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照耀银河》 1001:最后一次广播 “五角星的同胞们,小喇叭……咳,赤联五角星广播电台开始广播啦!” “今天是五角星公转抵达远日点的日子,赤联历法把这一天称为冬至。冬至是每年光照最短的一天,我们的广播会像无数个冬至日一样,给大家带去温暖和希望。” “又到了第五套节目轮播的时间,上午我们讲《星球拓荒大全》,内容是棘叶辣椒种植。下午是《行星步兵训练指南》,谈谈反装甲科目的训练。晚上我们继续学习《战地医生入门》,了解因地制宜治疗外伤的知识。” 点点光尘在地下空间里萦绕,震荡出无形而奇异的讯号,穿透地层向星球各处角落散播。 最初相骞锦以为讯号是无线电,后来才明白自己是刘姥姥进清华园,土到穿越了。 虽然他的确是穿越者。 不过穿越成这副鬼样子他始终难以理解,助理解释过无数次还是没有头绪。 这点点光尘算是他的思维意识,光尘又受地上的大石块束缚不会散逸。大石块里封冻着他的血肉身躯,加起来就是整个他了。 很奇怪,就像撇了根大条还没离体,算是人条一体。 又很恼火,能动弹的部分就是这根大条。 所谓的动弹,也只是照着助理的提示用意念发声读稿。 “棘叶辣椒抗冻耐旱易于种植产量很高,果实是优质的调味辣椒,根茎富含淀粉,可以加工为主食。同时叶片纤维致密坚韧,能够揉丝纺织……” 混杂在光尘里的迷蒙光晕闪烁不定,是他的助理插嘴数落。 “你的广播没有情感,没有情感就没有灵魂,游击队会以为是陷阱不予理睬。游击队不来我们就没办法脱困,等冻结仓消耗完能量你的身体就会腐败变质,没了身体你的意识就会消散……” “闭上你的24k氪金狗嘴!” 相骞锦爆发了。 “三本书一个月读一遍,我已经读了上万遍!足足一千年!我特么没疯已经是奇迹了,还哪来的情感?” “当初你说6次就能搞定,然后说30次有希望,接着是198、328、648……连保底都没有!” “不干了!劳资不干了!” “你让我天天广播肯定是别有用心!你得通过我这样的活人……不,活魂,才能给自己搞无线充电!你在把我当路由器用!” “你这个王八蛋系统坏的很!” “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再啰嗦我就草你全家的电路板!” 这时候他倒是情感丰沛得像抹了开塞露。 “我一直说的是下次就有希望,不明白你为什么只记着这些次数了。” 助理非常淡定,“作为你的公务助理,我也是高等智慧生命,享有与银河人类同等的人民权。我借助你的身体维持存在,你又依靠我控制冻结仓确保身体活性。我们是一体的,你不能罔顾事实污蔑我有电路板。” 它的淳淳教诲更像阴阳怪气。“我也不是你臆想的系统,那种远古时代的幻想设定哪有资格跟我相提并论?我和你一样是有编制的,向前进上尉,我们是同志关系。” 光尘剧烈翻卷,相骞锦的情绪从暴躁上升到暴怒。 “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是你以为的向前进,我是另一个世界的相骞锦!” 在奇异状态下熬过了千年,相骞锦的记忆依旧清晰,没有丝毫磨损。 他记得自己生活在人类连可控核聚变技术都没搞定的地球,只是读书工作芸芸碌碌的普通人。 而且他已经死了,家业未成就得了脑癌。在医院里躺了几年,走得很安详。 等他再度有了意识,就跟这个自称公务助理,疑似是人工智能或者系统的家伙挤在了一起。在地下深处不能动弹,照它的提示天天念稿广播。 按这家伙的说法,他是赤联战士向前进,奉命到这颗名为五角星的星球联络游击队。路上出了事身受重伤,虽然到达了目的地,却不得不冻结在地下保命。 依照应急救援方案,只要通过冻结仓的通讯系统对外广播,游击队就能找过来协助他安全解冻。 广播从未中断,却从未有人来过。 开始相骞锦还很有干劲,在人类征服了整个银河的未来世界开启新的人生,哪怕代价是像孙猴子一样被压上五百年,哪怕新的人生是无尽的战斗,也值了。 可他已经被压了一千年。 再远大的雄心壮志也碎了,再炽热的憧憬也凉了。 他只想骂人。 这家伙还不是人。 “向前进同志……” 助理竟然在怜悯他,“我们在弦跃过程中遭遇了事故,我只是损失了资料库,你的意识却完全解体了。你虽然重建了意识,包括记忆在内的太多东西却无法恢复。所以你把残留的记忆碎片做了加工,过去那些看过听过的故事就成了真实记忆填充到意识里,以至于你认为自己并不是原本的自己了。” “重新认识自己等于否定自己,的确很艰难和痛苦,不过现实如此不容否定。赤联人讲求实事求是,你得有直面现实的勇气。” 我信你个鬼! 千年前相骞锦就听它这么说了,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奇怪得很,他还真要被忽悠住。 这里也有地球,有很多似是而非的相像之处,但绝不是原本的世界。 比如在这里,人类登月是赤联领导实现的。 所谓赤联,是“赤道联盟”的简称。 这里的人类齐心协力,在地球赤道建造了巨大的环球电磁轨道,赤道联盟就是以此为基础创建的组织。从月球到深空再到踏遍银河,都是在赤联带领下完成的。 人类登月已经是上古时代的历史,那时候还没有银河历。 现在是银河历5174年。 不对,他和助理是这年出发的。在五角星困了千年,现在应该是…… “接受现实?你特么哪来的资格说这话?” 相骞锦反过来嘲笑助理:“上千年了,游击队和赤联早就没了!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来自赤联最后一座基地,出发的时候基地已经被敌人团团包围!” “接受现实吧,任务已经失败了!” “我们该考虑的是怎么脱困!每次说起这个,你就喊口号敷衍我!电路板还能短个路呢,你简直比电路板还死脑筋!” 这个世界的赤联无疑是非常伟大的,但再伟大也不可能永恒。相骞锦穿越而来时,赤联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资料缺失,密钥损毁,无法同步行星引擎校正银河历计时。” 助理不为所动,还给相骞锦科普:“五角星的行星引擎没有接入标准维弦网,与银河历时间存在倍率流速差。具体差多少我无法测量,但我能肯定这里的一千年只相当于银河历的百来年,甚至是几十年。” “有什么差别?”相骞锦压根不听它扯淡:“游击队回应广播了吗?上级来找我们了吗?” 助理沉默了,时间长得史无前例。 就在相骞锦以为它要认输,千年争执终于有了结果的时候,它又喊起了口号。 “对待任务不能咬文嚼字机械执行,必须深刻理解上级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们不只是来找人的,上级的真正意图是把我们当作种子播散到这里,让赤联的伟大目标能够传承下去,所以……” 光尘炸了,一会像光蛇般扭曲,一会像蝴蝶般翩跹。 “所以还是要我继续广播对吧?” 相骞锦叫道:“一直广播到耗光能量,你也不愿意解冻让我过上活人的日子!” 助理的意志坚如钢铁:“强行解冻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身体会严重受损,密钥永远恢复不了。没有密钥我们就不再是身负光荣使命的赤联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诅咒你!诅咒你的电路板早日锈烂!” 光尘迷乱,正如相骞锦的心气。 他毫不隐瞒自己的人生观:“活着就很有意义了!人非得为什么目的活着吗?那不成了工具?” “向前进同志,作为赤联先锋会预备会员和赤联先锋军战士,你已经丧失了起码的觉悟,我为你感到悲哀。” 助理的意念如汩汩溪流,似乎在流泪:“这不是你的错,你重建了意识,接受过的教育和经历过的战斗,过去的一切全都忘了。” 光尘完全不动了,仿佛时间停滞。 对相骞锦来说时间没有意义,到底是三分钟后还是三个小时后才有了动静,他感觉不出差异。 助理的意念幽幽飘荡:“好受点了吗?” 相骞锦叹气:“好点了,不过我不确定下次还管用。” 吵架早就是日常,每当相骞锦难以忍受的时候,就会像这样来上一次。不是为了分出胜负得到结果,只是宣泄情绪。 助理不会放弃原则,只能继续熬下去。 至于相骞锦自己的想法…… 已经熬了上千年,再熬下去也无所谓了。 真要孤注一掷强行解冻他还不愿意呢,沉没成本太高啊。 “下次再说吧。” 助理有些耿耿于怀:“下次别再提电路板了。” 相骞锦嗤笑:“你这是种族歧视,在赤联里电路板……哦,硅基高等智慧生命也是有人权的。” “人权和人民权不是一回事。”助理很严肃的纠正。 光尘缓缓飘动,相骞锦努力振作。“啊对对对,我继续广播。” “等等!” 助理又打断了他,意念波动颇为强烈。 “得有情感,我知道!”相骞锦很没好气,“我特么情绪饱满得很可以跟复读机对骂!” “不是,我的感应没错的话……” 助理变得释然,似乎迎来了解脱。 “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次广播。” 光尘剧烈扰动,就在同时,洞穴某处壁面喀喇喇开裂,直至轰然垮塌。 1002:千年的香火情 “司祭大人,那就是神棺吧?” 武士惊喜交加的报告,洞穴中心有块突兀的巨石。 “当然……” 长袍中年攥紧手里的短杖,三角眼的精光闪烁不定。杖顶上的水晶也在明暗交替,有如活人般呼吸。 跨进洞穴,他捋着颌下短须矜持的道:“尔等莫非还怀疑贤神的威能?” 武士们高举火把,把大小近于殿堂的洞穴照得通亮。 除了巨石,洞穴里再无一物。 “还以为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这是贤神的恩赐!” “司祭大人,我们终于找到了,呜呜……” 十多个武士情难自已,激动得拍手跺脚甚至哭了出来。 司祭倒还稳得住,只是不屑的嗤笑:“造个假墓室就想骗过贤神的洞察,益州的土著居然愚昧到了这种程度,对贤神威能一无所知。” 他摇头晃脑叹着气:“这也难怪,尊奉伪神的愚人,智识也就如此了。” 嘲讽的对象是个少女,白裙被血水染得片片猩红。 她双手倒绑,是被武士架进洞穴的。 见到那块巨石,她楞了楞似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然后她甩开武士喊道:“你们胆敢冒犯神明,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天打雷劈?” 司祭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挥着手里的短杖说:“看看这是什么?这叫天雷权现,是贤神的威能!很快会就用在你的伪神身上,换句话说,是你的伪神被我天打雷劈!” 荒唐之语让少女镇定下来,她昂首挺胸异常不屑:“你就胡说八道嘴硬吧,神罚必会到来,你们会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 司祭笑了,笑得前仰后合。 “果然是乡下土包子,被蒙蔽了千年还没醒悟。” 他的笑意变得冰冷,像在对家畜讲解畜生的残酷。 “你的血就是解开禁制的钥匙,看在你没多久好活的份上,不妨告诉你真相。” “世上只有三贤神是真神,你们尊奉的伪神早在千年前就完蛋了,神棺里只是祂们的空壳。很快你就会看到伪神的真面目,那不过是跟凡人干尸没什么区别的恶心玩意。” “伪神即便只剩下空洞的身躯,残留的神识也蕴含着无数见闻与知识。在被贤神威能化作飞灰前,我带来的傀人还会榨干祂最后一滴汁水。” 他咧了咧嘴,“对了你看不到,在那之前你的血已经流光了。” 少女猛烈摇头,目光炽热如火:“你骗不了我!我是听着神谕降生的!从小到大,我每天都能听到神谕!”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司祭用指头弹弹从脑袋侧面延伸出来的黑角,“你这里出了毛病,听到的是蚂蚁叫唤呢?” “动作快点,但不要慌张!” 他不再搭理少女,吩咐武士:“十年都熬过来了,不要在最后时刻出纰漏。” 武士们在巨石周围挖坑,像是在布设法阵。少女想冲过去阻拦,却被武士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是要我的血吗?” 少女低头再抬头,眼里只剩决然。“我的血可以唤醒神明?那太好了!” 纤瘦身躯猛然鱼跃俯仰,倒绑的双手竟然换到身前。武士还没反应过来,腰间的短刀就被少女拔了出来。 看管她的两个武士下意识退步拔刀,少女却没攻击他们,而是直奔巨石而去。 “我是高泉山伍家的巴婵!我把自己献祭给神明!” 少女冲到巨石前,高声呼喊:“求神明惩罚这些恶人!他们是贤神教的教徒,是来亵渎神明的!” 她举起短刀,毫不犹豫的插进胸膛。 鲜血飞溅,染红了大片石面。 “神啊,我听得到……你……” 她呢喃着扑在石头上,没了声息。 变化太快,众人都呆住了,直到司祭骂了声“日球”才回过神。 “动作快点!” 司祭跺脚催促:“趁着血还是热的,赶紧弄好法阵!” 他和武士都没看到,在火把的光亮之上,点点光尘剧烈闪烁,像是待燃的火星。 “她死了!” 相骞锦伤心的指责助理:“都是你的错!” 他的状态有些像神魂出窍,能看到听到洞穴里的情况。 从这群衣着打扮像是古代人的家伙进了洞穴,到中年人跟少女说话,再到少女拔刀冲过来献祭,他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他们的语言跟华夏语有些差异,但他竟然听得懂,连接近某种方言的口音都听得出来。 于是这帮人的身份和来意马上就清楚了。 他提醒助理该做点什么,助理却说:“这种愚昧的原始宗教仪式影响不到我们,随便他们折腾吧。” “我是说救人!” 那个短须三角眼正说到“你的血就是解开禁制的钥匙”,相骞锦恨不得从石头里一蹦而起。 “不过是帮土著,就算是追溯广播而来,也不可能触及我们的存在。” 助理很冷静,甚至是冷血,“我是可以做点什么,但是救人,抱歉我们没这个必要。” 相骞锦很生气:“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等智慧生命?就这么看着一个大活人在我们眼前死掉?” 助理的意念毫无波澜:“只是个土著……行星人类而已,赤联的确把行星人类看做同类,但有前提,具备维弦性的个体才算。” “我猜在赤联完蛋的原因里,肯定有一条就是这个。” 相处了千年,相骞锦毒舌起来,也是可以让助理情绪爆炸的。 助理的意念带着某种噪音,相骞锦觉得那是磨牙。 它恨恨的说:“要救人就必须强行解冻,就算忽略风险,解冻后你恢复不了银河人类的能力,未必打得过这些土著,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相骞锦平静了,他不是圣徒也不是赌徒。 “这就对了,我们还有使命。” 助理脑补了他的思想斗争,“我们的使命远比土著的生命重要。” 相骞锦无奈的蜷缩意念,不想看接下来的事情。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他预料,少女竟然冲上来献祭了自己。 “都是你的错!” 可能是憋得太久的缘故,相骞锦有点歇斯底里。 助理意念飘忽应该是心虚:“她还没死。” 就算这会没死,等下还不是要被那什么贤神教的恶徒补刀? 然后他又听到了少女的声音,是极为微弱的呢喃。 “我家给你烧了千年香火,啷个就不……回应,神啊你好歹……干点正事。” 相骞锦的意念沸腾起来。 “真的没办法了吗?” 他几乎在向助理咆哮:“听听她在说什么?她家一直守着我们,把我们当神明供奉!咱们欠了人家千年香火!” 助理没有动摇:“千年前土著看到流星坠地,当做神迹代代祭拜,这说明不了什么。” “光——!” “伪神有动静了!” “祂还活着!” 光尘翻卷,终于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 包括司祭在内所有人像被一桶液氮从头泼下,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总之规范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助理强调它的原则:“强行解冻有可能死掉,哪怕只是万分之一都是极大的风险。” 相骞锦的意念像是冰雹般掷地有声:“生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 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一条鲜活生命就在眼前消失,而且有很大可能跟自己有关,对自己有所期待,他是真没办法坐视不理。 哪怕代价是自己这条龟了千年的命可能丢掉。 他也不觉得解冻就会完蛋。 万分之一的几率? 比出门被泥头车创飞的几率高不了多少。 是有点赌狗了,不过用在正义之举上也不是坏事吧。 他奋力凝结意念:“你不管我管!就不信没了你一定动不了!” 恍惚中感知骤然凝实,他重新拥有了身体。 但他看不到听不到,四周一片黑寂。身体虽然有了感知,却被禁锢在壳子里。 没有变化,和过去无数次尝试的情况一样。 “还不承认自己是向前进!” 助理的意念骤然沸腾,像滚雷般冲刷着向前进心灵。 “生有轻于鸿毛,死有重于泰山……说得太好了!” 上千年了,助理从没像现在这样激动。 “你说出这话的时候,血液在燃烧,心脏在飞翔,这就是战场上的你!” “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我又和你回到了星空之上,像以前那样并肩战斗!” “英勇、坚定、义无反顾!这才是真正的你啊向前进同志!” 别啊我可不配。 相骞锦心虚的吆喝:“别废话了到底跟不跟我?” “当你舍身忘死为革命事业奋斗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全心全意配合你,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助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所以你问我是多此一举。” 搞半天我就念了两句……名言? 相骞锦的感觉不是很好,甚至相当懊恼。 早点背些“雄关漫道真如铁”、“旌旗十万斩阎罗”之类的诗句,也不至于憋了上千年啊。 1003:石头里蹦出个向枢机 “这也是个机会……” 助理接着又说:“这个土著的朊基浓度很高,可以把强行解冻的风险降到最低。” 相骞锦的感知忽然有异,微微暖流穿透禁锢,渗进他的身体。 像是温热液体落在了嘴上,腥涩微甜。 这是……血? “已经激活解冻程序,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补全密钥的可能性,我们将作为失去身份的赤联人苏醒。” 助理自顾自的念叨:“我们无法同步行星引擎,无法与组织取得联系,只能作为介于银河人类和行星人类之间的灰色形态存在。” 相骞锦不以为然,这个助理太稳(怂)健(逼)。“说你是电路板你还喊冤,有手有脚能说会道还有什么难事解决不了?” “说得好哇,向前进同志。” 助理深受感动:“就是得有这样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所以我相信你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什么工作? 相骞锦有些不安,这家伙又要干什么? 助理继续喋喋不休:“我们虽然失去了身份,但不意味着放弃了使命,所以形式上我们还是得完成这道手续。” “鉴于五角星基层组织已经失联上千年,依照组织规章必须召开小组会议重建星委。” “会议召开条件……省略审核过程,符合条件。” “我提议由赤联先锋军二十五军团少年纵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副中队长,特派五角星代表向前进上尉代理五角星星委枢机,担负起领导五角星革命斗争的职责。” 等等! 相骞锦脑壳发胀,什么星委枢机,你这家伙要给我扣什么锅? 他连赤联先锋会的正式会员都不是,钦定也得讲基本法! “现在进行表决……” 还没得及反对,助理就落锤为安:“我赞成、我赞成,两票赞成,提议通过。向前进同志,你是五角星的星委枢机了。” 你什么时候有两票了?不能这么耍赖吧? “这是作弊!我反对!我要找纪……” 热流骤然加速,冲刷得相骞锦神魂摇曳,让他没机会发出抗议。 感知扩展,真实层层回归。 他真切感受到了完全的自己,正躺在坚实而厚重的壳子里,被压得喘不过气。 挣扎的意念刚刚泛起,壳子就喀喇开裂,继而块块崩碎。 娇小柔弱的身躯落在他怀里,是献祭自己的少女。 下意识抱住少女,他被什么力量推得一跳而起,像从座舱里弹射出来。 巨石轰然碎裂,相骞锦高高飞起,稳稳落在巨石前。 他站起来了! 他的出现像在洞穴里喷发出又一波凛冽寒潮,这群闯入者的冰壳刚刚粉碎,又被重新冻上。 “这是伪神!沉睡了千年的伪神,早就失去神力了!” 司祭那带着破音的尖锐呼喊回荡在洞穴里,冻成雕像的武士们纷纷惊醒。 “干掉祂!” 司祭的身体微微颤抖,看那炽热目光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干掉祂!功劳就不只是搜寻到一具伪神的躯壳!” 是诛神……不,诛除伪神! 念头一起,呼呼烈焰在武士们心中高涨。 离得最近的四个武士铿锵拔刀,不顾被碎石砸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冲向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非人存在。 相骞锦愣愣看着怀里的少女。 少女胸口插着短刀,血水滴滴答答。 她两眼紧闭已经昏迷,在她的脑袋两侧,一对小角莹白如玉,探出黑发向后飞扬。 这对小角明显不是装饰而是天生的,让他生出并非现实的荒谬感。 这是人类还是魔族? 自己到底置身何方世界? 助理体贴的科普:“这里的行星人类头上都长着角,有五种配色,所以这颗星球叫五角星。” 相骞锦恍然,他才记起来这里的人类还有银河人类和行星人类的分别,二者的差异大到了几乎是两个物种。 “维弦脑井启动,尝试恢复你作为银河人类应有的能力。” “脑井损坏,这是当然的。” “密钥缺失,无法同步行星引擎进行校验,这也是当然的。” “转入自主修复模式,构建引导系统。” 助理的意念变得漠然而机械,“检测到生命活体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相骞锦赶紧叫停:“等等你这信息量太大,我根本消化不过来。” “关于人类的三基维弦进化,还有脑井与星井的同步共鸣,过去一千年里我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助理的反应又有了人味:“原来你从来没有认真听过!” 讲得再多理解不了,也是白讲。 “你想要做啥直接说!”相骞锦心虚的敷衍:“不要浪费时间!” 助理冷面无情的念台词:“没有得到你的授权我不能替代你进行任何脑井操作,你的授权必须建立在你完全知情并且充分理解的基础上。” 这可难不倒相骞锦,他赶紧给了授权:“我完全知情并且充分理解你对我的那啥井进行任何操作都是出于好意并且不会伤害到我。” “人类果然是在任何时候都能钻空子的狡诈生物。”助理似乎在叹气,“好吧,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也只能舍弃所有跟着你赌了。” 它传送来的意念忽然转换成有形旋涡,在相骞锦视野里缓缓转动。 旋涡中溢出缕缕紫光,很快凝结成一张……卡片。 卡底是紫色,卡面是黑发白角的工笔画少女像,附有若干说明信息。 这俨然是游戏里的角色卡! 卡名是“巴婵”,分类是“行星人类(五角星)”。 属性:“紫星角色卡。” 简述:“获得对应角色的能力。” 说明:“置于意志栏,获得对应生物维弦识别特征。” “置于生命栏,视同技能卡:鳞皮,可抵御一定物理及能量伤害。” “置于引力栏,视同技能卡:轻灵,可减弱引力影响。” 旋涡渐渐停住,凝聚出八条透明光带呈放射状伸展。 每条光带都有说明,由上到下按顺时针方向,依次是“意志”、“感知”、“转化”、“逻辑”、“引力”、“能量”、“生命”、“混沌”。 八条光带八个栏位,这不就是八卦么? “获得紫星角色卡,经验加30。” “目前等级,一环一级,经验30/100。” “可同时在两个栏位放置角色卡或技能卡,放置后十二小时内无法更换。” 视野里不断刷出提示,相骞锦啊哈笑了。 他得意的叫嚣:“还说你不是系统!藏了千年你终于原形毕露!” “啊对对对,我就是系统。” 助理学着他摆烂:“你还要不要救人?” “哦哦……” 相骞锦赶紧专注在自己多出来的脑井系统上,可他还是抓瞎。 栏位是有说明但具体代表什么完全不懂。 角色卡的能力有点意思,可他现在需要救人技能而不是打架技能。 “我只能基于你可以理解的概念构建引导系统,逐步修复脑井。更多细节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先上车……呃,先上路吧。” 助理催促他:“你现在缺的就是打架技能。” 和助理的沟通只是瞬间,相骞锦这才发现情况不妙。 救人还得放放,现在他必须自救。 四个武士已经冲到身前,细长刀刃撕裂空气带着啸叫当面劈来。 相骞锦的第一反应是抱着少女躲开。 先乳燕投林再懒驴打滚,然后鲤鱼打挺,刹那间他都安排好了。 但他马上意识到此路不通,身体干涩有如老树,脚踝膝盖硬邦邦的。别说施展滚地神功,走路都得僵尸跳。 药丸! 然后相骞锦感觉自己精分了。 一半自己六神无主,愣愣看着刀光落下。 另一半自己闪过无数念头,全是各种应对和预判。 目前身体是什么状况、可以使用身体哪些部位、避开多少攻击、打倒多少敌人、是弄伤还是弄死,无数可能性像无数时间线发散开,每条时间线的发展都尽在掌握。 