部落首领此刻就像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蜷缩住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 无他。 对手是刘裕! 一个自出道以来从未有过败绩的男人。 一个连灭四国(桓楚、谯蜀、南燕、后秦),统一南方的雄主。 和上一次攻伐后秦时不同,现在刘裕本身就是皇帝,代表着天命。 这种巨大的阴影让他们都想到一个人—— 前秦天王,苻坚。 苻坚统一北方的时候,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又名拓跋开、拓跋什翼圭、拓跋翼圭)还是苻坚手下的一个小首领,连一块肥美牧场都没有的小虾米。 那时候的北魏有多么卑微,现在的北魏就有多么难受。 一个可以比肩苻坚的男人从南方杀了过来。 而且那道“驱除索虏,恢复中华”的天命檄文一发,所有人都明白大家已经没有退路。 这已经是超越种族、地域的战役,而是天命国本之战。 北魏,必须要接下! 就在大家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佛灯下,一个病恹恹的消瘦男子走了进来。 看到此人,八大人的心绪似乎突然被安抚。 来人正是如今的北魏皇帝拓跋嗣。 拓跋嗣面无血色,连走路都有些费劲。可偏偏大家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心安。 “诸位,怕了?” 拓跋嗣出人意料的一上来就揭露了八大人色荏内茬的本质,让他们脸上变得滚烫。 唯一和刘裕交过手的长孙嵩默默摇头。 “陛下,非臣等畏战。而是那刘裕……真的是个怪物!” 长孙嵩这么说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在刘裕北伐后秦的时候长孙嵩就一直在大河北岸跟着刘裕的部队,希望可以趁着刘裕和后秦两败俱伤的时候捡便宜。 未成想刘裕根本不惯着他那怪毛病。 直接将战车运送到大河北岸结成“偃月”,作为屏障。 又用高大的楼船做支援,发明了华夏军事史上可以特书大书的“却月阵”,一举击溃北岸的北魏军队,为自己全力攻取关中扫清了累赘。 那个时候起,长孙嵩就知道对付刘裕,寻常的招数基本没用。 再加上刘裕打仗从来都是“以少胜多”、“未逢败绩”,这两个光环对于北魏诸将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哼!” 发出冷哼声的不是拓跋嗣,而是站在其身边一个魁梧壮硕的少年。 北魏太子拓跋焘。 拓跋焘怒斥着未见敌就怯懦的八大臣: “尔等都是身经百战、灭族无数的鲜卑男儿,怎么一个刘裕就把你们下成这个样子?” “莫说刘裕,就是汉高祖刘邦率兵而来,我也要学着冒顿单于故事,把汉人围死在山上!” 几个大臣看着拓跋焘如此口出狂言,心中都有不悦。 在座的哪个资历不比你高?现在居然和孙子一样被训,要不是看在拓跋嗣的面上早就出言回怼过去。 “佛狸!” 拓跋嗣似有不满的叫拓跋焘住口。 转而便对着八大臣说道: “佛狸之言虽然粗鄙,但不是没有几分道理。” 拓跋嗣说一句话就咳嗽一顿,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下一句话说不出来人就没了。 其他八大臣也都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位从储君的时候就看起来蔫兮兮的,但杀起人来却从不手软,要是被他这个模样迷惑,那八成基本躺在地里了。 拓跋嗣轻轻一招手,一个相貌和鲜卑族迥异的高大汉人文士走了进来。 “臣,崔浩。参见陛下!” “免礼。” 拓跋嗣看到崔浩似乎比看到八大臣还要高兴。 其他八大臣看到崔浩的反应却各有不用。 有冷漠,有欢喜,有猜疑,有不屑…… 崔浩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全然无视,就默默跪坐在八大臣前方,神态平静柔和。 “昨晚知道刘裕北伐的消息后崔浩就曾找过朕,朕听崔浩所言极有道理,不如诸位听听崔浩所言。” 八大臣,还有拓跋焘都看向这个拓跋嗣最信任的汉人,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陛下,臣昨夜回去后将臣所述整理为《六胜六败论》,今日便陈述给诸位大臣。” 崔浩正色道: “刘裕逼迫晋帝禅让二百年国祚,民心浮动。而陛下在河北经营两代,百姓归顺,此乃义胜。” “刘裕称帝不过一年就起兵戈凶事。陛下数年未动兵戈,此乃德胜。” “刘裕出兵要从南方建康而来,所耗粮草数不胜数。陛下以河北为马场,随时可以调集兵力,此乃度胜。” “刘裕以南方之师攻伐北地,是违背天地秩序的事。陛下居高临下,坐中枢而统六御,此为道胜。” “刘裕称帝正是气势最盛之时,下一刻必然是盛极而衰。陛下平稳治国,此乃气胜。” “最后——” “刘裕要恢复中华,而非胡汉共治天下。陛下麾下胡汉同殿为臣,不拘泥于古板,此乃仁胜。” “故此,陛下有此十胜,于以败刘裕无难矣!” 崔浩的一番《六胜六败论》听得八大臣热血沸腾! 如果按照崔浩所说的,貌似刘裕也就那么回事! 和刘裕作战,拼的是国力,只要大家团结起来,必然可以抵抗刘裕! 八大臣当即表示愿意听从拓跋嗣调遣,和刘裕做战! 不光如此,拓跋嗣还命人将《六胜六败论》引发给北魏各地的百姓,让他们相信取得胜利的必然会是北魏! 面对着刘裕的先发制人,北魏这伙以国家掩饰的巨大游牧部落也开始了战前动员,誓要和刘裕一绝生死! 第189章 北伐(1) 自刘裕发布北伐檄文之后,刘宋的国家机器也开始全面运转起来。 一捆捆粮草被运往前线,一柄柄武器被送到士卒手上。 之前的战略已定,后面的军事行动就要由刘裕亲自指挥。 首先是大河南岸用来牵制北魏骑兵的军事部署。 刘裕以洛阳的朱超石为龙骧将军,驻军滑台,监视河北的北魏动向,布防大河中段。 从南方林邑国归来的沈田子封为冠军将军驻扎在青州的济水,负责牵制北魏骑兵。 刘裕自己则率领大军一路北上,驻扎在洛阳。 再以关中的朱龄石为前锋,攻打河东。 除此之外,刘裕在彭城派安北将军赵伦之驻防,负责巩固后方,保卫粮道。 赵伦之是刘裕生母孝穆皇后赵安宗之弟,货真价实的外戚,低调有实力。 关中的长宁铁骑也由傅弘之率领出武关暂时驻扎于南阳,防卫后方的襄阳,并且负责在中原河南与漏网的北魏骑兵进行绞杀。 此番刘裕部属几乎倾巢而出。 除了一个名震天下的武将—— “王司马,哦不,应该是王护军心中可有不忿?” 在中书省办公之地,刘义真笑眯眯的看向被刘裕留下的王镇恶。 没错,被刘裕留下的居然是王镇恶。 因为檀道济这名护军将军被调走,王镇恶自然的继承了檀道济巩固京师的职务。 本以为王镇恶是来生闷气的,谁知王镇恶一点都不在乎。 “料到了。” 王镇恶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冷傲的模样,但是在面对刘义真时似乎格外的能敞开心扉。 “秦王殿下是陛下留下的后手,臣也一样。” “有资格和能力镇守京师的没几个人,在林邑国的时候我就料到这点了。” 刘义真面对王镇恶坐着随手给他倒了一杯绿茶:“王护军倒是不谦虚。” 王镇恶轻轻呡了一口绿茶,和刘义真相处这么多年对于刘义真搞出来的新奇玩意他倒也能接受。 “不光是臣,听说陛下加封了裴方明和范道基为殿中将军,有他们驻防皇宫,不会轻易出乱子。” 两人一文一武,就是稳定建康局势的人。 有了关中的共事,此次倒也算得上默契。 “王护军心态果真平和不少,只是不知道沈田子将军听到王护军无法起前线作战的心情会是怎样?” 刘义真已经逐渐找到了王镇恶破功的方法。 就是提沈田子。 “呵。” 果然,王镇恶此时的语气都不太像刚才一般心平气和。 “他此番驻的济水并不是主战场,无论是陛下还是北魏都不会把青州当做必争之地,就算在前线也没什么作战机会,顶多是骚扰骚扰。” 刘义真歪着头说道:“上次打关中的时候……沈将军貌似也是偏师吧?” 王镇恶顿时被噎住。 上次攻打关中,沈田子压根就是偏师,但硬生生带着不到一千人干废了后秦数万主力,还差点俘虏后秦皇帝。 要不是王镇恶从渭水偷袭长安,沈田子就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这事估计沈田子直到现在还没有释怀,不然也不会老和王镇恶憋劲。 “关中……那是意外。” “如果在青州沈田子还这么乱来,带兵去河北捣乱,十死无生!” 河北可都是平原,北魏又多骑兵,这种优势可不是士气之类的玄学可以抹平的。 想到这,王镇恶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沈田子。 别犯浑! 刘义真看到王镇恶漏出担心的神色自觉有些好笑。 “放心,沈田子受彭城的赵伦之将军节制,他不会乱来的。” 说罢,刘义真似有怨气的抱着手指头给王镇恶数数。 “父皇这次北伐是真的不留余力。” “兵和将带走孤不说什么了。” “三高官官居然都被带走!这让孤怎么维持朝廷?” 除了尚书左仆射徐羡之被留下,其他人都被带走。 侍中谢晦是因为其本身就是刘裕的谋主,带走也正常。 中书令傅亮一直侍奉刘裕左右,起草诏书的活一直都是他在干。 王弘…… 纯粹是刘裕忌惮他。 虽然之前在禅让大典的时候王弘代表着琅琊王氏解下晋帝的天子绶带,可是把琅琊王氏的主事者留在建康,怎么想都是不可控因素,还是带走的为妙。 如此,五个三高官官走了三个,这工作让刘义真怎么做? 王镇恶听刘义真抱怨完全是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 虽然刘裕带走了大部分的骨干,但是刘义真的人基本都留下了。 王买德、高允、蔡廓、刘湛、殷景仁、郑献之…… 这是什么意思傻子都看得出来。 刘义真当然夜没想真的抱怨,就是发发牢骚。 自己和王买德他们都是君臣关系,放不开。 只有当年在关中一起拼过命的王镇恶、王修这帮人在一起可以让刘义真畅所欲言。 刘义真对着王镇恶说了很久,说到屋中的香炉都灭掉,飘出一缕青烟在屋中勾画出一道痕迹。 “秦王殿下是担心陛下北伐吧?” 王镇恶终于是忍不住,不想听刘义真在这东一句西一句的絮叨,打破了刘义真的伪装。 刘义真原本满带笑容的脸上突然褪去颜色。 “嗯。” 此刻的刘义真和刚才判若两人,俊秀的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忧伤,若让心怀情愫的女子看到必然会心疼到不能自已。 “孤不如父皇和王护军这般知兵事,晓军武。” “但孤知道北伐之事,自古未有之。” 刘义真盯着王镇恶一字一顿的询问:“王护军以为,此战胜算几成?” 王镇恶听到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回答。 他握起一盏白瓷茶杯仰头一口将里面连茶水带茶叶吞入肚中。 ”此战必胜!“ 没有分析,没有推演,没有论证。 王镇恶只是告诉刘义真—— 必胜! “为何?” “因为带兵的是陛下。” “陛下,必胜!” 刘裕,从来就不会输。 这不是自信,而是真理。 刘义真看着王镇恶,双目死死的盯住他,王镇恶也不躲闪,眼神平静如水。 “哈哈哈哈哈。” 刚才还严肃的氛围被刘义真的大笑打搅的一干二净。 他举起自己的茶杯亦如王镇恶般粗野的倒入喉中。 “此战,必胜!” 第190章 北伐(2) 随着秋收的结束,大批的粮食被运往北方,北伐的军队也要开始行动。 此次刘裕主要动的部队还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北府旧部。 中央军的十万大军刘裕带走了七万。 这七万可是实打实的精兵,不是把后勤也算上滥竽充数的部队。 七万大军加上彭城、河南、关中的军队,加起来足有将近二十万。 要是把后勤的农夫、仆从给算上,这是彻底的调动百万人以上的超级国战。 其盛况,怕是百年未见之景。 刘裕在临走时一个人悄悄来找过刘义真。 “车士,朕走了。这朝堂之上的大局朕便交予你了。” 屋内是一间密室,只有刘裕和刘义真两人跪坐在其中。 “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让那些牛鬼蛇神冒出来作乱。” 现在刘义真必须有充足的抗压能力,才能让刘裕没有后顾之忧,让他全心全意的去北伐。 “这次朕也会带你大哥和四弟一同出发。” 刘裕最后交代着自己走后的诸多事宜。 “他们留在建康的作用不大,朕要用他们稳住中原。” “还有其他人,带上他们朕才放心。” 对着刘义真,刘裕解释了很多,他将自己走后刘义真可能回遇到的种种困难都布置万全。 “车士……” 说到最后,刘裕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对刘义真说,但却都卡住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身子前倾,握住刘义真的肩膀,重重捏了几下后如释重负的说道:“你长大了。” 刘义真脸上勉强挤出几丝微笑。 “父皇莫说这些,儿臣自有分寸。” “儿臣就在这建康候着,等父皇凯旋归来的号角声。” 刘裕有拍了几下刘义真的肩膀后站起身来。 “是啊,以后还长,等为父打完这仗。再和车士好好聊聊。” “还有——” “照顾好家里人。” “嗯。” 眼看刘裕要走,刘义真身子一颤。 “父皇。” 刘裕回头看着刘义真。 “父皇此战必胜。” 抬起头,刘义真看着刘裕的眼睛。 这不是在祝福,而是在索要一个答案。 刘裕咧嘴笑了起来。 “好,那就必胜!” 刘义真在原地转向刘裕的方向,深深对刘裕行了一礼。 此礼,即不代表父子,亦不代表君臣。 而是天下苍生对于刘裕的托付。 刘裕没有让刘义真免礼,而是又看了几眼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礼,他受得! 永初二年,十月戊子。 刘裕在南郊设坛祭天誓师后便带着大军开拔,分批北上。 根据五德始终,刘宋属水,继炎晋而立大统,尚黑。 宋军的甲胄、衣裳、军旗全部换成了玄黑之色,带着肃穆的气息从南方先经两淮,过彭城,达洛阳。 再次来到洛阳的刘裕看到这座在刘义隆治理下逐渐恢复了以往繁荣的城市,心中也是升起了万分思绪。 “上次,洛阳是终点。” “但这次,洛阳却是起点!” 大军驻扎到刘义隆早就准备好的军营当中,充足的粮草、舒适的大帐都展现了刘义隆的细心。 左将军朱龄石也从关中赶到洛阳,来和刘裕会和。 “陛下恭安!” 因为驻防边境的关系,朱龄石并没有参与刘裕的登基大典,所以此刻见到刘裕已是使用天子卤簿后同样感慨万千。 朱龄石在刘裕平定桓玄之乱的时候就跟着刘裕,那时的朱龄石还是一个少年,而刘裕也只是一个不被大家看好的虚职将军。 可眼下斗转星移,两人如今一个成了帝王,一个成了重号将军。当真是世事无常。 “在关中的日子里苦了伯儿(朱龄石的表字)。” 身份虽然转变,但是刘裕对朱龄石的态度似乎没多大变化,依旧是以前那副袍泽之情。 朱龄石察觉到刘裕的一如既往,傻呵呵的笑起来。 “不苦。现在的关中和陛下刚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 刘裕刚打到关中的时候正是后秦宗室把关中霍霍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但是自从刘义真和王修在关中推行新政后,关中百姓的日子可以说过的不错。 租庸调制下的税收方式让关中百姓从以往的苛杂赋税中脱离出来。 再加上这两年因为兴修水利,也没有大的自然灾害,关中百姓家里可谓都是盈车嘉穗,一扫胡族统治的弊端。 甚至还有更大的变化在关中出现,只是朱龄石身为武将,说这些已经绰绰有余。 刘裕听到朱龄石如此盛赞关中德政,对后方有刘义真又踏实了几分。 君臣见面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叙旧。 刘裕问朱龄石道:“将军驻扎关中久矣,不知对北魏了解了多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的北魏对于刘裕,对于宋军来说还有些过于神秘。双方还是要在交手中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牌。 “陛下,北魏有八大人制。” “此八人都为鲜卑贵族,每人手下至少有一万骑兵!” 此话一出就让刘裕身边的幕僚皱起眉头。 八万骑兵?这还不包括北魏皇室的亲兵? 好在朱龄石继续解释道:“北魏骑兵虽多,但真正的精锐之师却不多。” 要是真的有十多万精锐骑兵,就不是刘裕北伐,而是北魏南征了。 事实上,因为北魏骨子里终究还是游牧民族,他基本是将能骑马的族人都算上了。 北魏现在不光是男人可以带兵打仗,女子同样也可以。 所以北魏兵力看似强大,其实里面掺了不少水份。 不然刘裕现在的兵力岂不是还能算作百万之数? 这种虚数糊糊敌人还可以,但真算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朱龄石敢向刘裕打包票北魏的精锐骑兵不会超过三万,骑兵总数不会超过十万,总兵力也就十五万左右。 现在宋军有二十万士卒,双方的兵力基本是三比四。 可碍于骑兵的优势,完全可以弥补数量的不足,在兵力上两方基本相同。 刘裕听完朱龄石的猜测,赞同的点点头。 这和他的一众幕僚在建康推算的差不多。 接着,刘裕就切入正题:“将军以为从河东进军如何?” 河东啊…… 朱龄石看向地图上那块被山川割裂的地方。 第191章 北伐(3) “河东……确实是首选。” 无论是谢晦、檀道济,大家都一致同意对河东用兵。 河东北面东面都是山脉,对于北魏骑兵可谓相当不友好。 从河北打的话随时有被北魏骑兵赶到大河中的风险,在河东却根本没有让骑兵能冲起来的空间。 即便如此,河东也是北魏绝对不能放弃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北魏首都平城的第一道防线。 一旦河东被宋军攻破,单凭河东北部的晋阳是很难抵挡宋军的,这一点大家都知根知底。 所以河东之战必定是一场艰难的战役。 同时也是一场有决定性的战役。 谁拿下河东,胜利的天平就会向谁倾斜。 这一仗,不好打! 但刘裕的顶级天团也不是徒有虚名。 檀道济、谢晦、朱龄石,随便拿出去一个就能独当一面。 之前檀道济就提出以汾水为突破口攻打河东的战术。 现在朱龄石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河东易守难攻,哪怕是凭借水军也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从湍急的汾水逆流而上,肯定带不了多少兵,这点兵进去了又能如何? 王镇恶此前可以从渭水偷袭成功是因为后秦大军已经被沈田子吃掉。 现在宋军要面对的可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怪物,想打过去没那么容易。 “臣倒是以为不如以奇计取胜。” 走汾水当然也算奇计,可是两年前就被王镇恶用过了,北魏守将就算再智障也知道防备一二。 “现在驻防河东的是长孙嵩,相信陛下应该记得他。” 刘裕自然记得。 手下败将嘛。 “长孙嵩前不久带着大约五万大军驻扎于安邑,此人用兵极为谨慎,一来就加固城池,广修坞堡,看样子是要与我军在安邑死磕。” 刘宋君臣也没指望北魏傻乎乎的出来和宋军步战。 长孙嵩打仗能力虽然不如刘裕,甚至不如朱龄石。 但从他到河东的那一天起,他似乎就认准了一个字——守。 五万大军守在河东! 当年吴起训练的五万魏武卒不光可以在强大的秦国面前守住河东,甚至能打到河西去。 这种级别的兵力要是打定主意在河东这种易守难攻的地方死守,再给刘裕十万人都啃不下来,甚至还可能会被对方拖垮。 所以无论是谁都没提过要强攻的办法。 大家都在寻思怎样的计策才能拿下河东。 “臣以为,当从长孙嵩身上下手。” 檀道济的计策是从地利上占据优势。 朱龄石则想从人和上寻求突破口。 至于天时…… 那玩意太玄乎,估计只有汉光武帝来放颗陨石才行。 “长孙嵩此人在北魏国内资质极深,是跟着拓跋珪打天下时期的功臣。” “而且长孙嵩为人不倨傲,有气量,在北魏国内广受好评……” 在朱龄石口中,长孙嵩似乎是个完人,没有半点不是。 “但是——” 朱龄石在一众情报中发现了世人都没有注意过的盲点。 “长孙嵩在北魏的权柄有些过重!” 北魏的“八大人”制度,本质上就是将一些强大的部落团结在一起,有几分共治天下的味道。 长孙嵩早年并非拓跋珪的手下,而是继承了他父亲长孙仁的位置和势力。 而且在继承自己父亲的位置后长孙嵩最先投奔的也不是拓跋珪。 而是拓跋珪的对手拓跋渥这一脉。 只是后来在阴差阳错之下长孙嵩被人硬拉到拓跋珪那边,才勉强认了拓跋珪为主,开始一起开拓北魏大业。 朱龄石就是想在这里面做做文章。 “正因为长孙嵩的声望太高,资历太重,臣才认为有机会从他身上下手。” 一个在投奔主公前就有势力的诸侯。 一个有着赫赫战功的武将。 一个有着无上威势的大臣。 这几点综合起来,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刘裕会意。 “将军的意思是用借刀杀人之计?” 刘裕自己也看过檀道济的《三十六计》,对立面的典故如数家珍。 朱龄石点头。 “没错!” “臣以为,长孙嵩此人是北魏国内少有的稳重之臣。有他驻守河东,那几乎是没有可乘之机。” “只要用计让北魏皇帝对长孙嵩产生猜疑。不求能杀掉长孙嵩,只需让他们换上其他北魏大将即可。” 北魏的高级将领基本都是鲜卑族人,没几个汉人。 胡人生于草原,脾气向来火爆,长孙嵩这种苟到家的纯属异类。 只要换上其他将领,说不定宋军就能抓住对方性格上的缺陷扩大战果。 说不定北魏国内藏龙卧虎,会换上一个比长孙嵩更苟的将领。 但用计策,本来就是在赌。 历史上能成功的军事计策有几个? 可一旦成功,就是青史留名的战果。 刘裕听到朱龄石的计策同样没有急着同意或者否决。而是问朱龄石该如何借刀杀人。 “陛下可以不取河东!” 朱龄石大手一挥,指向西面。 “陛下可以派大军从河北强攻,在河东只需稍微骚扰即可。” “陛下知道不可从河北打过去,北魏君臣想必也知道河东才是最佳的突破口。” “可一旦陛下反其道为之,留着河东不打,必会让北魏君臣起疑。” “到时候长孙嵩手里捏着五万大军却留在河东不去参与河北之战,即便北魏皇帝还信任他也不可能让他继续在河东待下去。” “只要河东主将一换,陛下就可以立刻掉过头来攻打河东!” 名为声东击西,实为借刀杀人。 只要弄走长孙嵩,刺猬一般的河东说不定会露出什么破绽。 那个破绽,就将是宋军撬动胜利的关键。 刘裕听完后也称赞朱龄石的想法。 甚至心中已经趋向于朱龄石的战术。 试一试,也无妨。 打这种大国之战,拼的不是谁更强,谁更勇。 而是谁犯的错误最少。 直接莽上去的话,袁绍、苻坚可都在天上看着呢。 别看刘裕是气势汹汹来北伐的那一个,可他心中和明镜似的,知道必须要稳,互相试探。 刘裕的这种态度放在后世就叫做“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先在这里和北魏耗一耗。” “若对方不出招,就按朱将军之计试一试!” 第192章 天部大人奚斤 现在,静观其变即可。 后发制人,同样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北魏在刘裕大军抵达洛阳不久同样命天部大人奚斤带着五万大军兵临河北。 奚斤的家族世代以养马为生,他爹曾经投靠过赫连勃勃的老爹刘卫辰,后来刘卫辰被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给击败他才投入北魏帐下。 虽然起步晚,但奚斤的才能让他在北魏后来居上。 和公孙嵩一样,他也在建立北魏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在参合陂之战大败后燕。将盛极一时的慕容鲜卑彻底拉下神坛,使拓跋鲜卑上位。 等到了现任北魏皇帝拓跋嗣上位,奚斤更是被拓跋嗣所信任,不但坐上了“八大人”的位置,更是命奚斤代理左丞相,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位统领河北兵马,倒是给北魏士卒一剂强心剂。 奚斤率领大军来到河北后和长孙嵩一样,就是在河北缩着,不愿意派出一兵一卒。 两人就如同两只大乌龟一样分别趴在河东河北,完全没有主动出击的样子。 “看来对方也等着我们先出招呢。” 这几天宋军的斥候经常渡过大河在五十里的范围内巡视,这种做法完全称的上挑衅,可奚斤还是稳的很,从不肯轻易派兵出击。 这种把骑兵当步兵用的招数没有让刘裕轻敌。 现在看起来奚斤是只大乌龟,但河北毕竟是人家的主场,不能轻视。 “罢了。” 刘裕远道而来可不是跟北魏隔着大河耗日子的。 既然对方不打,那自己就打! “传令给朱龄石将军,让他明天派兵前往蒲阪,试试长孙嵩的成色。” 刘裕最终还是选择从河东出手。 兵法,虚虚实实。 让敌人看不清路数才是好兵法。 早早就士卒驻扎在潼关的朱龄石受到刘裕的命令后二话没说就命士卒过大河前往蒲阪。 西岸的宋军一动,河东的北魏将官就紧张起来。 南部大人长孙嵩此时正在河东安邑,当他听到宋军来袭立刻着甲赶往前线。 长孙嵩今年已经六十二岁,却已经神采奕奕。 当他来到前线的时候看到在蒲阪严阵以待的宋军后并没有多少恐慌的情绪,反倒是称赞起宋军的军容来。 “行伍之中纪律严明,士卒之间团结互助。怪不得刘裕能能打造出这等伟业。” 鲜卑和其他胡人一样,都崇拜强者。 刘裕,无疑就是现在世上的最强者。 可崇拜,并不意味着会气虚。 强者,永远只会挥刀于更强者。 “来人!” 在河东长孙表早就修筑了大大小小的坞堡,这些坞堡内存放着大量的物资还有士卒,就是为了能在这个时候快速调兵。 “你带一部分士卒到北边去,往河里丢下巨木阻拦宋军船只!” 蒲阪正是黄河、渭水、汾水交接的地带,水流湍急。 即便是熟知水性的南方士卒从船上掉落到水里都九死一生。 现在长孙嵩就是派士卒前往大河上游,往河中丢下大量的树木。 在水流的带动下,体型庞大的树干有了巨大的动能,稍微擦到船只就会让船体倾斜,一旦正面击中船只,那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在船上正在渡河的士卒们也发现了从上游咆哮着冲来的巨木。 河流虽然宽阔,可水流实在太过湍急,就算发现了巨木的踪迹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调转方向避开巨木。 “砰!” 宋军最不愿见到的场面还是发生,一条船只躲闪的太慢,被一截树干撞击到船尾,卷入了河中的一个漩涡当中。 “小心!” “稳住!” “别被甩下去!” 掌舵的士卒努力想要稳住船身,但是人力怎么能和自然抗衡? 船只被搅进旋涡中不断旋转,船上的士卒被转的脸色发白,有人实在抓不住船只,稍稍一松就被河水吞噬。 “该死!” 有士卒落水,就代表船只的重量减轻了些,这对于现在身处旋涡当中的船只可不是好事。 大量的河水在船只旋转的时候涌进来,冰冷刺骨的河水打在脸上,更是让士卒的躯体微微发抖。 “咯吱。” 突然间,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这让掌舵的士卒大呼不妙。 果然,木船的呻吟之声越来越大,船仓也从底部开始涌入大量河水。 船底破了! 好在此时有两条船终于是靠近旋涡。 “弃船!” 两条船上的士卒招呼着让对方进入水中,自己在下游接着他们。 这种水速下很容易错过下游的两条船,但此时大家已经没有了选择。 当即就有士卒跳入大河中,用尽身上的力气控制着自己的躯体靠近下游的船只。 这名士卒十分幸运,虽然稍微偏离了点距离,但是抓住了从船上放下的缆绳,从汹涌的河水中爬了上来。 但也有不幸的人存在。 有两个士卒没有看清方向,都和船只擦肩而过,在水里挣扎着远去。 看着被大河卷走的同袍,宋军将士心情普遍有些低落。 这种计策造不成太大伤亡,但确实让大家很是憋屈。 大家宁可死在敌人手中,也不愿意就这么被无情的河流夺取性命。 “长孙嵩……” 朱龄石显然也看到这一幕,瞬间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和我去上游设置拦网!” 拦网很难将巨木完全拦住,但多少能减缓其的速度,不至于让巨木有“擦一下非死即伤”的效果。 设置好拦网后巨木对于船只的破坏果然没那么大,即便被击中也只是稍微震荡,这让宋军士卒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恢复,很快就全员过河。 一上岸,朱龄石就带兵去找给他来了一记下马威的长孙嵩。 谁知道长孙嵩见到朱龄石大军到来,跑的比兔子还快,来到一处坞堡当中。 朱龄石派人去佯攻试探一下,可是铺天盖地的箭雨让朱龄石果断下令撤军。 对方的箭矢如此密集,存货肯定不少,去强攻完全就是送命。 好在朱龄石也不是没有办法。 “今夜速速造出投石车!我要砸烂长孙嵩那个老王八的壳!” 第193章 河东首战 投石车在春秋之时就已经出现并被运用到军事上。 战国时期楚国就曾用投石车袭击秦军。 到了东汉末年时期,袁绍曹操在官渡相持的时候,袁绍军使用了大型攻城器械高橹,刘晔献计可用投石车破高橹,从此投石车这样武器逐渐被普及 三国时经过曹魏科学家马钧的改进,投石车被进一步完善,现在的威力完全不容小觑。 朱龄石连夜命人做好投石车后在还没天亮的时候就把投石车推到魏军坞堡面前。 “轰!” 巨大的石块在投石车的带动下轰击起坞堡的城墙。 河东之地别的不多,石头多的是。 就连运输也很简单。 朱龄石边命人用投石车轰击坞堡,边挑衅似的在投石车后面摆上大量的石块,一副炮弹多的是,全力轰他丫的模样。 “切。” 长孙嵩在后方也知道了朱龄石出动了投石车,气的咬牙切齿。 投石车长孙嵩不是没有见过,他知道这种恐怖的武器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夜里派骑兵烧毁便是!” 投石车造出来容易,但想移动就没那么简单了。 用机动性更强的骑兵去对付投石车显然更容易。 而且毁灭总是比创造来的快。 就看是宋军造的快还是北魏毁的快。 于是在长孙嵩的命令下,坞堡内的士卒不得还击,就是在坞堡内躲着。 到了晚上时,就有北魏骑兵衔枚疾进来到宋军投石车前纵火烧毁投石车。 宋军反应也不慢,发现后立刻组织人手反击。 北魏骑兵见有宋军前来也不纠缠,当即就往后退去。 等宋军以为没事之后却发现又有北魏骑兵冲了过来,便继续阻挡。 一晚上下来,北魏骑兵来来回回足有五六次,搞得宋军将士疲惫不堪。 纵然留下了十几名北魏骑兵,但刚刚建好的投石车却都被毁的一干二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朱龄石在得知情况后就命士卒在夜里轮换着休息,还在投石车附近布置好陷阱,埋伏北魏骑兵。 如此果然让北魏投鼠忌器,不敢肆无忌惮再来宋军帐下搞事。 但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朱龄石下令一口气修了三十多架投石车,此等规模的投石车攻打一个小小的坞堡,真的是给足了面子。 这些投石车就宛如巨兽般对着坞堡在轰击。 石块一击又一击的砸向城墙,却始终无法突破这用夯土铸造的城墙,这让朱龄石频频皱眉。 好在这样的等待并没有多久。 在无数发巨石炮弹中,终于有一个幸运儿…幸运石砸开了坞堡城墙的一角,这让宋军为之振奋! “冲进去!” 宋军挥舞着环首刀冲向缺口,想要进去和北魏士卒肉搏,拿下这座坞堡。 最前排的宋军举着大盾一步步来到缺口边,再想往前一步基本难如登天。 铺天盖地的箭雨自坞堡城墙两侧对着缺口处倾盆而下。 还有的北魏士卒拿起附近的石块去砸向宋军士卒,居高临下的功绩让身经百战的宋军士卒也十分不好受。 “奶奶的!长孙嵩在坞堡里藏了多少箭?” 看到自家士卒在对方的火力下缩着朱龄石显然也十分恼火。 “冲进去!我就不信拔不掉这颗钉子!” 朱龄石麾下的士卒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卒,对于这种场面并不陌生,更谈不上畏惧。 一些身披重甲的士卒举着盾站在最前面,缓缓挪步到缺口处后将盾牌举起结成军阵,抵御着从上方扑来的攻击。 有了第一队,自然就有第二队,第三队。 这些重甲士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手中的大盾在缺口处构建了一层通道。 大量宋军从重甲士卒身体中间的缝隙中涌入坞堡,终于是有了立足点。 城墙上的北魏士卒见此,便立刻将弓箭调转去射进入城中的宋军。 “机会!” 见城墙上的敌人分心,朱龄石立刻派人架起云梯,对着城墙发起猛攻。 一时间,城墙上的北魏士卒前面后面下面都有敌人,这幅窘境让他们也陷入慌乱。 宋军开始对着三面的城墙采用蚁附战术,想要彻底瓦解对方的意志。 朱龄石此刻投入了三千人来攻打这座小小的坞堡,完全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势头。 这固然有为昨天渡河阴影报仇的心思,更重要的是朱龄石此次是首战! 虽然只是一座小小的坞堡,打下来也并不影响大局,但对于宋军还是不容有失。 好在宋军并没有让朱龄石失望。 北魏的坞堡内虽然囤积了大量箭矢,可是弓箭并不像弩机一样能形成足够密集且连续的火力点。 弓箭真正的威力还是骑兵在马上使用,赋予其强大的机动性后才称得上是神兵利器。 在城池攻守之中,人力发动的弓箭和机械发动的弩机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 北魏的弓箭手在射了这么久后手臂早就酸痛起来。 而这,也就是宋军反扑的时候! 就在这个空挡,便有数名士卒跳上城墙,在上面接好阵势给后方留出空间,让士卒从云梯爬上来。 这样的立足点在坞堡上越来越多,使得本来就不怎么宽阔的坞堡城墙上人满为患。 接下来便没什么好用计策的。 肉搏便是! 这些宋军士卒都是在关中驻守的朱龄石旧部。 他们手中的武器托关中产铁量的增长,都是王修提供的最新武器,没有半点受损的地方。 北魏就不同了。 因为生产能力的低下,加上北方战事频繁,大家都不怎么挑,对武器的保养也不怎么重视,这就导致很多人的武器都是用了很久,或者是武库中尘封已久的旧式武器,不少人的刀刃上都生起铁锈。 这种武器并不能对装备精良的宋军造成任何威胁。 反之,宋军一刀砍出便有血花飞溅,这让坞堡内的北魏军队节节退败。 终于,坞堡守将开始承受不住压力,在烧毁坞堡内的粮草和军械后弃城而去。 “万胜!” 发现北魏撤退的宋军开始欢呼起来。 这座坞堡是宋军的一小步,但却是北伐的一大步! 第194章 却月阵 拿下这座坞堡后对宋军的士气有着不可言喻的好处,朱龄石也将这一消息告知了正在洛阳的刘裕。 “很好!” 一座坞堡不重要,但是首战胜利无疑是好消息。 “如此看来,在河北也可以进军了!” 趁着北魏的注意力都在河东,刘裕打算在河北搞些动作。让北魏分不清自己的主攻方向。 洛阳附近有着“洛阳八关”,其中北面的要冲就是孟津和小平津。 此时刘裕派遣檀道济便是要从孟津出发尝试渡过大河,攻打河北的温县。 此外,刘裕还让朱超石从敖仓过河抵达河内郡,与檀道济部互为犄角,让河北主将奚斤不能全力出击。 檀道济带着五千士卒出孟津直扑温县,这其中并没有遇到太多抵抗,北魏沿途的守将几乎是不做抵抗,大大咧咧的让宋军攻上北岸。 这不是北魏认怂。 相反,他们都很聪明。 现在北魏就是要放宋军到河北的空阔地带。 然后就可以用骑兵绞杀。 河东和河北虽然都是以“守”为核心,但方法大有不同。 河东的长孙嵩是要和朱龄石寸土必争,但河北的奚斤显然更希望诱骗宋军到河北后用骑兵一劳永逸的解决宋军。 这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都会把自己的优势放大数倍。 檀道济抵达温县后,滑台的朱超石也带着五千人想要渡过大河在大河北面的河内郡找到一块立足之地。 和檀道济面对的局势不同的是朱超石遭遇了极为顽强的抵抗。 北魏似乎不想让宋军的势力抵达到河内郡。 河内郡自古以来就是膏腴之地,所建城池也众多。 看样子奚斤是害怕宋军依靠河内的坚城来和自己周旋,所以在河东布置了众多兵力,不让朱超石有踏足河内的机会。 “这就想挡住我?” 在敖仓的朱超石望着连续几次都没有冲到北岸的宋军,知道到了自己该上杀手锏的时候。 朱超石作为朱龄石的亲弟弟,同样是能文善武,有希望成为檀道济、朱龄石、王镇恶之后的第四位帅才。 在面对屡次也打不过去的北岸,他心中已是有了方案。 “把战车装在船上,本将军让这帮索虏见识见识!” 敖仓位于三门峡下游,和内陆水系联通,所以朱超石的船可不是朱龄石过蒲阪用的小船快舰,而是横行大江的巨大战船。 这种巨大的战船一次便可运输数百名士兵外加几十辆战车,而且战船体积庞大,这云蔽日,在船上的甲板向下攻击时有着天然的优势。 无数艘战船从南岸出发运到北岸后,宋军便先推出战车摆开成月牙型,之后就在战车上摆上弩机,手里拿着长枪大戟对准岸上的敌人。 这招正是刘裕发明的却月阵。 用战车背靠河岸结成半圆,士卒躲在车上抵御对方的骑兵,同时在水中的战船上也可以部署弓箭手对下方的敌人攻击。 之前刘裕就用这招大败北魏的骑兵,现在看来,北魏还是不长记性。 北魏的战马可以将脆弱的肉体赶到河里,但想要撞击这木制的战车还是有些不够看。 更被说朱超石早料到这么一天,在战车正面都扎入了大大小小的金属碎块,就是为了增强战车的伤害。 北魏的骑兵见到却月阵的出现先是想从侧面进攻,但从战船上宣泄下来的箭矢告诉他们——此路不通。 不想直面河中战船的火力,那就只能从却月阵正面硬冲过去。 大批的北魏骑兵调转方向,来到却月阵面前集合。 为首的北魏将军深吸一口气。 他之前是听过却月阵的名声的。 可听过归听过,他并不怎么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敌的阵法。 或者说,在骑兵的洪流之中,根本没有无敌的阵法。 “冲锋!” 组织好阵型,北魏骑兵一往无前的开始冲击却月阵的阵地,希望能从战车的空隙间撕开一道口子,将却月阵内的宋军士卒给赶下大河喂鱼去! 看到北魏骑兵不知死活的冲过来,却月阵内的宋军士卒漏出讥讽的笑容。 “傻蛮子!” 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隔着百步之远都能感受到对方带起的狂风。 宋军士卒握住手中的武器,凭借马蹄声计算着双方的距离。 百步。 五十步。 十步。 就是现在! 宋军齐刷刷的送出手中武器,原本人畜无害的战车瞬间长出无数獠牙,对着北魏的骑兵咬去。 “噗呲!” “噗呲!” 肉体被洞穿的声音响彻战场,伴随其而来的还有战马痛苦的哀嚎。 不信邪的北魏将军看到这恐怖的一幕,便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战马的冲击,并不是万能的。 那一座座战车此时居然和坚硬的城墙一般,更被说上面还有无数的利刃,对于疾驰而去的骑兵完全称的上灾难。 “撤兵!” 北魏将军虽然自大,却并不固执,在见识到却月阵的威力后当即就带着本部骑兵后撤,同时把用士卒生命测试出来的情报告知了主帅奚斤。 奚斤在知道战况后当即就给大河北岸的各路魏军发信—— “不可和背水结阵的宋军作战!” 却月阵的威力就在于步兵和水军协同作战。 只要正儿八经的来到陆地1上,宋军就算将战车围成铁桶也没用,迟早会被耗死。 如此一来,奚斤几乎是将河北临近大河的地盘都让了出去,将兵力都蜷缩在城池中,静静等着宋军上门。 朱超石成功在河内有了立足之地后也开始和檀道济进行会和。 现在上岸之后才是给宋军的终极考题—— 怎么打? 如果离大河太远,很容易被掐断后路,被来去如风的北魏骑兵给包了饺子。 但不离开大河……那叫什么北伐? 只能说奚斤这招以退为进反而让北魏保存了兵力,给宋军制造出巨大的难题。 檀道济和朱超石在一起谋划半天后,终于是决定了战术。 “在河北作战一定不能拖,一拖,就给了对方骑兵包围的时间。” “而且不能太过冒进,不然还是会被对方骑兵切断后路。” 这就是步兵在河北这种地方作战的心酸之处。 可办法也不是没有。 两人将目光锁定在一座临水建立的大城。 河内郡治所怀县。 第195章 离间 怀县是河内治所,而且临大河而立。 只要拿下怀县,宋军就有了在河北立足的资本,可以借用城池来消耗对方骑兵。 只是…… “怀县乃河内重镇,其内必然有大量精锐驻守。” “而且怀县离奚斤的本部大营也不远,一旦怀县遭受攻击,奚斤只需要半天时间就能带着数万骑兵赶来支援。” 怀县是个好地方。 但如果拿下这里的成本太高,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檀道济闭上眼睛在心里开始谋划。 “北魏多骑兵,他们的精锐也都是胡人。” “这怀县根据探子得来的消息,守城的士卒都是汉人。” 檀道济也并不想在怀县浪费太多时间和兵力。 如果此事他面对的不是河内郡的治所怀县,而是河东郡的治所安邑,那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硬攻。 所以,要智取。 “河内……汉人……世家。” 河内郡最出名的世家自然是司马皇族。 但司马家早在永嘉之乱的时候就被斩尽杀绝,现在河内真正能称的上名门望族的基本没有。 不过河内到底是华夏发源之地之一,从夏商时期古老的先辈就在此耕耘,没了司马家这只大猫,其他的小猫也不胜其数。 比如王氏、张氏等等。 檀道济现在是想联系城中的这些世家来找好有没有良机。 作为智将,檀道济也不会就这么找上门去,而是故意写了几封被涂改的信件送往怀县。 这些信件不用多说,自然是被北魏的骑兵给截获下来。 信件里提了大量河内世家的汉人世家,里面尽是檀道济招揽他们的话语,其中丰厚的封赏让看到信件的北魏将士大呼不妙,急忙将信件送往河北主帅奚斤那里。 奚斤生的高瘦,其智慧比之汉人也丝毫不弱,在看到信件后只是冷笑。 “檀道济,此将倒是心黑。” 奚斤一眼就看出这些信件压根不是劝世家而写的。 其根本目的还在于扰乱军心。 不然无法解释此等密谋就被檀道济这么广而告之。 “檀道济这些信里把河内十有八九的汉人大族都给写进去了,就算又人和宋军串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 奚斤作为北魏高层,他太了解北方世家那帮玩意了。 永远支持圣天子,谁是天子支持谁。 他们就是一群墙头草,软骨头。最大的本事就是在占据优势的时候瓜分利益,在劣势的时候拖人后腿。 正因为如此,河北的汉人世家才被北魏的统治者留下来。 要是真的全部心向南朝,早被一茬一茬的给收拾干净了。 “檀道济既然想让我杀,那我就杀好了。” 奚斤脸上漏出戏谑的笑容。 檀道济的信件就是离间挑拨汉人世家和北魏鲜卑之间的关系。 奚斤相信汉人世家没那个胆子,可是更低一层甚至低几层的北魏将官可不见得。 如果奚斤采用怀柔的政策,北魏那些掌握军事力量的鲜卑胡人必然会对汉人世家产生仇视的情绪,汉人世家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说不定真的会做些什么。 如果用强硬手腕,则会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 河北终究还是汉人占据多数,要是奚斤大肆屠杀汉人世家,加上宋军就在城外,说不定会唤醒他们那颗死了百年的抗争之心,这对于北魏还是不利。 这条计策算不上高明,但左右都会让北魏上套,激发起汉人与胡人的矛盾,不可谓不阴毒。 可奚斤不在乎。 “杀就是了,只是不能这么没脑子的杀。” 现在檀道济想激化汉人和胡人的矛盾,那奚斤就把胡人摘出去就是。 “汉人……可是最会内斗的民族!” “他们对待自己人往往会比对待敌人还要残暴,那种血腥连草原上的豺狼都自愧不如!” 奚斤当即命令人烧掉这些信件,顺便让人重新写了一封新的信件。 他命人将这封信件送到了河内望族王氏手中,王氏看到这封信果然大惊失色。 上面居然是河内另外一个望族张氏向奚斤举报自己的信! 这让王氏如今的家主王海大惊失色,立刻跑来求见奚斤。 王海面对奚斤痛哭流涕:“尊敬的天部大人,草民绝无背叛天朝的意图!还请天部大人明鉴!” “哦?” 奚斤对于王海的哭诉置若罔闻。 “听说河内王氏也是起源于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同属一宗。” “现如今王氏在南边可是风生水起,难道你就不想回去找个靠山?” 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都是当今南北世家的翘楚,河内王家相比起来属实有些上不得台面,所以奚斤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王海被这话吓的连连在地上磕头,没几下就磕破皮肤,大量的鲜血从额头流出。 别说王海本身就没有这种念头,就算有,在奚斤面前也不敢暴露出来啊。 王海磕的头破血流之时才抬起头,双目尽是怨毒的神色:“必是那张氏陷害我王氏,我王氏对朝廷,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见!还请天部大人给我个机会!” 呵。 上钩了。 无趣…… 短短几秒内,奚斤就拿捏了一个世家家主。 这就是胡人能统治比自己人数多几倍乃至几十倍汉人的原因。 再强大的力量,分散开来也就是土鸡瓦狗,一击便碎。 于是在奚斤的授意下王海当即带人去屠尽了张氏一族的族人。 张氏的族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全部踏上黄泉,属实是有些冤。 就在王海沾沾自喜的洗清自己嫌疑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王海面前。 王海看到奚斤还有些惊奇,以为奚斤是来分战利品的,当即就给奚斤赔笑,识趣的让奚斤手下的人清点张氏的财物。 奚斤在点完张氏的财物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王海舔着脸凑上去,笑容满面的问道:“敢问天部大人是否有空?不如去我王家坐坐?最近我王氏得到一批成色上好的玉器,大人若是看得上敬请拿去。” 奚斤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海。 “我还真有件事需要王家主帮忙。” “大人请说,草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奚斤抽出腰间的宝刀:“那就请王家主借我你的项上人头好了。” 下一刻,王海就看到自己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远…… 第196章 打一场 “把他的人头带上。” 奚斤连看都没看王海的人头,转而叫人去将河内的世家领袖召集去起来。 他将王海屠杀张家的消息告知了河内世家,对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却是只字未提,只给出王海的人头来,这让一些世家大惊失色。 “实不相瞒,这王海正是勾结了南人想要搅乱河内,给南人将领机会。” 奚斤用自己的狼目扫视着河内世家。 “万幸本官发现的及时,没有让王海有更多的机会。” “不过……” 他审视着重河内世家:“我可不确定还有没有人和南人勾搭上,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听着奚斤似威胁似通知的话语,世家……怂了。 事实上在部分北方世家发展成恐怖的关陇集团之前,他们手中并没有太多的军事力量,那种庄客家丁在正规军前完全就是一触即溃。 所以面对统领河北的奚斤,他们实在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胆子抵抗。 陆续有身着丝绸的汉人家主向奚斤叩首:“天部大人,我等绝无此意!” 面子?尊严? 在面对胡人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只要让胡人知道自己还畏惧着他们即可。 奚斤果然也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快感,一直到有人磕的昏过去,奚斤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知道诸位没有背叛大魏的心思。” “但南人狡诈,给出的报酬亦是极为丰厚,我就怕有人变节啊。” “不会的!” 当即就有人高声表达自己的忠心。 “天部大人放心!若是有人背叛天部大人,背叛大魏,我等必让他不得好死!” 说着,那人还警惕的看着周围,一副谁要是和宋军联系就弄死谁的架势。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现在就是要博取奚斤的信任,不然屠刀很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至于城外的宋军…… 没人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宋军是不是有能力打进怀县,乃至收复河北。 除非宋军能取得几次关键性的胜利,让北方世家看到宋军的“潜力”,不然他们不会冒这个险。 眼下,只有讨好奚斤,才能保住自己的家。 至于怎么讨好? 有人已经开始在盘算着怎么靠这个时候打击掉竞争对手吞并他的家产了…… 奚斤对于这一幕毫不意外。 胡人,他们的内心还是自卑的。 自从强大的匈奴被揍趴下并肢解后,胡人就对于汉人有种天生的恐惧。 汉人的高大威武。 汉人的诗书礼乐。 汉人的刀剑战甲。 …… 这种恐惧一直持续了数百年,哪怕在东汉末年中原王朝都有轻松吊打胡人势力的战绩。 他们真正崛起只有一百来年。 面对比他们人数要多百倍千倍的汉人,胡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草原上,从来没有人数少的部落能统治人数多的部落。那是找死。 好在中原的规则与草原的规则并不相同。 勤劳、老实的汉人比凶悍、狡猾的胡人要好对付的多。 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去种,到了收获的时候拿走他们大半的粮食他们也会感恩戴德。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首领,也就是所谓的汉人世家,也和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完全不一样。 或许是书读的多的缘故,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会斤斤计较。 论智慧,论谋略,某力气,奚斤见过太多优秀的汉人,丝毫不比鲜卑儿郎要弱,甚至在某些方面会被汉人碾压。 但可惜,他们缺少了最基本的东西——信任。 明明自己都没有几两肉,却老是担心别人来分自己的羹,这种人,奚斤都不知道该称他们是聪明还是愚蠢。 不过想这些做什么? 胡人们知道汉人有这个弱点就够了。 有了弱点,就能解决对方。 奚斤作为“八大人”,对于驾驭汉人简直再熟练不过,几句话就让汉人世家自己在窝里横起来。 他甚至还炫耀似的命人将此事写信交给了南边的檀道济。 最后更是留下羞辱似的两句话—— “一汉当五胡,十汉受犬欺。” 檀道济在看到这两句话的时候默默将手中的信件撕碎,他的眼神变得格外的愤怒。 “朱将军。” “喏。” “用却月阵守住渡口,我要去和奚斤过过招!” 朱超石知道这是檀道济的计策没有成功有些恼羞成怒,连忙劝阻:“檀将军,万万不可中地方激将之法。” “怀县打不下来去别处就是,没必要和对方纠缠。” 还是那句话,用太大的代价去取怀县,不值。 “我知道!” 还没等朱超石松了口气,檀道济说道:“但不去吓吓他,我走也走的不安生。” 朱超石:“……” 檀道济又吩咐道:“顺便征集周围的船只,还有……” 官大一级压死人,朱超石只得按照檀道济的命令在渡口扎营,并且派兵去附近各个村落去。 刘宋三大名帅中,王镇恶长于奇勇,朱龄石长于正势,檀道济则长于谋略。 在乱局之中拨开迷雾是檀道济最擅长的事情,所以檀道济打仗时往往能从出乎意料的角度给敌人致命一击。 嗯,换句话说就是够灵活。 檀道济在决定给攻伐奚斤后,便带着五千人在怀县西面修筑大营,一层一层的战壕和拒马叠构在一起,看样子是要和怀县死拼的感觉。 奚斤在得知消息后也率领大军来到怀县。 当他看到檀道济那可怜的五千士卒后只是嗤笑一声。 “南方无人乎?” 之后便乐呵呵的在怀县内吃香的喝辣的,有空就带人登上城墙看看檀道济那五千士卒,全当笑谈。 这般无聊的日子过了半个月,奚斤见檀道济还不进攻,逐渐起了疑心。 如果说之前是当做看戏,但现在奚斤已经是有些烦躁。 他不相信檀道济这种名将会没事干在他面前演戏,背后必然有深意。 “去搞一下他。” 这些天奚斤也派斥候勘察过,确认了刘裕大军还在洛阳,不用担心这是包围。 当即奚斤就派两千骑兵出怀县,向着城外的檀道济大营冲锋。 “可惜,没再拖两天。” 一直在城外的檀道济看到奚斤放出骑兵的时候,果断的让大营内士卒往后撤,还没等骑兵贴上来,自己就跑的不见踪影。 这让出击的北魏将领丈二摸不着头脑。 追吧,担心有伏兵。 不追的话……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回城去和奚斤禀报。 第197章 三攻怀县 “跑了?” 奚斤对于檀道济这招也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檀道济的架势完全是要死攻怀县,现在居然跑了? 这种不合常理的招数让奚斤心中警铃大作。 “不去追是对的。” 奚斤只当是檀道济用粗鄙之计引诱自己上钩。 宋军不希望和北魏骑兵在河北作战,奚斤同样不希望在这里作战。 河北毕竟是自家地盘,奚斤更想做的是将战火引到河南去。 “无趣。” 奚斤见檀道济不是要和他打,也没了兴致,下令让人把檀道济之前修筑的大营烧毁填平,打算继续和宋军对峙。 没想到的是…… 第二天。 “大人不好了!檀道济又打来了!” 奚斤此时还没有睡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袋都有些蒙圈。 “又打来了?多少人?开始攻城了?” “没……那倒是没有。” 奚斤用冷水匆匆洗了把脸就跟随士卒来到城墙。 这次来的不是西面,而是南面。 怀县南面是水门,从大河支流引进一条水道直通城内。 此时这条水门前停驻着大量的民用船只,上面站满了宋军士卒,手持武器仰着头望向怀县的城墙。 最前方的两条大船上有力士赤着上膊手拿大锤正在轰击鼓面,一声声低沉的鼓声沿着水波传来,荡漾到偌大的怀县城墙上。 “檀道济莫非是要用水攻?” 王镇恶从渭水突袭长安的事迹才刚刚过去不久,北魏对于宋军水师的实力从未小觑过。 只是奚斤没想到檀道济就这么大大咧咧带着水军来攻打怀县,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迎击!” 水道虽宽,但宋军的船只都无比矮小,就算射箭也很难攻击到城墙上的北魏士卒。奚斤只是惊奇,并未有太多的恐慌,马上命令城墙上的北魏士卒用弓箭还击。 在疯狂射击几轮之后,明显能看出宋军的船只有些踉跄,这让奚斤十分满意。 “想取巧破城,这檀道济还嫩了点!” 宋军对于怀县的毫无办法无疑让奚斤欣喜,只想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人少是打不下怀县的,想要攻占怀县,夺取河内,刘裕就要领大军主力前来。 到时候一旦对方上了岸,可就是用骑兵来说话了。 对于檀道济的两次无果的攻击,无疑是极大的提高了北魏将士们的士气,对于城外的宋军多少有些看不上眼。 要不是奚斤压着,他们都想出城去和檀道济好好打一架。 殊不知城外…… 朱超石忐忑不安的看着檀道济:“檀将军,对方真的会上钩吗?” 檀道济捋着胡须回头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肯定会。” 这些不是别人,正是怀县四周村落的百姓。 在朱超石征集船只的时候,檀道济还命令他将百姓都给聚拢在一起,带到码头。 人不多,只有一万人。 这些村民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宋军,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诸位!这河北马上就要打仗了!大家何不去大河南岸先待一顿时间,等我们驱除了索虏后大家在搬回来!” 听到宋军这么说,百姓不由得松了口气。 即便有心中不满的人,在面对明晃晃的刀剑时也没有勇气和宋军对抗。 用征集来的船只将百姓送到南岸,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住时刻注意宋军东晋的奚斤。 “抢人?” 在河北,最不缺的就是人。 但是人口毫无疑问也是珍贵的资源。 要是之前檀道济劫掠百姓回南方,奚斤保证不会动手。 大不了从北方再移点人来,多大点事啊。 但傲慢与大意总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 檀道济在面对怀县的两次进攻都是虎头蛇尾,这让怀县内的北魏士卒都有些看不上宋军。 唯一能保证冷静的奚斤最后也被一句话劝动:“对方携带大量百姓,行动必然缓慢,就算摆上却月阵也有缺口。” “何况河东那边小负一场,若是大人这边胜利,朝野上下必对大人刮目相看!” 奚斤和长孙嵩也算是竞争关系,两人都希望可以秉持更大的权柄,所以都希望能趁着战事压住对方一头。 奚斤最终还是派出驻扎在城内的五千骑兵,打算一鼓作气将上岸的这支宋军给吃掉。 大量的北魏骑兵从怀县倾巢而出,想要拦截住正在过河的百姓与宋军。 此时朱超石正站在河岸上停泊的一条战船上,看着岸上铺天盖地的北魏骑兵没有漏出半分惊恐,反倒是感慨起来: “本将与檀将军还是有些许差距。” 看到北魏骑兵冲过来,朱超石就派人给岸上的宋军释放信号。 北魏骑兵冲锋自然是朝着百姓去的,只要让百姓惊恐的四散开来,让宋军的却月阵乱去阵脚,那北魏骑兵就可以轻松收割宋军士卒的人头。 但意外发生了。 原本纷乱的“百姓”突然结成整齐的军阵,随身带着的包裹中也露出闪着寒芒的兵刃。 这幅变故让北魏骑兵有些慌乱,不理解为何对手瞬间从小白兔进化为大灰狼。 其实之前檀道济让朱超石将百姓迁往南岸的时候只迁了一批,其他人都被赶回了自己的村子。现在晃悠在北魏骑兵面前的“百姓”都是正儿八经的宋军精锐。 他们用破旧的衣裳包裹着自己沉重坚硬的甲胄,就是为了迷惑北魏骑兵,让北魏骑兵以为他们是好欺负的百姓。 这些士卒熟练的后退到战车后面,静静的看着北魏骑兵用血肉之躯冲击金木之物的表演。 之后,便是举起武器开始收割。 冲上来的北魏士卒再一次憋屈的倒在了却月阵下。 而且还是主动冲上来的…… 就在码头上演着“骑马与砍杀”时,在河岸上又有几艘战舰朝着怀县水路而去。 和上次不同,这次去的可是宋军水师的巨大战舰,这艘船进入水道后就如同碾碎一切的巨无霸,当船来到城墙边时,俨然是和城墙齐高。 狂风猎猎,偌大的“檀”字帅旗在战舰上飘荡,檀道济此时就站在帅旗下用森然的目光看向眼前的怀县。 “现在,才是正餐。” 第198章 弃怀县 舰船接近城墙后,安装在甲板上的弩机开始收割城墙上北魏士卒的生命。 弩机本来就是汉人的杀招,那密集的火力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 宋军这几天被檀道济的计策搞的也是一肚子火,眼下正是不再隐忍的时候,纷纷在甲板上架起云梯直扑城墙。 城内的北魏士卒有汉人,有胡人,汉人多是召集本地人充当郡兵的,只不过受了几天训练罢了,哪里能和身经百战的宋军士卒比?随意拿兵器招架几下就落荒而逃。 胡人虽然凶猛,经验也足,但他们的优势更在于与战马合一驰骋在旷野之上,而不是来和宋军在狭窄的城墙上死磕。 反观宋军。 这里完全就是他们的主场。 三五结阵,各自站好阵势如同结出一朵朵血腥之花在敌人中间绽放。 奚斤认为汉人内斗的厉害,却不知这个种族在被团结起来的时候会爆发出何等的伟力。 正如那《诗经》中有抱怨战争的“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可同样还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的慷慨战歌。 一个有着反思的民族才能坚持到最后,一个有着矛盾的民族才能结出最灿烂的果实。 这点,对于百年前还茹毛饮血的鲜卑族,属实有些难以理解。 不过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他们只需面对自己的失败即可! 从战舰上攻打上来的宋军很快就控制了墙头,这给了奚斤当头一棒。 “御敌!都跟我去御敌!” 奚斤夺过侍从的剑就要杀向城墙,却被自己的亲兵死死抱住。 “大人!我国大军还在后面!城内的士卒也都去了渡口!大人不可与宋军在此征战啊!” 鲜卑贵族的亲兵基本上都是自己的子侄,对于军政都有一定的了解。 现在城内主力被调开,檀道济又用奇计攻占了一面的城墙,逼得北魏士卒不得不和宋军巷战。 现在的宋军步卒几乎天下无敌,和宋军在城内作战的胜率几乎不到一成。 更被说奚斤还在城中。 如果奚斤被宋军杀了或者干脆生擒,那对于现在的北魏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亲兵显然不会和奚斤说这些,只是死死抱住他,让奚斤冷静下来。 “放开!” 奚斤被抱的难受,见亲兵还不放手,只得用妥协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现在就撤!一个怀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亲兵闻言这才松手,放下奚斤。 奚斤活动了几下筋骨,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一座城池罢了。 却是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关键的不是这怀县,而是派出去的那些骑兵。 城被宋军占去就占去好了,骑兵可万万不能有失。 在斟酌片刻后,奚斤朝外走去:“备马!我要去和出城的士卒会和,然后撤往邺城。” 在河内郡和宋军纠缠本来就不是奚斤的计划。 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放宋军从西面进入河北,之后奚斤调集河北的骑兵在平原上围攻宋军。 之所以来怀县还是被檀道济的离间信给弄来的。 离间信…… 奚斤此时的脸色呈现酱紫。 他有理由怀疑或许那封信压根就不是对着河内郡的世家来的,而是对着他来的。 其目的,压根就是把自己从位于平原中央的邺城调到临近大河的河内郡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檀道济就太可怕了! 因为刘裕的声望太重,其他刘宋将领的光芒多少都被刘裕给遮挡了几分。 朱龄石、王镇恶好歹有灭国功劳。北魏对他们的风格算是有大致的了解。 檀道济不同。 虽然被刘裕重用,可他的存在感一直不怎么高。 这就导致奚斤对檀道济的实力有着相当深的误解。 如果这次来攻打怀县的是朱龄石乃至刘裕,奚斤绝对不会如此大意。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怀县算是大河北岸少有的有军事防御性质的城镇,丢掉这里,宋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抵达河北。 但…… 那不正是北魏上下期待的吗? 刘宋之前希望能在河东、并州的山地里困死北魏,北魏亦希望能在河北利用骑兵解决刘宋。 这场败仗,说不定对北魏来说还是好事! 想通了这点,奚斤不再纠结,而是带着城内的人马去接应码头的北魏士卒。 此时码头处朱超石凭借檀道济的计策也是狠狠收割了一波人头,至少留下了两百多名北魏士卒,更被说还有他们的战马。 可惜朱超石部没有战马,不然追击上去绝对可以扩大战果。 “可惜。” 这就是骑兵的恶心之处。 在平原上基本打不过。 就算能打过,也追不上。 在河北,能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 “要是这场仗晚打几年就好了。” 关中胡夏的互市搞来了不少战马,朱超石也跟着沾了不少光,现在手中有着宝贝似的三百战马。 如果再有几年,朱超石手中能攒出个上千,甚至数千战马。哪用现在这么憋屈?打赢了都捞不到战利品。 “穷寇莫追,先去和檀将军会和才是。” 无论怎样,怀县这座大河北岸的重镇被宋军打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宋军在大河北岸有了根据地,不用和之前一样蜷缩在港口靠着却月阵和战舰迎击敌人。 而且河东、河北两面战线都取得了进展,这对于北伐的士气提升非常大。 朱超石来到怀县后和檀道济将战况报给了洛阳的刘裕,刘裕在得知攻下怀县之后也是大喜过望,当即又加派一万士卒到河内,争取将这里打造为宋军在河北的桥头堡。 此事自然也传报到了建康。 一直提心吊胆的刘义真在收到这条消息后,那颗悬着的心也往下落了落。 无论如何,刘宋现在的综合国力、将领素质、士卒状态都要胜过北魏。 在前期的试探中占尽上风也不出刘义真所料。 “将战报印发出去,以安民心!” 只要宋军一直这么胜利下去,后方自然可以稳定下来,不用前线的刘裕操心。 第199章 死士 刘义真将胜利的战报交给中书舍人刘湛后,就靠在座椅上询问起各地的文书奏折。 自从刘裕离开后,刘义真就开始全面接手建康政务。 三省权柄皆有刘义真一人掌控,就连徐羡之也只得避开刘义真的锋芒,主动将一些权柄交出来。 权力大了,责任也会跟着加重。 从刘裕北伐算起,刘义真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睡够三个时辰,明明闭眼前将桌上的公文都批完,第二天睁眼就还有一大堆破事等着他去解决。 在处理政务之余刘义真还要忙里抽闲听取各地的情况,正如现在这样…… 王买德捧着一大叠文书和刘义真娓娓道来。 “荆州襄阳一带的蛮族在到彦之将军调入建康后便开始不老实,襄阳太守柳凭与其子柳元景自行抗击蛮族,还算能控制得过来。” “蜀地安固、汶山郡太守萧承之以为蜀地偏倚,民风彪悍为由请求调动郡兵围剿境内悍匪。” “南海都督府杜慧度上表说已经组建了一支船队南下,同时这一批的白药和黄金也可以运往建康,请求朝廷的指示。” “亳州刺史何尚之上报今年淮水水量减小,请求朝廷预防天灾。” “……” 一条条讯息从各地汇总过来,由王买德他们筛选一遍,之后才将里面重要的事交给刘义真定夺。 可饶是筛选过,要处理的事情也多的离谱,刘义真只能迅速燃烧自己的脑力,对事件进行分析。 “嘉奖襄阳太守柳凭,若他能平定荆州蛮族,就让他接替到彦之的位置,担任南蛮校尉。” “其子柳元景……孤记得今年荆州的孝廉还有名额,算上他一个。” 柳元景出自河东柳氏,只是从曾祖那一代就迁往襄阳。 他在檀道济死后几乎扛起了北伐的大旗,好好培养将来必然又是一员良将。 “萧承之的请求……现在毕竟是多事之秋,告诉他在蜀地不要轻易就动兵,现在最要紧的是安抚蜀地百姓,就算有悍匪现在暂时也不要动,免得引起大乱。” 蜀地的地形是个人就头疼。 那些所谓的悍匪又多是本地人,比官府更加熟知地形。 和他们搅在一起,很容易被拖进泥潭。 只要成都平原和进出蜀地的道路没事,那些夹缝里生存的蟑螂没必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动手,可以往后放一放。 “杜慧度动作倒是快,那就尽快将白药和黄金运过来,孤会让沿岸的一些官吏修缮码头,补足他们的用需。” “至于这最后一件……” 刘义真听到何尚之的奏折后皱起眉头,拿着何尚之的奏折在房内左右踱步。 “水位下降,确实是旱灾的前兆……” 沉思一会,刘义真下令:“去让都水台的人去两淮、荆州和三吴之地考察一番。” 刘义真只希望这次的旱灾不要影响太大。 如果只是中原旱灾,咬咬牙还能撑住,若是涉及范围太广…… 刘义真立刻起身去找王镇恶。 上次从林邑拉来的占城稻或许是时候开始发挥它的用处。 ———————————— 北魏,平城。 河东和河北两处失利的战报被送到拓跋嗣面前。 玉阶之下的北魏臣子正在为这份战报吵的不可开交。 “长孙嵩已将老了!一天只会缩着!” “奚斤弃城而逃,将怀县乃至河内拱手想让,还请陛下治他不战之罪!” “陛下,臣有一级,可五月平宋!” “……” 大臣们吵的不可开交,上首的拓跋嗣却稳坐钓鱼台。 等大家都吵累了,他将目光移向崔浩。 “崔祭酒以为如何?” 崔浩刚才并未加入争吵,而是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闭目养神。 听到拓跋嗣询问,崔浩才睁开双眼来到大殿中央行礼。 “臣以为,当重赏二位将军。”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其他大臣的唾骂。 “未曾听过有封赏败将的!” “好你个崔浩!狐狸尾巴果然是暴露了!陛下!臣请求斩了崔浩这个内贼!” “……” 崔浩自是不理会耳边苍蝇的嗡扰,开始向拓跋嗣陈述自己的本意: “河东之地长孙嵩将军已经布置好无数坞堡,宋军打掉一座,还有十座等着他们。就这么一座一座磨掉宋军的士气,到最后宋军必然力竭!那时候我军自可轻松拿捏宋军,长孙嵩将军布局长远,自然是该赏。” “奚斤将军虽在河内失利,但本部人马并未受损。” “之前河内之于魏宋都是鸡肋。奚斤将军就算占据河内,也难以跨过大河攻打刘裕;刘裕有了河内,也不敢大举压上,进攻河北。” “但现在奚斤将军轻易丢掉河内,说不定会引得刘宋将领轻敌从河北攻来,那就落入了奚斤将军的圈套。所以臣以为现在不易给奚斤将军降罪,而是嘉奖鼓舞。” 崔浩的分析让拓跋嗣听得喜笑颜开。 “没错,咳咳咳!” 拓跋嗣刚开口就激动的咳嗽起来:“崔祭酒所言有理,那朕就命人各带给他们万只羊羔,以示嘉奖。” 既然拓跋嗣下了定论,也轮不到别人更改,大家都默认了对两将的处置。 此时在一旁一直忍着没说话的太子拓跋焘突然起身询问起崔浩:“崔祭酒说可以让宋军将领轻敌攻占河北,倒不如把他们逼的不得不来打河北!” 拓跋焘虽然年轻,但是他的军事嗅觉却远超常人。 “现在宋军都集结在关中和洛阳,河南腹地正是空虚的地方。” “儿臣提议以一支轻骑越过大河攻入河南,以中原为猎场,以南人为猎物,搅个天翻地覆!” 这条提议听上去不错。 可是其中隐藏的话拓跋焘却没有说出口。 这支骑兵,其实就是死士。 没有后勤,没有援军,甚至没有退路。 他们就是北魏派出去的一只疯狗,在刘宋的地盘上烧杀抢掠,夺取物资,尽量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情,逼迫刘裕不得不采取行动。 至于回来…… 除非北魏能彻底击溃刘裕,夺取关中和洛阳,他们才能回来。 而这种概率基本可以小到不计,能赶走刘裕北魏都要烧高香了,哪有那个精力去反攻? 换而言之,他们就是一枚弃子。 众人纷纷看向拓跋嗣,等待拓跋嗣的回应。 “朕……” “允了。” 第200章 入侵中原 一支死士,带领他们的人一定要狠、有能力。 不过也不能太重要。 这个人选在拓跋嗣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王慧龙。 此人和刘裕几乎是有着血海深仇。 王慧龙出自琅琊王氏,是东晋尚书左仆射王愉之孙、散骑侍郎王缉之子。 因为王愉打算造反,所以这一脉被刘裕灭门,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孤魂野鬼。 于是王慧龙先是跑到荆州想在荆州举事武装反对刘裕,给族人们报仇。 计划很完美,第一步就胎死腹中。 刘裕察觉到荆州的异动,当即就派自己的弟弟空降荆州。无奈之下王慧龙只能接着逃,一路逃到后秦。 在后秦还没待几天,刘裕就出兵灭了后秦,占据关中,王慧龙这才逃到北魏…… 可以说,王慧龙的童年阴影和成年阴影都是刘裕。 而且还是挥之不去的那种。 派王慧龙去中原,因为他与刘裕的仇恨,既不会肉包子打狗,也不会刚掀起些风浪就被镇压。 这世上还有放一个复仇者去复仇更值得投资的吗? 仇恨,才是最牢固的桥梁,其他的忠心、友谊、信任完全不值得一谈。 其他大臣也同意了由王慧龙领兵前去中原。 这种必死的功劳大家没必要抢着去。 唯有崔浩欲言又止。 王慧龙…… 此人他是有些许了解的,是个人才。 可惜,他是个汉人,还是个南方世家的汉人。在眼下的北魏朝堂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可惜了…… 王慧龙生的俊朗,和刘宋尚书右仆射王弘有几分相似,在他得知自己领兵前往中原后,那张面庞变得扭曲。 这不是害怕,而是疯狂。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王慧龙来到一片墓地。 这里立着他祖父、父亲的衣冠冢。 他对着衣冠冢扣了三下头后含泪说道:“孩儿必让刘裕死无葬身之地!”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拓跋嗣给了王慧龙三千骑兵。 这三千骑兵并不是鲜卑本部人马,里面鱼龙混杂,都是草原上的一些小部落的人,慕容鲜卑、柔然、匈奴都在其中。 可王慧龙不在意。 这些人都是他复仇的本钱。 少点差点无所谓,能用就成。 王慧龙领了兵符,再三考虑下降过河的地点定在了济水下游。 现在大河的中游密密麻麻都是宋军士卒,要是被发现,半渡而击之无疑是达不到北魏的战略目的。 “刘裕,准备迎接我的报复吧!” 在选定方向后,王慧龙便悄无声息的离开河北,重新化作一个恶鬼飘荡在中原大地上。 —————————— “真无聊。” 沈田子在军营中百无聊赖的和自己的副将玩着围棋。 围棋中排兵布阵的架势很像指挥千军万马的快感,所以相比于建康文人玩的那些花哨玩意,沈田子更喜欢玩简单却又深奥的围棋。 “河东、河北的战事都顺利的很。陛下还亲自坐镇洛阳,我看我这会真的是没什么机会。” 东边的青州向来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刘裕将沈田子派到这里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没人喜欢战争,包括沈田子。 但这种看着同袍在战场上为国立功,自己却躲在一边下棋,这份憋屈是个武将都受不了。 沈田子都怀疑刘裕是不是还在变着法的惩罚他。 就在沈田子又将对面绝杀的时候,一个斥候从外面回来直冲大营。 “沈将军!紧急军情!西面渡口有大批北魏骑兵过河!” 沈田子听到这个消息后“滕”的一声站起身来,将棋盘都给撞倒,上面的棋子散落在四周,铺满整个地面。 “北魏骑兵!你确定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 在得到笃定的答案后,沈田子立刻戴好头盔,叫人牵来他的战马。 “二三子!与我杀敌!” 不止沈田子被憋坏,其他宋军士卒同样快要憋坏。 能参加北伐,直临前线的都是宋军精锐。 他们在意的早就不是“活下去”这种事情。 而是立功。 在门阀政治严重的南北朝,即便刘裕、刘义真努力在打破世家垄断,但上升的渠道依旧少的可怜。 寒门或许还有些机会,可是更底层的百姓只有从军一条出路。 陶渊明的曾祖父陶侃、现在的檀道济、到彦之。 乃至刘裕。 他们都是在军中杀出了一条富贵。 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在战场上打出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同样是内卷,只不过和读书的内卷不一样。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和敌人的鲜血为代价卷出来的功勋。 只因他们别无选择。 现在河东河北打的如火如荼,沈田子手下的饿狼早就按耐不住自己那颗不甘屈于人下的心思。 再说,他们北伐的目的本身就是正义的,夺回祖宗之地,光复河北,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沈田子带领下,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码头。 “人呢?” “跑了。” 过河的北魏骑兵似乎早有预谋,过河后没有半点纠缠的意思,直接就离开码头,让宋军难以发现对方的踪迹。 “留一千人驻守码头,要是对方回来就给我拦住他们!” 沈田子麾下同样大都是步卒,他没有让自家士卒去追,而是守株待兔。 不论对方做些什么,只要守住对方的后路就能将对方围死。 可惜的是,这一次沈田子低估了对方的意图。 也低估了对方的狠辣。 沈田子守了三天码头还不见有北魏骑兵回来,反倒是他派出去的一个斥候垂头丧气的来见他。 “将军……没了。” 能当沈田子军中的斥候,心理素质都不见得有多弱。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连神情都有些恍惚。这让沈田子发现心中大呼不妙。 等他听完斥候的所见所闻后更是一言不发,只是骑马朝南方赶去。 “将军!” 沈田子的亲兵见沈田子一个人出营地,吓的魂都飞了。 这是忘了孙伯符是怎么饮恨江东的? 来不及组织大军,沈田子的亲兵仗着有马,连忙跟了上去。 行了大概几十里路,沈田子在一个村庄前停下。 身后的亲兵也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跟上来,本来还想问沈田子是怎么回事,可下一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众人转头一看。 血,好多血。 第201章 疯狗沈田子 原本总有几个大爷大妈在村口的大树下乘凉,这似乎是每个村庄都司空见惯的事情。 可今天,没有。 不光没有大爷大妈,连玩闹的孩童都没有。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死寂。 这让沈田子的亲兵陷入警觉,“锵”“锵”几声将刀刃拔出,小心的将沈田子护在中间。 有一个亲兵开始探查四周,屋内的物品都凌乱的掉落在地上,不少地方都沾上了血迹。光看到这些痕迹,就足以想象得到当时这里的反抗有多激烈。 一个一个屋舍看去,都大同小异。 “汪汪!” 突如其来的一阵狗叫让沈田子亲兵们都心中一凝。 “在村子后面!” 沈田子最先冲过去,入目的景象却让他目眦欲裂。 几百个大大小小的人头被堆放在一起,垒成一人多高的山丘。一只黑色的土狗正在啃食着底部的几个头颅,舔舐着漏出来的脑液。 京观! 在战争之中,京观并不少见。 早在《左传》中就有京观的记载。 可是,可是。 “他们都是百姓啊!” 沈田子此时瞪大眼眶,几乎要有血泪从眼角滴下。 炫耀武功,铸造京观,可以!弱者没有资格指责强者。 恰逢乱世,屠戮百姓,可以!人为草芥,胜者为王。 可是将百姓铸造为京观。 这是对生命的玷污,对武人的侮辱! 沈田子取过箭壶中的一支羽箭弯弓而立,拉满弦后箭矢破空而去将黑狗钉死在地面上。 “安葬他们。” 入土为安,这是对汉人最起码的尊重。 后面的大军也跟了上来,看到村子的惨状和那座京观后也都红了眼眶。 不用沈田子监督,他们就挖了一个巨大的土坑。 因为尸首分离,士卒们也无法辨认,便将头颅和尸体都掩埋在了一起,希望能让他们灵魂齐全着走到黄泉路。 沈田子看着这些百姓被掩埋住后默默抬起头。 都去转世吧。 下次等你们再睁眼,天下或许已经太平。 那时候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 那时候陛下已经驱除索虏,恢复中华。 那时候秦王殿下已经和我封狼居胥,诛尽胡人。 那时候我们,都将有家。 一个安居乐业,不会被侵犯的家。 其他宋军士卒此时也站在沈田子身后,对巨坑行着注目礼。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西方不可以止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诸君,还请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跟着吾等,前去杀敌! 所有人的怒火,已经达到巅峰。 “去把码头的人都叫回来。” “将军,不守了?” “敌人这般做派,显然就没想着活。” 沈田子翻身重新骑上战马:“那我就让他们死!” “给陛下上报,让傅弘之从南阳赶过来。” 现在大规模的骑兵只有刘裕本部人马和南阳傅弘之的长林铁骑。 沈田子想弄死这支骑兵,那就自然也需要骑兵助力。 但在这之前,沈田子绝不会让北面来的那群疯子继续在中原造孽。 之后几天,沈田子派出了所有斥候去打探那伙北魏骑兵的消息。 就连沈田子自己的爱驹也被沈田子借了出去,供斥候使用,就是扩大范围。 每每打探到那支骑兵的消息,沈田子就下令全军急行军,死死咬住对方。 骑兵快?那我就不要命的奔跑! 你们一个时辰走的路我们走两个时辰,乃至三个时辰。 慢就慢,但是绝对不放弃! 渐渐地,沈田子逐渐脱离了自己的驻扎地点。 可这些他都不在乎。 此时的沈田子就像一只疯狗,嗅着前方的腥味一路狂奔。 充满着坚韧。 ———————— 莒县一处村落。 一个匈奴骑兵提着裤子优哉游哉的从房间中走出来,用景仰的目光看着一个汉人将领。 王慧龙。 正是因为他,自己这个在北魏国内备受欺凌的匈奴人过上了以往他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策马中原,用屠戮夺取一切。 他可以将美貌的汉人女子压在身下玩弄,可以用战马去踩死比他高大的汉人男子,可以将汉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全部抢走。 前几天有一个汉人男子唾骂自己,自己可以当着他的面凌辱他的妻子,杀死他的孩子,男人的咒骂成为了他耳中悦耳的节奏,满足着他那颗因为卑微而扭曲的心灵。 这种获取成就感的方式在北魏国土,他根本没有机会品尝到,现在却可以任意妄为。 而这一切,都是王慧龙给他的。 正因如此,他对王慧龙敬若神明。 收拾好下面的玩意,他来到王慧龙身边跪在地上亲吻着王慧龙的鞋面:“我的主人,无敌的将帅,请问还是依照前面的村子那样把这些汉人的头颅铸成京观吗?” 王慧龙冷漠的看着这村子还有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匈奴人。 不够! 还不够! 这么点人怎么可能会让刘裕感受到切身之痛?怎么会理解自己的痛苦与无助? “当然,和第一次一样,杀了他们铸成京观。” 匈奴人兴奋的领命而去,随手抄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打算虐杀村子里的百姓。 “将军!有一支宋军离我们只有二十里了!” 还没等暴行开始,就已经有北魏斥候来和王慧龙报信。 “又是那支宋军!” 王慧龙对身后的宋军格外烦躁。 仿佛无论自己跑多远,他们都能跟上来。 偏偏他们都还是步卒! “娘的,刘裕练兵都是先练速度吗?” 很那想象一支步卒究竟有多强的意志,居然可以跟上骑兵的步伐。 对方的追逐让王慧龙几次都没有完成屠杀村子的计划,只是匆匆抢了些补给就继续上路。 这种被追逐的感觉让王慧龙十分难受。 “去探探那支宋军的状况!” 之前不和对方作战是因为王慧龙害怕被对方拖住,给了周围其他宋军包围的机会。 可现在…… 经历了几天的追逐,王慧龙不信对方还有拖住自己的本事。 只要在短时间内解决对手,王慧龙就可以继续在中原完成自己的“杰作”。 “先不去管那些百姓。” “聚集起来,我要把后面那只疯狗给一举歼灭!” 迎合他的,是胡人们兴奋且嘈杂的狂叫。 第202章 血战 “沈将军,敌军不跑了!” 一个斥候气喘吁吁的从前方奔来,座下的战马都红着眼睛,偌大的鼻孔里流着粘稠的体液,状态显然是到达了极限。 沈田子的状态同样很不对劲。 几天没洗的头发油的缠在一起,发丝垂在脸上,勉强遮挡住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皮肤上的灰尘此刻也落了好几层,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格外瘆人。 不过当他听到敌军不跑的时候,“嘿嘿”咧嘴一笑,露出自己的几颗大白牙。 “那帮孙子终于不跑了!” 这几天对沈田子及其部下几乎是折磨。 他们要靠着自己的双腿去围堵北魏骑兵的四蹄。 这样有意义吗? 有! 虽然还是有村子被侵害,有人被杀戮,有粮食被抢走。 但是第一天众人见到的京观再也没有出现。 他们逼得北魏骑兵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屠杀村民,铸造京观,而是匆匆劫掠完就离去。 虽然那些村民仇视的眼神让沈田子等人不由的低下头。 但他们活下来了。 活着,就有希望。 而现在,对方终于是忍不住,要和宋军开启决战。 至于为什么现在开启决战,沈田子也能猜到。 “那帮孙子以为老子现在就没劲了?就任由你们吃了?” 沈田子回头看着和自己一样疲惫不堪的士卒。 后方的士卒丝毫不顾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是和沈田子一样露着大白牙冷笑:“老子现在劲足的很!” “老子现在一个能打十个索虏!” “老子能打十个索虏骑兵!” “老子能打十个索虏娘们!” “……” 众人回头看着喊话的士卒,然后目光齐齐往下移了几寸。 行!你牛币! 沈田子嘿嘿笑起来:“好!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弄死那帮孙子!” 士气可用,但沈田子不会真的就这么冲到对方骑兵面前。 那不叫勇武,叫缺心眼。 沈田子来到一处河岸,选了一处河流的拐角。 “就这里了!” 宋军守在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后面和侧面不会收到攻击,被对方骑兵包饺子。 趁着这个机会,沈田子也让自己的士卒喝了点水休息一下。 都是自己的兵,哪有不心疼的? 可既然是兵,就要有思想觉悟。 休息完后,沈田子让人将阵前的沙子挖开了几个大坑。 河边的河沙都软的很,也没费什么体力,很快就有几个偌大的坑洞出现。 而这时,敌军也姗姗来迟…… 宋军军阵中,沈田子眯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北魏骑兵。 可看着看着,他的两条眉毛皱了起来,随即便握紧拳头,手臂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汉人!” 一旁的亲兵没听清,又询问了一遍。 “汉人!” “对面的主帅是个汉人!” 对方残暴的行径已经让包括沈田子在内的所有宋军将士默认了敌人的主将肯定是一个凶残的胡人。 鲜卑、匈奴、乃至羌人。 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个汉人! 沈田子深吸一口气,不解、困惑、愤怒、还有更大的愤怒涌上心头。 他骑上自己那匹已经累到半死不活的战马身上,一个人出了军阵,气沉丹田大声喝到:“对面的主将给我出来!” 这一声颇有些张翼德长坂坡喝退曹军的气势,让对面前进的势头都为之一泄。 北魏军中有人来到王慧龙身边小声说:“将军,对面的宋将说让你出阵。” 此人是王慧龙的翻译,因为鲜卑语与汉话不同,王慧龙在北魏都是他跟在身边翻译。 所以此时见有人喊话王慧龙,下意识就跑到王慧龙身边翻译…… 王慧龙平静的看着对方,淡淡的说了声:“我听到了。” “可对方说的……” “我是汉人,听得懂汉话。” 王慧龙的翻译明显一愣,随即默默退下。 王慧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他的心咯噔了一声。 当然,也就那么一声了。 王慧龙扫过对面宋军的阵地。 没有弩机,没有战车。 地势平坦,没有埋伏。 王慧龙拽了一下胯下战马的缰绳来到阵前,凝望着宋军的帅旗。 【沈】 沈田子此时看到敌军主将走上前来眯起眼睛:“那将领,你姓甚名谁?” “琅琊王氏,王慧龙。” 琅琊王氏? 沈田子被这个前缀有些搞昏头。 琅琊王氏和刘宋朝廷正是蜜月期,连秦王后都是琅琊王氏的人。 莫非是琅琊王氏叛变了? 这个答案显然不可能,沈田子的记忆往前走了走,突然意识到:“你是王愉的孽孙!” 这一刻,沈田子之前的困惑有了答案。 “原来是你这孽孙,你居然还以琅琊王氏的名号行走。你可知琅琊王氏早就把你这一脉给清理出族谱?” 此时沈田子突然有了绝妙的注意:“王愉的那个孽孙!听说你祖父和父亲的尸首都葬在建康城西的乱葬岗!” “还有你的叔叔伯伯,他们也都葬在那!你不是爱铸京观吗?你叫我声爷爷,啊呸!太晦气,你叫我声曾爷爷,我把他们的头骨送去给你铸京观怎么样?” 王慧龙冷眼看着沈田子对他大放厥词。 他抽出宝剑举向沈田子,当即就有几枚冷箭窜向沈田子。 沈田子早有防备,微微侧身躲过箭矢就王后续退去,边退还边喊:“不叫也行!我帮你这个孽孙把你祖父的头骨挖出来做京观也成!” 王慧龙没搭理沈田子,转身看向自己的部队。 “冲上去,那个宋将我要活的!” 周遭的胡人骑兵纷纷会意,策动着战马就往宋军军阵冲去。 沈田子此时也跑回军阵中,同样举起马槊大喊:“迎敌!” “喝!” 沈田子的亲兵发现沈田子现在回来的时候居然不像刚才那么悲愤,询问起原因时沈田子是这么说的; “我一开始以为对面的汉将是北方世家的人。” “若真的是北方世家族人做出那等行径,说明他们早就不把自己当汉人看了,不对,是不把自己当人看了。那北伐这仗可就不好打了。” “没想到只是一个……弃子!” 没错,就是弃子! 沈田子已经看出王慧龙的身份。 就是一个为了复仇已经没有底线,想去给别人做狗都不成的弃子。 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不可怕! “二三子!杀光这些索虏!” 风带着沈田子的声音传到很远。 此时沈田子突然想到在关中时王镇恶的军队。 “风!风!大风!” 其疾如风,我自不动如山! 对面的北魏骑兵已经开始冲刺,卷起漫天尘土,天地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经静止,只有对方突击的马蹄声。 “嗷,嗷,嗷,嗷……” 北魏骑兵怪叫着杀了过来。 游牧民族组建起骑兵来其实十分容易。 有人,有马,人会骑马。然后冲锋即可。 他们没有受过训练,没有肉搏的技巧。 但他们偏偏能轻易的对步卒产生碾压的局面。 可是…… 这从来都无法击垮宋军必胜的决心。 最前方的宋军士卒举着圆盾,看着冲来的北魏骑兵没有半点畏惧。 “轰隆隆!” 马蹄声震天,只是前方突然出现的几个大坑让不少北魏骑兵掉落在坑中。 后方的王慧龙也看到了这一幕。 “幼稚!” 几个坑罢了,除非宋军能挖一条战壕出来,不然这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稍微让几步的事情。 只是他没注意到。 这几个巨坑的出现让这些胡人骑兵脸上阴晴不定,对于严阵以待的宋军军阵有了几分阴影。 “绕过去!不要管坑中的士卒!” “宋军既然背水结阵,那就把他们赶到河里去!”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可项羽只有一个,王慧龙不信还有人能做到楚地子弟兵做到的事情。 没有信仰的人,从来都不会相信信仰的力量。 北魏骑兵绕过大坑,或者干脆踩着掉落在坑中同袍的身上过了大坑,继续朝宋军军阵奔来。 “二三子!举盾!” 一面面盾牌分成三层被宋军插在地上,后方的士卒用身体靠在盾上,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 “律律律!” 战马的嘶吼声能被清楚的听到,这些畜生大概还以为这次的敌人和之前的村民一样,只能惊恐的被自己踢碎,化为血泥。 但宋军用自己的身躯告诉对方—— 休想! “砰!” “砰!” “砰!” 一道道沉闷的撞击声在战场上响起,最前方的宋军军阵顿时出现无数缺口。 “隐蔽!” 被冲开的宋军士卒并未暴露在敌军的兵刃之下,而是被身旁的同袍第一时间给拉回阵中。 “砰!” 又是几声巨响,北魏骑兵已经轰击到第二层盾阵,只不过因为第一层的减速,第二层的盾阵并未被完全冲开。 此时北魏的骑兵阵型出现了分层,有骑兵冲往第三层盾阵,但这次迎接他们的不止是坚硬的盾牌,还有锐利的长枪、大戟。 这些长柄武器从大盾中伸出,可以轻松的劈砍到位于战马上的胡人士卒。 就连在下方,也出现一些弓着腰手拿短刀的宋军士卒。 他们出现在失去速度的战马前方,对着马蹄就砍去。 原本被冲散的第一层盾阵还有第三层盾阵的宋军士卒此时已经调转过来,将进入军阵中的北魏骑兵给隔开。 现在,战场中心俨然是出现了一个困阵。 在其中,双方要开始最原始,最野蛮,也是最直接的肉搏! 沈田子催动着战马第一个冲向被卷入阵中的北魏骑兵。 一条马槊在他手中宛若灵蛇吐信,利刃独有的寒光化作耀眼的星光在上下翻涌,每闪过一下,就有一朵血花绽放,就有一个敌人倒下。 刘义真曾称赞过沈田子有霸王之勇,沈田子谦虚道自己怕是只有关、张那种万人敌的境界。 此时沈田子在战场上的表现,却是不比万人敌逊色多少。 敌人的鲜血溅射在盔甲上,面庞上,此时的沈田子完全状若杀神,根本无人是其对手。 又捅穿了一个胡人的腹部,身边两个注意到沈田子威势的胡人趁此面露凶光的杀过来,打算趁着沈田子力竭的时候偷袭。 “哼!” 沈田子松开马槊,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直接从马上跳出去,整个人扑在敌军的脸上,手中的环首刀向前一送,已然是结束掉对方的生命。 另一边的北魏士卒见沈田子跳马,索性拿着长刀一下捅入沈田子战马的腹部,狠狠划了一道巨大的伤口,片刻间就有花花绿绿的肠子脏器掉落下来。 “休伤我马!” 沈田子起身后见到自己爱马被胡人来了个开胸破肚,不由悲从心起,从马肚下翻滚过去一刀砍伤了对方的大腿。 不等对方有动作,沈田子又是一拳上去,打的对方晕头转向。 等对方清醒过来时,也只能看见自己身首异处。 沈田子看着自己的战马此时在地上不断嘶鸣,回过神来摸了摸马头。 “老伙计,跟着我,你受苦了。” 站起身捡起马槊,沈田子看着躺在地上的战马,高高举起马槊: “陪我老沈十几年了,今天送你一程。” 马槊从天而降,直接插入战马的胸膛,破碎了战马的心脏。 沈田子看向战场,不断有士卒在死去。 这种肉搏,基本没什么章法了。 砍断武器就上拳脚。 拳脚折断就用上牙齿。 沈田子亲眼看到一个断了一臂的宋军士卒咬下一个胡人的耳朵,之后又去撕咬他的面颊、鼻子。 这就是战场。 没有美与丑,对与错,只有生与死。 拼的,就是谁能杀死谁! 此时的北魏骑兵在战场上终于是漏出怯色。 特别是一些凌辱过刘宋百姓的胡人士兵。 他们想到了那些反抗过他们的男人。 自己当着他的面侮辱了他的妻子,杀了他的父母,虐杀他的孩子,这才导致对方出现了种种疯狂的举动。 那些疯狂在胡人眼中自然是弱者的哀嚎,是可以让自己愉悦的东西。 但这些宋军士卒呢? 他们可不是弱者。 但他们为什么? 自己又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为何他们会变得如此疯狂? 一个人疯狂会被杀死,十个人疯狂会被取笑,但是一百人呢?一千人呢?甚至现在的一万人呢? 这种凝聚成的疯狂只会让人恐惧! 现在战场中已经有胡人开始向后逃去。 逃离恐惧,逃离宋军! 逃离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疯狂! 北魏后军中看到这一幕的王慧龙面色阴沉。 胡人不知道这种疯狂源自何处,可他却知道。 源自国家。 或者说……家国。 正如自己会为祖父和父亲报仇一样。 这些宋军,也在报仇。 报的是家仇,亦是国仇。 第203章 没脑子就没脑子 家国天下。 这四个字对于伪装成国家的北魏来说是不会懂的。 在没有汉化改革之时,他们充其量只是内部势力杂糅的一个大型部落。让他们去理解何为家,何为国,何为天下,属实有些困难。 但这些,王慧龙他懂。 他曾经受过华夏民族最高等的教育,接触的智者、仁者无数,所以他懂。 这就是儒家融入到华夏骨子里的信仰—— 家天下。 “撤兵!” 王慧龙决定不再和沈田子部纠缠。 现在这支宋军就是一个疯子。 和自己一样,为了复仇的疯子。 为了一个疯子将自己复仇的本钱赔在里面……不值。 “锵锵锵!” 尖锐急促的鸣金之声让北魏骑兵不再犹豫,纷纷调转马头想要离开宋军的军阵。 “他们想撤!” 有宋军听见了对面传来的鸣金收兵的信号。 “沈将军!他们想撤!” 沈田子此时正一脚将一名胡人踹翻在地,手中的马槊狠狠扎下去完成补刀。 抽出马槊,他抬头也看到了北魏的旗号。 “追!” “这帮孙子想跑,我可不答应!” 他们怎么能跑? 跑了,谁来剿灭自己胸中的怒火,谁来告慰死去百姓的在天之灵? 沈田子眼疾手快,在与一名北魏骑兵交错间用手紧紧拽住战马的缰绳,强大的力量让战马不由自主的将马首向一旁侧去。 马上的胡人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要命的宋军将领,在错愕之际就被沈田子捅下战马。 沈田子随即翻身上马,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忌惮沈田子的无力,乖乖的受沈田子驱使。 有了战马,沈田子挥舞着马槊一马当先的追了过去,卷起了一地尘埃。 “沈将军!” 沈田子亲兵的战马也早在之前借了出去,现在都留在地上面面相觑。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抢马啊!” 沈田子打仗杀红眼的时候干的事完全不过脑子。 有脑子的是不会再关中的时候带着几百人去硬刚后秦三万主力。 有脑子的也不会在刘裕离开关中的时候想着弄死王镇恶。 有脑子的更不会再现在以一军主将的身份一个人追击对方的骑兵。 但是…… 这世界上多的是有脑子也想不出的问题,多的是有脑子也解决不了的答案。 所以…… 管球那么多干甚? 沈田子的亲兵没有沈田子那般的武力,所以都是随便找了匹战场上死了主人的北魏战马前去追击。 主将跑了。 主将的亲兵也跑了。 其他宋军士兵看到后沉默一会后…… “铁柱,那匹马是我刚才杀的索虏骑兵的马。” “哦,驾!” “伍长!你的马借我用一下,我一会还你两匹!” “去你娘的!你给老子滚下来!” “……” 一时间凡是会骑术的宋军士卒都跟着沈田子嗷嗷怪叫的前去追击骑兵,队伍足足拉了一里地。其他不会骑马或者没抢到马的只能骂骂咧咧的跟在后面。 沈田子追的最猛,甚至凭借一己之力差点杀到北魏骑兵的中军,靠近王慧龙的附近。 王慧龙一边骑着马狂奔,一边频频回头观察沈田子的位置。 此时他的心里早就开始狂喷沈田子。 “穷寇莫追懂不懂?这他么是兵法大忌好不好?” 况且,现在的北魏骑兵都还不断穷寇,只是王慧龙不想让这些人马有更大损失才才撤退的。 王慧龙此时心里甚至都有点委屈。 自己都已经认怂了,不打算和沈田子硬拼。 结果沈田子反倒是不识好歹的追了上来,王慧龙是杀了沈田子亲爹还是怎的? 当一个脑子不正常的遇见另一个脑子更不正常的,完全是有理没理都说不清。 眼看沈田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王慧龙甚至能看到沈田子的面容时,他突然降下速度。 “杀了他!” 沈田子就和一条疯狗一样在追逐王慧龙,这让王慧龙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沈田子也察觉到对方奔跑的速度慢下来,却是不惊反喜。 “王慧龙!有本事就出来和你曾爷爷打一架!” 王慧龙只是冷笑,不作回应。 他算是一个儒将,和沈田子这种有着勇力的武将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真要和沈田子单挑怕是要被一马槊戳死。 王慧龙让北魏骑兵将沈田子层层围住,一时间连沈田子也察觉到了棘手。 “沈田子,你向我跪下磕个头,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此时的王慧龙居然是起了玩弄猎物的心思。 他当然不是给沈田子一个生的机会,只是想看看沈田子在死亡威胁下的摇尾乞怜。 “我呸!” 回应王慧龙的,却是更猛烈的抨击。 “我沈田子要是死早就死了!” “我沈田子会死在关中,死在河套,死在林邑,乃至死在河北。” “但是死在这,死在你个孽孙手上……” 沈田子狂笑起来:“不可能!” 最后三个字显然是激怒了王慧龙。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提及他被灭门的事情。 另一件就是别人轻视他,触动其脆弱的自尊时。 现在沈田子话语间闪动着舞姿,精确的踩到王慧龙的逆鳞。 “杀了他!谁杀死那个宋将,下个村子的收获全部归他!” 王慧龙的嗓音尽是沙哑的嘶吼,但带来的力量却不弱,不少胡人眼中冒着精光,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做的那些恶行。 不少胡人开始仗着精湛的骑术开始和沈田子进行车轮战,将沈田子搅在其中,围着他开始了“狩猎”。 沈田子集中起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北魏骑兵。 尘土飞扬,形成一片视觉屏障,让沈田子很难看清周遭的环境。 突然。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马蹄声传来,俨然是不给生门的路数。 “哼!” 沈田子将马槊一横,手腕轻抖,马槊抡起一个半圆砸向正前方。 清脆的声音响过,战马的头骨已经是被硬生生的砸碎。 这稳准狠的一击让周围的北魏骑兵更多了几分谨慎,奔马而来只是轻轻错过,如凌波微步般闪过沈田子,不敢靠近他的周身。 周旋良久,终于是发动了下一次攻击。 同样是四路齐来,不同的是这次有一个人专门制造声响吸引沈田子的注意力,剩下三人都是朝着沈田子的后背、下三路,乃至战马而去。 “找死!” 第204章 我们自己的骑兵 沈田子暴呵一声,左手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左右摆开架势,迎接对方。 面对前方的攻击,沈田子看准时机,手中马槊鬼魅一挑,硬生生的弹开对方的兵器,和对面擦肩而过。 此时左右两名骑兵杀来,因为马槊过长,此时正是力竭的时候。 沈田子果断的丢掉马槊,双手握住环首刀直直刺向右边的敌人。 “噗嗤。” “铛!”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沈田子握刀刺穿了右边的北魏骑兵,左侧却被击中,所幸沈田子的明光甲足够厚实,没被划破。 只是那巨大的冲击力让沈田子有些作呕,外加肋部的剧痛,让他很清楚的知道肋骨怕是断了。 后方的敌人此时也杀到,沈田子直接将环首刀当做标枪扔了出去,稳稳扎入对方的胸膛。 一次攻击下来,沈田子的武器尽失,肋部还受了伤,可他依旧大笑,拽紧缰绳环顾四周。 在后面的沈田子亲兵此时也追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沈田子的惨况时个个心急如焚,想要冲进去却屡而不得。 此时北魏的骑兵已经是在沈田子四周建造了一道围墙,将沈田子与周围的宋军隔绝。 而以现在宋军那点抢来的战马,想要冲破北魏的骑兵防线太难了。 甚至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卷进去,就和大洋中被卷入沙丁鱼群中的砂砾一样,明明存在过,却再也看不到踪迹。 越来越多的宋军从后方赶来,但是他们在看到沈田子时同样是无能为力。 宋军的步卒组成军阵,北魏骑兵就算一时不察被困入其中,想走还是走的掉的。 但当步卒面对骑兵,几乎是不可能撕穿对方的阵型。 “要是……在多一些骑兵就好了!” 要是再多一些骑兵,有着能冲开对面军阵的能力,大家说什么也要拼死把沈田子救出来。 可最大的悲哀却是……根本无能为力。 王慧龙远远的也看到了出现在部队后方的宋军士卒,看到他们焦急的模样总算是心中舒坦了几分。 “愚蠢、莽夫。” “宋军中若都是这样的草包,那我大仇可报矣。” 王慧龙此时的心情无比惬意。 南方的不好才能证明他是对的,乃至他的祖父王愉是对的。 刘裕,根本就不能治理好这天下!他才是逆贼!天下贼! 自己,则是忍辱负重的赵氏孤儿中的赵武。 君临天下的,本该是他才对! 看着沈田子被虐杀,看着宋军的无能为力。 这让王慧龙的每根毛孔都欢愉的张开,享受着这个时刻。 陆续又有宋军上前营救,却都被卷入北魏骑兵当中,化作徒劳。 “轰隆隆。” “轰隆隆!” 听到闷沉的雷声,宋军悲愤的抬头望天。 就连老天爷都开始为宋军哭泣,是因为感受到了宋军的悲伤吗? 也好……就让这大雨,为我等践行! 几缕阳光照射在宋军的阵地,却是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壮景! 等等…… 阳光? 下雨天哪来的阳光? “不是打雷!” 终于有宋军士兵发现了异样,指着远处地平线上的一抹黑色。 “是骑兵!” 如此规模的骑兵,宋军将士这辈子都没见过。 估计也只有北魏、胡夏能掏出来此等家底吧? 但现在众人可是在大河南岸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敌军骑兵? 而且看那甲胄的模样,怎么是自家的玄黑色? 王慧龙也惊疑不定的回头看着远处杀来的那支骑兵。 莫非陛下还派了其他人? 一个有些侥幸的念头从王慧龙脑海中升起。 只是可惜,他错的很离谱。 万马奔腾中有一抹绯红。 绯红之上正是这支骑兵的番号—— 【长宁】 长枪缚苍龙,安宁自常在! 以武止戈,平定乱世,谓之长宁! “是长宁府兵!” 有跟随沈田子的老卒知道关中曾有府兵建立,一支唤作长宁,一支唤作永安。 顿时有人热泪盈眶。 “是骑兵!” “是我们自己的骑兵!” 沈田子部这几天被北魏骑兵欺负的太惨了! 要是他们也有战马,早就将北魏骑兵消灭十次八次了,哪轮得到现在看着对方耀武扬威? 之前的委屈,之前的沮丧,都在看到长宁铁骑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无数宋军正臂高呼。 “冲过来!” “碾碎他们!” “不要怕伤到我们!冲过来!” 宋军的高呼隔着北魏军阵都能听到,长宁府军的主将傅弘之自然也听到了。 “恁娘的!沈田子那家伙!总算赶上了。” 这世上要是还有谁能稍微理解沈田子一二的,恐怕只有傅弘之了。 当年正是他和沈田子一起带着一千人从武关插入关中,干掉了后秦三万主力大军。 沈田子的疯狂,他是明白的。 他在听到北魏有骑兵是从沈田子防区过河的时候就知道不妙,沈田子丫的肯定会乱来! 正因如此,在接到军令后他才用最快的速度从南阳横跨整个中原来到青州。 看到沈田子此时被无数北魏骑兵困在军阵中似乎是在玩弄,傅弘之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长枪。 “长宁府军!与我杀敌!冲锋!” “喏!” 整齐的军号在空旷的原野中响起,这些从关中横跨半个中国的汉子们对着北魏骑兵漏出自己的獠牙。 长宁铁骑的骑兵都是从胡夏和柔然换来的正宗西凉战马。 跟着王慧龙过河的骑兵本就不是北魏精锐,他们的战马欺负欺负步卒还可以,但要遇到长宁铁骑…… 四散的血肉烟花让后方的沈田子部看得目瞪口呆。 用石头与鸡蛋描述都有些差强人意。 以为长宁铁骑坐下不光是精良的西凉战马,他们身上穿的盔甲、手中拿的武器无一不是产自关中的高级装备。 与之相比,那些在沈田子部眼中凶悍的北魏骑兵就和不设防的小绵羊一样柔嫩。 迎接他们的,将是一次痛彻心扉的蹂躏。 傅弘之化为一柄尖刀直接撕开北魏骑兵的军阵,期间犹如无人之境,轻松策马来到沈田子身边。 看着沈田子的一身狼狈,傅弘之感到有些好笑,随即就伸出手; “还能战否?” 第205章 喜讯 沈田子呲着牙:“废话!” 他有些艳羡的看着傅弘之带来的骑兵,看着看着,眼中的艳羡变了味…… “傅弘之,你把不把我当兄弟?” 傅弘之;“???” 这会是说这个的时候? 而且不把你当兄弟能从南阳这么快跑过大半个中国来救你? 沈田子挠着后脑勺:“你看这战马……” “滚粗!” 沈田子屁股一翘沈田子就知道这货要干嘛。 “想都别想!这都是长宁府军的战马!” 关系好归关系好,战马这种战略物资别说好友,就是亲兄弟来了也别想分。 反正就傅弘之所知,朱龄石和朱超石这两个亲兄弟在战马前是本点都不让步,朱龄石仗着自己是哥哥,官位也比朱超石高,有一次偷偷扣了朱超石一百匹战马。 后果就是朱超石差点带着本部兵马从洛阳一路打到关中来…… 更何况—— 这些战马都是换来的。 用关中的粮食、白瓷、乃至武器装备换来的。 那些东西可都是关中百姓一点点从自己嘴里扣出来的东西。 给了沈田子,傅弘之以后在关中还有脸做人没? 沈田子有些悻悻,但还是贼心不死。 “那这些北魏的战马你该不要吧?分点给我?” 傅弘之被沈田子搞得哭笑不得。 这会还打仗呢,沈田子居然开始想着怎么瓜分战利品了? “行!都给你!” 傅弘之答应的有些太过痛快,反而让沈田子有些起疑。 “都给我?” “嗯。” 傅弘之嫌弃的看了看北魏骑兵的战马:“他们的马都是乌桓马,体型比我们的西凉马小的多,我们长宁还看不上。” 看不上…… 沈田子仰头望天,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泪。 自己馋的流口水的骑兵到傅弘之这里人家居然看不上…… 从胡夏、柔然产出的战马都是当年汉武帝从西域的大宛、夏月一带引来的大型马,这种马血统优良,身材高大。 北魏的骑兵大都是乌桓马,这种马却是中型马。 在崇尚越大越好的骑兵面前,这乌桓马还真就不如西凉马。 沈田子不死心的问了句:“你那真的就没别的马了?” 傅弘之瞟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还有三万匹战马,不过都是留在关中马场繁育的。那块的马都是王刺史在管,你有本事管他要去。” 三万匹! 神态找你眼睛都直了! 可是后面的话却给他狠狠一盆冷水。 王刺史,也就是王修。 他的背后可站着刘义真。 去搞刘义真手中的战马……貌似有点难。 但很快沈田子眼睛就亮起来,自己和刘义真的关系好歹比其他将领近不是?以后自己的机会貌似也要大一点! 要是能搞到一万匹西凉战马…… 沈田子的喉结不由抖动一下。 那封狼居胥的伟业貌似也不是很难达到嘛! “别做梦了!先杀敌!” 傅弘之手中长枪一扫,将一个北魏士卒打落马下,沈田子这才如梦初醒。 其实就在他们两人聊天的片刻,北魏骑兵在就被长宁铁骑杀的溃不成军。 武器越高级,战斗结束的越快。 当然,死的人也越多就是。 王慧龙在看到傅弘之带骑兵来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立马带人向西逃去。 连稍微抵抗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王慧龙带的这些人都是北魏的底层,让他们欺负欺负平民可以,遇到宋军步卒也能一战,但若说遇见宋军骑兵…… 跑!赶紧跑! 王慧龙能在被灭门后一路逃选苟活到今天自然有几分识趣的能耐,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战场太乱,沈田子部都兴奋的在给自家骑兵加油助威,长宁铁骑的又不知道对面主将是汉人,居然就这么放王慧龙离开了战场。 等沈田子反应过来的时候,王慧龙早就带着几十骑逃之夭夭。 “傅弘之!你快去带人抓那个王愉孽孙!” “那你呢?” “我帮你打扫战场!” 去你的打扫战场!就是馋北魏骑兵的战马。 看破不说破,傅弘之带人朝王慧龙逃窜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济水边都没追上,只能是扫兴而归。 等傅弘之回来,只看到沈田子带着一脸傻笑在清点缴获的战马。 “一千七十二匹。” “一千七十三匹。” “一千七十四匹半……” 傅弘之有些无语的看到沈田子将一只瘸了一条腿的战马也带走,难不成沈田子还要把这当挽马都够呛的马儿骑上战场不成? 无论怎样,也算剿灭了对方的一支骑兵力量,在青州的这份战报很快就被呈报到位于洛阳的刘裕处。 “好!” 刘裕高兴的拍着桌子。 虽然三路战场都没有取得什么决定性的战役,可都胜利了不是? 现在河东、河北、青州都取得胜利,相信北魏朝堂的人再这么乐观也会搞出点动作。 现在刘裕不怕对面搞动作。 就怕对面不动! 这种国战,比的就是谁先犯错。 动的越多,犯错的几率就越大! 此时刘裕在洛阳就像一支悬而未发的利箭,只等着北魏暴露七寸,刘裕就会以雷霆之势直捣黄龙。 三路战事都很顺利的消息自然是也被其他臣子知道,大家都来给刘裕道谢。 刘义符、刘义隆、刘义康三个在刘裕身边的儿子在后面也来到刘裕面前,庆祝战事的胜利。 只是刘义隆的面色一直有些古怪。 好几次,他都欲言又止。 身为大哥的刘义符看刘义隆吞吞吐吐的样子,知道内情的他劝道:“早点和父皇说吧,我们现在的身份发生这种事是必须上报的,不然后果很严重。” 四弟刘义宣也劝道:“对啊!三哥你快去说吧!大不了被父皇打一顿而已!” 对着两人翻了个白眼,刘义隆犹豫再三后走到刘裕跟前: “父皇!儿臣还有一喜想告知父皇!” 因为刘义隆在洛阳做的不错,刘裕对他也不似以前那般刻薄,笑呵呵的询问:“车儿还有什么喜讯啊?” 刘义隆紧张的跪倒在地。 “恭喜父皇……” “要当祖父了!” 刘裕的微笑瞬间凝固。 第206章 打得一拳开(求订阅) 刘裕长子刘义符是刘裕在四十三岁时生下的。 所以别看刘义符是长子,现在也才十四岁。 至于最小的儿子刘义季,甚至才五岁…… 一个五岁的孩子就要做叔叔了? 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刘义隆才十三啊! 哪怕魏晋崇尚早婚,这个岁数是不是有点太小了? 刘裕此时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怎样。 好在刘义符这个大哥也是很称职,出面帮刘义隆解围道:“恭祝父皇!三弟有子嗣诞生的确是喜上加喜!” 虽然刘义符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蛋疼,在生孩子这项伟大事业上居然被弟弟弯道超车,总觉的有点伤自尊。 但从大局来看的话…… 这是刘裕的第三代子嗣! 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江山稳固是有好处的! 即便刘裕没有嫡出的子嗣,可现在皇三代的出生至少说明了老刘家的播种能力没问题。 西汉末期和东汉的皇权为什么那么分散? 不就是因为皇帝老生不出孩子,皇位只能在藩王中传来传去吗? 其他男人生不出儿子只是会被耻笑,充其量背上“绝嗣”的骂名。 可皇室要是生不出儿子来那就惨了。 轻则皇位旁落。 重则社稷不稳。 这个时候刘义隆的儿子出生,总归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至少以后要是刘裕的继承人出点什么事……啊呸呸呸! 反正刘裕心中清楚,刘义隆大概率是没资格继承大统的,不用和提醒刘义真一样让刘义隆注意身体。 当个刘宋的中山靖王貌似也不错,说不定无数年后能出来个刘宋的昭烈帝乃至光武帝…… 刘宋现在的宗室力量其实是严重不足的。 首先刘裕不是出自世家,同宗兄弟基本都不靠谱,不像曹操一样还能拽出来个曹仁、夏侯惇出来用用。 刘裕自己倒是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临川郡王刘道规。 长沙郡王刘道怜。 其中刘道规死的早,只能是将刘道怜的一个儿子刘义庆过继过去延续香火。(就是写《世说新语》、《后汉书》的刘义庆) 刘道怜除去过继过去的刘义庆,也只有五个儿子。但他和刘裕一样都是老来得子,年纪最大的儿子刘义欣才十六岁,不能委以重任。 宗室中几乎没有可用之人,这对皇权的威胁属实有些大。 刘裕这代人是没希望等到刘宋宗室开枝散叶的时候了,只能交给自己的儿子、侄儿去做。 未来若是真的有成百上千个宗室子弟分布四方,刘宋的统治无疑更加牢固。 想通这个关节,刘裕也不再纠结。 “确实是一份喜讯,朕想想……” “希望这孩子能成为我刘氏之千里驹,便叫做刘骏吧!” 骏,良马也。 给刘义隆的孩子起太大的名字肯定是不对的,毕竟他上面还有刘义符和刘义真呢。 做刘氏的千里驹,这个寓意恰到好处。 刘义隆见刘裕不但没有怪罪自己,还给自己孩子起了名字,不由高兴的嘴都歪了。 同时他还有点庆幸,幸好自己儿子的小名不是刘裕起的。 刘裕不知道是不是在起小名的事情上有点什么特殊的情怀,或许是自己小名“寄奴”的关系,给自己儿子起小名的水平能力堪称文盲。 刘义符叫车兵。 刘义真叫车士。 刘义隆叫车儿。 刘义康叫车子…… 刘义隆觉得自己叫阿瞒也行啊!怎么叫就车儿了…… 就在刘义隆吐槽刘裕起名水平的时候,刘裕却有些喜不自胜。 “本来三场小胜朕没打算大肆庆祝。” “但既然车儿也有喜事,倒是要好好庆贺一番,提升士气!” 现在后勤紧缺,刘裕也不愿意随便就犒劳士卒浪费。 但…… 高兴嘛! 而且别看刘裕对自己的生活用度抠抠搜搜的,对自己的属下和士卒那真是恨不得供起来,有啥给啥。 于是刘裕不但给驻扎在洛阳本部的士卒开了荤,朱龄石、檀道济、沈田子这几边也没拉下。 庆祝归庆祝,在宴席上的话题不免还是聊到了战事。 刘裕的一众幕僚,包括谢晦他们对于朱龄石和檀道济的功劳还是较为认可的。 但是在沈田子那边却颇有微词。 大家可都知道沈田子那边是尽力了,可是一个村的村民被屠杀殆尽,好几个村遭到了劫掠,这很可能会让青州这块回到刘裕手中没多久的青州每况愈下。 “陛下。” 谢晦对此倒是有别样的解决方式。 “不能坐视索虏就这么在中原肆虐!” 也就沈田子部的意志足够坚韧,能死死咬住王慧龙,才没有让对方造成更大的伤害。 要是进入中原的不是王慧龙这么个抱着复仇的态度来的北魏将领,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累死沈田子部也别想阻止他们。 让傅弘之率领的长宁铁骑去阻拦对方也很难第一时间去围堵。 就比如这次。 从南阳硬是跑到青州。 多来几次,长宁铁骑也要废。 “陛下,不如我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现在檀道济将军已经拿下怀县,却是忌惮奚斤的骑兵大军不敢深入河北。” “不如令傅弘之率骑兵以怀县为立足之地,侵扰河北!” 原定战略是守。 但是现在看来对骑兵,守根本不是办法。 大河太长了,而且下游渡口太多。 想要完全巩固好大河防线就要派更多的兵力去别处,这对于宋军显然有些得不偿失。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攻为守,不给对面北魏骑兵有功夫骚扰河南中原的机会。 除非对面来个换子,不要河北就围着河南转。 只不过那样宋军将领怕是要乐死。 把河南搅得再乱,北魏也无法占据河南。 可河北被放弃了,那宋军自然可以长驱直入,把北魏军队困死在太行山和燕山。 刘裕思考片刻后还是拍板。 “那就让傅弘之带骑兵去河北绕一绕,让奚斤知道我们不是没有能力反击!”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要是不给北魏一点颜色瞧瞧,鬼知道他们未来会使用多少次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面对敌人,一昧的防守只会让对方以为你好欺负。 只有把对面打疼了,收拾一顿,才能让对方有刻骨铭心的教训,不敢再犯! 第207章 穿插河北 洛阳当即将军令发往青州的傅弘之。 傅弘之在收到军令后,炫耀似的给沈田子展示军令:“陛下让我赶往怀县!你好好在这济水边守着吧!哈哈!” 北伐大家都想着争军功,但军功可不是伸手就能拿到。 就好比北伐进行到现在,功劳最大的肯定是攻下怀县的檀道济,之后才是朱龄石、朱超石、傅弘之以及垫底的沈田子。 大家表面上看起来和和睦睦的,暗地里都憋着劲呢。 现在有了刘裕这一纸调令,傅弘之在河北的军功完全不用愁了,这一仗打完之后怎么也能捞到一个重号将军。 “切。” 沈田子心里有些发酸。 不过好在那些从北魏骑兵手中缴获的战马给了沈田子一些慰藉。 零零总总一千多,快两千的战马,对于沈田子部的机动性有着极强的提升。 别的不说,这些战马至少能凑出来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 要是王慧龙还敢带着之前那种层次的敌人过河,沈田子有信心能打的王慧龙连他爹都不认识。 “对了!” “你到河北后给我找找王慧龙那孽孙,那家伙心术不正,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 沈田子对于王慧龙用百姓铸京观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不肯轻易放下。 傅弘之理解沈田子,做了个让他放心的手势便匆匆赶往敖仓,过河来到怀县。 不出意外。 檀道济、朱超石对于傅弘之的战马也眼馋的很。 朱超石还好,毕竟在刘义真的授意下,关中的西凉马也到了他手里一部分。 关中的将领也没坑朱超石,给的都是和长宁铁骑一个等级的战马,没有滥竽充数,所以朱超石也就馋馋长宁铁骑的数目。 檀道济可就不一样了。 他打完关中就跟着刘裕回建康了,之后虽然在彭城待过一段时间,但却并没有接触西凉马的机会。 此时看到傅弘之手下的骑兵人手两匹高大的西凉马,檀道济心里酸的几乎要滴醋。 “傅将军……” “没有!一匹都没有!” 傅弘之现在对所有人都警惕的一匹,这马是捂得严严实实的。 檀道济眼神诡异起来。 咋地了! 还懂不懂尊老了? 况且我这还没多说什么呢! 檀道济看着这些骑兵时是真的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但一想到这些骑兵、府军后面站着的是谁他就萎了。 没必要,区区亿点点战马罢了。 檀道济瞪着傅弘之:“老夫稀罕你的马?哼!等老夫打到平城去,缴获十万战马的时候你好好看着。” “哦。” 傅弘之无言。 真到那个时候…… 仗都打完了,谁手里有多少战马重要?那不都要上交国家吗?你以为我会馋? 看着傅弘之无所谓的表情檀道济真的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堂堂刘宋护军将军!三大名帅之一!真以为自己会羡慕傅弘之? 不过有一说一…… 有骑兵是真的好…… 世人都以为檀道济是个“苟将”。 殊不知…… 他要是有十万骑兵供他指挥,他会选择苟? 什么“走为上计”?不把敌人踩的骨头都成渣渣,他会走? 能当上名将的哪个心里不是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有哪个不是心中有着碾碎敌人的梦想? 所谓的谋略计策,只是硬实力不足罢了。 别的不说,要是刘裕手中有十万……不!五万长宁铁骑级别的骑兵!以檀道济对刘裕的了解,什么河东不河东的,大家直接驾到河北车马炮全拉出来打一架,一战定胜负! 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傅弘之的骑兵,檀道济收回目光开始给傅弘之分析周围的局势。 “现在我军占据怀县,整个河内也基本没有索虏大规模的军事力量。” “奚斤将骑兵都压在邺城,就是等着我军占据河内后还要北进时出击,将我军冲随。” “所以这邺城去不得。你这五千骑兵看起来多,到了人家奚斤眼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说着,檀道济有意无意的又开始酸起来。 “而邺城往西靠近太行山,也不利于骑兵的发挥。” 檀道济指着东面:“去那里!” 傅弘之看向东面,那里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清河郡、平原郡。” “那里地势平坦,最适合骑兵作战,而且没什么高山,视野广阔,你们也不怕索虏骑兵去包围你们。” “而且我也会佯攻邺城,让奚斤不敢大规模派人去围堵你们。” “如此,你们就能好好撒欢了!” 说到这,檀道济再次赶到醋意涌上来。 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给傅弘之部创造机会,成了傅弘之的辅助…… 傅弘之对这个方案也没什么问题。 河北平原就这么大,往西走撞上太行山亦或者向北走撞上燕山都会被对方形成包围圈。 还是东面好。 决定战术后傅弘之部在怀县稍稍修整三天就离去,执行搅乱河北的艰巨任务。 走之前傅弘之也懂事,送给了望眼欲穿的檀道济一匹小马驹。 “这马是我自己买下的战马,不在长宁府军的典册上,自然也算不得长宁府军的财物。便当我私人送给将军的。” 小马驹浑身青紫,神骏无比,油亮的毛发和结实的肌肉都说明此马乃是一等一的良驹。 檀道济嘴上说着不用,身体还是很诚恳的接受了。 他爱怜的摸着小马驹,比对待妻子还要温柔。 “此马叫什么?” “茄子。” “???” 傅弘之笑道:“秦王殿下的马叫棉花,我这马叫茄子。都是当年转战河套时收来的作物。檀将军若是不知茄子为何物,自然可以去关中看看,和此马的色泽确实相似!” 檀道济有些不明觉厉,但是收到战马还是让他开心不已。 “明白了!茄子就茄子!” “傅将军只管去河北搅个天翻地覆!邺城的奚斤大军我帮你看的死死的!除非奚斤敢不要邺城,不然我绝对不会让他派大军去围剿你!” 傅弘之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那就有劳檀将军了!” “待北伐功成之日,仲度(傅弘之的表字)必有重谢!” 第208章 真的要迎王师? 从怀县到沿着大河一直往东走就是傅弘之的进军路线。 其中要先经过魏郡的南部,这里的防守重地是淇县。 淇县这个地方咂一听可能有些陌生,但是它还有一个名字——朝歌。 商朝后期的国都。 所以淇县也是一座大有来头的城市,这里能被殷商先民选中作为首都,必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这过人之处自然不是后来追求安全的军事优势,就是土地肥美。 如今虽然是冬天,但依据农田的痕迹,傅弘之还是能看出这里去年迎来了一场丰收。 “这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河北本就人多地广,现在若是加上粮食充足,来和宋军对峙的话可就有点不妙了。 傅弘之现在属于自由发挥,在河北想怎么搞就怎么搞,眼下看到此番景象让傅弘之觉得不搞一下这里简直对不起自己的任务。 “去试探试探守军的底。” 攻城是不可能攻城的,但是靠着骑兵去吞掉北魏的一些军事力量不是做不到。 仗着马好,宋军的斥候很快就活捉了一支北魏斥候。 北魏斥候对于迎面碰见长宁铁骑这件事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现在信息传递的慢,在淇县的北魏守军根本没能力得知在青州发生的事情。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王慧龙带北魏骑兵过河的事情。 所以对于宋军有支骑兵的事自然也是毫不知情。 他们对于宋军的动向还停留在檀道济水路攻破怀县的时候,只知道尽量不要和宋军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作战。 所以这支北魏斥候还特意避开水路,走原野探查消息,万万没想到却是迎面碰上了这么强悍的一支宋军骑兵。 傅弘之来到这支斥候面前,看到对方的面容好奇的问了句:“汉人?” “嗯!” 虽然夹杂着浓浓的乡音,但傅弘之祖籍便是关中人,又在关中待了两年,语言上自然不存在障碍。 “淇县的守军有多少?” 傅弘之没有问你们既然是汉人为什么不箪食壶浆的迎接王师,要是打仗有那么顺利那也没必要哭哈哈的来北伐。 “回大人,差不多有三千。” 回话的是这支北魏斥候的队率。 “在下名叫李季,将军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 对方上道的让傅弘之有些意外。 李季也是个趣人,疯狂开始向傅弘之表忠心。 不但将淇县的守军人数说了出来,甚至还把自己知道的淇县布防都给傅弘之讲了个明白。 只不过对方讲的太利落,让傅弘之都有些怀疑李季是不是在给自己玩诈降那一套。 “将军!” 李季的语气极为诚恳。 “我等确实是诚心投靠将军!” “要不是现在的淇县县令是那帮索虏的狗腿子,把我们看得严,我们早就捆了那狗官献城与大人了!” 傅弘之看李季情绪激昂,不似作伪,心中对他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你们……倒还真是忠肝义胆。” “只不过现在还不需要你等做什么献城。我问你,你可知淇县的粮仓在哪里?” 除了一些超级大城,比如洛阳、建康、统万城,多余的粮食一般都不是储藏在城内,毕竟城内地方就那么大,不可能用那么大一块地皮专门用来储存粮食,而是在其他地方重新选址建造粮仓。 淇县去年既然大丰收,必然是有别的地方储藏粮食。 粮仓处的守军往往不弱于城内,和守城大军互为犄角,必然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现在傅弘之就是将注意打到了那个城外的粮仓。 李季当基金表示确实知情。 “今年的粮食都是储藏在城北的一个坞堡内!” 看出傅弘之的意图后,李季居然还毛遂自荐,请求让自己当先锋军攻破坞堡。 看李季这架势,知道的是俘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宋军中急着立功的大将呢。 对于李季过分热烈的要求,傅弘之并未同意。 这种事……还是自己人来的稳妥。 问清楚位置后,长宁铁骑调转方向,朝着坞堡前去。 坞堡距离傅弘之不远,当傅弘之到达这里时,打量着这坞堡时不由皱着眉头。 这坞堡门高墙厚,一看就不是能轻易攻破的存在。 此时李季居然又求见傅弘之—— “将军!这坞堡的守将也是个汉人,而且和淇县县令很不对头。” “他若知道是王师前来,说不定会自愿投诚!” 傅弘之此时有些胃疼。 这是什么? 怎么大家动不动就要投诚? 自己的目的不是要去搅乱河北吗?现在怎么成了要收复河北? 坞堡内的北魏士卒显然也看到了长宁铁骑的身影,瞬间变得骚动起来。 坞堡守将很快就来到城墙之上,看到明显是精锐之师的长宁铁骑心中顿时有了小心思。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却看到一支轻骑从宋军骑兵中脱离出来。 却是李季。 傅弘之看到坞堡如此厚实,心中也没了要干一票的冲动。 现在派李季上去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若是失败了大不了现在离开,继续往东。 但要成功了…… 不但能拿到大量的粮草,还能让处于河北的宋军进一步扩大自己的优势,对邺城的奚斤进行威慑。 傅弘之此时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心中对李季也不报太大希望。 只见李季跑到坞堡的城墙边上都没有遭受弓箭的袭击,只听到李季向坞堡守将喊话的声音。 傅弘之怕遭暗算,离坞堡有一定的距离,没有太贴近坞堡,所以对于二人的谈话有些听不清。 就在两人交涉一炷香后,城墙上的坞堡守将消失不见,不知回去做什么去了。 傅弘之本以为这就没戏了,谁知李季居然气喘吁吁的策马奔到自己面前,漏出兴奋的神色。 “将军!成了!” “坞堡守将愿意投降!只是坞堡内还有一些不属于他的兵力,等他扫除那些人自然会开门恭迎将军!” 居然真的成了? 傅弘之等一众宋军都有些怀疑人生。 这仗……还能这么打? 北魏居然真的有人在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第209章 河北糜烂 傅弘之一直到被迎入坞堡中时都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让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怀县,让檀道济派兵来驻扎到坞堡中。至于淇县…… 淇县县令见到宋军大军前来,干脆弃城带着一大堆金银细软逃回邺城。 因为走的太急,他干脆连自己的妻妾都丢在了城中,搞得傅弘之哭笑不得。 “这北魏居然还有这种逃跑县令?” 傅弘之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官吏乃至将领……真的没有那么有血性。 尤其是北魏这种建国不长,底蕴不足,文化缺陷的政权更是如此。 加上奚斤刚刚在怀县被檀道济击退,更让北魏官吏心中产生了动摇。 那种像颜真卿、许远、张巡、南霁云的存在,真的只有在儒家忠君报国思想的熏陶中能出现。 现在北魏的这些官吏,都是抱着捞笔钱就走的态度,没几个人真的愿意来和宋军硬拼。 况且淇县县令应该也是得到了坞堡守将叛变的消息,如此一来他就算弃城逃跑也不会受到太重的责罚。 所以对于淇县县令来说,逃跑,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傅弘之愉快的接受淇县后才发现城中的百姓居然全都是欢呼雀跃不止。 这种“天命所归”的待遇,着实让傅弘之舒坦了一把。 没有哪个将领希望看到打下地盘上的百姓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对自己也是相当不友好的态度。 那样不但意味着管理这块土地要耗费相当大的精力,更意味着“不得民心”。 而战争这种东西,无论是哪一方,都会将自己的动机掩饰为“正确的”、“顺应民心的”、“顺应天意的”。 若是被敌视,这不光是让士卒怀疑内心、影响士气的问题,还会陷入恐怖的“汪洋百姓的战争”中去。 就比如曹操屠杀徐州百姓,导致徐州的割据势力一直到曹丕时期才算解决。 之前宋军打下怀县的时候傅弘之不在,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但现在看淇县百姓的态度,相信怀县也差不多如此。 “如此一来,民心可用,北伐大业可成!” 在怀县收到消息的的檀道济也派朱超石匆匆感到淇县,见到傅弘之的时候朱超石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和檀道济打下怀县的时候又是示敌以弱,又是瞒天过海,又是水陆并进,就这才得到一个被奚斤临走时烧了一半的城池。 现在傅弘之随便赶个路就能白拣一座城池,还是位置战略意义不逊色于怀县的淇县。 这种爆表的运气外加傅弘之麾下令人眼馋的战马,朱超石也和檀道济一样心里有些发酸。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傅弘之见朱超石一脸便秘的表情也安慰道:“放心!你也有立功的机会。” “至少可以多在我后面收收城池嘛!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让朱超石更加不爽了。 “千万别!” “现在大军驻守河内和淇县已经是兵力极限,若是还要扩大势力势必要从洛阳调兵,如此一来会让陛下的计划出现纰漏。” 刘裕的大军是一双隐藏在后面的铁拳,现在不能太过分散,不然很可能打不死北魏主力。 “放心!我知道!” “况且你以为我真就走到哪里哪里就能投诚不成?” 如果河北各地都如淇县一样的话那就算奚斤坐镇邺城也没用,河北早就被宋军收入怀中。 后来果然如傅弘之所料,继续往东,大家都是蜷缩在城中,不和长宁铁骑正面作战。 傅弘之也就带人只扫荡城池周围的坞堡,将里面的粮食当做补给,多余的也都分给周围的百姓,让他们带着粮食满载而归。 一时间,宋军的口碑在河北迅速打响,甚至有人跟着傅弘之的脚步,请求入伍。 这又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现在傅弘之的军队毕竟还是孤军深入,只不过因为是骑兵,随时可以撤退,如此才能在河北境中为所欲为。 要是带着这些百姓,目标太大,反而容易被包围。 只是就这么放弃这些兵员傅弘之也不甘心,便表示宋军已经在淇县立足,想要投军的可以去淇县。 淇县距离傅弘之活动的范围并不远,居然真的有热血青年赢粮景从的前往淇县,去加入到宋军的部下。 傅弘之就这么一路往东,边走边劝大家去淇县。等到了临近清河郡的地方干脆让百姓过河去找沈田子。 不光是傅弘之沿途前进的河北南部,就连河北东部的一些郡县百姓在听到宋军前来的消息也是蠢蠢欲动。 这背后甚至还有世家的影子。 他们倒不是一定笃定了宋军可以北伐成功,毕竟自东晋以来能打到河北的几次北伐也不是没有。 他们只是单纯想两面投资罢了。 让自家族人去宋军那边先去探探风声,要是真的能北伐成功也能靠着自家族人的“投诚”混个面熟,在战后的利益分配中不说能占多大便宜,至少要尽可能保住自己大部分利益。 于是范阳卢氏、赵郡李氏,乃至清河崔氏都派去族人投靠宋军。 这其中最悠闲的当属渤海豪门——渤海高氏了。 高允前几年去往关中后被刘义真带到建康,明显就是要重用的意思。 而刘义真被刘裕留守后方,大家都能看出这里的意思。 刘义真发迹,高允也不会差到哪去。有这层关系后相比其他世家焦头烂额的样子,渤海高氏的人几乎是弹冠相庆。 也就现在宋军势力还没有抵达渤海郡,不然渤海高氏的人怕是要乐死。 反正在世家这种在危难面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境地下,河北的局势竟然是在瞬息糜烂起来。 大批大批的精壮男子在世家的撺掇下开始前往河内郡和淇县、青州,甚至一定程度上开始影响起奚斤对宋军动向的判断。 “这样不行!” 邺城的奚斤此时也不敢对这些百姓采取血腥暴力的镇压,不然万一引起河北大量民变他便是万死难辞。 “将河北的局势传信给平城!” 现在只能看中枢的决定了。 第210章 御驾亲征 河北的情况被发到平城,拓跋嗣这个一向稳重的帝王也出现了几分懊悔。 之前就想着在河南掠夺,却没有想到宋军也来河北如此折腾一番。 这其中还有不同。 北魏骑兵前往河南也劝不动当地百姓让他们投奔北魏。 但现在宋军骑兵前往河北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奚斤现在被怀县的檀道济看住不敢去其他地方支援。” “长孙嵩又在和朱龄石在河东对峙。” “还有刘裕……” 拓跋嗣最忌惮的就是一直没动的刘裕。 正因如此,他至今都将一大半的北魏兵力都留在中央,就是为了应对刘裕。 但现在看来,若是再不动大军,只怕是根本没机会动了。 “朕要御驾亲征!” 河北不能乱! 现在的鲜卑其实就是趴在河北的汉人身上吸血。 河北若是乱了,北魏的统治会受到巨大的动摇。 特别是—— 河北一旦乱了,那些北方的汉人世家会怎么做? 拓跋嗣和以往胡人政权不同的是他格外注重和汉人世家的联系,以汉制汉。 尤其是在治理国家的层次,拓跋嗣始终认为汉人比胡人要重要的多。 前赵、后赵、前燕、前秦…… 这些盛极一时的国家都充分说明了胡人不适合治国,铁血与拳头永远只适合征服。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啊!” 对于刘裕的北伐,拓跋嗣一直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如今,倒也不算意外。 “去将太子和崔浩叫来。” 拓跋嗣觉得有些事情要开始交代清楚。 拓跋焘和崔浩来到皇宫见到拓跋嗣的时候却是颇感意外神色。 原本一向病恹恹的拓跋嗣现在居然是穿上一套金甲,看上去再也没有之前的颓色。 “父皇,这是……” 拓跋嗣摆摆手让拓跋焘先不要说话。 他转头看向崔浩。 “崔祭酒,河北乱了。朕要去御驾亲征!” 崔浩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瞳孔地震。 “刘裕派了一支骑兵进入河北,这支骑兵应该是关中的那支骑兵。他们的战马都是从赫连勃勃和蠕蠕那里得来的西凉战马,在平原上的冲击力比我军更强,不得不防。” “而且……” 拓跋嗣犹豫一阵说道:“河北的汉人百姓也有些不受控制,奚斤解决不了这件事,所以才传信给朕。” 汉人? 拓跋焘转头看向崔浩,崔浩则一如往常的平静。 “所以,朕要亲自去河北指挥战争。” “朕一动。洛阳的刘裕肯定也会动。” 拓跋嗣也看向崔浩:“崔祭酒以为,刘裕会怎么走?” “河东!” 崔浩没有丝毫的迟疑。 两国之前过了那么多招就是为了让对方先出错。 现在拓跋嗣如果执意要带大军去河北,那河东必然会成为刘裕眼中最佳的突破口。 长孙嵩可以防好朱龄石,但若是面对刘裕…… 崔浩实在不敢保证。 更被说到时候刘裕要是不计成本的硬攻河东,磨掉个几千人乃至上万人,甚至很可能短时间内拿下河东。 一旦拿下河东,北魏就彻底不好打了。 “陛下,臣以为河北之局固然重要,但是河东才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而且别忘了在北魏背后的柔然和邻居胡夏。 刘宋好歹和两国是合作关系,都在防着两方势力。 那直接和两方是敌对关系的北魏,不盯着点这两个家伙能行? 拓跋嗣一旦御驾亲征,不提刘裕要强攻河东。 就是柔然和胡夏偷袭一波平城都够北魏受的。 想到这,崔浩也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 现在的北魏几乎是被几方大势力全面包围。 更恐怖的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主要还是刘裕…… 刘裕的崛起让南方那个腐朽的帝国重新焕发生机,迈着他健壮的身躯向北方踏来。每一步都让北魏君臣窒息。 崔浩斟酌许久后说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就算是御驾亲征也不能去河北。” “而是河东!” “至于河北,完全可以掉长孙嵩过去镇压。” 崔浩赫然是建议拓跋嗣去河东。 和刘裕王见王,来一场正面对决。 至于河北……刘裕肯定不会派主力过去给北魏骑兵送菜,除非刘裕疯了。 拓跋嗣听到崔浩的建议后也漏出惊讶的目光。 他本以为崔浩会劝他留守平城。但没想到崔浩干脆建议自己驻扎河东…… 这下仿佛给拓跋嗣打开了一道全新的思路。 拓跋嗣领兵到河东去有好处吗? 肯定有! 一来河东离平城比之河北离平城要更近,要是胡夏和柔然有什么异动,拓跋嗣可以随时将军队调回来。 二来皇帝御驾亲征,无疑可以极大提升北魏军队的士气,给抵御刘裕又加了几层胜算。 三来…… 拓跋嗣想到了苻坚。 当年苻坚一统北方,建立了一个由胡人统治的前所未有的伟大国度,但一场淝水之败就说没都没有了。 那一战其实并没有打掉前秦整个主力军队,而是把前秦的心给打散了。 前秦就是混杂了太多游牧民族,扩张的太快。加上苻坚总是很仁慈……或者说妇人之仁,对敌人都是以安抚为主,连慕容垂这种王猛都忌惮的人也敢收,这就导致了前秦内部山头林立,表面看着团结,实则一盘散沙。 这种现象北魏也有。 不然拓跋嗣设立什么“八大人”,中央集权不好吗? 若是驻扎在河东,也可以随时震慑一些宵小,让他们不至于在背后搞幺蛾子。 想到这,拓跋嗣开始犹豫。 “崔祭酒……先下去吧,容朕想想。” 崔浩顺从的告退,一时间宫室内只剩下拓跋嗣拓跋焘父子两。 拓跋焘焦急的询问:“父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去河东!” 实际上,拓跋嗣压根就没想到再仔细斟酌一番。 从崔浩提出另外一条路后,拓跋嗣之前的困境都迎刃而解。 拓跋嗣这样子反而让拓跋焘更加疑惑:“那父皇刚才……” “佛狸,记住一句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拓跋嗣看着崔浩离去的方向: “等我御驾亲征后你要留在平城监国。” “到时候万事你都可以听崔浩的。” “只有一种意外情况。” 拓跋嗣摸着拓跋焘的头说道:“记住,若我兵败。你就第一时间杀了崔浩!” 第211章 将星如云 “杀他?” “杀他。” 拓跋嗣没有半点迟疑。 “依为父看,崔浩是能比拟管仲、诸葛的人才。” “甚至朕希望他能做朕的王猛,可惜……” 拓跋嗣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可惜什么? 当然是可惜碰到了刘裕这么个妖孽。 如果没有刘裕,拓跋嗣早就在后秦内乱时便想着夺取关中,甚至可能已将将赫连勃勃诛灭,将蠕蠕赶回漠北。 但因为刘裕的存在,让已经腐朽、偏安的汉人王朝居然是浴火重生,眼看着就能重复两汉辉煌。 所以哪怕在睡觉的时候,拓跋嗣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盯着刘裕,不给对方突袭的机会。 和刘裕生在一起,是这个时代所有霸主的悲哀。 “父皇……” 拓跋焘早慧,自然明白他的父皇说的没错。 拓跋嗣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用手轻轻贴在拓跋焘脸上:“佛狸不要灰心,父皇还在呢。” “为父与刘裕之争,没有对错。” “这是民族之争,是文明之战,亦是生存之争,所谓的仁义道德在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以这种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面对拓跋焘的欲言又止,拓跋嗣摇着头:“这种战争只有一个胜者,莫说什么泄气的话。” “万一……朕是说万一。” “万一朕败了,你立刻诛杀崔浩,带着本部人马往北而去,重新回到草原上,去和蠕蠕厮杀,去和赫连勃勃争夺马场,去把我鲜卑的族人重新变成野蛮的修罗。让热血时刻流淌在身躯之中,和狼一样盯紧刘裕。” “如此,我们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佛狸,记住了吗?” 看着拓跋嗣宛若交代遗言的嘱托,拓跋焘早已泪流满面。 “父皇,我记住了!” 拓跋嗣见拓跋焘如此,才算彻底放下后顾之忧。 拓跋焘,就是他为鲜卑、为北魏留下的一盏长明灯。 留下火种,就还有希望! 拓跋嗣在北魏朝堂之上以强硬的态度整合诸部兵马,只留下了本部两万骑兵交给拓跋焘,其余大军都被拓跋焘带往太原郡的治所晋阳开始屯兵。 北魏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自然瞒不过宋军的探子。 而且拓跋嗣本来就是御驾亲征,用不着藏着掖着,身在洛阳的刘裕很快就得知了拓跋嗣的动作。 在洛阳的皇宫内,刘裕看着拓跋嗣御驾亲征的消息后也是长处一口气。 “终于到这一天了!” 之前刘裕攻入关中后曾给赫连勃勃写信,说了一大堆客套的话。 但那只是为了不让赫连勃勃攻打关中的权宜之计。 刘裕心里门清,在夺下关中后他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拓跋嗣。 对这位北魏第二代皇帝,刘裕同样没有小视过他。 两人的对决,将是历史的拐点。 或者是历史新的起点。 “拓跋嗣既然要去河东和朕对决,朕便答应他。” 刘裕没有掩饰要和拓跋嗣一战定胜负的心思。 他和拓跋嗣既然都拖不起,那就拉出来打一架! “蒯恩!” “末将在!” 一个浑身刀疤、少了一只眼睛的老将听到刘裕唤他,喜悦的表情跃然脸上。 蒯恩,刘裕的樊哙、周泰、赵云。 他的战绩在将星云集的刘宋军中并不出众,但是他却是刘裕最核心的心腹将领之一,一直护卫刘裕左右。在刘裕主力出动时,他便是当之无愧的先锋。 每次有危急时,蒯恩都身先士卒,常常攻陷敌阵,不避险阻,大大小小一百多次的战斗,早已让他伤痕累累。 历史上他被刘裕派去救援关中的刘义真,却是被刘义真坑的让赫连勃勃给俘虏,无奈客死他乡。 现在的蒯恩却是生龙活虎,只等刘裕一声令下便去做刘裕的急先锋。 “你带五千人先一步赶往河东,在安邑北部驻扎营地。” “喏!” “王仲德!” “末将在!” 同样是一个老将,只是他出现后刘宋的其他将领都有意无意的给他让开路线,以示尊重。 王仲德亦是刘裕身边的心腹将领之一。 他出自太原王氏,早年在苻坚淝水之败时就已经在北方举事反秦,是和谢安、谢玄在一个时代的人物。论资历,完全可以碾压一众刘宋将领。 不光资历出众,他也是刘裕幕府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在谢晦还没成长起来前,王仲德才是“功冠诸将“的存在。 见刘裕居然要派遣王仲德领兵出众,刘宋将领心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心思也消失不见。 这就是决战! 押上国运的一战! 两百年来能与此战相比的寥寥无几! 只有胜者,才能继续活下去! “王仲德,你率一万人在孟津渡河,抢占上党郡的轵县,与河东互为犄角,同时在北部拱卫洛阳,防止北魏断我军后路!” “喏!” 王仲德的任务异常艰巨,上党郡几乎是河东河北的交通枢纽,这里可不是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 但谁让他是王仲德呢? 有他在,上党郡几乎不可能被攻陷。 刘裕又看向最后一人。 “沈林子。” 最后那人眉眼间与沈田子有几分相似。 其实他就是沈田子的亲弟弟。 和沈田子那个莽夫不同,沈林子思虑深远,酷爱文学,性格内敛而不张扬,与沈田子相比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正因如此,沈林子其实格外受刘裕喜爱,一般都不舍得让沈林子离开自己身边。 眼下刘裕居然将沈林子也给派出去,这无疑是比王仲德出马还让人窒息的军令。 “沈林子,你率一万士卒前往弘农。弘农虽然是在后方,却是连接关中和河南的通道。派你去镇守弘农,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思胜先思败是一个合格统帅最基本的素质。 派王仲德去上党郡也好,派沈林子去弘农也好,都是将大军的后路给把持好。 能担任此等重任的必须是刘裕的心腹,同时也是能力卓越者,让沈林子坐镇弘农也是万全之策。 “末将领命!” 宋军各路将星,终于是在这一刻齐齐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几十年的征战,只为了这天定鼎天下! 第212章 圣临河东 一直驻扎在洛阳的刘宋大军终于开始行动起来,一车车粮食,一行行士卒都开始向河东之地靠拢,准备着河东之战。 刘裕此时在皇宫中还在坐着最后的推演。 洛阳历史久矣,从上古时期就被诸夏先民选为腹地,建立宫城,到现在已经是一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古城。 只是后来历经战乱,尤其是东汉末年董卓一把火烧了洛阳,洛阳就已经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的洛阳的建筑基本都是曹操、曹丕时期修筑的,离刘裕入驻洛阳也过了将近二百年。 后来这里成为曹魏、西晋两朝都城,自然是又花巨大的人力物力修缮了一番。 洛阳皇宫城位于全城中轴线北端,“居中建极”,修建的太极殿更是华夏第一座“建中立极”的宫城正殿,开创了宫殿布局的先河。 太极殿坐落于高大的二层台上,面阔十二间,正面设左右两个升殿的踏步。殿内设有金铜柱四根撑起巨大的穹顶,其内漆瓦金踏,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穷极伎巧。窗户婉转,画作云气,以五色编蒲心荐席,悬大于梁柱,系玉璧于绶。 论起威严庄重来,洛阳皇宫俨然是比建康皇宫还要壮丽几分。 此时刘裕端坐太极殿上方的龙椅,左右臣子列席而坐。 他们的中央则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北方舆图。 “上党郡的治所长子是河东和河北的重要枢纽,这里不堵住,拓跋嗣随时可以从河北调兵。” 在河东的朱龄石已经察觉河东北魏军队的动向。 在拓跋嗣率兵来到晋阳后长孙表就带领一万多人往东而去,显然是要支援河北。 刘裕扫视了一圈地图后终于还是将目光移向河东郡。 得益于河北被傅弘之带骑兵搅乱,拓跋嗣还是被迫选择了河东作为主战场。 “拓跋嗣,你是要守呢?还是要攻呢?” 针对北魏能在河东采取的军事行动推演个遍,刘裕、谢晦及其他一众幕僚得出结论。 “七成。” “此战胜率可达七成!” 虽然战场上瞬息万变,但是大致的推演无疑能让双方的将领有更深层次的认知。 “纸上谈兵”不靠谱,但是“纸上谈兵”又是不可或缺的。 谢晦尤其在这种事上最为擅长。 当年刘裕攻打后秦,谢晦一人献的十条策略中有九条都被采用并最终实现。 这是天赋,也是能力。 此次河东之战谢晦再做推演,也是得出一个令人振奋的结果。 刘裕对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现在刘宋的国力本就远在北魏之上。 别说战场在河东,哪怕放到河东,让北魏的骑兵威力增幅到最强,也不见得北魏就能稳胜刘宋一头。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实力说话。 但这种推演的结果做个参考吗,增强增强自信就行。 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 这三场著名的战役哪一个不是实力占尽上风而被对面逆风翻盘的? 当然,刘裕和袁绍、曹操、苻坚有一个最本质的区别—— 起于微末。 哪怕是三人中家世最不行的曹操他爹曹嵩都是太尉,正儿八经的三公。 可刘裕有什么? 一个没用的“刘交后裔”。 一对早死的爹娘。 两个继母生的弟弟。 哪怕是和同样织席贩履的刘备相比刘裕都算得上家境殷实。 人家刘备好歹能在年少的时候去拜当世大儒卢植为师,和公孙瓒是同学。 刘裕却三十岁的时候都大字不识几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去投身北府军。 这种从微末走来的最核心手段只有两个字——谨慎。 不谨慎,刘裕早就不知在死在哪场战役中去,然后被当做无名尸骨匆匆埋葬。 这年少时的习惯早就刻在刘裕骨子里,所以他在安排部署时也是先将后路守住。 想让刘裕在河东阴沟里翻船,属实是难了些。 “众卿家,可还有遗漏之处要补充?” 这又是刘裕除开“谨慎”外的又一法宝。 从不迷信与自己的智慧或者武力。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 刘裕并不盲目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更愿意听取众人的意见,之后再去筛选、落实。 诸多大臣左右看看,却都是没有再说话。 包括谢晦也是如此。 现在的准备已经做到能做一切。 再布置,反而是画蛇添足。 “既然如此……” 刘裕其实也知道现在该做的都做了,多嘴问一句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见众人没有反应,刘裕刚想让大家散去的时候,从心口处突然涌上了一阵如刀搅般的疼痛。 刹那间,刘裕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所幸这太极殿的天子龙椅位于大殿最上方,其他的臣子若不抬头发现不了刘裕的异样。 只有离刘裕最近的刘义符发现了刘裕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面庞。 刘义符心中一惊,身子却是不着痕迹的遮挡住刘裕。 “诸位都下去好好准备吧,不日我等就要启程前往河东。” 大家都有些奇怪刘义符为何今日突然发声,但刘义符本就是长子,留在刘裕身边侍奉,倒也能代表刘裕。 一时间大家纷纷告退,只有谢晦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殊不知这一眼就让谢晦如遭雷劈,赶紧低头匆匆离去。 等大臣走干净,刘义符连忙命人关闭宫殿大门,清理周围闲杂人等,只留下刘义隆、刘义康两兄弟在殿内。 “父皇!” 安顿还一切,刘义符才转过身来查看刘裕的情况。 此时刘裕嘴唇微微发紫,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额头冒起虚汗。 “车兵……” “处置的不错。” 刘裕抓住刘义符的手,似乎这样能让他好受一点。 “父皇,我这就让三弟秘密去请随军医者过来!” 见刘裕没有反对,刘义隆立刻匆匆离去。 “没事,老毛病了。” 