这反应牛笔得有如超人,必然不是真正的自己。 相骞锦明智的保持住精分状态,不让惊慌失措的那一半自己干扰另一半。 手臂未动依旧抱着少女,他斜退半步,避开最右侧劈来的长刀。 完美的闪避! 刀刃几乎是贴着臂膀劈空,近得像是剃须刀刮毛,冰凉激爽。 接着的动作相骞锦只能默默体会,脑子完全跟不上了。 以右脚跟为轴僵硬转圈,同时肩头微沉,牵引着身体撞上武士。 位于最右侧的武士一刀落空,又被撞中肩胛,再难保持平衡,踉跄着向前扑了一步。 刺啦轻响,白刀子过红刀子出。 武士的脖子跟最左侧武士的长刀亲密接触,产生物理反应,猩红血水飙得老高。 嗷的一声,这个武士捂着脖子倒地扑腾。 相骞锦如老树般的身体又转了一圈,撞上第二个武士。 等相骞锦转了大概五六个圈退回原位,最左侧的武士也倒在了地上。这家伙因为误伤同伴脑子宕机,被另一个同伴的长刀捅中肚子。 剩下两个武士慌忙退步,一个捂着胸口喘气,一个按着腰眼哼哼,全是往同伴长刀上送的误伤。 精分状态消散,相骞锦品味到浓浓的遗憾,按预判四个武士都该倒在地上。 “是你干的?” 相骞锦问助理,这简直是宗师级别的移花接木借刀杀人。 “你把我当什么了,灵吸怪吗?” 助理很不高兴,“我只能操作你的脑井,无法控制你的思维和身体,这是你的自然反应。”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相骞锦难以置信。 助理的意念颇为复杂,既有怜悯又有骄傲。“这只是最基础的格斗技艺,三岁起你就在练习了。” 果然如此,相骞锦猜到了刚才控制身体的是本能,铭刻于血肉中的战斗本能。 三岁就开始为战斗而准备,向前进的人生还真是残酷。 1004:你是最顶尖的战斗英雄 人群微微骚动,不少人转头打量身后,已然萌生退意。 “不要怕!” 司祭挥着短杖呼喊:“没看到伪神在躲避刀刃吗?祂已经虚弱得像个凡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声喊让众人如醍醐灌顶,士气顿时稳定。 十来个武士拔刀又冲了上来,冲锋前大声呼喝。眼中精光闪烁并不像壮胆,而是在激发什么力量。 相骞锦定睛一看,暗叫哎哟我草。 这些人手上脸上竟然长出了一层鳞片,有的斑驳有的纯黑,跟头上的角同色。 他们也是有能力的! 对了,刚才获得的角色卡…… 放下少女,他将意念投入脑井里的旋涡,把那张热气腾腾的角色卡放进生命栏。 激发角色卡,热流自身心中喷涌而出,瞬间冲刷全身。 一层难以言述的膜在血肉之上皮肤之下伸展开,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意念专注到膜上,顿时全身发痒打了个寒噤。那层膜渗出皮肤,凝结成坚韧而致密的软甲。 抬手打量,相骞锦看到了细密的白色鳞片。 向前进同志,送佛送到西,现在只能拜托你了。 放松身心,任由本能掌握,相骞锦发现自己握着拳头迎了上去。 洞穴里刀光大作,噼啪肉声不绝,偶尔响起碎骨裂肉声。一具具人体四下横飞,像是被猛兽撞中。 片刻之间,围攻相骞锦的武士少了一半。 一个武士端着短弩不断射箭,最近的时候几乎杵到了“伪神”的脸上,“伪神”却只是甩甩头扭扭腰就轻巧避开。 等伪神一拳头把那家伙的脸砸成平面,武士的士气终于崩溃,纷纷后退。 伪神的确惧怕刀剑,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机会砍到啊。 这样的战斗技艺恐怖非人,让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件事。 伪神终究是神明,绝不是凡人可以力敌的。 “你们这些废物!” 司祭倒不慌张,喝骂退到他身后的武士:“失去了威能的伪神你们都对付不了,还得我亲自出手!” 手中的短杖高高举起,杖顶水晶蓝光暴涨。 司祭高喊:“领受贤神的雷霆之怒吧!” 蓝光中白光翻卷,膨胀成滋滋作响的蓝白光球。 光球激射而来,惊得相骞锦差点从本能状态里跳出来。 这是球形闪电! 不,这是魔法电球! “我草这到底是什么世界?” 刚才还是刀剑乱舞的凡人世界,转眼就射出了魔法般的球形闪电。 这不是人类征服了银河的世界吗? “请不要把科技说成魔法……” 助理很不满:“更不要让自己的认知跌落到愚昧土著的高度,请牢记你是唯物主义战士。” 相骞锦没功夫跟它斗嘴,蓝白电光球已经射到了眼前,大得像脸盆。 他发现自己伸直手臂,竟然向电光球抓去。 你……不,我是认真的? 相骞锦对本能产生了严重怀疑,却不敢干涉。 这时候抽手也躲不开了。 眼睁睁看着手掌探入电光球,相骞锦暗叫完蛋。 猛烈的烧灼感混着刺痛从手臂扩散到全身,紧身服蓬的炸成碎片。 相骞锦却松了口气,很痛,却只是如此了。 手掌缓缓搅动,不由他控制,像是在打太极推手。 炽亮电光球滋滋爆鸣,不仅没轰到身上,反而停了下来,任由他翻搅。 推手异常柔和,却将电光球搅得急速膨胀。 相骞锦快得看傻了,还能这样!? 搅动更快更用力,意识中的脑井似乎化作现实里的旋涡,将电光球的雷电之力推转出来,化作根根枝杈。 相骞锦如释重负,司祭和武士却是惊骇欲绝。 他们看到伪神抓着电光球,像玩皮球一样摆弄起来。 股股电枝四散迸射,转眼间,硕大的电光球居然被血肉之手被搅散了。 “呜……” 司祭想说点什么安定人心,只从喉咙里挤出含混的声音。 细碎电光在相骞锦身上游走不定,映照得他通体发光。 他仍然保持着手臂前伸,手掌前推的姿势。淡淡白雾裹着他飘摇蒸腾,有如神明下凡。 “我……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相骞锦重复着自己的震惊,他有点晕眩。 之前展现出的战斗技艺固然非凡,终究还在凡人的能力范围内,眼下这景象就超出他想象了。 徒手搅散球形闪电! 这可不是凡人玩得出的花活。 “你本来就很厉害,向前进上尉。” 助理的意念好笑又好气,还很无奈。“你是少年纵队里最顶尖的战斗英雄,这种电能攻击你在行星战和跳帮战里遇到过无数次,不依赖装备的破解方法已经深深刻在你的血肉里。” 它的意念颇为幽怨:“这下你该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了吧?” 所以我绝不可能是这个向前进啊。 相骞锦无法理解,向前进到底经历了多么可怕的战斗,连肉身对付球形闪电都熟练得像吃饭? “你就否认吧,你真是另一个人,怎么可能跟身体本能如此契合?” 助理又来了情绪,“你一直在骗我对吧?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却故意抽离自己模拟出另一个人格!” “你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报复!用另一个人格吹嘘自己,显摆自己有多能耐。我以前似乎对你很严格,你以为那是看不起你,所以报复我?” “真的不用这样,向前进同志。我很敬佩你,可以跟你并肩战斗是我最自豪的事情。” 相骞锦无语,你的脑子到底是啥做的,怎么脑补出了这么多? “我的脑子就是你的脑子。” 助理努力回归角色,“准确说是我的身体就是你的辅脑,我把自己格式化到了你的辅脑里,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 顿了顿平复情绪,它提醒道:“麻烦还没解决,你可以继续嘚瑟。” 贤神教的教徒像中了发群体恐惧,大半人立在原地打摆子,小半人转头就跑。 “伪神只是垂死挣扎!” 司祭还在挣扎,他用变调的尖锐嗓音喊道:“等我再来一记,定能教祂灰飞烟灭!” 短杖像苍蝇拍般胡乱挥舞,却没射出第二颗电光球。 杖头蓝水晶闪烁不定,似乎还在充能。 “你就在我脑子里?还分走了我一部分脑子?” 助理这么一说,相骞锦觉得自己不纯洁……纯粹了。 精分状态骤然消散,他唤不起本能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干扰你,那么按引导系统来吧。” 助理提示:“检测到离散能量规则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又有收获? 看到旋涡中浮出莹白卡片,相骞锦已经不觉得惊讶了。 “球形闪电,能量类技能。” “白星技能卡,一次性使用。” “放置于能量栏即可施放,确保自身能量足够。” “获得白星技能卡,经验加10。” “目前等级,一环一级,经验40/100。” 脑井不断刷出提示,助理又体贴的提醒:“继续吸收电光球可以获得更多样本,升级这张技能卡。当然不是无限的,以我现有的能力,每天最多转换十张卡。” 相骞锦否决了这个提议,靠他自己肯定没办法接下第二击。 把这张技能卡放到能量栏激活,热流又在身心中翻滚。似乎自卡中伸展出无数细丝,将浩瀚信息灌入脑海,进而让身体产生了相应变化。 然后……射! 调整僵直的手臂,手掌对准司祭。 这家伙是最大威胁,干掉他就稳了。 热流自体内深处冲刷到手掌,如怒涛般澎湃回转。 掌心渗出缕缕白丝,汇聚出噼噼啪啪的电光。似乎破开了次元之壁,将体内的汹涌之力拉了出去。 1005:你我都有特殊的体质 电光球渐渐在手中成型,转眼从鹌鹑蛋膨胀到排球大小,从相骞锦手中飞出。 “这是神明威能……” “这就是神——!” “跑哇——!” 惊呼惨叫响作一片,包括司祭在内,这帮人全体转身飞奔。 电光球散出无数电光枝杈,一边飞一边膨胀,飞到人群头上时已经大如伞盖。 蓝白辉光迸射,电光球喀喇喇炸裂,化作万千细枝猛烈轰击。 电光中人体扭曲抽搐,像在集体蹦迪,蒸发出凫凫黑雾。 等电光消散时,没人还是站着的。 那个司祭仰面倒地,两眼圆瞪嘴巴大张。烟气从嘴里冉冉飘升,看样子已经烤得里焦外嫩。 全死了?就这么死了? 相骞锦被自己的战绩惊住了,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这些人不过是行星人类,还是敌人,干掉他们对向前进而言应该不过是踩死群耗子。 可作为相骞锦,他还是有些纠结。 上辈子他连鸡都没杀过呢。 所以不能留下活口。 相骞锦迈动僵硬的步子走过去,捡起那根能发射电光球的短杖。 再捡起柄环首刀,准备给冒着碳香烟气的尸体挨个补刀。 一个人忽然坐了起来,惨叫着像从噩梦中惊醒。 这家伙看清相骞锦,发出更大声的惨叫。 “没有……也没有……” “神明!是真的神明啊——!” 他胡乱嚷嚷着,拔出腰间的小刀。 相骞锦举刀就要劈下,他歇斯底里大叫:“我冒犯了神明!我罪该万死!” 这家伙倒转小刀,狠狠插进自己心口,一刀透心当场毙命。 这可超出相骞锦的预料。 呆了片刻,他如梦初醒,拍拍额头回到巨石前。 就惦记着灭口,差点丢了初心。 少女脸颊青白如纸,还有气息但是非常微弱。 相骞锦问助理怎么救人。 “你失去了银河人类的能力,但基础体质没有变化,拥有很多对土著而言相当于神明的特性。” 助理的意念有点扭扭捏捏像是在避讳什么:“比如你的体液……” “这样就行吗?” 听了它的方案,相骞锦抱怨:“怎么还是被你搞成古典式英雄救美的烂俗戏码了。” 轻轻拔出少女身上的匕首,他犹豫了下,俯身就舔……伤口。 血液入口,微微发痛像嚼辣椒的感觉由舌头和口腔扩散。 舔了会相骞锦就住口了,继续下去舌头肯定得变石头。 这姑娘血里全是小米辣浓缩液吗? “你的朊基会自动净化外源基因污染,防止你受基因侵蚀,过程中的痛觉通过粘膜放大了无数倍。” 助理解释,末了照例拐弯:“另外她的血液里确实含有微量辣椒素,这也是五角星人的特殊体质。” 真是古怪的体质。 再看少女,伤口竟然急速止血,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是口水就有这么恐怖的治疗能力,相骞锦不由啧啧称奇。 银河人类的体质更特殊,简直就是唐僧。 少女的情况并未好转,止血只是第一步,还得解决失血过多的问题。 虽说只要是体液都能管用,但相骞锦完全没有任何邪念。 这种心境不仅奇怪还很牢固,牢固得像物质决定意识的真理。 有些奇怪,不过相骞锦没功夫深究。 用匕首在掌心拉了个口子,将掌心贴在少女嘴上。 滴了些血进少女嘴里,她渐渐有了动静。 少女哼哼出声,把他的血液当成了甘泉吮吸舔舐。舔得他掌心麻麻酥酥的,有些想念上辈子养的猫。 感觉差不多了,相骞锦呲牙咧嘴的收回手掌,很痛。 看少女的脸颊泛起血色,舌头微吐无意识舔着空气,相骞锦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刻,他又抽起凉气。 这时才看到少女身体处处是伤,其他部位还只是皮肉伤,腰间的箭伤很严重,血水还在缓缓外渗。 少女显然经历了一番恶战,受伤力竭才被抓住。 刚才她说过什么……她家烧了一千年的香? 冻结仓所在的洞穴是她家修的神祠? “她的朊基浓度很高,不是寻常土著。” 助理郑重提醒:“或许能通过她找到跟游击队有关的线索,得保护好她。” 没得说,继续舔。 给少女又进行了番舌疗,相骞锦扶着嘴已经感觉不到舌头了。 “咦……” 助理忽然发来讶异的意念。 “检测到生命活体融合样本,可升级原有角色卡,是否吸收转换?” 融合样本? 难道是少女吸了自己的血,身体发生了变化? “真是少见。” 助理也相当意外,“很少有行星人类可以吸收银河人类的朊基激活进化,除非是直系混血。结合她家把我们这当作神迹供奉的情况,难道她的祖辈来自游击队?” 它再一次强调:“得保护好她。” 相骞锦被舌头的异样折磨得不行,没心思问它朊基是什么。 他选择了是,紫星角色卡回到旋涡正中,散作紫光,又自紫光里溢出金光。 金光闪闪的卡片凝结成型,卡面从紫底变作金底,工笔画半身像变成了鲜活灵动的艺术照, “获得金星角色卡,经验加50。” “目前等级,一环一级,经验90/100。” “金星角色卡无使用次数和时间限制,放置于意志栏可获得所有效果。” 提示让相骞锦略受鼓舞,五角星人伪装、鳞皮和轻灵特性,一张角色卡搞定。 “紫星卡金星卡,后面还有什么?” 他好奇的问:“难道是红星卡?” “这是个好建议。”助理活像虚心听取玩家意见的游戏策划。 对了,还差10点经验就能升级了。 升级有啥好处? “可以放置更多卡片。”转眼助理又成了狗策划,光明正大的糊弄事。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系统。” 相骞锦故意气它,“非得装作不是系统是同志,在下很大一盘棋?” “哎……”助理幽幽长叹。 相骞锦把这张热乎乎的金星角色卡放进意志栏,品味身心发生的变化。 体内冷热不定,有什么细微物质在急速活动。 皮肤下那层膜不再是紧绷绷的,身体轻盈了许多也不再生涩僵硬。 最大的变化还是脑袋两侧,什么东西穿透了太阳穴之上的头骨,向后弯曲延伸。 摸了摸,是骨质的角。很坚韧也很敏感,能感应到空气的细微流动。 变得跟这里的土著一样了。 感知也因此拓展,更微弱的声响由远及近。 那是沉重的脚步声,还好就一个人。 相骞锦左手短杖右手环首刀,凝神以待。 身上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过既然懒得计较肯定不是大事。 没多久洞口冲出个人,是个黑角少女。 她扛着大得夸张的长柄榔头,满身血水剧烈喘息,随时会扑街的样子。不过飘摇火光下,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似乎也在燃烧,感觉天塌了还能稳稳站着。 看到相骞锦她先是一愣,接着看到躺在相骞锦脚下的少女。 “巴婵——!” 她喊得如杜鹃啼血,轮起榔头冲向相骞锦。 榔头挥舞得呼呼作响,她喊得更大声。 “贼孙儿!看我把你砸成篾片!” 相骞锦想解释来着,舌头还是麻的,只能呜呜乱叫。 下一刻,他闭上了眼睛。 对方没跑两步就被尸体绊倒。 榔头砸在地上,地面咚隆开裂。 少女被榔头牵着脸面啃地,动静居然不比榔头小,整个洞穴都在微微震动。 1006:冻结千年算工龄吗? 相骞锦退到远处,让黑角少女安心确认巴婵的情况。 片刻后,黑角少女如释重负的低叹。 她来到相骞锦身前,横眉怒目的呵斥:“不准笑!” 看她满脸是灰挂着两条鼻血,相骞锦赶紧转开脸,他的嘴角都快痉挛了。 少女又问:“你是谁?” 超大号长柄榔头在她手里掂着,似乎会视答案的不同,选择用尖头或者钝头敲他。 相骞锦说:“我是向前进。” 发出的声音却是:“喔喔哦哦哦。” 黑角少女噗嗤笑了:“原来是个哑巴。” “你应该不是这些家伙的同伙,也不是这里的人,至少千泉大山里我没见过你这号白角。” 少女这时候才仔细审视他,目光在脸上转了好几圈才下移。 “你光着勾子不冷吗?” 她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还是说贤神教连衣服都不给你穿?” 相骞锦这才意识到刚才感觉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 身上的衣服被电光球劈得粉碎,他现在是赤条条的。 等等听她这话,自己被当作贤神教的人了? “你难道不是贤神教的傀人吗?” 黑角少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年纪不大,漂亮得不像人,舌头被割了。只有一种人符合这些条件,那就是贤神教豢养的傀人。” “漂亮得不像人”这话虽然有点阴阳怪气,勉强能当做赞誉。 “年纪不大”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千年老怪物啊。 相骞锦问助理:“对了现在我到底多少岁?” “按银河人类生理周期算,你现在还是十四岁。”助理说:“还没过青春期呢。” 相骞锦忽然觉得亏了:“等于说我处于冻结状态的一千年不算工龄……哦,军龄?” “你怎么会想到这种刁钻古怪的问题?” 助理的意念又有了剧烈波动,不过它还是不放弃给相骞锦灌输身为赤联人的认同:“算不算也得找到上级才知道啊,所以你更该努力完成任务啊。” 也对,相骞锦觉得自己有点动力了。 这边少女见他挤眉弄眼的样子,以为他还想抵赖。 “别摆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嘴脸。” 少女咬牙切齿的说:“地上的死人是贤神教的教徒,他们到处搜罗神棺,想要复活神明,你这样的傀人就是贤神教专门用来复活神明的容器!” “这帮人明抢暗夺,什么坏事都做绝了!就为了这种可笑的事情,竟然跑到千泉大山来,把我们伍家赶尽杀绝!” 说话的时候提起榔头用力砸地,顿时碎石乱飞。 “他们带着你和巴婵闯进来,想献祭巴婵召唤神明。你以为下一个祭品就是自己,夺了武器干掉了他们。” 少女的观察力很强:“看看这些痕迹,这是雷电造成的痕迹。还有这些人,都是死于雷电。你手里的法器就是贤神教的天雷权现,司祭以上才有这种玩意。” 她扫了几眼就搞清楚了状况,虽然搞错了。 “然后你用药膏救了巴婵,抛开恶行不说,贤神教的治伤药膏确实很有效。” 她自我肯定的点头:“就是这样,肯定没错。” “等等……” 又有了新发现,她走到一具尸体前踢了踢,正是那个自杀的家伙。 “你还是个练家子啊,这一刀又准又稳,力道刚刚好,我都很难做到。” 什么都让你说完了…… 相骞锦的舌头有了知觉,应该能说话了,但他明智的保持沉默。 “神明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才想起这个问题,找助理确认:“这里的土著把银河人类当神明崇拜?” 助理悲凉的笑了:“千年前不是这样,游击队失败了才会变成这样。” 相骞锦安慰它:“想哭就哭,不要憋着。” 这就跟之前巴婵说的“烧了一千年香”联系上了。 助理说得对,游击队的下落应该就在巴婵身上。 相骞锦一直认为上千年过去了,游击队早就完蛋了,现在看或许还有转折。 哪怕游击队真的没了,还能找到后人,也是好事。 相骞锦并没有为啥伟大目标努力奋斗的想法,他只是觉得既然替代了向前进,未尽之事总该有个交代。 “现在你应该不会相信神明了吧。” 黑角少女也说到了神明,她有些激动:“如果真有神明,为什么不把贤神教这种人全部劈死?看看他们做了什么?麻麦皮,他们真的在亵渎神明啊!” 她完全是自言自语:“所以并没有神明,就算有,神明也不关心凡人想什么做什么。古人有句话是什么说的?哦,神明是残暴的,在神明眼里凡人和世间万物一样,全是祂们的粮食。” 这里的文化传承有问题啊。 “说这些干嘛,还是说你吧。” 少女拍了拍脑门,剥下教徒的衣服丢给相骞锦。 她的态度热络了许多,“你不仅弃暗投明还救了巴婵,立下了大功。除开家主的赏赐,我个人也要报答你。舌头被割了没关系,我会找莫大夫给你接个新的,他帮很多动物接过。” 我可不是畜牲。 相骞锦默默穿衣服,他个子高,把长袍穿成了短袍。 “不过得看莫大夫能不能活下来,” 少女皱着眉头嘀咕:“神祠这里本来是最安全的,老弱妇孺都躲在这里。本来以为只是贼匪偷袭,没想到正主是贤神教还直奔神祠来了。我让他们离开神祠躲进山里,希望他们没事。” “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教徒,我们得坚持到援兵赶过来。” 她伸出手说:“我叫四丫,高泉山伍家的护卫管事。现在我们是并肩战斗的战友了,像战友一样握个手吧。” 被清澈金瞳盯着,相骞锦心灵也变得纯净了。 他伸手与四丫相握:“我叫向前进……啊啊……” 手像被老虎钳夹住,骨头都在喀喇喇错位。 “你不是哑巴!?” 四丫眼中金光闪烁,咬牙切齿的似乎要啃他脖子。 “我什么都没说,全是你在说。”相骞锦呲牙咧嘴的辩解:“刚才我只是舌头咬着了。” “啊?哦,是吗?” 四丫讪讪松手,摸摸自己的角掩饰尴尬,“向前进,挺奇怪的名字,又挺有力。” 她修正了自己的脑补:“传闻果然不能尽信,原来傀人并没有被割掉舌头。” 这姑娘力气好大,绝对不是常人。 头上的角又有了异感,这次是细碎如潮的脚步声。 “又有敌人来了。” 四丫提起长柄榔头,低声说:“一边去,被榔头敲着了我不负责。” 说好的并肩战斗呢? 打量下榔头,确认自己不可能像她一样当充气锤挥舞,相骞锦乖乖退后。 片刻后一群铁甲军士冲入洞穴,这些人训练有素,进来就结阵。前排举盾后排持矛,如战车般压向四丫。 “州军铁卫?” 四丫哼道:“传言果然没错,刺史终于还是跟贤神教勾结起来了。” 军士们沉默不语埋头前进,四丫端起榔头,抬脚一踩。 地面轰隆开裂,烟尘中红发飞扬,少女拉出虚影激射而出。 黑黢黢的铁榔头被少女挥舞出钢铁虚影,与军士的大盾长矛撞作一团。 沉闷的钝响与清脆的铿锵声连绵不绝,不时迸射出点点火星。 娇小瘦弱的四丫竟然靠一人之力,硬生生把这队铁甲军士压着打,砸得对方队形散乱不断哀叫出声。 1007:山寨、复制、无限剑制 相骞锦没有袖手旁观,四丫的确很强,但他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角色卡只是让他伪装成当地人,球形闪电卡是消耗品用了就没了。本能状态也找不回来了,唯一还能指望的就是手里的短杖。 相骞锦摆弄着杖顶的蓝水晶,想搞明白这玩意是什么原理。 上下摸索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开关,相骞锦下意识问助理。 助理傲气的道:“如此原始落后的土著造物,你问我,我问谁?” 咔嚓一响,水晶被他掰了下来。 前方战况骤变,军士们哗啦啦退步,退到左右两侧让开中路。 后面出现六个端着短弩的军士,短弩上橘红光点由小变大,燃作拳头大的焰光。 “趴下!” 四丫头也不回的冷喝,长柄榔头舞成了电风扇。 焰光拉出道道火影,在钢铁虚影上炸出团团烈焰,爆鸣声中气流肆虐。 烟尘迷乱,四丫闷哼退步,榔头咚隆拄地,勉强撑住身体。 一枝弩箭穿透她的大腿,箭尖还残留着焰火,滋滋烧灼着血肉。 四丫嘿哟喊了声,把带着箭头的半截箭杆截掰断。 此时她已经摇摇晃晃,别说抡起榔头,人都没办法站稳了。 “麻麦皮……” 她的骂声还中气十足:“有种面对面干啊!躲在后面用神火弩偷袭,算什么好汉!” 六点红光再度亮起。 疾风卷起,一道身影像是凭空出现,挡在了四丫身前。 当然是相骞锦,等他站稳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 眼见四丫要完蛋,他下意识的想救人。 属于向前进的战斗本能自主启动。 也罢,来都来了。 已经挡在四丫身前,再跑路就太丢脸了。 交给你了老伙计! 相骞锦放松心灵,把身体交给本能。 六点焰光变作六团火焰当面射来,相骞锦忐忑加期待的看本能会做什么。 手臂连连挥舞几乎拉出虚影,皮肤撕裂与血肉烧灼的疼痛入脑。 原来如此。 这就是纯莽啊! 相骞锦抱怨不迭,六枝弩箭分别钉在他左右小臂上,箭头冲击骨骼的震动都感受得异常清晰。 还好臂骨并没被穿透,也没痛到必须大呼小叫,连箭头带着的焰火也熄灭了。 “检测到离散能量规则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吃到什么攻击就能复制出技能卡? 助理的提示让相骞锦心气大涨。 他还是忍不住吐槽:“你给我弄的这个引导系统,莫非是山寨了无限剑制?” “无线剪子?”助理没明白。 “就是脱蕾丝烘,山寨……呃,复制。” 三个词都是同样意思,叠一起跟套娃似的。 “还是不懂。” 助理完全没get到点,埋头在系统里给他刷提示。 “火焰箭,能量类技能。” “白星技能卡,一次性使用。” “放置于能量栏,附着于金属介质方可施放,确保自身能量足够。” 这还没完,助理又提醒他。 “检测到五份相同离散能量规则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可选择转换为额外的白星技能卡,或者作为素材升级相同技能卡。” 相骞锦本来想升级,不过军士已经冲过来了。 这些军士见弩箭无效,长矛平端要把他扎成肉串。 他只能把白星技能卡放置到能量栏,同时拔下一根弩箭。 握住弩箭末端,橘红焰火在掌心燃起,裹住整枝弩箭,箭头更是烧灼成浅黄焰光。 此时长矛的精钢矛尖都快刺到了他的鼻尖。 意念微动,弩箭脱手而出,射中长矛的主人,在那家伙脸上炸开。 大片橘黄火星猛烈溅射,受害者拖着长矛倒飞出去。 旁边被火星射中的军士也纷纷惨叫,倒在地上剧烈翻滚。 铁甲完全挡不住火星,焦黑破口升起缕缕黑烟。 相骞锦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威力堪比一发喷子啊。 身前被清理一空,其他军士齐齐退步,场面很有既视感。 后面的军士不甘罢休,又端起了短弩。 “向前进!” 四丫在他背后还没搞清状况,虚弱的推他:“让开!” 相骞锦没理她,又用一份样本转换出新的白星技能卡,剩下四份选择了升级。 白光在八卦之中闪烁,溢出缕缕绿光。 绿光凝聚成型,这是张……绿星卡。 “火焰箭,能量类技能。” “绿星技能卡,每天可使用三次。” “放置于能量栏,附着于金属介质方可施放,确保自身能量足够。” 五转三,这是亏了啊! “狗策划!”相骞锦骂助理。 助理鄙夷的嗤了声。 军士的弩箭燃作橘红火团,即将离弦。 从小臂拔下又一枝弩箭如法泡制,这次弩箭被浅黄焰火包裹,箭头烧得炽白。 下一刻,白焰激射而出。 射低了! 相骞锦懊恼不已,举起手臂准备抵挡第二波弩箭。 白焰斜飞而下,落在军士脚前。 这些军士其实也很忐忑,虽然端着短弩蓄势待发,目光却开始偏转,都在打射完就跑的主意。 对方不仅能用手臂接下六枝神火弩箭,还能徒手点燃弩箭。看光焰比他们的神火弩还厉害,傻子才继续对射。 不过对方竟然把这道白焰射偏到地上,军士们心神大定,有人甚至翘起了嘴角。 然后他们的眼睛瞎了…… 他们的耳朵聋了…… 他们高高飞起,重重拍在洞穴顶壁上。 碎石喷发,在猛烈冲击下变成重锤和刀刃,把他们连甲带人当做案板上的冻肉肆虐。 洞口附近被炽亮白光充塞,冲击波如怒涛般狂野冲刷。 惨呼混在其中,微弱得像老鼠吱吱叫唤。 好一阵后,洞穴才平静下来,烟尘渐渐消散。 “好吧我道歉。” 看清了战果,相骞锦对助理说:“你在第五层我在地下室。” 技能卡升级并没有亏,虽然是五转三,威力却大大提升了。 白星火焰箭相当于喷子的话,绿星火焰箭就是rpg。 “说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个唯物世界,赤联是唯物主义阵营。可这种从我身体凭空引出电和火的事情,怎么也不是唯物主义科学能解释得通的啊。” “你连银河人类的进化史都忘光了,要我怎么跟你解释呢?” 助理无奈叹气:“只是这点小戏法你都难以理解,如果我告诉你,等你恢复了能力,可以拔山倒海、肉身进入太空甚至逆转时间,你岂不是要炸掉脑壳?” “喔唷还能逆转时间?”相骞锦奚落它:“那等我恢复能力了,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千年前出发那会拒绝这个任务。不过那应该是开辟了另一条时间线的平行世界吧?现在咱们这条时间线该咋样不还是咋样吗?” 助理的叹气都有了包浆味:“时间线、平行世界,你对逆转时间就只有来来回回这种理解吗?” “算了说更多你现在没法理解,你只需要知道,你的脑井受损,构建脑井的东西并没有消失,只是失去了结构。所以我给你弄了个引导系统,吸收你接触到的各类维弦运动,分析模拟出相应的能力,让你一点点重新搭起脑井。” 它又像往常那样长篇大论起来:“这些能力并不是你真实拥有的,比如你发射火焰箭,其实是引导系统模拟了那种神火弩的能量爆发模式。再比如你用巴婵的角色卡变成白角人,也是引导系统模拟了巴婵的生物特征。引导系统依靠模拟欺骗行星引擎,获得相应权限,调动行星引擎加上你自身的力量,完成相应的变化。” “引导系统模拟不了你原本的脑井,你必须靠这些模拟一步步掌握更复杂的结构,才能自己重建。” 还是不太明白,不过相骞锦对这个引导系统有了进一步认识。 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会搞成这种卡牌手游,是助理觉得他最熟悉最容易上手。 上辈子还真被亲友吐槽过,说自己玩的手游太老土呢。 “你给我……让开……” 四丫在相骞锦背后使劲推他,觉得这家伙多半是完了,僵得像尊木偶。 “我还能打……” 还是没推动,她干脆绕过相骞锦,嘀咕着提起榔头。 看清前方的景象,榔头又咚隆砸在地上,她呆呆的像尊木偶。 包括那六个短弩军士在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铁甲扭曲变形布满坑洞,还在汩汩冒着血水。 更吓人的是,地面多了个大洞,大得能把所有军士埋进去。 1008:这姑娘真是个狼灭 “这、这是你干的?” 四丫结结巴巴的问:“真、真是你干的?” 相骞锦拔着手臂上的弩箭,龇牙咧嘴回应:“我说是神明干的,你信吗?” 四丫眨眨眼回过了神,嘁了声有些不服气。 “我都忘了有些傀人还学过术法,你这家伙是在扮驴吃龙鸟啊。” 她已经想通了,准确说是脑补好了。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欺师灭祖的狠人。” 接着她又反击:“你的师傅应该也躺在地上吧?亲手干掉了师傅,你不怕被雷劈吗?” “吾爱吾师……” 打嘴仗相骞锦永远不会输,他跟助理撕逼了上千年。 “吾更爱正义……听人把话说完啊真没礼貌!” 四丫一瘸一拐走上前,抡起榔头给那些武士挨个补刀。 榔头砸在头盔上,咚咚闷响不断,夹杂着闷哼惨呼。 相骞锦对她的评价直线飙升。 哪怕是在神明的眼里,这家伙也是个危险人物。 “你又救了我,大恩不言谢。” 干完了活,四丫拄着榔头说:“还得麻烦你背上巴婵,咱们离开这里。州军铁卫是刺史的亲卫,他们都来了,我担心援兵出了问题。” 射了一发球形闪电两发火焰箭,身体有些发虚脑袋有些发晕。之前还喂了巴婵不少血,手臂的伤口恢复速度也慢了很多,相骞锦略感疲惫。 不过背个小姑娘倒不是什么负担。 问题是…… 看着还插在四丫腿上的半截箭杆,相骞锦说:“你的伤……” 这腿伤可不轻,她根本走不快。 再抱上她也没问题,但她肯定不会丢下那柄榔头,那玩意他可应付不来。 相骞锦终究没把“我给你舔舔就能好”说出口,只是提醒她。 “差点忘了。” 四丫咬着牙嗯嗯低哼,憋得脸红脖子粗,硬生生把箭杆拔了出来。 伤口血水飞溅,她也毫不动色,看得相骞锦心头发慌。 这姑娘真是个狼灭。 她瘸着腿走回来,在贤神教那帮人身上扒拉了一圈,搜出几根很像牙膏的东西。 这东西应该就是贤神教的疗伤药膏。 在伤口涂涂抹抹了好一会,用布条扎紧伤口,走了几步四丫说:“好多了,走吧。” 四丫在前,相骞锦背着巴婵在后,三人出了洞穴,进到宽阔工整的石室。 “神祠的祭坛竟然只是个幌子,家族真的藏了具神棺,连我爷爷和家主都不知道还有这个。” 四丫自言自语,“贤神教的狗鼻子真灵,千泉大山那么多神祠,他们偏偏闻到了这里的味道。不过不仅扑了个空,还逼反了你,把整队人都葬送在这了。” 神祠、祭坛、神棺…… 相骞锦举着火把打量石室,中心是处祭台,四周壁面刻着图案,一幅幅讲着什么故事。 “神明自天而降、诛杀巨兽妖邪、创造教化人类……” 助理评价很低:“通行的创世神话,毫无价值。” 石室外是盘旋向上的石阶,爬了上百级,又进到颇为宽敞的大厅。 大厅里血水横流,横七竖八躺着人,没有三十也有二十,相骞锦不由咋舌。 看衣着是贤神教的教徒,全被开了瓢,自然都是四丫干的。 大厅另一侧还有条向下的石阶,他明白那队教徒是怎么下来的了。 一个人能以一敌百,但很难守住两道门。 不过这个四丫也太猛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神明,只是行星人类把银河人类当作了神明。 可巴婵能够赋予他能力,四丫是勇猛如龙的人形怪物,她们的能力又是哪来的? 助理又给他科普了:“行星人类进化不完全,没有银河人类都有的脑井。不过他们还是有接近脑井的维弦性分支,某些个体可以跟行星引擎进行低层次同步,在个别领域拥有特殊能力。” “至于行星引擎是什么……这个需要你从头复习我们在过去一千年里讨论过的所有科学问题,你应该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你需要知道的就是等脑井复原了,我们也找回了密钥,还得通过行星引擎认证才能恢复赤联人身份,然后才谈得上跟上级联络。” 相骞锦心想这多简单啊,既然叫行星引擎,就该是行星发动机那种充满了科幻感的巨大造物。那种尺寸的东西在星球上必然人人皆知,随便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个名字只是方便称呼,它与行星同在,却不是有形之物。” 助理的意念凉凉的,“至少不是靠普通感知能触摸到的,游击队领导层掌握着行星引擎的接入权限,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的下落,至少得找到权限的下落。” 这事不就等于凉了吗? 相骞锦也绝望了,这可不是找到游击队后人就能交代得了的。 念头一转他又轻松了:“那我这个星委枢机就没什么可干的了吧?” “当然有啊,至少得先活下去。” 助理竟然如此务实了? 相骞锦还以为这家伙转性了,接着的话却让他后脖子汗毛起立。 “这个到处找神棺想要复活神明的贤神教,应该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并不是追溯广播信号找到了我们,而是一直在搜寻五角星上的赤联人,把他们当做伪神进行清除。哪怕只是尸体,也要抹消所有痕迹。” 的确,那个司祭说过,他们已经忙活了十年。 “这支搜寻队全灭,事情就结束了吗?” 助理发送来涟漪般的波动,像是在摇头:“当然不,这只是开始。” 相骞锦心口发凉,接下来就是贤神教的搜查追捕。 他忽然有些不放心,补刀的时候被那个自杀的家伙打断,会不会还有活口? 再转念补刀这事四丫更专业,她没有反应说明那些教徒应该都完蛋了。 “贤神教并不知道我们是千年前就来到这里的特派员,搜寻队全灭,也没机会把消息发回总部,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助理的推断让他更安心了,“足够我们对巴婵的家族进行调查,搞清楚这个家族与游击队的关系。” 这边四丫还在自顾自的唠叨:“让巴婵跟大家一起躲到山上,她非要来找我,结果被抓住了。” 她既自责又不甘心,“只是我一个人的话,堵住大门口就能守好神祠。” 相骞锦回过神,忍不住说:“结果肯定是变成烧熟了的肉串。” 四丫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 这一刻相骞锦有了强烈并且清晰的感觉,她真把自己当成了战友。 “所以还是多亏了你。” 她真诚的说:“你舌头是好的那其他地方肯定少了点什么,如果莫大夫没事的话……” 刚才那是幻觉! 相骞锦没好气的打断她:“别再提这个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明白你为什么要叛变了,你应该失去了很珍贵的东西。” 四丫拍拍他的胳膊,满含怜悯的说:“其实当傀人是很多黑角斑角的理想,对你这样的白角来说也算不错。天天好吃好睡,大家都对你客客气气,哄得上面开心的话还会教你术法。只要运气好没被选中当容器,可以快快乐乐活大半辈子。” “不过总有人不愿意过这种生活,觉得就是被圈养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刀的家畜,比如你。” “当傀人身上必须割点什么,贤神教说那是给神明的奉献。如果被选中当容器那就完蛋了,会变得疯疯癫癫完全是另一个人。贤神教说是神明上身,真是好笑,找个傻子来也是一样啊。” “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相骞锦不太明白什么角的区别,也理解不了她说这话时的心情。 他回避了这个会露出马脚的话题,“只知道他们是敌人。” 四丫老气横秋的点头:“了解了解,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 1009:助理也破防了 出了大厅,相骞锦置身苍莽丛林。 各种植物的枝叶条藤野蛮生长,争夺着每一寸空间,刀砍斧劈开辟出来的通道里有条石阶小径。小径两侧深处藏着若干石雕,依稀看出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猛兽。 相骞锦仔细分辨,在小道尽头看到了石牌坊的只鳞片角。细节上虽然有些差别,但从外到里,这座神祠还真像他熟悉的古代陵墓。 此时该是夜里,澄黄月光穿透云层和枝叶渗下,又比地球上的夜色明亮得多。 四丫一屁股坐在地上,“先休息下。” 相骞锦也有些累了,放下巴婵找了块石头坐下喘气。 屁股刚落下就噗噗作响,相骞锦赶紧摆手:“不是我!我没有!” 然后石头动了! 那不是石头,是大如脸盆的什么虫子! 这玩意窸窸窣窣钻进灌木,吓得相骞锦汗毛起立不迭退步。 “铁锅虫而已,外面人叫吸血大瓢虫,其实它只吸树汁。” 四丫笑他:“铁锅虫都没见过,你从没出过司州吗?” 司州? 相骞锦记起来了,那个贤神教司祭提到过益州。 五角星的人文地理既视感挺强的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其他资料损毁了,这颗星球的资料我保护得很好。” 助理在相骞锦眼里投射出地图,颇为自豪的介绍:“五角星只有一块大陆,分为四十九个区。着陆地点我记得很清楚,就在大陆中部的十一区,是片大平原……” 意念渐渐变弱,显然是和相骞锦一样,记起了四丫说过的“千泉大山”。 这里可不是什么大平原。 “我们益州可不是胆小鬼待得惯的地方,尤其是这片千泉大山,奇奇怪怪的东西多得很。” 把相骞锦当成了外地来的土老冒,四丫说得起劲:“随便找点什么弄到司州去,就能吓倒一大片人。比如千泉大兰花,能长到屋子那么大。看起来挺漂亮的,其实是食人花,连刀剑都能消化。” “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助理幽幽叹息:“我们来的时候,游击队应该还在跟敌人战斗,保卫行星引擎的控制权。战斗的动静肯定不小,海陆变迁都是可能的。” “草草草!” 它骤然爆发:“草啊——!” 上千年了,助理第一次骂脏话。 相骞锦没有笑话助理,他能体会到助理有多破防。 当初他忙了整整两个月的材料,因为上面一句话全部作废,那时候他简直是原地中风。 对了,他的确就是因为那事进了医院,然后查出了脑癌。 “诶?我在哪儿?” 这时候巴婵醒了,坐起来满脸茫然。 “四丫!你还好好的啊!” 见到四丫她很高兴,不过更迷惑了:“我怎么在这?我记得之前……” “之前你不听我的话,跑回神祠来找我!” 四丫磨着牙说:“结果被贤神教抓去作了祭品!” “好像是呢,等等……” 巴婵弱弱应着,顺手拉开衣领, 她没看到旁边的相骞锦,自顾自摩挲胸口。 “我怎么好了?” 她很讶异:“我在神棺前献祭了自己,应该已经死了啊?” “有人救了你。”四丫赶紧给她拉好衣服,没好气的说:“给你抹了药膏治好了伤。” “药膏?” 巴婵愣了楞,恍然大悟:“不不,不是药膏!” 她拉着四丫嚷嚷:“我被神明救了!那时候我虽然不能动,身体还有感觉,我看到了神明!” 相骞锦暗暗抽凉气,给巴婵治伤的时候,她是醒着的? “神明……噗……” 四丫顺着她的话问:“神明长什么样子啊?是怎么给你疗伤的?” 巴婵低头哼哼:“神明头上没有角,漂亮得不像真人。祂在……总之感觉是泡在温泉里,不,是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所有疼痛所有害怕,全都没了。” 四丫烦躁的挠角:“你看看旁边那个家伙,看看那张脸,是不是你见过的神明?” 这时候巴婵才注意到相骞锦,她先是两眼瞪得溜圆,然后表情渐渐恍惚。 坏了,像是认出来了。 相骞锦心念急转思索对策。 “你是谁?” 巴婵愣愣的问:“怎么感觉你跟神明很像,那时候你没有角。” 啪的一声,四丫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 “我是凡人……” 相骞锦面上异常镇定,“只是帮你抹了药膏。” 巴婵低下头说:“不对啊,我应该是献祭自己召唤出了神明啊。” 相骞锦发动记忆篡改术:“那时候你迷迷糊糊的,嘀咕着神明什么的,可能是在做梦吧。” “巴婵你别搞臊了!” 四丫也帮着纠正巴婵的记忆:“你献祭个锤子!哪有神明?还不是我们干掉了敌人,才把你救了出来?你好好看看,他有角!” 摁着相骞锦的头晃悠,四丫说:“和你一样的白角!他叫向前进,是从贤神教里叛逃出来的傀人!” 相骞锦拍开她的手,这姑娘大咧咧的一点也不见外。 不过拜她所赐,自己有了合法身份,就暂时用这个身份活动吧。 “傀人啊,难怪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 巴婵还不是那么肯定,“可我感觉记得的事情很真实啊。” 四丫嗤笑:“你梦到吃竹菇的时候也很真实,真实得口水横流啊。” “这么一说……” 巴婵揉着脑袋终于否定了自己:“还真是呢。” 相骞锦也揉起了脑袋,他有些晕乎乎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对了升级! 刚才获得了一张白星卡一张绿星卡,应该能升级了! 助理揶揄道:“你终于记起我是个系统了。” 视野中浮出八条透明光带,中心旋涡缓缓转动。 “获得白星技能卡,经验加10。” “目前等级,一环二级,经验0/100。” “获得绿星技能卡,经验加15。” “目前等级,一环二级,经验15/100。” “解锁栏位,可同时在三个栏位放置卡片。” 没什么大变化,而且就两张卡,连栏位都填不满。 对了,巴婵能给他角色卡,那四丫呢? 以力量而论,四丫显然强多了。 相骞锦打量起四丫,琢磨直接说“让我吸点血”不会被她用榔头捶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有什么事?” 四丫被他看得心头发毛,“休息好了就出发,有事见到家主再说。” 只能另外找机会了。 相骞锦遗憾的打消了念头。 助理忽然提醒他:“现在安全了,我必须休息。” “休息就休息呗,你一个系统……哦,助理还关心啥安全?” 相骞锦不解:“没了你我总不成又得冻上吧?” “确实不至于,”助理说:“不过我占用了你的辅脑,我休息的话你也得跟着休息。” 喂!凭什么啊! 眼前一黑,相骞锦的意识渐渐模糊。 助理的意念悠悠飘摇:“你的朊基活性太低,也需要好好休息。” 1010:这个世界让我想到一本书 篝火噼噼啪啪烧着,烤架上的乳猪噼噼啪啪爆油。 相骞锦揪住猪蹄子张口就咬。 香是香,却咬不动。 大铁锤猛然砸中肚子,痛得他翻身坐起。 原来是梦啊,不过疼痛是真的。 “你这家伙怎么跟巴婵一个德性!” 四丫蹲在他身边,甩着手说:“把我的手当猪蹄子啃,梦里在吃大餐吗?” 相骞锦发了两秒钟的呆,意识归位完全清醒。 四丫继续念叨:“你昨晚耗力过度昏了过去,现在才醒,已经是下午了。睡得那么死,还以为你真是神明上身了。” 下午了么? 相骞锦只觉精神饱满状态极佳。 身下是担架,身边不再是稀疏林木,不远处水流潺潺,是条小河。 头上是稠密云层,阳光很强云层迷蒙生光。鱼鳞般的云纹绰约荡漾,像是光海横亘在头上,景象颇为震撼。 嘈杂人声把他从奇景中拉了出来,不少人在河岸边吵架,还有很多人在嚎哭。 再看四丫,相骞锦还以为是另一个人。 四丫穿着素白武士服,头上缠着白布。眼圈红红的,染得脸颊像抹了胭脂。 之前还没看出来,这姑娘挺漂亮的。 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 就是头上那对黑角有点出戏,更像是魔幻世界的某类生灵。 “怎么了?” 见她眼里泛着泪光,整个人裹在晦暗气息里。加上吵闹和哭声,相骞锦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家主战死了……” 四丫神色和语气都很淡漠,或者说是麻木。“贼匪里藏了不少州军弩手,家主虽然干掉了他们,自己也受了重伤,凌晨的时候走了。家里的宿老家老执事,还有壮丁也差不多死光了,咱们伍家离散伙不远了。” 哦豁…… 相骞锦麻爪了,还以为能在伍家身上找到游击队的线索,没想到这个家族居然要完。 严格说这场灾祸还跟他有关,可他毫无感触,只能对四丫说声节哀。 看看河边的动静,又问:“他们在吵什么?是何去何从吗?” 那群孝服男女围着的地方青烟冉冉,应该是火葬现场。 “是啊……” 四丫长叹:“益州沙贼、刺史州军、贤神教,伍家还真是倒霉,被这些家伙盯上了。这次虽然打退了他们,家族也断了脊梁。只能烧了山寨撤到后山,再商量去处。” 难怪更远处还有股股冲天黑烟。 她摇着头说:“至于去处,大部分人想的是投奔其他家族。清泉山贺家、冰泉山杨家、金泉山刘家,说去哪家的都有。虽然是寄人篱下,总还能过日子。” “清泉山、冰泉山、金泉山……” 相骞锦有些好奇:“还有什么泉山?” 四丫看看他勉强笑笑:“这里是千泉大山,生活着很多家族。高泉山伍家是最老的一支,其他家族大多是从伍家分出去的。”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相骞锦问。 四丫耸耸肩:“我就是个小管事,没资格替整个家族操心。只是放不下巴婵,她的处境不太妙,有人要把她当祭品。” “巴婵?跟她有什么关系?” 相骞锦不解,那姑娘是天生当祭品的命吗? 四丫拍拍额头,“忘了跟你说,巴婵是家主的小女儿。她爹和五个叔伯三个哥哥都战死了,只剩她有资格接任家主。可她还没成年觉醒血脉,现在这情形,自然有人生了坏心思,把她当做投奔其他家族的筹码。” 相骞锦微微点头,所以全名是伍巴婵。 他早就察觉到巴婵不一般,献祭自己的果决与坚定,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四丫又问:“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相骞锦还听不出她是想找自己帮忙,上辈子就白活了三十年,五六年的基层工作也白干了。 他有些犹豫,只是举手之劳自然乐意,也方便他继续深挖这个家族的跟脚。 问题是伍家现在风雨飘摇,要帮忙的话肯定不是出点力那么简单。 眼下他没有在这里大杀四方的本钱,甚至未必打得过四丫。 贤神教司祭有发射球形闪电的法杖…… 州军铁卫有发射火焰箭的神火弩…… 这个世界的水很深啊。 助理跳了出来,元气满满休息得很好:“不过是低劣的土著造物,靠着不知道怎么散播出来的同步权限从行星引擎获得力量而已。” 相骞锦设问:“我能挡住六发火焰箭,能每天射三发rpg,在这里是天下无敌吗?” “肯定不是。” 助理怂得很干脆:“别说人了,昨天你屁股下面那种虫子,我估算了下只需要一个排就能把你吸成人干。” 懒得理它,相骞锦对四丫说:“我真的忘了很多事情,你最好把我当成一无所知的婴儿。” 他含糊其词:“现在我没什么打算,只是不想找更多麻烦。” “你只是个外人,远离麻烦是应该的。” 四丫的语气毫无波澜,显然早料到他是这个态度。 她沉默片刻,转开头小声说:“不过你叛变了贤神教,杀掉了他们一整队人,还干掉了常刺史的州军铁卫,这些你没忘吧?你是挺厉害的,可你一个人对付得了贤神教和常刺史的追杀?” 相骞锦脊背一凉,这话可以理解为提醒,也可以理解成威胁。 他在神祠下面做了什么,只有她和巴婵知道。 “喂喂,我们不是战友吗?” 他假装以为四丫在开玩笑:“而且我救过你和巴婵的命,你就是这么回报战友和恩人的?” 四丫犹豫了片刻,摇摇头笑了:“算了,我终究做不来恶人。你想走就走吧,放心,你的事情我和巴婵都会保密。” 她举手发誓:“如果泄露你的消息,天打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相骞锦松了口气,如果她是其他反应,他还真要考虑走不走的问题。 “没必要赌咒发誓,也别急着赶我。” 他没一口咬死,“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总得先搞清楚情况再作决定啊。” 四丫的淡金眼瞳亮了起来,罩住她的晦暗气息消散了大半。 “莫大夫还活着而且好好的……” 她雀跃的道:“我这就去找他商量你的事情!” 相骞锦咯咯磨牙:“我身上好好的零件一个也不缺,再提这个我马上走!” “那不可能啊,傀人总得少点什么。” 四丫还真是执倔,不过相骞锦嗯了个升调,她识趣的改口:“那你跟我去见巴婵。” 又丢给他一堆衣服:“你这个头可不好找衣服,还好我爹留下的合适。” 跟四丫相似的对襟箭袖武士服,外罩宽袖长马甲,脚蹬短筒皮靴。乱糟糟的长发扎在脑后,相骞锦的道德值和羞耻度终于回归正常。 往树林深处走去,看四丫行走自如,相骞锦问:“你腿上的伤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 四丫撩起裤口,往上卷到大腿。 肉感十足的大腿上是前后对穿的黄褐疤痕,让相骞锦暗呼可惜。 他咳了声掩饰尴尬,这家伙还真不把自己当女人。 四丫放下裤腿,大喇喇的毫不在意:“咳个锤子,你又不算男人。” 相骞锦咳嗽得更厉害了。 然后他的肚子咕咕大叫。 “不好意思,忘了给你带吃的。” 四丫在衣兜里掏着,“清早揣的窝头还没吃,你先对付下。” 不是相骞锦以为的窝头,是两个饭团。该是杂粮做的,口感有些奇怪,没到无法下咽的地步。 “你先说说情况吧,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是说哪一年?” “连这个都忘了?今天是天照十一代十年三月十二。” 两人边走边说,四丫的解说让相骞锦生出强烈既视感,又混着杂乱的荒诞。 这个世界幅员万里,只有一国,国号为天照。 国中分十三州,各州设有刺史牧养州民,州内分出千山百原,由各个家族割据自治,千年传承不绝。 