刘裕强撑着打起精神,等疼痛缓解几分后慢慢挺直身子。 “为父还撑得住。这仗,为父得好好打。” “可是……” “没有可是!” 刘裕此刻的眼神坚毅起来。 “朕不打,朕的子孙后代就要打。朕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不会这么倒下的。” 坐在龙椅上好一会,刘裕才感到自己的身体稍有松动。 此时刘义隆秘密找来的医者也帮刘裕开始医治。 只是这才医治刘裕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包括自己的儿子刘义符他们。 没人知道刘裕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只知道几天后刘裕就红光满面的出现在军中,带领大军往西前进,圣临河东! 第213章 两皇对峙 河东之地的凶险早在刘裕攻打关中的时候就领略过,当初为了能拿下蒲阪没少损兵折将。 现在刘裕大军正是从洛阳西进过弘农来到蒲阪,和朱龄石部换防。 如此一来,仅在蒲阪的宋军就有十万之众。 其中蒯恩带兵在安邑西北部威慑,朱龄石在安邑南部虎视眈眈,刘裕大军则在中路盯着河东郡的治所安邑。 三路大军宛如一只张开大嘴的巨龙,只等着吞下安邑便可龙入九霄飞龙在天。 北魏的大军并未全部缩在安邑内。 而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卒都聚集在安邑东北部的平阳,利用地势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宋军。 安邑似乎成了双方博弈的一个平衡点,或者说是未来战场的绞肉机。 刘裕身着金甲,亲自来到前线督战。 他的目光望去,打量着远处的安邑,和后方的拓跋嗣。 北方寒冷的天气让刘裕呼吸间就有白雾蒸腾,视线在阵阵水汽下变得模糊。 “安邑罢了。” 华夏战争在历史上有几个转变。 原始阶段就是西周以前的原始战争,没什么章法,也没什么礼仪。 到了西周、春秋,诸侯们在周公制定下的礼乐制度下开始讲究礼仪,战争打的相当克制。同时规格也很高,是贵族的游戏,在春秋前期的战争甚至只有国人(城邑中的百姓)能参与,普通的野人(村民、奴隶)是根本没资格的。 一直到战国时期,孙武、司马穰苴、吴起这种兵法家的出现让战争变得残酷起来,同时一条条计策也让战争变得波谲云诡起来。 后来一直到战国末期到西汉前期,骑兵走上战争的舞台,伴随着其强大的机动性,战争的骚操作也变得多起来。 之后便是汉匈对峙。 战争开始崇尚起野战与奔袭。 两汉三国都是这样的打法,直到永嘉之乱结束后,战争的形式又变了。 汉人王朝失去了北方的养马地,没有骑兵。 只靠着步卒去和骑兵野战,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大家开始学会借助城池抵御敌人,这种战争的方式一直延续到近代文明的诞生。 这也是为什么在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和淝水之战后,华夏本土的战争史上几乎再没有几例这样大家都把兵力拉出来野战的战役。 终其原因就是战争形式的改变。 躲在城池里守着不香吗? 为什么要出去野战? 大不了吃光粮食就投。 这种猥琐的战争艺术让战争丧失了一些观赏性,但是毫无疑问极大的加强了战争的难度。 唐宋以后的将领都很推崇先秦两汉三国时的武将,觉得他们的战功放在后世就是奇迹。 真相则是…… 后来的武将都变的卷起来了。 说的和谁没看过几本兵书似的,谁会闲着没事干把大军拉到外面打一架? 多修几座坞堡,多屯点粮食,多养些百姓。 防守,那才是真的胜利。 这样败也不容易败,胜也不容易胜。 再过一百年后那个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就是靠着城池为掩体创造了一路从南方打到洛阳,取得七十余场胜利的神迹。 论攻城、守城,南方的汉人在经历了永嘉之乱后的一百年早就进化出一套独特的战争理论。 所以区区一个安邑,在刘裕眼中还是有些不够看。 “今天休息,明日就攻城!” 安邑,他势在必得! 而在北方的拓跋嗣也从晋阳来到前线,进入了平阳大营。 拓跋嗣离开平城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往往一个咳嗽就停不下来。 还好他平日里就是一副肺痨鬼的样子,北魏上下也没太在意。 拓跋嗣此时也在军帐中看着挂在眼前的舆图。 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找不到能获胜的希望。 刘裕,不光是在兵力上胜过他一筹。 而且刘裕从不冒进。 其实在他御驾亲征的时候心中就有一分幻想。 万一刘裕看着自己前来,说不定会想办法先攻击安邑,这样的话拓跋嗣就能派北魏骑兵去偷袭一波宋军。 可惜…… 刘裕明明这么强,却谨慎的有些过分。 居然是先让蒯恩驻扎好营地,压根没有急着攻打安邑的意思。 面对刘裕这个比他父亲拓跋珪还要大几岁的强敌,拓跋嗣有种埋怨对方以大欺小的感觉。 刘裕真正对标的应该是北魏开国皇帝拓跋珪,而不是他拓跋嗣。 这种情绪在拓跋嗣脑中停留了一会就飘散出去。 现在想这些没有意义。 与其想这些,不如打好这北魏立国以来最艰难的一次战争。 拓跋嗣的目光在舆图上扫荡半天后突然发出一声轻咦。 上党郡治所长子。 “来人!” 拓跋嗣秘密吩咐一番后看向偌大的北方地区。 “这仗,也只能这么打了。” —————— 第二天一早,低沉的号角声唤醒了河东这片诸夏先民耕耘过的土地。 从蒲阪的军营中,一支支大军从中踏出。 所有士卒身着玄黑皮甲,高举【宋】字大旗迎接朝阳,冲天的煞气让鸟兽避散。 中军大营,刘裕的一杆【劉】字帅旗在最显眼的顶端飘荡,而旗帜之下站着的自然是刘裕。 “出发!” “进军安邑!” 三军齐发,前军手持坚盾徐徐前进,左右有骑兵崩腾,拱卫两边。大军中央一支支竖起的长戈上露着寒光,整个军营宛若一只长满了尖刺的怪兽。 大军从蒲阪前往安邑,中间遇到长孙嵩设置的坞堡,还没来的及摆出架势,守城的北魏将士要么弃城而去,要么干脆大开城门向刘裕投降。 没人想要在这里抵抗刘裕,做一个“英雄”。 在大军面前,本来无懈可击的坞堡阵地俨然变成了宋军的一个个据点,个别有想抵抗的,刘裕也只是分兵扑上去,最慢的也就用了一个时辰,就可以拿下坞堡。 强悍的宋军每接近安邑一步,安邑城中的士卒气势就弱几分。 两天后,刘裕解除了行军途中的诸多钉子,终于是兵临安邑城下。 而拓跋嗣,也在平阳开始行动。 两名当世的皇者,终于是要在安邑进行这注定的一战。 第214章 安邑之战(1) 刘裕抵达安邑城下后,直接就当着北魏守军的面筑造起大营,同时一座座骇人的攻城器械也拔地而起。 这些器械都是在无数次战争中经历过考验的神兵利器,从战国墨家机关术演变到现在的先进装备,刘裕在这一刻显然是想全部用在安邑城上。 安邑城中还有安邑东北方向的北魏大军在得知刘裕正在修建攻城器械后,却都将这个攻击的好机会视而不见。 谁不知道这个时候宋军军阵可能会出现纰漏。 但是谁敢这个时候去挑衅刘裕? 谁敢去和打了一辈子胜仗的刘裕在骑兵施展不开的河东进行野战? 这种不算机会的机会,北魏上下就没打算去冒险,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宋军阵地中冒出无数面目可憎的战争巨兽。 对于北魏没有来骚扰这一点,刘裕也有些意外。 在南方打仗的时候,哪怕守军与攻城方战力悬殊,也多少会给攻城方制造点障碍,没效果也要恶心一下对手。 但到了北魏这,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或许就是战争方式不同导致的战术异同。 北魏还是更喜欢在平原上撕破对手,将其一点点蚕食,在面对有着丰富攻城经验的宋军来说,相对来说就有些幼稚。 但这样的对手…… 刘裕当然喜欢! 攻城器械并不难造,尤其是朱龄石之前就积攒了不少原料,仅仅一个上午,刘裕想要的器械已经被做出来。 抬头看看冬天中带着几分暖意的太阳,刘裕大致估算了时间。 恰逢午时,正是攻城的好时候! 攻城先过河。 安邑曾经可是战国初期最强大的国家魏国的国都,周边又有汾水环绕,所以它的护城河比之一般名城要更宽阔几分。 想要突破护城河,却是需要一种名叫填壕车的攻城利器。 填壕车上方和前方都有着坚硬的木盾,下方则有折叠起来的桥板。 宋军士卒将战车改为一辆辆填壕车,将其停到安邑护城河的边上。 之后只要将填壕车上面折叠的桥板放下,桥板就能变成一座木桥,可以延伸过护城河抵达对岸,多搭一些就有了供大军前进的道路。 而这时城墙上的北魏士卒也发现了宋军的动作,开始向宋军放置填壕车的位置集中火力,一波波密密麻麻的箭雨向下面的宋军袭来。 “起盾!” 晋军并没有慌乱,而是竖起了一面面大盾立在头上抵御箭雨,掩护下方的同袍。 此时有速度快的宋军已是大跨步趟过桥板,在护城河对岸直接把填壕车重新搭起来,躲在填壕车里面,使自己免于受到伤害。 “弩手准备!” “投石车准备!” 面对北魏士卒的远程攻击,送军自然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造好的投石车一字排开,上面搭满了人头大小的石块在杠杆作用下向安邑城墙飞去。 同时下方的弩手也调整角度,向城内的北魏士卒进行抛射,凭借弩机的强力,一时间居然压的城墙上的北魏士卒纷纷缩回了脑袋,不敢直面宋军的攻击。 “准备好云梯!给我上!” 相比起简陋的投石车,云梯这种从春秋战国时就出现并不断改善的攻城利器就要精致多了。 其以大木为床,下施大轮,上立二梯,各长二丈余,中施转轴。 车四面以生牛皮为屏蔽,内以人推进及城,则起飞梯于云梯之上,以窥城中。 云梯总共有三层,如此才可以居高临下的攻击到城中的北魏士卒,顺便观察城内守军的动向。 云梯上的弓手和城墙下的弩兵一起发力,直接形成了恐怖的铁幕,将北魏士卒的气焰彻底浇灭。 此时陆续大批的宋军士卒可过了护城河,来到了城墙边,扛着带有抓钩的梯子举起放置在安邑城墙边上。 “冲啊!” 弩箭并不是无限的,趁着这个北魏士卒被压制住的机会,正是宋军的好机会。 最前方的部队是蒯恩麾下的精锐。 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只要是刘裕主力行动,第一个动的永远是蒯恩的部队。 而蒯恩,也从未让刘裕失望过。 最先冲上城墙的,永远都是他! 安邑的城墙原本不过五丈高,长孙嵩在安邑的这段日子勉强将城墙修筑到六丈高,但这依然无法抵挡狂热的宋军。 宋军此时确实很狂热很兴奋。 这些士卒都是跟着刘裕的老卒。 他们在南方面对敌人去攻城的时候守城方的脏套路是一个比一个多。 什么金汁、沸水,那是不留情面的全部往头上招呼。 相比起来,只会用弓箭和石头反击的北魏士卒简直和不会打仗的新兵一样惹人疼爱。 疼爱到想让宋军就这么冲上去好好蹂躏对方一番! 很快就有宋军杀到了城墙上,挥动着坚盾和环首刀对着北魏士卒就劈头盖脸的砍去。 北魏的士卒没想到宋军突破的速度如此之快,慌乱间想要去阻挡,却完全无法跟上身经百战的宋军精锐的速度。 和北魏士卒相比,这些宋军仿佛变成了传说中的武功高手,完全可以一个追着三个砍。 这其中当然没什么高超的武力技巧。 就是力量大一点,速度快一点,经验多一点。 还有战斗意志强一点。 但每样都强一点,合起来就是一支时代的强军。 在战马上可以耀武扬威的北魏士卒在和宋军白刃战时完全变成了可怜的蝼蚁,只能被宋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解决。宋军很快就在城墙上占据了一块数丈长的立足之地。 城下的谢晦看到宋军如此勇猛的姿态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未成想到索虏如此孱弱,只怕今日就能拿下安邑!” 刘裕在谢晦身边却摇着头。 “没那么简单。不能用吾之长去与敌之短比较。拓跋嗣,很快会有动作。” 见刘裕在身边,谢晦很想问清楚一些事情,但看着周围的人群,终究还是低下头。 就在此刻,从北方出来雷鸣之声。 宋军将士纷纷惊骇,只有刘裕那一直皱着的眉头突然放松下来。 “北魏骑兵……出动了!” 第215章 安邑之战(2) 北魏当然不会坐视安邑被攻破,将河东拱手让人。 在平阳方向的北魏骑兵终于是在宋军攻上城墙的时候开始向宋军阵地发起进攻。 这没有让刘裕意外。 一直在宋军阵地两侧的骑兵开始行动。 这些骑兵都是刘裕家底里的家底。 北府军的遗留,还有攻破南燕、后秦两国时刘裕也攒了不少马,骑兵数量大致也有一万左右。 这一万骑兵是用来保护宋军主力侧翼的,所以之前一直没有掏出来过。 而且就算掏出来,这点骑兵和北魏相比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刘裕索性就留着当做底牌。 此刻见北魏发动了攻势,也是时候掏出来用用! 能看得出来这次进攻宋军阵地的是北魏精锐中的精锐,胯下战马在风中嘶吼,都是一等一的战马。 士卒的精气神也和守城的北魏士卒完全不一样。 更自信,更勇猛,也更兴奋。 因为马背上就是他们的主场。 “哼!” 带领刘裕家底骑兵的将领是刘裕手下又一名战将毛修之。 毛修之和毛德祖一样出自荥阳毛氏。 在历史上他和朱龄石、朱超石、蒯恩、毛德祖、傅弘之一样,都被刘义真给坑的兵败关中,后来被赫连勃勃和拓跋焘两人相继俘虏,终身没有再回到南方。 现在自然是没有那档子事,他依旧是刘宋辅国将军,跟着刘裕一同前来北伐。 毛修之指挥骑兵列阵,右翼突进,上去纠缠住北魏骑兵,左翼则按兵不动。 和北魏骑兵不同,宋军的骑兵更加沉稳一些。 他们手中大都有一个防御用的皮革大盾,似乎他们的使命天生就是为了防守而非攻击。 其实事实也就是如此。 宋军骑兵在迎击北魏骑兵后,居然是在占尽劣势的情况下死死守住防线,化解了北魏骑兵那股一往无前的冲劲。 北魏骑兵还是第一次和宋军骑兵交手。 在他们的认知中骑兵就是用来进攻的,用速度狠狠戏耍对手、用力量疯狂碾碎敌人。 但这支宋军骑兵的出现却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觉得自己不是在和骑兵对战,而是在和一排排战车相撞到了一起。 在后方的北魏将领显然也发现了宋军骑兵的不同,同样面露古怪之色。 这宋军骑兵…… 有点熟悉啊。 怎么感觉恁像是,却月阵? 突然,北魏将领面色一变。 只见宋军骑兵在纠缠住北魏骑兵后,从宋军的侧翼突然冲出两支步卒。 他们人人身穿重甲,手拿狰狞的长戟,俨然是一副重甲武卒的模样。 刘裕在中军大营看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作为当世兵法家的巅峰,刘裕创造的却月阵本质上就是步卒、水军协同作战。 在这个思路上稍微转变一下就是骑兵、步卒协同作战。 这个军阵刘裕早在设计却月阵的时候就有所构思,只是一直没地方施展。 现在看来,拿北魏开刀似乎也不错! 嗜血的持戟重甲武卒迈着沉稳的步伐冲入两支骑兵纠缠的军阵,用手上接近三米的大戟轻松的开始收割北魏骑兵的生命。 此时有北魏骑兵想退,却发现刚才还秉承着“不动如山”的宋军骑兵此刻却是把“拖”字诀用到了极致,根本不给北魏骑兵调转马头的机会,只能让他们和自己纠缠在一起,然后让重甲武卒出来收割。 尘土飞扬,鲜血四射。 在刘裕的打造下,骑兵与步卒军阵相结合,再次爆发出恐怖的威力。 “该死!” 后方的北魏将领此时的心在滴血。 北魏的部曲士卒可都是将领,或说是首领的自家财产。 每有一个士卒死去,就意味着自己的青壮少一个,自己的势力要弱一分。 他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后方的主力大营,那里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绝望了。 此刻他突然明白拓跋嗣让他率先出动的意义。 就是为了让刘裕把底牌漏出来,看看刘裕的作战方式。 他,就是那颗试探的弃子。 “陛下,你好狠啊!” 他可是拓跋鲜卑的本部,却是就这么被拓跋嗣给抛弃,这让他有些不解。 但事到如今…… 北魏将领最后看了一眼后方的大营,举起手中的长枪,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和宋军纠缠在一起。 宋军的骑兵、步卒相互协同的战阵让宋军军阵成了一座冲的进来,走不出去的凶阵,北魏的几千骑兵被缠住后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只能是在哀嚎声中痛苦的死去。 在北方观战的北魏士卒将战场上的所见全部记录下来给后方的拓跋嗣送去,对于在宋军阵地中挣扎的同袍乃至族人们都漠不关心。 这就是战争。 总要有人牺牲。 牺牲一支骑兵让拓跋嗣能看清刘裕的战法,是相当划算的一件事。 面对刘裕,再怎么谨慎也毫不为过。 而在安邑城下,最先攻出来的北魏骑兵已经损耗殆尽,虽然仍旧有一半左右的骑兵逃出了宋军军阵,但另一半却只能被埋在这片土地上,化成明年开春的肥料。 眼看这支北魏骑兵被全歼,后方的刘裕笑了起来。 “收兵!” 嗯? 谢晦不解的看向刘裕。 “现在敌军士气已弱,再攻下去,就是困兽之斗了。” 刘裕对于战场上的局势看得明朗。 现在安邑的守军看自家骑兵被歼灭,心中已是有了绝望的情绪。再打下去,说不定会让对方置之死地而后生。 倒不如给对方留点时间,让对方心中的那点绝望卸去,只留下惶恐与不安,到了那个时候,拿下安邑才不会遭受巨大的伤亡。 谢晦虽然有谋略,但是战场上的细节之处拿捏的还不到位。而战争,最重要的就是细节。 “收兵!” 刘裕的命令下达,前方正在攻城的宋军士卒立刻掉头撤退。 没有疑问,没有质疑,只有服从。 这就是一支铁军该有的素质。 宋军的撤退让安邑城内的守军都松了一口气,正如刘裕所料,北魏士卒刚才那股悲愤在这一刻却是全部消散,只留下无尽的恐惧。 究竟该怎么阻挡宋军? 又该怎么阻挡刘裕? 第216章 安邑之战(3) 首日之战宋军攻城手段尽出,北魏也派上自己的骑兵,双方开始了第一轮的试探攻击。 这一次,宋军全胜。 在宋军高超的攻坚能力面前,擅长骑兵作战的北魏士卒在安邑中被打的喘不过气。 就连骑兵都被刘裕的战法化解,没了以往的犀利,这让北魏守将心头都蒙上一层阴云。 “朕就知道,刘裕没有完全的准备是不会来北伐的。” 现在北魏的局势并不乱,真正攻击北魏的好时候应该是等拓跋嗣死后北魏政权动荡的时候。 只是刘裕等不到拓跋嗣逝去。 他本身就是和拓跋嗣的爹拓跋珪一个辈分的人,拓跋嗣虽然身子一直都不太好,但是他的岁数在那,刘裕没有自信能熬过他。 既然选择先发制人,那就要做好准备工作。 将战场选择到河东,还有那骑步协同,无疑都是刘裕为拓跋嗣准备的一道大菜。 “可怕的对手。” 一板一眼,进退自如。 对这个几乎没有弱点的对手,北魏上下都赶到了一阵绝望。 其实一个刘裕不可怕,可怕的是北魏对自己的统治也不是很有信心。 北魏立国以来才三十四年。 统治河北的时间更短,只有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或许足够一个帝国的崛起,但是绝对不够一个民族征服另一个民族的时间。 冀州、幽州、并州这河北三州哪怕是经历了永嘉之乱,依旧是汉人聚集最密集的地区。 三州汉人合计起来总共有三百五十万户,两千多万人口。 拓跋鲜卑才多少?不算附属的匈奴、慕容鲜卑、乌桓,能凑出本部一百多万人已经算繁衍的勤。 这么点人控制偌大的汉地,本身就让鲜卑高层虚的慌,现在又来了一个刘裕要“驱除索虏,恢复中华”…… 现在河北已经糜烂,也就奚斤手握大军还能压制几分。但若是未来汉人全民皆兵,那样光想想就让鲜卑高层心寒。 此时鲜卑高层中有人想着要不不要河北了,回到草原上去。 天天睡在一个两千万人口的炸弹堆里,鲜卑高层也心慌。 草原上多好? 除了羊就是草。 哪用考虑这么多? 而且以北魏的实力如果不管河北的话完全可以轻松吊打胡夏和柔然,夺取他们的马场,悠哉悠哉的在敕勒川下风吹草地吃牛羊。 更有甚至干脆打算要不投降刘裕算了。 刘裕在灭掉后秦占据关中后对于关中的羌人貌似也没搞过屠杀政策。 甚至在刘义真、王修的治理下,关中是天下难得实现“胡汉平等”的地方。 关中的政令在刘义真的指示下从未区分过汉胡,所以在一部分探知到关中消息的鲜卑高层耳中…… 那样的生活似乎还不错? 贵族到哪里都是贵族,种地什么的轮不到他们来干。 和东汉时的南匈奴或者乌桓一样给汉人当狗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都是狗,在哪当不一样? 甚至说不定到时候能得到一个“什么什么单于”“什么什么可汗”的称号。 不比拓跋家的“八大人”香吗? 一时间,这小小的军帐内已是各怀鬼胎。 “咳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暂时让大家的心思收敛。 拓跋嗣御极十一年,威望早已深入人心,他的存在,多少还是能压制一些声音。 只是谁都知道。 拓跋嗣若再不做些什么,他的威望也没什么用了。 他毕竟只是二代继承人,不是一代开拓者。 若是领兵和刘裕对峙的是拓跋珪,或许还不至于让大家心思涌动。 拓跋嗣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取得一场胜利来压制在座的各路首领。 “朕今日只是看看刘裕虚实,诸位用不着过于悲观。” 这话有没有作用拓跋嗣自己心里都有些没底,但是有些话,说出来和不说出来的意义就是不一样。 北魏诸将都是沉默。 此时一名首领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求出战!” 此人是拓跋嗣的铁杆派,他也知道北魏高层现在的情况。 此时他已经做好哪怕牺牲全部部曲,也要取得一场胜利振奋人心的打算。 “不用。” 出人意料的是拓跋嗣制止了那人的行为。 河东一带并不适合骑兵大规模作战,在这里和刘裕主力死扛是绝无胜算的,只会和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现在我军不能主动出击。” “刘裕越想速战速决,我们就越不能顺他的意。” 拓跋嗣叫人拿来地图,用手指向和河东隔着一座王屋山的上党郡。 “河东上党,乃北方之要冲。” “河东现在有刘裕大军,我等必须避其锋芒,从上党入手。” “现在的上党只有一万人守在轵县,我等只要拿下这一万人。再联合河北的长孙嵩与奚斤将河内郡的檀道济吃掉,如此就可以兵峰直指洛阳!” 拓跋嗣眼中闪过疯狂的神色。 所有人都以为他来河东是抵御刘裕的。 错! 他有更大的野心! 富贵险中求! 只要能打赢这一仗,北魏至少有二十年的和平! “洛阳现在正是宋军的薄弱的位置。” “只要我军能拿下洛阳,就能把刘裕和二十万宋军围死在河东和关中!” “还有赫连勃勃!” “朕已经派李顺去统万城说服他出兵进攻关中!” “我们两国素有仇怨,但是唇寒齿亡。刘裕要是灭掉我们,他胡夏的国祚能延续几年?” 所有人都被拓跋嗣的歇斯底里更震惊了。 偷袭洛阳。 联合胡夏。 包围刘裕。 全歼宋军! 一些北魏的老人不由从拓跋嗣这个疯狂的计划中想起了拓跋嗣还是太子的时候…… 那时候的拓跋嗣虽然是长子,但因为自己的父亲拓跋珪效仿汉武帝与“钩弋夫人”一事,杀掉了自己的母亲,从此就变得郁郁寡欢。见拓跋嗣这幅样子拓跋珪一怒之下就将拓跋嗣赶出皇宫。 这时拓跋嗣的弟弟拓跋绍看到了机会,趁机杀死了父亲拓跋珪,打算趁着拓跋嗣不在皇城时登上皇位。 而拓跋嗣就是在这种形式极为不利的情况下隐忍躲藏,并偷偷联系大臣,最终成功诛杀十六岁的弟弟拓跋绍登上北魏皇位。 自那时起,大家给拓跋嗣起了一个外号—— 病狐。 一只永远看不清深浅的病狐狸。 第217章 两帝相见 北魏军营中的气氛有些沉闷。 偷袭洛阳,然后将宋军关在河东。 战略没问题,但是战术该怎么执行? 想要偷袭洛阳,就要有人能用最快的速度突破宋军在上党郡的防御,同时也要守住平阳、晋阳一带。 这两个任务都不是那么容易完成。 但正如拓跋嗣所言,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 和刘裕正面对抗的胜率……属实有些太低! “朕会留在平阳抵挡刘裕。” 拓跋嗣自己接下了防御刘裕的任务,事实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他夜不放心。 至于派谁去偷袭洛阳。 拓跋嗣在这几天的思考中显然已经是有了答案。 “穆观、丘堆。” 这两人都是鲜卑贵族中少有的下能治国上能打仗的有脑子的人才。 此去攻打洛阳,空有勇武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有足够的智谋。 穆观和丘堆两人都长得高大威武,相貌英俊。 见拓跋嗣将此等重任交给自己,便立刻向拓跋嗣发下毒誓: “若不成,陛下便不必挂念我等!” 言下之意便是要死战。 拓跋嗣也亲自拉住两人的手:“我鲜卑一族、大魏一国的命运便托付到二位手上了!” 为了防止被刘裕察觉,穆观和丘堆都是夜里从大营中离开。 此次他们带了足有三万大军,几乎占了平阳大军的三分之一。 在他们离开后,拓跋嗣甚至还命人扎了无数草人放置在军营中,灶火也和三万大军在的时候一样不曾减少半分。 “朕要给穆观、丘堆他们争取时间。” 拓跋嗣捂着嘴疯狂的咳嗽起来,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来人!给宋军派一名使者,就说朕倾慕宋国皇帝刘裕已久。希望能在明天与他见上一面。” 能拖一天是一天。 为此,拓跋嗣不介意把自己的态度放的极低。 只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尊严,不值一提。 “邀我一叙?” 刘裕半夜里见到拓跋嗣的使者也有些纳闷。 战前一叙,这不是没有先例。 这种一叙当然不是如演义传记里那样两方将领跑到阵前单挑骂街。 正常的方式都是在战场中央设立一个小亭,各带三五个人,相见一叙。 可…… 这都是关系极其亲密或者双方身份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会发生这种事情。 两个王者,乃至两个皇帝之间临时要到战前一叙,怎么看都是阴谋的味道。 收到消息的谢晦等人也赶到了刘裕的军帐。 他们一致都不同意刘裕过去。 谁知刘裕却不在意。 “这世上能被朕高看一眼的敌人也就只有拓跋嗣了。” “若不能与此人聊聊,兴许也算朕的一个遗憾。” 刘裕此时的心态已经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他现在只是想人生不留遗憾罢了。 “那明天朕就去见见他。” 见谢晦等人还要再劝,刘裕挥手制止了他们。 “打仗不差这一天,况且……” 刘裕随手抄起一柄马槊拎在手上,耍了个漂亮的枪花。 “朕当年一人敢冲进敌方千人军阵,现在区区一个拓跋嗣,不足为惧!” 宋军众将看到刘裕威武雄姿,不由振奋起来,对刘裕的决定也不再质疑。 只有谢晦敏锐的观察到刘裕抓着马槊的右臂已经开始微微发抖,脸色也惨白了几分。 和谢晦一样的还有刘裕的三个儿子。 但偏偏…… 他们不能问出口。 刘裕当即让北魏使者回去,答应了拓跋嗣的请求。 第二天,在安邑北部十里的一处平原,一个小巧精致的草庭被搭建起来。 草庭周遭视野宽阔,就连草庭本身也是露着四周,让外面的人可以轻易看见里面的构造,不会遮挡视线。 而·草庭东西一里处各有刘宋、北魏的骑兵相互对峙。 突然,从宋军处跑出一支队伍,在仔细的检查了草庭之后折返回来。 “陛下,对方没有藏武器。” 刘裕轻轻“嗯”了一声就带着蒯恩等五人前往草庭。 北魏军中也有一人身穿金甲策马而动,身边同样跟着五个人来到草庭。 双方在相隔草庭五十步的距离十分有默契的停下马,之后刘裕与拓跋嗣跳下战马朝着草庭走去。 拓跋嗣见到刘裕后便主动行礼:“见过大宋皇帝。” 刘裕并未承认其帝位,所以只是轻轻回礼。 拓跋嗣见到这一幕也不恼,而是恭敬的让刘裕入座。 两名当今最强的皇者就这么坐在一起,他们的身后,却是各自剑拔弩张的精锐士卒。 相较于两边军阵中凝固的氛围,草庭中的两人倒是轻松的很。 刘裕看着拓跋嗣这个和自己儿子辈的皇者,也是感慨万千。 “故人都如风中落叶片片凋零。现在这天下,却是年轻人的了。” “咳咳咳咳。” 面对刘裕的感慨,拓跋嗣又咳嗽起来。 刘裕宛若关心自己的晚辈一样的发问:“身体不好?” “咳咳。” 又是好一阵咳嗽,拓跋嗣才抬起那张泛白的面孔,用略微有些生涩的汉话说道:“自小身子便不好,落下了病根,治不好了。” 随即,拓跋嗣也感慨道:“是啊,这时代永远都有天资卓越的年轻人出现。宋国皇帝您的儿子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你是说车士?” 刘裕莞尔一笑:“确实。” 拓跋嗣用手舒展了几下胸膛后问道:“听闻宋国皇帝将他一个孩子留在建康监管偌大的宋国,这您也能放心吗?” 刘裕反问道:“你不是也将自己的儿子留在平城吗?” 拓跋嗣摇头:“我将佛狸留在平城是迫不得已,因为要亲自前来抵御敌人,所以只能将幼儿留在国都。” 刘裕也是一副无奈的表情:“是啊。朕之所以将车士留在建康,也是因为不得不亲自率领将士前来北伐啊。” 拓跋嗣见刘裕这么说,有些不高兴:“若宋国皇帝不来侵犯我国,那自然我们二人都没有这种烦恼了。” 刘裕开始指正拓跋嗣的错误。 “非朕以兵戈来侵占敌国,而是朕要来收复祖宗故地。” “就如这平阳之地,《尚书》上记载此地为“尧都平阳“,乃是我华夏先王治所。现在却被你们鲜卑占据,试问这样的行为能被称为侵犯吗?” 拓跋嗣沉默一阵后突然用诚恳的语气说道:“那我愿意将河东割让给宋国皇帝,不知宋国皇帝是否愿意退兵?” ———————————— 昨天晚上发烧了,实在晕的难受,就没更新,抱歉了 还有就是重大通知: 以后更新时间固定为中午12:00一章,下午18:00一章。 第218章 攻取安邑 割让河东…… 如果真的割让了河东,那对宋军的优势可就太大了。 向北可以随时威胁到北魏国都平城。 向东可以打通前往河北的通道,如此宋军就可以居高临下的消灭河北平原内的北魏骑兵。 如果刘裕还年轻个十几二十岁,说不定他就动心了。 拿下河东可以避免士卒大量的死伤,仿照当年秦国的战术拿下河北。 可惜…… 现在的刘裕只有一个目标—— 光复北方,将属于他这一代人的仗给打完,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好好享受一把太平盛世。 刘裕直接摇摇头。 没有半点迟疑。 他现在没必要掩饰自己的态度,亦没有和拓跋嗣虚与委蛇,想着能否把河东郡骗下来。 “割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承认了北魏在河北其他地方的主权。 这对于刘裕是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拓跋嗣见刘裕拒绝的如此果断也有些唏嘘。 “宋国皇帝果然和我父一样,都乃开拓之君,胸中志气远不是我这种继承先辈遗泽之人能比的。” “只是……” 拓跋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身体都完全弯曲。 “宋国皇帝可知,我鲜卑一族也是被逼无奈。” “北方草原上的寒风让大批的牛羊冻死,草原上的水源也几近消失。” “那里的牧场已经不适合我们的族人生存,我们只能来到温暖的南方寻求供给。” “不是我们的骨子里好战,而是我们也失去了以往的家园。” “咳咳咳。” 拓跋嗣停顿了好一会,见刘裕一直无动于衷,便说出自己的诉求: “如今汉人既然已经在南方找到了更适宜生存的土地,那何不就以大河为界,将河北让给我们的族人生存呢?” 刘裕挽起衣袖举起手臂,指向北方。 “曾经,魏武帝、晋武帝都是这么做的。” “魏武帝曹操将南匈奴分为五部,让他们世代居住在北方。给了他们一片生存的土地。” “后来的晋武帝也是,甚至还给了南匈奴更多的土地。” “可是之后呢?” “晋室八王之乱时,成都王司马颖无比信任刘渊,让他回来召集世受皇恩的匈奴诸部帮他作战。但刘渊却趁此机会开始造反,他的儿子甚至还攻破了晋都,被迫让汉家衣冠南渡。” 刘裕边说边摇头:“所以,胡人不可信。” “将河套交给他们,他们就希望得到河西。” “将河西交给他们,他们便会来侵占河东。占据了河东,自然便是进攻河北了。” “以此类推。拓跋嗣,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话吗?得到河北你们就能满足?不再踏足中原,不再踏足南方?” 刘裕脸上露出倦意。 “你若只是想和朕聊这些,那属实无趣的很。” 拓跋嗣见刘裕毫不留情的揭开自己的伪装,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这份不自然来的快去的也快。 “看来宋国皇帝对胡人有相当重的偏见啊。” “不是偏见。是我们给过你们机会。” 刘裕很讨厌拓跋嗣的诡辩。 他为人这辈子都是堂堂正正,对一些下三滥的手段相当厌恶。 刘裕站起身,有些失望。 “朕本来以为你是来谈投降的条件的。如此不造杀孽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如果是那样的话,朕会对你们拓跋鲜卑的事既往不咎,还会封你为王,让你带着你的族人退回草原。” “但现在看来……” 刘裕无趣的看了看拓跋嗣,又看了看拓跋嗣背后的大军。 “这只不过是你用来延续战争的小把戏罢了。” 此刻的刘裕就如同一颗耀眼的太阳,将拓跋嗣的黑暗一层层剥离,让他无所遁形。 刘裕转身回到蒯恩的身边,蒯恩等一众心腹此刻都不敢发声。 他们看得出来刘裕似乎……很失望? 几人簇拥着刘裕回到大军中,还不等谢晦等人询问,刘裕便下令:“全军准备,今天连夜攻打安邑。” 谢晦一惊。 这么急? 刘裕到底和拓跋嗣聊了些什么? 看出众人的疑惑,刘裕给他们解释道:“拓跋嗣约朕阵前商谈,只是他自以为是的缓兵之计罢了。” 一说到这,刘裕心中的怨念更深了。 本以为自己能遇到另一个王者,哪怕不是投降,至少是也能让自己感受到久违的“棋逢对手”的感觉。 但现在看来…… 拓跋嗣,还不配。 或许他的老爹拓跋珪才有这个资格。 拓跋嗣那点小心思,在刘裕这里实在是显得有些幼稚。 而等到拓跋嗣回到北魏大营时的面色也很难看。 “陛下……” 周围的人都围上来,想询问他与刘裕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为何是刘裕先一步离开了草庭。 “做好防守准备!” 此时的拓跋嗣已经知道自己的布置似乎起了反效果。 刘裕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这种让他无所遁形的威严让拓跋嗣不自觉的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拓跋珪。 “可怕的刘裕啊……” 真正见到刘裕的那一刻,拓跋嗣才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和刘裕的差距。 那种开国之主的野性和霸气,在刘裕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且刘裕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穿戴盔甲。” 相比于拓跋嗣的全副武装,今天刘裕前往草堂的时候居然仅仅穿了一件丝制常服。 对比之下,反而显得拓跋嗣小气了不少。 “不过……” 拓跋嗣在想到刘裕的一些表现时不由的露出笑容。 太急了!刘裕! 太急了。 那副和赌徒一样的姿态让拓跋嗣仿佛在刘裕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两人身上有着唯一的共性,那就是对生命流逝的恐惧。 “现在,就看你我谁能撑住了!” 到了下午,宋军果然如拓跋嗣所料开始猛攻安邑。 这次的攻击力度远超昨日,就连后方北魏大营派去支援的骑兵都无法阻挡宋军的恐怖进攻。 攻城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宋军依旧是点着火把朝安邑发起攻击,这种高轻度的进攻很快让安邑城内的将士身心俱疲。 再三确定后方的北魏大军不来支援后,安邑守将终究还是打开城门向刘裕投降。 第219章 全面防守 安邑的丢失也在北魏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毕竟他们的作战目标从来都是赶走宋军,而不是要反过去攻打宋军。 放弃了城池,反而更能发挥北魏骑兵的威力。 对面的刘裕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在打下安邑后刘裕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开始修缮安邑,想要将安邑修建为宋军的桥头堡,用来抵御北魏骑兵。 如此,宋军在夺取安邑后,反而变得有些畏手畏脚,不敢轻易去和北魏骑兵出去野战。 刘裕这天站在安邑北面的城墙登高远望,那里有着大片的炊烟,正是北魏的大营。 而周遭的环境也从一开始的败落抽出点点翠绿,这是快要进入春天的迹象。 “这么拖着不是办法。” 宋军的补给线可比北魏长多了。 从南方运到河东,每运来十石粮食,就有五石粮食会被消耗在路上。 哪怕刘裕家大业大也容不得这么消耗。 “而且车士几天前曾给朕写信,说亳州刺史何尚之推断江南可能会经历旱灾。这可不能再拖了。” 其他事刘义真都能处理,但是这旱灾他短时间内是真的没辙。 大军每在前线一天,耗费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若是再遇上旱灾,刘裕也不得不撤兵。 “最好在今年夏天就把战争打完。” 想到这,刘裕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明天就朝平阳方向的魏军大营发动总攻!” 哪怕是付出一些士卒的性命,刘裕也决定强冲这北魏防线。 突然,刘裕胸口再次传来一阵悸动,这让他不自觉再次捂住疼痛的部位。 “朕还能撑住。” 良久,刘裕才再次抬起头,并强行让自己咽下一口东西。 车士那孩子说了,还等着朕的凯旋之声,朕总要把这些做完才是! 第二天。 宋军大营终于是再次有了动静。 这次和以往不同,宋军军阵中率先推出的却是一辆辆高大的战车。 车兵无疑是最能抵御骑兵的兵种,那不弱于骑兵的体型让它可以稳稳抵御住北魏骑兵。 唯一的弱点就是机动性差了些。 可这河东毕竟不是河北或者中原,压根没有给北魏骑兵纵马驰骋的地方,只能在一地闪转腾挪。 如此,战车算是宋军的制胜利器。 北魏将士显然也看到了宋军的一排排车站,不由皱起眉头。 “又是战车!” 这种复古的战术在刘裕手中算是玩出花来了,面对战车大家同样头疼不已。 尤其是马上的骑兵朝着步卒冲锋和朝着战车冲锋时完全是两种感官。 一个是血肉之躯,一个是木头疙瘩,甚至有些木头疙瘩上还包着兽皮或铁板。 不提战车的作用,光是那强大的心理压迫感都让人退却三分。 只是…… 到这个地步,北魏也无法再退。 要是不要平阳这块平底,再往后可就是山地了。 在那里完全就是宋军的主场。 正如宋军不会傻到在大平原和北魏作战,北魏也不会傻到在山地和宋军作战。 “全军出击,这一次,必须要把刘裕挡在这里!” 拓跋嗣看出刘裕要全面进攻的架势,自然也是准备应战。 战马崩腾,战车雷动。 熟悉的声音让人似乎回到了当年春秋战国时期的古战场。 当年的秦、晋便是用战车和骑兵在这小小的河东之地争夺天下霸权。 以前是骑兵战胜了战车,但现在,倒也不尽然! 宋军每辆战车都都有着二十名士卒相互协同,十人手持大盾短刃,十人手握长戟铁戈,以战车为屏障,小心的盯着对面的北魏骑兵。 眼看宋军车阵越来越近,开始压迫北魏骑兵的奔袭空间,拓跋嗣也不再犹豫。 “冲锋!” 万匹战马在大地上行动起来。 原本纷乱的脚步声在崩腾过一段时间后逐渐变得整齐,就如同雷鸣之声自远古踏空而来,带着万钧之势往车阵之中涌去。 而宋军的车阵也停止了前进,变成了肃穆的亘古石像,一言不发的迎接洗礼。 五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最前方的宋军士卒举起大戟,用最凶厉的声音怒吼:“战!” “战!” 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两支当世最精锐的军队再一次战在一起。 北魏身披铁甲的战马用尽力气冲撞到宋军的战车面前,有的一声哀鸣过后再无声息,还有的吃疼开始挣扎,更有一部分直接冲过了宋军的第一层车阵。 当两军交锋在一起,再没有什么空隙供人呼吸。 焦灼、窒息的气氛在两军军阵中传递,无人可以幸免。 战马被刺穿、战车被撞散。 此刻的战场,只有惨烈。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博弈,拼的早已不是谁的装备更加精良,谁的战法更加优秀。 只有拼哪一方更想赢,或者说……更想活! 这才是战争的本质。 绞杀! 刘裕在后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方军阵交织在一起的血肉磨盘,口中却是念念有词。 “不对。” “嗯?” 旁边的谢晦困惑的看着刘裕。 “人数不对。” 刘裕眼中闪过道道精芒。 “北魏的骑兵数量不对!这种全军出战的情况下拓跋嗣不可能再留着后手,除非他想就这么死在这!” 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绞杀,每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机会。 哪怕姜尚、韩信复活,也没有什么操作的空间。 但是刘裕却敏锐的发现北魏骑兵的数量少了很多。 “拓跋嗣不可能把骑兵藏起来,这河东又不是河北,没有给他迂回奔袭的空间!” “所以那些骑兵必然不在这里!” 刘裕闭上眼睛,脑中却是浮现河东周围的地图。 如果朕是拓跋嗣,朕会把骑兵派到哪里? 此时,就在对面的拓跋嗣也面色铁青的看着战场中间的惨状。 虽然平均一辆战车才能对付三名骑兵,但是宋军毫无疑问能在人数上碾压北魏骑兵。 而现在在战场中央的北魏精锐都是实打实的鲜卑族人,是鲜卑一族的新鲜血液。 每死一个,都意味着北魏未来的潜力会少一分。 只会让对于统治河北本就捉襟见肘的鲜卑更加困难。 “不过……” 眼下不是思索这个的时候! 只要能击败刘裕,这些都是小事。 “穆观、丘堆,你们两个,一定要给朕成功!” 第220章 直面王仲德 在河东进行恐怖的全面战争时,穆观和丘堆带着三万骑兵也早已绕过王屋山,抵达了上党郡治所长子。 “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 上党郡的路并不好走,这支北魏骑兵绕路到这里已是心力俱疲。 可现在无论对他们还是对宋军,谁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现在宋军将领王仲德带一万人正驻扎在南部的轵县。” 宋军的布防很快就被打探清楚,这结果也让穆观和丘堆松了口气。 “区区一万宋军,我军还是能吃下的!” 穆观尽是兴奋的神色,觉得终于是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只要吃掉这支宋军,再联系邺城的奚斤包围河内,剿灭河内的宋军,我军自然可以长驱直入拿下洛阳,将刘裕困死!” 丘堆也被这个美好的战略目标所鼓舞。 “到时候只要能把刘裕困死,将宋军主力消灭。说不定我军还有机会直接拿下中原,甚至饮马长江!” 更进一步……可能还能完成大一统!完成连前秦天王苻坚都没有完成的伟业! 二人这一刻纷纷陷入美好的遐想当中。 只不过前提是他们要先拿下轵县! “那个叫王仲德的宋将我倒是有所耳闻。” “虽然这几年是王镇恶、朱龄石、檀道济三人的名声更响些。但是在当年刘裕攻灭南燕时,真正的先锋却是此人。” “而且相传此人有节制众前锋都督的权力,不可因其老迈无名而轻视他!” 穆观和丘堆都擅长谋定而后动,和其他鲜卑将领不一样。 他们在打探到宋军布置的时候自然也是把宋军主将的身份打探清楚。 至于情报来源……哪怕北魏在刘宋没探子,从那帮两头下注的世家嘴中总是能得到的。 但对于这么打王仲德,穆观和丘堆却是有不同的意见。 “王仲德老而弥坚,不可给此人充足的准备时间。我军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发起总攻!” “不可!王仲德经验丰富,若是直接进攻怕是会中埋伏,不如先派一支骑兵试探一二!” 好在两人都是性格谨慎之辈,哪怕是有了分歧也能很快私下解决并做出方案。 两人最终决定派一支骑兵伪装成散兵游勇,冒充为之前河内郡的魏军去试探试探王仲德,看看王仲德的深浅。 王仲德此时驻扎在轵县,却是每天都对着舆图沉思。 这场事关国运之战,哪怕王仲德不在主战场,也由不得他不放在心上。 王仲德十七岁时就敢带兵和战神慕容垂作战,虽然失败逃亡,但足见他的胆气与谋略。 此时他便是将自己代入拓跋嗣的视角,试图开始兵行险招。 拓跋嗣如果正面和刘裕作战,那肯定就是一个死字。 王仲德不相信一个堂堂北魏皇帝会傻到和刘裕刚正面,所以断定拓跋嗣会走歪招。 “河东是主战场。河北战局又已将糜烂,无论是谁都无法短时间内平等河北。” “如此算来……” 只有从上党郡南下这条路了! 王仲德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突然就有斥候从外面赶来。 “王将军,我军刚刚擒获一队从河内方向来的北魏骑兵,还请将军指示。” 河内郡? 王仲德捋着胡须。 从河内郡来的北魏骑兵的多,多半是长孙嵩或者奚斤的部下。 但现在长孙嵩一支在河北围堵傅弘之麾下的长宁铁骑,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能力将兵力派到河内的。 至于奚斤…… 奚斤正被檀道济死死看着,他不可能派人越过河内郡来给宋军送人头。 “如此看来,对方根本不是从河内郡来的。” 王仲德为了证实心中所想,还专门去查看了一番那对北魏骑兵的情况。 “嗯,装备缺失、面有菜色,就连战马的毛发都显得有些没有光泽,看起来确实像从河北穿插河内的。” 只是…… 王仲德看着那队北魏骑兵有些好笑。 都是障眼法罢了。 王仲德可不似其他南方将领,他在年少时可一直在北方,对于胡人骑兵的德行再了解不过。 胡人骑兵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就算再艰苦的战场,也阻挡不了他们的暴虐。 如果真有骑兵脱离大部队,他们也不会让自己饿着。 最大的可能是直接去一个小村子里进行劫掠,顺便施展自己的兽行。 “小家伙,还嫩了点。” 王仲德虽然不知道这才上党郡的领兵将领是谁,但是看对方用出如此拙劣的计策,也是心中发笑。 事实上王仲德没猜错,穆观和丘堆加起来也就比王仲德大个一两岁,他们那点小心思在王仲德眼中确实有些幼稚。 “既然如此,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来人!” 王仲德派几路斥候向弘农的沈林子,河东的刘裕还有河内的檀道济各自送了一封信件,最后则是让人从洛阳给自己这边运来部分肉食。 肉食向来紧俏,只不过既然是王仲德要用,在洛阳的军需官自然不敢阻拦。 大批大批的肉食被送到轵县的宋军大营,这让士卒都开始欢呼起来。 就连王仲德自己也是在大营内天天饮酒作乐,甚至干脆组织起士卒摔跤。 “反正我等是在战场后方,索虏是打不到这里的!大家放心玩!” 这片欢快的氛围也被那对俘获的北魏骑兵看在眼里。 他们看到宋军居然如此放松,心中都是不由窃喜。 “呸!这帮南人居然在军营中寻欢作乐,真是找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趁着看守他们的宋军士卒出去放松时,两名北魏骑兵悄悄挣脱了束缚,离开宋军军营朝北而去。 这个消息很快被送到王仲德面前,王仲德只是笑着将手中的“酒壶”放下。 里面哪有什么美酒?只有浑浊的井水罢了。 “这么快就上钩了,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让手下士卒吃点肉。这么难得的机会可不多。” 身边跟着沾光的副将抿抿自己的嘴唇,显然是在回味那股肉味。 “将军,那剩下的北魏骑兵?” “杀了便是,留着他们浪费粮食吗?” “喏!” 第221章 瓮中捉鳖 “逃离”宋军大营的北魏骑兵昼伏夜出,生怕被后面的宋军给追上来抓住,致使自己的情报送不出去。 但他们一连几天都没有碰见追兵,胆子也就大了很多,朝着长子加速赶路。 当穆观和丘堆在长子得知了王仲德军营中的颓靡之景时也是喜不自胜。 “呵!我就说!” “南人天天这个名将那个名将的,多半都是吹捧出来的!” 两人本来还心有顾虑,但现在却是完全不将王仲德放在眼里。 甚至他们已经在研究怎么开始联合奚斤攻打檀道济了。 穆观笑呵呵的对丘堆说道:“此次功劳我收下了,战利品就归你如何?” “自然。” 穆观带着一万骑兵开始从长子出发,而丘堆则带着两万人在后方慢慢压阵。 毕竟在他们眼中这王仲德已经是一个死人,没必要再去纠结其他。 穆观带一万骑兵呼啸着从北方而来,到了轵县宋军大营见其防备果然松弛,也就彻底把那颗心收回肚子里。 “拿下那座大营!生擒王仲德!” “生擒王仲德!” 左右喊着口号,马蹄带起飞扬的尘土朝着宋军大营冲去。 本来穆观离宋军大营也不过几里地,这点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简直就是呼吸间就能缩减的程度。 最前方的骑兵冲破宋军拒马之后兴奋的冲入大营,他们脸上尽是得意,已经在幻想无数宋军在自己马蹄下苦苦求饶的场景。 可是…… 冲入大营后一连又前进了上百步,周围的环境都是静谧的可怕。 这让最前方的北魏骑兵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还特意挑开一张宋军的军帐,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 “撤!” “快撤!” 此人倒也算久经沙场,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等人中计了。 可惜后方的骑兵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 在他们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冲破的拒马摆放的位置其实是一个“倒八”型。 进口大,出口小。 这正是河边渔民用来捕鱼的小套路,鱼一旦进来,就很难从充满尖刺的狭小出口出去。 而这个时候,就是收网的时候! “火箭准备!” 就在北魏骑兵在大营中乱糟糟的时候,几排战车出现在临近大营的山坡上,战车上出现了无数手拿弓箭的宋军弓手。 他们的箭矢顶端燃着一团火焰,在王仲德一声令下便居高临下的将火箭射往大营中。 而大营中的帐篷、木头,乃至王仲德派人有意无意堆放的杂草都是易燃物质,加上北方的冬天天气干燥,在这么一通放火下,整个宋军大营很快就陷入火海当中。 原本在后方心情愉悦的穆观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自家几千人的骑兵被困在宋军大营的火海当中。 而这时,另一边的山坡上也冲下无数辆战车。 战车后方则是这几天吃肉都吃腻歪的宋军士卒。 养精蓄锐几日的他们此刻带着无穷的战意朝着穆观军阵冲去。 其实知道内情的宋军将官还是挺感谢这穆观的。 要不是为了哄骗他们,王仲德也不好意思朝着洛阳连续几天都要来大批的肉食喂给自己的士卒。 这几天王仲德部肉食的量甚至早就超过了刘裕本部士卒的肉食量。 这种快乐的日子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 为了报答穆观,宋军将官决定尽量生擒他,然后看能不能再混几顿肉食…… 穆观一直到宋军推着笨重的战车离他只有几百步时才算是清醒过来,他急忙调转马头:“撤!撤!” 别看穆观贵为北魏太尉,但他这辈子其实真的没打过几次硬仗。 前半生都是跟着拓跋珪,大战都是拓跋珪和奚斤在前面打,他就负责充当偏师冲击别人家侧翼,所以才无往而不利,年少成名。 现在猛地被王仲德用计埋伏,居然是失去了一名统帅最重要的冷静属性,火急火燎的就要往后撤去。 穆观一乱,其他北魏骑兵更慌了。 他们本就是远道而来,心中都有些没底。 这下不但中计,统帅也没有承压能力,一时间大家都慌乱的往后撤去。 被困在宋军大营中的北魏骑兵此时欲哭无泪。 其他人能跑得了,可是他们呢? 宋军见逼走了穆观,也并未追上去。 用两条腿去追四条腿,除了沈田子那种脑子一根筋的人,基本没人会去那么做。 何况王仲德的目的也不是穆观。 他站在山坡上望着燃烧的宋军大营。 “此次困住的怕是有三、四千人,怎么也能凑出来个两千战马。” 王仲德俨然是把北魏骑兵看成了来送战马的散财童子。 傅弘之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的消息宋军将领其实大都知道。 大家眼红归眼红,也知道那些马都是坐镇建康的秦王刘义真的。 所以也没谁把主意打到那些战马上去。 但骑兵大家谁都想要,既然从傅弘之那得不到,那就自己去抢北魏的。 王仲德让刚刚冲出去的战车折返回来,配合其他战车将大营包围的水泄不通,眼睁睁看着在烈火中挣扎的北魏骑兵。 “宋军将领!吾等愿降!” 有会说汉话的北魏骑兵赶忙高声喊道。 其实在穆观撤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基本没救了。 此刻见宋军围而不杀,也知道了宋军的用意,当即开始投降。 见对面投降,宋军才开始不紧不慢的救火。 最后根据清点,此次共缴获两千六百余匹战马,其中大部分身上都有烧伤,能直接拿来用的也才一千多匹。 将一些伤的太重的战马王仲德直接让士卒杀掉吃肉,还有一些被烧死的战马也成了宋军的盘中餐。 马肉其实还是很香的,除了有点塞牙外压根没有什么“马肉发酸”的味道。 那纯粹是为了不让百姓偷偷猎杀战马编出来的谣言。 就这样,王仲德部手下的士卒又狠狠报餐一顿不说,还获得了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的战功。 指挥这一切的王仲德却没有跟着士卒大口吃肉,而是端着一碗从建康送来的“茶叶”泡成的茶水悠然自得的喝着。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王仲德便莫料入是。 第222章 看破虚实 穆观从轵县狼狈回逃的路上碰到了还在赶路的丘堆,见穆观去时还是红光满面,来时却是灰头土脸,丘堆没由来的惊慌起来。 “太尉,为何如此?” 穆观见到丘堆后才放下心来。 路上他几次回头看看宋军有没有追上来,这会见到丘堆后又是不放心的回头看看,这才掩面痛苦。 “我等中王仲德奸计了!” 当穆观和丘堆诉说战争经过时丘堆也是大骇。 “怎会如此!” 丘堆一时勒住马头,不知是该向前还是向后。 向后的话,那北魏的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没人会把正面击败刘裕当做答案,唯有采用奇计。 可向前…… 此时丘堆有些埋怨似的看着穆观,但又不好发作。 要是穆观能坚持一会,等到后方的丘堆大军到来后一鼓作气说不定能反歼王仲德部。 可现在…… 陆续已经有穆观的属下汇合到队伍中,用惊慌的语气描述前方战场的经过,搞得自家军队都一阵大乱。 眼下这士气已经低迷到极致,去和刚刚经历胜利滋润的王仲德部打一场,说不定反而会被对方抓住机会。 “真是……” 丘堆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并安抚住穆观。 “穆太尉,我等先行撤退,等整顿兵马后再来和王仲德一战!” “敌人只是用奸计迷惑我等,其真实兵力不过区区一万人,我等一鼓作气,自然可以歼灭敌军!” 说罢,不管穆观信不信,丘堆已经让人往后撤,并开始阻拦从后方跟来的穆观部骑兵,让他们不要再往自家军阵中散布恐惧。 穆观此时六神无主,自然是依了丘堆,失魂落魄的跟着丘堆回到长子。 相比穆观,丘堆此时更加郁闷。 自己的部下明明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逃回来的穆观部下给影响到士气。 什么宋军各个能吞云吐雾,召唤天火。 什么宋军各个力大无穷,能推着小山高的战车日行千里。 最离谱的还说那王仲德是个三头六手的怪物,和佛教中的修罗神一样…… 宋军要是真的那样还打个屁!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夸张的传言丘堆也心知肚明。 多半是有北魏骑兵痛恨自己的胆小,抛弃了族人同袍的缘故。 可他们又不愿承认是自己的原因,就开始吹嘘敌人的强大,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无能。 这背后甚至还有穆观的影子,毕竟失败的重要原因还是穆观指挥不利,这里面未尝没有给自己脱罪的因素。 但看破又能怎么样?丘堆还能杀了穆观拿他祭旗? 丘堆是鲜卑贵族不假,但穆观不止是鲜卑贵族,还是当朝驸马。 在以血统论地位的游牧民族中,穆观的地位甚至比丘堆还要高。 这让丘堆有些无奈,只能是祈祷身在河东的拓跋嗣能多坚持一会…… ———————————— “陛下!真的撑不住了!” 在河东的北魏将士几乎全部胆寒! 谁也没想到刘裕会如此疯狂! 连续几天,每天都是堪称惨烈的全面攻击。 刘裕似乎变成了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就是拿宋军士卒的生命在和北魏磨。 短短几天,北魏军中便战死四千人,受伤者过万! 宋军当然也不好过,在夜晚清点尸体的时候,拓跋嗣敢肯定宋军的伤亡比之北魏只多不少。 问题是…… 刘裕的人比拓跋嗣要多啊! 而且还多好几倍! 再这么下去,拼死最后一个鲜卑族人也不见得能取得胜利。 “刘裕啊刘裕!” 拓跋嗣都被刘裕的疯狂给吓住。 这种不要命的进攻好像宋军才是被侵犯的那个,一个个悍不畏死,让北魏骑兵都有种莫名的憋屈。 明明我才是被迫拿起武器反抗的那一个! 现在这么搞得对面的意志比我还坚定? 这种困惑的情绪拓跋嗣也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他不能说。 说了,北魏政权的正统性就彻底没了。 刘宋的正统性依次是前汉、后汉、曹魏、西晋、东晋、刘宋。 这也是为什么刘裕没有将国号恢复成“汉”的缘故。 如果刘裕恢复“汉”国号,那就是直接从东汉手中接过接力棒,不承认曹魏与两晋的正统性。 而不承认这两朝的正统性,就意味着不承认世家政权的存在。 那时候世家绝对会和刘宋鱼死网破,整个世家阶层都会和刘宋政权对着干,这是原则问题。 北方游牧民族同样有自己的“正统性。” 一开始匈奴刘渊称帝的时候国号就是“汉”,还表明了自己是继承蜀汉后主刘禅的正统权力,为自己反晋反世家拉出大旗。 刘渊死后分裂的前赵后赵自然是承接刘渊的正统性。 再后来的冉魏、前燕都是承接了后赵的地位。 前秦苻坚则是继承了前赵的正统性。 现在的北魏又是接棒前秦。 不要问一个鲜卑政权怎么能接棒身为氐族人的苻坚,反正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毕竟刘渊一个匈奴人都敢接汉室的班,鲜卑接替氐族的班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但说是这么说…… 高层都知道北方政权的正统性是瞎扯…… 真正的正统一直在晋室手中,现在到了刘裕那。 这种“正统性”在儒家文化中带来的可是堪比“信仰”层次的力量。 所以宋军这么猛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反而是号称继承了前秦的北魏,他们自己的族人都一脸懵逼。 什么? 我和苻坚有关系? 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苻坚是谁?我认识吗? …… 这种内心自信的优势北魏士卒是建立不起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逐渐开始畏惧起宋军的缘故。 此时的拓跋嗣已经对正面击溃,乃至拖住刘裕再不抱任何希望。 他只是希望穆观和丘堆千万不要给他掉链子,如此,北魏不是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拓跋嗣不知道的是,不光是穆观已经掉了链子,就连他对面的刘裕也看透了北魏的虚实。 “和朕预料的不错,北魏果然是分兵去了上党郡。王仲德将军已经察觉了北魏的意图。” 既然如此的话…… 岂不是说拓跋嗣现在是真的虚,而不是有埋伏在等着自己? 想到这,刘裕翘起嘴角。 面对朕还敢分兵…… 拓跋嗣,你一直这么勇敢的吗? 第223章 总攻 此刻的刘裕心情无比愉悦,直接命令众将士撤军。 这是难得的只打了半天就命令全军撤退收兵。 刘裕的反常并没有让拓跋嗣产生警觉,反而是难得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刘裕的攻势太猛,留下半天的时间能缓口气就缓一口。 至于刘裕没有攻击的原因,拓跋嗣开始猜测是不是宋军当中也出了反对刘裕的声音,所以导致刘裕突然撤兵? 到了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候,拓跋嗣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 北魏,再经不起折腾了。 就在拓跋嗣自己心理安慰时,刘裕将一众宋军将领召集到自己的军帐安排策略。 “明日拂晓时分,我军对着北魏发动总攻!” 刘裕将王仲德从轵县传来的信件传递给众人,告知他们北魏大营确实正处在虚弱期,正是大举进攻的好时候。 看到这封信,宋军众将士这才松了口气。 这几天刘裕的疯狂攻击确实惹得众人都有些担心,过高的伤亡绝对不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局面。 也就因为从南海都督府送来的白药使得一些伤兵得到了救治,让宋军的实际伤亡并没有预期伤亡那么严重,不然劝刘裕的官员怕是能从刘裕军帐门口排到北魏大营。 现在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终于是不用再让士卒用性命和北魏对耗。 “通知蒯恩和朱龄石,让他两明日作为先锋进攻北魏大营。” “毛修之,明日你率领骑兵和他二将一同出发,凿穿北魏大营侧翼。” “其他人,今晚都吩咐好自己的士卒养精蓄锐,半夜便要集合进攻!” 为了提升士气,同时也为了扫清前几天的阴霾,刘裕直接下令让后勤将大营中的牲畜都宰杀掉给将士加餐。 没有什么能比一顿肉肉更能振奋人心的奖励。 如果有,那就两顿! 宋军大营中的老卒见到今天的伙食中有肉,也是喜笑颜开。 跟着刘裕多年的他们,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军队大胜就是要发动总攻。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大家离胜利更近了一步。 同时也意味着离家更近了一步。 飘满油花的一碗肉汤下肚,暖流从胃部流往全身,这对于士卒意味着的不光是身体的汲取,更是家的召唤。 “打完这一仗,就能回家搂着孩子婆娘睡觉了!” 这是老卒对新兵最常说的话。 似乎老婆孩子热炕头便是他们最大的追求。 而这一天,貌似也终于快要来临。 吃完肉食的宋军士卒果然接到了早早歇息的消息,这让大家更加笃定明日就是总攻的时候。 “睡觉。” “然后明天睡一个更好的觉!” 翌日。 正是天色微微发蒙,带着点清濛与微紫的时候,抬头望去,整个天空时而混沌,时而清浊,仿佛是在孕育黎明时分的光芒。 同时这也是人最困的时候。 往日这个时候,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贵族,都把头蒙在被窝中呼呼大睡,可今天却有几万人在悄无声息中默默起身。 正是驻扎在河东的宋军士卒。 为了防止被敌人察觉,今天的宋军士卒在起身时格外缓慢,偌大的军营中除了偶尔武器交碰传来的铿锵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后勤部队将干硬的军粮分发下去。 同样,为了不惊动北魏大军,他们并没有生火烧水,而是就让士卒就着凉水草草吃一顿垫垫肚子。 作战前可不能吃太多,不然到了战场上吐出来的时候可能会把小命也交代在那里。 寅时三刻,宋军士卒就已经集结完毕。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是可以对着敌人漏出自己的獠牙。 “等蒯恩和朱龄石的消息!” 刘裕自然也是早早顶着寒风坐镇在中军大营指挥士卒。 这一次是总攻,除了刘裕,没人能将这几万宋军精锐如臂使指。 刘裕略显苍老的面容一直看着天边的北魏大营,在黑暗中还有两支军队正在用极快的速度摸过去。 “此战,当一举扫清障碍!” 蒯恩和朱龄石二将率领各自士卒也来到距离北魏大营两里的地方。 而此时,北魏士卒才发现两支宋军部队,便开始组织人手反击。 虽然遭遇袭击,可北魏士卒并没有那么惊慌失措。 谁都以为这场偷袭只是宋军小规模的骚扰,压根没往全面进攻中去想。 夜袭这种事,对于进攻方防守方都是一把双刃剑。 对于防守方来说固然容易在没有防备时被偷袭,但对于进攻方来说也未尝没有在黑暗中指挥不便的困境。 军团作战一个指挥不当就有可能葬送掉一支精锐,所以自古以来任何兵法都不推崇夜间偷袭,就算偷袭,也只是小规模的试探。 更有甚者,在有的兵书中直接将夜间行军当做兵法大忌写在书中首页。 北魏将士自然也是这么认为。 只是他们忘了,对面与他们作战的是刘裕。是目前为止所有帝王中军事造诣最强的存在,没有之一! 直到毛修之率领的骑兵从侧翼出现的时候,北魏方向才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敌袭!敌袭!” “这是宋军的总攻!” 本来在刘裕前几天的狂攻下,北魏士卒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 但是昨天刘裕打到一半却突然撤兵,给了北魏士卒充足的休息时间,这也就导致北魏士卒脑中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人一旦放松下来,再想回到高度紧张的状态可不容易。 北魏士卒此时感到自己的眼皮永远也睁不开,腿更是和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以往轻便的武器此刻却显得格外沉重。 等他们用尽全力骑上战马,赫然发现宋军已经杀到眼前。 此时在后方的刘裕主力得到前方先锋部队的提示,这才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北魏大营前进。 悍勇的步卒迈开双腿在宽阔的原野上前进,这种压迫感并不亚于骑兵的万马奔腾。即便少了几分速度带来的威势,却多了几分庄重力量。 而就在这时,北魏营中的拓跋嗣还有一众北魏高层才认清现实。 这就是刘裕发动的总攻! 第224章 防线被破 拓跋嗣抓起身边的宝剑来到帐外查看,果然看到了军营的最外层已经有宋军士卒陆续冲了进来。 “加固中军大营!把后军提上来!” 一向沉稳的拓跋嗣此刻也开始歇斯底里的怒吼,催促士卒列阵迎敌。 此刻的拓跋嗣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他只知道必须在这里挡住刘裕! 如果刘裕突破平阳,往北就可以直取晋阳,兵临平城,那对于北魏就是一场灾难! 拓跋嗣努力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前面的战况,但人头攒动,让他实在无法分辨到底哪方占优势。 “该死!大家都长一样的眼睛!宋军就能在这种情况下分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嘈杂的声音、混乱的局势,还有模糊的视线,这些加起来让拓跋嗣都有些不知所措。 拓跋嗣身为皇二代,应变能力和战场决策比之他爹拓跋珪都弱了不止一分。 他擅长的其实还是治国,对于军事,只能说勉强达到了及格线。 若是刘裕遇到这种状况,会果断命令后军从两翼绕上去将敌军两边围死,像一个钳子一样死死把敌人抱住。如此,就算不胜也至少会让敌军心有顾忌不敢强攻,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可现在拓跋嗣并没有冒险让后军出去迎敌,而是继续和中军挤在一起试图抵御宋军。 如此正面战场上确实是有了兵力优势,但是却少了威慑宋军的力量,可以让宋军铆足劲向着前方猛攻。 在蒯恩、朱龄石、毛修之袭击北魏大营后的一炷香时间,后方的刘裕大军也及时赶了过来,接住了对北魏士卒的压制。 此次刘裕完全是倾巢而出,没有再留一点后手,数万大军如潮水般向北魏大营涌来,誓要将敌人给淹没在汪洋人海当中。 最前方的宋军士卒身披重甲手持大盾一步步压缩北魏士卒的空间。 在其身后是挥舞着长戟的武卒。 丈长的武器并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技巧,只需高高举起再重重向下一砸,便能轻松将只装备着在战马上使用的短刃的北魏士卒砸的脑袋开瓢。 这时突然有一支挥动着剑盾的宋军开始往北魏大营深处钻去。 领头的正是每战必然身先士卒的蒯恩。 即便少了一只眼睛,也丝毫不掩其身上凶悍的气势。 而蒯恩的部署气质也和蒯恩极其相似,都是一群把脑袋别在腰上的家伙。与其说他们是士卒,还不如说他们像一群在战场上的亡命徒,是宋军阵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可以轻易撕开敌人的防护。 蒯恩带着这些人一路往中军大营杀去,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能阻挡其步伐,这让还在中军大营的拓跋嗣看得眼皮直跳。 见蒯恩大发神威,带领骑兵穿插的毛修之自然不甘示弱。 刘裕之前给他的任务是要凿穿北魏的侧翼,到现在为止毛修之却连侧翼最外面的一层防线都没攻进去。 “都顶上去!第一个凿穿的我向陛下给他表功!”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支骑兵在听到毛修之的声音后果断丢掉手中的长枪,纷纷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杀向魏军。 马上长枪虽利,却不适合寻常士卒用来近身搏斗。 现在丢弃长枪改用环首刀显然是起了和敌人血战的心思。 宋军和北魏侧翼的骑兵索性都不跑了,开始在马背上和敌人进行最简单的白刃战。 打到最后干脆直接在马上撕扯起来,卷起一圈圈的尘土,让本就昏暗的战场变得更加混乱。 一直在摸鱼的朱龄石见此时正面的战况都被控制住,他便带人摸向北魏大营的后方。 朱龄石的国字脸上难得漏出几分奸诈。 “前面有什么好打的?陛下还能推不过去不成?” “真正立功的地方还是拓跋嗣!” 在刘裕大军赶来北魏大营的时候,朱龄石就知道北魏此刻再无胜算。 与其在前面跟在刘裕屁股后面喝口汤,还不如自己找着去吃口肉! 朱龄石赶到北魏大营后方后,果然看到大批的辎重在这里堆放。 还在后面磨磨蹭蹭的北魏士卒见到有一支宋军从后面摸上来,纷纷鬼哭狼嚎的朝着中军大营的方向赶去。 朱龄石趁此机会,派士卒将辎重全部点燃,冲天的火光便是几里之外都能看见。 这火光一起,中军的拓跋嗣心中也是一凉。 “宋军摸到后方去了?” 几滴冷汗出现在拓跋嗣的额头。 他万万没想到刘裕在前方的攻势如此之猛居然还将部分兵力派去后方,如此是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事到如今,拓跋嗣也绝了其他的念头。 他毕竟还是拓跋鲜卑的血脉!体内留着王者之血。 拔出宝剑,纵然看不到刘裕,他也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父皇!朕之败,非战之罪也!” 北魏除了骑兵力量和平原地形,对比刘宋几乎没有半点优势。 而且对面还有刘裕这个可以打破平衡的存在,拓跋嗣实在不觉得自己输了有多么的不甘。 但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三尺,何况天子乎? 眼下,他已经做好搏命的准备! “陛下!” 周围百官见拓跋嗣似有死志,赶忙抱住拓跋嗣的腰腹跪倒在他面前。 “陛下!,我军只是突然遇袭!未尝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遇啊!” 面对拓跋嗣,众大臣脑袋似乎都开了窍,纷纷向拓跋嗣献言: “穆观与丘堆还在上党郡,随时可来支援!” “奚斤与长孙嵩岁在河北,但只要召集他们未尝没有机会!” 更有年老的臣子劝道:“当年先帝手中不过千余族人,就能打下这偌大的基业。陛下少说还有十万大军可用,怎么能轻易死在这里呢?” “就算陛下要在此地求死,也该想想还在平城的太子啊!”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劝阻下,拓跋嗣终于恢复了冷静。 对! 现在言败还太早! 拓跋嗣扶起跪在脚边的臣子:“是朕考虑不周了。” “三局听令!全部往东边的上党郡突围!后军改前军先撤!除了战马和装备,其他的东西都扔在原地!” 拓跋嗣愤恨的握着宝剑,他似乎看见了后方刘裕嘴角的嘲弄与不屑。 “刘裕,朕也是当今皇者!身怀天命之人!想要这么轻易将朕拿下,未免也太小觑朕了!” 北魏大军在拓跋嗣的指挥下,终于是从北部一个缺口处打通了离去的通道。 而他们直面的,却是养精蓄锐的朱龄石部。 ———————————— 关于国号的问题昨天晚上那章已经说清楚了,除了刘裕自己的封号原因外,正统性就是最大的因素。大家可以看看汉献帝禅让给曹丕的诏书里是怎么写的: “汉道陵迟,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宇内颠覆”。 这就是已经说出了汉室失去天命,别管这是不是被逼的,既然写在诏书上的东西就要认。刘裕不是刘备,他的位置是晋帝禅让过来的,也就说明他继承了晋的天命。晋又接了曹魏的天命。如果刘裕“四立汉室”,那不光是在打曹魏、两晋的脸,甚至直接将巴掌啪啪甩到汉献帝脸上去了,同时他自己的地位也会受到动摇。(谁都不敢保证赫连勃勃或者拓跋嗣会不会找个血脉关系更近的“汉室后裔”出来玩一手“挟天子以争天命”的事恶心刘裕) 第225章 包围 朱龄石早就在后方恭候多时,在看到拓跋嗣大军冲出来后立即下令让自己士卒散开,藏在左右的山上,利用岩石当做掩体,之后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试图组织北魏大军的步伐。 拓跋嗣抬头看了眼位于高处的宋军,却是恰巧和朱龄石对上双目。 “宋将……” 令朱龄石心里有些发毛的是,拓跋嗣眼中并不是那种怨恨。 而是无可奈何,再加上一丁点的……羡慕? 拓跋嗣确实羡慕。 整个北魏现在的人才实在太少。 朱龄石这种级别的将领就不说了,整个北魏能和朱龄石抗衡的,也就勉强有一个奚斤。 可刘宋这边居然有三个,乃至四、五个! 文官上更惨,崔浩虽强,但刘裕手下的徐羡之、谢晦同样是大才。 还有无数世家培育出来的精英,无论是量上还是质上都能碾压北魏。 其实北方的人才也不少。 但大都是汉人。 一个崔浩凭借自己经天纬地之才在北魏权力中枢中占据一席已经是奇迹,若有再多的汉人入住北魏中枢,鲜卑一族的贵族很可能会跳脚。 以前拓跋嗣总是顾忌这点,不敢大肆使用汉人。对北方的汉人也一直是防范的态度。 但现在看来。 不借助汉人力量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拓跋嗣心下已经是坚定了信念。 若这次战后还有以后,哪怕会引起鲜卑贵族的动荡,他也要将汉人力量引入朝堂。 能对付汉人的,永远只有汉人。 只不过眼下还是要先逃出平阳,进入上党郡。 之所以要进入上党郡是因为上党郡那特殊的地理位置。 上党郡四面环山,它的整体构造好像一个“工”字。 中间的一竖就是上党郡的主体,是一小块平原,上党郡的治所长子就坐落在此地。 而四个延伸出去的小横就是进入上党郡的通道。 东北方向是涉县,这里连接河北的腹地魏郡。 东南方向是怀县,连接河北的河内郡。 西南方向是轵县,从这里可以到达洛阳八关。 西北方向则是介休,连接着河东。 这里也是拓跋嗣要突围的地方。 只要到了上党郡,至少可以整合河北和上党的兵马,让北魏还有和刘裕一战的可能。 要是拓跋嗣着急的跑回北方的晋阳,那就是将上党郡拱手让人。 而上党郡的地理重要性如此重要,一旦让出,宋军便可将上党郡、河北的北魏军队逐个击破,那时才是万事皆休。 所以面对朱龄石的攻击,拓跋嗣并未停下。 哪怕是冒死也要从这片战场上逃出去! 拓跋嗣匍匐在马背上,利箭就在自己的头上飞行,好几次他甚至都感到箭矢的锋芒带着寒光就这么贴着自己的头皮飞过去,身上早已是冷汗直冒。 “拿弓来!” 朱龄石见拓跋嗣不管不顾的逃窜,便让亲兵拿出弓箭,对着拓跋嗣弯弓搭箭。 屏息凝神之间,一支箭矢如同流星赶月,带着万钧之势从朱龄石手中射出,直直砸向拓跋嗣的头顶。 “陛下!危险!” 就在眼看着那箭矢要射入拓跋嗣脑袋里时,围绕在拓跋嗣身边的亲兵发现了这支从黑暗中追来的阎王帖,也顾不上礼仪,拽着拓跋嗣的衣袖就将他往旁边拉了一截。 拓跋嗣身子一划,险些就跌下马去。 “咻!” 箭矢带着风声微微划过拓跋嗣的脸颊,一道猩红的伤口顿时浮现在脸上。 “陛下……” “快走!” 拓跋嗣顾不上感受死里逃生的喜悦,依旧是埋着头一路往前冲去,很快就带人冲出了朱龄石设置的包围圈。 “可惜……” 朱龄石有些遗憾的放下手中的弓箭,坐看一条大鱼从自己手中溜走。 “若是将拓跋嗣留在这里,仗就好打多了。” 拓跋嗣一死,或者是被俘虏,其他地方的北魏军队群龙无首,如何能抵御得了精锐的宋军? 但眼下这情况,朱龄石也只能归咎为玄学…… 可能这种皇者,冥冥之中自然有气运加身? 不过朱龄石也不在意。 河东拓跋嗣能跑得了。到了上党还能跑吗? 就算上党跑了。河北还跑得了吗? 就算河北跑了,在草原…… 好吧,如果拓跋嗣都跑到草原了,也没有追他的必要。 朱龄石见拓跋嗣逃走,也不再管他,而是让士卒继续拦截逃窜的北魏骑兵。 今天多留下一个,明天就能少打一个。 这笔账,他朱龄石还算得清。 战争一直持续到中午,从前方攻破大营的刘裕才姗姗来迟,和朱龄石会和。 “陛下,战果如何?” 刘裕此时心情自然极佳。 “自然是大胜!” “北魏战死士卒有六千,还有一万余人投降!” 北魏大营按照刘裕估算也就五万人左右。 光撂在宋军手中的就有接近两万! 而剩下的士卒也不可能全跟随拓跋嗣离去,每每战争,活下去和战死投降的士卒都不是最多的。 而是失踪的士卒。 当时北魏大营太乱,往四面八方逃窜的士卒太多。 所以刘裕估计现在拓跋嗣身边能有一万多骑兵已经算是对方还有点天命在身。 就在君臣讨论战况之时,从后方火急火燎的跑来一名斥候。 “陛下!王仲德将军的信!” 刘裕接过打开一看却是会心一笑。 朱龄石伸长脖子:“莫非是王老将军有喜报传来?” 刘裕哈哈大笑:“确实!王仲德在轵县设计大败北魏大军!现在拓跋嗣最大的依仗也没了!” “走!回去整顿兵马!” “休息一晚,明日就追上去把拓跋嗣堵死在上党郡,不给他收拢军队的机会!” “朕已派弘农的沈林子去轵县支援王仲德。” “如此,便是将上党郡的两头堵住!拓跋嗣就算有飞天的本事也要给朕留在此地!” 其实拓跋嗣不是没有生路。 他还可以往东从涉县跑到河北。 但若是北魏接连放弃河东和上党,宋军也就有了直插北魏国都平城的本钱。 到那时候刘裕便可以稳坐并州,将河北的北魏大军慢慢给困死,彻底消除鲜卑隐患。 “拓跋嗣,这一劫,你是逃不掉的!” 第226章 带着腐朽安眠 拓跋嗣带着士卒冲出平阳后不敢歇息,一路狂奔到长子才算有了休息的时间。 此时的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凝固结疤,正坐在路边的一块草垛上,手中捧着一个大碗,里面是士卒刚刚炖好的一碗肉汤。 “现在收拢了多少人?” “陛下。只有一万人。” 汇报的将领赶忙说道:“属下这就继续回去收拢,大多士卒都是撤退时战马受了伤,被落在后面。很快就能赶上来。” 拓跋嗣闻言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将碗中肉汤刚刚送入嘴中,拓跋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次不同以往,拓跋嗣很清楚的能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都在咳嗽中不断的颤抖。 要撑住…… 拓跋嗣此刻如同只剩一张筹码的赌徒,他现在要用自己全部的身家来换一个机会。 “给河北的奚斤和长孙嵩发信,让他们带本部士卒即可赶来支援!” 此刻拓跋嗣还抱着一丝希望。 只要给他调集大军的时间,北魏完全有能力再和宋军做过一场。 甚至他完全可以用自己做饵来吸引宋军朝着河北移动,去到自己的主场! 只不过这份谋划还没坚持几分钟就被一个情报彻底推翻。 穆观和丘堆此时正羞愧的跪在拓跋嗣面前,乞求拓跋嗣的原谅。 拓跋嗣这才知道原来二人的大军被王仲德给挡了回来,此时的士气同样低迷。 得到这个消息的拓跋嗣久久沉默不语,半晌后才抬头望天。 “天命果然不在胡种矣!” 说罢,拓跋嗣居然直接仰倒,要不是穆观眼疾手快撑住拓跋嗣,怕是整个人要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等拓跋嗣再次悠悠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一众逃出来的北魏大臣都跪倒在拓跋嗣身边,悲痛的情绪遍布整个营帐。 只有拓跋嗣知道,这些人不是在为自己悲伤。 他们是在为各自的地位、财富悲伤。 更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悲伤。 真正心中还有他,还有北魏的,只怕是一个都没有。 拓跋嗣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用沙哑的声音唤道:“纸,笔……拿来。” 有人呈上来后拓跋嗣便赶走了周围的大臣,只让丘堆留在自己身边。 伏倒在床榻上,拓跋嗣一边咳嗽,一边奋笔疾书。 因丘堆是被默许留下的那个,他的眼睛也是很自然的落到拓跋嗣的信件上。 “佛狸,朕怕是撑不过这一劫了。” “但朕不能看你倒下,更不能看你一个王种落在敌人手中,成为一头被圈养的猛兽!” “之前朕和你说待朕一死就杀掉崔浩,朕错了。” “崔浩,才是我拓跋鲜卑复兴的希望!” “鲜卑贵族大都腐朽,不愿意做出改变,更不知国家是为何物。我们到现在还和几百年前的匈奴一样,只是各自为战罢了。普通的族人又大都愚昧,从中几乎挖掘不出几名治国大才,与汉人根本没法比。” “重用汉人,融入汉人,然后成为汉人的王。这才是能抵御南人的最好方法。” “朕现在回尽可能给你争取时间。你立刻从平城离开往东跑,跑回祖地去,利用燕山和宋军拉锯,待机而动。” “刘裕虽为英雄,但是如今也已迟暮。朕看得很准,刘裕也难以苟活多长时间。” “到了那个时候,佛狸再卷土重来。重用汉人,成为汉王。” 咳咳! 拓跋嗣磕的越来越重,从喉咙中居然是磕出一口鲜血到纸上,渲染出朵朵血花。 但拓跋嗣还是强撑着写下去。 “待朕死后,佛狸便认崔浩为相父。一如当年蜀汉后主与诸葛武侯故事,万事皆听从于他,万不可有半分忤逆!” 写完后,拓跋嗣才小心翼翼的叠起纸张放入信封。 他撑起身子,用狰狞的表情看向丘堆:“你可都看到了?” 丘堆跪在地上轻微点了一下头。 “你带着这份信给佛狸送去,现在就走!” 丘堆有些犹豫。 “那陛下怎么办……” 怎么办吗? 拓跋嗣心中已经有了决意。 此时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北魏国内各个山头的领袖。 他们每人手上都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但他们并不愿意将这些资源拿出来拯救北魏。 若是他们没了呢…… 让这些占据着大量资源却不愿意付出的贵族全都死去,那就意味着会空出大量无主的财富。 牧场、战马、牛羊…… 这些财富的丧失会导致北魏那已经腐朽的中枢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而他的儿子拓跋焘,也势必会成为这些财富的主人,将整个鲜卑成为他的一言堂。 这种方式,在汉人书籍中有另外一个名字—— 中央集权。 拓跋嗣没有回答丘堆,只是握住他的手,将信件放在他的手中,再用力让他握起来。 “朕会带着所有罪恶死去,如此才能让灯火的光亮降临四方。” “佛狸,就是那盏明灯!” 丘堆见拓跋嗣心意已决,也不再有小女儿态,而是拿出一把小刀划破脸皮,让鲜血流下,宛若血泪。 这是鲜卑古老而沉重的誓言。 同时也表达着至死方休! “去吧,刘裕估计很快就要追上来了。再耽搁下去,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拓跋嗣催促着丘堆,仿佛已经听到后方宋军的喊杀声。 丘堆也不在逗留,带着一队亲兵,就往北方平城而去。 就在丘堆离去一个时辰后,宋军果然如期而至,没有给拓跋嗣半点喘息的时间。 而且这一次宋军是从两面齐进。 北方是刘裕亲自率大军的前来围堵。 南方则是王仲德、沈林子带兵从轵县围拢过来。 身在其中的拓跋嗣,显然已经陷入死地。 长子中的北魏大军一时不知该如何行动,只能蜷缩在城内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舔舐着伤口。 拓跋嗣此时适时的出现在城中,安抚这些士卒,做最后的鼓舞。 “现在的我们还没有陷入绝路!朕已经调遣河北的奚斤大军前来救援!只要我等能守住长子半个月,等到奚斤大军到来,自然可以反败为胜!歼灭宋军!” 在拓跋嗣这个皇帝亲自的鼓舞下,魏军士气总算有了一些东西起色,一些大臣也重新拾起信心。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拓跋嗣早就将一份密信悄悄派人给奚斤送去。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守住涉县,莫要来援! 第227章 抛弃 奚斤带大军从邺城移至涉县,刘裕便命朱龄石看住对方,本部兵马继续朝着长子移动。 两路宋军一南一北朝着长子徐徐靠近,谁都没有冒进,不给拓跋嗣突围的机会。 事实上拓跋嗣也没想着突围。 甚至连加固城池的意思都没有。 完全就是任君采撷的模样。 这幅躺平的模样让宋军将领都感到莫名其妙。 “莫非有诈?” 不怪宋军将领这么想。 大家跟着刘裕围死的皇帝又不止拓跋嗣一个,那些皇帝哪怕再草包好歹也要垂死挣扎一下,何况拓跋嗣这样还称的上合格的雄主? 刘裕此时在自己大营中却不以为然。 甚至还有些急躁。 “不管拓跋嗣作何打算,现在被困在长子已是事实!” “上党道路崎岖,不适合骑兵作战,两边的山体也不似河东那样易于攀爬,在山顶上相设伏亦是天方夜谭。” “现在我军要做的就是攻破长子!擒拿拓跋嗣!” 众将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刘裕。 刘裕以往打仗,往往越到末期越谨慎。 “行百里者半九十。” “莫学苻坚功亏一篑!” “越占优势,越要小心。” “……” 这都是刘裕以往最常告诫他麾下将领的话,但如今却反其道行之,这十分不符合刘裕的性格。 好在谢晦出来打圆场。 “陛下的意思是拓跋嗣很有可能在摆疑兵之计,让我等对其心怀忌惮。这样反而给了索虏恢复的时间,不如趁着我军新胜一鼓作气彻底将困于上党的这支索虏主力吃掉!”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 而刘裕也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晦一眼,随即也跟着点头。 “长子不同于安邑那般易守难攻。我军需在十日之内彻底拿下长子,占据上党,再不给拓跋嗣半点机会!” “喏!” 统一了思想,宋军将领也不再犹豫,开始做最后的攻城准备。 宋军将长子的北、西、南三门全部围住,只把能逃亡河北的东门给城中的拓跋嗣留着,显然是希望拓跋嗣能识趣一些,不要再拼死抵抗。 只是拓跋嗣对于宋军的布置完全没有理會,就是一昧的让士卒防守,面对每日巨大的伤亡也是视而不见。 第一天。 宋军攻城,未果,北魏战死八百士卒。 第二天。 宋军攻城,攻上城墙,未克,北魏战死两千人。 第三天。 宋军再攻,此次突破外郭,北魏战死一千人,溃逃者不计其数。 第四天。 宋魏巷战,有北魏贵族、将领陆续开始率众投降。 第五天…… 整个长子几乎沦为一片废墟。 血腥味夹杂着其他的恶臭笼罩住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残垣断壁到处都是。偶尔有几束火星在角落默默燃起,但很快就扫兴而归,因为这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够被它们吞噬的货物。 除了风声,长子再无任何动静。 似乎这座城市也已经死去,没有半点生机。 但生命,总还是顽强的。 一只耗子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砖石间,沿着一条隐晦的路径来到熟悉的米缸处,希望能从中找到几粒还未被带走的粮食。 费尽心思来到米缸,用爪子抛开上面的盖子,耗子惊讶的发现在米缸底部居然真的有薄薄的一层粟米。 可还不待这耗子跳进去,一只巨大的肉掌就狠狠从天而降,将耗子拍翻在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耗子就看到一只留着口水的恶犬对着自己的脖子咬来。 恶犬对于今天能捕获到一只猎物显然也很开心,大摇大摆的叼着耗子就打算离开。 “咻!” 一支利箭突然从某个角落飞来,横穿了恶犬的脖颈。 “嗷呜……” 它顿时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哀嚎,在地上挣扎了约莫一炷香才不甘的离去。 只有那舌头伸的还是老长,似乎还想去够到那耗子,去尝尝味道。 此时一名矮小的北魏士卒趴在地上,四肢并用的在地上爬到狗的尸体旁。兴奋的将腰间的绳索套在狗身上,企图将其拖回去食用。 小个子士卒一路蹭到一个角落,左右小心打量后才将狗取下,熟练的剁下狗头,剥下狗皮,剖开腹部倒出内脏后便架在一边的火焰上烤了起来。 只是烤了一会,狗皮微微变色。北魏士卒就迫不及待的拿出小刀切下一块带着血丝的狗肉放入嘴中。 刚刚嚼了几口,一排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出现,让北魏士卒的心脏为之一沉。 脚步声越来越近,北魏士卒想的却不是起身御敌,而是抓紧啃了几口狗肉。 当脚步声在他面前停止时,他也感到了自己的脑袋似乎脱离了身体。 可惜…… 终究是没吃到肚子里…… “第几个了?” “很多。” 旁边一个老卒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之前北魏抵达上党的军队据说是要突袭南边,本身就没带粮食。那个索虏的皇帝就更被说了,根本没有时间将粮食运过来。” “几万魏军就在这长子城内,将百姓都赶了出去,企图用民间之粮撑几日。” “可之前那些魏军就吃了长子好多粮食。上党又不是产粮之地。他们撑到第五天早就山穷水尽了。” 几名宋军士卒聊着天慢慢在这片废墟上继续寻找着落单的北魏士卒,化身清道夫解决这些小麻烦。 现在整个长子已经有一半落入宋军手中。 另一半则还被北魏占据。 因为长子曾经是西燕皇帝慕容永的国都,所以也是修建了一座皇宫。如今的北魏残余势力便是蜷缩在这西燕旧宫当中。 “陛下命令今日就要攻破那宫城,希望对方不要再抵挡了吧。” 北魏死的士卒多,宋军死的也不少。 强攻,往往就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就在此时,他们中突然有人看到远处有一支骑兵跑了出来。 “小心!那不是我军骑兵!” “是索虏!” “迎敌!” 几人迅速找好掩体用于抵挡对方的战马,并弯弓搭箭打算取敌性命。 “宋军的将士!不要动手!” 对面的北魏骑兵显然看出宋军的抗拒,赶忙向他们喊话。 “我方愿意向宋国皇帝投降!” 投降? 几名宋军士卒对视一眼,其中喜悦之色浮现在脸上。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问了句:“是你们那鲜卑皇帝派你们来的吗?” “不是!” 对面的北魏骑兵对这个问题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还是愤恨的说出真相: “我们的皇帝不见了!” “他早就不在城中!不与我们并肩作战了!” 第228章 大局已定 “跑了?” 宋军士卒不敢置信的对视一样,对方的话怎么这么令人怀疑? 此刻北魏士卒也开始破罐子破摔,也不再顾忌拓跋嗣,声音带着几分悲痛,几分伤感。 “是真的!” “前几天有首领向宋军投降,陛下一怒之下斩杀了很多各部其他首领!所以我等都不敢去寻找陛下!” “今早我们壮着胆子进入陛下的寝宫,才发现陛下早已不在宫中!所以我等才出来投降!”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更荒谬了。 只是…… 对方显然也知道这很荒谬。 他们就算要骗,也没必要编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谎吧? “你们放下武器,从马上下来!我就带你去见我们将军!” 宋军士卒见此事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范围内,果断想着上报。 北魏士卒也不做反抗,很乖巧的扔下武器跳下战马来到宋军身边束手就擒。 这几名北魏士卒很快就被带到一个校尉前。 之后校尉又是层层上报,并最终来到刘裕耳中。 “拓跋嗣……逃了?” 这个消息让刘裕都很意外。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什么拓跋嗣死守不出,最后兵败被杀。 亦或者学着别的王者自(林火)。 最不济也是兵败被杀。 刘裕虽然心中还是有些看不起拓跋嗣,觉得其少了几分大气,但不可否认比之一般的胡人君主,拓跋嗣还是其中比较入的了自己眼的一人。 只是这人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临阵逃脱? 刘裕略微自嘲的一阵讪笑,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直到他听说拓跋嗣是在杀了一众鲜卑贵族才失踪的,这让刘裕顿时警觉起来。 自相残杀? 不对…… 刘裕此刻也有些迷惑,看不清拓跋嗣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莫非是临死前发了疯? 刘裕一个人在营帐内揣摩着拓跋嗣的动机,宋军则已经开始接收长子宫城内的魏军。 这一战,又是俘获了近万名北魏士卒,战马数千。 经历了河东、上党两战,北魏已经有三万人被俘虏,逃亡、流窜的更是不计其数。 北魏在河东的防线已经被刘裕彻底击穿,现在宋军拥有河东、上党两郡,凭借两郡的山川之险,可以彻底居高临下的俯视河北。 即便如今河北还有奚斤统领的十万骑兵,收复河北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以说,在拿下河东、上党后,宋军已经是立足不败之地。 能看透这一点的宋军将领无不欢呼雀跃,只有刘裕一个人坐在营帐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拓跋嗣为什么要主动放弃上党?” “杀掉那么多鲜卑贵族,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还有……” 刘裕突然捂住胸口,痛苦的蜷缩住身子。 “不对,拓跋嗣不对劲!” 刘裕冒着冷汗,死死盯着位于面前的舆图。 “如果朕是拓跋嗣,朕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放弃上党,而让河北的十万大军作壁上观?” 上党郡不重要? 少扯淡了! 上党和河东一样,都是重中之重,傻子才会将这里放弃。 朕是傻子吗? 刘裕越想越急躁,到后来居然罕见的发怒,一脚将桌案踹翻,上面的纸笔、舆图、印玺都掉落在地上。 “传蒯恩!王仲德!” “让他们现在就出发!和朱龄石合军看住奚斤大军!朕就不信拓跋嗣现在还能玩出上什么花来!” “喏!” ———————— 而就在涉县的北魏大营内。 一个隐蔽的军帐内不断传来咳嗽的声音。 “陛下……” 奚斤看着此时已形如枯槁的拓跋嗣,眼中的泪水开始打转。 和其他北魏贵族不同,奚斤和其父亲的发迹全都是凭借拓跋皇族的提拔,其相当于拓跋家的家臣,和其他各自有着自己心思的鲜卑贵族自然不同。 此时看到拓跋嗣这幅命不久矣的模样,奚斤自然是万般难受。 “莫哭,只是丢了个饵罢了。” 拓跋嗣现在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一阵,听起来令人格外难受。 “朕前几日从长子逃出来后,第一个想到能来的地方,也就只有你这了。” 现在拓跋嗣的目光格外柔和,似乎少了不少的戾气。 奚斤听到拓跋嗣讲话,沉痛之余却是抓住了一个重点。 “陛下……饵是什么意思?” “咳咳咳咳。” 拓跋嗣刚想解释,却又是一阵咳嗽,待缓解下来后才开始诉说: “你可知,这世上最公平的是什么?” 奚斤擦干眼泪,不理解拓跋嗣为何这个时候还要跟他讨论这种玄学。 但既然君主发话,臣子又哪有不理会的道理? 奚斤小心翼翼的猜测:“莫不是光阴?” 拓跋嗣摇头。 “光阴对于世人不尽相同。” “汉人寻常农户的光阴都在田地里,他们哪有时间和汉人世家一样手捧圣贤书?” “我草原上的寻常鲜卑族人的光阴也大都在马上,他们哪有时间和王公大臣一般学习治国之术?” “最公平的,是生死。” “你会死,朕会死,那刘裕也会死。” 说到这,拓跋嗣突然轻声笑起来。 “朕承认自己不如刘裕,公亦不如那宋将檀道济。” 奚斤想到了自己在怀县的失败,不由羞愧的低下头。 “但是无论我们是谁,我们终将尘归尘,土归土。” “朕虽推崇佛教,但也只是用其愚民罢了。不信其轮回之说。死去,便什么都没有了。死亡,才是最恐怖的东西。”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而恐惧,则会令人做出一些看似愚昧的事情。” “朕与刘裕都到了面临这份恐惧的时候。只是朕的野心没刘裕那么大,执念没刘裕那么深。所以朕敢用生死来和刘裕搏这最后一局!” “刘裕若是不管涉县大军,直接挥师北上。破壶关、入晋阳、夺平城,之后借助并州的山川地形与我军慢慢消磨。我军总有一天会被他吃掉,达成他光复九州的大志。” “只是……” “这需要时间。” “很长的时间。” “三年?五年?哪怕是一年,他刘裕能等的起?” 拓跋嗣嘿嘿一笑,能清楚的看到他牙齿上弥留的血迹。 “所以,朕就是在赌!赌刘裕等不起,率大军来攻打涉县!” “到了那时,我军自然可以和宋军在河北从容周旋,给佛狸撤离争取时间。” “甚至,若是朕能撑到比刘裕后死的话……” 就在此时,一名奚斤的亲兵跪在大营外求见。 “将军!宋军已经在西面集结!看样子是要和我军对峙!” “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床榻上的拓跋嗣突然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 “刘裕!你终究是人,不是神。” “你……也开始害怕死亡了!” 第229章 夕阳下的一抹孤红 涉县。 这座位于太行山东麓,联通冀州、并州的要冲在这一天聚集起数万军队遥遥相望。 继王仲德、蒯恩赶到这里后,刘裕也率领大军从长子赶来。 只是当刘裕看到那无尽平原和浩如烟海的北魏骑兵后一颗心早就沉了下去。 不知为何,在他看到这些骑兵时,心情总是会变得无比烦躁。 “王仲德,你先来几日。为何不攻?” 刘裕的语气已经隐隐有指责之意,王仲德只得先认错,之后才和刘裕解释。 “陛下,如今我等在这涉县西侧。刚好可以在高地俯视索虏,总揽大局。” “但若是打出去……后面就是平原!” 王仲德抬起头直视刘裕。 “现在我军万万不能进入平原和骑兵作战,不然会被敌军在平原活活拖死!而今之计要么继续留在涉县和索虏对峙。要么直接北上先取晋阳、平城,夺取并州全境,从并州到冀州的几个要冲接连采用疲兵之计和敌军骑兵交锋!” 王仲德的意思很明显。 打的过不能打。 打不过更不能打! 反正宋军绝对不能进入河北! “笑话!” 刘裕心中那股烦躁之气更加强烈,居然是当着众将的面驳了王仲德的话。 “现在涉县就是进入河北的通道,北魏怎会轻易放弃?这里明明就是和对方决一死战的机会!” 此刻的刘裕似乎格外偏执,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静。 只是王仲德对此也不让步。 其实早年跟着刘裕一起打天下的众多将领都已经老死。 王仲德是硕果仅存的几名老将之一。 更被说王仲德举兵投入到反胡事业中时,连刘裕都还是在村子里玩樗蒲呢。 他知道他若不劝住刘裕,其他年纪更轻、资质更弱的朱龄石、谢晦等人更是没希望。 哪怕是倚老卖老,王仲德也不能坐视刘裕将这大好局势葬送,更不能看着刘裕把这些宋军精锐送到河北的平原上去送死。 “陛下!” 王仲德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 “陛下决不能现在就将大军带到平原去!陛下莫非忘了当年的前秦天王苻坚的淝水之败?忘了魏武帝曹操的赤壁之耻?” “贸然前往自己不熟悉的战场,此乃兵家大忌!前人的教训莫非还不够吗?” “大胆!” 刘裕怒视着王仲德。 但是在看到王仲德那须发尽白的面容时又有些不忍,便索性不去看他。 刘裕转向一边的蒯恩,直接下令道:“蒯恩,明日你带五千前锋去冲击北魏大营!” “喏!” 蒯恩亦是良将。 但他作战时只有一个准则—— 以刘裕的命令为准则。 今天的这场会面不欢而散。刘裕今天的倔强让诸多宋军将领都感到有些不解和奇怪。 以往的刘裕,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等众将都走出军帐后,刘裕却是悄悄命人给自己找来了随军医者。 随军医者在刘裕军帐内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就起身离开。 却不想才刚刚走出刘裕军帐没几步,就被一个黑影捂住嘴,一头撞进一旁的军帐。 “呜呜呜!” 被制住的医者面露惊慌,但等他看到面前之人时,也不再挣扎。 “冒犯医者了,孤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楚王殿下,使不得,使不得!” 此时医者面前正是刘裕长子刘义符。 刘义符也没有和医者绕弯子,直接向他询问:“陛下身子如何?” “这……” “说实话!” 见医者眼睛乱转,刘义符就知道他是想搪塞自己,直接开始厉声逼问。 医者跪在地上不断向刘义符顿首。 “楚王殿下!非我要隐瞒殿下,而是陛下交代过,若是泄露半个字就诛我九族……” “你不说,孤现在就诛了你的九族!” 医者面露无奈。 犹豫了很久,医者才凑到刘义符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听完后,刘义符的双眼顿时通红,他用力抓住医者的肩膀,一边强行压制自己悲伤的情绪,一边又忍不住一遍遍询问:“你是不是骗孤?” “千真万确……” 医者无奈的垂下头。 “陛下的身体其实在几年前便每况愈下。” “陛下身上的暗伤太多了,已非药石可以治愈。这几年陛下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疼痛着,日夜折磨着他的躯体。特别是当年出征关中回建康后一直日夜操劳,亏了自身本就不再充沛的气血,整个人已经如同风中柳絮,随时……” 医者叹了口气。 “在洛阳时陛下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那时我便建议陛下回建康静养,说不定还能再撑上个三年。” “可陛下却一意孤行。甚至,让我给陛下开了五石散……” “现在的陛下,表面看上去容光焕发,实则都是在透支自己的身体。已无半点缓和的余地。” 刘义符听完医者的话,整个人呆坐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六神无主。 他知道刘裕的身体状况怕是多半不容乐观。 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现在的刘裕,用医者的话来说就是一根暴露在狂风中的残烛,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熄灭。 刘义符“腾”的站起身子,就要往刘裕军帐走去。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发誓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将父亲劝回去! “楚王殿下!楚王殿下!” 医者赶忙在后面小声叫住刘义符。 “刚才我刚给陛下服用了安神的药物,此刻怕是不易将陛下吵醒!”、 现在能让刘裕休息一会就休息一会,不能再去伤刘裕的精力。 刘义符听后迈出去的腿顿时僵住。 半晌后,他只得是悠悠叹气。 “那……明日再说。” 到了黎明时分,刘裕在自己的床榻上缓缓醒来。 意识还有些模糊,但是刘裕习惯性的从枕下摸出一小包药粉。 他缓缓坐起身,将药粉打开,颤颤巍巍的打开后放入嘴中。 药粉在口中缓缓融化,微热的口感中带着几分清凉,这股凉意冲上刘裕的颅腔,将他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带了出来。 此时的刘裕才重新恢复精神,脑海中却是浮现出昨天的场景。 “朕昨日,对王老将军有些过了……” 刘裕粗糙的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中却是有几分自责。 “今天朕去和王老将军道个歉,这以后的事还要多多仰仗他。” “朕昨日有些急了。细细想来王老将军说的其实没错……” “对了,今天关中的粮食估计也快到了。朕等会去看看粮食的损耗到底有多少……嗯?” 突然,刘裕察觉到不对。 自己揉脸的双手上沾上了无数血液。 还没来得及多想,鼻腔中的血液就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口中也有鲜血倒吐出来。 一时间,刘裕已是满脸鲜血,身子也直挺挺的往后倒下。 第230章 帝崩 刘裕捂住自己的口鼻,想要制止鲜血。 只是此刻那血液就犹如喷泉一样狂涌,不断从指缝流出,顷刻间便染红了半个身子。 随着血液的喷出,刘裕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往年的无数伤痛在这一刻似乎悉数爆发。 刘裕的身躯在床榻上疯狂涌动,一个不留神已是重重的跌落床榻。 “陛下?” 蒯恩一直负责刘裕身边的护卫任务,加上今天钦定了是他带兵出征,所以早早来到刘裕军帐外候着。 只是刘裕帐内几声重重的响声让蒯恩起了疑心,加上他本身就是近臣,用不着通报,当即大手一撩帐幕,一个健步进入军帐。 只是他见到的,却是此生最不愿意见到的场景。 “陛下!” 蒯恩慌忙跑到刘裕身边,看着浑身是血的刘裕不知所措。 “医者!医者!” 蒯恩大叫起来,四周的军帐也纷纷躁动起来。 最先冲进来的是离刘裕位置最近的刘义符。 他看到刘裕的第一眼,就心头一震,矗立在军帐门口。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刘裕军帐赶来,刘义符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着甲持剑守在刘裕军帐门口。 “莫要惊慌!只是父皇受了风寒,所以才传唤医者!尔等都退下莫要声张!免得引起变故!” 不管大家信不信,此刻刘义符就这么守在帐门处,不让任何人通过。 过了一会医者才算是匆匆赶来,刘义符放对方进入后依旧不许其他人靠近军帐半分。 以谢晦为首的刘裕幕僚此刻挤在刘裕军帐门口,各自心中纷纷猜疑起来。 直到盏茶的功夫后,刘裕雄浑的声音才从军帐内传出:“朕安!诸位退下吧!” 在确认是刘裕本人的声音后其他人才算是放心,纵然还有疑虑也不敢声张,纷纷各自退去。 而刘义符也终于是能进入军帐中。 只见刘裕在医者的照料下口鼻已经不再出血,此刻正在蒯恩的协助下清理面部的血迹。 只是其身上还有地上大片的血液都在告诉刘义符—— 刘裕并不好,非常不好。 “车兵啊……” 见刘义符进来,刘裕虚弱的唤了一声,全然没有刚才喊话的中气十足。 “父亲。” 刘义符凑上前来丢下宝剑跪倒在刘裕面前,眼中的泪水已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刘裕想抬起手安抚刘义符,但是他此时已没了能抬起手的力气。 “莫哭。” “人固有一死……” 此时的刘裕终于是放下了自己的骄傲与执念。 他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来自死亡的阴寒已经彻底将他包围。 到了这一刻,刘裕似乎想开了很多。 他落寞的自嘲了一句:“朕总是提醒自己,莫要犯了魏武、苻坚的错误。未成想,朕却是一直在顺着他们的步伐前进。” 总是提醒自己莫要学着他们一般自负,但是拖着病躯企图快速收复北方的刘裕,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自负? “车兵,去唤王仲德、朱龄石、王弘、谢晦还有傅亮前来。” “父亲!算孩儿求你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我们先回去!先回建康,不!哪怕是洛阳好不好……” 刘裕听到这也开始咳嗽起来,嘴角渐渐有血液渗出。 “朕心里有数,再不说,便说不出口了。” 刘义符只得忍痛离去,秘密将人给召集起来,带到刘裕面前。 “陛下?” 这些人见到刘裕这般模样,也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哪怕是心中已经做好一定准备的谢晦,见到刘裕的这一刻都有些无法接受。 他们谁都不愿相信昨天还是顶天立地的刘裕,今天便成了这样。 刘裕见众人前来,率先对王仲德和朱龄石安顿道:“这仗,朕是打不下去了。” “但是你们要把这些兵给带出去。上党并非久留之地,你们这几天陆续安排士卒撤往河东与河内。” “小心拓跋嗣。朕猜测他应该就是在等这个时候,不能让他抓住机会。” “咳咳。” 刘裕现在每说一句话,声音就弱几分,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他要说什么。 “王弘。” 王弘上前一步,面色复杂的看着刘裕。 对眼前这个男人,王弘也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 是刘裕的出现,让世家势力逐步被赶出中枢。其中受伤最深的就是琅琊王氏。 王弘身为如今琅琊王氏的话事人,本该是与刘裕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可他恨的起来吗? 不管王弘承不承认,刘裕的出现,对于日间腐朽和式微的晋庭来说,都宛若一个奇迹。 一个浴火重生的奇迹。 若不是他,现在的汉人王朝还偏安一隅。莫说打到上党来,就是光复关中都不可能。 作为一个热血还未凉透的世家话事者,王弘实在做不到因一己私欲就去怨恨面前这个男人。 “王弘,你如今是车士的岳丈。以后,还要你多帮衬车士。” “车士天资聪慧,但在一些手段上还是有些稚嫩。以后教导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王弘听到这些话,心神一怔。 这是…… 托孤? 他抬头看了眼刘义符,却发现对方脸上除了悲伤再无其他表情,心中的一些猜测这才压下去。 王弘跪倒在地,向刘裕三顿首:“臣绝不负陛下所托!” 刘裕又转向谢晦、傅亮。 “谢晦,你的才能还未完全挥洒出来。待回到建康,你要好好辅助车士。” “傅亮,莫要妄自菲薄。日后国中大事,怕是少不了你与徐羡之共同商议。” 最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刘义符的手。 “车兵,你乃长子。朕死后,你要看好你弟弟,莫要让他走上歪门邪道……” 刘裕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嘴唇越来越无力,舌头绊在口中渐渐没了动静。 “可惜车士此时不在身边。” 朕记得他还说过要等待朕的凯旋之乐呢。 这北伐,难啊。 过去的征途如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闪烁,一个个已经故去的老友似乎重新活了过来,来到自己的身边笑呵呵的和自己觥筹交错。 人影不断浮现,最后只剩下一个中年文士独坐在一处种满桃树的庭院中。 刘裕此刻也是一副春秋鼎盛的中年模样,肌肉虬结,肤色红润,正如二人初见时的模样。 在看到此人后微笑的走上前:“穆之,好久不见。” “陛下。” 文士微微颔首,刘裕却似有不悦:“怎么连你也唤我陛下?别人叫无所谓,你这么听着可着实让人难受。” 中年文士笑而不语,只是将桌上的酒壶拿起,帮刘裕斟满一杯美酒。 刘裕上前拿过后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咂嘴:“这酒不错!你居然藏了这么久,真不够意思!” 中年文士接过刘裕手中的酒杯又给他斟满递给刘裕。 “这是给陛下的庆功酒。臣,一直给陛下留着。” 刘裕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液陷入沉思。 “穆之,你说我算成功了吗?” “这酒……我该喝吗?” 文士转身背对着刘裕:“陛下随臣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看?” “那就去看看。” 刘裕端着酒杯赶了上去,走到刘穆之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向远方走去,共同去那时间的尽头,去看看自己的功过是非。 此后,你我便皆是看客。 我来,世界随我而来;我去,世界也便随我而去。 永初三年,帝三伐中原,中途崩于军中,左右无不悲痛欲绝。 第231章 撤离 刘裕崩于军中。 但现在却不能为他发丧。 因为还有十几万大军困在这小小的上党郡中。 士卒一旦知道刘裕的消息,恐怕士气会低迷到瞬息之间崩溃。 刘裕在军中的威信无可置疑,但就是因为这股威信,现在却成了随时可能害死这些士卒的毒药。 更不可以让拓跋嗣知道! 刘裕临终前便猜到了拓跋嗣的打算,要是拓跋嗣趁着这个时候发难,这十几万宋军将再难有活路。 上党郡此时就如同一个困住宋军的袋子,一天没有撤出上党郡,刘裕崩于军中的消息就一天不能公之于众。 此时刘裕的长子刘义符坐落在以前刘裕的位置。 他还没有从刘裕离世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但现在的情形不容他在沉浸到悲伤中去。 眼下刘义真不在军中,他必须要扛起大旗。 他深吸一口气,扫视着下方的几名重臣。 王仲德、朱龄石、蒯恩。 王弘、谢晦、傅亮。 只有这六人知道刘裕已经过世的消息,其他诸如医者、亲兵等人则都被看管起来,不准他们再与外界接触。 “诸位……” 刘义符咬着有些发白的嘴唇说道: “现在我们必须要做的就是把大军万万整整的撤出去。绝对不能让索虏察觉到我军意图,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刘裕故去,他留下的国家还在。 但如果这十几万大军还有在军中的无数刘宋重臣也被困在上党乃至全军覆没,那对于汉人王朝来说几乎是亡国灭种般的灾难。 王仲德和朱龄石此时亦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 但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明白轻重缓急。 王仲德率先来到舆图前,指着上党周围的路线。 “从上党回到中原,现在要么从西北的介休退回到河东,要么从南边去往河内,然后组织士卒过河。” “只是……” 王仲德指着涉县位置。 “之前我军气势汹汹的来此和魏军对峙,突然撤离只怕是会让对方起疑。” 刘义符皱眉:“王老将军有话直说,赶紧给个对策出来。现在每拖延一刻,我军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王仲德手指往北迂回饶了一圈。 “我军想要安稳撤退,就不能直接走南方的道路。” “不然很容易会被北魏察觉,而且到了南方还要渡过大河,撤军十分耽误时间。” “臣提议我军直接挥师北上,装作要攻打壶关,直取北魏国都平城的架势,之后急行军往西撤往平阳。” “只不过……” 王仲德露出忧虑的神色:“即便要北上,也要派一些军队留在上党,而且人数还不能少。不然如此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进攻同样会让北魏起疑。” 刘义符静坐一会后突然发声:“孤可以留下。” “不可!” “楚王殿下!” “……” 几人纷纷出言阻止。 他们都敬刘裕若神明,哪有刘裕刚离世就把刘裕长子立于危险中的道理? “莫要再起争执,现在已经没时间了。” 刘义符从桌上拿过一顶黄金头盔戴在头上,看得其他人一阵恍惚。 好像…… 好像刘裕。 刘义符站起身:“要瞒过拓跋嗣可不容易。” “孤与父皇身形、容貌都很相似。孤可以伪装成父皇尽量拖延几天。” 其他人还要在劝,刘义符已经开始安排后面的事情。 他看向王弘,这名自己二弟的岳丈。 “王仆射,孤命你带着天子印玺、兵符,还有……父皇的遗体,即可从南方轵县过大河回到建康,将印玺交予秦王。” 尤其是刘裕的遗体。 刘义符绝不容忍自己父亲的身体再遭到丁点破坏,必须尽快带到建康。 之所以选择王弘是因为王弘如今也算是外戚一族,他负责天子印玺等事物也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 要是谢晦或者傅亮,刘义符心中也没底。 王弘当即领命。 大军重要,这些一样也重要。 “好了,尽快布置吧。莫要再耽搁,被拓跋嗣发现端倪!” 刘义符将事情安排妥当后让众人都去准备,并给他们都下了绝密的封口令。 等几人离开,刘义符才取下头上金盔,再次抱头大哭起来。 刚才的从容,其实都是装的。 只是国赖长君,不得不如此罢了。 刘义符转头看向一旁被帘子遮挡的床榻,那里正躺着刘裕的遗体。 “父皇……” 看着那床榻许久后,刘义符才重新擦干眼泪,点上一盏油灯,开始书写信件。 “传弘农王刘义隆、彭城王刘义康前来觐见。” 刘义符自己可以留下,但是他要确保自己弟弟的安全。 刘义隆和刘义康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他们见到刘裕遗体的时候才如遭雷击,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三弟、四弟……” 刘义符将一封信塞到刘义隆手中,嘱咐起来:“你们现在就启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往建康。将父皇驾崩的消息还有这封信交给二弟,让他尽快做出对策。” 刘义隆红着眼睛:“大兄,那你……” “为兄要留下来。” 刘义符安抚着刘义隆:“放心,等大军一撤,为兄就会渡过大河前往洛阳。莫要太过担心。” 刘义隆攥紧信件,拉过还在嚎啕大哭的刘义康,向刘义符保证道:“我会尽快赶往建康的。” “大兄。” “嗯?” “你和我保证过的,一定要回来。我在建康等你,二哥也在建康等你。” 刘义符一怔,随即笑起来:“当然。” 他将手放在刘义康头上重重按了几下,让他止住哭声。 “快走吧,现在的上党不是久留之地。早走一分,就少了一分危险。” 刘义隆也知道现在局势的危险与事情的紧迫,当即就带着刘义康离开。 他们一路上伪装成信使,只说是有平常文书要往建康送达,很快就越过轵县,渡过大河,来到洛阳。 到了洛阳后,刘义隆不由想到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刘骏。 但眼下刘义隆显然是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再洛阳耽搁时间。他只是远远的望向自己儿子的住所,就扭头离开。 现在,他还要去救更多人的孩子、更多人的父亲。 第232章 起疑 王弘也在当晚借着夜色悄悄带领小队人马离开了上党,从南边赶往建康。 而王仲德和朱龄石则按计划带兵往北而去,在上党郡北方修建大量的攻城器材,做出一副要攻打壶关、晋阳的姿态。 至于刘义符和蒯恩则还留在大营当中。 蒯恩是刘裕的贴身近臣,往往他在哪里刘裕就在哪里,所以蒯恩通常是走不开的。 谢晦则在刘义符等人的临时决议下被派往河内郡。 上党危险,河内郡同样很危险。 要是檀道济仗着刘裕大军就在一边而发起进攻的话很可能会露了宋军的底,谢晦被派去就是要稳住檀道济,同时传令给还在河北各地搅动风云的傅弘之与他的长宁铁骑悄悄撤退。 就在宋军前往上党郡北方的时候,在涉县的北魏大营也收到了这条消息。 之前还兴高采烈的拓跋嗣被这条情报打了个措手不及。 “刘裕……想通了?” 只是拓跋嗣想不通之前和信誓旦旦要来和自己决战的刘裕怎么现在就突然改变了思路,要往北打? “这不合理!” 拓跋嗣挣扎着带士卒赶往宋军大营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宋军大营。 只见宋军的士气一如既往的高涨,看到自己的前来甚至还有空调侃。 拓跋嗣眯着眼睛看向大营,却硬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攻上去!” 既然用眼睛看不出,那就用事实说话。 北魏士卒对着宋军大营冲去,面对着宋军那密密麻麻的箭雨攻击是有苦难言,只能是祈祷没有不长眼的流矢往自己身上蹿。 奇怪的是宋军的反击虽然依旧犀利,只是少了几分章法。 这个差距对于正在冲锋的士卒自然看不出来,但对于正在后方观战,一心想要试探宋军的拓跋嗣来说却是在清晰无疑。 “宋军果然有问题!” 拓跋嗣顿时大喜,立刻让奚斤派出更多的兵力进攻宋军大营。 此时拓跋嗣心中有一个疯狂的猜想。 虽然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拓跋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那被群山包围的上党郡在拓跋嗣眼中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棺材,而自己,或许会成为这个大棺材的钉钉人! “冲上去!刘裕或许已经死了!” 奚斤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不敢置信。 那个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每个北魏高层上的男人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朕也不确定,但好歹要试上一试!” 实在是宋军的动作太反常了。 要是刘裕活着,拓跋嗣不相信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会突然转变自己的进攻路线。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 正如刘裕在临终前终于反应过来拓跋嗣的意图。 拓跋嗣此时也不相信刘裕会突然摒弃对死亡的恐惧,坐视死亡追上自己。 所以此时他的心中对于刘裕死亡的猜测已经确定了一大半! 越来越多的北魏士卒开始朝着宋军大营冲击,这场小规模的试探进攻俨然是要发展成全军总攻的趋势。 此时最前方的北魏士卒甚至已经快要冲进宋军大营,这让后面的拓跋嗣心中充满了期待。 只要能冲过去…… 就意味着这场战争将会出现翻天覆地的改变! “律律律!” 拓跋嗣的眼神逐渐从期待变成了恐惧! 只见宋军大营侧翼突然出现无数辆战车,蒯恩的旗帜也出现,直直插向北魏军中。 最令他恐惧的还是在宋军大营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骑着高大战马的男子。 只见他一身金甲,阳光照耀其上泛起圈圈光晕。 宛若雕塑一般魁梧的身姿坐在马背上,身后玄黑龙纹披风被狂风卷起,手中长枪红缨浮动,带着铁血的英气斜指向拓跋嗣。 “刘裕!刘裕还没死!” 拓跋嗣失声尖叫起来,转而就要调转马头离开。 “快撤!我们中了刘裕的圈套了!” 虽然看不清刘裕的面容,但是拓跋嗣已经能猜到刘裕的表情。 恐怕还是那般的睥睨天下,带着不屑高高在上的盯着自己的背影! 但偏偏…… 拓跋嗣根本没有勇气回头面对刘裕! 一个全盛时期的刘裕,一个没有弱点的刘裕,谁敢与之争锋? 拓跋嗣一撤,北魏骑兵也都如潮水般的撤下来。 “刘裕”望着大营前退去的北魏士卒,刚才还挺直的后背微不可查的缩了一缩。 其实这是刘义符伪装的。 王仲德、朱龄石带了几万大军离开,此时宋军大营中却是还有五万大军驻扎在此地。 五万人,要是真的和北魏打起来,输的一定是宋军。 刚才蒯恩带出的车阵其实已经是用上了大部分宋军,如果拓跋嗣能坚定的冲向车阵,用不了半刻钟宋军就会露馅。 头盔下的刘义符心中泛起几分苦涩。 只希望自己能多瞒一会吧,至少要等王仲德、朱龄石撤出去。 在对面的北魏大营,拓跋嗣惊慌失措的回到军中,被吓的倒在床榻上咳嗽不止。 拓跋嗣带着歉意看向奚斤:“是朕猜错了,又让你损兵折将了。” 奚斤摇头:“陛下哪里的话,战争本就是在不断的试错中找到胜利的途径。” “况且……我军并未受损。除了有几个逃回来时摔断马腿的,并未士卒伤亡。” “那就好……咳咳。” “……” 拓跋嗣突然爬起身,拽住奚斤的衣袖,瞪大眼睛询问:“你是说我军无人伤亡?” 奚斤被拓跋嗣的一惊一乍弄得摸不着头脑:“嗯,陛下,有什么问题吗?” “有!当然有!” “而且问题很大!” 拓跋嗣激动的又疯狂咳嗽起来。 “陛下,臣这就去传唤医者。” “不!不……” 拓跋嗣激动的挺直身子。 “召集兵力!对着宋军大营发起总攻!” 奚斤此时彻底迷茫了:“现在!” “对!就现在!” 拓跋嗣捂着胸腔脸上露出充满快感的笑容。 “刘裕从来不做无用功!” “自古以来,就没几个人能在军事上超越刘裕!他这种人排兵布阵往往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乃至看十步!” “今天他却不乘胜追击,而是就在自家大营前玩起了花样,这不对!” “难不成刘裕只是为了吓唬朕而已?嘿嘿。” 拓跋嗣相信刘裕才不会这么无聊。 如果是刘裕的话,刚才他大概率会让北魏士卒冲到宋军大营中,然后再推出战车,将大营中的北魏士卒困死。 结果呢? 只是吓唬一下拓跋嗣? “朕所料没错的话……” 拓跋嗣兴奋的看向宋军大营:“宋军是要撤退了!因为他们遇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最大的可能就是刘裕已死!” —————————— 墙裂推荐新书:《全民领主:从哥布林开始暴兵》,无聊天频道的领主暴兵文,上架天天日万! 第233章 包围宋军 刘裕真的死了? 奚斤对于拓跋嗣的判断略微有些怀疑。 他有些担心的说道:“若刘裕没死,那这才打过去岂不是还要伤一次士气?” 两次进攻如果都是还没见面就夹着尾巴逃跑,无疑会让北魏士卒有更深的心里阴影,同时也会开始质疑奚斤乃至拓跋嗣的统帅水平…… “这次绝对没错!” 拓跋嗣固执的要奚斤现在就带兵冲向宋军大营。 “胜败皆在一念之间。若朕再错了,说明朕确实昏庸,不配有天下共主之位!” 见拓跋嗣如此决绝,奚斤也终于同意再打一次! 重新组织起士卒再次冲向宋军大营,这回,紧张的却是宋军。 “为何索虏又打过来了?” 刘义符此时刚回到军帐中就听到北魏再次袭来的消息,这让他心中大骇。 一旁也是久经沙场的蒯恩却是猜了个大致。 “多半是刚才我等并未追出去,不符合陛下平日作战的习惯,所以被拓跋嗣看出了几分端倪。” 刘义符捂着头,却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细节就能被拓跋嗣给抓住并反击。 “孤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 刘义符一直以为天下其他的雄主并未向世人以为的那么可怕。 堂堂赫连勃勃,被自己的二弟一路打到胡夏国都,现在不得不以刘宋为宗主国,俯首以养鼻息。 拓跋嗣更是被刘裕从河东撵到了河北,一路上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这不免让刘义符心中有了“敌人不过如此”的错觉,认为略施小计就能瞒天过海。 现在看来,显然是大错特错。 “出去迎敌!” 刘义符跟在刘裕身边这么久也学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着舆图,心中开始推算。 “王仲德、朱龄石将军他们想要从介休扯到河东去至少要有十天时间。” “我等无论如何也要撑上十天,让他们撤出去后我军再往南与怀县的檀道济将军会和渡过大河。” 蒯恩听后沉默不语…… 十天。 可能吗? 留下的军粮倒是勉强够,但眼下已经不是军粮的问题了。 不出意外未来几天拓跋嗣绝对会用疯狂的攻势对宋军大营发起进攻,十天,真的撑得住吗? 蒯恩建议道:“不如等王老将军他們撤出后,让毛修之将军带骑兵回来继续与索虏纠缠,我军再顺势撤出也不迟。” 刘义符沉思片刻后觉得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反正骑兵跑得快,有他们在对撤退也更加稳妥一些。 “那就这么定了,吾等现在先去迎敌!” 二人来到大营高处观看局势,果然发现北魏士卒此次的进攻确实令人难以招架。 虽然装备上比之宋军多有不如,但是人数上的优势直接抹平了这带点差距。 宋军,打的多少有些困难。 此刻北魏方的拓跋嗣和奚斤也来到了前方观战。 见宋军果然出现疲态,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悦与震惊。 宋军果然出问题了! “陛下真乃神机妙算!” 奚斤此时是由衷的赞叹拓跋嗣,之前的怀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拓跋嗣看着对面的宋军大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天佑大魏!” 北魏士卒带着凶悍的气势继续朝着宋军大营攀爬,蒯恩见势头不对,也是亲自披挂上阵,带领士卒抵抗敌军。 有了蒯恩这员猛将的加入,宋军总算稳定下来,开始和北魏以命搏命。 “收兵。” 谁知拓跋嗣此时下的命令居然还是撤退。 奚斤有些不解:“陛下,既然确定了刘裕身死。那为何不直接一鼓作气攻下宋军大营?” 拓跋嗣摇摇头:“朕所料不错的话,这些宋军应该是留下来殿后的,有相当一部分大军已经朝河东退去。” “这支宋军,其实已经是盘中餐,早一点吃到肚子里,晚一点吃到肚子里都一样。” “既然这样,我军就没必要和对方死拼。” 拓跋嗣此刻的思路很清晰。 “从今天起,一直派人朝宋军大营喊话,就说刘裕已死,他们这些士卒已然成了弃子,让他们早日投降!” “我军的主力则要立刻南下!” “南下?” “对!” 拓跋嗣眼中闪烁着光芒。 “河内郡的那些宋军现在没了支援,可以轻易拿下!” “更被说还有洛阳……那才是大餐!” 拓跋嗣从未忘记自己的战略。 占洛阳!将宋军困死在关中、河东这片土地! “这些宋军……一个都被想走掉!” 奚斤被拓跋嗣的蓝图所震撼。 如果真达成拓跋嗣的想法,那二十万宋军精锐顷刻间将化为飞灰! 那个时候,北魏完全有能力侵占中原乃至一统寰宇! 战争就是如此神奇。 几天前北魏还是一副打算放弃国都逃到北方的丧家之犬的模样。 现在却是已经在憧憬是否可以一统九州…… 其中差距,真乃天差地别! 奚斤此刻不再犹豫,立刻带着五万骑兵南下,直逼河内郡。 之前檀道济在这里可是把奚斤给盯的死死的,奚斤迫于大局,一直憋屈的在檀道济眼皮子底下活着。 现在,却是要将之前的场子都给找回来! 就在奚斤率大军攻打河内的时候,谢晦也风尘仆仆的赶到怀县,见到了檀道济。 “谢侍中何止如此?” 在见到谢晦的时候,檀道济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作为刘裕的智囊,谢晦就和蒯恩这个贴身护卫一样,时刻伴在刘裕左右不曾轻易离开。 现在突然孤身前来,必有大事发生! 谢晦让檀道济屏蔽左右,这才悲愤的说道:“陛下……驾崩了!” 檀道济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时居然没有站稳,若不是谢晦及时扶住他,怕是要一头栽倒在地。 檀道济咬着牙,泪水却是不断涌出:“陛下……怎会如此?” 谢晦也低着头沉默不语。 和谢晦本身出自陈郡谢氏这等豪门不同,檀道济也是被刘裕从寒门中提拔起来的将领,对于刘裕的感情自然也就更深。 谢晦待檀道济情绪稍稍稳定,这才将撤军的计划告知檀道济。 檀道济的心神还没有从刚才的悲痛中恢复过来,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浑浑噩噩的来到舆图前看当前形式。 但看着看着,檀道济突然大喊一声:“不好!” 谢晦凑过来急忙询问:“檀将军可发现了什么问题?” 檀道济强压住自己内心的伤感,指着自己等人所在的怀县问到谢晦:“胡人打仗都有一特点,谢侍中可知?” “知道。” 谢晦点点头。 “其来去如风,往往都是寻找敌军防守薄弱处攻击。” 檀道济将手微微下移,指向大河对岸的洛阳。 “谢侍中以为,现在我军的薄弱处在哪?” 谢晦的瞳孔猛然收缩! 第234章 胡夏扣关 洛阳!该死的洛阳! 谢晦咬着牙,盯着那舆图几乎要冒出火来。 此刻他对自己无比懊恼。 谢晦本身就是出色的战略家,论及实战,他可能不如王镇恶、檀道济、朱龄石这三大名帅,但是洞悉敌军意图的本事却是天下少有,甚至可以说是百年一出的不世人杰,不然刘裕也不会让谢晦成为自己的智囊。 这种敌军可能的攻击途径自己居然没有看出,实在是该杀! 谢晦此时对自己又气又恼。 他自然知道北魏一旦南下攻击洛阳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就凭河内郡这点人……如何抵御得了不受牵制的十万魏军? 而一旦对方拿下河内,过大河,据洛阳,就是把二十万宋军锁死在这片区域! 谢晦皱着眉:“撤军!” 河内不要了! 朱超石、傅弘之都要撤走! 撤到洛阳,保护住宋军撤退的后路! 不然大家谁都要死! “可是……” 檀道济和谢晦都看向了上党郡。 要是在河内郡的宋军一撤,就几乎是把上党的宋军送往死路! 到时候北魏锁住上党郡南北入口,完全可以把上党宋军给困死…… 虽然一些文武大臣都已经从介休撤往河东,但上党郡可还有刘裕长子刘义符在。 君主刚去世就将其长子弃之不顾…… 这个罪名没人敢担! 谢晦不敢,檀道济也不敢。 这已经涉及到对君主的忠诚问题,要是二人真这么干了,死后都要被戳脊梁骨的! 但若不撤,没有大河这个天然防御体系来抵抗索虏,在河内郡的宋军根本不是北魏大军的对手,随时会被赶到大河里喂鱼,更被说可能连洛阳都保不住。 “该死!” 谢晦愤恨的锤了一拳桌子。 早知道当时宁愿盯着忤逆的罪名也要将刘义符从军中带走! “谢侍中,现在怎么办?” 谢晦深吸了一口气:“我再回涉县的大营一趟,将轻重缓急和楚王殿下说清楚,让他立刻撤回来!” 谢晦的言下之意是他已经选择放弃那五万宋军。 “檀将军,我到时候直接带着楚王殿下从孟津回洛阳。这一来一回大致需要五天的时间。你务必要死守河内五天!到了第六天,无论有没有收到我与楚王殿下的消息,都要过河,拱卫洛阳!” 到了那个时候,便是生死有命了。 檀道济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这已经是他們能做到的极限。 洛阳才是重中之重,要是洛阳到了北魏手中……那刘宋就完了! 谢晦和檀道济商议结束后就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在关中的宋军也遇到了麻烦。 留守关中防守的是毛德祖率领的“永安府军”。 这些府军中的士卒都是关中本地人,让他们防守关中无疑可以爆发出更大的能量。 永安府军也只有五千人,府军的生存方式决定着其的军队规模。即有多少田就有多少兵。 正因如此,府军中每个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壮汉子,不存在有老弱病残混进来滥竽充数的。 这五千府军人人身穿重甲,手拿对付骑兵的镰钩枪操练。 所谓镰钩枪,还是毛德祖在几年前观察刘义真对付胡夏骑兵时用长戈绑上一柄镰刀受到启发后做出来的武器。 这种造型古怪的兵器对付骑兵时出奇的好用,毛德祖索性就将其选为永安府军的制式武器,防备胡夏骑兵。 这天永安府军的士卒正在日常操练,就看到有斥候从北方急促的归来。 那胯下战马坚持到大营门口,居然是脚下一软,将马背上的斥候摔了下去。 周围的同袍见状赶忙将对方扶起,谁知那斥候挣扎着摆脱众人朝毛德祖帅帐跑去。 “将军!将军!紧急军情!赫连勃勃率举国之兵朝萧关而来!” 这个消息瞬间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众人心头。 而在北方百里处,成群的骑兵带着肃杀的气氛正准备南下扣关。 赫连勃勃在行伍中看向天边,面露凶相的舔了舔嘴唇:“关中,朕又回来了!” 上次在关中的惨败一直被赫连勃勃视为耻辱。 如今,他终于是有机会一雪前耻。 而在赫连勃勃身边的则是太子赫连璝。 自从赫连昌被迫当了刘义真的“内应”,给胡夏带来巨大损失后,赫连璝的太子之位就无比稳当。 而赫连璝在这几年的历练中也多了几分沉稳,开始有上位者的气势,并总算学会站在一定的高度去看问题。 赫连璝迟疑的问道赫连勃勃:“父皇,我们现在这个时候攻打关中,会不会彻底激怒刘裕?” 胡夏方还不知刘裕已经驾崩的消息,对刘裕依旧是畏之如虎。 而且这几年的贸易也让胡夏的国力有了长足的增长,赫连璝觉得……其实这样给刘裕当附庸也挺好。 反正双方又没什么生死大仇,共同对付北魏貌似也不错? “愚蠢!” 谁知赫连勃勃直接呵斥赫连璝。 “太子,你要记住。弱小就要挨打。” “不挨打……只是对方不想打你罢了!” 赫连勃勃向赫连璝提起一年前的例子。 当时叱干阿利想联合北魏摆一道刘义真,没想到刘义真反手就用关中的贸易对着胡夏来了一道制裁,险些没让胡夏被噎死! 从那个时候起,赫连勃勃就知道靠着贸易根本不可靠。 一旦胡夏形成了对贸易的依赖,那胡夏在刘义真手中就是个玩具,捏圆捏扁全看刘义真心情。 这对于赫连勃勃这等雄主无疑是无法接受的! 而且…… 赫连勃勃虽然与北魏有血海深仇,但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要是这次刘裕北伐真的覆灭了北魏,胡夏和柔然还能这么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刘宋那篇《北伐檄文》赫连勃勃也看了。 他知道刘宋根本不会允许一个强大的胡人势力出现在北方,所以他必须要和北魏联手,共同御敌。 “刘裕被拓跋嗣拖在河北,一时无力支援关中。只要我等尽快攻下关中封锁潼关,即便刘裕回来也没用!” 同时赫连勃勃还想到了拓跋嗣给他的信件中提到的一个疯狂战略—— 赫连勃勃占关中,切断宋军西边的退路。 拓跋嗣占洛阳,切断宋军东边的退路。 然后将宋军困死在中间! 若是真能达成这个目标…… 赫连勃勃眼中闪烁着一种名叫“野心”的光芒。 如此的话,没了刘裕,没了宋军,天下还有谁能阻挡得了他? 自己……未尝没有一统九州的可能! 第235章 晴天霹雳 北魏和胡夏从两面不约而同的朝着关中与洛阳这两个要冲发起进攻,从上党出来的刘义隆与刘义康带着十几名亲兵也终于是赶到了建康。 他们一路上都是伪装成有紧急军情的斥候夺路狂奔。 到了一个驿站仅仅是换匹马,吃口东西便继续上路。 连续几天几夜的奔波让刘义隆和刘义康两个皇子都变得风尘仆仆,不但眼睛充满血丝,连皮肤都失去了光泽。 两人在看到建康那熟悉的轮廓后才松了口气。 刘义康面露喜色:“三哥,我们快去找二哥和他说明情况。” 现在的刘义康急需一个主心骨来安住他的心神,而刘义真就是他要找的那根骨。 可刘义隆却留了个心眼,对刘义康摇头。 “如今二哥监国,有太多关注他的人,我们的相貌也早已被有心人记在心里。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找二哥。” 刘义隆想了想,便带着刘义康悄悄赶往建康皇宫。 正所谓灯下黑。 皇宫在以往都是重中之重,现在因为皇宫无主,刘义真也并不住在皇宫当中,故此只有一些不引人注目的妃子生活在皇宫中。 刘义隆便是带着刘义康来找刘义真的生母孙俢华。 孙俢华是刘裕妃子中少数不对刘义隆有偏见的人,在刘义隆驻守洛阳前对刘义隆也是照顾有加,所以刘义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 刘义隆将身上的一块玉佩交由宫人,请求宫人带给孙俢华。 这玉佩是少有的南方碧玉,冬暖夏凉,是孙俢华在刘义隆年少时送给他的礼物。 刘义隆相信孙俢华一定还认得此物。 果然,在宫人进去一炷香后,就有人前来引见刘义隆进入皇宫。 穿过层层宫阙,二人终于是来到孙俢华的宫殿。 孙俢华此时正握着那块玉佩,心中亦是惶恐不安。 待见到真的是刘义隆后,孙俢华心中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车儿、车子?你们怎么回来了?只有你们两人吗?是你们父皇唤你们来的?还是有什么事?” 刘义隆面色苍白的对着孙俢华行礼,虚弱的回道:“姨娘,我二哥呢?” 孙俢华想了想:“他似乎今天去了城郊的东林书院,和那名士陶潜在一起议事。” “还请姨娘现在就把二哥找来,我有要事相报!” 还不待孙俢华细问,刘义隆就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车儿!” “三哥!” 孙俢华和刘义康手忙脚乱的将刘义隆抬到床榻上,才发现原来是刘义隆精力已到了极限,居然是累的睡了过去。 孙俢华见刘义隆睡死过去,便又焦急的询问刘义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刘义康看似年幼,也是个少年老成的主,不肯透漏半个字,只是催促孙俢华快将刘义真叫来。 而此时的刘义真却在东林书院后的一片田地上。 这田间两个身影正蹲倒在地上,他们都穿着粗麻制成的衣服,正聚精会神的观察着一株结穗格外多的水稻。 两人身上全站满了泥土,活像两个耕耘在田间的农夫。 要是不说,估计没人会相信他二人一个是监查国事的皇子,一个是名满天下的隐士。 陶渊明正兴奋的和刘义真探讨他发现的一些作物之间的规律。 “我按秦王殿下所说,将作物的各种性状分为阴、阳两种。” “将阴阳两态性状杂交,果然如秦王殿下所言,所成后代都有固定的性状。” “阳阳、阳阴、阴阴。” “有阳性便都显阳态,双阴性便呈阴态……” 躲在东林书院中种菊的陶渊明并未觉得自己无聊。 这作物的阴阳之道宛若一个充满未知的新奇领域,让人无比向往。 以前陶渊明对刘义真说这的什么种植作物就能种出来了圣人还有些怀疑,现在却是再没有动摇过。 圣人? 格局小了! 陶渊明甚至觉得此道能比肩仙神! 他孔夫子能让粮食增产吗?他孟夫子能让枯木逢春吗? 这等夺天地造化的神迹,越研究便越让人着迷! 现在的陶渊明就是在和刘义真研究之前王镇恶从林邑运来的占城稻。 他发现占城稻确实谷穗饱满,一支麦穗结出的粮食比本土水稻要多七成!更被说还有耐旱的特性,让它格外容易成活。 通过陶渊明的研究,他已经判断是占城稻的一些阴阳性状显现的比之本土水稻要更复杂,所以他正在研究怎么将占城稻和本土水稻性状的融合…… 嗯,就是杂交水稻。 当刘义真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兴奋不已,所以才放下国事来陪着陶渊明到田间听听他的高见。 事实证明,华夏先贤名士是真的不比西方那群自诩文明社会的家伙弱。 只是走的道稍微偏了点。 刘义真稍微一点拨,陶渊明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便得出了阴阳性状杂交的规律,属实让刘义真有些震感。 就是种花家的基因实在太过根深蒂固,陶渊明稍微研究出点门道就开始想着怎么种地了…… “陶公此举,自是功在千秋!” 无论如何,粮食问题就是华夏民族自古以来最大的问题。 没有之一! 多几个陶渊明研究研究也是极好的。 况且根据各地的官员勘察,今年极有可能出现旱灾。 若是能研究出更适合华夏本土的稻种,以后对这类灾害的损失自然也能降到最低。 就在刘义真和陶渊明还在闲聊的时候,一支轻骑从建康方向赶来。 为首士卒气喘吁吁的下马对刘义真行礼:“秦王殿下,孙俢华请您现在过去一趟,说是有急事。” 急事? 刘义真有些意外。 孙俢华知道刘义真现在位高权重,从不肯轻易打扰他。今日居然是反常的派遣骑士来寻找自己? 和陶渊明告别并赏下一笔钱财后,刘义真这才回到建康宫室。 却没想到在孙俢华宫殿中见到的不是孙俢华,而是刘义真一直以为还在北方的刘义康。 刘义康此时见到刘义真,终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内心的恐惧,上前一把抱住刘义真的腰腹就痛哭起来。 “二哥!” “父皇……驾崩了!” 顿时,刘义真仿佛听见一道晴天霹雳在耳边炸开! 第236章 赶往北方 刚才还红光满面的刘义真顿时面色苍白。 此刻他看着刘义康,精神一阵恍惚。 甚至他都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只是再三确认了抱着自己痛哭的这人真的是自己的四弟后,刘义真脑海中的声音才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 而这时刘义隆也从小憩中清醒过来,在看到刘义真的刹那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哥……” 刘义真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努力接受一切。 刘裕的身体状况他是知道的。 只是刘裕比历史上早了一年称帝,如果按照历史上的轨迹,刘裕应该至少还有一年的寿命。 加上有刘义真帮刘裕梳理朝堂打压世家,刘义真本以为刘裕至少能撑到完成他的大业。 只是为何这寿命不但没有延长,反而缩减了? 这一刻,刘义真就宛若失去了一直护在自己头上的大树,在漫天风雨中陷入了迷茫。 太突然了…… 突然到哪怕是刘义真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看着刘义康,还有刘义隆。刘义真强压住自己心中的不适。 现在的自己不能还不能陷入伤感中。 刘义隆、刘义康可以哭泣,但是他不行…… 现在的他,被极其突兀的推到最前方,成了所有人的盾牌。 哪怕天塌下来他还是要撑住。 刘义真暂时将刘裕驾崩的消息忽略,甚至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随即安抚起两个弟弟。 “你們将后来的事给我说说,慢慢来。” 当他听到前方大军并没有陷入混乱,而是在众人的协同一心下慢慢撤离,才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听到刘义符留在上党后却面色一变。 “大哥……糊涂!” 刘义真不由手脚冰凉起来。 刘义符留在上党,看似大公无私,给撤离的军队创造了机会,但实则……大错特错! 现在刘裕驾崩,大家最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 王仲德、朱龄石,乃至谢晦、檀道济。 他们只是将帅,而非领袖。 不管他们是否会起争执,在面对前方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面前,几人都没有当棋手的能力与资格。 一旦刘义符失去了和几路宋军的联系,那现在看似还统一的宋军会瞬间陷入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尴尬境地! 到时候他们将分别面对拓跋嗣这个家伙…… 刘义真从未小视过古人,小视过拓跋嗣。 他们缺的只是见识,眼光,而非智慧与气魄。 一个奠定了北魏一统北方基础的雄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放过一盘散沙的宋军? “孤要赶往前线!” 必须要去! 二十万宋军精锐啊! 甚至还有一众将帅、宰辅。 他们要是全折在北方…… 土木堡之变? 不!比土木堡之变还要恐怖! 土木堡之变后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大明偏安南方,也先和当时的瓦剌可没能力完成统一。 但北魏是有这个潜质的! 特别是刘义真知道拓跋嗣的儿子拓跋焘是个何等可怕的怪物,如果刘宋的精华全被一锅端了,让北魏占据关中和中原,在加上一个拓跋焘…… 刘义真此刻睁开双眼,坚定了信念。 自己必须要到北方去统领战局,不然刘宋危矣! 刘义真没有对母亲孙俢华透漏半个字,当即回到自己府中,派人秘密前往尚书仆射徐羡之和护军将军王镇恶两人府上将二人请来。 为了防止消息透漏,刘义真是让亲卫范道基换上平民的衣服亲自前去请二人,并让他带上两件遮挡面容的袍子将二人秘密带过来。 北方战局固然重要,但后方的维稳一样不容忽视。 至少刘裕驾崩的消息在大军脱离险情前绝对不能外泄! 此时的徐羡之和王镇恶看到来接他们的范道基都有些纳闷,不明白一向处事光明正大的刘义真为何会用这种招数。 甚至就连进入到刘义真府中时,范道基也是左右打量,防备有眼线认出徐羡之和王镇恶,更是让他们从下人用的后门进入刘义真的府邸。 两人一前一后被接引到后堂的一间昏暗的小屋子,这里没有窗户,墙体厚实,可以杜绝任何人的窥探。 两人到来后,刘义真才进入屋中,并命令范道基看住四周。 “凡有试图靠近屋子的人,杀无赦!” 见到刘义真杀气腾腾的样子,徐羡之和王镇恶这才意识到出事了! 而且必然是大事!不然刘义真不可能如此行事如此谨慎。 吩咐妥当后,刘义真才进入屋中亲自关上屋门,来到两人身边深吸了一口气: “陛下……驾崩了。” “……” 两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不认为以刘义真的身份地位会大费周折的和他们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刘裕…… 真的没了。 徐羡之突然捂住胸口,宛若刀绞般的阵痛从心脏处传来。 王镇恶此刻也不复以往的孤傲,眼中尽是空洞与难以置信。 给了二人片刻的消化时间,刘义真缓缓说道:“陛下驾崩时我军二十万大军正处于上党郡。在陛下驾崩时留下遗命让王仲德和朱龄石带大军撤退,但我大哥却留在了上党郡拖延敌军。如此的话大军其实算是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大军必须带出来,更别说还有一众文武百官也在前线。所以孤要秘密前往北方主持大局。” 此时徐羡之和王镇恶才算是有了些许反应。 徐羡之的声音充满干涩与沙哑:“秦王殿下要我们做什么?” “明日我会称病不再露面,你二人要留在建康稳固后方,并且绝对不能让父皇驾崩的消息传播出去!” 王镇恶出言:“我愿率中央军……” “不可!” 刘义真厉声打断了王镇恶。 中央军一动,傻子都知道前线出问题了! 那些刘裕留下的中央军,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 刘义真低下头:“此乃危急存亡之秋也!不光是我刘宋国祚危在旦夕的时候,更是我中国之民生死存亡的时候!” “卿等务必要同心协力,稳固后方。” 同时刘义真眼中出现一抹悲色:“若孤失败了……你们可立孤的三弟弘农王刘义隆为帝坚守江南,保存汉家衣冠。” 这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刘义真必须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如此,方为万民君父。 第237章 舅爷赵伦之 徐羡之和王镇恶听到刘义真的安排后倒也没有反驳。 现在刘裕已死,按理说刘义真应该立刻继承大位,设坛祭天,登基为帝。 只是如今局势错综复杂,刘义真不可能也不应该现在就在建康着急的登基。但眼下刘义真又确实是帝国的统治者。 所以他提前立下诏书自然是稳妥之举。 “朝中大事徐尚书可自己谋断,若是有遇到拿不稳注意的,可去与中书舍人王买德商议。” “军中事物便全交由王护军了。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用中央军!中央军是最后关头用来拱卫京师的!你二人可明白?” 再次和二人交代清楚后,刘义真转头又去找刘义隆和刘义康,让他们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要露面,就老老实实在自己府邸中待着。 建康城中认识他们两兄弟的也不少,若是被人发现他两在建康必然会引起猜疑。 徐羡之、王镇恶,刘义真只透漏给他們二人,连身边近臣王买德、高允都没有通知。这无关信任,纯粹是为了保密。 刘义真又悄悄从中央军中调出裴方明,带着他与范道基还有几十匹轻骑趁着夜色渡过长江,往北而去。 隔天,刘义真感染风寒的消息也在建康不胫而走…… 刘义真本人渡过长江而却一直朝着彭城而去。 作为中原最重要的交通枢纽和防御要地,彭城在这二十年被刘裕经营的无比繁华,已经远超久经战火的洛阳,说它一句中原第一城也毫不为过。 而这种峥嵘而崔嵬的要地,自然是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所以之前刘裕北伐的时候坐镇彭城的都是刘裕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刘道怜。 在刘裕北伐前,刘道怜被刘裕派到荆州稳定局势,在彭城驻扎的却是刘裕生母孝穆皇后赵安宗之弟,赵伦之。 他带着三万大军驻扎在彭城坐镇后方,而刘义真此来就是为了赵伦之手中的军权。 调动彭城大军其实亦有不妥。 但总比直接调中央军好吧? 当刘义真赶到彭城的时候,赵伦之也是一脸惊愕。 赵伦之也算是外戚一派,而且还是死忠于刘裕的铁杆一派。 以刘义真的辈分,是要唤他舅爷爷的。 只见刘义真一到彭城见到赵伦之就让他屏蔽左右,随即就痛哭起来。 这哭是七分真带着三分假,当刘义真告诉赵伦之刘裕驾崩的消息后赵伦之同样是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凳子上。 赵伦之是个很低调且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知道以自己的才华是没办法和刘宋其他大将相比的,之所以能混到这个级别只是因为自己外戚的身份罢了。 所以遇到大事,赵伦之都要详细询问刘裕,他才敢去做。 现在却是最核心的刘裕突然驾崩,这让赵伦之瞬间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好在当他看到刘义真的时候,宛若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车士,不。秦王殿下,那现在该怎么办?” 刘义真抹干眼泪,可怜巴巴的看着赵伦之:“还请舅爷爷拨给孤一万兵马,之后再派一万兵马前往青州协助沈田子部让河北的傅弘之部撤离。” 边说,刘义真的身躯边紧绷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 尤其是在面对手握军权的将军时,刘义真生怕对方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因为现在的诱惑可是皇位! 刘义真就是害怕自己单枪匹马的跑到洛阳结果发现那帮将军都不肯将兵权交出来,所有才决定先来赵伦之这里借兵,让自己有一部分筹码。 要是赵伦之也起了心思,不给自己借兵的话。 刘义真眼角余光扫向桌边的宝剑…… 好在赵伦之没有让刘义真失望。 或者说刘裕余威犹在,让赵伦之压根没想到别的事情。 听到刘义真已经有了计划,赵伦之二话没说就交出自己的兵符。 他还表示愿意派自己的儿子赵伯符立刻启程赶往青州和沈田子部汇合,绝不耽搁! 赵伦之的这幅模样让刘义真总算松了口气。 他接过兵符,向着赵伦之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车士谢过舅爷爷!” 这一礼一方面是为了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歉意,另一方面确实是感激赵伦之。 刘义真现在有这一万兵马,到了北方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这对刘义真此次的行动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借到彭城的兵马,刘义真在彭城稍稍休息一晚后也再次踏上征程。 有了大军的刘义真就连走在路上都有了十足的安全感,不似从建康赶到彭城时的慌乱。 而心中踏实后刘义真自然也有了余力开始分析前方的局势。 现在宋军大军几乎都在大河以北。 其中的十万主力现在在王仲德、朱龄石的带领下应该是已经陆续撤往河东。 河东这地方无论从哪面打进去都很难。 只要王仲德、朱龄石能撤到河东北面的要地平阳,自然就可以从容的在平阳布置防御体系,不擅长攻坚的北魏骑兵大概率是拿不下平阳的。 还有傅弘之率领的长宁铁骑。 现在拓跋嗣应该忙着怎么围剿宋军主力,傅弘之那点捣乱的兵力还不足以引起拓跋嗣的重视,拓跋嗣不至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所以傅弘之只要收到消息并撤离,安全还是可以保障的。 刘义真最担心的是在河内的檀道济部和上党的刘义符部。 这两支军队都背靠大河,没有一点可以阻碍骑兵的防御工事。 一旦拓跋嗣朝着这两个方向发动进攻,他们绝对挡不住。 刘义真开始学着换位思考。 若我是拓跋嗣,我会怎么选择朝着哪方先打? 先攻击上党郡的话,固然可以追上宋军大军,但是面对有了防御体系的宋军,拓跋嗣应该知道自己大概率无法扩大战果。 若是先打河内,然后从南北两面包围上党,如此倒是能把上党、河内的宋军都留下。 但是…… 刘义真往往都以最坏的结果去做战局的推演。 有没有办法能将全部宋军留下来的? 刘义真坐在马上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回想着历史上那些在这个区域发生过的战争…… 突然,刘义真睁开双眼! 洛阳! 第238章 抵达洛阳 纵观全局,将有着三门峡之险而无法航行的大河抛掉,整个河东、上党、洛阳。这三个地方就宛如被山川困在一起的巨型囚笼! 北有吕梁山,东有太行山,西有华山,南有秦岭、伏牛山…… 脱离这里的唯一的途径只有洛阳! 若是洛阳被占据,北魏完全有可能将宋军困死在这个天然的囚笼中! 此刻刘义真也想到了洛阳的重要性。 “先在洛阳站稳脚跟!之后才能思考救援一事!” 有了战略方向的刘义真又开始在脑海中模拟战局,希望能寻个办法将上党郡中的宋军救下来。 而救下上党宋军的前提是河内郡的檀道济部不能撤退!不然上党一旦两头被堵住,怕是神仙难救! “希望还来得及!” 几天的急行军下,刘义真终于是来到了虎牢关前。 只是此刻他可没有闲情逸致来看看这汉末十八路诸侯讨董的地方。 在亮明身份后刘义真便询问守卫虎牢的士卒:“最近洛阳可有什么动静?” 谁知士卒下一句话就让刘义真如至冰窟。 “禀秦王殿下……一天前檀道济将军率士卒从河内郡撤回来了!” —————————— 六天前谢晦刚刚从檀道济大营中离开,奚斤带着十万大军就以雷霆之势来到河内郡,包围住怀县。 和之前抱头鼠窜不同,这次的奚斤显得格外意气风发。 “檀道济!你现在已无胜算!” “刘裕已死!宋军被我军包围,你若乖乖投降,我向你保证以后你在我大魏的荣华富贵绝不逊色于南朝!” 奚斤的话没有动摇檀道济,却让怀县的宋军士卒恐慌起来。 他们还不知道刘裕驾崩的消息。 此刻见奚斤带着大军毫无顾忌的前来,心中自然是充满猜疑。 “莫要听他一派胡言!” 檀道济虽然知道真相,但他绝对不能承认! 一旦刘裕驾崩的消息传播开来,这帮老卒的信念怕是会在顷刻间崩塌。到时候别说受五天,便是守一天都够呛。 檀道济将宋军的战略意图“挑明”。 “陛下决定从上党郡直接往北攻打索虏的老巢平城!” “现在奚斤不过是狗急跳墙,想要从我军这里找到突破口,试图让陛下回援罢了!” 一个看过檀道济兵书的亲兵一副“我懂了”的模样! “这奚斤用的莫不是檀将军兵法中的“围魏救赵”?” “……” 檀道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正是!” “陛下其实也早就料到索虏会如此行军,前几天特意给我发来密函,让我带大家在怀县坚守五天,陛下就能率兵攻打到平城城下!” “将士们!我们只要拖住索虏五天!陛下就能一举覆灭索虏!” “只要守住五天!敌军必然不战而退!你們能做到吗?” 在檀道济的鼓舞下,刚才还有些动摇的宋军士卒瞬间变得振奋起来。 “这索虏在平原上我还让他几分,可要是攻城?呵呵,我能守到老死!” “没听檀将军说吗?陛下马上就要攻破敌军都城!我们可不能拖陛下后腿!” “陛下万胜!将军万胜!” “……” 檀道济见到重新打起精神的宋军,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多希望自己说的是真的?多希望是刘裕给他下命让他死守河内,死守怀县? 若是那样,檀道济别说五天,就是五个月、五年,他都能守下来。 但现在…… 在周围宋军士卒的欢呼声中,檀道济眉宇间带着担忧与悲伤看向上党方向,只希望谢晦的动作能快一点! 至于那五万宋军…… 唉。 城下的奚斤见檀道济冥顽不灵,还在那“蛊惑”宋军,顿时气的抬起鼻子,深吸一口气。 “呵!这机会我也已经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奚斤不再犹豫,立刻吩咐北魏士卒开始攻城! 北魏士卒的数量是怀县守军的十倍之多,要不是他们擅长马战,不善于攻城,早就将怀县给吃的连渣都不剩。 可即便再不善于攻城,人数优势在那,怀县内的宋军在几天的防守战中也是损伤惨重。 每损失一个士卒,檀道济的心就一颤。 现在全军中只有他清楚,怀县里的这点宋军不光是要守怀县,之后还要撤到洛阳去守卫洛阳! 所以现在每在怀县死一名士卒,就意味着未来守洛阳的人少一个。 要不是在第二天位于淇县的朱超石带给他一个好消息,檀道济都想着提前撤退了。 朱超石已经带着五千宋军撤离了淇县,渡过大河来到南岸的敖仓,正朝着洛阳赶去。 同时他也找到了傅弘之的骑兵,让傅弘之从东边平原郡那里撤到青州。 如此,大河南岸总算有了一点宋军的防备力量,檀道济也放下心来守卫怀县。 在精疲力竭下坚守到第五天,檀道济还是没有收到来自谢晦的消息。 这天檀道济登临城墙看向上党郡的方向看了足足一个时辰,这才下令从水路撤军。 怀县中的宋军士卒对这道撤军的军令极为不解与不满,檀道济也只能继续搪塞成刘裕的军令。 到了这个时候,假传圣旨的罪名檀道济已经不在乎了,只想着能保存兵力回援洛阳。 于是檀道济便放火将怀县其他的船只都烧掉,带着麾下士卒赶往南岸。 至于谢晦和刘义符…… 此后便全看他们个人的造化了。 檀道济撤往洛阳的前一天朱超石也赶到了洛阳,在和他会和后檀道济才将刘裕驾崩的消息告知朱超石, 朱超石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也是无比悲痛。 在听到谢晦和刘义符还被困在上党郡的时候,朱超石瞪大眼睛:“如此岂不是将楚王殿下置于绝路?” 檀道济此刻早已身心俱疲,见朱超石言语中有责怪的意思,也是不满的回应:“现在又能如何?若是去救援楚王殿下和谢侍中,就是将洛阳敞开了往索虏怀里送!” 朱超石却是不甘:“我军完全可以乘着索虏反应不及的时候将上党郡的大军接过来!” “反应不及?” 檀道济此刻也怒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你将我军的安危放在敌军的一个反应不及上?我告诉你!谢侍中当时刚刚离开奚斤就带人打了过来,说明他们早有预谋!他们就是冲着洛阳来的!你知道什么东西!” 这情绪其实是对刘裕驾崩的悲痛,此刻却都化为愤怒喷向朱超石。 朱超石心中同样如此,眼看二人就要上头的时候,一道消息暂时驱散了他们的争执。 “秦王殿下率大军赶来,此刻就在洛阳城门外!” 这一刻,二人对视中纷纷从对面的脸上看到了惊讶还有那份潜藏的惊喜。 第239章 强渡孟津 和刘义真预料的一样,刘宋将领确实已经起了争执。 固然檀道济、朱超石等都是老成的将领,但是刘裕突然驾崩、十几万大军危在旦夕的境地还是让他们脑中的那根弦紧绷。 而一直紧绷着,必然会让他们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好在现在刘义真来了。 檀道济和朱超石都是见过刘义真的。 檀道济在建康时就与刘义真有过数面之缘,朱超石是刘义隆在洛阳时的司马,二人听到刘义真来到阵前,心中都宛若落下一块巨石。 两人来到洛阳城墙上,见果然是刘义真带着大军前来,赶忙将刘义真迎入城中。 刘义真再次见到二人同样感到物是人非。 但现在可不是念旧的时候。 刘义真急需知道如今战场上的局势。 只是如军宋军大部队与上党的联系被割裂,檀道济也不知宋军主力现在究竟在上面地方,只说了上党的情况。 当听到谢晦也去了上党军中,刘义真的脸色更加难看。 不过他没有去追责檀道济。 能守五天,檀道济已经做到他能做的极限。 正如檀道济和谢晦之前的推演一样,若是檀道济部死守在河内郡,反而会给北魏突袭洛阳的机会,洛阳一没,其他什么都白搭。 眼下虽然宋军主力情况不明……但情况不明就是好消息! 而刘义真现在则是要尽快将上党郡的五万宋军给带出来,保存有生力量。 “敢问秦王,额……” 檀道济一时有些不知如何称呼刘义真。 论身份,刘义真确实是继承者,但毕竟还没登基,着实让檀道济有些为难。 “就换孤秦王即可,眼下孤还没有行登基大典。而且一旦孤现在登基不就露馅了吗?” 众人还需要用刘裕的威望来稳定局势、激昂士气,刘义真没想着现在就着急的继位。 檀道济这才放下心来:“敢问秦王殿下带了多少人马来?” “一万!” 当听到这个数字时,檀道济眼中有些失望。 一万人…… 给奚斤的十万大军塞牙缝都嫌少。 如此的话,岂不是没有反攻的机会了? “檀将军在想什么?” 刘义真看出檀道济的失望,却也不恼。 “檀将军是想说区区一万大军怕是不能反攻回河北?” “错!” 刘义真挺直胸膛,将手重重拍在桌上:“打仗,岂在乎兵多兵少?那北魏之前直接投降就对了,为什么要拼死抵抗?” 刘义真来到舆图前,以剑代指,标注着在上党郡周围的几处势力。 “现在奚斤五万大军在河内,拓跋嗣应该还带着五万人在涉县。” “他们的架势就是要南北包围上党,吃掉上党大军后便立刻南下进攻洛阳。” “但正因如此,我们在上党郡南部面对的敌人并未北魏完整的军力,而是只有一半的奚斤!” “现如今,我带来的彭城一万大军,加上檀将军和朱将军的人马足有三万人,纵然留下一万人驻守洛阳,也还有两万可用之兵!” “对付区区北魏,两万人还不够吗?” 檀道济和朱超石面面相觑。 两万对五万…… 如果是刘裕在这,他们肯定没有异议。 但要是刘义真的话…… 现在的刘义真在这帮骄兵悍将中虽然有点威信,但那威信是建立在刘义真的身份地位上的,而不是打仗。 想让这帮将领在军事上相信刘义真,刘义真目前还没这个资历。 见两人踟蹰的样子,刘义真也不恼。 打仗又不是打嘴炮。 一个不小心就是成千上万名士卒的性命,檀道济和朱超石要是就这么将几万大军的生死交给刘义真,那真是枉有“名将”称号。 刘义真用手指着河内郡两边的敖仓和轵县。 “我们可以从这两地做文章。” 檀道济和朱龄石放眼看去,不知刘义真是想做什么。 “二位,为何之前奚斤不敢随意动用河北骑兵,现在却如此肆无忌惮呢?” 这当然是因为宋军主力不在,没有能牵制奚斤的力量! 不然檀道济何以能用那么点人看住奚斤全盛时的十万大军? “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不让局势恢复成之前的模样,让奚斤不敢动弹呢?” 檀道济小声问到:“秦王殿下是要等主力归来?” 别闹了! 等宋军主力从介休、河东、蒲阪、潼关、弘农这一圈绕下来,那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根本联系不到宋军主力,又如何能协同作战? “没有主力,我们就创造主力!” 谁知刘义真压根就没把宋军主力当成自己手中的牌。 不是自己能用的势力,刘义真从没打算当成自己的力量。 不然会死的很惨! 汉末袁术就是这么个小可爱。 明明只占有淮南,却把袁绍的幽、冀、青、并四州还有孙策占领的江东都算作自己袁家的地盘,所以才傻兮兮的称帝…… 不到自己碗里的,始终不是自己的。 同理,不是自己能直接指挥的军力,就压根不要把他们算成自己的牌。 刘义真指着朱超石:“朱将军可以扮作朱龄石将军驻扎于轵县,让奚斤以为是我大军已经从河东撤了出来!” “檀将军迂回到敖仓渡过大河,从后方出现,埋伏奚斤!” “孤则从孟津强渡大河!” 最后的话让檀道济惊出一身冷汗。 “不可!” 这么一分兵,刘义真手下根本就没多少士卒。 贸然强行渡河,怕是要被奚斤半渡而击之,落入大河里喂鱼! “所以就要看二位将军能否将奚斤震慑住了。” 刘义真不以为然。 到了这个时候了,大家就是开始赌。 还要顾前顾后,优柔寡断,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为什么开国之君就是比后来继承大位的皇帝要强? 论知识,刘邦一个流芒(不是错别字,敏感词),两汉哪个皇帝不能碾压他? 论打仗,也不见得每个开国皇帝都和刘裕一样是靠自己的本事打下万里江山的。 真正的雄主,身上都有一股敢赌的气魄。 赌赢,便是一片坦途。 赌输,慷慨赴死便是! 人生几十载,若都在犹犹豫豫中度过,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搏一把,去换个活法! 此时檀道济看着刘义真说不出话来。 此刻在他眼中刘义真像极了刘裕年轻的时候。 不是容貌身形,而是气势。 现在他才懂了为何刘裕一直对刘义真宠爱有加,为何骄傲如王镇恶也会甘愿受刘义真驱使。 无他,唯气魄尔。 第240章 盘外招 既然刘义真愿意拿自己的生死去赌一波胜利,没道理檀道济和朱龄石会畏畏缩缩。 三人在洛阳合计片刻,就决定好战术。 朱超石伪装成朱龄石带领的本部大军从西面绕道轵县,而檀道济从敖仓过河假意攻打魏郡,让奚斤起疑,以为宋军是要全面进攻。 而刘义真则在中路,执行最关键的作战任务,即突入上党郡,接应在其中的五万大军。 这个作战任务,无论是朱超石还是檀道济,就是要给刘义真争取那么一线时间。 一线能渡过大河,接应到上党宋军的机会。 他们赌的就是奚斤在见到“宋军主力”和檀道济强攻魏郡后心中起疑,不敢直接来攻打在孟津渡河的刘义真部。 赌赢了,刘义真接到上党郡的五万大军,自然就不惧奚斤。 甚至到时候还可以背靠大河,再玩一次却月阵,绞杀北魏大军。 但若赌输了…… 三路大军都要赔在这里! 甚至洛阳都要完。 不过和这点无论是刘义真还是檀道济等人都没有谈及。 现在,唯有心怀死志,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方能破釜沉舟! 之前檀道济和谢晦一致决定要回洛阳,只是因为无人给他们指示,没有人能给他们别的选择,所以只能选最稳妥的方式。 如今既然刘义真已经到来,众人有了指挥,自然就少了几分顾虑。 刘义真在安排好兵事后,一个人坐在屋中,却是开始计划盘外招。 他可没忘记北方还有一个大敌拓跋嗣。 奚斤或许好糊弄,但是拓跋嗣刘义真可不敢保证。 必须想个计策让对方不能轻易来支援奚斤。 至少要拖住对方片刻! 而眼下能阻止拓跋嗣的貌似就只有…… 刘义真看向更北方。 北魏国都平城! 刘裕当年突然从关中撤离就是后方建康出了问题。 赫连勃勃在岐山与王镇恶对峙后撤退同样是后方被刘义真搅乱。 那现在未尝不能试试搅乱平城! 带兵过去是不可能的,道路闭塞的并州可没有一个像金锁关这样的关隘让自己钻过去,而且北魏比之胡夏汉化程度更高,还要防备北方的柔然与胡夏,在国都平城留守的军队比之统万城绝对要多的多。 既然武的不成,那就来文的! 说到捣乱,刘义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搅屎棍专业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代言人”的世家。 而北方世家代言人自然就是崔浩! 崔浩想必如今正在平城给拓跋嗣监国。 要是拓跋嗣对崔浩起了怀疑…… 嘿嘿! 只是如何要挑起君臣二人的猜疑呢? 苦思良久不得结果后,刘义真走出议事的洛阳皇宫,看向偌大的洛阳城。 百姓对于战争的嗅觉往往更加敏锐,洛阳城中几乎是十室九空,不少百姓都逃去周边的村舍避难,生怕自己成了这战争的祭品。 对这般的空旷寂寥,刘义真却是想到了一句诗。 “洛阳春日最繁花,且插梅花醉洛阳。” 这是司马光笔下的洛阳光景。 诗里的洛阳是何等的繁华,而现在的洛阳又是何等败落? 甚至比之上次刘义真返回建康时还多有不如。 一想到上次在洛阳时的场景,刘义真便一头黑线的想到刘义隆给自己送来郭氏…… 当真是个竖子! 突然,刘义真眼前一亮。 郭氏? 太原郭氏? 自己没记错的话,崔浩的正室也是太原郭氏的女子? 嚯! 刘义真嘴角扬起一丝微笑,感情自己和崔浩还是连桥? 当即,刘义真便折返回宫室内,唤人取来笔墨,开始奋笔疾书。 在栽赃陷害,咳咳,不是,是在仰慕崔浩方面,刘义真才思泉涌,顷刻间便完成了一篇千余字的信件。 信中开篇就是刘义真对崔浩的景仰之情,中间则是将二人同娶郭氏为亲这层关系捋的清清楚楚,话里话外都在说——咱两不是外人! 最关键的是后面。 后面刘义真在信件中满是谦卑之意,不但向崔浩说明了自己无奈的处境,请求崔浩助自己一臂之力,更是在信件末尾给了崔浩十足的承诺—— “若崔公不弃,待孤登临太极,一统天下后,必封崔公为王!” 写完后刘义真还嫌不过瘾,又在末尾加了句—— “孤可将清河崔氏列为天下第一等世家,从此崔与刘共天下!与我刘氏共享国祚!” 搞定! 其中言语之诚恳,让刘义真读完都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至于拓跋嗣会不会信…… 他敢不信吗? 就算他不信,心中就没有半点猜疑? 只要有了这份猜疑,就会让拓跋嗣畏手畏脚,不敢移开注视平城的眼睛,全力来找刘义真的麻烦。 至于这封信会给崔浩、清河崔氏乃至太原郭氏带来什么东西…… 那就不在刘义真考虑范围之内了,死道友不死贫道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甚至刘义真都希望拓跋嗣把崔浩给砍了,让北方世家顷刻间与北魏拓跋家离心离德! 带着这份美好的憧憬,刘义真将信件抄了整整十份后让军中死士送往平城。 其实就是送到拓跋嗣手里…… 如此,多少可以转移拓跋嗣的注意力! 第二日朱超石和檀道济就分别领军离开,而刘义真则在洛阳修整一日。 一直到第三日黎明,刘义真才带着范道基和三千精锐离开洛阳前往孟津,将洛阳的防务交给裴方明全盘负责。 来到孟津后,刘义真也并未急着渡河,而是让士卒收拢附近所有的渔船。 之后刘义真则开始命士卒将石块搬到船上,并且用干草扎成人的模样放置在床上。 待这些都做完后,无数吃水颇深的渔船出现在孟津渡口,从对岸看去就仿佛是有几万名宋军士卒正在船上跃跃欲试,企图攻打对岸。 在宋军忙活一天后,怀县的奚斤也终于是得到了消息。 “天部大人!不好了!轵县发现宋军大军!看旗号应该是宋将朱龄石!” “天部大人!不好了!淇县方向发现宋军!是檀道济带人渡河开始进攻!” “天部大人!不好了!孟津!孟津方向有大量宋军集结正要准备过河!” “天部大人……” 奚斤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似乎刹那间,他就已经陷入十面埋伏的绝境! —————— 额,这章发错时间了…… 第241章 成功拖延 奚斤听到麾下斥候传递来的一条条情报,怀疑他们是不是串通好来逗自己开心的。 之前还仓皇南逃的宋军现在居然出现要强攻北方!而且宋军哪来那么多人? 从河东迂回的大军那么快就赶回洛阳了? 宋军莫不是都能日行千里不成? 奚斤为了求证,还专门带亲卫去三处亲自查看。 孟津方向,果然如斥候所言有大量的渔船在对岸蓄势待发。 轵县方向,一座足以容纳几万人的营寨拔地而起,阵地上的【朱】字大旗随风飘荡,令人忍不住心生畏惧。 最后又来到东边的淇县,发现檀道济确实是在攻打淇县,而且还是一副全力进攻的样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这幅场面让奚斤顿时懵了,不知宋军的真实意图是什么,只得躲在怀县按兵不动,派人往涉县的拓跋嗣处传递情报,求助拓跋嗣。 在孟津的刘义真见到对岸一直没有北魏的大批骑兵出现,也是面露喜色。 自己已经给了奚斤充足的时间准备,他到现在还没出动军队,足以说明其真的被唬住了。 至于奚斤会不会在对岸设下埋伏…… 如果是以前,刘义真还会带着几分怀疑。 但现在,不可能! 随着刘裕发明却月阵,哪怕是个北魏小卒都知道不能给宋军在岸上准备的时间,组建阵法。奚斤堂堂一代北魏名将会不知道这点? 心思已定,现在唯有和时间赛跑! 刘义真踏上一搜渔船:“过河!” 几百艘渔船动了起来,其实别看孟津渡口渔船多的离谱,也只有这几百艘渔船中有宋军士卒,人数也不过三千。 渡过大河,见奚斤还没派人前来,刘义真便知道计策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他当即命人就地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堵死北魏向西探查的路线,并让两拨士卒向西边的朱超石和北边的刘义符部前进。 现在只要让朱超石部和刘义真部在大河北岸会和,静候刘义符部从上党撤回来即可! 刘义真此时表面看起来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其实心中也在祈祷—— 五万大军,一定要撤回来! 大哥、谢晦,你们两个可千万别让孤做了无用功! 而本该在几天前就带着刘义符返回洛阳的谢晦此时正蓬头散发的坐在宋军上党军营的一处帐篷处无奈叹息。 “愚蠢!愚蠢!真愚蠢!” 谢晦愤恨的踢倒一旁的痰盂泄愤,口中却是不断咒骂着。 原来几天前谢晦奋不顾身的来到宋军大营,希望带走刘义符的时候,刘义符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若孤走了,这五万大军该如何?” 谢晦扼腕顿足:“楚王殿下!现在别说五万大军!就是十万大军也只能放弃了!” “檀道济将军现在必须要立刻退往洛阳!这上党大军根本无人接应!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谢晦到现在还没忘记刘义符的回应: “那就死路一条好了。” 刘义符指着军帐外的诸多宋军士卒:“我刘义符的命不比他们高贵,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我汉家儿郎,他们能死,孤亦能死!” 谢晦被刘义符这话气的鼻子都歪了。 听听! 听听这是人话吗? 现在谢晦才知道为何刘裕是立刘义真为帝而非刘义符! 这是什么?刘义符想当圣人? 啊呸! 一个想当圣人的人让他当皇帝……这和让一个纨绔子弟去带兵打仗有什么区别? 谢晦又和刘义符争辩许久,见无法说服刘义符,干脆打算来硬的! 可惜…… 谢晦忘了一件事。 “颇有膂力,善于骑射。” 这是史书中给刘义符的评价。 刘义符可是刘裕诸多子嗣中武力值最接近刘裕的存在。 谢晦带着三个亲兵想去绑走刘义符,却被刘义符一打四给反杀,全部制服,丢到一处空旷的军帐。 “谢侍中还是赶紧离去吧,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 这是刘义符对谢晦说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谢晦越想越气。 他跟着刘裕打仗的时候,刘义符怕是毛都没有长齐,现在居然摆出一副“你是文官你先走”的架势? 谢晦本就恃才傲物,被刘义符这一激,牛脾气也上来,索性不走了。待在军中每天赖在刘义符身边,让刘义符跟他回洛阳。 直到刘义符直接派人将他软禁起来…… 谢晦心情郁闷当然也不止这事,还有更糟心的。 虽然他看不到外面宋军和拓跋嗣的战事打的怎么样了,可根据军中的伤卒数量,谢晦就能推算出现在的宋军怕是十分不好过。 每天的伤亡数量怕是都在三位数临近四位数! 再这么打下去,崩盘只是迟早的事。 就在谢晦焦急不安的时候,刘义符却是突然来找他。 谢晦本以为是刘义符想通了,没想到是刘义符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只见他得意洋洋的对谢晦笑道:“谢侍中不是说这五万大军只能在这上党郡等死吗?” 听刘义符这么一说谢晦就明白了,也开始面露喜色。 “莫不是王仲德和朱龄石已经撤了出去回到洛阳,檀将军过河来与我军会和不成?” “嗯……差不多。” 随即刘义符把刘义真来接应他的消息告知了谢晦。 谁知谢晦一听头都炸了! 这叫差不多? 明明差很多好不好? 谢晦没想到连刘义真都踏入了战局,而且居然胆大包天的玩了一场疑兵之计。 这要是被拓跋嗣察觉,立刻调遣大军将这些人围在这里…… 刘义真、刘义符、檀道济、朱龄石…… 谢晦的脸顿时吓的苍白。 “楚王殿下!现在就撤军!立刻!能隐瞒一会就隐瞒一会!” 谁都不知道拓跋嗣会在什么时候反应过来。 刘义符此刻见到大军有撤离的机会,自然不和之前一样死倔,答应了谢晦的请求,立刻让士卒去准备,打算只带三日口粮全速往南撤退。 就在宋军将要撤离的同一时刻,和宋军在涉县对峙的拓跋嗣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收到两份信件。 一封是奚斤向他汇报的南方战况。 还有一封则是刘义真写给崔浩的信件! 第242章 追兵 这两封信上的信息量都很大,而且关系牵扯的事也都很关键。 奚斤,崔浩…… 拓跋嗣也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 在这个本该乘胜追击的时候突然出现这两封十分影响决策的信件,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 只是怀疑归怀疑,却又不得不防。 刘义真猜的没错,或者说不是猜,而是对人性的把握。 拓跋嗣这种在危险重重的夺嫡之战中杀出来,甚至差那么一点就险些丢掉皇位的家伙,是很难完全放心一个人的。 像后世那种李世民留房玄龄在后方监国,有人诬告房玄龄有不臣之心后李世民直接将人交给房玄龄让他自己看着解决的事情,在拓跋嗣这根本不可能出现。 这和气魄无关,纯粹是成长经历的区别。 而且刘义真在信里面写的东西实在太损了…… 谁能想到刘义真和崔浩两个明明八竿子打不到的人还是连桥? 汉人世家对于宗族血缘的关系看得无比重要,拓跋嗣也不敢保证崔浩在看到这封信时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特别是那句“崔与刘共天下”对拓跋嗣的杀伤力太大。 让自己的儿子拓跋焘认崔浩为相父这已经是拓跋嗣能给予崔浩最大的荣耀了。 至于什么共天下…… 先不说拓跋嗣愿不愿意,就算愿意,将一个汉人提高到如此显赫的地位,北魏国内的鲜卑势力会迅速跳脚,甚至推翻拓跋氏的统治! 所以这种承诺打死拓跋嗣他也无法对崔浩做出。 甚至连这个意思都不能透漏。 北魏……现在还是一个较大的“游牧部落”,而非王朝。 所以拓跋嗣才能在有些事情上完成汉人皇帝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对于有些汉人皇帝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却又无可奈何。 “这崔浩……” 拓跋嗣终究还是不敢放任崔浩在平城继续主持大事。 之前他将拓跋焘托付给崔浩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但眼下刘裕已死,北魏有了更多的选择,崔浩也不再是那个唯一! “传朕旨意,让长孙嵩现在立刻赶回平城,协助佛狸整治朝政!” 长孙嵩虽然也不那么靠谱,但好歹是鲜卑人。 这一刻,种族之分在拓跋嗣眼中尤为的重要。 崔浩那边是暂时压制住了,可奚斤这边又该怎么讲? 宋军主力这么快就赶到了洛阳? 拓跋嗣此刻也有些头疼,一时间再次咳嗽起来。 他捂住胸口有些凄然。 没时间了…… 能熬走刘裕已经是意外之喜,拓跋嗣想拖着这具残躯再做点什么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虚弱的蜷缩在床上,咳着咳着却是突然笑起来。 “哈哈,刘裕……你我倒真是可惜啊!” 二人无论谁再活个十年,这世界或许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两人的生命之火却都在这一刻黯淡下去,怎能不让人唏嘘? 不过…… 拓跋嗣笑的更大声。 你刘裕能拼死来北伐,我拓跋嗣又何需守着这条烂命? “给奚斤传信,让他收好河内郡,不要再管上党的宋军!” “那里的宋军……由朕亲自收拾!” 经过这么多天的对峙,拓跋嗣也从被俘获的宋军士卒口中得知了上党郡守将是刘义符。 刘裕长子! 这个身份若说不让人想入非非是不可能的。 拓跋嗣之所以愿意和上党郡的宋军耗着,一方面是不想在损耗兵力,为攻打洛阳做准备。 另一方面未尝没有生擒刘义符的想法。 若是刘义符活着到了北魏手中,那可是一份完全不弱于洛阳的大礼! 但眼下宋军的作战意图就是要救援这上党的宋军,拓跋嗣也不想在拖了。 “明日,全军出击!” 拓跋嗣,已是不想在给宋军任何机会! 而就在当夜,宋军已经是开始悄悄撤离。 五万大军想要秘密撤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晦先行带着两万人朝南方退走,剩下的三万宋军在营地中日常的加固防线,还派出几队斥候过去探查北魏的大营,惹得北魏士卒一阵恼羞成怒对着宋军斥候疯狂开始射击。 宋军的骚扰一直持续到天色微蒙,太白星起的时候,才勉强退去。 这种比以往更大力度的骚扰也让北魏将士怀疑宋军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支援,对于白天的进攻充满了担忧。 一直到中午时分,在拓跋嗣的再三催促之下,北魏才开始朝着宋军大营发起进攻。 当北魏士卒冲到离宋军大营三百步的时候,都下意思的拿起手中盾牌挡住脑袋和躯干。 因为平日里这个距离正是宋军弩兵能抵达的极限距离! 可今天的情况却有点反常。 没有弩箭,没有飞石。 甚至连宋军的军号声都没有。 只有阳光在嘲弄似的摸着他们那光亮的脑门。 等最先一批的北魏士卒终于第一次摸进宋军大营的时候才发现—— “宋军不见了!” 不光人不见了,就连宋军剩余的粮食都全被泡在水里,不给北魏士卒留一口。 一些带不走的辎重更是早在昨晚借着炊火被烧成木炭,飘散到空中。 这幅反常的模样让北魏士卒立刻向拓跋嗣汇报。 拓跋嗣本来还在想着在吃掉上党郡的宋军后该怎么去攻打宋军主力,现在听到锅里煮熟的鸭子居然飞走了,立刻不顾众人的阻拦,带人来到宋军大营。 昨夜负责值守的北魏将领战战兢兢的跟在拓跋嗣身边,而其他北魏将领也一脸遗憾的模样。 唯有拓跋嗣…… 他摸着那尚有余温的灰烬,再次放声大笑起来:“假的!都是假的!” 身边的北魏将领面面相觑,还以为拓跋嗣莫不是受的刺激太多已经失心疯了。 “糊涂!” 拓跋嗣看着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北魏将领有些嫌弃这些胡人的智慧,但还是耐心的和他们解释: “看这模样,宋军走的想必是相当仓促!” “可既然现在宋军主力就在上党南部,在这里的宋军为何要突然撤军?他们只要坚守到宋军主力前来,自然就可以确保平安!” 说到这,拓跋嗣调转马头对着南方。 “只有一个解释——” “咳咳。那就是现在南方的宋军根本无力来支援上党,在大河两岸的动作不过都是障眼法!” “现在追上这支刚刚离开的军队,然后一鼓作气歼灭那些装腔作势的宋军,拿下洛阳……我大魏复兴指日可待!” 第243章 断后 拓跋嗣言罢,就不愿再耽误时间,率先带人追上去。 后方的将士高呼:“陛下小心!宋军走的蹊跷,小心宋军伏兵!” “呵!宋军仓促而逃,刘义符也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哪有时间布置伏兵?” 拓跋嗣想的确实没错。 但刘义符身边可有谢晦与蒯恩。 两人一个作为刘裕的首席战略谋士,一个作为刘裕的贴身护卫,都是沙场宿将,怎会如此大意? 况且上党多山地,不拿来搞埋伏实在可惜了。 一开始拓跋嗣身边不过数百骑,他们从宋军大营直扑南面,希望能追上刘义符部。 只是这些人没走几步就发现在一处狭窄的道路上被人用巨石堵住道路。 拓跋嗣这才不耐烦的让身边士卒下马前去清理巨石。 就在其搬运巨石的时候,从两侧的山地上却是突然出现几百名宋军士卒推出弩机,给北魏士卒送来一场惊艳的“弩箭之雨”。 要不是拓跋嗣身边的亲卫举起马鞍护在拓跋嗣身边,拓跋嗣一代帝王说不定就要在这小小的一场埋伏中饮恨当场。 退出宋军的埋伏范围后,冷静下来的拓跋嗣一边不停的咳嗽,一边回想起宋军这几天的动作。 等到后方的大军一齐赶来,拓跋嗣才说出自己的疑惑:“宋军为何突然有此计策?” 按照拓跋嗣的想法,宋军现在应该是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才对。 别说用疑兵之计掩护上党宋军撤退,就是好好调度这一带的宋军都不一定能做到。 可此时这些宋军似乎有化零为整的趋势,这让拓跋嗣心中警铃大作。 “宋军……必然有什么变故!” 拓跋嗣对于宋军的变化自然是看在眼里,之前的宋军和现在的宋军宛若是两幅模样,这一切都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快点!追上那支宋军!” 一力当破万法! 只要剿灭这些宋军,占据洛阳,拓跋嗣就可以彻底摆脱已经如同梦魇的宋军! 此时之前埋伏拓跋嗣的那批宋军士卒也赶上前面的大部队。 当听到拓跋嗣这么快就追上来的时候,刘义符也变得面色阴沉起来。 他本以为昨晚的动作能延缓一些拓跋嗣的速度,哪只这不到半天拓跋嗣就追了上来。 刘义符望着连绵不绝的大军,心中布满阴霾。 宋军士卒已经是在全速进军。 但是两条腿又怎么比得上四条腿? 更何况既然拓跋嗣敢追上来,说不定已经识破了刘义真的疑兵之计。 一旦拓跋嗣给奚斤传信,那不光刘义符部会被彻底堵死在上党郡中,就连已经渡河的刘义真部也会被奚斤的骑兵淹没! 不能这样下去了! 刘义符看向身旁的蒯恩,又看了看背后。 “蒯将军,拓跋嗣马上要追上来了。” “嗯。” “孤要留下断后。” 此言一出,蒯恩瞪大双眼。 之前谢晦还和蒯恩抱怨过刘义符行事就宛若一个孩童般稚嫩,蒯恩也就当个笑谈不以为然。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了头大。 “楚王殿下!若现在留下,很有可能……” 现在留下断后,基本就是十死无生。 那谢晦、刘义真做的岂不都是无用功? 刘义符点头:“孤知道。” “但是拓跋嗣如今就在身后,再这么下去,我们根本走不出上党就会被拓跋嗣追上!” “到时候若这上党大军无法与二弟汇合,被拓跋嗣与奚斤各个击破,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刘义符并不是看不清局势,相反,作为刘裕的长子,他在战争局势的判断上同样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只是看清归看清。 因为性格使然,刘义符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若是其他将帅,大半会选择牺牲一部分士卒来给其他大军逃生的机会。 但若是刘义符,他却做不到。 善良,这种优秀的品质,在某些时候却又会成为制人于死地的毒药。 刘义符不容蒯恩拒绝,便开始分割军队,将最后方的三千人留下来。 这三千人见到刘义符如此安排,似乎也知晓了自己的命运,变得极端安静。 直到他们看到刘义符也来到他们身前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才多了几分困惑。 “楚王殿下……您,不走吗?” 刘义符握住手中长枪:“不走了。” 其实哪里是不走,只是不想抛下大家走罢了。 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刘义符身上并没有丝毫的娇气。 但却沾染了几分魏晋风流的浪漫。 这份浪漫说不上是好是坏,只是刘义符能明显感到大家看他的目光不一样了。 留下的三千士卒此刻都知道了刘义符要与他们一同留下御敌断后的消息,这让他们的眼中再次充满了光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大家怕的从来都不是死,而是被抛弃。 正如现在。 哪怕是留下,他们也知道他们不是弃子,而是牺牲。 虽然都是死,但却不尽相同。 被留下断后的三千士卒纷纷振臂高呼:“楚王殿下万胜!” “楚王殿下万胜!” 这一刻,地动山摇。 蒯恩见到这一幕,对着身旁的副将交代几句后也是策马来到刘义符身边。 “蒯将军,莫要再劝,你现在尽快带着剩余人马朝南方突围。” 谁知蒯恩将手中大刀横置于马背,用一只独眼瞥了眼刘义符:“臣也不走了。” 刘义符一脸错愕。 “臣虽为军中将领,却亦是刘氏家臣。” “身为家臣,岂有弃主君而私自逃生的道理?” 蒯恩这句话丝毫不像解释,反而如同在给刘义符开脱一般。 他早在刘裕刚刚从军时便一直护在刘裕左右,如此已是度过大半生。 心存死志,早就不足以形容蒯恩的状态。 之所以还硬撑着,不过是因为刘义符还在军中。 眼下既然刘义符选择留下,蒯恩又岂能再离开? 跟着刘裕走南闯北大半生,他也累了。 第244章 不负山河 “那就留下吧。” 见蒯恩执意如此,刘义符洒脱的一笑。 世间本就是一群糊涂人在做糊涂事,哪需要那么多“清醒”的人在这世上教自己做事? 不负此生,便足矣。 三千宋军陈列在一处隘口,静静等候北魏大军的前来。 当拓跋嗣带人赶到这里时,远远便看到前方列阵的宋军。 “不埋伏了?” 拓跋嗣捂着疼痛的胸腔看着这三千宋军。 “是被当做弃子留在这拖住我们?” 可很快,拓跋嗣就下意识的抬起头,面色凝重的看着最前方的两面宋军将旗。 【劉】 【蒯】 在军旗下则站着两名将领。 一人少年英姿,身披金甲,长枪直立,红绫长卷。 一人独眼盲侯,玄铠在身,大刀斜指,形同野兽。 刘义符。 蒯恩。 拓跋嗣狐疑的打量着四周,见这里的地形不可能藏有伏兵,才再次面色凝重的打量二人。 拽动马头,拓跋嗣居然是一个人走上前去。 “陛下!” “没事,他们现在比朕更希望拖延时间。” 拓跋嗣来到距离两人两百步的地方,此时已是能看到二人的面容。 他着重打量着刘义符,看他那形似刘裕的模样,便大致猜到几天前自己被“刘裕”吓退时就是此人出面。 刘义符见拓跋嗣一人出面,便也大腿一夹,催动战马上前,与拓跋嗣打了个照面。 拓跋嗣伏倒在马背上,盯着刘义符看了许久:“像,太像了。” “若非朕现在确定刘裕已死,怕是真的会以为刘裕从黄泉中杀回来了。” 此时的拓跋嗣似乎多了几分怅然:“连刘裕那样的人都无法摆脱生死,这世间规则还真是奇妙。” 刘义符一直没有回话。 面对拓跋嗣的絮絮叨叨,刘义符甚至希望他能多说点。 如此,后面的大军才有更多的生机,和刘义真部会和。 拓跋嗣似乎也不急,反而是和拓跋嗣聊了半天有的没的,其中大部分都和刘裕有关。 一直说到有些口干舌燥,拓跋嗣突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留下?” “你若想走,谁都拦不下的。” 这是拓跋嗣最不能理解的一点。 他习惯了胡人的思维,在遇到这种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所以在他看到刘义符留下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为了这个疑惑,他愿意给刘义符一些时间。 刘义符自然也很乐意解答。 多一些时间总是好的。 “孤是父皇长子。” “嗯?” 拓跋嗣古怪的看了眼刘义符。 这是什么理由? 刘义符斜看他一眼:“孤听说你当年登基时是你弟弟杀死了你父亲,然后你又杀死了你弟弟才登基的?” “当然!” 拓跋嗣没有感到羞愧,反而十分骄傲。 在绝境中翻盘,这是对他实力的证明,也是震慑其他人最好的证据。 “皇位……是个好东西。” 刘义符自然也没有嘲弄拓跋嗣,而是继续倾诉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天下有谁能抵挡得了这八个字?” “你不能,父皇不能,我那二弟也不能。” “就连孤……” 自从跟着刘裕北伐,刘义符接触到了部分权力的核心。 那是种令人销魂蚀骨的快乐。 刘义符之前最大的快乐就是跟着一群身边的好友每日笙歌妙舞,管弦悠扬,一直到那月落参横的时候在天渊池的龙舟上醉梦星河。 可是现在刘义符却发现身边总会出现一群带着“钩子”的人。 他们将钩子挂在刘义符身上,企图将刘义符从风平浪静的天渊池、秦淮河中拽回到有着滔天巨浪的长江大河中去。 事实上他们也成功了。 不然刘义符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是早早跑到洛阳继续去纸醉金迷。 他看向拓跋嗣,说出一个有些残酷的事实: “所以你说……孤若活着回去了,孤要怎么面对孤的二弟,怎么面对未来的皇帝?” 拓跋嗣在这一刹那全懂了。 他用带着钦佩、尊敬,又有些可悲的眼神看向面前这个和他儿子岁数差不多的少年。 “朕从不相信有能对大位说不的人……” “就算有,那也是根本没有执掌过权柄,在一旁发酸的文士书生罢了。” “倒是你,朕很意外。” 拓跋嗣调转马头,背对着刘义符后扭头说道:“朕虽蛮夷之君,也懂得尊重强者的道理。” “你父亲是,你是,你身边那个独眼的宋将也是。” “朕若一统寰宇,必回给你们建祠立庙,让后人供养你们。” 刘义符呵呵一笑。 “不需要!” “汉家衣冠,当由汉家祭拜。吃不惯你们鲜卑的血食!” “而且……” 刘义符挺起胸膛:“孤的二弟有雄主之姿,有他登临太极,必回驱除索虏,恢复华夏。” “那个打的赫连勃勃被迫认怂的家伙?” 拓跋嗣点头:“咳咳,朕等着他。希望他不要辜负你和你父亲刘裕的选择,不然朕会看不起他的。” 刘义符当即调转马头离开,临走时撂下一句:“那等着看好了。” 他回到宋军阵前举起长枪对着士卒高呼:“准备迎敌!” 拓跋嗣也回到军中,最后看了眼对面的宋军大营,微微摇头:“进攻吧。只恨那宋将不是朕将,恨皇子不是朕子。” 五万北魏骑兵这一刻呼啸着朝结成一排的三千宋军冲来。 而宋军就犹如大海中的礁石,在狂风暴雨中若隐若现。 刘义符一枪捅死一名马背上的北魏士卒,长枪却是卡在对方腹部抽不出来。 此时又一名北魏骑兵从刘义符侧面杀来。 刘义符气沉丹田,再去抽那长枪却还是纹丝不动。 此时一柄长刀犹如羚羊挂角一般拖着火星从地下斩出,划破了战马一侧的腹部,那战马恐怖的蛮力居然是被硬生生的制住。 定睛一看,却是蒯恩浑身负伤的站在刘义符面前,用全力护住刘义符的身躯。 只是还没站稳,又有几名骑兵穿插着从侧面杀来。 蒯恩回头看了眼刘义符,而刘义符眼中却是泛起泪花,显然是明白对方的意思。 “君不负刘氏。” “那孤亦不负山河!” 第245章 大军消息 刘义符和蒯恩拼死在为宋军争取撤离的时间,而此时刘义真部也终于和谢晦部会和。 当刘义真远远看到谢晦的时候,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对面的谢晦同样如此。 刘义真看谢晦不复之前在建康的玉人模样,还苦中作乐的调侃道:“谢侍中今日这幅模样倒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谢晦见刘义真现在还有心情关注自己的外貌,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便回应道:“想必是战场上烟熏火燎,就是九天上的仙神也逃不开这世间的尘埃。” 刘义真哈哈一笑,来到谢晦身边往他身后看去:“我大哥呢?” “楚王殿下和蒯恩将军正在后方整顿军队分批赶来,秦王殿下不必担心。” 刘义真这才放下心来,让人带着谢晦部去好好休息,而谢晦在经历了几天的奔波后终于也是能稍微放松下来。 又过了半天,在天色快要全黑的时候,刘义真才隐隐看到北方有火光涌动。 “想必是我那大哥来了。” 刘义真言语之中的语气也终于不复之前的紧绷。 只要和上党大军会和,自然可以慢慢撤到洛阳去依靠大河与北魏周旋。 之后等着宋军主力从河东绕回来,这场战役就可以称得上胜利! 反攻是不太可能反攻了。 现在刘裕驾崩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但纸是包不住火的,那些军中悍卒迟早会得知消息。 还有南方朝堂的一些势力…… 将这个国家稳定下来才是重中之重,而非在现在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知道远处的那些宋军走近。 刘义真努力瞪大眼睛寻找着刘义符的旗帜。 只是很快他脸色变的煞白。 没有! 可是怎么可能没有军中大将的旗帜? 刘义真以为是天色过暗自己眼花了,可当他再次寻找时还是没有! 直到这支军队现在的主帅,也就是蒯恩的副将过来,才彻底打破了刘义真心中的坚持。 “秦王殿下与蒯恩将军……主动留在后方断后,给我们争取时间。” 顿时,就像一大桶凉水从刘义真头顶直直浇下来,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刘义真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朝着营帐中大喊:“朱超石!带军中的几百骑兵现在就跟孤走!范道基!备马!快!” 军中顿时一阵骚动,这也惊扰了正在休息的谢晦。 当他出了军帐看到刘义真已经是穿戴好甲胄骑上他那匹爱马棉花的时候就意识到大事不妙。 “秦王殿下何至于此?” 刘义真将刘义符和蒯恩留下断后的消息告知谢晦,谢晦只感到眼前一黑,连站都站不稳。 他左右环顾,想找一匹战马跟着刘义真等人一同前去。 “谢侍中留着看管大营!” 大营现在的部队都是上党宋军,经过几天的强行军早就是疲惫不堪,本就军心不稳,刘义真要留着谢晦坐镇大营。 谢晦此时也只能答应,不然这将近六万宋军怕是会陷入混乱。 来不及再安排过多的布置,刘义真、朱超石、范道基带着朱超石攒下的那几百老婆本骑兵急匆匆的点着火把朝北方奔去。 在黑夜中行军难免有些磕绊,除了棉花仗着自己的优良的平衡性没有摔倒过,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摔过一两次,这速度始终提不起来。 直到黎明,视线清晰几分后,刘义真所率的骑兵才恢复了正常速度,朝着北面狂奔。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身边的范道基突然拉住刘义真手中的缰绳。 范道基微微扬起下巴,示意刘义真小心。 刘义真皱眉抬起头,却发现是一支北魏斥候。 只是这支斥候不同于其他队伍,他们似乎还带着几辆沉重的马车,所以看上去相当吃力。 刘义真招呼身后的骑兵分成两队从两面包抄,顺便探查前方是否还有别的敌军。 而此时对面的北魏斥候也发现了宋军装束的骑兵,见对方从两翼包围过来,赶忙大喊:“前方宋军主将!我是奉我国天子之命来给你们送还宋军遗物的!莫要伤我们!” 喊完,不等刘义真反应,他们就解开马匹与马车的连接,立刻朝北方逃去。 “秦王殿下,要追吗?” “不,不用了。” 刚才北魏士卒的汉话虽然带着强烈的口音,但刘义真还是听懂了。 当他听到“遗物”二字时心脏便猛的一收缩,似乎是猜到马车中是何人何物。 刘义真策马来到马车边,而周围的宋军骑兵立刻围成一个圈进行警戒。 从棉花上下来,刘义真一脚踩在马车的车辕上登上马车,还带着几分幻想的掀起马车的帘子。 “轰!” 刘义真的面色瞬间变的苍白起来,身形一个趔趄居然是险些跌下马车。 “秦王殿下!” 范道基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刘义真,同时眼睛不受控制的朝着马车内部看去,只这一眼便让他目眦尽裂。 刘义真捂住有些犯晕犯疼的脑袋蹲在车辕上不知在想什么…… 雁雀清风带着几抹尘土在马车头顶上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太阳也终于从左右的万仞高山中挣脱束缚,来到众人头顶。 感受到和煦的阳光,刘义真是重新站起来。 “秦王殿下……” 范道基此刻不敢看刘义真的眼睛。 刘义真的脸上没有泪痕,他的眼中也没有悲伤,只有平静。 平静的如风暴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一样波澜不惊。 平静的令人恐惧。 “走吧,回去。” 刘义真的声音也变的平淡,听不出任何感情。 朱超石和范道基重新跟在刘义真身后原路返回。 回到大营,谢晦看到队伍中并没有刘义符和蒯恩的身影,只有两架马车时双目也变得一片黯淡。 “谢侍中……将马车送回建康。” “然后尽快联系河东的大军。” 和昨日不同的语气,让谢晦再次面对刘义真时有了如临冰窟的感觉,也不敢再和刘义真抖机灵,匆匆领命而去。 而刘义真在进入自己的军帐后也从未踏出一步。 一直到第三天,谢晦才面色忐忑的来到刘义真军帐前小声汇报:“秦王殿下,河东大军……联系到了!” 第246章 登基称帝(1) 王仲德和朱龄石带着大军按原计划撤离到河东后却是和檀道济、朱超石一样也产生了分歧。 王仲德更倾向于留守河东,而朱龄石则更倾向于带兵赶往洛阳。 这种分歧并未存留太长时间,因为他们接到了关中毛德祖的求救信。 赫连勃勃携全国之力扣关,只凭关中的永安府军肯定是挡不住的。 好在现在刘裕驾崩的消息封锁的很及时,赫连勃勃应该不会直接孤注一掷的进攻关中。如此,也就给了宋军缓口气调整的机会。 王、朱二人一合计,便决定让熟悉关中地形的朱龄石带五万人进入关中去援救毛德祖,王仲德则带领大军返回洛阳。 毕竟胡夏一扣关,刘宋面对两个当世大国的攻击,已是无力再谋求进攻,眼下还是以固守最为稳妥。 王仲德带着十万大军一过函谷关,也就被位于洛阳的裴方明部发现,立刻喜出望外的告知大河对岸的刘义真。 与此同时,青州的沈田子也发来情报,说明傅弘之部已经全部撤出河北,开始朝着洛阳前进。 如此一来,北魏与胡夏包围宋军主力的计划已经彻底破产。 按理说,刘义真现在就该立刻带大军返回建康登基称帝…… 然后逐步加强自己的统治,富国强兵,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准时机继续北伐。 这样的话没有人会责备他。 但是其他将士甘心吗? 刘义真甘心吗? 没人给出答案,只是一批又一批的大军汇聚到洛阳。 不同上次全军在洛阳的意气风发,刘裕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开,整个军营上下都散发着伤感和恐慌的氛围。 “律律律!” 几匹战马从关中方向来到洛阳。 为首的正是刘义真在关中时候的长史王修。 几年未见,王修看上去苍老了不少,显然是在关中操劳过多。 迎接他的是王仲德、檀道济等一众宋军名将。 见到王修前来,几人都是迫不及待的簇拥上来。 “王刺史,秦王殿下一直不肯撤兵。前几天突然给你颁布诏书让你前来,你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他。” 王修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挤开人群快步来到刘义真帐前。 “臣雍州刺史王修拜见秦王殿下。” “进来吧。” 军帐中那熟悉的声音让王修心头一颤,见得到允许,立刻掀开厚厚的帘子,进入到军帐当中。 一进入军帐,王修就皱起眉头。 成卷成卷的图书被丢在地上,墨汁也洒的到处都是。 挂在军帐最中间的舆图上更是已经被勾画的看不清样子。 而刘义真则披头散发的坐在军帐最中央,泛着红光的双眼宛若一只穷凶极恶的野兽。 “王长史,好久不见……” 见王修进来,刘义真身上的凶性瞬间收敛,变得极为温和。 只有王修敢肯定,刚才在刘义真身上的不是错觉。 此刻的刘义真表面的温和,只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王修看着刘义真今天这幅模样,再想想当时从关中离去时的刘义真,心中忍不住多了几分苦楚。 仅仅几年,刘义真就变得如此陌生。 劝吗? 可人世间悲痛莫过于血亲离世。 而且刘裕、刘义符对刘义真的意义远不是血亲就能概括的,他们一人是刘义真头上遮风避雨的大伞,还有一人是在身后守望相助的支柱。 只是前后几天,他们便相继离开,只留下刘义真一个人…… “王长史,你说孤该退吗?” 刘义真现在似乎需要一个答案。 只是现在能给他答案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刘义真才将王修从关中唤来。 王修沉默了。 退,似乎是现在最好的选择。 但他同样了解刘义真。 此时的刘义真,表面上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实则是在寻求一份支持。 王修看着刘义真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大位上的模样,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不退!” 既然不退,那就是战! 刘义真那深渊似的眸子里罕见的出现一抹惊异。 而王修则继续波澜不惊的站在原地,带着柔和与刘义真对视着。 他当然知道现在退回去是最好的局面,可以让刘义真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权力的更迭换代。 但是…… 我若不支持他,他的身后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 刘义真突然笑了。 他猛的站起身来: “那就战!” 下方的王修也笑了起来,君臣二人的再次相遇,谁都没有让谁失望。 外面一直在“窃听”动静的诸多将军听着从刘义真帐内传来的笑声都是一头雾水。 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是退还是不退? 直到王修从帐内出来时,众人见他手捧刘义真的诏书,连忙俯首听命。 “秦王殿下已决定趁着三日后的良辰吉日在洛阳登基称帝,诸位早做准备吧。” 这个消息明显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和王修关系比较近的傅弘之凑上来:“王刺史,秦王……陛下的意思是不走了?” 王修轻轻点头。 “这里还有一道诏令。” “命军需官即日起制造白衣,十日后务必要做到全军缟素。” 真不走了! 后面这道诏令明显是要利用哀兵的气势继续打下去。 王仲德、谢晦、傅亮这三个被刘裕留下辅政的人互相对视几眼,明显都看出对方的焦急与无奈。 这下怎么办? 刘义真带着大军在前线不肯还都,要是后方出了乱子怎么办? 在他们看来,反正大军已经救回来,刘裕与刘义符等人的仇未来再报也不迟。 “这……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秦王殿下选择现在登基是好事。” 登基后,便有了正统性与合法性,多少可以稳定一下现在的局势。 至于后面的,再劝也不迟。 众人当即准备起刘义真的登基典礼。 而王弘也历经千辛万苦将刘裕的尸身带回建康安葬在建康东面的初宁陵当中。 在得知刘义真赶往前线,王弘又马不停蹄的从建康折返到洛阳,将天子印玺等物也带来交给了刘义真。 洛阳南郊的祭坛也在军士的团结协作下不眠不休的搭建出来。 如此,登基之礼便只差最后一步。 第247章 登基称帝(2) 承接新时代,自然先要与旧时代告别。 在洛阳的百官还要做一件事,即为刘裕盖棺定论。 “先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二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盖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 “如此当定谥号为“武”!” 克定祸乱曰武,这是对刘裕功绩最好的诠释。 “武皇帝不待借思汉之讴,未暇假从周之会。雷动朱方,风发竹里。龙骧虎步,独决神襟。长剑一呼,义声四合。荡亡楚已成之业,复遗晋久绝之基。祀夏配天,不失旧物。顺应天命,开创宋室。” “如此当定庙号为“高祖”!” 大宋高祖武皇帝! 而血战至死的蒯恩则追封为护军将军,加谥号“忠烈”,配享高祖宗庙。 至于刘义符…… 倒是有了争议。 因刘裕并未立下太子,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真正在刘裕去世后的正统应该是刘义符。 所以是以“王礼”还是“帝礼”追封,这关系到刘宋是“立长”还是“立贤”的重大政治问题,众人都有些拿捏不准,最终还是将问题呈给刘义真。 “楚王自当以天子礼祭祀!” 最终还是刘义真拍板。 甚至亲自力排众议定下刘义符的谥号。 “怀。” 执义扬善曰怀; 慈仁短折曰怀。 并且加封了庙号。 “孝宗。” 大宋孝宗怀皇帝。 这明显不合礼法的庙号让一众礼部大臣集体跳脚,而刘义真也没与他们废话,全部送回建康,眼不见心不烦。 眼下正是礼乐崩坏的时候,后世那帮动不动就骑在皇帝脖子上拉屎的文官集团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所以哪怕刘义真任性,众人除了私下发几句牢骚,还是不得不强行把这口气咽下去。 三天后……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身穿玄黑衮服,朱色下裳的刘义真透过自己的十二旒冕冠看到了那枚从刘裕手上传承过来的传国玉玺。 之前在刘裕登基的时候,刘义真见过这玉玺。 那时的他还感受不到这枚国之重器所代表的力量。 现在,却是看到了这八个字汇聚起来的山川社稷、沧海星辰。 顺受天命,登基为帝;黎民长寿、国运永昌。 这代表的不仅仅是权力,更是责任。 想必当年秦始皇命李斯雕刻这枚玉玺的时候,也是抱着告诫自己“万世秦皇子孙”其使命的意图来篆刻上这八个大字。 只是没想到,这玉玺最终还是在老刘家手中保留的最久。 甚至在东汉灭亡整整两百年后,这玉玺又再次回到刘氏手中。 此时手捧玉玺的还是王弘,自己的便宜岳丈。 刘义真此时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场面下居然还是和王弘调侃道:“泰山已经是给第两位皇帝传玺绶带了,看来泰山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啊。” 甚至如果算上晋恭帝,王弘已经是从三名皇帝身上解下、系上天子绶带,这份荣耀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王弘因为这几日的奔波也是有些消瘦,听到刘义真的话也不气恼,只是似有怨气的说了声:“臣可不希望有生之年再主持此事。” 刘义真眉毛一挑,你倒是真敢说。 王弘再次劝道:“陛下登基之后便早日回建康去吧。陛下春秋鼎盛,报仇之事十年不晚……” “不。” 刘义真强硬的拒绝了王弘。 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他现在执意要继续留在洛阳与北魏作战,并不仅仅是被仇恨裹挟了意志。 他更清楚如果要选一个时机打折北魏的脊梁,最好就是趁现在。 越往后,拓跋焘那家伙就成长的越成熟,北魏的汉化也会更深。 一个胡人的北方帝国解决起来容易,但一个汉化的北方帝国…… 那将是真正的灾难。 王弘听到刘义真的拒绝,也不在说话,只是把头转到一边去,不想理会刘义真。 登基仪式在正午时分正式举行。 因为是临时在洛阳南郊设坛祭天,礼仪并没有刘裕在建康登基称帝时那般繁琐隆重。 但此时在洛阳的大都是军士。 在刘义真的特许授意下,此次观摩刘义真登基的并不是文武百官,而是这些士卒。 说一句这是阵前登基也毫不为过。 刘义真身穿龙袍衮服登上高台柴燎告天: “日月所照,梯山航海;风雨所均,继衽袭带。所以业固盛汉,声溢隆周……” 在冗长的祭词过后,王弘神色复杂的拿来天子绶带伏倒在刘义真身前,恭敬的帮刘义真系好。 而刘义真也趁这个机会在王弘耳边轻轻说道:“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王弘帮刘义真系绶带的手突然一颤。 等王弘系好绶带,刘义真也该接受百官朝拜。 现在,则是数万士卒的朝拜。 “陛下恭安!” 山呼海啸! 不少士卒都红着眼睛大喊。 不是他们对刘义真又多忠诚,而是他们重新找到了自己的支柱。 现在刘裕驾崩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在得知刘裕去世后都陷入了迷茫。 刘裕去世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他们知道了! 刘裕的血脉继承了他的一切,自然也继承了这些士卒的希望! 这便是华夏文明可以昌盛不熄的秘密。 人间薪火,代代相传! 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权力、财富或许都有传不下去的那一天。 唯有这份依靠血脉相传的精神文明还流淌在每个人的血液当中! 或许这些士卒并不认识刘义真。 但他们知道刘义真如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继承了刘宋天命,登基为帝就够了! 刘义真听到数万人的呐喊,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 此刻的刘义真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军心可用! 他举起双臂,沉浸在这朝拜声中。 “朕恭安!” 见刘义真回应他们,士卒愈发的疯狂,更有老卒留下眼泪。 这天,还没塌! 突然。 刘义真拔出一旁倚仗用的宝剑: “二三子!” “先帝北伐中原,大业未成而中道崩殂。” 听到刘义真在说话,前排的士卒逐渐降低了声音,努力去听清刘义真说的是什么: “朕如今受天命,掌社稷,自然也要秉承先帝遗志,再伐中原!” 听到这话,台上的王弘还有台下的谢晦、傅亮等人脸色大变。 快阻止他! 不能让陛下这样! 要是平时,众人还能用各种办法逼刘义真回建康。 但现在…… 谁敢? 谁敢在登基大典上搞乱? 那可是要诛九族……不!是遗臭万年的事情! 大家都没想到刘义真居然会不顾礼法,就在这登基大典上开始宣告自己的北伐之心。 这让打算在登基大典之后劝刘义真南归的几人心中瞬间变的冰凉。 完了…… 早该想到的! 从给刘义符定庙号的时候刘义真就开始任性起来,怎么还能指着他乖乖按照众人的预想行事? 被刘义真这么一搞,这建康短时间怕是回不去了! 不同于众多文官的如丧考妣,一些武将在这一刻双眼中却是迸发出光彩。 继续北伐! 替先帝、楚王殿下以及诸多同袍报仇雪恨! 而士卒听到刘义真的话后同样是振奋不已。 这北伐……远未结束! 第248章 全面反攻! 刘义真此时见到士卒群情激奋,便决定要么不做,要么把事情做的绝! “朕受天命,当继先帝遗志,继续北伐!不破索虏誓不还朝!” 台上王弘的面容已经扭曲,一副求求你不要再说的模样。 谢晦等人也差不多同样如此。 只有士卒们振臂高呼,向天地宣告自己的志向! 在南郊完成祭天,刘义真便立天子旌旗,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乐舞八佾的进入洛阳皇宫进行最后的仪式。 仪式完毕,已临近夜晚。 刘义真还未脱下衮服,便已经命人召王修、檀道济、谢晦、王仲德、朱超石、傅弘之议事。 “陛下恭安!” 现在再次面对刘义真,其他人也不能向以往一样随意,需行君臣之礼。 只是其中谢晦脸上还有几分不忿。 这当然不是对刘义真继位不满,而是对刘义真不按规矩办事的愤慨。 现在刘义真当着数万将士说出“不破索虏,誓不还朝”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仗,哪怕咬着牙也要打下去! 刘义真一见到几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诸位,根据朕在南方多地的考察,今年南方很有可能会出现大旱,所以战事还是要尽早结束的好。” 众人:“……” 为何刘义真说起这话来听起来怪怪的? 感觉好像是我们逼着你在这打仗,你还在担心后方百姓一样。 现在名你占了,锅却要让我们背? 大家都一阵牙疼,以前怎么没发现刘义真还有这种天赋? 莫非“刘氏天子多狡诈寡情”的事在经历了两百年后又要轮回不成? 很多双眼睛都看向王修。 大家明白别看王修现在还只是一个刺史,不是什么中枢高官。 但作为刘义真的近臣,傻子都知道他要飞黄腾达! 别的不说,未来的宰辅当中必有王修的一席之地。 见众多高官都不愿意搭话,又不能让刘义真冷场,王修只得是硬着头皮问道:“天子此言莫不是要速战速决?” “知朕者修也!” 刘义真给了王修一个赞叹的眼神,其他人看到这腻歪的场景却只觉的心里发酸。 王修这何止是要飞黄腾达,明明是简在帝心啊! 刘义真将目光转向檀道济。 王修虽为近臣,但刘义真更知道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来。 眼下王镇恶在建康,檀道济自动就成为了刘宋军中的首席统帅。 檀道济见躲不过去,只得出席向刘义真解释:“陛下,这战事想要短时间年解决怕是不太可能。” 西有赫连勃勃扣关,牵扯住朱龄石。 东有拓跋嗣携胜利之威虎视眈眈,想要短期内结束这场战争简直是天方夜谭。 “檀将军,话不能这么说。” 刘义真唤人拿出舆图,上面画的是大河以北的北魏诸多军事堡垒。 “关中北部的防线是朕在关中时就派人开始修缮的,如今有萧关在手,朱龄石将军又是当世帅才,有他坐镇关中,关中并无大忧。” 言下之意,刘义真根本不打算去管赫连勃勃,而是先收拾北魏! 刘义真此时起身,手持天子剑指向舆图。 “如今河东还在我军手上,我军可以遣一支军队从河东直插晋阳,捅向北魏心脏!” “到时候我军主力则可以在河北牵制奚斤大军,凭借大河与之周旋,却不与对方决战。” “此战术为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就是疲兵之计!” 扬长避短才是胜利的法门。 就如刘裕北伐时军势再盛也不会选择河北作为决战的主战场。 而眼下刘义真自然也不会头铁的去往河北撞,而是打算利用刘宋强大的水军来和北魏打仗。 檀道济却皱起眉头,他有些不解的问道:“这般战术固然可行。只是……这不就成了持久战了?” 不和对方主力决战,宋军的战术玩成花都没用。 之前听刘义真的意思是要速战速决,怎么现在就选用这般耗时间的战术。 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了? 刘义真却泛起冷笑。 现在耗不起的不光是刘宋。 刘宋现在的问题是南方权力中枢的转交和粮食问题。 北魏看似强大,却埋藏了一个巨大的炸弹。 拓跋嗣! 这家伙的寿命估计也不长了! 一旦拓跋嗣身亡,刘义真绝不会给拓跋焘收拢兵权的机会,会趁着北魏的这个宕机状态一鼓作气拿下河北! 所以刘义真表面的战术是在拖延魏军,实则是在耗费拓跋嗣的心血。 只要拓跋嗣一死,也就意味着北魏死亡的钟声将要敲响。 只是如何与宋军解释呢? 托梦? 未免有些神神叨叨。 天象? 刘义真连北斗七星在哪都找不到的人让他去说天象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但是…… 朕现在是皇帝啊! 刘义真翘起嘴角。 朕,用得着和你们解释? 他平静的看着檀道济,却是卖了个关子:“此战必有重大转机,按此战略行军必然会胜利!” 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打赢这一仗,一切的质疑都会烟消云散! 一个口含天宪,天命在身的圣天子不是吹出来的,而是要用实际证明的! 眼下此战,便是刘义真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檀道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而谢晦等人依旧默不作声。 他们现在都开始怀疑刘义真是不是接着北伐为掩饰会在南方搞什么动作。 这个怀疑并不突兀,东晋一百年来“名为北伐,实为争权”的事并不少见。 刘义真如此做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 谢晦眼中有些许的失望。 刘氏天子,不该以北伐为借口去完成自己的图谋。 这固然多了几分稳妥,却少了王道与天子的堂皇。 同时,这也与他们心中的天子不符…… 但天子之命已下,诸将领也只有服从的份。 十天后,宋军全军缟素,开始了大动作。 王仲德率领三万大军前往河东。 檀道济、朱超石率众在大河南岸摆出全面进攻的姿态。 只是这一战除了三个人以外,两面的高层都不认为宋军会真的如刘裕在世那般气吞万里如虎的北伐。 这三人宋军军中有两个,一个是刘义真,一个是王修。 还有一人则是北魏皇帝拓跋嗣! 第249章 围困奚斤 奚斤此时和拓跋嗣已经会和,当他们得知对岸的宋军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是有全面进攻的架势,这让奚斤露出嘲弄且惊异的疑问:“南人的那个小皇帝莫不是疯了不成?” 新君刚立,不去想着巩固权柄而是继续留在前线…… 这无论是在汉人政权还是胡人政权中都显得无比诡异。 “咳咳咳,不要轻视他。” 之前因为追击上党宋军而动了自身气血的拓跋嗣现在咳的愈发严重,只不过因为之前也是个病秧子,和现在比起来不明显罢了。 “一个十几岁就敢带兵偷袭统万城,被刘裕还有刘义符选择的人,岂是庸主?” 刘义真之前在关中和胡夏的所作所为拓跋嗣便有所耳闻,他不认为这种人会一时上头冒然激进来攻打河北。 “做好准备,咳咳。” 拓跋嗣颇有些有气无力的安排道:“尤其是在河东方向多布置兵马,防备宋军的调虎离山。” 见拓跋嗣这般重视,奚斤也收回了一点轻视,他面色凝重的问道:“陛下真的以为那小皇帝会真的继续北伐?” “嗯。” 拓跋嗣现在没说一句话就感到肺部一阵疼痛,半夜咳的剧烈的时候更是隐隐有血丝渗出,这让他知道自己的大限怕是也快到了。 所以面对刘义真的进攻他也是心中烦躁不堪。 这个时候拓跋嗣最希望见到的局面其实是刘宋退兵,或者被赫连勃勃吸引去西边战线,自己有空回后方帮助拓跋焘完成权力交替,如此这般拓跋嗣也便觉得任务圆满。 现在宋军的全面进攻却是将他拖到前线,这让拓跋嗣有了不好的预感。 对面的刘义真…… 就好像是在逼他一般! 逼他留下,榨干他的身体与时间! “希望只是朕的错觉吧。” 之前拓跋嗣去跟刘裕赌双方的寿命,他赌赢了。 现在却又来了一个疑似拿国运赌他寿命的人,他却是赌不起了。 “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啊……” 拓跋嗣此时也感到了一阵无力感,只得是走一步看一步。 而此时大河对岸的宋军却士气正盛。 和以前动不动就大军协同前进不同,现在的宋军一次出动往往只有几千人。 他们通过大河下游诸多码头乘船赶往河北,分别攻击北魏在大河北部的军事要点。 这些军事要地的北魏将领只得向奚斤求援,可是当奚斤赶到时,宋军又会如潮水般的退去。 因为有着刘裕发明的却月阵守住河岸码头,在水陆协同下,即便面对北魏骑兵也能从容撤离。 而一旦到了河面,北魏骑兵也只能望洋兴叹。 短短半个月,宋军就朝着对岸发起大大小小几十次进攻,算下来比一天三次都要多。 而追击宋军的北魏将领也从最初的兴奋到后来的愤怒再到最后的无奈。 “对面宋军主将在干什么?是要和我们玩过家家吗?” 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北魏诸军被连续半个月的奔波搞得是精疲力尽。 可偏偏大家又不敢放任宋军进攻。 现在宋军的战力还是相当可观的,一旦放任不管,大河北岸的很多军事要地可能真的会被拔除,将整个北岸拱手想让。 其实北魏之前也做过让出大河北岸的设想,奚斤甚至想将宋军引到平原地带一举歼灭。 只不过那是刘裕在世的时候。 那个时候,北魏上下人人自危。别说让出大河北岸,就是让出河北,只要能赶走刘裕就是战争的胜利。 但现在大家既然知道刘裕驾崩,那对于宋军的威胁自然是有些不以为意。 甚至还有人喊出了反攻中原的口号! 在这般的心态下,北魏不愿意放弃大河北岸,反而是和宋军寸土必争就可以理解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北魏的这般动作也落到了刘义真眼中。 “一个都不肯放弃吗?” 刘义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气馁,反而是露出兴奋的神色。 王修此时日夜陪在刘义真身侧,和他讲了很多关中的新变化,见刘义真如此兴奋有些奇怪:“这难道不是北魏强大的证明吗?为何陛下会如此开心?” 刘义真抬起头看着大河北岸,眼神变的深邃:“长史,这世上最容易让人走向毁灭的不是弱小和无知,而是自大与骄傲!” “北魏之前因为先帝的缘故,表现的格外谨慎。奚斤有十万大军却不敢轻易出动,拓跋嗣御驾亲征也只是坚守对峙。” “现在呢?” “现在明明知道只要让出大河北岸,我军就会陷入进退梁两难的尴尬境地,可他们还是不愿意退。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先帝已崩,所以他们能和我军掰掰手腕了……” 刘义真说着说着已是压抑不住自己的笑意。 “快了。” “北魏……绝对会死在他们的自大上!” 王修听罢有些震撼。 同时也有些期待。 北魏,真的会掉到刘义真给他们挖下的陷阱中吗? 北岸…… 奚斤又一次无功而返,心中的烦躁早已让他痛苦不堪。 “宋军……娘的!” 除了骂娘,奚斤已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烦躁。 现在每日的奔波让他这个生活在马背上的鲜卑贵族都有些气短,何况是其他人? 要不是船只都被宋军带走,奚斤又害怕在水上和精通水性的宋军作战,他早就带兵打到南岸去了。 此刻就连奚斤这名制定“将宋军引到平原”计策的将领,在开始想往南方打,只能说北魏在此时确实有些飘飘然。 奚斤还没回邺城,就见到又有斥候直奔他所在的中军大营。 “天部大人!怀县!怀县又有宋军攻来,看旗号应该是宋将檀道济!” 怀县…… 檀道济…… 奚斤微微眯起双眼,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 “全军准备!全力向怀县前进!” 啊这? 奚斤的副将提醒奚斤:“将军,我军已经连续一天一夜都没休息了,现在人困马乏,是不是先休息一阵?” “怕什么!” 奚斤对副将的谨慎有些不满。 “现在的宋军见到我等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每次只有几千人而已!” “更何况檀道济那家伙三番两次耍我,我这次务必要拿下他!” 奚斤强硬的催促大军继续往怀县前进,当来到怀县附近时果然看到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宋军,兴奋的一夹马肚就朝着宋军追来。 宋军见奚斤追上来后赶忙撤退,谁知奚斤愈发兴奋,追的是越来越急。 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无数马蹄声如同惊雷炸裂,让奚斤反应过来。 奚斤惊恐的抬头看去,才发现左右皆是密密麻麻的宋军! 此时的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包围了! 第250章 围点打援 远处的山坡上,两名将领看着奚斤被轻而易举的围困都有些不敢相信。 “檀将军,你不是说……奚斤一贯谨慎,陛下的这招可能不会管用吗?” 檀道济呲着牙,骂了一句:“我哪知道?” “之前这家伙在邺城被我盯得和孙子似的,打死不出兵!现在怎么就这么狂,敢一个人追击我军?” 山坡上的两人正是檀道济和负责统领长宁铁骑的傅弘之。 他们这次行动是被刘义真派来的,刘义真在二人临行前还特意叮嘱二人看能不能将奚斤围住。 两人本来是不抱希望的,毕竟奚斤好歹也算北魏名将,哪有那么容易落入这种浅显的圈套? 然后…… 居然被刘义真一语成谶!奚斤居然真的傻乎乎的落入包围圈! 他都不知道用斥候看看周围吗? 就这奚斤还是一个以指挥骑兵闻名的胡人将领? 这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战将简直就是个不可饶恕的巨大失误! 但这对于宋军可是好事! 傅弘之笑嘻嘻的牵动缰绳,朝着北魏后军攻去。 “就有劳檀将军了,我去后面看着点,防止那帮小兔崽子杀的太着迷,忘了围剿索虏。” 傅弘之离去,檀道济也开始指挥士卒冲杀。 和摸不着头脑的宋军将领一样,北魏士卒也很迷茫。 他们不理解…… 为何宋军敢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北岸埋伏他们? 而且奚斤居然还没发现! 更恐怖的是,要是北魏骑兵精力旺盛的时候,即便是被围困,他们也有信心冲出包围圈,甚至完成反杀! 但现在…… 人也无力,马也无力。 射出的箭矢歪歪扭扭,冲锋的气势也软绵绵的。 这哪是精锐的北魏骑兵,根本就是一群农夫骑着毛驴一般疲软。 反观宋军。 好不容易有能与北魏军队交手的机会,人人都将憋着的那口气撒到他们身上。 檀道济部的士卒拿着长戈与短刃配合默契,将一名名北魏骑兵从战马上拖下来乱刀砍死。 傅弘之部的长宁铁骑更是不遑多让。 他们所骑的西凉战马本就比北魏的幽州马高大几分,冲锋起来后直接将对面碾成肉泥,只是片刻,就将北魏骑兵军阵凿穿了四五回,让北魏溃不成军。 被围在当中的奚斤此时心中先是懊恼,随后便是惊惧。 “撤!往怀县撤退!” 北魏军队现在的情况他是再了解不过的。 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的他们只怕是落下马就能原地睡着。 指望着他们现在振奋起精神来和兵锋正锐的宋军打对攻,最大的可能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全军覆没! 现在逃到怀县中,利用城墙才能阻挡宋军! 有了奚斤的命令,不少北魏骑兵立刻调转马头离开。 只是现在北魏军阵已乱,奚斤的命令并不能很好的传递到连绵几里的大军各处。 不少北魏骑兵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前面的魏军与宋军一起冲过来,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宋军战落马下。 更有的干脆是和自己人撞了个满怀,被宋军轻松拿下双杀。 奚斤此时早已顾不得其他,只是朝着怀县蒙头冲去。 从之前的胜券在握到现在的丧家之犬,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奚斤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快点离开这片恐怖的战场。 他们所有北魏高层都忽略了一个事情—— 刘宋军队的强大,不止是刘裕一个人的强大。 论兵,现在的刘宋主力可是跟着刘裕南征北战,灭亡诸多国家,一统中原、南方的百战之师! 论将,檀道济、朱龄石、王仲德,这些人打的仗比之和平数年的北魏将领见过的都要多。 或许刘裕驾崩会导致宋军的战斗力有些下滑,但绝对不会从一支精锐变成人尽可欺的鱼腩! 只是他们明白的有些太晚了些…… 檀道济见奚斤逃往怀县,脸上顿时又是一阵古怪。 因为刘义真还特地和他说过: “若奚斤要逃,就让他逃,最好是能把他逼到城里。” 此时刘义真的面庞出现在檀道济脑海中,他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不然,怎么能围点打援呢?” 现在的一切居然真的如刘义真预测的一般,奚斤居然是真的逃到了怀县。 至于围点打援,听名字檀道济也能猜到这是什么战术。 北魏骑兵最让宋军头疼的就是其强大的机动性。 但现在只要围住怀县,北魏骑兵就不得不朝着怀县围拢,如此一来其最大的优势也将不在。 至于拓跋嗣会不会来救奚斤…… 这个问题不需要考虑! 奚斤作为拓跋家的铁杆派,要是拓跋嗣放弃奚斤,你让其他鲜卑部族怎么想? 思绪到这,檀道济捂住头,觉得自己的战略思想有些跟不上刘义真了。 太妖孽了! 对于人心的把控完全是达到了恐怖的地步! 檀道济突然对自己未来的文官同僚充满了担忧。 他们在刘义真面前怕是有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用的,以后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好过…… 不过这些暂时和檀道济没关系,他现在做的事还是尽可能多的留下北魏骑兵。 同时也要给在洛阳的刘义真发信,进行下一步的战术布置。 当洛阳的宋军收到情报后也是一脸惊异。 尤其是谢晦,在看到情报后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檀道济为了讨刘义真欢心做的假情报。 奚斤……这名容易就中计了? 刘义真面对群臣的惊异,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此为朕意料之中。” 这幅波澜不惊的模样让大家都想到一个已经过世的人。 “小儿辈大破贼。” 谢安,那个逼格满满却又不得不令人钦佩的谢氏江左风流宰相。 尤其是现在刘宋官吏中还有一些老人是见过谢安的,此刻他们看到刘义真这幅模样都是陷入恍惚。 “既然奚斤已然入瓮,那我军当全力备战拓跋嗣!” 到这一步已经是图穷匕见,刘义真的目标就是拓跋嗣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直接间接杀害自己兄长父亲的北魏皇帝! “全军过河!朕要亲手将北魏埋到黄泉九幽之下!” 第251章 五龙洞遇袭 刘义真亲自带着洛阳的宋军倾巢而出渡过大河来到怀县与檀道济碰面。 此时的檀道济再没有之前的踟蹰,对于刘义真有些敬若神明的感觉。 “陛下何以确信奚斤真的会中我军埋伏,又逃亡怀县?” 刘义真倒是很耐心的和檀道济解释:“奚斤上次被檀将军击溃后立刻逃往邺城是因为他忌惮檀将军身后的洛阳大军,更忌惮先帝。” “现在的他虽然同样是被击溃,朕想他心中多半是懊恼,认为只是自己一时大意所以才导致兵败。” “如此这般,他必然不会放弃怀县逃往邺城,而是抱着东山再起反杀我军的想法,所以自然是被我军困在这城池当中……” 檀道济这才恍然大悟。 但随即他就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刘义真。 之前檀道济跟随刘裕时,刘裕虽然也是百战百胜,但那都是依靠自身滴水不漏的布置安排来堵死对手的一切生路。 刘义真不同。 他完全就是照着敌军的死穴一个劲的猛攻。 哪怕其他地方处处是疏漏,处处是破绽,但是刘义真却只死死盯着对手漏出的那个破绽咬去。 这完全就是一个赌徒,稍有不慎就全军覆没。 但偏偏,这次赌赢了。 “此次共击溃魏军三万人,斩杀一千,俘获八千人,其他的大部分都已经跑散。” 战果并不丰盛,因为想要杀骑兵一个措手不及容易,可要全歼就难了。 可大家都不在意。 后面的才是正餐! 陆续有从怀县溃逃的北魏骑兵前往邺城,将奚斤遭袭的消息带给拓跋嗣。 拓跋嗣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觉得眼前一黑。 “奚斤误我大魏!” 要是奚斤被杀,乃至被生擒,对于好不容易摆脱刘裕阴影的北魏将会是一场灾难! “整顿兵马!朕现在要去把奚斤救出来!” 在得知奚斤是率疲惫之师冲向宋军时,拓跋嗣更是郁闷的宛若有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一般。 “朕分明告诉了奚斤万万不可轻视宋军,他却还是……” 拓跋嗣只希望自己还来的及,把奚斤从怀县救出来。 没人会想到宋军的真实意图其实是拓跋嗣,因为那样的话,用“胆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宋军,所以这支魏军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等人会遇到的危险。 从邺城到怀县的路并不算太远,拓跋嗣又急于救人,队伍渐渐拉的有些长…… 魏军行至临近怀县的位置时要路过一个山涧,山涧之上则是太行山第一大溶洞五龙洞,其内纵横交错,哪怕是本地人进去都有可能迷路。 拓跋嗣行在山涧旁望向山上的五龙洞,心中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山林寂静,绿叶葱葱。 天地间似乎只有流水的涓涓声。 这对于寻常人而言自然是一副幽深清净的洞天福地,若是有修士隐居于此怕是会又有几个神话传说从这流传出去。 但对于将领,这种寂静来的实在是有些可怕。 拓跋嗣忍着肺部的疼痛抬头打量着这五龙洞的位置。 在和煦的阳光下,拓跋嗣看到一阵亮光闪动。 什么东西? 拓跋嗣细看之下,几滴冷汗却是从额头上流出。 那哪是什么亮光? 明明是一块明晃晃的刀片!那刺眼的光芒就是从刀片身上反光出来的! 拓跋嗣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 趁着左右还没发现异常,拓跋嗣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东边! 东边还有一块空地!在那里背山结阵,多少可以抵挡宋军! 顾不上其他,拓跋嗣立刻命士卒离开这狭窄的山涧,朝东边的空地而去。 拓跋嗣猜的没错,在山上确实有宋军伏兵。 而且是朱超石这员大将亲自带领本部精锐驻扎在此。 见拓跋嗣反常的调动魏军朝东面而去远离山涧,朱超石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他走出隐蔽的洞口,张弓搭箭。 “锵!” 弓弦紧绷,利箭飞驰。 这声弓箭声如同黑夜中的火炬,瞬间点燃了周遭的信号。 山坡上无数宋军士卒出现,将手中弓箭射向下方的魏军。 因为山地曲折,所以宋军的利器弩机并不适合搬运到山上,但是在居高临下的位置抛射,即便是弓箭也能带来长足的伤害。 密密麻麻的箭雨就如同一块巨大的铁幕从天而降,压的北魏士卒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比喻。 而是一波利箭下去,确实有不少的北魏士卒被钉死在大地上。 恐慌、不安的情绪在北魏士卒中流传,要不是拓跋嗣这个皇帝也在军中,只怕是会有不少士卒要脱离军阵逃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南方的匝道中,一支骑兵从那里冲了出来。 【傅】【毛】 赫然是宋军中率领骑兵的傅弘之和毛修之,他们带着宋军全部的骑兵朝着北魏冲刺,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再心疼自己麾下的士卒。 现在再不用,以后还想用就晚了! 大量的骑兵带着气踏山河的威势向着慌乱的北魏骑兵冲去,看得拓跋嗣是头皮发麻。 宋军大致有多少骑兵他是知道的! 眼下宋军无疑是把底牌全都给掀开,想和他直接完成最后的对决。 刘义真…… 拓跋嗣想到这个名字后气的牙痒痒。 打仗是这么打的吗? 他爹没教过他打仗要以正合吗? 哪有一上场就把所有牌面摆出来的? 万一被坑了怎么办?万一是敌人的计策怎么办? 眼下,拓跋嗣已是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面对刘裕,他很无力。 那是一种实力上的碾压,是一种不论怎么挣扎都会被对方击败的无奈。 面对刘义真,他也很无力。 不过却是因为对方每次出招都这么出人意料,明明上半身已经摆好姿势,对方却突然来了一记撩阴脚,着实让人郁闷。 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困住了宋军一半主力和宋军统帅,自己会放着这一半主力不打,而去埋伏一个援军? 简直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肤浅! 但偏偏就是这肤浅,让自己落入这般境地…… 就在这时,拓跋嗣看到天边一面大旗,这让他浑身紧绷。 【劉】! 刘义真居然亲自带兵前来! 此刻拓跋嗣看着几路宋军,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决战,就这么悄无声息且出人意料的来了! 第252章 拓跋嗣身死! 一切来的太过迅猛! 主要是之前刘义真还是一副在大河南岸不断骚扰,要与北魏大持久战的模样,现在却是将整个主力开往河北,来围剿拓跋嗣。 如果说前一步打持久战的模样骗过来宋军将领,后一步的在河北决战就是骗过了拓跋嗣。 宋军不会在河北与北魏决战是所有人的共识! 可今天刘义真却偏偏反其道行之,就是在这五龙洞与拓跋嗣硬碰硬。 拓跋嗣在见到刘义真亲至的时候便知道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刘义真既然将宋军的所有骑兵家底都给带过来,甚至连自己都亲自下场吗,断然没有来过一场家家就离去的道理。 此刻他面对的,将是生死决战! 拓跋嗣也是雄主,在面对生死危机时又怎肯轻易束手就擒? 他拔出腰间北魏皇室代代流传的金刀,嘴中说着晦涩的鲜卑语言,好似是在唤醒古老的鲜卑英灵与他一同作战。 而此刻跟在骑兵后方来到战场的刘义真一眼看到了有些神神叨叨的拓跋嗣。 按理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但刘义真此时心中并未有太多异样的情绪。 只有一个算不上太暴虐的念头—— 杀了他! 只要拓跋嗣死在这里,那一切都难题都变得迎刃而解。 这,才不是什么私人恩怨。 刘义真此时看到被宋军围堵住的拓跋嗣,并未让士卒跟着杀过去,而是从后方绕道将对方的退路彻底堵死! 任何时候都要讲究“围三阙一”,避免敌人爆发死志反败为胜。 但眼下已是没了必要。 哪怕是拼光这些士卒,也一定要将拓跋嗣留在这里! 拓跋嗣看着宋军朝后方涌去也是面色阴沉,显然他看出来了刘义真的意图。 没有给自己一点退路。 要么鱼死要么网破。 不存在第三条路! 拓跋嗣高举金刀,知道现在将希望寄托与其他人已经没用,只有靠着自己手中的刀杀出去! 此时北魏与宋军士卒交接处再次化为一面血肉磨盘。 双方几乎是以一比一的伤亡比进行着无情的换子,显然北魏士卒现在也是被唤发了死志,要和宋军进行最后的殊死一搏。 这残忍的场面是刘裕带兵是从未有过的。 因为刘裕总会有其他办法将战局拉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再将这点优势如滚雪球一般扩大,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刘义真从不自负。 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如刘裕一般将敌人当狗遛,掌控全局,次次以少胜多。 他的打法很简单粗暴。 就是去找对方的弱点。 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弱点凿穿! 你可以说这是冒险,这是崽卖爷田心不疼。 但确实好用! 对于北魏而言,破釜沉舟这种精神力量能支持多久? 两个时辰?还是一天?三天? 都没关系,现在宋军主力除了裴方明带一些人留守洛阳,檀道济在怀县外继续围着奚斤,其他所有人都赶到了这里! 宋军,只会越打越多,而北魏,却是越大越少。 绝望,或许会带来难以相信的力量,但当力量卸去,便会将人拖入那恐怖的深渊。 现在的刘义真,就是在等这个机会。 拓跋嗣看着周边密密麻麻的宋军士卒,也是心头一颤。 这种军力,别说拓跋嗣只带了邺城一半兵力前来。 就是全部带来也插翅难逃。 由此可以看出,刘义真压根没管过落入网中的是兔子还是狮子,都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真是……疯子!” 这种熟悉的战争方式让他想起了草原上的狩猎。 眼下的刘义真,眼下的宋军,用的战术比北魏更像胡人! 现在已经到了拓跋嗣都不得不挥动金刀斩击敌人的地步。 “陛下!” 此时拓跋嗣身边的亲兵围上来:“陛下!我们现在掩护你突围吧!” 这幅局势,谁都不认为魏军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走,对于一名皇帝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拓跋嗣看了看刘义真,微微摇头。 刘义真是冲他来的!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有突围的迹象,刘义真会立刻放弃围剿北魏大军,亲自带兵追击他。 “你们自己突围出去!不要回邺城,直接去平城!” “找到太子,告诉他还是依朕之前信上教他的那般行事!” 拓跋嗣心里有数。 一旦自己身死,仅凭拓跋焘这么一个并无太多根基的太子根本不足以维持北魏现在的统治。 刘宋现在虽然也是矛盾重重,但他们没有北魏国内最大的民族矛盾。 所以刘义真才能不管南方,立刻朝北魏继续进攻。 可北魏不同! 没了拓跋嗣的压制,河北瞬息之间就会爆发出大规模的民族起义。 到时候北魏怕是会彻底被卷入泥潭不得脱身。 倒不如趁着现在保留一些力量占据燕云之地谋求东山再起。 亲兵见拓跋嗣执意如此,只得是拼死突围。 拓跋嗣的亲兵一动,一直紧盯这拓跋嗣的刘义真下意识握紧缰绳,打算前往围堵。 但但他看到拓跋嗣并未离开的时候,便又缓缓松开手中缰绳。 “拓跋嗣……” 刘义真此时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大哥刘义符。 当时,想必他也是这般慨然吧? 而拓跋嗣似乎感受到了刘义真的目光,也抬头望去,穿过人群对视了一瞬。 回过神来,拓跋嗣继续挥动着手中金刀向两边劈砍。 只是此时大势已去。 北魏士卒的气势爆发了片刻就已经陷入无力,不少人已经跪在地上收起武器请降。 站着的北魏士卒越来越少,最后只有拓跋嗣身边还有几百人在艰苦血战。 刘义真此时也终于策马向前。 他一动,左右宋军士卒不再急着冲杀,给二人留下片刻的宁静。 拓跋嗣站在地上浑身带血,看到刘义真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向他走来时面色不再狰狞。 “刘义真!朕听过你的名字!” 这名走到穷途末路的雄主此刻有些惆怅:“朕想过死在刘裕手里,死在病榻上,但唯独没想过会死在你一个小辈身上。” 刘义真闻言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小视而恼怒,反而露出笑容。 “拓跋嗣,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本来是你们的大好局势却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以为先帝去世,就无人制的了你们?” “错!” 刘义真盯着拓跋嗣的眼睛:“自永嘉之乱以来,无时无刻都有汉家男儿试图收复北方。” “祖逖、桓温,再到先帝。” “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北伐,而是一代强过一代。” “只要不彻底消灭我们,即便再过几百年,几千年。只要华夏九州不在王道教化之下,依然会有人北伐。这种信念,不会断绝。” 拓跋嗣沉思片刻后摇摇头:“朕不懂。” “但要是有一天朕懂了,想必朕也就彻底成一个汉人了。” 他将金刀横于自己颈间。 “朕其实从未小瞧过你,只是……还不够重视。” 刘义真点点头:“朕也这么觉得,你最好写在你拓跋氏的族谱上。” “……” 拓跋嗣摇摇头:“你和你父亲、大哥都不太像。” “忘了和你说,你大哥不是我杀的。他那种人,是不屑于被别人杀掉的。” “而朕,也一样。” 刘义真并未阻止,随着眼前刀刃一横,拓跋嗣正式画下了句号。 “结束了……” ———————— 今天一直在看《绍宋》的漫画,那个画风太棒了,真希望我的书有一天。。。。算了,不做梦了,就是来给大家推荐一下嘿嘿ヽ(○^?^)?? 第253章 全据河北(为盟主碧血剑1加更) “陛下!” 拓跋嗣身边的亲兵哭喊着去抱住拓跋嗣的尸体,周边的人也是嚎啕大哭。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降者不杀。” 刘义真此刻明白拓跋嗣的意思。 不但是他自己的荣誉,还有给身边的亲兵一条生路。 谁知刘义真的话似乎是激怒了他们,都纷纷举起兵刃向刘义真冲来。 只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宋军冰冷的武器。 “呼。” 刘义真长舒一口气。 和刘义符在一起的三千宋军也没有人存活下来,料想当时的场景也应该是如此。 “将死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 “北魏,俨然已是有了汉骨。” 刘义真望着北方。 既然如此,那就将这汉骨,给他彻底打断! “收拢拓跋嗣尸身,给北魏送去。” 刘义真还没狭隘到拿拓跋嗣尸骨做文章,况且这也算是给拓跋焘一个警告。 宋军在收拾完五龙洞战场的残局后,在场的宋将无一不兴致勃勃。 特别是跟着刘义真一同前来的谢晦等人再无之前的狐疑。 刘义真,确实是在接替刘裕之志完成遗志! “谢侍中,接下来该怎么打?” “嗯?” 谢晦本来就因为之前对刘义真的猜疑有些惶恐,骤然听到刘义真唤他姓名,这位往日的谢氏英杰也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自由陛下决断。” 刘义真长了张嘴,有些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在阵前击溃敌军是刘义真的长处,但要是论及统筹全局,之后要怎么推进,他还真的不知如何下手。 现在问起谢晦,谢晦居然还在给他踢皮球? “谢侍中畅所欲言既是。现在趁着拓跋嗣伏诛,正是一鼓作气趁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时候,可不能这般磨磨蹭蹭。” 谢晦吞了口唾沫,在确定刘义真不是借此敲打时还反问一句:“陛下此言当真?” “朕没那么无聊。” “眼下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当以北伐之事优先。” 刘义真相信自己的这番话会被谢晦传出去,让外面的人好好解读自己的话。 自古北伐鲜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姿态。 元嘉草草,赢得仓皇北顾都是好的,至少人家是真的出兵北伐,只是欠缺了几分实力与运气而已。 更多的北伐还是在不断的扯皮当中变成了象征意义的出兵去边境扫视一圈,或者干脆连兵都不出,成了政治斗争中的筹码。 现在刘宋的问题多不多? 肯定多! 皇权的交接、权力的分配、世家斗争、阶级矛盾…… 刘义真也怕。 他怕他一回去,就会陷到这个泥潭当中去。 然后在中枢的位置,被琐事拖延,耗干自己的精力热血。 就算他能挺过来,这些将士呢?这些老卒呢? 三年、五年,乃至十年后,他们还能否保持这般的专注,这般的气力来到战场上? 正如刘裕希望将战争在他这一代结束,这些老卒同样不希望将战争延绵到子孙后代。 解甲归田容易,重新披甲持锐却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 刘义真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趁着大家还未彻底放下心气,带着这旧时代的老兵为新时代开天辟地。 所以他对谢晦说的话不但是安抚更是警告。 要是谁这个时候敢在后面搞事情,小心他刘义真翻脸不认人。 一切,都等打完再说。 谁不让朕打,朕就去打你! 谢晦见刘义真确实没那么多小心思,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振奋,他大步走到河北舆图前,为刘义真理清思路。 “如今北魏主力在河北的还有两处,一处是邺城,一处是奚斤所在的怀县。” “拓跋嗣身死,邺城的魏军群龙无首已是不足为惧。” “但邺城毕竟是坚城,强攻邺城得不偿失,我军不该被一座邺城拖延脚步。” 刘义真闻言点点头。 邺城早晚能吞下,现在浪费时间确实不太明智。 “谢侍中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其实之前臣和……先帝讨论过如何拿下河北。” 谢晦谈到刘裕时有些伤感,但很快就打起精神。 斯人已逝,唯有向前! 缅怀过去从来都是为了激励现在,而不是顾影自怜! 谢晦长袖一卷,手中长剑斩下,刘义真一看:“晋阳?” “没错!就是晋阳!” “晋阳虽在并州,是太原郡的治所,但这里对掌控整个河北十分重要!” “晋阳就在上党郡北方,中间有壶关相隔,南北都有通往河北的通道。可以说,只要拿下晋阳,河北便可予取予求。” “现在王仲德老将军正在河东,不如让他立刻带兵攻打壶关。而陛下同时也派遣一将领拿下上党,与王老将军在壶关合兵后拿下晋阳!” “之后命毛修之将军与傅弘之将军扫荡河北,扫清魏军残余势力。” “至于陛下,则需坐镇河北,开始收复冀州各地郡县。” 说到这,谢晦正色道:“臣希望陛下能下一道诏令,安抚各地,不让当地豪族世家有反抗之心。同时也应笼络其族人子弟入朝为官。” 前面一项好理解,后面一项则是魏晋,乃至汉末三国以来的常态。 就比如刘义真在关中时的主簿杜骥,他就是刘裕打下关中后为了收拢关中世家的民心而授予了官职。 现在无非是照葫芦画瓢。 如果几个不值钱的官位就能稳定河北局势,这笔买卖再划算不过。 刘义真对谢晦的一切建议都从善如流。 这方面刘义真没有经验,谢晦却是跟着刘裕覆灭过后秦的存在,人家有这个经历。 至于怀县和邺城。 不能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而不是不管他们。 怀县有檀道济这个奚斤的老冤家看着,至于邺城则是刘义真亲自带大军在城南修筑大营坐镇,不给对方出逃捣乱的机会。 伴随着毛修之和傅弘之的骑兵,河北各地也渐渐都流传出拓跋嗣兵败身亡的消息。 有的地方甚至在前一天才收到刘裕驾崩的消息,第二天就得知是拓跋嗣身亡,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不知这河北到底是姓刘还是姓拓跋。 直到有宋军骑兵大规模出现在信都、安平,乃至河间国这种已经算是北魏腹地的时候,众人才打破了心中的顾虑。 无数汉人世家带领自家族人从坞堡中冲出夺下城池,纷纷献予一直没打什么仗,却走哪都有城池收的傅弘之。 自此,除了少部分还有认不清现实的北魏将领垂死挣扎,整个河北在历尽一百一十年零三个月后,再次飘扬起汉家龙旗。 ———————— 为盟主“碧血剑1”加更,这是第一章,晚上还有一章。(盟主的话上架时说好了是十章,剩下的八章我会尽快,尽快。) 第254章 壶关诱敌(加更2) 骑兵脚程快,步卒也不慢。 刘义真调令朱超石从涉县复攻上党,重新拿下这块土地。 其中在路过刘义符、蒯恩率三千士卒断后的地方时,朱超石命士卒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庙宇。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君亡此。谁与独处……” 朱超石在庙宇处祭拜完重新登上征途。 君亡于此,自当携君之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擒龙。 谁与独处…… 只要我等还在路上,你又怎会独处? 武人不懂晓风残月的寂寞,只晓得……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从上党终结,也要从上党开始! 朱超石带领大军从上党赶到壶关的时候,王仲德也在前一天刚刚赶到。 王仲德在见到朱超石后亦是感慨万千: “几天前我等还在洛阳寻思着要退兵,现在却是已经重新打到壶关下,当真是……” 王仲德在收到刘义真的军令时也有些迷糊。 拓跋嗣也死了? 刘裕和拓跋嗣居然都是在这等关键的时候死在了军阵前,这仿佛宿命般的离世给如今天下局势带来太多的变故。 但好在,眼下最大的获利者是刘宋! 刘义符、刘义真两人及时站出来,不但维护了刘裕的遗产,还顺势继续进攻。 “刘氏,果真天命所归。” 四百年汉室的传说还在民间流传,那句“匡扶汉室”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神秘的色彩,反而变得更加真实。 王仲德作为刘宋军中资历最老的将领,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见过太多的国家都是因为一件或几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分崩离析。 其中争位之事无疑是最多的。 前赵、后赵、南燕、后秦…… 这些政权无不是在先主逝世后儿孙进行夺权导致国家灭亡。 因为刘裕驾崩,王仲德未尝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可想象中的祸事并未发生,反而是借着此事化凶为吉,在这变幻莫测的局势中赢了这一局。 这番变化,让王仲德这名老人都有些看不清局势,只得是归为刘氏天命。 朱超石倒是性格谨慎,没有和王仲德一起陷入这胜利的陷阱中。 “眼下虽然拓跋嗣伏诛,北魏却还有几万主力屯于邺城与怀县。北方还有大量的北魏骑兵随时可以跃马南下。而且关中亦有赫连勃勃作乱,眼下局势依旧不容乐观。” 王仲德一愣,随即笑骂道:“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朱超石腼腆的回应道:“不敢,只是破敌心切罢了。” 而且在关中抵挡赫连勃勃的正是朱超石的亲哥哥朱龄石。 虽然相信朱龄石的能力,但朱超石还是希望可以快速结束河北的战事去支援关中。 王仲德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却并未挑明。 是人都有私心,况且这种利于国事的私心,多些也好。 王仲德带朱超石去查看起壶关的地形,指着两侧的山川和他说到:“这里北有百谷山,南有双龙山、两山夹峙,中间空断,山形似壶,且以壶口为关,而得名壶关。” “此地北魏早早就设下重兵,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王仲德早来一天便已经将壶关考察的明明白白,这里往北就是晋阳,是护卫国都平城的重要屏障,北魏也不是白痴,早就在此屯兵静候宋军。 朱超石打量着这里的地形,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 他知道王仲德说的是事实。 壶关虽不像潼关、函谷关那么出名,但论及易守难攻,壶关绝对不逊色于前面的那几关。 要是强攻,白白损耗士卒性命是小事,就怕宋军被这么阻挡在壶关外会让北魏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更被说还有朱超石一直担心的关中,所以他压根不想拖延下去。 “王老将军……可有破关良策?” 朱超石只得是抱着一线希望求助王仲德。 王仲德听朱超石求助于他,心中有些好笑。 年轻人,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这破敌良策,还是要朱将军来施展。” 我? 王仲德悄悄在朱超石耳边说出计策,朱超石听后则是两眼泛光。 “如此,倒真有可能将关门给他诈开。” 之后连续几天王仲德都带着大型攻城器械朝着壶关狂轰乱炸,更让人将拓跋嗣已死的消息写成信件射入壶关内,打击地方的士气。 壶关守将此时也有些疑神疑鬼。 之前明明已经退去的宋军居然重新攻了上来,而且是对着壶关发动了如潮水般的攻击。 更要命的是他已经联系不上位于邺城的魏军主力,就连平城方向给他的军令中也是含糊其词,只说让坚守壶关。 这种诡异的局面让壶关守将有了几分危机感,对于宋军每日的进攻也是有些后怕。 若是拓跋嗣真的死了,自己还在这守着有什么意思? 但若是拓跋嗣没死,自己一旦弃关逃亡可是会被处死的! 主要还是拓跋嗣的健康问题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从拓跋嗣当太子的时候就有他夭折的谣言流传。 当了皇帝后更是三天两头就传来病危的消息,可没过几天拓跋嗣就又能拖着病躯出现…… 正因如此,北魏上下对拓跋嗣每每有死亡的传言时都有了相当强的免疫力。 特别是现在正值和宋军作战,壶关守将严重怀疑这是宋军放出来的假消息。 在这般猜疑中度过三天,壶关守将刚刚想要入睡,却有亲兵求见。 “何事?莫不是宋军在夜间攻城?” 如果真是那样,壶关守将就要怀疑一下对面宋将的智商。 夜间行军是大忌,夜间攻城却是送死。 宋军这么用士卒的命来当儿戏,就不怕炸营? “不是!将军!不是!” “是天部大人!天部大人现在就在关外,他正在与宋军作战!” “当真?” 壶关守将兴奋的从床上跳起,立即来到城墙处观看。 只见关外果然是有一支骑兵在宋军的军营中冲杀,漫天的火光看得他心潮澎湃。 “快哉!看大人杀光那帮南人!” 可城墙上很快就有士卒发现不对。 “将军,我军骑兵是不是落入了下风?” 这让壶关守将心中一惊,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在宋军军营中冲杀的骑兵果然是陷入疲软,被宋军战车给切割开来。 “打开关门!本将亲自去给天部大人助阵!” 不容左右反应过来,壶关守将就带人冲出关隘来到宋军阵前。 只是当他看到被围住的骑兵时却面色一变。 “宋军!” 第255章 收晋阳 壶关守将此时看清了那些被“包围”的骑兵,里面哪是什么奚斤的北魏骑兵,都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宋军! 但是…… 怎么可能? 宋军的骑兵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宋军的骑兵想要出现在壶关,不可能从河东、介休这条东边的战线跑来,这一路上道路太过崎岖,骑兵想要从这里渡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那岂不是说宋军骑兵是从河北攻来的? 宋军的骑兵能堂而皇之的从河北来到壶关下…… 这只能说明河北的北魏主力确实已经被宋军歼灭? 这一刹,壶关守将脑海中想了很多,同时也有了决断。 只见他一马当先,单骑直直往宋军大营闯去。 和王仲德在一起的朱超石看到壶关守将这般悍勇,心中也是多了几分庆幸:“幸好吾等将其引诱了出来,不然这般性情刚烈之人坚守壶关,还真是一个大麻烦。” 王仲德对朱超石这番话也是赞同:“嗯……嗯?” 在王仲德和朱超石的目瞪口呆中,壶关守将在即将撞到宋军时突然从马背上翻下来丝滑的跪倒在地:“罪臣恭迎王师!” “……” 这投降来的猝不及防。 但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壶关,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朱超石当即向刘义真汇报喜讯,同时上书为壶关守将表功。 这个时候就是要竖立典型。 乖乖投降的,以刘宋的国力养出几个富家翁还不成问题。 顽强抵抗的,以河北的土地多埋几具枯骨同样是绰绰有余。 怎么选择,就看你的脖子硬不硬了。 拿下壶关,留了一千人在这里把守后,王仲德与朱超石又继续往北前进。 晋阳! 这里不光有重大的军事价值,同时还有巨大的历史意义。 这里曾经是战国时期赵国前期的国都,更是汉初的代国国都。 拿下这里,甚至都可以说是完成了北伐大业。 所以当王仲德和朱超石踏足了这片已经有百余年未见汉军的土地时,两人都是难掩自己的心情。 “打下此处,则北方大局已定!” 有了晋阳,宋军便不会再这么被动,要时刻担心魏军从北方杀来,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准备攻城吧。” 晋阳的守将是北魏安远将军,北新县侯、右光禄大夫安同。 此人祖籍安息,粟特族,属于后世“昭武九姓“之一。 只不过他这一脉在中原生活已经两百余年,从外貌上看与汉人早已别无二致。 同时北魏太尉穆观也在这晋阳城中,之前他与丘堆被王仲德阻挡与轵县之外,搅乱了拓跋嗣的计划,便被拓跋嗣贬黜到晋阳来守城。 此时二人正坐在一起共同商议大事。 他们已经得知了拓跋嗣身死的消息,只是还不确定真伪,所以现在聚集在一起商议。 “陛下……可能真的驾崩了。” 拓跋嗣驾崩的消息传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二人却觉得是真的。 穆观是鲜卑贵族,也是北魏驸马,是和拓跋皇族关系最亲近的人之一,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快要昏厥。 他知道拓跋嗣一死,也就相当于北魏的天塌了。 安同不同于穆观的悲嚎,而是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闭目沉思。 现在该怎么办? 是抵抗,还是…… “将军!城外出现宋军!” 一波未折一波又起。 穆观站起来有些惊慌:“宋军怎么来的这么快?壶关怎么这么快就被攻破了?” 安同也是皱起眉头。 宋军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晋阳! 也就是说宋军恐怕是在第一时间就将晋阳选为进攻方向。 “穆太尉莫慌,城内还有两万精兵和几十万石粮草,宋军想轻易拿下晋阳也没那么容易。” 安同如此宽慰穆观,穆观才淡定了些。 “也对,晋阳是北方少有的易守难攻的大城。即便宋军善于攻克城池,一时半会也难以拿下晋阳!” 安同劝穆观放下心来,将守城一事交予自己,就让他好生休息去。 可安同出了房间却并未立刻赶往城墙,而是来到自家府邸。 庭院内有一个赤着上半身正苦练枪法的少年,少年枪出如龙,招招狠厉,假以往日必然是沙场上的一员宿将。 “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清闲?” 少年正是安同的儿子安颉,见安同前来也颇有些惊喜。 安同苦笑:“怎会是清闲?现在明明是火烧眉毛了。” 此时安颉才知道宋军已经打到了晋阳,这让他心中一紧。 “孩儿愿意上城头亲自督战!” 谁知安同却摇摇头,又告诉了安颉另一个消息:“陛下……驾崩了。” 安颉顿时呆若木鸡。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安同的意思,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安同。 “父亲是想……” 安同也不瞒着自己的儿子。 “现在刘宋势如破竹,北方战事早已大势已去,这河北迟早落入宋军手中。” 和穆观不同,安同并非鲜卑贵族,自然没有给鲜卑一族陪葬的想法。 眼下安同手中的晋阳城无疑是他最好的砝码。 “现在太尉穆观也在城中,有了他与晋阳城,你我父子在刘宋多少也能安度晚年。” 安颉此时陷入纠结。 北魏皇室对安同父子其实不薄,而且安颉从小接受的教育也让他对于背叛主君有些难以接受…… 但正如安同所说。 北魏恐怕是已经再无希望与刘宋抗衡。 这晋阳,也多半是守不住的,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如此,坚守自然也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 安颉握紧长枪:“父亲要孩儿怎么做?” “先杀穆观,之后向城外宋军献城吧。” 既然已经决定要献城,安颉也不再犹豫。 他带着几名亲兵以拜访之名到了穆观住处,不等穆观反应,就一刀斩下他的头颅。 穆观到死,都不相信杀自己的会是安颉,双眼带着怨气瞪得老大。 安颉包裹好穆观的头颅,一身是血的走出房间,引的穆观的侍卫警惕起来。 不等他们冲上来,外面就有无数箭矢将他们全部射杀。 带着穆观的头颅,安同安颉父子俩在宋军的注视下打开城门,向刘宋投降。 而王仲德也代表宋军正式入住晋阳! —————————— 感谢二、三月份碧血剑1(100000起点币)、gyralcon(300起点币)、一猜就知道是你(1500起点币)、wow击穿者(888起点币)、天语漠钦(100起点币)、咖啡de香味(100起点币)、风萧萧兮a(225起点币)、sssssss(1500起点币)、草宅吊饰(100起点币)、北直隶(100起点币)、布种天下的fn(100起点币)、玉曌-(100起点币)、汉家征西将军(100起点币)、我的眼前一片黑暗(100起点币)、书友尾号2403(500起点币)、青铜时代ol单身(100起点币)、书友尾号8839(100起点币)、百胜将韩滔(100起点币)、呜呜呜(100起点币)、书友尾号0846(100起点币)的打赏,谢谢各位书友! 第256章 拓跋焘 拓跋嗣兵败身死! 奚斤被困于怀县! 宋军席卷河北! 壶关被破! 晋阳守将安同投降! 这一切,都将北魏太子……不,现在是北魏皇帝的拓跋焘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几个月,身在平城的拓跋焘经历了数次大喜大悲。 当拓跋嗣带着决绝的态度离开平城御驾亲征时,拓跋焘已是打算咬着牙扛起这一切。 后来拓跋嗣一封疑似绝命的书信被丘堆带到平城,拓跋焘已是决定带领大军向东方迁移王庭。 接着又是刘裕突然驾崩…… 这份上天送给北魏的大礼让拓跋焘松了一口气。 他相信自己的父皇能大胜宋军,将北魏带到从未有过的巅峰!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在拓跋焘开始憧憬北魏的未来时,坏消息却接踵而至。 几乎是片刻间,拓跋焘就发现国土已经沦丧大半,北魏从那个和刘宋双分天下南北对立的强大国家瞬间变成了只能蜷缩在北方的丧家之犬。 随着拓跋嗣的尸体被宋军送回平城,拓跋焘也知道了对面的敌人究竟是谁。 刘义真…… 上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他在关中击退赫连勃勃的时候。 为了赌气,也为了证明,拓跋焘在那之后亲自带兵前往草原攻击柔然。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刘义真不过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甚至连对手都称不上。 毕竟那时候刘裕还是晋臣,而非宋帝。 但现在,一个之前他从未放在眼中的人却是带兵扭转了局势,让拓跋焘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这让他心中极为不是滋味。 好在…… 拓跋焘还是接受了他父亲拓跋嗣留给他的遗产。 因为拓跋嗣在上党郡有意无意的坑死了大批鲜卑贵族,他们的牧场、族人都被拓跋焘在后方收编。 北魏被削弱了,拓跋鲜卑的势力却是暴涨。 也正是因为如此,拓跋焘还抱着一线希望。 此刻拓跋焘面前还有两人。 一个是崔浩,一个是长孙嵩。 两人一个出自汉人世家,一个出自鲜卑贵族,正是北魏国内现阶段两大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他们和北魏皇室早已深深纠缠在一起,所以此时早就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分彼此。 而且崔浩与长孙嵩也在相互牵制。皇权、鲜卑高层、汉人世家在此时相当的微妙。 “相父。” 拓跋焘已经按拓跋嗣信中交代的那样认崔浩为相父,拜为宰相,此时的崔浩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现在我大魏乃生死存亡的时候,可有什么办法延续社稷?” 打,拓跋焘不是没想过。 可是一想到北魏这边已经来到谷底的士气,再想想高歌猛进的刘宋。拓跋焘不认为现在继续去和刘宋硬拼是个好主意。 只是他毕竟是皇帝,有些事说不出口。 长孙嵩作为鲜卑族的长者,这话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眼下,似乎只有崔浩适合出来背这个锅。 崔浩倒是面色依旧如常。 身为一国宰相,既然享受到了无尽的荣耀,自然也要担起相应的责任。 何况…… 每次背锅,其实都是相权与君权的博弈。 崔浩哪怕是再忠于北魏,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帮拓跋嗣背锅,因为他背后站着的不是皇帝,而是汉人世家的利益。 “陛下,眼下唯有和谈了。” 崔浩顺从的帮忙将这一层遮羞布给撕开,也让拓跋焘和长孙嵩松了口气。 既然崔浩愿意站出来,不论让皇族和鲜卑付出再多的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 崔浩也要提出自己的条件,倾诉自己汉人世家的利益。 不然,崔浩也随时会被汉人世家抛弃。 “此番刘宋已经占据上风,想要与他们和谈,必须软硬兼施。” 这点拓跋嗣倒是认同。 和谈和投降,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所以,臣提议陛下下达诏书,凡我大魏百姓皆要作战,立下军功者皆可授予军职与土地。” 崔浩的话让拓跋焘和长孙嵩面色一变。 这哪是要逼刘宋。 分明是汉人世家在逼宫! 汉人世家在北魏有地,有钱,有权。 但是没兵! 可以想象,这条诏书一下,会有多少汉人世家将私兵放到明面上来,成为一个个割据的地方军阀,进而在北魏朝堂中掌握更大的权力。 至于所谓的军功…… 随便拿几个流民的脑袋充功即可,这对于世家简直不要太简单。 “要给汉人世家兵权吗?” 拓跋焘和长孙嵩此时陷入了两难。 他们知道这就是汉人世家提出来的条件。 只是这个条件属实苛刻了点。 胡人能统治北方的基础是什么? 文化?经济?智慧? 那些都是扯淡,就是强大的兵力。 现在将兵权这个最私密的权力分享出去,他们都很怀疑会不会动摇鲜卑一族的统治。 “此举……” 拓跋焘闭上眼睛。 “可行!” 现在的北魏要先活下去,之后才能有时间考虑其他。 拓跋焘的魄力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在未来达成一统北方的成就。 崔浩见拓跋焘答应,知道这事好做了。 既然完成内部的政治交换,之后就该考虑如何一致对外。 “现在陛下不光要整顿兵马,做出玉石俱焚的架势。” “更要请外援。” 外援? 拓跋焘有些不理解崔浩的话。 “柔然!” 崔浩直接将话挑明。 这下拓跋焘的脸色更加不好看。 对汉人世家,他能退步。毕竟只要北魏不死,汉人世家胃口再大,肉也是烂到自家锅里的。 可柔然…… 对于这群在草原上游荡的蠕蠕,拓跋焘实在是低不下这个头。 何况就算他能低头,和北魏有世仇的柔然就会答应和北魏合作? 要是用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拓跋焘绝对会恶心的吃不下饭。 崔浩却是摇头:“先帝为了对付刘裕,不惜传信胡夏赫连勃勃,邀请他共击刘裕。赫连勃勃也能想明白,出兵攻打关中。” “这柔然也一样,要是我大魏亡了,下一个绝对就是他们!就算大檀可汗不明白这个道理,赫连勃勃也会通知到。” “只要付出少许的牛羊牧场就能换来一个强大的盟友,陛下为何要拒绝呢?” 拓跋焘的脸色愈发难看,在扭曲和更扭曲之间不断变幻着。 —————————— 晚上会有加更,一章是有的,两章的话我努努力,不太确定 第257章 酸(加更3) “就……依相父!” 现在的拓跋焘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任性。 柔然少说还有五万骑兵。 这是一股能给现在战局注入变数的力量。 而北魏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变数。 出使柔然的事情交给了李顺,此人自从上次去了一次建康后似乎沉稳了许多,俨然有成为北魏第一说客的趋势。 刘宋那里则是崔浩亲自前往。 其他人,没这个胆色,更没这个能力。 相比于阴云密布的北魏,刘宋这边是格外的喜庆。 刘义真带着一众士卒在邺城外天天载歌载舞,就如同一支吃撑露着肚皮的肥羊一样诱惑着城内的魏军。 但魏军完全不为所动。 之前刘义真刚刚到邺城时,也是一来就摆出庆祝的姿态,看得城内的守军又气又恼,当晚就有将领率兵攻打出来。 可惜的是,这都是骗局。 出去的魏军一个都没回来,要不是城内留守的反应快,说不定会被宋军直接夺了城门。 从那以后,城内的魏军打死也不再出击,就是和宋军耗着。 而宋军也不以为然,继续在邺城外围攻邺城,掐断其补给,一副看谁能熬死谁的模样。 刘义真也是丝毫不慌,在谢晦等人的辅助下,开始逐步建立冀州的秩序。 冀州…… 其实一直也没啥秩序。 后赵、冉魏、前燕、后秦,再到北魏。 这五个政权依次只统治了冀州十几二十年甚至更短,想在这里建立秩序,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这里的生态就是—— 中央封几个高官管着,这些高官不用会别的东西,只要能从冀州百姓手中收到钱粮就行。 嗯,所谓的百姓就是各地的世家,那些种地的百姓只是户籍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而已。只有世家,才能被勉强称为人。 所以想在这里建立官府已经不是用困难二字可以概括的。 不过刘义真也没想着一来河北霸气侧漏的就让世家将手中的权力交出来,然后自己瞬间完成对河北地区的统治。 治理天下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嬴政也用不着车同轨书同文,更用不着年纪轻轻(相比刘邦)就把自己给累死。 现在的河北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统一刘义真也认了,深化统治什么的完全可以慢慢来。 正因如此,刘义真在河北的政策都是以安抚为主。 先礼后兵,做皇帝,要讲吃相,更要讲道理。 对于各地的治理,刘义真也并未大刀阔斧的改革。 比如清河郡守,那就一定姓崔。 范阳郡守,一定姓卢。 渤海郡守,自然是姓高…… 在这般趋势下,若是还有冥顽不灵的汉人势力捣乱,刘义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天子之怒。 这天刘义真一如既往的和谢晦、王修、王弘三人议事,却被告知有北魏使者求见。 “不见!” 刘义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这个时候派使者前来,还能是干什么? 直到范道基亲自进来说来人是崔浩的时候刘义真才抬起头看了眼帐外。 谢晦是知道刘义真和崔浩的“关系”的,也知道刘义真写去栽赃崔浩的信件,见刘义真一听是崔浩有了反应不由戏谑道:“莫不是来和陛下认亲戚的?” 刘义真被谢晦这句话给逗乐了。 “他要是真的愿意来寻亲,朕愿用宰相之位当做礼物赠予他。” 此话一出,帐内官员都变了颜色。 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刘义真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 王修凝重的问道:“陛下以为崔浩之才可为宰相乎?” “绰绰有余。” 刘义真的回答让人倒吸冷气。 甚至刘义真还加了一句话—— “纵使刘文宣在世,崔浩比之也不遑多让。” 这下众人对崔浩已经不是凝重,而是忌惮了。 文宣,是先帝刘裕在世时亲自给刘穆之追封的谥号。 而刘穆之对于刘宋有多重要已经不用多说,完全就是文官第一人,地位比之辅佐汉高祖称帝的萧何还要高上一分。 刘义真还没必要为了抬高敌人而贬低刘穆之,再加上刘义真的眼光迄今为止还没出过什么错,他亲自挖掘的王买德和高允都是经过建康朝堂检验的人才。 如此一来,说明崔浩或许真的有经世之才! 一时间,大家对崔浩充满了敌意。 尤其是谢晦。 谢晦知道未来自己肯定比不过王修和王弘,他们一个是刘义真的潜邸之臣,一个现在是外戚,有先天优势,所以比较之人不将他们计入在列。 但剩下的人,徐羡之沉稳有余而才气不足,傅亮八面玲珑却非善治善能之人,蔡廓刚直不阿却不喜人情世故…… 怎么看,他谢晦都能坐上“当世文官第一人”的宝座。 现在不知从哪蹦出来一个崔浩,这让谢晦如何能服气? 刘义真摆摆手:“既然是崔浩,那就让他进来吧。” 这句话更是让人吃味,一股文人间的酸臭逐渐弥漫开来…… 好吧,也不是文人间。要是现在满屋子坐着一堆武将,王镇恶、檀道济什么的都在场,然后刘义真和他们说外面有个叫李靖的可与韩信、白起比肩,你看他们酸不酸。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概莫衷于此。 崔浩刚进入军帐后就闻到一丝诡异的气息。 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在崔浩脑海中炸开,这股酸爽让他有些纳闷。 为何刘宋的这些官员对他如此不友好? 简直比北魏那些臭丘八的敌意还大。 好在崔浩此行还是见到了他想见的人—— 刘宋天子刘义真。 “魏使崔浩见过大宋皇帝!” 崔浩在行礼时,亦是抬头看了眼刘义真。 年轻! 这就是崔浩的第一反应。 和拓跋焘一样的年轻…… 崔浩本以为和拓跋焘一般的少年英主怕是当世再无出其右,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第二个。 甚至比之拓跋焘还要出色。 崔浩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就有一道声音传来: “蛮夷之臣见华夏之君为何不行叩拜之礼?” 却是谢晦率先发难,看样子是要试探崔浩的成色。 刘义真坐在上面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 他绝对不承认刚才自己抬高崔浩有激怒自家官员的意图。 不过…… 看看未来白马公的窘态,似乎也不错? 第258章 谈判 崔浩看着谢晦,见其容貌俊秀、气度不凡,这么年轻就做到了中枢的位置,心中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久闻陈郡谢氏出了两名才华横溢的俊杰,一名是风流不羁的谢灵运,一名是才略明练的谢宣明。阁下既然随军出征,想必便是谢宣明谢晦了。” 谢晦见崔浩只是推测就猜出自己的身份也是心中一紧,知道对方确实有几分本事。 而且崔浩对宋军文武这么熟悉,看来也是做足了功课。 “正是。崔浩,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崔浩笑而不语。 “谢侍中既然出自陈郡谢氏,自然就知道当年衣冠南渡之事。” “当时有的人仓皇南逃,有的人却是留守故土。现在这么南逃的人能理直气壮的来职责留守故土的人呢?” 这一波地图炮开的太广,不光是谢晦,连王弘这个养气功夫极深的琅琊王氏话事人都冷哼一声。 现在崔浩言语之意却是在嘲讽衣冠南渡的世家,放弃祖宗之地。 谢晦自然也不会这么一句诡辩给打倒,他反手来了招釜底抽薪: “当年衣冠南渡,实乃晋室南移之故。如今天子北伐,我等已重回故土,你清河崔氏怎么还在侍奉夷狄之君?” 谢晦也很机智。 什么叫南逃? 那是我们这些世家对晋室不离不弃!只是当时的晋室太菜,我们只能龟缩在南方。 现在刘宋浴火重生,天命回归,我们自然也就回来了。反倒是你崔浩,还在垂死挣扎,在北魏那锅烂粥里搅和。 崔浩被谢晦的话气到了。 好家伙,这晋室还真就是人人喊打呗? 现在晋室一倒,什么锅都让晋室背上了。 虽然背的也没什么毛病…… 崔浩轻咳了几下,你既然拿晋室出来背锅,那我也不客气了。 “当年前赵刘渊继承汉统匡扶汉室,天命早已归汉,不在晋室。” “之后前赵天命传前秦,前秦天命传我大魏,我大魏才是天命所归,何来夷狄之说?” 这又涉及到正统之争。 反正在崔浩眼中,别管人家刘渊是不是匈奴人,人家就是接替刘禅这一脉的意志在光复汉室,后来的各种胡人政权其实都是在继承汉的天命,什么西晋东晋,我们压根不承认! 到这已经是有点无赖了。 但不无赖,北魏的正统性压根站不住脚。 还不等谢晦继续反击,刘义真终于是下场加入战局。 而且一上场就是绝杀。 “崔浩,既然你说北魏是继承了汉统,那朕问你,拓跋珪是怎么死的?” “当然是……” 崔浩顿时不说话了。 说个屁! 开国皇帝拓跋珪是被自己儿子搞死的! 而汉室的治国方针是什么? 孝! 忠! 你都儿弑父,臣弑君了,还谈个屁的忠孝? 任崔浩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也掩盖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不然崔浩也不会在晚年因为国史之狱被诛九族,晚节不保。 见崔浩被噎住,在座的宋臣无不得意洋洋。 你讲道理,我就和你讲事实。 有本事你也拿出个例子反驳刘宋。 这一世刘裕可没有滥杀司马皇室,私德无亏。 就算杀了,比起拓跋氏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刘义真也能把崔浩怼的死死的。 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 刘义真见崔浩不说话,大手一挥:“行了,朕知道你不是来和朕争论这些的,赐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崔浩的座位就设在谢晦身边。 而他的对面则是王弘。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却是同时盯上了崔浩,就凭他刚才那一顿嘲讽,两家都不会放过他。 不出意外,以后清河崔氏估计会被针对的死死的…… “崔浩,说说吧。拓跋焘那家伙让你来做什么。” 崔浩见刘义真单刀直入,崔浩也是直接点题:“自然是带来两国和平。” “哦。” “……” 刘义真的态度让崔浩有些尴尬。 “没别的事了?” 崔浩:“……” “那就请回吧。” 崔浩摇头:“大宋天子何故如此?” “别和朕来这套。” 刘义真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翻看起来。 “攻灭北魏,是朕的底线。” “所以,我们没的谈。” 崔浩没想到刘义真态度如此坚决,当即挺直后背说道:“大宋天子可要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 刘义真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紧盯着崔浩:“就凭现在拓跋焘身边的几个歪瓜裂枣也要扬言与朕玉石俱焚?” 现在北魏主力都被困在怀县和邺城当中,北魏就算想打,又拿什么打? 崔浩不卑不亢的回应道:“现在我大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便是猛兽到了将死之时也会挣扎,何况一大国乎?” “如今我大魏在漠南还有十万精锐,更是与大檀可汗达成盟约。合计下来也是有将近二十万骑兵!试问大宋天子,宋军固然精锐,可能抵挡的了如此多的骑兵吗?” 大檀可汗? 这倒是让刘义真露出意外的神色。 什么十万精锐、二十万骑兵都是扯淡。 北魏要是还能出动这么多的兵力,岂不是说北魏原本有着三十万将近四十万的兵力? 真是那样,就不是刘裕北伐,而是拓跋嗣南征了。 但刘义真没想到柔然也搅合了进来。 别看柔然被北魏吊打,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草原部落,军队也都是骑兵。 两国兵力合计下来,二十万没有,凑个十万却是差不多。 现在宋军的骑兵还未发展起来,河北又是一马平川,真让对方的骑兵冲下来,整个北方或许真的又将陷入混乱。 但是…… 刘义真眼露凶光的看着崔浩: “你刚才,是在威胁朕?” 玉石俱焚? 反正现在宋军已经拿下晋阳,接下来就可以直捣北魏国都平城。 到时候围困你们国都,希望你们还能和现在一样硬气! 崔浩在见到刘义真瞬间判若两人就知道要遭。 他原本判断刘义真大概率是个少年老成、谋定后动的人,所以才打算先亮出自己的獠牙给予一定的威胁后宰慢慢谈判。 但眼下这般,似乎是踩到了刘义真的逆鳞? 崔浩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第259章 议和 崔浩猜的没错,刘义真最讨厌别人威胁。 这和上一世的经历有关。 还好这一世因为地位在那,没几个人敢来威胁刘义真。 崔浩,成了第一个触霉头的人。 “大宋天子误会……” 此话一出,便是露怯。 崔浩本想抱着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态度来逼刘义真,不成想刘义真干脆也将鞋脱了果奔。 “我朝陛下是诚心希望能与大宋达成和议。” 现在崔浩为了平息刘义真的愤怒,不得不将自己的脑袋伸出来让刘义真砍。 “这就对了。明明是战败者,却趾高气昂的来到朕面前撒野。” 经过两次低头,崔浩刚来时的气焰已经被打压的一干二净。 这无关个人能力,就是两国实力之间的体现。 刘义真欣赏崔浩的才华,可不意味着要惯着崔浩。 该当孙子,就好好的当孙子。 “朕今日乏了,送魏使下去休息。” 不给崔浩继续发挥的时间,刘义真直接把崔浩赶了出去。 崔浩的态度让他很不满意,希望他能下去好好反省。 而且刘义真也还要与自己臣子商议。 “北魏居然与柔然联手了,诸位以为这是真是假?” 北魏、胡夏、柔然,这就是当世排名第二、三、四的国家。 一对一单挑刘义真丝毫不怂。 一对二有些紧巴,却不是不能妥善应对。 一对三…… 也不是打不过,但很可能会陷入焦灼。 对待一个几乎被打残的北魏,刘义真有信心在年底就把它彻底弄死。 但要是加上柔然,那就不知道要打多久了。 谢晦等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结果。 主要是柔然和刘宋隔着北魏和胡夏,两方交流实在有些艰难。 叱干阿利和吴提早就返回本国,刘宋对柔然国内的情况一无所知,想要预测其行动着实不易。 “不可不防。” 既然无法肯定,就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旦柔然和北魏联手,几万乃至十几万骑兵大肆在河北大地上侵袭,整个北方都将变为人间地狱。 这种代价,对于刘宋,对于刘义真,对于受命于天的皇帝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而且关中那边的战事还需要大军去支援,建康也早已是一颗一点就爆的炸药。 王修此时站了出来:“陛下,臣等提议暂时与北魏议和。” 不是不能打下去,只是继续打下去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刘宋还未建立成规模的骑兵,很难完全阻挡缓过神来的北魏骑兵。 先收拾旧山河,待从头,再架长车,踏破鲜卑也不迟。 议和吗? 刘义真也终于开始考虑这个选择。 本来在洛阳成功会师后,刘宋就该撤退的。 现在击败了北魏,夺取冀州,已经是能达成的最大战果。 继续往北打,哪怕北魏不主动联系柔然,刘宋也会面对柔然。 柔然与北魏的矛盾不像赫连勃勃和北魏。 赫连勃勃与北魏是血海深仇,杀父之仇。赫连勃勃现在属于“王子复仇记”,只要他还认他爹,认他匈奴单于的位置,就要和北魏打下去。 柔然和北魏的矛盾则要轻很多,至少在统治者面前,他们几乎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而是种族生存的恩恩怨怨。 只是柔然想扩大自己的生存范围,就必须南下和北魏硬碰硬。 要是刘宋消灭北魏,很可能会让柔然与北魏的矛盾转移成与刘宋的矛盾。 虽然柔然在北魏手里和儿子一样被吊打,但不得不承认他依旧是称霸北方的草原霸主。 要是刘宋单独面对柔然,可能比对付北魏要难的多。 因为打柔然,是要出关的。 汉家王朝,已有数百年没有出关与外敌作战,贸然出关,很可能会赴蹈汉武帝前期的一些悲剧。 所以在没有准备妥当前,刘义真不打算让士卒出关冒险,亦不想现在就和柔然起冲突。 “议和,倒也不是不可以。” 但有个条件! 让北方付出的代价足够狠! 至少要让对方五年之内无法踏足中原。 这样,刘义真才能放放心去西边对付赫连勃勃。 见刘义真松口,王修也轻松了不少。 他是了解刘义真的,有时候会从善如流,有时候又倔的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现在刘义真愿意和谈,剩下的任务自然交给其他人就行。 刘义真不是宋真宗,刘宋的臣子也不是曹利用。 和崔浩的接触,最终落在了王修的身上。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就是刘义真在给王修送功劳。 现在战场上刘宋占据着绝对优势,崔浩这一魏国使者也被刘义真亲自打了两记杀威棒。说句不礼貌的话,现在去一个傻子都能去谈一个不错的价格。 而王修完成这项政绩,估计就是彻底保送三高官官了…… 这是命,其他人羡慕不来。 王修接下任务后第一天再没有去找崔浩。 第二天只是派人给崔浩送了些礼物。 第三天则是带着崔浩去大营外“郊游”。 游什么游!看着被困在邺城的那些魏军崔浩就糟心。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修就是一副反正我不急,就和你慢慢拖着的混蛋招数。 “王刺史……” 崔浩终于是忍不住,在这般形势比人强的情况下还是再次服软。 “大宋天子到底有什么要求,直接给个痛快话。” 王修却是依旧避开话题: “不要急,陛下一直仰慕使者的才华,特地命我这几天好好陪着使者。刚好今日军中送来了今年的新茶,使者晚上不如去我那坐坐。” 崔浩心累。 “王刺史,这般……就没有意思了。” 崔浩和北魏还是要脸的。 崔浩自觉已经够低声下气了,刘宋对他却还是这般敷衍,难不成真的要让自己摇尾乞怜不成? 王修这才勉强给了崔浩一些回应: “使者不要心急,陛下与众位大臣已经决定要与贵国和谈,只是还在商议罢了。” 见王修终于不和自己打太极,崔浩来了精神。 “大宋天子到底如何愿意和谈?” 王修笑成眯眯眼:“这就要看使者您了。” 我? 不知为何,崔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是觉得王修话里有话。 第260章 隹告(加更4) “王刺史直说便是。到现在这个时候还要与我打哑谜倒是没这个必要。” 崔浩也急。 别看他将柔然搬出来,但是柔然那边到底谈成什么样他也没底。 不排除大檀可汗来一个小小的任性拒不出兵,那一旦被刘义真知道,北魏破亡怕是只在朝夕间。 “使者还不明白?” 王修给崔浩一个破题的提示:“现在北魏已经犹如冢中枯骨,使者何必要和他一起走入灭亡?” “退一万步讲,就算北魏幼主能够起死回生,你觉得还能撼动我朝陛下吗?” 未来刘宋一旦摆平自己的烂摊子,已经失去冀州的北魏再难与刘宋争锋,这点相信崔浩也能看出来。 除非有什么逆天的转机。 见王修谆谆诱导,崔浩还是不解:“还请王刺史明言。” “使者出自清河崔氏,又是北魏中枢高官,以后肯定是可以秉持北魏朝政的。” 王修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难道使者甘愿做一辈子的夷狄之臣不成?使者若在将来……陛下说了,必以宰相之位待之!” 崔浩心中一惊,随即就是愤怒的拍案而起。 这哪是什么和谈! 这是在诱导自己当刘宋的内应! 这番话一旦传到拓跋焘耳朵里,说句杀人诛心都是轻的。 怕是自己好不容易帮汉人世家争取来的权益都将化为飞灰!严重点连汉人世家都将不复存在。 “王刺史!吾乃大魏臣子!你若再这般,崔某现在就立刻返回平城,静候宋军到来!”、 崔浩的措辞极为强烈。 他也必须强烈! 王修见崔浩如此,原本古板的脸上强行挤出几分笑容:“醉了,醉了。你看我,喝酒就不该谈话,容易误事,容易误事。” 接着,王修就托辞酒醉给了崔浩一个台阶下,自己也是转身到了别处。 而崔浩,也没了刚才的愤怒,重新变成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 只是眼神中,还是多了几道涟漪。 “拒绝了?” “可惜……” 王修此时来到刘义真军帐内给刘义真汇报起崔浩的反应。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刘义真这幅喃喃自语的样子全部落在王修眼中,这还是刘义真首次露出这幅求而不得的模样。 “陛下,若实在不行……” 王修从这几日和崔浩的相处中也发现崔浩确有大才,一想到这种人跑去辅佐敌国,王修也有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在关中主政的几年,掌管着百万人的生死,王修也沾染上了几分腹黑。 刘义真对王修这般凡事为自己考虑的态度自然很受用,只是……没必要! “长史,昔日魏武对关云长也是爱而不得,你可曾见过他做出过什么对关羽不利的举动?” “朕只是可惜此人不能为朕所用罢了。要论惧怕,还谈不上。” 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时,也没见曹操发出“恨不能早杀关羽”的感叹。 对崔浩,刘义真也是如此。 “既然他不愿意,朕也不强求他。规规矩矩的谈就是。” “朕所说的要求,长史可都记下了?” “喏!臣不敢忘记!” 第二天王修主动来找崔浩,对于昨天的谈话却是半字不提,而是正式开始谈判。 “索虏已经战败,当退回草原,去除帝号!” “大宋为何如此没有诚意?不如二国以燕山为界,各息兵戈如何?” 双方的条件都很难让对方接受。 不过没关系,谈就是。 何况如今是刘宋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王修此时回想起刘义真秘密告诉他的话—— “北魏必须全部退出上谷-渔阳防线以南!” 这里在后世还有一个名字:燕云十六州。 赵宋没了燕云十六州,整个就是一部屈辱史,刘义真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一条是双方和谈的基础,就和后世必须要达成“湾岛属于兔子家”认识一样,是底线! 北魏要是不答应这条,那趁早滚蛋!刘义真拼死也要把北魏揍翻。 崔浩显然也知道这条防线的重要,还想和王修扯皮,但王修看崔浩有一点点质疑这项条约的意向时直接走人。 这也让崔浩知道了刘宋的态度。 “好,我国答应。” 崔浩那边同样有拓跋焘给他的底线。 “绝对不能让刘宋染指幽州马场!” 拓跋焘也不傻,不可能给刘宋在家门口养殖战马组建骑兵的机会。 辽西还有右北平两郡都是优质的产马地,这块土地一旦被刘宋掌握,必然会为刘宋提供源源不断的战马,这再加上刘宋丰富的物资,那北魏还玩什么? 眼下刘义真要求的上谷-渔阳防线以南其实也能产出幽州马,只是数量比之幽州东北就要少的多。 现在看刘宋的态度如此决绝,崔浩知道完全不给刘宋马场也不太现实,而且刘宋毕竟还没有染指辽西,相信拓跋焘也能接受。 毕竟,北魏才是战败国。 原则问题一定,其他问题就好商量多了。 说实话北魏的东西,刘宋能看上的真没几样。 带着腥臊味的毛衣毛毯? 竹子石头做的弓箭? 还是那坑坑洼洼的武器? 别扯了,那些玩意白送刘义真都不要。 刘义真能看上的,只有三样—— 战马!战马!还是他妈的战马! 王修自然也秉持着这点,疯狂薅北魏的战马。 最后定成了“北魏立即上供三万匹战马。其中公母各一半,公马也不能是骟马。” 双方磋商了足足五天,和谈终于有了结果: 1、北魏立刻退至上谷-渔阳以北。 2、北魏立即上供三万匹战马。在未来三年中每年交由刘宋一万匹战马。 3、北魏皇帝去除帝号,只可用“王”号。 最后一条更多的是政治价值,而非前两条的军事、经济价值。 自永嘉之乱以来,凡称帝者不知几何。 其中刘裕一个人弄死、罢免了六个。 胡夏的赫连勃勃之前已经自取帝号。 现在的北魏再一去,抛开事实来讲,刘义真已经算是完成了大一统。 别问为什么。 赵宋都算大一统王朝,凭什么刘宋不算? 就在双方结束和谈相关事宜后,王修拉住崔浩:“使者不要急,还有一项未谈妥。” “还有什么?” 崔浩还以为刘宋刚谈好就要变卦,有些生气。 “自然是邺城和怀县的贵国士卒啊!” 王修笑的很祥和。 “对了,还有一个贵国的天部大人。他,得加钱。” 崔浩在风中凌乱,只感觉自己被薅掉皮肉,变成隹告。 ———————— 今天起点搞活动,我去听了一下三戒大神关于历史网文的课,感觉学到了好多水文的技巧……啊不是,是写作的技巧,感觉受益匪浅,所以这章有点迟 第261章 河北布置 “那些……贵国不该立即释放我军将士吗?” “哎~” 王修乐道:“一码归一码。” “这些人现在都算是我军俘虏,又不算是贵国将士,怎么?莫不是贵国不想要这些士卒吗?” 崔浩长叹一口气。 说实话,因为这些士卒大都是鲜卑族人,崔浩作为汉人世家的代表,还真不希望这些人回去增加北魏鲜卑一族的势力。 但这也就想想…… 要是北魏那些鲜卑高层知道崔浩见死不救,怕是会立刻跳脚。 更何况还有奚斤这个拓跋家的死忠在,要是崔浩放弃这些人,说不定连拓跋焘都会怀疑崔浩的忠诚。 只是崔浩觉得刘宋还是无耻了些。 什么叫俘虏? 怀县和邺城还没被攻破呢! 怎么就成你家的俘虏了? 但形势比人强,崔浩再次叹了口气,他这一天叹的气比他前半生加起来都多。 “王刺史说个价吧。” “一人换一匹战马。” 崔浩用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怒视过去。 邺城、怀县内少说还有五、六万士卒,岂不是说北魏要付出这么多的战马来换这些人? 这是要把北魏的家底掏空? 王修见崔浩这般表情,也是惊讶的问道:“怎么?难道使者以为自家一名士卒的性命还比不上一匹畜生不成?” 崔浩再次沉默。 王修,他之前是听说过的。 在关中政治清明、与民为善、赏罚有度、有平世吏部郎才。 但这几天的谈判下来,崔浩发现王修的心简直就是黑的。 这到底是因为官场是个大染缸还是因为近墨者黑? 居然连人不如畜生的话都能说出来! 这话,现实确实如此。 别说北魏,就是以前的东晋这等正统中原王朝,你和他们说一个人一匹战马,不!五个人换一匹战马你看东晋换不换! 怕是牙都能给你笑掉了! 对北魏也一样,五万鲜卑人和五万战马,脑子清楚点的都会选择后者! 但偏偏…… 不能说! 哪怕大家的心里都知道,哪怕那些被换的士卒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价值不如一匹战马,但你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到他们面前对他们说“你们还比不上一只畜生!” 说了,北魏顷刻间会陷入政治危机。 拓跋焘那个小皇帝睡觉都得防着喊着“鲜卑本贵胄,岂敢轻辱”的鲜卑贵族冲进来取他的脑袋。 人,可以心里接受自己的卑微;但心里接受和被外人说,完全是两码事。 崔浩面色都灰暗了几分,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国……再没有那么多战马。” 是没有还是不想给? 王修笑眯眯的盯着崔浩。 “战马没有,牛羊也可以。” 崔浩更无奈了。 羊还好说。 耕牛对于农耕文明就更重要了。 一万头耕牛对于刘宋的价值说不定比一万匹战马还要重要,除非北魏脑子瓦特了才会将耕牛送给刘宋。 崔浩此时无比的痛苦。 这种痛苦更多的是一种悲哀。 国家弱小,就只能被敌人抽打。 抽打就不说了,对方还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每打你一下还说些: “哎呀,这是为你着想。” “……” 这种屈辱,压的崔浩这种一贯心高气傲的人喘不过气来。 “王刺史,我国最多只能出一万匹战马。” “其他的……可以用别的东西来顶替!” 光付出战马肯定是不行的,天知道宋军会在那些被围住的北魏士卒耳边乱吹什么风。 为了维护那不堪一击的面子,北魏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 王修见崔浩也已经是被榨干,再怎么用力也流不出一滴油水后也终于是停下了步步紧逼的步伐,转头去和刘义真商议。 “战马没有的话,那黄金好了。” 胡人不似汉人,他们对于字画古董、瓷器玉皿什么的可没有兴趣。 但唯有金灿灿的黄金,他们绝对囤积了不少! 现在刘义真已经将战线推到北方,可以放心挖掘河南与青州的金矿作为黄金储备,但是黄金这玩意谁会嫌多呢? 崔浩听到刘义真要黄金,也是暗暗庆幸。 因为北魏还没有建立自己的金融体系,对于黄金,更多的是满足贵族的那点癖好与对外贸易。 所以黄金的多少,对北魏国力并无太大的损耗。 至少现在是如此。 最终,北魏愿意用一万匹战马外加五万两黄金交换那些士卒。 当一切谈妥后,崔浩才逃也似的离开宋军大营,结束了这一屈辱的经历。 当拓跋焘知道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时也是怒火中烧。 但看着憔悴的崔浩,他知道自己的这位相父确实尽力了。 这让拓跋焘不由握紧双拳,牙关咬的生疼。 这一切,不怪崔浩,都怪北魏太弱。 “总有一天!朕要洗涮今日的耻辱!” 在怀县的奚斤同样收到两国和谈的消息,当他带着兵马从怀县出来的时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拓跋嗣身死。 河北丢失。 两国和谈。 这一切现在对于奚斤来说还是有些梦幻与不敢相信。 明明自己来这里时形式还是一片大好,怎么自己走时就变得如此狼狈? 尤其是当他看到一旁行注目礼的檀道济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此生不知是否还能再踏足此地……” 北魏的兵力一撤,刘义真也开始了对北方的布置。 现在的针对北魏的防线有两处。 一个是晋阳,一个是上谷-渔阳防线。 这两道防线的具体布置都是由刘宋一众高级将官殚精竭虑完成的,刘义真主要负责考虑由谁来统领这两道防线。 在与谢晦、檀道济等人商议后,刘义真决定拜朱超石为镇北将军、幽州刺史,坐镇河北北部,看住北魏。 又拜王仲德为前将军,并州刺史,坐镇晋阳,与河北的朱龄石互为犄角。 