国主天照女王坐镇洛京王庭,垂拱而治。大将军执掌军权,设幕府俯瞰天下。另有“角”、“梁”、“宝”三贤神不王而王,尊奉三神的贤神教地位超然。 益州地处西南,千泉大山又在益州西南,由西北向东南拉了个半月弯弧。伍家山寨在圆弧正中的北面,眼下他们是在山寨南面的后山。 “我想到了一本小说……” 相骞锦暗暗嘀咕,不过又混了些奇怪的东西。 助理也在嘀咕:“跟资料上说的完全不一样啊,只是过去了千年,以前的东西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这太反常。” 正如助理的推断,四丫说千年前改朝换代天翻地覆,伍家先祖从司州流落到益州扎根开拓。 先祖说是有神明相助开拓才异常顺利,建了神祠年年拜祭,没想到被贤神教盯上了。 “伍家千年来经历过很多磨难,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这时候的四丫像个风箱,开口就叹气。“有些人相信真的有神明保佑,尤其是巴婵。没想到这一次……现在家族就剩几百老弱妇孺,根本看不到延续下去的希望。” 相骞锦猜她最多大他一两岁,却如此老成干练,想必也是经历了许多。 “我会帮你们……” 相骞锦肯定的说:“不知道能帮到多少,但我会尽力而为。” 四丫眼眉飞扬喜意盎然,却又努力忍着好心提醒:“是不是太草率了?先跟巴婵和我爷爷谈谈,再做决定也不迟嘛。” 相骞锦不好细说:“我也是有条件的,见到巴婵再说吧。” “条件?” 四丫挺好奇:“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而且还是……咳,总之我想不出你还需要啥。” 相骞锦严肃的说:“交易的本质不是自己需要什么,而是看对方能付出什么。” 助理警告:“不要宣扬你的魔鬼经济学!” 1011:洞房的时候我一刀捅死那龟孙儿 伍家先祖感念神明相助建了神祠? 这理由实在敷衍,伍家先祖肯定是游击队的成员。千年前找到了冻结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解冻,而是造了个神祠掩护,千年来一直守在这里。 所以不是神明在保佑伍家,而是伍家在守护他。 不提什么革命事业,只冲着这份恩情,相骞锦也得为伍家做点什么。 “这就说得通了……” 助理赞同相骞锦的推断:“伍家先祖说不定还是领导层之一,他找到冻结仓的时候,游击队已经失去了行星引擎的控制权,那时候解冻只会害了我们。他认为上级会派来新的援兵,才在冻结仓附近建了山寨繁衍生息,一直等到现在。” 相骞锦问:“那我们该做什么?” “这个家族是游击队的后代,他们身上流淌着革命战士的血液!” 助理的意念慷慨激昂:“当然是唤醒他们的革命意志,带领他们接过祖辈的革命传承,继续为赤联的伟大事业奋斗终身!” “说得很好,但毫无意义。”相骞锦对这些空泛大话已经完全免疫了。 “好吧,先活下来。”助理倒也务实:“带领他们活下来。” 这个目标也有点远,他只是个外人,哪来资格带领这个家族。 当然他还是给自己设定了目标。 回头看看步子迈得虎虎生威的四丫,相骞锦吞了口唾沫。 他的目标就是拿下四丫……呃,四丫的角色卡。 ……………… 树林深处立着若干顶帐篷,披麻戴孝的老人女子进进出出,脸上都是四丫一般的淡漠麻木。倒是小孩子还拿着木棍木刀打打闹闹,没心没肺的咯咯笑着。 相骞锦在最大一顶帐篷里见到了巴婵。 素白长裙,头缠白纱,白角缚黑带。 此时的她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你醒啦,看来的确是人呢。” 见到他巴婵笑颜如花,就是不说人话。 “这位就是向壮士?” 帐篷里除了巴婵还有个老头,迎上来纳头便拜。“多谢壮士伸手相助,壮士真是义薄云天……” “不敢当不敢当,”相骞锦赶紧扶住老头。 老头这身板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下一刻闭眼蹬腿就去了也毫不意外。 “这是我爷爷。” 四丫在后面说:“家族里管牲畜的家老,现在是伍家最后的依靠。” 老头像树袋熊般缓缓摆手:“老朽这颗心自然可靠,身体却靠不住了。” 又咧着没牙的嘴笑道:“老朽姓关,向壮士直接叫老罐头吧。我们关家千年前就追随伍家。每代都管牲畜,老了都叫老罐头。” 人如其名,老头腰间挂着几个铁皮盒子,随着动作哗啦摇动。盒子的形状和马口铁罐头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包装。 相骞锦没心思深究这玩意的来历,这里混杂着太多熟悉但又扭曲的东西,比如十三州和三贤神,以及有角才是人类没角就是神明。 “真俊啊……” 老头瞪着浑浊老眼打量相骞锦,赞叹道:“向壮士定然是贤神教花了大力气栽培的傀人。” 相骞锦抽嘴角,这种表扬他是不会感谢的。 老头又道:“壮士虽然是傀人,却身残志坚啊。此时此景之下,正是鼓舞伍家坚持下去的楷模。” 怎么你们都把傀人当作阉人了? 相骞锦很辛苦的忍着,助理却凑热闹:“说你身残志坚也没问题,你现在并不是完整的银河人类。” 你这连身体都没有的孤魂野鬼哪来资格说我? 老头还在念叨,态度很热诚:“傀人并不是无法恢复,家族里的小莫擅长此事,虽说只在牲畜身上做过……” 相骞锦和四丫同时咳嗽。 “说说现在的情况吧,”相骞锦努力让自己心如止水,“大家的意见统一了吗?” 伍家如果自己找到了出路,就没必要插手了。 但得看是不是好出路,所以得搞清楚情况。 “各有各的想法,哪里统一得了。” 说到这个老罐头就叹气,“伍家虽然还有二百来户,却是家家戴孝。就剩些孤儿寡母,还有我这样不中用的老家伙。少数精壮男丁都想话事,争吵不休。有人心思不正了,打起跟其他家族里应外合的歪主意。” “说的就是清泉山贺家……” 四丫哼道:“贺家离伍家最近,昨夜找他们求援,他们却迟迟不动。清晨姗姗来迟,却想趁火打劫吞了伍家。” 她把相骞锦当作自己人,说得更详细了。 “还是老家主决绝,临死前让我们烧掉山寨退到后山,只给他们留了片残垣断壁。” “可家族里有人跟贺家互通声气,怂恿大家逼巴婵嫁给贺家换取庇护。” 冲帐篷外努努嘴,她恨恨的说:“那些人正在到处串联呢。” “贼匪、州军、贤神教,都是外来者。” 助理替相骞锦分析:“他们对付伍家有条不紊,必然有熟悉伍家的内应。看贺家的表现,有很大可能就是这个内应。” 没错,这个清泉山贺家狼子野心,绝不能自投罗网。 老罐头又道:“老家主让我们回后山的老寨,那只是临终前的胡话。至于其他人,各有各的姻亲,就想着各奔前程。” 老头的语气异常苦涩:“其实老朽都存着这般心思,不行的话就带巴婵和四丫去五百里外的雷泉山孟家。四丫的姑姑嫁给了孟家的牲畜家老,巴婵和四丫在那里应该能好好过下去。” “老头子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四丫对她爷爷没一点尊重:“最多走出一百里,我们就得给你挖坟。” 帐篷里一时沉默,相骞锦也觉得头痛。 四丫说的没错,伍家已是黄摊散伙的架势,这要怎么收拾? “如果你能恢复能力,装备也是好的,这算什么难事?” 助理不屑的说:“一指头弹死贺家的家主,带伍家吞并贺家,就在这千泉大山重建游击队!什么州军幕府王庭贤神教,来多少干多少!” 你也是个棒槌! 相骞锦无语,你这不是干革命是落草为寇。 “我不去其他地方……” 巴婵一直安静的听着,这时候终于出声发表意见。 她握着拳头说:“我想好了,我可以嫁到贺家,这样对大家都好。” 四丫跺脚:“巴婵!” 这姑娘是有独特的献祭体质吗? 相骞锦和助理不约而同一起吐槽。 “我都想好了。”巴婵的语气很坚定,“贺家的家主是个坏种我知道,等嫁到贺家,入洞房的时候我一刀捅死那龟孙儿!” 老头猛烈咳嗽,四丫拍额头。 助理却说:“我喜欢这姑娘……” 相骞锦也不意外,别看巴婵面上柔弱,内心却强大如山。在神祠下面听说自己的血能唤醒神明,二话不说就抢刀捅心口。 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发现大家没什么积极反应,巴婵有些急了。 她撩起长裙,露出细瘦白嫩的大腿。 拍着绑在大腿上的短刀,她豪迈的说:“没问题的,这是从贤神教徒身上抢来的刀,锋利得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四丫赶忙拉下裙子,带着鼻音说:“让你睡觉你不睡,看看你……哎!” “她这个样子多久了?” 相骞锦也发现不对劲了,巴婵有些不正常的亢奋。 “知道家主和她哥哥战死了就这样了。”四丫伤心的道:“倒是靠着这股劲没有倒下,可到现在还没合过眼。” 相骞锦楞了下,忽然意识到巴婵这个样子,可能跟自己有关。 巴婵吸过他的血。 “的确是这样。” 助理肯定了他的猜想,“她吸收了你的朊基,正在进行融合进化。短期内处于精神高涨的状态,可能三天三夜都没有睡意。” 相骞锦低头挠角,果然是自己作的孽。 1012:真假混淆安能辨我是皮套 “我没事真的,我还没说完。” 巴婵拍拍四丫继续说:“这把匕首真的很锋利,两层鳞片都挡不住。等我捅死了那龟孙儿,向前进就带着我跑路,然后大家一起跑路。” 四丫苦着脸问:“然后呢?” 巴婵昂首挺胸道出底牌:“然后就没事了,神明会指引我们。” “我的亲娘诶!”四丫跺脚:“你还信这个!?” 巴婵绷起脸异常严肃:“我听不到神谕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吗?” “意味着神明已经降临了!我感觉得到!” 神谕…… 相骞锦忽然记起了什么。 “她被带进洞穴的时候说过,她是听着神谕降生的,从小到大一直在听神谕。” 助理就是他的备忘录,“神谕肯定就是我们的广播!” 这怎么可能? 不是得有特定的装备才能收听到广播吗? 这种装备还是跟游击队领导层绑定的。 “原来如此!” 助理恍然大悟异常激动:“她的先祖把接收设备转换成遗传性维弦碎片,弄到了自己血脉里,让自己的后裔具备了接收广播的能力!这意味着连接行星引擎的权限可能也在她身上!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从逻辑上说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快快!”它催促相骞锦:“赶紧在她身上弄到更多样本!毛发体液组织切片,什么都要!哎这里要是有张工作台就好了,当场解剖!” 瞧瞧你这不把行星人类当人看的德性。 相骞锦很冷静:“如果她的先祖是这么安排的,应该早就帮我们解冻了,还轮得着三四十代之后的曾孙女?而且四丫也说了,埋着我们的那个洞连家主都不知道。” 助理的辩解像是在薅救命稻草:“说不定是设定的时机不成熟始终没行动,然后传承出了什么意外,到现在才恢复呢?” 这时候巴婵真是神神叨叨的很不正常,“神谕虽然消失了,神明随时都会跟我说话!神明会向我颁布清晰的神谕,不会是以前完全听不懂的低语!” 相骞锦数落助理的底气更足了:“看吧,她根本就没听清神谕。或许事情是你说的那样,她的先祖把接听设备甚至连接权限搞进血脉里让后辈传承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稀释得差不多肯定失效了。” 助理还不甘心:“就算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也总是希望嘛,总之有机会你还是再弄点样本。” “既然神明降临了,那降临在哪了呢?” 四丫试图说服巴婵让她冷静下来:“按道理说应该就在向前进身上啊,他是贤神教专门培养的神明容器呢。” 巴婵使劲摇头:“神明为什么非得在谁身上?就不能飘在天上看护我们?” “爷爷你想想办法啊!” 四丫说不过了,扯着老罐头胳膊摇晃:“再这样下去她脑子会烧坏的!” 老罐头捋着没剩几根的胡须,无奈的摇头:“老朽给巴婵把过脉,的确没问题,她现在的情况真是比以前好得多。老朽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事实如此。”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了。 “为什么说……老家主的遗言是胡话?” 相骞锦记起老罐头说过的话,这分明是条不错的出路:“不是让你们回后山老寨吗?那地方有什么问题?” 说到老寨,四丫嘶的抽了口凉气。 老罐头也打了个哆嗦,身上的铁皮罐头哗啦啦作响。 “伍家老寨啊……” 惊惧似乎让老罐头脸上的褶皱都倒翻了,“早成了千泉大山三大妖兽的巢穴,根本不是人可以踏足的地方。” 四丫跟着解释:“爷爷说的是鳞狼、鬼隼、野龙鸟,在整个益州人人闻之色变。” “野龙鸟个头巨大异常凶猛,只要它跑起来,哪怕是一整队觉醒了蛮力的强者都会被撞飞到天上。鳞狼从来都是群体行动,眨眼间就能把整个商队从人到驴驼的脖子咬断。至于鬼隼,见到它的人无一例外全成了疯子。” 巴婵似乎也被老寨吓清醒了,跟着补充:“其实整个后山都是它们的领地,我们只敢沿着河流行动,才不会惊动它们。” 相骞锦恍然,那当然不能去了。 “什么妖兽……” 助理对自己辛苦保护下来的资料派不上用场耿耿于怀,忍不住杠道:“千年前五角星是赤联的游击区,本地兽类都被驯化成宠物或者工作伙伴了。我猜是环境变迁,大羽蜥、犬鳄、绒凤之类的动物重新野化了而已。” 相骞锦心头一动:“你的资料里说了怎么驯服吗?” “根本不需要驯服!” 助理意气风发的科普:“游击队对它们进行了改造,天然亲近银河人类。” 说到这停住,助理叹气:“你现在不能算是银河人类。” 相骞锦跟着叹气:“所以你的资料还是没用。” 他想得挺好,如果能驯服那些妖兽,就带着伍家去老寨。 计划破灭,只能另寻它途。 “说起老寨……” 老罐头还在悠悠怀古:“离这就六七十里地,是千年前伍家先祖最初开拓的地方,建了神祠后才迁徙到现在的寨子。如果没有妖兽的话,那地方倒是最好的去处。伍家先祖,还有我们关家先祖都葬在那呢。” 嗯!? 千年前伍家先祖的开拓地? 那个先祖就葬在那? “就是那地方!” 助理激动的嚷嚷:“应该能在那找到线索!” “让我想想……你虽然还不能算银河人类,但想办法拉扯下应该说不定能够得上。” 不等相骞锦发表意见它就忙活起来:“给我点时间,我得好好研究资料。” 计划重启。 这下怎么都得往老寨走一趟了。 相骞锦没马上发表意见,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情况大概了解了。” 他谈到自己:“何去何从是你们拿主意,我只是个傀人,有点小本事但未必比四丫强,我能做什么?” 老罐头说:“眼下必须稳住人心,不让那些打巴婵主意的人得逞。” 相骞锦默然,稳住人心才是最难的啊。 “老朽有个想法,就看向壮士愿不愿意了。” 老罐头上下打量相骞锦,满意的说:“壮士可以假扮神使,宣称身负神明意旨,是来带领伍家脱困的。等人心稳定了,先去最近的家族,求得暂时庇护,再从长计议。” 神使? 相骞锦有些懵逼,这啥玩意? “看来你是真失忆了……” 四丫冲相骞锦翻白眼:“按理说这事你最明白,贤神教把神明复活后寄宿的傀人叫神使。有些术士声称术法是请神上身,也自称神使。” 她不屑的哼道:“当然都是骗子。” “这会暴露他身份吧?” 她却为相骞锦说话:“贤神教正愁搞不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智者都知道神使是假的,神使仍然满地都是,说明自有存在的道理。” 老罐头却说:“不只是贤神教这么干,很多大家族都供养术士号称神使,并不会让外人生疑。” “这的确有些风险,作为报偿,向壮士有什么需要,伍家能办到的,自当竭尽全力。” 说话时目光又在相骞锦身上打转了,这老头腰板挺直了许多神色颇为自得:“伍家虽然遭逢大难,也不是一无所有。” 相骞锦的牙又痒了,你们伍家别的没有就擅长人畜嫁接吗? “倒是个办法,那我具体要做什么呢?” 帮伍家找到出路,去老寨追查伍家先祖的情况,两件事可以一起办了。 前提是他说话得管用,神使这个身份是个不错的起点。 他的确是冒充神使,可他自己就是神明。 这波操作等于中之人套上多了对角的透明皮套,迷惑性十足。 没等老罐头开口,帐篷外忽然人声鼎沸。 “巴婵小姐!” 有人操着粗嗓门叫道:“你想好了吗?” 四丫咬牙:“这帮龟孙儿……” 听这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群人涌到了帐篷前。 这是串联完毕,群体逼宫来了? “没时间商量了……” 她对相骞锦说:“我们出去应付,到时候你看我眼色行事。” 1013:这个大小姐我承包了 “巴婵小姐救救我们!” “大小姐你是好人,我们是死是活全靠你了!” “这是好事啊,小姐也有依靠了!” 帐篷外挤了一大群人,跪在地上高低相合的叫嚷不休。 内鬼果然串联起不少人,跑来逼巴婵嫁给贺家了。 “你们想干什么?” 四丫习惯性的一抓却抓了个空,她顺势握拳冷喝:“既然知道巴婵是大小姐,还敢逼迫她,你们是想造反吗?” 还真是人如榔头。 “巴婵小姐是伍家的大小姐,应该对伍家负起责任!” 人群中站起个黑角青年,浓眉大眼颇为正气。 他铿锵有力的道:“我父亲和我哥哥昨晚都战死了,他们死得光荣!轮到我的话,我也不会皱一丝眉头!” “伍家这么多人户,每个人都有亲人为伍家而死,大小姐更是如此!难道要让这些牺牲白费吗?” “大小姐虽然还不是家主,伍家血脉只剩下大小姐了。为了老家主,为了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为了伍家能延续下去。大小姐难道还吝惜自己,不愿为延续伍家奉献自己吗?” “伍三德你今天嘴巴怎么利索起来了?”四丫气得面红耳赤,冲着黑角青年吆喝:“可你的脑子却被驴驼啃了,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青年昂首挺胸正气凛然:“我知道说这些是不敬,是要受族规惩戒的,但我不后悔!这是道理!天大地大没有道理大!” 四丫牙关咬得咯咯响,“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个蠢货!” 果然是被教唆的。 相骞锦已经在人群里看到了几个眉来眼去的家伙,应该是鼓动这个青年出头的幕后之人。 “伍三德一家是伍家最忠诚的旗本。” 大概是担心相骞锦出手,四丫强忍怒气低声说:“就是脑子都不太好使,被人稍稍鼓动就冲在最前面了。” 旗本?是不是串台了? 相骞锦犯着嘀咕,人群又喧嚣起来。 “大小姐嫁给贺家的家主是门当户对!” “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贺家不能信还能信谁?” “听说真正的凶手是贤神教,除了贺家还有谁愿意庇护我们?” “大小姐你救救我们!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 这股动静把其他人也吸引过来了,树林里河岸边挤得满满当当,伍家还剩的男女老幼差不多都在这了。 扫视一张张面孔,大多数人躲躲闪闪的看着这边,麻木的神色里又带着丝企盼。少数人嘴唇蠕动,眼里满含热切。那几个幕后者则是东张西望,估计是想准备折腾出更大动静。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是不对的。 穿越而来的疏离感,冻结了千年的虚无感,头上弯角带来的隔阂感,在这一刻悄然消散。 相骞锦在张张面孔上看到了异常熟悉的东西,那东西不能用好坏衡量。让他倍感亲切仿佛看到了同类,但又让他疑惑、鄙夷、愤懑以及悲哀。 这些人把自己的命运寄望在一个柔弱少女身上。 他们期待甚至逼迫她像圣女似的奉献自己,获得更艰难但至少可以活下去的未来。 为什么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非要逼迫别人为他们负责呢? 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挺可怜的。 有什么力量让他们成了坏人,让他们没有选择。 噗通一声,那个伍三德又跪下了。 他伸展双臂,激动的呼喊:“大小姐!你是好人!我们知道你会答应的!” 帐门猛然掀开,巴婵急急冲出来,快得四丫伸手都没拉住。 她脸颊泛红眼中含泪,显然是被感动了。 “我……” 刚开口她就被相骞锦按住肩膀,同时投来的凌厉目光让她吞回了后面的话。 相骞锦很清楚她想做什么,这姑娘往好了说是大公无私勇于牺牲,往坏了说是圣母心爆棚,总是认为献祭自己就能解决问题。 让她为这些人献身,太影响自己的心理健康。 老罐头颤颤巍巍的追出来,跟着四丫一起在后面呆住。 相骞锦把巴婵拉到自己身后,力道不大但不容拒绝。 他回头对三人说:“看我眼色行事。” “你们乱嚷嚷什么?” 然后他扬声呵斥:“巴婵何去何从,你们哪来的资格决定?” 喧嚣顿止,倒不是相骞锦声音大,而是他个头高,高得大多数人都能看到他。 助理忽然好奇的问:“怎么感觉你情绪很大,在生谁的气?” “我这个人讨厌很多事情。” 他给助理送去沉甸甸的意念:“最讨厌的是有人说……你是好人。” 助理弱弱的嘀咕:“这就是你偶尔讨厌我的原因吗?” “你又不是人哪来资格说这话。” 相骞锦催它:“赶紧研究资料找办法,现在就指望你了。” 这边伍三德问:“你是谁?” 相骞锦说:“我是神使……” 看着这些人,他的怜悯毫无伪饰,“神明的使者,奉神明旨意,为你们伍家指引生路。” “神使?” 这个黑角青年只靠眼眉就拼出了“你说我就信?” 相骞锦懒得跟他动口舌,从腰兜里摸出个箭头,正是他靠自身血肉留下的战利品。 激活闪电箭技能,橘红光焰从掌心中溢出包裹箭头。 像弹烟头似的,把这团光焰弹了出去。 轰隆巨响,火焰箭在远处的河水里炸开,升起又高又粗的水柱,同时弥散出凫凫白雾。 “术士——!” 伍三德惊呼着一跳而起连连后退,后面的人群也如潮水般哗啦倒卷。 相骞锦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纠正:“这是神明的力量。” “这是神明的力量!” 老罐头经验老道,不等相骞锦递眼色就打起了配合:“这是我们伍家神明派来的神使!伍家何去何从,神明会通过他来指引!” 人群安静下来,连伍三德都没了话说。 还以为会有多麻烦呢。 一发火焰箭就慑服了伍家,感觉是术士而不是神使这个身份更有说服力。 开场不错,相骞锦清了清嗓子,准备一锤定音。 “那个叔叔我见过……” 人群中传出小孩子的声音:“我们拿树枝捅他鼻孔,他打喷嚏的声音好大!” 一帮小孩跟着嚷嚷…… “是啊他睡得好死还在流口水!” “打了喷嚏还没醒,简直不是人!” “长得比四丫姐还漂亮以为是阿姨呢,说话才知道是叔叔。” “早知道是叔叔就该把他的角当弹弓玩。” 相骞锦噎住,难怪梦到了头上的角变成蛇,钻进鼻孔吃自己脑子,竟然是这帮小孩搞鬼! 旁边四丫跳脚骂道:“板子二眼花花!管好自己的嘴!得罪了神使可没好下场!” “得罪四丫姐有好下场吗?” “我管住嘴了管不住手啷个办?” “下场是被神明吃掉吗?我这么瘦神明肯定嫌弃吧?” 这帮小孩男女都有,从五六岁到十岁出头不等。叽叽喳喳闹着,完全看不到失去亲人的悲伤和前途未卜的彷徨,都还是天真烂漫的模样。 天真烂漫得相骞锦想给他们送寒暑假作业大礼包。 小孩子一闹,压着众人的沉重气息骤然消散。虽然没有轰然大笑,低低笑声和议论却已经掀起股股波澜。 “神使大人,你终究不是神明啊。”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伍三德身后转出个白角中年。 “贤神教的神使更多,贼匪的能人也不少。何况还有常刺史的州军,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找我们报仇,你不可能一个人解决掉这么多敌人吧?” “伍家还是得寻找出路,巴婵嫁给贺家是顺理成章的选择,她自己都是心甘情愿的。” 此人显然就是幕后主使了,一番话犀利有力,把正在摇摆的人心拉过去不少。 “出路当然得找,让巴婵嫁人不行。” 小孩子闹得有些尴尬,但不影响相骞锦的计划,他用认真的语气说出让人感觉异常荒谬的话。 “巴婵已经献祭给神明,现在她是神明的人了。” “我是神使,自然有义务监护神明之物。” “你们没听明白吗?你们的大小姐已经被我承包了。” 白角中年瞠目结舌没了话说。 短暂的沉寂后,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声浪,讨伐这位来历不明的神使。 但没一个人冲上来找相骞锦麻烦。 不管是不是神使,这个又高又漂亮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的白角少年终究是个术士,谁敢招惹这种会术法的狠人啊。 能出声骂两句就是勇气的极限了。 前面人群喧嚣,后面四丫难受得爬了满身蚂蚁。 “这家伙干什么不好非要拉着巴婵一起疯!” 她嘀咕着扭腰抖腿,很努力的阻止自己干点什么。 如果不是老罐头一再给她递眼色,她已经跳出来把相骞锦一拳捶倒了。 巴婵的反应有些奇怪。 被相骞锦拉到背后的时候就有些奇怪了,默默的没出声,只是看着相骞锦的背发呆。 被喧嚣惊醒,她从相骞锦背后探出头大声说:“神……神使说得对!我已经属于神明了!” 一句话击碎了众人的心防,人群骤然失声。 “我还以为你会跟这帮人说上一番大道理呢。” 助理又跳了出来,这次是评点:“没想到你直接耍无赖。” “管用就行……” 记起上辈子那几年基层社区的工作经历,相骞锦说:“我是个实用主义者。” 1014:神明无情神使有情 巴婵亲口承认自己被神使承包……咳,成了神明的祭品,伍家这一波串联起来的逼婚行动立时瓦解。 白角中年没再说话了,倒是那个伍三德还不罢休。 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显然是真心话。 “真的有神明,昨晚为什么不现身救我们伍家?” 