除此之外,刘义真的一封诏书也送到了建康刘义隆手里。 之前留刘义隆在建康是留个火种,现在北魏已经被击败,自然可以调动刘义隆。 叫他过来当然是镇守河北。 “改封弘农王刘义隆为河间王,藩河北。” 关键的时候,还是宗亲比较靠谱。 在完成河北的一切布置后,时间已经悄无声息的进入七月。 虽然河北还有诸多问题,但刘义真及其大军已不能在河北耽搁下去。 因为关中……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 晚上家里有点事,更新可能会晚一些。 第262章 关中危局 关中。 朱龄石和毛德祖在军帐里对着一副舆图陷入沉默。 “河北还是没有消息吗?” “陛下虽然斩杀恶贼,但是北魏毕竟势大。谁都不能保证他们有没有翻盘的底牌,谨慎些终究是好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没的聊着,抒发自己胸中的郁闷。 关中的战事相当不顺利。 在毛德祖发现赫连勃勃袭击的时候,立刻就将大军前压到萧关战线。 只是众所周知,萧关是建立在七零八碎的泾、渭河谷当中,并不能像潼关、函谷关,或者是阳平关那样完全将敌人锁死在关外。所以在汉文帝时期匈奴才能顺着萧关进入关中火烧甘泉宫,给幼小的汉武帝留下巨大的心里阴影。 现在毛德祖也遇到了几百年前汉军同样的问题。 经常有小股胡夏骑兵从小道中穿插入关中腹地,这让毛德祖并不能一心一意的对付赫连勃勃,时常要分散兵力去后方救援。 这一情况一直到朱龄石率大军来到关中后才有所缓解。 有了足够的人手,配合萧关周围秦汉长城的故址烽火,才算稳定了关中的局势。 当然,只是稳定。 想要击退赫连勃勃,还需要更多的支援。 毛德祖在朱龄石来到关中后亦是得知了刘裕驾崩的消息,当时自然是心如死灰。 刘裕驾崩,新帝继位,必然是要回建康的。 正如当年刘裕北伐,夺下关中,却因刘穆之病逝不得不匆匆回归建康,将关中的烂摊子留给刘义真…… 现在关中可没有一个能解决烂摊子的人。 就连王修都被刘义真叫走了! 这让毛德祖心中有了最悲观的念头—— 他们和关中已经被刘义真放弃了。 这是对刘义真的不信任吗? 不是! 毛德祖自己也希望刘义真能尽快回到南方继承帝位。 刘裕的突然驾崩必然会导致诸多问题,要是处理不妥当甚至可能会导致刘宋陷入亡国灭种的危机。 关中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核心。 南方才是! 毛德祖相信以刘义真的能力,必然能稳定住南方的乱局。 到时候即便自己战死,自己的儿孙也会受到庇护。 为此,毛德祖幻想过自己很多种死法,每每到感动处都让这个荥阳大汉留下眼泪。 有“慷慨就义”版的。 自己被赫连勃勃生擒,并且扒光衣服吊在城门羞辱,然后自己仰天长啸,怒骂赫连勃勃,被赫连勃勃一怒之下下令五马分尸而死的。 有“宁死不屈”版的。 关中陷落,赫连勃勃对自己好言相劝,自己就是一心向宋。赫连勃勃无奈之下挥泪斩德祖。 有“血染沙场”版的。 坚守关中到最后一天,在弹尽粮绝的时候自己拼死为还年轻的朱龄石杀出一条血路,让他带人撤离,自己则流尽最后一滴血后战死沙场。 其中毛德祖最喜欢的是“血染沙场”版的。 因为他相信自己不是那种会被活捉的将领。事到临头,宁可自刎也绝不会落入宵小之辈手中。 而且这么死去的话…… 说不定还能让朝堂赏下爵位,萌荫子孙。 再好一点的话,刘义真念及旧情,还能追封个谥号什么的,配享高祖庙,在史书上留下单独的一篇传记。 如此,倒也不枉此生。 可就在毛德祖连自己要往哪埋,死去的时候要倒的方向都想好的时候,关外一道急报让毛德祖的“梦碎”。 拓跋嗣死,反攻河北! 爵位没了、谥号没了,史书上的位置自然也没了…… 所以毛德祖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悲伤。 河北的战事依然到了收尾,解决掉北魏刘义真必然会率领大军回援关中。 那个时候毛德祖就算想战死都没机会…… 想到这,毛德祖有些怅然若失。 这看的朱龄石一脸懵逼,怎么听到拓跋嗣身死,毛德祖一副悲伤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毛德祖是魏将呢。 “咳咳。” 见朱龄石盯着自己,毛德祖有些尴尬,将脑海中之前“牺牲”的画面全部删除干净。 不死当然是好事。 关中有救自然更是天大的好事! 爵位、谥号…… 这些也会有的。 眼下宋军中资历比毛德祖高的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就凭这点,毛德祖也能在死时混个好名声。 再说…… 毛德祖的儿子确实没出息,但他当年手下的校尉范道基可是刘义真身边的红人,贴身护卫。就凭这份香火情,毛德祖也不相信自己死后会很凄惨。 “看老夫作甚?还不想想怎么拖住赫连勃勃!” 见毛德祖开始倚老卖老,官位比毛德祖还高的朱龄石也只能抽动着嘴角,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去。 “现在赫连勃勃最烦人的就是不断顺着河谷的小道越过萧关攻击后方,前些日子我已各派五千人去把守住胡夏最常通过的关隘。” 其实要解决这点也不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几支骑兵在萧关后面候着,有小规模胡夏骑兵杀进来直接吃掉,久而久之胡夏自然会停止这种“肉包子打狗”的行为。 但关中的骑兵都被傅弘之带走,毛德祖部的骑兵相比起胡夏的骑兵规模明显是沧海一粟。 第二条应对之策便是朱龄石的办法。 就是有一个窟窿堵一个窟窿。 只是这样势必会分散掉在萧关和胡夏主力对峙的兵力。 平时还没事,要是赫连勃勃突然全军攻城的话,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朱将军!毛将军!” 两人正说着,却是有斥候冲进军帐。 如此做,必然是有紧急军情! “赫连勃勃又打过来了!而且这次……似乎是全军出击!” 两人对视一眼,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走,去看看。赫连勃勃几日都是以骚扰为主,现在突然发动总攻,必有蹊跷!” 事实上赫连勃勃之所以突然选择猛攻也确实是事出有因。 他已经通过胡夏在北魏的探子得知了拓跋嗣身死的情报! ———————— 这几天要回老家上坟(就是祭祖,南方好像是这么叫的),所以更新时间可能会有些不稳定,还请大家见谅。 第263章 仆从军 “拓跋嗣死了。” “刘裕也死了。” 这两个消息单放在别的时候,赫连勃勃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两人一死,刘宋和北魏还不是任他享用? 别的不说,关中、并州这两个毗邻胡夏地盘的地方怕是会瞬间落入胡夏的地盘。 到了那时候,胡夏从北可以轻松攻略河北,从南可以肆无忌惮的纵马中原。 俨然是有了当年前秦一统北方之势! 但问题是…… 突然冒出来一个刘义真! 直接率领刘宋大军北上拿下河北,汉人王朝的势力从黄河直接扩张到幽燕之地。 根据赫连勃勃留在北魏的探子汇报,北魏已经是撑不住攻势,打算向刘宋和谈。 一想到刘宋能腾出手携全国之力来关中讨伐自己,赫连勃勃就感到头皮发麻。 但眼下,撤,是不可能的! 赫连勃勃比拓跋焘要老成的多,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退! 一旦让刘宋彻底消化北方,那胡夏、北魏、柔然绑一块都不是刘宋这个人口超过四千万的庞然大物。 现在的刘宋可不是当年的西晋。 武德充沛、人才济济。 还有一个年轻热血的君主…… 想到这,赫连勃勃有些头疼了。 他没想到坐上刘宋皇位的真是刘义真。 两人之前在关中交手的时候,赫连勃勃就知道刘义真不似一般的汉人贵胄那样,带着些许的矫情与文弱。 有事,他是真的敢舍命。 这么一个人坐倒皇位上,要么,希望他能把自己玩死。 要么,就做好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拓跋嗣,英明一世糊涂一时!” 赫连勃勃也知道了刘义真的大哥刘义符是死在拓跋嗣手中。 如果当时应对此事的是赫连勃勃,他绝对宁可放着几千宋军不杀,也要把刘义符给平平安安的送回刘宋去。 到时候双龙同天,刘义真还能这么心无旁骛的打仗? 因为年少时的颠沛流离,赫连勃勃在心狠手辣上远胜拓跋嗣,只是可惜受制于国力,胡夏还没有到能给赫连勃勃掌控他国局势的机会。 “眼下河北的宋军随时会回到关中,必须要尽快将关中拿下!” 赫连勃勃眼中露出狠厉。 只有拿下关中,他才有机会凭借关中天险将刘义真打回去。 不然,等刘宋缓过神来,再想打就难了! “全军总攻!” 赫连勃勃催促着大量的军队向着萧关蚁附,完全是一副在所不惜的模样。 事实上赫连勃勃也确实没什么心疼的。 匈奴铁弗部的人数确实是不多,赫连勃勃也不舍得让这些族人拼命,所以现在攻向关中的都是胡夏的仆从军。 里面有鲜卑人、羌族人、西域人,当然,更多的还是汉人。 赫连勃勃侵扰关中多年,每次都秉着“贼不走空”的态度,就算带不走粮食也要带走一些汉人,所以长年累月下来胡夏国中的汉人并不少。 包括在河套平原种地、修建统万城,这种最苦最累的活往往都是交给汉人。 现在攻城,在最前方的,依然是汉人! 如果说,拓跋家的北魏已经学会了如何与汉人和平相处,借助汉人世家的力量和平的剥削汉人,那胡夏则依旧是野蛮血腥的奴隶主,依旧是在将汉人生吞活剥,放在最终大快朵颐。 汉人,在他们眼中就是随插随用的工具! “咻!” “咻!” 布置在萧关城墙上的弩机发动起来,里面的机关带动弩弦,弩弦弹起利箭,向着下方的“胡夏军队”射去。 看到下方的“胡夏士卒”密密麻麻的倒下,城墙上的宋军却开心不起来。 那些衣衫褴褛,连个武器都没带的哪是什么军队。 谁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谁都不敢说,不愿说,也不能说。 下方的“军队”,说不定就是之前他们那个村寨的老乡,哪个偏远的亲戚。 可现在,他们却全都死在自己手中。 这让一向重视家族血脉的关中大汉们如何承受得住心中的自责? 就在弩机无情的射杀城外的“军队”时,城墙上一突然出现了骚动。 “达!” 一个毛德祖麾下的府军士卒突然将操控弩机的朱龄石部士卒扑倒在地,这惹的周围的士卒一脸蒙圈。 此时有督战的伍长走过来招呼左右制住他,以为是那名府军闹了失心疯,就要军法处置。 “手下留人!” 周围有同为府军的士卒向伍长求情。 “伍长!不是他突然遭了病,是他达在下面!” 关中府军与这些建康士卒的口音相差很大,好在这名伍长之前就跟着朱龄石驻扎在关中,多少能听懂一些关中话,知道“达”就是“爹”的意思。 那名伍长皱着眉头,问求那名被制服府军:“你说你爹在下面?” 府军留着眼泪:“嗯!就是俺达!俺没认错!七年前匈奴狗日的来到我们村里掳走了好多人,俺达就在里面。俺本以为俺达已经死了,结果现在就在下面!” 伍长让府军起来给他指认,那府军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指向城下胡夏军中最前排的一个瘦小的老汉。 似乎是亲人之间的感应。 那名老汉也抬起头,和府军的眼神正好对上,在楞了几秒后也是热泪盈眶。 伍长见此情形,知道多半是实话,一时间也觉得棘手。 现在是战场上!只要站在对面的都是敌人! 但话这么说没毛病。 扪心自问。 要是自己老爹就在对面,还是被逼迫着架在对面,有几个人能大义灭亲,往自己亲人身上扎窟窿的? 就在伍长纠结的时候,朱龄石和毛德祖也来到了这里。 他们见这里有了骚乱,为了以防万一便亲自过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当了解到前因后果后,朱龄石和毛德祖亦是没什么好的方式。 这要是不理会,继续射杀,怕是会引起关中士卒的兵变。 现在毛德祖的府军都是由关中人组成,而且作战骁勇,是现在的中坚力量,要是不顾及他们的感受,早晚会有大问题。 但要是放纵那些百姓过来,真正的胡夏士卒掺杂到其中,萧关怕是很难守住。 “赫连勃勃那家伙,正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第264章 好久不见 现在无论如何抉择,对于守城的宋军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原本安排毛德祖带的府军守卫关中是抱着本地将士都有“保卫家乡”的信念,抗压能力强。 没想到赫连勃勃居然留着后手,让掳走的汉家百姓现在充当炮灰顶到最前面扰乱军心…… “继续进攻”。 命令是朱龄石下的。 慈不掌兵。 朱龄石年纪轻轻就受封为刘宋军中少有的重号将军,可不是因为什么刘裕的偏爱。 他的军功,那是实打实打下来的。 作为一名将领,他的素质无可挑剔,所以很快就做出决断。 “将前线的关中府军都换下去休息,让我部所属的顶上!” 言下之意,便是要继续开始射杀外面的人。 “朱将军……” 相比之下,毛德祖比之朱龄石年纪更大,岁数更长,却有些犹豫。 明明知道朱龄石的命令没错,但真要对着士卒的亲人下手,毛德祖自问还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毛将军,执行军令!” 在私底下两人或许还能开个玩笑,朱龄石也会因为毛德祖的资历在有些事上让着毛德祖。 但到了战场上,朱龄石才是统帅! 军令如山! 毛德祖也不是无理取闹之辈,更不可能在战场上因为这种事公然违背军令,只能是别过头去,安抚起关中府军。 残酷的战争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停止,城墙上的宋军依旧在顽强的抵抗胡夏的进攻。 只是无论是谁都能感受到宋军变的不一样了。 在这波攻城之前,宋军将士无不团结一致,众志成城,顽强抵抗。 可仅仅一天,萧关内的宋军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伙。 一伙是关中本地士卒,一伙则是远道而来的南方士卒。 前几天还亲密的战友如今却是形同陌路。 仅仅是晚上吃个饭的功夫,两面就爆发了大大小小几次冲突。 最后还是朱龄石亲自将几个煽动情绪的士卒揪出来关了小黑屋才不至于让冲突继续扩大。 但这只是暂时的。 火星没有熄灭,就永远有重新变成熊熊大火的可能。 朱龄石和毛德祖看在眼里,却都无能为力。 他们不能奢求那些关中士卒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亲被自己人射杀而无动于衷。 更不能下令让本方士卒停止攻击,让胡夏士卒爬上城墙。 温情在别处是解渴的甘露,在战场上却是杀人的毒药。 左右,都是两难。 “赫连勃勃,此人一旦成了气候还当真是可怕。” 毛德祖在上次赫连勃勃攻打关中的时候只是偏将,正面有王镇恶顶着,所以他对于赫连勃勃的可怕并没有太深的认识。 而且经历了上一次的失败,赫连勃勃准备的也无疑是更加充分,不然也不会驱赶着掳走的汉人百姓前来攻城。 朱龄石闭上眼睛,许久后才睁开:“毛将军,你带着那部分府军离开吧。” “他们在这,已经不是助力。反而成了累赘。” 毛德祖锁紧眉头:“朱将军,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现在毛德祖和朱龄石合力搭档赫连勃勃都有些困难,何况是朱龄石一人? 更被说朱龄石还分出了部分士卒去别处把守关隘,想要凭着剩下的宋军抵抗赫连勃勃无疑是痴人说梦。 “本将很清醒。” 朱龄石对着毛德祖算了笔账: “姑且将之前两军合力算作有十分力。” “现在两军有了间隙,十分力怕是只能使出四分。若是关中府军离去,仅我军还是有六分力的。” “互相不要拖累,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后若是关中百姓记恨,就让他们记恨我朱龄石好了。” 毛德祖半晌后,终究是化为无言。 “将军保重。” 这一刻毛德祖似乎沧桑了很多。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自己从军多年,资历甚老,军功也不弱,却被王镇恶、檀道济乃至朱龄石这种后辈追上的原因了。 为将帅者,非常人所能为之。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 缺一不可。 但其中也要取舍。 读了一辈子《孙子兵法》,却还是难悟透这五个字。 或者说,根本不想悟透这五个字。 毛德祖带着关中府军离开萧关后,留守的宋军皆是松了口气。 虽然萧关内的人数变少了,但是气氛却活跃了不少。 甚至有士卒见关中府军退走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开,昏厥倒地。 在战场上的压力已经快让人窒息,到了战场下还要防着战友。不是谁都有能力承受这份痛苦。现在看来朱龄石的决议没错,不然炸营是迟早的事。 朱龄石很懂得在什么时候能最大程度的提升士气,一些关内囤积的牲畜都被剩下的宋军分而食之,酒饱饭足下更有气力能抵御敌军! 当赫连勃勃再次攻打萧关的时候,也是很敏锐的发现城内宋军数目少了许多。 “看来关内的宋军还是出了问题。” 用汉人百姓做炮灰,的确是赫连勃勃深思熟虑后下的一步棋。 现在看关内宋军的情况,似乎效果还不错! “自古阳谋最难解。” 哪怕略显的残忍了些。 但乱世,心怀慈悲,活不到最后,也当不了胜者。 “就看里面的宋军还能坚持多久!” 赫连勃勃当即压上更多的兵力去冲击萧关,此时萧关内的士卒就好像面对海浪的礁石一般,只能承受对方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朱龄石此刻也已经站在了女墙后观察局势,当察觉到有地段快被攻破时就命人上去补上,重新将胡夏压制住。 但关内的守军毕竟是有数的,朱龄石也凭空变不出人来。没多久连朱龄石都亲自上阵,守在一处城墙,每见到有胡夏士卒爬上来后就不留余力的挥舞手中大刀将其拍下城墙。 渐渐的,连朱龄石都有些应付不过来,在应对眼前敌人的时候稍微一个不留神,东面一处城墙上已经是有胡夏士卒簇拥上来,在城墙上清理出一片空地。 胡夏,已是攻上了城墙! 潼关外。 古老的崤函古道中马蹄声轰鸣,一支身披玄黑战甲的骑兵自东方而来。 “关中!” 刘义真勒紧马头打量着远处,嘴角翘起微笑。 “好久不见!” ———————— 明天没事,睡个懒觉起来后可以开心的加更了! 第265章 关中废了 河北战事一了,刘义真也是心忧关中,便带着毛修之和傅弘之部的骑兵率先来到关中,后面的大军则是由檀道济统领慢慢渡河在后方压阵。 入潼关,再走不到一天便是新长安。 在王买德、王修的先后主持下,新长安除了“象征意义”的皇宫还没有修缮完整,其他的各个坊市都已修缮妥当,旧长安中的百姓也都迁入这座新城当中。 谢晦等一众高官也随刘义真一同前来,他们之前并未见过新长安,只是听奏折上描绘的是何等雄伟壮丽。 只是奏折上的东西…… 基本都当不得真,所以建康中枢的官员只将新长安的修建当做笑谈,同时也是给刘义真一个面子,算是他主政关中时的政绩。 可是当众人见到新长安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奏折上的东西居然是真的! 宽阔的朱雀大道,整齐的屋舍,一尘不染的街道,还有在城市下方那些隐藏起来的完善排水设施…… 这是一座跨时代意义的大城! 要论及繁华,新长安或许还比不上建康。 但要论及大气,新长安远胜建康! 谢晦、王弘这两个当代世家领袖也是赞叹:“上次和先帝来关中时,那长安还不如洛阳。今日一见,这长安城却是换了个活法。” 两人的话被刘义真听在耳朵里。便有意无意的开了句玩笑:“要不将国都迁到长安来,诸位也能好好享受不是?” “……” 刘义真遇到了罕见的冷场。 无论是谢晦、王弘,谁都没有理会刘义真的试探,都当做没有听见。 迁都…… 自古以来都是涉及国本的大事! 两汉四百年,迁都的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西汉末年!汉光武帝重建汉室的时候! 这一迁都,直接改变了两汉的政治格局,让关东世家势力进入一个飞速膨胀时期,为后来的世家政治埋下伏笔。 现在刘义真要迁都,首先过的就是世家那一关。 关中脱离汉统已经百年,建康世家手再长也伸不到这里来,所以他们对关中的掌控几乎为零。 这种情况下,以王、谢为代表的建康世家,或者说是构成刘宋集团统治主体的成员是不可能同意迁都一事的。 刘义真看二人这般反应,也知道现在这事不能谈,只是轻呵一声就翻过去。 这事不能急,也不能一意孤行。 不然历史上北魏的“六镇起义”可能会在刘宋上演。 慢慢来就是,刘义真熬得起。 刘义真所率大军并未开往长安城中打扰百姓,而是就地扎营,同时派士卒前往前线询问军情。 没成想这一问,却是将毛德祖给问了回来。 再次见到毛德祖,刘义真发现毛德祖苍老了不止一分,而毛德祖亦发现刘义真早已脱离了当初在关中的稚嫩,接近七尺的身高带给刘义真不少霸气。 “毛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前线怎么样了?朱将军呢?” 按理来说,毛德祖此时应该要在萧关拒敌,怎么出现在这后方? 莫不是萧关已破,毛德祖带人逃到这里不成? 不光刘义真,连其他人也是想到这一点,他们的面色都难看了不少。 “并非如此!” 毛德祖连忙将赫连勃勃如何用计离间关中府军与朱龄石部,然后朱龄石派他回来整顿军队的经过告知刘义真。 刘义真这才松了口气。 萧关没破,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 要是萧关被破,刘义真不是没有把握赶走赫连勃勃。但如此一来渭河北岸几乎就都成了胡夏的牧场,民生将会收到严重的破坏,王修在关中辛辛苦苦的耕耘也将毁于一旦。 “毛将军,你是说赫连勃勃将汉人百姓放在军队最前方送死?” 刘义真细细问起经过,毛德祖也有些沮丧: “陛下,那些百姓都是赫连勃勃之前掳走的关中人,其中有不少与府军士卒关系相近的人在。甚至还有亲爹亲哥在里面。这种情况下他们便是有浑身的劲也使不出来啊!” 够阴的…… 不愧是赫连勃勃。 刘义真虽然不齿赫连勃勃这下三滥的招数,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招对于士气的打击相当大。 “那些辛辛苦苦组建的关中府军已经废了。” 谢晦适时的出来帮忙补刀。 “就算这次过去了,下次呢?下下次呢?” “陛下终有南归的一天,南方的士卒也要回归家乡。守卫关中的任务还是要交给关中百姓。” “就算到时候关中有十万大军,赫连勃勃将百姓往前面一架,那仗还怎么打?” 关中经历了数次战乱,谁还没丢过个亲戚似的? 大家谁都抱着幻想与希望,祈祷自己的亲人能活下来。 在见到赫连勃勃乌央乌央的把汉人百姓推到前面,大家心中都会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 “万一俺爹在里面呢?” “万一俺哥在里面呢?” “万一俺叔叔伯伯舅舅祖父在里面呢?” “……” 那个时候,没人会拉动弓弦。 所以,谢晦才说关中士卒废了。 打倒一个人的往往不是绝望,而是希望。 希望,才是最恶毒的武器。 刘义真也沉默下来,半晌后才对毛德祖说:“带朕去见见那些关中府军。” “陛下……” 在萧关的朱龄石之前冷酷的下令继续射杀关中百姓,说不定就有士卒憎屋及乌,将罪名怪罪到刘义真头上。 这个时候,去见这些士卒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无妨。” 刘义真一意孤行下还是见到了那些关中府军,此时他们都像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野兽,在见到刘义真一行人后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诸位,好久不见。” 一声招呼,让周围的关中府军眯着眼睛,想去看清刘义真的容貌,为何是一副见老友一般的模样对待他们。 “你们之前都见过朕。只是后来忘了,朕乃刘义真……” “当然,你们或许对朕的另一个称号更熟悉。” 此时的刘义真仿佛回到当年在这些士卒面前给他们授军旗时的校场。 “朕当世还是安西将军、桂阳公刘义真。诸位可曾想起来了?” 第266章 能做什么? 桂阳公! 这会这些府军才恍然大悟。 关中偏远,这些府军别说知道刘义真登基的消息,怕是连之前刘义真获封秦王的消息都不知道。 但一提桂阳公,大家瞬间激动起来。 刘义真当年在关中不但驱赶走赫连勃勃,还广施仁政。 这些府军就是刘义真政策下获利最多的那批人之一。 因为“府军制度”和“均田制”的实施,他们这些府军每人家中都有相当可观的耕田。 加上这两年在王修主政下,关中广修水利,每年都是丰收。他们家中户户都有余粮,俨然是一副“人上人”的模样。 关中汉子性子直,快意恩仇,自然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给他们的,故此对于刘义真一直是敬若神明。 此刻见到刘义真出现在自己面前,大家不由的伏倒在地,口称“桂阳公安”。 “朕现在已经继位称帝,唤朕陛下即可。” 刘义真的语气尽量柔和,扫过这些府军。 “你们在萧关的事情,朕已经听毛将军说过了。” “当时看到自己父亲在城下的是谁?” 在一阵犹豫中,一个男子站起身来。 来到他身边,刘义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伏。” 刘义真点点头:“姓李,又世居关中,你莫不是陇西李氏,将门之后?” 李伏满脸通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不,不是。草民也不知道……不。” 李氏在关中是大姓,这关中李氏十有八九都是李广后人开枝散叶的结果。 就和遇到个姓刘的就说自己是汉室后裔一样,有太多的东西已经被岁月掩埋进尘埃,不可考证。 “关中李姓多出自陇西李氏,说不定你就是哪一房旁系。” 有刘义真在,你不是,也最好给朕是!不然朕怎么开始后面的谈话! “读过书吗?” 李伏摇摇头。 “就是在军营中学过几个字,俺到现在也就会写俺的名字而已。” 即便有印刷术的发明,读书也并未普及到每个人。 一方面是像李伏这样的府军平时要种地耕田,之后还要集合训练,哪有时间读书? 另一方面则是读书的观念还未普及。 科举未兴,读书做什么? 能写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炫耀一番,已经算是一个普通百姓能想到的读书唯一有用的作用。 嗯,百姓永远是这么务实。 “没读过书,那朕就给你讲讲你陇西李氏祖上的辉煌。” 俺……真的不是陇西李氏的人。 但这个时候明显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陇西李氏将才辈出,从秦时的大将李信,再到汉武时的李广,无不是抗击外敌的英雄人物。” “你可知当时他们是在于谁作战?” “匈奴!” 哪怕现在匈奴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但是关中人与匈奴的仇恨早已融到了血肉中,代代相传下去。 在关中,就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会唱那首很是欢乐的歌谣——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匈奴之恨,关中人永难相忘。 刘义真又问道:“那你可知道现在正在萧关外与我军作战的是谁?” 李伏顿时面露愧色。 “是……是匈奴人!” “既然是匈奴人,你为何不向其发动攻势,反而要将拳头对准自己的同袍呢?” 李伏一下急了:“俺不是故意的!那时候……” “朕知道,你爹在下面。” “可是你知道你爹为什么在那吗?” 刘义真带李伏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刚来关中的日子。 “那时候的匈奴人就在渭河北岸虎视眈眈,随时可以侵袭关中百姓。所以你爹被掳走了,不见了,是这样吗?” 李伏痛苦的低下头,不愿意回顾那些往事。 “朕知道你想救你爹,想让你爹活着。” “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答应。朕现在就去找赫连勃勃,让他把你的父亲放回来。” 李伏顿时眼前一亮,激动之下居然僭越拉住刘义真的手臂: “陛下,我什么都愿意!只要能让我爹回来,我什么都愿意!” “很好!” 刘义真掰着指头给他算账: “首先,官府分给你的你的那些土地,都要去换成财物去贿赂赫连勃勃,你可有意见?” “这……” 李伏陷入犹豫。 土地是命根子! 用所有田地去换一个人,值吗? 但最后李伏还是咬着牙:“换!” “很好,有了这些财物,赫连勃勃这个土财主或许会心动,然后让你见他一面,和你商量释放你父亲的事。” “现在赫连勃勃说,想要换回你的父亲,可以!用你的妻儿来换!” “你……还换吗?” 妻儿…… 李伏握紧拳头,心中已然是开始愤怒。 这几年因为家里条件变好,他的妻子刚刚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如今一家三口过着羡煞旁人的日子,他怎么舍得将如今的幸福丢掉? 李伏咬着牙:“匈奴人要妇女和幼儿做什么?我可以去换我爹!让我爹不再受苦!” “漂亮!” 刘义真为李伏的孝顺鼓起掌。 “然后,因为你爹年老,儿子尚幼。你妻子没有生计,只得重新下嫁,去给别人做老婆。你的儿子会管别人叫父亲。你爹最后孤苦伶仃一个人死去,果然是一条好汉,佩服!” 说到这,李伏的眼睛已经通红,嘴里喘着粗气,身躯也微微发抖。 显然,这个老实质朴的关中大汉已经是被勾起肝火。 “生气了?” “这就生气了?” 刘义真的话语里带着残酷: “你父亲被驱使到阵前,你就不去攻打匈奴人,放任匈奴人长驱直入?” “一旦匈奴人进入关中会发生什么事,不需要朕和你们说吧?” “那个时候,就不是你的土地被霸占,妻子改嫁了。” “到了那个时候,谁都要死!你的妻子会被凌辱,你的孩子会被杀戮。这个时候你能干什么?” “哭着求匈奴人放过你的妻子孩子?拿着土地粮食去贿赂匈奴人?” 刘义真轻蔑的抽出腰间的宝剑放在李伏脖子上:“告诉朕,那个时候的你,能做什么?” 第267章 何为兵(加更5) 李伏感受着刘义真刀身上散发的寒气,刚刚的愤怒渐渐消散,颓废的坐倒在地。 能做什么? 将希望寄托于敌人的仁慈? 还是在山穷水尽的时候跪倒在敌人面前? 真相是…… 什么都做不了! 关中不像南方,这里的百姓经历过大大小小数个国家更迭,也亲眼见到过战争来临时敌人的残暴。 打仗时的人,就已经不能称为人了。 一句我为鱼肉,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百姓的境地。 刘义真手腕一绕,刀柄从正握变成了反握。 他蹲下身,盯着李伏:“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吗?” 李伏想说话,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没有答案,亦或是他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朕教你怎么做!” 刘义真将刀柄交到李伏手中,李伏握着那温热的刀柄,茫然的看着刘义真。 “在能挥刀的时候挥刀,在能选择时选择。” 刘义真站起身子再次扫过这些府军,此时的他们没了刚开始的凶厉与悲伤,只有沉默。 “朕的父亲和兄长都死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刘义真身上。 “朕的父亲,高祖武皇帝,或许你们更习惯叫他“太尉”。他在几个月前去世了。” “他是死在军中的。其实他要是愿意留在建康调理身子,别的不好说,多活个一年半载的不成问题,但他还是要北伐,诸位可知这是为何?” 刘义真眼中闪过刘裕的身影。耳边响起刘裕的话: “因为朕的父亲不希望我们这一代再打仗了。” “他希望兵事就从他这一代人结束……” 刘义真耸了耸鼻子:“很显然,我父亲失败了。” “可后来……” “朕的大哥临危受命,舍命将大军从河北完整的撤了出来。朕亦是带兵重新返回河北,将北魏皇帝拓跋嗣斩于阵中,光复了自永嘉之乱以来陷落百年的河北!” 刘义真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到这些关中府军耳朵却如同炸雷一般! 宋军居然攻下了河北? 那岂不是说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经历了百年的五胡乱华,“和平”这个词已经有些陌生。 但此时刘义真告诉他们已经光复了河北,那岂不是说彻底和平的时代即将到来? 至少……大家似乎能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朕和你们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 “负众生之志,自当为万世开太平!” “父辈们没有享受过的太平盛世,我们要让子孙得到!” “至于如何能做到……告诉朕,你们是什么?” “兵。” “是兵!” “何为兵?” “持斧钺者为兵!” “护国卫家者为兵!” “御敌国门外者为兵!” 刘义真的声音震耳欲聋,让一些府军,包括李伏都不由自主的低下头。 他们不是民。 而是兵。 试问若是今日朱龄石部不在场,只有关中府军组成的守军去抵挡胡夏大军,他们要怎么办? 还要阻挡守城的同袍? 还要与同袍起冲突? 还要一走了之? 若没有朱龄石部,或许就因为那么一个小插曲,便被胡夏攻入萧关,然后让整个关中陪葬。 那样,就真的对得起那些亲人了? 要是妻儿惨死,李伏就算到了地下,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见自己的父亲? 李伏握在手中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个铁骨铮铮的关中大汉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 “陛下,我错了……” 自古忠孝两难全。 之前李伏从来不觉得是自己错了,其他关中府军也不认为自己错了。 因为他们还认为自己是民,而不是兵。 兵者,就该有保家卫国,舍小家而保大家的觉悟。 “朕当年给你们这支府军取名为【永安】,就是希望你们能带给关中乃至天下永远的安定。现在看来……这番号却是叫错了。” 听见此言,毛德祖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傅弘之拉住,给了他一个眼神。 “没叫错!” 此时有府军突然起身,眼中血丝纵横,鼻腔内因为太激动也是留下透明的液体。 “陛下!这番号没叫错!我们能保卫好关中和乡亲们!” 他死死盯住刘义真:“还望陛下现在就将我们调回前线!我们绝不会在犯错!” 其他人也相继站起,聚拢在那人身边,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李伏此刻也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刃,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和自己的同袍们站在一起。 没有理由,也没有困惑。 从成为兵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身后,不是空无一物。 刘义真转身看了眼毛德祖,向他做出口型: “士气可用。” 接着,再没有理会这些关中府兵,刘义真直接大跨步的离开。 李伏突然叫住刘义真: “陛下,您的刀!” 刘义真头也没回:“暂时借你,朕那刀渴,需饮匈奴血。等你回来,再把它还给朕。” 李伏闻言握紧刀柄横于胸前。 那便以敌血将刀喂饱,再还于天子! ———————— 这章写的很难受。就因为近期某个事件,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都不知道如何动笔,就很糟心。也懒得凑字数,不到两千字就直接发了。明天争取调整过来 第268章 猎单于 刘义真走出后方压抑的军营,来到自己的临时军帐。 “现在这些关中府军可以被派往萧关抗敌,但是赫连勃勃的主力还是需要骑兵去围剿。” 而且刘义真也不会真的冷血到看着那些汉人百姓就这么被赫连勃勃推到前面,然后一个个死在自己的同袍手中。 能救,还是要去救。 尽人事,剩下的,再交给该死的老天爷。 谢晦身为军师,此时也给出一份答卷。 “陛下,赫连勃勃不是没有弱点。” 谢晦似乎对于破局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在研究局势几天后就看出赫连勃勃的破绽。 “赫连勃勃最大的优势便是对于北地地形的熟悉,在加上骑兵来去如风,四处流窜,让人难以摸清其动向。” “但现在……” “赫连勃勃急于攻破萧关,随军带来了大量百姓!” “这些百姓在攻城时或许是赫连勃勃的一大助力,但要是在原野作战,这些人却成了赫连勃勃的累赘!” 刘义真听完后亦是眼前一亮。 大家都在头疼那些汉人百姓该怎么应对,谢晦却反其道行之,已经开始利用起那些汉人百姓。 “谢侍中是想诱敌到原野上?” “对!” 谢晦指着舆图上萧关以北:“这里是安定郡和北地郡,大都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将赫连勃勃主力引到此处。那些汉人百信就成了阻碍胡夏骑兵的天然屏障!” 刘义真闻言点点头:“可要怎么将赫连勃勃的攻击方向引到平原呢?” 谢晦表情有些尴尬:“暂时还没决策。” 往日里都是刘裕、谢晦设计总的战略大纲,之后具体的计策、执行,会有檀道济、王镇恶、朱龄石这等帅才进行。 现在不巧,这三个一个都不在…… 刘义真颇有些无语的味道,不过也没有怪罪谢晦。 管理之道,或者说驭下之术,是将适合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而不是去改变一个人,让他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 在政务上,这么做顶多会造成点经济、人事损失。 但要是在行伍中这般行事…… 那可是会出人命的! 所以刘义真没有强人所难,而是自己陷入思索: “谢侍中,有没有可能,我们将赫连勃勃放进来?” 放进来! 谢晦秒懂刘义真的意思,他一把抢过舆图,手指快速敲击着桌面,发出急促而又有力的响声。 “可以是可以,就是冒险了些……” 谢晦说到一半突然不说话了。 自从刘义真来到洛阳那一刻,有几件事是不冒险的? 甚至就连刘义真一个人来洛阳这件事都很冒险。 之前一穷二白和拓跋嗣赌命的时候刘义真都敢光着膀子上,何况是现在? 谢晦指着从萧关进入关中后一条逐渐变宽的道路。 回中道! 萧关因为是修建在泾渭河谷当中,也是两山夹一道的地形。 随着泾河、渭河流入关中形成平原,从萧关进入关中过的道路也愈发宽阔,所以只要在胡夏彻底进入关中前将他们彻底歼灭在这条回中道上,也不会对关中造成太大的损失! “陛下!此计可行!” 就和狩猎时一样,只要将赫连勃勃引入这狭长的回中道中,稍微给一点点的推力,赫连勃勃就会自己窒息。 而狩猎往往需要诱饵…… 这天下,还有比关中更大的饵吗? “重新调整战略,这萧关。我们不守了。” “通知朱龄石,由他开始,我们和赫连勃勃玩一场游戏。” “这游戏,就叫猎单于好了!” 此时在萧关内,朱龄石倚靠在墙根处,有些疲软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在每一个没有甲胄遮掩的地方几乎都有伤口,眼睛侧面肿起大大的血泡。那张国字脸上也出现了一道深不可见的血痕,从脸颊一直往下延伸下去。 朱龄石摸着脸上的伤痕,这是几天前胡夏险些攻上城墙时给他留下的伤口。 正是这一刀,让朱龄石清醒过来。 自己,要做好死战的准备了! 萧关作为关中的北大门,一旦被攻破,将有成千上万的关中百姓遭受战火的毒荼。 和那些因为自己亲人在敌营就不敢进攻的关中府军来说,朱龄石才更像一名兵。 更理智,更热血,也更冷酷。 他现在没有考虑别的事,什么用计策让赫连勃勃停止攻击,什么假意投降,什么别的烂七八糟…… 仗打到这个份上,朱龄石对自己的对手赫连勃勃的认知已经足够清晰。 强大、残酷、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的人。 对这种人,乱用计策只会适得其反。 唯有死战!能坚持一天是一天。 连续几天毫不停歇的攻城,赫连勃勃似乎也感受到了萧关守将意志之坚韧、武德之充沛,世间罕见。 只是这样反而会让赫连勃勃更兴奋。 “彼之英雄,吾之敌寇。现在杀掉一个,以后就能少面对一个!” 于是胡夏军队更为疯狂的攻向宋军城墙。 朱龄石柱着自己的大刀爬起来,举目望去却还是胡夏的汪洋人海。 守不住了。 理智告诉他守不住了。 城内每一个宋军,包括他,都已经到了极限。 “陛下啊……” 朱龄石此时口中的陛下当然不是刘义真,而是刘裕。 “伯儿尽力了。” 朱龄石刚刚投靠刘裕时,还只是一员降将。本以为此生都将碌碌无为,刘裕却不计较朱龄石的过往,不但任他为参军侍奉左右,还在攻灭谯蜀时力排众议,放着王仲德、檀道济等早已赫赫有名的将领不用而让他带兵伐蜀。 正是这次灭国之战,才让朱龄石坐稳了刘宋军中“三大统帅”的位置。 对于刘裕,朱龄石和很多刘宋将领一样,都早已做好舍身报恩的准备。 如今不光是报君,更是报国。 如此,虽死,亦是无憾。 挥动大刀,已是没有章法,就是托起,斩下。 视线早已模糊,根本看不清是否砍中人,只能从触感中体验到血肉横飞的场面。 “第六个。” 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朱龄石横刀立马,却是再难有所动作。 只是他的眼神依然犀利,脊背依然挺直。 便是死于宵小,也要有慷慨之态。 一息。 两息。 怎么回事? 朱龄石眯起眼睛,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场景,一道中气十足的铁拳重重打在后背。 “嘿,朱将军。我带这些小兔崽子来还债了!” “关中人,才不是孬种!” 第269章 迂回包抄 毛德祖? 朱龄石瞪大自己布满血污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毛德祖嘿嘿一笑:“陛下让我来的!” 陛下? 自己果然已经死了吗?现在看到的都是刘裕的鬼兵…… 等等,陛下! 朱龄石突然意识到毛德祖说的陛下是刘义真。 他整个人亦是振奋起来:“你是说陛下已经从河北赶到关中了?” “那还有假?” 毛德祖接过朱龄石的大刀,将他一条猿臂绕过脖子架在身上:“先撤吧。这些关中的小崽子可能军纪还不如先帝的那些老卒,但并不是软蛋。有我们这些关中府军挡在前面,撤离的时间还是有的!” 我们? 朱龄石挑了挑眉:“你不是荥阳人吗?怎么现在成了关中人了?” 毛德祖:“……” 现在这个时候你还能关注到这些丝毫没有意义的细节? 将帅之才,恐怖如斯? 朱龄石又不放心的问道:“现在我们撤了,这萧关可就没人了。萧关一失守,关中就危险了。” “后面的回中道!” “陛下和谢侍中已经在后面完成十面埋伏,赫连勃勃若是敢进到关中,立即便是瓮中捉鳖的局面!” 回中道…… 朱龄石盘算着这场战役的可行性。 似乎……有些冒险。 不过朱龄石想的很开,打仗,哪有不冒险的事。 即便是刘裕,也不敢在每场战役前说自己一定能胜利。 打仗,胜率只要有五成就能打! 哪怕准备的再妥当,一颗陨石、一场狂风、一把大火,就能轻易的改变战场的局势。思考太多,反而会成了自己的掣肘。 况且有谢晦在,应该不会出太大纰漏。 朱龄石终于是倒在了毛德祖身上,心头那股憋着的劲也是散了过去。 毛德祖拍拍朱龄石的手臂,就搀扶着他走下城墙。 只不过毛德祖脑中陷入了胡思乱想: “我这也算是把朱龄石从死人堆里救出来了吧?” “只要不出意外,老夫肯定是死在朱龄石前面的。” “到时候他会不会看在今天这事的份上向陛下给我讨个谥号什么的?” 应该可以! 自己死后的地位,大致是稳了! 想到这,毛德祖走路的步伐变得更加轻快,惹得朱龄石旧部艳羡不已: “看不出来毛老将军和朱将军关系这么好。” “是啊,毛老将军还是个忠厚人啊。” “……” 毛德祖率领的关中府军及时赶到后顶住了赫连勃勃的进攻,并且在当晚也秘密撤离,将一整座空的萧关留给了赫连勃勃。 “宋军撤了……” 赫连勃勃有些纳闷。 他看得出来萧关守将朱龄石这几天完全就是抱着拼光最后一个士卒的心态在和他硬磨,怎么就撤退的这么突然? 莫不是有援军到了? 随即赫连勃勃就摇摇头。 不可能! 宋军的动作绝对没那么快。 只是杀了拓跋嗣,又不是歼灭了北魏的主力。况且刘宋在河北建立统治难道不需要时间? 别看赫连勃勃在萧关外攻城的时候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其实他比谁都急。 普天之下没人想面对刘宋倾尽全国的主力大军,他也不想。 现在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打下关中,他才有资本继续和刘宋抵抗。 “大单于,这些人呢?是现在就遣返回去还是就这么仍在这里?” 赫连勃勃还在思索宋军撤兵的意图,就有人带着嫌弃与厌恶来找到赫连勃勃。 他问的自然是那些仆从军。 带着这些行军速度极慢的仆从军让一向来去如风的匈奴人十分不爽。 更何况还要给这些仆从军携带粮食,这更是胡夏史上的头一遭。 他们更多的还是走到哪抢到哪,何时有后勤补给一说? 就算有,也是随军携带着的诸多牛羊,这些牲畜赶起路来也不满。 现在却要用笨重的大车带着粮食在后面,有不少看管粮草的匈奴骑兵抱怨的嘴皮子都厚实了不少。 反正没人想带着这些仆从军。 即便这些仆从军在攻打萧关时出力颇多,他们还是看不上这些脏兮兮的家伙。 “带着他们。” “嗯……啊?” “带着他们。” 赫连勃勃这次吐字更加清晰。 “让这些人走到前面,我军跟在这些人身后,慢慢进入关中。” 这回匈奴将领懂了。 “大单于是怕宋军有埋伏?” “嗯。” 赫连勃勃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让他们走在前面,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拖延一二。” “速度慢些就慢些好了,进了中原,就要有中原的规矩。” 赫连勃勃身为胡夏之主,想的却是更远。 尤其是拓跋嗣这次的身死给他带来颇多的感触。 鲜卑族的人数可比匈奴多多了。 但是拓跋嗣靠着以鲜卑族为主的大军却依然难以抵挡宋军,落得个被围自刎的下场。 想要对付两千万人口…… 不!现在是三千万乃至四千万人口的刘宋,单凭匈奴人是不够的。 还是要靠汉人! 赫连勃勃已是决定,等打下关中后,一定要改变对汉人的统治方式。 只是苦力劳作,未免有些浪费。 想到这,赫连勃勃突然下令,宰杀三百只羊供那些仆从军加餐。 这让一直吃着米糠野菜的仆从军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舌尖触碰到肉汤,真的将那块带着油膘的羊肉吃到肚中的时候,他们才确信不是做梦。甚至还有一些百姓对着虐待他们的匈奴人磕头感恩。 胡夏太子赫连璝看到这一幕也是若有所思。 “太子,你以后不可一昧的打打杀杀。” “就如今天这样,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赫连勃勃给赫连璝随手上完一课后就下令全军在萧关休息,同时安排斥候深入萧关腹地去查看。 等斥候再三确认后面的路确实安全后,赫连勃勃才命大军前进。 只是这次,是诸多仆从军走在最前方,胡夏主力骑兵却是慢悠悠的跟在这些人后面。 这般龟速让胡夏的匈奴骑兵极为不适应,明明是一天就能奔袭出去的道路却磨蹭了好几天。 而赫连勃勃对这些牢骚全都放在耳后,不予理会。 “在这里我输了一次,就绝对不能再输第二次!” ———————— 晚上还有两章。 第270章 又是他?(加更6) 胡夏大军走的极为缓慢,就像一只吃的鼓起来的大蟒在回中道中蜿蜒前进。 这幅模样自然也是被宋军斥候汇报给刘义真。 “居然让那些百姓走在前面,赫连勃勃有够谨慎的。” 谢晦此时也赶到了赫连勃勃的手段。 论手段与气魄,他或许不如拓跋嗣,但是论及阴狠,却是远远胜之。 “不过我们也没打算在前面动手。” 胡夏斥候之所以没有探查到宋军的情况是因为宋军将战场选在了陇县,这里临近回中道的末尾,而且根据路程来算,胡夏大军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傍晚。 那时正是胡夏经历一天行军后最困乏的时候,谢晦挑的正是这个时候! 刘义真趁着这几天还有时间,便重新征调了一批关中的军械。 有了新的锻造方式和煤矿的大规模应用,关中这两年的产铁量几乎是过去十年的总和! 沿途经过关中各地,农民的农具基本都是崭新的铁器,这自然是王修主政关中的政绩。 既然农具都换为铁制,武器产量自然不遑多让。 一批批崭新的军械从长安运来发放到士卒手中。 武器或许对士卒的战斗力没什么太大的提升,但是运来的还有几百套新的战甲。 这可是好东西! 有这几百套战甲,不是仅仅是多了几百名刀枪不入的士卒,更是让宋军的骑兵阵型有了最坚硬的箭头。 不出意外的话穿上这些战甲的士卒会被安排到骑兵阵型的最前面,用于碾碎敌人。 现在除了朱龄石还在养伤,关中的宋军已经是万事俱备,只等着赫连勃勃一头撞进这个口袋中! 相比于宋军的以逸待劳,胡夏军队中却弥漫着一股怨念。 这些胡夏的老兵油子都是跟着赫连勃勃到处烧杀劫掠的主,现在却被安排着乖乖跟在那些汉人后面,让他们如何心中不起心思? 大家之所以舍命攻打萧关,就是因为知道萧关后面就是富得流油的关中! 这几年随着两国贸易的频繁进行,胡夏国民对于关中的变化最为清楚。 新政的实施,让关中在第一年就实现丰收,第二年就实现了家家户户都有余粮,甚至还有人做起了“拿粮食换羊肉”的买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口肉。 这说明关中百姓已经从“吃饱”进步到“吃好”,而胡夏还苦哈哈的继续游荡在草原上和个孤魂野鬼一样,这让习惯了劫掠的匈奴人如何能按捺住自己的兽性。 好不容易现在能来攻打关中,打下了却不让自己等人冲入关中好好享受,这和把一个脱了一副的美人放在眼前却不让碰有什么区别? 要不是赫连勃勃的残暴和威信深入人心,怕是早就有士卒脱离大军前往关中“觅食”。 赫连勃勃在连续龟速的前进几天后,心中也不似之前那般谨慎。 “再往前就是关中了。” “到了关中平原上,宋军更是无力对付我等。莫不真是我多疑?” 赫连勃勃此时也陷入纠结。 倒不是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或者因为判断错误而恼羞成怒什么的,赫连勃勃还不至于如此。 他最担心的还是位于河北的宋军主力。 要是宋军主力能赶来关中,那什么地利,什么优势,在人数面前都会被统统抹平。 这几日已经耽搁了太久,如果不这么行军的话说不定赫连勃勃已经打到长安城下了! “很有可能是宋军的疑兵之计,让我以为他们仓皇退走。实则却是龟缩渭河以南,抱着拖到河北宋军赶来的心思!” 赫连勃勃越想越感觉有那味了。 用空间换时间…… 很有意思的战术! “太子!” “喏!” “你带两万骑兵先行南下,不用管沿路宋军坞堡,直接兵指长安!” 如果赫连勃勃猜的没错,那突然的偷袭说不定会打乱关中宋军的算盘,让他们自乱阵脚。 一旦乱了,那赫连勃勃自然再无需考虑其他,直接席卷关中,然后封锁关中! 赫连璝这几天和其他匈奴人一样,早就快要憋死,听到赫连勃勃的命令,当然是欣喜的领兵而去。 其他骑兵看着远去的同袍们艳羡不已: “娘的,狗屎运都被他们占了!” “单于到底怎么想的?犹犹豫豫,这般反常……” “嘘!你不要命了?” 有眼红的匈奴骑兵却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哼!跟着太子当先锋军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们忘了上次攻打关中时跟着太子的先锋军都怎么样了?” “咳咳,今非昔比,莫要再谈。” “再说,太子好歹是国之储君,不会那么背的!” “应该吧……” 赫连璝带着两万骑兵气势汹汹的一路南下,看到麦田就进去肆意踩踏,看到水渠就裤带一解往里面尿尿,临走时还要贱兮兮的把水槽给破坏。 要不是村子内的百姓都跑到别处避祸,天知道他们还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收敛些!” 放在平时,赫连璝铁定不会管这些事。 但赫连勃勃刚刚教导完他,哪怕不解其意,至少也要做做样子。 但赫连璝哪管得了这些憋了几天的骄兵悍将,不但没人理会他,还出言讥讽: “我匈奴人就是这般对汉人的,从你爹的爹的爹就是如此。用不着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教我们!” 赫连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对方是故意的! 上一次赫连璝攻打长安被埋伏兵败,这让很多匈奴人都开始对赫连璝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匈奴,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部族。 赫连勃勃能成为单于,是因为他是赫连勃勃,而不是因为他是单于之子才坐上那个位置。 赫连璝要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哪怕坐上单于的位置,也会被其他匈奴人赶下来,这是匈奴的生存规则,几百年来从未变过。 对方的话显然触及到了赫连璝的自尊。 但偏偏,赫连璝现在根本没做出什么成绩,就算杀了说话之人也改变不了整个匈奴铁拂部对他的看法。 “哼!” 赫连璝夹紧马肚,奔驰的速度愈发急速。 他要证明自己! 用长安证明自己! 证明自己才是最该坐上匈奴单于、胡夏王位上的那个人! 赫连璝此时满腔都是委屈和怒火,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山头上隐藏起来的刘义真和毛德祖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潇洒的身影。 “怎么……又是他?” 第271章 还记得金印乎?(加更7) 赫连璝,胡夏太子…… 老熟人了! 上次赫连璝带着几万胡夏骑兵绕过刘回堡直奔长安差点把整个刘宋在关中的高层给一锅端了。 要不是毛德祖浴血奋战外加刘回堡内放下成见的王镇恶与沈田子部,说不定刘义真等人都要去统万城养老。 更不用说,对付他还搭上了一座未央宫,把老刘家皇帝的家都给烧没了。 所以无论是刘义真还是毛德祖对于赫连璝的影响都无比深刻。 只是…… 怎么老是他? 虽然不介意,但是看赫连璝这么精准的踩坑,刘义真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孩子……回去估计做不成太子了。” “嗯,臣上次听说赫连勃勃的皇子赫连昌被发配到草原养马去了。如果赫连璝这次能活着的话应该也会陪着自己弟弟。” “唉,可惜了。不知道赫连勃勃接下来会立谁为胡夏太子,真糟心。” “……” 谢晦一头黑线的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刘义真与毛德祖,感情你们都开始帮赫连勃勃考虑了? 刘义真表面笑嘻嘻的,心中却有些失落。对于只捕到赫连璝这么一条小鱼有些遗憾。 谁知道赫连勃勃怎么想的,居然又派自己儿子出来探路当先锋。 他以为赫连璝是李世民不成? 见过坑爹的,没见过坑儿子的…… 这都是开玩笑的话,刘义真的真实想法怕是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把赫连勃勃彻底铲除了。 一旦赫连勃勃大军搅着百姓,行伍施展不开,那几乎就是一团放在眼前的肉,吞到嘴里吧唧吧唧嚼几下就能咽到肚子里。 现在原定的赫连勃勃成了赫连璝,突然就变得有些没胃口…… “给傅弘之和毛毛修之发信号吧。” 两人带着骑兵正猫在几里外,现在冲锋过来正好。 “咻咻咻!” 三支响箭飞上天空,这便是宋军约定好的暗号。 声音急促而响亮,不光是几里外的傅弘之和毛修之听到了,赫连璝这个将要被狩猎的猎物自然也听到了。 赫连璝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前方雷声震动,他才脸色一变。 宋军骑兵! 而且还是数量极多的宋军骑兵! 宋军哪来的这么多骑兵? 赫连璝自然不清楚这可是刘裕在南方一点一点攒出来的家底外加傅弘之率领的长宁府军。 这可是宋军的全部骑兵! 刘裕在世的时候这些骑兵都被他藏着掖着,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易拿出来,也就现在刘义真是个纯纯的败家子,才让众人能见识到此等规模的骑兵冲锋。 当骑兵打到一个当量,冲锋时带起来的动能将是毁天灭地的。 几里的距离已经足够宋军骑兵完全冲锋到还陷入蒙圈和混乱中的胡夏骑兵面前。 南北朝骑兵多使马槊,不配盾牌,不用弓箭。 这般的骑兵对决,少了几分灵活,却多了几分原始与血腥。 马对马,兵对兵,将对将。 只用刹那的碰撞,即可爆发出炙热的烟火。 架起的马槊此刻便是最坚不可摧的利刃,直捅胡夏骑兵的心窝中。 胡夏骑兵想要奋起反击,但早已没了让他们冲锋的余地,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马与身体一起被装成碎末。 更绝望的是即便有人能将武器点到宋军身上,也会因为那坚硬的战甲而被弹开。 一些胡夏骑兵被挑落马下时还是一副死不瞑目的状态。 他们不理解! 宋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军怎么会有这么多骑兵? 宋军的骑兵为何如此生猛? 带着疑问与碾过他们身体的战马告别,越来越多的胡夏骑兵被宋军碾成碎末。 赫连璝现在也是恐惧到极点。 他想逃,却发现自己被夹在人流中无法调头,只能是硬着头皮冲上去。 认识赫连璝的可不止刘义真与毛德祖。 傅弘之当年虽然在赫连璝攻打长安的时候不在,但后来在岐山与王镇恶合军后却见过对面的赫连璝。 对这名胡夏太子,傅弘之自然也是很感兴趣! 左手持马槊,右手立横刀! 傅弘之仗着马术高超,一手持槊一手持环首刀,挤着周围的敌军朝赫连璝杀来。 赫连璝见到有宋将朝自己的方向杀来,本就有逃意的他更是未战先怯,气势弱了几分。 “都让开!” 赫连璝双腿疯狂夹动马腹,想离开这处修罗战场。 见赫连璝要逃,傅弘之大喝一句:“敌将哪里逃!” 言罢,手中的环首刀已经被傅弘之丢出去,在空中卷起一阵狂风投向赫连璝。 赫连璝被傅弘之这一声也是惊的一身冷汗,回头一看,见那白茫茫的利刃朝着自己飞来更是三魂丢了七魄。 这刀扔的力气够足,准头却是差了些,没有砍中赫连璝,反而是划伤了赫连璝的战马。 战马吃疼,用足力气撞开身边的一匹战马,居然真的是硬生生挤了出去,为赫连璝杀出一条生路。 天不亡我! 此刻,什么证明自己,什么脆弱的自尊心…… 都不重要! 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是太子还是百姓,在对生的希冀上,谁都没有高低贵贱。 只是赫连璝忘了,这个陷阱可是给他爹赫连勃勃还有胡夏主力留的,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一点布置。 在胡夏的后方,毛德祖率领步兵推着战车从两边的山坳中冲出,形成了一道断绝胡夏大军后路的防线。 战车后是一排排的弩机,在纪律性相当高的宋军手中,布置这道防线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根本没给胡夏骑兵留下逃生的余地。 赫连璝现在就是这条防线的第一批挑战者。 刚才两军绞杀中出来的赫连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碰到了这道任何人看了都会头疼的防线。 弩弦震动,一支支带着死亡气息的弩箭密集的对着试图撤退的胡夏骑兵射去。这幅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让赫连璝停下战马,踟蹰不前。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乎?” 就在赫连璝不知所措的时候,宋军中一个身披金甲,骑着白马的年轻将军高声喊起赫连璝。 刘义真见赫连璝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有疑惑,便加了句: “还记得朕的金印乎?” 这一刻,赫连璝的疑惑不再,只有怒火。 是他! 当年耍了自己的桂阳公! 第272章 宋军来了! 赫连璝全都想起来了! 当时正是刘义真诈降,还用金印取信与自己,害得自己一时不备进入长安,连带着几万大军也被烧了个干净。 这种耻辱对赫连璝来说自然是牢记于心,见刘义真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下意识就要纵马上前报仇雪恨。 “咻咻!” 几支弩箭擦着身躯飞过,赫连璝才猛然惊醒。 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彼时彼刻。 现在刘义真已经继承大位,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来到关中,在此地设伏。 自己能不能逃出去都是未知数,是怎么敢想着报仇的? “太子殿下,上前一叙如何?” 刘义真突然向赫连璝发出和平邀请,这让赫连璝脸上忽青忽白。 最终在死亡的威胁下,赫连璝还是憋屈的骑马来到刘义真面前。 他的背后,则是正在被不断屠杀的胡夏骑兵。 “太子殿下几年别来无恙?” 刘义真每对赫连璝说一句话,赫连璝就感到脸上更热几分。 “无……无恙。” 两人一个大宋皇帝,一个胡夏太子,此时居然是家长里短的聊起天来。 排除身后的战场和被弩箭一排排射杀的胡夏骑兵,此时二人的画风异常和谐。 刘义真聊着聊着抬头看了眼战场,见这支胡夏骑兵已经被围剿的差不多后,才笑眯眯的让士卒让开一条路: “朕观太子殿下似乎有心事,不如先回去。我们下次再聊?” “嗯?” 赫连璝此时完全不知道刘义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是看到那条被让出来的通道不由悄悄咽了口唾沫。 那是逃生的道路! 近在眼前的机会! 赫连璝抓着缰绳的手臂微微颤抖:“那……臣告退。” 此时的赫连璝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想赶紧逃离这片修罗场。 “赫连勃勃虽然暴虐,但白手起家也算是一名雄主,怎么会生下这等窝囊的儿子?” 谢晦看着赫连璝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屑,只是他还是奇怪:“陛下真的不留下他?虽然废物了些,但好歹是一国太子……” 刘义真摇摇头:“有他没他都差不多,赫连勃勃可不会因为自己儿子在我们手里就会忌惮什么的。” “何况……要是我们这会能拿下赫连勃勃的话,他可是太子啊。” 谢晦嘴角一抽。 这赫连璝怕是这辈子都难逃刘义真给他的阴影了。 “派步兵打扫战场,重新聚拢骑兵跟朕追上去!” 虽然没有埋伏到赫连勃勃,但是刘义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趁他病要他命!赫连勃勃现在怕是刚刚收到消息,还来不及反应。” 刘义真拉拽马头,谢晦被刘义真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陛下千金之躯不可亲自前往!” 在谢晦看来即使没有埋伏中赫连勃勃,至少也是吃掉了部分胡夏士卒。赫连勃勃脑子正常的话就不可能再继续前进前往关中。 毕竟宋军现在有骑兵,完全可以轻易的将赫连勃勃的后路堵死,到时候河北大军一到,就将胡夏全国的兵力都围在关中。 谷鹖 这些人一旦死在关中,不光是胡夏会被灭国,就连匈奴这个民族都会彻底泯灭在历史长河中,谢晦不信赫连勃勃会这么傻。 现在只要静观其变看住胡夏大军,等待后续大军的来援即可,何必让刘义真前往狙击赫连勃勃呢? 胜利的希望就在眼前,谢晦怎么允许刘义真出去浪。 浪赢还好,浪输了那真是一夕回到解放前。 “谢侍中想的没错。” “这确实算得上明智之举。” 刘义真为了避免打击到谢晦,还夸赞了他两句,但之后便话锋一转: “可谢侍中却不懂赫连勃勃!” 对于赫连勃勃的防范,刘义真是最重的。 甚至超过了未来那个能一统北方饮马长江的北魏太武帝拓跋焘。 拓跋焘再强,也是继承了北魏三代家业才做起来的。 赫连勃勃却是真正有着“主角模板”的创业帝王。 从一个家破人亡的王子摇身一变成了开创匈奴帝国的霸主,在这个随时有豪强崛起的乱世中鼎足于天下,谁能小视他? 这种人,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现在大家都认为赫连勃勃不会傻到继续前进的时候,说不定赫连勃勃就会反其道行之,破釜沉舟的与宋军决战。 拓跋焘或者,没事。 但赫连勃勃不死,刘义真是真的睡不着! “现在就带兵过去,不然被动的就是我们了。” 刘义真猜的没错,在有漏网之鱼逃回赫连勃勃的大营后,赫连勃勃也知晓了自己儿子又中计的消息。 “全军上马!准备作战!” 赫连勃勃根本连衡量都没衡量一下,当即就决定带大军前进。 “宋军骑兵出现在关中,必然是从河北远道而来!” “所以宋军主力肯定还不在关中,只要打掉这支骑兵。那关中就彻底是我们的了!” 赫连勃勃不怕宋军出招! 就怕他们和之前一样一直见首不见尾的模样,让赫连勃勃难以猜到宋军的行踪。 现在宋军骑兵一露面,赫连勃勃就断定这些骑兵就是宋军在关中的最后力量! 只要拿下这支骑兵,也就是拿下了关中! 在赫连勃勃的催促下,胡夏骑兵兴奋的翻身上马,发出“嗷嗷”的叫声。 不过赫连勃勃忘了,他们前面还挡着那些“仆从军”。 之前的盾牌变成了烦人的绊脚石,想要将这些规模庞大的人群散开留出一条可供大军通行的道路可并非易事。 “没关系,宋军应该不会料想到我军在中埋伏后还会继续进攻。” “现在天色还早,只要能在傍晚找到宋军骑兵,便能一举歼灭!” 本来赫连勃勃料想的没错,知道赫连璝一个人逃回来说到是大宋皇帝刘义真亲自率领骑兵来到关中时他才面色一变。 如果是其他宋将,赫连勃勃不认为有人会比他还疯狂。 但如果是刘义真的话…… 是事实证明,刘义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皇帝。他并没有让赫连勃勃提心吊胆太久,当他率兵追上来时,胡夏大军甚至还没有从那些仆从军中穿插过来。 看着一团乱麻的胡夏大军,刘义真心中的一块巨石掉了下去。 “这把稳了!” 第273章 单于夜遁逃 此刻两军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胡夏大军被卡在人群中进退两难,而宋军骑兵就这么悠哉悠哉的在一旁看着热闹。 每当宋军一动,胡夏大军就会陷入混乱,几次下来,已是出现了损伤。 赫连勃勃头疼的看着对面宋军中身穿金甲的那个年轻人。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对面的主将是刘义真。 而且看刘义真一副在阵前“我就动动,不进去”的模样,这分明就是在对胡夏军队的调戏。 赫连勃勃深吸一口气。 现在太被动了! 必须要让大军脱离那些仆从军! 既然后退已无可能,他便举起手中的大夏龙雀,重重往前劈过去:“全军冲锋!” 狭路相逢勇者胜! 只要冲过去,就还有重新组织起军阵的可能! 有了赫连勃勃的准许,对这些仆从军早就不满的胡夏骑兵开始肆意踩踏周边的仆从军,只为了能冲出这个人海泥潭。 “胡夏动了……” 刘义真自然也不会看着胡夏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重整旗鼓,大手一挥,傅弘之和毛修之率领着两部骑兵宛若两柄尖刀般刺向前方的胡夏军阵。 相比起胡夏,宋军骑兵面前可没有什么阻碍,那广阔的留白足以让他们画出壮丽的画卷。 作茧自缚的胡夏骑兵看到宋军冲来,也是纷纷陷入混乱,挥动着手中的武器驱赶挡在面前的百姓。 这样不但没有恢复秩序,反而让百姓在惊恐之下愈发乱的肆意逃窜。 “混蛋!你们这些卑微的爬虫!都给我让开!” 胡夏骑兵中懂汉话的匈奴贵族暴躁的大喊,驱动战马从一个个百姓身上踩过去,只为了能快点摆脱他们。 被这匈奴贵族踩死踩伤的百姓不计其数,他们有不少之前还因为一碗肉汤而对匈奴人感恩戴德,这一刻却已经被他们尊敬的胡大人踩在脚下,失去性命。 这般场面随处可见,有胡夏士卒好不容易摆脱后,还没分清楚方向,就赶到胸口一凉。 一支带血的马槊贯穿了他的胸膛,对面的宋军骑兵随手一抖就将他挑落马下。 宋军箭头,已经杀至眼前! 两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两条吞吐云雾的龙蛇,在撕咬开这团人肉疙瘩后迅速化为几十道穿梭于风中的光影,继续切割着这团为他们准备好的饕餮盛宴。 山谷中,原本的嘈杂声逐渐变为整齐划一的马蹄轰鸣。 从天空俯瞰,胡夏那偌大的军阵就好像被烙上了棋盘的网格,在每个节点处都是血腥的尸骸。 这就是骑兵。 只有一样东西能让它停止下来。 那就是敌人的死亡! 太阳从树梢滑落至山头,温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冰冷。 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哀嚎,匈奴民族在危难之际重新崛起后,又一次受到致命的打击。 刘义真在后军骑在马上冷淡的注视着这一切。 与赫连勃勃,与北魏的战争,从来都不是争霸之战。 而是生存之战! 在生存之下,一切的仁义道德都显得格外的虚伪。 “在能挥刀时挥刀,在能选择时选择。” 这是刘义真对李伏说的话,也是说服自己的话。 关中对于刘宋政权格外重要,失去了关中,洛阳危矣。 洛阳若再失,那中原自然也就谈不上安全。 谷邐 刘义真不想每天一觉醒来看着国家舆图边上趴着一个长牙舞爪的怪兽流着哈喇子随时打算侵犯国土。 想要不让这头怪兽崛起,就只有将它打服乃至消灭! 为此,哪怕牺牲一些人…… 后军的毛德祖在收拾完战场后,也带着先头部队投入战场。 步骑协同,这是刘宋军中的独门秘术。 在一小部分骑兵被切割开后,步卒立刻一拥而上,将敌军从马上钩下,再拔出短刃乱刀砍死。 庞大的胡夏主力被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肥肉,并且逐渐成为宋军口中的肉糜。眼下败落已是定居。 赫连勃勃此刻有些发懵。 他不理解自己纵横西北几十年,打的周边各国无不闻其名而惊惧…… 可偏偏,栽在了关中两次。 而且都载在一个人手上。 现在赫连勃勃已经不愿再称刘义真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辈。 他清楚,对面的刘义真,确实已经接替刘裕成为了这个时代逐鹿天下的霸主。 况且,刘义真是小儿辈,那输了两次的自己算什么? “鸣金收兵!” “能撤多少撤多少,羊群辎重都丢下。重要的是人!把人都带出去!” 赫连勃勃并没有因为失败而陷入迷茫与自责。 输了,再重头来过就是。 “陛下,赫连勃勃要逃!” 在刘义真身边一直盯紧战局的谢晦指着赫连勃勃王旗的方向,赶忙提醒刘义真。 “反应够快的……” 刘义真没想到赫连勃勃如此果决,就这么打算撤兵。 相比于拓跋嗣,赫连勃勃对逃跑的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无意义的死战,从来都不是这位匈奴单于的选择。 但正因为如此,刘义真才愈发想要除掉赫连勃勃。 一个打不过的敌人不可怕。 打不死的敌人才可怕! 就冲赫连勃勃这种态度,刘义真也要将其留在关中! “传令傅弘之,让他带人杀过去!绝对不能走了赫连勃勃!” “喏!” 傅弘之的旗帜在听到刘义真的指示后改变了方向,朝着北面杀去,只是越往前似乎就越无力。 刚刚阻挡胡夏大军冲锋的一种仆从军似乎又成了宋军的麻烦,傅弘之马术再精湛也难逃这汪洋沼泽,很快就被掩埋到其中再也看不见。 在后方观战的刘义真自然也看到傅弘之的举步维艰,两条剑眉逐渐缠在一起。 “赫连勃勃……” 这次抓不到赫连勃勃,等赫连勃勃逃出萧关去往北地,就更加难以寻觅其身影。 “追!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上赫连勃勃!” 刘义真转头看向范道基,范道基重重点头后一拨马头就冲了出去。 身边的亲兵也悉数冲出,跟在范道基身后,誓要凿穿眼前的战场,擒回赫连勃勃! ———————— 这会快睡觉的时候看了一下评论,才发现这章没发出去……抱歉啦 第274章 全军北上 范道基能被刘义真选为护卫,除了在长安时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外就是他那过人的武力。 至少刘义真无论是在建康宫廷还是行伍中,再没有见过比范道基还能打的人。 范道基强势之处在于步战,但马战也不弱。 他不持马槊,只一柄环首刀一面坚盾,就从长兵纵横的军阵中杀出一条血路,往赫连勃勃方向追去。 夜色渐浓,战场上的杀声也慢慢迟缓下来。 此时空气中更为的压抑,让人难以呼吸。 刘义真本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几滴雨水打落到他脸上,他才抬起头来。 虽然已到了夜间,却还能看出云层确实比平常厚实。 伸出手掌,又是几滴巨大的水珠从天空中砸了下来,爆开成一堆水渍。 “下雨了。” 刘义真再次皱起眉头。 “撤兵!” 虽然很想继续扩大战果,只是在山谷中一旦遇到暴雨天气就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别到时候打仗没死几个,却都被泥石流给活埋了。 “撤!都退到陇县再说!” 再有不甘,也不能那士卒的性命开玩笑。那不叫牺牲,叫残忍。 雨下的越来越大,路越来越滑,就连刘义真到最后都下马牵着马一步一步的朝南撤退。 磅礴的雨水重重打在宋军身上,几万大军花了两个时辰才从战场上撤离。 就连战利品也没空收拾,只得是匆匆将战死同袍的尸体裹起放在马上离开。 宋军刚走,后方一声巨响,惹得众人纷纷回头。 刘义真也被巨响惊到,转身望去就看到北方天倾之象。 山道两旁的巨石树木被泥浆冲下,重重砸在山道上,那副场面饶是已经来到安全地带的宋军还是心有余悸。 但凡刘义真晚一点下撤兵的命令,怕是会有相当规模的宋军被那恐怖的深渊所吞噬进去。 “天佑大宋。” 就连一向不信鬼神的谢晦、毛德祖等人此刻都陷入虔诚的祷告。 “……” 天佑个鬼! 刘义真翻了个白眼:“少在这继续待着,要是雨再下说不定会爆发山洪,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快去高地。” 即便如此,宋军走的依然很慢,主要还是一下雨,路都成了沼泽,属实让人迈不开腿。 一直到深夜,宋军才撤往陇县,借用了城内民舍避雨,度过这一晚。 本来刘义真打算第二天雨停就去萧关,却被一个意外打断…… 刘义真病了。 本来刘义真的身体也算壮实,淋点雨也不至于感冒。 可自从刘义真从建康出发北上的那天起,他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此刻也终于是到了人体的极限,被身体强制休息。 刘义真一病,赫连勃勃什么的也都不重要。 加上回中道被泥石流堵塞,赫连勃勃也过不来,在陇县的宋局慢慢全都撤往长安。 躺在病榻上的刘义真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一直在长安休息了两天才有所好转。 谷谣 大意了! 刘义真摸着发烫的脑壳,却是满腹牢骚。 司马懿珠玉在前,自己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教训都能忘。 活得久,才是战胜一切困难的法门! 自己再这么透支身体,说不定王弘那个老丈人还要再主持一次登基仪式…… “此次回去,势必要调理身体了。” 借着养病,刘义真也是难得的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在新长安城中四处逛逛,又去找僧导聊聊人生,无比惬意。 檀道济也带着几万宋军主力从河北赶至关中,自此,关中再无忧患。 朱龄石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于是宋军士卒都被派去清理回中道的路障,宋军重新拿回萧关。 刘义真又在长安过了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于还是恋恋不舍的踏上征途。 战争还没有结束,宋军不彻底掌控关外,那关中就永远不得安宁。 出了萧关是安定郡,此郡是在汉武帝元鼎三年,分北地郡而置。 这里对于守卫关中无比重要,在三国时期安定郡也是蜀汉丞相诸葛亮北伐曹魏中打到过的最远位置。 在诸葛亮的战略中,蜀汉便是要占据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从西面和北面彻底包围关中。 可惜被马谡这个善于纸上谈兵的小天才丢了后方的街亭,蜀汉并没有占据安定太长时间就被曹魏重新夺了回去。 连诸葛亮都认为安定郡的归属决定着关中的安危,刘义真自然也不会将这里拱手相让。 之前是因为没有能力,宋军最多也就收复萧关,无法对关外进行染指。 现在不同了。 宋军主力尽在关中,想往哪开往哪开,刚刚落败的赫连勃勃哪敢这时来触宋军的霉头。 刘义真带着大军出萧关,直奔安定郡,将安定、临泾、乌氏、阴密、鹑觚、朝那、都卢这七县全部收入囊中,完成对安定郡的收复。 只是接下来众人对于进军的方向却产生了分歧。 有人提议继续北上,趁他病要他命,包围统万城,灭亡胡夏,彻底收复河套,形成对北魏柔然的包围圈,为以后将其赶回漠南做准备。 还有人认为大军未做好准备,后勤辎重不足以供应大军开往统万城。单让骑兵上去又害怕被赫连勃勃埋伏,不可冒失。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在西边还有几个小可爱在那猥琐发育。 当世大国,唯刘宋、北魏、胡夏三国。 现在北魏和胡夏都被打残,严格来说只有刘宋一家独大。 但还是有一些从五胡十六国时代就延续下来的小国苟在犄角旮旯里偷偷注视着中原发生的一切。 南面的林邑已经被打断了脊梁,灭亡只在朝夕。 而且林邑能发展起来全靠地利,本国的实力其实弱的出奇。 但北方那些小国可不同。 他们全都是游牧民族建立,又占据着养马之地,多少都能凑出来几万骑兵。 这几万骑兵对于胡夏、北魏这种骑兵大国自然不足为惧。 可是对于目前依旧缺乏骑兵的刘宋来说却是不小的麻烦。 而此刻,在关中旁边,就有三个这样的小国—— 分别是西秦、仇池,还有北凉!(我知道还有吐谷浑,但是这个国家……比仇池还能挂机,现在暂时就让他挂着吧。) 第275章 西风烈 西秦,它的建国者为陇西鲜卑族的领袖乞伏国仁。 后来西秦被后秦所灭亡,却又有宗亲复国,现在的国主为乞伏炽磐。 正所谓物极必反,复国后的西秦格外强势。在几年前刚刚消灭南凉,领土扩张到河西武威拥有天水、陇南及青海东部,共十一州、三十郡、四十八县、二护军,达到极盛。 仇池,它的建立比较早。 早在晋惠帝元康六年,氐族人杨茂搜率部落四千家迁到仇池,自号右贤王、仇池公,割据武都、阴平二郡建国。 这个国家和西秦一样,早些年在苻坚王霸之气乱发的时候被灭国,后来又复立,现在的国主唤作杨盛。 仇池之前占据过东晋的汉中郡,后来刘裕打下蜀地后派太守前往汉中任职,仇池半句话没说就退出汉中。 这幅乖巧的样子让刘裕很满意,在刘宋建立后还封杨盛为武都王。 最后则是北凉,建国者是匈奴人沮渠蒙逊,也是赫连勃勃的盟友。 这个国家目前来说离关中最远,主要势力范围已经是靠近西域,就是刘义真想对付他暂时也是鞭长莫及。 现在刘宋军中最顾忌的就是西秦。 要是宋军主力离开关中,西秦突然不讲武德的偷袭,那对于宋军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跋扈的宋军将领开始提议要不要先往西把西秦灭了…… 其中叫的最欢的居然是一向稳重的檀道济! 不是檀道济性格大变,实在是宋军卷的太严重。 刘宋三大统帅——朱龄石、王镇恶、檀道济。 前两者都有灭国的战绩,哪怕放到史书上也能大吹特吹。 就连沈田子如今都有远征林邑国,攻破国都的履历,可他檀道济有啥? 击败奚斤?很值得夸耀吗? 《三十六计》?一本史书就能青史留名? 《孙子兵法》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它叫《孙子兵法》,而是写它的人叫孙武。 谁都能看出来这一仗打完刘宋就该专注内政,就算以后有冲突也只是小规模的防御战。 所以这次再不能立功,估计以后就有的等了。 不止檀道济,统领骑兵的傅弘之似乎也是格外感兴趣,想要带骑兵去西边溜一圈…… 这批将领大败北魏与胡夏后,已经有了点一言不合就带兵灭国的架势,看得刘义真是即欣慰又蛋疼。 现在,刘宋暂时还没有能力派大军远征他国,想要让这些将领每人都有灭国之功的话实在有些不太现实。 都怪刘裕,把宋军将领的规格一下给提高了不少,难不成这以后宋军将领不带兵去灭个国出门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朕,先去试探一番西秦的态度再说。” 出了关中就是骑兵的主战场,刘义真也不想这么早就和西秦起冲突。 至少要等自家骑兵发展起来再闹嘛! 于是刘义真派遣使者带了点白瓷前往西秦国都枹罕(今甘肃临夏市),问问乞伏炽磐的态度。 刘义真不知道的是,西边这些小国其实比谁都更关注中原的战役。 从刘裕北伐开始,他们就时刻关注着宋军动向。 对于这些小国来说,当世的几个大国谁赢都不好,最好全都把军队拼光,这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谷覰 他们最先得到的就是刘裕驾崩的消息,还没想清楚究竟要怎么站队,拓跋嗣阵亡、北魏退出河北的消息就接踵而来。 于是他们将最后的希望放到赫连勃勃身上。 这帮人只是弱,不是傻,知道凭他们的实力无法与刘宋对抗,所以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打遍西北无敌手的赫连勃勃能夺下关中,挡在他们和刘宋之间,给他们生存的空间。 想的很美好,现实很悲剧。 一场大雨过后,胡夏作茧自缚被宋军骑兵绞杀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递到这些势力耳中。 这其中最头疼的恰恰是离刘宋关中最近的西秦。 西秦当年为了消灭南凉,和赫连勃勃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 眼下赫连勃勃被赶回统万城,刘宋的目光说不定就会放在自己身上。 乞伏炽磐可不是赫连勃勃。 他对于关中一向没有觊觎之心,而是将精力放在了西面,在和北凉争夺地盘。 万一自己在和北凉打的火热的时候被刘宋偷了老家,那对于西秦同样是灾难。 反正现在乞伏炽磐内心真的很凄苦。 说好的现在是我国巅峰呢? 结果现在西有北凉,南有刘宋,北有赫连勃勃。 这三方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主,自己偏偏就坐落在他们中间…… 只能说,西秦建国的地理位置选的是真的糟心。 就在乞伏炽磐一直茶饭不思的时候,突然听闻有刘宋使者前来,这让他精神一振! 只是使者,不是派兵前来,那就代表有的谈! 甚至只要刘宋的要求不太过分,乞伏炽磐完全可以满足刘宋,换的个安心。 当得知刘宋只是来试探他的态度后,乞伏炽磐终于是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 面对刘宋使者,乞伏炽磐是一顿好吃好喝的招待,还送了几匹自己都视若珍宝的大宛马交予使者,请求他送予大宋皇帝刘义真。 等刘宋使者回到安定后,立刻向刘义真汇报乞伏炽磐那温顺的态度。 得知这个结果,文官都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但武将们都是一副死了亲爹的模样,都恨乞伏炽磐为何不嚣张一些,简直枉为一国之主!就不能干脆砍了使者……咳咳,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刘义真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封乞伏炽磐为镇西大将军,给送去了对应的依仗虎符。 这也是中原王朝的老习惯了。 既然乖乖顺从,就给一个官职糊弄对方一下,一方面是表示你接了朝廷的任命就是自己人了!安心做你该做的事,我们是不会对自己人动手的。 另一方面则是政治影响,和让北魏去帝号一样,是维护法理上的大一统。 如今西秦事了,刘义真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北方的赫连勃勃身上。 是打呢?还是打呢?还是打呢? 好纠结啊! ———————— 提前征集一下刘义真的第一个年号,不要太鬼畜,什么普通、大通、中大通的就不要了,辣眼睛。 第276章 庆州(加更8) 就在刘义真纠结着要不要正式向统万城发动进攻的时候,一封从南方来的信件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信是徐羡之发来的。 内容冗长复杂,但总结下来只有五个字—— 臣撑不住了! 自从刘义真年初秘密赶往前线,现在已经有大半年,这期间都是徐羡之殚精竭虑的在维护朝廷的统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加三件大事,徐羡之也终于是扛不住了。 这三件大事分别是:今年已到了收成的时候,淮河下游、长江下游已经确定遭遇水灾,收成不及往年一半。 长沙王刘道邻病重。 皇太后萧文寿病危。 第一件事处理不好很可能让刘宋统治中心的江东出现问题。 第二件,因为刘道邻是去镇压荆州的,荆州这地方在东晋一朝不知出了多少乱子。而且荆州对于南方政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不重要三国时孙权也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偷袭关羽。 第三件事…… 说实话,徐羡之能撑这么长时间与萧太后的支持绝对有关系,不然徐羡之能力再强也难以维持朝廷这么长时间。 最后一件事看似最小,其实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义真光看信件,就知道徐羡之这些天过的有多凄惨,也熄灭了再打下去的念头。 朕即国家…… 这是权力,更是责任。 南方,才是现在刘宋的统治中心、重中之重。 为此,刘义真特意秘密将谢晦、王弘、王修、傅亮四人叫到自己的军帐,给他们看徐羡之的信件。 “现在徐尚书一人在南方确实孤木难支。他能撑这么久已经出乎朕的意料了,现在才不得不派人前来说明是真的被逼的没办法了。” 最熟悉徐羡之的傅亮频频点头。 徐羡之那属于将万般事都塞到自己肚子里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写信求刘义真回援的。 而且这信中写的都是火烧眉毛的事,徐羡之确实也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陛下,徐尚书言之有理。如今南方才是社稷之根本,还望陛下早日班师回朝。” 这下连打的有点上头的谢晦也清醒过来。 别看刘宋在战场上生猛,后方早已是千疮百孔。 再打,确实要出问题。 王修也知道刘义真确实需要赶紧回去一趟,同样附议。 至于一直极力要求刘义真南归的王弘更不用说,他的态度一直没有变过。 眼下四名重臣都达成一致,刘义真才派人将朱龄石和檀道济请来。 走,也要布置好防线再走。 要是刚走就把打下来的土地送出去,那士卒的血岂不是白流了? 二人再得知刘义真要撤的消息后亦是吃了一惊。 只是当看到徐羡之的那封信时,两人都已经明白。 “之后还要劳烦二位完成对关中、中原一带的布防。” 檀道济、朱龄石慎重的点点头。 “陛下放心。” 檀道济布置完河北防线,这次关中防线自然是由熟悉关中的朱龄石布防。 负责留下来的将领肯定不是朱龄石。 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朱龄石这种级别的将领放在外面,刘义真又不是刘裕,没那个威望,也放不下那个心。 谷幃 还有则是朱龄石的亲弟弟朱超石率领大军在河北布防北魏。 再把朱龄石放在关中,两兄弟一东一西。哪怕刘义真答应,其他将领和文官也不会答应,这样太危险了。 最终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以傅弘之和毛德祖的关中府军为主。 毛德祖在关内,傅弘之在关外。 如此一来势必要扩大府军的规模,进行更多的均田,也要将更多的关中百姓迁往安定郡。 对于这些刘义真自然是从善如流。 为了加强安定郡的防御,刘义真便将关外的诸多郡县合兵为一州,唤作庆州。第一任刺史则由傅弘之兼任。 如此,傅弘之被刘义真拜为征西将军,庆州刺史,同时也是长宁府军的主将。 毛德祖则被拜镇西将军,秦州刺史,永安府军主将。 人选确定下来后,朱龄石还带着傅弘之亲自去庆州北面转了一圈,看到了一些从秦汉时期留下的长城遗址。 “将这些先人留下的防御体系重新修缮后,庆州的安全可以得到更多的保障。” 至此算是定下了傅弘之未来的任务—— 修长城、练骑兵、修长城、练骑兵…… 毛德祖这员老将则继续在关中坐镇,提防周边的敌对势力。 防线安排完成,内政方面的选择同样是一大难题。 王修一走,这雍州刺史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这个位置对于关中的安危至关重要,一旦所托非人,很容易造成关中动荡。 所以势必要留下一名足够忠心、不瞎搞事、处事圆滑之人…… 杜骥倒是可以胜任。 但他本身就出自关中世家,他担任雍州刺史的话,关中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即便杜骥能忍住,杜家也不一定能忍住。刘义真不想冒这个险。 从人选上来说,其实中书令傅亮最为合适不过。 但傅亮可是三省高官,名副其实的宰相之位!让他担任雍州刺史,那不是重用,而是贬黜。 何况他还是刘裕的托孤之臣,把他放在关中,怎么看都不合适…… 又找来大臣商议,不断有人推举人才,最后大家将选票放在了现任郑州刺史王华身上。 王华是琅琊王氏人,又是刘义隆的近臣,忠心没问题。 此人在历史上辅佐刘义隆开创元嘉之治,能力也没问题。 最终刘义真一拍板,决定就用王华为雍州刺史。 “既然都安排妥当,朕也要给赫连勃勃一点警告才是。” 就这么放过赫连勃勃,刘义真终究还是不开心。 隔天,宋军数万骑兵在新设立的庆州集合,一副要大军出动的场面惹得周围国家无不胆寒。 西秦还好,胡夏刚刚兵败,见刘宋似乎有大军北上的意图,都吓得瑟瑟发抖。 赫连勃勃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日夜不断的向庆州方向派遣斥候,监视宋军动向。 宋军骑兵也不负众望,在刘义真的带领下穿过长城遗址,一路快要逼近奢延时才停止行军。 而这里,距离统万城已是不足三天的路程。 “给你们单于带个话,就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与匈奴的血债,朕要一笔一笔让他还个干净!” 胡夏斥候皆被刘义真气势所震慑,就这么看着宋军带着爽朗的笑声折返回去。 但所有人都感觉不一样了。 这西北大地的天上,宛若盘踞着一个巨大的幽灵,无时无刻不在带给众多胡人国家恐惧。 此地,再也不是他们能胡作非为的地方! 第277章 班师回朝(加更9) 退回关中,大军分成两部分回归南方。 檀道济先带两万人出武关,直达南阳后立即南下前往襄阳,坐镇荆州。 长沙王刘道邻病中,荆州恐会有乱象,所以应立刻派军队稳定局势。 剩下的大军则跟着刘义真走洛阳,过彭城,经两淮,回建康。 途中刘义真又在洛阳待了半个月,主要是和奉命就藩的刘义隆在洛阳碰头交代一些事情。 “三弟,河北比之中原与关中,失落到胡人手中的时间要更长。况且河北久经战乱,一定要以休养生息为主。对待那些世家也不能和在南方一样,需以怀柔之策制之。” 刘义隆在刘裕驾崩后似乎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对于刘义真的教诲自然是牢记于心。 “还有一件事,朕想和你商量……” 刘义真难得的在刘义隆面前有些难以启齿。 “朕……希望你将骏儿过继给大哥,不要让大哥绝嗣……” 刘义符没有子嗣继承香火,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都意味着他现在是一个孤魂野鬼的状态。 刘义真自己也没孩子,无法将孩子过继给刘义符,只能是看刘义隆这边是否同意。 刘义隆听到刘义真这个请求也是陷入两难。 刘骏虽然不是刘义隆的嫡子,但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那份骨肉之情终究是难以割舍。 再加上刘义隆本人对过继有些心理阴影。 他自己就曾被刘裕过继给刘道规,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刘义真拍拍刘义隆的肩膀:“二哥不勉强你。” “不用了……” 刘义隆突然意识到刘骏并非嫡出,以后不可能继承自己的王位。 要是过继给刘义符的话,除非刘宋国灭,不然这一脉的地位几乎是稳如泰山。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刘义隆这一脉日后被除国,刘义符这一脉也不会受牵连。毕竟刘义符现在已经被追封为帝,早已和诸侯王不在一个等级。 可以说,如果刘骏真的继承了刘义符这一脉,他就将是刘宋皇室中除刘义真嫡系外地位最高的一脉! 哪怕比之西汉初的齐王刘肥也不遑多让。 与其带着一个“旁系长子”的身份,还不如让刘骏去继承刘义符的香火。 “陛下,过继给大哥也是应该的……只是孤毕竟不知道司马氏会如何对待骏儿……” 现在刘义隆唯一担心的就是刘义符的正妻,那位司马皇室的公主会不会对刘骏另眼相看。 “你尽管放心,朕不会将骏儿交予她。以后骏儿就交由朕的母亲带。” 刘义隆见刘义真都考虑清楚,也是长出一口气: “孤既然要去河北就藩,本就与骏儿离多聚少,照顾不上。将骏儿过继给大哥也好。” “嗯……” 刘义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语重心长的与刘义隆说道:“自古燕赵多美姬,你到了河北……把持住。” 尤其是邯郸舞姬,那可是在史书上都留名的。 现在汉家男儿的审美还不是温文尔雅的江南女子,那种类型无论是在皇室还是平民中,都不怎么受待见。 就比如诗经中《卫风·硕人》便记载了对女子的审美——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 简单来说,就是骑大马,开大车。 邯郸歌姬多性子刚烈,离婚之事在燕赵并不少见,刘义隆又好人妻…… 谷訐 嘶! 这货该不会把自己给榨干吧? 刘义隆的面色一僵,立刻打着马虎眼:“知道了知道了,二哥你是知道我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么担心好吧? 刘义真叹了口气:“你不要太过……” “好的!” 不要太过,在刘义隆的理解中就是不能全部都收。 那收个一半,貌似不过分吧? 见刘义隆答应的如此迅速,刘义真也是被他气笑,狠狠锤了他的胸口一拳。 “去吧。” “朕不会让你在河北待的太久的。” “嘿嘿,孤觉得还是待久一点比较好。” “滚蛋!” 刘义隆只在洛阳停留两日,也重新启程赶往河北。 刘义真则在这几天重新梳理了一番洛阳的防线。 眼下洛阳虽不是防线,但毕竟是连接关中、河北的要冲,也是不得不布置重兵。 除此之外,刘义真也在等从青州赶来的沈田子。 沈田子一如既往的乖张,只是看到刘义真时还是用羡慕的语气说道:“陛下征索虏,讨匈奴,却不以臣为先锋,莫不是以为臣不堪重用矣?” 显然,沈田子对于刘义真没带他一起北伐一事还是有些怨念。 “北疆未定,将军还有大用。” “待下次北伐,必使将军位先锋。” 对于沈田子这种人,即便他的岁数是刘义真的两倍,也要刘义真哄着…… 挺好,脾气爆的人脑子也直。 武将,还是干脆点的好。 与沈田子一合兵,除了留守北方的士卒,从南方带来北伐的大军基本都已汇合,宋军也重新开拔继续朝南方赶去。 从洛阳来到彭城,刘义真又在这里留下三万兵马,交予舅爷赵伦之巩固彭城。 彭城是南北重镇,赵伦之又是外戚,将军队交在他手上刘义真也放心…… 好吧,这其实是托辞。 真相是建康怕是没有能供几万大军吃的粮食了。 江南旱灾,刘义真若是再带回去几万张嘴,说不定局势会瞬间崩溃。 彭城作为刘裕经营多年的北伐桥头堡,其内积攒粮食无数,供应大军坚持到明年还不成问题。 河北留兵五万,晋阳留兵三万,檀道济带去荆州两万,彭城又被留下三万,现在刘义真身边只有三万多士卒。 要不是因为刘义真回到建康后必须要用兵权撑腰,他都想再将一些士卒丢到彭城去,让他们去吃彭城粮。 “希望这次风波快点平静下来,杀自己人……朕可不想当暴君。” ———————— 感谢gyralcon100、1500、1500、1500、100、100起点币还有一~~~一400起点币、叫我羊咩咩100起点币、尾号8323500起点币、尾号50981500起点币、一猜就知道是你100起点币、.。。o100起点币、一猜就知道是你1500起点币的打赏,谢谢! 第278章 刘义真的政治红利 “建康……” 春去冬归,在看到这座热闹繁华的金陵城时,刘义真也有种岁月蹉跎的感觉。 天子御驾而归,自然是满朝文武皆在朱雀门前迎接圣驾。 金甲白马,银刀黄车。 无数大臣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一年多以前,他们注视离去的那个背影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文武百官站在最前方的是徐羡之与王镇恶。 王镇恶还好,徐羡之原本只是有些斑驳的发丝居然是变得全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已经不是透支了,完全就是将自己燃烧殆尽。 刘义真骑在马上对徐羡之微微点头。 似乎在这一刻,前世的种种恩怨都已不在重要。 在百官的注视下,刘义真高举双臂,肆意的风吹在少年脸上:“朕回来了!” 如今,一切都将彻底翻篇! 一些老臣在见到刘义真振臂高呼的时候,双眼亦是有些模糊。 这幅场面,他们似乎见过。 像是在昨天,更像是在很久前…… 入朱雀门,走御道,再进入宫城。健康城在历经将近一年的空窗期后重新迎来了它的主人。 回到建康宫城后,刘义真第一件事便是拜访孙氏与祖母萧氏。 或者称其为太后与太皇太后。 以孝治天下,这是华夏亘古不变的政治理念与治国方针。 萧氏已经有些糊涂,似乎是刘裕的驾崩带给她太多的悲伤,在见到刘义真时也没多少反应。 倒是孙氏…… 似乎刘义真无论成为皇帝还是什么的,在她那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不问家国事,倒是将连刘义真自己都没注意的小事问了个遍。 问候完两名长辈,刘义真又匆匆前往太庙。 虽然在洛阳登基,但是回来祭祀太庙的任务却是丝毫不得耽搁。 在太庙前走过一遭,这皇位,才算是得到祖宗认可,能够彻底坐稳。 对于其他老祖宗的宗庙位刘义真不认识,也没感情。 唯有正上方的刘裕宗庙,刘义真看得出神。 “爹,大哥……” “如今北魏已被赶到幽寒之地,胡夏也蜷缩在河套不敢出来。这第三次北伐,算是成了……” 只是代价有些大。 刘宋,付出了两代天子。 “接下来的路,还长。待盛世降临,万国于朝,重塑中国威严之时,再于此处,寻一杯杜康!” 回到建康宫,刘义真立即召来徐羡之听取他这一年以来的述职。 不出意外,各路牛鬼蛇神在刘裕驾崩、刘义真不在的时候都露出马脚。 其中有前朝余孽,有世家大族,有刘裕之前的敌人,有地方反云力派…… 谷琡 要不是他们畏惧于王镇恶手中的大军,说不定早就采取行动。 “还真……都不是笨蛋啊。”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时候就是刘宋最虚弱的时候,都想这时候蹦跶一下 也还好,只是蹦跶,不是彻底撕破脸。 因为这个坑刘裕之前帮他踩过。 当年刘穆之病逝,刘裕还在关中的时候,不少没认清形势的人都在那时跳出来当大冤种。 代价就是刘裕火速回归建康,血腥将其镇压。 所以这会不少人也只是跳弹,趁着这个真空期搞一些小动作。 “朕知道了……” “这些,都稍后再议。” 出乎徐羡之意料之外的是,刘义真并没有急着立刻彰显手段,给予对手雷霆打击,这似乎有些不符合刘义真的性子。 不是刘义真不针对这些人,只是针对的方向不同。 做了皇帝,政治手腕再不能拘泥于谁是敌人打击谁的境界。 而是上升为就算你是敌人,也要将你变成自己人的境界。 如果变不成,那再让对方选择自己的死法。 政治,就是让盟友变的多多的,敌人变的少少的。 但在这前,还有一个前提,就是分清楚谁是自己的敌人。 世家?寒门?军功贵族? 要是真的能这么划分,那政治将变成一个棋盘上黑白分明的游戏,谁上手都能比划两下。 真相是,上一刻大家还是朋友,下一刻对方的刀或许都一块捅到你心窝子里了。 这可比打仗要难的多。 刘义真现在就是要扔出去一块骨头,再扔出去一块烙铁,问问这些人—— 是跟着朕吃肉呢?还是下去吃灰呢? “徐尚书,太祖皇帝驾崩于军中,已是选好辅政之臣。现在是不是要遵循先帝遗旨,以嘉其功?” 徐羡之这会明白了。 刘义真,是想用自己登基的政治红利当诱饵,引一些人上钩了。 上次刘宋建国和刘裕登基的政治红利已是将自东晋以来的政治格局打击的体无完肤。 这一次,又将会是怎样的走势? 现在,谁都说不好。 —————————— 我在查了很多资料后,还是决定将前面刘裕的庙号改为太祖。刘裕在历史上确实是“高祖武皇帝”,和刘邦的“汉太祖高皇帝”不同,刘裕不是被错认为“高祖”,而是他的谥号确实就是“高祖”。但刘裕明明是白手起家,给他上不伦不类的“高祖”庙号确实有些诡异,不知道历史上定下这个谥号的那群大臣是怎么想的…… 还有一个关键的证据是,刘宋“天子七庙”中,分别是刘裕的六世祖北平府君刘膺、五世祖相国掾府君刘熙、高祖父开封府君刘旭、曾祖父武原府君刘混、祖父东安府君刘靖、父亲处士府君刘翘,和!注意,和他过世的妻子臧爱亲…… 女性位列庙主,这完全就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已经算的上是离经叛道了,就算刘裕和臧爱亲的感情再深也不止于此。 唯一的解释就是刘裕已经做好自己进入宗庙后,顶替臧爱亲直接成为“太祖”的准备,不然他将臧爱亲的位置抬的那么高完全不合常理…… 当然,斯人已逝。而今之作皆是笑谈,笔墨改变不了春秋,大家看看就是。 更何况历史网文本就是为了填补遗憾嘛……啦啦啦。 (ps:晚上那章会推迟更新,因为今天联系了编辑,打算把前面的大修一下。毕竟有的章节写的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第279章 利益集团 在刘义真回建康的第二天,中书省的官员突然忙碌起来。 这一不同寻常的举动立即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中书省,秉承君意,掌管机要,发布诏书。 刘义真一开始就从中书省下手,确实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中书省也是透漏出小道消息,这是刘义真要对于北伐出征的将领士卒进行论功行赏。 这就意味着刘义真在“先礼后兵”和“先下手为强”中选择了前者。 即便这个“礼”有点硬。 现在刘义真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手中的兵权,可是兵权这种东西,就是杀手锏。 只能用来震慑。如果要用,那就代表着已经到了掀桌子的时候。 先加封北伐将士,无疑可以使刘义真对军队的影响力更深,同时也更容易拉拢军功贵族势力。 如此,压力便到了世家这边。 刘裕以行伍起家,军队从来都被刘裕视为禁忌,压根不许世家插手。所以刘义真才能在一上位就先将这块基本盘握在手中。 其中的陈郡谢氏想必体会更深。 明明北府军都是谢氏创立的,现在这支部队却都潜移默化的姓了刘。 现在南方世家坞堡、庄园内的那些私兵,根本不可能对规模庞大、训练精良的中央军产生威胁。汉末三国时期江东的那种“私兵部曲”已经成为历史。 一封草拟的名单也在刘义真的授意下“无意”间泄露出去。 上面都是重号将军的封赏,只是这人选,看得一众世家心惊肉跳—— 左将军朱龄石,不升不降,加封县公。 右将军檀道济,虽无赫赫之功,但朝野皆知其威名。 前将军王仲德,资历老,还镇守晋阳,老当益壮。 后将军王镇恶,大家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但之后…… 护军将军,范道基?这是哪位? 裴方明……这又是哪位? 刘义真这是要把皇宫养的狗都要提拔成军犬,混上一份军功不成? 在这份草拟的名单上,几乎全都是刘义真的亲信,就连没参与北伐的王买德和高允都捞到了军功,理由是献策破敌? 皇帝这是把百官都当傻子糊弄呢? 这分明就是借着北伐的军功把自己人往上提拔! 这事刘裕也干过。 但至少刘裕还讲个面皮,要封赏一个人肯定会将那人带着一起行军。实在来不及也会让对方兼任个军职,做点面子工程。 刘义真呢? 直接一封不明不白的诏书,这让别人怎么能信服? 可是…… 谁敢去揭开这层皇帝的新衣? 现在天子摆明了是要和大臣耍流氓,可大臣也只能忍着。 因为北伐的功绩是真的。 那些土地是刘义真亲自收复的。 他说谁有功,谁就是有功。 反正“献计”这种功劳,谁能查出证据来? 现在刘义真就是要用北伐的军功打造出一个刘宋自建国以来最强大的利益集团,一个支持刘义真的利益集团出来。 这个利益集团注定不会长久存在,但是从短时间来看,这将是一个无人能撼动的庞然大物。 别的不说,跟随刘义真北伐的这群将领都将是这个利益集团的既得利益者。 没有去北伐的,如王镇恶又是刘义真的潜邸之臣。 赵伦之更是外戚。 谁能抵抗这个恐怖的势力? 谷淭 不!换个问法…… 谁能拒绝加入一个这么恐怖的势力? 徐羡之或许可以,但徐羡之代表的是寒门势力,最多带一点勋贵色彩。这样弱势的属性意味着他必须要依附于皇权才能生存下去。 一时间,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谢晦。 本来这个人可以是王弘。 只是…… 谁不知道王弘现在是外戚? 只要王弘不作妖,皇后不失德,再进一步生一个嫡子。王氏的利益只会越来越高,根本没理由出来冒险和刘义真作对。 所以谢晦就是这些势力唯一的希望。 谢晦这几天被夹在中间几乎要疯掉。 他很想跑出去和众人说:“我才是北伐献计的那个人!我才是最该加入这个利益集团的人!” 只是可惜,这话他不能说。 说了,他会从两边制衡的那个支点变成两方都会嫌弃的二五仔…… 谢晦此时很想抱着刘义真的大腿哭问一句:“陛下为何要陷害忠良?” 很可笑,两人在战场上是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换了个场地就立刻变成对立面。 即便他明白刘义真不是故意的,造成这般尴尬局面的原因主要还是每个人的屁股坐的不一样。 而屁股,又决定着脑袋。 “我要进宫面圣!” 谢晦也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是到刘义真处卖惨。 到了太极殿,不待谢晦将准备的台词绘声绘色的表演出来,就看到让他终身难忘的场面。 纸,到处都是纸。 一卷卷上好的麻黄纸散落在大殿各处,还有几百名士子正拿着毛笔坐落在其中,进行着谢晦根本看不懂的演算。 “哟!谢侍中来了!” 谢晦抬头一看,才发现刘义真此刻正毫无形象的靠在一根梁柱上,手中捧着几卷纸张勾画着。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 “当然是折算此次北伐的军功奖赏……快去给谢侍中拿纸笔,让他也帮忙算算。” 谢晦:“???” 虽然有种羊入虎穴的感觉,但谢晦还是欣然接受起身边人的教学。 “这都是此次北伐的军功簿……” “……” 以谢晦的智慧,看懂这些不难。原本鬼画符似的演算方式在熟悉后已是了然于胸。 只不过,正是因为看懂了,谢晦才愈发的胆战心惊。 这犒赏,已经是丰厚的有些离谱。 一个连斩首功劳都没有的普通士卒,仅仅是在洛阳待了一年,刘义真就给他奖赏了二十贯五铢钱,相当于黄金铸造的两枚“永初宝钱”。 像在前线作战的精锐,赏钱更是高达百贯,数百贯。 刘义真这是要干嘛? 把国库淘干? 正在谢晦疑惑的时候,身边的小吏开始给他介绍第二项工作—— 折算。 在这项操作中,给士卒的赏钱被折算成货物。 只是这些货物谢晦越看越眼熟…… 这不就是世家作坊里生产的货物吗? 刘义真……这是打算把世家的钱袋子捅个窟窿,然后大家一起玩完? —————————— 大家不用去翻看前面改过的章节,基本都是删减。不会影响后文的阅读。 第280章 移花接木 “谢侍中,你看这些封赏合适否?” 谢晦沉默不语。 如果站在士卒的角度,这份封赏无疑的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但站在官员的角度,自然是不舍得将国库的钱都给掏出来。 站在世家的角度…… 世家? 谢晦看向刘义真,又看了看手中的军功薄。 顿时,谢晦这名陈郡谢氏的当代支柱露出极为精彩的表情。 看到谢晦这幅表情,刘义真暗自点点头。 看样子谢晦懂了。 其实很简单,这就在于“战争红利”四个大字。 自商鞅变法以来,战争红利就左右着王朝的发展。 秦的军功爵制,造就了秦朝恐怖的耕战制度,使六王毕,四海一。 西汉的战争红利主要体现在政治上,汉武帝时期的卫、霍军功集团时刻左右着武帝一朝的格局,要不是一场卫太子的“巫蛊之祸”,说不定关陇世家会早个几百年就在关中出现。 东汉初期同样如此,达成燕然勒石的东汉大将窦宪,正是凭此功劳迁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使窦氏一度权倾朝野。 到了东汉末年。汉室倾颓,在黄巾之乱和边患中立下军功的董卓、曹操、袁绍、孙坚等都成为了之后的一方诸侯。 现在这个战争红利的处置落到了刘义真手中。 用土地奖赏战士? 那必然会引起地方世家与中央的矛盾。 用钱财的话…… 打一场仗就把国库给掏空?那毫无疑问会背上一个“穷兵黩武”的名声,给本就看似强壮实则内忧外患的刘宋重重一击。 所以刘义真就将世家拿出来转移这个矛盾。 至于世家愿不愿意来当这个挡箭牌,他们肯定会的! 看看未来漂亮国那些资本家,试问有谁还能比他们更希望打仗? 漂亮国是靠什么在前两次大战中一跃打破旧世界的枷锁,成为人类文明灯塔的? 还不是在欧罗巴爆发战争时接到了大量的订单,将欧罗巴掠夺全世界几百年的财富全都赚回了漂亮国,迅速完成了资本积累? 战争,真的是一项无比暴利的文明活动。 相比起来,华夏的战争收益低的简直令人发指。 “谢侍中,朕打算将这些折算成的货物交予作坊。由他们完成这些东西后再赏赐给士卒。” 毫无疑问,世家都会想要这块包着蜜糖的毒药。 给士卒们赏赐的东西到底有多丰厚? 这一场北伐下来,毫无疑问会制造一笔数亿亿贯五铢钱的超大市场。 谁能吃下这个市场,甚至哪怕是分一点流羹,都会成为富甲一方的巨无霸。 而官府也能接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加强对世家的管控。 愿意加入这场豪华狂欢的世家,官府毫无疑问能加大对其的支持。 反之,如果是敌人的话…… 光把他们的脖子掐住,他们自己就会被抛弃,成为荒野上的又一具无名尸骨。 谷士 借着这个机会,也能制造一个大量的五铢钱缺口,从而刘义真也可以将手中的五铢钱和永初宝钱都给放出去,加速货币在市场上的流通,促进商品经济的振兴。 在这次博弈中,官府的利益没有收到损害,甚至还大大加强了官府威信。 参与北伐的士卒利益也没有收到损害,虽然世家流水线作坊中生产的货物或许在价格上会有些隐晦的折损,但比较下来,士卒的利益还是会远超过之前。 世家的利益…… 或者说支持刘义真的世家利益,同样是没有受损,甚至还能借着这个机会积累巨大的财富。 只有刘义真的敌人,官府的敌人。在这一次狂欢过后,会自己把自己饿死。 谢晦用惊惧的眼神看着刘义真,还不自觉的咽了就唾沫。 这是什么? 刘义真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做局? 他在几年前就笃定北伐能赢?然后用这个拿捏世家? 如果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有些太恐怖了? 刘义真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因为他的目标压根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打压异己,而是偷摸的抢食。 所谓政治,就是在分蛋糕。 自己想要吃的多,就要把刀往被人盘子里伸。 正因如此,每一场斗争中都会伴随着腥风血雨。 想要在不触及任何人的利益,或者说大部分人的利益下,还想实现共赢,就必须要把蛋糕做大。 现在就是。 只不过刘义真玩了一手瞒天过海,他丢给世家、其他利益集团的蛋糕并非这次从北伐战争中得来的利益。 而是流水线作坊模式下的提高的那部分产能。 所有人都盯着刘义真,想看他会怎么瓜分新的利益蛋糕时,刘义真微笑的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新的蛋糕。朕全都要!” 北伐带来的红利,刘义真会全部一口吞到肚子里,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把这块拿走。 现在刘义真用以转移矛盾,堵死世家嘴的蛋糕,只是刘义真将那部分本来就属于世家的蛋糕给巧妙的移花接木接到了北伐蛋糕当中。 如此,当其他人在分着这块蛋糕,吃的满嘴流油感恩圣天子的时候,刘义真已经悄咪咪躲到角落开始啃着一块更大的蛋糕。 局限于时代,刘义真自信自己的“黑心肠”不会被世家发现。 甚至,还会让一部分被自己卖了还帮自己数钱的世家对自己感恩戴德。 “朕是不是……有点太坏了?” 刘义真也知道这种事顶多就玩这么一次。 下一次,除非进一步解放生产力,创造更大的产能,不然再这么玩。世家绝对会和刘义真拼命的…… 因为刘义真现在做事的本质就是让世家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小钱钱拿出来补贴国家。 只是他们拿出来的这部分小钱钱实在是有些隐晦,普天之下也只有刘义真的眼睛在死死盯着那部分藏在一个个差价,一条条讯息中的财富。 世家即便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 “所以,一切要快。” “快刀斩乱麻,不然难保世家中不会出现一个天才或者蠢蛋,搅了朕的局……” 刘义真望着宫殿外的蓝天。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有多少人头搬家。” 第281章 谁是敌人,一目了然 谢晦从建康宫室中出来有些魂不守舍,时刻关注着谢晦的世家自然也是第一时间拿到情报。 当这些世家主事者看到那份军功折算货物时,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高明,实在是高明……” 世家,从来都不是一个团结的体制。 只要利益足够,他们会最先撕咬起来。 而哪些利益足够大? 上次刘裕逼迫南方世家北迁,变相将北方世家引到建康中枢的时候,对于北方世家来说,那时的利益就是足够大。 为此,他们对南方世家进行了集火,并最终在刘义真的庇护下生生咬走了一部分中枢权力蛋糕。 现在这部分战争红利的利益够不够大? 当然够! 那么多货物,会给作坊带来多少暴利? 那闪着光芒的五铢钱乱了很多人的心神,一些清醒的人也被周边嘈杂的声音给淹没。 这些人或许并没有看出来刘义真的“险恶意图”。 但他们自己会算账。 那就是……我要钱干嘛? 这明明是一场政治博弈!明明是官场上的厮杀!明明是权力上的争夺! 但是…… 东西咧? 官位咧? 权力咧? 钱?这玩意有屁用?不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要来做甚?给皇帝做猪,等着肥了以后被杀吗? 不过可笑的是,看透这部分的人,偏偏都是一些大世家的人。 这些世家之所以能如此冷静的分析,是因为他们不缺钱。 可有人缺啊! 那些小世家还有被这些大世家打压的敌对势力都缺!甚至有人缺的连饭都快吃不起,眼瞅着就要从“世家”沦落到“寒门”。 这和那些高高在上,说低收入人群可以“将闲置的房子租出去,将私家车开去跑黑车”的砖家有什么区别? 很多人连基本的生存都要维持不下去,你还在一边逼逼赖赖说: “我怀疑这是皇帝的阴谋!” “大家不要理皇帝!我们不赚这个钱!” “宁可让你们全都饿死,也不能让皇帝和官府得逞……” 你看谁理你? 不出意外,世家们都挥舞着手中的拜帖疯狂开始朝着刘义真搔首弄姿。 “陛下,我这的丝绸,样子多好看?” “陛下,你看我这生产的青瓷!颜色多漂亮?” “陛下!你看我家祖传手艺练出来的仙丹!一颗更比六颗强!” “……”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空再去搞自己的阴谋诡计,打自己的小九九,而是围着刘义真载歌载舞。 跟着刘义真又肉吃。 知道这点就行了。 越来越多的世家开始加入这场盛宴当中,一个个群魔乱舞,开始下场争夺里面的肉吃。 随着这些人被刘义真拉拢走,也就意味着原本诡秘的潮水已经退去。 现在,刘义真的那些敌人终于是暴露出自己光溜溜的身躯。 谷懄 豪门庾氏。 光禄大夫范泰。 还有一个刘义真最想不到的人,吴郡太守徐佩之。 同时也是徐羡之的侄子…… “居然是他们。” 刘义真对前两人毫不意外。 庾氏曾经是东晋豪门,后来虽然没落,但底蕴犹在。依旧是王、谢之下最顶级的那批世家。 但因为刘裕掌权后要打压世家,借着“义熙土断”的时候选中庾氏为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将庾氏不少土地都给没收,同时还杀了很多庾氏族人。 可以说,刘裕就是踩着庾氏的脸面和身体上位的,他们与刘宋皇室几乎是有着血仇。 所以庾氏这时候冒出来刘义真根本不感到意外。 至于范泰…… 此人在之前与刘义真有过一面之缘。 他对于金融的见解远超这个时代其他人,所以能察觉出刘义真的小心思也不让刘义真有多意外。 再加上范泰其实和现在掌权的徐羡之积怨已久,他要是和官府作对,也算是情有可原。 唯有最后一人…… 徐佩之!此人可是徐羡之的亲侄子! 刘裕在世的时候对其也是恩宠有加,他为什么这个时候出来和刘义真作对? 这让刘义真陷入纠结。 徐佩之如此,徐羡之到底知不知道? 刘义真一直以为自己中枢的这些官员不会这个时候跳出来捣乱。 却没有想到这些人可能还会有坑人的亲戚。 谢晦还好,毕竟出自陈郡谢氏,族人的素质普遍都在水平线以上。 反而是徐羡之这种寒门。因为一朝得势从而让周围的人都沾了光,身居高位后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召徐尚书来一趟吧。” 即便现在牵扯到徐羡之,刘义真该用雷霆手段还是用雷霆手段,不可能因噎废食。 因为这是刘义真上位后的第一次博弈。 如果这次妥协了,天子威严何在?皇帝权柄又如何能让朝野信服? 只是徐羡之毕竟身份特殊,算的上是现在支撑刘宋朝堂的几根支柱之一。要是刘义真不给个说法,冒然将徐佩之拿下,很可能会造成其他人对君臣关系的猜疑。 徐羡之现在代表着寒门势力和勋贵,甚至还带着刘裕的影响,背负的东西甚多。在没有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前,刘义真暂时不能让他出现问题。 突然被召见的徐羡之来到建康宫中也是有惶恐不安。 从刘义真近期的动作中,徐羡之也隐隐察觉到刘义真似乎是要改变这朝堂上的游戏规则。 这位年轻的天子似乎不希望再能有谁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坐在他的对面与他拉锯。 他更希望见到的场面,似乎是稳坐云端,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将所有人当做他的棋子。 这种对权柄的极致掌控,这种对一切都试图掌控的恐怖欲望,都让徐羡之感到了害怕。 刘裕的驾崩,似乎敲碎了刘义真最外围的那层束缚,将一个怪物给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徐尚书来啦?最近不要太操劳,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聊着些家常话,没有半分别的意思,但往往是这样,徐羡之愈发心惊肉跳。 直到刘义真提起徐佩之…… “徐尚书,你哪位侄儿,倒真是好本事。” 徐羡之深吸一口气。 ———————— 今天还有三章,说日万咱们就日万 第282章 退让 “臣……不知陛下何意。” “无事,随便聊聊罢了。” 刘义真表现的很温和,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用愤怒和咆哮来恐吓别人的层次。 盘绕着建康城的几万重兵就是刘义真的底气,那些明晃晃的刀剑带来的威慑感,远比虚张声势的嘶吼来的更为直接。 相比之下,同样手握大权的徐羡之此刻站在对面显的格外单薄。 因为他的权柄再大,也没有兵权,腰始终直不起来。 而且他的尚书省也并非一家独大,刘义真在里面也是掺了不少的沙子。殷景仁、郑献之,还有高允,这些都是刘义真的人。 徐羡之自己又非世家出身,背后并没有庞大的家族资源供他调动。 以上种种,导致了徐羡之在刘义真面前自然落入下风。 徐羡之俯首垂眉,不敢与刘义真对视:“回陛下。臣之前起居都在官府衙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侄儿了。” 这话表面看是徐羡之举手投降,实则不然。 一贯强势的徐羡之言语之间已经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同时打出自己的牌。 没见过徐佩之,就将自己侄儿与自己一刀划开。 起居在官府衙门。 这浅层意思是让刘义真记得他的劳苦功高,不要一上来就让大家难看,不然让其他立下功劳的臣子怎么看? 深层意思则是暗示刘义真,他还是尚书高官官,尚书仆射。 他为刘宋朝受过伤,他为刘宋朝流过血。 有这些功劳在,徐佩之犯下再大的错,也不能把这些错光明正大的拿上来吧? “呵。” 刘义真笑容依旧温和。 到底是在官场厮混了多年的老狐狸,一招以退为进就像保下徐佩之。 只是…… 这样就完了? 刘义真本人之前对徐羡之的感官确实不太好,因为他是权臣。 权臣与皇帝之间是天生的敌对关系,谁都不能免俗。 但眼下,中央军权尽在刘义真手中,统领中央军的王镇恶在建康朝中被南方派系排挤多年,凭借刘义真上位,飞黄腾达的美好生活好不容易就要到来,脑子坏了才去和徐羡之勾搭。徐羡之想去染指军权,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失去兵权,所谓的权臣也就是没了利爪的纸老虎,刘义真对于这样的徐羡之自然不会忌惮到哪去。 再加上徐羡之确实是有功与社稷,在刘义真前往北方的日子里将南方朝堂治理的不说井井有条,至少还算安稳。 按理说,刘义真不说把徐羡之供起来也差不多了。 只是…… 正如和对待谢晦一样。 屁股决定脑袋。 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徐羡之手中还掌握着巨大的权柄。 这部分权柄,是徐羡之能在刘义真不在的时候将建康朝堂稳住的关键。 但刘义真回来了。 徐羡之的这些功劳,即将成为杀死他的毒药。 试问皇帝出门打仗,留着丞相看家,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国家居然和出征前没什么两样,皇帝会有什么感觉? 是被丞相的功劳折服? 不! 是恐惧。 这个时候凡是脑子正常点的皇帝都不会说是:“哎呀,丞相真强,丞相真棒,朕就把什么都交给丞相了。” 而是“卧槽!这狗逼这么强,莫不是要篡位?” 不要高估皇帝这种生物的节操,更不要低估皇帝这份职业的危险。 为了自己的安全,皇帝往往会做一些有悖常理的举动。 谷罂 就比如现在。 刘义真很感激徐羡之在后方帮他稳住建康,但既然自己都回来了,他也要交出手里的权柄。 刘义真不是刘裕,他徐羡之也不是刘穆之。 二人并没有过命的交情,更没有经历过同生共死的考验。 所以刘义真,放不下心来。 借着徐佩之这件事,刘义真也想看看徐羡之的反应。 他若是现在帮徐佩之接下来,刘义真只会收回他手上的权柄,而不是徐佩之的性命。 甚至在未来,刘义真也会给徐羡之一个体面,许一个三公之位让他告老还乡。 但若是徐羡之立即和徐佩之划清关系,刘义真也不会再动他,只是将徐佩之绳之以法。 只是以后……就不好说了。 现在徐羡之既然选择了第二条,刘义真眼中有些微不可查的失望。 不过看在徐羡之劳苦功高的份上,刘义真决定再给徐羡之一个机会。 “原来如此,徐尚书还真是辛苦……” 话音戛然而止,刘义真也是开始送客。 他希望徐羡之懂自己的意思。 这位毕竟是刘裕留下的老臣,也是刘裕从寒门中提拔出来的典型,刘义真还是希望对方能继续为“寒人掌机要”这面大旗站好最后一班岗。给自己未来彻底打破世家政治做点贡献,福延子孙。 徐羡之回到家中,越想今天和刘义真的谈话越感到不对劲。 他没有去唤来徐佩之,没有意义。 那个蠢蛋估计连怎么得罪了刘义真都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徐羡之能看出来刘义真这次就是冲他来的。 “刘氏天子……多狡诈寡薄。” 此刻徐羡之再次想起史书上这句记载。 当年汉初时候诸吕作乱,陈平周勃合力镇压乱局,还将汉文帝从苦寒的代地迎回长安登基。 怎么看,陈平和周勃都将在未来位极人臣,享受荣华富贵。 结果呢? 等汉文帝一掌权就把开始清算这些将他推上皇位的有功之臣,惹得堂堂周勃在狱中发出“吾常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卒之贵乎”的感叹。 再比如,韩信萧何之于汉高祖。 窦婴、田蚡之于汉武帝。 …… “刘氏天子,只可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吗?” 徐羡之当然有不甘。 但他也明白不甘的后果。 现在刘义真掌握着军权,这军权不是说刘义真一言不合就敢带兵闯入大臣家中将其满门抄斩。 更多的,还是将刘义真放在了能立于不败之地的位置。 在政治上。 兵权,更多的不是进攻,而是保护。 徐羡之苦涩的写下一封信,让门客送出去。 第二天,吏部尚书上书刘义真,请求乞骸骨。 这封奏折一呈上来,刘义真便知道,徐羡之退让了。 也仅仅是退让,而不是彻底投降。 “算了。” 刘义真也不想逼的太狠,来日方长。 徐羡之,早晚能想明白。 “现在收网吧,就从庾氏开始。” 第283章 迅速清洗 颍川庾氏。 在晋之前名位不显,“难入高门之列”。后通过庾氏族人在文学上的造诣和皇室联姻,地位得以擢升。 这个世家和王、谢不同,它们的根基相当浅薄,能与“王”、“谢”、“桓”三族并立为“东晋四大世家”,皆因是抓住了衣冠南渡的机遇,又善于在各方势力中长袖善舞,成为世家豪门中的新贵。 只是他们在后来并没有一个能撑得起门面的人物,又几次站错队伍,现在早已不能和鼎盛时期相提并论。 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 庾氏混的再不行,在南朝门阀政治的土壤中,也不会被饿死。 乌衣巷旁,秦淮河岸。 一条画舫中莺莺燕燕,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里面的装饰更是奢华,骆驼灯、青狮盏驮无价之奇珍;猿猴座、白象台进连城之秘宝。七手八脚螃蟹灯倒戏清波,巨大口髯鲇鱼灯平吞绿藻,银蛾斗彩,雪柳争辉。 其中主人是一个皮相颇俊的中年人,此时正依偎在两个衣衫半解的女子怀中,满泛金杯,双垂红袖,肴烹异品,果献时新,倚翠偎红,花浓酒艳,好不热闹。 只是这场面再阔气奢靡,也遮掩不住场中的粪土之词。 “待得齐平青云日,必使乾坤换个天!” 中年人名曰庾登之,官居尚书左丞,同时也是颍川庾氏这一代的嫡系话事人。 “那小皇帝,真是欺人太甚!” 庾登之不光是因为家族之事和刘裕有仇,就连他自己都和刘裕有恩怨。 早些年刘裕北伐时要带庾登之一起出征。谁知庾登之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根本没想着去建功立业,振兴庾氏。反而是出使奔走,打点到刘穆之那,希望能外派去做个太守。 消息被刘裕知道后,刘裕自然是怒气冲天,直接除去他的官名。 这点至今还被周边人耻笑,庾登之也因此一直抬不起头来,对刘裕那更是新仇旧怨加到一块去了。 自那以后,每每有针对刘宋皇室的事,庾登之就跳的最欢。 而庾氏,也彻底被他带到了反刘反宋的阵营当中。 不过庾登之自己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看小皇帝就是看我庾氏不顺眼!和他爹一个德行!就是拿我庾氏开刀!” 这话说的有点偏激,但也有点道理。 东晋世家代表—— 琅琊王氏。 陈郡谢氏。 谯郡桓氏。 颍川庾氏。 其中谯郡桓氏因为桓玄称帝造反,现在已经被彻底灭族,淹没在历史长河当中。 王谢两家是世家的中流砥柱,是天下世家的门面,无论是刘裕还是现在的刘义真,都没有能力拿下这两个世家。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庾氏就出现在了刘裕眼中。 论根基,它不如王谢。 论势力,它早已没落。 而且因为庾氏崛起于长袖善舞,也承受了这种方式崛起的恶果。 和那么多势力周旋,其实也就相当于处在了种种旋涡的正中间,要正面承接所有人的矛盾。得势时还好,失势就会立刻成为大家的替罪羊,这也是庾氏后来逐渐没落的原因。 所以综上所述,这就是一个世家中的超级软柿子啊! 偏偏这个软柿子还自己不争气,刘裕不拿捏他拿捏谁? 谷龃 刘裕用“杀庾氏,儆世家”的方式,在义熙年间完成了土断,极大打压了世家势力,促成了寒门的上台,加强了自己对中枢的掌控。 从这个角度来说,庾氏确实有些冤。 不过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庾登之若是只怪罪与刘裕,怪罪于刘义真,那实在是有些太过牵强。 庾登之正在抒发自己胸中郁闷之情时,却听到一声巨响,这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谁?是谁?” 这巨响声居然是因为画舫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随之涌来的还有大量身穿重甲的军士。 “内军办案!统统闪开!” 内军! 庾登之眼中闪过几分慌乱与恐惧。 中央军制的改革在刘裕时代就已完成,鉴于建康防线的特殊性,外军驻守石头城等军镇重地,内军则是负责建康城内的防务。 而能指挥内军的,在此时的建康城只有一个人—— 皇帝刘义真! 庾登之强装镇定的站起身来:“此为我庾氏画舫,船上皆是我庾家奴婢,敢问是办什么案子办到我庾氏身上来了?” 闯进来的内军校尉见庾登之出来,微微一笑: “敢问是尚书左丞庾登之否?” “正是!” 见对方认识自己,庾登之紧绷的身子稍松。 庾氏的威名,在这个时候还是给了庾登之几分胆气。 只见他轻咳一声,佯装怒色:“本官乃三省中枢大臣!你们这般做派还有没有规矩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我庾氏画舫?你们的长官是谁?本官现在要见他!” 谁知内军校尉听庾登之承认自己身份,立刻开心的大手一挥:“绑起来!” “我说在庾家宅子里找不到人,感情是在这喝花酒呢!” 庾登之还没来及反应过来,就被军士扑倒在地,惹得周围女子发出阵阵尖叫。 “都闭嘴!” 内军校尉大吼一声,果然是镇住这些奴婢。 “我等只是捉拿庾家人,和闲杂人等无关,不要自找麻烦!” 庾登之此刻和一只死鱼一样在地上挣扎,他用极其怨毒的眼神看着内军校尉咆哮道:“你说什么?我庾氏怎么了?你胡说!” 内军校尉不屑的蹲下来挖挖耳朵,随手弹到庾登之脸上。 “陛下刚刚下令,庾氏意图谋逆,命我等李季捉拿庾氏上下。你们庾氏大宅内的族人都被抓住,在外为官的也已经派人前去捉拿。现在就差你了!” “不可能!不可能!” 庾登之疯狂挣扎,却全都无济于事。 内军校尉冷笑的看着庾登之:“早看你们不顺眼了。庾登之,这些年你庾氏做的恶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就好好去牢里反省,准备到地下与你庾氏老小团聚去吧!” 这一刻,庾登之终于知道这不是玩笑,也不是梦。 他的脸色灰白,再不复之前的红润。 刘宋皇室,真的对他动手了! —————————— 晚上那章会比较迟 第283章 天子三问 这个冬天的建康格外的寒冷。 庾氏,满门两千七百一十四人以谋逆罪被诛九族。 光禄大夫范泰,被贬去南方做了广州太守。 吴郡太守徐佩之,则从一个实权太守迁为太子冼马,明升暗降。 毕竟刘义真连太子都没有,东宫班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能有什么权柄? 除此之外,还有受到波及的百余名官员都卷入其中,一时间建康官场人人自危。 但这只是表象。 真正的官场巨头此刻都集中在建康宫中准备即将到来的盛事—— 大朝会! 《周礼·春官·大宗伯》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 这,便是天子受诸侯朝会的解释。 现在没了西周八百诸侯,大朝会则是施行汉代叔孙通制定的那套,由天子接受百官朝见。 后来在汉武帝改易正朔后,正月初一的大朝会更是成为了历代王朝最重要的政治舞台,没有之一。 真正的大佬并没有关注现在建康宫外那沸沸扬扬的杂事,一个庾氏,丢出去杀了就杀了。 这建康宫内,才是正菜。 刘义真此刻也不在隐藏,将自己的一种班底都带了过来。 携带诛庾之威的刘义真,在这大朝会开始前终于是露出自己的獠牙。 以前刘裕在世的时候,徐羡之、谢晦、傅亮,这三人都是坐在前列。 但这次,却加了两个人。 王修、王镇恶。 在其后方也是多了一些即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王买德、高允、殷景仁、郑献之、刘湛、蔡廓…… 这些人,都被打上了刘义真的标签,从现在起,这些人也将正式踏足帝国的中枢,接手帝国最重要的权柄。 “过去这一年正是多事之秋,太祖、孝宗驾崩。北方刚刚平定,又有逆党作乱。朕希望诸位能借着这大朝会,拨乱反正,平定局势。” 刘义真率先给这次大朝会之前的会晤定下基调。 就是要稳。 乱,朕现在已经平定了。 对内,朕刚砍了庾氏这个逆党。 对外,朕接替了太祖、孝宗两代人的大旗完成了北伐。 现在你们谁都别想在给朕找乱子,朕不想折腾了,就是要把这国家先安定下来! 众人一听刘义真的话就懂了。 所有人都松开心中那根弦。 刘宋可再折腾不起了。 现在翻开刘宋的内政一看,哪哪都是问题。 在座的虽然很多人都有两重身份。 世家、官员。 而这两重身份其实都希望能在一个舒适的环境中生存,想掀起风浪为非作歹的还是少数。 见刘义真似乎不想再动武力,愿意坐下来和和气气的和众人商量着来,这些官员也是松了口气。 徐羡之似乎有投桃报李的意思,在朝会前率先提起人员变动一事。 这让其他官员都冷眼看着徐羡之,恨不得上去骂一句舔狗。 谁不知道现在刘义真就是急着将自己人往位置上推,现在徐羡之给这么个台阶,谁看不出来这是在方便刘义真做事? 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了前吏部尚书乞骸骨的消息。 这明显是徐羡之向天子妥协,不知达成了什么屁肉交易的结果。 “不急。” 谷瑏 谁知刘义真现在居然也装起来了! 明明大家都知道他的意图,但刘义真现在就是蹭蹭不进去,着实让这些官员难受。 刘义真淡淡看了眼徐羡之,心中也是感慨徐羡之似乎自己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对自己是相当配合。 这就够了,大家以后还有的打交道。 刘宋,现在还需要徐羡之。 之所以没有立即顺着徐羡之给的坡往下走,是因为刘义真还有些前戏没有施展出来。 如果一开始就将入高潮,这大朝会,属实就无聊了些。 刘义真将几张奏折挨个摆放在桌子上,才缓缓说道: “即是大朝会,诸卿还是先商议国事。”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刘义真桌案上的几个折子。 “这里第一封,是亳州刺史何尚之一年前呈报上来的折子。他那时观测淮水水位下降,推测会有旱灾。今天秋收已过,果真如他所料,江南的收成甚至不到去年的五成。” “粮食乃社稷之本,诸卿以为何解?” 众人都不由挺直身体。 这是刘义真交给众人的第一份试卷,同时也将是奠定刘义真朝最核心的几个大政策之一。 不给这些大臣回答的时间,刘义真继续拿起第二封奏折说道: “这第二封是雍州刺史王修上书关于治理关中汉胡之问的心得。” “如今朕虽光复河北,但河北沦丧已经百年,汉胡杂居,如何治理,还望诸卿想个法子。” 此为刘义真第二问,汉胡问题。 “第三封是护军将军王镇恶的。” “……” 下面的大臣顿时满腹牢骚。 这还真是一点掩饰都不带啊! 除了第一封,那封不是刘义真自导自演的? 算了,你就把我们当聋子瞎子好了,反正你是天子…… “护军将军上书言道:今多数官员碌碌无为,本身并无德行,全凭先祖恩泽身居高位。对上欺瞒天子,对下愚弄百姓,败坏朝廷,此类何解?” 天子第三问,吏治问题。 到此,刘义真朝的三大问题将牢牢驻扎在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政治纲领中。 就和刘裕的《北伐檄文》一样,这三问也将融入刘宋一朝的大方向当中。 粮食、汉胡、吏治。 不出意外的话,刘义真极其麾下官吏要终其一生都要去解答这三个问题,完成这几项自己给自己,同时也是万民给自己的使命。 听完三问,众官员没了声音。 这三问,都是刘宋现在最棘手的问题。 偏偏这三问还都没有答案。 粮食…… 这份靠天吃饭的功课很难交出令人信服的答卷。 汉胡…… 自永嘉之乱以来,汉人与胡人的关系只有两种——你杀我,我杀你。除了王修在关中调解过这个问题外,其他人都是两眼一抹黑。 吏治…… 众人苦笑。 这哪是问吏治啊。 明明就是问世家。 世家,就是官。 官,就是世家。 第284章 占城稻 天子三问。 天子的野心…… 超乎百官的想象。 文可治世,武能开疆。 这种皇帝,还从未在史书上出现过。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汉文光武稍逊风骚。 真正能“内外兼修”,开创太平盛世的皇帝,被儒生称为“圣王”。 这样的圣王,有吗? 百官不知道。 但至少刘义真现在的天子三问一出,百官都知道了刘义真心中之志确实是打造一个这样的盛世,成为这样的一个圣王。 除了极个别人,百官此刻都如沐春风。 这些官员都是跟随刘裕的创业之臣,可能因为出身、利益,会有各自的小心思,但他们的总体素质还是要远超前人。 从曹魏代汉到如今的二百年,这批臣子就是站在最顶端的官员。 不光是刘义真想超越历代帝王,开创盛世。 这些官员又何尝不是想超越诸多前辈,比肩管仲乐毅,乃至和姜太公、诸葛武侯那样受人祭祀,名留青史。 当一个野心巨大的天子遇上一群同样野心巨大的臣子,这个国家会走向何方? 还是没有答案。 但至少每个人都愿意向着前方摸索,给这个世界带来无与伦比的活力。 “陛下,臣有本奏。” 站起来的赫然是高允。 “……” 又是一个刘义真的人,但百官此时也无暇吐槽,反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高允所言。 不出意外,高允必然会对天子三问的一项做出解答。 而这解答,就是刘裕希望官员去努力的方向。 高允起身向刘义真行了一礼后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就准备好的文书: “今秋江南各处皆有减产,但是有一处的粮食产量不减反增。” “哦?” 众人都竖起耳朵来,想知道是哪个种田小能手居然在大旱的情况下一枝独秀。 “此地便是建康城东南处的三亩水田。” 才三亩…… 百官都有些不屑,三亩,三亩能干什么?种出来的粮食能有一石吗? “那三亩水田,平均下来亩产皆有三石。” “……” 百官陷入寂静,但随即整个朝堂哄堂大笑。 “高侍郎以为我等皆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之辈不成?” “可笑,可笑。” “便是上等水田,亩产能有两石已是登天之难,哪有能亩产三石的水田?” 这些官员都不是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立刻就结合实践把高允喷回去。 要不是碍于高允背后是刘义真,恐怕早有人喊“妖言惑众”了。 高允正色道:“此乃事实,那片水田皆由五柳先生陶渊明所种植,诸位不信,宣他进宫即可。” 陶渊明…… 整个朝堂瞬间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敢喷高允,却不敢喷陶渊明。 陶渊明在士子中的声望高的吓人,而且还不乏一些位高权重的好友。 比如现在的尚书仆射王弘…… 而且素闻陶渊明小心眼……咳咳,不是,是有名士之风,天知道他会不会记恨喷他的官员,回去写一篇文章让官员遗臭万年。 “如果是……陶公的话,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这声音和蚊子似的,但还是引来周围人的附和。 谷骥 刘义真看着这些没有节操的官员也是感到好笑,但表面还是要装成一副严肃的模样:“真有此事?粮食乃社稷之本,不可胡言。来人,宣陶渊明进殿。” 这道口谕下达还不到一炷香,就有侍者回报陶渊明已至殿门外。 此时的百官已经是彻底屈服,将头埋在怀里当鸵鸟。 啊对对对! 皇帝您就把我们都当傻子吧! 一炷香就能把陶渊明找来?这点时间出个宫门都不够吧? 明明就是陶渊明早就藏在建康宫哪个角落里等着被召见吧? 就连刘义真的老丈人王弘脸颊也微微泛红,天子……属实有点不当人了。 众人为了掩盖自己的尴尬,只得将目光看向刚刚进来的陶渊明。 咦? 百官以为陶渊明的形象就算不是褒衣博带的狷狂名士,也是大冠高履的文人装扮。 谁知现在陶渊明就是一套麻衣,一双草鞋,活脱脱一个农民打扮。 这要是把陶渊明扔到人堆中,任谁都想不到这会是声名远扬的五柳先生。 “陛下是不是找错人了?” 带着这个疑惑,百官看向王弘。却发现王弘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显然是对陶渊明的装饰极其不理解。 嗯……我们没疯,只是陶渊明疯了。 陶渊明没有被周围奇怪的目光所影响。 自从刘义真帮他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陶渊明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他早已从心中的桃花源中走了出来,探寻这个世界真实的桃花源。 而这个洞天福地,他也已经找到了些线索。 这线索,就在他的手中。 陶渊明进殿后高举双手,托举着什么东西向刘义真行礼:“草民陶渊明拜见陛下,天子恭安。” “朕安。” 刘义真和百官的目光都被陶渊明手上所拖之物给吸引。 那是三株水稻。 杆直立,长九尺。须密集,穗饱满。 好稻子! “陛下,此乃护军将军王镇恶从林邑带来的稻种,名曰“占城稻”。” “此稻极为适合在南方耕种。其耕也仅取破块不复深易,乃就田点种,更不移秧。既种之后,旱不求水,涝不疏决,既无粪壤,又不耔耘,亩产便可有三石之多!” 话不多。 但很震撼。 这是稻种? 不! 这是神物啊! 前提是陶渊明说的是真的……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一时间百官都有些癫狂。 如果陶渊明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以后种植此物,仅江南一地的粮食就能养活刘宋全国之民? 这种功绩……那是要成圣的啊! 历史上,占城稻正是由赵宋皇帝宋真宗推广到全国,使汉地粮产大增。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跑到泰山上封禅,似乎也没啥毛病。 就连谢晦、王弘也坐不住了。 他们没有质问陶渊明,而是起身向刘义真请示:“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知能否让我等去种植这水稻的田地看看。” 他们既兴奋又害怕。 兴奋是因为一旦为真,刘宋的粮食问题几乎会迎刃而解。 害怕则是…… 他们倒不是说不相信陶渊明,怀疑他是弄虚作假,而是怕这种水稻有偶然性。 如果仅仅只有陶渊明的三亩水田能种出这种水稻,那将毫无意义! 华夏,自古就是这般的务实。 第285章 瞒天过海 见谢晦、王弘带头,其他官员也清醒过来。 是啊!还是要去实地看看! 万一陶渊明那块水田是精心养护,肥力上好的水田,不具备普遍性,大家岂不是白高兴了? 刘义真见到群臣似乎突然变的激动起来,也答应了众人的请求。 建康宫突然宫门大开,百官带着肃穆的气氛浩浩荡荡的出宫而去。 这一幕让还沉浸在建康城血腥场面中的市井小民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情况? 皇宫出事了? 不对啊,皇宫就算出事了,这些人朝外跑做什么? 有胆子大的百姓悄咪咪跟在百官队伍后,想看看他们都去做些什么。 朝外跑了有十多里地,众人来到了一片……空地? 腊月天寒,要往水田中灌水,百官来到这正好能查看水田的土壤情况。 “不是上等水田,只能算作中下。” 很快就有基层经验的官员做出判断。 “水质清淡无色,水田不起泡。土色较浅。给予的肥料确实也不多。” “田间插秧的孔洞匀称,不是强行密植。”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分析出这片水田的深浅。 而陶渊明也命人取来了一石未处理的占城稻,供百官查验。 大家一看,发现果真如陶渊明进献的稻种一样,比汉家本土稻种要丰盈的多。 “天佑大宋!” 突然有官员欢呼起来。 甚至比在得知刘义真北伐成功都要高兴。 但没人会觉得他失礼,反而都是会心一笑。 这可是真正的神器! 有了这个稻种,天下百姓将不会再饿肚子! 大家还没有往养活更多人口,收更多税收上想。 不饿肚子,就是这些务实官员最大的追求! 别看有的王朝口号喊的震天响,今天要实现三代之治,明天要实现天下大同…… 都太空,太远,太扯。 能让百姓填饱肚子,这才是最朴实,也是最伟大的政绩。 毫不夸张的说,华夏民族的问题中有一大半问题归纳总结下来都是粮食问题。 因为在农耕社会,粮食,就是资源。 徐羡之眼睛突然红肿了。 很多刘裕提拔的寒门官员眼睛也变的通红。 他们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过去,亦想到了年少时邻家的那个少年。 在那时候,三口之家,十亩薄田,一年辛勤劳作下来也就勉强够个温饱。 要是遇到今年这种大旱,很可能就要卖儿卖女卖田,从此往后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徐羡之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裳,一个人来到陶渊明身前躬身行礼:“吾代天下百姓谢过陶公。陶公此举,当功在千秋。” 其他官员也反应过来,都是向陶渊明深深行礼。 “陶公此举,功在千秋!” 陶渊明见此景亦是有些惶恐,只是常年的孤傲让他有些不擅于应付这种场面,脸色也是憋的通红:“不是,这都是陛下,是陛下将此物……” “天子到!” 不待陶渊明反应,就有侍者传令,一架金根车便停在百官面前。 刘义真身为天子,自然不能和百官一样把宫门打开就撒丫子跑出来。 等他追出来,这些人居然是一个等他的都没有…… 谷殞 见到官员们一个个衣衫不整的模样和徐羡之红肿的眼眶,刘义真也知道他们大抵是信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就要等到占城稻真正推广的那一天。 “陶渊明此举确实利国利民,功在千秋。说吧,想要什么,朕都准。” 此刻的陶渊明和个老实人一样有些结结巴巴。 他用疑惑的眼神盯着刘义真,似乎在询问刘义真—— “陛下,我们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刘义真回应以让他安心的眼神。 “往下说就是。” 陶渊明纠结的向刘义真行礼道:“草民别无他求,只是……” “草民其实还在一处书院内行教化之道。” 教化之道? 你认真的? 百官一听就知道陶渊明说的是东林书院。 在刘义真不在的这段日子,颜延之带着那群世家纨绔子弟彻底放飞自我。 因为有作坊钱财的支撑,他们更加狂放,日夜无不是在秦淮河上声色犬马,全然没个正形,完全愧对“书院”二字。 反正现在东林书院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大家对这里的印象不再是教书育人的书院,而是纵情声色的销金窟。 前一刻百官还为陶渊明那朴实无华的形象与为国为民的功绩感慨,下一刻陶渊明就强行让大家回忆起东林书院这个腥臭不堪的粪土之物,属实是反差巨大。 陶渊明缓缓说道:“书院学子普遍勤奋好学,还希望陛下能多开设书院,让天下士子入书院求学。” 普遍好学? 就那群玩意? 大家对陶渊明的好感顿时打了折扣,觉得陶渊明在东林书院里肯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屁肉交易。 唯有王弘和谢晦这两名王谢当代话事人敏锐的嗅到一股诡异的气息。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东林书院,可以说是刘义真现在唯一的污点。 不少人对那群纨绔子弟都是恨的咬牙切齿。 但偏偏他们站着的是诸多豪门世家,是刘义真这个天子。 所以大家只能是对其放任不管,或许还有些人抱着将来要看刘义真笑话的意思。 问题是…… 越是了解刘义真,越是知道他的作风。 他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他会为了养那么一群废物投入那么多花销? 早在东林书院这个地方的名声刚传开的时候,谢晦、王弘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只是刘义真对东林书院一直是纵容的态度,大家也就以为这是刘义真什么古怪的癖好。 天子嘛,有点怪癖很正常,说不定天子就喜欢东林书院里面那号的。 直到今天…… 直到现在…… 二人的脑子“轰”的炸开! 什么狗屁东林书院! 这都是障眼法! 谢晦和王弘几乎是敢肯定,刘义真一旦答应了陶渊明,未来开设的书院也好,国学也好,和东林书院那帮鸟玩意绝对不是一回事! 刘义真,骗了大家!骗了所有人! 就在二人想阻止的时候,刘义真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如万斤巨石般压在他们心上。 “准了。” —————— 今天后面的三章都放在晚上了,下午要去排队做核酸。 第286章 大换血 遭了! 王弘回头看着前方的老友陶渊明,再看着还没有发现刘义真“阴谋”的诸多世家族人,知道事情大条了。 世家之根基,唯财与权。 财,随着作坊模式的形成还有占城稻的推广,世家手中攥着的那些财物虽然还能让他们过上富足奢靡的生活,但已是不足以形成对普通百姓的碾压。 一道口子在刘义真的努力下已经产生,此消彼长之下,世家那稳固了几百年的地位或许已经开始动摇。 现在刘义真又将目光放在了权上面。 权,即官。 现在刘宋高官就有不少出自寒门,他们大都是被刘裕自草莽中挖掘,执掌朝廷机要权柄。 但是,这终究只是个别人罢了。 从芸芸众生中筛选出一个人才的成本太高,几率太低。 没有找金子不去金矿中找,反而去石堆中找的道理。 正因为如此,即便有徐羡之,有檀道济这种人崛起,世家依然不慌。 一个有生命力的势力,不是几个天才就能撑起来的。 要有足够的资源、强大的基本盘,还要有适合生存的制度。 比如世家,比如九品中正制。 以前的寒门,却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有了。 粮食的增产,生活的富裕,书院的扩张,还有印刷术发明后书籍成本的下降…… 每一件看似没有关系的小事都在悄无声息的瓦解世家那坚固且又自私的外城墙。 王弘有预感,这书院之事一旦定下来,也就意味着世家的护城河被攻破。 本来,以现在皇权的力量,刘义真是根本不可能做的这件事的。 除非他已经做好世家的反扑。 但问题是…… 王弘现在有骂娘的冲动。 占城稻对大家的冲击力太大,东林书院的名声太臭,刘义真之前对庾氏下手的太快…… 三件事打的世家有些晕头转向,根本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仅仅陶渊明一张嘴,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王弘和谢晦对视一眼,都对自己与自己的族人产生了忧虑之情。 以后在刘义真麾下,世家的日子真的还能好过? 谁都不知道…… 陶渊明和刘义真演完双簧后就悄悄退到一边。 王弘如丧考妣的来到陶渊明跟前,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老友。 那个淡泊名利的陶渊明哪去了?怎么就甘为天子爪牙呢? 陶渊明注意到王弘的目光,知道自己的戏份已经是被王弘看穿。 只是他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是对王弘正色道:“休元(王弘表字),学识不该为钟鸣鼎食之家独擅其美,扩张书院,乃是益国兴邦之事。不然老夫也不会答应陛下。” 王弘张着嘴巴,想说些话却又被堵在喉咙。 对陶渊明,对刘义真,乃至对刘宋,对华夏,这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但对于世家,这却是灾难! 陶渊明还宽慰道:“琅琊王氏多有俊杰,比之一般的寒门子弟起点不知要高到哪里去!休元还怕以后会少了王氏富贵不成?” 王弘僵直了半晌,最后却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 但是理,却不是这么个理。 谷澟 不能说…… 不能说…… 还在金根车上的刘义真默默将袖中的几张文书塞了回去。 本来他没打算带这些官员出城,而是就在宫中把事给办了。 为此,刘义真准备了好几套说辞,甚至都做好了当场翻脸的准备。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这让刘义真自然心情大好,一直回到建康宫后都乐的合不拢嘴。 至于后面的汉胡问题,除了王修其他人都没有经验,只是听着王修讲述了一番后就大致结束讨论。 大家更关注的还是即将到来的人事调动。 和前几次的家家分肉不同,这一次必然是刘义真借机夺取朝政大权。 兵权在手,此为根基。 让利世家,此为施恩。 