这一问震耳发聩,人们又有了心气纷纷点头,连四丫都哼了声显然深有同感。 “你们这些凡人真是愚昧得让我发笑!” 相骞锦沉下了脸说:“神明为什么要救你们?” 伍三德瞪大眼睛眼仁都对了起来,其他人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窸窸窣窣的掏耳朵。 “你们应该听过一句古话。” 这时候相骞锦开始跟他们讲大道理了。 “神明无情,在神明眼里,你们凡人和世间一切生灵都是平等的,都是神明的祭品。” 四丫下意识点头,这句话跟她记得的有点差异,不过大概意思差不多。 憋了上千年,相骞锦可算找到了教诲活人的机会:“这还说得不够清楚吗?” “对神明来说,凡人就像河边的一块块石头。每块石头是有些不同,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尖有的圆,但都是石头。对神明来说,你这块石头,跟别人那块石头,除了可以撞得啪啪响之外,没有半毛钱……呃,没有任何关系!” 少数人想反驳抓耳挠角说不出来,多数人则陷入呆滞状态,不是两眼转成麻花,就是成了对对眼。 倒是小孩子天真烂漫,还能听到他们嘀咕。 “原来是这样,我们是小石头还撞不响。” “是啊我爸我妈撞起来震天响。” “我知道了,我们就是撞下来的小石头啊。” 还好话题没被这些小兔崽子歪掉。 “感觉你说得好有道理,大家的确就像这些石头。” 四丫的思辨能力还在平均线之上:“再一想又不对啊,千年来我们终究还是靠着伍家才活下来的嘛。” “所以我说了,神明为什么要救你们?” 相骞锦转回话头,看向眼睛成了麻圈的伍三德:“万物有生有灭,凡人也有生老病死,神明并不关心凡人的死活。把家族比作一个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哪怕伍家昨晚没了,神明也只当是一窝蚂蚁没了。” 伍三德如醍醐灌顶:“这就说得通了……” 接着他猛然惊醒,无法理解:“你不是神使吗?你为什么又蹦出来了?还说大小姐是神明的祭品?” “神明过去受了你们伍家千年香火,现在又献上了巴婵这样的祭品。” 相骞锦转入忽悠模式:“就像石头上有了花纹,让神明多看了伍家一眼,这一眼就是神明传下的神谕。只要照着神谕做,伍家不仅可以延续,还会兴旺发达远胜于前。不过伍家是不是愿意遵照神谕,最终能不能兴旺发达,神明并不关心。” 这下别说伍三德,连白角中年都下意识的问:“什么神谕?” “神谕就是……” 相骞锦图穷匕见:“回到后山老寨。” 极短的沉寂后,人群爆发出杂乱的噪音。有惊呼的,有发笑的,但也有零零星星叫好的,乱得不可开交。 “向……神使!?” 老罐头在后面直跳脚,“不要擅自做主啊!” 四丫满脸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只是冒充神使撑场子的家伙怎么反客为主了。 倒是巴婵又缩回相骞锦背后,只是安静的听着,对“神谕”毫无反应,似乎理所当然。 人群中有人叫道:“老家主临终前也是这么说的!” 马上有人附和:“没错老家主收到了神谕!” 同时也有很多人反对,只当是说胡话开玩笑不可能。 族人们吵了起来,再没了之前的齐心架势。 “能回老寨谁不想回呢,可那里是三大妖兽的巢穴,根本就是做梦啊!” 白角中年夸张的瞪眼摊手:“这地方已经很不安全了,离得河岸再远些肯定会遇到妖兽,从这里到老寨足足有七十里地!” 相骞锦负手望天,傲然发声:“你莫非忘了我是谁?我是神使啊。” 说话的同时在心里嘀咕:“你好了吗?你能解决这事的对吧?快说你能解决!” “完了完了……” 助理应道:“啊不,我是说研究完了。” 它没急着说解决方案,而是悠悠叹道:“你给这些土著灌输这样的人神观,似乎在引导他们理解赤联的信仰啊。” “但是没必要。”助理说:“他们是行星人类,他们中只有极少数像四丫那样的人才有可能升华,其他人只能在行星上度过艰难而短暂的一生。对他们来说,银河人类就是货真价实的神明,从生理、智慧到社会形态各个方面,他们都无法理解银河人类,更无法平起平坐。” “仅仅只是时间流速就决定了这一点,我跟你说过的吧,五角星的时间流速比银河人类生活的世界要快很多倍。天上一日地上千年,这不是比喻是真实存在的。”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是实用主义者吗?真是实用主义者就不该这么引导他们,等哪天银河人类频繁出现,他们不看作神明的话又该怎么理解呢?当然也可以向他们解释整个宇宙,解释人类的分别。但他们短暂而羸弱的人生,承受不起浩瀚的银河。” 助理这番话让相骞锦疑惑了,“那赤联在五角星做什么?五角星上的游击队又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游而不击么?” “这个问题每年我都要回答至少十次……” 助理抱怨归抱怨,还是耐心的解释:“赤联在行星上选拔强大个体,把他们组织为游击队,保卫行星引擎。行星引擎无法直接连接到维弦网络,但能给上一级的星井提供支撑和纵深。很多具有特异性的物资也可以在行星获取,不必由星井调动能量转换制造。” “哦,骑砍里的村庄啊,等等……” 相骞锦对什么游击区终于有了直观而形象的理解,细想又不对。骑砍里村庄征来的兵还能升级成主力,五角星的游击队就只待在星球上。 这哪是村庄,根本就是伐木场嘛。 “你会下意识引导行星人类,这证明你没有丧失作为赤联先锋会预备会员的觉悟。” 助理还在嘀咕:“我又觉得你其实已经苏醒了。” 相骞锦没理会它的疑神疑鬼,他隐隐有些抵触助理的劝告。 或许因为他并不是银河人类向前进,而是另一个世界的普通人相骞锦,所以下意识倾向于被称为“土著”的行星人类吧。 “别转移话题。”相骞锦转移话题:“你不是研究完了吗?快说说有什么法子?” 助理犹犹豫豫扭扭捏捏,还打预防针:“先说好你不准骂人。” 相骞锦心中警铃大作:“我不骂人……” “其实很简单……”助理两句话就解释清楚了。 “我又要草电路板了!” 相骞锦怒骂:“你特么是存心整我吧!” 助理心虚的嘀咕:“说好不骂人的。” “你是人吗?” 相骞锦跟助理撕了千年已经是张口就来了:“你特么不是人啊!” 1015:这其实是个神明为凡人献身的故事 “巴婵……” 帐篷里老罐头担忧的问:“你真的没事吗?” 白角少女淡淡笑道:“我没事,我真的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说话的时候目光还黏在前方,似乎能穿透帐门,看到那个身影渐渐深入丛林。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哟。 老罐头问不出个啥,无奈的摇头出了帐篷。 树林里的帐篷正在一顶顶拆解,男女老幼紧张的收拾着东西。猪羊驴驼叫成一片,让人们惶恐不安的环顾四方。 神使带来了神谕,这也是老家主的遗言。分歧烟消云散,族人们为确定的前路忙碌起来。 前路充满希望,过程却令人绝望。 那可是三大妖兽盘踞的老寨,就算可以在那扎根过日子,七十里路真的能走到底? 最没信心的就是面上最有信心的老罐头了。 那小子不是真的神使! 他说的话不能信! 老罐头很想冲族人这么喊。 他懊恼得敲自己的角。 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鼓动那家伙冒充神使呢? 那小子是怎么想的,带大家回老寨? 虽说他愿意孤身开路,三大妖兽却不是说着玩的,他会连骨头都不剩半根! 希望四丫别犯倔非要救他,把自己也搭进去。 希望那家伙真的有办法,可以带着伍家回到老寨。 老罐头倚着树远望,满脑子浆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期待什么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 活了八十多岁见多了人情世故,老罐头忽然生出某种想法。 这个叫向前进的小术士,真的是贤神教的傀人吗? 小时候听前前前任家主说过一件事,与高泉山伍家最初的来历有关。 丛林深处忽然响起阵阵兽吼,惊得他腰间的罐头哗啦啦作响。 惊惧刚升起,又很快消散。 听上去是鳞狼的叫声,只有两三头,四丫能对付。 至于向前进那小子,是不是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很快就能搞清楚了。 自己猜想的没错…… 帐篷里,巴婵静静坐着,即便是鳞狼嚎叫都没丝毫动弹。 她正沉浸在记忆里。 红霞从脸颊染到眼圈,再被晶莹泪珠浸润。 “神明啊……” 她闭上眼睛,合掌祷告:“您终究是爱人的。” 丛林深处,十来个人抡着砍刀劈砍枝条藤蔓,在狭窄的通道中艰难跋涉。 领头的是四丫,她的长柄大榔头每次起落都能落下好几根比手臂还粗的枝条。 其他人脑袋顶着奇怪的瓢形头盔,身上套着皮甲或者从州军身上扒下来的半副铁甲,气喘吁吁跟在后面。 听到尖利嚎叫,众人停步,离四丫最近的两个人低声惊呼。 “完了!那小子完了!” “四丫我们快退!” 一人是黑角青年伍三德,另一人是白角中年。 “什么完了?” 四丫呵斥白角中年:“两三头鳞狼而已,又不是一大群,九叔你年轻时候的胆子呢?” 又对伍三德说:“向……神使退了吗?都没听到他喊人。” “说不定吓得喊不出来,或者来不及喊了呢?” 叫九叔的中年说:“四丫啊,你跟你爷爷还有巴婵真是被人骗了,神使是怎么回事你该知道的。贺家前阵子就弄了个神使,其实跟那小子一样,就是用法器玩戏法吓人的术士。” 伍三德挠着角嘀咕:“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啊,跟以前见过的术士不一样。” “我不管他怎么说,只看他怎么做。” 四丫的语气有些复杂,“我也不关心他这个神使是真是假,只知道对他来说,几头鳞狼压根算不了什么,真正的考验是野龙鸟和鬼隼那种家伙,听……鳞狼跑了。” 鳞狼的嚎叫急速远去,叫声也变得更尖更细,像被天敌掐着了脖子。 “跟上!” 四丫挥手招呼,还不忘提醒大家:“注意脚下,这里应该有蛛网树的绊藤。” 她扛起榔头大步流星,刚迈出两步就哎哟惊呼,整个人头上脚下,被藤蔓高高吊起。 咚咚一阵响,四丫头下脚上落地。 几根手臂粗细的藤条跟着落地,竟然还像蛇般扭曲抽动, 她一跳而起指着藤条说:“看清楚了,这就是绊藤……” 族人们低头不语,生怕笑出声音。 四丫顺手拍拍屁股,咦了声骤然僵住。 “还以为那个……受伤了呢。” 摊开手掌,她松了口气。 手上湿湿的,应该是露水。 她闻了闻有些疑惑:“香味,从没闻到过的香味。” 远处又响起了野兽嚎叫声,比鳞狼的叫声低沉浑厚得多。 “野龙鸟……” 四丫提起榔头蹬蹬飞奔,伍三德九叔等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动弹一步。 “这玩意就是他们说的野龙鸟吧?” 丛林深处,相骞锦看着前方的奇异生物,暗暗嘀咕。 那是大片乱糟糟的羽毛,随着生物的摆动不断蹭落枝条树叶。 只看轮廓的话,很像是大公鸡,而且是大公鸡的后半部分也就是鸡屁股。 不过这显然不是地球上的鸡,个头太大了。 相骞锦就在这头奇异生物的背后,粗略估计这家伙跟夏尔马差不多高! 它被藤蔓缠住了,正在猛烈摇晃脑袋,发出蛮牛般的雄浑吼声。 噼啪断裂声连绵不断,枝条叶片淅淅沥沥如疾雨,好几株比大腿还粗的树都被连根拔起,相骞锦不得不连连后退。 没多久前方就清理出大片空地,那头猛兽脱困了。 硕大脑袋从蓬松凌乱的羽毛里探出来,澄黄眼仁里漆黑竖瞳死死盯着相骞锦。 “霸王……” 相骞锦差点叫出了声,看那扁扁长长的脑袋,布满利齿的大嘴,活脱脱就是只霸王龙啊! 头上长着鸡冠般的锦羽,浑身布满羽毛,前肢小手变成小翅膀的霸王龙。 “果然是大羽蜥……” 助理笃定的说:“和刚才遇到的犬鳄一样,都是重新野化了,和千年前相比有些变化但不算大。” 它提醒道:“这家伙可不会像千年前的先祖那样亲近你,该干什么赶紧的。” 相骞锦也注意到了,妖兽的目光渐渐凶狠,应该是想尝尝鲜更新食谱。 他取下腰间的皮水囊,满脸嫌憎的摘下木塞,往地上洒了些液体。 助理还在指点:“太少了再洒点,这可是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不会像犬鳄那样轻易退缩。” “我很努力才尿了这点出来!” 相骞锦咬着牙说:“得节省着用!” 他为啥要骂助理,就是因为它琢磨出的法子太…… 怎么说呢,他的人设在原本的世界里恐怕得归类为低俗了。 “你的银河人类体质还在,这种体质散发出的气息非常独特,被银河人类驯养过的兽类的基因记忆会被唤醒。它们并不能正确理解这种记忆,所以会模糊的归类为危险,对你避而远之。” 助理是这么说的,听起挺科学。 不过这就有了个难题,要怎么让含有他体质的气息被妖兽感应到,用这种气息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光靠身体的气味甚至汗味都不够,总不能让每头遇到的妖兽都咬自己一口吧? 那么只有把体液洒在地上这个办法。 血液当然不行,答案是什么就顺理成章不言而明了。 相骞锦不得不自告奋勇孤身开路,还特意交代跟在后面接应他的四丫不要离得太近。 灌满水囊的过程绝对不能让人看到! 小心翼翼又洒了些液体,即便他努力屏息还是闻到了味道。 “怎么是香味?” 相骞锦更恶心了。 那头大羽蜴……也就是野龙鸟的竖瞳猛然扩张,脑袋高高扬起,带动身体拔高,露出肥硕肚皮和粗壮脚肢。 霎时相骞锦感觉一栋小楼在身前拔地而起。 野龙鸟张嘴发出比刚才高亢得多的吼叫,身上的羽毛片片收缩,露出青灰如铁的鳞片。 转眼间这头巨兽的造型就变成更接近霸王龙的猛兽,连小翅膀看上去都更像魔幻世界里的小小龙翼了。 巨兽脑袋偏转,带着恐怕有上吨重的身体,迈动足爪轰隆隆急奔而去。 它逃了…… 逃跑的声势异常惊人,原本能紧紧束缚住它的藤蔓枝叶,还有各种蠕动扭曲的树木,都被它那坚韧滑溜的鳞片挤开。一路枝条飞扬树木倾轧,密林中顿时多出条笔直宽敞的通道。 “看吧,我的方案没问题。” 助理得意的邀功:“简单省事,不流一滴血汗。” “一样是水啊!” 相骞锦掂了掂水囊有些心疼,再走一段路又得补充了。 “向神使——!” “还活着吗?活着吆喝一声!” 四丫的喊声从后面传来,助理说:“只是付出这点代价就能带领伍家走出条生路,以你的实用主义衡量,应该是划得来的吧?” “对我来说当然划得来,”相骞锦哪听不出它在讥讽自己,回击道:“按你的标准算就是赔本生意,什么时候神明得为凡人如此献身了?” 1016:八百人眼里有八百个向前进 河水潺潺,波光粼粼的河面不时被石子划破,拉出的水花连接了并不宽阔的两岸。 伍家七八百人聚在河岸边,炊烟刚尽,又在收拾行装。 相骞锦吃饱喝足,揉着肚皮,终于不再愁弹药缺乏。 又到了深夜,从下午开始他在丛林里跋涉了五六里路,到这里终于有了安全的落脚地。 他在前面开路,大队人马在后面跟进。 一旦确认了跟着他走就不会被妖兽攻击,伍家族人也毫不含糊,偕老带幼牵着牲畜,一头扎进莽荒丛林。 这支队伍终究不是军队而是老弱妇孺,小半天能走这么远很不错了。而且只是在这里稍事休息,接着还要连夜赶路,就更让相骞锦吃惊了。 “贺家的算计没有得逞,说不定会连夜追击,我们越深入后山就越安全。” 老罐头是这么解释的,语气亲切又带着丝恭谨,似乎真把相骞锦当作神使了。 巴婵的想法很单纯,“神谕是真的,我们得拼命去做,不要有一丝懈怠!” 就数四丫态度最奇怪或者说纠结。 “我是神使,受神明庇护,区区妖兽哪敢冒犯我。” 相骞锦这说法她自然嗤之以鼻,不过事实是这几里路走下来,不管是鳞狼还是野龙鸟,从叫声的变化到丛林里的痕迹,都明确无误的证明,它们躲相骞锦就像在躲天敌。 这让她疑心加好奇心大起,想法设法的观察甚至偷窥。还好相骞锦警惕心十足,又有助理帮他留心,才没有泄露马脚。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今晚是白夜,看久了伤眼睛。” 这不她又来了。 这叫白夜啊,那昨晚是黄夜吗? 天空还是云层密布有如光毯,而且比昨晚还亮,不同的是光色从澄黄变成了冷白。 如果不是云层更细密天空也更开阔,几乎跟地球上的阴天没差别了。 即便是云层遮蔽,也能投下这么明亮的月光,五角星的月亮一定又大又圆吧。 相骞锦下意识的把感慨转换为询问。 助理蔫蔫的回了句:“别戳伤疤,我只顾得上保护五角星的地形地貌人文地理还有游击队的资料,其他资料我压根没顾上,全没了……没了啊……” 所以有可能不只是一个月亮? 相骞锦转头看四丫:“我在看……” 咳了声又转回头:“怎么不穿衣服?” 这姑娘的武士服卷到腰间,一圈圈绷带般的布条只缠住胸口。暴露在外的肌肤点缀着零星汗珠,乍看像镶了碎钻的同尺寸手办。 “你眼睛长角上了吗,这不是衣服?” 四丫扯着布条说:“外衣挂烂了,而且吃烤兔出汗得透气,先这样吧。” 她递来热气腾腾的烤串:“给你留了个后腿。” 相骞锦刚刚吃饱,吃的还是那种名为窝头实际是杂粮饭团的食物,不过闻到肉味还是食指大动。 “多谢……” 接过吃了两口,相骞锦热泪盈眶,好辣! “第一次吃千泉辣椒?你们司州人果然受不得痛吃不了苦,平常饮食很清淡吧?” 四丫眯眼笑着,有意无意的说:“鳞狼和野龙鸟你也该是第一次见到。” 她又开始套话了。 难怪这姑娘在某些方面大大咧咧的,心眼都长在这些事情上了。 “在我身上挖并不存在的答案,那是白费力气。” 相骞锦索性跟她摊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忽然觉得我不怕什么妖兽。说不定真是神明选中了我,给我加了buff……咳,庇护呢?” 四丫歪嘴吐出个长长的“切”。 接着相骞锦说了真心话:“我确实第一次见到鳞狼和野龙鸟,那不就是普通的野兽吗?妖在哪里了?我觉得你们组织得当的话,完全能自己应付。” “那是它们还没妖化……”四丫翻着白眼说:“你还没遇到鬼隼,那玩意就算是术士也对付不了。真不知道巴婵和爷爷怎么就信了你,把伍家七八百条性命全赌在你身上了。” 原来她不是好奇,是不放心。 “在神明眼里,凡人只是一块块石头。” 相骞锦含糊的劝解她:“但是对凡人来说,一块块石头垒起来也是能建成高塔的。巴婵和你爷爷不是相信我,是相信伍家有出路,是不放弃希望。你应该把自己的力量用在这上面,而不是对这条出路疑神疑鬼。” 四丫楞了楞,看相骞锦的目光渐渐变了。 相骞锦趁热打铁:“你好好扪心自问,你究竟是怀疑我,还是不相信我们能克服困难回到老寨呢?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你对自己也没信心。这可不像你啊,你其实比我厉害得多也坚强得多。至少我不敢一个人阻挡那么多贤神教徒,更不敢迎着州军铁卫冲上去。” 四丫有些坐立不安了,想搓衣角发现没穿外衣,下意识侧身竟然知道害羞了。 她还在嘴硬:“你倒是比夫子都能说会道,按理说你没必要帮到这个程度。要么你对伍家另有图谋,要么就是个纯粹的好……” “我当然不是好人。”相骞锦赶紧打断了她,不然就得成自己讨厌的人了。 必须让四丫放下对自己的猜疑和戒备,不然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相骞锦坦坦荡荡的说:“之前我不是说了吗?我帮伍家是有条件的。” 四丫下意识问:“什么条件?” “现在说这个还早……” 相骞锦敷衍道:“等真的回到老寨,才算帮到了你们,那时候再说不迟。放心我不会狮子大开口,不管条件是什么,都不会害了你们伍家。” 四丫茫然:“石子怎么大开口了?” 她爽快的忽略了细节,点头说:“只要你带我们安全回到老寨,也真的不害我们,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支持你,这是你应得的。” 老实说想要的就是你啊。 相骞锦转开视线,怕泄露自己眼中的热切。 他的卡池饥渴难耐。 “恭喜你。”助理忍不住吐槽,“获得巧舌如簧的成就。” 相骞锦的反击完全出于本能:“感谢栽培。” 没有跟这家伙上千年的对战磨炼,他哪能像现在这样能说会道。 “四丫,关爷爷在找你呢。” 巴婵出现,叫走了四丫。 这时候的白角少女神采奕奕,投向相骞锦的目光也像是在看红星卡。 “神……神使。” 她怯怯的说:“之前你说人对神明而言就像石头那些话,说得太好了,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不明白。” “叫我名字吧,这里没人没必要伪装。”相骞锦觉得她有点入戏太深。 巴婵坚持:“我不太会演戏,怕被人看出破绽,就这样更好。” “什么问题?”相骞锦只能由她了。 “在神使你的眼里,凡人又是什么呢?” 巴婵的问题还真是有深度,“应该不是石头,但也不会是凡人看凡人那么简单吧?” 相骞锦皱眉:“如果我真的是神使……” 记起助理说到游击队的那些话,他随口道:“那我该是神明的眼睛,是神明的手。我帮神明俯瞰大地,寻找那些遗落在凡间的材料。我帮神明打磨材料,让它们变成玉石,散发出本该有的美丽光彩。” “原本的战斗英雄向前进可没有这么浪漫的诗意,虽然只是所谓的现代派打油诗。”助理吐槽。 巴婵仰望光毯般的夜幕,轻声问:“所以神明的本意就是希望凡人成为美丽的玉石吗?” 相骞锦本想好好给她讲讲“上天不仁”到底是什么意思,转念笑道:“我又不是真的神使,这个世界也未必真有的有神明,又怎么知道神明的本意呢?或许神明也分好的坏的,对凡人的看法也会各有不同。” “我明白了……” 本来是强行敷衍的话,巴婵却像听到了什么确定的宣告,整个人溢出有形的喜意。似乎夜光渗进了身体,牵引着她飘飘欲飞。 她很认真的说:“我会努力的。” 你明白了什么啊? 相骞锦反而不明白了。 “神使叔叔神使叔叔!” 小孩子们吃饱喝足,找到他这来了。 “我可以跟着神使叔叔开路吗?” “我也想当神明的祭品!” “神使叔叔是怎么吓退那些妖兽的?是很厉害的神术吗?” 小屁孩们七嘴八舌的嚷着,相骞锦就在意一件事。 他很严肃的纠正:“叫我神使哥哥!” 算起来他不比这些小屁孩大多少,他才十四岁! ……………… 驴驼围成一圈趴在地上,老罐头从腰间的铁皮罐头里掏出像是点心零食的东西挨个喂食。 “他是个好人……” 四丫跟在旁边低声说:“但也有自己的私心不会把自己赔进来,应该只是想借着咱们躲上一阵子,等过了风头再回司州找出路。” 她遗憾的叹气:“千泉大山他肯定过不惯,咱们伍家破落成这样也留不下他。” 老罐头淡淡笑道:“你觉得他只是个学了术法的傀人?” “难道不是?”四丫瞪眼,“我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他是啥子底细我还不知道?” 老罐头摇头说:“你不知道的底细多得是,以前的家主……” 说到这停住,两个人拉拉扯扯走了过来。 是伍三德和九叔,后者拼命反抗却被孔武有力的青年当小鸡拎着走。 “他在往回跑!” 伍三德粗声粗气的说:“肯定是想找贺家报信!” “三德你干得好!”四丫赞许道:“让你看着他果然是对的,这下你将功赎罪了。” 九叔气喘吁吁却还理直气壮:“我是想给咱们留条后路!你们就没想过那小子说不定是贤神教的奸细呢?” 这个说法震耳发聩,老罐头和四丫都呆住了。 “你们想想啊,贤神教别家不找,就找我们伍家的神祠,想要的东西肯定不一般!” 九叔痛切的说:“他们在神祠里没找到,所以让这小子假装叛变,诱骗大家回后山老寨,在老寨里继续找……哎哎!” 四丫拎着他的角使劲摇晃:“把整支队伍包括司祭都灭了,就为了掩护他一个傀人?你的脑子被辣子辣糊了吗?” “我们伍家还能有什么东西?”老罐头也失笑的摇头:“就是在千泉大山最早扎根而已,先祖真留下了什么东西,我们何至于千年来只是辛辛苦苦的刨口饭吃。” 1017:妖兽是妖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伍家到底有什么东西,惹出了这么大阵仗,还把我们贺家牵连进来了。” 伍家山寨,残垣断壁之间,高大雄壮的白角大汉脸色铁青,低头看着地面。 大汉暴躁的说:“我只知道我们贺家有麻烦了,天大的麻烦!” 地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尸体,足足七八十具。 看尸体的衣着,既有贤神教的教徒,也有州军的军士。身上装备器物被剥得精光,连脚上的靴子都没放过。 最前面那具尸体是个短须中年,大汉的目光都不敢停留。 那是贤神教的司祭,能找刺史调动州军铁卫的大人物,现在躺在自己脚下成了死人。 “贤神教折了一整支搜寻队,这个司祭还是预定要回司州接任主祭的红人。” “刺史这边,十六个铁卫和二十个弩手没活下一个。” “不管哪边都没法交代啊。” 长袍高帽手握短杖,跟司祭打扮类似的术士在旁边唉声叹气。 另一个老者是族里的宿老,向大汉报告最新的情况。 “胡九没有回来,他拍胸脯保证的计划失败了。” “探子亲眼看到伍家人深入后山,已经过了十里河,应该是奔老寨而去。” “很奇怪,路上的妖兽没找他们麻烦,伍家人走得很顺利。” “想不通伍家为何要回老寨,就算不被妖兽吞吃,也根本活不下去啊。” 宿老捋着白胡子,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至于麻烦……老朽早就说过,趟这滩浑水很不明智。” “别说了!” 大汉由暴躁变作暴怒:“这滩浑水是我想不想趟的问题吗?我敢不趟吗?贤神教和常刺史,哪个我得罪得起?我敢说个不字,变成废墟的就不只是伍家,还有我们贺家!” “我要办法!” 清泉山贺家的家主贺广宗转身起脚,把一根烧得焦黑的屋梁踢得高高飞起。 “即便灭了伍家满门,也没办法向贤神教和常刺史交代。” 术士说:“关键还是他们想在伍家身上找什么,我认为应该赶紧追上伍家抓住他们,严加拷问,搞清楚情况。” “问不出来呢?”宿老反驳,“不要存此侥幸,就算将功补过,我们终究还是得罪了贤神教和常刺史。为今之计,就该借着贤神教送的武器席卷千泉大山,壮大自身实力。即便贤神教和常刺史问罪,贺家多少也能有些回旋的力量。” 