斩杀庾氏,此为震慑。 如今又有陶渊明进献占城稻,大家都指望着靠这一单搭上顺风车捞一笔政治声望。 没有人会傻到在如今这个刘义真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出来捣乱。 现在大家关注的只是有哪些幸运儿会在此次盛宴中一步登天。 王修,必然是要踏入宰辅之位。 王镇恶,也将升任重号将军。 …… 刘义真的政治红利外加北伐的战争红利在这一刻全都化为实际的战果,被刘义真派系一口吞入腹中,用于稳定皇权。 首先是三高官官的人选。 尚书省左仆射徐羡之和尚书省右仆射王弘的位置没变。 这两人身后的背景势力相互敌对,完全可以最大程度保持尚书省的平衡,不会出现尚书省不在掌控的局面。 下属六部中,因为吏部尚书被徐羡之献祭掉,原吏部侍郎殷景仁自然是毫无意外的拿下这个位子。 户部尚书由之前在户部挂职的高允上任。 礼部尚书还是郑鲜之,未变。 兵部尚书由原中书舍人王买德填补。 刑部尚书的人选未变,这个位置由谢家人担任,刘义真很有默契的给南方世家留了一根独苗。 工部尚书则被原中书舍人刘湛拿下。 变化最大,对当前局势影响最深的还是中书省和门下省。 门下省本来只有谢晦一名侍中,另一个侍中位空悬。 现在刘义真将本来担任中书令的傅亮平调至门下省,与谢晦同为侍中。 而中书高官官中书令的位置,刘义真则交予了王修。 除了文官权力的大换血,中央兵权同样如此。 王镇恶升任后将军,都督建康白石垒、新亭、石头城、东府城四大外军。 沈田子担任护军将军,都督建康领军、中军、左卫、右卫、骁骑、游击六大内军。 裴方明、范道基都升为殿中将军,拱卫皇宫。 一番调整下来,可以称得上是刘宋建国以来最剧烈的一次变动。刘义真直接从徐羡之和世家势力中两头吃肉,将自己人全部带上中枢位置,正式踏足这方万众瞩目的舞台。 现在,众人只要等到正月初一的大朝会,整个历史都会翻开全新的一页。 ———————— 排队的时候码了一章,这会去吃个饭,回来继续码。 第287章 改元大业 正月初一,大朝会! 天微亮,百官依品级进入宫门,立于太极殿内。 武卒、骑士巾玉辂,轺骕骦。旗鱼须,常重光。羽旄扬蕤,雄戟耀芒。贝胄象弭,织文鸟章。六军袀服,四骐龙骧。峭格周施,罿罻普张。罼鶒琐结,罠氾连纲。 各种礼仪器物与彩色旌旗也都严格按照礼制布置于太极殿内外各处,丹梁虹申以并亘,朱桷森布而支离。绮井列疏以悬蒂,华莲重葩而倒披。齐龙首而涌霤,时梗概於滮池。旅楹闲列,晖鉴抰振。长庭砥平,锺虡夹陈。风无纤埃,雨无微津。岩岩北阙,南端逌遵。 忽有礼乐,自侧殿响起,刘义真也在一片钟鼓礼乐声中乘舆临朝。 不得不说,论礼仪阵势,儒家几乎已经做到了巅峰。 就连汉高祖刘邦都在第一次大朝会后感叹“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 刘义真着绛衣朝服,戴十二旒为白玉冕冠登临皇位,见百官俯首问安,也觉得自己真如云端上的神灵,高高在上的俯视这片大地。 大朝会由礼部主持。 百官问安,诸侯问礼。 天子遥坐玉阶之上,身形如山,气机如海,接受臣民参拜。 稍时,参拜礼毕。 天子曰安,百官奏议。 先为贺。 贺新君立,贺北伐成,贺太平来。 后为悼。 悼太祖,悼孝宗,悼将士。 再为封。 封萧氏为太皇太后,孙氏为皇太后,王氏为皇后。 天子家事,亦为国事。 之后,才是重定国家社稷秩序。 刘宋如今有州三十。 其中南徐州、南兖州、南豫州、冀、秦为侨州。 这几州皆是永嘉之乱以来安置南渡汉人所立,所用之名也是聊以自慰的北地之名,现在关中、河北,都被光复,再立侨州已成笑话。 由尚书左仆射徐羡之上书,自即日起废除侨州,帝允。 百官献言,分冀州为冀州、魏州、赵州、沧州。 分江州为江州、岳州、鄂州、衡州。 分荆州为荆州、湘州、郢州。 分东扬州为苏州、杭州。 如此,恰好为刘宋三十六州。 三十六州其实还是有些多,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 弱枝强干的事,需以温火炖之,决不能烈火烹油。 尚书右仆射王弘上书,请天子加赏有功官吏。 中书令傅亮草拟诏书,昭告天下: 尚书省左仆射、南昌县公徐羡之,加食邑四千户。 尚书省右仆射王弘,封华容县公,食邑四千户。 侍中、武昌县公谢晦,加食邑三千户。 中书令、建城县公傅亮,迁侍中,加食邑三千户。 …… …… 雍州刺史王修,迁中书令,封渭阳县公,食邑两千户。 护军将军王镇恶,迁后将军,封岐山县公,食邑两千户。 …… 谷籸 …… 现在刘宋县公算上开国县公,已是有三十余名。 但是食邑在千户以上的还是屈指可数,如今基本都在这朝堂之上。 其中徐羡之和王弘更是被加到四千户,可谓位极人臣。 后面谢晦、傅亮,还有檀道济、朱龄石、王仲德等刘裕留下来的托孤之臣,也都被加封到三千户,足以证明刘义真没有亏待他们。 而刘义真自己的人中,只有王修、王镇恶被加封为两千户县公。 其他人,资历还不够。 除此之外,北伐有功将士都得到了封赏,县侯、将军涌现出至少几十名,这些人毫无疑问都将被打上“北伐党”的政治标签。 同时在受封的这一刻,也默认了他们与刘义真的从属关系。 从现在到死,他们都将效忠与刘义真,同时也是守护自己的胜利果实。 这封诏书的颁布,也标志着北伐的彻底胜利! 除了中枢三省的调整,还有别的中枢机构也在今天重新调整。 五监九司。 其中五监为国子监、军器监、都水监、少府监、将作监。 国子监掌教化、是为中央官学。 军器监掌造兵器、旗帜、铁锡、羽箭、皮革、筋角等物。 都水监掌河渠、津梁、堤堰等事务。 少府监掌牋祀圭璧、天子佩饰、车乘、鞍辔等御用之物。 将作监则掌土木营造之事。 九司则为两汉先秦的九卿制度演变。 有光禄司、太仆司、太常司、宗正司、大理司、卫尉司、鸿胪司、司农司、太府司。 这些机构都将会成为围绕着三省六部为中心,辅助形式行政职权。 同时,刘义真也终于构建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御史台。 首位御史大夫由蔡廓担任。 监察百官、肃正纲纪,扫朝堂不正之风。 最后,则是刘义真下诏大赦,改元。 “夫铭功纪劳,有国之要典,慎终追旧,在心之所隆。自国祚创基,已有三载,世路迍邅,戎车岁动,自东徂西,靡有宁日。实赖将帅竭心,文武尽效;宁内拓外,迄用有成。威灵远著,寇逆消荡,遂当揖让之礼,猥飨天人之祚。念功简劳,无忘鉴寐,凡厥诚勤,宜同国庆。其酬赏复除之科,以时论举。战亡之身,厚加复赠!” “昔者哲王之治天下也,其在爱民乎。” “朕嗣膺宝历,抚育黎献,夙夜战兢,若临川谷。虽则聿遵先绪,弗敢失坠,永言政术,多有缺然。” “今既布政惟始,宜存宽大!” “孝悌力田,给以优复。” “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量加赈济。” “义夫节妇,旌表门闾。” “高年之老,加其版授,并依别条,赐以粟帛。” 这便是刘义真给百姓发的福利,自古有之。 真正关键的是刘义真接下来的另一封诏书: “朕承太祖、孝宗遗志,统六军而北伐故土。虽复河北,却仍有索虏盘踞于燕北,匈奴藏匿于河套。朕夙兴夜寐,不敢忘祖宗之教训,万民之期盼。故,改元大业,以示朕心。” 《易经·系辞》记载:“盛德大业至矣哉,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 故此,大业非“武德”之号,更是“德治”之号。 自此,刘宋一朝正式改元“大业”。 ———————— 这种章节是真的难写,还有一章我尽量晚上12点前更。 第288章 变革伊始 大业元年,正月十六。 此时为期十五日的盛事终于结束。 刘义真有些疲惫的待在太极殿西殿,抱着一个暖炉在手中,而他身边的则是刚刚升为中书令的王修。 中书省,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 中书令的上一任主官为刘义真,足见此职位的位高权重。 现在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几乎被刘义真架空,门下省虽有封驳之权,却无行政权柄…… 可以说,王修就是三高官官中权柄最大的一位,堪比宰相。 “这大朝会总算过去了,但是这大朝会引发的动荡,怕是要数年才能平息。” 建立往往比毁灭更难,一套秩序的构建,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刘义真看着王修,突然想到了在关中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关中,都笼罩在赫连勃勃的恐惧之下,治理起来更是诸多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要不是王修,关中很难在短短几年内就恢复生机。 只是如今,君臣二人面对的已不是关中,而是天下。 “陛下,如今百废俱兴,不知要从何处入手。” 现在王修的担子更重,行事也是变的谨慎起来。 所以大朝会刚过,王修便入宫来找寻刘义真。 “何处入手……” 刘义真也陷入思考。 “入手的方向很多,但唯有一点,对世家可以稍微松一些。” “王弘和谢晦都已经察觉朕的意图,若是再逼的紧了。难保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刘义真最倚重的几名大臣大部分都是寒门。 这次借着大朝会,这些人都爬上了相当高的位置。没必要再去盯着世家的那一亩三分地。 “首先,还是要从推广占城稻开始。” 还是那句话,粮食,是天下大计。 但即便有着优良的占城稻,也不意味着从明年开始家家户户都能种上这些稻种,让大家不再饿肚子。 百姓,总是保守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或者说他们是坏,是刁民。 只是因为穷人的试错成本对于他来说会出奇的高。 即便你告诉他占城稻的亩产是普通水稻的好几倍,他依然大概率会选择拒绝。 因为一旦占城稻这种新鲜作物没有长出来,那这家百姓面临的将是家破人亡。 他们不是豪族地主,有着大片大片的耕田,完全可以一半种普通水稻,一半种占城稻,在得到确切结果后再选择大规模种植。 他们有的只有那几亩薄田。 种不出粮食,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务必要让官府全力劝导百姓改种占城稻。这个工作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按朕的估算,五年内能在江南看到大规模种植占城稻的场面已经是各地官府善政的结果了。” 王修点点头。 对于百姓的固执,他在关中也见识过。 想要说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各地吏治。” 这回刘义真实实在在说的是吏治,而非针对世家。 “自义熙以来,先帝虽励志澄清励志,重振超纲,但还是有不少蛀虫趴在国家的躯体上吸食血肉。” 谷攸 “此事最好交予御史台与吏部,让他们找出一部分人来杀鸡儆猴。” 蔡廓为人正派,不惧强权,又是先帝重臣,威望惊人。 用这把刀来给国家割去几个脓包再合适不过。 “其三……” “算了。” “现在还是需要稳定,不易有太多动作。” 治大国如烹小鲜。 粮食、吏治,便是刘义真大业的开胃菜。 其他的东西完全可以慢慢来,尤其是世家。 王修又与刘义真畅聊许久,才从建康公中离开。 政令已经发布,各级官府也将遵从指示完成指标,为自己积累功劳。 最忙的就是户部。 现在高允升为户部尚书,自然也是将之前在丹阳尹官府那里的官吏都调到户部来使。 高允不愧为数学天才,在西方数学的启迪下举一反三,已经创造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目录算法来整理、计算户部那多如牛毛的账本。 河北、河东的户籍入档。 撤去侨州的黄籍令置。 还有大朝会后刘义真强推的占城稻要分配的份额…… 这些凌乱的数字如果还按照以前的方法,怕是光整理这些数据就要一年之久,根本无暇去做其他的事情。 如今在高允的才干下,这些数字被收束成一册册账目琳琅有序的排列,着实让一些年迈的老吏开了眼。 这种变化不光是在户部,还有其他各个中枢部门都在产生。 由刘义真感染身边近臣,这些近臣再去感染部门官吏,这些官吏再起感染其他百姓…… 变化虽不明显,但确实能让人察觉到那入夜细雨般的滋润。 只是…… 光明的到来,必然会掀开腐朽的恶臭。 户部衙门。 一个计吏拿着账目再三确认后交由主官,主官拿到后也是不敢做主,交予了户部巡官,户部巡官又找到了户部主事,户部主事来找户部侍郎,最终户部侍郎又来找高允。 就连高允看着那账目,都眼皮直跳。 顾不上手中还有的任务,高允拿起这账目就急匆匆的入宫面圣。 “高尚书何事?” 本来刘义真还想趁着大朝会结束后的这几天好好陪伴皇后与郭氏,不成想被高允打扰。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定夺……” 难得见到高允都会棘手的事情,刘义真拿过账目,一行一行的看起来。 逐渐,刘义真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账目上的数字被掩饰的很好,但架不住阳光。 亏空,亏空,还是亏空。 在账目上,刘宋的一些郡县在好几年居然都是亏空的状态,甚至有的郡县一年的收成是个位数。 “这些账目以前没人发现过?” 账做成这样,已经不是贪污了,而是视天子为无物,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都给朕去查!你们户部人手不够就去御史台要人!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在太祖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蛀虫。” 对于这种撞在枪口上的蠢货,刘义真已是掩盖不住杀意。 第289章 烂到骨子里 新安、建安、永平、苍梧、义安…… 这些处于南方大后方的郡县的账目不查不知道,一查下来便是触目惊心。 刘裕在崛起时,晋室早已失去了各地的掌控权。 其中以京口为中心的江南是刘裕的基本盘,这里官员的任免都是刘穆之在世时认真考察任用的官吏,整体素质最高。 荆州、楚地位于建康上游,又是刘裕几次敌人的老巢,对这里刘裕把控的同样很严格。镇守此处的也都是赵伦之、刘道怜这样的宗亲外戚。 蜀地虽然闭塞,但那里被刘裕给犁了一遍,又有萧太皇太后的同宗萧承之在。作为能培养出一名开国皇帝的人,能力自然不用多说,那里同样算的上吏治清明。 中原、关中同样如此。现在河北因为刚刚收复,各地还是由郡望把控,不在考虑当中。 唯有南方。 这里交通闭塞、政令不行,一直没有引起过太多重视,这就导致了这里囤积了大量硕鼠。 仅永初一年到永初三年当中,多地的账目就出现了严重问题,这不光是在打刘义真的脸,更是在打刘裕的脸。 刘义真端坐正堂,身前摆着南方各郡县州部的本本烂账。 “朕刚说,要以德治开创大业。” “朕刚说,不想再有动荡。” “现在,这帮硕鼠就给朕冒上来了?” 刘义真气的不光是这些账目,还有这些地方历任太守的名单。 都是些世家族人! 本来刘义真都不想在与世家纠缠,打算放世家一马,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时间,不至于让世家鱼死网破,现在这些人就冒出来了。 刘义真要怎么办? 当做看不见? 可以! 但是那何谈开创大业,何谈澄清吏治? 这大朝会才刚过去,刘义真就把巴掌甩到自己脸上,以后还有谁能知道天子之威? “传侍中谢晦、尚书右仆射王弘、御史大夫蔡廓。” 三名重臣突然收到天子传召一时有些蒙圈。 大朝会刚过,刘义真并没有显露出对于世家的过多敌意,这让被将了一军的世家多少暗自庆幸。 只是如今刘义真突然召二人外加一个新任御史大夫蔡廓,都让二人摸不着头脑。 “王公,你看陛下欲意何为?” 谢晦自从回到建康后低调了许多,行事也不复年少狂傲之举。 他只是恃才傲物,而不是傻。 谢晦明白自己的优势和立业之本除了自己的出身外就是在战场之上运筹帷幄的才能。 如今北伐功成,打下了河北,熟读史书的谢晦自然明白一句“狡兔死,走狗烹”的成语。 北魏、胡夏,包括犄角旮旯里的西秦,都已经算不上生死大敌。刘义真如今的架势又摆明了要将工作重点放到内政上。谢晦是个聪明人,知道眼下刘义真已经不是要那个战场上的将帅,而是端坐朝堂的帝王。 身份的转变意味着自己要跟小心的和刘义真进行接触。 从刘义真一归来就用徐羡之的侄子来拿捏徐羡之,迫使徐羡之交出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尚书时,谢晦就知道刘义真不是那种依靠感情能应付的帝王君主。 连帮他镇守后方的徐羡之都会被针对,何况是他? 相比于他这个“世家头子”,刘义真显然是更倾向于王修、王镇恶这些潜邸之臣。 谷夲 就连和王弘相比,谢晦都不占优势。 王弘好歹是外戚,女儿是刘义真正儿八经的皇后,即便他是琅琊王氏的人,地位依旧稳如泰山。 …… 这么想来,貌似自己是最危险的一个? 谢晦冒出一头冷汗,难不成刘义真是要拿自己,拿谢氏开刀? “谢侍中想什么呢?” 王弘看到谢晦的脸色忽青忽白,就知道他不知道又往哪跑偏了。 王弘比谢晦大个十岁多,历经的朝堂风云也多的多,对眼下的局势看得也是相当清楚。 “谢侍中放心,陛下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动作。有些事他看着鲁莽,其实清楚的很。” 论军事谋略,王弘或许不及谢晦。 但论及朝堂中事,谢晦拍马也赶不上王弘。 此时这两名世家中的代表人物居然是取长补短,抱在一起取暖。 谢晦听到王弘的话,脸上稍微好看了些,不过还是有些阴晴不定。 “王公所言我自然清楚,只是这朝堂之事对我而言实在有些头疼……” 相比于琅琊王氏在朝堂中的如鱼得水,陈郡谢氏其实更偏向于低调经营士林,躲在后面闷声发大财。 或许正是如此,谢氏族人身上都带着丝丝的浪漫主义。 从谢安、谢玄,再到谢灵运、谢晦。 他们和其他世家不一样的是,即便是手握大权,也会选择淡泊名利,急流勇退。 淝水之战后的谢氏比之后来的桓氏声势更浓。 但凡谢安、谢玄有一点司马昭之心,晋室的国祚也都到头了。 其中谢安更是愿意离开中枢,前往广陵过上了半隐居的生活…… 谢晦作为谢氏族人,骨子里自然也有种这样的情怀。 此刻的谢晦无比羡慕不着调的堂哥谢灵运,这种在朝堂上煎熬的鬼日子哪比得上游山玩水的快活? 只是谢晦如今既然耗用了谢氏无数的资源坐上了侍中的位置,就再无轻易退下的可能。 他一旦退下,王弘能抵挡得了那名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 “哎~”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迫不得已。” 随着谢晦发车这般的感叹王弘倒是不着调的打趣了一句:“你若实在担心,倒不如把你的女儿也嫁给天子。”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当王弘看到谢晦居然真的若有所思,不由脸都绿了。 老夫把你当晚辈,你现在居然想和我平辈? 不当人子!你谢氏风骨何在! 王弘和谢晦赶到太极殿的时候,蔡廓早已到位,正翻看着手上的账目。 “二位一起看看吧。” 刘义真音色清冷,王弘和谢晦不复外面的轻松,看得出来刘义真正在气头上,也拿起账目翻看起来。 但越看,二人越心惊。 南方……不知何时已经是烂到骨子里了。 第290章 欺人太甚 “二位怎么想?” “在太祖皇帝眼皮子底下玩灯下黑,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刘义真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还是无奈。 他都不想这个时候在去挑拨世家那根脆弱的神经了,偏偏对方主动撞到他的枪口上。 这完完全全是在给他,给刘宋朝出了一道难题。 王弘和谢晦两人抬头对视一眼,就知道事情要遭。 他们太知道世家族人的那点德行了。 大多人外放当了一地父母官后,都是去考察考察自己的辖区有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啊,有没有什么名士隐士啊,接着就是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处游山玩水,不理官府事物。 被说别人,就是王弘这种级别的大佬外放到江州都喜欢去陶渊明那混酒喝,三天两头就带着下属去彭泽玩耍吃鱼。 只不过王弘多少还有点责任感,知道把政务处理完再去玩耍。 其他人有没有这个觉悟……还真的不好说。 “这么大的缺口,即便是派上能吏,也要花个数年时间才能让当地重新恢复过来。朕是绝无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刘义真也表明了态度。 什么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鬼话。 这句话的真实意思是“你们两位给出个注意,不要让事情闹的太大。但也要让那帮混蛋玩意把整个缺口给朕补上,然后让涉事官员自己滚蛋。” 讲道理,刘义真已经做出相当大的妥协。 如果现在不是在这个特殊时候,刘义真根本不会让王弘和谢晦出来给自己个说法,而是直接让刑部和大理司拿人。 现在让蔡廓的御史台出面,也只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王弘和谢晦对刘义真的退让也是倍感惊喜,当即答应愿意调解。 只是当两人将意思转达给涉事世家的时候,对方顿时怒从心起,拍着桌子大喊一声“欺人太甚!” 王弘:“……” 谢晦:“……” 带不动,带不动。 无论是刘义真,还是王弘、谢晦,大家都在尽力维持国家和世家的协调统一。 因为现在撕破脸皮,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大佬们都在朝堂上小心翼翼的端平这碗水,以保护大家共同的利益,谁知自己人倒是跳的飞起。 “不是,这个……” “皇帝就是想逼死我们!” “你冷静一些……” “他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有话好好说……” “呸!当今天子身边必有小人作祟……” “……” 王弘和谢晦对于这帮蠢货本就没什么好脸色,夹在中间调解只是为了大局着想。 但两家又不是这些世家的保姆。 对方自寻死路,两家虽然不至于反过来帮着刘义真镇压他们,至少也不会再被对方拖下水,当即便是“拜拜”、“告辞”、“你们自己玩”。 这些世家并没有看出王谢的无奈,反而是在背后酸溜溜的爆出一句:“走狗!” 从占城稻狂欢中走出来的世家在经历一场大朝会后脑子似乎“清醒”了很多。 粮食…… 谷跛 自己缺吗? 不缺啊! 有了占城稻,无非是将自己的粮食从一百变成了两百,三百。 但它带来的恐怖后果却是让平民的粮食从十,变成了二十、三十。 对于平民来说,粮食产量在五以下或许就要卖身地主家,成为一个悲苦的佃户。 以前他们的上限在十,遇到些天灾人祸很容易就能降到五以下,世家也就能在这个时候拿着镰刀轻松收割这些百姓。 现在粮食产量变成了二十、三十,无疑很难让平民的收成再降到五以下。 平民的抗压能力增加,世家还怎么用手里的镰刀去收割他们? 虽然开设了作坊,但这些世家暂时还没有发展出用商品割韭菜的技能,也不可能点出这颗技能树,毕竟资源都还握在强势的官府手中。 至于用房子收割更是无稽之谈。现在城镇化还没有出现,房价也不是炒的,而是住的…… 但饶是如此,也足够世家愤怒了! 还有书院的事情。 后知后觉的其他人也意识到东林书院就是一个骗局,一个被刘义真抛出去吸引目标的骨头。 皇帝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将书院扩张一事搬上台面只是暂时的。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这张牌堪称一手王炸。 所以世家不光是感到自己在智商上受到侮辱,更是在人格上受到了侮辱。 本来大家都打算当个哑巴吃下这口黄莲。 谁知道皇帝居然“没完没了”! 在这些已经患上“受迫害妄想症”的世家心里,已经没有了好坏,只有立场。 任何事情到了他们这,都已经演变成了世家与皇权的斗争,变成了无处不在的阶级矛盾和利益冲突。 正因为如此,他们的态度在受到这一刺激,立刻变成了—— “这次天子我吃定了!王谢来了也不好使!” 他们并没有去设身处地的想想那些南方郡县当中的百姓是怎么活的。 账目亏空,但朝廷不知道,官员不了解,下面后上任的官吏毫无疑问会将这些亏空嫁接到百姓身上。 百姓在受到压迫后也无力发出声音,只能在一片大平盛世当中成为下方垫脚的砖块。 渐渐的,这些砖块会哭泣,会腐朽,最终会倒塌。 一同倒下的,还有被歌功颂德的盛世。 这种毁朝廷根基的事情,刘义真若是放任不管,那还配成为“既寿永昌”的天子吗? 但这些,世家看不见。 或者说,他们看见了,也不会在意。 从东汉、三国,再到两晋、刘宋。 王朝更迭,风云变幻。 唯有世家屹立不倒。 这份岁月带给他们的底气已经让他们狂妄到不将皇权放在眼中,更不将朝廷放在眼中。 天下,早已不是天下,而是他们盘中的一块块肉食。 皇权,也只是庇护他们的工具罢了。 王弘、谢晦那种人,反而成了世家当中的异端。 “天子此次欺人太甚!莫不是以为北伐成功,这天下就轮到刘氏做主不成?” “我等倒要让他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家天下!” 第291章 皇帝必须退让? 从刘义真召集王弘、谢晦、蔡廓之后的朝堂变得诡异起来。 中央的行政效率突然变的迟缓起来。 不是今天你告假,就是明天我受伤。 这种幼稚且低级的手段很上不得台面,但是很好使。 户部尚书高允坐在户部衙门,望着少了三分之一官吏的现场有些恼怒:“人都死光了?” 户部的框架都是高允在慢慢搭建,其中有不少人甚至都是高允为其开后门才能进到这户部大门。 而如今,他们就是这么报答高允的? “周桐也不在?” 高允所说的周桐是他比较看好的一个年强人,对于数学有着极高的天赋,高允破例给他连升三级,让周桐跟在自己左右,也是起了爱才之心。 没想到这周桐居然也是不见了踪影,这般做法无疑是让高允更加心寒。 有和周桐的熟知的同僚小声为其辩解:“高尚书,不是周桐自己不来的。是……” 高允明白对方的意思。 在这个注重宗族的时代,这些世家官员都会把家族利益放在前面。 哪怕不是他们本意如此,周边的环境也会逼迫他们做出选择。 谁能忍受亲人祖宗的唾骂? 谁能忍受亲戚族人的排挤? 谁又能忍受被主流阶层鄙视的后果? 无论是何人,能自己做出决定的机会往往都很少。 有时候你认为是你自己在做决定,那其实只是所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所面临的困境做出的决定。 个人在时代的潮流当中,能抓住一块浮木漂泊不被卷入已经要拼尽全力,何谈要成功上岸? 高允闭上眼睛,决定先去其他部门走访一圈。 他最先去的是兵部,因为他与王买德私交最好,关系也最深。 好在兵部并无大碍。 兵部真正的权力不在这里,而是源于刘义真手中的兵权。世家就算想在兵部里扑腾,也扑腾不动。 见王买德没有受到波及,高允才去其他几部看望。 其中工部因为大朝会的缘故,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任务,即使少一些人刘湛也能处理过来,算的上是除兵部外被波及的最少的一部。 礼部也差不多。 因为刘宋初立,条条框框还没定下来,礼部这边本身的工作都不算繁重,世家的小手段自然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唯有吏部。 吏部,后世人称天官。 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 权柄之重,远超其他五部。 所以这里的官吏数目也是现有中枢机构当中最多的,这往往也意味着其中鱼龙混杂。 加上殷景仁刚刚接任吏部尚书,在吏部威信不够,世家一使劲,吏部几乎陷入瘫痪。 见高允前来,殷景仁自然是如同见到救星一般上前迎接。 殷景仁自己虽然也算是刘义真派系,但他背后毕竟还有北方世家势力,成色不纯。 反观高允。 虽然高允出自渤海高氏,但高允自己的发迹和渤海高氏一点都没关系,是刘义真一手提拔,同时也可以算作刘义真嫡系中的嫡系,仅次于潜邸之臣的王修、王镇恶。 殷景仁一上来就是诉苦:“高尚书,这累累高台每日的政务渐渐事关重大,堆积一天便有不少的麻烦,这该如何是好?” 谷賐 高允扫视一圈明显少了两三成官吏的吏部衙门,二话不说拉起殷景仁的手腕:“走!我们去找王尚书!” 王尚书自然是王弘。 高允身为户部尚书,当然有直接觐见天子的资格。 即便不见刘义真,还有老熟人,现任中书令的王修。 不过现在的局面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世家。 这个时候去找王修,王修很显然也是无能为力。 去找刘义真,那几乎就是将朝廷与世家的矛盾公开在天下人面前。世家不要脸,高允还要呢,朝廷还要呢。 只有王弘最适合去当这个中间人。 而且尚书省的事自然要交给尚书省的长官解决,去找中书省或者越级汇报都不合规矩。 王弘在得知高允和殷景仁,两名实权尚书,还是最重要的户部和吏部尚书来找自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从二人嘴里得知世家的作为,王弘更是头都大了几圈。 如果可以,他现在都想装病躲一躲。 但不行。 “那帮混蛋这个时候惹天子做什么?” 连皇帝都愿意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让世家透透气,没想到世家反而是翘起尾巴来了? 和那些人不同,越是身居高位,王弘越知道一个和平的时代对于世家有多重要。 王弘也怕。 王弘怕的是刘义真会掀桌子。 皇帝不可怕。 掀桌子也不可怕。 但是皇帝掀桌子,那对于谁都是一场灾难。 历史上不是每一位皇帝都有掀桌子的能耐,但是手握军权的刘义真绝对有这个能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弘更希望的是和刘义真在牌桌上打明牌,输赢全靠自己本事。 这样既是给天子留个台阶,同时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王弘也很想知道刘义真的底线在哪,但绝对不是用这种下三滥、毁坏朝廷根基的手段! “不当人子!” 王弘怒骂几声,还是用自己的身份去给其他世家施压。 同时有若有若无的放出一些风声——天子是不会在这种龌龊手段面前退让的。 取得胜利的方式有很多条,但绝对不包括你们现在做的这些事情! 出乎王弘意料的是,这次世家的声音格外强硬。 甚至还有人喊出了“皇帝必须退让”的口号。 这让王弘勃然大怒,亲自前往其中一些世家门上拜访,而那些世家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王公,你们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家大业大,自然有足够的筹码放在桌面上和天子谈判。” “但我们呢?”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换来一夕安寝?” “那些有资格外放为太守的都是我们家中的中流砥柱,外放只是为了攒够资历重回中枢,取得权柄庇护家族。” “他们若是倒了,我们也就没了!” “此时若再不搏一搏,以后……恐怕再无机会!” 第292章 强硬(求票票和订阅) 王弘再次沉默。 身为顶级世家琅琊王氏,自然是家大业大,门生故吏遍布四海。莫说几个太守,就是刺史也有好几个。 但一些小家族却没有这个实力。 能将一个族人推到郡守的位置,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至于贪…… 谁不贪? 大家去游山玩水,就你不去? 大家都不理俗事,就你勤政? 大家都贪,就你不贪? 风气,就是这样的风气。 想要融入上层圈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从大人物的屎尿屁入手。 莲花也要先从泥泞中挣扎出来,才有机会出淤泥而不染。 这些官员,同样也没有选择。 “王公,不是我等非要与陛下,与朝廷作对。” “实在是我们也没了退路啊!” 资源都堆在那些人身上,刘义真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这些人扔出去。 谁舍得? 王弘叹了口气。 怪谁? 怪天子? 怪这些世家? 怪那些官员? 还是怪这种两晋以来的风气? 王弘决定还是再去面见一次天子。 他希望刘义真还能再退一步。 只是…… 可能吗? “笑话!” 刘义真听完王弘转达的话语只是冷笑。 “朕不去杀人,不去追究,他们反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王弘俯首垂眉,还是辩解了一句:“还望陛下体量这些官吏的苦衷……” “朕体量他们,谁来体量朕?” 刘义真最烦的就是这些达官贵族的“苦衷”。 他们的一句“苦衷”后面,隐藏的往往是无数例家破人亡。 “那些民脂民膏,在他们眼中或许只是账目上的一些数字。他们的几壶美酒,或者几盘珍馐,也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消遣。” “可他们有没有想过,那些钱财都是从哪来的?” “王尚书,你也在江州做过官。朕问你,江州每年的税收是多少?每年的那些税收是怎么来的?最后又用到哪里去了?” 刘义真拍案而起:“这些世家的官位是官位,那些百姓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王尚书,朕都不用去南方的那些郡县,朕就能说出那里百姓过的日子你信不信?”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傍。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这些,都不如你眼中几个官位重要,是吗?” 刘义真没有丝毫让步,态度强硬的怒怼回去。 天子,就是百姓和世家中的第三方力量。 当天子屁股往百姓那边移一移,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当天子屁股往世家这边移一移,百姓的日子就会过的贫苦一些。 想要让天子的屁股一直在百姓这边不容易。 因为百姓不会舞文弄墨的帮天子歌功颂德,也没有金银财宝送给天子去享受。 但是! 何为天子? 谷驂 认天为父,听天命者为天子? 非也。 集万民之气运者方为天子。 成万民之愿望者方为天子。 佑万民之安危者方为天子。 天子,从来都是从百姓中走出来的。 当天子抛弃百姓的那一刻,百姓也必将抛弃天子。 所以,刘义真的屁股不想歪,也不可能歪。 “他们既然向朕发了战帖,朕不接的话,岂不是成了软弱之君?” 王弘闻言想劝,却又劝不出口。 此刻他夹在其中,只觉的快要窒息。 “传朕口谕,缺席三日者,皆剥去官身,永世不得启用!” “这天下想当官的,不缺!” 不来?那就永远别来? 接盘侠,在这个世界多的是。 王弘知道刘义真这次似乎是真的动了肝火。 只是为了世家和朝廷不彻底撕破脸皮,王弘还是向刘义真跪求一道诏书—— 《求贤诏》 求贤诏最早源于汉太祖高宗皇帝刘邦。 当时西汉刚刚定鼎天下,刘邦此诏一出顿时让关东无数士子趋之若鹜的前往关中。 但细翻史书,刘邦在世时压根没重用过任何一名士子。 何况刘邦这么一个“平时轻慢学士大夫,至取儒冠溺之”的老流芒,你指望他突然转性? 那刘邦为什么要发布《求贤诏》? 真相是为了大汉王朝的后世着想。 西汉建国之初的那帮勋贵,说不好听点就是些贩缯屠狗之徒。 让他们打天下行,坐天下……还是算了吧。 但这些人的势力当时已经足以和皇权分庭抗礼,刘邦也已经老了,不见得再能和这些老部下打一场,于是便巧妙的放关东士子集团出来制衡这些开国勋贵,维持平衡,稳定皇权。 所以太祖才说过,刘邦是历代皇帝中最厉害的一个。 这种手段,哪怕是最精明的政客也不见得能使出来。 后来两汉历次的《求贤诏》,包括魏武帝曹操那著名的《求贤令》。 这些诏书压根和求贤求才没关系,背后都是政治。 曹操坐拥北方真的就无人可用?那刘备算什么? 曹操不是没有人才可用,是没有出身寒门,背后没那么多利益牵扯的人才可用。 比如司马懿,比如杨修,再比如荀彧…… 这些人的才华在那放着都快把人的眼睛亮瞎,问题是曹操敢毫无保留的相信这些人吗? 若非如此,他对于郭嘉也不至于一直念念不忘。 现在王弘帮世家们求的《求贤诏》当然也不是为了求贤纳士,而是为了再次给世家敲响警钟。 《求贤诏》的威力大不大,能不能召来人才先不说,至少能让那些世家知道刘义真的态度,同时也能让他们醒悟过来,他们并非无可替代。 这也算王弘为世家做的最后一点努力。 要是他们还不能幡然醒悟…… 算了,刘义真该杀就杀吧。 这种蠢货留在自家阵营中,还要时刻担心着被他们拖下水,不值得! 当刘义真的一道口谕和一道诏书发出去后,世家果然也是出现了惊慌。 世家们没想到刘义真如此强硬。 他就不能安慰安慰我们受伤的心灵吗? 他知道我们为了对付他有多担惊受怕吗? 现在这么硬,大家以后还怎么相处? 一时间,原本强硬的世家顿时陷入纠结当中。 第292章 世家反应 刘义真的口谕和求贤令很快就传到了一圈有官身的世家族人当中。 他们听闻这个消息后亦是陷入分裂。 有人认为刘义真不过装腔作势,天子治理天下终究还是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有人认为天子自上位以来就强势无比,万一真的将好不容易爬上去的官位给丢掉,那便是对家族的一场灾难。 户部官吏周桐出身的周家此刻就是后者。 除了天子的原因外,户部尚书高允对他的知遇之恩也左右着他的决定。 周桐不过旁支族人,得不到太多政治资源,之前一直在默默无闻的当一名小吏。 后来中枢官制大变,加上天子派系的人上台,高允发现了周桐在数学上的才华,便将其带入户部。 可以说,周桐这名旁系族人几乎是一步登天,只要好好干下去,未来不说能登临尚书之位,至少也是六部高官之一。 但这一切,都被家族一个愚蠢的决定给毁了。 现在的周桐痛苦不堪,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高允,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朝廷。 这般颓废了几天,周桐又被自家族长叫去。 原来是周家此刻也害怕起来,打算让周桐重新回户部任职。 毕竟天子打算对付的那些南方郡守又不是他们周家人! 现在周桐进了户部,还得到户部尚书的重用,没道理掺和进这档子事! 周桐得知这一切后着实无语了一番。 为何家族不早点想到这些? 为何家族就这么愚蠢? 为何家族现在还这么天真? 只有周桐知道,他在官场,完了。 他并非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官场人才,能上下两张口,应付的了上官,对付的了百姓。 他能被高允看中都是因为他在数学一道的才华。 可以说,高允就是他在官场上的一切。 现在自己将高允摆了一道,还指望高允能继续重用自己? 家族里的这帮人是不是脱离官场太久,已经忘了官场是一个讲究“派系”、“背景”的地方? 周桐的眼神中逐渐从怨转变为怒,又从怒变成了恨。 但最终,看着父母亲人,兄弟姐妹,他的恨也化为一抹云烟,不知飘往何处。 他回到自己屋中沐浴焚香,从衣柜中拿出自己放在最上面的官服。 衣服上有几次褶皱,不过这种官府都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轻轻一抹便能将这些褶皱抹去。 穿上官府,周桐浑浑噩噩的来到皇城,查验官身后进入六部官衙。 望着那几天不见就恍如隔世的户部衙门,周桐迟迟不敢进入。 “周桐,你来了?” 周桐转身一看,发现居然是自己关系不错的官吏。 “快进去吧。你的事我和高尚书说了,他不会为难你的。” 周桐这下心中稍安,有些迷糊的进入户部衙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高允。 怀着三分羞愧和七分难堪,周桐上前拜见高允:“下官周桐见过高尚书。” “嗯。” 仅仅一个字的回答,让周桐心中继开心,又失落。 “去忙吧。” 谷鳥 又是三个字,周桐的眼神变得无神起来。 要是往日,高允这个性格跳脱的上官或许会和他谈论谈论数学问题,愿意传授自己名曰“几何”的知识,愿意和自己聊聊当年他与天子的趣事,还有那道据说难到变态的数学题…… 但这一切,都没了。 他在高允眼中,也沦落为芸芸众生。 周桐抬头,发现反而是那个自己的好友现在侍奉在高允身边。 而高允也和颜悦色的指点着那名好友…… 周桐面色有些扭曲,心中再次变得不甘起来。 那个位置,本该是自己的! 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位置上了。 区别就在于自己那位好友没有迫于家族的压力撂担子,他的家族更是没有迫于其他家族的势力低头,而自己则在高允与家族中选择了家族。 抹衣衫上的褶皱容易,想要抹去心中的那道褶皱,却是天下最难的事。 他与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前途,彻底分道扬镳。 周桐这样的人不是特例。 在刘义真格外强硬的态度下,有不少官员在仔细权衡后还是回到官府,选择了低头。 最终,潮水退去,那帮叫的最欢的世家漏出身形。 他们无不是那些南方郡守背后的势力,现在突兀的被暴露出来,都有些不知所措。 世家纸老虎的本质在这一刻显露出来。 在天子的强势还有王谢的抛弃下,没人愿意继续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其他人在此刻都是各找各妈,各回各家,一副“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的表情,留下这些世家独自接受天子的狂风暴雨、雷霆之怒。 现在这些世家终于还是慌了。 他们带着礼物前往王氏和谢氏的府邸,希望他们能从中调解。 但早就厌倦了此事的王弘和谢晦当然不会再管他们。 中枢的孤立无援,并没有让这些世家醒悟过来。 现在对于他们,已经没了退路。 一些世家纷纷联系起在外任职的族人,尤其是荆州、蜀地这些远离朝廷的官员。 至于要做什么…… 自然是鱼死网破!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秘密消息早就被自家的内鬼透漏给天子朝廷。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活路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 有人选择鱼死网破的时候,自然也就出现了另一条活路—— 泄密。 不是谁都有勇气当亡命徒,在一众世家刚刚决定联系外面的族人做殊死一搏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向天子告密,说是有逆党作祟。 这回,连王弘出面都救不了这些人,因为他们已经踩到了刘义真与朝廷的红线。 本来整天无所事事的刑部和大理司瞬间变成建康城内最忙里的机构,每天都能从建康各处抓到人犯,连刑部大牢都塞的满满当当的。 一个本来看上去无比团结的巨大群体在稍微施压下就从内部四分五裂,这一出好戏无疑是让还在看热闹的各方势力产生后怕。 敌人强大不可怕,但是队友弱智那就真的是原罪了。 ———————— 还有一章在晚上,真的榨干了,一滴都不剩了。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第293章 皇位不稳 “哒啦哒啦,哒哒……” 在建康宫北端的华林园,刘义真难得陪着皇后、郭氏以及孙太后在这片皇家园林当中游玩。 其中刘义真更是穿着常服,哼着小曲躺在一把摇椅上悠哉悠哉的乘凉。 “看来陛下的心情不错。” 当然不错! 在那群蠢货被天子针对,又被主流世家抛弃后,朝野之中颓靡的风气似乎一扫而空,新政有条不紊的从建康朝堂辐散到周围的郡县。 所谓新政,也只是推广占城稻,然后清查户籍账目、澄清吏治。 这要求高吗? 相比于其他天子一上位就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刘义真对于这些官员的要求简直低到发指。 他没有强行去推广均田制、没有大肆打击豪强,没有立即广开书院…… 即便优势在刘义真这,刘义真也更愿意把牌攥在手里,一张一张的出。 这对于一个完成北伐、掌控中枢的天子来说手段已经温和到了极致。 世家看到刘义真这幅模样,自然也是愿意继续和刘义真周旋。在一些国事上也是积极配合起来。 如今春耕已过,占城稻的种植已经接近尾声。 根据官吏报告,南方已经有两成的土地上换上了占城稻。 不要小看这两成,就因为这两成的占城稻,明年或许就会让刘宋的粮食产量增加五成。 等其他百姓看到占城稻的优势,他们自然也会种下占城稻。那时候这个数字或许就会爆发至五成、六成,乃至八成。 除此之外在关中的继任者王华也帮刘义真把王弘在关中的又一大政绩送往建康。 棉花! 当年为了获取棉花的种子,可是绕着河套平原跑了个遍。 那点种子在王修的耕耘下已经成了规模,能够大量种植。 棉花的经济价值自然不用说,如果说占城稻是刘宋未来的心脏,能为刘宋源源不断的制造血液。那棉花就是刘宋未来的肺,能让刘宋这个巨人更健康、悠长的呼吸、奔跑。 这些棉花种子刘义真也都丢给陶渊明。 反正自陶渊明“进献”占城稻以来,他就是当代神农。 别人种植培育棉花这种不能食用的作物或许还会被喷,但若是陶渊明…… “你吃人家大米了你懂吗?没事少逼逼赖赖!” 刘义真之所以将占城稻的功劳全推给陶渊明,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借机将兴建书院的事敲定下来,另一方面自然是借着陶渊明的光环去掩饰一些东西。 至于那区区虚名…… 刘义真需要吗? 想到这,刘义真的心情更加愉悦了几分,就连平日里觉得吵闹的虫鸣也变得可爱起来。 “哇!” “哇!” “……” 一道哭声传来,刘义真身边的三个女人顿时都慌张起来。 三人慌张的跑到一个妇人面前,焦急的望着襁褓中的婴儿: “骏儿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楚王殿下这是饿了……” 原来场中的主角不是刘义真,而是才出身牙牙学语的刘骏。 作为刘氏皇族第三代,刘骏几乎受到了天下所有的宠溺。 太祖刘裕唯一赐名的三代子嗣。 河间王刘义隆所生的刘氏长孙。 被天子点名过继给孝宗刘义符,继承楚王香火。 由天子生母孙太后抚养…… 谷疀 普天之下…… 不,哪怕是翻遍史书都再也找不到背景这么强的第二个人。 刘骏这才是人生赢家,只要长大不造反,那几乎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现在刘骏一哭,谁也顾不上刘义真这个天子,反而是簇拥到刘骏身边,看得刘义真都隐隐有些发酸。 孙太后、王皇后还有郭氏三人齐齐上阵才将刘骏安抚下去,让乳母带他去一边喂奶。 “皇帝。” “母亲?” 就在刘义真心中满不是滋味的时候,刘义真突然被孙太后点名。 “不知本宫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儿啊。” 一瞬间,刘义真、王皇后、郭氏的腰板在最短的时间内挺直,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刘义真看了那王皇后,王皇后此时眉目低垂,哪有半点后宫之主的架势。 再看看郭氏,郭氏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实则眼神涣散,压根不似平日里那个成熟妇人的模样。 两人……靠不住啊靠不住! 刘义真头皮有些发麻:“这个……儿臣刚刚北伐回来,最近又有国事缠身……” 一大段乱七八糟的理由都被刘义真用出来搪塞孙氏,而且都很有逻辑。 不可能天子出征数月,一回来就能抱上皇子吧? 现在国事繁忙,皇帝必然要以社稷为先,这也没毛病吧? 谁知孙太后轻飘飘的来了一句:“那现在呢?” 现在…… 春天到了,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刘义真明白孙太后的意思后只得是赔笑:“儿臣努力,努力。” 孙太后轻哼一声:“本宫已经与皇后和郭氏说过此事,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是是是。” 孙太后见刘义真如此顺从,也不再逼迫,恰好刘骏被乳母抱了回来,便又去逗弄刘骏去了。 只是您玩刘骏就玩刘骏,您老往朕这边瞅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白天就……咳咳!皇家威严还是要有的! 一边胆战心惊,刘义真一边也在纠结一件事。 自己和王皇后、郭氏其实没少行周公之礼。 但是怎么就没动静呢? 年纪小不是理由,只要身体健康,生化反应并不受影响。 突然,刘义真想到了一件事…… 历史上刘义真到死都没留下后裔…… 继承刘义真香火的是三弟刘义隆的第五子刘绍。 而且这一脉似乎有点邪门,继承香火的刘绍年纪轻轻二十一岁就没了,又是再过继别人的孩子…… 现在刘义真的脸色十分难看。 难不成自己……呸呸呸! 但一丝阴霾还是笼罩在刘义真心头。 国无太子,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就是国无皇子!连个能推到皇位上的人都没有! 一个皇帝若是没有皇子,那他的位置就永远不会牢固! “嘶……” 刘义真扭头看向王皇后和郭氏,并且不断的眨眼。 皇后、夫人,你们也不想朕的皇位不稳吧? 第294章 迎娶谢氏 自从孙太后向刘义真表达不满,且刘义真也意识到自己无嗣的危害后,几乎每晚都到皇后或者郭氏寝宫中共同救国存亡,商议阴阳大道。 “呼!” 刘义真身子一滑,趴在皇后身上微微喘息。 王皇后此刻也是面色红润,双唇微张,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蒙着光晕贴在白如玉脂的肌肤上。 将头埋在王皇后柔软处,刘义真轻轻安抚皇后还有些发颤的身体。 从过程来看,刘义真健康的无法无天。 从结果来看…… 刘义真视线微微往下,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嘤咛。” 许是注意到刘义真的目光,王皇后将身子往前贴了贴,填满了两人之间的缝隙。 “陛下……不若再广纳嫔妃、充盈宫室。” 王皇后说此话的时候没有半点羞意或者不情愿,反而极为诚恳。 皇室之间,没有男女私情,而是一切都要为国家服务。 不光是刘义真担心自己有没有问题,王皇后也在担心是自己的问题。 王皇后出身琅琊王氏,眼界自然不是寻常妇人女子能比。 她知道天子无嗣对一个皇帝,对一个势力来说意味着什么。 东汉的史书几乎就是一部“天子无嗣”的血泪史。 没有孩子,基业再大再强,也不会被真正认可。 甚至最近的例子就在眼前。 太祖刘裕。 刘裕在得到第一个嗣子刘义符时是义熙二年,那时候的刘裕已经四十三岁。 在生下刘义符前,刘裕虽然当时已经击败桓玄,但在朝中的势力大都还处于观望状态。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刘裕无子,那样的话不管刘裕再强大,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还有最著名的汉昭烈帝刘备…… 为了汉室大业能后继有人,甚至不惜去认一个义子刘封。 后来刘禅出生,先不提这位蜀汉后主的争议。至少他的出现对于当时刘备集团的文臣武将还有支持刘备的荆、蜀两地集团打了一剂强力定心剂,为蜀汉的建立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所以,稍微读一点史书,就知道其中深浅,王皇后劝刘义真广纳嫔妃也就不足为奇。 更何况…… 刘义真的女人目前只有两个。 这个数目放到皇帝当中几乎是半个和尚。 哪怕刘裕简朴至极,不算原配臧爱亲,也给刘义真留下了足足十几个姨娘。 更别提我辈楷模司马炎。 别人的“后宫三千佳丽”可能只是虚指,这位开国天子硬是真的搞出来了个数目庞大的后宫团,把洛阳皇宫几乎都给塞满,更是创造了“羊车望幸”这个典故。 “纳妃啊……” 刘义真陷入沉思。 纳肯定是要纳的,但是怎么纳却是个问题。 容貌身段? 那有屁用? 皇帝的女人,从来都不是漂亮就行。如果只是因为容貌而得到宠幸,那充其量只是一个真人版的娃娃,连金丝雀都算不上,一道人老珠黄就会被抛弃。 同时对皇帝的助力也不大。 那要什么? 政治!政治!还他妈得是政治! 猜猜刘义真的生母孙太后的这个“孙”是哪个孙? 谷抔 王皇后的王又是哪个“王”? 现在有资格被选为刘义真妃子的人其实屈指可数。 无非是陈郡谢氏这些豪门世家的女子。 而且迎娶谢氏女子毫无疑问也可以加深刘义真对谢晦的信任,更可以缓解天子与世家的矛盾,在这个两方难得的停战期,这样的结合似乎对于政权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刘义真想着谢氏女子的时候,枕边人悠悠的一句:“天子莫不是已经有看上的女子不成?” “没有!哪能!朕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政事。” 虽然但是。 明明怀里现在还抱着王皇后,却在想迎娶谢氏女,哪怕纳妾是皇后提出来的,刘义真也不能承认! 女人,永远都是要哄的!这是技巧! “来,天色还早,再来一次。” “唔!” 刘义真否认的快,消息却走漏的很快。 天子这边前脚传出了天子将要纳妃的消息,后脚就有无数世家豪门拿着礼物到处活动。 有什么比和天子联姻更划算的政治交易吗? 尤其是一位年轻、还没有子嗣的天子! 万一自家女儿争气,一入宫就怀上龙种,成为长子,那岂不是祖上冒青烟了? 哪怕不是嫡子都没关系! 只要姓刘,未来少说都是一脉诸侯王。 更何况…… 皇后能不能生出嫡子还不一定呢?对吧! 不光是其他人心怀鬼胎,就连王弘这个正儿八经的岳丈都急了。 他现在已经是搬出族谱来,在里面把适龄未婚的女子都给找出来。 他也是担心自己女儿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要是被后来的哪个人摘了桃子,那琅琊王氏还不得哭死? 反正,刘氏龙种这锅肉只能烂在自己家锅里! 王弘还不是最疯狂的。 最疯狂的是谢晦。 之前和王弘无意识的闲聊让谢晦明白了谢氏的危险境地。 琅琊王氏好歹有王皇后保命,但他谢氏有啥? 听说堂哥谢灵运与天子关系倒是不错……咳咳! 但一个谢灵运也不管用啊! 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谢灵运不添乱都不错了,还能指望他? 谢晦狠到直接动用陈郡谢氏的关系,带着自家女儿去见了萧太皇太后和孙太后。 要不是怕刘义真找他算账,谢晦都想直接把女儿送到刘义真床上去! 其他世家也被谢晦的模样给吓到,默默的让自家人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毫不怀疑,要是抢了谢晦这个机会,谢晦恐怕会真的急眼。 在谢晦的努力下,他的女儿终于是拿到了通往建康宫的门票。 但是…… 刘义真和王弘心里都不太舒服。 刘义真一直是把谢晦、谢灵运这一代谢家人当成平辈,现在这货却是要来做他的岳丈? 至于王弘就更憋屈。 王弘的父亲,前司徒王珣可是和谢晦的祖父,“封胡羯末“四才子中谢朗是同时代的人物,算起来王弘就算不是高谢晦一辈,那也是高半辈,现在却都成了刘义真的岳丈? 谢晦……属实不当人子! 第295章 努力耕耘,终会收获! 谢晦本就是谢氏几代优化后的美男子,也是刘义真在颜值上为数不多的对手。 他的女儿,自然也是闭月羞花,倾城之姿。而且谢氏女不同于王氏女,因为家风有别,相比于王氏女较为传统的教育方式,谢氏女大都精于歌词诗赋,素有才命闻于世间。 这也使得谢晦的女儿多了几分不同寻常女子的书香气息,而恰恰是这份书香气征服了孙太后。 孙太后那关过了。 谢氏女这边自然是没有意见。 刘义真,先撇去其身份不论。本身就是仪貌俊美、神情秀彻的美男子,这在魏晋南北朝这种看脸的时代无疑是太重要了。 论文,一篇《彭泽游记》惹得无数文士竞折腰;论武,完成了汉人王朝百年来的夙愿,收复河北。 试问,天下哪家女子会对刘义真说不? 反倒是刘义真这个天子的意见不重要,只要女方姓谢就行。 作为皇帝,他的婚姻选择权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 男女父母都没问题,接着便是那套繁杂冗长的礼仪。 要是平常娶个妃子自然不必如此,但谢氏女一入宫,必然是“三贵人”的位置。 所谓“三贵人”,就是魏晋以来后宫的等级制度。 皇后自然高高在上,乃后宫之主。 之后则是仿照“三公九卿”制度,弄了个“三贵人、九摈”。 下面还有“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女”。 其中“三贵人”即贵妃、淑妃、德妃,也叫作三夫人。 后面比如刘裕在位时,刘义真生母孙氏的“俢华”品级则属于九摈。 现在刘义真的后宫当中王氏作为正妻,自然是妥妥的皇后。 郭氏虽然出自太原郭氏,但毕竟不是明媒正娶的女子,入不了“三贵人、九摈”的位置,只能是算做二十七世妇中的婕好。 谢氏女进入后宫,毫无争议的便会成为“三贵人”之首的贵妃,不然那是将陈郡谢氏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也将会失去这次联姻的意义。 剩下的,才是最后的目的—— 生娃。 刘义真也紧张。 王氏和郭氏没怀上还能说是女方的问题,但是如果谢氏肚子也没动静…… 总没有那么巧的事情吧?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刘义真迎娶谢氏女后得到答案! 良辰吉日,刘义真带着三分忐忑和七分期待进了谢贵妇的被窝。 一晃两个月。 正热的阳光被枝叶剪碎掉落在地上,独属南方的潮热天气悄无声息的逼来,使白日的建康城褪去了几分夜间的妩媚,多了几点空寂,给建康的达官贵人留出难得的留白。 又是华林园。 又是天子、太后、皇后,郭氏。 只是这次多了一名谢贵妃。 谢贵妇年纪比之王皇后还有小两岁,是个名副其实的……萝莉。 脸色有些苍白的刘义真想起两个月前钻进谢贵妇被窝的时候差点吓成完颜构。 年纪那么小……实在是可刑可铐! 正常的活动可以,但要是生娃…… 刘义真还不至于道德沦丧到那种地步。 倒不是突然开启圣人模式,而是谢贵妃那么小的年龄骨盆说不定都尚未成型,在如今这个医疗技术低下的时代生育,很可能会一尸两命。 谷谾 所以,谢贵妇很自然的被刘义真“打入冷宫”。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孙太后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就连外面都隐隐有些风言风语,这让刘义真苦不堪言。 “上辈子朕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在苦恼早恋被抓怎么办,朕现在已经愁起怎么生孩子了……” “皇帝说什么?” “没什么。” 刘义真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枚杏子就放入嘴中,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缓解了刘义真心头的苦涩。 古代可不同与后世,水果也能反季生长。 哪怕刘义真贵为天子,想吃新鲜的水果也只能在这短暂的夏季享用。 即便我若为青帝,也难实现桃花开遍四季。 不过正因如此,这点甘甜酸涩的汁水,才显的尤为珍贵。 孙太后上了年纪不敢多吃,王皇后在谢贵妇到来后似乎感到了些许压力,仪态举止比之以前要稳重了许多,虽然肚中馋虫联合口腔中的酸液发出抗议,还是小口慢慢品尝着这份难得的佳肴。 谢贵妇年纪虽小,只不过书读得多了,做什么都带着几分“小学究”的味道,在吃杏子前还出口成章赞扬了几番。只是看着“大文豪”刘义真似乎并没有吟诗作对的雅兴,也只是悻悻坐回座位。 反倒是平日里最注重规矩的郭氏今天一反常态。 她的桌案前已经堆起一堆杏核,还有一些汁水滴落在四周上,属实是有些狼狈。 “莫非因为郭氏是北人,没吃过这般鲜甜的杏子?” 刘义真只当郭氏一时心喜忘了仪态,便让侍者又给郭氏上了一份。 谁知刘义真这边半壶茶还没喝完,郭氏又干掉了一盘杏子,这恐怖的战斗力看得刘义真眼皮直跳。 “杏子属热,妇人食多易气血失衡。” 刘义真出于好心,便提醒了一句,郭氏这才惊觉,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杏肉。 谁知孙太后突然问了一句:“郭婕好喜爱杏肉乎?” 郭氏连忙摇头:“禀太后,臣妾并不好杏食,只是近来口中总是发苦,食欲不振。只有喝些酸酪或是吃些果蔬才好些。” 这个回答让孙太后又惊又喜,同时眼眸中还带有一些期待: “郭氏近来可觉得身子还有哪些不适?” 这话听得刘义真眼皮一跳,这是什么话? 但随即刘义真反应过来,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传太医!” 郭氏一开始还有些懵,但随即美目中就满是惊喜。 后来反应过来的是谢贵妇,毕竟她是带着任务进宫的,对这些事比较敏感。 反倒是皇后似乎有些天然呆,直到太医宣布结果的时候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恭喜陛下,恭喜太后,恭喜郭婕好。这脉象显示的正是喜脉!” “呼……” 刘义真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后就是狂放而又欣喜的大笑。 两个月! 你们知道朕这两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终于! 终于! 天道酬勤! 努力耕耘,终会收获! 第296章 东海徐氏 不光是子嗣出身的政治因素,在听到郭氏怀孕后,刘义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时代的血脉联系。 刘裕、孙太后、刘义符、刘义隆…… 这些人刘义真当然早已将其当做自己的亲人,但还是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直到看着自己的血脉就这么被孕育出来,刘义真才完完整整的感受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好,好。” 刘义真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孙太后也顾不上皇家礼仪来到郭氏身边嘘寒问暖,催促着侍者将郭氏带回屋中,免的在外面受寒。 刘义真也陪着郭氏来到屋中,绕着郭氏不断的踱步,还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郭氏那依旧平坦的小腹。 郭氏同样也是害怕中带着几分期待,显然没想到自己能中此大奖。 直到刘义真将头贴到自己小腹时郭氏才娇嗔道:“现在最多才孕有两月,陛下能听到什么?” “嘿嘿。” 刘义真只顾着傻乐,却是不愿起身。 “陛下……” 郭氏在惊喜中又带着几分不安:“陛下喜欢男娃还是女娃。” “都喜欢!” 虽然从政治角度来说,大家喜闻乐见的还是郭氏诞下男儿,哪怕不是嫡子,至少也算留下了子嗣。 刘义真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但直到亲眼看见自己的血脉被孕育,什么男男女女,国家政治,都已经变的不再重要。 见刘义真如此回答,郭氏唯一还悬着的那块石头稳稳掉落,露出明媚的笑容。 郭氏有喜的消息立即如风暴一般蔓延出去。 这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谢晦有些淡淡的忧郁,自家女儿果然还是不争气啊! 但是一想到也不是琅琊王氏中彩,谢晦又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 没事!就算是自己女儿诞下龙种,也不能立刻变成嫡系,现在最头疼的还是琅琊王氏! 但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放下心来。 天子可以生育! 这就够了! 哪怕不是王皇后、谢贵妃生下的子嗣,对于刘宋王朝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要男方没问题,那慢慢来就是。 甚至哪怕郭氏生的不是男孩也没问题。 现在刘宋朝的长公主刘兴弟就是刘裕的嫡长女,后来不还是留下了刘义符、刘义真等一众血脉吗? 一时间,朝野的风向又变了。 大家不再盯着后宫那点破事,开始安心准备和天子的博弈。 天子生孩子是头等大事,但既然确定了能生,该打还是要打的! 这叫什么?这就叫风范! 毕竟与天斗其乐无穷嘛! 其他人移开了对后宫注视的目光,刘义真却不能放松。 刘义真现在每晚一闭眼,前世的那些宫斗剧就浮现在脑海中,尤其是后来那些著名的清宫剧。刘义真老是感觉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不利。 要不是男丁不能入后宫,刘义真都想将禁军侍卫派来把郭氏的住宅团团护住。 见刘义真如此魂不守舍,还是孙太后出来和刘义真保证,让他安心忙碌国事去,郭氏这里就交由她负责。 谷衎 有了孙太后的保证,刘义真还是有些不安。 郭氏虽然年纪稍长,但之前并未生育过,对她也是头一遭。 这个时代妇人生育的风险高的离谱,刘义真当然不愿看到悲剧发生。 为此,刘义真还专门请谢晦来皇宫一趟。 谢晦自然不懂医术,但谢氏经营士林几十年,相当于隐藏的“武林盟主”,人脉宽广到遍布天下。 当时谢灵运在拜访刘义真时随手就能丢出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顾恺之的《女史箴图》,让谢氏去找个医者自然是小事一桩。 仅仅三天,谢晦将将一个人举荐到刘义真面前—— 东海徐氏族人徐熙,曾任濮阳太守。 此人据说得到过《扁鹊镜经》一卷,在经验苦读之下医术早已是登峰造极,在民间有着极高的声望。 本来刘义真还有些怀疑,直到谢晦将徐熙的生平都展示给刘义真时,刘义真才想起来。 东海徐氏! 这个称呼不对! 这一脉在后世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 徐王! 这一脉对于华夏医术的贡献不容小觑,特别是后来的族人徐之才,划时代的将中药药材分为宣、通、补、泻、涩、滑、燥、湿、轻、重“十剂”,在中医自成体系的道路上夯实了关键的一步。 而且这一脉还开创了逐月养胎法,为后世医者所推崇。 刘义真想到这不由一乐。 没想到还真是瞌睡困了来枕头。 这一脉居然刚好精通养胎之术! 这就对了! 要是谢晦推上来一个华佗……虽然也是神医,但刘义真将他找来是要做剖腹产吗? “好!就此人了!” “立即宣徐熙入宫,朕有要事交予他!” 一边派人去请徐熙,刘义真一边却是在思考怎么将徐氏一脉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医术在任何时代的重要性都毋庸置疑。 但中医有一个很大的毛病,这一点直到后世还在被人诟病,那就是它的理论体系并没有和科学相互统一。 即便在千年之后,科学水平已经发展的能直接作用到基因治疗,中医在传授课程的时候还是“天人合一”、“辨证论治”那一套…… 不是中医不行,和现在隔壁那套“放血疗法”相比,中医已经高了不知多少等级。 但如果中医就是这么一番带着三分神棍色彩的样子走下去,它迟早是会被更先进的理论体系打的满地找牙。 将科学代入中医当中,才是正道。 抛弃科学的中医,那叫歪门邪道! 刘义真此刻已经在琢磨这怎么利用这徐熙将中医给彻底魔改了。 对方既然是正经医者,只要将事实摆在他的面前,那就一定能征服他。 况且此次北伐当中有大量的将士都是靠着抗菌消炎的白药还有煮沸的无菌布料得以存活。 大量的例子摆在面前,刘义真自信还是可以说服徐熙的。 若是说服不了…… 天下医者何其多?刘义真能造出来一个“陶圣”自然也能造出来一个“医圣”。 现在的刘义真,已经有了这个自信。 第297章 杏林院 天子一句话,百官跑断腿。 徐熙虽然在濮阳做过太守,但早就辞官而去,如今在会稽山里面当隐士。 会稽山位于会稽郡,这里以前属于扬州,后来被划分为侨州。现在侨州撤销,又与周边的郡县合为杭州。 朝廷命令传达至杭州刺史这里后,立刻引起最高等级的重视。杭州刺史、会稽郡守、山阴县令,层层官府大网之下,终于是捞到了徐熙的身上。 刚刚结束问诊的徐熙忽闻天子征召,心中亦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卖身帝王家,这就是和平时代普通百姓最朴素的愿望。 虽然刘宋如今立国虽然只有四年,但若从刘裕把持东晋朝政以来,已是有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在刘裕的治理下,政治比之以前还是要清明不少。 在加上刘裕早年就是靠着平定祸及江南的孙恩、卢循之乱起家,给这里的百姓带来了新的秩序与和平。这个恩,江南百姓要认。 刘义真自上位以来也是没有折腾百姓,都是些休养生息的国策,让江南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故此,别的地方不好说,刘氏天子在江南百姓心目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如今承蒙天子征召,徐熙自然是带着自己的儿子徐秋夫欣然前往建康。 至于隐居? 什么隐居! 别问!问就是潮流,反正绝对不是对朝廷有意见! 在各级官员的护送下,父子俩受到了自出生以来的最高礼遇。一路上无论所遇见的官吏级别有多高,来头有多大,都对着父子俩笑脸相迎。 这个小插曲也是让徐熙感慨道:“吾昔日辞官时只有二三刀笔小吏冷眼相送,今日却有一众紫绶绯袍之臣笑迎,当真是冷暖自知。” 徐熙从会稽来到建康后先为他安排了一处别院,却是没有急着召见他,这让徐熙原本喜悦的心情变得忐忑。 即便这别院内的生活也是如神仙一般,不但有十余位侍者仆人。每日的吃食更是宫中的佳肴,也不能让徐熙安下心神。 他又不是来旅游的,而是奔着前程来的。 天子没有召见他,这让徐熙心中忍不住产生了猜测。 古人常言“伴君如伴虎”。 天子之意历来都如天象一般难以捉摸,往往今日还是和风细雨,明天就变成狂风骤雨。 徐熙也害怕天子是不是不在需要他,真要如此的话,几日来的春风得意怕是都会成为一场空。 好在徐熙并没有担心太久。 第三日清晨,住在别院中的徐熙就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一看,正是宫中侍者打扮的一伙人驱赶着马车,到别院中来接徐熙。 徐熙兴奋的进了装饰奢华的马车,在其中不断平复自己的心情,开始思考自己在见到天子后应该如何应对才能给天子留下好印象。 马车启程,车轮滚滚。 透过身边扬起的窗帘,建康城的繁华都涌入徐熙飞驰的眼眶当中。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 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辀。 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收! 此时的徐熙自觉自己的前程就如这康庄御道一般,无比的……哎哎?这是要去哪?怎么还下了御道呢? 谷辎 徐熙突然马车居然是朝城外跑去,这让他心头一颤。 有些惊慌的问起外面驾车的御者:“我等不往天子宫中乎?” 御者不咸不淡的回到:“先生稍安勿躁,陛下在他处等待先生。” 马车出了建康城后往东疾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徐熙掀开车帘下车,才发现居然是到了一处盛景。 只见成排的杏树整齐的招摇着枝叶,散发着微甜的杏香。 顺着杏树往远方看去,居然是几件黑瓦白墙的屋舍点缀其中,看上去别有一番美感。 除此之外,徐熙一眼看中的就是深处的天子卤薄。 天子就在此处! 这让徐熙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暂停了一瞬。 “还请先生随我来。” 侍者指引徐熙入内,踩在沿途飘落的花瓣上,徐熙内心紧张到了极点。 走过杏林,来到屋舍前,徐熙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门上的牌匾—— 【杏林院】 又入屋舍,其内曲径通幽、朴素淡雅。如果忽视掉里一圈外一圈那些身披坚甲、手拿利刃的天子禁军,徐熙都想住在其中安度晚年。 跨过长廊,在守卫最为森严的一处庭院中侍者停下脚步,小声对徐熙说道:“陛下就在里面,还望先生谨言慎行。” “呼!” 徐熙整理了一番衣裳,确认没有不得体的地方后才低着头疾行微步到其中。 “草民徐熙拜见天子!天子恭安!” “朕安。” 温柔的男声让徐熙立刻沦陷其中。 得了回应的徐熙直起腰背,看向前方。 这是何等惊艳的画面?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面前拿着玉觞的男子几乎是满足了徐熙对于天子的一切幻想。 如若天人临世般叫凡夫俗子不敢直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无双的威严,全身上下笼罩着柔和青冥的圣光,天地间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将自惭形秽。 “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故此朕想让先生休息几天,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此时刘义真礼贤下士的模样让王弘、谢晦等一众高官看到怕是要吃味—— 大家都是臣子,凭什么陛下就不能对我们这么和颜悦色呢…… 徐熙自然也是受宠若惊,同时心中也涌现出淡淡的感动。 原来陛下之前没有召见我是为我着想!我居然还诋毁陛下!真是枉为人子啊! 刘义真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徐熙感到一股暖意直冲天灵盖。 “除此之外,就是这处杏林院还需要时间修整。因为是新建,其内装饰还未配置齐全,若用那样的屋舍供养先生,未免有些怠慢。对了……先生喜欢此间屋舍否?那外面的杏林都是朕派人从各处精心挑选运来的,先生若是不喜欢,可以重新调整。” 这些…… 那些…… 都是为我? 徐熙只觉得快要窒息。 第298章 托古革今 徐熙的表情彻底失控,他伏倒在地,颤颤巍巍的向刘义真行礼:“草民不敢受此隆恩。不敢受此隆恩啊!” 士为知己者死! 一个地位、权势、财富远高于他人的存在该怎样让别人对他信服并产生崇拜。 答案很简单,无非“平等”二字。 甚至往下降一个层次,达到“礼遇”即可。 可若不是别有所图,谁又会与一个地位层次远不及自己的人打交道呢? 天子之所以对王弘、谢晦等一众高官没有摆出礼贤下士的模样,是因为他们都知根知底,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样子反倒会让对方看不起。 而且那些人已经有资格坐在朝堂之上和天子博弈,大家都属于一个层面的人,要是天子还对他们一副“你侬我侬”的样子…… 想想扮猪吃虎的汉文帝刚开始是怎么对待陈平、周勃的。 还有汉武帝之于窦氏…… 汉宣帝之于霍光…… 汉和帝之于窦氏…… 皇帝这种生物一旦对某个大臣好到极致。除非你姓诸葛,皇帝叫阿斗,不然睡觉都会觉得有刀片架在脖子上。 好在徐熙并非高官。而且一个愿意主动辞官去隐居的人,也没那么多弯弯道道。 此刻伏倒在地的徐熙只有一个念想—— 他这辈子的命都属于面前的天子!为了圣天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义真看到徐熙这个样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自己的“王霸之气”终于是有用了。 不枉自己大费周折的打造了这间杏林院。 要知道刘义真自从上位以来连凉亭都没舍得再修一座,将作监那边都快闲出毛病了。再没有活,那些将作监的官吏怕是要哭出来。 “外面炎热,去屋中坐坐。” 放下杯盏,刘义真先走入屋中,徐熙跟在后面还沉浸在感动当中。 一进屋,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徐熙定睛一看才发现屋内四角居然都放上冰盆,用以降低屋中的温度。 “先生请坐。” 刘义真位于上首,让徐熙坐在台阶下的一张桌案后。 令徐熙愈发感动的是那张桌案的位置并非位于左右两侧,而是正对于刘义真,这分明是奏对的规格! 徐熙激动的落座后,才发现桌案上放着薄薄的一册书卷。 上首的刘义真又道:“实不相瞒,朕在关中为桂阳公时,曾得到一卷古时的医书。上面所记载的医道与如今大相径庭。朕本想让医者研究。奈何那古书不堪岁月洗礼,没多久就化为一团灰烬。” “后来在关中王镇恶还有诸多将士受伤,朕便用那医书中的医术救助,未曾想到居然效果极佳。朕方才意识到那卷医术怕是世间之瑰宝,于是回建康后默写下来,想让当世医者为朕解惑。” “素闻徐熙先生医术高超,而且又偶然得到过“扁鹊”传承,想必对书中医术有所见解,故此朕才将先生请来为朕解惑。” 嗯,上面将近二百个字没有一句是实话。 所谓的古代医书都是胡编乱造。 那册医书都是刘义真这几天自己编出来的,普天之下古往今来都只有一份。 但是…… 重要吗? 刘义真说它是古书,它就是古书! 口含天宪,手握乾坤,这就是天子! 徐熙努力平复好心情后拿起那卷书页,知道这就是天子征召他的原因。 翻开第一页,徐熙的瞳孔便猛然一缩。 谷齉 只见序章上的字缓缓展开却是—— “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大医精诚》! 后世药王孙思邈《千金要方》的序章,阐述了医德的两大基本要素——精于诚。 故此,这篇《大医精诚》永远不会过时。 刘义真在前世去过无数医学院,有的学校可能连校训都不往墙上贴,但一定会有这篇《大医精诚》。 可以说,在《大医精诚》未出世前,医者还是“巫医乐师百工之人”。 但此篇一出,立即将医者从中摘了出来,成为一个能与“师者”相提并论的高尚职业。 这便是《大医精诚》当中提出的“医德”带来的效果。 谁要是能写出一篇《大医精诚》,那他毫无疑问就是天下医者的当世父母! 此刻的徐熙握着手中的书页,已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一直以来,医者一直都生活在迷茫当中。 读书人有自己的抱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但是医者呢? 直接一个悬壶济世放在那,实在有些太大、太空。 或许有药方传世,有医术传承。 但最关键的,是那盏明灯没有点亮,无数医者还是浑浑噩噩,不知医者的方向究竟在何处。 但现在…… 徐熙知道了! 就在这篇《大医精诚》当中! 这一刻,徐熙已经认准了《大医精诚》! 别说有天子给这篇序章背书,就算没有,徐熙也要将其打造为医者的《四书五经》! 一个序章就给徐熙如此的震撼,那后面的呢? 此刻徐熙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他翻开后面的书页,却是连呼吸都已经凝固。 “凡病患之因,皆由名为“细蛊”之物引起。” ““细蛊”存于天地万物,人体内亦有无数细蛊。每处细蛊都有定数,若稍有差异,便会引起不适……” “……”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如果说,刘义真之前给陶渊明阐述的“万物阴阳之道”是给陶渊明打开了一扇门。 这卷医书就是残暴的闯进徐熙的精神世界,将他的世界轰成碎渣,让他整个人都陷入迷茫痴呆的状态。 书中所述,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什么“细蛊”! 什么“炎症”! 什么“免疫”! 什么“血液有不同类型”! 这都是什么! 徐熙颤抖的看向天子的方向,已是没有半点说话的力气! 天子!这些……臣不懂啊! 但臣……依旧大为震撼! 第299章 听朕的话 看到徐熙如此模样,刘义真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一抹笑容。 但他还是装作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先生认为书中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 徐熙脸上露出格外痛苦的神情。 如果只有这卷医书的后半部分出现,他会毫不犹豫的扔到一边,并且用力踩上一脚,然后大骂一句:“什么玩意”后昂首挺胸的离开。 但是现在…… 前面的那篇《大医精诚》让徐熙犹豫了。 这篇序章对于医者太重要了,重要到为了它,天下任何一个医者都能放弃自己的一切。 那个,就是医者最为缺少的“明灯”。 问题是…… 这两个东西是在一起的! 而且是天子亲自拿到徐熙面前的! 若是私下得到这卷古书,说不定徐熙会悄悄把后面的东西烧掉,然后将《大医精诚》当做自己医书的序章,屎盆子里镶金边的给传播出去。 但现在不行。 这种感觉就好像天子放了一盘蜜食与一盘狗屎。 想要得到蜜,就要吃下屎。 属实难以抉择。 徐熙看完医书后又重新翻回前面,指尖触碰着那《大医精诚》的每一个文字,脸上的惋惜之意似乎是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和它在一起? “咳咳。” 刘义真觉得自己要下场了。 徐熙从看到《大医精诚》时的激动再到看到后面的“古医术”时的失望,刘义真都清楚的看在眼中。 这位对于后面的内容显然是抱着大大的质疑。 到了这一步,再用皇权威慑或者私情拉拢,都会不符合刘义真本来的意思。 他命人交给徐熙一卷病例。 那是北伐将士在出征后受伤后的种种治疗手段。 就用最基本的,仅仅是保持伤兵营的卫生,伤兵治愈的几率就由过去的两成、三成暴增到六成。 还有白药在其中的作用,都记载的清清楚楚,与“古书”上记载的医术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这就是要用事实说话了。 如果徐熙不认同这医书后面的医术,那为何刘义真在将其运用到实际的时候,居然真的起了巨大的作用? 徐熙翻看完手上的病例,眉宇间终于不再是怀疑与厌恶,而是带上几分学者的求真态度,重新翻看起手上的医书。 其内记载的…… 虽然荒谬,咋一看仿佛都是疯言疯言。 但徐熙毕竟是医者,在他漫长的行医生涯中见过的病患同样极为丰富。 有很多病患用中医那套学说实在是牵强附会,但用书中的理论套用上去,居然无比契合! 平静下来的徐熙再次被扭曲了三观。 那岂不是说书中的古医术才是正道? 一时间,徐熙陷入了左右博弈。 传统的束缚让徐熙很难一下就打破自己的底线。 但比之后世被彻底毒荼的读书人来说,魏晋时候的读书人已经开明太多,所以也没有出现徐熙看着看着就发疯的场面。 良久。 徐熙合上书卷。 他用极为复杂的神色看着刘义真。 “回禀天子,此书所言实在有些惊世骇俗。草民也不敢轻易断言。” 徐熙终究还是不敢轻易做决定。 此刻的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他触及的是比性命更高级的“道”。 谷疰 徐熙可以把性命交给刘义真,但是在“道”上,他却谨慎了许多。 这便是还未被打折的文人风骨。 “无妨,先生就在此处慢慢研究。” 愿意研究就是好事。 因为事实终将胜于雄辩。 还有郭氏的养胎药方,刘义真也从徐熙这里得到,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接下来几天,徐熙日夜都在钻研这让他痛苦不堪的“古医书”。 越是钻研,徐熙越能感到其中的奥妙。 但正是因为如此,徐熙才愈发纠结。 若书中记载的都是正确的,岂不是说自己学了大半辈子的医术都是错误的? 为此,徐熙还专门请求刘义真去帮他找一些病人来。 这些病人有受过刀伤剑伤的,还有的是自己感冒的。 徐熙用书中所言的原理帮助这些病患治疗,效果居然是出奇的好! 这回徐熙终于是不再倔强,而是垂头丧气的请求再次面见天子。 “禀陛下,此书实乃至宝!” 之前徐熙更看重那篇《大医精诚》,但是多日的研究下,他才发现后面的医术更是瑰宝。 此刻的徐熙,已经被这卷古书彻底征服。 “原来如此。” 刘义真“恍然大悟”,随即用更为欣喜的语气问道:“那先生能否将其中医术编篡整理成册,供天下医者研习?” 编书? 就我? 徐熙本来黯淡无神的双目变得无比清澈。 刘义真微微一笑,这就是打一棒子给一块萝卜。 为了弥补徐熙这几天被击垮的心神,刘义真将编篡医书的任务交给了他。 若这本医书现世,徐熙毫无疑问会因为后面的“古医术”而被当代医者喷成狗。 但是一篇《大医精诚》又会让他成为“当代医家圣人”。 徐熙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刘义真对他做的事对着天下医者再做一遍。 即喂口糖,再喂口屎。 就看徐熙要怎么选择。 徐熙自然明白天子的意思。 只是…… 这需要选择吗? 经过徐熙的研究,这古书当中的医术大概率真的是一种完全不同于现在的神奇医术。 但是这些还都是行之有效的医术! 虽然看上去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只要是真正的有志之士,肯定能分清是非曲直,只要稍微静下心来进行实验,就能知道那些医术确实是正确的。 这一旦由徐熙发布出去,那可就是真正的青史留名、永垂不朽了! 想到这,徐熙又是有些激动,这几天的颓靡之气也是一扫而光:“陛下放心,草民一定能将此书编篡成册!” “嗯~” 刘义真对徐熙的顺从表达了赞言。 “先生并非官身,就暂时任职秘书郎,主持编篡医书。” “再赏五贯宝钱,还有这杏林院,供先生使用。” 对于听话的人,刘义真一向都显得各位宽大与仁慈。 —————— 今天均订终于快到1000啦!嘿嘿,从大扑街进化到了小扑街。 第300章 仙人?天书? 徐熙被委以重任后,便带着医术同样不凡的儿子一起开始编整医书。 开篇的《大医精诚》徐熙是一个字都不会再动,主要还是后面那部分的医术。 作为医者,徐熙对于医术的理解更深。 所以他也在思考。 直接用古书上的内容直白的写出来肯定不行。 徐熙对这个时代的同僚并未抱以太多的希望。 能看到书中内容后老老实实看下去的肯定是屈指可数,这就需要将其中的内容稍稍用言辞修饰一下。 天子可以直接将屎喂给他,但徐熙可不能再这么直白的将屎喂出去。 用人话说就是,即便这是一团吃起来很香的屎。徐熙也不能就这么喂出去,还要让它看上去很好看。 为此,徐熙是翻遍古今医书典籍,终于是将书中的内容做了一番修辞,这才重新编订,呈给天子。 刘义真看完后自然是很满意。 他不在乎徐熙要以怎样的姿态将这本书编出来,只要能将这本书给“借尸还魂”,让里面的知识顺利的完成一次“穿越”即可。 剩下的,便都交给天意。 于是建康不知何时刮起了一阵舆论妖风。 “听说了吗?天子得到一部医书,据说是上古医书,能治百病!当年后将军王镇恶在关中受伤,就是凭借这本医书救过来的!” “听说了吗?天子得到一部上古医书,其中全是起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听说了吗?天子得到一部仙人赠送的天书,据说里面有长生之法!” “……” 南朝盛行玄学,大家对仙啊神啊什么的都异常感兴趣,如今骤闻神秘的天子得到了神秘的医书,瞬间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本来众人只当这是笑谈。 直到有高官去拜访王镇恶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这件事,谁知王镇恶居然承认在关中真的是天子为其疗伤才能捡回一条性命! 由天子近臣亲自实锤! 这下大家再不将这件事当中一件笑话看待,而是凝重了不少。 长生之术! 试问天下谁能抵挡长生的诱惑! 前有秦皇,后有汉武! 即便是雄才大略的帝王都在寻觅长生的路上难求真经,何况是其他人? 尤其是一些世家中人,对这类事情都是无比敏感。 要是别人有这种传言,大家或许不会太当真。 但如果是天子…… 貌似不是没有可能? 天子,天子,天的儿子。万一真的是老天看现在这位天子比较顺眼,赐下长生之法呢? 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能跟着享享福? 一时间,朝中高官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 无数世家哭着喊着想要求见天子,都希望能一睹“天书”风范。 最先被攻破心理防线的是谢晦。 谢晦虽然还年轻,不愁寿元一事。但…… 他姓谢。 潜藏在骨子里的浪漫在这个时候却是偷偷冒出来挠着他的心窝。 虽然听上去比较扯,天子真有这种本事怎么不把太祖给治好? 不过…… 万一呢? 万一天子真的得到能“长生不老”的天书呢? 谷矄 即便退一步,是一本“活死人药白骨”的医书,那也是赚了啊! 在纠结半晌后,谢晦终于是决定自己打起头阵,向刘义真发起冲锋。 谢晦现在也有信心。 他现在不光是三省高官之一,占据宰辅之位。同时还是刘义真的岳丈…… 有这层关系在,天子大概也会透漏点风声吧? 进入宫中,刘义真正在太极殿西殿办理公事,就在其中接见了谢晦。 谢晦随便拿了几件待处理的国事呈交给刘义真,刘义真看出谢晦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没有点破,君臣二人还是谈论起国事来。 直到事情都处理完,谢晦才红着脸问道:“陛下,如今建康城内有些传言……” “哦?” “什么传言?” 刘义真当然知道是什么传言,毕竟那些传言都是他放出去的…… 为的,就是能钓上条鱼来。 只不过居然钓上了谢晦,这条鱼在刘义真看来有点大了。 “传言……传言……” “传言陛下曾得到一部仙人传授的天书。” 刘义真“哦”了一声,却是没了下文。 这幅态度让谢晦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刘义真轻轻念出一句诗: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咳咳!” 谢晦发出猛烈的咳嗽声,随即瞪大双目看向刘义真。 真有? 光这句诗中蕴含的仙气就让识货的谢晦意识到其中必有故事! 坐在上面的刘义真见谢晦一惊一乍的模样也是好笑: “谢侍中想什么呢?就是朕随便说的一句诗罢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真的仙人?” 刘义真又不是要玩宗教,更不是要学嘉靖。 逗逗谢晦就行了,要是真有什么谣言传出去,在被某个不要脸的书生往野史里一写,天知道会造成什么恶果。 “什么天书仙人的,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莫要轻信。” 有了刘义真亲口解释,但是看谢晦怀疑的小眼神就知道这并不能说服他。 “朕确实是从关中得到过一部古籍。但也只是普通医术罢了。” “前几天朕让谢侍中找来徐熙时突然想到此事,便让他将那医书重新修编了一番。谢侍中想看的话拿去就是。” 说着,使者已经将徐熙编篡好的医书呈于谢晦面前。 天子的一番解释让谢晦在放松之余又带着淡淡的失望。 他拿起古籍翻阅,书中开篇的《大医精诚》就让他眼前一亮。 即便不是医者,谢晦也看出此文对于医者的重要性。 其中提到的对医者德行的要求更是让谢晦感叹“如若天下医者都如《大医精诚》所言,那天下必将成为一片乐土。” 仔细将《大医精诚》看了几遍,却是越读越有味道。 除了行文风格不太像古文,其中济世救民,严于律己的内容倒是真如诸子百家中的一派教义。 又往后翻,谢晦才看到这本医术真正的内容。 谢晦此刻也同当初的徐熙一样,被书中记载的医术理论吓了一跳。 “此……真为仙人之言!” 第301章 鱼钓大了 谢晦不是医者,所以对书中记载的种种“离经叛道”之言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对他来说,或者对以他为代表的“病人”来说,什么这个理论那个理论的,只要不牵扯政治,且能治病就行。 谢晦也是跟着刘义真一起北伐的人,见过不少将士受伤后的惨状。 同时他也见过在以前“无可救药”的将士在白药和各种无菌治疗后重新活过来的场景。 当时谢晦就想问问天子,但那个时候大家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结合医书上的内容,谢晦和记忆中的一些病症对应起来,居然发现无比契合! 现在看来,即便书中记载的不是“长生之法”,也极有价值。 谢晦一时间有些手不释卷,居然就在这天子寝宫中翻阅起来。 直到天色变暗,去给谢晦桌案前添加灯油的宫人从其身边路过,才让谢晦猛然惊醒。 “陛下,臣失礼。” “无事。” 刘义真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君主大臣在朝堂上一起和和睦睦的看看书学学知识比什么勾心斗角的要强的多。 但这也是天子的一厢情愿,朝堂,最终还是大家厮杀的地方。 “谢侍中以为此书所言如何?” “妙极!妙极!臣此生从未读过这么有意思的书!” 虽是医书,谢晦却从里面读到了一股与中原文化迥异的思维方式。 天子是从关中得来的此书,而关中又长时间被胡人占有。 一同被控制的还有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 这书莫不是从西方传来?若真是如此,岂不是说西方还有不逊色于中原文明的存在? 不知为何,谢晦为医术脑补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同时也带起了他对于西方的一丝丝好奇。 “朕有意将此书印成万册传予天下州郡,令各郡医者传阅学习。谢侍中以为如何?” “此等利国利民之举,当然……” 谢晦突然闭嘴,紧接着就用一股幽怨的眼神看向刘义真。 差点上当! 天子这回能印医书,下回就敢把百家经典、经史子集给印出去! 那世家千辛万苦打造的知识垄断岂不是要被攻破护城河? 谢晦让自己保持冷静,同时做好准备,谨慎的应对面前如怪物般的天子。 上次大家一个没防备,就让天子用占城稻的功劳换走了兴修书院的权力。 现在又险些用一本说不重要也重要,说重要也就那么回事的医术套路走书籍的传播…… 和天子在一起,真的是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用! 刘义真见自己被识破,倒也没露出尴尬的样子,只是打着哈哈笑了几下,开始曲线救国。 “或者是先召集一批医者来建康学习这本医书,然后命其回各州郡散播传授医术如何?” “嗯……” 谢晦有些犹豫。 这样倒是个两全之策。 虽然看似是脱裤子放屁,但对于朝廷却完全不一样。 前者将书籍印出去,就代表了朝廷对知识散播的态度。同时也是对掌握知识的世家一种极大的挑衅。 谷仉 后者则是把医者召集起来,意义与前者完全相反。 只是谢晦很怀疑天子会不会没节操的借着“传授医术”的幌子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别问,问就是双方之间早就没了信任,做什么都要防着一手…… “嗯……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各省各部各司商议。” 谢晦终究还是不敢做决定。 朝堂之中,最顶级的大佬无疑是徐羡之和王弘,两人身为尚书省左右仆射,相互制衡。 徐羡之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不会和天子唱反调,所以谢晦打算先去找王弘商议后,再表明自己的态度。 刘义真看谢晦这种回应,也是有些遗憾。 到了谢晦这种级别,他已经有资格来面对天子的“逼宫”。 这个时候的大臣是真正的“与天子共治天下”,在政治上不仅仅是作为一种“皇权下的附属品”而存在,更多的是能与天子正面交锋又相互妥协的势力。 谢晦贵为侍中,地位相当于“相”。 到了这个级别,连皇帝都不可能去强逼他做一些事情。所以刘义真在见到这次钓上来的鱼是谢晦的时候才会嫌弃道“这鱼钓大了。” 要是再低几个级别,说不定刘义真就用皇权持强凌弱的把这事给办了,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再丢出去一个背锅的大冤种让世家哭着去蹂躏…… 但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朕就不信谢晦能一直这么谨慎…… 现在刘义真也看出来了,未来世家问题的突破口说不定就在谢晦身上。 王弘太老,太妖,太保守。 想从他身上撕破口子,以刘义真现在的功力还是差些火候。 反倒是谢晦…… 嘿嘿! 谢晦在下方看着天子对他露出的微笑,不由一阵恶寒。 总感觉,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盯上一样…… 第二天,刘义真就将医书在朝会上拿出来供百官传阅。 和谢晦一样,大家也不关心这医术是不是离经叛道。 反正能治好病就行! 即便有人想反对,但当他们看到自己的敌人后果断认怂闭嘴。 这一回刘义真并没有下场,但是有一个比刘义真恐怖无数倍的势力下场—— 北伐军功集团。 和没上战场的官员不同,这些将领可是真正见过这些医术的妙用。王镇恶更是亲身体验者。 他们见过自己的幕僚部署被其中所描述的医术治愈时的场景,对这所谓的“古医术”自然更加信服。 所以对于天子愿意传播这种神奇的医术自然是拍手称快,甚至有豪爽的将领还表示愿意自己出钱。 嗯,这个豪爽的将领就是闲出病的沈田子。 刘义真见状,自然是将这个任务顺水推舟的交给掌管建康内军的沈田子,让他负责天下医者到建康后的后勤任务,免得这货去别的地方搞幺蛾子。 “召天下医者前往建康学习医术!学成之后可得官身,为州郡黎民百姓以济危急。” 至于那本“古医书”,也在群臣献计,天子拍板下取了新名字—— 《大业医典》 第302章 长风破浪 诏令自建康而出,再次引来南北各地的一阵骚动。 北至幽燕,南至交广。 所有人都被这天子诏令所吸引,同时其中有聪慧者已经想到利用此举达成人生飞跃和阶级破层。 “我要学医!” 南阳郡涅阳县,一名少年在县衙门口看着官府发布的公文,两眼冒着精光。 “元干你又发什么疯?” 周围少年的同伴露出“你没事吧”的表情,对眼前的少年显然是极为轻视。 “哼!” 少年显然是不屑于周边人争论,只是大呼道:“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错过了这次,想要一朝富贵,得天子赏识就太难了!” 说完,不等周边人反应,少年已是跑到族中,去找自己隐居的叔父宗炳。 宗炳本来正在修身养性,品尝着近几年新兴的“茶叶”,见自家侄儿跑来,也只得无奈的放下杯盏。 “元干有何事?” “叔父!我要学医!” “……” 宗炳皱着眉头:“为何?” 少年当即就将官府文书和叔父复述出来。 宗炳越听眉头凝的越深:“你是想借此机会得到一步升天的机会?” “正是!” 少年语气有些兴奋:“如今天子临危受命,北伐而归,光复河北。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动刀兵!所以再想靠着军功封侯拜将已是来不及。” “况且如军大宋军中有朱龄石、檀道济、王镇恶那般的统帅,傅弘之、毛德祖、沈田子那样的名将,可谓是将星云集,侄儿一介白身想从军搏出一场富贵属实有些困难。” “而我宗氏并非高门,不在举荐行列,想走仕途也难寻机会。” “唯有这次!叔父!” “唯有这次!” “天子广召天下医者前往建康,只要在此次盛会中得到天子临幸,必然可以一步登天。” 宗炳对自己侄儿有如此敏锐的眼光自然是感到惊喜,但他还是问了句:“元干,据我所知,你虽为儒生,却偏好武事。对医书更是毫无交集,现在学医,怕是有些来不及。” 少年嘴角勾起有些狡诈的笑容:“所以侄儿才来求求叔父,叔父乃名士,必然认识医者,不知能否让侄儿前去拜师学艺?” “放肆!” 刚才态度还异常温和的宗炳突然狠狠拍动桌案,吓的少年连忙伏倒在地。 宗炳面带愠色:“医者仁心!我那几位医术高明的老友都是慈悲心肠,治病不求回报,行事不靠喜怒。你这般寻觅功利,他们岂会教你!” 少年被宗炳一通臭骂,不甘心的低下头颅。 “不过……” “我可以去帮你借几本医书,能学几分全靠你自己的本事,你可愿意?” 少年突然振奋起来:“自然愿意!” 宗炳摆摆手:“你啊……” “元干。” “嗯?叔父有何事?” 宗炳盯着少年那还发着光的双目问道:“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志向否?” “自然记得!” 少年的脊梁挺起,似乎要捅破天地,他的声音也如启明的号角铿锵而有力:“我宗悫,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嗯,去吧。” 宗炳看着如幼虎般的宗悫,也是露出复杂的神情:“若你不能大富大贵,就必然会使宗氏破败……” 宗悫当然不知道叔父对自己的评价。 谷璬 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不在意…… 莫忘少年凌云志,曾是人间第一流! 只要少年想做的事,那便是再高的天,也能戳出个窟窿来! 宗悫在得到医书后就将自己关到屋中不再外出半步。 他这般举动是吓坏了身边的亲人,还是宗炳出面安稳住亲族,说宗悫是在勤学苦读,这才让周边人放下心来。 宗悫在房中一直待了一个月,直到快到官府文书上的截止日期后才出关。 天子虽然广召天下医者,但还是有数目的。 南阳郡是大郡,也不过只有三个名额。 本来定下的三人都是南阳当地有名的医者,就连郡守都打算直接将三人的名字上报时,宗悫出现了。 宗悫的名声在本地的名声极大。 当然,这所谓的名声其实是负面的。 因为宗悫一直逞凶斗勇,周围郡县的人都以为宗悫是个二火山、流光蛋。 听闻宗悫是来要一个征辟的医者名额,周围人无不是掩面偷笑。 “宗悫莫不是要用自己拳脚治病?” “你若为医者,便是天下最愚笨的医者!” “哎~此言差矣,宗悫那一身力气下去谁能承受的住?以后怕是没有病人能活着出来伸冤啊!” “哈哈哈哈哈哈。” “……” 面对周围百姓的讥讽,脾气一向暴躁的宗悫却并未有所反应,而是询问郡守究竟怎样才能入选。 南阳郡守也非什么能吏,而是世家出身的官宦子弟。 他平日里与宗悫的叔父宗炳也有来往,见宗悫孤身前来,自然也是愿意给其一个机会。 “只要你能在医理上胜过三位医者其中的一位,自然可以取而代之。” “哼!” “哼!” “哼!” 三道整齐的冷哼从三名入选的医者口中传出,显然对于郡守将自己当成宗悫的对手极为不满。 宗悫听闻了规矩,便选中了三名医者中年级最大的一名。 “还请先生赐教!” “哼!” 那名老医者显然无比羞恼,恨宗悫居然选中了他! 这是什么意思?看他好欺负? 当即,他就决定给宗悫几分颜色瞧瞧! 于是他便将几十年行医生涯中见过的最难的一桩病例拿出来砸向宗悫,想要一招解决对手。 没想到宗悫居然只是沉思片刻,就轻松解答了这个问题。 这不光令周围的观众肃静起来,就连老医者都心神一荡。 老医者又抛出几个问题,都被宗悫稳稳化解。 这下,他的额头布满汗水,心中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之后轮到宗悫进攻,其中很多问题连老医者都是闻所未闻,这也让他逐渐陷入窘态。 周围的人看出是宗悫占据上风,眼中的嘲讽也逐渐变为震惊。 等到宗悫彻底击溃老医者防线之时,周围人都已不敢面对宗悫那刺眼的目光。 “呵。”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第303章 储备 宗悫成功拿下南阳郡的名额后终于是意气风发了一会,跟着朝廷的舟车从荆州赶往建康。 一路上的广阔天地对于初次离家的宗悫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仅仅一条长江,沿途的绚烂就让人忍不住穷其一生的沉浸其中。 等到了建康,帝都的冲击更是让一众天南海北的医者失了神。 朝廷为这些医者的到来自然是做足了准备,在建康城外早早就搭建起一座足以容纳千人休息的别院。 宗悫进到别院中,发现从各地来的医者中居然也是有年轻人。 只不过那些年轻人无不是衣着富贵,和宗悫这种寒门少年全然不同。 宗悫不由眯着眼睛。 天下肯定不止他一个聪明人。 那些世家子弟也是看准这个机会,想要来分一杯羹! 这不但没有让宗悫垂头丧气,反而是愈发斗志昂扬! 有的人,生来便渴望着更大的舞台!而他宗悫,便是如此! 宗悫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打量着周围人时,一双眼睛也在暗中盯着他。 在一间隐蔽的小屋子内,一俊美男子坐在桌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医者时不时便评头论足几句。 “这里面,不知有多少人是来浑水摸鱼的。” 男子指着宗悫的方向对身边人说道:“孝仁,这一波人是你荆州同乡,你看如何?” 俊美男子身边站着不少人,其中就有一个少年。 听到男子的呼唤,他赶忙上前:“禀陛下……” “咳咳。” 刘义真不满的咳嗽几声:“外面唤作公子即可。” 少年这才连忙改口:“公子,那些人年岁都已很大,却在舟车劳顿后,面上依旧红润。应该都是医术有成的医者。” “不过其中居然混进去一个少年……此人莫不也和其他世家子弟一般?” 这几天少年看到太多连经脉在何处都不知道的年轻人假冒医者混了进来,所以看到年轻人就下意识将其归类到“世家子弟”中。 “哦?” 刘义真笑而不语。 “朕……咳咳,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但是看到此人姓名后却是有些不同的念想。” 宗悫啊…… 刘义真又好笑的看了眼旁边的少年。 此人正是去年荆州举荐来的孝廉柳元景,如今在中书省挂职。 虽然如今刘宋没有遭遇历史上的“关中变故”,一大堆骁勇善战的武将都还活的好好的,不愁后继无人…… 但哪位君王会嫌弃自己手下的人才太多呢? 等跟随刘裕建功立业的一众武将退下来后,裴方明、柳元景、宗悫这种年轻力量刚好能顶上去。 可以说,刘宋老、中、青三代的武将储备已经能用五十年,这对于刘宋这种崇尚武德的王朝自然是幸事! 本来刘义真没打算去找宗悫这种从寒门一路杀上来的人才,怕打搅其成长轨迹,不曾想今日却被他借着医者盛会混到了自己面前。 “果然,能青史留名者……特别是能青史留名的草根,是根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 除了宗悫,这几日倒也无太多惊喜,刘义真便没有再逗留,悄悄的回到宫中处理政务去了。 天子溜了,官员却不能溜。 在最偏远的交州医者赶到后,朝廷就开始印发《大业医典》,供这些医者传阅。 不出意外。 无数医者和徐熙一样,表情异常精彩。 序章的《大医精诚》看得这些医者一个个是痛哭流涕,感动到无以复加。 谷忍 待激动过后看着后面的“医术”。 …… …… …… 如若不是知道这医典是天子拿出来的,他们怕是立刻要破口大骂! 可现在这不光是天子拿出来的,还是朝廷颁发的,他们自然没胆子开喷。 好在不是没有宣泄口。 “徐熙!呸!” 作为医书的主编者,徐熙自然是成了众矢之的,甚至还有人扬言要将徐熙“逐出医门”。 要不是现场有沈田子率领内军维持秩序,怕是会有人直接跑到杏林院把徐熙拖出来活活打死。 只是在士卒的威慑下,这些医者还是无奈的退下,怀着悲愤的心情退回到庭院中望着那医典欲哭无泪。 本以为是来求一场富贵,得一场造化的,不成想居然是来吃屎的…… 而且还是不吃不行! 医者聚集的庭院完全是被封闭的,吃穿用度都由外面送来,里面的人除了读书…… 基本没事干! 无奈之下终于是有人开始研读《大业医典》。 他们原本是抱着“找茬”的态度,想从中找出些纰漏然后疯狂打脸。 打天子的脸肯定不对,打朝廷的脸更加不能! 那打谁的? 徐熙啊! 谁让他当出头鸟的? 况且如果能把徐熙给辩倒,岂不是能治他个欺君之罪,然后自己顶替徐熙的位置? 如此一来不也是一场富贵嘛! 明确了思路的医者们打起精神,开始钻研起《大业医典》的后半部分。 这不仔细看不知道。 但一旦认真看下来,这些医者们发现一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这里面的医术……居然真的可行! 这个恐怖的发现让一众医者有些头晕目眩。 不止是可行,很多理论居然出奇的正确! 大家终于不再将这医典当成一盘混合着污垢的不祥之物,而是开始认真琢磨其中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自然不可能这么和谐。 有几名习惯了风花雪月的世家子弟哪能忍受这般寂寞。仗着家世撑腰,开始异常嚣张的集结起来,想要强行冲出别院。 “我乃吴郡陆氏族人!家父官职乃刑部郎中!你们这样将一众医者关押在此处与牢狱中的囚徒有何区别!” 他的话自然引得一众支持他的人大声叫好。 可惜前来维持秩序的可是护军将军沈田子…… 两个巨大的巴掌甩在那陆家族人脸上,随后便是一支铁手握住对方的脖子。 “小子!也就是在这,要是在建康城中你敢捣乱。本将军早就一刀抹了你的人头!” 松开手指,在那族人惊恐的眼光下,沈田子冷笑着离去。 有了这个小插曲,别院中的医者对医典的研究更加用心,一切皆以朝廷调度为准,不敢再有其他小心思。 第304章 狗咬狗 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医者被一关就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自然不可能是将他们丢在那里不管。 吃穿用度都是顶级,完全没有亏待这些医者,除了自由被有所限制外这里的日子简直比神仙还快乐。 不仅如此,刘义真还偶尔派宫廷乐师舞者来给这些医者解闷,这下那些世家子弟也乖巧了很多。 毕竟天子舞姬,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仅凭这点,就有资本让其出去吹嘘的。 剩下的,便是徐熙奉天子之命前来和这些医者讲解《大业医典》。 徐熙本以为自己会遭受同行们的刁难,但没想到大家居然研讨的多,辱骂的少。 这自然和把这些医者强关到别院中不无关系,不然徐熙怕是一进门就会被群情激奋的医者打死。 徐熙想到这,对于天子更多了几分感激。 有了徐熙的加入,众多医者们居然是放下成见,专心研讨起其中的医道。 这些医者中固然有一些世家推上来的废物,但更多的还是有一些真才实学在身上。 或许他们有人依然困惑,有人依然迷茫。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本医书中记载的医术真的远超时代,仿佛真的是一本仙神赐予的天书。 一个月的研究,也只是让他们浅尝辄止,不能深入其中,让不少医者为之遗憾。 他们遗憾归遗憾,也知道要打起精神来。 因为有传闻:天子已是决定对这些医者考核后授官。 医者……授官! 哪怕没有权柄,都足以让这些医者开心! 不是谁都有徐熙那样的经历,是从郡守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研习医术的。 更多的人,一辈子都是个赤脚医生,上不得台面。 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是争取要鱼跃龙门。 其他如宗悫一般怀着不明目的的人自然是更加振奋,变得跃跃欲试。 朝堂之上…… 百官对于天子要给医者授官的事也没什么异议。 授官,充其量只是些二、三百石的小官。 就算多出一千个官吏,一年也不过二十万石的支出,这点粮食对今年粮食收成相当乐观的朝廷根本不是事。 而且俸禄的二十万石和军粮的二十万石根本是两回事。 如果前线要调二十万石粮食,算上运输上的折损还有耗费的人力物力,怕是要地里种出来五十万石粮食还多。 所以财政这边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好商量的多。 况且在各地设立医官也算是一项善政,相当于在各州郡开设了“公立医院”,稍微有点良心的官员都会同意。 本来就差天子这边一拍板,然后三省发布诏书即可。 万万没想到…… 吏部尚书殷景仁在朝会上突然出面,当面指出其中的纰漏: “这些医官虽然在各地不问政事,但毕竟是朝廷官吏,代表了朝廷颜面。若不知民生,岂不为百姓耻笑?” 百官:“……” 谁会耻笑一个救自己命的医者?脑子有毛病了是吧? 但他们看看殷景仁,又看看高居上位的天子,却都默默把头埋起来当鸵鸟。 朝堂上的官员,哪个不知道你殷景仁是天子的人啊? 现在跳出来唱啥双簧? 真就把大家的智商拉出来按在地上摩擦不是? 百官心中的腹诽还没结束,就听上方的天子轻飘飘来了句:“言之有理。” “……” 谷氯 天子,越来越过分了! 好歹掩饰一下啊喂! 哪有天子在臣子反对后连争辩都不争辩一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刘义真很好说话呢! 刘义真沉思片刻,淡淡说出自己准备好的说辞:“朕在关中为长安公的时候,曾举荐一批关中士子入建康为官吏。” “朕恐其才智浅薄,故以河间王为督查,出试题考验那些关中士子。取合格者录用之。” “未成想这些士子皆为能吏,太祖在世时尚且曰:能。故朕希望能否再以试题测试医官,之后按成绩授官?” 寂静…… 在和天子做了这么久的斗争,百官……尤其是世家出身的官员对刘义真的任何政策都要记下来然后在心里反复推敲这是不是天子的什么阴谋。 还有些反应比较快的大佬亦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尚书右仆射王弘身心俱疲的扫了眼刘义真,感情天子的雷在这埋着呢。 医者授官需要考核…… 那以后别的人授官需不需要考核? 以后当了官的人需不需要考核? 天子这招,明显是要将九品中正制的根基都给一锤子打烂喽! 毕竟如果授官需要考试,那世家的优势在哪里? 就在王弘想着怎么阻拦天子的时候,一个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站了出来。 “臣附议!” 王弘一开始还以为又是哪个想捧天子臭脚的寒门子弟,或者是另有所图的北方世家的人,但回头一看居然是自己这边的人! 刑部郎中…… 吴郡陆家人! 这是什么情况? 王弘的面色变的铁青。 不光是这名刑部郎中,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支持天子考核的意图。 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这些都是将自家族人送去当做医官的世家! 这下不光是王弘,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出异样,脸色都变的极为难看。 世家阵营……有人叛变了! 刘义真端坐朝堂之上,看着群臣乌黑的脸色觉得很是有钱。 正所谓,只要锄头挥的好,就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同理,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就没有拆不开的联盟。 【九品中正制】 确实是世家手中的一张利器,也是世家政治的根基。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高瞻远瞩的维护这座根基。 自魏文帝曹丕于黄龙二年颁发九品中正制以来已有二百余年。 这二百余年很多世家都利用这一制度爬上高位,达到了人生巅峰。 但很快的,那些大世家就会贪心的占据更多的名额,将一些小世家的汤都给喝了! 如此,小世家也就退化成了寒门。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陶渊明,他的祖先陶侃是何等的风光,一度压的王谢不敢与之争锋。 但等到了东晋末年,王、谢的后人还是宰辅,而陶渊明最大的官也就是一个县令…… 这些世家的人没有怨吗?没有怒吗? 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他们还会维护已经沦落到成为王、谢这等大世家工具的九品中正制吗? “狗咬狗一嘴毛。” 稳坐钓鱼台的刘义真看着下方看是撕逼的世家,心情无比愉悦。 第305章 医者还要考策论? 要遭。 王弘也不知道天子的锄头是什么时候挥下去的,但毫无疑问,天子和现在跳反的这些世家绝对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屁肉交易。 眼看支持声此起彼伏,王弘还想上前挣扎的时候,发现中书令王修和尚书左仆射都已经出列支持。 就连自从天子归来后和透明人一样的傅亮此刻也不得不站出来表示支持天子。 傅亮本来就和世家不是一伙的,所以屁股不能歪,不然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一时间,只有王弘、谢晦两位大佬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豪门族人凄惨的被排挤在外。 这下连王弘也只能是顺着大势支持起殷景仁的提议。 刘义真见群臣“没有异议”,自然大喜,将考核的任务交予了吏部。 这一处置更让王弘面若死灰。 如果刘义真将所谓的“考核”任务交给礼部,说不定还有转折的余地。 但现在天子交给吏部,摆明了就是要先搭起来个架子,为以后做准备。 “唉……” 王弘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立无援。 和自己一个阵营的谢晦虽然也是三高官官,但是谢晦那政治水平……不求他被天子给坑进去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 剩下的坑则大都被北方世家和寒门占据,如今中枢朝堂之上豪门世家的势力居然罕见的处于劣势! 这就是刘氏两代天子经营的结果啊…… 刘裕先将谢氏手中的北府军兵权剥夺下来,让兵权回归到天子手中。又打压琅琊王氏为代表的豪门世家,甚至连堂堂琅琊完事掌门人王弘都被放到江州去了。 要不是因为当时刘义真要入主中枢需要王弘的力量,王弘说不定现在都还在江州钓鱼呢…… 后来刘义真主持政局后极不合理的将北方世家放进中枢,让主政的豪门世家在建康朝堂分裂不说,还让皇权的势力大增。 接着又借用北伐铸造了一个北伐军功利益集团,这个集团还有意无意的将谢晦这个北伐至关重要的功臣给排斥出去,让世家势力更加举步维艰…… 再这么下去,世家迟早会被天子给玩残的! “要和天子好好谈一谈了!” 王弘此刻充满了忧虑。 他现在已经不在想着如何恢复世家鼎盛时的风采,而是开始担心世家该用一个怎样的姿势谢幕。 或者说…… 如何才能换个活法。 朝堂上的决策很快被外面的人透露到医者别院内。 这个消息让有些人很是担忧,但还有一小撮人则是异常兴奋。 宗悫就属于那一小撮人! “我就知道!此次盛会必然是个机会!” 宗悫还不知道此时的他早已进入了天子的视线,还在琢磨着怎样能引起一些“大人物”对自己的关注。 “机会只在今朝!” 宗悫只得更加用心的研读《大业医典》,想要一举上岸。 很快。 这次考核的试卷新鲜出炉。 据说这是有户部和太医院的医者,还有徐熙等人共同出题,又由天子过目后批发的试题。 试卷发下,宗悫抚摸了一阵那散发着墨香的试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便打算开始作答。 “中焦阳明热炽的辩证要点为何?” 简单! “壮热、大旱、渴饮、脉洪大而数!” 轻松答完第一题,宗悫看向下面的试题。 “何谓平肝息风药?” 谷萷 这一问倒是古怪,但依旧难不倒宗悫。 只见他思考片刻后便提笔写下—— “凡以平肝潜阳,息风止痉为主要作用,主治肝阳上亢或肝风内动病症的药物,便可称为平肝息风药。如:石决明、珍珠母、玳瑁、羚羊角、僵蚕等!” 解答完第二题,宗悫依旧游刃有余,目光下移。 “这第三题……” “何为抗原,何为抗体,其有何种关系?” 宗悫见是《大业医典》中的内容,立刻正襟危坐,开始回想起书中的内容。 “抗原,多为体外细蛊也。” “抗体,为人体内藏之宝物也,能感应抗原,并灭杀抗原,治愈其身……” 宗悫按照书中的记叙与自己的理解将试题作答完后,早已是一头汗水。 “不能小觑这题目。上面有关《大业医典》的内容还是不易作答。” 此时宗悫往身边的人那瞄了一眼,见他面对第三题抓耳挠腮,就知道必定是一个没有好好研习《大业医典》之人。 “不可交头接耳!” 维持秩序的人赫然都是身穿甲胄的士卒。 见有人窃窃私语,立刻上前给予警告。 那士卒一看就是老兵,身上隐隐有肃杀之气,他怒视着两名考生:“若有下次者,直接驱逐考场!” 两名考生被吓的脸色苍白,赶紧低头继续作答。 宗悫看到这一幕也是吓的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别处,乖乖作答。 答题时间只有两个时辰,题目却是有足足八页大纸! 这种题量让宗悫这种少年人写到最后都有些握不住笔,整个手臂都在隐隐发抖。 至于那些年老的医者…… 多数已经躺平,只挑自己擅长的题目答。对于应试技巧居然是无师自通! “终于到最后一题了!” 宗悫强行用左臂按住发抖的右臂,满头汗水的将试卷翻到最后一页。 “只要答对这道题,我就能……” “……” “……” 刚刚翻过试卷的宗悫努力瞪着双眼,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心中立刻破口大骂! 这是什么鬼? 【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三都赋》“徒观其郊隧之内奥,都邑之纲纪。霸王之所根柢,开国之所基趾。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通门二八,水道陆衢。所以经始,用累千祀。”】 请根据以上材料进行论述。 宗悫:“……” 我考的不是医者的题目吗? 这篇策论是怎么回事? 宗悫此时内心的吐糟几乎要将这张卷子给填满。 但很快,宗悫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策论! 这莫不就是天子的意图? 反应过来的宗悫终于意识到,这篇策论正是他苦苦以来寻觅的机会! 一步登天的机会! 第306章 前三甲 宗悫认真读着给的两段材料,心中已是明白这篇策论要考什么。 第一段材料出自春秋名作《左传·成公四年》。 这段主要是抨击当时的楚国并非华夏族人,不值得信任。认为楚地虽大,却不足以和中原礼仪之邦相比。 第二段则出自西晋文学家左思写下的骈文汉赋《三都赋》当中的《吴都赋》。 文中的“霸王之所根柢,开国之所基趾”就足以说明作者对于楚国故地的态度。 这个时候的江南在左思眼中已经不是《左传》当中的蛮夷之地,而是能成就万世之基的帝王之乡。 面对旧楚大地,世人的观念已经有所改变。 从“楚虽大,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变成了“开国之所基趾”。这一转变是什么意思以宗悫的智慧自然能看得出来。 这点能看出来,再进一步是什么意思宗悫自然能明白。 “天子不是在问楚国,而是在问胡人啊!” 想到这,宗悫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他是南阳人。 南阳是荆州的门户,乃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又是膏腴之地,资源丰富。这里在乱世当中可想而知会经历怎样的战乱。 事实上南阳回归汉人王朝统治的日子并没有多长,所以在南阳这种地方的百姓早就学会了如何与胡人正确相处。 全部打杀? 肯定不行! 宗悫清晰的记得自己还是孩童时隔壁有一个村子极为仇视胡人,每逢有胡人路过都会诱骗其到村中杀害。 后来事情败露,这个村子被夷为平地。 然后大家更仇视胡人,又有村子袭杀胡人,胡人又来屠村,又有村子…… 任其欺压? 那更不行! 胡人就和野兽一样,一旦你放下保护自己的武器,也就失去了最后能让对方忌惮的东西,接下来只能等待对方更为凶残的欺凌。 那南阳当地的百姓是怎么过的? 宗悫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在试卷顶部写上三个大字—— 《治胡策》。 “胡人狡诈凶残却又欺软怕硬,而今之计唯有恩威并施。” “……” 宗悫的笔尖越动越快,再不复之前回答医术题目时的晦涩,反而是越写越顺畅,胸中计策全都跃然纸上。 胡人,不可信,但亦不可杀。 以武止戈,以文教化! 如此,可为万全之策也! “叮铃铃!叮铃铃!” 两个时辰的作答时间完毕,宗悫也怅然若失的落下最后一个字。 “此为宗悫心中所言,只是不知是否能合天子之意……” 但笔落无悔,在历经一个多月的紧闭苦学,宗悫终于是能外出畅享金陵繁华,故此也就将答过的题目都扔在一边,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医者朋友一同前往秦淮河岸游玩。 这些医者的卷子则被收往吏部,由吏部批阅。 仅仅千来份卷子,前面的医术题目都有标准答案,所以阅起来都是十分迅速。 不过谁都知道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篇策论。 谷峖 天子亲自要走答卷,唤三高官官前来批阅最后一题,这份殊荣让得知内幕的一众官员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天,似乎真的要变了! 太极殿东殿,天子居于上首,桌上放置着一沓厚厚的试卷。 身下则坐着王修、徐羡之、王弘、谢晦、傅亮五位大佬,他们桌案上同样是几沓试卷。 刘义真随手拿过一张试卷看完最后一道策论题目时,脸上不断露出惊喜意外的神色。 选择医者来当第一个试验品貌似真的选对了。 因为这份职业的特殊性,医者可以轻松越过第一道门槛……识字! 这个时代知识还是相当封闭的,同时因为世家的垄断,求学门槛是相当的高,卡死了除世家外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而医者,恰好就是这被忽略的百分之一。 而且顺便还能把世家都给淘汰出去! 无他,世家族人当中除了少数几个奇葩外谁会选择当又穷又累又没地位的医者啊? 如此,这些答题的医者除了少数几个安排进去浑水摸鱼的世家子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寒门,这就非常符合天子与朝廷的利益。 此外。 因为这些医者有很多是来自北方,他们与胡人接触的更多,从中提出了很多连刘义真都没有想到的盲点,这无疑是对未来施行汉胡之策有巨大的帮助。 “想不到医者中亦有明辨之士也!” 不光是刘义真这个天子感到惊喜,王修这位主政关中,处理过汉胡问题的能吏同样深受启发。 徐羡之和傅亮算是最没有直接利益瓜葛的人,所以也能抱着一颗平常心批阅试卷,就连二人也被策论中的一些观点折服,感叹道:“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诚不欺我!” 最心不在焉的则是王弘和谢晦。 从天子决定亲自批阅策论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是天子在向世家政治露出獠牙。 可偏偏他们还没办法阻止…… 最终,有十份试卷被选中成为此次考试的十甲。 因为没有糊名,天子与其他人能轻易看到这些人的姓名。 再加上刘义真早早就去过医者别院踩点辨识,对于这些人的出身都已了然于胸。 十人中有七人是正经的医者,其中就包括刘义真一直关注的宗悫。 还有三人…… 则是世家绣花枕头。 “此为本次考核的前三甲,诸卿看看是否还有异议?” 排下名次的自然是天子,但当大家看到最终名次的时候还是皱起了眉头。 三名世家子弟,居然是前三甲! 王修、徐羡之都皱起眉头,感到了不悦。 这三人的文章他们看过,就是在千名医者当中也只能算作中游。本以为能入前十已经是天子的恩赐,不成想天子居然直接放到了前三? 这打的可是朝廷和天子的脸啊! 而刘义真不等两人提出异议,就看向王弘,最先询问他的意见:“王尚书以为如何?” 这下徐羡之果断闭上嘴巴,知道不能这个时候冒出来。 王修同样如此,在刘义真询问王弘的时候马上反应过来,稳住噤声。 处于火炉上煎熬的王弘此刻也看出天子的用意,不由苦涩的低下头颅。 “臣……无异议!” 第307章 世家:毒药 王弘在天子首先询问他的意见时就明白天子的“险恶用心”了。 虽然刘义真拉拢了一部分世家,让他们站出来和主流世家进行决裂。 但还是有大部分世家是处于观望状态,想要借此次的考核看出个一二三来。 如今天子将世家子弟列为前三甲,那些世家会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有种“我上我也行”的态度? 毕竟连上几个废物都能夺得前三甲,那其他人凭什么不行? 九品中正制确实为维护世家统治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任何时候,好的资源都是僧多肉少。 在九品中正制举荐的过程中,必然有大量的世家子弟还是失去了位置,只能看着更为优秀(家世更为显赫)的人上位。 现在突然有另一种方式能去争夺本该属于他们的位置,他们能不嫉妒或者眼红? 没错! 刘义真压根就没想让寒门冒出来支持“考核制”,因为那样的话寒门会受到整个世家阶层的凶残镇压! 他最核心的目的还是让世家,或者说一部分世家站出来支持“考核制”。 用世家的力量去打压世家,这才是能在未来推行“考核制”,也就是“科举制”的关键。 如果说寒门的力量是三,世家的力量是七。 那现在刘义真就是要把世家的七拆成一个三,一个四。在让世家的那个三和寒门相加,变成六,就能稳胜剩下的四。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将世家的“七”变成“三”和“四。” 当然是利用世家的傲慢与人性的劣根。 也就是现在的“世家子弟皆为前三甲。” 只要刘义真对其授予高官厚禄,在下一次要举行真正的“科举”时,必然会有大部分眼红的世家鼎力支持! 这部分世家不可能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种顶级门阀,因为他们从【九品中正制】中获利太大,所以他们必然要拼命维护这个制度。 可是其他世家呢? 王谢是世家,但世家从来都不是王谢。 到时候王、谢真的能挡住其他世家的群殴? 而且这条计策最狠毒的一点就是王、谢根本没有第二条路。 想要破解天子的“分化”也很简单。 那就是让利。 割自己的肉! 只是…… 世家这种由宗族血脉组建的,视野作风都极为狭隘的势力,要是有割肉的觉悟,也就不会被统治者诟病那么多年了。 王弘怀着被悲愤的眼光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天子…… 这是把他们往死里逼啊! 一旦瓦解了九品中正制,早就已经腐朽了的世家阶层拿什么对抗生命力充足的寒门? 喂屎,虽然恶心,但不会要人命。 可现在天子就是纯纯的在给世家喂毒药。 还是没有半点掩饰的毒药! 王弘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第一次见到刘义真时的场面。 谷倳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教刘义真来着的? “要成为能在大江大河中乘风破浪的主人……” 自己的嘴怎么就那么贱呢? 现在的天子,确实正在一步一步的成为新时代的主人。而世家,则将会成为这位王者坐下的累累白骨。 一时间,王弘对自己和世家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好,既然位次已经排下,那就按之前说好的进行授官。” 对于正常的医者,朝廷在各州郡为其设立了名曰“杏官”的二百石官位,专门负责为当地百姓治病,算是让他们吃上了皇粮。 至于一些出于别的目的塞进来的世家子弟,授予的官职则是其他行政闲散职位,毕竟不能放他们出去害人…… 相比之下,前十甲的待遇则高了很多。 前三名世家子弟都被授予“给事中”的官职!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正五品上的官职!而且还是地位崇高的门下省!哪怕是依靠九品中正制评为“上上”的世家子弟,进入仕途也差不多就是这个起点! 不出意外,这条消息一旦传出必然会引发争议!同时也会达成刘义真的目的。 剩下的医者都被安排进太医院。 唯有宗悫这名未来的名将被刘义真授予了中书省的职位,还故意是与柳元景为上下级,希望两名未来的天才名将能擦出点什么火花。 拟好诏书后,三高官官按照制度检阅后便将其颁发出去。 和天子预料的没错,这封“授官诏书”点燃了整个建康! 新鲜的考核制度! 引人争议的名次! 前所未有的授官! 这些都让建康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有市井小民羡慕的看着那些名单:“原来学医是能做官老爷的!不行……我也要让我的孩子学医!” “……” 虽然方向有点偏,但不得不说这还是寻常百姓第一次有了“让自家孩子好好读书,在未来做官当人上人”的观念。 至于世家就更热闹了。 他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是支持,一派则是反对。 支持的人用羡慕嫉妒的神情高举大旗,口中喊着:“圣天子英明!希望天子能多多举办此等盛事,能让更多“有志之士”踏上仕途,报效国家!” 反对的则是破口大骂:“这些都是毁人根基的做法!万万不能坐视其发展下去!” 两方吵的不亦乐乎,连秦淮河两岸的鸟雀都被惊走了许多,不敢轻易栖息。 在一片鸡飞狗跳当中,最先吃螃蟹的幸运儿也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宗悫大清早还在一处便宜的矮小画舫中与周公相会,缓解昨天的醉意时,就有一大群人冲进来,吓得宗悫拼命往船仓深处躲。 在确定自己的衣衫整齐且冲进来的人没有恶意后,宗悫才敢出来面对众人。 不成想一出来便是铺天盖地的道贺之声,宗悫这才知道自己名列十甲,且被授予了中书省的官位! 巨大的惊喜让这位少年楞在原地,片刻后,更是有泪花从眼角滴落。 想想这几个月来自己为了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而受的那些罪…… 宗悫不由掩面痛哭,同时也在心里大声咆哮道—— “终于!” “老子终于不用在学医了!” 第308章 世家的未来 “授官诏书”的风波带来的影响有些出奇的深远,不光是牵扯到这个旋涡当中的人和事,还有更大的风暴在某处不知名的角落中酝酿,只等待着在将来一鸣惊人。 入夜,乌衣巷。 王府。 王弘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可就是迟迟无法合眼。 自批阅试卷后已有半个月,这期间王弘亦是在观察朝野的风向。 有了天子的默许和寒门势力的推波助澜,以王谢为代表的大世家势力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九品中正制这个保护符,俨然已成了众矢之的。 “不能这样下去了!” 王弘突然起身穿戴整齐,朝着建康宫毅然决然的走去。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至少,不能束手待毙! 宫门本来已经到了将要关闭的时间,但今天值守宫门的是殿中将军范道基,他知道王弘这个时候入宫必有要事,便打了个时间差让王弘入宫。 此时的刘义真还在太极殿内,没有入内苑,见王弘半夜到访也是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 “朕还以为王尚书会晚些时候再来,不成想这么早却是沉不住气了?” 王弘见刘义真的话语中明显带着调侃的意思,也是没了君臣礼仪那一套,很不满的翻了个白眼道:“再晚些时候,怕是连骨头渣子都被某些群饿狼给舔没了。” 刘义真笑而不语,轻轻摇头。 “从琅琊王氏族人口中听到这话还真让人……有些意外。” 王弘见刘义真点名自己的意图,刚才融洽的气氛一扫而空,变得格外冷寂。 因为双方都知道,王弘这次来,是以敌人的身份来面对天子的。 不是君臣,不是翁婿,不是忘年交…… 就是敌人! 大殿内的烛光火影摇曳着身姿,将一切变的扭曲起来。 “禀天子,臣最近在朝堂之外听到些言语……” “既然是朝堂之外,那便是不登大雅之堂。王尚书贵为宰辅,不必为这种小事操劳。” 没有给王弘在话语上逐渐蓄势的机会。 不出意外,王弘说着说着就会把“民意”、“苍生”种种加到话术里,给刘义真带来无形的压力。 这是文人的常用伎俩,用后世的话也可以叫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刘义真当然不会给王弘这个机会,直接强行丢给对方一个“沉默”,打断王弘的思路。 王弘只得悻悻放弃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在气势交锋上不自觉的落了一个台阶。 沉思片刻,王弘也不再想虚与委蛇。 他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陛下……真的要废除【九品中正制】?” 刘义真将皮球踢了回去:“王尚书以为此举可行否?” 王弘闭上眼:“可行!但不可行!” 前一个可行是王弘相信天子的手段必然能使达成目的,这算是变相的服了软。 后一个不可行,则是代表了王弘极其背后豪门世家的态度。 不能废! 这废了,就是在把世家的脊梁打断! 一旦天子真的那么做了,迎接天子和朝廷的必然是世家的疯狂反扑! 王弘不是拿这来逼迫天子,因为没那个必要。 他只是想告诉刘义真—— 天子,必须给世家一个未来! 谷箝 一个能活,且活的很好的未来! 不然,被逼到死路的世家,是绝对不会就这么乖乖死去的。 王弘来找刘义真,看似是在咄咄逼人,其实还是在缓解世家与天子之间的矛盾。 他,就是这个国家的润滑剂,在尽力抚平各自的摩擦。 这一点,刘义真这名天子自然也明白。 “王尚书……” “这九品中正制下的朝廷是怎样的,你去翻翻史书就该明白。” “不说世家豪族遍布各地的后汉,单说曹魏……” “司马氏联合一众世家夺了天下的例子可就在史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呢!” 刘义真对曹魏这般凄凉的丢了天下既感到同情又感到好笑。 如果。 如果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叡能坚持他们父亲、祖父曹操的政策。继续打压世家,重用寒门,即便文帝、明帝两人死的再早,曹真再废,也不会被这么轻松的被夺了权柄。 但偏偏就是他们,打开了【九品中正制】这个潘多拉魔盒,让世家真正意义上的权倾朝野,给曹魏政权埋下祸根。 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后世帝王哪个敢视若无物? “王尚书,你说,朕难道就不担心会有下一个司马家冒出来夺取江山吗?” 连刘裕这种开国帝王都怕,为此特意把琅琊王氏排挤出中枢,让王弘去江州钓鱼,刘义真能不怕? 即便抛弃世家政治对于皇权的威胁,它对于王朝、民族的存亡依然是一种极为畸形的存在。 东汉的文治武功,虽然有燕然勒石的高光时刻,但想恢复先汉荣光已是奢望。 特别是对于东汉王朝最可悲的一点就是,它在史书上留下最深的烙印居然是“东汉末年”四个大字…… 至于两晋。 在“靖康之耻”未发生前,“五胡乱华”始终稳坐华夏民族耻辱榜单的榜首!没有之一! 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还是一个刚刚建立的大一统王朝,这一点根本没的洗。 虽然不能都将锅扔给世家,但世家毫无疑问要为其背负很大的责任! 不把世家政治这个毒瘤彻底拔干净,刘义真便是死不瞑目! 王弘默然。 熟读史书的他能不知道问题发生在哪? 但他不能说,更不能改。 “王尚书,世家其实自古以来就存在。” 刘义真突然的接话让王弘一愣。 “凤鸣岐山的西周之于玄鸟降而生商的殷商人皇也是世家。” “周家八百诸侯之于周王室也是世家。” “韩赵魏之于晋也是世家……” “世家,是无法被消灭的。” 刘义真突然想到后世的种种,但片刻后就烟消云散。 “但世家,存在的方式却有不同。” “从诸侯,再到列国,再到豪门,他们只不过是生存的手段不同罢了。” “朕即便贵为天子,也无法将其击垮。就算王谢倒下,也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王谢崛起……” “所以朕要的从来都不是消灭,而是改变。” 这改变,就是王弘希望的活路! 世家的活路!同时也是世家的未来! 第309章 天子的诉求 天子……愿意给世家活路! 王弘此刻激动的无以复加。 先不论给出的条件会有多苛刻,至少是给了现在剑拔弩张的局势留了一片缓冲区。 最让王弘欣慰的是,天子心里有数。 治大国如烹小鲜。 同时也是一个不可逆的巨大工程。 地基,其实已经由刘裕打好。 刘义真要做的是修建一座漂亮的大房子,而非挖开地基重新打,只要天子有了这个底线,那再乱也不会乱到哪去。 王弘躬身虚心请教:“敢问陛下,如何活下去?” 刘义真问道:“尚书可知马融?” “自然。” 马融,出身高门,是东汉名将马援的从孙。 不过相比于他在经学上的成就,出身反倒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情。 马融学识渊博,融各家学说,遍注群经,使古文经学达到成熟的境地。是当时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后来的卢植、郑玄都是马融的弟子。而卢植又是刘备、公孙瓒的老师,可以说马融的影响在东汉那个还讲究经学门阀的时代极为巨大。 王弘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马融,甚至还亲手翻阅过放在琅琊王氏私库中马融作注的经书。 见天子突然提到马融,王弘皱起眉头。 天子是要开历史的倒车,恢复经学? 不太可能! 如今的经学早已没落,官场用不上,士林中又早已是玄学的天下。 一个即不能求官,也不能寄托人生理想的学问,是注定要被抛弃的! 见王弘似乎没有领会自己的意图,刘义真又问道: “尚书可知孔融?” 孔融,孔圣人的第十九代孙,“建安七子”之一,一个“让梨”典故更是让他迅速火出圈,成为了家长教育小孩的最佳素材。 “其出身的孔家,为何又能经久不衰?” 这回王弘有些明白了! 谈世家,最绕不开的其实不是琅琊王氏或是陈郡谢氏。 曲阜孔家才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孔子,至圣先师! 他对于天下读书人的重要性无须赘述。 即便有一些污点被猛锤,也不过是因为几点污渍在圣洁的白纸上格外显眼罢了。 只是…… 王弘有些胃疼。 天子莫非是想搞个圣人出来? 现在的世家要是真的有这种本事,至于被天子逼到角落里舔舐伤口? 刘义真取出一张舆图,正是最新绘制的刘宋疆域图。 “如今大宋北抵幽燕,南有交广,西达陇地,东临大海。” “虽然还有辽西、辽东、河套、陇右、河西、西域等故土未被收复,但是疆域之盛已是百年未有,州郡更是有三十六州之多。” “朕之前说过要广修书院之事王尚书可曾还记得?” “记得。” 一提到这个,王弘就是满满的泪水…… 不对! 王弘突然反应过来,重新将目光放置到那张舆图上。 此刻刘义真手指在舆图上轻点,似有指点江山之气势。 “朕打算在这三十六州的治所开设官学,行教化之功,铸万世之基!” 刘义真缓缓站起身,盯着逐渐激动的王弘:“王尚书应该知道朕的意思!” 懂了! 全懂了! 三十六州,三十六个学府!三十六块蛋糕! 还有…… 三十六个世家! 王弘此刻浑身颤抖。 原来天子真的给他们留好了活路! “世家的发展太过狭隘。” “亲亲相隐,从官场到宗族。如此下去,哪怕朕不动手,也肯定会出问题。” “如今世家衰弱已是大势所趋。若是还冥顽不灵,朕只能将他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但愿意跟朕走的,朕亦不会赶尽杀绝。” 世家阶层明明已经衰弱,还占据着大量的政治资源,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但总有年轻的力量在诞生,总有新奇的事物在被发现。 与其还在迟早会失败的战局中拉扯,倒不如利用自己手中的资源来投资下一个风口。 书院,就是刘义真留给他们的下一个风口。 王弘起身向郑重的向刘义真深深鞠了一躬,行了一礼。 这礼,即为世家。 也为将来。 “王尚书先不要激动,听朕说。” 刘义真戏谑的看着王弘:“王尚书莫不是以为这份大礼是朕白白送给世家的吧?” “哈?” 王弘刚才还膨胀的身形瞬间变得萎靡,开始和刘义真装傻。 “……” “王尚书,这样就没意思了。” “在各地开设书院,朕不靠世家,仅靠朝廷之力足矣!” 印刷术的发明让一本书的成本低到可怜。 而且刘裕自北伐以来就特别注重收集北方失落的书籍,现在刘宋国家藏书绝对冠绝天下! 有了书本,刘义真再狠狠心调动大量的人力物力,这各州的书院肯定能落实下来! 所以,这对于世家真的是一份大礼! 而刘义真又不是慈善家,肯定不会白白将这份礼物送出去。 他要一份同样沉重的回礼。 一份让世家用现在换未来的等价物! 王弘此刻心里都快骂娘了。 得亏王弘心中刚才还升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感动,觉得天子真的是好人啊!居然还为世家着想。 现在看来,果然还有其他目的! 我呸! 早该知道! 皇帝这种生物……天生就阴险狡诈的很! 王弘心底的那丝感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了整情绪,想看天子究竟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刘义真也不废话,将一封公文放在王弘面前。 “这是户部刚呈上来的文书。” “他们统计了天下户籍、耕地,将其整理成册,还大致估算出几年粮食、布帛等物的产量。王尚书看了就明白朕要什么了。” 王弘翻开文书,里面是很漂亮的表格和简易的“天竺数字”,看起来异常舒服。 这文书里先是统计了各地的户籍。 首先,自长江以南加上蜀地,人口大约有两百多万户,一千万人。 之后是大河以南,长江以北的中原地区。这里因为饱受战乱的摧残,和南方差不多,同样是两百多万户,一千万人口。 恐怖的是大河以北!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河北地区。 各州郡赫然是有四百多万户,两千多万人口!比中原和南方加起来还要多一些! 更被说还有两百多,将近三百多万人口的关中…… 北强南弱的局面,现在并未改变! 这还只是人口。 粮食、布帛,还有其他的一些物品的产量,北方现在更是完全碾压南方! 甚至要不是刘义真推广占城稻和作坊,这个差距还要变大! 王弘看完也是明白了天子的诉求。 他想……迁都! 第310章 提议迁都 南北方的差距实在有些太大。 现在刘宋的都城在建康,想要从这里控制北方实在有些困难。 站在国家的角度上,迁都北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万事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特别是迁都这种涉及到江山社稷的大事,哪怕是现在的刘义真也难以完成。 事实上刘裕早些年就曾想过迁都北方,那时候他将国都选择为洛阳。 这一决议自然是被朝臣以“北魏未亡,河北未复。国都北方便是敌境”为由阻挠。 现在河北已定,但刘义真相信这条决议一出就会有无数五花八门的理由前来阻止。 因为这和国都选在哪里,北方平没平定根本没有关系。 还是利益。 自从汉家衣冠南渡以来,建康已经承担了百年的国都职责。 在这一过程中,无数人在建康经营了无数条看得见看不见的利益链、关系链。 一旦迁都,这些百年的心血都会化为乌有,有谁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就拿建康周边的农田来说。 本来这里的一亩田可能值几百贯钱,一旦迁都,这里的田地可能就值几十贯。 光这一点,就能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更不用说在这里耕耘已久的南迁世家和本地土著世家,一旦迁都,他们的损失已经庞大到不能再用钱财计算。 所以,迁都,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迁就能迁。它将会直接关系到近千万人的利益和整个国家体系的重新洗牌。 刘义真自己心里其实也有些没底,因为历史上真正的迁都有四次。 大汉国都在经历王莽之乱后,从长安迁到洛阳。导致关东世家势力暴增,并逐渐发展成现在的世家政治。 历史上北魏的“北魏孝文帝改革”,将北魏国都从平城迁到洛阳,加速了胡人汉化。改变了“五胡十六国”以来“胡人政权不过三五代”的乱象,让华夏历史正式进入南北朝的时期。并且还为后来的“六镇起义”及“东西魏分裂”埋下伏笔。 大唐、武周的更替算是危害最小的迁都之举,唐玄宗继续在长安缔造了大唐的荣耀。但这背后藏着的却是唐高宗、武则天小两口埋葬关陇军功集团的事实。 西晋到东晋,北宋到南宋…… 这都不算!那属于原本的国都被攻破,只能被迫南迁。 第四次则是大明从应天迁往北京。 …… 这藩王都打到京师了,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事? 所以,每一次不是因为改朝换代的迁都,都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王弘有些犹豫:“陛下真要如此?” “必要如此!” 刘义真年轻的面容上闪过坚毅。 这个麻烦,他必须主动去接! 因为现在可不是千年后的朱明,南方已经在漫长的历史中演变为华夏文明新的中心。 现在的中心,还在北方! 王业不偏安! 汉人王朝的中枢一天不回归北方,胡人就会觊觎华夏土地一天。 同时,汉人王朝的脊梁也永远不会真的挺起来。 只有回去!正面自己曾经的屈辱,才能扫清五胡乱华以来的阴霾,真正的浴火重生! 为此,刘义真必须直面未来的一切困难! 哪怕一旦搞砸,刘义真或许会成为第二个……哦,不对,是第一个隋炀帝,将好不容易爬出泥潭的汉人王朝重新拖回坟墓,让刘裕一生的心血化为乌有,而他自己,也将会被永恒的钉在耻辱柱上。 但刘义真还是要去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华夏骨子里的浪漫! 王弘在面对眼前这位年轻且强壮的天子时突然感到一阵怅然。 自己老了…… 刘义真,却才刚刚在他的宏图大业上书写序章! 王弘有些苦涩的说道:“现在做这个,阻力太大。” “难道以后的阻力就不大吗?” 刘义真的内心极为坚定,根本不会被这些动摇。 “现在看似突兀,其实是最好的机会!” 如今北方世家还有北伐军功集团还没有被金陵的繁华腐蚀,在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纠葛。甚至刘义真迁都还是利于他们的。 但一旦等他们真正在建康站稳位置,变得和那些南方世家一样,那刘义真将彻底陷入绝望,迁都大计也会变得遥遥无期。 “陛下对新都之选可有打算?” “长安。” 刘义真没有丝毫犹豫。 “新长安!那里才是朕为王朝选择的心脏!” 王弘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要往北方迁都不是洛阳就是长安。 洛阳或许更有助于控制河北,但关中的“优势”更大! 因为刘宋王朝的敌人都在关中附近。 天子守国门,这才是一个万民君父需要担起的责任。而不是躲在建康的纸醉金迷中,沉醉于温柔乡。 “呼……” 王弘今晚来找刘义真后接收的信息有点多,即便是他,此刻心中也是一团乱麻。 “陛下,这已经不是臣一人能决定的事,甚至不是百官能决定的事……” “朕不需要你们决定。” 刘义真不打算让别人去背这个锅。 他是天子,荣耀他受得,恶果他也能吞下。 满身清誉者多是伪君子,毁誉参半者才是真英雄! “朕只是想问王尚书,南方世家中大概有多少人会支持朕?” 多少人…… 在各州郡修建书院,改头换面去那里换个活法的诱惑固然大。 但和迁都一比,和百年的家业相比,却又显的有些微不足道。 “怕是……一成都没有。” 如果说刘义真破坏九品中正制是坏世家根基,迁都就相当于去挖世家祖坟…… 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支持刘义真。 天子,只能孤独,也必须孤独的去做这件事。 “不到一成……” 刘义真突然笑了起来。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朕现在却是成为失道者了。” 王弘此刻很想安慰一下这名天子,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他是天子。 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他要的,是那天上璀璨的群星。这些,没人给的起。 当然,他也不需要别人给与! 他,会自己去拿! 天覆地载,唯我独尊,此为天子! 第311章 召集宗室 王弘走了。 皇宫中的那位必将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谁能在这场风暴中幸存下来,谁会被摧毁,或者有谁能乘着巨浪一冲云霄。 这些,谁都不知道。 第二天,刘义真罕见的召见了刘宋宗室。 除了自己的那些弟弟,还有刘道规、刘道怜两脉。 如今刘义真除了远在河北的刘义隆,还有四个弟弟。 分别是十四岁的刘义康,十岁的刘义恭、八岁的刘义宣,还有同为八岁的刘义季。 嗯,历史上四个弟弟里有三个谋划过造反,不愧是“兄友弟恭”的刘宋朝…… 刘道规无嗣,继承他王位的是刘道怜次子刘义庆,就是后来写出《世说新语》的那位大文豪。 刘道怜本人如今镇守荆州,而且还身患重病,刘义真自然没有劳烦这位叔父动身,反而遣使慰问。只是召见了身为世子的刘义欣。 六名宗室,也是未来的六名诸侯王。 宗室这玩意虽然极为不靠谱,但却很有用。 遣宗王,守四方。 刘义真正是打算先将宗王给派出去,以防备地方上的各种不测。 其中有王位的目前有三位。 分别是刘裕在世时封为彭城王的刘义康,继承刘道规临川王封号的刘义庆,还有长沙王士子刘义欣。 徐州、江州、荆州。 这三个地方都是重地,不需要将他们移开。 还有剩下的三人刘义真也想好了他们的去处—— 蜀地、中原、江东。 尤其是江东,一旦刘义真迁都,这里将成为霍乱的起点。 对于召集宗室的目的,刘义真并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这些宗室。 天子准备迁都! 这个惊悚的消息让这些诸侯王都有些害怕,年纪最小的刘义季更是急的用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发问:“二哥,唔……陛下,为什么要从建康搬走,这是我们的家啊。” 