术士冷笑着举手掐出小指:“就算统合了整个千泉大山,对贤神教和常刺史来说也不过是……这个。” “这里是千泉大山,不是益州城更不是洛京。”宿老针锋相对:“只求自保又如何不能?何况他们未必能倾尽全力。” 现场还有不少人,各自拥护一方,纷纷攘攘吵了起来。 贺广宗没理会,背着手自顾自的转圈。 转了许久,他骤然停步沉声说:“这有什么好吵的?两个办法都不错,我都要!” ……………… “升到二环,意志栏就能装两张角色卡对吧?” “这就有问题了,巴婵是白角,四丫是黑角,我的角会是黑白相间奶牛色的吗?” “你还真是贪心啊,两个都想要?” “系统只能同时激活一环,同一环里所有角色卡技能卡就是一套模组,模组切换后得至少半天才能生效。玩家必须在深刻理解系统设定的基础上,针对不同环境,运用智慧构建不同的模组。” “真是土得掉渣的设定啊。” “引导系统的能力是有上限的,上限取决于我的解析能力和你的承受能力,所以才会存在各种限制。至于具体的设定,这是根据你在过去千年里提到过的各种游戏综合而来的。如果你觉得土得掉渣,请先检讨你自己的游戏品味。” “优秀的策划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就像大师级厨子可以用普通食材做出品味超绝的菜品。你就老实承认自己不行,连带品味也跟我没什么差别……哟,来了!” 相骞锦正跟助理进行着日常交流,不远处的窸窸窣窣声响让他举起了短弩。 助理琢磨出的开路法子虽然毁他人设,效果却很好,相骞锦也认命了。 适应之后一路顺利他也有了闲心,要来短弩尝试猎杀妖兽。 按助理的说法,这些妖兽被游击队改造过。即便野化了千年,提取出技能卡的可能性也很大。 听动静应该是鳞狼,这种妖兽的前身其实是犬鳄。身体像狗脑袋像鳄鱼,嘴巴没那么扁也没那么大,身上覆着粗糙而厚实的鳞片。 相骞锦隐隐感觉这几头鳞狼是熟面孔,它们一直跟着自己。不知道是不甘心受阻于他的气息,还是觉醒了先祖记忆把他视为可以亲近的存在,现在忍不住又来试探了。 四头鳞狼在前方鬼鬼祟祟探出脑袋,绿油油的眼睛还真跟狼没有分别。 相骞锦没有急着端起短弩,而是缓缓迎上去。 “聪明……” 助理给他打气,打的是阴阳怪气。“哪怕它们怀着敌意,只要给它们咬一口,就有可能觉醒先祖的记忆。” 我可不是割肉饲鹰的佛陀。 相骞锦不过是想靠得更近些,他用短弩的准头都比不上怼小便池。 近到十来米的时候,鳞狼的绿眼骤然大亮,同时身体抽搐脑袋伸缩不定。 相骞锦当过铲屎官一看就知道它们要吐点什么。 他举起左臂遮护面目,右手抬弩就射。 这种程度的战斗,没必要唤醒战斗本能。 弩箭破空,跟几道白光交错而过。 结果毫无悬念,弩箭射空了。 相骞锦只觉左臂、腹部和腿骤然冰凉,像是被冰锥射中。 这玩意会吐冰箭? 相骞锦终于明白妖兽是妖在哪里了。 簌簌响动急速逼近,鳞狼吐完冰箭就冲过来了。 丢下短弩取出水囊摘下木塞,几个动作相骞锦一气呵成。 没等他洒出去,四头鳞狼就紧急刹车,夹着狼牙棒般的尾巴飞奔而逃。 “检测到离散转化规则样本……” 助理换到系统腔调,还在吐槽:“这可比让它们咬一口还来得快。” “冻结,转化类技能。” “白星技能卡,一次性使用。” “放置于转化栏即可施放。” “获得白星技能卡,经验加10。” “目前等级,一环二级,经验25/100。” 相骞锦正龇牙咧嘴的检查伤势,看到报告没明白。 不该是能量类的冰箭吗? 这个转化类技能又是什么意思? “转化是个很复杂的概念,你暂时理解成物质形态的变化吧。” 助理说:“这说明鳞狼并不是凭空生成冰箭,而是把自己的体液凝结成冰然后吐出来。” 它居然有了学术上的兴趣:“千年前游击队驯养犬鳄用作冰原上的工作伙伴,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也就是说这帮畜牲其实是朝自己吐口水甚至痰? 相骞锦顿时不好了,怎么就跟体液杠上了? 然后他咬牙切齿五官挪位,冰凌只是穿透了衣服,并没深入皮肉。不过皮肤火辣辣的痛得不行,像是被酸液泼了。 助理给出了分析结果:“还真是酸液,估计吐的是胃酸。” 呸呸吐了几口唾沫在手上,搓了会伤口才好受了些。 助理又报告了喜讯:“虽然只有四份样本但是规则清晰,能够升级成绿星卡。” 相骞锦的心情好受了些,这几下至少没白挨。 于是他获得了一张绿星技能卡,同样每天只能用三次,可以把自己的体液或者碰触到的液体冻结成冰。 “这有什么用?” 虽说冲着别人吐口水能变成吐冰锥,算是多了招面对面的绝杀术。可看到手里提着的水囊,想到刚才射弩箭的准头,相骞锦完全高兴不起来。 助理安慰他:“不一定非得吐嘛。” 尿就更不行了。 终究有收获,相骞锦收拾好心情继续上路。 ……………… 冷白夜光渐渐浑浊,也越来越亮,应该是快到拂晓了。 这一路沿着山脊蜿蜒向南,地势越来越高。潺潺水声离得不远,按照老罐头给的地图,应该快到了又一条溪流边,可以扎营休息了。 相骞锦停步想等等四丫,脑子里忽然凭空响起了奇异的噪音。 似乎有无数人在用奇怪的语言嚷嚷着什么,完全听不懂,更像是狂乱的雨点。 “你在鬼哭狼嚎什么?”他以为是助理在搞怪。 “不是你弄出的耳音吗?”助理喊冤:“就是那种你生气了就弄出来折腾我的恶心声音。” 难道是自己无意识弄出来的? 相骞锦正在疑惑,后面响起急促的竹笛声。 那是四丫示警的信号。 接着的声响让他明白出了什么事。 既有野龙鸟的吼叫,也有鳞狼的尖嚎。 用来开辟道路的气息减弱了,或者不那么有效了。 1018:这是生存的智慧 距离相骞锦两三里的地方,人与牲畜长长队列慌乱起来。男女老幼惊呼奔走,长得像驴却有牛的个头背上还有对驼峰的驴驼瘫在地上,咩咩叫唤动弹不得。 “不要慌!不要怕!” 老罐头站在大石头上用树叶卷成的喇叭呼喊:“这条路有神明的庇护,妖兽不敢接近我们!” 这话没有安抚住族人。 “是鳞狼!好多鳞狼!” “鳞狼吐冰箭了! “有人受伤了快救人啊!” “野龙鸟!我听到野龙鸟的脚步声了!” 残酷的现实面前,族人对“神明庇护”的信心瞬间瓦解,哭喊声响成一片。 “神使很快就会回来了,大家坚持住啊!” 巴婵也站到驴驼背上,双手合拢叫喊。 “老家伙们,是我们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老罐头的声音忽然变得激昂。 “关爷爷——!” 巴婵惊呼,显然她明白老罐头想做什么。 老罐头看着她平静的说:“大小姐啊,你要和四丫一起好好活下去。老头我活了八十八,早就活够了。” 巴婵使劲摇头:“不要这样关爷爷,再坚持下!神使马上就回来了,他一定能救我们!” “大小姐,他是谁我们还不知道吗?”老罐头苦笑着说:“他终究是人,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妖兽已经近在眼前。尤其是那头野龙鸟。看那树木倒伏枝叶横飞的动静,不过十来个呼吸就会冲破丛林,把这七八百人当做美食大快朵颐。 “这是咱们这千年来的规矩。”老罐头再道:“每当妖兽侵袭或者水旱灾害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得先上,把生机留给你们。” “我知道这是规矩,可我从来都不觉得这是对的!” 巴婵流着泪说:“爹爹和哥哥们,还有那么多叔伯兄弟,大家的牺牲岂不是白费了?” “哪里白费了呢?” 老罐头呵呵笑了:“至少你们年轻人还活着,你们活着家族就有延续下去的希望。这也是千泉大山的凡人……不,世上所有凡人的智慧,这是生存的智慧。” 他跳下石头,没忘把腰间的罐头调正。 然后他穿过人群,迎向渐渐逼近的沉重踩踏声。 一个个老人站了出来,有男有女,都是白发苍苍,头上的角黯淡无光。 他们脸上的表情各不一样,有的淡然有的紧张,还有的大口喘气走得颤颤巍巍,但没人停步更没人转身奔逃。就像昨夜烧了家园踏上未知前路一样,无人置疑并且毫不迟疑。 即便惶恐不安,即便各有盘算,当老罐头一声呼喊后,这些老人还是不由自主的站了出来,朝着他们早就心里有数的人生终点走去。 毕竟这是千年来的规矩。 “神明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 巴婵下意识合掌闭眼准备祷告,下一刻她又睁眼跳下了驴驼,提着裙角去追老罐头。 神明是爱凡人的,前提是凡人得努力成为美玉。 刚起步就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才发现穿着长裙根本跑不动。 “我要是能飞就好了,我其实能飞的,虽然只是在梦里。” 她嘀咕着捞起裙子,把膝盖之下的大片裙摆撕了下来。 纤瘦白皙的腿像白玉蝴蝶般般翩跹,少女不顾族人的惊呼和阻拦,冲出了人群。 就算要献祭,也该是我啊。 她几乎把心声喊了出来:“不要跟我抢啊——!” 来不及了,硕大而恐怖的妖兽挤出丛林,布满利齿的嘴巴大张,离老罐头近得似乎只要低头就能一口吞下。 在她将要闭眼的刹那间,橘红光辉激射而来,落在妖兽身后的地面。 轰隆巨响,平地里拉起股粗壮泥柱,混杂着破碎的树干枝条。即便没直接命中妖兽,猛烈的冲击也推得它横着摔了出去。 接着巴婵看到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冲过来,一步蹦起两米高迈出三米远,像踩着装了弹簧的高跷。 “神啊……” 看着这个人朝着翻滚的妖兽追去,巴婵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下,稳稳的异常安定。 “你终究是爱我们的……” 她没再向妖兽那边投去一眼,会是什么结果她已经看到了。 她上前扶住老罐头,老头身体僵得像木头,又像风中摆柳般不停晃着。 “你是存心的!” 相骞锦蹦蹦跳跳的追击野龙鸟,还在骂助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 之前听到野龙鸟的吼叫他就知道不妙,可他离队伍至少有两里远,还是在密林里开辟出的道路,根本来不及赶回去。 还好他记起了巴婵的角色卡里有项技能叫“轻灵”,备注是可以削弱引力影响。这虽然不是飞,也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但总能挽回些人命。 技能激活,他觉得身轻如燕,像是置身月球,又没月球上那么笨拙。 或许都能救下…… 相骞锦这么想着,抬腿急奔,开头几步却在密林中撞得眼冒金星。 助理还奚落他:“这可不是在曲率海里开着天兵冲浪的向前进上尉啊。” 这提醒了他,赶紧唤醒战斗本能,终于赶在野龙鸟把老罐头一口吃掉前发出了火焰箭。 “果然还是没有准头,这点倒是跟以前没有变化。”助理冷嘲热讽。 也就难怪相骞锦骂它了。 早知道“轻灵”技能这么好用,他又何必在密林下面辛辛苦苦的钻树洞砍藤条,这种事情四丫干起来更利索。 “等完事了再找你算账……” 野龙鸟停止翻滚躺在地上,相骞锦高高跃起重重落下,准备给这家伙的脑袋踩一记狠的。 “哎呀……” 然而野龙鸟脑袋一抬嘴巴大张,顿时变成相骞锦把自己送进了它嘴里。 相骞锦猝不及防,整条腿落进了霸王龙般的大嘴。 瞬间激活鳞皮技能,同时按住嘴巴阻止合拢。 利齿撕裂鳞皮还是深入了血肉,不过很浅,而且没办法继续了。 相骞锦另一只手胡乱摸索,想摸出箭头给这家伙嘴里再来发火焰箭。野龙鸟剧烈摇晃脑袋,晃得他七荤八素,只摸到了装“驱妖液”的水囊。 没得选了就用这个吧,相骞锦摘了木塞,把还剩大半的液体灌进野龙鸟嘴里。 像被灌了满嘴酸液,野龙鸟人立而起,嘴巴张得几乎要脱臼,把相骞锦甩了出去。 相骞锦变身皮球,在迷乱的树干跟藤条间来回撞个不停。等他落到宽敞空地里,野龙鸟发狂般的嚎叫和猛烈翻滚的动静已经离得远了。 “这么多直接喝进肚子里,妖兽肯定受不住,可能只剩下一滩烂肉。” 助理幽幽的提醒他:“不过这法子不能一直用,这种气息是靠朊基提供的。你体内的朊基是有限的,虽然会像血液一样不断再生,短时间消耗太多的话就难以恢复了。这次是没办法,要把伍家带回老寨,只能暂时牺牲你自己。” 相骞锦苦笑:“是啊,现在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瞧瞧你又把我不当人看了。”助理哼道:“你还有我这个同志啊。” “你要是美少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相骞锦随口损它。 “你们人类啊,终究还是太执着于血肉。”助理唏嘘起来:“不过就是这样,一切才有意义。物质是精神的基础嘛,这也是我们赤联的坚持,可惜这样的坚持……” “别顾着伤怀悲秋。”相骞锦打断它:“来新的客人了。” 倾倒植被铺出的通道远处,一队人骤然停步,满怀戒备的看着相骞锦。 “贤神教?” 看清走出人群像是头目的家伙,相骞锦非常烦恼。 又得逼他灭口了么? “我是清泉山贺家神使贺广云……” 头目身着长袍头戴高帽,跟贤神教司祭同款的短杖遥遥指住相骞锦,冷声问:“你是何人?跟伍家有什么关系?” 贺家的神使? 相骞锦松了口气,不过只是松到嗓子眼没到肺。 就在这个神使身后,还有上百顶盔着甲的铁甲兵丁,贺家果然派兵来追击伍家了。 相骞锦说:“我是伍家的神使……” 刚才的表现已经落在对方眼里,伍家的队伍就在前方,没必要遮掩身份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火焰箭只剩两发,腿受了伤还没恢复,轻灵技能难以施展。相骞锦没把握靠自己一个人把这些人包圆,只能靠嘴炮拖下时间,等四丫过来就稳了。 “伍家什么时候有神使了?” 自称贺广云的神使有些意外,旋即又涌起喜色:“不过正好,拿住你一切就清楚了。” 他转头吩咐:“不要射脑袋,我要活口。” 数十具短弩哗啦啦端平,弩箭咻咻离弦,完全没给相骞锦说话的机会。 1019:神明仿照自己创造凡人仿照自己创造神明 弩箭劈头盖脸攒射而来,相骞锦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面目。 出乎他预料,大部分弩箭被鳞皮弹开了,少数浅浅挂在鳞皮上都没入肉。 这只是普通弩箭,劲道远不如州军铁卫的神火弩,不少箭头竟然还是骨头打磨的。 “五角星的科技退步到这种程度了吗?” 助理哀叹:“从资料上看,千年前游击队用的是电磁武器啊。” “科技是退步了,魔法却崛起了。” 相骞锦单腿起跳躲开又一波弩箭,还有空吐槽:“敌人不会是从魔法世界跑过来的吧?” “是有那个可能啊。” 助理竟然接下了这口槽:“敌人占领了五角星,把行星引擎格式化成魔法系统也很正常。行星世界嘛,从来都是千奇百怪的。” 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个可能。 助理还在琢磨:“不过这里没有魔法师只有术士,严格说该叫神术世界。” 相骞锦反驳:“电光球、火焰箭还有酸液冰锥,怎么看都是魔法嘛。” “你别分心跟我闲聊啊……” 助理提醒他:“哎,看吧果然中招了。” 相骞锦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他的脚被藤条缠住了。 那个贺家神使高举短杖,杖顶水晶射出绿光。被绿光扫过的林木藤蔓扭曲摇曳像是变成了活蛇,缠住相骞锦的臂腿,将他悬空吊起。 相骞锦叹气:“草率了。” 以为这家伙手上的短杖跟贤神教司祭的差不多,没想到是类似活化的术法。 “血脉鳞甲挺厚实的,不像是术士。” 这个叫贺广云的神使挥动短杖,操纵藤条将相骞锦拉过去。 “嘶……” 离得近了看清面目,贺广云抽了口凉气。 “年纪这么轻个头这么高,还长得这么俊,莫非是贤神教的傀人?” 他竟然看出了相骞锦的底细,虽然只是皮套的底细。 相骞锦没想明白,就这么明显吗? 四丫的反应也是这样,一眼就认定(脑补)他是贤神教傀人。 “事情不是很简单吗?” 助理点醒了他:“银河人类各方面都比土著完美得多,包括形体。贤神教培养傀人当神明容器,当然得选形体上最完美最接近神明的啊。” “神明按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凡人……” 相骞锦感慨道:“凡人又按自己的样子创造神明。” “一个叛逃的傀人……哈哈!” 贺广云高兴得笑出了声:“难怪贤神教的搜寻队还有州军铁卫都被干掉了,也难怪这一路妖兽没有袭击你们,原来是贤神教出了叛徒!这下可算有了交代!” “何必呢……” 相骞锦暗暗长叹,又得灭口了,真是逼着他不做好人啊。 “只是个傀人,哪来的胆量冒充神使?” 贺广云又皱起了眉头,“怎么不挣扎?还不服气吗?” 说话间短杖上的绿光闪烁不定,更多藤条枝叶缚住相骞锦,把他缠得难以动弹。 相骞锦很淡定的看着贺广云。 解决这家伙不是难事,难的是后面还有上百兵丁,不能放跑一个活口。 “你的眼神很让人讨厌,我最讨厌这种眼神!” 这家伙沉下了脸,“白角人、黑角人,你们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那又如何呢?你这个白角人不还是当了傀人吗?就算你干掉了上司成功叛逃,还是被我这个斑角人抓住了!哈哈哈……看清楚了吗?我只是个斑角!” 他侧着脑袋把那双黑白灰棕各色糅杂看上去挺脏的弯角展示给相骞锦,话里含着相骞锦难以理解的恨意。 助理和相骞锦一样懵逼:“角的颜色不同,社会地位也不同吗?这里的社会形态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到底是谁在统治这里,他们又干了什么?” “老实交代,贤神教为什么找上伍家?” 贺广云接着喝问:“伍家神祠里有什么东西?” 这就是贺家追上来的原因吧。 当然是有我啊。 相骞锦张嘴,还没说话,轰隆隆如地震般的动静由远及近急速放大。 贺广云下意识转头,贺家兵丁们也端起短弩指住动静来处。 这一刻他们还是镇定的。 密林骤然破开个大口子,灰乎乎泛着钢铁般光泽的硕大野兽冲了出来。霸王龙般的脑袋上小眼寒光迸射,与大嘴里森冷利齿一同散播出有形的恐惧。 “野龙鸟……” 这一刻贺广云和兵丁们还能保持镇定。 “你不是说这家伙变成一堆烂肉了吗?”相骞锦却没那么镇定了。 “我也只是说可能,资料都丢了装备也没了,我又没办法做准确分析。”助理叫屈。 它的意念突然变得亢奋:“这说明另一个可能变成了现实,这家伙……” 不必助理说了,相骞锦看得很清楚。 野龙鸟浑身的鳞片抖动起来,发出呼呼啦啦的振鸣,身边的空气像是被鳞片急速切割搅拌,瞬间汇聚成破碎而凌乱的涡流。 贺家兵丁们刚刚丢掉短弩拿起长矛刀剑,还想与野龙鸟拼一把。见到这副景象,顿时魂飞魄散哭爹喊娘,上百人轰然四散。 然而来不及了,裹在旋风中的野龙鸟撞进人群,连咬带踩一口一个。兵丁们拼命迈步,身体却被旋风死死吸住逃脱不得,在高亢尖锐的惨叫声中变作团团血雾。 贺广云晃着短杖一时无措,不知道是丢下相骞锦去对付野龙鸟,还是带着人跑路,或者干脆只身跑路。 “听我说话啊……” 相骞锦的声音拉回了他的魂。 他看到相骞锦咳咳耸动喉头像要吐痰的样子。 “下贱白角你想得美……” 短杖稳住,他操纵藤条准备封嘴。 白光自相骞锦嘴里吐出,最初只是一点,再变作一团,接着是漫天白光。 然后,他的意识坠入黑暗。 一发冰锥穿胸而过,凛冽寒气瞬间将贺广云冻成晶莹冰雕。 冰锥射落在地,轰隆炸出大片扇形冰面。寒气冻结出一场微型冰雹,先是淅淅沥沥再是叮叮当当,还挺好听。 感应到相骞锦的惊讶,助理又来了劲:“绿星技能,品质保证。” 相骞锦回过神懊恼的道:“那家伙的短杖也被冻坏了,有那玩意开路多方便。” 藤条喀喇喇断裂,相骞锦落地。 绕着冰雕转圈,他盘算着是不是能从这家伙身上弄到张角色卡。 “已经死硬了……” 助理说:“死掉的生物没办法提取维弦特性。” 真是可惜,这个人其实还有点意思,值得多聊一会。 相骞锦生出一点点负罪感。 “向前进!” 四丫带着人赶过来了,她尖着嗓子大叫:“小心——!” 地面咚咚震动不停,野龙鸟完成了它的猎杀,转头朝相骞锦直奔而来。 “这次你不会错了吧?”相骞锦问助理。 “有胆子你就赌呗。”助理摆烂:“我承认我是不会了,这地方什么都变了。” 野龙鸟急速逼近,裹着身体的旋风已经消失,但鳞片上的片片血迹,以及嘴里染成猩红的利齿,让它的压迫与恐惧更甚于前。 相骞锦没有转身跑路,甚至都没摆出躲闪或者抵挡的架势。 “哎呀你个哈儿!吓傻了吗?” 四丫急得不行,抡转长柄大榔头。脚下一踩,榔头带着她娇小身躯高高跃起。 “拼了——!” 在她身后,那个叫伍三德的黑角青年扯着嗓子高喊,挺直长矛带着几个精壮青年冲过来。 野龙鸟奔到相骞锦身前,一脚将冰雕嘎嘣踩碎。 硕大脑袋垂下,眼见就要把他一口吞下。 四丫在半空啊啊大叫,却猛然变作拖长的降调。 野龙鸟并没有咬相骞锦,而是伸出舌头舔他的脸。 相骞锦一巴掌扇过去。 轻飘飘的巴掌竟然扇得野龙鸟倒在地上,发出唧唧的清脆叫声,硕大身躯翻滚不定。 这家伙竟然在撒娇! 抛物线变成折线,榔头带着四丫咚隆坠地,在相骞锦脚下五体投地。 后面伍三德等人哗啦啦扑倒,全成了滚地葫芦。 四丫一跳而起,不顾脸上满是泥土还挂着两条鼻血,抓着相骞锦衣领问:“发生了什么?” “呃……” 相骞锦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闷雷般的呼噜声逼近,四丫僵硬的转动脖子,毫不意外的跟野龙鸟那双小眼对上。 野龙鸟抽抽鼻孔,吐出还染着血的舌头想舔四丫。 相骞锦又是一巴掌扇开,野龙鸟唧唧轻叫,乖乖的没再动了。 他对四丫说:“你不是看到了吗?” 四丫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满脸都是置身梦境的恍惚。 这怎么可能? 向前进这家伙,竟然降服了一头野龙鸟! 1020:你可是高尚纯洁有觉悟的公务助理 长长队列在密林中蜿蜒前行,跟之前相比速度没有太大变化,人们的气色却大不一样了。 仍然是角缠黑带身穿孝服,却见不到原本的彷徨和麻木,人人脸上都是安定祥和的表情,甚至能听到轻快笑语。 浑厚的吼叫声在前方不时响起,那是千泉大山里最为恐怖的妖兽野龙鸟。 人们却毫不惊慌,连驴驼等等牲畜都恍若未觉。最初听到这种叫声的时候,它们可是四蹄撂地屁滚尿流。 那的确是野龙鸟,却是伍家的野龙鸟,伍家的神使驯服了这头妖兽。 “现在我还不敢相信……” 队伍末尾,老罐头骑在驴驼上,满脸褶皱还挤满了疑惑和恍惚。 “关爷爷还不相信神明吗?” 巴婵骑着另一头驴驼,“不是神明的话,怎么会这么轻易降服了妖兽。不是我们伍家的神明,怎么会在最危难的时候现身来救我们?” “我都快相信他是真的神使了。”老罐头苦笑道:“真是那样,我们还要他假扮神使,那可太丢脸了。” 他对巴婵摇头:“不过四丫亲眼看到他叛变了贤神教,把整支搜寻队连同州军铁卫都杀了。他肯定是贤神教的傀人,但又不止是这样。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到了老寨就能搞清楚了。” “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哦。”巴婵掩嘴轻笑:“不管他还有什么来历,我现在就把他看作神明……派来的神使。” 老罐头倒没反驳,“你还没成年觉醒血脉,接任不了家主。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家里那些不坚定的家伙打不了你的主意。” 说到这他疑惑的问:“我还有个事没弄明白,那小子说的……承包了你,是什么意思?” 巴婵眨眨眼,茫然的道:“我也不明白。” 她又笑道:“应该就是监护的意思吧,他是神使,算起来我就是他的。”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老罐头不迭摇头:“伍家还靠你延续呢,你怎么就归他了?何况他又不是真的神使。” 巴婵很认真的说:“我的意思是,我就像贤神教里的傀人一样,这辈子属于神明了。等我接任了家主,伍家也跟我一样属于神明,这并不矛盾啊。” “是这个意思啊,这倒无所谓,只是个说法而已。” 老罐头吐了口长气,看向队列前方:“还得看我们伍家能不能在老寨安顿下来。” “肯定能啊,没什么好怀疑的。” 巴婵的语气就像献祭自己时那样坚定:“神明在庇护我们。” ……………… “这是真的吗?我怎么觉得是在做梦呢?” 队伍前列,白角中年看着在前方开路的硕大身影,嘀嘀咕咕的还是一脸怔忡。 “那头野龙鸟难不成是假的?” 旁边黑角青年伍三德粗声粗气的说:“刚才我仔细摸了好一会,那皮那鳞比我勾子还厚实!” 伍三德手上还提着大砍刀,已经没什么用处了。野龙鸟在前面只靠踩踏挤撞,就开辟出了足够宽敞的道路。 “我们伍家真的有神明庇护!” 伍三德又说:“现在想想真是恨不得撞死在树上,如果大小姐不是被神使承……承包了,而是被我们逼得嫁到贺家,伍家就真的完了。” “胡九……”他盯着白角中年,语气很严肃:“你得好好将功赎罪,证明你还忠于伍家,再动什么坏念头我绝对不会留情!” 胡九也很懊恼:“我要知道贺家也是帮凶,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哪会答应他们啊?” 他又摇头:“不过我不相信什么神明和神使,这小子……” “得叫向神使!”伍三德纠正他:“向神使就是我们伍家的救星!” 胡九捋着短须嘀咕:“行行,向神使,向神使的确是救星。不过降服妖兽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神使才能做到。有些术士在这方面很擅长,甚至能驱使整个兽群……” “闭嘴!”伍三德竖起粗浓眉毛低喝:“你又想玩什么花样?我绝对不会再信你一个字!再啰嗦我就告诉老罐头和大小姐,到时候你连旗本的资格都保不住!” 胡九嘁了声,还有些不服气:“能降服妖兽就能解决所有麻烦了?想在老寨安顿下来可没那么简单。” ……………… 野龙鸟低头轰隆撞断一根树,相骞锦盘腿坐在背上的羽毛堆里只是微微晃动。 