刘义真还没说话,就被最为懂事的彭城王刘义康呵斥:“陛下此举自有深意!你现在年岁还小,等以后便知道此乃为国为民之举!” 自从刘义真北伐回来后,当初和刘义隆一起仓皇跑回建康的刘义康就将自家二哥奉为神明。 现在的刘义真再刘义康心中的地位已经顶替了过世的父亲,成为新的支柱,所以对于刘义真的决定自然毫无异议。 这其中年龄最长的临川王刘义庆却是皱起眉头。 自家弟弟都还小,不懂其中风险,但熟读史书的刘义庆却是知道的。 迁都要面临的困哪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多,现在这个时候迁都……真的是好的选择吗? 不过刘义庆也很聪明,他没有将自己的忧虑说出来,而是选择明哲保身。 身为皇族,他们只要听天子的就够了。 其他的轮不到他们操心,也不允许他们操心。 “朕今日召集宗室,就是想与诸位商议就藩一事。” 主要还是自己那三位年幼的弟弟…… “朕打算封五弟为庐江王,六弟为颍川王,七弟为成都王。” 建康是重中之重,刘义真打算让年纪最大的刘义恭镇守。 五弟刘义恭的能力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胆子也温顺,历史上之所以行“谋逆”之事是因为刘子业那糟心玩意实在太过分…… 六弟刘义宣,这位能力也是强的出奇,不强也不可能造两次反…… 出于他的“黑历史”,刘义真打算将其放在中原,自己还是盯着点好。 至于年纪最小的七弟刘义季。 是几个弟弟中唯一没有造反过的好孩子,刘义真当然放心将他派往蜀地,不害怕他玩东汉末年刘焉的那套。 剩下的临江王刘义庆,当然是帮天子镇守江州。 既然是镇守,那肯定是要给兵给人的。 建康是刘义真自己要牢牢把守的,不可能分权出去。这普天之下除了他这个天子,没人有资格在建康这片土地上指手画脚。 蜀地则是因为有萧氏外戚在,也就是萧承之。虽然这位的儿子是刘宋王朝的终结者,但至少现在他的忠诚还是没问题的。 彭城同理,有赵伦之这个外戚,放心的很。 荆州则有檀道济。 如今只剩下中原和江州。 尤其是江州。 这里处于荆州和扬州的中间,乃是军事重地,必须要有一个军事能力足够强的将领带重兵把守。 用谁呢? 一系列将领的名字在刘义真脑海中闪过,让刘义真体验了一把幸福的烦恼。 名将太多了!真的不好选…… 最后刘义真在纠结很久后才选中一人—— 到彦之。 这位跟着王镇恶打完林邑后就一直待在建康,也是时候让他出去活动活动。 他出身寒门,起点为刘宋名将中最低,被刘裕发掘后才能崛起,忠心同样没问题。 即便他的进攻水准有待商榷,但仅仅是镇守一地,还是没问题的。 中原将领那就容易多了,裴方明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敲定人选后就是召集百官后颁布诏书。 百官对于天子将宗室外派就藩也是高举双手同意。 宗室在中央始终会对皇权产生威胁,外放才是能将宗室利用最大化。 【临江王刘义庆,迁镇南将军。】 【长沙王刘道怜,迁骠骑将军。迁世子刘义欣为镇西将军】 【彭城王刘义康,迁徐州刺史、镇东将军。使持节、都督青州、徐州诸军事】 【刘义恭为庐江王,迁扬州刺史、安南将军。使持节、都督亳州、苏州、杭州诸军事】 【刘义宣为颍川王,迁许州刺史、安东将军。使持节、都督许州、郑州、豫州诸军事】 【刘义季为成都王,迁益州刺史、安西将军。使持节、都督益州、宁州诸军事】 这六条还好,只是给藩王封号,但后面三条诏令却让百官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到彦之为昭武将军,迁安南将军司马】 【裴方明为牙门将军,迁安东将军司马】 【萧承之为建威将军,迁安西将军司马】 突然提拔三名大将,怎么看都不对劲。 像王弘等一些得知风声的臣子则清楚,这便是天子的未雨绸缪。 迁都大计,已经是缓缓拉开它的序幕。 第312章 朱龄石的支持 藩王就藩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只是将到彦之、裴方明这种将领派出去就很耐人寻味了。 就在大家揣摩天子的意图时,朝廷的诏书却是马不停蹄的不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正是在各州郡开设书院的诏书! 一些接触不到其中机密的世家还在笑呵呵的等待着看天子的笑话。 开设书院,以王谢为代表的世家肯定会拼命阻止。 世家联手,必然能打压天子嚣张的气焰!让天子的诏书变成一张废纸,大大损害天子皇威! 不成想这些顶级世家的做法让人大跌眼镜! 琅琊王氏立刻表示愿意出钱出力,建设扬州书院! 陈郡谢氏也在自己宗族出处的陈郡开始建设许州书院! 不光是王谢,还有其他一众顶级世家仿佛是约定好的一样,压根没有和天子多犟一句话,都愉快的派自家族中的骨干前往各地修建书院。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这盘肉,赫然已是被顶级世家瓜分的一点都不剩!没给其他人留一口汤! “我擦……” 那些中等世家立刻傻眼,在之前“医者考核”中被背刺了一波的他们,现在又被顶级世家给背刺了一波…… 说好的世家一家亲!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呢? 啊我呸! 这时候这些人才赫然发现只有他们一点肉都没捞着…… “天子不公啊!” 只是可惜,他们的哭爹喊娘根本传不到刘义真那里。因为现在的顶级世家自己都不够分肉,你们还想来插一脚? 放肆! 敢逼逼赖赖的不用刘义真动手,世家自己就已经将问题“内部消化”…… 此时在建康宫,刘义真微微合上双目,听着几人和他汇报外面的动态。 王修、王镇恶,两名刘义真的潜邸之臣! 王买德、高允,刘义真嫡系中的嫡系。 殷景仁、郑献之、刘湛,三名北方世家势力代言人。 朱龄石、沈田子,北伐军功集团代表。 这些,居然都是天子派系的近臣! 如今他们齐聚一起,必然代表天子有大动作! 事实也确实如此。 “没错,朕将藩王派往各地就是为了迁都做准备。” 这些,都是现在能支持刘义真迁都的人,也是这场战役当中的战友,刘义真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听闻天子要迁都,这些也算经历大风大浪的名臣名将也是吓了一跳。 但惊吓之后,大家的反应却不尽相同。 殷景仁、郑献之、刘湛都各自露出惊喜的表情。 将国都迁往北方,北方世家毫无疑问都会受利! 朱龄石、沈田子两人却露出担忧的神情。 两人虽然是北伐中的获利者,但他们同时也各自出身南方世家,所以自然明白迁都北方意味着什么。 最淡定的还是王买德。 他除了天子这条大腿,早就没了其他的选择,只要天子不做人神共愤且危害国家的事,基本不会和刘义真唱反调。 高允则是平静中带着一丝小惊喜。 他出身的渤海高氏也是北方世家,迁都北方自然是好事! 而王修和王镇恶已经知道了天子要迁都必然会选择关中,选择长安,两人都出生在长安,抛去种种利益,他们也更愿意看到家乡重新恢复以往的荣光。 “朱将军……” 刘义真在几经犹豫后,最终看向朱龄石。 在他的计划中,朱龄石堪称最关键的一个人。 可以说,只要朱龄石愿意支持迁都,那这件事的成功率几乎就来到了五成。 “陛下……” 朱龄石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他显然还在消化天子要迁都这件事。 而且朱龄石此刻异常纠结…… 一方面,他代表着刘宋军中的南方派系。迁都这么有损南方世家的事他出于屁股位置的考虑,肯定不能轻易答应。 但是,但是啊。 朱龄石真的可谓是备受皇恩。 他本来是一介降将,还是刘裕不计前嫌,让他成为重号将军。 刘义真继位后对他没有加封将军号只是因为已经封无可封,但对于他的恩宠从爵位上就能体现出来,已经是最顶级的四千户县公,可以福延家族数年。 更被说他的弟弟朱超石也是深得天子信任,如今手握重兵镇守北方,同时也被加封了重号将军。 这份恩宠,足以称的上是皇恩浩荡了。 面对天子期盼的眼神,朱龄石心中一横:“陛下敬请吩咐!” 在世家与天子间,他还是选择了天子。 刘义真看到这一幕心神稍安,不由得想起《出师表》中的一句话。 “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 刘裕的人格魅力虽然达不到刘备那种妖孽的级别,但还是给刘宋王朝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感情。 在毫无人性的政治斗争中,感情的存在就好似金子般珍贵。 蜀汉群臣为了刘备能留干最后一滴血,刘裕的这些遗老也会惦记刘裕的恩情。 现在的朱龄石就是如此。 还有一大批被刘裕从底层发掘的大臣,如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到彦之等等。 卑鄙的天子就是利用这份恩情让他们在某些地方选择退步而不是抵抗,来扩大自己的权柄,达成自己的诉求…… 而刘义真之所以最先询问朱龄石的意见,并选中他为迁都大计的关键人物,就是因为他的威望与出身。 建康在未来将成为霍乱的起点,必然要留下重兵把守。 先不说忠心问题,单轮资历和能力,刘宋将领中有这个资格的不超过三人。 朱龄石、檀道济、王镇恶。 檀道济未来会镇守荆州,那里同样无比重要。处于安全考虑,刘义真不会将其轻易调走。 王镇恶…… 别忘了关中的矛盾是怎么爆发的,把王镇恶丢在建康和把沈田子丢到关中没什么区别,他留下,只会激发更大的矛盾,而非稳定局势。 剩下的也就只有朱龄石,所以刘义真才说朱龄石是关键人物。 现在朱龄石既然愿意支持刘义真,那未来的损失毫无疑问会降到最低。 第313章 契机 “好!” 朱龄石被拉拢过来,接下来便是要开始统一战线,打响第一枪。 这第一枪并非藩王就藩,而是书院一事。 “如今各世家陆续已经派人离开了……” 刘义真极为突兀的调转话语,让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离开,也将带走在建康的大批资源。” 这么解释,大家便懂了。 天子已经在将建康的力量逐渐稀释了。 去各地兴建书院,几乎是各大世家目前的头等大事,为了能率先掌握先机,他们必然会砸下去巨量的人力物力。 这即算是给世家一个“逃亡”的时间,也是为了减少未来天子要面对的压力。 此外,天子还将扬州书院这个最为重要的位置让给琅琊王氏。就是因为琅琊王氏如今还有一层外戚的身份,将琅琊王氏的力量留在建康,同样也是未来减轻压力的一种手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朕会向世家施压,逼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外面。” 直到一个极限。 到那个世家已经不愿意再往外面派遣力量的时候,就是刘义真要行动的时候。 “除了建康的这些,还需要一个契机。” 刘义真将目光移向王修,王修心中一跳…… —————— —————— 关中北面。 庆州。 这片刚刚收复回来的故土上却是格外热闹。 庆州的土地由马莲河和泾河两条河水灌溉,其实相当肥沃,只是因为从东汉末年以来这里就饱受战争的摧残从而变得衰败。 如今有傅弘之率领的长宁府军从关中移到庆州,强大的军事力量让这里的百姓有了充足的安全感,在经历了一年的耕耘后颇有些“梦回西汉”时的繁荣。 这天傅弘之早早就带部分骑兵策马于和胡夏的边境,极为挑衅的来回横跳。 有了土地,外加上次战争缴获的战马,长宁府军已经扩张到七千人,眼看就要跨越万人大关。 而且刘宋的骑兵和胡夏不同,有着关中乃至整个国家的支持,他们的装备都要比胡夏强横上一个档次。 拥有这种强势的力量,傅弘之当然不会和以往一样缩在关中,而是没事就来边境线溜达一圈,挑拨匈奴人的神经。 要是遇到落单的胡夏斥候,傅弘之甚至会派麾下骑兵去追击对方,美名其曰“锻炼士卒”。 “将军!将军!” 远远的。 从庆州方向有斥候朝傅弘之跑来:“有您的家书。” 家书? 傅弘之有些纳闷,前不久不是刚来过家书吗?怎么又来? 周边傅弘之的亲兵调笑道:“不成想将军的夫人这般想念将军,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肉麻的情话?” “滚蛋!都老夫老妻了,能有什么!” 说是这么说,傅弘之还是洋溢着笑容躲到一边将信件偷偷藏在自己的怀里查看起来。 刚打开信,傅弘之的面色就阴沉下去。 等看完后,傅弘之更是第一时间将那信件小心的藏在自己衣襟当中。 他上前询问起给他传信的斥候:“这封信可有人拆开过?” 斥候见傅弘之表情不对,赶忙摆手:“我等哪敢啊!这可是将军的家书,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都不敢私自拆开。” 傅弘之这会面色才缓和了几分。 一拉缰绳:“走,回去。” “将军,今天不打鱼了?” 打鱼,就是找机会追匈奴斥候玩。 “不打了。” 傅弘之一路上心事重重,周边的亲兵也不敢再问,只是跟着傅弘之有些扫兴的回归军营。 等回到军营,傅弘之将所有人都赶出自己的营帐,并让亲兵守在四方,不让任何人靠近! 做完这些,傅弘之才将怀中的信件重新掏出来铺平在桌案上小心识别。 这字迹很是熟悉! 但不是自己的妻子。 而是前雍州刺史,现在的中书令王修的笔迹! 王修和傅弘之在关中共事了许久,对于王修的人品傅弘之还是信的过的。 只是信中的内容属实有些匪夷所思。 “他居然要我主动挑起和胡夏的战争……” 要不是王修是天子心腹,傅弘之都怀疑王修叛变了! 现在的刘宋大军都在南方和河北,主动在关中挑起战争的话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真要把赫连勃勃逼急的狗急跳墙,整个帝国的北疆都会重新燃起战火,这么一来才刚刚安稳了一年的刘宋岂不是又要陷入战争的泥潭?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傅弘之一个人在军帐中不断琢磨这封信背后的因果。 王修是天子的人,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在天子的授意下写给自己的。 可天子为什么想要主动挑起战争? 急功近利? 不可能! 如果当今天子真的是急功近利的人,当时打下庆州后不可能会撤兵,说不定就直接挥师北上,兵围统万了。 难道是该死的政治? 思来想去,傅弘之只有这个答案了。 自东晋以来借助北伐名义扩大自己在朝堂上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 当今天子需要这么做?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傅弘之将信件放到烛火前焚烧的干干净净,才重新走出营帐。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虽然挑起战争会引起诸多恶果,甚至自己的名誉都会受损…… 但一想到背后站着的是刘义真,傅弘之就放下心来。 迄今为止,天子还没错过。 既然天子这么安排,那必有其深意! 傅弘之自己都没察觉到,刘义真在其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高大,让他在做出决定时都会时刻受天子的影响。 “挑起战争……但又不能太过……” 这对于傅弘之这个将骑兵玩的出神入化的将领来说不要太简单。 就是学胡人呗! 烧、杀、劫、掠。 简单的很! 从这天开始,傅弘之每天都会安排几支五百到一千人的骑兵深入胡夏腹地,去找寻匈奴人的牧场进行破坏。 这让赫连勃勃是气急败坏,甚至亲自派使者给傅弘之送信,大骂宋军残暴不堪! 不成想傅弘之的回应让赫连勃勃更是气的吐出一口老血: “吾以汝之道还施彼身……” “你们居然还生气了?” 第314章 前线军情 傅弘之在庆州逐渐采取行动的时候,朝堂百官却不知道半点消息。 因为如今的朝堂太过精彩,大家的视线都放在这里。 除了如火如荼的书院推广,刘宋也引来了刘义真上位以来的一次秋收。 秋收是帝国兴亡的关键,关乎到未来一年甚至数年的国策。 刘义真之前虽然命令户部预估计算今年的收成。但是预估永远是预估,是纸面上一串串的数字,而非堆在谷仓里的粮食。 好在最终的结果和户部估算的也差不多。 今年全国粮食的产量几乎比去年增加了五成! 这固然有去年淮河流域经历旱灾,产量偏低的因素。但也不能否认收复河北与占城稻的功绩。 用国泰民安形容大业一年再合适不过! 富,能解千愁。 家庭富裕,那这户人家必然和睦。 国家富裕,则这个国家必然融洽。 当瓜分的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就能让所有人闭嘴。 现在的朝堂满是歌功颂德之声,仿佛这一刻,所有的矛盾都不复存在。 唯有极少数的清醒人冷眼看着这看似和睦的一幕。 刘义真端坐朝堂之上,也是乐呵呵的模样。 “今年秋收所获甚多,全赖朝堂诸卿与天下百姓。朕已决定大赦天下!” 这是嫌钱粮太多,要开始发福利了! 百官对这一点当然没意见,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口一个代表百姓感谢圣天子,看样子自然是极为兴奋。 有官员拍马屁拍的兴奋,居然言道:“此乃盛世之时!” “……” 刘义真默默记下这人。 又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家伙,早晚要把他的乌纱帽给他摘下来。 “此言差矣!” 兵部尚书王买德在一片和睦的时候站出来给众人泼冷水。 “何为盛世?国之强谓之盛世!” “周围无强邻谓之强国。” “周围无敌国谓之强国。” “周围无大国谓之强国!” 王买德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眼下索虏虽已被驱除出河北,但依旧在燕北盘踞!” “更何况在河套、陇西的胡夏、西秦都有十万控弦之士。随时可以侵扰我大宋边疆,天下岂有担惊受怕的盛世?亏尔等还为朝廷重臣,居然不懂得居危思安的道理!真是愧对君恩!愧对天下!” “……” 被针对的那名官员此时很想冲上去和王买德来一场全武行。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就允许你王买德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允许我们来舔是吧? 此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一场天子势力准备许久的“阴谋”当中,反而是冷笑着回怼过去:“赫连勃勃已被天子击溃数次,如今早就是冢中枯骨!王尚书不要在这里骇人耸听!” 他出身世家,哪怕王买德是天子宠臣,一样照怼不误! 于是,好好的一场歌功颂德的舞台居然是演变为一场骂战,搞得天子“狼狈不堪”,只能草草退朝。 自刘义真上位以来,朝堂上还是很少有骂战的,因为刘义真更喜欢在私下里将问题全都搞定,这例行的朝会更多的只是“走个流程”或者是“颁布诏书”时的台子。 所以朝堂骂战在别的帝王那都是司空见惯,在刘义真这却是难得,被有心人一阵推波助澜下居然是引发了全民讨论。 常言道“吃饱没事撑得慌”。 如今的建康百姓就是。 对朝堂和后宫里那点破事,就他们聊的最欢快。 特别是在如今物质生活提高而精神寄托不够时,瞎传闲话自然也成了老少皆宜,人人参与的“娱乐活动”。 有人支持王买德,毕竟五胡乱华带给大家的心理阴影太大,要不是刘裕而如今天子的三次北伐,这些土地至今都还在胡人手中! 反对的则大都是理想主义者,认为战争已经结束,接下来当然要过些阔绰日子啊! 如果说这两方争论只是百姓之间的闲谈,那高层之间的谈话就显得极为慎重。 “天子……准备动手了!” 发动舆论…… 或者叫裹挟民意。 不管怎么称呼,有人已经从建康不太寻常的氛围中闻出危险的味道。 世家自然不是白痴。 要迁都这个事早早就传出来。 可能是天子阵营出现了不想迁都的“叛徒”,将消息放出来想要阻挠天子。 可能是王弘这个夹在中间的沟通者还在做自己的努力。 可能是天子自己放出来用以试探世家…… 反正如今这潭水浑的很,大家的小心思都埋在那深深的黑暗当中,各有打算。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一道烽火顺着关中,顺着建康,顺着御道,顷刻间燃到了健康宫! 这名斥候没有丝毫掩饰,而是极为慌张的变喊着口号变往宫中出去。 有一些百姓面面相觑,这种情形,发生过! 但那已经是在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建康宫中坐着的天子姓桓,外面则是刘裕召集起大军气势汹汹的从京口杀来。 战争真的要来了! 一时间,战争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赫连勃勃率数万骑兵杀向关中!” 平地起惊雷! 被召集后的百官还有些发蒙。 “怎么会!” 他赫连勃勃是想同归于尽吗? 胡夏刚刚经历惨败,赫连勃勃不像想着如何补血,反而再次朝刘宋这个庞然大物挑衅,是真的活腻歪了? 朝堂上,百官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 赫连勃勃屡次骚扰关中,已是成了朝廷的心病! “陛下,臣请求遣大军前往关中,出塞迎击赫连勃勃!” 打! 刘宋的官员可不怂! 不就匈奴吗? 就趁着这个机会,让盘踞在河套平原的这支匈奴彻底亡国灭种! 有了人开头,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打呗! 今年的大丰收让百官的底气格外充足!而不是像去年一样明明是打了胜仗心中却没底。 “好!好!” 天子大悦,当即起身:“那朕便顺应民意,即可御驾亲征,将胡夏彻底灭亡!” “……” 刚刚还烈火烹油般的朝堂,瞬间变得比万年玄冰还要寒冷。 第315章 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呵呵! 只一瞬间,所有前提知道消息的人都反应过来。 怕是亲征为假,迁都是真吧! 去容易,就怕屁股太沉到北方很难再移回来了。 “陛下不可!” 这回,大家已经不打算忍耐,而是和天子刚正面。 “天子乃国之根本,不能轻易出征!” 此言一出,早早准备对线的臣子活动着筋骨就悍然下场。 “此言差矣!” 来对线的是礼部的一名官吏,这个时候大佬不能轻动,总要有一些卒子先来热场子。 “太祖皇帝三次北伐中原才光复神州,孝宗皇帝也是亲自统领大军免去一场危机,当今天子更是亲自出征于河内大败索虏,光复河北。由此可见天子亲征不但不会动摇根本,反而会提振士气,扬我国威!” 其他朝代拿“国之根本”云云的,或许还有点用。但在刘宋,这个借口却是太过蹩脚。 太祖皇帝马上打下来的天下,病逝军中。 孝宗皇帝血染沙场。 当今天子也上过几次战场,都取得了不错的战果。 况且刘宋以武立国,这敌人都打上门了还有不还手的理由? 对手稍稍降低了些诉求:“胡夏不过弹丸小国,遣一大将配合关中之兵自然能击退他们!” “笑话!” 这会出来的居然是没忍住气的朱龄石! “赫连勃勃乃太祖皇帝的大敌!昔日太祖皇帝光复关中时亲自派人去往胡夏与赫连勃勃议达成盟约!连太祖皇帝都忌惮的人,你们怎敢轻视?” 赫连勃勃面对刘宋总共败过两次。 这就让百官对赫连勃勃有种他“容易对付”的错觉。 但是第一次面对赫连勃勃时和他正面对抗的是谁? 王镇恶! 甚至还有沈田子、傅弘之、毛德祖等一众名将相助,外加刘义真开挂从金锁关出关搅乱胡夏后方才让赫连勃勃迫不得已退兵的! 这次甚至仅仅是退兵,都还算不上击溃! 第二次虽然大败赫连勃勃,但那时刘宋可是顷全国之力前往关中,并将仅有的骑兵投到战场才能取得胜利果实。 而在取得胜利前,更是朱龄石在萧关死战才能拖延住赫连勃勃! 所以别看赫连勃勃两次在刘宋手中吃瘪,但和他真正交过手的人从不认为他会是一个好欺负的对手。 更何况…… 朱龄石眯着眼睛看向发话的那名官吏。 赫连勃勃好打?那老子差点死在萧关怎么解释?你莫不是在说老子菜? 被朱龄石盯着的官员果断闭嘴! 朱龄石年少时性格可是顽劣的很,现在身居高位才变得温和起来。没人想去摸这头老虎的屁股。 此时又有官员站出来提出自己的观点:“陛下从建康亲征必然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如遣驻防在荆州的檀道济前往关中迎敌!” 从道理上说不通,大家开始讲现实了! 不过这还是难不倒做好准备的天子派系。 户部一名官员上前反驳:“今年恰好丰收,各地粮草充足。足以承担天子御驾亲征的损耗。再加上今年河北、中原的粮食都还没有运往中央,正好可以集中运往距离更近的关中,如此损耗比运往建康更少,自然谈不上劳民伤财!” “……” 天子绝对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天子似乎编制了一层无形的大网,几乎做到了面面俱到。 当然,鸡蛋里挑骨头也不是不行…… 但在朝堂上,大家还是要脸的,不能太过分。 众人将目光集中到王弘和谢晦身上。 两人作为南方世家的代言人,可不能继续沉默了! 天子若是迁都,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真的能承受这么巨大的损失? 王弘至少有一个皇后女儿。 但是谢晦呢? 谢晦:“……” 此刻的他很想玩个“一病不起”或者和他堂哥谢灵运一样出去游山玩水去。 太遭罪了! 合着只有自己里外不是人是吧? 谢晦是天生的战略家,他十分清楚迁都长安对刘宋王朝的好处。 如果他不是出身世家,而是天子近臣,乃至天子孤臣,他绝对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天子迁都! 可惜没那么多如果。 谢晦硬着头皮出列来和天子派系打擂台。 除了他,其他人已经没有资格在站出来。 “陛下。” 谢晦正色道:“如今北方初定,百姓疲敝,就算有积粮,也应存储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何况前不久陛下下令在各州郡治所广开书院,其中诸多问题还要陛下坐镇中枢以威天下。” “此外……” 谢晦语气中带着些凝重:“北方群狼环顾,陛下若是御驾亲征,很可能会让这些胡人势力合纵连横,一起攻击大宋。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战事恐怕就不是一朝一夕能结束的了。” 如果说前两点都是托辞,最后这点就是谢晦真正忧虑的事情。 迁都对刘宋好不好? 当然好! 但是对胡人呢? 本来刘宋虽强,却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却是直接来到了身边…… 这谁能睡的安稳? 迁都长安,毫无疑问会极大的刺激胡人的神经。 到时候胡夏、柔然、北魏,乃至西秦、北凉、仇池搞不好都会放下成见一起对抗刘宋! 真要如此,战事可就不是说停就能停的了! 只有一方真正倒下,才能迎来最后的和平! 可问题是刘宋现在做好大决战的准备了吗? 这点谢晦最清楚。 现在打,胜算有六成!但代价却是刘宋的财政、民生被彻底拖垮! 十年后打,胜算则有七成乃至八成!刘宋国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怎么选择,以天子的智慧必然能想清楚! 这也是谢晦想到的唯一能阻止刘义真的办法。 如果天子真的已经冒着被北方各大势力群殴的风险还要迁都,哦不对,是“御驾亲征”,那谢晦无话可说。 “各方胡人……联合起来吗?” 刘义真眉毛一挑,没想到谢晦居然想到了这一点。 赫连勃勃和拓跋焘,还有一众胡人英主会因为自己迁都而联手吗? 这个概率确实很大! 至于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点,是因为…… 朕也没有想到啊! 第316章 不如和亲 “谢侍中多虑了。” 中书令王修此时出列反驳。 “胡人各国当中,其实并不和睦。所谓的放下成见更是无稽之谈。” 王修经略关中数年,对于西面的诸多胡人国家早就如数家珍,为百官列举起各国之间的矛盾。 “如今最强的胡夏和北魏,两国之间有着亡国灭种的仇恨!胡夏国中更是有叱干阿利这样为了向北魏报复才加入胡夏的。这两国断然没有合作的可能!” “西秦与北凉间为了争夺河西膏腴之地,同样积怨已久。” “而胡夏与北凉又是盟友关系,胡夏想要和西秦合作就算是违背盟约,那赫连勃勃将处于腹背受敌的状态。他是不会愚蠢到做出这般自毁长城的举动!” “所以!赫连勃勃最多拉拢来柔然,区区两国之力,我大宋还是应付的过来!” 王修将各国的关系抽丝剥茧的挑明,这让谢晦悻悻的退下。 不是因为王修说服了他。 事实上他怎么说,王修怎么反驳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子。 谢晦的那些话是对天子说的,和前面那些人为了争辩而争辩不一样。 天子只要能看清这个风险,说不定就会动摇迁都的念头! 谢晦傻吗? 能靠自身才华坐上侍中的位置,他要是傻,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或许他不擅长政治,但他很懂天子。 能懂天子,本身就在政治斗争中立于了不败之地。 所以谢晦没有耍小聪明,在言语上占便宜。而是将可见的风险摆在面前,希望能让天子放弃迁都。 而事实也正如谢晦所料,端坐上方的刘义真眉宇间微不可查的也带上几分忧虑。 王修虽然说的也没错,但是…… 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刘义真也不想把这个随时会爆炸的雷放在自己身边。 迁都本身就会带来巨大的内忧。 要是还引发外患,恐怕事态会发展到谁也预想不到的方向。 “胡人……” 怎么能让他们减轻对刘宋的敌意? 最终,刘义真并未当场拍板御驾亲征,而是先令各州郡征调民夫运送粮草,开始战争准备。 本来天子派系这边气势正盛,不成想突然偃旗息鼓,让一众中、底层人员丈二摸不着头脑。 但高层都知道原因。 谢晦,真的劝住了天子! 这下连王弘都对谢晦高看了一眼—— 谢晦这厮是被逼急了才急中生智?还是说他在扮猪吃老虎? 无论如何,如今暂缓了天子的行动总归是利于世家的! 一时间,谢晦似乎成了世家的英雄,甚至有隐隐接替王弘大旗的趋势。 刘义真结束朝会,也在思考谢晦所说的风险。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都已经做了这么努力,机会也都被创造出来,这要是放弃了,无疑会大大增强世家嚣张的气焰。 “陛下!” 有小黄门突然从后宫来到太极殿西殿。 “郭婕妤要生了!” 生了! 这让刘义真脑子一空,喜不自胜的往后宫冲去。 似乎在这一刻,朝堂上的阴郁都被带走,只剩下欣喜! 移至后宫,孙太后、王皇后、谢贵妃都已经在外面等候,对于郭氏的临产显然都是极为上心。 刘义真匆匆打了个招呼,就不在言语。 只是细看之下,他的额头、掌心都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一会,产房内就传来郭氏撕心裂肺的叫声,让外面的众人都是一阵心颤。 没生产过的王皇后和谢贵妃两人小脸一阵煞白,显然里面的动静打破了她们对生育美好的遐想。 刘义真自然明白生产的凶险。 但等这一刻降临的时候,刘义真也是忍不住心中发憷。 里面的动静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却在一瞬间突然变的万籁俱寂。 这突发的变故让刘义真猛然坐起身,要不是孙太后在一旁制止,天子怕是直接要冲进去。 在孙太后的安抚下,刘义真屏息凝神,短短几秒便如同万年般悠长。 “哇!” 嘹亮的哭声响起,所有人的心才在这一刻放下。 “吱。” 房门缓缓打开,从中走出的稳婆骤然见到天子、太后、皇后等人都在外面候着,也是吃了一惊,但她很快带来喜讯: “禀陛下、太后。母女平安!” 刘义真长出一口气,而孙太后虽然也是喜悦,却掩不住喜悦下的一抹忧愁。 天子诞下子嗣! 还是女娃! 这个消息如风暴般又一次席卷建康的舆论场。 有人庆幸,有人遗憾。 不过这都和刘义真没关系。 陪着郭氏和自己女儿的日子让刘义真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与满足。 嗯,就是安稳。 这种安稳是登上帝位都体验不到的享受。 至于生的是女娃…… 这有什么的?反正都是自己的骨肉,还能分个高低贵贱不成? 孙太后对自家孙女也是喜爱,只不过在刘义真身边时还是会偶尔明里暗里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天子再努力生一个男娃吧!” 至于怎么生,那自然是多纳妃喽! 这个提议自然被刘义真无情的拒绝。 自家老婆刚生完孩子自己就急着娶妻……未免有些太过禽兽! 惹不起刘义真也只能躲起来,白天时都在太极殿和王修、王买德等人一同商讨解决胡人的方法。 对于天子的遭遇一众臣子是想也不敢想,说也不敢说,都憋着笑意。让天子一个人发牢骚。 王买德似乎是抓住那一闪的灵光:“陛下,臣有一计,说不定能可破胡人合纵之计!” “哦?快讲!” 王买德表面正经,但眼底还是有丝丝戏谑:“不如……和亲!” 和亲? 嫁公主? 刘义真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意识到王买德的“和亲”非自己认识的“和亲”。 娶个胡人? 大棒促进民族团结? 嘶—— 刘义真用钦佩的目光看向王买德,这种招都能想出来,不愧是历史上能在胡夏混到宰相的人! —————————— 感谢裴景耀1666起点币、gyralcon1500、1500、1500起点币、曹宅吊饰500起点币、武神赵云100起点币、看书的石头588起点币、悼武华夏2000起点币、wow击穿者188起点币、北直隶100起点币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317章 最后布置 自古中原王朝和亲都是嫁而不娶。 这样的原因居然是看不起那些和亲的附属国…… 嗯,虽然理论很奇怪,但确实是这样。 因为将女人嫁出去,天子的辈分其实会成为对方的长辈,就好比鞮侯单于曾称呼汉天子为“我丈人行也”。反之,天子就成了女婿,矮了一辈。 但宁可把自己家女人送出去给敌人糟蹋,也要维持面子上的尊严,这难道不是更耻辱的事情吗? 还有就是那血统问题。 李唐皇室被后世狂喷的原因之一居然是“天可汗”李世民有胡人血统…… 诸夏贵胄什么时候要讨论血统了? 如果真要那么算,北方人口现在有几百万估计都有胡人血统,南方也有不少人都是蛮夷血统,还要将这些人都排除在汉人之外不成? 大一统,如果仅仅如此狭隘,那华夏文明未免也太脆弱了些。 …… 王买德见天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以为自己触及到天子的什么“洁癖”,赶忙向天子赔罪。 “不!王兵部说的有理!” 刘义真露出和煦的面容。 “让礼部尽快拟定国书,送往胡夏、西秦、北魏。” “……” 王买德瞪大双眼:“三个?” 刘义真皱着眉头,嫌少:“那再加上柔然、北凉、仇池好了……” 不是! 王买德欲哭无泪。 他本想让天子娶一国之公主拉拢对方即可,但天子是想全都要? 好家伙,天子是想把自己的后宫变成“万国来朝”? 娶一个都够天子被喷的狗血临头了,要是一口气娶这么多,怕是史书上都会对天子口诛笔伐。 那到时候提出这条计策的自己岂不是也会成为罪人? 而且啊! 王买德幽怨的看着天子,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太极殿“避祸”了? 呵!男人! 呵!皇帝! “不碍事。” 刘义真会怕几个史官?他要是真怕,那就老老实实在建康苟一辈子,学赵宋官家当个缩头乌龟、太平皇帝不好吗? 骂就骂去。 再说。 待到后世,那帮思想解放的莘莘学子们看到“汉人皇帝纳胡女为妾”是绝对不会骂道“老祖宗真丢人!” 以他们的尿性,怕是会竖起大拇指来一句:“老祖宗真牛逼!” 这,就够了! “如此,谢晦忧虑迎刃而解!” 第二天朝会,刘义真便彻底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当着百官的面,刘义真拿出了刘裕在世时发布的《北伐檄文》。 “此乃太祖皇帝祖训!胡人如今又来进犯,尔等臣子既然食君禄,自然也要旦君忧!” 见天子搬出《北伐檄文》,谢晦也不敢冒头了。 因为那篇《北伐檄文》上也有他的名字…… 现在谢晦敢反驳,那就是打自己和刘裕的脸,除非谢晦疯了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 “真的无力阻止天子御驾亲征了吗?” 有官员跑来找谢晦,希望谢晦给出个注意。 “阻挡不住了。” 谢晦还不知道礼部草拟国书一事,所以不明白天子为何突然变卦。 “天子如今掌管兵权,军中将领又大都受了北伐之利,对天子更加忠心。有了他们的支持,天子其实早就可以一意孤行,之所以还在朝堂上和我们推手,只不过是想把我们逼到底线罢了。” 兵权!还是该死的兵权! 被刘裕夺走兵权的世家早已失去了最大的依仗,仅剩的私兵根本不足以和规模庞大的禁军相比。 天子若不是有兵权撑腰,也不敢对世家这般围剿。 从谢家府邸走出来的一些世家族人眼中尽是怨毒的神色。 如果世家手中还有各自的部曲,还有兵权,还和三国吴国时那般,岂能这般受天子拿捏? “走吧!你刘氏不想要这建康,可多的是别人要!” 带着寒意的雨滴笼罩住金陵城,让它隐藏在一片迷雾中。 ———————— ———————— 天子还是决定了御驾亲征! 在建康城内的天子六军变得繁忙起来。 如今禁军分内外二军,此外还有负责拱卫皇城,由殿中将军统领的禁卫。 出于天子的真实意图,这次“御驾亲征”几乎要带走建康所有的士卒,只留部分交给朱龄石,由他镇守建康。 此次负责布防建康的是王镇恶。 他提议由朱龄石率领五千精兵驻扎石头城。 建康无城墙,所以建康主要的防线还是周围的四大据点——白石垒、新亭、石头城、东府城。 占据石头城,其实也就相当于占据建康。 为了以防万一,王镇恶又在京口安排三千士卒。 京口之于建康将相当于潼关之于关中,岂能有放空之理? 况且…… 王镇恶内心还是不太信任朱龄石,打算留下一部分力量制衡朱龄石。 至于守将的人选,王镇恶推荐了……沈田子! 嗯,就是沈田子! 刘义真对此颇为意外,还专门问过王镇恶:“将军与沈护军素有间隙,为何还愿推举沈护军?” 王镇恶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到:“举贤不避亲仇。” “沈田子虽然出身南方,却与自己的宗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必然不会在后方背叛陛下。” 沈田子年少时曾有一段难言之隐。 他的祖父沈警向来厌恶无德行的同宗沈预。 沈预自然也是厌恶沈警,于是在沈警牵扯到罪名逃匿时偷偷向官府告发,导致沈警和沈田子四位叔父都被处死。 沈田子与兄弟们藏身山中,终幸免于难。并在投身刘裕后成功逆袭。 所以沈田子虽然也是南方世家出身,却和朱龄石一样。崛起更多的还是依靠刘裕的提携,而非宗族的力量。 有这样的过往,王镇恶笃定沈田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和世家沆瀣一气。 “既然王将军思虑周全,那便这么安排吧。” 刘义真倒不相信朱龄石会临阵倒戈。此人重情重义又备受皇恩,真要背叛,光是被人戳脊梁骨都不是他能承受的。 之所以留下沈田子是因为还想在建康增加一份力量。 有朱龄石、沈田子在,还有都督几州兵马的弟弟庐江王刘义恭在北面支持,从军事角度来说已经算是固若金汤。 至于把谁留到建康来处理未来可能面临的烂摊子—— “召尚书左仆射徐羡之入宫。” 第318章 启程关中 “臣徐羡之参见陛下,陛下恭安!” “朕恭安。” 刘义真今天没有穿平日的朝服,而是罕见的穿上一身便服接见徐羡之。 “想必徐尚书已经得知了消息。” “陛下要御驾亲征?” “……” 沉默。 徐羡之又说出两字:“迁都。” “嗯。” “此事事关重大,连朕都不敢现在就昭告天下。” “在将中枢完全移到北方前,朕需要一个能镇的住建康的人。” 刘义真眯起眼睛。 “朱龄石,还不够。我那弟弟庐江王也不够。” “普天之下,只有卿,有这个威望啊!” 徐羡之将头往下低垂几分:“臣不敢。” 捧杀! 绝对意义上的捧杀! 徐羡之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越高,也就意味着对他的忌惮越重! 天子温和的让徐羡之抬起头:“徐尚书不必如此,此乃朕肺腑之言。” “所以朕才希望徐尚书能留在这建康城中为朕站好这班岗,那朕也就能放心了。” 是这样吗? 徐羡之能读出天子的话。 朕很忌惮你。 但朕需要你。 做完这一票,朕保你功成身退。 这是天子在用徐羡之的晚年与其后代来和徐羡之做的一场交易。 迁都关中后,天子不会在容忍朝堂上有任何不属于他的力量。 徐羡之、傅亮、王弘…… 这些人都将落入到清洗的行列。 天子想要解决的,不止是世家,还有这些刘裕朝的遗老。 他们或许对刘宋有大功,但是逐渐掌控权柄的刘义真已经不在需要他们。 相比于冷血的将这些人处理掉,刘义真更希望给他们留下些许的体面。 徐羡之面上出现难得的几分苦涩。 还是到这一步了吗? 徐羡之本以为天子会在迁都长安后再着手解决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天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急迫。 是因为感到危机了吗? 所以现在就开始拿自己开刀? 如今朝堂的派系大致分为天子派系、寒门派系、世家派系。 虽然寒门派系经常和天子站在一起,但它的主人并非天子,而是徐羡之。 现在,天子是要将这部分权柄给彻底收回去。 并且向自己透露那微不可查的温柔——保你平安。 这四个字对于曾经权倾朝野,身为刘宋大管家的徐羡之来说有些太过奢侈。 同时也太过残忍! 刘义真不急着徐羡之做出决定,而是默默闭上眼睛。 徐羡之是一个复杂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他起于微末,和刘裕、刘穆之等互相扶持走到今天,一路经历的磨难不知几何。 可偏偏他又有一些可爱的小任性。 这些小任性,放到别人身上,罪不至死。 但在一个帝国的宰相身上,却是不被允许的! 天子不允许,百官不允许,天下也不允许! 继续在宰相的位置上坐下去,徐羡之一定会死。 刘义真不是刘禅,徐羡之也不是诸葛亮。 甚至算不上萧何、邓禹。 但刘义真还是希望徐羡之能活下去,在这个风口浪尖乘上自己的小船返回码头,去看看难得的海阔天空。 剩下的大世,也是时候交给年轻人了。 徐羡之的叹气声如悠长的山脉,填满了这间空旷的宫室。 “臣……” “领旨。” “……” “善。” 翌日。 【尚书左仆射徐羡之迁为司空,长子徐乔之迁黄门侍郎。】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与徐羡之私交最好的傅亮沉默半晌后一个人出城来到建康西郊。 这里埋葬的是他的兄长傅迪。 “兄长,宗文兄(徐羡之的表字)已经退了。我是不是也该退了?” 傅亮论谋略不如谢晦,论才能不如徐羡之,但能坐上今天的位置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那就是善于把握时局。 “当今天子谋略长于汉文帝,狡诈超过汉景帝,大志胜过汉武帝。这种君王,气焰太盛,野心太大,必然不是易于之辈。” “我是个胸无大志之人,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全赖太祖皇帝圣恩。” “只是如今太祖皇帝已逝,宗文兄再一退……” 傅亮叹了口气:“举目望去,朝堂虽大。居然已是无我容身之地。” 这天,傅亮站在傅迪的墓前絮絮叨叨良久,直到深夜才魂不守舍的回到家中,落寞的睡去。 御驾亲征的准备已经到了末尾。 沿途的粮草都已囤好。 道路都已铺平。 只待天子率领百官前往关中! 虽然天子假借御驾亲征之名迁都在高层当中已经不算秘密,但还是有人并不知道实情。 架起暖炉的宫室内,刘义真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坐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抚摸她那还有些褶皱的脸蛋。 郭氏在床榻上下半身盖着被子,看到刘义真如此动作还是忍不住唤道:“轻点。” 刘义真哈哈大笑:“这话你可没少对朕喊。” 郭氏脸颊飘起两朵红晕,朝着刘义真翻了个白眼:“孩子在呢!说这些!” “她又听不懂。” 将孩子轻轻放在郭氏身侧,刘义真在床榻前左右徘徊起来。 “才想起来朕还没给她取名字。” 郭氏搂着婴儿:“陛下不必为乳名操心。” “那怎么行!” 刘义真此刻格外霸道,直接怼了回去。 即便明知道郭氏是好意,刘义真还是不愿意放弃命名权。 因为这个时代夭折率高,哪怕是皇室也高的吓人。所以大都会在三岁或者五岁的时候才给正式起名。之前唤的,则大都是乳名、小名。 这样一方面是迷信,另一方面则是减轻思念之苦罢了。 一个人,或者一个物品,一旦有了名字,也就有了羁绊。这份羁绊来的容易,但想去,便犹如登天之难。 “便唤作婉兮好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这个名字,配的上天子公主之名。 郭氏听后既高兴又有些难过。 “陛下,这仗非打不可吗?” 问这话,已经有逾越的意思。但刘义真当然不会因此事怪罪郭氏。 “这仗可以不打。但北方,却是非去不可。” 刘义真俯下身在女儿刘婉兮和郭氏脸上各啄了一下便转身离开。 是时候启程关中,正式向世界宣告—— 曾经那个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王朝不但回来了,还要再次君临天下! 第319章 各方震动 大业一年,冬。 十月。 天子闻匈奴单于赫连勃勃犯境,大怒,携百官御驾亲征。 至建康使发,先临彭城。 十一月,后将军王镇恶整顿兵马,合计二十万精锐。北上洛阳,西进关中,宵小无不惊惧。 “赫连勃勃那个蠢货!” “刘义真这个疯子!” 北魏国都平城当中,拓跋焘正在破口大骂。 自刘宋北伐河北已有一年,这一年内北魏虽然丢失了河北。但随着拓跋焘重用汉人,加速北魏封建化,大大促进了中央集权,北魏国内反倒是一副励精图治的盛况。 但这并不意味着北魏就有资格来向刘宋挑战。 它,还需要发育。 “西陉关修建的如何?” 拓跋焘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宋军突然北上,所以从他上位以来除了加强手中权力外,就是修缮平城与晋阳之间的西陉关,用以防备刘宋。 或者,也可以叫西陉关为雁门关。 逼得游牧民族来修建关卡抵挡中原王朝,也算是头一遭。 失去了燕山的北魏,只剩下雁门关这一个与中原的通道。这里既是北魏未来反攻河北的希望,也是如今刘宋攻打北魏的捷径。 “陛下放心,此关固若金汤!” 回话的是王慧龙。 他在青州的军事活动失败后匹马逃回河北,最后侥幸存活,被崔浩发现并举荐给拓跋焘,拓跋焘对其也是极为信任,将修建雁门关的任务交给他。 “只是驻守晋阳的守将王仲德似乎也开始在南面修筑关隘,看样子是要与我们争夺隘口。” 雁门关之所以居“天下九塞“之首,是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座关门,而是由“两关四口十八隘“组成的一套完整的防御体系。 出于之前北魏战事的失利,南方的隘口大都在宋军手中,所以北魏如今只是在修筑北面靠**城的关卡。 “不碍事。” 拓跋焘对于刘宋修筑关口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现在两国修筑关卡都是为了防御,而非进攻。刘宋爱修就修去,反正拓跋焘现在也不想和刘宋打。 “时刻盯紧刘义真,这家伙最爱玩声东击西之道。” “看他是攻打赫连勃勃,说不定在洛阳拐个弯就往北来了。这家伙混蛋的很!” 刘义真的突然北移让拓跋焘心底再次升起一丝危机感。 如今的北魏失去了河北,总归是战略纵深不足。 剩下的漠南虽大,但局限也多,不能当做汉化王朝的根据地。 “南面是刘宋,西面是赫连勃勃与柔然联军,同样不易攻打。” 北魏和胡夏、柔然都有大仇。 但是在刘宋巨大的军事压力面前,三方选择了报团取暖,不给刘宋渔翁得利的机会。况且拓跋焘也更希望赫连勃勃帮他吸引刘宋的注意力。 “如此一来,只有东边了!” 在舆图东北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国在那里苟延残喘。 北燕! 这个国家的建国史也是乱的很。 继承的是慕容垂建立的后燕。 开国的是高句丽人高云,如今的皇帝又是个汉人冯跋。 以前北魏家大业大又四面临敌,没空理这个小虾米。但今非昔比,北魏需要在刘义真缓过劲来前尽可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传朕旨意,调本部人马东狩!” “喏!” —————— —————— 除了拓跋焘,西方的几个胡人势力更是急的跳脚。 柔然的大檀单于、北凉的沮渠蒙逊都写信给赫连勃勃,指责他不该这个时候招惹南方的刘宋! 赫连勃勃收到信后也是无语,这位雄主心中居然是难得出现一丝委屈。 明明是对方先动的手! 刘宋的骑兵没事就来胡夏境内打秋风,作为胡夏国主、匈奴单于的他能袖手旁观? 本来赫连勃勃也没打算引发大规模冲突,只是想去关外的庆州劫掠一番回回血。 不成想宋军的反应居然如此过激,连刘宋的那个皇帝都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了! 至于吗? 赫连勃勃只想问问至于吗? 就这么点事居然引得刘宋动员了全国军队! 这是要一举发动灭国战役,进行最后的大决战? 赫连勃勃也顾不上其他,开始向盟友借兵。 北凉和胡夏之间隔着西秦,双方又是敌对关系,就算借也借不到多少。 柔然避开了几次战役,倒算的上兵强马壮。 要是以往,赫连勃勃是绝对不会让柔然踏足河套平原,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但如今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要是那个少年皇帝真的不顾一切带中原之兵出关,胡夏将会面临灭国之灾! “真是混蛋啊!” 赫连勃勃和拓跋焘不约而同的对刘义真进行唾骂。 在某一个瞬间,他们居然有种与其面对刘义真还不如面对刘裕的感觉。 刘裕,是大家都知道他要怎么打,只不过大家都打不过他罢了。 刘义真,是压根不知道这家伙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输都输得憋屈! “……” 刘义真还不知道北方各大势力因为自己已经是急的火上眉毛,并开始担忧自己要往哪边打。 天地良心,刘义真这回是真的没打算和各国起冲突! 现在不光各国怕刘义真攻打他们,刘义真也害怕他们对自己开战…… 为此,刘义真还特意在洛阳留下数万大军,以防拓跋焘狗急跳墙,在这个时候攻打晋阳,染指河北。 百官与天子,自然是继续西进前往关中。 现任雍州刺史的王华早早便做好准备。 新长安在经历了又一年的修缮后,皇城也已初具规模。 外围是三省六部九司的办公地点,里面的皇宫则由太极宫、东宫、掖庭宫三大主体宫殿组成。是为日后天子、太子、后宫女眷的居住之地。 一些从未来过长安的官员本来还有些牢骚,但是在看到新建的长安后,都是目瞪口呆的模样。 金陵繁华有余而威严不足,新建的长安却满足了百官对于都城的一切幻想! 为了拉拢这批官员,天子甚至很大手笔的给百官分发起房子。 随着身边一些达官贵人的入住,长安官吏、百姓才意识到一件事—— 天子,莫不是要迁都? 第320章 和亲协议 刘宋礼部使者也带着国书依次赶到各国国都,面见各国国主。 和亲? 不是宣战? 在几次确定后,这些胡人国主才从最初的蒙圈中反应过来。 “刘义真……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拓跋焘起先的想法就是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在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看到刘宋货真价实的国书,拓跋焘才带着怀疑勉强相信刘义真是来和亲并取得和平的。 这下,拓跋焘暂停了对北燕的军事活动,而是招来崔浩问他对于此事的看法。 “和亲?” 崔浩也是被这封突如其来的国书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般令人难以捉摸的操作,倒还真的符合刘义真的作风。 在询问了刘宋礼部使者后,崔浩也从对方言语当中那一鳞半爪中得到了有效信息。 “相父,如何?刘义真和亲到底是真是假?” 崔浩大笑:“自然是真!陛下放心答应他就是。甚至未来数年之内,将再不用考虑刘宋威胁!” 拓跋焘对崔浩的乐观有些不解。 “陛下。” “刘宋天子此举确实是诚心求得和平!” 此时崔浩将自己胸中所想对拓跋焘悉数道出:“依臣之见,刘义真北此举,北伐是假,迁都是真!” “迁都?” 拓跋焘琢磨一番,觉得真有可能。 “陛下,自西晋立国以来,世家便一直是皇权的最大阻碍。便和我国中的各大部族一样!” 北魏上一代皇帝拓跋嗣在临死前不但拖死了刘裕这个大敌,还帮北魏解决掉一众大部落首领。所以拓跋焘才能这么顺利的完成北魏的中央集权。 “自刘裕掌权以来就不断打压世家,世家早已不复东晋时的强盛。现在刘义真迁都,很可能便是要一举摆脱世家的控制!” 拓跋焘闻言眯起眼睛:“相父的意思是刘义真是要趁着这个时候解决国内的矛盾,所以才来与我们和亲?” “正是!” 拓跋焘沉思片刻后突然问道:“那我们有没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反攻河北?” “这……” 崔浩显然是被拓跋焘活跃的思路镇住,觉得这位和刘义真的脑洞有的一拼。 拓跋焘眼神中透出兴奋:“没错!刘义真忙着处理国事,必然无力外战!要是能趁此机会反攻河北,便是我大魏崛起之时!” 和整个河北相比,西燕那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 但崔浩随即就打破拓跋焘的幻想: “陛下以为如今能与宋军一战否?” 王仲德、朱超石都不是吃素的! 而且镇守河北的河间王刘义隆虽然年少,却也展现出自己的妖孽,让河北世家大族无不信服。此人除了传闻中有些好色外,几乎没有半点不是,仅仅一年就让百姓称赞有加。 “况且刘义真去年攻下河北后并未对河北当地豪族进行清洗,他们的利益并未受损,甚至有所增益……” 如今河北世家在刘义真的糖衣炮弹下都开始支持刘宋,北魏时期的“仁政”都被他们忘的一干二净。想要靠他们夺取河北无异于痴人说梦。 兵不强,民不顺。 这种情况下,崔浩并不看好对刘宋的战役。 “况且……陛下还要小心赫连勃勃。” 不要以为只有刘义真担心胡夏和北魏联手。 北魏更担心刘宋和胡夏联手! 这并不是无稽之谈,要是胡夏答应了刘宋和亲的要求,与刘宋达成和平协议。而北魏这个时候倾全国之力去攻打河北,猜猜没有后顾之忧的赫连勃勃会不会盯向北魏的屁股,玩一手猴子偷桃? 在面对强大的刘宋时,大家或许会团结一致,但并不意味着大家就能真正的同心协力。 与其组成一个脆弱的联盟,那为什么不将其他势力吞并,组成一个强大的帝国对抗刘宋呢? 拓跋焘听完崔浩的分析后也是心中一阵后怕。 是啊! 有谁不想统一北方的诸多势力呢?这样不是能更好的对抗刘宋? 之前大家都害怕刘宋趁几方火并时各个击破。 但如今刘义真明显是要处理内部的矛盾,变得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理会他们? 拓跋焘敲着桌面:“那依相父看,朕是去东边攻打北燕呢?还是留守平城提防赫连勃勃或者蠕蠕(柔然)?” “静观其变。” 崔浩此时胜券在握。 “真正着急的不是我们。刘义真迁都长安,陛下不妨想想谁最害怕?” 拓跋焘顿时明白过来,也是不由的笑起来:“也对!朕倒要看看赫连勃勃会怎么选择!” 议事完毕,这亲,无论怎样都要和! 拓跋焘比刘义真还小一岁,说嫁个女儿就是扯了。 不过他还有三个妹妹。 最终,拓跋焘选择了最大的妹妹——始平公主去完成这次和亲。 北魏这边聪明,胡夏那边也不傻。 赫连勃勃在仔细衡量后,亦是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赫连勃勃貌美,比之拓跋嗣要好看不少。 他的女儿自然比之拓跋嗣的女儿也要艳丽上不止一个层次。 而且因为匈奴的习俗,赫连氏性格比之拓跋氏也更凶悍一些。 “你嫁给那汉人皇帝后就要按照汉人的习俗侍奉自己的丈夫,不能太过蛮横。” 赫连勃勃显然也明白此次和亲的重要性。 此事一成,至少为胡夏能争取五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自己做一些事情。 现在赫连勃勃就怕自己家这如烈马般的女儿将大事搅黄。 “父王放心。” 赫连氏面色无悲无喜,全然不复以往的活泼,看得出来对于远嫁她的心中还是有些芥蒂。 “嗯。” 和自己的国家,自己的部族面前,一个女儿显得多少有些微不足道。 “如此,便尽快启程吧!” 如此,北魏、胡夏还有其他各国都将自己的公主协同无数陪嫁之物前往长安。 那浩荡的车队、成群的牛羊,使关中百姓都有些恍惚。 万国来朝的盛况,似乎都回来了! —————————— 不好意思,今天家里有些事情,更新延迟了。还有一章我尽量赶在十二点前码完。 第321章 赫连勃勃的野望 刚刚送走自己的女儿,赫连勃勃就唤来自己的左膀右臂,也就是叱干阿利。 “刘义真未来一段时间必然会因国内的事情无暇顾及北方,这是我们的机会!” 叱干阿利面色凝重的问道:“那单于的意思是……” “西秦!” 赫连勃勃又指向北方:“还有柔然!” 柔然? 叱干阿利皱起眉头。 “单于,柔然与我们是盟友……” “之前是。” 之前的胡夏和柔然要共同面对北魏的威胁。 但现在北魏已经被打残,只要拓跋焘脑子正常就不会贸然开战。 所以现在所有人的敌人已经转变为刘宋。 可问题是…… 柔然和刘宋可不接壤! 以前他们共同抵御北魏,是因为北魏能对两国随时造成直接威胁。 现在胡夏却俨然成了大冤种,在柔然和刘宋之间当屏障。 这次柔然愿意借兵,可下次呢? 大檀可汗赫连勃勃还是了解的。 莽夫一个,没什么大局观。 万一未来某一天,刘宋说服了大檀可汗,赫连勃勃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况且…… 将命运交给别人,从来都不是一个雄主的选择。 干掉西秦取得陇西! 吞并柔然制霸草原! 再依靠占据河西走廊的北凉从西域输血。如此,胡夏才有能力在未来和强悍的刘宋一战! 要是还能拿下北魏…… 那将重新恢复匈奴帝国的荣光!重现几百年前的“汉匈争霸”! 叱干阿利望着自己缺了一只手指的手掌,显然还有些犹豫不决。 那是他和柔然太子吴提在建康时因为掺和了北魏阴谋而留下的痕迹。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与吴提也算是曾经的战友。 但同样。 在国与国之间,私人的交情,又算的上什么呢? 将心一横:“单于要怎么做?” 赫连勃勃指向云中的方向:“之前我以为刘宋是要出关北伐,便向大檀可汗借兵。如今这些骑兵应该已经靠近云中。” “在云中伏击掉这支兵马,然后立即北上收拢柔然的部族。接手柔然的势力!” 柔然国内是由星罗棋布的小部落组成,其中成分鱼龙混杂,但算下来也有百万之众。 吞并这部分力量,无疑会让胡夏的力量大增! “好,那我去准备!” 如今大檀可汗集中力量,正好是一锅端走的机会! 至于信誉…… 胡人在乎那个? 而且大家都只是为了生存,在生存面前,一切的准则都将变得可笑无力。 几天后。 叱干阿利赶到云中城,在这里迎接从北方草原远道而来的大檀可汗。 大檀可汗长的魁梧,体魄在普遍瘦小的柔然国中极为罕见。 带着一脸凶恶的横肉,大檀单于不满的问道:“赫连勃勃没来?” 叱干阿利强挤出几分笑容:“单于他在统万城调集兵马粮草,实在是国事繁忙,无法前来迎接可汗。” “哼!” 大檀单于不屑的冷哼一声。 “赫连勃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等出征哪用的上筹备粮草?走哪抢哪就是!” “是是是!可汗说的没错。” 叱干阿利此刻卑微的有些过分,和往日的稳重做派完全不同。 只是这一点并没有引起大檀可汗的警觉,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也是。 在大檀可汗的认知里,胡夏和赫连勃勃如今是有求于他,低姿态自然也是应当。 叱干阿利将大檀可汗引入云中城,却以城内狭小为由让柔然大军停留在云中城外。 对于这点,大檀可汗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听从了叱干阿利的安排。 等进了城,大檀可汗之前嘴上说着赫连勃勃汉化的不是,但当他看到云中城时还是一脸艳羡。 在塞外寒冷的草原上可没有这种能遮风避雨的大城,在游牧民族长久的流浪中,一个稳定的集聚点似乎显得格外奢侈。 “云中尚且如此,不知那长安是何等模样?” 叱干阿利含笑道:“如今的长安破败不堪,我国都城统万比之要雄壮阔丽不少。” “哦?” 这话大檀可汗却是不信。 毕竟,长安这座城市,在天下所有人心中都不仅仅只是一座城市。 或者说,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长安。 如今听叱干阿利说统万城要胜过长安,大檀可汗还打趣道:“我是没去过长安,赫连勃勃不是去过吗?他这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本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放在赫连勃勃身上却是有些侮辱的意味。 因为赫连勃勃在长安的那段时间是因为自己家破人亡后流往到长安。在当时长安的主人,后秦皇帝姚兴麾下当臣子。 后来,赫连勃勃又背叛了姚兴,强占了河套平原,堪称后秦衰弱的罪魁祸首。 这段历史对于赫连勃勃无疑是一段黑历史,现在被大檀可汗这么说出来,自然是让叱干阿利面色有些难看。 只是为了大计,叱干阿利还是只得赔笑,请大檀单于来到准备好的接风宴上。 散发着香味的新粮。 流淌着油水的烤肉。 再配上一些瓜果、酒水,都彰显着胡夏丰富的产出。 还有在宴席上婀娜多姿的舞姬,精通音乐的乐师,这些软实力都让大檀可汗大开眼界。 酒过三巡,带着三分醉意的大檀可汗张狂的说道:“这些汉人的东西当真美妙!” 叱干阿利又给大檀可汗敬了杯酒后笑呵呵的回应:“大汗要是喜欢,那我便代单于赠予可汗一些。” “哈哈哈哈哈!” 大檀可汗对于叱干阿利这般顺从自然是极为开心。 “不用!这些汉人的东西虽好,却都是刮骨刀!偶尔享受即可,若是沉迷其中,反而会磨去儿郎的悍勇!” “况且,等此次击败那个汉人皇帝攻入长安后,再过分战利品也是不迟!” “大檀可汗说的是!” 叱干阿里看大檀可汗说话间已是带着几分醉意,知道动手的机会已经来临。 大檀可汗又是一杯美酒下肚,瘫坐在椅子上正要睡去时,一声刀剑出鞘的轻吟之声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只可惜因为饮了大量的酒精,此刻视线有些模糊。 恍惚间。 他看到一人手持利刃朝他大步走来,并没有一丝手软的将利刃捅向自己腹部! 剧痛之下,他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 “赫连……勃勃!” 五月起三更通知 emmmmm…… 先说说这几个月的近况吧。 我本人就是个普通本科理工狗,专业也很高大上(高情商:高大上,低情商:毕业即失业)。 类似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还是个在外省读书的刚毕业社畜。要是没有yi情说不定还能撑下去,但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应该都清楚,一个人在外面其实蛮惨的(过完年那个月真的是饭都吃不起了……)。所以在纠结了很久后我在上个月收拾起我的小书包回老家了。 本来回老家是打算边备靠公务员边写书消遣的,但尼玛考试也延期了…… 疫情真的打乱了我,当然也包括其他人的很多计划。 之后则是完全脱产待在家里,并逐渐变得迷茫。 好在还有这本书和看书的读者吧。 每天能写写书换换脑子也挺好的,何况还有一些很可爱的读者天天催更,也算是给了一些动力,能坚持下去。 但正因如此吧…… 我发现我待在家里没事干一天还只更两章是不是不太好? 好歹现在也是被迫成了全职作者,只更四千属实是有点太懒了。毕竟我看我们作者群里那帮牲口每天都是万字起步…… 在认真反思下,我决定向他们看齐!日更……六千! (日万属实不是人干的,我五月先适应一个月。如果能做到八千或者日万的话之后可能会增加更新。) 嗯嗯,就从五月开始好了,三章具体的更新时间容我研究研究。 此外就是建群的事,因为之前我看回应的人寥寥无几,这次要是有超过二十人回应的话那就先建一个好吧?这个大家来定。 ps:今天的更新会放在晚上,这两天白天确实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忙不太过来。 第322章 整个北方乱成一锅粥 本该在统万城的赫连勃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檀可汗此刻的醉意彻底被驱散,但是清醒过后感受到的也只有腹部的疼痛。 “赫连勃勃!你这背信弃义的狗东西!” 都被人捅了刀子,大檀可汗再迟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赫连勃勃将身子死死抵在刀柄末尾,将大檀可汗钉在椅子上,完全不给大檀可汗任何可能翻盘的机会。 “大檀,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信用?义气?那是什么?” 赫连勃勃手臂逐渐发力,搅动着大檀腹部中的脏器。 “我们都是草原上长大的人。都知道那里只有一个法则。” 弯下腰,赫连勃勃轻轻在大檀可汗耳边吐出四个字—— “弱肉强食!” 说完,赫连勃勃猛的拔出尖刀,顺便还带出了几块内脏碎片。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南方出现了一个怪物。要是不整合所有力量,大家都会死!” 在大檀可汗最后充满愤怒和哀怨的眼神中,叱干阿利也带人将大檀可汗的随从亲兵全部斩杀干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赫连勃勃此时身上还带着几道血痕,显得格外可憎。 “外面的有多少兵马?” “单于,共有五万骑兵!” 五万青壮!这几乎相当于柔然的全部家底! 赫连勃勃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大檀可汗,倒真的是我大夏的好朋友啊!” 活着的时候是,死了的时候更是! “去跟我接收这些兵马!” “然后叱干阿利你带人出关去占领柔然的那些牧场,我即可南下攻打西秦!” “喏!” 在云中城的剧变显然是压不下去的。 当带着“和亲”任务的宋使来到云中后,得知赫连勃勃杀了大檀可汗,立刻轻骑赶回长安,将这个消息告知刘义真。 “赫连勃勃……” 刘义真也没想到赫连勃勃居然这么果决!不过短短几天就改变对柔然的态度,强杀大檀可汗。 “可惜啊!” 要不是刘义真还有更重要的目的,现在肯定会立刻趁着这个机会出关攻打统万城,并联系柔然的太子吴提包夹赫连勃勃,收复河套。 但现在,却是没了这个机会。 “难怪是连太祖都称赞不已的人物。” 赫连勃勃吞并柔然后必然势力大增,将变的更难对付。 “朕这边,也要尽快了!” ———————— ———————— 和只是感叹“可惜”的刘义真不同,其他几国都被赫连勃勃的操作更亮瞎了双眼。 “赫连勃勃……啧啧。” 本想坐山观虎斗的拓跋焘也没想到赫连勃勃会将屠刀对准自己的盟友! 而且一切都太过迅速,居然是趁着大檀可汗前来支援的时候就杀了他,并吞并了柔然的兵马。 “他这么做,就真的不怕世人唾骂?” 在接受了汉人教育后的拓跋焘,对这番行为多少还是带着些鄙夷。 王者,就该是堂堂正正,这般作为属实有些下作。 “陛下,他赫连勃勃要是怕唾骂,那他就不是赫连勃勃了。” 反倒是崔浩这个纯种汉人看得异常清楚。 如今几大势力中,只有赫连勃勃是货真价实的开国之君。 开国之君,身上的狠劲、气魄,都远胜于继承者。 哪怕是刘宋皇帝刘义真和北魏国主拓跋焘,这两个堪称妖孽般的存在。在某些方面也不如赫连勃勃,这不是天赋、能力的层次,全然与经历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陛下,如今赫连勃勃既然动手,我们也该动了!” 崔浩指着柔然的土地。 “陛下应当立即北上,抢占他们的牧场,夺取他们的族人。与赫连勃勃共同瓜分柔然!” 拓跋焘担心道:“这样会不会和赫连勃**冲突?引发战争?” 柔然现在明摆着是赫连勃勃盘子里的肉,拓跋焘这个时候上去咬一口,赫连勃勃就不会翻脸? “不会!” 崔浩给了肯定的答案。 “赫连勃勃占据河套,不缺牧场。之前又数次掠夺关中,也不缺人口。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柔然的那些能征善战的青壮。” “既然已经得手,赫连勃勃绝对不会在北方继续浪费时间。相比于寒冷的北方,陇右显然更加富饶,也更容易对刘宋的关中产生威胁。不出意外的话,赫连勃勃下一步就要去攻打西秦!” “而且……” 崔浩说出最关键的一点。 “赫连勃勃不敢这个时候和我们开战,那刘宋皇帝刘义真可不是几个女子就能打发的人!” 别看是刘义真主动求和解决自己国内的事,就以为刘义真不敢出塞。 刘义真或许不会因为赫连勃勃攻打西秦,或者拓跋焘攻打北燕而出手。 但要是北魏和胡夏打起来…… 嘿嘿!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刘宋也会出塞! 因为这两个大家伙打起来便是刘宋千载难逢的良机,说不定能一劳永逸的将两方都解决,提前完成汉人王朝彻底光复的夙愿! 而且这两方不管谁赢,仅从疆域来看基本就相当于一个控弦数十万的匈奴帝国。 西汉打匈奴有多难?稍微看点史书的都知道那时候汉人的心酸。 刘义真是绝对不会蠢到放任第二个“匈奴”复活的,这点大家也都清楚。 “陛下尽管放心北上就好了!之后还要立刻朝东攻打北燕,占据辽东,减轻平城的压力!” 辽东那边同样能攻打河北,而且地势更加平坦,利于骑兵作战。 要是能占据辽东,对于北魏来说就是多了一条胳膊,能从东边和西边两个方向朝河北发起进攻,缓解国都的军事威胁。 “好!就按相父说的办!” 又过了几天,赫连勃勃果然如崔浩所料,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前往攻打西秦,放弃了对柔然地盘的侵略。 这自然是便宜了什么活都没干的北魏,两个本来敌对的国家在此时居然是十分友好的瓜分了柔然的牧场与人口。 之后拓跋焘也御驾亲征离开了平城往东边而去,开始征讨位于东面的北燕与更远的辽东之地,增强自己的国力。 自此。 从刘义真抵达长安之后,北方算是彻底乱成一锅粥。 第323章 暗流涌动 新长安太极宫。 两仪殿。 这处庄严肃穆的太极宫中殿已经被刘义真选为天子的执政地点,如今的天子政务等也全在此地处理。 此时刘义真已经无暇去关注北方的战事。 “陛下,南方有人有动作了。” 殿内,还有王修、高允、王买德三人端坐下首。 此刻向天子汇报的是王买德。 这名兵部尚书此刻已经是有些情报头子的味道,将建康的情报悉数汇报。 “一些豪门世家,比如吴郡四姓、汝南周氏、济阳江氏等等都有些不同寻常的举动,不但在自家庄园中囤积粮食、武器,据探子说还隐隐有练兵之声!” “都是些南方土著世家?” 刘义真又问道:“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没有什么动静?” “暂时没有。” “……” 沉默片刻。 “将关中西边的永安府军调来,和现在驻守宫城、长安的内军换防。” 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措施上,刘义真一直很谨慎。 “不光是建康,还有荆州、蜀地。这些地方呢?” 王买德面露难色,言语间却是有些支支吾吾。 “朕现在……还是少了眼睛和耳朵啊。” 虽然掌控了中枢政权,但刘义真总觉得自己还是缺了点什么。 和在地方上经营已久的世家相比,皇权的影响还是太弱! “朕想想……” 此次和世家的大决战,刘义真要做的是将世家的手脚都给砍断,然后留下他们的身躯滋养国家。 所以刘义真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好久没见杜骥了。” 用王买德这种宰辅之才去做情报工作未免有些太过浪费,杜骥却是刚好。 宣杜骥前来后。 王修、杜骥、王买德、高允。 刘义真的四名嫡系在相隔数年后居然又是聚在了长安。 “此真今非昔比!” 在这些年的锻炼下,这些人都得到长足的成长。 王修善于选拔人才、任贤用能。 王买德长于治国,熟知民生,有谋略。 高允精于调度,能够运筹帷幄。 只有杜骥被刘义真丢在关中,还一丢就是好多年…… 如今再见到刘义真时,杜骥似乎是被磨平了棱角,一双眼睛饱含风霜。 “陛下……” “主簿可还安好?” 本来杜骥看到三位身居高位的同僚时还有些人之常情的发酸与不快,但当刘义真这个称呼一出来时,杜骥瞬间变得热泪盈眶。 陛下没把我忘掉! 早些年刘裕东归,虽留下了众多精兵良将。但实则只有三人算的上是刘义真的属官。 长史王修。 司马王镇恶。 主簿杜骥。 既然刘义真登基,称他们一声潜邸之臣也是不为过。 如今天子还愿意用“主簿”称呼杜骥,足以见得天子还是认可杜骥的身份的! 光这一点,杜骥便觉得自己这几年在关中的“空虚”还是值得的! “臣安好。” “刚好今日无数。晚宴便和朕共享既是,顺便和朕,还有你这些同僚好好聊聊你这些年的委屈?啊?” 带着些幽默,三言两语间刘义真便重新将杜骥拉回了自己的元老圈子,惹得其他三人也是不禁莞尔一笑。 宴席上。 杜骥并未大倒苦水,反而是讲了许多关中的趣事,逗得天子与其他三人都是乐得前仰后合。 酒过三巡。 眼看到了封闭皇宫的时候,王修、王买德、高允三人都告退回到自己的府宅,唯有杜骥是被天子留了下来。 “陛下,夜晚臣子留宿内宫,怕是不合礼制……” “怕什么?” 刘义真随意摆摆手。 现在自己的皇后、妃子基本都在建康呢。还怕杜骥乱来? “朕将你留下,是想平复你的怨气。” “臣惶恐!” 杜骥再次俯下身,表示自己并没有怨气。 “肯定是有的。王修如今已是三高官官,王买德、高允皆为六部尚书,你却还仅仅是一州长官,是朕亏待你了。” 这会杜骥很乖巧的不再说话。 天子说有那就有好了,反正对他不是什么坏事。 “但你确实也要理解朕。” 刘义真老练的打出感情牌。 “朕和王修回归建康后,需要留人镇守关中。而你便是最好的选择,你可知为何?” 杜骥犹豫道:“臣为京兆杜氏族人?” “没错。” 刘义真亦是大大方方承认。 杜骥留在刘义真身边,成为刘宋政权在关中的高官,都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关中世家,而朝廷则需要他从中制衡关中世家与刘宋政权在关中的官府势力。 刘义真起身来到杜骥身边:“世家,终究是朕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这还是天子第一次和世人展现朝廷与世家间的矛盾,并且如此突兀,如此露骨的方式也让杜骥心中一惊。 “到了这个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便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从王买德的情报中,刘义真已经闻到了鲜血与战争的味道。 “主簿可知朕来长安的意图?” “迁都。” “陛下要迁都!” 杜骥自然也知道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相比于如丧考妣的南方世家,关中世家还有北方世家对于天子迁都长安都很是欢迎。 “没错,迁都。” “但迁都,不是两个字,也不是朕来到长安就算迁都了。” 刘义真突然话锋一转: “关中的白瓷生意,想必是越来越好了。” 杜骥立马会意。 “陛下是想让臣做什么?” 都是聪明人,此刻也不需要再绕着弯子说话。 “杜主簿,朕需要眼睛和耳朵,来盯着朕的敌人。” “掌直驾侍卫,为天子耳目,巡查缉捕天子之敌!” “杜主簿,想做吗?” 刘义真的话如同阵阵魔音,挑拨着杜骥的心弦。 听天子的意思,这是要创建一个权柄可能会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机构?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 单想想这个机构未来可能的样子,就让杜骥忍不住浑身发颤。 “这个机构,要尽快的组建。要不然杜主簿怕是会遗憾终身。” 杜骥强压住胸中的惊涛骇浪,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 刘义真此刻就像一个正诱导杜骥步入地狱的恶魔一般。 “世家之百年积累都放在那了,能拿几分……就要看卿的本事了!” 第324章 正式迁都 关中买卖白瓷的生意,已经是遍布神州各地。 相应的,关中商号中的人也就遍布各地。 将他们当做天子耳目无疑是最划算的一笔买卖,成本最小,收益极大! 刘义真甚至连这份成本都不想出,而是把世家的棺材本捞出来给当成机构启动的本金…… 如此,意味着这个机构自诞生起便是沾满鲜血的暴力存在。 “朕在玄武门外留了一个位置。那里就当做你们日后的衙门总部好了。” 玄武门是皇宫和城外的通道,将机构放置在这里也是代表了未来这个机构的重要性与隐秘性。 “如今值守宫门的士卒是朕调来的关中府军。不易轻动,守卫值宿的任务还不需要你们现在做。” “朕如今要的是什么,杜主簿应该清楚。” “臣明白!” 刘义真掏出自己的一块装饰华丽的纯金腰牌交给杜骥。 “去做吧,其他地方暂时都可以放一放。唯有建康,要给朕盯紧了。” 天子腰牌! 虽然刘义真没有骚包的在上面留下“天子亲临”四个大字,但毫无疑问这代表的是天子威严。 杜骥此刻早已激动的不能自已,用最后的理智向天子提问:“还请天子赐名。” 既为天子爪牙…… 刘义真会心一笑:“那便唤作锦衣卫吧。” “喏!” ———————— ———————— 大业二年,正月。 天子于长安太极宫举办大朝会。 一年前的大朝会,天子派系大获全胜,秉持了刘宋中枢大权。 这一次的大朝会,势必也不会普通。 “匈奴单于送公主前来和亲,想要化解之前的误会。诸位以为如何?” “……” 这是天子在给结束“北伐”找理由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次“北伐”就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但还是要给它留几分体面。 当即便有礼部官员上前解围道:“既然我大军未至赫连勃勃便畏于天威,嫁女与陛下,之前必然都是误会。” 不管这嫁女背后是有怎样的角力,在朝堂上,必须要统一口径。 那就是圣天子天威!让赫连勃勃一介蛮夷之主纳头便拜,主动送女! 谁要是将真实意图给朝堂上说出来,那便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利于朝堂的话,不要说。 不利于天子的话,更不要说! 说了,那就变性质了! 所以大家没办法对这点进行攻击,只能是从迎娶胡女的事上抨击天子,希望能阻止和亲。 “陛下!蛮夷之女怎可纳入后宫!”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儒生从百官队伍中站出来。 他那张一看就很正派的脸此刻涨的通红,仿佛天子娶胡女是什么弥天大耻。 “天子乃万民君父!如今娶赫连勃勃之女岂不是成了匈奴单于的“半子”?这之于朝廷,之于天下,颜面何存?” 还是那套儒家推崇的亲戚血缘的理论…… 这要是在两汉,说不定刘义真还会考虑考虑民间的反应。 但问题是…… 现在民间流行的可是玄学! 儒家在民间,存在感是有。但已无法对朝堂形成什么影响。 果不其然,礼部尚书郑献之此刻毫无畏惧的上前对线: “此言差矣!” “天子本为万民君父,自然也是匈奴君父!” “匈奴之民早在先汉时期就认大汉天子为其君父,如今自然还是大宋天子的臣子。既为天子臣民,纳女娶妃之事又有何不可?” 郑献之很聪明的偷换了一把概念。 胡人? 什么胡人? 那不和我们一样,都是天子的百姓吗? 天子是汉人的爸爸,不也是匈奴的爸爸吗? 从这种逻辑顺下来,那天子娶胡女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至于“半子”之说…… 那王弘和谢晦也是天子的老丈人,你有本事去把这两个“大逆不道”,做了天子爸爸的人给砍了去! “况且!” 郑献之要放大招了! “《春秋》中记载,晋国国君和赵国国君都曾娶胡女为妻妾。那些古老的国君都不介意娶胡女,怎么如今还有人阻拦呢?” “……” 不说了,不能说了! 华夏最大的武器……历史。 随便翻一翻,就会发现先人们玩的花活多的离谱。 别说娶胡女,连共和执政的事老祖宗们都玩过。只要史书读的够多,那真的是天下虽大,却没什么新鲜事。 再加上儒家教义“崇古贬今”的特殊性,凡是涉及到历史,尤其是孔圣人之前的历史,大家都不好再谈。 谈了,那可就不是朝堂上打嘴炮这么简单了。 老儒生张张嘴巴,没有再死缠烂打。 他又不是来和天子争辩历史的,既然目的没有达到那算了就是。 虽然对于天子找的这个蹩脚的理由有些不满,但大家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因为重头戏还在后面。 刘义真语重心长的对百官说道:“朕知道诸位都是智谋远虑之辈,对非我族类的匈奴始终有提防之心。” “其实啊……” “朕也这么觉得!” “……” 有的官员已经默默捂住自己的脸,不忍直视上面的天子。 你也这么认为?你认为个鬼哦! 刚才还说匈奴之民也是天子的臣民百姓咧! 现在就成了“非我族类”? 合着是非都靠您的一张嘴是吧? 对于天子的无赖和底线,百官再次往下调了一个档次。 “但建康离北方甚远。哪怕是全速进军也要一月时间才能从建康赶来关中。如此,很容易便耽搁了战机……” “诸位可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吗?” 这话都到嗓子眼了,却硬生生被天子咽了回去。 这便是政治规则。 天子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百官知道天子想做什么。 天子知道百官想做什么。 但是这事,却不能由天子开口。 即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的话,很容易让一些人失去信心。进而,造成朝堂力量的失衡。 但这并不能阻止天子的目的。 后将军王镇恶此刻站了出来! 他,这是要将孤臣给做到底! 因为只有越得罪世家,他才能更被天子所信任,这是他自己的生存之道。 只见王镇恶睥睨的扫视了周围一圈眼冒怒火的世家官员,才淡淡的说出天子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建康与关中相隔千里。若每次都要从建康调兵,不但会延误战机吗,还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 “故此。臣提议,陛下迁都长安!” ———————————— 下午那章我会把群号发出来。 第325章 扬州,反! “臣附议。” “臣附议。” “……” 天子派系中的高官。 军功集团中的将军。 还有浑水摸鱼的北方世家。 在这一刻全部“原形毕露”,将迁都的意图彻底掀开。 仅剩的官员居然只有不过三成,这个数目对于世家政治当道的时代简直算的上天方夜谭。 但这确实是发生了! 王弘、谢晦两人的面色阴沉似水。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听到天子堂而皇之的在朝堂提出迁都的时候,两人还是心头一颤。 至于面色难看,这倒不是因为迁都。而是因为朝堂之中世家的力量居然已经被削减到此等境地! 这固然和刘裕、刘义真两代天子打压的原因。 但更多的还是两代帝王派上去和世家打擂台的寒门太强悍。 徐羡之、王修、王买德、高允…… 无一不是大才! 然后世家中能比得上他们的有几个? 如果说王弘之前对于世家的未来时担忧,现在则是绝望。 日渐腐朽的世家终究难以与新生的力量相抗衡。 如此看,天子给与的退路与活路,确实是世家唯一的道路。 在部分大臣与惊骇的目光下,王弘也俯身加入到百官大军中—— “臣附议!” 天子那无悲无喜的声音在王弘也低头时响起:“善!” 大业二年。 正月初十。 天子诏书下达—— “晋室失德,自永嘉之乱以来丢祖宗之地,致使汉家衣冠南渡。罔蹈商周之迹,常安厥邑于兹,致世代弗长,算数短促,百姓耗损,万物失宜。 今宋承晋祚,怀其往事,朕甚痛之,不得不徙。 昔商家至盘庚五迁,周室迨成王三徙。岂三代之数君,徇于己私,妄自迁徙?以其图大宅中,为亿万世子孙之计。上谨天命,下因民志,苟有便辄改,故国祚延长,风俗富阜。 况汉都长安,宅天府之地,得龙蟠虎踞之势。其地广而坦平,厥土高而爽垲,民居蔑昏垫之困,万物极蕃阜之丰,遍览诸邦,斯为胜地,诚四方辐辏之要会,为万世京师之上都。 朕欲因此地利,以定乾坤!” “……” 刘义真上位以来的老毛病了,有事没事就把晋室拿出来踩一脚。 就连迁个都,都要把晋室的尸体从土里挖出来鞭石,告诉天下我刘义真迁都只是为了洗刷晋室的屈辱,才不是为了什么摆脱世家的控制呢! 诏书很快从长安传到建康。 如今的建康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人和东西在,天子第一时间便是将其接出建康这个未来是非之地。 萧太皇太后、孙太后、王皇后,刘义真的一众妃子、刘义真的女儿、还有刘裕留下的太妃,也就是诸多诸侯王的母亲…… 这些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为了尽快让她们离开,朱龄石派士卒护送这些人尽快出城渡过长江之后来到庐江王刘义恭的地盘。 刘义恭年纪虽然还小,做事却是井井有条。 对于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座驾他都是亲自去迎接,并告知她们这是天子的意思,让她们不要惊慌。 因为不能保证路上的安全,这些女眷并未继续北上,而是被刘义恭安排到合肥,等纷争结束后再北上长安。 至于太庙的礼器、皇宫的图书…… 这些东西也是挑重要的、轻便的拿,争分夺秒。 建康皇宫的大动作显然瞒不住当地的百姓与一些早有准备的人。 “天子要迁都了!” “什么?真的假的?” “真的!我看皇后的鸾车都已经从建康离开了!” 在建康待了一百多年的天子突然要迁都,带给建康百姓的恐慌是难以形容的! 突然从一国皇城变成了一郡治所,这巨大的心理落差也让百姓心里变得扭曲起来! 尽管官府在尽力稳住民心,但架不住背后有人搞破坏啊! 不知何时,建康的大街小巷中传出歌谣—— “天子面北非天子,皇都在南非皇都。” 天子,自古都是坐北朝南。 歌谣中的“天子面北”毫无疑问是在嘲讽刘义真迁都北方的行为。 后面一句“皇都在南”则挑拨着建康百姓那脆弱的自尊心。 是啊! 本来大家哪怕过的再不如意,一句“我在天子脚下”至少还能嘲笑一番“低等”的外乡人。 现在没了这块遮羞布,让建康的“人上人”着实是又羞又恼! 这时又有消息传出—— 建康附近的田价迅速下降,城中屋舍也是大幅下跌。 这让一众有产者欲哭无泪,他们并没有好好想想一切的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捣鬼,而是将一切都怪罪到天子迁都的事情上。 一把又一把的火在建康烧起,很快连路边的野狗都察觉到不对,夹着尾巴跑到城外避难去了。 如今的建康,几乎是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其彻底点燃! 而这火星……也快来了! 大业二年。 二月十日。 扬州。 乌程县令顾封于当地县衙高呼:“刘裕本为晋将,却自恃浅薄的功劳逾越称帝,实在是卑鄙龌龊之人!其子义真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更是逆贼!如今这些贼人的势力回到了北方,正是我等晋室忠良之臣的大好时机!吾等应重迎晋室为天子,使晋室幽而复明!” 接着,他直接遥尊还在零陵的晋恭帝司马德文为天子,自封为“大晋讨逆将军、扬州刺史”,在乌程县正式举兵! 这是借着晋室的名头在扯虎皮! 哪怕百姓对晋室的名声不太感冒也没关系。 大家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罢了。 仿佛大家商量好的一般。 娄县、海盐、阳羡、黟县…… 扬州各地纷纷举起“讨逆”大旗,口中喊着“匡扶晋室”的口号各自起兵,夺取当地郡县的大权。 本来平静的建康,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被战火包围。 扬州,这个南方世家的根据地,是彻底和刘宋撕破脸皮,开始造反! ———————— 群号:217137772。 大家可以直接搜群号加群,或者可以从简介下面的链接进群。 直接搜号的读者会遇到验证问题,直接输“三林校尉”即可。 第326章 天元 原本扬州还有周边的一些侨州是被刘义真分为扬州、杭州、苏州三州,如今这三州除了建康、京口等少部分军事重镇外,几乎是一夜间落入叛军之手,这种速度着实让人感受到了危机感。 “正常。” 镇守石头城的朱龄石却做出如此评价。 “世家的全力一击,怎么可能会软弱无力?” 那些兵员,和携裹的普通百姓不一样,都是世家养了许久的私兵。 他们的素质、装备等等虽然不如中央军。但是一般的郡兵、县兵,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加上世家在各地错综复杂的人脉,很多地方甚至不用攻打,仅仅几封信的交涉就能攻下城池。 “陛下说的没错,世家果真大患矣!” 这扬州各地世家爆发出的力量让朱龄石终于意识到世家对朝廷政权的威胁。 也明白了为何刘裕、刘义真两代人都在坚持不懈的打击世家。 太危险了! 试问,如果这次不是刘义真主动迁都引爆这颗炸弹,而是在北伐北魏或者胡夏时爆发,整个刘宋的局势会糜烂到何种地步? 后方叛乱,粮道被掐,人心惶惶。 大军被困在塞外进退不得…… 这种局面,哪怕士卒再精锐。将领是韩信、白起重生,都是死路一条! “将军,那我们是否要现在出兵?” 有朱龄石的心腹提议现在就出兵扫清三州叛乱,却被朱龄石拒绝。 “建康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建康之所以还没乱,就是因为有人正盯着我的动向呢。” “毕竟,建康才是那些世家经营最久的地方。没道理其他地方都已失陷,而建康还一点问题都没有。” 朱龄石看得明白。 建康如今看似平静,其实那只是表象。 它的下面早已是汹涌澎湃,只等着最后时刻爆发! “再等等,对方不会那么傻……” 朱龄石此刻就像蛰伏在建康这摊深渊中的潜龙,还在等待机会。 “对了,提醒司徒徐羡之。” “他是世家长久以来的眼中钉。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他必是第一个被拔除的钉子!” “喏!” 建康城。 徐府。 这座大宅坐落在乌衣巷西侧,庭院中的植被郁郁葱葱,其内还有潺潺流水之声。虽不如王、谢大宅那般奢华,却靠着自己得精致别有一番韵味。 这座大宅的主人自然是当朝司徒徐羡之。 他一身青色便服坐在庭院当中,身前摆着棋盘。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错落有致,看上去厮杀的极为激烈。 而他的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这时有徐府侍者前来寻找徐羡之:“主上,有客人来访。” 徐羡之没有回话,只是不紧不慢的继续下着棋子。 一炷香后。 用食指和中指又捏起一颗白色棋子,轻轻落下,白旗占据了最中间的天元,整个棋局俨然已是结束。 “胜了半子。” 一盘下完,徐羡之这才缓缓起身,走入中堂。 “徐尚书可还安好?” 见徐羡之进来,中堂的客人语气十分轻佻。 “被抛弃的感觉怎么样?你为刘氏卖了这么长时间的命,却落得如此下场,心中就没有半点恨意?” 徐羡之端详了那人很久,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你还是不如你弟弟。” “张茂度。” 吴郡张氏的话事人,张茂度。 本名张裕,因避讳刘裕的名字而用表字行于世间。 “你弟弟张邵在孝宗皇帝放弃争位的时候便心灰意冷,听说如今是躬耕于田亩之间,做了个富家翁。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他这番决定,其实也是为了保全你们张氏。但如今,你又将张氏重新卷了进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张茂度“呵”了一声。 “你以为我想?” “本来,我张氏的富贵是板上钉钉的!刘义符一旦继承皇位,我们张氏便能一飞冲天!” “谁知他居然那么废物!主动让位给刘义真!” 张茂度情绪逐渐激动起来:“本来我们也是打算偃旗息鼓,谁知道他刘义真居然要迁都回北方!” “当年永嘉之乱,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一众北方世家不问青红皂白就涌入建康。大肆掠夺我们的财富,甚至一度逼得我们不得不退出建康,赞避其锋芒。” “后来我们耗费无数心血,终于是站稳跟脚,虽不如王谢。但也至少算的上豪门。” 张茂度面色开始通红,显然是对自己家族的悲惨境遇感到不忿。 “如今我等耗费无数力气,用了几代人的努力才在朝堂之上博取了一席之地,他刘义真居然要迁都!” “刘义真!朝廷!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他们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着雄浑的积累,还有王弘、谢晦两名宰相,可以不在乎迁都。但是吴郡四姓不行! 他们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得来的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种横跨百年时间的压抑,终于是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徐羡之摇摇头:“张茂度,你错了。” “太祖在世时给过你们机会,只是你自己没把握住。” “当年卢循作乱,你便轻易投降于贼人。” “太祖不计前嫌,认为你是有能力的臣子,让你负责交、广一带的事务。” “本以为这样会让你们全心全意支持他,支持朝廷。少一些小心思,没想到你们还是不加收敛,大肆收养孩童,训练私兵……” 徐羡之闭上眼睛。 “你们以为王、谢如今的地位是他们前辈的遗泽?” “王、谢比你们看到的、想到的要付出太多。不然太祖不会只是剿灭当年“王谢桓庾”四大家族中的两家……” “同时。” “他们也比你们聪明太多。”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徐羡之言语中的鄙夷已经到了极致。 “哼!” 张茂度冷笑。 “原以为你只是刘氏的一条狗,不成想还是王、谢的狗!” “少废话!我只问你一件事!” 张茂度盯着徐羡之那古朴的双目:“我要你站出来向天下公布刘裕和刘义真的罪行!斥其为逆贼,并以你的名义献上建康!” “你,愿不愿意?” 第327章 建康,乱 世家仅仅拉出来一个晋天子还是不够的。 晋室又不是汉室,或许会有人怀念晋室。但它的政治影响力和四百年汉祚差还是有些远。 现在张茂度需要徐羡之这名在朝野内外有着巨大威望人站出来为他们摇旗助威。 “徐羡之,刘义真自上位以来便一直在扶持自己人。” 张茂度还在谆谆诱导。 “刘裕死在前线,是你帮刘氏稳住后方。可他刘义真一回来做了什么?先是贬黜你的侄子,之后又削弱你的权柄,到如今更是把你一个人丢在建康!” “一个司徒名号,对你有用吗?” “我们不一样!” “我答应你!” “等我们占据建康,平定南方,恢复晋室后。你依旧是大权在握的宰相!” “你的家族,也将成为不逊于王、谢的豪门世家!得到百年富贵!” “到时候,你便是第二个王导!” 张茂度眼神无比狂热。 他不相信会有人拒绝这个提议! 特别是徐羡之这种享受过权力却又落寞退场的人。 这個时候,只要给他一丁点的甜头,自然能引其上钩! 谁知, 一向严肃的徐羡之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 为什么会笑? 张茂德从大笑中听出了对自己的嘲讽。 “我问你到底笑什么!” 徐羡之此刻已是前仰后合,甚至还剧烈的咳嗽起来。 “张茂度啊张茂度,咳咳……我本以为你只是没有气节,不曾想还是个智短之人!” “伱以为,我的位置是被谁赐予的?” “太祖皇帝?天子?徐氏?” 徐羡之这一刻似乎放下了诸多无形的担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张茂度。 “都不是!他们从来没有赐予过我什么!” “我的位置,是我自己拿来的!” 此刻的徐羡之眼中浮现的却是他和刘裕初识时的场景。 那时的刘裕,还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宋王、皇帝。 和自己一样,那时的刘裕也只是个参军罢了。 后来他们一步步晋升,从底层爬到帝国的中枢。 正如刘裕从参军爬上了皇位,他徐羡之也从那里爬上了宰相。 他,是开国元勋! 是开拓新时达的群雄之一! 而非什么太祖年少之交,走了狗屎运爬上相位的宠臣。 刘宋,是刘裕的,也是他的! 所以,听到张茂度一口一个匡扶晋室,大兴徐氏…… 徐羡之只觉得可笑。 这就和外人对母亲说:杀掉你亲生的孩子,我重新给你找个继子。 而且这个继子还不一定能给他…… 荒谬! “张茂度,你太小看我了,太小看太祖了,也太小看那位将你们都给逼出来的天子了。” “早点收手吧。让你弟弟张邵去和天子求情。天子看在孝宗皇帝的份上说不定会饶你们一命。不然除了死亡你们别无选择。” 张茂度不明白徐羡之为何突然如此癫狂。 但至少徐羡之的意思他明白了! “这么说来,徐司徒是不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了?” 沉默。 “好!” 张茂度起身离去。 “不需要你,我们一样可以摧毁这里的一切!” “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看看,你和刘裕,还有那个远在长安的小皇帝有多么的愚蠢!” 话不投机半句多。 张茂德知道徐羡之这边已是没了盼头。 但没关系。 徐羡之,本来也就是一步闲棋。 成了,可以省掉很大的力气。 不成,也造不成太多的损失。 看着张茂德走出自家宅院的背影,徐羡之深深的叹了口气。 “故人好似风中落叶,片片凋零。” “这新世界,怕是又会少几位熟人了。” 回到庭院中,徐羡之看着那盘棋局,轻轻俯下身拾起落在最中间天元位置的白子。 “将它送往宫中。” “喏!” ———————— ———————— 扬州的战火逐渐有了不可控制的趋势,这让建康城中的百姓无不惶恐不安。 “听说……外面的贼军已经快打到建康了!” “什么贼军!那是王师!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 不明真相的百姓如今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紧张到难以呼吸。 “我听我当官的一个亲戚说,天子迁都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军队。剩下的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说着,这人还给别人算起账来: “这天子就留下了不到一万人,现在外面的大军听说已经有几十万了!你想象这个差距!你仔细想想!” 百姓不是将军。 他们不知道身经百战的正规军和一众拿着锄头镰刀的农民有什么区别,但他们会算数。 不到一万。 对陣几十萬。 无论怎么看,都是以卵擊石! “这咋办?” 在乡中有亲戚的已将开始朝建康城外跑去。 以往这些自诩住在天子脚下的“人上人”此刻却是将希望都寄予在那些被他们看不起乡下穷亲戚身上。 或许只有当他们走出金陵这座城市,才会发现这里的繁华从来都不属于他们。 这么做的大都是中层的市井小民。 建康的阴暗缝隙中,还藏着大量平日里被忽略的底层人。 这些人无法在光明下生存,只有当黑暗来临时才会蠕动着他们那恶臭却又伤横累累的身躯。 角落里。 几名蓬头垢面的人聚在一起。 “建康要乱了!” “乱了,乱了好啊!不乱,那些大人物哪会给我们这种机会?” “噤声!” “……” 他们背对着明亮的秦淮河畔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张诡异的面庞。 当夜,无数暴徒强闯建康城中的处处店铺。 粮铺、布庄、青楼、当铺…… 哪里有欲望,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这些东西似乎能填补他们不堪的过往。 这些底层人想用这样的方式控诉这座城市,控诉这个世道。 为了报復,他们要将这座城市给拖入地狱! “出征!” 哭喊和惨叫声中,一面【朱】字大旗还是从石头城中激射而出,射往这掩盖在夜幕下的黑暗。 “终于出来了。” 有人看到大军从石头城出来后,终于是松了口气。 “朱龄石,上钩了!” —————————— 明天五一了,提前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还有之后的更新,调整为中午12:00一章和晚上22:00两章。 第328章 死谏 朱龄石麾下的军队都是以一当十的老卒。 再加上他们装备精良、配合默契。身穿玄黑战甲的他们宛如游荡在黑夜中的阎罗,所过之处必然是血流成河。 只是在安静的东面,一支轻骑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离去,没有半点声息。 这支轻骑从建康离开,一路朝着京口的方向冲去。 那里,驻扎着沈田子的大军。 “沈将军!紧急军情!” 这支轻骑浑身染血,在验明身份后终于是见到沈田子。 “沈将军!建康反!朱将军被他们缠住命悬一线!还请沈将军发兵救援!” 建康反了? 这个消息让京口驻防的将士脑子嗡嗡作响。 如今西面的建康一反,再加上南面叛乱的诸郡诸州,还有北面的长江…… 岂不是说京口已经被包围? 沈田子也是慌乱起来:“怎么可能?叛军怎么可能这么快打到建康?” “不是打到。” 前来的骑兵和沈田子仔细解释。 “建康城中百姓都反了!到处都是战火!朱将军这才从石头城进入建康,不成想却被流民困住,如今事态紧急啊将军!” 那名骑士泪流满面,忠贞之意让沈田子左右都闻之落泪。 “朱龄石从石头城出去了?” 不知为何,沈田子眼神一转,突然失去了几分急迫。 “朱将军长于进攻,那些普通贼寇怎会是朱将军的对手?你们是不是没看清局势就匆匆逃了出来?” “非也!” 骑士已经有悲愤之意:“沈将军!吾等眼睛还不瞎!将军不救便不救!哪有那么多理由?” 之间这一队骑士流着眼泪向建康方向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后高呼: “朱将军!是我等对不住您!没有找到可以能信赖的人前去救您!” “现在!我等便以死表示对您的歉意!希望以吾死,换沈将军悲悯之心,前去建康救援!” 说罢, 不等周围人反应,他们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刀放在自己喉咙上,没有半点犹豫便狠狠划下! “噗呲!” 顷刻间,沈田子的军帐变成鲜血牢笼。 数具同袍的尸体就这么摆在军帐中央,这下连沈田子自己的幕僚都坐不住了。 沈田子麾下一名参军在众多骑士自刎尽忠的时候不忍的闭上眼睛,现在表情充满了震撼与不满。 “沈将军!” 这名参军出列向沈田子进言道:“这些人以死殉道,想必定是朱龄石将军的亲信!” “如今他们死谏将军出兵,说不定真如他们所言,朱将军碰上了麻烦!” 沈田子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把这些人都清理出去!” “顺便给我换个干净点的军……” “将军!” 那名参军的不满终于是到了极限并开始爆发。 只见他双目通红,大声呵斥。 “将军为何不肯出兵救援?建康乱没乱,派斥候一探便知!我等现在整顿兵马,等待斥候回归。到黎明时分就能赶到建康!为何要见死不救?” 沈田子来到他的面前,脸上充满玩味:“你叫什么名字?” “义阳朱修之!” 朱修之并没有因为沈田子威势而选择沉默,反而更加激动。 “天子迁都关中,出于信任将南方交给二位将军,就是希望二位将军能精诚合作,镇压叛贼!如今将军坐视友军败亡,莫不是还有着在关中时的私心?” 朱修之胆子确实大,居然是在众目睽睽下揭开了沈田子的伤疤! 沈田子果然面色变的狰狞:“你说什么?” “我说将军枉为一军之将!枉为一国护军!辜负了朱将军,辜负了天子,更辜负了天下!” 朱修之此时似乎是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对着沈田子疯狂输出,将看到同袍在自己面前自刎的愤慨全部发泄出来。 “好!好!” 沈田子怒极反笑。 “将他给我捆起来!” 左右侍卫立即上前,把朱修之摁倒在地。 见朱修之还在唾骂,一个亲兵当即撕下自己的袖衫把他的嘴巴塞的满满当当。 “你个憨货!” 沈田子莫名其妙的骂了朱修之一句,便命人去整顿军队。 “好!本将现在就出发去建康!若是朱龄石没事,本将必活刮了你!” 朱修之:“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可以!如此这般的话,我朱修之死有应得!) “出征!” 沈田子提上自己的马槊,当即整顿军队,从京口出发敢往建康。 而朱修之,則被五花大绑的扔在馬背上,模样又屈辱又滑稽。 沈田子大军刚走,就有人从京口偷偷摸摸的向南方跑去。 一直来到曲阿,这人才停下来。 而曲阿,不知何时已经是聚集了一支数万人的军队! “陆将军!沈田子离開京口了!” “好!” 这支曲阿大军的主帅唤作陆康祖,和最先起义的乌程县令顾封一样,也是打着晋天子的名义起事,自称“大晋丹阳尹、破虏将军”,聚集了数万民众在吴郡周圍活动。 此时陆康祖见计策成功了大半也是放下了那颗一直提着的心。 “全军出发!直取京口!” 没错。 这些叛军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建康! 建康有朱龄石把守,还布防了五千精兵。 别人不知道五千精兵是什么概念,但陆康祖知道! 这些从刘裕时代就南征北战的悍卒,只要配一個还说的过去的将领,可以轻松杀穿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乌合之众! 更被说朱龄石本身就是顶级名将,有他在建康,贸然攻打建康完全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这些人的目光才放在京口。 不过很遗憾。 朱龄石他们打不过, 沈田子他们依旧打不过…… 当年沈田子率领不足千人的队伍击败数万后秦禁军,还差点俘获了后秦皇帝的功绩至今还被人口口相传。 凭自己那点实力去摸沈田子的屁股,无异于虎口拔牙。 唯有将沈田子诱出京口去,自己等人才有机会! 而方法,便是建康暴动和死谏。 陆康祖已经在脑中重新梳理了一遍“平定江南”乃至“平定天下”的计划。 先取京口,之后北上占据广陵。 到时候就能联系到位于两淮乃至荆州的世家,局面瞬时之间便能打开。 到了那时候,朱龄石别说有五千人,便是五万人也无法阻拦已经形成的滔天大火! “京口至关重要!哪怕死战,也必须拿下!” 第329章 差距 陆康祖的大军从曲阿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京口,当看到城墙上稀疏的守军后便放心的指挥全军攻城! 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士卒”…… 有人一直指挥别人去做云梯,有人坐在地上傻傻的不知所措,还有的居然是就在队伍中与同乡的士卒唠起了嗑。 用乌合之众形容这批乱军都是高看他们不止一眼。 杂鱼! 这些,根本算不上军队!而是连口号都喊不明白的农夫! 他们连大乱时候的农民军都不算! 至少在大乱之时,农民军为了填饱肚子,好歹还有一丝血性。 去年江淮地区大丰收,家家都有余粮,谁会来拼命? 大家之所以来“当兵”,纯粹是世家靠着自己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强裹着来充数的…… 陆康祖也发现了自家军队的疲软,眼看天色已经蒙蒙发白,便咬咬牙让一支藏在人群中的军队出击。 这支军队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们步伐整齐,装备精良。 行伍中没有丝毫的杂音,只有无尽肃穆! 世家私兵! 平时他们都被养在各地庄园,是极其隐秘的存在。 这部分人数目并不多,陆康祖汇聚了周围数个庄园内的私兵也不过三千人。 “就仰仗诸君了!” 占据京口是重中之重,为此,陆康祖不惜暴露这张底牌。 “如今城内精锐悉数被沈田子带走,只有一些郡兵,击败他们并不困难!” “将军放心!” 这支私兵一加入战场,便立刻展现出差距。 他们有条不紊架起盾牌抵挡城上的箭矢,一路来到城墙周围后便将云梯架在城墙上攀附。 这般进展看得陆康祖极为兴奋,狠狠挥拳庆祝。 “大事成矣!” “咻!” 破晓的光明夹杂着一支劲道十足的羽箭狠狠订在陆康祖的耳朵上,疼的他立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可惜远了些!不然本将军一箭诛杀逆贼的功绩必然能在史书上好好流下一笔!” 陆康祖捂着耳朵,顾不上从指间流出的鲜血,而是极为惊骇的看着不远处悄悄摸进来的一支队伍。 【沈】! “怎么会?” 陆康祖失声尖叫起来。 沈田子不是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沈田子骑着战马,有些戏谑的望着旁边面色通红的朱修之:“朱参军怎么不继续喊了?不是说看不起我沈某,还说我愧对天子,愧对天下吗?” 朱修之此刻脸红的和猴屁股一样,虽然骑在马上,眼睛却一个劲往地上瞄。希望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将军……” 原来刚才沈田子刚朝建康方向奔了几里路,便命人把朱修之松绑。 “你这家伙有血性,就是蠢了些。” 朱修之本以为沈田子是想在半路上把他给解决了,不成想沈田子却是笑哈哈的没有半点怒气。 “看着你,就和看到老子年轻时一样!” 沈田子越看朱修之越喜欢,甚至不加掩饰的大肆表达自己的赞扬。 朱修之还有些蒙圈,直到沈田子下令回去时他才反应过来,焦急询问沈田子:“沈将军!我等不是前去救援朱……” “救什么救?” 沈田子翻了个白眼。 “建康城内几个小毛贼就能将朱龄石逼入死地的话,那他还是干脆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刚好让出一個重号将军的位置让我老沈上去坐坐!” “那些骑士……” 沈田子有些不耐烦了:“你真傻假傻?” “废话少说,你现在跟着我。少废话!” 于是,朱修之虽有满腹疑问,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沈田子回了京口。 不成想,刚刚折返回来,就看到数万大军包围京口的场面! 朱修之这才相信沈田子的话。 什么骑士。 什么自刎。 统统都是假的! 贼人的目的,一直都是这京口! 想到之前唾骂沈田子的场面,朱修之没由来一阵羞恼。 “沈将军,我还有一事不明。” 朱修之向沈田子说出最后的疑问:“将军是怎么能笃定这些都是贼人的计谋?若是建康真的乱起来……” “建康乱不起来!” 沈田子回头看了眼建康的方向,似乎格外笃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沈田子解下自己腰间的环首刀丢给朱修之,自己则是挥舞着馬槊衝锋上前。 “先破敌军!” 朱修之也反应过来。 先殺敌军! 沈田子部人数虽少,但冲锋起来却是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骑兵在两翼肆意践踏,步卒结成强横的军阵稳稳推进,最后方的弩兵井然有序的分批次进行射击。 差距! 肉眼可见的差距! 沈田子的军队和周围的贼军仿佛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面是巍然不动的大山,一面则是四下逃散的落石。 仅仅刚刚触碰,这些所谓的“叛军”就丟下用木头和农具制作的武器仓皇朝四面八方逃开。 完全没有可比性! 相比于连列阵都不会的贼軍,宋军将士都不用挥刀,只是顶着盾,随便放两箭,便轻松占据绝对优势。 沈田子和朱修之此刻则是专挑队伍中的将官冲杀,不再管逃窜的贼军。 马槊翻飞,利刃轻扬! 两人居然是如入无人之境,轻松就将周边的敌军杀的胆寒。 “武艺不错!” 沈田子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朱修之。 本以为只是性格相投,不成想武艺也如此了得,若好好打磨下说不定真的能成器! 朱修之则还是面色通红的用心对敌。 倒不是故意不理沈田子,实在是为之前的事害臊的慌。 “喂!看到那个人了吗?” 沈田子高举马槊示意朱修之看向敌军中央的陆康祖。 “你若是能拿下他,你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而却我会亲自给你向天子邀功!” “当真?” 朱修之颇有些惊喜,只不过他问的是前面那句。 沈田子还以为朱修之在问后面的邀功之事,不由哈哈大笑:“放心!天子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他可不怕年轻人还有热血!” 朱修之听得也心热起来,狠狠一勒马首,单枪匹马的向着早就吓破胆的陆康祖冲去。 “逆贼!拿命来!” 第330章 乌衣巷 陆康祖看一员宋将朝他杀来,果断的朝后跑去! 不跑? 不跑等死吗? 陆康祖身为吴郡四姓当中陆家的族人,他对于宋军战力有着清晰的认识。 刘裕时代的连续灭国之战和刘义真时代的北伐成功,让这些士卒的精气神还有战力不逊色于历史上任何一支强大的精锐。 就凭自己聚拢起来那点农夫,人数再多有屁用? 要是真的能打过宋军,那自己这边也不至于花大精力骗沈田子离开京口。 此刻见一名虎将朝自己杀来,陆康祖只有一个念头—— 逃! 快点逃! 什么皇图霸业,这一刻都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陆康祖一逃,本就混乱的叛军变得更乱了。 原本被派去攻打京口世家私兵此刻尴尬的躲在城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默默丢弃武器开始投降…… 世家经营许久的私兵,和真正在战场上淬炼过的宋军相比,就如同温室中的花朵。不光是战力方面,更是在荣誉方面。 一个是为国家而战,一个是为……世家? 格局未免有些太小。 要打开! 于是,这些本该成为扭转战局的私兵成了压死叛军队伍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叛军全面崩盘。 这对宋军本是好事,却让朱修之急了。 “闪开!都闪开!” 朱修之离陆康祖本身就有一段距离,这一乱,距离更大了。 饶是朱修之的马术不弱,在这汹涌的人潮中也是没办法往前推进,只能是看着陆康祖在自己眼前逃之夭夭。 “沈将军……” 等朱修之回来,沈田子看他两手空空,笑的更加大声:“还以为你的武艺和你的口气一样大呢!抓个叛军首领都抓不住!来来来,让本将军给你说说我差点抓住两名皇帝的事迹……” “………” 太阳升到天空。 宋军打扫完战场。 沈田子重温了一遍自己的战绩…… 讲的有些嘴干,沈田子喝了口水后才对朱修之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建康不会乱吗?” “那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 —————————— 建康。 经过朱龄石一夜的镇压,建康的容貌显得有些憔悴。 大部分恶贼在留下一地狼藉后便朝着城外逃去,这让朱龄石身边的参军着急的进言:“将军!这些人逃到四周必然后患无穷!还请将军派兵追击!” 朱龄石还没回话,就有幕僚提出反对意见:“不可!将军不能离开建康……” “什么时候有你插嘴的份?” 参军瞪了一眼幕僚,让后者不满的闭上嘴巴。 因为这名参军不仅仅官制比他高,还唤作朱邵。 其中他的朱,是吴郡朱氏的朱。 虽然和朱龄石出身彭城朱氏不是一回事,但总归是有些血脉联系。为此,大家都敬让朱邵几分。 “也对。” 朱龄石似乎很赞同朱邵的话。 “建康已平,若是让这些人逃到附近,会让本就人心惶惶的百姓变得更加担忧。 “所属校尉各自率领一千人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追击!” “至于剩下的人……” 朱龄石淡淡瞥了一眼朱邵:“先跟我回石头城。” “喏!” 其他人虽然不甘,但既然朱龄石下令,还是带着兵马出城。 朱龄石带着剩下的一千余人也朝这石头城方向离去。 只是刚刚出城,朱龄石就下令驻军。 他从马背上跳下,一個人转过身看着留下创伤的金陵城,久久不语。 “将军?” 朱邵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却还是壮着胆子来到朱龄石身边。 “为何不继续赶往石头城?将士们经过一夜厮杀,早就精疲力尽,不如早早回去休息!” 朱龄石没有回话。 良久。 他突兀的问起朱邵一句话:“你跟我多久了?” 朱邵心中暗自“咯噔”一下。 “回将军,末将是从义熙十年,将军伐蜀时跟随将軍的。如今已有十年。” “十年啊……” 朱龄石感慨了一聲。 “十年了,便是一块石头都能捂热了,卻捂不热人心。” 朱邵心中警铃大作,已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当年我只是太祖皇帝麾下一名小小的宁远将军,在军中资历尚浅。当时太祖皇帝派我伐蜀,还惹了不少争议。” “那时候军中不少老人都不看好我,还说太祖皇帝是犯了糊涂。” “我当时很是不忿,便挑选了一众我看好的将官打算建立一番功业证明自己。” “其中就有你……” “虽然我等并非同宗,但也算是本家。我对你也是颇为信任……当然,那时你我也确实争气,最终攻灭谯蜀,算是没有辜负太祖皇帝的信任,我记得你也得以连升三级,成了校尉。” “……” “后来我们也打了不少仗,这其中我自问并未亏待你。为何你还是背叛我呢?” 朱邵还想争辩:“没……” “我知道!” “将我骗出城,好让世家的人攻向皇宫是不是?” 朱龄石不屑的摇摇头。 “伱们……太小看我了。” “这虽然错了,但也并未错的太离谱。” “最离谱的是……你们太小看天子了。” 带着丝丝的怜悯,朱龄石指着秦淮河旁的乌衣巷。 “那里,才是真正藏污纳垢的地方。” “只是,我等不能向那里动手。” 谁动手,谁便会背上千古骂名! 世家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在诗歌中,在文章中,甚至在史书中辱骂、抹黑将乌衣巷这座世家丰碑摧毁的黑手。 那个人将成为世家公敌。 成为百姓公敌。 更爲天下公敌。 朱龄石不敢做。做了,他的名声,他的后代,将永远陷入无尽的深渊。 但有人敢。 朱龄石想到天子的种种布置,不由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弱者,抽刀挥向更弱者!” “强者,抽刀挥向更强者!” “从今天后,天子便将成为至强者!” 建康城中,一批批精锐的士卒从乌衣巷中走出,列队朝着建康宫冲去,势要将这座代表皇权的宫阙给打的稀碎,让它再不敢散发出丝毫光芒。 “吱——” 沉重的宫门迎着朝阳,在外面士卒疑惑的眼神下缓缓打开。 而他们眼神中的疑惑,也逐渐变为惊恐! 第331章 繁花散尽 阳光照射在一名名身穿玄黑战甲,手持大盾的宋军士卒身上。 盾牌上画着的刑天此刻正怒视着建康宫门外的世家私兵,似乎下一刻便要自己拿起干戚从盾中跳出以神明之威镇世间一切敌! 一座军阵! 一座规模如此庞大的军阵! 从宫门外看去,似乎无边无际! 率领世家私兵前来的张茂度咽了口唾沫。 除了军阵带来的震撼,他还看到对面的主帅。 “傅亮!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 侍中傅亮! 谁都以为他已经跟随天子前往长安,不成想他还在建康! 傅亮此刻也是久违的身披铠甲,腰间系着一柄宝剑,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眼看向张茂度和一众私兵。 “我在,我一直都在。” 早在朝廷加封徐羡之司徒的时候,傅亮便秘密前往建康宫中见过天子。 “臣恐年事已高,还请陛下准许臣乞骸骨。” 傅亮其实还很年轻,甚至不到五十岁。 和谢晦这种妖孽,或者高允这种后起之秀来说傅亮确实有些年长,但还不至于到乞骸骨的境地。 只是…… 心老了,再年轻的肉体也不过是另一种腐朽罢了。 “这个世界,还是属于年轻人。” “你们,不能将它重新埋回去。” 傅亮举起宝剑,向着前方一挥。 “张茂度!还有其他人!你我恩怨也是时候做个了解!” 他和徐羡之一样,本就是寒门势力的代言人。 与世家对抗,似乎是自己,是刘裕,是天下交给他的使命。 今天,终于到了要结束的时候。 “*******!” “诸君,随我杀贼!” 傅亮话音刚落,他的身边就冲出两名少年。 一人身形细长,一人虎背熊腰。 正是柳元景和宗悫! 这两个少年也被刘义真留在了建康,去帮刘义真见证这世家的谢幕演出。 柳元景每每挥动长枪,便有枪花盛放于血花之上,妖艳凄凉。 宗悫则是拖着一长柄大刀,放肆的抡起,将周遭敌军四分五裂的扫开。 建康宫中的大军也在这一刻动起来! 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轻易将私兵给挤出宫门。 而在宫门之上,早已架好的一排排弓弩在这一刻发出幽冥的请帖,带着死亡的气息将其渲染给慌乱的私兵。 “冲过去!直接碾碎他们!” 这些私兵,只是些花架子罢了。 天子留下他,留下这些军队,可不是为了清理这些蛀虫。 而是那座代表世家的丰碑。 乌衣巷! 沿着御道朝南方而去,过了朱雀桥,便是秦淮河南岸乌衣巷。 一路的哭喊声并没有阻碍这支军队的脚步,傅亮最先杀到乌衣巷前,而这里还有一个人在早早等他。 “宗文兄!” 徐羡之看着傅亮身披战甲的样子,却是一阵恍惚。 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傅亮还只是建威参军、荆州中军参军。 在军营中第一次的相见,他也是这般穿着战甲,立于大军前。 “季友,英姿不减当年。” “哈哈。” 傅亮笑的豪迈,但徐羡之怎么听都觉得里面有着难掩的苦涩。 “都在里面了?” 指着乌衣巷,傅亮如是问道。 “都在里面了。” 傅亮打量着乌衣巷:“王、谢的宅子呢?” “一样吧。” 徐羡之眼神有些轻飘。 “王弘和谢晦都已经决定活到新时代中,这些旧物,留着对他们也是祸害。” “今天,就算是看在同殿为臣的份上,帮他们一把就是。” 傅亮点点头,让身后的士卒涌入这圣洁了百年的乌衣巷口。 其内尽是些古老的建筑,处处都能看得见过往的痕迹与曾经的繁荣。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一切的美好也都有迎来它衰败的一天。 宗悫这个释放了天性的医者一马当先闯入最近的一座豪宅,里面的人躲在里屋都在瑟瑟发抖。 一些家丁奴仆虽然还有勇气站在宗悫面前,但却根本无力抵抗,轻松便让宗悫突破防线。 “你们何故闯我家门?” 人群中年龄最大,气度最雍容的老者还是站出来指责起宗悫的野蛮行径。 “此乃前朝光禄大夫的府宅!你们如此,是对朝廷的不敬!” “前朝?” “还是個光禄大夫?” 宗悫是满脸问号,显然不明白对方为何敢搬出这么个过時的称號来阻挡自己? “你说的哪位?我认识吗?” 宗悫重重的将刀柄立于地面:“都带走!少废话!你,你,还有你,去清点屋中的财物!” “喏!” 几名士卒就要冲进屋头,却被一个年轻人拦住去路。 只见他面色苍白,步伐虚浮,来到宗悫身边的時候宗悫还能闻到些许的酒气。 他朝宗悫供供手:“我乃东林书院学子!这可是天子亲设的书院!你们如此作为,就不怕我禀明天子吗?” 东林书院…… 这四个字让宗悫有些愣神。 而年轻人却以为这是宗悫被东林书院的名声给吓住,居然是涌上一鼓莫名的勇气,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宗悫的鼻尖高声呵斥道:“还不速速离去!不然小心……” “小心你大爷!” 宗悫本就是个暴脾气,哪容得别人指着自己鼻尖辱骂?直接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更何况…… “东林书院?呵呵!” 宗悫已不是初入建康的傻小子,在中书省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已经能晓得很多事物。 东林书院…… 本身就是天子为了别的目的捣鼓出来的一个东西,而且天子貌似还用东林书院狠狠阴了世家一把,现在的东林书院属于两头嫌。 这名士子居然还想用东林书院的名头吓唬他! 世家子弟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土吗? 看来这次是时候一并将东林书院给拔除了! 被掌括的士子有些晕晕乎乎的,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士卒摁倒在地捆绑起来。 这处别院中的场景并非个例,这乌衣巷中看不清形式的人多是。 除了少数已经投靠天子的而搬离的,如王谢。或者少数知道自己结局而提前自盡的,比如张氏。 其他人都被傅亮以谋逆大罪的名义捕捉起来,于牢狱当中等候自己的审判。 而乌衣巷,也在清点完财物之后烧了个三天三夜。将一切都埋在灰烬当中。 第332章 血腥镇压 长安。 两仪殿。 刘义真盘坐在龙椅上,听着杜骥汇报建康之事。 “陛下,共抓捕十五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人,搜刮出的金银财宝、经史典籍无数!” 杜骥小心的看了眼天子。 “司徒徐羡之派人前来询问,该以何罪处置这些人?” “何罪?” 刘义真笑的很开心。 “当然是谋反了。” “可是……” 杜骥此时都有些后怕。 这是要将世家阶层一锅端了? “斩草留根,妇人之仁。” “朕没空再将注意力放到南方,朝廷也经不住世家与寒门这种级别势力的拉扯……” “区区骂名,朕担的起。” 毫无疑问,从今天往后。刘义真的形象将从一个“少年有为”之君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你的锦衣卫布置的如何了?布置妥当便动手吧。” “这场仗打完,朕才算是能好好歇一歇了。” 帝国,是时候同心协力去完成复兴大业。 “传令王修,发布诏书安抚南方百姓。顺便通知檀道济、到彦之还有萧承之,可以采取稍微激进一些的手段,控制各地。” “喏!” ———————— ———————— 大业二年。 六月。 持续了一个月的处决,不止让秦淮河变成血河,就连宽阔的长江都糊上一层暗色。 傅亮此时已将建康宫士卒的兵权交予朱龄石和沈田子,此时他与徐羡之两人身穿素衣,在建康城外一处别院中博弈。 “赢不了,赢不了。” 和徐羡之相比,傅亮的棋艺无疑是差了不止一筹,没过多久就被杀的溃败。 “宗文的棋艺当真是登峰造极,我竟然输了足足十几目,惭愧惭愧。” 习惯性的拍了一通马屁,傅亮将棋子扔下。 徐羡之捋着有些泛白的胡须:“只怕是你的心思不在这棋盘上吧?” 傅亮诧异:“何以见得?” “平时你要好好下。哪怕会输,也不过输五目以内。今日却是输了十几目,这还不是心不在焉?” “……” “真不知道宗文兄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徐羡之一个人去整理棋盘,将棋子挨个放入棋笥当中。 “天子如今已下了诏书安抚百姓,去年又是丰收。户户都有余粮,没道理还能乱起来,你把那颗心放到肚子里便是。” “宗文兄……说笑了。” 傅亮摇头:“我和宗文兄不一样,没那么多大志。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这天下怎样,与我再没有什么关系。” “顺便也劝宗文兄一句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宗文兄既然已经决定在野,就不要掺和朝堂之事。” “虽然我年岁比之宗文兄要小,可我还是不希望宗文兄走在我前头。” 徐羡之收拢完棋子,问道:“再来一局?” 傅亮摇摇头: “天子召我入关中,不知是福是祸,心思定不下来,这棋也就下的索然无味。” 徐羡之眨眨眼:“原来你是在担心这個。” “当时我看你在乌衣巷前号令大军,英姿飒爽。还以为你已经没什么畏惧的了呢。” “宗文兄说笑了……” 傅亮有些头疼。 “要是天子不唤我回去,我或许还有心情和宗文兄多下几盘棋。但现在嘛……” “宗文兄以为天子唤我回去何意?” 傅亮已经是第三次询问徐羡之这个问题。 但徐羡之也始终告诉傅亮一个答案—— “自己悟。” 这次傅亮本以为还会得到雷同的答案,不成想徐羡之居然是一反常态的拍拍傅亮的肩膀。 “既然你还没有悟透,那就说明你此去必是福报。” “为何?” 徐羡之却是突然打趣起傅亮:“若是真有祸事,凭你傅季友一手趋利避害的本事,早就逃之夭夭了。” 傅亮有些尴尬,他虽然长于分析局势,但也不至于用“趋利避害”来形容他吧?搞得自己和一个小人一样…… “我说真的。” 徐羡之带着復杂又有些羡慕的神色看着傅亮:“這種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我要是能有季友这半份的糊涂,倒也不止于此。” 傅亮:“……”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宗文兄,郑重!” 向徐羡之敬完最后一杯酒,傅亮便与之告别。 “既然宗文兄认为我这是福非祸,那我便当这是一条青云路!” 喝完杯盏中的美酒,傅亮轻轻松松的只带了两匹快马就往北方而去。 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大量的世家土地被重新统计,然后划分给无地的贫农。 看到大量的粮食从庄园中被翻出来分发给贫瘠的百姓。 看到成车的财物、古籍分批运往北方。 “这般,倒也不错。” 马蹄轻快,傅亮走走停停,向着关中方向奔去。 史书记载—— 大业二年六月。 吴郡人张茂度于建康作乱,侍中傅亮、右将军朱龄石率兵平叛,牵扯之人数以万计,皆以斩首。 大业二年七月。 护军将军沈田子击溃叛贼顾封、陆康祖,收复扬州、苏州、杭州。诛贼万人。 大业二年八月。 贼首顾封、陆康祖携百余人从江州逃亡湘州零陵郡,被昭武将军到彦之发觉,率兵诛杀二人于浔阳,传首长安。 大业二年九月。 天子诏曰—— “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群生之和,变异频仍,咎证彰灼,夙夜祗惧,不遑宁康。今南方纷乱已定,然万姓有过,在予一人。” “夫去弊拯民,必存简恕,舍网修纲,虽烦易理。天下乱事,刑政多阙;顷年事故,绥抚未周。” “遂令百姓疲匮,岁月滋甚,财伤役困,虑不幸生。凋残之余,而不减旧,刻剥征求,不循政道。宰莅之司,或非良干,未能菲躬俭,苟求盈给,积习生常,渐不知改。” “朕思欲振其所急,恤其所苦。” “凡租税调役,悉宜以见户为正。州郡县屯田池塞,诸非军国所资,利人守宰者,今一切除之。州郡县吏,皆依尚书定制实户置。” “……” 天子,赫然是要將州郡县吏的大小权力,借此全部收回中央! ———————— 有点卡文后面那章会晚点。还有就是明天请假,因为要去看望亲戚,一大早就要出发,怕是没时间赶稿。 第333章 崭新一页 自魏晋以来,地方郡守都有自己任命官员的权力。 九品中正制选拔高官,私府幕僚扩大影响。 这两者,将大一统王朝的皇权打压到了极致。 随着建康兵变的结束,刘义真已是磨刀霍霍,从锦衣卫设立开始加强皇权。 以后凡地方六百石以上的官员任免权力全部归于中央! 同时,还要进行官员数目的削减和法律的精简。 这些, 都需要朝廷有足够的执行力。 换句话说,需要中央足够的集权。 三省当中掌控行政大权的便是尚书省。 如今徐羡之已经被刘义真留在建康,剩下的王弘也是时候到了该让位的时候。 尚书省这个国家机器的中枢,从此以后便只有一种声音! 天子的声音! “迁尚书右仆射王弘为司空。” 三公之位,在权臣手中,是通往野心的台阶。 但在皇帝手中,却是架空大臣的利器。 没有“录尚书事”等等后缀的三公,在朝堂上,也只是个吉祥物罢了。 王弘对这个自己这个结局没有丝毫意外。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制衡徐羡之。顺便充当天子与世家之间的润滑剂。 如今徐羡之的退隐以及世家的落幕,王弘也就成了天子的最后一块障碍。 “王弘的能力与忠诚是有的。” “只是天子已经不再需要他。” 薄情寡义? 或许吧…… 但对于皇帝来说,这又显得格外正常。 从还不怎么熟悉的长安尚书省办公地来到两仪殿中,王弘面色无悲无喜。 只是在看到刘义真时,王弘还是洋溢着几分苦笑:“臣还以为陛下会给我找个罪名贬黜臣去塞外南荒呢。” 刘义真点点头。 “朕也在考虑这点呢。” “只是思来想去,要是真把王公扔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皇后以后怕是要与朕同床异梦喽。” “陛下还怕这些?” “怕,当然怕。” 翁婿两相视一笑,似乎是解开某些心结,又似乎是放下了某些事物。 “陛下以后打算怎么做?” “朕让王买德主持正在修缮法律,还有高允正在准备丈量天下土地……反正他们挺忙的,不然也不至于朕身边一個人都没有。” “王修呢?” “和蔡廓去研究怎么整顿吏治。这两个家伙在一起,有那些贪官污吏受了。” 王弘还想再问,却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良久。 王弘才幽幽一叹:“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谢晦。” 如今朝堂当中,似乎只有谢晦还游离于天子掌控之外,这让王弘十分担忧这个有些憨憨的晚辈。 “谢晦的长处,不在内政。” “他不是荀彧,而是荀攸。这朝堂的水太浅,容不下他舒展身姿。以后若是越到明枪暗箭,朕会帮衬一二。” 王弘了然。 虽然不知道天子的计划。 但谢晦如今至少是安全的。 “那臣便放心了。” 王弘向刘义真深深行了一个长揖。 “如此,臣便可以放心走了。” “走?” “你要走哪?” 刘义真的回到让王弘感到愕然,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刘义真手中正拿着一卷丝帛诏书笑脸盈盈的看他。 “王公自己拿去看好了。不然这小黄门拿过去你又要跪着听,麻烦的很。” 让小黄门将诏书给王弘拿去,王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打开诏书,平放在手中。 【加封司空王弘为参议政事,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主掌修订……教材?】 带着不解的神情,王弘看向天子。 “参议政事,可参与朝政商议。只有建议之权,而无政务之责。” “后面的修订教材……” “王公不会以为朕会把以后寒门读书人的命门都交给世家吧?” 学阀这玩意,只要实行科举,这几乎就是必然存在一个团体。 但他们并不像世家那般对皇权有着致命的威胁。 因为无论他们教什么,怎么教,最后的解释权都在朝廷手中。 这个解释权也就是“考题”。 想拿高分,就必须看卷子上考的是什么。 有这点,朝廷几乎是堵死了未来世家夹带私货的可能。就算有,也是无伤大雅。 现在让王弘来编篡教材,只是再加上一层保险罢了。 “之后的科举,朕打算考明经、明法、明书、明算、明理、策论六科。” “这六科中,都必须有一本大纲,也可以谓之教材。” “朕便是希望王公能整理这六科大纲,以为天下师!” 天子又在画大饼了! 王弘不是陶渊明,他在朝堂上见证过太多腥风血雨。天子画的饼虽大,却还不足以让他失态。 所谓的“天下师”当然是要打上重重的问号,顺便还要拧巴出个几斤水出来…… 但是, 王弘还是心动了! 天子虽然每次画的饼都有些偏水,那只是因为天子口气有些太大,用词有些太虚。 如果王弘真的完成这六科教材的编篡,为天下师不太可能。但福延个数代还是有可能的。 有了这份与天下读书人的善缘,琅琊王氏当真可以称的上一声屹立不倒了。 “陛下真是……” 这对王弘,对琅琊王氏来说,当然是大恩。 大到王弘都害怕有人眼红。 “王公放心。朕知道王公年事已高,便召来傅亮一同参与编篡。” 傅亮博古通今,有他辅佐,王弘自然安心。 而且傅亮之前毕竟代表的是寒门势力…… 天子每一个安排,背后都有深意。 想罢,王弘不在纠结。 之前的一些心灰意冷此刻全部烟消云散! 他王弘,还是可以继续发光发热的! 只是……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明经考察经义,明法考察律令,明书考验文字,明算考验算术,策论考察为官之志……” “但这明理是何意?” “格物明理罢了,只是些简单的……科学?” 刘义真自言自语道。 “关于明理,朕会让高允帮王公完成。” 王弘见天子布置妥当,也便不再纠结,在两仪殿中与天子对奏片刻后就一身轻松的离开。 ———————— ———————— 参议政事! 入朝不趋! 赞拜不名! 三项刘宋朝史诗般的成就居然如此轻易的被王弘摘走! 这让一些本来打算看王弘失意的人酸溜溜的离开。 果然…… 外戚就是外戚!没一个好东西! 没多久,天子又有诏书下达。 侍中谢晦和傅亮各自也拿到“参议政事”的成就。 远在建康徐羡之则是拿到“入朝不趋”和“赞拜不名”的成就。 四人,都被天子架空。 但对应的,他们也拿到了臣子活着时的最高礼遇! 可以说,他们与那些名留青史的臣子只差最后一个“谥号”了。 天子给与了旧人体面,但更多的,还是建造新时代。 大业二年七月。 【迁中书令王修为尚书左仆射】 【迁兵部尚书王买德为尚书右仆射】 【迁吏部尚书高允为中书令】 ……… 此后,天子彻底将权柄收于一人手中。使皇权达到了自东汉建国至今,足足四百余年以来的巅峰! 大业二年八月。 朝廷颁布《大业律》。 《大业律》共有名例、卫禁、职制、户婚、厩库、贼盗、斗讼、诈伪、杂律、捕亡、断狱等12篇,笞、杖、徒、流、死五种,二十等刑名。 律文废除了自古以来如枭首、车裂等酷刑,让百姓不再威苛政于虎,也间接的减少了错案冤案的产生,是为仁政。 大业二年九月。 天子诏曰: “昔者哲王之治天下也,其在爱民乎。既富而教,家给人足,故能风淳俗厚,远至迩安。治定功成,率由斯道。朕嗣膺宝历,抚育黎献,夙夜战兢,若临川谷。虽则聿遵先绪,弗敢失坠,永言政术,多有缺然。况以四海之远,兆民之众,未获亲临,问其疾苦。每虑幽仄莫举,冤屈不申,一物失所,乃伤和气,万方有罪,责在朕躬,所以寤寐增叹,而夕惕载怀者也。” “今既布政惟始,宜存宽大。分遣锦衣卫,巡省方俗,宣扬风化,荐拔淹滞,申达幽枉。” 锦衣卫! 这个加强皇权的暴力机构。终于是被天子放在明面上,去各州、各郡布置耳目,监察百官。 他们在悄悄汲取了死去世家大量的养分之后,已经是成为一个庞大的怪物。导致其刚刚露出那恐怖的身躯后,就引得朝野之间非议四起。 这些,天子自然是装作没听到。 锦衣卫的建制如同军职。 杜骥担任锦衣卫都尉。 辅官则是锦衣卫东南西北四名校尉。 再往下即仿照军制,分千夫长、百夫长、什长、伍长。 锦衣卫只有巡察缉捕之权,而不掌刑狱,是为天子耳目。 大业二年十月。 朝廷重新丈量、清查南方各州、郡、县土地。并将无主的土地分发给无地的百姓。 此外,天子下诏,将部分土地赐予从南方远征长安的士卒,以安军心。 大业二年十一月。 尚书左仆射王修联合御史大夫蔡廓上书请求朝廷澄清吏治,裁清冗官。 如今天下刘宋三十六州,一百七十四郡,八百六十二县。 这样的三级行政制度不但会造成大量的冗官,还会白白耗费朝廷大量的人力物力,拖延行政效率。 于是, 朝廷下令从今往后废除郡治,只有州、县两级地方制度。 此外, 将天下按照山川形势、交通便利将天下分为关内、河南、河东、河北、山南、陇右、淮南、江南、剑南、岭南“十道”。各道置御史,只起监察性的作用。 行政制度的简化无疑会极大的提高中央集权,同时也是进一步提高皇权的重要措施。 同月。 司空王弘、侍中傅亮编篡完成六科教材,名曰—— 《明经讲义》、《明法讲义》、《明书讲义》、《明算讲义》、《明理讲义》、《策论讲义》。 这六科明眼人自然是能看出事关未来的科举,所以朝廷刚有风声便立即收入囊中。 《明经讲义》其中内容便是四书五经,采用的注释也都是前朝学者、大儒的作品,并无太多新鲜之處。 《明法讲义》是按照剛刚颁布的《大业律》为蓝本,创作出的诉讼教材。 《明书讲义》则多是诗词歌赋、书法绘画。 《明算讲义》当中结合刘徽的《九章算术注》和《海岛算经》,并加入大量天子得来的“天竺算术”编篡成册,对当代读书人自然是极为新奇。 《策论讲义》,即多是名臣策论之言,無需过多限制。 唯有《明理讲义》,引起朝野间的轩然大波。 其内虽然不是什么离经叛道之言,但里面的内容还是有些不为主流所接受。 六本讲义当中,《明理讲义》最厚,同时内容也最杂。 里面充斥着民间各类工法技巧。 造纸、印刷。 纺织、陶瓷。 冶铸,天文。 这些内容大都粗鄙不堪,突兀的和“四书五经”这种圣人训导放在一起显然是不怎么合适。 不过…… 你爱学不学! 因为随着地方州县的改革完成和六本教材的问世,天子终于是颁布了大业二年最后一道诏書。 大业二年十二月。 天子诏曰: “天下之重,非独治所安,帝王之功,岂一士之略?” “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经邦,何尝不选贤与能,收采幽滞。周称多士,汉号得人,常想前风,载怀钦伫。朕负扆夙兴,冕旒待旦,引领岩谷,置以周行,冀与群才共康庶绩。而汇茅寂寞,投竿罕至,岂美璞韬采,未值良工,将介石在怀,确乎难拔?” “求诸往古,非无褒贬,宜思进善,用匡寡薄。夫孝悌有闻,人伦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节义可称,或操履清洁,所以激贪厉俗,有益风化。强毅正直,执宪不挠,学业优敏,文才美秀,并为廊庙之用,实乃瑚琏之资。才堪将略,则拔之以御侮,膂力骁壮,则任之以爪牙。” “往后各州需举荐能者是为举人,前往长安参与六科科举。朕当待以不次,随才升擢。” 科举制,终于是在这一刻在刘义真手中孵化而出! 自此,整个华夏文明,将翻开不同于世家贵族治世的崭新一页。 —————————— —————————— 这章是补昨天的,以表歉意就多写了点。 明天起恢复正常更新,还请各位读者老爷多多支持哦。 第334章 安同 科举一出,各地官员便知道这是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之前医者考核,也就是科举的试探考核。几乎是对每名医者都授了官,给社会阶级的流通注入相当强大的一股活力。 连医者都有如此大手笔的投入,那正儿八经的科举呢? 一时间,寒门子弟无不趋之若鹜。纷纷前去购买六科经义,以期待能从中悟出大道,脱颖而出,走上人生巅峰。 六科的风头一时无二。不光是盖住了之前建康发生的,只能在史书上寥寥记载几笔的腥风血雨,就连锦衣卫这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都被很多人下意识的忽略,可以躲在暗处私下发育。 长安,两仪殿。 此刻的刘义真便在听从杜骥汇报各地情况。 “陛下,三十六书院已经开始招收士子。” 仅这一条情报,便让刘义真知道剩下的世家是真的服软了。 事实上。 世家的骨头本身也不怎么硬。 在眼睁睁看着天子血洗南方后,他们很默契的将头埋起来当鸵鸟,积极融入到新的时代中去。 书院的陆续开张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内学子的成分怎样?” “禀陛下,大约有七成还是当地豪强子弟。剩下的学子也大都是家境宽裕的寒门,至于平民……倒还真的不多。” 毫无疑问,科举制在短期内还是上层贵族的天堂。 他们掌握的资源、知识、人脉,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同起点的寒门、平民硬生生的甩开一大截。 更不用说,他们的起点完全不一样。 一个六岁入学的孩子,可能豪门子弟都已经学完四书五经,但平民子弟才刚刚启蒙。 但是…… 给他们一点时间! 贵族,终究是少数! 寒门和平民,才是帝国最大的基数。 只要时间足够,他们就会如沙漏一般慢慢聚沙成塔,成长为足以遮天蔽日般的力量。 “还有……” 杜骥说话的时候有些犹豫。 “怎么?” 看杜骥的神情,刘义真大致猜到对方想要汇报的事情。 “如今朕在士林中风评怕是不好吧?” 岂止是不好! 在士林当中,刘义真似乎都快成了亡国之君了…… “陛下,要不要让锦衣卫……活动活动?” “……” 有些事,根本不用教。 连刘义真都还没告诉杜骥该怎么用锦衣卫这个机构,杜骥自己就已经摸的七七八八…… “不用,锦衣卫……只查官员。在野的那些士人,想骂就骂去!”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是有官员参与其中就可以抓捕喽?” “……” 朕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想了想,刘义真还是默许了杜骥的说法。 在野士人和平头百姓想怎么骂就这么骂,刘义真还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甚至一般的吏员刘义真都不会和他们计较。 但若是有品级,食皇粮,奉君祿的官员都敢逼逼赖赖,那就不是刘义真不能容人了。 “臣明白了。” 杜骥如是告退,而刘义真在琢磨片刻后,下诏将安同召入宫中。 安同自从携晋阳投降后,便一直默默无闻的当一個小透明,从不惹是生非。 如今听闻刘宋皇帝突然召见,也是惶恐不安。 “罪臣安同参见陛下,陛下恭安!” “朕安。” 见安同还是一口一个罪臣,刘义真便知道其心中多半还是有些紧张。 也是。 一个异族将领投降汉人王朝,要是在两汉三国时或许很常见。但自魏晋以后,这种事情便逐渐变得稀少起来。 再加上安同并非鲜卑或者匈奴族人,对于刘宋未来的两个大敌北魏和胡夏也并无太重要的政治作用,所以安同只希望自己能好好安稳下来。如此在两代或者三代后说不定就能正式融入到刘宋中去。 现在刘义真无端突然召见,安同一颗心早就是提到嗓子眼。 “卿在这长安住的可还习惯?” 不成想天子一上来便是和安同开始唠家常,态度极其温和。 “听闻你的爱子安颉能文善武,颇有名将之风?” 安同听刘义真提起自己的儿子,不由惊的一声冷汗,以为是安颉在哪里做了错事。 “陛下·,臣惶恐!” “……” 刘义真提起安颉来,是真的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好奇。 安颉是北魏前期难得的猛将,历史上不但生擒胡夏皇帝,还为北魏打下了洛阳、滑臺等軍事重镇。 这么一把尖刀,容不得刘义真不产生好奇。 “爱卿多虑了。” 见安同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刘义真又是一阵安抚。 “朕的意思是,何不让爱卿之子入书院学习?参加科举?” 书院? 科举? 安同虽然不问時事,但近来长安城中有关科举一事实在太火。就连出门去坊市走走也能听见贩夫走卒这等市井小民对科举议论纷纷,所以安同自然也是知道科举的。 如今听闻天子要讓他儿子参与其中,安同心底先是一阵火热,随即便是担忧。 “陛下,臣本胡人,不通教化……” 安同他们在北魏自然也是学习汉家经典的,但是和中原士子相比,无疑是天壤之别。 长安对待胡人的态度虽然比南方对待胡人的态度要温和不少,但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安同还是不愿意将自己儿子放出去冒险。 “不碍事!” 刘义真当然不会让安同退缩。 安同和他儿子在刘义真眼中,几乎是最好的胡人典型! 不是匈奴人…… 也不是鲜卑人…… 这重要吗? 现在的刘义真,已经自信到不需要再用什么歪门邪道去针对这两个敌人,只要等刘宋缓过阵痛并安心发育,打败两方几乎只是时间问题。 甚至安同的血脉在刘义真这里都是加分项! 粟特族人。 祖上还是汉朝时期从安息王国来到洛阳的侍子,这也算的上是家世清白。 要知道,现在刘宋周边的胡人基本都隶属“五胡”,祖上基本都沾着五胡乱华的罪孽,刘义真自己看着他们都嫌弃的慌。 安同这一支却是少见的“冰清玉洁”,拿来当朝廷典型无疑再合适不过! 这么完美的一个选择,刘义真会坐视他从自己手中溜走? 第335章 国子监 “读书?” “不可能!我不可能去的!” 安颉听到父亲安同让他去读书时顿时如炸了毛的刺猬,一跃三丈之高,用警惕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父亲。 “胡闹!” 安同也知道自家这个儿子相比于去读书更乐意去舞枪弄棒,但他也是有些无奈:“此为天子安排!” 天子…… 刚才还十分抗拒安颉顿时有几分兴趣:“天子安排?” “没错,今日天子召我入宫后特意和我言说此事。” 安同将刘义真对他说的话给安颉重复一遍,这让安颉陷入沉思。 “父亲以为天子这是何意?” “能有什么意思?” 安同白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莫要猜测圣意!” “何况你多去读读书也不错,听闻大宋如今要以科举选拔官吏。你日后要是还不愿意读书,只靠一声蛮力在大宋是无法长久的!” 安同因为献城的功劳,在刘义真上位后也被封为县公。但实权职责却是一点都没有。 安同自己可以窝囊,但他不想看自己儿子也这么窝囊下去。 安颉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他本应和战马一起驰骋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困在这长安城。 “切。” 安颉听到安同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 “父亲!鲜卑有句话叫做“勇猛的战士都是出生在马背上的”,大宋的官员若是都只知道读书,那岂能成为善战的将领?” 安颉如今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是自己精神世界逐渐稳固的时候。 在他看来,只有去战场上厮杀才能进步为大将。 读书? 纸上谈兵的东西,他还是不屑一顾。 “你啊!” 安同有些生气。 “如今大宋的几个名将。王镇恶、檀道济、朱龄石等等无不是饱读兵书之辈,还有太祖皇帝也是崇尚读书,你敢说他们不通兵事?” 安颉默默闭上嘴,幽怨的看着安同。 哪有这么坑儿子的? 要是安颉敢说一句他们的不是,马上就有人冒出来教他做人。 更被说还有刘裕……打死安颉他也不敢发出质疑刘裕军事能力的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读书,但如今天子让读的书可不是那些诗词歌赋,淫词艳曲。” “这是朝廷刚刚发布的《六科经义》,你自己看看再说。” 安颉狐疑的靠近这些书,打开最上面的《明经讲义》。 “呵,腐儒之言罢了!” 后面《明法讲义》、《明书讲义》、《明算讲义》都看得安颉头晕。 直到看到《明理讲义》时,安颉才眼前一亮。 “这里面……记载的倒是新奇!” 安颉随手翻看一页,却是西晋地理学家裴秀所创造的“绘制舆图”之法。 舆图对于打仗的重要性无需多言,安颉又自幼对军事感兴趣,当即是手不释卷,看得入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虽然讲的是绘制舆图,却也记载了天文、山川、气候,乃至数字的学问!”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这个时代能绘制一张精细的舆图,那就算半只脚跨入了将领的门槛! 安颉在猎奇的心理退却后随之来的便是惊恐。 “大宋天子居然将这些内容印往寻常教材上!” 安同有些纳闷,不知道安颉为何口出此言。 “父亲!这书既然是教材,那存量必然极大。万一传到北魏和胡夏去……” 毫无疑问,这书中的很多知识都对国力的增强有着显著的作用。刘义真居然就这么将这些书光明正大传播出去,他就真的不怕赫连勃勃或者拓跋焘借此发展起来? 安同也是心中猛的一惊。 倒不是他对刘宋有多么忠心,只是他毕竟是背叛了北魏,要是北魏真的能崛起,对他而言也是一场灾难。 对此,父子两显然也是无法理解那位天子的做法。 “孩儿突然对读这种书有兴趣了!” 要是读什么四书五经,安颉显然是会不屑一顾。 但要是真的细讲“明理”这一对行军打仗有很大作用的知识,他还是很乐意去听讲的。 “善!” 见说动了自己儿子,安同也是露出欣慰的笑容。顺便还派人去离自己家府邸较近的东市去买了几匹正宗草原羊肉来给儿子加餐。 翌日。 安颉在整理好物品后就如约赶往国子监。 国子监是天子迁都后亲自下令开设的官方书院,其中的师资力量和教育资源比之地方上的书院无疑要强上不止一个等级。 相应的,在国子监中读书的学子也是非富即贵。 其中不是高官后代便是天子親信,名额十分難得。 正因如此,当國子监打的学子看到胡人样貌的安颉时都是露出诧异的神情。 胡人在關中,在长安并不少见。 在之前王修的治理下,汉胡之间的相处也算的上和睦。 但是国子监当中突然冒出来一个胡人模样的学子,还是惹的大家议论纷纷。 安颉对这些眼光说不上厌恶,但也算不上舒服。 他只是径直来到最后面的一张桌案前坐下,将六本讲义从书袋中取出规规矩矩的码放在桌上。 “胡人?” 还没将心思平静下来,安颉便听到有道清脆的声音直冲他而来。 睁眼一看,安颉才发现居然是一個不过十几岁的少年。 纵然这少年生的虎背熊腰,寻常人多半是会被迷惑。可安颉是谁?他父亲安同可是北魏八大人之一的外朝大人,相当于刘宋六部尚书之一,足以称的上位高权重,所以这点眼力见识还是有的。 而安颉自己早已成家,对这么个小娃娃自然没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应允。 “哼!胡人!” 见安颉承认,对面的少年居然激动起来,双眼怒视着安颉。 “你们几番劫掠我汉地,羞辱我汉民。如今居然好意思正大光明来到这国子监读书学习!还不滚出去!” 少年声音极为洪亮,引得国子监其他学子纷纷扭头看来。 见是对胡人发难,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却是紧皱眉头。 安颉见对方一上来就恶语相加,险些就要站起来掀桌子。 毕竟在对方这年龄的时候,安颉已经是率领兵马在于敌军作战了!现在被一个少年质问,这让安颉如何能忍? 强压住火气,安颉问道:“你是谁?” 之间少年轻哼一声:“做不更名行不改姓!” “吾乃河东薛安都!” 第336章 少年的心胸 河东薛氏! 堂堂河东大族,安颉岂会不知? 但安颉会怕? “念你年少不懂事,给我赔礼道歉后就此作罢。” 刚来国子监第一天,安颉也不想惹麻烦。 而且他是天子钦点来国子监读书的学子,知道天子很有可能在暗处默默关注他,他也怕这不必要的争执会给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道歉?” 薛安都眼中尽是仇恨。 “你们三番五次来我河东掳掠,居然要我道歉?” 河东这个地方号称兵家必争之地。 从后秦、北魏时代开始,这里就经历了足足几十年的战争。 其中的百姓自然也是饱受其害。哪怕薛安都出自河东薛氏这种大族,亦是受到过不小的伤害,甚至还有亲人被卷入其中从而丢掉性命。 因此,他对于胡人有股天然敌意。 由于出身,他得到了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不成想居然在这里还能遇见胡人! 在薛安都这种世家子弟眼中,国子监就是读书人圣地,更是华夏礼仪之邦的圣地! 今天突然出现的安颉,毫无疑问是破坏了国子监在他心中的神圣地位。外加少年心性,薛安都此刻才一怒之下来找安颉发泄。 “出去!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薛安都恶狠狠的看着安颉,最后居然是将手伸向安颉书本的方向,想将这些书给扔出去。 “慢着!” 突然。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出现,牢牢抓住薛安都的手腕。 什么? 薛安都大骇。 他自幼气力远超常人,哪怕是成年人也未必能制的住他,如今却是被人用一只手就牢牢拿捏住! “国子监乃是天子置办的教化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薛安都回头一看,是两个壮硕的少年一起站在他的身后。 而抓住他手腕的那人看上去年长一些,此刻正气凛然的对薛安都说教:“况且。这位胡族学子自然能来国子监读书,自然是朝廷准许,你凭什么要对方出去?” “呵!” 薛安都见这人操着一口荆州口音,也是怼了一句:“你这南人怎知道我河东百姓之苦!” “我知道!” 听到男子的回答,薛安都明显一愣。 松开薛安都的手腕,男子向薛安都报出姓名:“吾乃河东柳氏,柳元景!” 身边的男子耸耸肩膀:“南阳宗氏,宗悫。” 薛安都并不知道两人功绩,但听柳元景自称河东柳氏的时候面色还是缓和了几分。 河东柳氏称的上是河东世家的代表。 柳元景说他懂,薛安都相信。 至于荆州口音…… 北方世家被迫背井离乡的还少吗? 宗悫在背后嘿嘿笑了几声:“薛安都是吧?你可知道大闹国子监是何罪?依我看这位胡人学子怕是退不出国子监,反倒是你离开国子监的可能性比较大!” 薛安都听闻这话面色有些苍白。 本来他还想辩解两句,却发现刚才还没个正行的宗悫现在变的和下山猛虎一般,带着煞气直勾勾的瞪着他! 杀过人! 这个叫宗悫的绝对杀过人! 薛安都见过那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也见过统御一军的威武良将。 这些人眼中都有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煞之气! 这个发现让还是少年的薛安都手脚冰凉。 更让薛安都绝望的是,那名自称河东柳氏的柳元景此刻也是用这股眼神看向刚才自己大骂的安颉! 而安颉,居然也是如此回应着柳元景…… 日汝娘亲! 这是国子监? 这不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种人出现在这里? 薛安都不理解…… 事实上,也就只有薛安都这种没有朝廷背景的学子不太理解刘义真朝首届国子监学子的意义。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届国子监学子必将飞黄腾达!最差的都是一州长官的那种! 本来以薛安都的资历和背景,是压根没机会进入国子监学习。 只是某位天子在看到他名字的时候临时起意,这份大礼才砸在了他头上…… 宗悫摸着薛安都圆圆的脑袋:“你这熊孩子,一看就没好好读書。好好去翻翻《策論讲义》中最后一篇名叫《治胡策》的策论。書本是用来放在脑子里的,不是放在桌子上的。” “同样,说话也是要过脑子的。别和個傻子一样咋咋呼呼的!” 其他国子监学子也确实和看猴一样看着这处闹剧,见宗悫点破,也都是不遮掩饰的笑出声。 薛安都被宗悫说的脸色通红,却偏偏不敢多说什么。 从几人的气势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和这三个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宗悫松开手,朝着薛安都挺翘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他踢出這个压抑的小圈子。 薛安都也不敢在找事,只是一个人握着拳头坐回自己的座位。 他此刻也从刚才的惊慌中反应过来,开始越想越气。 “薛安都啊薛安都!你可是要成为大将军的人!怎么能被对方就这么轻易吓倒?” 薛安都又羞又气,要去和宗悫再好好理论理论。 不巧的是这时国子监的先生已是走了进来,敲着戒尺准备上课。 课上,薛安都有些心不在焉,还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刚才的“战局”,总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孬,没有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让我翻翻《策论讲义》是什么意思?” 薛安都想到宗悫给自己的话,便取出《策论讲义》课本一股脑翻到最后面。 “《治胡策》?” “【胡人狡诈凶残却又欺软怕硬,而今之计唯有恩威并施……】” 仅读到第一句,薛安都就深陷其中。 等读完这篇策论,薛安都精神都为之一振。 “此确乃良策!” 薛安都更是暗恨:“若是天子以此策治胡,必然大有作为!我倒要看看是谁的大作!” 将书页往前翻了几页。 “宗悫”两个大字却是跃然纸上,而薛安都的脸色彻底成了酱紫…… 宗悫? 不就是刚才一个劲揉自己头的那名年轻人? 莫非是同名同姓? 但薛安都很快就将这点排除,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的欲哭无泪。 这国子监…… 里面究竟是些什么人啊! 第337章 不可能的 安颉经过薛安都的小插曲后也是没有心思上课,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柳元景和宗悫两人身上。 很强。 还很凶! 安颉长于北魏,对人身上的血腥气很是敏锐。 别看柳元景和宗悫现在笑嘻嘻,安颉敢打赌这两人就在最近怕是杀不少人。 “河东柳氏柳元景,敢问兄台大名?” 安颉还礼回去:“鄙人安颉。” 没有前缀,因为安颉自己都不知道自称什么。 安息帝国?东汉天子侍子?还是北魏贵族? 至于什么粟特族,那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不成柳元景却眼睛一亮:“敢问令尊可是安同安公?” “正是。” 安颉没想到柳元景居然真的认出了自己,也是有些惊异。 他不知道的是柳元景作为孝廉被举荐入朝后刘义真是把他调到了中书省锻炼过一段时间。 中书省作为天下枢密,什么样的情报没有?只要稍微用点心就能掌握天下大事。 安同携晋阳投诚作为一个典型,自然也是被中书省官吏重点研究过,柳元景能听过安同、安颉之名也是再正常不过。 “原来是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确定了安颉真的是安同这一脉的族人,场中气氛瞬间融洽了许多。 人家安颉可是正宗的西方贵族,和那帮胡人不一样。 最起码,人家算是文明社会吧? 光这一点就比鲜卑、匈奴带给汉人感官要好许多。 “不敢当。” 安颉顺便问出自己的疑问:“我观二位与其他士子不同,相比都是久经杀阵的宿将,怎会还在这国子监中读书?” 提到这个,柳元景和宗悫也是面对面一脸苦笑。 “我们本来是在建康……当值。” “回到长安后,天子嫌我们读的书少。就把我们丢到这国子监中让我们多读读书,长长知识。” 这话听着是发牢骚,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炫耀。 天下有几个年轻人是能被天子亲自关注还送往国子监读书的? 安颉这么一听就大致明白,这两人绝对是天子圣恩眷顾的那种!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安颉倒也没太过巴结二人,作为北魏曾经最顶级的二代,他也不需要靠巴结别人存活。 本着平辈相交的态度,安颉与柳元景和宗悫展开了交谈。 相比于宗悫,柳元景在年少时便和自己的父亲在荆州讨伐蛮族,这点和安颉的经历算是不谋而合。 也正因如此,两人居然是一见如故,完全是把宗悫晾到一边。 两人先是从行兵打仗聊起,渐渐的便画风跑偏,聊到了一些敏感话题。 “安兄以为朝廷该如何应对塞外胡人?” 国子监学子不能妄议国事! 但柳元景、宗悫本身就有中书省的官身,而安颉的身份也是异常特殊,谈及这个倒也算不上违背规则。 安颉沉思片刻后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自古中原王朝对付塞外胡人,都是先以兵峰破其王庭,之后将其民迁往长城内外拱其栖息,不过……” 这么做的后果大家都知道了。 永嘉之乱! 其实安颉这一脉也算是永嘉之乱的受害者。 本来人家世居洛阳,连董卓焚城这种天灾级别的人祸都给躲过去了。 结果一个永嘉之乱,洛阳城破,害的安氏被迫进行了流浪之旅…… 所以在这点上,安颉与汉人站在了统一战线。 胡人不可轻易放入关内! 至少不能让其保留部曲留在关内! “但也不能让其流浪在外。” 流浪在外,用不了十年,一個草原霸主便会重新出现。 安颉年少时在漠南生活过,知道那是野心家的天堂,要是放置不管,总会有人脱颖而出,成为新的王者。 “要是漠南的胡人也能建造城邦就好了。” 无论是安颉的老家安息帝国還是華夏所在的中原,城邦的修建都是文明的开始。 要是胡人也有城邦,再用一个个城邦控制周围的牧场的话,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就和两汉在西域时期的统治一样,设立个西域都护府好好屯田练兵,便能將其变成“华夏自古以来的土地”。 但北方修建城邦…… 难度太大! 修城这项技術的难度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 与农耕文明不一样,游牧民族要逐水草而居。 要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用不了多久这个地方的生态就会遭到全面破坏。 而生态坏死后的下一步,便是人口、畜生的减产,再到最后种族的消亡。 所以,在北方修筑城邦的难度属实有些太大! “要是有一种能保存青草的方法就好了。” 这样牲畜便不用迁徙到各处寻找食物,而靠着牲畜生存的游牧民族也不用再四处奔波,可以安心待在一个地方。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就被安颉打消。 太扯了! 如果真有那种东西,一定是神明带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颉想到这有些心灰意冷,对柳元景的询问也是敷衍了事。 “放课后,安兄不如和我等一起找个酒舍饮酒,顺便慢慢详聊如何?” 却是柳元景见先生进来后,立刻离去,顺便约了一波课后娱乐活动。 “如此甚好。” 安颉的性子也是豪爽,寻摸着这段日子在长安待的确实有些无聊,出去放松放松也好。 等到放课,安颉来到柳元景身边时发现居然还多了一个人。 “这位是?” “安兄,和你介绍一下。” 柳元景轻轻拱手:“这位是义阳朱氏族人朱修之。” 接着,柳元景打量一圈周围,见无人关注他们,才小声说道: “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被天子给“贬”到这国子监读书的!” 安颉露出了然的神色。 又是一个天子亲信! 朱修之在柳元景的介绍下,也是知道安颉的身份。 听闻安颉不是肆虐华夏的五胡之一,他对安颉也没了敌意,自然是温和的以平辈相交。 “喂!” 就在四人结伴走出国子监后,一道声音叫住他们。 只见薛安都正满脸通红,双手拧的和麻花一般,用那比风声还微弱的声音说道:“那个……对不起哈。” 安颉:“……” 第338章 五虎 看着这个小家伙,四个稍微年长些的人都笑出了声。 安颉自然也没有将薛安都之前冒犯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此人有些幼稚。 想想,安颉和柳元景提议:“既然同为国子监学子,不如一同前往?” 一同? 朱修之、宗悫和柳元景三人对于咋咋呼呼的薛安都其实不怎么待见,但见安颉都没什么意见,便答应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 五人结伴来到长安城中新开的一处酒舍,也抛去了在国子监当中的拘束,抒发起胸中郁闷之情。 此时的薛安都才终于知道眼前的这几位来头都是大的惊人! 柳元景,河东柳氏族人,举孝廉出身,在中书省任职。 宗悫,是建康医者考核中的第一名。如今听说是弃医从军,也在中书省任职。 朱修之,父亲是一州刺史不说,本人还是护军将军沈田子的参军。此次来国子监只是被天子丢来历练的。 至于被自己针对的安颉,其父安同乃是北魏前“八大人”之一…… 只有自己,眼下似乎只有一个“河东薛氏”这种不值钱的名头。 心情郁闷的薛安都是只顾自己的豪饮,对他们谈论的话语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位小兄弟,你岁数还年少。不可过量饮酒!” 五人中年龄最大的朱修之好言劝阻,却被喝上头的薛安都给一巴掌甩开。 “好大的力气!” 朱修之并未生气,反而是惊叹于薛安都小小年纪便生有一身筋肉。 “余自幼好武,所以有把子力气。” “但和诸位相比,那也只是有些力气的莽夫罢了。” 薛安都还在为自己处于底层而生气,不成想朱修之却是来了兴致: “宗悫力气本就世间少有,他能胜过你不足为奇。只是你一个少年就有此等能耐,往后的武艺必然是会超越宗悫!” 说着,他还对宗悫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也就现在还能欺负欺负这小兄弟,等他长大后便不会在畏惧你。” “哼!” 宗悫和安颉不同,他可是个暴脾气,听到朱修之这么说,居然也是血气上头,挑衅似的看了眼薛安都:“就他?还远着呢!” 薛安都瞪着宗悫:“你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比就比!” 其他三人见怪不怪,当即拉开桌椅,给两人腾出地方。 之间薛安都和宗悫两人此刻都是酒精上头,涨红着脸将双臂叠在一起,摆好架势。 角抵! 一项古老而又经久不衰的游戏! 无论是在军营还是在民间,这都是一项人气颇高的游戏。 它的前身名叫“蚩尤戏”,之后的名字则被叫做“相扑”。 相传秦始皇还利用这個游戏鼓励民间的尚武风气,这才让当年横扫六国的秦军有足够强健的体魄。 如今角抵虽然已是被趣味性更高其他游戏取代了主流位置,但在北方和武将世家当中依旧流行。 只见宗悫抱住薛安都手臂突然颤抖了一下,下一刻胳膊上便是青筋暴起,看上去十分唬人。 薛安都也不差。 年龄虽小,身子却是壮实。 两人此刻都有些上头,为了面子显然是用上了狠力。 “嗯——” 两人喉咙中都传来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惹得其他客人也是将目光扫向了他们。 其中就有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 宗悫气力其实比之薛安都还是要强上不少,往日状态下不说能轻松拿下,至少也是没太大难度。 不过现在的薛安都就如同一只初生的牛犊,用尽全身力气在腰腹部,死死抱住宗悫。完全是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呵!” 见没有立刻拿下薛安都,宗悫在众目睽睽下有些挂不住,也是用足力气想要将薛安都掀翻在地。 殊不知。 薛安都自小便精通马术,下盘自然是练的无比稳当,看宗悫要往自己下盘攻去,也是立刻气沉丹田,继续进行新一轮的较量。 “宗悫怕是要输了。” 在一旁观战的柳元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何以见得?” 安颉刚刚看得精彩,却听柳元景已是提前预测占据,不免有些好奇。 “宗悫臂力是要远超薛安都的。” “他若是继续和薛安都比拼上肢,那薛安都年少气短,必然不是宗悫对手。” “反观薛安都。虽是少年,却大腿壮硕。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少习弓马才能练出这种身形。” “如今宗悫却是舍了双臂而去和薛安都交缠下盘,相当于用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较,又岂有不输的道理?” 安颉听完柳元景的分析,又看看薛安都稳稳的下盘,也是点头:“言之有理。” 朱修之也见缝插针的说出自己的评价:“宗悫,还是毛糙了些。” 场中两人僵持一阵,果然是如同柳元景所料。 宗悫的大腿開始微微颤抖,显然是有些承受不住這等长时间的发力。 机会! 薛安都见宗悫有破绽漏出,不由大喜,用尽全身力气要去別倒宗悫的双腿! 可就在薛安都将全部力气压上去的时候,宗悫居然退了! 退了! 薛安都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宗悫。 宗悫嘿嘿一笑:“小子!兵不厌诈!” 趁着这个薛安都力竭的空隙,宗悫双臂猛然发力,将薛安都给甩在一边。 薛安都有些狼狈的倒在地上,他怒视着宗悫:“卑鄙!” 宗悫嘴角一裂:“规则可说过中途不能卸力的吗?” 规则倒是允许…… 但着实不让人爽快! “你卑鄙!” 薛安都本就有气,现在被宗悫摆了一道后更是愤怒不已,居然是朝着宗悫直直冲了上来。 宗悫灵敏的躲过薛安都的攻击,但一头撞出去的薛安都却是刹不住車,眼看就要撞向场地之外的桌案。 “小心!” 看到薛安都朝着那玉石制成的棱角撞去,讓左右周围传来阵阵惊慌。 薛安都在这失去身体平衡的时刻也是清醒了过来,见那尖锐的棱角就要和自己迎面相撞,不由闭上眼睛。 “……” “……” “……” 等了好久,想象中的碰撞并没有发生。 薛安都的身子居然被宗悫险之又险的抓住领子提了起来! “小子,不要命了?” 宗悫骂骂咧咧的将薛安都身子扶正,身边几人也上前查看薛安都身上有没有伤势。 “我没事……” 薛安都在经历劫后余生的庆幸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宗悫。 “小子,你以后要是想出人头地,这般鲁莽可不行。” 宗悫没有对薛安都产生敌意,酒醒之后之前的那股劲也逐渐消去。 “兵不厌诈、保持冷静、三思后行。这都是为将者的基本素养,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薛安都低着头,一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小声问道:“那我以后可以和诸位学习吗?” 其他四人相视一笑:“自然!” 自此之后,五人经常共同进出国子监,俨然成了国子监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在加上五人全都善于军事,同窗学子们也送了他们一个亲切的称呼—— “五虎”。 久而久之,连在皇宫当中的刘义真都能听到这个名号。 五虎…… 槽点满满的称号啊! 第339章 吃错瓜 “还五虎……” 刘义真翻看着手中的汇报,纸上从安颉第一天到国子监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有记载,甚至连他们的对话都被记载清清楚楚。 “安颉确实有良将之风。” 看安颉不为薛安都挑衅所动,刘义真对安颉的评价高了一个档次,知道不是所有的胡人都是那般易怒。 “修筑城邦吗? 看到安颉提出的方案,刘义真眉毛轻轻一挑。 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要是未来真的能在漠南修筑大量的城邦…… 不!哪怕只有一两个,都足以控制地广辽阔的漠南,从此解决北方的隐患。 只是…… 困难重重啊。 汉人城邦的修建是因为农耕文明的高度发达,使精耕细作变的普及,让华夏之民可以不用和先王那般刀耕火种后就迁移到别的地方。 说到底,就是不缺粮食! 如果待在一个地方不缺粮食,那相应的,人口、经济、文化都会慢慢的发展起来。 问题是在漠南那种地方…… 压根不适合耕种! 想要在那里修筑城邦,就需要国家将南方的粮食运往漠南,不断的给漠南输血。 这种极其不稳定的生存模式导致了就算能在漠南建起城邦,也只是昙花一现,不能长久。 河套平原,就是农耕文明能持续发展的最远距离。 历代王朝控制北方,都是以河套平原为中心,辐射北方。 “但这建议也不是一无是处。” 在漠南修建城邦不太可能,但是河套平原却是可以的。 刘义真自己都亲自见过那座古老的云中城,自然知道云中城的战略价值。 “长城不可让胡人进入,但这河套平原之外却是能让他们栖息……” “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还未被发明的青储!” 想想,刘义真带人悄悄来到长安城郊,前来寻觅待在这的宅男。 陶渊明! 如今的陶渊明似乎更加痴迷种地,手中的两个课题——研究杂交水稻和研究棉花的本土化,都被他齐头并进的进行着。 天子亦是很大方,直接将长安城南方一块寸土寸金的田地送给陶渊明让他在那里研究。 许是研究的入迷,陶渊明并未发现天子的到来,依旧是躬耕于田亩之间,忘乎于天地之外。 刘义真也没打扰陶渊明,就看他远远的在那耕耘。 “陶公,过来歇息会吧!我给你熬了解乏的药汤。” 在田地不远处的一处草棚,居然是有一位妇人的声音。 “咦?” 陶渊明的妻子早已去世,后来去做了隐士一個人放纵惯了,也没有续弦的打算。难不成如今居然是有了桃花? 刘义真一脸坏笑,想看看是哪家的女子居然是看上了陶渊明这么个老头。 只见草棚中的妇人身穿麻布,虽看不见面容。但身段也算的上匀称,看样子算不上年老。 只是不知为何,刘义真看那身影总有种熟悉感…… 陶渊明此刻在妇人的呼唤声中也是直起身子,朝着妇人走去,接过药汤,和妇人一起说说笑笑的在草棚上乘凉。 那妇人似乎是说了什么笑话,惹得陶渊明抬头大笑。 这一抬头,却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天子卤薄。 瞬间,陶渊明浑身变的僵硬起来。 那妇人反倒是大大方方的要拉着陶渊明来行礼。 见那妇人如此勇敢,刘义真脸上更是露出调侃的神色。 但渐渐的…… 面色从调侃,再到震惊,最后化为带着些愤怒的平静。 “参见陛下,陛下圣恭安。” “朕……不安!” 刘义真盯着那妇人看了许久,而那妇人也是直直看着刘义真,眼中尽是坦然。 “阿姐……你怎么在这?” 这个刘义真想吃瓜的妇人正是自己的大姐,也就是刘裕的嫡女刘兴弟…… 这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刘义真颇为头疼的让身边侍从散开,和二人来到草棚处才面色阴沉的开始询问。 “阿姐,这不合礼法!” 堂堂帝国嫡长公主身穿麻衣,躬耕于田亩,这让别人看到还以为刘义真虐待这位姐姐呢。 谁知刘兴弟没有一丁点认错的架势,反而是说起以往的故事:“太祖皇帝未发迹前家中清贫,曾亲自在新洲砍荻草维持生计。并且太祖皇帝只能穿着由我母亲缝制的带有补丁的衣裳出门,而我当时虽为女子,亦是在家中的田地劳作,怎么如今车士成了天子就要忘记以前的生活呢?” 刘义真:“……” 这是一回事吗? 不过当刘兴弟说出这话的时候,刘义真也是不忍苛责。 和刘义真一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兄弟相比,劉興弟却是和刘裕一路苦过来的。 如今刘义真才不过弱冠,而刘兴弟却已是不惑之年。 再加上刘兴弟又先后失去了母亲、丈夫、父亲、弟弟…… 很难想象有开国公主的命运如此悲惨,但这确实也都是发生在刘兴弟身上的真實事件。 刘义真挠挠头,在面对一众世家强硬无比的他居然是罕见的范难。 他瞪了眼陶渊明,用征求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刘兴弟:“阿姐,可要朕帮你赐婚?” 魏晋风气开放,女子再嫁正常不过。 别说刘兴弟的丈夫早就故去,便是丈夫在世,被公主一脚踹开离婚再嫁的都很常见。 和历史上那些彪悍的公主们相比,刘兴弟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啊?” 刘兴弟被天子这个提议吓了一跳,脸上居然如少女般掀起两抹绯红。 她有些犹豫的看向陶渊明,而陶渊明亦是红着脸。 看两人这幅模样,刘义真也是挺起腰板。 “阿姐!这就对了!” “你是大宋长公主!你既然有看上的男人,还用偷偷摸摸的吗?” 说这话的时候,刘义真的语气极为霸道,也隐隐有警告的意味。 “阿姐不如先回宫去,朕还有国事要与陶公商议。顺便……商量商量婚期!” 最后几个字刘义真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但劉兴弟似乎没有听出来,反而略带惊喜的点头应允。 好不容易支开刘兴弟,刘义真用一种极端恐怖的眼神看向陶渊明。 “陶公!朕需要一个解释!” 朕把你当长辈,你居然贪图朕的姐姐? 啊呸! 此时的刘义真比谢晦当他岳父都要难受,双眼似乎是要喷出火星,直勾勾怒视着陶渊明。 第340章 青储 “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草棚内,刘义真和审问犯人一样质问着陶渊明。 这咄咄逼人的架势让陶渊明想起了在江州第一次和刘义真见面的时候,知道刘义真这是动了真火。 “在建康的时候。那时候草民蒙受长公主召见,草民便前往建康宫中与长公主探讨诗赋。” 刘兴弟和陶渊明都是能以文章名留青史的大才,和刘义真这种文抄公不一样,人家是有真才实学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两名当代最顶级的文豪似乎在一起探讨诗赋也没什么毛病? “然后你就把长公主骗到手了?” 文人一张嘴,美女都抖腿。 刘义真十分怀疑陶渊明是不是用言辞蛊惑了自己的大姐…… “非也!” 陶渊明突然激动起来。 “陛下!长公主不是那种人!” 此刻的陶渊明居然是反客为主的维护起刘兴弟来。 “实不相瞒,长公主当日召我入宫,确实是询问诗赋之事。” “只是草民当时已幡然悔悟,一心向往大道,不再研习文学。” “长公主惊异于其中缘由,草民便将陛下当年说的话转述给长公主。长公主闻之大伟赞叹,并要草民带她去田亩之中看看这草木阴阳大道……” “后来久而久之,草民与长公主就……” 刘义真:“……” 好家伙! 这兜兜转转还怪朕不成? 看着陶渊明,又想想刘兴弟。 刘义真刚开始的愤怒,转而变成一声叹息。 他这位姐姐的命实在太苦了。 苦到刘义真如今贵为天子,都不知道该如何补偿这位嫡长女。 如今在她灰暗的人生中,却是难得的出现一丝光明,刘义真怎么舍得将这光明给她擦去。 即便…… 这丝光明有些老。 刘义真只得在心里不断自我催眠—— “男人又老又丑不要紧,重要的是有才华!” “而且陶渊明……还那么的有才华!” 陶渊明还很有担当的说了一句:“陛下不必担心长公主的那几个孩子,草民一定会视若己出!” “滚蛋!” 刘义真被这话破防了。 和刘兴弟从小的悲惨命运不同,刘兴弟的孩子徐湛之可是受尽恩宠,刘裕刚立国时就将其册封为枝江县侯,食邑五百户。 刘义真登基后又是加封为千户,是名副其实的超级二代。整个刘宋国中除了刘氏诸侯王以外就他活的最滋润。 这种公子哥能叫陶渊明爸爸? 想太多! “不用你担心,那几个孩子朕会安排到国子监读书,等成人后将把他们派出去理念几年,你不要节外生枝。” 刘义真不断按着太阳穴,这个举动在刘义真迁都后基本都没有出现过,今天在面对这档子事的时候居然再次出现了。 “朕要说什么来着……” 理了理思路,刘义真才想起自己要来干嘛。 “这桩婚事,朕会尽快找个合适的时间安排。” “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给朕做一件事情!” 陶渊明木讷的眼神中难得迸发出几抹光芒:“为了长公主草民在所不辞!” “……” “不是为了长公主!” 咆哮了一句后,刘义真整理好仪容,才和陶渊明说起正事。 “朕也是受一个国子监学子的启发,才想到一条关乎未来治胡之本的计策。” 一听是治胡,陶渊明也变得严肃起来。 “这名国子监学子提出,若能在塞外广修城池,必然能从根源上杜绝胡患。” 眼看陶渊明要辩解,刘义真安抚住他。 “朕知道,在塞外建城不现实。” “他是个胡人,去过平城。所以才提出如此策略。” “只不过可以换个思路……” 刘义真指着脚下的土地:“在塞外广泛建城不可能,但若是在靠近河套平原的外围建城却并不难。” “河套平原土地肥沃,种出来的粮食能轻松多养活几十万人。而几十万胡人,基本也就是塞外胡人数目的大部分。” “人的吃的容易解决,但牲畜的食物却不易解决。” “若是外面有几十万的牲畜,养它们可比养人费劲多了。” 陶渊明此时已经隐隐猜出刘义真的意思。 “陛下是想让草民找到适合牲畜吃的食物?” “是,也不是。” 刘义真没有卖关子,向陶渊明讲解起一种还没有傳入華夏的技術—— 青储。 即青绿作物经控制发酵而制成的饲料,是饲喂牛羊等家畜的上等选择! 这项技术最早发源于古老的埃及文明。后来传入欧洲,在罗马帝国手中发扬光大。 华夏虽然也有青储技术的储備,比如用苜蓿、马齿苋发酵保存成青储,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这项和作物有关的技术一直没有发展起来。 陶渊明听后也很是新奇。 现在其实已经有了干草调制和储存的方法,但这和刘义真所说的“青储”明显不是一个东西。 “陛下,敢问什么作物能用来制作青储?” 当然是用玉米秸秆啦! 问题是玉米这玩意在美洲啊! 不出意外的话,刘义真这辈子是见不到又黄又粗的大玉米棒子了。 再说…… 要是有玉米、番薯这种农耕文明的逆天神器,刘义真还用得着在这费劲巴拉的搞青储? 养个二十年,爆出四万万华夏儿郎,刘义真能把亚洲怪物房给它填满喽! “可以用冰草、雀麦、鸭茅等试试。” 青储最重要的就是要保存糖分和营养。 刘义真说的这几样牧草虽然不如玉米秸秆,但多少还是有些糖分。 “此外,还有紫花苜蓿、草木樨、沙打旺、三叶草。” 这些作物与前面几样牧草完全不同,里面并无太多糖分,而是有很多营养。 两种青储完全可以互补,解决牲畜的口粮问题。 将一枚锦衣卫的腰牌扔给陶渊明:“朕会留下部分人手供你调遣,尽快将这青储做出来。” “还有……” 刘义真看看周围的环境:“你可以教出几个学生出来,不要老是亲力亲为。” 陶渊明摇头:“不行,草民怕……” “少废话!” 刘义真瞪了眼陶渊明:“你自己年纪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要是敢走在我阿姐前面,朕绝对会把你家祖坟挖了!所以你自己给朕看着办!” 第341章 天子教诲 “嗯呐……” 陶渊明不敢直视刘义真的目光,只得很是不坚定的答应下来。 “这才对。走,和朕回长安!” “……” 将青储的事交给陶渊明后,刘义真又让锦衣卫和少府监多去帮衬些。 国之重器,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研制出来的,这需要刘义真不断的砸钱、砸人。 好在如今刘义真迁都,取得了和世家抗争的阶段性胜利。这点钱刘义真还是能付得起。 “差点忘了献计的小家伙了……” 即便那“五虎”中有四个都比刘义真大,但刘义真还是习惯称他们为小家伙。 “让柳元景把那几个小家伙都给朕带来!就说朕要考察他们功课!” 要说刘义真对他们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 虽然刘宋的顶级将领,如王镇恶、檀道济等都还是壮年,但谁会嫌弃自己手下的良将太多呢? 这五人又刚好都是在史书上留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刘义真可要看着点别让他们长歪了。 此时, 柳元景和其他“四虎”正在一处酒楼玩闹。 当他听到天子派出的小黄门要召见他考察功课时,是吓的脸都白了。 身边的薛安都没听清口谕内容,只是听天子要召见柳元景,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笑嘻嘻的等着看柳元景笑话。 “别笑了,天子也要见你。” 薛安都先是一愣,随即跳的有半尺高。 “见我?见我作甚?我又没官身!” 接着,他看向小黄门:“这位中官,天子真的召见我了?” 其他人都是一脸黑线,也就薛安都年幼,不然光这问法都得脱一层皮。 “天子确实召见诸位,还特意说是要见“五虎”。” 五虎…… 现在薛安都只想把起这个外号的人给他弄死。 什么五虎! 起这么拉风干什么? 你怎么不叫“三杰”“八骏”呢? 而且自己和其他几人配在一起并列吗?就不能叫“四虎带个猫”? 但眼下想这些都是徒劳,薛安都只能是灰溜溜的跟着几人一同入宫。 朱修之、柳元景、宗悫三人都有官身,来过皇宫数次。 安颉也跟着自己老爹安同在大朝会时进过皇宫。 只有薛安都是第一次来到皇宫,只第一眼就被这皇宫的壮丽迷住。 “且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此等雄壮带来的压迫并没有让薛安都变得自卑,反而是激发了他的壮志。 “若有朝一日能站在这皇宫当中的大殿之上,那才是英雄所为!” 其他四人见薛安都如此豪壮也是轻轻点头。 “安都真将种也!” 五人被侍者引入皇宫,穿过层层宫阙,这才来到天子办公的两仪殿。 两仪殿周围有着手持斧钺的武卒,这寒光凛冽的威势并未让五人觉得碍眼,反而是更加兴奋,体内的武将之魂都有些跳脱。 进了两仪殿,五人不敢乱看,齐齐伏倒在地,口称圣安。 “混账!” 朱修之:“……” 安颉:“……” 柳元景:“……” 宗悫:“……” 薛安都:“???” “朕让你们读书,你们可好!一个个成群结队的,不是在酒肆便是在勾栏,成何体统!” 五人齐齐将头又低了几分。 这…… 国子监学子不都这样吗? 除了极个别寒门子弟平日也刻苦研读外,其他人玩的一个比一个花,“五虎”听后都是自愧不如。 但这能和天子说? 说了,几人还怎么在国子监混? 天子对着五人是一顿狂喷,把之前在陶渊明身上攒的气都发到五人身上。 “你看看你们,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样子?浑身酒气!就會骗人家小姑娘……” 五人:“……” 劉义真骂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间,这才缓解了胸中郁闷之气,将其十分友好的嫁接到五人身上。 之后,又将朱修之、柳元景、宗悫三人单独拽出来一通训斥,理由是他们有官身还胡作非为,更是罪加一等! 不过天子也只是过过嘴瘾,并无处罚。 与其说这是责骂,倒不如说是天子的偏爱。除了薛安都这个愣头青以外其他四人都门清,老老实实接受训斥。 又朝着三人输出一顿,刘义真才将目光转向安颉。 和之前的狂风暴雨不同,刘义真到来了安颉这却是雨过天晴,语氣柔和的说道:“果真虎父无犬子,你提出的以城邦束缚胡人不失为一条良策。” 安颉心下一惊,没成想自己和柳元景几人的闲聊会传到天子耳中。 于是他连忙解释:“那只是臣的戏言,当不得真。何况最适合修筑城池的地方是河套,而河套如今却在赫连勃勃手中……” “怎么?” 刘义真微笑的看着安颉。 “卿以为……朕平不了胡夏?取不了河套?” “臣不敢!” 安颉连忙低下头,向刘义真请罪。 刘义真也没和安颉计较,反而是因为其献计的功劳,征辟为中书舍人,和柳元景、宗悫一样在中枢省挂职。 最后到薛安都…… 刘义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便不在关注。 和其他四人比,薛安都挨的毒打还太少,刘义真不想他现在就恃宠而骄。 “行了,去吧。” “对了!你们若是精力过剩,就把《孙子兵法》抄一百遍,听清楚了吗?” 五人顿时齐齐拉下脸皮。 一百遍…… 这要抄到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怎么?嫌少?那就抄两百遍吧。” “臣等告退!” 看着五人逃也似的离开皇宫,刘义真嘴角微微上扬。 “年轻真好啊。” 五人一身冷汗的从皇宫出来后也不敢再相聚去玩耍,都是一副苦瓜相相约回去抄写《孙子兵法》。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朱修之:“天子说我们骗小姑娘?你们谁骗小姑娘了?” 柳元景:“不是我!我这几天都在练习弓马。” 安颉摇头:“吾已有家室,管的严。” 宗悫:“小姑娘?我喜欢大的!” 几人将目光齐刷刷移向薛安都…… “没,我没有!” 薛安都在四人一副“我们都懂”的诡异笑容下,逐渐面若死灰。 第342章 调整兵制 五虎被天子训斥之后果然都老实了许多,据锦衣卫汇报的消息,五人现在除了去国子监读书便是回家默默抄写《孙子兵法》。 可能天子只是随口一说。 但他们可不敢随手一扔啊! 先不说是不是欺君之罪,单是很可能丢掉现在身上的圣恩眷顾,这代价是无论多少遍《孙子兵法》都弥补不了的。 刘义真见五人如此乖巧,也将精力重新投入到国事中去。 如今除了利用科举的浪潮稳扎稳打的对世家力量进行围剿外,便是安静的发展国力。 趁着这大好时机,刘义真也是可以将手中最大的依仗——兵权,重新调整一番。 从建康迁都后带来的中央军多是南方人,即便刘义真使用了各种安抚手段,也很难完全平息将士们焦躁的心情。 但要说让刘义真放弃这些军队那是不可能的。 这些中央军的前身可是北府军!同时他们也是刘宋军事能力的巅峰体现,把这些大军解散开来那几乎就是主动丢掉自己的武器,赫连勃勃和拓跋焘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但不思变,终究有些不稳妥。” 除了这些士卒那强悍的战力外,他们年纪也让人不得不担忧。 很多老卒已经是到三、四十岁年纪。 这个年纪,人的专注度和身体素质终究是不如年轻的时候。 那支和刘裕一起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超级军团也终究难逃岁月的摧残,刘义真必须要早做打算。 现在刘宋国中的常备兵力有二十万之多。 算上各地的州兵、县兵,这个数字能勉强冲过三十万。 其中最特殊的便是关中的两大府军。 这两大府军的战力问题在上一次北伐当中都被证明过,绝对是值得被信任的存在。 尤其是毛德祖率领的永安府军,在经历了萧关之战后,这些武卒都有了蜕变的感觉,战力丝毫不逊色于中央军士卒。 刘义真,已是有将两大府军掺入中央军的打算。 唤来王镇恶,刘义真向他表达了这个想法。 王镇恶自然是没有异议。 对于现在中央军问题,他亦是看在眼里。 天子愿意提前思变,王镇恶自然也是大力支持。 “陛下可赐予三十岁以上士卒田地,将其分往各州。” 王镇恶知道老卒的重要性,也明白这是一种何等珍贵的资源,要是就这么放跑,别说天子,便是自己都有些舍不得。 将这些老卒分往各地,再以他们为核心在各州县施行府兵制,无疑能将这些老卒的利用最大化。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让他们飘落各地,重新滋养出年轻而强壮的力量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顺便的。 这么做也可以极大提高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权。 刚好高允清量全国土地的工作也快要完成,那些逼世家吐出来的土地,却是正好派上用场。 在王镇恶的监督下,最终决定从中央军清理出四万年纪较大的老卒。 这些人多是刘裕时代的功勋士卒,其中大约有一万人选择回到南方去。剩下三万人则选择留在北方,等待朝廷的安排。 还有一些老卒则是被锦衣都尉杜骥给出的条件打动,加入了锦衣卫,让这个本就恐怖的机构再次膨胀。 本着强干弱枝的基本原则,朝廷安置老卒主要是放在关中、河东、河北还有河南一带组建府军。 这些地方靠近中央,府军四散在周围,可以很好的帮助朝廷镇压四方。 不过这些府军自然不可能如同长宁、永安两大府军一样保持几万人的恐怖规模,大都是五百到八百人为一府。 中央军随着这些老兵的离去,自然要及时补充。 以往在建康施行的内外军制在长安显然已是水土不服。 最终在刘义真的拍板下,中央军被改革为仿照汉朝的南北二军。 北军,即为天子六军。 刘义真保持了永安府军的建制和军号,又抽调原中央军和长宁府军组建出左右永安军、左右龙骧军和左右虎贲军。 六军每军保持建制一万人,拱卫关中安全。 南军则是京师宿卫军三卫,以及太子三府三卫。 这部分军队主要是为了拱卫长安的安全,平日里的任务多是巡逻辅捕。 除此之外,便是在长安北郊的锦衣卫。 南北二军和锦衣卫,就如一张牢牢的大网,将关中笼罩的严严实实。 就这,作为皇帝这种没有半点安全感的生物,刘义真还是觉得不够。 他决定从以前中央军中再挑选一万人组建一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禁军。 这一万人将是拱卫天子的底牌,所选之人必须家世清白。 刚好那些被遣散到地方老卒的孩子都已步入成年,還有什麼能比軍人世家更忠诚的苗子呢? 这支部队从被集结开始,刘义真便没想着要交给别人。 它的主人,只能是天子。 甚至就连这支禁军的名字,刘义真都起的格外有私心—— 羽林军。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自汉武帝创立这支天子禁军开始,這支军队就打上了天子亲军的标签。 刘义真将这支军队直接交给范道基统领,并将玄武门的一侧选择为其驻地,和锦衣卫互为犄角拱卫皇宫。 一万羽林军当中,又分为左右二营,各自五千人。 按刘义真的计划,这五千人将分别为步卒和骑兵,相互合作。 骑兵急不来,刘义真让傅弘之从他那宝贝似的马场中抽出一万匹战马送往长安,供羽林骑兵慢慢训练使用。 但是步卒却可以快速形成战斗力! 刘义真找来军器监的长官,将一张草图交给他。 只见草图上画着一柄形似斩马刀的武器。 不同的是它的刀柄更长,已是赶上寻常枪杆的长度。 而它的刀刃也更加宽大,仅看图纸便能想象到其铸成后的凛冽寒光,让人止不住后背一凉。 “如今长安已有借助水力锻打钢铁的技术,所炼钢铁比之以往要坚韧的多。制造这种兵器,想必不难吧?” 军器监长官端详了图纸许久,最终用力的点点头。 “这武器虽然制作方法繁琐,但借用陛下在长安发明的水力锻锤之法,其实并不困难。” 他看那兵器越看越喜爱,向刘义真问起这刀的名字。 “陌刀。” 刘义真的眼神同样充满了对其的向往。 “能对抗骑兵的陌刀!” 第343章 陌刀 斩马刀对于军器监来说并不罕见,虽然不如环首刀那般更为普及,但是基本的铸造方法和对其的改进技艺,在军器监可谓是车载斗量。 现在刘义真交给军器监的“陌刀”比之斩马刀更难的是其更加锋利和厚重的刀身。 若是只按照以往的办法铸造陌刀,只怕生产出的陌刀会因为钢胚质量的低劣从而变的更脆。如此,这陌刀便成了华而不实的利器。 但如今。 要冶炼技术,关中白瓷砖窑完全可以达到冶炼上等钢胚的温度。 要锻打技术,水力锻造机器可以轻松帮助铁匠完成刀身塑形。 解决了最重要的刀身问题,其他的刀柄等等对于有着丰富制造经验的军器监根本不是什么事。 仅一个月。 军器监就上交一百柄锻造好的陌刀。 刘义真带着范道基来到一处校场当中,为的,就是好好感受一番这陌刀的威力。 “好刀!” 刘义真见到陌刀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确实是自己印象中的陌刀。 其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 前端的刀刃刀背厚重,刀刃锋利,最顶端的刀锋更是直直延伸而出,一眼便能看出其内蕴含的力量。 至于手柄用的也是最顶级的木材,本来这些手柄是军器监留着用来做马槊的,如今却是成陌刀的组件。 两者被匠人用铆钉连接,还雕刻有凶悍的神兽头像,将冷兵器的技艺做到了极致。 刘义真上前拿过一柄陌刀,只感觉入手沉重,大约有个十来二十斤重。 “非猛士不能使之!” 双臂将陌刀举起,刘义真认真观看刀身上的纹理,只觉的如冰雪般寒冷。 突然,刘义真朝着前方劈去,刀身呼啸着隔开空气,因为陌刀的重心靠前,这一刀劈出后刘义真居然是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带动着往前冲去。 “好,好,好。” 刘义真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中尽是兴奋之情。 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 这陌刀威武的造型也意味着其巨大的威力,若能成批制造此等兵器,那胡夏和北魏的骑兵对刘宋的威胁将直线下滑。 将陌刀丢给范道基,范道基不愧是猛人,居然单手就能将这陌刀轻松挥舞的生风,端是一副猛将模样。 “好刀!” 范道基善使刀盾,相比于环首刀的手感,这陌刀无疑更对他的胃口。 “这刀不是这么玩的。 刘义真叫人去御舍里牵来一匹壮硕的战马带到校场,惹得其他人议论纷纷。 范道基面色古怪的看了看牵来的战马,又看了看手中的陌刀,不由有些奇怪:“陛下莫不是想以此物为骑士兵器?” “恰恰相反。’ 刘义真对着身边的一名士卒安排过后,就很自觉的退到离范道基二十米开外,高声喝到:“范将军!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什么? 范道基本来还是一脸疑惑,但马上表情就变的惊悚起来。 只见刚才被牵来的那匹战马居然是被驭使着直接朝自己冲来! 战马嘶风,一个几百斤重的庞然大物在经过加速后冲到人类面前时,没有人能够保持淡定 哪怕是范道基,此刻也是面色凝重的双手握住刀柄,刀锋向前,死死盯住越来越近的战马 战马的身影逐渐放大,马蹄之声也逐渐聒噪。 包括刘义真在乃的人都是屏住呼吸,有些不敢再往下看去。 “喝!’ 惊雷声起! 范道基在战马离自己只有一丈之时猛然大喝挥刀,沉重的陌刀在范道基那非人的加持下重重朝前方砍去。 而迎接它的,则是战马已经快到模糊的身影。 巨大的撞击声让范道基朝后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仔细看去他那握着刀柄的虎口内已是有鲜血流出。 只是 没人关注他。 所有人都被范道基面前的一片狼藉给吓到了。 从侧面望去,刚才还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范道基的战马此刻正安静的站在范道基身边,用自己的脖颈依偎在范道基怀中,十分融洽。 但从刘义真的方向望去,则是战马的半边脸顺着半个脖子都被范道基劈开! 剩下的半张脸和脖子,则早就被甩飞到十几米外的一處空地,重重砸在尘土之中。 “陛下 范道基喘着粗氣,有些无奈的看着刘义真。 “下次能不能和臣先说一声?” “嗯,下次一定!’ 真的有下次? 范道基顿時无奈的翻了個白眼 “卿毕竟在几年前就硬生生以血肉之躯逼停过战马,朕对卿有信心!” “这陌刀送你了。” “谢陛下!’ 范道基刚才复杂的神色瞬间化为虚無,宝贝似的把这柄陌刀藏在身后,看得其他士卒是眼皮直跳。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眼色火热的看向那一柄柄陌刀。 生劈战马! 还是一匹全速前进的战马! 这固然有范道基本人身体素质极为变态的原因,但他能表现的如此神勇,和陌刀这般利器也是有很大的关系! 陌刀手柄足有四尺,可以让使用者很轻易的将臂力、腰腹之力都施加在刀身上。如此这般,自然比那些短柄的刀剑更容易使上力气。 而和长枪、长戟相比,陌刀那厚实锋利的刀身几乎是将攻击力点满。 想想一群骑兵正兴高采烈的朝一堆步卒杀去,以为对方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时,这些步卒却突然亮出陌刀组成一排排明晃晃的刀阵,而骑兵只能眼睁睁看自己撞上去被撕成碎块 嘶! 此真神器也! 刘义真又抄起一柄陌刀,越看越爱不释手。 “这陌刀一月最多能产多少?‘ 军器监的长官在犹豫片刻后,报出一个数字。 “三百柄。” “三百柄?” 本来还兴奋的刘义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为何产量会这么低?‘ 一个月三百柄,平均一天十柄。 那岂不是说凑够足够五千人使用的陌刀要造一年半? 军器监长官也是有苦难言:“陛下,这陌刀的刀身极难锻造,平均打造十柄就有三柄无法使用的次品。” “而且锻造一柄陌刀的铁料就相当于锻造五柄环首刀的铁料。” “最重要的是,陌刀的手柄和马槊的手柄一样,都需要以枳木为芯,用鱼胶粘合起来,外裹一层葛布,一层生漆,在桐油中浸泡数月。然后取出晾干,如此周而复始,数年时间才能制成 “所以臣说一月三百柄,已是极限!” 第345章 眼红的傅弘之 不光是刘义真,就连范道基都沉默了。 一柄陌刀的代价,未免有些太过沉重! 按照军器监的意思,制造一柄陌刀的资源,就能打造五柄乃至更多的环首刀外加一杆马槊。 这已经不是在造武器了,而是在造金子! 未来,一柄陌刀,或许真的能换和它同等重量的金子! 这下刘义真都有些胃疼。 怪不得陌刀这玩意失传了呢! 同等资源打造出来武器,或许能装备几倍之多普通步卒。 但陌刀真的能带来几倍于其他士卒的战力吗? 未必! 尤其是在和中原敌人作战时,大家都是步卒,陌刀和长矛长枪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也只有后世盛唐时候,大唐帝国要不断的和胡人骑兵作战,才能大规模装备这种奢侈的武器的必要。 对于更后面蜷缩在中原的赵宋 什么陌刀?多造几架神臂弩不香吗?反正野战打不过北面的辽国,把神臂弩放在城墙架着不比“不中用”的陌刀好使? 摩挲着手中的陌刀,刘义真深深感到自己的贫穷。 穷! 太穷了! 哪怕如今刘宋的金融体系正在不断健全,但在少了时间的积累下,刘宋的国库还是在不断缩水。 再加上朝廷的钱粮基本都用在恢复民生上,能让刘义真干“私活”的钱是越来越少了。亏得之前在面对陶渊明时刘义真还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感情真正的考验是在这呢“造!” “咬着牙也得造!” 刘义真衡量片刻后还是狠下心来。 大不了自己以后从三菜一汤变成一菜,渴了喝水就是! 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把刘宋周边的敌人都横扫干净,西域、南海、辽东...这都是财富!“大业尚未成功,诸君还得努力啊!” 为了能顺利维持陌刀的锻造,刘义真还把一些二线、三线军队的装备更新给无限期延后。这其中就包括荆州的檀道济,为此他没少上奏折和刘义真卖惨抱怨。 “这陌刀是要装备到羽林军身上的,要是羽林军在未来打不出战绩,怕是要被一堆将军和同袍喷死: 无意间,刘义真间接的把羽林军竖立成了所有军队的敌人。 为此,连羽林军统帅的范道基都开始焦虑,寻思着怎么能让羽林军摆脱这种困境。“别想了,没办法的。” 刘义真“安慰”着范道基。 “资源就那么点,各地将领都指望着朝廷那点小钱钱过日子呢。现在羽林军因为一柄还没体现价值的陌刀就占用了大家的资源,大家不恨你才怪呢!” 范道基:“???” 关我什么事?这不是天子您做的决定吗? “所以!’ 刘义真神情严肃的看着范道基:“羽林军想要打破大家心中成见,就必须拿战绩出来说话 “你们要让他们知道,你们配的上那些多分配给你们的资源!你们不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兵 羽林军,之所以能闯出偌大的名声,不是因为它是天子禁军。 更多的,还是他自己打出来的战绩! 卫青、霍去病。 收复河西、封狼居胥。 在羽林军最辉煌的年代,几乎占据着大汉王朝一大半的资源。 可有谁敢指责他们? 甚至连埋怨的声音都不敢出现! 因为那时的羽林军,便是真正的国之羽翼,是庇护大汉王朝的擎天之柱! 这话是刘义真对范道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刘宋现在各军战力依旧强悍。 刘义真也能很好的调动军队,执掌兵权。 但是 他终究没有一支自己亲力亲为培养出的军队。 无论之前的战斗再漂亮,指挥再完美,那也是刘裕带出来的军队,而不是他刘义真带出来的军队。 这对略微有些强迫症的刘义真来说显然是块心病。 要是有一天他能将这支羽林军带到如汉武帝时期羽林军的高度,那才是他真正能引以自豪的时刻! “可陛下,现在陌刀都没几把,还怎么训练士卒?” 装备跟不上,范道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简单。” “朕让军器监将废弃的材料先锻造些次品出来,你们先练着。”1ur1 “这 范道基纠结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另外,朕让傅弘之送来给羽林军的战马也快到了,去找几匹体弱的战马让陌刀营劈着玩多练练胆。” “好嘞!” 范道基似乎看出天子是真的很想在羽林军上搞出一番名堂,对於其追加的資源也没了一开始的惶恐不安。 干就對了! 凭什么说新组建的羽林军就比那些老卒差!等着瞧好了! 范道基最先去找的就是从庆州赶来送马的傅弘之 要是略去傅弘之眼中的怨念,这次见面还是相当和谐的! 直到傅弘之肉疼的将那些战马交接给羽林军后,他的眼眶才变得有些红肿。 “这都是我在关中的这几年里一点一点从指缝里扣出来的战马....你可要好好对待它们! “放心!我知道!” 向傅弘之再三保证后,范道基就按刘义真的指示挑出约莫几百匹战马,用以给陌刀营“练胆” 只是一想到傅弘之可怜巴巴令人心酸的样子,范道基也有些心软。 “将这些战马套上铁甲再训练好了 几百匹战马套上铁甲,外加身披重甲的骑兵成专门给陌刀营练胆的靶子。 让范道基没想到的是,傅弘之在临回庆州的时候,居然是亲自来到羽林军的校场,想和那些战马最后告个别。 当范道基得知这个消息急匆匆的去拦傅弘之时已是来不及。 傅弘之此时正站在校场边缘浑身发抖。 他愤怒的指着那些身披铁甲的战马:“为什么?” 范道基自知理亏,又不敢把锅甩给天子,只得是柔声说道:“误会,误会。这和羽林军的训练有关,我不是故意要伤害这些战马。” “误会?你说这是误会?” 傅弘之的声音已是有些哽咽。 范道基正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将用这些宝贝战马练胆的事给圆过去的时候,却听傅弘之咆哮道: “焉什么你们有这么多具装骑兵,而我们长宁府军却没有?为什么?” “这不是和我们羽林军训练....哈?你说啥?’ 范道基也陷入傻眼。 感情你说的是这? 第346章 具装骑兵 “你说的,.是这?” 范道基还以为傅弘之是心疼战马,不成想居然是看上了那些战甲。 “废话!” 傅弘之也苦啊! 从和胡夏、柔然贸易开始,他就是把钱粮省着花,抠抠搜搜好多年才养出一个规模不大的马场。 将钱粮砸在战马上,自然就没空关注战马的装备。 所以现在傅弘之麾下的骑兵基本都是轻骑,具装什么的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乍一看到羽林军居然是将具装套在战马上给步兵练手,傅弘之是真的忍不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现在就去面见陛下!” 见刘义真干什么? 当然是哭穷要装备了! 天子这名干脆的要走一万匹战马,不得反过来补偿一下傅弘之幼小的心灵? “具装骑兵啊 刘义真没想到傅弘之居然是看上了那些战甲。 说实话,刘义真并没有想着发展具装骑兵这种重骑兵。 虽说重骑兵是男人的浪漫,而且战力逆天。 从虎豹骑,再到铁浮屠,往往一出场就是摧枯拉朽。 问题是 这玩意贵啊! 比陌刀还贵! 用来养一支一千重骑兵的资源,都够养一支五千人的轻骑兵了。 而且从后世的角度来看,重骑兵这玩意....性价比真不高。 无他,重骑兵后勤保障太难了。 甚至基本不允许在塞外作战! 要是刘义真现在还屈居于江南,要继续北伐,说不定会咬咬牙造出一支重骑兵来填补自己这边骑兵的弱势。 但刘裕太猛了! 直接用步兵都被战线给推到河北了! 之后刘宋的主要战场毫无疑问都在塞外,而在塞外作战的话,重骑兵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三秒男就很难在战场上起决定作用。 再说 骑射不香吗? 猥琐是猥琐了点,但在塞外是真的好用! 成吉思汗用这招几乎是横推了全世界,这都说明了猥琐战术才是未来骑兵的正确道路“傅将军要是想要,你便拿去吧。” “不过 刘义真是怕傅弘之走上“大又壮”的弯路,再三和他说明:“这战甲就这么几百套,再要多的没有,别指望朕未来给你追加投资。’ “晓得!” 能拉回去几百套具装战甲已经足以让傅弘之惊喜了。 至于后面的事情 再说! 傅弘之知道长宁府军虽然不如羽林军这样的“天子亲儿子”,但好歹也是天子亲自设立的,天生有着天子烙印,最起码算个养子吧? 要是未来长宁铁骑的具装骑兵能在未来战场上发挥长足作用,还怕要不来天子的全力支持 傅弘之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很清楚,资源,都是用战绩换来的! 而这几百具装战甲,毫无疑问给了傅弘之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底气。 看着傅弘之一脸傻乐的表情,刘义真心里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傅弘之太抠搜了 “这样吧,朕让军器监将那些战甲修一修,顺便再打造几副新的战甲,给你凑个五百整数 好歹是天朝上国,连发给属下装备都发不齐全,未免有些太寒碜。 就和男人往往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自己没钱一样,一般都会打脸充胖子。 君主在臣子面前也是一样的。哪怕刘义真现在口袋里穷的叮当响,出于面子问题,还是很“豪气”的答应多给傅弘之一些战甲。 傅弘之被这个惊喜给重重砸中,脸上的傻笑变的更重。 有了天子的首肯,傅弘之也不急着回庆州了,而是天天往军器监跑,敦促军器监的匠人给他锻造装甲。 相比于士卒的战甲,具装骑兵最难的就是战马的战甲。 -套马甲锻造下来,足足需要十个匠人不眠不休工作半個月才能制成,比之陌刀还要耗费心神。 军器监的长官本来是想慢慢铸造这些马甲,但实在按捺不住傅弘之天天都来催促的热情..还有他送来的几贯永初宝钱,也是决定一口气先帮他把马甲打造好送回去。 为了傅弘之,军器监甚至连陌刀的锻造都放满了进度,火力全开的开始锻造。 每有一副新的马甲出炉,傅弘之便会喜不自胜的来军器监观摩,还很会做人的带些酒肉犒赏这些匠人。 这天又是一副马甲出炉,傅弘之当然是第一时间前来将这套战甲拉走,同时还拉着军器监的长官堂而皇之的在军器监中喝起了酒。 “傅将军 对面的军器监长官有些焉難:“工作之时饮酒可是渎职大罪!” 傅弘之看看天色,很不屑的挥挥手:“现在都已是戌时,早就过了正常官员放衙的时间。天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见对方还想推辞,傅弘之老脸一拉:“怎么?莫不是看不起我老傅?” 軍器监长官赶忙连连赔笑:“哪敢,哪敢。” 實在拗不过傅弘之,军器监长官也是让官衙当中的人提前离去,又悄咪咪的熄了油灯,和傅弘之在军器监里屋畅饮。 事实上军器监长官也是个性情中人,并且因为要锻造骑兵装备,对战马颇为了解,正是这样才让傅弘之愿意和他结为共饮的好友。 酒过三巡。 军器监长官打了个酒嗝,很是艳羡的对傅弘之说:“有了这批战甲,将军组建出来一支五百人的具装骑兵,那便真的是能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嘿嘿。, 傅弘之提到这个也是开心不已。 “幸好我当时去了趟羽林军,见到了这些战甲,不然天知道羽林军会怎样的暴殄天物!”“是啊!那羽林军真的是 现在的羽林军已经成了天下公敌,大家不敢骂天子,但是骂骂羽林军还是敢的。 谁让他们一天没个战绩还吞了这么多资源,不骂他们骂谁? 两人在这小屋子中趁着酒力,从羽林军聊到塞外,又从塞外聊到历史,再从历史聊到羽林军 本来二人聊的正起劲,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响。 有人! 是谁? 两人从对方的脸上都看到了凝重的表情。 谁.....会大晚上来军器监! 第347章 胡女 军器监的办案衙门是位于皇城外围。这大半夜的,即便是有禁军巡逻,也只是在街道中走动,有谁会进到这院落官衙当中? 这军器监虽然不如三省六部那般机密,但到底是中枢衙门之一,里面存放着大量资料,私自潜入这里,必是重罪! 傅弘之和军器监长官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将剩下的几盏油灯熄灭,默默潜伏在黑暗当中,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对方脚步声十分轻柔,不仔细听甚至会直接忽略。 傅弘之身为将领,耳目灵便,听出那人进入军器监后目的十分明确,直直朝着东边的房间走去,显然是对屋中布局十分清楚。 “哎。 军器监长官轻声叫了傅弘之一声,把随身带着的一柄短刀交予傅弘之。 傅弘之接过短刀轻轻点点头,很是稳健缓慢迈出步伐,朝东边默默走去。 这段距离正常几十步便能走完的路程,傅弘之硬是猫着腰走了一壶茶的功夫。 当傅弘之抬头看向东屋时,果然见到一个身影借着月光在翻动着书架上的典籍。 “呔!” 见顺利摸到身后,傅弘之犹如下山猛虎,一声咆哮地动山摇,声音传出了在足足半里地,让躲在一旁的军器监长官都是耳目轰鸣 被擒拿的那人显然也是被大喝吓住神,没有半点挣扎的动作就被傅弘之扑倒在地。“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处!” 话虽问出口,但傅弘之扑倒的时候就感到了不对劲。 怎么这人身子如此瘦小? 再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个女子! 女子? 后宫之人? 傅弘之这一刻脑中想到了很多,但无论哪一种都让他头皮发麻。 要出事了! 还是大事! 不等傅弘之理清思路,军器监的大门被狠狠一脚踹开。 无数已经将利刃抽出的禁军凶神恶煞的闯了进来,直接制服了在一旁的军器监长官,同时也是想傅弘之聚拢围了过来。 “诸位!是我!” 傅弘之扔掉手中短刀后赶忙表明身份:“吾乃镇西将军傅弘之!贼人已被我擒拿!还望立刻禀报天子!’ 没有半点犹豫,傅弘之立即束手就擒。 这种三言两句解释不清楚的场面就要快刀斩乱麻。 不然这帮禁军是真的敢砍人! 老老实实的让这些禁军把自己押往两仪殿,在那里稍微等候片刻,双眼红肿一身便服的刘义真就出现在这里。 “什么情况? 这时的傅弘之才将半夜的情况告知刘义真,结合禁军还有军器监长官的说法,刘义真大致明白了今夜发生的事情。 “傅弘之,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揉着太阳穴,刘义真努力让自己睡意暂时退去。 “身为外将,居然三更半夜还待在军器监?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皇城内苑自然不准外官留宿。 但在外城,如三省六部、少府监、军器监这样的部门官吏是可以留在官衙当中的。 不过这也只限官吏。 傅弘之可是正儿八经手握重兵的将军,哪怕他没带一兵一卒,私自留到宫中都是重罪。哪怕刘义真杀了他都不冤。 外加听禁军说傅弘之被发现时还手持利刃 这份罪名,不诛个九族都不足以平民愤啊! 哪怕刘义真知道傅弘之不太可能有刺杀自己的心思,但规矩就是规矩,处罚肯定是要处罚的。 “杖四十,罚你一年俸禄,削去庆州刺史一职,再贬为(尉!’ 虽然看似处罚十分严重,傅弘之却知道这已经是天子在袒护自己了。 杖四十 怎么个仗法那可是有学问的,有的人杖四十可能就死了,有的人杖四十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的。如今傅弘之很明显是后者。 俸禄. 到了傅弘之这个级别,还用靠那点工资活着? 刺史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的刺史,狗都不当! (尉 嗯,这真實傷害没有,但是精神羞辱极大! 以后傅弘之在王镇恶、毛德祖這些老熟人面前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军器监长官私自饮酒渎职、留人宫中过夜,也被刘义真罚了一年俸禄并且给一脚踹到基层,让他慢慢后悔去。 刘义真虽不好梦中杀人,但是也不想这种事重新发生在皇宫之中。 顺带的,今夜所有的禁军都受到了处罚。 有革职、有罚俸、有降级。 要不是他们制服傅弘之等人及时,多少要砍几個脑袋留在这。 包括刘义真在内的人都盯着被发现的那名贼人,面色十分凝重。 女眷! 而且 还是个胡女! 刚才傅弘之擒拿她时没有看清长相,现在才看到其鼻梁高挺,眼眶内凹。 那张和中原人风格迥异的面庞,让所有人都想到了刘义真迎娶的胡人公主。 刘义真自己脸色也是阴沉的很难看。 在各国送来的胡女中,刘义真自己出于政治原因,只享用了赫连氏和拓跋氏,其他女眷基本都是安置在掖庭宫。 赫连氏和拓跋氏都被封为二十七世妇,在后宫中有了一部分力量。 “赫连 “拓跋 “哼! 刘义真厌恶的看了眼那胡女:“你是谁的人?” 那名胡女咿咿呀呀的,似乎是在表明自己不懂汉话。 “你当朕是白痴吗?” “能半夜一个人去军器监偷查资料,还说不懂汉话?” 见其还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刘义真也是失去耐心。 “交给刑部,告诉他们把这人嘴里的东西都给朕掏出来。” “不论死活!” 最后四个字的杀意几乎是要凝成實质,之后刘义真便是怒气未消的前往后宫。 “将各宫宫女全部召集起来清点数目。” “另外,让赫连氏和拓跋氏前往皇后宫中!” 一时间,整个后宫变的鸡飞狗跳,叫人不得安生。 最终,负责清点宫女的内官找出了空缺之人。 他疾步来到刘义真身边,小心翼翼的向天子汇报:“禀天子,拓跋氏宫中所属的一名侍女并不在宫中!” 刘义真的眼神微微眯起。 拓跋焘! 你个狗娘养的东西! 下午那会电脑坏了,这章是好不容易用手机码的。还请各位看官怜惜。 第348章 赫连氏 第二天刑部也传来消息,确认那名探子确实是北魏鲜卑人,她是跟着拓跋氏一同嫁入宫中的,身上的任务也确实是北魏高层交予她的。 “下作。” 刘义真唾骂了一句。又问道:“她还活着吗?” “禀陛下,身体有些残缺,但还活着。” “那就交给锦衣卫,让锦衣卫接手此事!” 刘义真眉宇间尽是杀意:“能去军器监偷情报传回北魏,必然是有着一整条完整情报链,让锦衣卫将这条线从头到脚都给朕挖出来。” 本来北魏是没能力将手伸到皇宫当中,但是刘义真和亲明显给了他们契机。 “北魏、胡夏 此时刘义真顺便也怀疑上了赫连氏。 赫连勃勃可比拓跋焘狡诈多,连拓跋焘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何况是赫连勃勃?“让皇后去查查赫连氏。” 后宫的事,终究还是要交给后宫。 刘义真要是正大光明出面,那拓跋氏不死是不可能的了。 可现在刘义真后宫中除了郭氏以外,其他人都算政治联姻,贸然弄死拓跋氏。说轻了是报复,说重了就是抽北魏的脸,两国说不定还会爆发战争。 “喏。” 天子旨意传往后宫,王皇后听闻有探子潜藏在宫中,也是吓了一跳。 这是何等危险的事? 要是对方稍有些歹意,趁着刘义真和妃子交融的时候给刘义真来上一下,那就成了天大的事! “去请谢贵妃,本宫有事和她商议! 自从刘义真迎娶大量胡女后,王皇后和谢贵妃很自觉的开始报团取暖。 这倒也不是因为有些胡女的皮肤比她们白,胸比她们大,屁股比她们翘。 只是纯粹为了保卫汉家正统的地位罢了! 二人气鼓鼓的又去拉上年龄最大的郭氏,组成统一战线后势要给这些为非作歹的胡女些颜色看看。 拓跋氏被皇后找上门后明显是有些慌张,不等王皇后问几句,便主动哭着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原来那宫女是拓跋焘在她临出嫁时硬塞给她,说是要保卫她安全的,拓跋氏一个女子出嫁外国,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本着能有个人照料的心思,便将女子收为亲信。 不成想 先不论拓跋氏话中的真伪,至少态度很诚恳。 王皇后和谢贵妃、郭氏商量后便决定将拓跋氏从北魏带来的侍女全部贬黜,至于照顾拓跋氏的任务则交由指派的汉人侍女来完成。 至于惩罚,三女居然是让拓跋氏这名地地道道的鲜卑女子进行抄书 在她们看来,这或许就已经是世上最恐怖的责罚。 只是刘义真知道后却是一脸无语。 自家这皇后.....手段是不是有些稚嫩了点? 但又实在不好打击王皇后“后宫之主”的王霸之气,刘义真也是很勉强的给予了鼓励。这让年纪尚小的王皇后和谢贵妃似乎有莫大的勇气,便召来赫连氏询问。 赫连是就是王皇后与谢贵妃认为的那个“皮肤比她们白,胸比她们大,屁股比她们翘”的女子。 赫连勃勃相貌伟岸,他的女儿自然是人间绝色。不然历史上也不可能被拓跋焘掳去给他做了皇后。 其实王皇后、谢贵妃还有郭氏都是容貌上佳之辈。 只是赫连氏那颇具异域色彩的面容和挺拔的身材,都使得赫连氏有着一股别样的魅力,就好似一朵释放着浓郁香气的玫瑰,格外诱人且危险。 赫连氏款款走入皇后寝宫,步伐大方,礼仪得体,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妾身见过皇后、贵妃、修华。” 王皇后打量起赫连氏来,圆圆的杏眼努力想要散发出皇后的威仪。 “赫连氏,你可知昨夜宫中有人私闯军器监?” “不知。” 赫连氏言语中没有半点波动,明明是受审问之人,却又似乎掌握着主动。 王皇后和谢贵妃对视一眼,有点被赫连氏的气场吓到,两个小姑娘明明身居高位,又是主人,反倒是被赫连氏给压住一头。 “是这样的。’ 见到王皇后和谢贵妃二女“不成器”的样子,还是郭氏出面拿回话语权。 “那名贼人是拓跋氏身边的侍女,她进入军器监的目的则是偷取国家機密。” 郭氏看出赫連氏属於外柔内刚的女子,也不再绕弯,将话题挑明。 “天子得知此事自然是震怒,于是便让皇后清查内宫宫人。毕竟赫连氏也不想陛下在后宫遇到心怀叵测之人吧?” 赫连氏此刻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显然是对拓跋氏的胆大包天感到震惊。 “自然,妾身听凭皇后吩咐。” 赫连氏显然也是察觉到自己处境的危险,不敢再摆出姿态。 “甚好。” 王皇后向郭氏投出一个感激的眼神,便问赫连氏要了她宫人的名单,开始逐個排查。这不查不要紧。 一查让王皇后等人吓了一跳。 赫连氏身边的宫女居然都是有武艺在身,个个膀大腰圆,寻常男子都不得近身。 这么一股强大的“武装力量”潜伏在身边,这让王皇后等人如坐针毡。 “不行!陛下在那里太危险了!万一陛下侍寝的时候被那些女子偷袭了怎么办?” 王皇后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极大的能量,一向性子软萌的她也是提起警戒,誓要将天子的安危守护。 谢贵妃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天子万一被这些人制住可就遭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如何保证刘义真安全时,最年长的郭氏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皇后、贵妃...陛下,体格没那么弱。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 “唔?” “唔!” 二女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画面,不由红着脸点点头。 郭氏又劝道:“不如先将赫连氏召来询问清楚再做打算。” 王皇后和谢贵妃这才又将赫连氏连带那些侍女重新唤来询问。 “那些侍女确实都是妾身在草原上一起长大的女子,自幼弓马娴熟。所以体格也很是健壮。 “不过 赫连氏之后不輕不重的吐出一句话,却让三女感到如至冰窟: “皇后若是看不惯她们,那妾身便将她们都打杀了事。’ 第349章 发泄 三女被野性十足的赫连氏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赫连氏谈笑间便要将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弄死。 这幅态度下,王皇后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得是在半夜去刘义真那寻求帮助。 “全部打杀 聪明、冷酷、狠心、顺从。 这名赫连氏居然是这么快就将后宫中的生存法则摸的清清楚楚。 作为刘义真这种强势君王的嫔妃,像拓跋氏那样的几乎是自寻死路。 反之,赫连氏这般则很对刘义真的胃口。 “嗯,有时间可以多去赫连氏那奖励一番 “陛下?” 王皇后见刘义真眼神迷离,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没事,只是在寻思国事。 “那依陛下看,那些宫女 “留着吧。” “朕还不至于容不下几个妇人。’ 赫连氏雷厉风行的作风让刘义真知道她能很好的管住手下的人,自然是不至于去杀戮那些宫人。 反倒是拓跋氏身边的鲜卑宫女,哪怕是分散到各处,不日也会以各种理由“暴毙”。“赫连氏,此女倒是有意思的很。 对于赫连氏,虽然是自己的妃子。但二人之前并无太多接触,除了一夜风流外,刘义真基本没有去见过赫连氏,如今倒是让刘义真有了别样的心思。 要是赫连氏那边真的愿意配合,倒是能狠狠坑赫连勃勃一把。 赫连勃勃吞并了柔然的主要青壮,如今又南下攻打西秦,西秦怕是很难阻挡赫连勃勃的兵锋。 到了那个时候,联合占据河西走廊的北凉,赫连勃勃势力便会暴增。 现在刘义真因为自己的内政还在梳理阶段,确实没精力去攻打胡夏,但并不意味着刘义真就要眼睁睁看着赫连勃勃做大。 “之前留的一些后手,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当晚,刘义真难得的去了赫连氏宫中。 宫室中难得的点起通明的油灯,刘义真打量起这座宫室,见其虽为汉宫,却颇有些异域风采。 墙上挂着的不是书画而是彩绘,内容也多是狩猎、游牧等场面。 地上也是铺着一层厚厚的羊毛毯,虽然洗的干净。但细闻之下多少有些羊膻味。 就连一般庭院中的植被都被拔去,换上了常见的青草。 此时的拓跋氏身穿一副宽大的襦裙从屋中走来,见到刘义真后弯腰屈膝,向刘义真轻轻行礼: “妾身见过陛下。” “免礼。 刘义真坐在宫中的椅子上,这椅子上铺着的是一张狐皮,躺上去格外温暖。 “皇后和你说过了?” “陛下问的可是宫女之事。” 拓跋氏筹备了一番措辞,竟是引经据典的向刘义真解释: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瀚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妾身虽出自匈奴,亦知要对丈夫忠贞的道理,怎么会因为娘家的诉求而让夫家的利益受到损害呢?’ “陛下怀疑妾身,那妾身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会和《诗经》中的这名女子一样幽怨沉闷t产 赫连氏此时就像是在和刘义真撒娇一样,并用《国风,邶风,柏舟》中的诗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幅小女人的姿态,很难想象她就在白天还说过“杖杀全部宫人”这类的话。 刘义真见状,也是心中暗道一声厉害。 在皇后面前干净利索,摆脱了皇后的怀疑。 而在自己面前又是一副软糯的姿态,不愧历史上能在拓跋焘死后寿终正寝的太武皇后。只是刘义真并没有那么好糊弄。 他此行来找赫连氏,也不是为了寻觅一晌贪欢。 刘义真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桌案,回荡的声音让赫连氏后背隐隐冒出虚汗。 “你既然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那朕问你,朕与汝父赫连勃勃谁能取得这天下?” 赫连氏面色變得苍白起来。 饶是她有再多智慧,但到底還是个女儿家。 骤然听闻这等國事,还要她在自己父亲和丈夫做一个选择,赫連氏也是胆战心惊。 刘义真见赫连氏踟蹰不言,便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是在想个理由好骗朕?” “妾身不敢。” 如今的刘义真,已经是天下,真正意义上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 不怒自威,已经是不足以形容面对他的感触。 只有如赫连氏这般,亲自面对刘义真时,才能感受到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妾身...只是在想到底如何能活下去。” “活下去?” 刘义真没想到得来的是这么個答案,有些不解:“何以见得?” 赫连氏此刻似乎也是没了束缚,或者说,只是在今天,她突然的想发泄一番。 轻咬红唇,赫连氏眉目低垂:“妾身父亲乃匈奴大单于,如今控弦十万,投鞭断流。并且历经艰险才将匈奴复国,打造为一方势力,纵观史书,也足以称的上雄主了。” 接着,赫连氏看向刘义真,目光变得柔和:“比之父亲,陛下虽不是创业之主,却接替太祖皇帝北伐大业,于危急存亡之秋时扭转乾坤,光复河北。文治武功,远胜前朝。” “妾身的父亲与丈夫都是英雄,而妾身自己不过一个妇人,哪有什么资格能比较两位人杰呢?” 这话中,有怨。 这怨里,有恨。 恨谁? 刘义真? 还是将她作为政治筹码的赫连勃勃? 或许都有,但赫连氏今晚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只想痛痛快快的发泄自己孤身一人嫁往长安的悲苦。 “陛下与家父都是大英雄,不被儿女私情所困,妾身的存在。在您二人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赫连氏自嘲了一句又开始分析自己的局势。 “之前陛下问妾身为何在思虑自己活下去 “若陛下胜于匈奴,以汉家制度。妾身哪怕不受宠幸,也能在这汉宫中活下去。” “反之,若匈奴胜于陛下 赫连氏眼角有一滴泪珠留下:“那妾身的身份,将不再是单于之子女,而是天子之妻妾。 “那个时候,匈奴....是不会放过妾身的!” 第350章 国之阳谋 匈奴的野蛮不只是其掠夺的行径,还有对于宗族血脉亲视。 夫死,妻嫁子:子死,妻嫁孙 这种有悖于伦理道德事情在匈奴及其他胡人部族屡见不鲜。 女人,对他们来说只是生育的消耗品和战争的胜利品。 若是有朝一日真如赫连氏所言,刘义真亡于赫连勃勃,那胡夏内部对于赫连氏态度绝对是暴虐不堪的。 这点,见证了胡夏崛起的赫连氏心中再清楚不过。 刘义真赢了,她的命运再悲惨也悲惨不到哪去。 但要是赫连勃勃赢了,对于很多人,包括她来说,都将是一场浩劫。 “原来如此啊。” 刘义真听完赫连氏的解释便明白了。 这个有些聪明的女人在面对真正的难题时也和普通人做的选择一样- 活下去。 “那这么说,你是选择朕喽?” 身为旧时代的女人,不要说赫连氏这么一个远嫁的胡女。 便是刘宋的长公主刘兴弟又如何? 刘义真摇摇头:“那如果说,朕非要让你在朕和赫连勃勃之间做一个选择呢?” 赫连氏也问道:“陛下是让妾身选陛下和单于,还是选大宋和匈奴?” “朕即国家!” 四个大字标注了刘义真的野心,赫连氏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但正如刘义真对她的评价。 她很聪明。 这种痛苦并未在她脸上持续太久,她便向刘义真跪下。 “妾身是为大宋皇妃,而非匈奴公主。 在刘义真的强硬下,赫连氏最终还是选择了刘义真一方。 “很好。” “赫连勃勃交给你的东西呢?” 这个“东西”,自然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 从拓跋氏的事件中,刘义真敢肯定在关中有着更深影响力的赫连勃勃也是留了什么明里暗里的渠道,想胡夏发送着情报。 赫连氏身为嫁入皇室的公主,刘义真不信她半点信息都没有接触到。 “陛下...明鉴。” 赫连氏也没有隐瞒,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要是还顾前忌后,那倒霉的便是她自己了。“长安的几处商铺。” “妾身父王曾经在长安当过官,在那时就结交了不少好友。后来每逢关中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悄悄假借各种方式将情报送往我父王手中。” “妾身临行长安时,父王曾告诉妾身一個地址。并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惊动他们。 接着,赫连氏便告知了刘义真一个地址。 是一处坞堡。 而能修建坞堡的. 也就是世家了。 “呵,双喜临门?’ 刘义真闭上眼睛倒在柔软的椅子上开始思考如何能最大程度的利用这条情报。 思索了许久,刘义真睁眼看到赫连氏还是保持一个身姿站立着,便问道:“你不好奇朕要用这条情报做什么?’ “陛下不说,妾身便不问。” 赫连氏乖巧的模样和刚才完全是两幅面孔,不禁让人再次感叹到女人的多边。 “其实也没什么。” “上不得台面的小计谋罢了。” 赫连氏听刘义真这么说,但肯定是不会信的。 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所谓的“小”计谋,很可能便是摧毁敌人的重拳。 但赫连氏还是提醒道:“陛下,我父王....没那么容易中计。” 赫连勃勃纵横西北几十年,要是几条计策就能干掉他,那刘义真未免有些太过小瞧天下英雄。 “朕知道。” “只是这世上,除了阴谋,还有一种叫阳谋的东西。” 刘义真问道:“你可知金刀计?’ 赫连氏有些疑惑,显然对这条刚发生没多久的计谋不甚了解。 “那朕和你讲讲。’ “后燕成武帝慕容垂,早年是前燕的吴王。因为被前燕皇室和当权者猜忌,无奈便来到了前秦天王苻坚的帐下效力。” “苻坚知道慕容垂之才世之罕见,不惜亲自跣足相迎慕容垂,并对其很是优待,认为可以合其才智以平天下。’ “但当时的前秦宰相王猛 刘义真说到这顿了顿:“便是朕现在的后将军王镇恶之祖父。” “他不但有着王佐之才,更是一等一的谋主。在看到慕容垂时便知道其与前秦并非同道之人,就劝苻坚杀掉慕容垂。谁知苻坚这个老好人一直不肯动手,无奈之下王猛便亲自想了一条毒计,想借苻坚之手杀掉慕容垂。” “这条計策很簡单。” “王猛先将慕容垂的長子慕容令征为参军,又在出征的时候向慕容垂要了一柄“金刀”作为礼物。” “等王猛率大军行至中途,便买通了一名慕容垂的亲信,让他拿着金刀以慕容垂的口吻告诉慕容令,说“我们当时投奔苻坚只是为了避祸罢了,现在王猛这个前秦宰相对我们如此仇视,我们岂能在前秦待的长久?正好如今前燕局势有变,不如我们立刻赶往故国!” “慕容令一听人都傻了,但仔细想来又很有道理,便赶忙逃亡前燕,把自己的老父亲慕容垂一个人留在了苻坚手中。” 赫连氏张大嘴巴,显然是被这条计谋的阴损给吓到了。 王猛拿着慕容垂的金刀去把慕容令忽悠的反叛苻坚,那苻坚怕是不杀慕容垂都不行了啊!毕竟儿子不是妻妾族人,而是继承者! 现在自己的儿子都投奔回故国,慕容垂还能在苻坚能睡安稳? 之后则是按王猛所料,慕容垂知道儿子叛变后立刻逃走,之后被苻坚抓住以叛国的罪名给砍了。 这“金刀计”最可怕的就是环环相扣,王猛将所有人,包括自己、慕容垂、慕容令、苻坚,都放在了一盘棋局里,一盘他早就已经谋划好的棋局里。 每个人都只能按照王猛的设想去行動,在经历环环相扣后,最终天发杀机! 在赫连氏惊讶之后,刘义真又是惋惜道:“可惜这条计策最终还是失败了。” 失败了? 赫连氏表示不理解! “王猛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人心。 “最后事情的走向都和王猛的剧本一样。但在最后,苻坚居然原谅了慕容垂 “王猛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苻坚的仁慈与宽厚。” 在惋惜的同时,刘义真又发出阵阵轻笑:“王猛其实应该料到的,不然苻坚也就不是苻坚了。” 赫连氏沉默半晌后看向刘义真:“连这般天衣无缝的阳谋都没有派上用场,陛下怎么还会想着用阳谋行事?’ “因为啊 刘义真笑眯眯的说道:“朕要用的,不是人之阳谋。” “而是国之阳谋!” 第351章 写好的剧本 国之阳谋! 在这种阳谋中,人性将被剔除在外,整个事件的剧本将再无意外风险。 古往今来能称的上国之阳谋的只有“推恩令”。 现在刘义真要做的,便是再完成一次国之阳谋。 “朕记得赫连勃勃上次攻打关中时手中可是有不少精良武器。” “那些...可别说是胡夏自己的工匠锻造出来的。” 胡夏的工艺水平算不上弱,但也绝对算不上强。 况且河套平原的铁矿少的可怜,想要短时间内采集并锻造成武器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如此一来,那些武器的来源便很是清楚了。 “朕第一次从关中离开的时候,便让人将旧的武器给淘汰出去。当时和胡夏柔然互市,必然是有人将那些武器都给送到了胡夏手中。” 刘义真打量着赫连氏:“朕说的没错吧?胡夏...是否突然出现过一大批锻造好的武器? 赫连氏没有否认。 “那时和大宋互市,除了粮食、器皿之外。换取最多就是武器,这点妾身是知道。” “后来这两年与大宋断了贸易,但每年还是有足量的粮食和武器流入胡夏,只是规模数量要小很多。” “那看来朕猜的没错。” 刘义真用椅子上那毛茸茸的狐狸皮擦拭了一下脖颈:“这里面,必然有人走私。”而且量还不小,按照赫连氏所说甚至是仅次于官方贸易的粮食。 赫连氏倒不知道那些武器是走私的货物,一只手捂住嘴巴,显得有些后怕:“那岂不是会增强胡夏的胜算?’ 刘义真撇了她一眼,只是不知道赫连勃勃看到自家女儿突然就这么“叛变”是何心情。“是啊,赫连勃勃拿到那么多武器,足够让本就凶悍的匈奴士卒战力提升一大截。” “上次赫连勃勃攻打关中之时朕就发现其战力大增,能和朱龄石部的士卒打的有来有回。 “要不是赫连勃勃聪明反被聪明误,携裹着那些百姓通过回中道。那即便是朕的大军全在关中,也还是会碰上不小的麻烦。” “只是 刘义真轻松的说道: “这些,朕都知道。” “甚至连王修也知道。 当时为了能换到更多的战马,外加锻造工艺因为刘义真留下的水利锻造机的腾飞,两代关中主政者都是很有默契对那些走私者视而不见。 他们用那些旧武器换来战马,之后王修再用财物换来这些战马。 不然,仅靠着正常贸易。关中的战马是不可能发展到如此规模的。 赫连氏听的有些糊涂。 “这和陛下所谓的“阳谋”有什么关系?” 刘义真此刻却是笑而不语。 所谓的“国之阳谋”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军备竞赛”。 “军备竞赛”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一旦开始,那谁都没法停下。 要么,一方彻底被拖垮。 要么,由坚持不住的一方发动战争。 没有第三种可能。 它带来的只有毁灭,也只能是毁灭。 “具装骑兵”,就是刘义真为赫连勃勃和拓跋焘选择的军备竞赛项目。 以刘宋的国力,养一支三千人的具装骑兵说不定就要顷全国之力打造。 那国力更弱小的胡夏和北魏呢? 两千人?一千人?甚至几百人? 这都没关系。 只要赫连勃勃和拓跋焘得到刘宋将科技树往具装骑兵方向点的时候,他们便不得不跟进。具装骑兵的威力已将在之前几百年显现过,没有任何一位统帅会小视它在战场上的威力,而且它的战力在骑兵对决中往往是无解的。 要是刘宋有一支具装骑兵,而胡夏、北魏这两个仗着骑兵战略威慑的国家没有,那刘义真相信他们睡觉都睡不香甜。 更重要的是 刘义真自己却压根没打算发展具装骑兵! 具装骑兵强是强。 但局限性也大。 耗资巨大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具装骑兵并不适合在宽阔的草原上作战。 一支擅长骑射的轻骑兵,完全能靠着“放风筝”的方式将具装骑兵给溜死! 抛弃了机动性的具装骑兵,或许能在欧罗巴那种山地纵横的狭小地域纵横,但到了东亚怪物房,那也只能是被更骚的操作给弄死。 刘义真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刘宋要发展具装骑兵的消息给放出去。 如此,赫连勃勃和拓跋焘这两名雄主必然会继续跟进。 但以他们自家那點資源,别说具装骑兵了,便是重裝步卒都搞不出来。 所以,为了保持在军事力量的竞争力,他们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开始发力,誓要在骑兵这一战略兵种上拿回主动权。 到了那时候,掌握着走私渠道的刘义真自然可以笑眯眯的利用刘宋廉价的铁料、粮食还有别的东西换取真正能提升国力的资源。 而胡夏和北魏,则只能消耗自己的国力去打造那支必然不会成功的“具装骑兵”。 此消彼长之下,两面的国力会越来越失衡,而等到赫连勃勃或者拓跋焘想利用具装骑兵孤注一掷的时候,便是他们灭亡的开始。 现在的刘义真就和几十年前的王猛一样,已经将整个剧本写好。 自己、赫连勃勃、拓跋焘。 刘宋、胡夏、北魏。 所有人的命运已经被详细写在剧本当中。而最终的胜者,也只能是刘义真,是刘宋。想到这,刘义真嘴角露出笑容。 他再次看向赫连氏时,眼神也变的火热。 赫连氏....真是個意外之喜。 “朕不喜欢你这幅样子。” 刘义真抬头打量一圈这间充满野性的宫室,最终又将目光落在赫连氏身上。 “你穿这套衣服,很难受吧。” “妾身,明白。” 唤来宫女,其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件兽皮缝制的衣物。 赫连氏轻轻解开胸前襦裙的裙带,宽大的裙摆瞬间跌落在地上,露出那闪动着如玉脂般光晕的皮肤。 轻轻卸去贴身的禰铛,赫連氏脸上闪着淡淡的红晕。 将宫女手中的衣物接过件件穿在自己身上。很快,赫连氏就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紧身的兽皮勾勒住她那浑圆饱满的轮廓,一双玉腿修长大胆的暴露在外。刘义真轻轻招手,赫连氏便迈开双腿,轻轻坐在天子怀中。 “还请陛下怜情惜...唔!” 第352章 两国被灭 苑川。 这座西秦的国都被赫连勃勃围攻数月之后,终于是被拿下。其中的金银财物都被赫连勃勃运往统万城,在籍百姓同样被赫连勃勃迁走。 西秦国主乞伏炽磐也算是一方明主,但是在赫连勃勃这种级别的体量面前还是不够看,最终也是兵败身亡。 “拿下西秦,统一西北。吾等便有了和刘宋的一战之力!” 赫连勃勃此时心情不错。 先是吞并了大檀可汗的军队,如今又攻灭了西秦,胡夏的战力迅速膨胀起来! 只要能顺利消化这部分资源,胡夏的军事力量将达到一个全新的境地! 到时候若是能攻占关中,以前秦之势横扫北方,那必然可以铸造匈奴的万世之基! 就在赫连勃勃内心盘算着什么时候能去攻打刘宋时,一封密报也是悄无声息送到他手上。这一看,赫连勃勃原本好心情瞬间蒙上一层阴云。 “拓跋氏遣侍女秘密前往军器监探寻消息,得知刘宋如今要发展具装骑兵!” 还有一些九分真一分假的细枝末节也被写在信上,增添不少真实性。 “大宋天子闻之大怒,将那侍女凌迟处死,还把拓跋氏身边的侍女都给解散坑杀,并让自己人将拓跋氏软禁起来。” “并且,受此事波及的官员、禁军无数。就连堂堂镇西将军傅弘之都被削去将军号 光看信上,似乎刘宋朝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那位刘宋天子被机密泄露之事搞的暴怒不已,将怒火都发泄到身边之人身上。 “不止如此。” 还有赫连勃勃别的情报人员告知了他另外一个消息一一 “刘宋天子似乎是在调用国内铁矿、兵器,所以这一次走私到胡夏的兵器产量还不如上次的三分之一!” 几个消息下来,赫连勃勃已经大致肯定了情报的正确性。 “拓跋焘,还真要感谢那个小家伙呢。 “具装骑兵 赫连勃勃嘴中不断念叨着这四个字,眉头逐渐绞在一起。 对于具装骑兵的威力,他再了解不过! 因为他见过! 前秦极盛之时,曾有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甲骑兵。 这其中少部分被当时的前秦将领吕光带到了西域去,在龟兹之战中一举粉碎了当时的狯胡势力,将西域重新纳入中原势力的统治。 而大部分则是被继承了前秦遗产的后秦得到,而后秦也借此马踏西北,形成了和北魏、东晋三国鼎立的局面。 当时的赫连勃勃还在后秦国中任职,那沉重的铁甲骑兵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本以为随着后秦的死去,这支堪称梦魇般的军队不会再出现。 万万没想到,刘宋居然是有了将这支无敌之师复活的打算!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在具装骑兵面前,在那摧枯拉朽的铁蹄面前,一切防守都是徒劳! “我们也要搞具装骑兵!” 赫连勃勃在深思熟虑后还是做了这個决定。 “骑兵本就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若是南边的汉人能轻易解决掉我们的骑兵,那我们对他们将再无优势可言!” 塞外胡人能一直压制中原王朝,无非就是骑兵在军事方面的优势。 要是这点优势没了,胡夏拿什么和刘宋比? 所以,具装骑兵,胡夏一定要搞! 甚至还要比刘宋搞的好! “帮我联系叱干阿里,将所有的匠人集中起来!把所有的钢铁也给集中起来!多余的兵器也一并集中起来!” “刘义真想破解我们在骑兵上的优势?哼!做梦!” 胡夏各种动作也被刘宋和北魏打探到。 刘义真知道后一个人躲在两仪殿笑的满地打滚,而拓跋焘却面临着和赫连勃勃一样的困境 拓跋焘在和胡夏瓜分完柔然后便按照崔浩之计向东攻打北燕,以期待北魏的势力得以扩张。 在攻打北燕的途中,拓跋焘妖孽般的军事天赋逐渐显露出来。 他先是行军至濡水,又让奚斤征发密云丁零族万余人,运攻具,出南道,会师于燕都龙城 期间,北燕石城郡太守李崇等十郡降于北魏。 之后拓跋焘派三万多人挖围堑以困燕都。 北燕国主冯弘派数万人出城,都被北魏的将领所击杀,逃散者數萬。 北燕尚书高绍率萬余家保羌胡固,拓跋焘攻破龙城后斩之。 之后,北燕的一系列重镇,如带方、建德、冀阳都被攻破,这也标志着北燕彻底亡于拓跋焘之手。 自此,北魏在失去河北之后,终于是又一次的开疆拓土,占据了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之地,得民十万。 崔浩建议拓跋焘休养生息,为之后的反攻河北做准备。而拓跋焘也一直是从善如流,愿意息兵。 只是在得到从胡夏和刘宋的消息後,拓跋焘再也坐不住了。 “相父!” “具装骑兵!我国也必须要搞!” 这让掌管北魏民生后勤的崔浩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并且劝阻道:“这具装骑兵的组建极为消耗钱粮。如今国家虽然凭借陛下您的无力吞并了北燕,占据了东方大量的土地,但要说拿出能组建具装骑兵的钱财还是不可能的。” “与其将钱花在具装骑兵上。还不如好好的犒劳将士,让他们有感恩陛下之心;厚待士人,让他们有效忠陛下之心;鼓励百姓,让他们有敬重陛下之心。如此,哪怕没有具装骑兵,也能使我大魏立于不败之地!” 崔浩本以为能劝动拓跋焘,不成想拓跋焘在经历亲自指挥消灭北燕后也是膨胀起来,有了反驳崔浩的底气。 “相父所言差异!” “相父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是不通兵事!” “打仗,靠的就是更快的战马,更多的士兵,更强的武器!” “仅靠满口仁义道德,是无法击败敌人的!” “到时候刘宋有了具装骑兵,就能轻易撕开我军阵线,杀到朕的面前。难道朕还能靠着仁德让刘宋的士卒不要杀朕吗?’ 见崔浩还要再劝,拓跋焘有些不耐烦起来,他那颗隐藏的暴虐之心开始慢慢跳动起来。“这大魏天子,到底是朕?还是相父? 崔浩听后久久不语,但最终还是向拓跋焘低了头。 第353章 阉割版,你值得拥有 崔浩答应现在就改变政务方向,将大量的精力投注到具装骑兵的组建中去。 只是不建不知道,一建吓一跳! 标准马铠,是由六个部分组成,即: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 这每一个部件打造起来都异常耗时耗力,往往需要一名合格的工匠用时三个月才能制作完成。 此外,骑士战甲则是明光铠。 武器则是马槊. 想要完整的制造一套具装战甲,以北魏的国力怕是一个月才能产出不到十套! 而这,还仅仅是装备的成本。 还有使用的成本,一名具装甲骑往往要配有一到两名仆从以及数匹驽马,仆从负责给战马和骑士穿戴重甲,而驽马则是在非战斗时用来驮运装甲兵器,如果把这些人吃马嚼的消耗都给算到账本上 这么算下来,怕是几百户寻常百姓的税收才能养得起一名能够作战的具装骑士! 之前还意气风发的拓跋焘此刻是头皮发麻,有些不知所措。 恐怖! 太恐怖了! 按这套工序下来,北魏怕是不到两年就要破产! 而两年,也仅仅是能产出不到三百名具装骑士。 “嘶 拓跋焘此刻对具装骑兵的成本有了更深的认识,也明白了为何五胡乱华以来陆续那么多北方势力中,只有一统北方的前秦有这个资本玩的起具装骑兵。 像其他势力,耍個几百套国家都破产了,那还玩个屁? j, 同时在这一刻,拓跋焘也对于北魏和刘宋的差距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要是河北还在朕手上就好了!” 如果河北还在,有那一千万汉人做祭品,北魏怕是能轻松组建出一支几千人的具装骑兵,去把整个北方都给碾碎! “陛下,还要组建具装骑兵吗?” 崔浩将账本摆在拓跋焘面前,完全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不再多言。 拓跋焘此刻也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建吧,那刚刚迸发一点活力的北魏怕是会立刻枯死。 不建吧,自己刚刚和崔浩吵完,皇帝的面子往哪搁? 好吧,哪怕不考虑这个问题,那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要是刘宋组建起一支具装骑兵,拓跋焘拿什么挡? 拓跋焘为此连续发愁了好几天,直到平城后都是闷闷不乐。 为了能拥有一支具装骑兵,他甚至还不死心的去观摩工匠制作马甲、明光甲的过程,认为之所以要花那么多的财富和时间都是因为工匠自己在贪污! 但一直观察了一个月,从铁胚到完整装备的整个过程都被拓跋焘看在眼里,他这才颓废的接受具装骑兵真的昂贵的事实。 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 突然,拓跋焘灵光乍现! “具装骑兵碾过后从来都是摧枯拉朽!哪用的着身后的战甲?” 不光是战甲!还有士卒! 为什么要装备身后战甲?难道敌人还能从屁股后面突袭和山岳一般的具装骑兵不成?一念至此。 拓跋焘的格局“啪嗒”一声打开了! 一个月后,一个模样十分怪异的具装骑士出现在平城的皇宫当中。 说怪异,可能不太准确。 用“阉割”二字,或许才算合理。 只见那骑士的战马头顶处并没有铁制的面帘,只是很敷衍的放着一块兽皮。 鸡颈倒是有,不过也只是覆盖了下半部分。 当胸和马身甲勉强算是完整,不过也就只是勉强了。 除此之外,这匹战马后半身就什么都没有了! 远远看去,就像是人只穿了上半身的衣物而光着个大腚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还有那名骑士 从正面看似乎极为正常。 但从背面看去才能发现原来这名骑士的护甲只有一半! 他的背后,和那匹战马的屁股一样,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看到这,观摩的北魏官员都沉默了。 这还算具装骑兵吗? 说不算吧,确实有马甲有人甲。 说算吧,总是要昧着点良心的。 拓跋焘不顾官员怪异的目光,十分兴奋的向他们推荐着自己的杰作。 “朕观摩马战,战马受伤往往是脖颈和侧身容易被击中,所以这里必须要以铁甲遮掩。“至于身后 拓跋焘自傲的说道:“不用去管身后!” “具装骑兵一旦冲锋,前面便是有千军万马都能轻易击碎。到了那个时候,敌军根本没有机会能够反击!” “要是有,只能说明骑兵已经被敌军给包围了!那種情況之下,有没有后護甲更是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 拓跋焘亮着眼睛说出了关键 “打造这种具装骑兵的成本只要正常具装骑兵的三分之一!” “而且因为其装甲的减轻,后勤也将变成原本具装骑兵的一半!” “如此,我国还是能够打造出来一支千人的具装骑兵,和刘宋一较长短的!” 为了这种“阉割版”的具装骑兵,拓跋焘是耗尽了心血。 虽然看着怪异,但这都是拓跋焘根据骑兵作战的经验得来的。 和真正的具装骑兵相比,这样的阉割版骑兵或许战力尚有不如 但这种骑兵,已经是拓跋焘無奈妥协之下的产物 真正的具装骑兵,北魏是真的造不起啊! 为了打消一众大臣的顾虑,拓跋焘还亲自穿上这套准备给他们掩饰。 还别说,这骑兵看着阉割的十分严重,但是对于骑兵的战力确实是提升了不少。 当有人问起拓跋焘为何不给战马装备也在前面的面帘时,拓跋焘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他难道能说是因为北魏确实已经穷的造不起面帘了? 这说出去皇帝的脸还往哪搁? “放心,战马冲锋起来,寻常箭矢是很难击中马面的。等到了地方步卒军阵面前,自然也是等着被骑兵收割!” 说到这,拓跋嗣还笑了起来:“莫非你以为这世上还有武器能一刀砍碎马首不成?其他臣子也是笑起来。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要是真有了,那大家还打什么仗!回去搂着老婆孩子放羊不香吗? 如此看来,这阉割版的具装骑兵....确实值得拥有! 第354章 优势在我 庆州。 泾水河畔。 在临近半夜的时候,一队装满货物的车队点着微弱的灯火来到这里。 为首之人左右打量,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上去极为谨慎,似乎生怕什么怪物突然从黑夜中冲出来。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这里已经到了刘宋和胡夏的边境。 只见为首之人从怀中取出一枚骨哨。轻轻一吹,居然是有鸟鸣之音,在黑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车队其他人听到鸟鸣后亦是停止了前进,左右打量着。 “你们终于来了。 鸟鸣过后数息的时间,河畔对岸马蹄声响动,不多时就有一堆匈奴人骑着战马来到车队面前。 匈奴人先是扫了一眼车队的数目,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这样才像话!你上次运来的武器只有这的一半,我们单于听到后可是极为生气呢 车队中的汉人摇摇头:“近来长安的那件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想要在这种局势下带出来货物都已经是难得,这么还能计较数目呢?” “呵。’ 匈奴人却是不屑一顾,对于汉人找理由嗤之以鼻 “你们家族在关中权势滔天,这么点小事还办不好?” 汉人嘴角露出苦笑:“当今天子极度打压世家,没收我们大量的土地. “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跑到这来和你们做生意不是?’ 匈奴人听到这明显有着轻视意义的话,两眼似乎要喷出火。 可还没等他动作,他就看到汉人队伍中有一人扬了扬手中的响箭。 这里可离庆州长宁府军的驻地不远,要是真吵到了长宁府军,那这些匈奴人多半无法活着逃回统万城去。 “好,很好!” 匈奴人怒极反笑,不再这点上争锋不让。 “我要验货!” “可以。 他随手掀开了一辆货车上的遮步,露出里面的东西。 武器,还有铁质的农具! 但很快匈奴人便怒不可遏:“这都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武器,为何很多都是弯曲的? 农具,为何都是锈迹斑斑的? 这些东西,说好听点是钢铁,说不好听点就是垃圾! 身旁的汉人不慌不忙的解释:“如今这些东西都是天子亲自下令的违禁品,如何能拿到新制完好的武器?” “有这些已经很不错了,你要是不满意 “可以不要!” 汉人完全是一副打光棍的模样。 这次交易又不是汉人求着匈奴人办事,不满意,拉回去就行! 匈奴人咬着牙没多说什么,只是又让人检查其他几辆车。 检查完毕后,匈奴人的脸色好了很多,因为后面的几辆车里装的粮食并没有缺斤少两。至于都是陈粮. 谁能天天吃上新粮?有陈粮吃不错了! 自从刘义真烧掉统万城的粮仓后,胡夏这么多年在粮食上一直没有缓过劲来。如今又多了原西秦和柔然的人口,再没有粮食说不定赫连勃勃都要提前进行对关中的战役了。 等匈奴人查验完,汉人看着他:“我也要验货!” “请便。” 相较于汉人车队这边大车小车的拉了一堆,匈奴那边的货物要请便许多。 战马、皮毛、动物筋骨,甚至还有上好的木材。 这些都是绝对的战略资源。 战马一直缺,有多少刘宋都能吞下。 皮毛可以制作御寒的衣物,让汉人士卒在塞外可能保持战斗力。 动物筋骨可以用来制作弓弦、弩弦,在橡胶没有普及前,这些就是最好的材料,没有之 木材,自然是用来制作武器的手柄。 汉人看着看着也是皱起眉头。 “这都是什么玩意?’ 可以看出,胡夏对刘宋也很敷衍。 皮毛大都是残破的,筋骨只有一半达到制作弓弦的标准,木材也有一小半是被腐蚀的模样。 “你们若是不想做生意可以不做!” “用这种垃圾来侮辱我们,觉得很有趣吗?” 汉人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让车队掉头,看样子是要终结這場生意。 “且慢。” 匈奴人叫住了汉人,臉上挂上一丝急切。 汉人说的没错,如今的主动权在汉人手里,在生意场这方面,到底还是他们求着汉人。.一 “何必伤了和气。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和气生财”吗?大家既然是做生意的,完全可以慢慢谈。” “慢慢谈?” 汉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 “你知不知道这里随时可能遇见宋军的斥候?你知不知道走私兵器粮食是何等重罪?慢慢谈?老子用命和你慢慢谈!” “撤!” 见汉人执意要走,匈奴人也动了肝火:“你莫要以为我们傻!你要的那些东西,大都是制作军械的材料 “哎对对对!” 汉人没有反驳,只是反问一句:“那你告诉我你们胡夏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你下次要是能拿来黄金,我保证用黄金和你换!” 匈奴人闻言立刻闭嘴 胡夏,穷啊! 除了这些原材料,他们确实也拿不出更好的东西。 至于黄金这种在哪都是硬通货的东西,谁会拿它来完成大宗货物的交易?疯了不成? 汉人还在火力全开的输出:“这些东西,全凭我们家在朝廷有些关系,可以高价卖出罢了!你要是能出什麼别的值钱玩意,我们完全可以和你换!” 匈奴人鼻子拱了拱,不再和汉人争辩。 “行,换了!” “但是你要保证下次货物的成色比这次好一倍以上!” “不可能!’ 汉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匈奴人的要求。 “好的货朝廷把控很严!你是想让我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们办事?’ 但紧接着汉人犹豫了一下:“成色再好些不太可能,但是量再多上一倍倒是可行。”匈奴人也不再纠结:“可以!” 质上不去,有量也行。 “你们也是,不要拿那种垃圾来糊弄我们!下不为例!” 汉人的话颇具警告意味,匈奴人也是答应下来。 眼看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双方都怕被发现,赶忙交换了货物离去。 汉人从之前的大车换成了战马,只往前走了不到一里路,就发现有一队骑兵在等待着他们 这些“走私犯”看到这对骑兵,不慌反喜,为首的汉人更是高举双臂:“傅将军!这里!这里!” 傅弘之看到众人身后满满的货物,也是不自主的露出笑容:“辛苦了!” 第355章 对决 “不辛苦不辛苦。 为首的汉人大大咧咧的来到傅弘之面前给他说明:“匈奴那帮龟孙拿的东西越来越差了,而且今天那匈奴蛮子还有怀疑我身份的迹象,真是狗精狗精的!” 傅弘之不在意拍拍对方:“确实,和胡夏做生意好几家都出现过这个问题,看来这帮匈奴蛮子还是不老实。’ 汉人见傅弘之有了警觉,也是轻轻拱手:“那后面就摆脱傅将军。 “好说,好说。’ 傅弘之又摇摇手:“别叫我傅将军了,天子还没给我复职。 “以傅将军的能力,等到战事将起随时可以官复原职。 “哈哈,就你会说话。” 两人说笑了一阵,便就此告别,由傅弘之讲这批货物带回庆州。 战马都被傅弘之留下,剩下的东西则是直接运往军器监在关中各地作坊,加工制作成将士的装备。 如今刘宋国内正常的一名步卒,往往都只装备皮甲,只有精锐才能身穿铁质的“两档铠”上阵杀敌。 而这些装备“两档铠”的精锐中,又有很少一部分士卒可以穿上“五折铁铠”和“明光甲 甚至“明光铠”对于很多士卒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只有将校才有资格穿戴。 现在随着胡夏和北魏广收刘宋的废旧装备,也给了刘宋大军可以更新换代的机会。 最先享受红利的自然还是“天子亲儿子”羽林军,其中的五千步卒人手一套明光甲,看得其他将领是直发酸 至于天子六军,也陆续装备上“五折铁铠” 大区,尽显禁军风范。 “五折铁铠”是有蜀汉丞相诸葛亮继“元戎连弩”后发明的又一战争利器。 锻造铁铠的材料都是选用反复敲打五次的铁片,这种“百炼钢”可谓是硬度与韧性兼顾,二十五石强弩不能射入,防御力极为强悍。 铠甲更新换代之后则是武器。 现在宋军装备的武器都是从战场上有过实践的利器。 其中步兵大都是装备长矛,或者装备环首刀配合大盾使用。 骑兵则多用马槊。 远程部队则以弩兵为准。 至于弓箭,则是几大兵种都有装备。 如今刘义真已将将陌刀给步卒装备上,那骑兵的改变也迫在眉睫。 马镫、马鞍、马蹄铁,这三样如今已是普遍装备在骑兵队伍中。 特别是马镫,如今已经发展到双面马镫,可以很好的稳固骑士骑行中的稳定性。 也就是这样,才促成了具装骑兵的诞生。 但同时也因为这样,刘义真设想中的“骑射”也可以得以实施。 羽林军校场。 刘义真难得的穿上一身金甲骑在战马上指挥军阵。 对垒的两军,分别是范道基带领的羽林骑兵和沈田子率领的具装骑兵。 看得出来傅弘之对于自己率领的具装骑兵十分有信心,眼中充斥着对羽林军这帮少爷兵的蔑视。 再加上范道基算是毛德祖的衣钵弟子,傅弘之正好想着趁此机会打压一番对方的锐气。“准备好了?’ 傅弘之麾下的具装骑兵都是这几天才组建起来的。 和以往的具装骑兵一样,高、大、重,这三个特点光是看那小山般的战马就能看出对方的不好惹。 这支具装骑兵人马具着黑甲,给人强大的压迫感,光是打个响鼻,都让人心神一跳。反观范道基带着的羽林骑兵,足以算的上“寒碜”二字。 人的甲胄还算齐全,但是战马就只有可怜的马镫和马鞍了。 还有他们的武器 居然只有两壶箭、一张弓和一柄环首刀。 傅弘之怀疑的看着对面的羽林骑兵,十分怀疑这种轻薄的军阵是否能挡住自己的一波冲锋。 “陛下,我过去了!” “嗯。 “陛下!我真的过去了!” “知道了。” “陛下!你确定要我过去?” “你不想打朕可以换别人!” 傅弘之立刻灰溜溜的低下头,他可不愿意有被人染指他这些如宝贝般的具装骑兵。 之所以再三询问刘义真,还是害怕天子没有做好用重金打造的羽林军一触即溃的事实。“嘿嘿!那我就来了!” 傅弘之一夹马肚,周边的几十名具装骑兵跟着冲锋起来。 地动山摇! 骑兵的衡锋,带来的往往是震撼的。 而重骑兵的衡锋,则往往會带来恐惧! 具装骑兵,作为重骑兵中的巅峰,它这一动,哪怕规模尚小,依旧看得旁人心驚肉跳。“这羽林军.拿什么挡?’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笃定羽林骑兵的失败。 天底下不可能有军队能抵挡具装骑兵的冲锋! 如果有,那称之为“天兵”也不为过! 范道基果然也没有直接冲上去和傅弘之的具装骑兵刚正面,而是调转马头沿着校场边缘跑了起来。 “想逃?” 傅弘之微微摇头。 如果具装骑兵真的这么好躲,那也就不可能有如此赫赫威名。 “冲锋!” 傅弘之指挥具装骑兵微微调转马头,便继续朝着范道基冲去。 在旁人的视角下,场上的两波骑兵追逐的场面就好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壮汉在追着一个瘦弱的顽童打屁股。 具装骑兵是那壮汉。 羽林骑兵则是顽童。 傅弘之一直朝着羽林骑兵的方向追去,悠哉悠哉的享受着这一追杀猎物的快感,要不是天子在旁边观战,傅弘之高低要嘲讽两句在前面被追的抱头鼠窜的范道基。 可傅弘之麾下的骑兵没有这個觉悟,对着前面的羽林骑兵便是一阵输出,什么难听骂什么。 “奇怪?范道基那家伙转性子了?” 傅弘之知道范道基脾气火爆,被自己连追带骂这么久居然是一点反抗都没有。 “这家伙绕着校场跑什么?不是说好的决斗吗?难不成范道基还有什么别的癖好?”两队骑兵绕着校场跑了一圈又一圈,但渐渐的,傅弘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自己这边的骑兵速度在变慢! 本来具装骑兵的负重就比羽林骑兵的负重要强的多,在连续几圈追逐下来,已是隐隐有些力竭。 就在这时,傅弘之发现前面被追了许久的范道基突然狞笑着转过身子。 不止是身子! 还有他们手上的弓箭! “不好!” 那些弓箭,赫然都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下一刻,傅弘之就眼睁睁看着范道基手中的箭矢化成一颗流行朝自己轰来。 “还能这么玩?’ 第356章 不死心 箭矢扑向傅弘之,直直打向傅弘之的护鼻上。 虽然没有射到身体上,但箭矢带来的劲风还是让傅弘之脸颊火辣辣的生疼。 这还没完! 前面的所有羽林骑兵都在同一时间连续射出三箭,三波密密麻麻的箭雨让后方的具装骑兵有些不安,只得是硬着头皮和冰冷的箭矢硬碰硬。 “叮叮当当!” 箭头和坚甲碰撞过后,略微有些无力的被弹开,这让傅弘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就凭几支羽箭,也想让我等退却?” 箭矢虽然锋利,但具装骑兵的甲胄可是最顶级的匠人用最坚硬的钢铁打造而成的! 在这场矛与盾的对决中,毫无疑问是盾笑到了最后。 前面范道基只是冷笑一声,便又掉头驾驭战马向前面逃去。 “还来?’ 傅弘之有些憋屈。 在他看来范道基这样明显是有点侮辱骑兵了! 骑兵,战争之王! 它那奔腾身姿,矫健的步伐,还有碾碎一切的威力才是大家对它一致的看法。 羽林骑兵那种用弓箭边跑边打的模样,实在是给骑兵丢脸! “哼!‘ 傅弘之催促着胯下战马向范道基冲去,手中马槊挺起,誓要将前面这些侮辱骑兵的家伙都给斩落马下,免得让骑兵蒙羞。 只是很快,傅弘之发现双方的差距是越来越大。 自己胯下的战马虽然依旧威武霸气,但掀开它的面帘看看,绝对会看到一张气喘吁吁、无精打采的马脸。 其他具装骑兵也差不多。 无休止的奔跑让他们的战马累的快要失去战斗力,要是继续追下去,怕是不累死几匹马是没法收场了。 前方的羽林骑兵见后方的具装骑兵速度逐渐慢下来,终于是肆无忌惮的可以在前方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雨下,总能瞎猫碰到几只死耗子,在数目完全不对等的攻防战中,傅弘之的具装骑兵很快就损失惨重。 “停!’ 还是刘义真让范道基停止放箭,不然这家伙为了发泄之前被追了几十圈的火气,怕是要把傅弘之射成刺猬才肯罢休。 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士卒一拥而上,替傅弘之他们将身上的装甲给卸掉后,赶紧牵着和一夜七次郎样的战马下去喂养饲料,帮它们续命。 傅弘之虽然败了,但败的相当不服气。 他阴阳怪气的来到范道基身边:“将军只敢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跑吗?” 范道基不甘示弱:“把又是谁把将军打成病猫一般呢?’ “败犬!” “病猫!” “败犬!” “病猫!” 两人就这么当着刘义真等一众高官面前吵了起来,丝毫没有顾忌身为将领的风度。 “够了!” 还是刘义真看不下去,打断了他们的争辩。 “都是国家将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范道基小声低估一声:“他是校尉 “???” 傅弘之怒视着范道基,嘴边的胡须都被鼻孔中呼出的气体给吹的竖起来。 他当将军的时候范道基连个百夫长都不是,现在居然是开始嘲讽自己了? “范道基!” 刘义真呵斥了对方几句,这才询问起傅弘之:“傅将军以为之前羽林骑兵的战法如何?”要论统率骑兵,哪怕是王镇恶、朱龄石、檀道济三人也和傅弘之有一定的差距。 以傅弘之在骑兵作战上的眼光,自然是看出羽林骑兵“骑射”战法的优势,只是他还是不服。 用骑兵碾碎敌阵,已经是骑兵将领根深蒂固的观念 靠着这点,骑兵将领甚至都能小小的鄙视一番步兵将领,觉得自己似乎“更加高级”。但现在突然冒出来的“骑射”战法,那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瞬间打破了骑兵的骄傲,傅弘之能眼睁睁的看着骑兵就这么“堕落”下去? 傅弘之正色道:“陛下,刚才演练中虽然羽林骑兵获胜,但也只是因为我方战马力竭罢了 “要是在战场上,具装骑兵是断然不会追着一群轻骑兵缠斗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用重骑兵追轻骑兵.疯了不成? “具装骑兵的作用,主要还是冲破敌军军阵,让对方军阵割裂,之后再切割其阵型,使其溃不成军!’ 骑兵,堂堂正正! 具裝骑兵,更是堂堂正正中的堂堂正正! 就是要有那種你知道我怎么打,我也知道你怎麼打,但就是打不过的威武霸气! 这骑射算什么? 流氓? 过来咬你一口后立马逃之天天? 无论是从感官上还是从战术上,傅弘之都不愿意接受骑兵的这种作战方式。 “傅将军说的有理。’ “真正在战场上,敌人的具装骑兵不会傻到来和我军的轻骑作战,而是朝着我军步卒军阵冲去。” 刘宋现在最依仗还是步卒,在没有得到陇右、河套这些优质养马地前,根本无法组建几万规模甚至十几萬规模的骑兵。 傅弘之听到刘义真这么说,也是露出意外的神色。 难不成陛下打算放弃“骑射”,而将重心放到具装骑兵上? 那对于傅弘之来说毫无意外是个福音! 只是刘义真下一句话就打破他的幻想。 “朕有办法压制住敌方的具装骑兵。” “如此,再配合“骑射”战法,傅将军以为我军胜率有几成?” 傅弘之:“???” 压制具装骑兵? 他瞪大眼睛想要求证,但刘义真已是不想多说,留给傅弘之一个神秘的背影。 如果真的能压制敌人的具装骑兵。 那剩下的普通骑兵在“骑射”战法下根本不够看的。 弓箭先天的攻击距离让“骑射”骑兵完全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前面放风筝,而没有具装骑兵那么坚硬的战甲,再强的“传统”骑兵都只能是被射成刺猬。 只是傅弘之对于刘义真口中所言的“压制具装骑兵”还是抱着几分怀疑。 具装骑兵要是真能轻松的解决,也就不会是“骑兵之王”了。 但见天子不愿意多说,明显是当着秘密藏起来,傅弘之也不好多问。 不过 傅弘之还是不死心,他不相信无解的具装骑兵会有什么办法被破解。 即便说这话的是天子。 第357章 首次科举 押送完物资回到庆州,傅弘之将所有的具装骑兵重新召集起来。 能分到具装的骑兵都是傅弘之麾下一等一的精锐,此刻他们肃穆的聚拢在一起没有半点声音,静静等候着傅弘之发话。 “前几天!我去了一趟长安!” “那帮号称“羽林军”的少爷兵也在训练骑兵!他们还扬言要超越我们,成为战场上骑兵主力!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长宁府军自组建起就是以骑兵为王牌部队。 上次的北伐之战中已经证明长宁府军的战斗力,如今又有了五百具装骑兵的建制,所谓的“羽林军”是怎么敢来和自己比肩? 看着群情激奋的士卒们,傅弘之脸上不为所动,心里却乐开了花。 “等到了陛下下次北伐的时候,我们便用战绩告诉他们谁才是大宋骑兵的老大!”“喏!” 随着大业三年春耕的结束,科举的筹划也被逐渐提上日程。 第一次的科举,不出意外会被国子监和其他世家书院的大部分人给瓜分。 不过不要紧。 至少这个希望从长安开始,通过官府一州一州,一县一县的传递出去。 大批的寒门士子终于是有了一个可以鱼跃龙门的机会,打破自东汉以来的世家政治。豪门世家的学子也终于是有了危机感,首当其冲的便是国子监的众多学子。 他们无不是家世显赫之辈,但一想到要和来自全国的俊杰一起同场竞技也是头皮发麻。 这些在温室里娇生惯养的花朵终于是感受到了“内卷”的恐怖,一个个都是罕见的收心开始熬夜苦读,争取不给家族丢脸。 除了来自家族的压力,还有来自天子的压力。 相比起其他人,“五虎”的压力要更大。 毕竟他们可是天子都在一直关注的人,要是考个倒数,难免会让天子怀疑是不是敷衍塞责。 要考的六门科目中, 《明经》、 《明书》、《策论》这些几乎出身就在学习的科目自然难 不倒他们。 但是《明法》、《明理》、《明算》三门课却让他们伤透了脑筋。 王买德编篡的《大业律》其中发条足足有上千条刑名,被这些法律条例几乎快要逼疯他们。 至于数学,还是那句话,会的会,不会的打死也不会。 《明理》中的很多课程都很是有趣,但要是变成题目之后就变得十分不可爱,看得这五人直喊头疼。 年纪最小的薛安都最没有耐心,学着学着就把笔一摔:“娘的!老子不考了!” 接着,他又看向其他四人:“我们去教坊司玩吧!听说那里新进来了一批胡人舞姬!”“好啊。 柳元景趁着思考题目的空隙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迅速低下。 “我和宗悫都在中书省任职,迟早会升职。” “朱修之大哥是护军将军沈田子的参军,而且又立下军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安颉有世袭的县公爵位和官职。” “你有什么?回家种地吗?’ 薛安都: 虽然很伤人。 但柳元景说的确实没毛病! 他有些颓然的捡起丢出去的毛笔,又不甘心的坐在座位上继续啃着书本。 “趁着现在天气还算凉爽,能看进去书,你便多学一点。” 年龄最长的朱修之劝道:“天子不知为何非要将这科举定为每年六月六日,那时正是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你若是还想这么舒服的读书怕是不可能了。” 听了这话薛安都更加郁闷了,连一道最基本的“勾股定理”都算不出来了。 安颉见状帮他点拨道:“《明算》的题目做起来不能慌张,更不能急躁。我想天子将《明算》考试放到早上也是出于让考生头脑清楚的目的。” 柳元景点点头:“确实如此。’ “反之,像《明法》这种多是背诵理解的科目天子都放在了下午。可见天子确实是为考生着想。” 科举的公示已被印出。 六月初六早晨正式开考,考生需要提前两個时辰来到考场验身。 之后便先考第一科《策论》。 将策论考试放在第一门,也算是朝廷向天下士子诉说着科举的甄才要求,即以实用为先。之后分别是《明理》、《明算》、《明法》、《明书》、《明经》。 也不知是不是天子故意的,《明经》這門自古以来都无比重要的學问被放到了最后一门,让人不得不懷疑天子对这门课的恶意。 和以往的测试不同的是,朝廷颁布的公文中明确写明了科举会采用“糊名”阅卷,并会在阅卷结束后将六科分数公示。 如此公平的方式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五虎”能在历史上都能成为立下赫赫战功的名将,哪怕平时再怎么淡泊名利,在遇到这种新鲜的“榜单”排名时也是起了争斗之心,自然是乐意看到排名的出现。 另外一些世家子就惨了,这种把自己名字放出来,让无数人“踩”在自己头上,对于骄傲的世家人实在是难以接受。 一面是因为勇攀高峰,一面是因为避免屈辱。 毫无疑问,两方都会迸发出极大的战力,再加上这是第一次科举,很有可能会卷的让一些人连妈都不认识。 备考的不光士子,还有朝廷。 科举考试从出题到场地准备,再从监考到试卷批阅,对于朝廷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要不是有上次医者测试积攒下的经验和刘义真这个饱受考试摧残的皇帝,朝廷能不能拿出令人满意的答卷还要花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好在临近五月,朝廷的各项准备已经齐全,刘宋国内各州的士子也是汇聚到长安城来共同迎接这前所未有的刘宋盛事- 科举! 昨天在群里的小伙伴们应该看到我说的情况了,就是昨天我家这边突然下雨夹雪,而我还傻兮兮的穿着短袖出门冻感冒了,这两天都是高烧不退,脑子迷糊的很。所以就暂时维持基本的两章更新,等我身体好一点后恢复三更吧! 第358章 寒门英杰 各州选取的举子加起来总共有数千人,再加上护送他们的士卒还有他们自己的侍卫、仆人,让长安这座新迁都城变的愈发繁荣。 各种车马每日都从潼关络绎不绝赶往关中,而庞大人口流动往往便是商机开始,陆续已经有人私底下偷偷做起了这些士子的买卖。 “卖苎麻喽!’ “卖苎麻喽!” “产自会稽的上好苎麻便宜卖喽!’ 阵阵吆喝声在长安坊市中响起,逐渐有客人驻足这吆喝声旁,好奇的摸着这在关中并不常见的苎麻。 “您来看看,这一两只要半贯五铢。” 摊主脸上的笑意带着讨好,看那略微有些恭卑的模样就知道是个生活贫寒的底层小贩。客人对于苎麻的兴趣似乎并不大,反倒是对摊主的来历极有兴趣。 “这苎麻确实是会稽山阴特产的,这种香味和纹路我确实都认得。” “而且看其成色,似乎就是今年刚刚采摘的。你居然能拿到路途遥远的长安来卖,真是好毅力。” 听到客人说话,摊主身下突然窜上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有些开心的打量着这名客人“阿爹!这人好像也是会稽人,他和我们说的都是会稽话唉!” “法兴!要你多嘴!’ 摊主赶紧将孩子赶走,生怕惹得客人不高兴。 现在能生活在长安的会稽人是什么身份?那多半都是跟着天子从建康迁都迁过来的豪门贵族! 而贵族,可是不愿意和他们这种地位卑微的人扯上关系的! 作为摸爬滚打多年的摊主,自然明白这个世界上的人与人天生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有的人,你只有跪着,他们才会愿意把你当人。 站着的,那叫异类,会让他们恶心。 不出所料,那名客人听见小孩的一句话,轻轻皱起眉头,将手从苎麻上挪开。 “商人重利轻别离。’ 客人的话已经有些不客气。 “我看你年岁不大,家中应该尚有老母。为了几两碎银就背井离乡,弃宗亲祖宗不顾,真乃忘本之人!” 摊主还是不断赔笑,不敢和对方争辩。 但刚才那孩子眼中似有火光:“我父才不是忘本之人!” “法兴!闭嘴!’ 孩子明明是在为父亲说话,迎来的却是父亲严厉的呵斥,这让他的泪水在圆滚滚的眼眶中不断打转。 但他还是倔强的高声喊道:“本来就是!父亲乃是州里推举来长安参加科举的举人!这明明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为何会被人称为忘本呢?” 孩子的话引来阵阵骚动,大家的目光都带着惊异移向面色逐渐发红的摊主。 “举人?” 就连刚才口出不逊的客人都面带惊异的看着那摊主,就这幅模样的还能是举人? 摊主在大家的注视下有些手足无阻,他卑躬屈膝的拱着手向周围连连行礼:“诸位见笑了诸位见笑了。 “你是举人?” 客人明显有些质疑摊主的身份。 摊主赔笑道:“只是侥幸被州刺史抬爱罢了。 客人还是有些不信,眼中充满了怀疑的神色。 举人.不该是这样的! 举人,应该是各州县的天之骄子,他们应该皆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烨然若神人 而不是像眼前这个摊主一般唯唯诺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浩然之气! 骗子! 客人立即断定了对方是骗子! 至于那孩童,那般不讲礼数,多半是个奸猾坏种,满嘴谎言也不足为奇。 “哼!你们父子休要诳我?这天下哪有贩夫走卒出身的举人?你们若再以这般名头骗人,我必会报官治你们个行诈之罪!” 摊主连忙称是,只求对方能息事宁人,不要再把动静闹大,惹得官府过来没收他们私自支起的摊子。 但那孩子还是不依不饶,还是委屈的叫道:“我爹没有骗人!我爹没有骗人!我给你们看他的文牒 见孩子要伸手去掏自己衣服,摊主再也忍不住,连忙高举自己的手臂,就往孩子脸上扇去 “啪。 高举的手臂被一支手腕轻轻捏住,摊主转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位年轻的大汉制住自己。“就算孩子有错,也要用道理来说服他。更何况孩子没错呢?’ 那大汉操着一口鲁地口音,将摊主的手臂缓缓放下。 接着,他又看向那名客人。 “同乡在外,本应相互帮衬。你却看他父子二人贫贱而心生厌恶,无端指责他们有辱门第这难道就是吴地嫌贫爱富的风气吗?” 那客人见有人给摊主出头,也是横眉冷对:“关汝何事?” “圣人日:天下事自当为己任。我既然看见不平之事,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况且我与这位摊主同为州举人,也算得上是同窗学子。同窗相助,似乎也不违背常理吧?’ 又是一名举人! 大汉从怀中取出自己的文牒向客人展示:“你若不信,一观便是。官府的印章在此,你莫非还要说我也在骗人不成? 对方见大汉自证身份,知晓他真的是一名举人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谁都知道这届的举人随时有化龙的可能,要是在此时招惹了对方,那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哼!多管闲事!” 客人见状也不敢再和一名举人纠缠下去,极不痛快的留了句抱怨后就扬长而去。 “感谢这位贤弟出手相助。” 摊主带着感激和部分歉意向大汉行礼:“吴郡州举人戴硕子。 大汉也回一礼:“鲁郡州举人巢尚之。 巢尚之叹气道:“实不相瞒,再下亦是出身贫寒,来这坊市卖些字画赚取些财物。今日见戴兄受此羞辱,实在是心中过意不去,才站了出来。” “只是吾有一事不解,戴兄直接展示文牒自证身份即可。何必要受那纨绔子弟的气呢?”戴硕子苦笑着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气生财。这是我们骨子里的东西了。 巢尚之却不赞同,他轻轻摇头:“天下寒门若都如这般,那哪有机会能超越那些世家子弟呢?’ 这时巢尚之又看向那个为自己父亲出头的孩子,反而觉得他将来会比戴硕子这个只知道忍让的父亲有出息,便多嘴问了句:“不知令郎名讳?’ 不等戴硕子回答,孩子抢先说出自己的名字 “戴法兴!” “待得法理清明,吾便使天下大兴的戴法兴!” 第359章 策论试题 “法律清明,天下大兴!” 好大的志向! 巢尚之被年纪轻轻的戴法兴给惊艳到。 更奇怪是,若是有别的孩童放下如此狂言,巢尚之多半会一笑之。但眼前的戴法兴却让他有种“此子必定成功”的怪诞念头。 “就算戴硕子无法科举成功,单凭他的儿子也足以令他们家族发扬光大!” 这个念头在巢尚之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后,便又如云烟般消散。 顾人先顾己。 出身寒门的他们,无论是关心他人还是被关心都是奢侈品,轻易的给予或是接受都可能带来难以承受的代价。 向戴硕子和戴法兴拱手告别:“期望能与戴兄榜上再会。” “那就承巢贤弟吉言了。” 临走时,巢尚之又向后撇了眼戴法兴,将这孩子的模样记在脑中后便快步离去。 戴法兴望着巢尚之的背影,眼里露出憧憬。 “如此方为大丈夫!’ 大业四年,六月初六。 刘宋史上,也是赤县史上第一次科举如期举行。 大批的州举人和国子监学子早早就在这天来到长安城南面的考场进行验身。 维护秩序的是沈田子、毛德祖两员统率天子六军的大将,偶尔还有身穿蜀锦的锦衣卫穿插其中。 锦衣卫自从抄了无数世家的家底后是富得流油。 凡是在编的锦衣卫几乎是人手一件昂贵的蜀锦短衫,骚包属性直接点满,想不被关注都行。 当然,除了骚包外,锦衣卫的危险属性也逐渐被世人所知,往往是见锦衣卫如见虎,不敢与其直视。 如今军队和锦衣卫一起出动,根本没有不长眼的上来捣乱,整个验身过程都是有条不紊。期间有考生身上被搜查出夹带,负责搜查的士卒也是很客气的将对方给请出去,而锦衣卫则是默契的在对方名字后方画上一个圈圈。 总有人抱有幻想,但幻想之所以为幻想,就是因为它的不切实际。 在科举这件如此受朝廷重视的事上钻空子,只能说他们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考生验证完身份,并确定其身上没有夹带后,便能进入考场落座。 考场是一个个四平方米见宽的小格子,考生未来三天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其中度过。最后,负责监考的则是礼部和御史台的官员。 礼部尚书郑献之和御史大夫蔡廓两大主官更是联手坐镇,誓要维护考场的公平。 有世家子弟在看到两人之后,表情都是异常精彩。 两人的不讲情面在朝堂是出了名的。 无论是王弘、谢晦那种老臣还是王买德、高允这样的新贵,几乎都被这两人纠过错。现在他们出现在了科举的考场上,无疑彻底断绝了考生舞弊的可能性。 两人也没有让这些考生“失望”,又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考生的物品后才算罢休。 这其中自然又是搜出来几个漏网之鱼,锦衣卫出现将其带走时他们脸上的阴郁几乎快要化为实质。 如此恐怖的氛围自然会影响到其他考生的心理。 但心理,同样也是科举要考察的一大重点。 科举,是选官。 官员,若是连丁点的心理素质都没有,还是不要出去祸害百姓了。 可以说,这场考试从考生入场之时就已经开始。 终于,熬到发卷的时间,一张张试卷被发放到考生手中。 作为第一批科举考生,他们没有真题,没有模板。有的,只是此刻摆在眼前的试卷。第一门一一《策论》。 “郭嘉宇奉孝,颖川阳翟人也。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日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亡命奔涿郡。先主于乡里合徒众,而羽与张飞为之御侮..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南渡,依姊夫邓当。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 此次试题出的很有意思 居然是以陈寿《三国志》当中三篇人物传记作为试题! 郭嘉、关羽、吕蒙。 曹魏核心谋士。 蜀汉半壁长城。 东吴社稷功臣。 三人每一个放出来都够考生大书特书,但是放在一起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有考生很快反应过来。 这三个在三国位高权重,能在史书上留有姓名的都是寒门子弟! 郭嘉在未被荀彧举荐给曹操的时候是个隐士。 关羽遇见刘备前是个隐姓埋名的逃犯。 吕蒙只能跟着姐夫邓当打打山越。 但最终,他们都走上人生巅峰,成为一国柱梁。 读着他们的传记,就仿佛重新经历了他们那如同开挂一般的人生。而这,对于寒门士子来说,无疑是最有用的振奋剂。 如宗悫这种又是出身寒门,又有策论经验的考生来说,这种题目完全没有难度,洋洋洒洒便是一篇吹捧天子重用寒门的锦绣文章。 如柳元景这种世家子弟,虽然他们自己就出身世家,但也明白重用寒门对朝廷的重要性,思考一阵便也是有了思路。 还有一些思想不愿意拐弯的世家子弟,这偌大的空白也足够容下他们心中的抱怨。 反倒是那些真正出身贫寒的士人,在面对这种题目之时久久不肯动笔。 巢尚之便是其中之一。 “郭奉孝虽隐居六年,但还是能结交到荀或这种世家高官。 “关云长逃亡涿郡,也有汉昭烈帝能够收留他。” “吕子明南渡江东,也有身为将领的姐夫投靠。” “但真正如我,如那戴法兴一般的贫贱庶民,又该如何寻觅机会呢?” 巢尚之思虑这些,并非是在哀怨,而是在思考破题之策。 “仅凭科举,是不够的。 “或者说,仅凭在长安的科举,是不够的!” “天下州县何其多?天下士子何其多?每年又有多少人能被州刺史举荐为官,来到这长安跃一跃这龙门?” 一念至此,巢尚之已是想到了破题的要点。 机会! 天下士子最缺的机会! 科举,虽然给了很多人机会,但对于朝廷,对于寒门,对于更贫贱的庶民,还是杯水车薪 沉思片刻,巢尚之缓缓写上自己策论的题目一一《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 第360章 批阅 无论是郭嘉、关羽,还是吕蒙。 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机会。 而这种机会,才是巢尚之真正缺少的。 他自己是身为孔圣故乡的士子,才有更多的机会能去读书。 同理,他是因为天下下令州县推举士子,才能有机会来到长安参与科举。 要是不是他出身的地方,不是天子推广的科举,他这样的人,大概率是在书中看遍世间繁华,然后窝囊的躺在布满杂草的床榻上死去 这样的士子,天下不知凡几! “今大宋有县、州两级制度,又有御史监察十道。若能每级都以科举考察士子,使县试者为县吏,州试者为州吏加以录用,往上者六百石官吏再由朝廷决议 巢尚之此刻似乎不是在答题,而是在向天子,向朝廷奏对。 他的眼中全是火焰,只想着能用手中纸笔将这铁铸的囚笼给打破! 每门课答题时间有两个时辰。到了午时,考生的试卷便直接被礼部、御史台还有锦衣卫三方势力共同护送到皇宫中去。 这第一场的策论试卷,并没有被拿到负责批阅试卷的礼部衙门,而是被直接送往两仪殿。天子,赫然是要直接批阅这些士子的策论! 六科当中,除了《策论》,其他基本都有标准答案,批阅起来快很,也没什么可操作空间。 所以《策论》作为最容易做文章科目,刘义真直接釜底抽薪,不给有心之人机会。 而且《策论》往往代表着这个人的政治观念,不排除有學晁错那种披着儒学之皮,实为法家之骨的老阴比,但大部分士子的策论还是能相当直观的看清其内心。 再加上这次策论的题目选的格外坑人,刘义真也想看看那些考生是如何作答的。 此时拿来的试卷还没有糊名,刘义真轻松的将朱修之、柳元景、安颉、宗悫还有薛安都的试卷抽了出来。 朱修之的试卷和他本人一样中规中矩,文章的每个字眼都透着一股“忠君爱国”和“以朝廷为本”,属于那种看出问题但不敢明说的类型。 柳元景、宗悫的虽有些建树,但二人到底年幼,并没有看透题目的本质,分数也达不到上上。 薛安都....这货居然满篇在赞扬关羽万人敌的武艺,妥妥的跑题作文。甚至还在策论最后面作了一篇狗屁不通的诗,什么“二爷刀如钩,占尽天下狗”,看得刘义真直想骂娘。 反倒是安颉。 作为一个胡人,或许是因为他在北魏时的身份凌驾于众多汉人世家之上,所以能站在“旁观者清”的角度来看待刘宋国内的问题。 他的策论很客观的点出世家的问题,并提出一系列解决世家的方案。 只不过 那些方案都属于“鲜卑皇帝”能做,而“汉人皇帝”做不了的方案。 北魏之前的统治核心就是那一小撮鲜卑贵族和其手中随时能武装成军队的私人部落,但凡想走中央集权,这种模式就不可能走的通。 “有些东西,但是东西不多 这五人的策论比之一般士子的策论要强上不少,但是在刘义真这就有些不够看了。刘义真想要的,还是那种能让他眼前一亮的策论。 是一柄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给予世家最后一击的血腥屠刀。 现在,似乎还没有得到。 整整一天,刘义真都在两仪殿翻看着考生的《策论》,里面确实有些新颖的观点,只是要是差了些。 直到一 《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 刘义真读完后当即龙颜大悦。 “想不到考生中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再一看名字,刘义真才恍然大悟。 巢尚之! 出身寒微,为人士之末。 历史上他和戴法兴在刘宋孝武帝推行官制改革后,担任中书通事舍人。并逐渐形成了中书通事舍人掌控中枢机要事务的局面,实现了真正的“寒人掌机要”。并且其执权日久,威行内外,是刘宋后期为数不多的良相。 比之徐羡之、傅亮,他二人的起点更低,对于世家的打压也更重。 本以为他们离冒头还早的很,没想到这一世在种种重用寒门政策下居然是现在就出现在了长安。 “果然,寒门就是一个大宝藏,只要肯挖掘总会有收获。” 这篇策论一出,刘义真再看其他策论都有些索然无味,便立即找来王修和王买德。 “此篇策论,二位以为如何?’ 王修和王买德自然知道科举《策论》一事,如今见天子亲自召见他们,便知道必然是有人踩中了刘义真的心窝,中了大奖。 《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 王修和王买德二人不但是刘义真的心腹,同时他们两人也算是出身寒门。 在迁都之后,世家对于中枢的影响力已经不复从前。哪怕是如同王弘、谢晦这样的大佬都被刘义真给架空,其他小鱼小虾很难继续再蹦哒。 但世家对于地方上的影响力还是一如既往的顽固,想要清除这部分力量,远不是凭借政治手腕就能达成目的。 但眼下,这篇《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中提出来的措施却让他们眼前一亮。 县、州、道三级科举,可以大大加强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再加上任免官员的权力,朝廷完全可以凭借这招打击世家在地方上的嚣张气焰。 而且如此一来,朝廷也是变相的将六百石以下官员甚至吏员的任命都收回中枢,这种加强中央集权的政策作为朝廷宰辅的王修、王买德,又怎会不支持? “此篇《策论》,自可评为甲等。” 这么说,大家便明白了。 首次科举的《策论》第一。 往后,将有无数学子将这篇《策论》当做范文放在手中反复观摩,其中的内容也会被各地学子吸收,用最廉价的成本达成最有效,最广泛的宣传,让《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的内容深入人心,也间解的会在这篇策论变成政策之时减轻成本。 到这,刘义真才派人将试卷糊名,带到礼部评分并录入分数。 啥?公平? 连天子都看不见的公平能叫公平? 别逗了 第361章 放榜 科举考试过去了一个月,也是时候到了放榜的时候。 七月初六,所有士子都挤在长安县衙附近,迎接这激动人心的时刻。 就连本身就有官位在身的五虎都早早的在离县衙最近的酒楼等候,生怕自己名落孙山。至于巢尚之这种住不起酒楼的贫寒士子,只能是凭借个人的力量在这人潮中逆流而上。好在巢尚之出身鲁地,本就身形高大,还算立得住跟脚。 “孩子!我的孩子!” 在嘈杂的人声中,巢尚之还是敏锐的听到几声熟悉的声音。 勉强转过身侧脸望去,才发现是那日有过一面的戴硕子。 此刻他正急切的朝着人堆中挤去,联想到他刚才喊孩子,巢尚之也是将目光往下移些。果然,只见戴法兴已经被人挤开,正无助在人群中扑腾着。 戴法兴眼看离爹越来越远,却觉得领口一紧,自己居然是被凌空提起来。 等从乌泱乌泱的黑暗中重迎光明,戴法兴这才发现是巢尚之拽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提在空中。 “巢大哥!是你!” 戴法兴对那天帮自己和父亲解围的巢尚之还有印象,此刻再次相见自然是惊喜交加。“这人多,你先待在我身边。等会带你去寻你父亲。 “嗯!” 戴法兴并没有突然离开父亲的焦急,反而是和巢尚之聊起天来:“巢大哥,你说父亲能考上吗?” 巢尚之摇摇头:“我不知你父亲答的如何,又怎能知道他能否考得上呢?” “那巢大哥,你能考上吗?’ 巢尚之略微有些沉默,但随即就重重说出一个字 “能!” 戴法兴圆鼓鼓的眼睛瞪得老大:“巢大哥如此有信心?” 巢尚之将戴法兴抱在怀里,温柔的捏捏他的脸。 “我本人士之末,天下人都已不愿相信我。若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考上,那我就真的完了。 戴法兴似懂非懂的扑闪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不知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 “肃静!” 正午时分,长安县衙中走出一排排县兵在县衙门口清理出一块地方,给了里面主事者颁布榜单的空间。 “肃静!” 又是一声大喝,只不过这声大喝是一员身穿蜀锦的锦衣卫。 他的出现似乎自带“冷场”效果,本来还有些纷乱的士子顿时整整齐齐的列好队伍,不敢喧哗。 “现在进行放榜!此次放榜只有成绩在前一百名的士子!” 秩序稳定后,有礼部官员出现,从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卷青色的帛书交予下方的吏员。 “第一百名,河东人薛安都!《明经科》甲下、《明法科》甲下、《明书科》乙上、《明算科》乙下、《明理科》乙中、《策论科》丙下!” 在酒楼听到自己名字的薛安都先是一愣,随即就狂喜起来。 中了! 虽然是最后一名! 但好歹是中了不是? “恭喜恭喜。’ 五虎中的其他四人也是由衷的为薛安都感到高兴。 一方面是这几个月下来的深厚感情。土 一当面则是抱着这般想法 “连薛安都都能中那我还能不中? 薛安都“谦虚”的摆摆手,强行压住自己脸上的笑意后还不满的抱怨道:“我那《策论》的分数居然这么低,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我评的!哈哈哈哈哈。” 在薛安都的身后不远处,一个锦衣卫默默掏出纸笔将这句话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五虎都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柳元景排在第七十四。 宗悫在第六十。 朱修之在第四十四。 五人中最高的居然是身为胡人的安颉,他赫然是排在第四十一名,这让认识安颉的都是有些惊异。 “不成想安兄才是最深藏不露的一个。 “哪里哪里。 和较为欢乐的五虎相比,其他人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三千人取一百人,这个录用比例着实不低。 但和世上其他事一样,不如意者,还是大多数 在念到第十一名之时,已是有人泣不成声,跌坐在墙角。 巢尚之抱着戴法兴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手指关节处更是有着发白的迹象。 “巢大哥。’ 戴法兴小声的叫了一声,拉拉巢尚之的衣衫。 “我们走吧。 喊了九十个人都没有,大多数人已是没了希望。 戴法兴的父亲戴硕子也趁着这个时候挤了过来,看到在巢尚之怀中安然无恙戴法兴自然是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又奉恩公相救,戴某无以为报。 “客气了,小事。 巢尚之此时回话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还是直勾勾看着县衙方向。 戴硕子看巢尚之这幅模样也是劝道:“这长安城中饱读诗书之辈太多,能进前十的怕都是人中龙凤,我等贫贱之人...怕是没多大希望了。” 巢尚之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咬住嘴唇,等待最后的名次。 轮到最后前十时,那名字已经不在青色帛书上。 礼部官员又从一个檀木盒中取出一卷用金线装订缝制的紫帛交予吏员,这不同寻常的待遇自然是将气氛推上高潮。 “第十名,弘农杨涛!《明经科》甲上、《明法科》甲上、《明书科》甲上、 《明算科》 甲下、《明理科》甲中、《策论科》甲下!” “第九名,京兆杜磊!《明经科》甲上、《明法科》甲下、《明书科》甲上、 《明算科》 甲上、 《明理科》甲上、《策论科》丙下!” “第三名,陈郡谢恂!《明经科》甲上、《明法科》甲上、《明书科》甲上、《明算科》甲上、《明理科》甲中、《策论科》甲中!” “第二名,琅琊王僧亮!《明经科》甲上、《明法科》甲上、《明书科》甲上、《明算科》甲上、《明理科》甲上、《策论科》甲中!” 世家!世家!全是世家! 哪怕没有九品中正制,世家掌握的资源也要远远碾压普通人,他们的族人也更容易站在高处观看远处的风景。 只是有人奇怪。 第二名的王僧亮可是王弘的嫡长孙! 到底是谁,居然能排在他的前面? 巢尚之此刻身体有些颤抖,对于身边人的议论已经有些听不进去。 哪怕坚韧如他,也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横压一世的天之骄子。 少年人的意气,终究还是捅不破这昏沉的天吗? 身旁的戴法兴见状将手放在巢尚之背后以示安慰:“我等,还翻不了身。 巢尚之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皇宫,眼眶中有些不明的事物在默默打转。 恰好此时,行至众人头上的太阳打下一束光亮,照亮了那雄壮的太极宫,也照亮了巢尚之的面庞。 “第一名!鲁郡巢尚之!《明经科》甲上、《明法科》甲上、《明书科》甲上、《明算科》甲上、《明理科》甲上、《策论科》甲上!” “六科甲上!绝无仅有!” “为六甲状元贺!” 第362章 今日始知状元之贵 六科甲上, 高中状元 巢尚之的大脑一片空白,要不是周围所有人的目光要将他烤化,他根本不相信吏员口中的名字会是他。 “巢大哥!真的是你!你高中了!” 戴法兴最先高呼起来,身边认识的,不认识的,也都开始向巢尚之道贺。 就连那名放榜的礼部官员都走上前来向巢尚之道贺。 别人不知道,礼部的官员却是清楚。 六科当中只有《策论》是天子亲自阅卷评分。而这其中,又唯有巢尚之的策论得到“甲上”评价。 换句话说,巢尚之不光是朝廷状元,更是天子的状元。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要一飞冲天。现在不巴结,到时候想巴结可都巴结不上了。 巢尚之浑浑噩噩的被礼部官员拉着进入县衙,在验明身份后便立即拥上几名千娇百媚的女子手捧红色长衫请巢尚之更衣。 “这是何意?” 身边的礼部官员当即向巢尚之解释:“此乃天子为今科前三特赐礼服。” “其中第三名赐青云服,第二名赐紫云服。 “而第一名状元最贵,故此赐绯云服。 “哦,哦。’ 巢尚之还未理清状况,就被带到里屋给套上绯云服。 “天子有诏,放榜当日遣锦衣卫开道,使前三甲沿长安朱雀大道前往朱雀门前叩谢皇恩。 “哦,哦。 本应风情万丈的巢尚之此刻却是如个呆子一样,被换上衣服,被架到马上,被带到人前开始了“游街” 朝廷安排,自有依仗开道,礼乐随行。 状况之盛,在长安城中绝无仅有,科举却是占了这头一遭的便宜,拿了长安城的一血。 朱雀大道两边早就有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艳羡的望着骑着那高头大马的三甲士子,想看看这大宋朝的“文人魁首”究竟长得是怎样一番模样。 第三的谢恂和第二的王僧亮出自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他们的皮相在经历了几代优生之下早已变的俊俏非常。 反倒是第一的巢尚之,那略微有些朴实的面容加上拘谨的笑容让百姓有些怀疑。 “此状元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吧?’ “是啊,这要是长安寻常士子,怕是找个媳妇都难。 “不过倒是生的孔武有力,估计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肤浅!” 人群中,戴法兴听到有人说巢尚之的坏话,不由操得一口吴侬软语摇头晃脑的替巢尚之解释:“巢大哥可不是其貌不扬,而是圣人之相!’ 圣人之相? 戴法兴似乎对于巢尚之的平步青云格外兴奋,便大肆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巢尚之的情报都一股脑的说出来。 “巢大哥出自鲁地,正是孔夫子故国,诗书礼仪之乡。史书中记载孔夫子身长九尺六寸,正好与巢大哥身形体态相似,这怎么不算是有圣人之相呢?” 虽然有些牵强,但大家见戴法兴是个孩童,也没和他争辩,嬉笑几句就将这话题带过。巢尚之的容貌、身高,重要吗? 在一个科举状元的名头前,哪有人会在意这些?别说巢尚之只是长得不算是时下主流喜爱的长相,就算巢尚之是个能载入史书的丑男,大家依旧不会吝啬对他的偏爱。 颜值,在才华面前,从来都不堪一提! 戴法兴还在滔滔不绝的向周围百姓宣传巢尚之,从他那手舞足蹈的模样来看,仿佛比自己的父亲高中还要兴奋。 在说的口干舌燥之时,戴法兴一抬头,才发现游行的队伍已经离他很远。 不过戴法兴眼中似乎是迸发出格外摧残的光芒。 巢尚之,从今往后,不止是他戴法兴的偶像。 更是天下所有寒门士子的偶像! 只要科举一直还在,所有人都会记得 刘宋首届科举的状元....出自寒门! 这天下,似乎真的变了! 巢尚之被引到朱雀门前向着位于皇宫中的天子谢恩,相比于其他两名世家子弟,巢尚之感恩无疑最为纯粹。 陛下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 巢尚之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国士,但在朝着皇宫跪拜谢恩的时候,他便已将自己的一切交予这座宫室中的主人。 谢恩礼毕,宫中有小黄门带来天子圣旨。 “朕抚临天下,思弘德教,延集学徒,崇建庠序,开进仕之路,伫贤隽之人。国学胄子,垂将千数,州县诸生,咸亦不少。徒有才学,空度岁时,未能才任国用。今以科举取士,得以良才,自当明加奖励。” “巢尚之,赏永初宝钱十贯、笔墨纸砚一套、玉璧一双、宝剑一柄、绯云袍一件、良田千亩。 “王僧亮,赏永初宝钱十贯、笔墨纸砚一套、玉璧一双、紫云袍一件、良田千亩。 “谢恂,赏永初宝钱十贯、笔墨纸砚一套、玉壁一双、青云袍一件、良田千亩。” 刘义真是个俗人。 好在天下大部分人都是俗人。 对于天下士子来说,要是有人不知道状元是什么分量,那看看巢尚之等人的赏赐便够了。