硬邦邦的身体撞到他背上,是四丫,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害怕野龙鸟还是戒备着未知危险,浑身肌肉紧绷毫不放松。 “你也该好好休息下了。” 相骞锦好心劝她:“就在这睡会,放心它很稳当不会把你摔下去。” 已经是赶路的第五天,路程走了大半。有野龙鸟开路一路顺畅,他也不必消耗自己精元……不,朊基了。 这一路最辛苦的还是四丫,上蹿下跳前后照应,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这会给他指引道路,看样子终于熬不住了。 “不行不行,没到老寨我怎么能睡?” 四丫下意识拒绝:“我睡了谁来照顾大家?伍家现在就剩我一个能打的了。” 相骞锦笑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好歹是伍家的神使,也算能打啊。” 四丫楞了楞哼道:“你是啥子来历我最清楚,倒是在降服妖兽这事上又瞒了我一手,你这家伙会的东西不少嘛。” 之前相骞锦降服了野龙鸟,四丫震惊得变了好一阵子雕塑。 她终究是最“了解”相骞锦的人,很快镇定下来。 “贤神教既然敢深入千泉大山,肯定做过遭遇妖兽的准备,你就是那个准备。” 她对相骞锦能做到这事是这么分析(脑补)的。 “不过你说得对……” 四丫反省道:“我有点自以为是了,以为伍家只能靠我一个人。” 她的身体松弛下来,倒让相骞锦有些不自在,这姑娘习惯运动身材挺有料。 “等到了老寨,真不知道伍家还有什么能给你的。” 四丫幽幽叹气:“到时候你可别石子大开口……” 声音渐渐低下来,她很快入睡了。 四丫这话倒是没说错,对相骞锦而言,除了伍家先祖的墓穴,伍家也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他了。 当然巴婵和四丫早就在账单上,区别是一个已付一个未付。 相比之下,他在野龙鸟身上倒是收获不小。 他又多了张技能卡,还是蓝星的。 “驭风”,转化类技能,可以操纵身体周围的空气。就像野龙鸟那样召出狂乱飓风把人吸住,或者抵挡攻击。每次最多持续三分钟,每天十次。 为了提取出这张卡,野龙鸟付出了十来根羽毛的代价,货真价实的血的代价。即便野龙鸟对他百依百顺,每次拔毛的时候也龇牙咧嘴的似乎想咬他一口。 从羽毛根部带出的血里获得了这张卡,上限只能到比绿星高一档次的蓝星。助理说野龙鸟的能力只有这个程度,没办法靠更多样本堆到更高级别。 “跟巴婵的轻灵技能结合,说不定能让我飞起来呢。” 相骞锦有了这样的憧憬,可惜前提是这张卡还得升到更高级,让他能对空气作更多更细致的控制。 “你自己练习也是可以的。”助理鼓励他:“只要你能唤醒脑井里对应的能力碎片,说不定自己就能升级这张技能卡。” 如果不是还得赶路,休息时也不能离开队伍太远,他还真要埋头苦练了。 “目前等级,一环二级,经验85/100。” “角色卡,巴婵,金星。” “技能卡……” “火焰箭,绿星能量类。” “冻结,绿星转化类。” “驭风,蓝星转化类。” 引导系统现在是这个状况,离升级只查一张绿星卡。 升级只是放置更多卡片,每环八个栏位,每个栏位只能放置一张卡,对相骞锦而言升级不是太迫切。 他用驭风换下冻结,面对面吐痰攻击这招虽然有效,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这么猥琐。 更关键的是,可以的话,他不希望总是亲身上阵。 那个贺广云用的法器竟然能活化植物,五角星的行星引擎被格式化后不知道换了什么系统,完全预料不到还会有什么术法。 贺广云如果不是只想抓住他,而是直接下杀手,说不定就翻船了。 他问助理:“都这么久了,还没搞明白吗?别告诉我还得吃,再吃就没啦!” 他说的是水晶。 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贺广云短杖上的水晶碎片,加上贤神教司祭那根短杖上的水晶,他对这玩意有了兴趣。 有了坐骑就有了空闲功夫,他让助理帮忙分析。助理虽然不认得这玩意,但它有五角星千年前的所有资料,怎么都该找到些蛛丝马迹。 身下是野龙鸟这种会术法的妖兽,手中有可以施放术法的法器,又何必靠身体战斗呢?引导系统用来修复脑井就行了。 “在找在找呢,这玩意应该是不属于五角星的外来物,哪能这么容易就有结果。” 助理的回应颇为烦躁,它对相骞锦这种想法很抵触。引导系统是它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按相骞锦的思路来就少了一半意义。 更让它抵触的是相骞锦这种思路背后的想法,这纯粹就是偷懒和逃避,完全看不到身为赤联战士的向前进该有的战斗意志。 “还有为啥非得让我吃?” 相骞锦对这事也很抵触:“生物得吸血还能理解,水晶这种东西怎么还是要我吃?” “只有吃才能从口腔到胃到肠道作各种感应和分析,尤其是胃和肠道,这两个部分可以对异物进行最充分的感应分析。” 助理又阴阳怪气起来:“你不想吃的话可以换条路嘛。” 这家伙恶心人也是挺会的。 “你可是赤联的公务助理啊,高尚纯洁有革命觉悟的高等智慧生物。”相骞锦回敬它:“怎么思想也变得这么污秽了?” “感谢栽培。”助理的反击异常有力,让他无话可说。 下面的伍家族人忽然叫道:“神使大人!” 这是替他指路的向导,惊喜交加的说:“翻过前面的山梁就是老谷,老寨就在谷里!” 老寨老谷,你们伍家取名还真是随意啊。 相骞锦扯扯羽毛吆喝道:“点点,跑起来!” 被他取名为“向点点”的野龙鸟唧唧叫了两声,粗壮脚爪翻飞得更快。一路连撞带踩,在茂密丛林中破浪般前进。 速度加快了许多,野龙鸟背上的羽毛堆却无比稳当。片刻后踏上山梁高处,即便林木遮蔽,下方的景象依旧一眼揽尽。 “那就是老寨吗?” 看着谷地里突兀隆起的高地,相骞锦嘀咕道:“还真是老啊。” 1021:自己人何必客气 三月十八,高泉山伍家八百老弱妇孺回到了祖地,伍家先祖最初开辟的山寨。 昨天他们就到了,不过道路完全被林木藤蔓泥石堵塞,就在高地下歇了一天。相骞锦驱使野龙鸟向点点忙碌了一整天,清理出勉强可用的盘山小道。 相骞锦骑着向点点巡视高地,伍家族人们聚在草草收拾出的空地里平复心情。 有神使护佑,他们对回到老寨毫无怀疑。但这么顺利的逃得生天,老寨也不是预想中的妖兽巢穴,一切让人难以置信,只觉置身梦境还没醒来。 “还准备让向点点大展妖威呢。” 相骞锦也很意外,高地上竟然没见到任何妖兽,老罐头甚至四丫都闻之色变的鬼隼更是没丝毫踪迹。 可能是向点点“妖威”外溢吓跑了其他妖兽,不过连零星痕迹都没看到就太奇怪了。 或许“老寨成了妖兽巢穴”本就是谎言,是伍家祖辈怕老寨被其他人占据放出来的假消息,代代传承下来就成了人们坚信不疑的事实。 这地方虽然不是妖兽巢穴,却还是妖魔的巢穴。这个妖魔无处不在无物可挡,任何生命任何物质都逃不过它的侵蚀,它就是……时间。 这也是相骞锦对高地的最初印象,这里太原始苍莽了,看不出人类活动的任何迹象。今天踏上高地巡视,才找到碎裂的石板砖瓦,以及被林木藤蔓吞噬的残垣断壁。 确认高地里没有妖兽威胁,相骞锦登上高地东侧的陡坡。 南北两侧是陡峭雪山,夹出的狭长谷地里溪流纵横,在高地之下蜿蜒环绕,没入无尽林木中。 整座高地东高西低,像是擎天巨柱被斜着砍断。山寨遗迹在中部,西侧低处依稀分辨出梯田的轮廓,还能看到几块变成了泥沼的池塘。 相骞锦大略估算了下,只是靠高地上面的田地,就能养活两三千人。 “挺像钓鱼山……” 除了不够平整,面积还要大些外,这座高地几乎就是钓鱼山的复刻版。 钓鱼山并不出名,出名的是钓鱼山上的钓鱼城,伍家老寨倒没武装到那种程度。 但相骞锦觉得,当年伍家先祖来到这里,不像是避难,更像是把这里当作了钓鱼城。 伍家先祖在这处高地定居,是抵御什么呢? 海陆变迁后发狂的兽类? 把他们当做游击队余孽追剿的敌人? “肯定不是敌人,我是说赤联的敌人。” 这段时间助理忙于研究水晶不怎么搭话,相骞锦聊到这个它有了说道。 “赤联的敌人也是银河人类,他们有无数种办法把这里抹平。在行星轨道丢颗反物质弹下来已经是最费劲的办法了,所以只可能是五角星的土著势力。具体是什么情况,得等我们确认了伍家先祖的来历才能知道。” 这就是说得把人家的祖坟刨了…… 就算是有神使的身份,或者当做拯救了伍家的报酬,也很难开得了口啊。 昨天打通道路后已经巡视了一圈,今天复查也没发现异常。 放向点点去没人的地方溜达,相骞锦回了伍家族人聚集的空地,这里是以前老寨中心的场坝。 远远听到阵阵哭声,这是喜极而泣吗? 相骞锦问四丫,四丫说:“又有老人去了,十多个。” 她眉宇间倒没见悲戚,“去得很平静,是喜丧。” 相骞锦默然,队伍里老人可不少,有牲畜乘骑不必步行也说不上太劳累,但在茂密丛林里风餐露宿日夜兼程跋涉了好几天,仍然不是他们扛得住的。 又记起之前老罐头带着老人们挺身而出,想用自己填饱野龙鸟肚子保护其他人,相骞锦明白了四丫的心情。 这些老人其实早就油尽灯枯了,但他们一直坚持着,直到族人安全来到老寨才放心离世。 他有些担心老罐头:“你爷爷怎么样?” “别看他随时要去的样子,他可比谁都能熬呢。” 四丫指指前面的帐篷,“爷爷正在找你,说要跟你好好谈谈。” 走过人群,伍家族人纷纷躬身道谢,连磕头的都有。小孩子们嚷着“神使哥哥”,追在他前后活像给他开路的仪仗。 相骞锦本想说些不必客气的套话,想到回到老寨只是开始,只是微微点头快步走过了。 帐篷里就老罐头一个人,待相骞锦在小马扎上坐稳,他悠悠的问:“向神使啊,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奉司州本家之命来帮我们的?” 相骞锦一头雾水,司州本家?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老朽我若是泄露向神使的秘密,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罐头像他孙女一样赌咒发誓。 “向神使定是有自己的苦衷不能开口,就听老朽自己说来。” “老朽年纪还小时听当时的家主提起一件事,说我们高泉山伍家是从司州本家分出的一支,奉本家之命来益州千泉大山,为本家开拓后路。” “家主说,本家其实家大业大,在司州颇有威望。大概是卷进了前朝的纷争,才有了开拓后路的心思。” “这是伍家先祖传下来的家主秘训,祖辈代代都在等本家迁移过来,却一直没有音讯。找了商队打探消息,才知道改朝换代后,本家早已冥然无迹了。” 老罐头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才说到重点。 “家主又说,或许时过境迁本家换了面貌,无法迁移也不好认咱们这支分家了。但他确信本家一直在盯着我们,若是我们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本家一定会伸出援手。” 老罐头紧紧看着相骞锦,浑浊老眼里精光闪烁:“向神使,你莫非就是本家潜伏在贤神教里的暗子,得知贤神教要来千泉大山,就跟随搜寻队过来,帮我们伍家挣出一条活路?” 相骞锦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怎么也没想到老罐头给他脑补出了这么复杂的来历。 “为什么我不能是真的神使呢?” 回过神他还试图说服老罐头:“你让我假扮神使,就没想过我其实真的就是神使呢?伍家的神明寄宿在我身上,这个解释是最合理的嘛。” “老朽我见过很多神使,其实都是会些术法的术士。” 老罐头捋着胡须笑道:“老朽也不是不信神明,但老朽坚信,神明若是寄宿在凡人身上,绝不会像你这般从容。贤神教的那些神使,个个都是疯子傻子,哪像你这么清灵?凡人的肉身,怎么承受得起神明呢?” 因为我同时又是神明,我自己做自己的神使啊。 有那么一刻,相骞锦想取下巴婵的角色卡,向老罐头展示真身。 他还是忍住了,既然老罐头脑补了来历,用这个身份引领伍家倒也便利,还没有泄密的危险。 再想得深些,所谓的本家如果是说游击队,伍家就是游击队先遣分队的后裔,老罐头的话也不算错。 他的确是上级派来帮助他们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相骞锦含糊的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自己人,是来带着你们好好活下去的就行了。” 轮到老罐头发起了呆,好一会后他眨巴眼睛,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老朽明白、明白……” 他平息下情绪,笑道:“老朽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向神使就是向神使,是自己人。” 帐篷里气氛微微变化,就如相骞锦和四丫在神祠里一样,两人完成了“自己人”的认证。 “既然是自己人,更不能亏待了。” 老罐头连称呼也换了:“说吧小向,你要什么?只要是伍家还有的,你尽管提!” 都忘了这茬。 “我要四丫。” 相骞锦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转念想没有这个必要。 既然已经是“自己人”,在四丫身上弄到血样就是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当做条件专门提出来。 还是先存着生利息更好,暂时不必变现,算作人情有利于后面开展工作嘛。 他洒脱的笑道:“之前提条件不过是让你们安心,自己人何必说这个?” “这如何使得……” 老罐头被相骞锦的高风亮节感动得老眼发红,语气更坚定了。 “你是本家派来的神使,在我们伍家相当于宿老。既是宿老这个位次,总得成个家,还不能敷衍了事。得有人劳作供养,还得有人照顾你的起居,帮你发号施令。” 成……成家? 相骞锦惊了,自己才十四岁啊! 老罐头接着说:“这样吧,把四丫给你。再挑几个旗本,帮你把架子搭起来。” 他还很不好意思的叹气:“伍家现在就这个情况,小向你不要嫌弃。” 相骞锦被口水呛着了,剧烈咳嗽。 还有这样的好事? 不不,还有这样的事情? 1022:虽然还是少年但得成家了 伍家老寨的建筑集中在高地中部,几乎全被植被和泥土吞噬了。仔细分辨能看出夯土铺出的一层层地基,如梯田般渐渐升高,是名副其实的山寨。 山寨最低处的大片平地最先被清理出来,这里应该是当初的马厩,或者叫兽栏。 兽栏里驴驼猪羊各自聚作一堆,安静的吃草休息。身着短衣的斑角青年挨个梳毛喂食,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跟牲畜说话。 这就是四丫和老罐头提过的莫大夫。 名字就叫莫大夫。 相骞锦找到他,给他提了个问题。 “成家是怎么回事……” 莫大夫挠着角,一时没明白。 相骞锦终究没被老罐头那番话冲昏了头脑,真以为是把四丫送给自己当侍妾。她好歹是伍家的护卫管事,还是眼下家族里最强打手和最强劳力。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老罐头所谓的“成家”,或许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他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老罐头,索性来问莫大夫。 伍家族人除开巴婵,就数莫大夫对他最崇拜,五体投地那种。 作为老罐头的亲传弟子,自小就驯养和照料牲畜,在莫大夫眼里相骞锦就是活生生的神明。 不是神明,怎么可能降服野龙鸟,把它当成了坐骑乃至宠物呢? 这几天莫大夫天天缠着相骞锦,就为了接近向点点。这家伙胆子也大,去拔向点点的羽毛,差点被踩成了人片。 “哦,神使是问这个啊。” 相骞锦说到宿老旗本啥的,莫大夫恍然大悟。 “神使应该一直待在贤神教里,不清楚咱们家族里的规矩,这也是所有世俗人家的规矩。” 莫大夫说:“就算是洛京里的大将军还有女王,他们的家族都是照着这个规矩来的。” 听了莫大夫的讲解,相骞锦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在这个天照国里,“家”并不只是指简单的“家庭”,还有社会等级的含义。 每个家族都是由若干家庭组成的,但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资格叫作“家”。 争战中获得的俘虏或者戴罪苟活的犯人是奴户。 被收留的流离者是外户。 一般的平民是庶户。 这三类是家族里地位最低数量也最多的家庭,家族里只有他们从事生产,他们的家庭没资格称为“家”。 旗本地位稍高,虽然也没资格称为“家”,但可以拥有奴户和外户,替他们耕种生产。他们可以专心于保卫家族,或者照管某方面事务。 莫大夫就是个旗本。 旗本之上是家老和宿老,家老可以拥有三类人户,宿老连旗本都能拥有。这二老不是本姓嫡亲就是外姓姻亲,是家族倚之为长城的核心。 至于管事执事,则是对应家族某项事务设立的职务,跟人户和家的等级无关。 高泉山伍家现在有二百多人户,属于家主直属的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归于宿老家老和旗本所有。 说起来复杂,其实很好理解。 伍家内部的结构,就是整个天照国的微缩版,也就是“家中有家”。 一个家族由家主和若干位次更低的“分家”构成,家族里的人户有些属于家主,有些属于宿老家老乃至旗本。家主不能直接号令分家所属的人户,更不能直接拿那些人户的田产收获。 “搞半天玩的是鬼子那一套?” 相骞锦火冒三丈,这不就是鬼子的庄园农奴封建制吗? “鬼子是什么?你的愤怒又是为何而来呢?” 助理一直在听相骞锦跟莫大夫交流,这时候跳了出来。 “算了,肯定是你给自己灌的古怪记忆里的东西,没必要计较。” 它有自己的意见:“关于行星人类社会形态变迁的资料我也丢掉了,没办法做专业分析。不过结合五角星的情况,尤其是高泉山伍家千年来的变化,我觉得这套制度符合他们现实需要。” “只看农业生产就能明白,这里植被茂密,还有猛兽袭扰,种田很不容易,所以必须聚族而居。” “但是定居点周边的田地就这么多,家族人口繁衍,没有更多田地可以供养,只能去其他地方开耕田地,这就意味着家族必须分家。” “分家就意味着纷争,谁走谁留,带走多少人户和东西,这都是矛盾。千年延续下来必然会形成一套默认的规矩,于是家族之内早早分出了若干家。到了分家的时候,由家老宿老带着自己的人口和资产出去自立,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相骞锦赞道:“没想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见识呢。” “我可是公务助理啊。”助理喜滋滋的说:“你只需要战斗,战斗之外的事情都交给我了,我当然比你懂得多。” 助理说得没错,高泉山伍家是最早在千泉大山定居的家族,而后不断繁衍,才分出去了各个家族。现在的清泉山贺家等等家族,几百年前还是伍家人。 不过助理的话并不全面。 “我也顾不上观察更多细节,只是注意到这里的铁器很少,铁犁比刀剑都珍贵。” 相骞锦有自己的看法,“但终究是铁器,农业生产应该进步到了支撑私有制的程度,也就是说家族的田地都是分到各家各户头上的。这相当于西周到春秋时代,对应的社会体制正好是宗族封建制。” “一个大家族至少有数百户,得靠亲族和幕僚管理。如果所有田地资产都归于家主,那么亲族和幕僚必然会围绕整个家族的继承权,展开非常激烈的斗争。” “几百户几千人看起来多,在环境这么险恶的大山里却非常脆弱,这样的群体根本经不起剧烈的折腾。千年下来,能延续至今的家族只会是像伍家这样,大家之中又有小家,这样的结构最稳定。家主虽然掌握着最多人户,但本质其实只是所有分家的盟主。” “当然这跟你说的分家需要一样,都是从结果上看。归根结底还是这里的生产力太落后,环境太险恶,供养不起太多脱产的官吏和兵士,家主没办法完全掌管所有人户和田地。所以只能分割为更小的分家,各自负责自己的柴米油盐衣食住行。” 助理也由衷的赞道:“不错不错,你的分析比我还要透彻,等等……” 它有点懵圈,“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懂?这根本不是你啊向前进上尉,你抢了我的专业!” 相骞锦随口敷衍它:“这种事情上古时代多得是嘛,比如有的人一觉醒来,忽然会说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语言,有的人脑袋受了伤,伤好后成了某方面的天才。” “真不明白你是怎么重组意志的。”助理嘀咕:“什么西周春秋,都是我从没听说过的东西。” 说到这它的意念变得消沉:“我应该听说过,但那些资料我都删除了。” 加上助理的分析,相骞锦大概搞明白了状态。 这种家中有家的封建制,应该只是五角星自己发展出来的历史,并不是外人强加的。 “不过什么旗本家老宿老……” 他终究还有疑虑,加上天照国、大将军、幕府什么的,诸如此类明显来自鬼子的用语,跟十三州还有疑似太平道“三贤”的东西混在一起,总觉得很不对劲。 助理说:“这就得看千年前敌人消灭了我们的游击队,夺取了行星引擎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没错,这事必须搞清楚。 这终究是主线任务,现在有个支线任务正挂在相骞锦头上。 那就是成家…… 准确说,是成立向家。 作为高泉山伍家的神使,享受宿老待遇,他必须成立个向家。 这并不是名分问题,是很现实的经济问题。 他得有屋子住,得吃穿用度,得有人伺候,得有人帮他发号施令跑腿办事,这都意味着开销。 这些开销谁给? 伍家现在没有家主,巴婵只是候任,属于家主的人户都是她的,可以由她给。 但相骞锦是神使,是干大事的,开销肯定很大,家主多半养不起啊。 所以老罐头认了他伍家宿老的位次,比照宿老标准把相应人户划给他,就用这些人户养他呗。 光有人户不行,神使哪有时间管俗务,所以还得给一些旗本,充当管理人员。 事情水落石出了。 老罐头不是让四丫当他的侍妾,只是把她的“组织关系”转到他这个“神使向家”。 “莫大夫,你就跟着我吧,我是说转到我家。” 搞明白了关节,相骞锦把主意打到了这家伙身上。 一个是熟络,二个是莫大夫这人他喜欢,很有理工男的味道。 三个嘛……他终究不想当铲屎官,得有人帮他照料向点点。 “当、当然愿意!” 莫大夫顿时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想下跪磕头被相骞锦拦住,他左掏右摸,找着什么东西。 最终他摸出一颗散发着臭气的草丸子,献宝般的递上:“谢谢神、使大人抬、抬举!请吃、吃这个!” 这特么是驴粪蛋吧? 1023:对他不是信任是希望 “什么?让我服、服侍他!?” 又是黄夜,四丫带着精壮忙了一整天,清理出场坝周围的植被泥土,准备之后重建屋舍。 即便身具蛮力,少女也累得够呛。回到帐篷听爷爷这么一说,顿时精神得可以把帐篷掀上天。 “爷爷你是怎么想的啊?” 四丫涨红了脸说:“让我做他的部属都没关系,你让我做他的侍、侍妾,这怎么可以!?” “就算他不是神使,也是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老罐头扒拉着腰间的罐头,里面是各种不同草药。“现在他成家,身边总得有女人,你最合适。” 脸上的红晕转作紫霞,四丫完全不接受:“伍家又不是没有女人,为什么非得要我去?而且那家伙真的值得信赖?他就是个傀人,总有一天他会走的!” “那不正好?”老罐头捻出一撮草,凑在鼻前嗅着说:“你就负责留住他,只要生下孩子,对他来说就是份牵挂。” 接着声音低了下来:“你父母走得早,关家已经绝后了。你做不了他的正妻,但只要和他生下孩子,让孩子姓关继承关家,岂不是好事?爷爷还能靠着这个念想多活几年。” 说到关家,紫霞升到眼圈,四丫眼里也微微泛红。 她噙着泪水,语气变得软弱:“我不敢……不想生孩子……” 老罐头温声劝道:“小向不是普通人,说不定正好调和下你的血脉。” “爷爷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四丫摇着头,泪水也如晶莹碎钻抛洒:“相信到舍得把你身边唯一的亲人当作物品献给他?你不是说过吗,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啊。” “其实……” 老罐头深深叹息:“伍家回到老寨只是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只靠我们这些老弱病残是走不下去的。我不是信任他,而是对他有希望。” 信任……希望…… 四丫愣住,这话有人对她说过。 “而且别忘了,我们和他作过约定。” 老罐头再道:“只要他把伍家带回老寨,就答应他一个条件。伍家现在没什么拿得出手,你来做这个报酬,也不愿吗?” 四丫啜起了牙花。 她可不是单纯的小女孩,顿时有所猜想:“所以……是那家伙自己提的吗?” “呃……” 老罐头转开视线说:“小向是从司州那种地方来的文化人,文化人怎么会直接说呢?” “所以就是他自己提的。”四丫咬着牙沉沉点头。 出了帐篷,四丫失魂落魄的走着。 “小心……” 旁边脆声响起,是巴婵。 四丫转头,然后咚的撞在树上。 “巴婵你害我……” 她被撞得脸痛角麻,当场抱头蹲地。 “我去找向前进。” 被巴婵拉回帐篷敷药,问到去处,四丫说:“去尽侍妾的义务。” 巴婵的手抖了抖。 “什么侍妾?怎么回事?” “这是他应得的报酬,我怎么能耍赖呢?” 四丫对巴婵自然是毫无保留。 “怎么会呢?” 听四丫说了来龙去脉,巴婵噗嗤笑了。 “你肯定误会了,神使怎么会有凡人的欲念?” “巴婵你是入魔了啊,他不是神使!” 四丫叹气:“就算是吧,你这也不是把他当神使,是当神明了啊。” 巴婵很笃定:“不必管我把他当什么,总之他肯定不会的。”