永初宝钱十贯! 可不是五铢钱十贯! 这样的财富已经足够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中轻易置办一所宅院了。 更被说还有千亩良田。 哪怕抛去状元的其他光环,仅仅是这些赏赐,也足以让天下所有寒门眼红。 “书中自有黄金屋” 这话虽俗气,但绝对是天下最好用的劝学诗。 今日之事只要稍加散播,刘宋国内必然会掀起一股“读书热”、“科举热” 不过有人还是注意到了差别。 巢尚之,天子赐下了一柄宝剑! 剑,凶器也! 本来寒门士子中状元大家就知道这是天子的授意了。 但随着这柄宝剑的赐下,几乎是天子指着巢尚之对大家说:“这人就是朕的剑!朕的刀! 这种已经有些露骨的暗示非但没有让其他人嫌弃巢尚之,反而是更为狂热的簇拥上去。天子狠辣已是人尽皆知。 不过天子在善待自己人这方面的口碑也是相当硬。 巢尚之,不出意味便是未来天子派系中的铁杆人物,这样的人,大家又怎会轻易放过? 所有人的阿谀奉承几乎是如潮水般将巢尚之淹没,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僚都是围着巢尚之打转,那些富可敌国的富商更是连在门口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这番场景自然也是羡煞旁人,让人不禁发出“吾今日始知状元之贵!” 第363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巢尚之便在这他前半生中从未体验过的温柔乡和名利场中度过了这价值千金的得意日,月上梢头,蝉鸣杨柳时,巢尚之才算是被这些达官贵人放过,回到自己临时下榻的居所。 客舍掌柜本来也想上去沾沾这位状元的喜气,不成想刚到门口,却从这新科状元房中传来阵阵极力压抑却又涌出房门的哭声。 掌柜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敲响眼前这道木门。 此时住在这里面的,或许不是那个风头横盖长安状元郎,只是一名从鲁郡来到长安寒门士子罢。 “不要打扰今科状元休息了。” 掌柜慢慢往后退去,驱散了周边的人群。 “按朝廷公告看,明天状元郎还要前往皇宫面圣。要是扰了状元郎清梦,小心他向天子告个扰民之罪!” 在掌柜连哄带骗下,环绕在巢尚之门前的百姓总算散去。 “小二,去给状元郎送一碗醒酒汤。’ “好嘞!’ “回来!” 掌柜掐指一算:“半个时辰后再进去,顺便带上热汤和毛巾。” 小二歪着脑袋:“这是为何?’ 掌柜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等你那什么时候开始读书认字,有为官的志向之后就知道了。 谁知小二嘿嘿一笑:“读什么书?认什么字?我跟着掌柜的,伺候您一辈子都行。才不要去当什么官呢!’ “少贫嘴!” 掌柜笑骂一句。 “明日记得早点叫状元郎起床,不能误了他去面圣的时候!” “记得!记得!掌柜的放心!’ 翌日,今科一百名高中的举人士子共同前往宫中面圣。 他们从一到一百依次进入太极殿中,次序井然。 只是最后一个进入太极殿中的薛安都不知道为何突然脑后一凉。 而这股凉意,似乎是从天子那散发的? 不可能,不可能 薛安都连忙安慰自己道。 “天子哪有空管我这种小虾米,朱兄、柳兄、安兄、宗兄,他们哪个不比我优秀?” “还有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的族人,更被说巢尚之这种突然从底层杀上来的天之骄子,天子哪有空理他呢?” 错觉。 一定是错觉! 果不其然,天子一上来便是对大家进行勉励,之后便是对前三甲进行赞赏。 只不过刘义真下一句话却让薛安都如至冰窟。 “朕亲自观摩过你们的《策论》试卷,其中提出不少良策,当真是栋梁之材。” “不像有些士子的《策论》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朕勉强给了个丙下还一天骂朕是有眼无珠之,错看了他的绝世名篇.. 薛安都懂了 顺便也萎了 刚才的不是错觉! 那股凉意真的是天子带来的。 天子居然知道了自己骂阅卷人的事情! 而天子.就是那个阅卷人! 在这一刻,薛安都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可自己还年轻啊! 这既年轻又貌美的自己,就这么死了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要不辞官回去当个种地翁? 哦,自己好像还没有官身 刘义真也看到了此刻如同无数跳蚤在身上乱跳的薛安都,心中不自觉的呵呵一声。 这家伙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质疑阅卷的公平,要不是看在他未来成就的份上,刘义真弄死他的心思都有了。 现在给他个警告,省得仗着自己脾气惹是生非。 不是霍骠骑,就少干没规矩的事。 警告一番薛安都后,刘义真就开始对这些天之骄子进行赏赐。 一百人而已,花不了多少钱。 但这就和昨天巢尚之三人在朱雀门前受赏一样,是个极好的宣传机会。 真金白银就放在这,只要考上,便能走上人生巅峰,在这世家只手遮天的时代觅得一丝光明。 教材,已经发下去。 老师,各地都有书院。 科举,也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这次科举过后,势必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把那泥泞不堪的旧草棚吹开。 而等到风暴过去,没了草棚,那期盼已久的希望自然会重新洒酒在神州各处。 “其余士子皆可散去,稍后听从朝廷安排授官。’ “状元郎巢尚之留下。 在一些士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后,巢尚之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太极殿中央,等待着面前这位天下最有权势人决定他的命运。 “《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 “好大的胆子!” 刘义真盯着巢尚之,对这名胆大包天的贫贱士子释放威压。 “你可知,这州,还是世家的州?” “你可知,这县,还是世家的县?’ “你凭什么敢说要在县、州也施行科举?就凭你一介布衣吗?’ 刘义真问的格外诛心,心理素质稍微脆弱的人便会伏倒在地,不敢直视天威。 但巢尚之,显然不在此列。 他直起身板,双手平局行礼,高声喊道:“臣本贫贱之人。岂敢有此野心推动州县的科举 “但好在,还有人支持臣!” 刘义真眼神一眯:“谁?’ 巢尚之此时方才敢直视刘义真:“是陛下!” “是陛下重寒门轻士族,给了臣迷途明灯!” “是陛下迁长安堕建康,给了臣回甘醴酪!” “更是陛下行科举选人才,给了臣这青云之路!” “故此,臣斗胆向陛下献策,并非臣为狂妄之辈,而是全赖陛下圣德!” 说完后,巢尚之的一滴汗水从额头沁出。 倒不是心虚,纯粹是刚才太过激动,让身子忍不住都火热起来,这才留下汗珠。 而刘义真听完后直接没了动静,让大殿内的气氛直接陷入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上方才传来刘义真的笑声。 “好一个全赖朕的圣德。’ 刘义真笑的很开心。 既笑巢尚之的胆气,更笑对方拍的马屁。 当官,做事,靠的从来都不是学识。 而是胆色、手腕。 胆色,巢尚之证明了他有。 至于手腕 会拍马屁,本身就意味着对方不是迂腐之人,懂得政治场上那些本不该有却到处都是的规则。 有此两点,巢尚之已经有了资格。 有了成为刘义真手中刀的资格! 第364章 督学使者 “起来吧。” 刘义真将那篇《县州道三级科举方策》握在手中。 “这里面的东西,你要和朕细讲。” “喏!” 巢尚之精神大振,自然明白天子的意思。 “陛下,如今之天下,各地豪族勾结官府,在地方是欺压百姓,若能以寒门士子为官吏,至少 “他们不会做的如此过分!” 官吏的孩子还是官吏。 百姓的孩子还是百姓。 不光是报国无门,更是无处伸冤。 这帝国,太需要有新力量来帮助那老迈身躯活血化瘀,疏通一个个看得见看不见角落。“如今朝廷收回六百石以上官员的任免自然是可喜可贺,但真正掌管百姓的却是那一个个看得见看不见的吏员!” “这些吏员又多是豪族门客,他们平日行事办案自然都是向着那些豪门,长此以往之下,百姓的诉求无法被听见,百姓的冤情无法被声张,那百姓何谈对朝廷的忠诚?” “所以臣才提议以后在州、县各自设立科举,并重用县试、州试中中榜的寒门士子!”巢尚之说的热血激昂,但是刘义真当头给他泼了一脸冷水一一 “你说的,朕都知道。” “但朕问你。 “这寒门当中,识字者几何?有德者几何?明法者几何?” 巢尚之顿时语塞。 “朕再问你,你说行州、县科举 “你觉得一州之中,一县之中,是豪族世家的读书人多,还是寒门士族的读书人多?”“你又觉得,这些寒门读书人中,有几个能和你巢尚之一样惊才艳艳,能独占鳌头,横压一众世家?’ 巢尚之张着嘴,他很想反驳,但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陛下,那难道就放任不管吗?’ “当然不是。 刘义真摇着头:“如今书籍的价格十分便宜,拿几斗粮食就能换得几卷经典。而考试的教材《六科讲义》朕也派人分发到各地,不愁边州的士子读不到正经知识,只是 “他们还缺时间。’ 巢尚之听懂了刘义真的言外之意。 “陛下的意思是?” “朕不想把你放在身边。 刘义真的目光炯炯有神,闪着热烈的光看着巢尚之。 “你是第一个状元郎,你的时间,不该是浪费在朝堂中的琐碎上。 “朕,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做。’ 巢尚之深吸一口气,大致明白了刘义真的意思。 “陛下是要我..去各州县布政?” “嗯。” 刘义真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选择权在你,你若不愿意朕也不强求,毕竟你自身的才学还是有的。此外,朕会立刻封你为四品官员进尚书省历练,只不过之后的事,就全靠你自己了。” 刘义真给了巢尚之两个选择。 第一,去外面迎接更高的风浪,去走一条不知要走多久的路。 第二,顶着状元郎的光环,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在极高的起点下卷入这腥风血雨的朝堂当中。 巢尚之没有半点犹豫:“陛下,臣愿意外出布政!” 寒窗苦读十年,终于是学成了个状元。 只要他想,他现在步入官场,起步就是以前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等嫡系族人级别。此生之年只要任劳任怨的干下去,熬个几十年,甚至有希望朝着三高官官的位置冲一冲。但是 这并非巢尚之想要的。 很多寒门士子厌恶世家,只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是世家罢了。 而巢尚之不想当世家,因为他知道,只要世家存在,那总会有和他一样的寒门子弟受欺负。 他想要的,是让天下寒士俱欢颜,而非这世上再多一个“鲁郡巢氏”。 更何况 巢尚之抬头看着天子,有些狡黠的想到 顺应天子做事,天子还能亏待自己不成? “善!” 刘义真选择了巢尚之,但同时也希望巢尚之选择自己。 强扭的瓜不甜。 要是巢尚之不愿意,自己把一个辛辛苦苦爬上来的寒门学子一脚踹到外面,人家不怨恨自己都不错了,哪还有可能为自己做事? 本来刘义真都想好了,要是巢尚之愿意,那自己就为他好好铺路,让他当自己手中最锋利刀。 要是不愿意,也会挂个清闲的官职,当个吉祥物一样供起来给天下寒门士子做榜样。现在巢尚之愿意,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往后几天你都来一趟两仪殿,朕有东西要与你细说。” 仅这一句话,巢尚之便明白自己赌对了! 两仪殿是当朝天子的办公之地已经不是秘密。 不说能私下面见天子的这份荣耀,单是和进出里面的大佬混个脸熟都是难得的利好。“喏!’ 巢尚之从宫中出来之后便有授官的消息传出。 中榜的一百名士子大都被安排到关中各地为官,像“五虎”那样本来就该在行伍中成长的将才也被天子弄进羽林军。 唯有巢尚之! 这名万众瞩目的状元郎,居然是被封为“河北、河南、二道督学使者”。 督学使者? 一个推广读书,没有实权的使者? 这让一些世家族人嗤之以鼻:“天子就封这么个小官给那巢尚之,看来寒门之人果然没什么真才实学!” 唯有真正的高层知道,这巢尚之要发达了! 跟着天子做事,被画饼是少不了的。但关键的是天子真的能把这饼给人喂到嘴里。 典型便是王修和杜骥。 两人先后被天子丢到关中,结果现在一个成了当朝宰辅,一个掌控着平日不显山露水,但谁都知道它恐怖威力的锦衣卫。 大家不知道天子给这位当朝新贵画了什么饼,只是从“督学使者”这个有些诡异的名字中便知道了这怕是和科举有关。 不等这“督学使者”有多大能量被世人猜出来,天子就自动告知天下这位置是什么级别的。 “加封司徒徐羡之为淮南道、江南道二道督学使者。 “加封侍中傅亮为关内道、河东道二道督学使者。” 之前还嘲笑“督学使者”是个没有品级、没有实权的人傻眼了。 这官职固然没有品级。 但同级别的是谁? 是徐羡之! 是傅亮! 是刘裕、刘义符、刘义真三朝的宰辅! 能与宰辅并列为官。 这“督学使者”,恐怕用“贵不可言”来形容,都不足以来形容它的清贵! 第365章 《千字文》 “督学使者,顾名思义。朕是要让你去督促士子们读书,还有...盯着些各地的书院。刘义真此时正在两仪殿交代巢尚之前往两地工作。 “寒门子弟读书,远不是开个书院,发个教材就行。” 读书成本是一会事,但愿不愿意读书又是另外一回事。 哪怕再过两千年,有些父母都不愿意让自己孩子读完书,而是希望其尽快的变成劳动力更何况是现在? 只有让那些父母知道,他们的这种看法是错误的,是浅薄的,是糟蹋孩子的,才有可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孩子送来读书,从而让寒门与世家的力量逆转。 这其中,又有什么比巢尚之这名状元带来的诱惑更大呢? “这次你去河北还有河南当督学使者,必然要乘金车、着红袍、戴玉佩。同时朕也会让锦衣卫通知各州县的长官为你洗风接尘。” 还是那句话。 刘义真是俗人,长安的百姓是俗人,关外的百姓更是俗人! 钱财和权势,永远都是最好的榜样。 苏秦被秦王赶出秦国,后来佩戴六国相印的故事激励了几代读书人?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出现在关外,刘义真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巢尚之稍稍咽了口唾沫:“陛下,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不过!” 这种宣传怎么夸张都不为过 要不是如今刘宋的国策是休养生息,刘义真都想亲自带着巢尚之出去转几圈,把巢尚之的逼格加持的满满的。 “放心,天下士子见卿,怕是都会以卿为榜样,发愤读书。” 此外 “这篇文章你可拿去作为孩童启蒙之物。” 巢尚之打开后,发现竟然是一篇韵律齐整的千字骈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刘义真交给巢尚之的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千字文》。 最早的千字文是由三国时期钟繇编篡的,只不过此文在西晋战火当中毁于一旦,后世已经没有踪迹。 东晋王羲之也编过一部千字文,不过王羲之书法虽然是顶级,诗文却差了些,所编篡的千字文质量不佳,并没有流传开来,早早被摒弃。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这篇后世流传的千字文是梁武帝时期,梁武帝萧衍为了教育子辈,而下令让当朝才子周兴嗣所作的文章。 通篇一千字,没有一个字是重复的,平日里读书所用的字词也基本都被包含在其中,可谓是启蒙神器。 刘义真不是没有想过《三字经》这个比《千字文》更好用的启蒙读物,只是一写到“宋齐继,梁陈承。为南朝,都金陵”的时候刘义真便放弃了。 他要的是启蒙读物,又不是能预测未来的《推背图》 何况《千字文》的文风更加偏向于道教玄学,比之充满儒家教义的《三字经》要更受士子欢迎。再加上有骈文文体的加持,在这个时代,《千字文》明显要胜过《三字经》不止一筹。更好不意味着更适合,这玩意在刘义真很早的时候便知道了。 巢尚之翻看着这篇《千字文》,对刘义真的钦佩再次上了一个台阶。 谁都知道天子一篇《彭泽游记》压的天下士子抬不起头,只不过没想到天子还有这种用骈文编篡启蒙读物的本事。 这种上马能伐敌,下马能治国,平时还能写写文章的皇帝从哪找? “朕会派几名御史和锦衣卫和你随行,剩下的。便全靠你了。” 巢尚之要去做的,是一件巨大的、艰苦的、时间跨度很长的事情。 是一件起步时间要以年、五年、十年来算的一件事,刘义真要想方方面面照顾到不太可能,只能是尽可能先保证巢尚之的安全。 “谢陛下隆恩。’ 刘义真自己觉得对巢尚之的支持不重,但在巢尚之眼中已经是丰厚到无以复加。 有了名,有了人,有了器。 这样子还无法完成天子对他的气虚,巢尚之自己都想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另外 刘义真又教导巢尚之。 “你此去河北、河南督学途中,必然会遇见一些麻烦。” 刘义真说的很隐晦,但是巢尚之能听明白。 世家的麻烦! “朕想把你先派到河北去,那里有朕的皇弟河间王刘义隆坐镇,还有渤海高氏都会助你。 刘义隆对付世家的手段,哪怕是刘义真都有所耳闻。 让他去帮巢尚之,绝对能把河北世家治的服服帖帖的。 渤海高氏因为有高允存在,现在也是朝廷的绝对支持者,可以用用。 “至于河南. 坐镇河南的是彭城王刘义康 相比于刘义隆,他的手段就稚嫩了些,压制不住一众河南世家。 “你自己解决!” 这话说的很皇帝。 要是皇帝都帮你把事情解决了,那还要你做什么? “臣明白了!‘ 巢尚之丝毫没有不满,反而是更加感动。 天子除了该给的给了,这不该给的也给了,身为臣子,还有什么抱怨的呢? “行了,就这些。” 刘义真对于巢尚之也是相当看好,这名能在未来以贫贱之身压的一众世家喘不过气的“中书舍人”,只要不走歪,未来的成就怕是不会低于宰辅。 “你先不要急着动身,这几天朕的一位故人快要回来了。他是个饱读诗书之辈,你又身为状元,他对你的兴趣肯定不小。你们在一块也能多聊聊。” 故人? 巢尚之不知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被天子以这个名字称呼,便好奇多嘴问了句:“敢问陛下是何人要回来了?” “当然是那名占了一斗天下才气的家伙!” 刘义真笑了笑。 “那日他与朕不告而别,一走就是数年。今天终于是野够了知道回来。” 巢尚之呼吸有些急促,心中有了大致猜测。 “陛下说的莫不是那位....谢?” “没错,就是那家伙。” “谢灵运,终于是给朕玩够回来了!” 第366章 谢灵运的日记(这章免费) 谢灵运的日记—— 义熙十三年五月五日。 【和长安公聊完后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我的征途,应该是星辰大海!世界那么大,我还是想去看看!】 义熙十三年五月六日。 【今天去画舫喝酒了,明天一定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义熙十三年五月七日。 【明天一定。】 义熙十三年五月八日。 【明天一定。】 义熙十三年五月九日。 【明天一定。】 …… 义熙十三年十月六日。 【完了完了,太尉称帝了!改国号为宋!还把我的爵位给降了!这建康留不得!】 义熙十三年十月七日。 【明天一定!】 …… 永初一年一月四日。 【这次真的要走了,因为陛下开始整治建康的风气,好多画舫都关了门,再待下去属实有些无趣。话说要不要和长安公……哦不,是秦王殿下告个别?算了算了,听说秦王殿下这几天忙的很,被他抓去做苦力就不好了。】 永初一年三月六日。 【秦王殿下让我去先去中原,不如就从荆州过去。】 永初一年三月十七日。 【到赤壁了!赋诗一首。】 永初一年六月二十日。 【到夷陵了!赋诗一首。】 永初一年十月十五日。 【到华山了!赋诗一首。】 永初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关中之风气果然不同于中原!这其中不但有羌人、匈奴,还有从西域来的旅客,当真神奇!我怕是要在此地多住些时日。】 永初二年十月四日。 【陛下又要北伐!这关中作为抗击胡夏和北魏的前线怕是又要动乱起来,烦躁。】 永初二年十月二十一日。 【思来想去,这关中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刚好有一支商队要前往蜀地,可以跟着他们去蜀地游玩一圈。只是可惜了我在这关中娶的两房妾氏。】 永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这关中确实寒冷,好在我现在已经抵达汉中。重走一遍这蜀道,方知当年诸葛武侯北伐的艰辛。】 永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到剑阁了!赋诗一首!】 永初二年十二月三日。 【到成都了!赋诗一首!】 永初二年十二月八日。 【扬武将军萧承之前来拜访我,并邀我去游玩。】 永初二年十二月九日。 【游玩青城山,赋诗一首。】 永初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游玩峨眉山,赋诗一首。上山途中一只猴子来抢我的行囊,被我一脚踢到山沟里去了。讨厌的猴子!】 永初三年四月一日。 【蜀地好玩是好玩,就是夏季太过炎热。和萧将军告别后还是打算从水路赶回建康。】 永初三年九月五日。 【什么!陛下驾崩于军中!悲乎!此乃神州之浩劫!】 永初三年九月六日。 【不行!国家有难,我怎么还有心思游玩呢?陛下虽然不喜欢我,但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位明君。眼下我还是赶往建康看看秦王殿下有没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永初三年十月七日。 【终于赶到建康了,可是秦王殿下居然孤身赶往前线!担心~】 永初三年十月八日。 【担心~】 永初三年十月九日。 【担心~】 永初三年十月二十日。 【秦王殿下威武!居然临危受命大败索虏!心喜,赋诗一首!】 永初三年十一月六日。 【嘶!才知道秦王殿下居然登基了!那他现在岂不是天子?】 永初三年十二月五日。 【陛下快回来了,可我现在居然是觉得和陛下有了距离……难受!】 永初三年十二月六日。 【还是溜了吧,陛下若安好,灵运便是晴天。】 大业一年二月五日。 【陛下改年号了,名叫“大业”,当真是抱负远大!想念陛下~】 大业一年三月十七日。 【到泰山了,果真是威武雄壮!不过这次就不赋诗了,这在泰山的第一次诗篇一定要等到陛下在泰山封禅的时候再写!对了,想念陛下~】 大业一年四月八日。 【到蓬莱了!赋诗一首,想念陛下~】 大业一年五月十三日。 【到邺城了!赋诗一首,想念陛下~】 大业一年七月二十四日。 【到晋阳了!赋诗一首,想念陛下~】 大业一年十一月五日。 【陛下又要北伐了!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要见到陛下了?这次我决定不再躲避,就在晋阳等着陛下!也不知陛下见到我是种怎样的心情?嘿嘿!想念陛下~】 大业二年三月三日。 【呵!骗子!说是北伐实则是迁都!哼!】 大业二年七月二日。 【这在外面玩了快五年了,有点想家了。】 大业二年八月九日。 【决定了!回家!】 大业二年八月十日。 【今天去酒庄喝酒了,明天一定。】 大业二年八月十一日。 【明天一定。】 大业二年八月二十日。 【明天一定。】 …… 大业三年四月七日。 【陛下要举行科举?笑话!我谢灵运不参加的科举,那能叫科举?陛下等我!】 大业四年四月八日。 【明天一定。】 大业四年七月一日。 【什么?科举考完了?状元还是和寒门士子,叫什么巢尚之!我呸!以前建康那帮士人都死光了吗?这次我一定要回去!】 大业四年七月六日。 【抵达长安!陛下!我谢灵运回来了!】 ———————————— 感谢振刀嘎嘎猛、gyralcon、好白又大又圆、武神赵云、啊x伟、尾号8876、喷水的鲸鱼、不愉快、熊法师的打赏,谢谢大家,想念~ 第367章 谢灵运归来 谢灵运一去好多年,但士林中还是一直流传着他的传说。 不论如何,谢家嫡系、谢玄孙子的身份以及谢灵运自己的才华都让他一出现就成为全长安最靓的崽,甚至一度将状元巢尚之风头都给压下去不少。 回到长安谢灵运也“随手”、“不经意”间将手中诗稿给传了出去,再次引来了士林间的一阵哗然 谢灵运之前的山水诗也很好,但是仔细看来却是有几分小家子气,细读后还能感受到谢灵运隐藏在洒脱之后的那点纠结。 但现在的这些诗篇,在经历了用脚步丈量天地后却是变得格外超脱,就仿佛是跳出云头的一只仙鹤,在世人看不见的云顿偏偏起舞。 本来世间文坛首推“谢陶颜”三人。 如今陶渊明退出文坛,沉迷长公主和种地无法自拔。 颜延之在“东林书院”被打击后变得浑浑噩噩,日益消沉。 唯有谢灵运不退反进,在经历了几年的打磨后,重新走上新的高度。 “谢灵运,自可为“诗魁”!” 至于为什么不是文魁 谁能超越宫里不显山露水的那位?一篇《彭泽游记》让刘义真几乎是达成了“孤篇压魏晋的程度,比不了比不了。 谢灵运在众人的吹捧下开开心心的又喝了几天酒,这才慢悠悠的来到皇宫当中求见天子。两仪殿。 刘义真看着风采不减当年的谢灵运,也是有些感慨。 要不说旅游能让人年轻呢。 现在的谢灵运,除了脸上稍稍增添了几条皱纹外,精神头和与刘义真初次见面时几乎是没有差别。 反观谢灵运在见到刘义真时却是吓了一跳。 和初次相见时不同,如今的刘义真气度完全不能和在建康时相比,口含天宪,令人生畏。“走,和朕出去走走。这两仪殿里夏天燥热的很。 位于长安城最北方的皇宫因为地势处于低洼的问题,环境一直有些潮热。 历史上,唐高宗李治就是不堪忍受这里潮热的环境,得了“风痹”。这才在长安城东北角修建了大明宫,作为唐王朝未来的政治中心。 刘义真在修缮这里的时候特意标明了要加深了地基,使太极宫摆脱了最低洼的位置,免除了潮湿,但终究还是比别的地方要热一些。 带着谢灵运,刘义真出宫来到了东北角的皇家园林,也就是历史上唐大明宫的位置。 这里西面便是锦衣卫的驻地,北面围绕着天子六军和羽林军,论安全其实不比皇宫差,刘义真也喜欢没事就过来转悠几圈。 和谢灵运同行,刘义真也在听他一路上的趣事。 荆州、蜀地、山东 这些地方刘义真都没去过,不是不愿意去,是没法子去。 现在承平日久,刘义真要是去那种地方只有一种可能一一那里叛变了!而且事态十分严重,连王镇恶、朱龄石这种人都被锤翻,逼的刘义真不得不亲自御驾亲征 那种场面,那种风景,刘义真还是不愿意去看的。在这听听谢灵运吹吹牛,过过耳瘾也不错。 “陛下,那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陛下,那青城之美,秀丽冠绝天下!” “陛下,那峨眉山的猴子,真的很烦 说着说着,谢灵运还将自己的一些诗篇给刘义真看看,刘义真看完后也时有种轻松的感觉。 品诗如品人。 刘义真能从谢灵运诗里品出,谢灵运确实已经放下了一些东西。 不然,按他以前的性格,现在怕是已经在求着做官了 “灵运之诗,果真有些返璞归真的感觉。” “嘿嘿。” 虽然其他人对于谢灵运的诗作也是赞誉有加,但这话从刘义真嘴里说出来后谢灵运却显的格外痛快。 “这全赖陛下洪福,不然臣哪能这么幸运走遍五湖四海,观摩天地盛景呢?” 谢灵运似乎为人也变的圆滑了些,对待刘义真的态度也带着些恭卑。 刘义真听后却是皱起眉头,他回头看着谢灵运,让对方心头一惊:“陛下,臣说的不对吗 “对,也不对。” 刘义真摇摇头。 “灵运,你写的本该是江山,而不该是朕的江山。” 刘义真发现谢灵运似乎有些矫枉过正了。 刚才从谢灵运的诗篇中刘义真看出谢灵运真的放下了一些东西,但相应的,他也捡起了一些不是那么好的东西。 谢灵运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后脑勺,似乎对刘义真所说的东西不太理解。 “你若是只写这个时代的东西,那等这个时代过去,你的诗歌也将随着这个时代过去。”“朕希望的是,能用你的眼睛,去帮朕看看朕看不见的地方。” 谢灵运此时听到刘义真的话有些害怕:“陛下的意思是....臣错了?” “那倒不是。” 刘义真的眼神短暂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正常过来。 “只是朕需要一个人能提醒朕。这个人,其他人都当不了,只有你可以。” 看谢灵运还是一副“我完全不知道陛下再说些什么”的样子时,刘义真莞尔一笑。“一时感慨罢了。对了,你可知朕的那新科状元巢尚之?’ “自然知道!” -提这个谢灵运顿时来劲了,毕竟他回来就是冲着巢尚之来的。 “那你多去和他聊聊就是,巢尚之此人身上有大志。也有些朕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刘义真对巢尚之的推崇显然让谢灵运有些吃味:“陛下以为灵运不如尚之呼?’ 这明显是醋坛子翻了的模样让刘义真有些好笑:“你谢灵运好歹是当代“诗魁”,和一个寒门士子较什么劲?” “朕只是让你去看看他在做些什么,并且为什么要做那些事罢了。达者为师,灵运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对谢灵运,刘义真总是有一种有别于他人的耐心。 “好了,你现在就在这给朕作诗一首吧。” 本想将事情翻篇,谁知谢灵运将头一扭:“不作!” “不作?” “不作!陛下说的话臣没想明白,没心情。” 看谢灵运这幅傲娇模样,刘义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有些欣慰:“不作就不作吧。”“算朕在建康欠你的,哈哈。’ 第367章 小伙伴颜延之 谢灵运从太极宫中走出后琢磨着太子对他说的话,可是琢磨了半天还是琢磨不出来个一二三。 “罢,先去找延年兄!” 谢灵运有个很好习惯 想不通就不去想了! 世上还有那么多美好,何必纠结于一些自己想不通的小事? 哼着从蜀地学来的不知名歌谣,谢灵运来到颜延之的居所,看望这位在建康时的老友。“延年?” “灵运?” 谢灵运对于颜延之现在的现象有些震撼。 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搭在泛着油光的脸上,宽宽长长的麻衣一直拖到了地上,全然没有当初在建康时的意气风发。 “延年?何至于此?” 此刻的颜延之完全是放飞了自我,那苍白又虚弱的面庞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在下一刻就晕过去。 颜延之摆着手:“灵运,没事。随便坐,随便坐,哎?这屋里怎么这么乱?不如我们去山水居那坐坐?嗝~” 臭气熏天的酒嗝并没有让谢灵运嫌弃颜延之,他只是轻轻说了句:“我们现在是在长安。长安,没有建康画舫,没有秦淮河,也没有山水居。” “没了?” “没了。 颜延之沉默片刻后,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伏倒在谢灵运怀中抱头大哭:“灵运,没了!什么都没了!” 颜延之的泪水浸透了谢灵运的衣衫,哭喊声震天。 “没了,什么都没了。 “建康没了,秦淮河没了,乌衣巷没了,连东林书院也没了!” 谢灵运有些无奈。 他在外出的这段日子,个人成熟了不少,对很多问题也有了新的看法。 比如自己莫名其妙挨的那顿打 比如世家突然对自己的敌意 还比如这东林书院 东林书院从一开始就只是天子随意丢出的弃子。 只不过,颜延之当真了。 不但当真了,似乎还将那在书院的日子当成了自己的全部。如今书院没了,他颜延之似乎也没了。 “延年兄!” 谢灵运摇着头安抚道:“你若还想组建书院,当一院之长,那我现在就去和天子求情!”在谢灵运的设想中,这点要求天子还是会答应他的,要是能让老友摆脱过往,这欠天子的人情用了也就用了。 颜延之红着眼看向谢灵运,发现他真诚不似作伪,又不由破涕而笑。 “灵运啊灵运,你当真是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我要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颜延之目光有些惆怅:“自天子北伐归来后,大家对于东林书院都有着莫名的敌意。很多大世家的族人也不愿意来书院继续就读。” “没了人,也就没了财源。我当时还自掏腰包请那些学子去秦淮河畔的画舫游玩。虽然难了些,但还算过得去 “直到那天。” “一伙兵士直接冲入书院,说那里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遇人便杀,遇物便砸,若非我颜延之还有几分薄面,怕是已成了刀下亡魂!” 说到这,颜延之再次掩面哭泣起来。 “灵运!你说,东林书院不过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为何就惹上了这等祸事? 谢灵运犹豫了几番后,还是说出一个诛心的问题:“延年,那你恨天子吗?” 恨吗? 当然恨! 遥想和天子初次见面,他和谢灵运都是诚心投靠刘义真的。 被刘义真安排到东林书院时,他也是诚心想把东林书院给办起来。 但如今 可想着想着,颜延之也是将满腹牢骚化为一声叹息。 之前东林书院的事已经得罪了世家,要是这个时候再得罪天子,那他颜延之可是真的没活路了。 “刚好我要去拜访一个人,延年兄可要与我同去?” 谢灵运看到颜延之的答案后,很开心的邀请他一同出去。 “何人要灵运亲自拜访。 “巢尚之。’ “那个新科状元?” 颜延之目光中有些惊奇。 “灵运兄对他有兴趣?莫不是要以诗名搓搓他锐气?” “那倒不是。’ 谢灵运直接说道:“是天子让我去的。 天子 颜延之听到又是天子,这让他情绪忽的又有波动。 “灵运。 颜延之有些意兴阑珊:“对那位天子,我真的怕了。 “谁都不知道那位到底在想些什么,自从建康乱事结束后,那位越来越深入简出。现在这个时候你突然回来,天子又让你去见惹得满城风雨的巢尚之,我这个罪人掺和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妥?’ 在经历了东林书院的失败后,颜延之便清晰的认识到,有的东西,他一个文人掺和不起。他不是谢灵运,谢灵运再怎么作,谢家都会保他。 不说别人,如今的三高官官中唯一一位世家出身的人就是谢晦! 谢氏,如今的分量并不小。 而他颜延之有什么? 世界的参差不齐,很大一部分就体现在人脉背景上。 谢灵运能做的,不代表他能做。 正因如此,他才变得消沉起来。 不仅仅因为一件事的失败,更因为认清这一切的无奈。 “延年!” 谢灵运伸出手掌,露出自己满口的大白牙。 “你,是我谢灵运的朋友!” “普天之下,能入我谢灵运眼的不超过一掌之数!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你若是现在就变得浑浑噩噩,那岂不是告诉世人是我谢灵运鱼目混珠,看错了人?” “不就失败了一次吗?放心!只要你愿意,我谢灵运倾家荡产也会支持你,让你赢回下一局!’ 颜延之被谢灵运的“豪气”给震惊到,同时心中也是难得的有了一丝涟漪。 “那就去看看。” 谢灵运脸上露出微笑,狠狠拍了颜延之后背几下:“就要如此!人生还长!若是有些许的挫折便沉寂下去,那可不是我谢灵运的朋友!” 说完,谢灵运其抬脚走开:“你快去换身衣裳,我去你后堂转转。” “为何要去我后堂?” “这几年出去游山玩水花销太大没钱了,借你的古玩一件当做那状元郎的见面礼。”颜延之:“.. 第368章 尿骚味的巢尚之 仔细挑选下,谢灵运从颜延之家中拿了一篇陆机的字帖,当做见面礼。 文人嘛,带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就在颜延之沐浴完,换好新衣服后,两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延年,那状元郎住哪?” “不是你要去拜访人家的吗?你自己不知道?” “我这不是刚回来嘛!不熟,不熟……” 谢灵运瞪了一眼颜延之:“你不是一直居住在长安吗?怎么连这种风骚人物住址在哪都不知道?” 颜延之也很无辜:“现在不喝酒,我一年都不出去一趟。” “你出门就为了喝酒?” “难道你不是?” 谢灵运沉默。 仔细想来,哪怕自己外出各地游玩,也是无酒不欢…… “那……下次?” “什么下次!我好不容易沐浴完,你说下一次?” 颜延之脾气也上来。 知不知道沐浴一次有多麻烦?你说不去就不去?那我岂不是很亏? 谢灵运有些胃疼。 出了颜府,谢灵运随手掏出一枚永初宝钱握在手中,和正对着墙角撒尿的一个孩子问道:“你知不知道状元郎巢尚之住哪?” 那小孩随手抖了抖鸟,也不顾手指和裤子已经被打湿,便要伸手去拿那枚宝钱。 “哎~” 谢灵运手指一动,那宝钱就消失不见。 “你还没回我话呢!到底知不知道?” “知,吸溜!” “知道!知道!” 吸了一把鼻涕,随手将手上的不明液体抹在衣衫上就指着一个方向:“在那边!状元郎每天下午都会在那里,你们这会过去还能赶上!” “你带我们过去,这钱就是你的了。” 明晃晃的金币在谢灵运手上闪烁,看得小孩鼻涕带着哈喇子一同流了下来。 “成!你跟我来!” 于是,他便扭着那两个饱满的屁股蛋走在前面,带着谢灵运颜延之往前方走去。 “怎么了?” 谢灵运才发现颜延之一直直勾勾的看着他。 “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 “笑话!我谢某还能没钱?” “那你拿我的字帖干嘛?” “哎~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 颜延之突然有种先出狼口又入虎穴的感觉。 不知不觉,他的段位已经低到让谢灵运都拿捏的地步了? 小屁孩带着谢灵运和颜延之七拐八拐,连续走了几条街才停下。 “喏!你们要找的状元郎就在那了!” 谢灵运和颜延之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由都皱了皱自己的眉头。 和他们自己住的地方相比,这里绝对算的上是长安城的贫民窟。 脏!乱! 或许这里居住的人本意不是如此,但这里的生活环境毫无疑问已经和皇城周围的几个坊拉开了差距。 顺着孩子指的方向,谢灵运和颜延之也看到了巢尚之身影。 嗯,也仅仅是身影。 因为他们大约只是能看到被人群包裹住的巷角。 觉得自己衣衫被轻轻拉扯,谢灵运才发现那小孩还在眼巴巴望着自己。 “那人真的是巢尚之?他堂堂状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孩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听人说他都在那里教人念书写字。” 教人念书写字? 谢灵运和颜延之对视一眼,察觉到对方眼中的惊异。 将手中的宝钱丢给小孩,谢灵运便将注意力放在人群中的巢尚之身上。 “过去看看。” “嗯。” 两人朝着巷子深处走去,发现里面挤着各式各样的人。 有孩童,有大人,有老者,甚至还有妇人。 他们身上的味道也一言难尽,有尿骚味,有胭脂味,有烟火味…… 谢灵运和颜延之都是随身携带香囊的粉红公子,这味道对他们而言属实有些难受。 但在人群中的那人却是无动于衷,声音洪亮的向身边的人念着最基本的启蒙文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這天字,雙横盖於人字,形似为人盯上的苍穹……” “这地字,与天相对,从土也声。汉书或叚为第但也之第……” “……” 谢灵运和颜延之听着听着却是听出了些门道。 “这状元郎……启蒙手段倒是格外独特!” 不说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磅礴大气和齐整音律,单是每个字都讲的格外通俗易懂。 巢尚之也很早就发现了穿着和周围人完全迥异的颜谢二人,自顾自的继续教这些人识字。 一直到夕阳西下,逐渐没了光亮,周围的人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谢灵运还观察到有人想将一些不多的钱财或者是腊肉这等东西放在巢尚之面前,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巢尚之拒絕:“吾不缺衣食,你们若是真的有心,就多买两卷书籍交予家中孩童读阅。” 刚开始是好言相劝,到了后面便是冷漠拒绝,摆着一副“你再这样我下次就不来”的傲娇神情。 见巢尚之这般,大家也都不再强逼,而是向巢尚之行了一礼后才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去。 巢尚之将授课的教具收好,这才向两人行礼:“不知二位有何事找巢某?若是宴请就算了,巢某还要回去歇息。” 一开口便是拒人千里的味道。 不是巢尚之装高尚,而是之前的宴请着实让他有些烦躁。 好在巢尚之作为当朝状元,又是天子亲封的“督学使者”,完全有这个资本拒绝这些烦人的苍蝇。 谢灵运轻轻一拱手:“在下谢公义,久闻状元郎文采出众,特意前来相邀。不知状元郎能否给谢某这个面子?” 谢灵运! 巢尚之的眼皮跳了几下。 作为这个时代的文人,谢灵运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们头上。哪怕巢尚之出自寒门,对谢灵运的名字也是如雷贯耳。 “原来是康乐侯!” 巢尚之也是收起刚才冷漠的表情,变的热切起来。 “不知是康乐侯驾到,有失远迎。” 接着,巢尚之又看向一旁的颜延之。 能和谢灵运在一起的文士,巢尚之知道也不是等闲之辈。 “琅琊颜延之,见过状元郎。” 颜延之! 不知为何,巢尚之眼中突然燃起一团炙热的火焰,那是比看到谢灵运还要兴奋的神情! 谢灵运:“……” 不对劲!很不对劲! 第369章 归为灰烬 怎么可能有人对颜延之有那种神情? 谢灵运谈不上吃味,只是有些奇怪。 以往自己和颜延之出行,焦点基本都在自己身上,如今这巢尚之怎么对颜延之这般的有兴趣? “二位,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我房中一叙?” 你……房? 谢灵运看巢尚之的眼神更加诡异了。 不过等他到了巢尚之下榻的房间才知道自己错怪巢尚之了。 这里并不是私人府邸,就是一家功能单一的客舍罢了。 “掌柜的,上一壶酒,再上几个菜,今天我要招待贵客!” 巢尚之难得的“奢侈”了一会,以往他回来只要一碗麦饭和一碗清水果腹即可,虽有万两黄金,却也难得见其挥霍一次。真正做到了富贵不能银。 “余在鲁郡读书时便常听“颜谢”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谢灵运听到巢尚之这般识趣,心中的怀疑减弱几分。 这种场面话谢灵运听多,但从巢尚之嘴中说出来却别有一番感觉。 毕竟巢尚之可是新科状元,朝廷认证“天下第一”,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还是相当让人受用的。 谢灵运笑嘻嘻的饮了杯酒后说道:“看刚才状元郎的神态,好似是个清高之人,不成想可会这种话术。” 这话要是一般人说可能会被当做挑事,但大家谁都知道谢灵运的风流,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巢尚之摇头:“人这辈子不能只活在书本上,若人人都如书中淡泊名利的圣人一样,也就不需要巢某这样的人了。” “你这人……有趣!” 谢灵运也是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我本以为摘得桂冠的读书人必然是个死读书,善写锦绣文章的迂腐之辈,没想到寒门士子中居然也有你这样的妙人。” 三言两语之下,谢灵运就知道巢尚之为何能获得天子青睐了。 不死读书,却也不让自己委屈,是个当官的料。 还是个当好官的料。 谢灵运在这几年的兜兜转转下早就放下了做官的念想。 他不适合! 甚至连自家那堂弟谢晦都不适合。 他们谢家人,无论是谢安、谢玄,还是谢道韫、谢晦,亦或他谢灵运。 这谢家的男女老少、子子孙孙,就该去看看那清风,那明月,那江河,那山水。 困在朝堂上的谢家人……委屈的很! “只是……” 谢灵运疑惑的看着巢尚之。 他同样能看出来,自己和巢尚之完全就是两路人,天子为何要自己来见见他? 仔细打量着巢尚之,谢灵运才发现巢尚之的一双眼睛却是直直盯着颜延之。 颜延之被对方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恐慌,于是他便将目光又转向谢灵运,希望自己这位老友能出言相救。 可是谢灵运看巢尚之看的入神,哪顾得上颜延之的眼神? 于是。 一张圆桌。 三个大男人。 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 成了一个很稳固的三角形…… “咳咳。” 颜延之有些受不了,开始自救。 “状元郎,刚才我与灵运去寻你时,发现你是在教导那些人启蒙……” “你贵为堂堂状元郎,何必要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巢尚之似乎也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悻悻的收回目光。 不过他对于颜延之的问题有些奇怪:“延年兄不知我为何要做这事?” 颜延之:“???” 我为什么要知道? 我不知道很奇怪吗? 我要是知道才不合理吧? 只见巢尚之义正言辞说道:“吾助那些人启蒙,自然是为了让他们能多去求知、求学、求官!” 对于最后的求官,巢尚之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我曾被天子召入两仪殿,向陛下献策。请求陛下重用寒门士子……” 说到这,巢尚之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两人,发现他们脸上并无太多异样。 颜延之本身就出自寒门。 谢灵运虽然出自陈郡谢氏,但现在对朝堂上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恩恩怨怨自然招惹不到他。 “可是陛下却问我,这天下寒门中,识字者几何?明法者几何?将一县乃至一州的百姓交到这些人手中,百姓真的能过上好日子吗?” “故此,陛下封我为督学使者,要我先去外面看看,先教天下人读书写字,再教他们治理之法。如此,才能讓他们成爲寒門的官!” “……” 谢灵运再次看向巢尚之的眼神变了。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人居然想靠自己一个人让天下的寒门中诞生出来他们自己的“官。” 这已经不是向世家宣战了,而是要摸到世家的仓库里烧粮! 谢灵运还没有组织好自己的措辞,就见巢尚之一把抓住颜延之的手,这让谢灵运眉头一跳。 “我自知只凭借我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这般大业的。” “还好……” 巢尚之“含情脉脉”的看着颜延之:“这几天我查阅典籍和以往的朝廷文书,发现原来延年兄早早就在建康兴办东林书院!教导天下士子读书!原来延年兄才是这世上的先行者!” 颜延之:“???” 不是…… 颜延之这下才知道为何巢尚之用那般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感情是把自己的“東林书院”当成了教书育人的地方。 他很想告诉巢尚之那个“东林书院”和巢尚之想象中的书院完全是两码事。 甚至和现在各州县世家筹办的“书院”都比自己那“东林书院”都显得有些不够格。 颜延之有些羞愧:“愧煞我也!” “那东林书院……” “没错!” 就在颜延之要解释的时候,谢灵运突然接过话来,之后还用一副惋惜的表情看着颜延之:“本来东林书院办的好好的,结果不慎走水,烧了个一干二净。” 之后,谢灵运还炫耀道:“那时的东林书院,士子上千,读书之声能传出十里之外!昔日盛况远非今日国子监能够比拟的!可惜,可惜。” 颜延之的眼神变得有些湿润。 他明白了谢灵运的意思。 东林书院,就让它随着建康的那把火归为灰烬好了。 同样,以前的那个颜延之,也随着化为灰烬好了。 不管它背后有着什么样的龌龊,无论是颜延之,还是谢灵运,都相信他们曾经待过的那间东林书院—— 就是巢尚之眼中敢为天下先的东林书院! 第370章 今日采风 巢尚之一副“对吧对吧”的模样,喜悦之下又是几杯美酒下肚,火辣辣的暖流从腹部重新烧上头颅。 “延年兄的东林书院虽然失败了,但那罪不在延年兄。” “建康当时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在那附近建起的书院,怎么能真正改变寒门呢?” “如今我为督学使者,要去河北、河南督学。还请延年兄助我一臂之力!” 巢尚之突然极为郑重的起身向颜延之行礼。 “延年兄能敢为天下先,必然有和巢某一样的抱负,还请延年兄能助巢某一臂之力!” 颜延之此时似乎也是有些上头,刚才还有些端着的架子瞬间放松。 “既然状元郎相邀,那颜某哪有拒绝的道理?” “若是真能完成大志,那颜某便是跟在状元郎身边做个提袋书童又如何?” “哈哈哈哈,延年兄说笑了!” 二人三言两语下,居然是成了志趣相投的还友,就连两人的身形都不由自主的往跟前凑了凑,各自和谢灵运拉开一道很长距离。 谢灵运:“……”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这是把我给耍出去? 谢灵运看着就快黏在一起的两人,还是没想明白天子让自己来找巢尚之的目的是啥? 就为了拯救一下颜延之? 不对!天子又不知道自己会来找颜延之,怎么会料到这一步? 谢灵运一个人喝着闷酒,那一杯一杯的量看得反应过来的巢尚之无比肉疼。 “对了,我还没有问二位兄台。今天你们为何会突然来寻我?莫非有什么事情?” 颜延之此时似乎是有种重生的喜悦,形态也肆意了些:“是天子唤灵运来找状元郎的,说灵运自己想不通的事,状元郎可以帮他想明白!” “哦!” 巢尚之眉毛一挑。 “居然是天子让康乐侯来找我的?” 谢灵运:“……” 呵!对颜延之一口一个“延年兄”,怎么到了我这就成了“康乐侯”了? 谢灵运此时似乎是突然改了注意,不想将心中的问题拿出来。 或者说,连谢灵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问题是什么。 “不必了,些许小事。就不叨扰状元郎。” 只是…… 谢灵运放下酒杯,问出了自己刚刚就有些困惑的问题:“状元郎说要让寒门也出现自己的官。” “但若是寒门的官,不认自己是寒门了呢?” 巢尚之刚才还火热的势头宛如突然被浇了一头冷水。 片刻后,他暗自发笑。 “长安读书人皆言康乐侯只通文学,不通人情世故,当真是天下之大谬!” 显然,几年的“流浪”生涯,让谢灵运看透了更多的东西。 不过那些东西,巢尚之一早便看到过了。 “这世上总会有世家的。” “正如这世上总会有寒门。” “寒门出身的官不认我,不认自己……没关系!” “吾传授寒门知识,本就是为往圣继绝学!” “若是有一天,这世上再无寒门。那吾便是为万世开太平!” 巢尚之的眼神格外明亮。 “世人皆以为陛下要重用寒门……错!” “陛下与我一样,要做的并非扶持寒门,而是让天下的寒门全都消失!” “如此,方为陛下之道!亦为天子之道!” 谢灵运听到巢尚之所言,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那宽大的袖袍将桌上的杯盏都给带了下去,只是没人会去关注那早已碎裂的残骸。 巢尚之的话,打碎了谢灵运心中的一些东西。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最关键的是…… 巢尚之说这是天子之道? 天子,真的是这么想吗? 是吧…… 一定是! 谢灵运这才知道为何劉义真讓他来找巢尚之。 能將天子之愿说出口的,敢将天子之愿说出口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这巢尚之了吧? “状元郎,高义!” 颜延之此刻也直起身来,对着巢尚之举起酒杯。 “若那般太平之世真能到来,吾自然愿与状元郎共同见证!” 谢灵运看看颜延之,又看看巢尚之,有些迷茫:“我现在还是不知道天子让我来找状元郎是什么意思。” “不过……” “听上去挺有意思的!” 谢灵运眉眼低垂,再次抬头時已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这河北河南之地盛景遗迹无数。我之前也没来得及细看,再跟你们重新出去采风也不错。” 巢尚之闻言大喜:“那就多谢康乐侯愿助我一臂之力!” “采风!我说了是采风!” “……” ———————— ———————— 十月。 “怎么,还不走?” 谢灵运不爽的看着坐在身边的颜延之。 “那状元郎跑哪去了?” 颜延之轻轻摇着一柄羽扇侧躺在马车的角落,神情恬静的说道:“听说是要接个人。很快的,不急,不急。” “切。” 谢灵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颜延之。 “我听说你已经好几个月没回自己家中了,白天就是和这状元郎去长安巷陌教人读书写字,晚上也是和他同塌而眠?” “哎~” 颜延之为自己开脱道:“越和那些寻常百姓打交道,越觉得那些富贵人家的心肠都是黑的。还是离他们远些的好!” 谢灵运眉头轻轻皱起:“你是说我的心肠也是黑的?” “没有,灵运和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姓颜的!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 “……” 随着两人的打斗,外面的马车逐渐摇晃了起来。 等到马车稍稍平静,才有人在外面的木板上轻轻敲动:“二位可消停了?若是结束了,那我等便上路吧?” 一瞬间,马车的小窗同时挤出两颗脑袋。 谢灵运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站在外面的巢尚之:“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车子刚晃就来了!” 谢灵运:“……” 巢尚之将一个孩子举起放在车上。 “介绍一下,这孩子叫戴法兴,已经认我做师父。与我们同行。” 戴法兴有些奇怪的看着谢灵运和颜延之,似乎是在揣摩着两人和自家师父的关系。 “坐稳了!” 巢尚之一挥马鞭:“今日,出关采风!” 第371章 皇子诞生 “都走了?” 刘义真慵懒的躺在甘露宫的床榻上,怀里抱着自己的大女儿刘婉兮听取小黄门的汇报。 巢尚之这次出去自然不可能就带着这谢灵运和颜延之。 明面上的御史,背地里的锦衣卫,都将他们保护的严严实实的。 “走了也好。” “文人,待在这皇城里有什么意思?婉兮,你说是吧!” “咿咿呀呀。” 一双雪白娇嫩的小手不断挥舞,抓着刘义真逐渐蓄起的胡须死死不放。 “哈哈。” 刘义真被拽的有些生疼,但也不去阻止,任凭女儿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 “陛下~” 有掖庭宫的女官却是突然找上来伏倒在地。 “太后有懿旨,请陛下过去一趟。” 太后? 后宫当中若不是有大事,孙太后一般都不会派人来叨扰,这下突然让人前来倒是有点出乎刘义真的意料。 “婉兮,走!我们去看看皇祖母在干什么好不好?” “咿呀咿呀!” 将毯子往婉兮身上一裹,刘义真就这么抱着刘婉兮朝孙太后住处走去。 等到了孙太后处,刘义真才蓦然发现自己后宫中女人都在这。 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将女儿交给郭氏,刘义真向孙太后行完礼后问道:“太后有什么事?居然这么兴师动众将大家都聚在一起?” “皇后,你和皇帝说说。” 孙太后语气似乎是在强压着兴奋,让王皇后招呼刘义真。 只见王皇后面颊微红,照着自己肚子点了点,便又迅速的收回手指,藏在身后。 哈? 哦…… 哦豁? 刘义真片刻后就明白过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走到王皇后身前就半蹲下来把耳朵贴上去。 “有了?” “嗯。” 颇有些娇羞的回应一声后,王皇后便不再言语,只是将头埋在胸间,不敢和刘义真对视。 “这不是好事吗?” 来关中长时间,刘义真的第二个孩子终于是来到世上,这难道不算是一份特别的礼物? “好,好。” 刘义真将手放在王皇后那轻轻隆起,却依旧软绵绵的肚子上摩挲个不停,脸上洋溢着埋藏不住的傻乐。 “嘤~” 王皇后握住刘义真的手,脸色通红的让刘义真住手。 “这有啥,都老夫老妻了……” “咳咳!” 坐在上方的孙太后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刘义真的动作。 “皇帝,哀家找太医测过了。如今皇后已有四个月身孕,需要让她好好养胎。” “明白!” 见刘义真眼神还是老往王皇后身上瞟,孙太后也不知道刘义真到底明白她的意思没有。 “哀家的意思是……这些日子让皇后好好休息。” 话说到这份上,刘义真才算是明白孙太后的意思,不由是无语的看了孙太后一眼。 “朕是那种人吗?真的是……” “太后放心,朕会让皇后好好休息的!” 晚上~ “让朕再看一眼,就一眼。” 此时刘义真正死皮赖脸的躺在王皇后身边,提了一个略微有些过分但是十分合理的要求。 “不要!” 王皇后此时不复白天的娇羞,但总归是带着矜持死死扯住自己的裙带。 只见她那闪动着光芒的杏眼中充斥着怀疑和警惕。 “我都听郭姐姐说了,你当时就是这么骗郭姐姐,说要看看宝宝,然后就……” 刘义真略微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有吗?朕怎么不记得? 王皇后用力的想把刘义真推开,但是她那娇弱的力量推在刘义真那结实的胸膛上后,不似是在拒绝,反而像在撒娇。 “郭姐姐说不能这样,不然男孩会变成女孩的!” 刘义真:“???” 他很严肃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好好听哦,朕给你好好上一堂课。” “唔?” “在管鲍之交后,胎儿的性别就已经定下来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 刘义真难得的“开挂”,将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讲给王皇后听,只是可惜这位受众有些迷迷瞪瞪的,并没有将这些知识给牢牢记住。 “唔……没听懂。” 在废了无数口水后,得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让刘义真如钢铁般的自信心瞬间蔫了下去。 “陛下,这些有什么用呢?” 王皇後打着哈欠眨巴着雙眸,询問起刘义真的目的。 “作用就是~” 刘义真一脸严肃的向王皇后说道:“除了三个月前和三个月后,四五六月是可以的!” 可以什么? 王皇后先是大脑一阵空白,随即就变的嗡嗡的,当即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理刘义真。 “真的!这是科学!” “哦。” “你信我啊!” “哦。” “就一次!” “嗯……唔!” “……………………” ———————— ———————— 事实证明,科学是正确的。 王皇后腹中的胎儿在经历十月怀胎后安稳降落,而且并没有和郭氏抱怨的那样,会中途变成女孩。这也让刘义真终于是免去了王皇後和孙太后几个月来的指责和嫌弃…… “……”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帝国的嫡长子出生了! 皇帝的嫡长子! 母亲为琅琊王氏出身的王氏! 这个消息再次以皇宫为中心,迅速扫荡过帝国全境! 这下,无论是谁,都松了一口气。 嫡长子! 正宗的皇室血脉! 这意味着,刘义真的位置,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意外能够危及。 更意味着,刘义真的那帮嫡系大臣,真正的有了未来的支柱,他们完全可以放手一搏! 一时间,整个帝国陷入狂欢,为刘义真嫡长子诞生的狂欢! 就连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的王弘也是在这一天难得的在家中大摆宴席,呼朋引伴,一直喝到半夜。 而消息传到外国,赫连勃勃和拓跋焘也是咬碎了牙齿含着泪给刘义真送来了贺礼。 毫无疑问,这个孩子带来的意义,远超想象! 刘义真对于这个嫡长子也是展现出了和刘婉兮一样的溺爱,当即就宣布大赦天下。并且和世人宣布了这位未来刘宋帝国掌舵者的名字—— “刘安”! 刘氏,使天下安。 —————————— 大家520快乐!住大家早生贵子~ 第372章 缺粮 刘安的出生似乎真的让刘宋这个一直有些急躁的帝国安稳下来,迁都和科举的风头过去后,大家都开始重新迎接新的秩序。 两仪殿。 刘义真坐在正上方批阅着一些文书,而王修、王买德两名尚书高官官还有高允这个中书令则是在下方传递着奏折文书。 “河北、河南丰收,江南也从前几年旱灾缓过来。” “蜀地有贼众闹事,扬武将军萧承之带兵平叛,已经镇压贼众。” “左将军檀道济上书请求出兵剿灭五陵蛮族。” “……” 大业三年粮食已经收割完毕,河北、河南这等富硕之地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增长势头。江南在占城稻逐渐推广开后,粮食产量也是节节高,不但补足了前几年大旱的亏空,还有强势追赶中原乃至河北的势头。 蜀地、交广…… 这些相对闭塞的地方还是老样子,有那些剿不完的匪,杀不完的贼。 檀道济在荆州待的有些烦躁。裴方明、到彦之同样如此,只是他们不敢和刘义真发牢骚…… 总的来说,刘宋已经安稳的度过了这场政治风暴,这个国家终于能够稍微喘息一口,让包括刘义真在内的中枢结构难得的清闲一阵。 将手中最后一封奏折批阅完后,刘义真晃着脖子轻轻活动筋骨。 他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桌案后便是急着往掖庭宫那边跑。 忙里偷闲的刘义真对于其他事物都谈不上有多关心,唯有自己那一对儿女无时无刻的在牵动心弦。 “陛下!” 王修叫住了即将开溜的刘义真,似乎是对于刘义真现在的“懈怠”有些不满。 “如今秋收刚过,是时候考虑继续北伐一事了。” 这就是迁都长安的“好处”。 哪怕不用刘义真说,这些大臣也会很有危机感的上书刘义真继续对外作战。 毕竟胡夏和长安隔得并不远。 再加上赫连勃勃吞并了西秦,在北方和西方形成了对关中的包围趋势,这更让一些居安思危的大臣感到棘手。 “北伐啊。” 刚才还一心想着刘安那粉嫩小脸蛋的刘义真此刻也是稍微冷静下来,将有些松懈的心思缓缓提紧。 如今距离胡夏吞并柔然西秦已是有一段时间。 以赫连勃勃的能力和游牧民族天然的特性,这部分力量相信已经是被消化的差不多。 因为要解决国内的矛盾,刘义真牺牲掉了对周围势力制衡,导致现在的胡夏膨胀的有些不像样子。 而且河北北面还有一个妖孽般的拓跋焘,现在确实还轮不到刘义真休息。 更何况有了刘安后,刘义真对于刘裕北伐的感触理解的更为清晰。 “仗,就交给我们这一代人打就好了。” “不然,我们的儿子、孙子,还是会走上战场……” 随着刘安出生带来的求稳心思这一刻烟消云散。 刘宋的外部环境并不友好,甚至称的上危险,确实要进行必要的未雨绸缪。 “召后将军王镇恶、侍中谢晦、右将军朱龄石进宫。” 和王修、王买德、高允这套豪华的内政阵容相比,刘裕给刘义真留下的“战争参谋部”也毫不逊色。 王镇恶、谢晦、朱龄石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以在平日里表现的格外低调。 直到今天天子召他们入宫,这让他们那沉寂已久的血液重新沸腾起来。 “朕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怎么看这北方的局势。” 刘义真将一张巨大的沙盘摆放在两仪殿的宫室内,供三人布局。 “如今国内算是安稳下来,也是时候做准备了。” 胡夏与刘宋,北魏与刘宋,在未来绝对会有一战。 这种事压根不算秘密,所以三人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在那偌大的沙盘上无拘无束的推演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王镇恶。 论战绩,王镇恶是正儿八经有过灭国战绩的狠人,甚至现在刘宋的国都长安都是他打下来的。 论政治,他是刘义真的潜邸之臣。 现在的王镇恶,已经有了刘宋第一武将的声势,哪怕是朱龄石、檀道济能难和王镇恶比肩。 只见王镇恶最先指向的地方还是胡夏。 “现在赫连勃勃雄踞西北,随时能从两面进攻关中,不可不防!” 如今的局势其實有點像蜀汉丞相诸葛亮北伐時制定的第一阶段战略。 即汉军占领陇右和安定,从西面和北面联手包裹住关中,对关中形成强大的军事压力。 好消息是胡夏不像蜀汉,有一个蜀地不断输血。 坏消息是胡夏拥有河套,后勤压力比之蜀汉时期的汉军要轻松很多。 但同样,刘宋不是曹魏。 曹魏的基本盘还是中原,对于关中战线虽然重视,但还没有到和关中生死存亡的地步。 可刘义真将都城迁至长安后,关中就成了刘宋不容有失的一部分。 相应的,关中的兵力也远超曹魏對抗蜀汉时的兵力。 如今天子六军各有一万人,外加羽林军和散落的府兵,关中的总兵力已经是接近十万之众。 正因为有这么雄厚的兵力,关中的百姓才没有因为和敌国接壤而变得焦虑。 但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允却说出一个让刘义真和王镇恶几人担忧的事实—— “陛下,其实臣这里有一份关中各州县上报的数据,上面显示关中粮食虽然没有欠收,但储藏的粮食已是两年前的一半。” 关中的粮食,不够了! 没错……在河北、河南、江南都在丰收的时候,关中的粮食居然不够了! 关中本是膏腴之地,但架不住刘义真迁都带来了一大帮子人啊! 此外,因为科举,还有关东的士子不断涌向关中,这些都让关中的粮食储藏急速下降。 “所以臣提议,先将各地的粮食运往关中,之后再仔细商议对敌之策。” 在三高官官中,王修掌管人事,王买德掌管政事,高允则是掌管钱粮。 他对于行军打仗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粮草的重要性。 关中要是缺粮,那对于刘宋来说……将是灾难性的! 第373章 两国的反击 “关中居然缺粮到如此境地!” 这报告看的刘义真是心惊肉跳。 最近几年他都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面,对于粮食这块并没有太多过问。 准确的说是关东各地的丰收迷惑了刘义真的双眼,让他下意识忽略掉了关中的粮食问题,从而使关中成了灯下黑。 要是这些存量再消耗一阵,而恰巧那时赫连勃勃打来,那确实是个大麻烦! “朕居然有如此疏忽!” 刘义真也意识到这是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便决定先征召河北河南等地的民夫将粮食陆续送往关中。 “陛下。” 谢晦突然站了出来,向刘义真提议道:“陛下不如只将河南、江南粮食运输来。至于河北粮食则运往西河!” 西河? 几人对于谢晦迷之提议充满了困惑。 西河,位于晋阳西北,其西部毗邻大河。 这里与云中一样,常常被当做汉家势力和游牧民族的分界线,北部常有胡人在此放牧。 而且这里的山川纵横,并不适合耕种,兵粮运输都极为麻烦,所以这里的存在感属实不是太高。 谢晦也不急着解释,而是来到那巨大沙盘前,将一支代表士卒的棋子放置在西河的位置。 “陛下请看。” 将那枚兵棋推到西河,刘义真才忽的发现这一步的妙招。 统万城! 此刻谢晦居然是拨开云雾,用西河的兵力单吊胡夏国都统万城! 要是从西河出兵,只要渡过南北流向的大河,那统万城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的暴露到宋军面前! 谢晦此时才向众人解释道:“胡夏攻打我们没有后顾之忧,我们面对胡夏时却是顾虑重重。” 相比于刘宋北方那漫长的边境线,胡夏的环境无疑要好很多。 西面的北凉是自己的盟友,南面的仇池是个蹦跶不起来的菜鸡。 原本威胁很大的北魏也被刘裕刘义真给打残了。更何况拓跋焘又不是孙权,知道这个时候要和胡夏一起抵抗刘宋,必然不可能趁人之危捅刀子。 所以,赫连勃勃完全可以倾尽一国之力来攻打关中,这种可以放手一搏的军事姿态先天就能提升胡夏军队的士气。 反观刘宋,要在中原的军事重地囤积兵力不说,还要从至少三个方向(关中、晋阳、辽西)做好防御准备。 如此,刘宋的军事压力其实远比想象中的艰难。 现在谢晦在西河吊着一枚杀招,隔着大河对统万城虎视眈眈,则可以很大程度上减轻关中未来的军事压力,可谓是神来之笔。 就连王镇恶和朱龄石看到这一步也是感叹:“谢侍中当真世之奇士也!” 若是能在西河牵制住胡夏的部分兵力,那对于整个战局都将有着难以明喻的好处。 还是那句话。 国战,拼的就是综合国力和谁能少犯错误。 此消彼长之下,刘宋的胜率也将变的越来越大。 “好,就按谢侍中之计来运粮。” 在西河囤积大量的物资,刘义真就不信赫连勃勃不慌。 “先吓吓他也不错。” 至于驻扎西河的将领,刘义真听从了王镇恶建议选择了沈田子。 “沈田子脾气暴躁,他驻扎在西河必然会经常挑出些事情来。” 理由给的也很恰当。 在西河囤积物资本就是为了吓吓赫连勃勃,要是再放上沈田子这么一个活泼好动的将领,指不定能造成什么意外之喜。 不过…… 刘义真意味深长的看了王镇恶一眼,而王镇恶的眼神则不知飘到哪个角落去了。 ———————— ———————— 河北的粮草被运往并州的消息很快被胡夏和北魏的探子得知。 一开始最紧张的是拓跋焘,他以为那些粮食是要被运往晋阳,用作未来刘宋和北魏的战争。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那些粮食是被运往西河。 拓跋焘作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天才,自然看出了宋军在西河驻兵的用意。 “呵,看来刘义真已经忍不住提前开始布局了,而且一出手就是赫连勃勃的老巢。” 北魏虽然吞并了柔然的一部分以及辽东、辽西地区,但相比于刘宋那巨大的体量还是不够看。 别说刘宋,就是占据河套和陇右的胡夏现在都被北魏要强上几分。 作为三方中最弱的存在,拓跋焘当然希望刘宋与胡夏两败俱伤。 现在既然刘宋这个最强者做出动作,没道理相对更弱的胡夏和北魏会坐视刘宋布局。 “去给赫连勃勃发信,他要是不想死,就早点动手!” “拖的越久,我们的赢面越小!” 做完拓跋焘并不怎么擅长的外交后,拓跋焘也開始布局自己擅長的事情——戰争。 “雁门关隘易守难攻,从那里很难击败擅长步战的宋军。” 拓跋焘将目光移向自己刚刚占领的北燕领土。 那里,有一条非常狭窄的通道,可以直通河北。 “辽西走廊!” 在未来,这里还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关卡,关名山海! “传朕口谕,全军集结!” “喏!” 和拓跋焘相比,赫连勃勃少了些意气风发,而是多了些谨慎。 刘宋向西河运输大量粮草的时候,赫连勃勃第一个反應就是立刻抢攻西河。 但这不现实…… 西河与统万城之间隔着大河。 不是下游的大河,而是中游。 这里临近壶关瀑布,水势湍急,东西两岸只有少量的渡口能够通过。 从统万城打西河,十分不容易。 从西河打统万城,其实也很难。 所以西河也只是被当做威慑统万城的棋子,而非战略重镇。也不可能是两国交战的主战场。 “这招,根本就是恶心人!” 即便知道从西河不好打过来,但赫连勃勃敢将后方放空吗? 一旦放空,刘义真昔年从金锁关杀入胡夏腹地的悲剧就要重演,赫连勃勃作为雄才大略之人,是淡然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踩两次的! “刘义真……你以为就你会用这些阴谋诡计?” 赫连勃勃有些嗤之以鼻。 “传令太子,让他立刻领兵南下!” “单于,这是让太子去哪里?” “仇池!” 赫连勃勃眼角露出阴冷的笑意。 “仇池!他们安稳太久了,是时候让他们活动活动!” 第374章 仇池不挂机了 河北的粮食运不到关中,那就需要别的地方站出来填补这个缺口。 除了河南、江南,其实关中还有一个相当近粮食来源—— 蜀地。 成都平原作为仅次于河北和河南产粮大户,自从刘裕攻灭谯蜀以来已经十余年没有受过战火侵袭,这些年肯定攒了不少粮食。 哪怕算上从蜀地运粮的那恐怖消耗,也多少能凑出几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对于维持关中稳定的作用自然无须赘述。 况且。 萧承之已经坐镇蜀地将近十年。 哪怕他是萧太后的宗亲,刘义真也不放心将蜀地继续交给他。 更何况这家伙的儿子,未来的南齐太祖萧道成可是刘宋王朝的掘墓人,要说刘义真心里不防着点那是不可能的。 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萧承之从蜀地捞出来,之后重新塞一个自己人进去。 这个人刘义真选择的是在中原无所事事的裴方明。 裴方明自然算是良将,但是在阵容超级豪华的刘宋当中,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年轻出场。 王镇恶、朱龄石、檀道济、王仲德、傅弘之、朱超石…… 这些人才是刘宋未来与胡夏、北魏作战的主力。 把裴方明留着,他也捞不到什么军功,还不如派他去镇守蜀地。 萧承之被召回朝,那一直驻守荆州的檀道济也该被召回来。 这么一个有声望有能力的将领放在后方,那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镇守荆州的人选,刘义真心中也有数,将毛德祖给推了上去。 毛德祖岁数也大,让他到后方养老也不错。 现在的刘宋,青壮的将领多如牛毛,让这么一位老将还支撑在前线,就问那些年轻将领面子上能不能挂住。 很快,朝廷的调令传到蜀地。 萧承之在接到调令后面色说不上开心,但也绝对不算难过。 他和成都王刘义季告别后,便开始督促蜀地的各州县调集民夫,将粮食运往北方。 从蜀地运粮,最先要过的一关便是从成都平原到汉中的这一段路。 这其中有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三条主要道路,萧承之此次运粮就是从金牛道出发,直通汉中。 在这条路上,萧承之也有幸体验了一把诸葛亮北伐时的艰辛。 从金牛道运粮,往往每运输一石粮食便要消耗一石粮食。 这种恐怖的损耗让萧承之都眼皮直跳。 “天下最难之事,莫过于蜀地北伐矣!” 很难想象,当时只占据蜀地一地的蜀汉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意志一次次的北伐。反正让萧承之自己想想那场景,多少都有些不寒而栗。 从金牛道一直抵达汉中,就算是完成了第一阶段的运粮。 之后还有从汉中赶往关中。 这条路同样很不好走。 从汉中到关中,大的道路共有五条,即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 祁山道道路最宽,也是诸葛亮历次北伐的主要通道。 问题是…… 这条道目前不能走。 因为武都、阴平二郡还坐落着仇池这个小透明。 另外,祁山道的出口也并不由刘宋控制,而是胡夏。 所以这条路首先被萧承之排除。 剩下的,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那是一条比一条难走,并不适合当做大规模运粮的坦途。 如此,也就剩下陈仓道这一个选择。 要走陈仓道,便要先出位于汉中西侧的阳平关。 萧承之先在汉中修整,等蜀地的粮食都抵达汉中后,才开始陆续朝阳平关移动。 一名萧承之麾下的运粮校尉正在奉萧承之的命令押送粮食,这艰难的道路让身为蜀人的他心中也是有些埋怨。 “这粮食运到关中去怕是要浪费一半以上都不止,也不知如此大费周折有何用途?” 萧承之虽然也是埋怨着运粮的艰辛,但听着运粮校尉这么说,却是摇头。 “蜀地承平日久,不缺粮食。但关中却缺的很。” “这粮食运到关中是当做军粮,供养军队的。” “若是关中的士卒吃不饱肚子,无法击败关外的敌军。乃至被敌人击败,丢了关中,那蜀地有再多粮食也只能化作他人嫁衣。” 萧承之看的很透。 天子将国都移到长安,就是要和胡夏这种敌对势力死磕,彻底解决侵扰汉家数百年的胡人之患。 而胡人之患一旦解除,就意味着关中安全了。 关中安全,其实也就相当于蜀地安全了。 所以付出些许的粮食,换来蜀地的安稳,站在蜀地官员和百姓的角度还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不过哪怕心中明白,但这运粮的艰辛还是想让萧承之骂声娘。 运粮校尉也是搖搖頭,便继续督促运粮的队伍前进。 就在这时,在西边的运粮队伍却是传来阵阵骚乱。 “什么情况?” 一路走来,运粮隊伍其实经常有这种骚乱发生。毕竟蜀道艰险,难免有人跌落山崖,或者是将运粮车开翻,跌落一地粮食。 萧承之本以为也是这种小骚动,就让刚才抱怨的运粮校尉前去解决。 但这次明显不是萧承之以为的小问题。 被派出去的运粮校尉很快就折返回来,同时他的脸上也带上几分焦急与慌张。 “将军!有敌军出现在我军西侧!” 敌军? 哪来的敌军? 萧承之还没思量清楚,就看到西面的运粮队伍燃起一团火光。 “该死!有人烧粮!” 这些粮食都是蜀地百姓的心血,更是自己从蜀地辛辛苦苦运来的汗水,怎么能被这么烧掉? 萧承之立即提起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骑着战马来到西边。 因为火焰带来的恐惧,大部分运粮的民夫都陷入慌乱,使得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 萧承之也是一员虎将,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冲到了队伍最西边的外围。 此时,他才看清这里的乱局。 真的有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甲胄齐全,一看就是正规军,而非流民草寇。 最重要的是那甲胄的样式萧承之十分熟悉。 仇池! 那个弹丸小国,居然敢来烧刘宋的运粮队? 这一刻,萧承之心中先是困惑,随即就是愤怒。 “尔等……找死!” 第375章 震怒 上到天子,下到庶民。 从三次北伐,分别收复中原、关中、河北,再到那篇震耳欲聋的《北伐檄文》,刘宋境内的汉人其实都恢复了一定的民族自尊心。 自永嘉之乱以来不得不偏安的憋屈,在三次北伐中不断被消融。到了今天,哪怕没有恢复到当年睥睨天下的境地,至少也是只把胡夏、北魏当成是自己的对手。 至于仇池…… 这是什么玩意? 当年刘裕成功打下蜀地后,汉中被仇池占据。刘裕只是派了一名太守,便让仇池乖乖退出汉中,并欣然接受东晋朝廷的册封。 这种卑微到骨子里的政权,今天居然敢光明正大的来烧刘宋的运粮队伍? 这对于刘宋来说不是挑衅! 而是耻辱! 现在的萧承之满脸通红,很想立刻拍马上前杀入敌军阵中。但仅剩的一点理智又告诉他要先救粮食。 “士卒集中起来,先把附近的粮车都推开。不要让火势蔓延!” 看着陆续有宋军士卒赶来,放火仇池士卒立刻头也不回逃开,不敢和宋军正面对抗。 萧承之也没有去管那些敌军。 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这笔账,要算! 宋军将没烧起来的粮车推开,又用沙子、泥土等做了一个简单的阻燃带,才算控制住了火势。 这么一烧,足足几千石粮食化为灰烬。 而且因为民夫的慌乱,还被踩死、踩伤了几百人。 这些,自然都被萧承之算到了仇池头上。 “给陛下发军报!请求陛下发兵攻灭仇池!” 萧承之,赫然也是想来一场灭国之战! ———————— ———————— “狂妄!” 几天后,萧承之的士卒就从褒斜道穿插到关中向刘义真禀报了军情。好巧不巧,这时的刘义真正好在和王镇恶、谢晦等人商议面对胡夏的战争。 听到这个消息,最先暴跳如雷的不是被人,而是朱龄石! 蜀地……是他作为先锋大将打下来的! 打下蜀地的时候,仇池就和一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不敢直视宋军。这才过了几年,居然就这么欺负到刘宋头上? 刘义真同样面容阴沉似水。 侮辱! 绝对的侮辱! 挑衅,好歹多少有点实力才算挑衅。 仇池有什么? 百姓十万,士卒数千? 说句不好听的,刘宋境内一些大点的县就是这个水平,而刘宋,足足有几百个县! 在实力悬殊这么大的情况下,仇池还敢来针对刘宋,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更被说。 仇池是被刘宋册封过的属国! 这相当于什么? 这就相当于是赤县好不容易拉了一台光刻机,结果在通过福弯海峡的时候被弯弯给击沉了! 这能忍? 反正刘义真忍不了! 他的这些臣子同样也忍不了! 王镇恶、朱龄石两人更是当场请求天子立刻发兵攻打仇池,以扬国威! 唯有谢晦留了个心眼,在仔细揣摩事件经过后给怒气值达到顶峰的君臣降温。 “仇池自古势弱,如今突然有所动作,背后必有蹊跷。” “而且……” 谢晦说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今祁山大道被赫连勃勃占据,大军无法直接攻打仇池啊。” 仇池如今的国土范围就是三国时期的阴平郡大部和一小部分武都郡。 想从关中直接出兵,就必须经过胡夏控制的陇右。 这条路,本就是敌对势力的赫连勃勃脑子坏掉了才会让出来。 那除此之外,就是从陈仓道派兵到汉中后出阳平关攻打仇池。 但是…… 刘义真看了眼谢晦,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出兵仇池,毫无疑问会极大的刺激陇右方面的胡夏军队。 弄不好,这场和仇池的战役就会扩大演变成和胡夏的全面战役。 现在的刘宋,虽然不惧怕胡夏,但显然并没有做好完全的战争准备。 “甚至……臣猜测,仇池的这次行为本就是胡夏指示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在简单的愤怒过后,他们也意识到了其中的关节。 就仇池那个万年乌龟,怎么敢摸刘宋这头老虎的屁股? 要说背后没有点故事,打死他们都不相信。 刘义真在冷静下来后沉声说道:“朕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捣鬼,而且很大概率就是赫连勃勃!” “但是……” “这并不是饶恕仇池的理由!” 在刘义真看来,就算是赫连勃勃以死逼迫仇池,仇池也要拼死抵抗。 甚至哪怕战死最后一个仇池百姓,他们也不能倒向赫連勃勃! 逻辑很流氓。 但是在國家尊严面前,拼的就是誰更流氓! “那陛下的意思是?” 谢晦小心翼翼的询问刘义真,心里其实已是有了答案。 “不征罚仇池,无以平复朕心头之恨!” 没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仇池都这么侮辱我大宋了,你还指望刘义真专门找个文士写一篇文绉绉的文章给你送去不成? “但朕也知胡夏恶贼凶厉,不能轻易于西方动兵。” 劉宋打仇池,自然能打。 至于胡夏的态度,刘义真也不在意。 问题是—— 赫连勃勃离仇池比刘义真离仇池要近。 陈仓道的道路崎岖,刘义真不可能一次派几万军队过去就为了打一个仇池。 但去的人少,刘义真也不得不担心万一这些宋军刚灭了仇池,胡夏就趁机包围过去怎么办? 要是胡夏真的这么做,那基本就意味着刘义真派出去攻打仇池的士卒是去送死。 在经历了战争和政治磨炼的刘义真虽然不至于悲天悯人,但也不至于为了面子就让几千士卒把命憋屈的丢在仇池那种小地方。 “传令给傅弘之,让他整顿长宁骑兵。” “另外,遣两万军队即刻赶往庆州,做出要攻向统万城的架势!” 接着,刘义真的眼神扫过王镇恶。 “王将军,你再带一万士卒赶往陈仓,威慑陇右一带的胡夏军队!” 想要破局,也简单! 壕就是了! 几万军队开往前线,刘义真就不信赫连勃勃敢去支援仇池。 只要赫连勃勃敢派人去往仇池,刘义真就敢立刻派遣关中的军队朝着统万城和陇右猛攻! 此中的利益取舍,就看赫连勃勃要怎么选了! 第376章 调兵遣将 至于攻灭仇池的任务,刘义真则是力排众议让萧承之带兵前往。 自己的仇自己报,萧承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最终,在几名将领的商议下,确认了军队的调度。 由王镇恶率领两万禁军赶往陈仓,和陇右的胡夏主力对峙。 毛修之率领一万大军赶往庆州,与傅弘之合兵,对胡夏国都统万城施加压力。 此外,便是调集五千人由陈仓道入汉中,与萧承之会和攻灭仇池。 这一路的统军将领让刘义真有些犹豫不决,还是出任过兵部尚书的王买德向刘义真推荐了一个人选—— “孝宗皇帝中军府长史,兼行参军坦护之本身就是汉中郡人,熟知当地地形,不如陛下让他带兵前往汉中!” 坦护之! 此人算是刘义符的嫡系,早早就被刘裕任命为刘义符的长史兼参军,可谓是文武双全。 本来坦护之应该有着光明的未来,但是因为刘义符的早亡和刘义真的上台,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被打压,有些郁郁不得志。 好在王买德在担任兵部尚书时候注意到过坦护之,知道此人是个人才。又恰逢此时无人可用,才向刘义真推荐坦护之。 “好,召坦护之入殿。” 在家赋闲多年坦护之突然被天子召见,急都来不及穿鞋子就往外跑。 路上,还是他的妻子急匆匆追出来,手里拿着一双鞋子不断吆喝: “孩子!” “孩子!” “……” 坦护之附近的百姓见一位妇人在后面追,而坦护之在前面跑。再加上一点不可言喻的原因,都将坦护之当成了是强抢孩童的人贩子,当即就有人见义勇为将坦护之放倒在地。 等坦护之妻子赶来后,也是连忙驱赶压在坦护之身上的路人。 “这位嫂子,此人不是抢了你的孩子吗?为何你反而要驱赶我们?” 坦护之的妻子这才将手中的鞋子扬起:“不是我的孩子(鞋子),是他的孩子(鞋子)没穿!” 路人这才知道自己搞错了,红着脸向夫妻二人告罪离去。至于坦护之自然是灰溜溜的被自己妻子狠狠教训一顿…… 坦护之历经坎坷来到宫中后,两仪殿中的人都不自觉的扭过头去…… 丑! 太丑了! 而且还矮! 活像个拐卖孩童的人贩子…… 如今两仪殿中的人,刘义真自不用说。 “仪貌俊美,神情秀彻”,是经历史书认证的帅哥。 谢晦也不差,面如冠玉,一幅小白脸模样。并且留下“一对玉人”这个成语…… 王镇恶、朱龄石两人都是身高八尺的大汉,自身的肌肉和阳刚都能很好的提升颜值与气质。 王修、王买德只从相貌上来说,算是中人之姿,但也不至于被诟病。 高允就不说了,世家子弟。 事实上,在魏晋这般世家政治面前,官场中人几乎没有难看的。 富贵后基本娶的都是大美女,一代代改造下来,那颜值可想而知。 刘义真自己上朝的时候看着下面的百官,也足以称的上一声赏心悦目。 而坦护之…… 和刘义真一样,他的容貌也是被史书着重记录下来的—— “形状短陋”…… 能被惜字如金的史官用四个字去形容容貌的,无论美丑,那都是惊天动地境界。 而且不但陋,还短…… 要不是刘义真知道刘宋非赵宋,他都怀疑施耐庵是按照坦护之创造的“武大郎”这一形象。 在短暂的被坦护之的容貌震撼过后,刘义真才问起坦护之对于从陈仓道行军的看法。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刘义真才知是小看了坦护之。 或许坦护之的外在条件有些欠缺,但是从他的谈吐中便能得知此人的见识、谋略,绝对不比任何顶级将领差! 他不仅能详细的说明从陈仓道行军的每一个险地,还对于如何攻打仇池有着详细的见解—— “陛下,仇池位于汉中西侧。那里地势险峻,又有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我军断不可强攻此地。” “不过仇池国土多位于高山之上,只要遣一支部队去南面截断水源,自然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 坦护之又说了很多相当实用的建议,这让在座的君臣都忘却了坦护之的容貌身形,而是对其的智略方策感到佩服。 和中枢的官员不一样,可没人通知坦护之要攻打仇池。 甚至连把坦护之召来都是王买德临时起意,所以坦护之是断然没有时间准备的。 在这种情况下,坦护之还能如此敏捷的做出回应,可以看得出坦护之确实是个人才。 事实上,在史书上,《坦护之传》的第一句评语是这么写的—— “护之少倜傥,不拘小节,形状短陋,而气干强果。” 相貌,对坦护之来说,只是他的缺陷,但绝对不是他的缺点。 一块沾满了泥土的黃金,在市集上,它依旧還是一块黃金! “朕今日方知有此等大才!” 刘义真七分真三分假的感叹让坦护之两眼一红,这几年的失意和委屈顿时一扫而空。 “封汝为振武将军,即可率领五千兵马先行赶往陈仓,和萧承之合兵一处,共伐仇池!” 这其中过得主将自然还是萧承之。 但坦护之并无不满。 他被重新启用了! 而攻打仇池,必然会立下战功。往后的军旅生涯可谓是一片坦途! “末将领命!” 为了补偿坦护之,刘义真还送了一套弓箭给他,這无疑是让坦护之的干劲瞬间爆棚! 几天后,王镇恶、坦护之、毛修之三人分别领兵从长安离开,这让千里迢迢从荆州赶来的檀道济捶胸顿足,显得有些难受。 “吾又痛失灭国功勋矣!” 刘宋如今的前后左右四大将军中,王镇恶作为前锋灭过后秦,朱龄石作为前锋灭国谯蜀,就连如今在晋阳坐镇的王仲德都在刘裕攻灭南燕的战役中出任过前锋。 唯有他檀道济,至今还没个灭国功绩…… 相比于日渐强大的胡夏、北魏,还有占据河西走廊的北凉来说,仇池无疑是最好捏的一个柿子,现在被萧承之和坦护之抢了去,难怪檀道济如此悲伤。 刘义真知道后也是宽慰道:“杀鸡焉用牛刀?檀将军好好修整,日后痛击匈奴、索虏自然用的上将军。” 檀道济闻言也是泪眼汪汪的盯着刘义真:“陛下此言当真?” “自然自然。” “陛下莫不要骗我!” “一定一定。” “……” “檀将军放心,朕以后一定让你领一军,灭一国。” “……” 第377章 防备 坦护之和王镇恶一起行至陈仓附近,二人就要分兵前进。 王镇恶对坦护之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将领十分看好,还特意和他说明了西边的局势。 “从陈仓分兵后,你便穿越陈仓道前往汉中,和萧承之会和。而我会在陈仓看住陇右的敌军。” “陈仓再往西是略阳,若是还往西便到了和胡夏接壤的天水郡。” “之所以不直接驻扎在略阳或者天水,是因为不及陈仓方便。” 坦护之有些奇怪:“方便?王将军难道不是要威慑陇右大军吗?” 王镇恶摇头:“那是理想状况。” “这次出兵仇池,真的十分危险。” 将坦护之唤到私密处,王镇恶这才交代了完整的战略意图。 “如今陛下出动大军驻防在西面和北面,确实是为了压迫赫连勃勃,让他放弃对武都、阴平用兵。” “但赫连勃勃此人野心极大,不能以常理度之。” “陛下,还有谢侍中都认为赫连勃勃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很可能会趁这个机会攻打庆州!” 庆州? 坦护之心里一凉。 庆州,是刘宋目前在西北战场唯一的桥头堡。 失去了庆州,那将意味着刘宋的势力会被全面的压缩到关中内部,无法轻易得知外部虚实。 此外,失去了庆州,也将失去从南方对于胡夏国都统万城的战略威胁。 到时候仅凭西河一个方向骚扰统万城的战略也将失去意义,甚至不排除赫连勃勃会倾尽全力攻下西河,再连同北魏包围晋阳的可能。 简单来说,庆州不光关乎西北战场,更关乎整个北方战场,不容有失! 坦护之轻轻咽了口唾沫:“不知王将军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用。” 王镇恶看坦护之紧张兮兮的模样也是安慰他。 “放心,这只是一种猜测。赫连勃勃前去攻打庆州最有可能,但也有可能直接兵入天水,从陇右打过来。” “我与你说这些,是为了第三种情况。” “第三种?” “没错。” 王镇恶有些担忧的看着坦护之。 “虽然陛下已经在庆州和陇右附近布下重兵,但还是不能确保赫连勃勃就一定会放弃对武都、阴平之地的觊觎之心。” “陛下曾说,如果赫连勃勃真的攻打这里,那你们要做好被赫连勃勃主力找上的风险。” 王镇恶安顿道:“赫连勃勃手段老练,他若是真要出兵武都、仇池,那一定会挑你们刚刚打下仇池的时候。” “以赫连勃勃的风格,多半是打蛇打七寸。很有可能会直接掐断两郡与汉中的联系,将你们困在阴平,然后……” 王镇恶面色凝重的说出四个字:“攻打汉中!” 坦护之被王镇恶,啊不,应该说是整个刘宋的智囊团给惊到了。 他们是怎么敢做这种猜测? 赫连勃勃会攻打汉中? 这不合理吧? 不过坦护之也知道战争,从来没有不可能一说。 如果赫连勃勃真的趁汉中兵力空虚的时候攻打汉中,而且还被他得逞的话…… “厮!” 那整个关中算是被彻头彻尾的包围起来! 占据了汉中的赫连勃勃,朝西可以通过上庸骚扰荆州、中原一带。 向北可以从陈仓道、褒斜道、子午道等通往关中,直达刘宋都城长安附近。 向南就更不用说了,整个蜀地都将成为赫连勃勃的吸血袋,使胡夏那原本有些孱弱不稳定的国力大增。 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是刘义真也不得不为了安全把国都迁往中原,放弃关中这块十面埋伏之地。 而这么做的后果,用屁股都能想到会是一副何等糜烂的模样。 “所以,陛下虽交予你五千精兵。但绝不可倾巢出动,让汉中暴露于赫连勃勃的兵峰之下!” 好在汉中这块地易守难攻。 再加上阳平关这座逆天的关隘,防守还是不成问题的。不然也不会只派五千人赶往汉中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会派兵支援汉中。” 王镇恶就是一个救火队员! 而陈仓,往北是庆州,往西是略阳、天水,往南能最快赶到汉中。 这也是王镇恶选择驻扎陈仓的原因,在王镇恶向坦护之这么解释下,坦护之总算明白了此次军事行动的凶险。 “王将军,放心!” 坦护之也向王镇恶承诺: “末將和蕭將军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攻灭仇池!” “好!” 接着,王镇恶霸气言道:“当日,我与沈田子在交州三日灭林邑,就看坦将军能否超越我等了!” 三日灭一国! 这个有些张狂的目标并没有让坦护之退缩。 “若非有胡夏,一日破仇池又有何难?” 见坦护之如此气魄,王镇恶也是大笑:“好,恭候将軍佳音!” “喏!” —————————— —————————— 坦护之在听闻王镇恶对于西部局势的分析后,也是变得谨慎了几分,连过个在自家手里控制范围的陈仓道都是五里一歇,几十队斥候轮番上阵探路,生怕路上会遭遇什么不测。 陈仓道自从汉高祖刘邦玩了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后,便成了历代关中政权和蜀地政权都十分重视的通道,沿途的防御工事也是增加了许多。 这些防御工事一方面可以阻碍敌人的进攻,另一方面却是可以给自家军队提供补给。 靠着这散落在陈仓道上一个个补给的站点,坦护之率领的五千宋军行军还算舒服,被一个不少、一个不病的成功带到陈仓道南端的终点——勉县。 萧承之早早便在勉县等待,待看到坦护之率领的军队赶来后,原本有些萎靡的神态顿时消失不见。 他上前迎接坦护之时也是惊叹于坦护之相貌,不过这点惊奇很快就被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怒火吞噬的一干二净。 “我已设下酒宴犒劳各位将士,不知陛下有何等安排?” 在得知刘义真已经在关中布置妥当,自己只需领兵一门心思攻打仇池后,萧承之也是爽朗的大笑。 不过,这大笑很快也变成了心底那股仇恨的燃料,将萧承之的情绪燃到了极点—— “仇(qiu,这个念qiu,不是chou)池!我萧承之来报烧粮之仇了!” 第378章 大军压境 “将军不可。” 坦护之将王镇恶交代他的话告知了萧承之。 “我们要在阳平关、汉中留下部分兵马以防不测。所以只带两千士卒前往攻击仇池已是极限!” 萧承之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有些凝固。 仇池虽然很弱。 但大小也是个存活了百余年的国家。 就带两千人,是不是多少有些托大了? 好在坦护之在来的路上也是想到这些,便悄悄在萧承之耳边絮叨一番。 “此计……可行吗?” 萧承之被坦护之胆大吓一跳,但随即自己就不断点着头。 “有意思,有意思。” “那就按坦将军意思来!” 于是在简单修整两天后,萧承之便带着两千人西出阳平关直扑仇池而去。 不过和寻常出兵不同的是,这两千士卒携带的辎重是平时的两倍。 沿途中休息做饭时的炊烟数目也是平常的两倍,加上营地大小、军械数目,这活脱脱都是些供应四千人乃至更多军队的样子。 行军走了五天,便来到了和仇池的边境。 萧承之也不急,而是让士卒就地扎营。 这军营与沿途的营地一样,都是明显超出规格的。 最恐怖的还是营地周围直接摆上了数百架机弩。这种火力,要说不是五千人的部队,怕是打死仇池君臣都不信。 事实上,这简单的计谋让仇池确实慌了。 现在的仇池国主唤作杨玄,他本是守成之君,不懂兵事,如今听到宋军气势汹汹的从汉中攻打仇池自然是一副恐慌的模样。 “大宋乃天朝上国,如今对方遣大军入境,该如何是好啊!” 不过这话,杨玄只敢私下说说。 因为仇池国中来了一尊过江龙! 杨玄带着些阴郁瞥向两个正在侃侃而谈的男子,心中带着些憋屈。 胡夏太子——赫连璝! 仇池之所以敢去袭击刘宋的运粮队,全是因为赫连璝在前不久带了两千骑兵气势汹汹的来到仇池国内,胁迫杨玄对刘宋下手。 两千骑兵! 这股力量哪怕放在刘宋、胡夏、北魏这种霸主级的势力当中也是举重轻重的。对于仇池,那更是有着灭国之威! 不得已,杨玄也只能听之任之,贵为一国之主,却是只能被他人鱼肉,可谓悲矣! 片刻后,与赫连璝交谈的那人来到杨玄身边,和杨玄汇报。 “王兄,赫连太子说宋军不足为虑。让我等尽管安心就是。” “哼!” 杨玄听后也只是冷哼一声,但碍于不远处的赫连璝,还是慢慢平息了自己的愤怒。 他弓着腰低声向男子说道:“难当,宋军精锐,天下皆知!况且我仇池多山道,更适合步兵作战。他赫连璝虽有两千骑兵,若施展不开,怕也难与宋军抗衡!” 杨难当听后心里一惊,但表明上还是劝慰道:“王兄,这赫连太子和宋军我等都招惹不去,他们的争斗我等还是不要掺和了。” 听到自家弟弟这有些天真的话,杨玄也是频频摇头,唉声叹气。 “孤又怎不知?” “但他们毕竟是在我仇池国内作战,伤的、害的,都是我国百姓,怎么能够置身事外?” “更何况我们既然已经烧了大宋的运粮队伍,这梁子已经结下,怕不是能轻易解开的。” 杨难当对于自家王兄的悲观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是感叹小国寡民的悲剧。 此时赫连璝也走上前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和杨玄交道:“武都王尽管放心,有我大夏庇护,他宋国断不可能伤害仇池分毫!” 见赫连璝这么说,杨玄脸上也是强挤出一丝微笑:“本王自然信的过夏太子。” 赫连璝见杨玄这么顺从,心中难免多了些得意。 其实赫连璝在胡夏的处境也不是很好。 跟随赫连勃勃两次攻打关中,两次出任前锋,但都被宋军给击败,甚至连带着赫连勃勃也失败了两次。 虽然两次的对手都是刘宋天子刘义真,但在胡夏这种适者生存的环境下,谁管你的对手是谁?败了,就是败了! 为此,赫连璝那十几个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弟弟没少拿这事攻击赫连璝,这其实让赫连璝在胡夏国中过的异常烦躁。 反而是来到仇池后,看着仇池国主杨玄对自己这般敬畏,才让赫连璝找回了做太子的感覺。 赫連璝又吩咐道:“還有!我那些骑兵的战马都要喂饱喂足,万万不可以让它们饿着!不然到时候拿什么抵抗宋军?” “一定,一定。” 杨玄表明乐呵呵的恭敬着,其实却是暗自叫苦。 仇池一国不过几万户,每年的产出就那些,供养王室和那为数不多的军队已经是十分不易。 现在赫连璝突然带来了两千骑兵,人吃马嚼之下,仇池那本就不多的存粮基本都快给消耗完了。 谁知赫连璝还得寸进尺的说道:“那就好。此外,孤听闻武都王王女艳压一国,不知孤是否有幸见见其真容?” 杨玄听后脸色大變! 这杀千刀的赫连璝,居然是盯上了他的女儿? 虽然仇池国不大,但好歹也是传国百年!相比之下,什么胡夏、北魏、刘宋都算是后辈。杨玄也不要求这几国有多么尊重自己,但好歹最基本的面子可以给与一二吧? 他杨玄的女儿,多少也是王女!是公主! 而听赫连璝的意思,现在却是要将其拉去给赫连璝当成玩物? 杨玄顿时火大,正要发作之际,却是被自己的弟弟杨敢当拉住衣袖。 只见杨敢当赔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王兄那女儿感染了风寒,最近正在宫中卧床养病。太子与她相见倒无妨,但若是害得太子染上风寒,那我仇池的罪过就大了不是?” 风寒? 赫连璝冷笑一下,带着不满看向杨玄。 杨敢当本以为赫连璝多少会给自己等人一个面子,不成想下一刻赫连璝的话让他都有些抓狂! 只听赫连璝呵呵一笑:“既然王女染上风寒,那就罢了。” “不过……孤听闻武都王妃也是艳丽非常,总不可能连她也染上风寒了吧?” 一时间,狭小的武都王宫陷入寂静…… 第379章 国主身死 杨玄是氐族人,他的王妃自然也是氐族人。 仇池政权本就是由氐族这一少数部落组建而成,为了保证血统纯净,仇池王室都是娶本族女为妻、妾。 赫连璝让杨玄王妃出来作陪,这已经不是在侮辱仇池这个国家,这个政权,更多的,还是在侮辱氐族这个种族! 杨玄此刻很想让赫连璝知道什么叫做王者一怒血流漂杵,但从他拳头频频握起却又松下的动作来看,他显然还是没有这份胆色。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孤那王妃还善于音律。太子若是愿意,孤可让她为太子殿下献奏一曲。” 说这话的时候,杨玄的心在不断滴血。 妥协了!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 哪怕换了个说辞,也不能改变他妥协的事实。 也就仇池没有史官,不然史书上肯定会留下“夏太子问仇池王妾,王献之”这句耻辱到骨子里的话。 赫连璝见杨玄答应,当即大笑的扬长而去,留下仇池君臣面面相觑。 “呜呜!” 赫连璝前脚刚走,杨玄后脚就趴在自己弟弟杨难当怀中嚎啕大哭。 这位一国之君此时哭的和个孩子一样,他用那颤抖的声音向左右说道:“我仇池立国一百二十八年,期间虽也有大国仗着自己的力量欺压我们。但是我等何尝受过今天这样的侮辱啊!是我杨玄对不起我仇池的先代国主,更是我对不起我氐族的百姓啊!” 杨玄哭着哭着,居然是一口鲜血吐出,直挺挺倒在杨难当怀中。 “王兄!” “国主!” “传医者!传医者!” “……” 众人立刻乱成一团,将杨玄背回王宫寝室,唤来医者治疗杨玄。 一直抢救到近夜,杨玄才悠悠的缓过神来,入目的即是跳动的烛光和自己的王弟杨难当。 “王兄!你好好静养,医者说你是气血攻心,万万不可再受刺激!” 苏醒过来的杨玄不断咳嗽着,似乎是有话要说。 杨敢当将杨玄身子慢慢扶起,让杨玄把身子靠在自己身上,谁知杨玄下一句话就让杨敢当泪流满面。 “敢当,孤怕是不行了。咳咳。” 杨玄只说了一句话,便难受的不断咳嗽起来,杨敢当赶紧抬起手臂帮杨玄顺着后背的气机,缓解他的痛苦。 “咳咳。” “王兄!你不要说丧气话!你先好好休息,莫要再伤了身子!” 杨玄用尽力气摇着头:“再不说,孤就没时间说了。”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大宋皇帝刘义真迁都长安,持剑直指北方。胡夏国主赫连勃勃攻下陇右,觊觎关中之心天下皆知。” “孤的长子保宗年纪尚幼,难在此种局势下保全我仇池社稷……” 杨玄握住杨难当的手:“孤细细想来,也就只有难当可受此重任!” 杨难当闻言大惊,还未开口拒绝,就被杨玄拉过手臂,凑在他耳边说道:“待难当继位,若能保全社稷,便尽力为之。如若不能,便向大宋投诚,请求大宋皇帝迁我等氐人于关中或者蜀地!” 说完后,杨玄又重重拍了拍杨难当的手背:“孤忍辱负重,全是为了我仇池社稷!还请难当答应孤!不然,孤怕是死不瞑目!” 听杨玄这么说,杨难当终于不再推辞。 “王兄放心,我一定会拼上性命保卫我仇池社稷!” “嗯。” 杨玄见杨难当答应,脸色也是红润了不少。 “那就这样吧,明日孤便会立下诏书,让你继承王位!” “孤相信,仇池和那些氐族百姓在你的带领下会远胜现在!” 两兄弟又聊许久,聊到了对刘宋的羡慕,聊到了过往的艰辛,也聊到了不知前方是何处,面前是何物的未来。 一直聊到半夜,杨难当才和杨玄告退,并嘱咐杨玄好好休息。 杨玄和杨敢当交代完后事后,心中也轻松了不少,不复之前的郁闷。 刚要放空入睡。 淅淅索索的琴弦声响起,这美妙动人的音律让杨玄一阵失神。 他点了一盏油灯端着出了房门,却听那琴声是从隔壁的宫室传来。 说是宫室,其实这整个仇池王宫也不过是一间稍大点的别院,宫室与宫室之间不过十几步路程。 杨玄寻觅着琴声来到另一侧的宫室,这琴声让杨玄有些熟悉,但经历昏厥的头脑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是顺着本能踏入宫室。 缓缓推开那声音的大门,入目的画面却是让杨玄头晕目眩。 只见自己那貌美王妃正不着寸綠的坐于琴前演奏,其身下则是躺着胡夏太子赫连璝。 赫连璝惊覺有人進来,慌忙坐起身後才发现是杨玄。 这让赫连璝的神经松了下去。连带着,那王妃也是玉颈扬起,片刻后整个人瘫倒在琴弦上。 “原来是武都王!” 赫连璝笑着离开那王妃,随手拿了件衣物披上,便向杨玄赞赏道:“难怪武都王赞赏王妃精通音律。今日一见,果真是是天外尤物,让人流连忘返啊!” 杨玄指着赫连璝,但半晌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随后,他高举油灯,想要往赫连璝身上砸去。 而赫连璝也是身形敏捷,躲过杨玄的攻击后一脚将杨玄踹倒在地。 “哎呦!” 杨玄吃疼之下的大叫还有油灯跌落在地的声响惹得外面的侍衛迅速冲进来。不过这些侍卫都是赫连璝的亲兵,他们又怎么会当着主人的面帮助外人呢? “王兄!” 还是刚刚离去又折返回来的杨敢当冲了过来一把扶起杨玄。 “王兄。” 杨敢当的手指刚触碰到杨玄的后脑时就觉得不对劲,将手抽出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已经沾满了鲜血! “王兄?” 借着微弱的月色,杨敢当这才发现杨玄脑后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而鲜血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杨玄整个后背。 “王兄……” 怀中身体的温度缓缓褪去,杨敢当的心也和杨玄的身体逐渐变的冰冷。 将杨玄的身体缓缓放平,杨敢当抬起头,用恶狼般凶厉的眼神看向赫连璝。 “是你,杀了王兄!” 第380章 联络 赫连璝见杨玄身死,也知道事情大条了! 他虽然跋扈,但还没有到轻易杀掉一国国主的地步。 更何况他来仇池是带着任务来的,如今杨玄一死,很可能会让自己的任务泡汤! 赫连璝眼睛转了三转,脑中却是没什么注意。 “是你,杀了王兄!” 正在此时,杨难当的声音传来,这让赫连璝眼前一亮。 他将吓傻了的王妃一把推开,又吩咐亲兵把住门口与,来到杨难当身边说道:“莫要声张!” 赫连璝小声在杨难当耳边帮他分析局势:“孤知道你是杨玄之弟,在仇池位高权重!” “如今杨玄身死,必然是他的儿子继位为王。到时候他会怎么对你这个执掌大权的叔叔,可就只有天知道了!” 杨难当看了眼赫连璝,又看眼被赫连璝亲兵堵住门口,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那么慌张。” 赫连璝指着杨玄尸体:“你若出去说是孤杀了杨玄,那纵使孤离开仇池,这王位也不是你的。” “反之,若是你帮我把此事掩饰过去,孤一定保你为王!” 杨难当眼中闪过转瞬而逝的光亮,这光亮自然是被赫连璝看在眼里。 稳了! 赫连璝如今也是太子,对于争位也是有了经验,知道那个位置有多诱人。 不论是杨玄、杨玄的儿子,亦或者是杨难当继位,成为仇池国主、武都王,那都无所谓! 赫连璝要的,是一个稳定的仇池,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仇池! 杨难当低下头,因为是夜晚,所以没人能看到他此刻脸上充满杀意的表情。 “好!” 杨难当放下杨玄的尸身,半跪在赫连璝面前。 “若是夏太子能扶持难当上位,那难当必然供单于和太子驱使!” “好!好!” 赫连璝看杨难当如此轻易就转换门庭却也不疑有他。 权力对一个久居高位的人有多诱人他太清楚了! 离它越近,越能感受到它的魅力。 在这世上,能逃离它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远离它的乞丐,一种是掌握它的帝王。 除此之外,无人能够幸免! “不过……” 杨难当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如今仇池共有士卒五千,其中两千人守卫武都,这是我能够掌控的一支力量,但还有三千人被派去东边防守刘宋汉中方面的攻击。” “这三千人是杨玄的死忠,要是他们得知是我继位,必然会率兵杀回来拥戴杨玄之子。” 赫连璝的眼神变得诡异:“那你的意思是?” “还请夏太子遣骑兵去控制住这部分人马。好让我能顺利继位!” 杨难当的语气极为诚恳,同时他那副卑微的模样让赫连璝倍感舒畅。 “好说!好说!待我整顿兵马,明天白天就出发,控制那些士卒,让你稳稳当当的上位!” “谢过夏太子!” 杨难当顿时面露喜色,对赫连璝是一阵感恩戴德。 “不用谢!这些事都是小事!对了~” 赫连璝的笑容变得银荡起来,他踢了踢杨玄的尸体后问道:“这老东西的女儿应该并无风寒吧?带过来给孤瞧瞧。” 杨难当脸皮抽搐了一下,但很快由换上一副笑脸:“太子稍等!我这就派人给您将我那侄女送来!” “好!哈哈哈!” 赫连璝笑的猖狂,他又转身回到屋中吩咐道:“把那尸体拉走,趟那怪晦气!” “嘿嘿,不劳太子亲兵动手,我来就是!” 见赫连璝的亲兵要去如抬猪狗一样的动作去抬杨玄,杨难当赶紧上前抱起杨玄。 “那就不打扰太子了。” “嗯,去吧!” 杨难当刚出宫门,便听到王妃痛苦的惨叫,这让他抱着杨玄的手指逐渐发白。 冬夜的寒风格外凛冽,杨难当的脸在寒风中被刮的生疼。 但无论如何痛苦,杨难当的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仰着脖子给路上赫连璝的亲兵们看。 抱着杨玄一直来到自己的住处,杨难当才再也绷不住,将杨玄的尸体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放声痛哭。 “夫君何故痛哭?啊?” 这般哭声自然吵醒了杨难当的正室姚氏,当她看到杨玄的尸体时也是惊骇的捂住嘴。 “夫君!这是何故?国主这是怎么了?” 杨难当见姚氏前来,又是趴在她的怀中一阵痛哭,宣泄自己的情绪。 好一阵后,杨难当才给自家夫人说了今夜发生的事情,这让姚氏也是一阵头晕目眩。 “这……这……” 姚氏即为自己国家的屈辱感到痛心,也为赫连璝的嚣张感到愤恨。 “夫君難道真的要做那夏太子的傀儡嗎?” 楊难当摇摇头。 “自然不是!” “那么说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杨难当看着自己的妻子:“难道夫人不知道现在驻守东方的正是内弟姚光吗?” 姚氏忽然清醒过来! 正如杨难当所言,如今在外统兵的乃是自己的亲弟弟姚光! 有这份关系,姚氏自然也就不认为杨难当所说的“不能掌控外部兵马”一事为真。 “夫君莫不是想……” “没错!” 杨敢当咬牙切齿道:“我现在馬上发信给姚光,让他率众投诚大宋!并联合宋军击破赫连璝,如此!才能为王兄报仇雪恨!” 姚氏听了杨难当真正的计划后也是轻松了几分:“如此甚好!不然那赫连璝狼子野心,夫君若是真的投诚于他,迟早会被生吞活剥。” “还是夫人看得明白……” 杨难当念叨两句后,却是突然向姚氏跪下! “夫君!这是为何?” 杨难当这才羞愧的说出另一个请求: “那赫连璝见王兄一死,便提议让王兄之女侍寝……” “夫人你也知道,王兄平日最为疼爱他那女儿。如今王兄尸骨未寒,我又怎能将其交予赫连璝这个杀父凶手呢?” “其真乃禽兽也!” 姚氏听了这话也是气的发抖。 “所以……” 杨难当此刻有些难以启齿,不光是羞愧,更多的还是愤怒与无奈。 “我想把我们的女儿送往宫中……” “不可!” 姚氏出言厉声打断,可杨难当的样子又让她实在难以拒绝。 片刻后,姚氏也跪倒在地,抱着自己的丈夫痛哭起来。 “愿来世……再不入帝王之家!” 第381章 伏杀赫连璝 第二天一直临近傍晚,赫连璝才依依不舍的从温柔乡中出来带兵向东方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杨难当的心腹早就在半夜便先一步出发敢往姚光阵中。 当姚光知道杨玄身死,杨难当意图投靠刘宋并剿灭赫连璝的时候也是心头一颤。 这么做,毫无疑问是在拿仇池整个国家做赌注。 刘宋固然强大,但仇池毕竟直接暴露在胡夏聚集众多兵力陇右南部。只要胡夏从天水郡出发,不用三天就能带大军包围仇池! 从大局上来看,得罪胡夏,得罪赫连璝明显不算一步好棋。 但是…… 这世上若是谁都能从大局出发,那这世界不乱套才怪! 姚光当即派遣一队心腹悄悄赶往刘宋大营,将想要投诚刘宋消息告知大军主将萧承之。 萧承之此时还在用疑兵计迷惑仇池,想继续试探仇池的虚实。没成想突然一个大礼包砸在了自己头上。 “投诚?” “没错!” 来的是姚光的心腹,他知道时间紧迫,赫连璝随时能赶到前线,也就一股脑的将仇池国内的乱象告知了萧承之。 萧承之也没想到短短几天仇池国内的局势就已经糜烂到了此等境地,到了不得不来投诚大宋的地步。 而且得知仇池是被赫连璝胁迫着来烧自己的运粮队,萧承之的怒火也消了大半。 不过对于联手伏杀赫连璝一事,萧承之还是有些拿摸不准。 能弄死,或者活捉赫连璝,对于和胡夏对垒的刘宋来说无疑有着各种不可明喻的好处。 但是…… 在经历了三国乱世后,大家行军打仗对于这种“敌军投诚”的戏码都多了几分警惕。 脏啊! 最惨的曹操被黄盖一顿骗,直接将皇图霸业埋在了赤壁。 有了这惨痛的教训,不管是谁收到对方投诚的消息时都会犹豫一下。 更何况仇池这种本来就算不上友好,乃至有点敌对的势力,怎么看都觉得“投诚”不是很靠谱。 “我再考虑考虑。” 萧承之并没有直接许诺姚光使者什么东西。 不论是真是假,萧承之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不久之后胡夏太子赫连璝会带着两千骑兵来到战场。 而自己这边,却只有两千步卒。 用两千步卒打两千骑兵,这无论是伏击还是正面对抗,都会有些吃不消…… 姚光使者不知道萧承之的忧虑,还以为萧承之是不信任自己,便咬咬牙送上一份地图。 “这是我军在对面的布防图,每个隘口有多少兵力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将军若是不信,可以自遣斥候前往勘察!” 末了。 姚光使者怀着悲愤的心情说道:“吾等本不愿左右横跳,成为无信之国!奈何小国寡民,实在无力对抗敌军!将军若是能念在上国太祖皇帝封我仇池国主为武都王的份上出兵共同伏杀赫连璝,我国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萧承之见其态度不似作伪,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 毕竟按照垣护之交代他的,胡夏很有可能在自己和仇池军队纠缠的时候突袭拿下汉中! 自己被骗无妨,这两千士卒战死也无妨,萧承之大不了以死谢罪。 问题是…… 若害得丢汉中,那萧承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甚至连萧家都保不住他! 有了这层忧虑,萧承之此时才有些畏手畏脚,不敢去赌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苦思无果后,萧承之又派斥候去汉中询问了垣护之的意见。 他与垣护之的交情并不算太深,但萧承之从垣护之的身上看到了天子和王镇恶的影子。 长安的智谋团既然猜出了赫连勃勃有攻打汉中的可能,但还是派遣垣护之前来增援萧承之,足以看出天子、王镇恶这些大佬对其的信任。 再加上萧承之与垣护之短暂的相处了几天,他也知道垣护之确实不是酒囊饭袋,有些真才实学。 综上,萧承之才希望垣护之能给他出个注意。 信使来去很快。 黎明去,傍晚便归来,顺道带来了垣护之给萧承之的回信。 萧承之展开一看,发现信中文字虽然不多,但都切中要害—— “萧将军,末将以为“仇池投诚”一事多半为真!” “仇池小国寡民,以往一直是仰我大宋之鼻息存活,突然出兵必然是国中有变。而如今仇池使者说胡夏太子赫连璝到访仇池也算印证了这一猜测。” “既然赫连璝身在仇池,他若想攻打汉中,根本用不到什么计策,以胡夏兵力之盛,大可横推东经,不必大费周章的欺骗将军。” “至于萧将军忧虑之事,末将不敢多言。不过末将敢保证,只要末将活着,赫连勃勃就攻不破陽平關,打不下汉中!” 垣護之只说了两件事—— 第一,投诚实乃千载难逢的良机,而非敌人计谋。 第二,他垣护之会死守汉中,和萧承之站在一起! 第一条是给了萧承之信心,第二条是解除了萧承之的后顾之忧。 有垣护之给他在后方撑腰,哪怕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沦落到最坏的结果! “召姚光使者进来!” 萧承之此刻俨然是决定相信姚光,共同伏杀赫连璝! 姚光使者知道萧承之做出决定后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回去和姚光报喜。 姚光得知萧承之的态度后也是松了口气,便开始更加频繁的和萧承之私下联系。 這期间赫连璝也终于是来到了姚光军中。 很难相信,赫连璝带的骑兵居然比步兵走的还慢,从武都出发到前线这段路是硬生生的走了五天! 如此纪律散漫的军队也让姚光对于自己和萧承之的计划平添几分信心。 而赫连璝也真的以为自己是来帮杨难当“看住”姚光的,就驻扎在离姚光军营不远处吃喝玩乐照旧,只要姚光不乱动,赫连璝自己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这就导致本来姚光和萧承之布局,想要邀请赫连璝攻打宋军,并中途伏杀他的计划迟迟无法展开。 “宋军?打什么宋军?” 见识过宋军厉害的赫连璝是真的没兴趣和战力爆表的宋军打仗,毕竟率军被埋伏从来都是莫大的心理阴影。 更何况…… 赫连璝还被埋伏了两次! 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太子来说是何等的心里创伤吗? 啊? 还打…… 打个屁! 第382章 赫连璝被擒 在得知了赫连璝的态度后萧承之也是一脸无奈。 “一国太子,居然如此胆小!” 在他看来,有这么好的机会,赫连璝就该果决些立即出兵攻打宋军,为自己博取军功。 现在赫连璝这幅不思进取的模样看的萧承之是恨其不争,不止一次和亲兵说道:“若为吾子,吾必恶之”的话。 姚光也是,和萧承之一远一近,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赫连璝这太子爷在自家军营里玩的好不快活,心中充满了酸楚。 为了不让赫连璝发现异常,姚光既不敢联系位于武都的杨难当,也不敢联系在东边的萧承之,就这么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姚光知道自己必须动手了! 再不动手,等杨难当那边成功继位,赫连璝肯定不会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到时候赫连璝一回去,那才叫万事休矣! “联系萧将军!今晚夜袭赫连璝!” 伏杀已是不太可能,那就只有硬磕了! 硬磕赫连璝毫无疑问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姚光也只能将希望放在战无不胜的宋军身上。 萧承之在得知姚光临时改变计划后犹豫片刻也是答应下来。 自己这边两千步卒都是刘宋精锐,战力肯定没有问题。 要是能把赫连璝骑兵压制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或者干脆让他们的骑兵都上不了马,那也并非没有和对方一战的可能。 姚光得知萧承之的顾虑后,也是答应自己尽量拖住赫连璝部的骑兵。 两方一谈妥,便约定了第三天晚上动手,攻入赫连璝的军营! 到了时间,姚光便派遣使者带上酒肉打着犒赏的名义前往赫连璝军营。 “夏太子愿意助我等防备南人,真可谓义薄云天,确有大国之风!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将军位太子准备的薄礼,还望太子不要嫌弃!” 除了酒肉,姚光使者还给赫连璝送去玉璧一双,黄金一箱还有十几名娇滴滴的美女,看得赫连璝是食指大动。 “孤知道姚将军的心意了!” 对于财宝美人赫连璝是照单全收,那些酒肉却是都赐给了属下的士卒,也算是有几分警惕。 姚光使者又说着些恭维话,还屡次向赫连璝敬酒,想要把他灌迷糊。 赫连璝喝的是自己带来的美酒,也不疑有他,没多久便喝的醉醉醺醺,有些不省人事。 姚光使者在确定赫连璝没有意识后,这才颇有礼数的向赫连璝告退。 他们趁着夜色出了赫连璝大营后并没有回自家军营,而是往东方而去。 在那里,萧承之已经早早带兵等候! “萧将军!萧将军!” 姚光使者喊道:“赫连璝已经醉倒在军营当中,将军此刻从东面冲击赫连璝军营即可!我家将军也会带兵从南部联手进攻!” “善!” 萧承之翻身上马,命令藏在暗处的宋军士卒全部点起火把。 “拿下胡夏太子赫连璝者,本将向天子请愿封他为侯!” “喏!” “全军前进!” 路上的哨岗大部分都是姚光的军队在控制,所以宋军一路上畅通无阻,在没有惊动赫连璝部的情况下缓缓摸到了他们军营旁边。 等赫连璝麾下士卒发现萧承之部的时候,他们距离赫连璝本部大营只有不足两里! “敌袭!敌袭!” “快去禀报将军!” “铛!铛!铛!” “……” 刚刚享受完酒肉的胡夏士卒此刻还有些发蒙,美酒美食的后劲让他们动作稍微大点就觉得天旋地转。 黑夜中,赫连璝的大营瞬间乱成一锅粥。 等士卒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却发现萧承之率领的宋军已经贴到了眼前! “杀!” 萧承之注意到这些胡夏士卒还没来的及骑上战马,自然知道这是决定战局的好机会,带着亲兵就风卷残云般杀入胡夏军营。 遇到士卒,砍了! 遇到火把,砍了! 遇到战马,依旧砍了! 除了帐篷,赫连璝军营中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宋军的攻击目标,不多时已是冲破了军营的外层防线! 而在睡梦中的赫连璝此时才刚被亲兵用冷水泼醒。 赫连璝显然有些迷茫,不明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用冷水泼他。 不过亲兵已是来不及解释,慌忙的给赫连璝拿来盔甲请求他穿上。 “太子!宋军突然夜袭军营!现在已经攻破营门!还请太子快快御敌!” 宋军! 这两个字对于赫连璝似乎比那盆凉水好要提神,让他瞬间站起身来,慌张的伸长脖子望去。 夜里视线有些模糊,但从那摇摆不定的火光和隐隐约约的杀喊声中,赫连璝很快明白宋军是真的杀来了。 “该死!” 赫连璝气的几乎要跳脚。 “宋军怎么会突然杀到我军阵中?那些仇池士兵干什么吃的?” 此刻的赫连璝还没有意识到姚光的不对劲,只是埋怨其让宋军这么轻松的就杀到自己阵前。 “备马!朝南方而去!和南边的仇池军隊合軍!” 赫連璝也不知道现在攻打自家军营的宋军有多少人,所以不敢继续留在军中作战,打算先保全自己再做打算。 左右亲兵连忙将赫连璝的军令传递出去,指引胡夏士卒往南方撤去。 其中赫连璝跑的最快,一马当先的就冲出軍营大门,想往南方突围。 “咻咻咻!” 不成想,刚一出门,就有密密麻麻的箭矢犹如乌云一般朝着赫连璝盖来,赫连璝吓的是六神没了五主,高呼道:“难不成宋军在此设伏?” “宋军没有在此设伏!是你姚爷爷在此等你这个禽兽!” 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姚光带着一队轻骑从南边杀来。 “赫连璝!你杀我国主,欺我王妃,辱我先祖,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恶贼!” 赫连璝一看是姚光,眼睛瞪的老大,恍惚间觉得是自己还没酒醒。 等到姚光杀到近前,手中大刀顺着赫连璝头皮险之又险的划过去时,赫连璝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 “竖子!孤乃大夏太子赫连璝!你们居然敢对孤动手?” 赫连璝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他可以接受自己败于宋军,但是绝不能接受自己败于如蝼蚁一样的仇池! “尔等找死!你们等着!孤一定会把你们仇池灭国!将你们氐族男子全部灭口,女的全部……” 赫连璝还没放完狠话,就觉得脑后一凉,跌落到马下。 头疼欲裂的往后看去,却发现是两名宋军士兵一手提着他的一条腿迅速往后拖去。 “快走快走!不要被仇池抢了功劳!” “就是就是!我们之前还不知道谁是赫连璝,这傻子居然自报家门!” “嘿嘿!看着点,别弄死了,不然我等的侯位就没有了!” 赫连璝听着两个宋军士卒那充满羞辱的话,一个心梗,便又翻着白眼晕死过去…… 第383章 赫连勃勃 赫连璝被两个宋军士卒一直拖到萧承之面前,萧承之开心的来到赫连璝面前,用厚重刀背狠狠拍拍他后背:“小子!可算逮到你了!” 此时的赫连璝被拽了许久早就七荤八素的,看到萧承之那典型的汉将面容后便是惊惧的问道:“又是刘义真在此设计吗?” 萧承之能明显看到赫连璝眼中那发自内心的恐惧,不由好奇那位素未谋面的天子到底给这位胡夏太子造成了何等惨痛的创伤…… “杀鸡焉用牛刀?天子还在京都!” 这话本是鄙视赫连璝的,但到了赫连璝耳中却是让他松了口气。 “刘义真不在此地便好!” 萧承之:“……” 他摇摇头,也没心思去问赫连璝和刘义真之间的恩怨情仇,而是继续打扫战场。 姚光见赫连璝被宋军擒住,也是很有默契的先解决那些胡夏士卒。 宋军与仇池军队前后夹击下,大量的胡夏士卒放下武器纷纷投降,很快就控制住局势。 萧承之见这么轻松就拿下赫连璝大营,正要松口气时,却有宋军士卒来他面前告状。 “将军!仇池蛮子和我们人打起来了!” 这让萧承之刚刚放下去的心瞬间提起,快步朝着双方起争执的地方跑去。 越往前走,声音越是嘈杂。 萧承之还不容易挤进去,定睛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一具仇池士卒的尸体。 而宋军和仇池的军队则是在那尸体两边剑拔弩张,带着敌意互相盯着对方。 “什么情况!” 恰好此时,仇池军的将领姚光也闻讯赶来,看到刚刚还是友军的双方眼瞅着就要火并,也是头皮一阵发麻。 “把刀剑都收起来!你们这像什么样子?” 训斥完自己的士卒,姚光又来到萧承之面前拜见道:“久闻萧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哪里哪里……” “……” 两人说了阵场面话后才开始解决眼下的争端。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双方的士卒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原委给两名将领解释清楚。 就是一个战利品的问题。 胡夏的士卒可都是骑兵,哪怕按一人一马算也有两千匹战马! 要不是刘义真薅了胡夏和北魏的几次羊毛,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怕是让刘义真这个天子都会动心,更何况是刘宋的普通士卒? 但巧了,仇池士卒也看上了这些战马。 之后双方就顺利成章的吵了起来,在加上两边都是臭丘八,文化水平不高脾气还爆,最终演变为了械斗,还死了一名仇池士卒…… “混账!” “废物!” 萧承之听完后也知道这事不能怪自己人,只是轻骂一句“混账”。 姚光却是有些怒不可遏,骂了句“废物”。 这骂的明显不是士卒争抢战马的行为,而是自己这边的人和宋军打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打死了一个…… 萧承之也听出了姚光的意思,他微微将眼睛斜起:“姚将军!此次攻破赫连璝全赖我军出手。这战马,我便笑纳了!” 姚光听后皱起眉头,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他命人将那具尸体卷起,艰难的和萧承之告别后就气冲冲的离开。 “将军!” 宋军这边看赶走了姚光,自然是兴奋的将萧承之围在一起,庆祝这场胜利。 “别高兴的太早!” 萧承之从刚才姚光的举止神态中读出了很多东西。 “这仇池,心思可多着呢!” “向陛下汇报军情,并请示该如何处理赫连璝!” “喏!” ———————— ———————— 赫连璝兵败被擒的消息并没有被封锁多久,刘义真和赫连勃勃几乎是同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刘义真那边是以手扶额,有些心疼赫连璝这个胡夏太子的命运多舛…… 不过短暂的心疼后刘义真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赫连璝堂堂一国太子被自己这边俘获,赫连勃勃能无动于衷? “传令王镇恶和傅弘之,让他们警惕陇右和庆州方向的敌军!” “还有,让萧承之小心仇池!” 对于仇池的这个“反水”,刘义真还是觉得很魔幻的。 现在仇池战力未损,政局也有杨难当主持,刘义真并不相信他们会乖乖束手就擒。 更何况…… 杨难当这个人,刘义真还是有印象的。 妥妥的一个二五仔! 而且还是一个有实力的二五仔! 在刘宋和北魏只间来回横跳,不但攻破过汉中,还意图染指蜀地。 历史上要不是裴方明在浊水大败杨难当,说不定刘宋的蜀地还真就被仇池以巴蛇吞象之势给拿下了。 对于这么一个有异心、有雄心的国主,刘义真才不信他会那麼容易投诚。 “另外,裴方明應該还没出发,给他传信!让他率两千士卒从上庸进入汉中,暂时在汉中待着!” 有垣护之、裴方明外加一个萧承之守卫汉中,作为一个侧面战场,这个阵容已经称的上豪華。 安排完一切,刘义真转身便去了羽林军的校场。 全面战争的阴云……快来了! 赫连勃勃得知消息的时候并不在胡夏国都统万城,而是在西秦的国都菀川。 “定。” 他唤的是自己的第五子赫连定。 在他的儿子当中,赫连定的性格最像他,都是一样的暴虐、嗜杀。 “单于!” 赫连定站了出来,不知自己父亲要自己做什么。 “你那不成器的哥哥被宋军生擒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赫连定如遭雷劈。 但赫连勃勃的下一句话却让赫连定换了幅模样。 “我会派给你五千骑兵,让你去攻打仇池,并且剿灭汉中的宋军!” “若你能成功的话……我便封你为太子!” 太子! 赫连定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惶恐变为贪婪! 这还是赫连勃勃第一次表示要废掉赫连璝的太子之位,让其他儿子有机会上位,这条消息无疑会引起赫连勃勃诸子之间的一番躁动。 “孩儿领命!定不会负单于期望!” 不过赫连定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既然单于使孩儿去攻打仇池,那单于又要去何处呢?” 赫连勃勃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我要去……庆州!” 第384章 自己手中 萧承之和姚光联手击破赫连璝之后,便受邀来到武都郡国都下辩,和仇池国人共同庆功。 “谢、谢萧将军。” 出于萧承之自己的谨慎以及对仇池的尊重,萧承之并未自己带兵进入下辩,而是驻扎在离国都五里之外的一处原野上。 对此,仇池方面也是派人来到宋军军营。 不过让萧承之遗憾的是,来见他的并不是仇池如今实际的掌控者杨难当,而是故国主杨玄的儿子杨保宗。 杨保宗是个典型的小国公子,对待萧承之的态度唯唯诺诺,连舌头都有些捋不直,实在很难令人信服。 事实也确实如此。 萧承之注意到和杨保宗随行的仇池人员对杨保宗虽然恭敬有加,但并没有多少敬畏。 显然,杨保宗这个正派仇池继承人并没有多大的实权。 这也让萧承之对这次会晤失去了兴趣。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仇池对刘宋态度! 宋军出手攻打赫连璝可是冒着极大风险,这份代价可不是赫连璝部那几匹战马能够偿还的。 仇池,必须要给出自己的选择! 而这,显然不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杨保宗能决定的。 等和杨保宗进行了一场十分敷衍的宴会后,正主才是来到了萧承之军营。 姚光。 杨难当的内弟。 依旧不是杨难当本人! 在看到姚光的刹那,萧承之便大致明白了仇池的意思,这让萧承之脸色逐渐变的难看起来。 杨难当连亲自来萧承之的军营当中都做不到,这说明他心底对于刘宋还是抵触的! 或者说,他对刘宋还是不够信任。 既然不够信任,那自然也就失去了合作的基础。 “姚将军,看来令兄真是政务繁忙啊!” 萧承之不咸不淡的讽刺了一句,而姚光也是打着太极:“不敢,不敢。只是如今我国国主刚刚薨去,国内很多大事需要兄长处理,怠慢了萧将军实在不好意思。” 萧承之听了这话眼中讥讽之色更浓。 国内许多大事? 区区两郡之地,人口不过数万,也敢说忙的脱不开身? 那萧承之之前可是坐镇蜀地将近十年,岂不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萧承之好心提醒道:“贵国与我大宋击溃赫连璝部,早就是惹恼了胡夏!” “要不是我大宋在庆州和关中牵制胡夏大军,现在仇池怕是已经被胡夏蹄铁踏破,姚将军……还有你那兄长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仇池现在犹犹豫豫的姿态很招人厌! 打了人家儿子,仇池难不成还抱着人家宽恕他的心思? 姚光听到萧承之这么说,自然也是连连应和:“确实确实。如今我仇池都要仰仗大宋还有萧将军。” 接着,姚光话锋一转:“不过我观萧将军部众并不多,大致只有两千人,充其量也就两千多一点。这些兵马想要挡住胡夏怕是不易啊!” 萧承之见姚光关注起自己这边兵马数量的时候也是心中一紧。 对于在汉中的布置,萧承之是绝对不能说的。 要是消息走漏,那在汉中的垣护之很可能会被针对。 于是萧承之很大方的承认:“我方兵马虽然不多,但都是以一当五的精锐!借助仇池地势,自然可以抵挡胡夏的进攻!” 姚光露出一副恍然大悟表情,之后又是作出佩服状:“原来如此,萧将军所部果然都是精锐!” 萧承之不愿和姚光聊自己这边的军力部署,便将话题绕回到仇池的态度方面。 姚光对这些回答起来都是避重就轻,兜兜转转绕着弯子,和前几天判若两人! 萧承之自然能猜出姚光背后必然是有人教他这些。 而背后那人,多半就是杨难当了。 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聊了一会后姚光便从萧承之的军营离去。 萧承之看着姚光的背影,却是看不透对方的动作。 “那个杨难当……到底想干什么?” 以正常人的视角,杨难当如今应该无条件的和刘宋站在一起抵抗胡夏! 到了现在还首鼠两端,这可不是智慧,而是愚蠢! 除非对方有什么别的心思…… 是什么? 萧承之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 但很快他又将自己排除在外。 因为不值。 自己这有什么价值? 两千士卒,外加两千战马?就能让仇池与刘宋交恶? 同时得罪胡夏与刘宋,那杨难当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但从他忍辱负重,联系萧承之共同对付赫连璝这一点,又足以说明此人有些城府在身,不是什么二愣子。 “这仇池的事,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萧承之已是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打算明天一早就让军队朝着汉中的方向后退一段距离。 姚光回到下辩后也是第一时间赶去和杨难当碰面。 将萧承之的话都告诉楊難當后,姚光也是有些不解: “姐婿,如今我们已经得罪了赫连勃勃。为何还要对宋军这么冷淡?” 姚光和萧承之的看法一样,那就是仇池如今除了抱着刘宋的大腿外已是没了其他路可以走。 谁知杨难当却摇着头。 在这几天的空隙,杨难当已经彻底掌握了仇池的大权,在权力的滋润下他的气质已经从内到外发生了剧变。 此时的杨难当氣机更加深邃,眼神也愈发的波澜不惊。 “投靠刘宋……这和投靠胡夏有什么区别?” 杨难当一针见血的指出仇池如今的困境—— “投靠刘宋,编户齐民,我氐族人终究会被同化为汉人,消失在茫茫典籍之中。” “投靠胡夏,却是好歹能保留社稷,只用出些族人跟从他们的单于打仗。你说,孤要如何选择?” 姚光面色大骇:“姐婿的意思是……我等要投靠胡夏?” 姚光不理解! 既然杨难当这么选择的话,为何还要联络萧承之攻打赫连璝? 这已经不是脱裤子放屁了,纯粹就是自己往自己身上扎刀子! “当然不是。” 杨难当语重心长的对姚光说道:“无论是投靠刘宋还是投靠胡夏,我等都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经过孤兄长的事,孤也算看透了一些事情。” 杨难当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变得痛苦起来,这份痛苦随即也化为狰狞。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仇池……为何就不能真正做主一次呢?” 姚光呼吸有些急促,等着老大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杨难当。 “自己手中……” 第385章 反水 “姐婿的意思是?” 姚光大致猜到几分,但却是不敢细想下去。 “没错。” 杨难当说道:“孤记得你说宋军不过两千余人?” “是,最多两千五百人!” “这点人,哪怕宋军再精锐,也难挡住胡夏的进攻!” 杨难当对于胡夏的军力强度还是很有信心的。 或许其他人看到胡夏败给刘宋两次,就会下意识产生“宋军强与夏军”的判断。 但作为在两国夹缝中生存的杨难当,他仔细研究过两国的两次战争,认为胡夏的那两次失败多少带点偶然因素。 第一次刘义真从金锁关直插守备空虚胡夏腹地实在是匪夷所思,要是让那位刘宋天子重新来一次也不见得能成功,只能说刘义真运气太好而赫连勃勃运气太差。 第二次则是北魏在与刘宋的争斗中意外太多。 刘裕、刘义符、拓跋嗣接连身死,最终让刘义真捡了便宜,这才能及时带兵赶到关中抗拒赫连勃勃。 再加上赫连勃勃聪明反被聪明误,用抓来的关中百姓当肉盾,导致本是骑兵为主的胡夏军队在狭窄的回中道中施展不开,这才被刘义真一锅端了…… 真要论及两国的正面对抗就会发现一个事实。 那就是—— 胡夏几乎没有落入过下风! 甚至在赫连勃勃的带领下,还压的宋军好几次都抬不起头! 第一次王镇恶和赫连勃勃对峙于岐山,第二次朱龄石和赫连勃勃对峙于萧关。 两位战功赫赫的刘宋名帅都被赫连勃勃压制,这能是意外? 杨难当正是发现了这个寻常人没有发现的盲点,这才有了别样的想法。 胡夏绝对不弱! 赫连勃勃更是强的离谱! 和刘宋的战役……真的说不好谁能笑到最后! 所以杨难当也想趁着两国博弈的时候,为自己,也为仇池,能真正找到一个出路。 而不是给两国做狗! “去北方打探消息,看胡夏到底几时才能派兵来。” “至于萧承之……” 杨难当这才对姚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此人坐镇蜀地近十年,所以孤其实早就听过他的名声。” “他能镇压蜀地那一众豪族和野人,心机手腕不能小视。” “若是我等一开始就对其亲近有加,现在……坐在这里的说不定就是他了。” 姚光恍然,这才明白了杨难当的意图。 饶是如此,姚光额头还是渗出一丝冷汗,对杨难当的走钢丝行为感到担忧。 “所以姐婿到底在图求什么?” 杨难当捋着自己胡须:“很快你就知道了!” ———————— ———————— 赫连定携五千骑兵攻打仇池的消息还是传到杨难当耳中。 杨难当闻讯“大惊”,第一时间就邀请萧承之来到仇池王宫一叙。 在给萧承之准备的宴席上,已经继任武都王的杨难当和一只温顺的小狗一样,向萧承之大倒苦水。 “那赫连璝一来便欺辱我国先王!真乃竖子也!” “如今胡夏又派遣数千大军攻来,真是欺人太甚!” “只是我等毕竟小国寡民,怕是难以抵抗……” “……” 杨难当的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对萧承之那是一个热切,言语中都是对萧承之的钦佩和天朝上国的仰慕。 萧承之对这些话…… 那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他也看出杨难当确实是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对于杨难当的请求并未有太多怀疑。 “还请武都王放心,吾必然会将胡夏挡在国境之外!” 杨难当听到萧承之的保证,自然也是面露喜色。 不过很快他就有些担忧。 “这赫连定来势汹汹,大宋士卒虽然精锐,但毕竟人数较少。萧将军不如再请示大宋天子,抽调些士卒前来?” 萧承之自然是婉拒。 “此时赫连定近在咫尺,而天子却远在长安,等关中士卒从陈仓道转到汉中,不知又要耗费多少时日。这关中之兵,却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萧承之喝很快就自己提议:“其实汉中还有部分士卒,我可以将那些士卒调来助武都王抵御赫连定。” “如此甚好!” 杨难当强压自己的兴奋之情,对萧承之又是一阵恭维,在礼乐声中让宴会达到高潮! 只是杨难当不知道的是,刘义真已经派遣裴方明率军从上庸入汉中。 萧承之自然也是知道这条情报,才愿意把汉中的军队带出来。 反正有裴方明的军队在,汉中的防备力量不减反增,并不影响刘宋“死守汉中”的战略方针。 萧承之第二天就写信给驻守汉中的垣护之,让他再派遣一千士卒赶来仇池,协助他抵御赫连定。 三千宋軍和姚光带領的两千仇池軍队共计五千人浩浩荡荡的开往仇池北部与胡夏接壤的前线。 路上,姚光的神态举止都有些不太自然。 萧承之还以为对方是担忧和胡夏的战役,便出言安抚道:“此次胡夏的领兵大将是赫连勃勃的儿子赫连定。此人之前并无战功,想必不是什么善战之将。这仇池国中又多有山地,能轻松抵抗对方的骑兵,将军不用太过担忧。” 姚光没有接萧承之的话,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句:“蕭将军以为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粮草。” 经历了从蜀地运粮的艰辛,现在运粮对于萧承之堪称噩梦!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粮草是军队的生命线,没有粮草,士卒再多也不过一盘散沙罢了。 “是啊,粮草。” 姚光莫名其妙的回了萧承之一句,便不再和萧承之交流。 等到了前线,萧承之观察当地的山川地形后,很快便选择了一处居高临下的平地作为驻地。 等立下军营,宋军便开始夜以继日的修筑防御工事,希望能将赫连定阻挡在仇池国外。 几天下来,工事都已修筑完成,萧承之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有几个浑身浴血的宋军从南方仓皇归来。 “将军!不好了!” 一个宋军面露惊慌:“杨难当!” “杨难当!那名武都王!亲自率军击溃了我们的运粮队!断了我们的粮道!” 仇池! 杨难当! 萧承之气血上涌,那张粗矿的脸瞬间变的通红。 “竖子!” 第386章 阳平关 “姚光呢?姚光!” 萧承之此时怒不可遏,要找和自己同来的姚光算账。 不成想萧承之再一次得知噩耗,姚光几日前就领兵去了南方。 这意味着,萧承之部此刻陷入北有赫连定,南有姚光的尴尬局面。 前后两面被夹击的萧承之此时有些头晕目眩,同时他也很快判断出杨难当的意图—— 汉中! 现在赫连定领兵前来,萧承之哪怕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也要在前线和赫连定作战。 这个时候杨难当便可以偷袭守卫空虚的汉中,将仇池的势力扩展到汉中。 至于之后杨难当会怎么做,萧承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夺取汉中,依靠阳平关天险,仇池便有了抵抗胡夏的底气。 同时为了讨好胡夏,杨难当也会给赫连定送上一份大礼以平息胡夏的怒火! 还有什么大礼是比一个刘宋名将外加三千宋军士卒更能讨取赫连定的欢心呢? 杨难当,从头彻尾就是将刘宋当成可以利用工具! 萧承之在愤怒之余也意识到最关键一件事。 自己必须要先想办法逃脱杨难当给他和这三千宋军设下的牢笼。 “拿地图来!” 萧承之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灵光,但有很快消失不见。 他必须要尽快抓住这丝灵光,然后逃出生天! ———————— ———————— 杨难当骑着战马,将一名宋军士卒抹了脖子后,颇为欣喜的看着他们抢下来的粮食。 “没了这些粮食,那萧承之撑不过几天的!” 杨难当又问道自己的亲兵:“给那赫连定的书信发出去了吗?” “回国主,书信昨天就加急送往赫连定军营了。” 那信中的内容,正是请求赫连定和姚光共同夹击萧承之! 杨难当笃定赫连定在仇池和刘宋当中会选择攻击刘宋! 他太清楚仇池在这些人眼中的地位了,无非就是个只能摇尾乞怜的小国。 而刘宋,对于胡夏来说却是真正的生死大敌! 吞并仇池,不过是多了几万人口,这对于占据河套还有陇右胡夏来说只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但三千精锐宋军还有一员刘宋大将,那就是真正的大餐了! 不出意外,赫连定必然会先同意自己的要求,先和姚光联手进攻萧承之。 在这个时间里,杨难当自己则是率军赶往汉中。 和萧承之猜的一样,杨难当的目标就是汉中! “武都、阴平二郡虽为我等祖地,但那里毕竟地势险恶,不易百姓生存。更是要面临敌人从东、北两方发起的进攻,很难成就真正的王霸之业!” “而汉中不同!” “汉高祖刘邦,汉昭烈帝刘备都是依靠汉中立足于天下!” “即便我不能如汉高祖一般从汉中出兵三秦席卷神州,也能南下攻下蜀地闭塞养力,保全族人!” “更何况……” 真正让杨难当下定决定攻打汉中的还是萧承之的离开。 萧承之坐镇蜀地近十年,在蜀地根基深厚。要是他现在还在蜀地,打死杨难当也不敢出兵。 好在萧承之走了! 而接任萧承之的宋将还没到位。 现在镇守蜀地的只有一个成都王刘义季,这名藩王年纪尚小,杨难当不信他和他哥哥,也就是那位刘宋天子一样妖孽,年纪轻轻就能掌控蜀地! 所以,杨难当的胃口很大! 先占汉中以据胡夏。 再夺蜀地以抗刘宋。 这,便是杨难当为自己,为仇池找到的出路! 杨难当带着仇池的全部三千士卒向东边冲去,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关隘之下。 【阳平关】 这座关隘的威名因为三国时期蜀汉和曹魏在此的拉锯,其实并不弱于潼关这等天下闻名的雄关。 阳平关北依秦岭,南临汉江和巴山,凭借山川之险令人望而生畏。 想要正面突破阳平关,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在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阳平关只被侧面攻破过三次。 第一次是当世的益州牧刘焉派张鲁从金牛古道北上攻打阳平关,张鲁南渡汉水走小路占据定军山,又往北占据天荡山,杀死当时的汉中太守苏固,开启了自己长达二十多年的“五斗米教”统治。 第二次是曹操领兵十万雄兵攻打阳平关,却被拒之门外,之后采用诈降的计策引诱阳平关守军出关追击,一举夺取阳平关。 第三次則是最熟悉的劉備与曹操的汉中之战。 和张鲁攻打阳平关的路数一样,刘备也是偷偷派黄忠南渡汉水,并在定军山击破杀死了夏侯渊,让曹魏军心大乱。再加上曹魏的粮草不足,不得已选择了退兵,让劉备达成“生涯第一次正面击败曹操”的成就。 有了前辈的教训,杨难当自然不会头铁的在阳平关下和宋军死磕,而是打算效仿张鲁和刘备南渡汉水夺取定军山。 杨难当敦促士卒从山间小路绕行,一路来到了汉水北侧,就要造船过河。 汉水上游的水势湍急,凶险不下于大河的中游地段,想过河,就必须要小心翼翼。 仇池士卒都没有在这么凶险的水道上行走过,在那摇摇欲坠的船上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心中默默祈祷着尽快抵达对岸的陆地。 好在这船造的足够结实,也没遇到水中的暗流旋涡,第一批士卒都被平平安安的送往对岸,这良好的第一步也让杨难当松了口气。 突然。 对面的河岸一声巨响,数不清的宋军士卒从丛林中杀来,还没有准备好的仇池士卒在恍惚间就被宋军赶到汉水中喂鱼。 手持剑盾的宋军清理出一片空地后,就有手持弩机的弩兵冲上来,用密密麻麻的箭雨迎接还在汉水中间的仇池士卒。 因为慌乱,船上的仇池士卒逐渐无法稳住身形,几声惨叫过后便连人带船被汉水吞噬的一干二净。 垣护之看着对岸仓皇而逃的仇池士卒,不自觉的挖挖耳朵,略带嘲讽的说道:“谁还没看过个《三国志》似的……你能想到从汉水偷袭定军山,我难道就想不到早早在此设伏?” “呵。” 第387章 阴平 垣护之并不知道杨难当已经反水,他之所以赶来汉水设置防线只是为了防备赫连定。 毕竟攻破阳平关的路数都写在史书上了,垣护之不可能熟视无睹,还将这老大以后门留给敌人让敌人钻。 击退了杨难当,垣护之脸上并无喜悦之情。 看到来犯的居然是仇池军队,垣护之第一时间也想到了在仇池国内的萧承之。 仇池敢从汉水进犯汉中,就说明他们已经和刘宋撕破脸皮。 这个时候的萧承之,必然是已经腹背受敌! 至于溃败,垣护之倒不认为萧承之会败的那么快,不过现在萧承之的处境一定不会很好就是了。 “垣将军,要去救援萧将军吗?” 垣护之能看出萧承之面临的困境,其他人自然也能看出。 在犹豫片刻后,垣护之摇摇头。 “不可!” 垣护之和萧承之说好的,死守汉中! 哪怕萧承之和那三千士卒绑在一起都没有汉中重要! 垣护之此时脑袋很清楚。 要是贸然出兵救援萧承之却被敌人偷了汉中,那罪过才是真的大了! “继续布置防线,在汉水、定军山建造箭楼,绝不能让敌军踏入汉中半步!” “那萧将军……” 垣护之担忧的朝西方看看,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那便只能看萧承之的造化了。 ———————— ———————— 萧承之对着地图揣摩许久后,便开始召集兵马。 “将军莫不是要和姚光火并?” 不怪属下这么问萧承之,现在似乎只有这和一条置之死地能后生路可走。 “不!” 谁知,萧承之居然是否决这条提议。 “杨难当既然敢现在发难,肯定已经做好准备。” “现在掉头回去在仇池的国土上和人家仇池的军队作战,天时、地利、人和,我等都不占优势,几乎是必输!” 萧承之现在掉头打姚光,那就是将自己唯一的主动权给丢掉了。等自己的部队被姚光缠住,那一样逃不过败亡。 “不往南走!我们往西走!” 萧承之此刻再没有半点犹豫。 “往西!只有从那里走出去!” 众副将和幕僚看向西方,那里有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阴平! 邓艾偷渡灭蜀的地方! “萧将军是想从阴平回到蜀地?” “不错。” 萧承之向众人分析道:“我们要是往北走,就算不撞上赫连定的大军,也迟早要和陇右的胡夏军队碰上。” “更何况,我军无粮!” 被截断粮食的萧承之部此时已经没了远距离行军的能力,若是再往北走很可能自己先饿死在路上。 “北面走不通,南面东面也被姚光和杨难当截住。” “想要活,我们只能往西!” 萧承之还将刘义真从金锁关穿插到胡夏腹地的事迹拿出来鼓舞众人。 “天子当年不及弱冠便敢从深入敌后,如今我等又为何不敢朝西觅得一线生机?” “阴平为仇池后方,那里有着大批的部族以放牧为生,我等只要学天子旧事,自然能够筹到军粮,从阴平逃出生天!” 这便是萧承之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当年刘义真从小道突入胡夏后方迫使赫连勃勃撤兵算是变相的解了关中之围。 现在萧承之自然也是想着从小路前往蜀地,将这支宋军带出杨难当给他们布置的囚笼。 此外,除了阴平,也再没有别的地方找到能供养军队的粮食。 那里,已经成了萧承之和这支宋军唯一的机会! “事不宜迟,现在吩咐士卒休息,明天黎明就立刻出发!” 为了防止姚光发现,萧承之刻意将行军的时间选在黎明。 这时那些俘获的胡夏战马就派上用场。 赫连璝部的战马几乎都是膘肥体壮的好马,两名士兵骑上去也载的动,有了战马的加持,萧承之部在姚光发现前便全部朝西边撤去。 阴平这地方并不适合耕种,但因为是诸多水道的流经地,水草异常肥美,是个放牧的好地方。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翠绿广袤的草原上,每走一段距离便会看见一群围在一起吃草的羊群牛群,这让有人即看得心旷神怡,又看得食指大动。 “萧将军!前面有支羊群!” “上去围住他们!” 一支浩荡的军队突然呈“一字长蛇阵”排在这草原上,待看到那白花花羊群就興奋的追趕上去,將羊都围在中间。 “萧将军!围住了!” 一名士卒高喊,迎来的却是一阵骂声: “围住了就赶紧杀啊!叫唤什么?” “去找劈柴生火!” “……” 挨骂的士卒灰溜溜调转马头去周围拾些干草当做柴火,而周边的士卒也动了起来,有打水的,有找野菜的,有找牛粪的。那赶紧利落的动作比游牧民族还要游牧民族。 几十名士卒上前将包围圈中的羊一一宰杀,那鲜红的血液被接到一个个锅碗瓢盆里让它自然沁住,以方便等会用来做羊血汤。 待放了血後,这些士卒熟练的在羊的后蹄处开了个刀口,之后往里狠狠吹了几口气,那羊皮就“碰”的一声从羊肉上分离开来,之后只要轻轻一拨就能将这皮完整的拨下。 剥了皮,剩下的便好处理多了。 士卒先将羊腹部切开把下水丢掉,之后切下那肉最多的后腿晾在一边,便开始分解羊身。 三下五除二,一只完整的羊被分解成一堆堆鲜红的肉块,此时那边负责烧开水的士卒也早早将几个大锅准备好,就等着送这些羊肉下去洗澡。 羊肉往锅里一煮,那鲜美的香味瞬间捂住士卒的口鼻,待的锅开的刹那,将寻来的野菜往里面一丢,这么一锅羊汤就做好了。 有士卒给萧承之乘了碗冒着油光的羊汤,还倍感欢喜的说道:“萧将军稍等,那唤作铁板羊肉的羊后腿马上就好!听关中士卒说那是天子当年在关中发明的一道菜,风味极佳!” 萧承之大口喝了碗羊汤,正要说话,却见到有两个骑马的斥候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 “萧将军!仇池那帮杂碎又追上来了!” “哼!” 萧承之闻言不爽的将手中羊汤砸在地上:“姚光!未免有些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