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我还不如他漂亮,配不上他?”四丫难以理解。 “这跟美丑没关系。”巴婵说:“凡人生得再漂亮,也不过是好看的石头,对着石头会有那种欲念吗?“ 四丫翻白眼:“跟你说这事就是个错误。” 如果巴婵还像前几天那样整日不眠依旧神采奕奕,四丫真要怀疑是神明寄宿到她身上了。 这几天巴婵恢复了作息,不仅把家主人户照料得井井有条,那些战死宿老家老的遗孤和人户也都没落下。别说作为普通女孩子,即便是作为候补家主,都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只是一旦说到向前进,巴婵就是这副入魔般的模样。 想想连爷爷都毫无保留的信任那家伙,一般族人更是当做神明崇拜,四丫也能理解。 谁见过野龙鸟像小狗一样对着人撒娇啊? “其实我也能降服野龙鸟……” 四丫又很不平,即便野龙鸟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还会召唤飓风,但她对自己的榔头信心十足。 向前进是怎么降服那家伙的她不知道,如果是她就直接捶呗。 钝头不行就换尖头,一榔头不够就十榔头。 只要是畜牲,只要脑子是肉做的,总会听话的。 “不会的,肯定不会,不会是那种事情。” 从帐门缝隙里暗中观察,目送四丫的背影渐渐远去,巴婵低低自语。 “不过会舔的吧,就像对我……呼……” “那就是他说的打磨吗?” “是对我还不满意所以想看看四丫?” “我应该更努力,也应该替四丫高兴。” “可是……” 伍家大小姐咬着指甲,眼里光芒闪烁像是烧了起来。 “为什么不是我……呜……” ……………… 帐篷里相骞锦辗转难眠。 按计划他应该去找伍家先祖的墓穴,今晚虽然是黄夜,光线却很充足并没有黑灯瞎火当摸金校尉的惊悚。 但他很烦恼,为伍家的未来烦恼,为自己的未来烦恼。 伍家要在老寨立足,还面临着太多威胁。 开荒耕种这种关乎生计根本的事情还是其次,近的贺家远的刺史贤神教,就如匕首和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刺过来。 伍家只靠他和四丫,加上向点点,也未必护得了周全。 这又与自己的未来有关。 按助理的计划,只要抽取出足够的角色卡技能卡,升级引导系统,就能逐步恢复脑井获得属于银河人类的真正能力。哪怕只有银河人类十分之一的力量,不管土著来多少有多强都是送菜。 这条道路清晰可见,相骞锦却不喜欢。 自己再强也是一个人,只有一具身体一副脑子,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 而且这样太累,真的太累啊。 助理嘀咕:“你又开除我的人籍了。” “好好做你的研究!”相骞锦没好气的说:“不搞清楚这种水晶,遇上术士就是轮盘赌。” “这玩意的重要性不必你强调。”助理照常反击:“甚至比你以为的还要重要,不然我怎么会一直泡在资料里呢……你先忙你的吧。” 头上的角先于耳朵有了感应,有人朝他这边来了。 帐门掀开,居然是四丫。 相骞锦忽然记起,自己还有笔尾款没收。 “你来得正好……” 他招呼四丫:“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你要算成条件也可以。” “爷爷跟我说过了……” 四丫绷着脸把帐门封起来,语气冷冷的:“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哦,那好,呃……” 相骞锦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他怕四丫误会。 五角星既然还是古代社会,又有术士这种魔幻存在,抽血什么的恐怕会让人想到邪术吧。 “我除了这身力气,也没什么本事。” 四丫缓缓向他走过来,身体僵硬目光游离。“伺候不了你起居,管不了账目记不了文书,只能做这个了。” 在他身前停住,四丫拉开衣领,褪下打了若干补丁的武士服。 解开布条的结顺手一扯,布条窸窣落下,帐篷里顿时一亮。 微微颤抖着深吸气,四丫转开脸说:“我不会这个,你得耐心点教我。” 眼睛被映亮的那一刻,相骞锦就呆住了。 这是干什么? 四丫又回头看住他。即便红霞满面,依旧很严肃的问:“我还不想生孩子,爷爷说你会解决的,你会的吧?” 原来老罐头的意思就是让四丫做自己的侍妾? 相骞锦只觉鼻腔喉咙急速升温。 本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就这么将错就错吧,他完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念头一起,身体的变化更明显了。 助理忽然惊呼:“我草……你居然xx了!” 1024:你就是馋她身子! 这家伙存心坏自己好事! “有什么问题吗?” 相骞锦恨恨的问:“别跟我说什么未成年,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助理的意念荡漾回旋,像洗衣机里的小黄鸭。“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你居然被身体的欲念控制了!对银河人类来说这是非常、非常、非常恶心的事情!” 它还记得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对人类来说这不是很自然和正常的吗?” 相骞锦完全不理解:“这不仅关乎到人类的繁衍,也是人类情感需求的体现啊。” 助理嗤笑:“你对她有什么情感需求?你就是馋她身子!” 相骞锦想吐血,千年来他教会助理太多东西了。 “你现在的反应让我非常痛心!” 助理接着说:“银河人类当然是有爱的,而且更加纯粹。银河人类的爱超脱于身体,完全不需要那种事情承载。只有低等的行星人类才需要那种事情承载爱,甚至只是服从于激素的驱使,沉迷于单纯的身体运动。” 我不想做人……不想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了。 “连这种事情都不能做了,还叫人类吗?”相骞锦嗤之以鼻。 “你如果好好复习过银河人类进化史,就不会有这种错误认识了。” 助理痛心疾首:“这种事情不是不能做,只是对银河人类来说,相互间获得愉悦有更正常的方式,完全不需要这种方式。这种方式不仅不会带来愉悦,还会很恶心。” 银河人类就这么奇葩吗? 相骞锦不信:“这种事情居然会恶心?怎么个恶心法?” 助理说出了让相骞锦后悔提这个问题的答案。 “就像掏出一大块鼻屎然后吃下去……” 相骞锦的胸口喉头翻腾起来。 他下意识干呕了声。 然后意识到不对。 与助理的心灵沟通只是瞬间,在四丫看来,就是相骞锦盯着自己的身体发了半秒呆。 然后张嘴吐舌头差点吐了出来。 四丫当场变作雕塑。 回过神来,她顾不上自己的情况,顺手就抓。 可惜没抓到她的大榔头,不然她真会用尖头狠狠凿进这家伙的脑壳里。 没榔头用拳头也行。 双手捏拳正寻思是揍个半死还是揍个九死一生,相骞锦忽然捡起衣服给她披上。 就听他说:“抱歉我刚好身体不舒服……” 你骗鬼! 分明是嫌弃我! 四丫握着拳头全身都在哆嗦。 她羞愤交加的想,自己胸口腿上的确是比巴婵多了那么点肉,可完全说不上胖啊。 “而且你脱衣服干嘛?” 又听他这么说,四丫愣住,这家伙什么意思? “我想跟你说的是,我在琢磨术法,需要从你身上取点血。” 相骞锦厚着脸皮无视刚才的尴尬,只要大家都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咱们之前不是有过约定吗?我的条件就是这个。” 相骞锦举起从莫大夫那要来的针管:“你该不会怕我害你,或者怕这个吧?”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四丫又绷起了脸,心里却放松下来。 她还在嘴硬:“我说过你提什么条件都行,只要一点血算得了啥子?” 感觉这家伙是在强行掩饰,不过能装作无事发生也是好的。 等等,打针? 等她意识到这点,针头已经扎进她的胳膊。 嗷的一声,她差点把相骞锦连人带针加帐篷掀上了天。 还好她及时醒觉,收手捂嘴一气呵成。 “抽个血而已至于吓成这样吗?” 相骞锦没好气的埋怨,差点把针头掰断了,现在可找不到第二个。 “我哪里吓到了?” 四丫咬牙切齿,转开头任他摆布。 片刻后针头抽出来,她眼里转起了圈圈。 “好晕……” 她居然晕针了。 相骞锦不得不帮她缠好布条,穿好衣服,过程挺艰难的。 送她出了帐篷,相骞锦说:“你爷爷已经把你调到我手下,以后每天早上找我报道,要做什么也先跟我商量。” “啰嗦……” 四丫哼哼唧唧的,摇摇晃晃像踩烂泥般走了。 “终于完事了……” 助理如释重负:“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挺危险的,你可不能输给自己啊!” “这事咱们以后再讨论。” 相骞锦当然不认同这家伙的恩爱恶心论,不过它成功的恶心到了他。 现在就算还有欲念,也没付诸行动的想法了。 而且有这家伙住在脑子里,他也干不了啥。 举起针管,看着里面小半管血,他意兴阑珊的道:“先收尾款吧。” 五角星虽然还是古代社会,却还有钢质针头和铁皮罐头这样的工业品,也是让他对幕后统治者颇为好奇的地方。 这针管还是莫大夫的祖传工具,他祖父花了三头驴驼从商人那换来的,被相骞锦要去的时候失魂落魄异常不舍。 “角色卡,关四丫,紫星,五角星人类。” “置于意志栏,获得对应生物维弦特征及所有技能。” “置于生命栏,视同技能卡:蛮力,大幅增强身体力量。” “置于混沌栏,视同技能卡:专注,进一步提升其他栏位技能卡的效力,削弱自身控制力。” 相骞锦有了些精神,四丫身具蛮力在预料之中,没料到的是她竟然还有混沌类的技能。 他还没好好研究过引导系统,这个混沌又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义啊。” 助理说:“无法通过理性逻辑感知、接触和掌握的未知,就是混沌。” “就是waaaagh嘛……”相骞锦懂了。 难不成这个世界还有绿皮入侵? 他把四丫的角色卡放置到生命栏,现在需要蛮力这个技能。 微微热流充盈全身,感觉身体变得更紧实。像是肌肉被压缩到了极致,一旦释放出来倒拔杨柳不费吹灰之力。 “目前等级,一环三级,经验25/100。” “可放置四张角色卡或技能卡。” 又升级了。 两张角色卡,一金一紫。 三张技能卡,两绿一蓝。 其中冻结和驭风都是转化类,冻结技能卡闲置在卡池里。 “乱七八糟的,完全不配套。” 助理埋怨:“你还是想办法多抽卡,让每一环拼出来的模组更兼容更完美,这样才能更有效的引导脑井残片进行重组。” 抽卡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买单啊? 相骞锦咂着嘴,嘴里还残留着血液的腥甜。 继续下去自己怕不是要成吸血鬼。 对了四丫只给了他紫星卡,能不能照着巴婵的套路,升级成金星卡呢? 他开始琢磨该怎么让四丫喝下自己的血了。 能顺利在四丫身上抽到血,也是借着掩饰尴尬的特殊时机。再让她喝自己的血,还得找到不让她对自己生疑的由头。 “巴婵的事情是不可复制的,和降服向点点一样都是撞了大运。” 助理给他泼冷水:“你身体内的朊基不是谁都能吸收的,一旦起了冲突,对方的身体会从基因层面开始崩溃。别说你再去舔,就算吃进肚子也救不回来。” “刚才我吸收转换四丫的样本已经确认了,她体内的朊基很稀薄。她和巴婵不同,并不是游击队成员的后裔。” 朊基都有这么大差别,那肯定没办法了。 相骞锦暗叹,这个世界的人类跨入银河之后,获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这几天他借着空闲复习了银河人类进化史,搞清楚了很多事情。 所谓银河人类,就是经历了完整的“三基进化”,获得了完整维弦性的人类。以此为基础,银河人类发展出从脑井到星井这一系列科技,进入高维弦时空生活。对没有完整进化,维弦性也残缺不全的行星人类而言,是名副其实的神明。 朊基、灰素、灵因是人类在银河中进行全新进化获得的三套维弦特性,这就是所谓的“三基进化”。 朊基是最基础的,指的是人类在基因层面进化出的维弦特性。相骞锦拥有的基础体质,比如快速自愈,就是由朊基赋予的。正常银河人类拥有异常强韧的体格和漫长寿命,免疫各类病菌病毒,甚至能不依赖维生系统在太空里待上好几个小时。 相骞锦是个本世界科学盲所以搞不懂更深奥的细节,不过进化史里提到的“比邻星事件”,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人类跨入银河的第一步就是殖民比邻星,在比邻星的行星上人类遭遇了奇异的朊病毒。数亿殖民者在那场劫难中死得只剩几十万人,那些人就是银河人类的先祖。与他们共存的比邻星朊病毒,就是现今银河人类朊基的始祖。 总之银河人类进化史同时是部无比艰辛,充斥着血泪,但又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人类开拓史,那时候的人类真是朝气蓬勃无所畏惧啊。 在这本书里还能读到,人类跨入银河的漫长征途中,类似比邻星事件的灭顶之灾不止一次。最终人类能一次次劫后余生重新崛起,完全是依靠赤道联盟的领导。而作为组织核心的赤联先锋会成员和先锋军将士,一个个简直就是把自己当做火炬般燃烧的凡人神明。 思绪悠悠,相骞锦对现在的处境唏嘘不已。 赤联是怎么走到举世皆敌最终灭亡这一步的? 自己是不是这个伟大组织的最后余孽? 等恢复了身份,又该何去何从? “我没说错吧。” 另一座帐篷里巴婵说:“那种事情对他就是亵渎。” “谁知道他抽我血是要干嘛?” 四丫揉着打过针的地方嘀咕,目光还在巴婵身上转悠,像是在比较什么。 巴婵很笃定的说:“他又不会害你。” “要害我也用不着抽血。” 四丫认命的叹气,抱住巴婵嘟囔:“今晚我跟你睡。” “行行,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块睡的。” 巴婵摩挲着她那黝黑透亮的角说:“不过不准再偷听我说梦话,就算我说了也得装作不知道。” 两个少女相拥入眠,四丫竟然反常的先睡着了。 巴婵睁着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果然只是看看四丫的情况。” “我得更努力了……” “还没有觉醒血脉,连家主的位置都继承不了。” 少女抿着唇暗暗下了决心。 “这可不行啊。” 1025:奇怪的焚尸坑和神像 五角星的昼夜变化不是太明显,相骞锦睡醒了还得问助理时间。 不过自从助理转移到了自己辅脑里,因为是同睡同起,它也得迷糊好一阵子才清醒,然后给出大略猜测。 “我加上引导系统挤占了辅脑太多空间,再设闹铃什么的会影响你的大脑。” 它更像给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就算你变回银河人类,大脑也不可能一直运转。” 银河人类的辅脑不是芯片而是自然进化出的扩展器官,分布在体内各处。具备强大的计算和记忆能力,还能与外界进行信息交互,同时像城墙一样保护大脑这座宫殿。 可惜这具身体的操作系统(向前进)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全模式(相骞锦),无法控制辅脑这种扩展组件,只能交给助理作它的容身之处。 “又是新的一天,今天是三月十九,我们脱困的第七天!” 它元气满满的催促:“赶紧投入工作吧,要干的事情还多着呢,第一件就是寻找伍家先祖的墓穴。” 昨天相骞锦就问过老罐头,老罐头说按照千泉大山的传统,家族的墓地都在最高的地方。 出了帐篷,相骞锦堆起虚伪的笑容不断点头,回应族人们热切而恭谨的招呼。 相比之下莫大夫的笑容就真挚得多,还散发着盛夏的灼热,让他身上那股臭烘烘的驴粪蛋味道更浓了。 “向点点吃我的果子了!” 他邀功般的喊道:“我叫它名字它也看我了!” 野龙鸟轰隆隆冲到相骞锦身边,垂下大脑袋亲昵的蹭着,发出欢快的唧唧声。 蹭着蹭着它又吐出舌头要舔,被相骞锦一巴掌扇开。 “你怎么自己跑来找点点?” 相骞锦训斥莫大夫:“说了没我陪着不要靠近,现在还很危险!” 担心向点点野性未驯伤害到人和牲畜,相骞锦特意把它赶到远离寨子的树林里休息,没想到莫大夫这么头铁。 “神使恕罪……” 莫大夫挠着斑角说:“路上我试过的,应该没事。” 他递给相骞锦菠萝模样的东西:“它很喜欢吃棘皮梨,只是嘴巴舌头不方便,都是带着果皮一起吃。” 果子接近脑袋大小,果皮粗糙厚实长满细刺。剥皮后又脆又多汁,但很酸涩人是不吃的。 刚接过果子,向点点就鼻孔呼哧喷气,用脑袋轻轻碰他的手。 这是在催他剥皮,都被喂出经验了啊。 相骞锦顿时对莫大夫刮目相看。 别看向点点对付贺家兵丁一口一个像是要吃人,其实大多数时候它只吃植物果实和根茎。具体吃哪些他没留心,没想到莫大夫观察得这么仔细,还有胆子做试验。 三两下剥了皮,挥手扔得高高的。向点点伸长脖子大嘴一扫,果子入嘴嚼得咔嚓作响,喉咙还在咯咯咯震颤,颇像猫打呼噜。 “不错不错,做得好!” 相骞锦表扬之余也不忘劝诫:“不过做任何事情都得牢记,安全第一。” 两人继续给向点点喂果子,看它吃得眼睛都闭了起来,脸上都浮起了笑容。 多么温顺乖巧的动物啊,怎么就变成会术法的妖兽了呢。 这一定是环境的错。 喂饱了向点点,相骞锦翻身上鸟,莫大夫又说:“其实可以作副鞍具。” 好主意,以后自己可以转职龙鸟骑士了。 让莫大夫自己琢磨这事,相骞锦骑着向点点直奔老寨最高处。 再次登上东面的陡坡,才注意到这地方的确有些特别。 这里的植被很稀疏,除了三五成群郁郁葱葱的大斑竹外,看不到各种见惯了的凶狠植物,连草都低矮温顺得多。 不过没找到任何与坟墓有关的迹象。 或许这些竹子就是从坟墓里长出来的? 相骞锦拿鹤嘴锄挖了起来,向点点歪着头打量了会,也用脚爪跟着挖。 这家伙挖土的效率抵得上十个人,没多久它就把一丛竹子挖倒,刨出个足够埋十个人的大坑。 “行了行了……” 相骞锦看到了什么,拍拍鸟腿让它停下。 坑里除了挖断的竹节,还有根横卧的木柱。 木柱作过特别处理千年未腐,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印记。 拂去泥土仔细分辨,竟然是一个个正字。 “莫非是……” 相骞锦觉得木柱可能是墓碑,很特别的墓碑,只记载多少人埋在这里。 这下面就是坟墓没错了。 他示意向点点接着挖,野龙鸟足爪翻飞,泥土漫天飞洒,很快把坑挖到了两三米深。 看着坑里的景象,相骞锦陷入深深的困惑。 下面没有墓穴,只有厚厚的黑灰,像是焚尸坑的一角。 这里的人并不火葬,都是在山寨最高处土葬。让祖宗在黄泉下也能看到后世子孙,护佑家族安定。 不过相骞锦见过焚尸坑。 七天前伍家族人在河岸边挖了个大坑,把死难亲人的尸体烧成骨灰就地填埋,等以后有机会再回去建墓树碑。 那时候是怕贺家占据山寨后亵渎亲人尸骸,不得不含泪焚尸。老寨这里居然也有焚尸坑,难道遇上了同样情况,才焚尸之后举族迁移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伍家就不是看到了他着陆才离开老寨,迁到着陆点建寨守护。 这么说起来,伍家未必是游击队的后裔啊。 “五角星是赤联坚持到最后的游击区,星球上的银河人类全是赤联游击队员。” 助理指出了疑点:“巴婵的朊基浓度很高,肯定是游击队员的后裔。这种事情虽然很难想象,但只有这个可能。” 所谓的“很难想象”,说的是银河人类很难和行星人类诞下后裔,二者的生理差别已经大到了有生值隔离。 “这就有问题了。” 助理说:“如果伍家不是游击队的后裔,巴婵的血脉又是哪来的?” 论计算和逻辑,助理自然远远强于相骞锦。 它继续推导:“有很多可能性,比如伍家并不是游击队的后裔,但有哪个游击队员在某个时期加入了伍家,给伍家带来了这么一支血脉。” “大胆一些。”相骞锦的优势就是开脑洞,“说不定巴婵的母亲就是那个游击队员,或者是游击队员的后裔。” “还是你思路开阔。”助理叹气:“可惜这得回伍家之前的山寨,找到巴婵母亲和以前那些家主的尸骸才能搞清楚。” 巴婵的母亲的确值得怀疑。 跟四丫闲聊的时候,四丫说过巴婵母亲孤身流落到千泉大山,巴婵父亲丧偶多年,就娶了作续弦。生下巴婵不久就离世了,在伍家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可惜这条线索没办法追索下去,伍家人之所以要焚尸掩埋,就是知道贺家肯定会掘伍家的墓,把伍家所有先人尸骸挫骨扬灰。 并不是贺家对伍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千泉大山里家族争斗并不常见,就算有也只是乡村宗族械斗的性质。不过每当出现可怕的灾荒妖祸,或者降生了有心一统千泉大山的雄主,争斗就会变成目的是吞灭家族的攻伐。失败的家族会被抹除痕迹,尤其是先人尸骸。 贺家显然就是奔着吞掉伍家来的。 如果巴婵母亲是游击队员或者游击队员的后裔,问题就更复杂了,她为什么不设法解冻向前进而只是给伍家送个女儿? “还有个问题。” 相骞锦提到他一直都有些迷糊的事情:“我们着陆的时间,跟伍家先祖来这里定居的时间,到底谁前谁后?相差了多少年?” “这个我怎么知道?” 助理心虚的念叨:“我清醒之后到现在的时间记得很清楚,按五角星本地时间算是一千一百零九年八个月零一天。从着陆到我清醒过了多久,只有大概的估算,从一百年到三百年的可能性都有。” “至于伍家这边,昨天你不是看过伍家的族谱吗?最初几代家主都是后人瞎凑的,比天照国的历史还要模糊不清。” “如果装备还是好的,我倒是能用行星科学套件分析老寨是在什么时候建起的,可以精确到分钟。可惜……如果装备是好的,咱们也没必要追查伍家的根底。” 相骞锦有些意外:“你从没说过在把我弄醒之前,还过了那么长的时间。” “呃……事情很复杂……” 助理怯怯的解释:“我们跳出弦跃通道进入曲率海的时候出了故障,那时候我的维弦时钟就坏了。浮出曲率海降落五角星的过程我又得全力保护你,根本顾不上校对时钟。着陆后我的情况很糟糕,花了多少时间清醒我真没办法精确计算。” 你家伙心虚什么? 跟这家伙吵了一千一百零九年八个月零一天,相骞锦懒得深究。 他跳到坑底,在灰烬里摸索,希望能找到些骨骸。 然后他摸出块烧得黢黑的石头。 手感不像是寻常的石头…… 搓掉黑灰和烧结成块的泥土,相骞锦手里多了个一比二十的石头人像。 圆圆的身体拼了个圆圆的脑袋,还是萌系风格。 人像没有手和腿,雕刻得很粗糙,只能分辨出是个长裙长发的女子。 最奇怪的是,有鼻子有嘴,却没有眼睛。 “是替代死者埋在这里吗?” 相骞锦以为是这样,等他摸出第二个石像,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尺寸不一样,细节也有差别,不过仍然是长裙长发没有眼睛。 “会不会是……” 助理要说什么,似乎不确定没说出来。 相骞锦觉得它跟自己想到了一起。 会不会是个神像? 向点点忽然唧唧叫了起来,它挖到了一块大石头,结果崴到了脚趾甲,叫得颇为凄惨。 用果子安慰了它,相骞锦自己动手清理石头周围的泥土。 激活蛮力技能,挖土效率也不比向点点差多少。 片刻功夫后大石头露出真面目,准确说是露出了被人雕琢过的顶部。就像冰山露出的一角,下面的岩层不知道有多深,或者就是整座高地的岩层。 这是一比一的人像,跟小石像完全一样。 打量着人像,相骞锦的视线渐渐延伸,投向远处。 人像是背对他的,正面对着北方的雪山。 望夫石? 如果是在上辈子的世界里,相骞锦肯定要脱口而出了。 “呀!这里也有,不过好大!” “怪不得自己悄悄跑了,原来是来这偷偷挖我们先祖的坟!” 巴婵和四丫的声音先后响起,一个是惊奇一个是愤怒。 1026:神国一定在云上 “我来这里凭吊伍家先祖,但是没找到坟墓,随手挖了下,没想到……” 挖人家祖坟着实恶劣,相骞锦早就编好了说法。 他指着野龙鸟说:“没想到这家伙太积极,几下就挖出了这么大的坑。” 甩锅给向点点多简单。 见相骞锦指着自己,向点点低声长鸣,脑袋上锦羽耸立,小眼睛瞪得溜圆显得颇为无辜。 “还没想到下面没有坟墓,就是个大灰坑,除了灰烬只有这个。” 相骞锦举起小石像,又指了指那座背对着的大石像。 他问巴婵:“你见过?” “神使大人……” 巴婵先恭谨的低头行礼,“四丫是说笑呢,别放在心上。” 然后她才回答:“这是神像,千泉大山随处都有,不过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 四丫粗着嗓子说:“你不是神使吗?连这个都不认得?” 相骞锦看她,她却不敢对视,转开视线说:“这是黑夜女神的神像。” 应该是想起了昨晚的尴尬,四丫的脸颊很快红得像猴子屁股。 “没坟墓吗?” 她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看着大坑说:“应该是迁移的时候不好带先人骨骸,才烧成了骨灰带走。” 巴婵却有疑问:“如果带走了骨灰,那咱们伍家寨的祠堂里应该有啊,怎么从没听说过?” 四丫摊手:“过了这么久谁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不定哪代家主发疯把骨灰扔了?” “你啊说话注意点。”巴婵丢了个白眼:“就算是吧也不能这么说啊。” 又微微点着头说:“山寨的祠堂是百年前重建的,先人骨灰真有可能遗失了。” 她俩一问一答竟然梳理出了另一个可能性,不仅合理得多,还否定了老罐头最初提供的消息。 伍家先祖是葬在老寨,但又烧成骨灰带到了后来的山寨。 相骞锦转述了老罐头的话,抱怨道:“你爷爷真是不靠谱啊。” 四丫嗤笑:“我爷爷八十八了,你还敢信他?” “可怜我们各种推理,却被简单的事实粉碎了。”助理的自嘲又给了相骞锦一刀。 所以说信息不足或者被误导了,接下来的推理就完全走上邪路了。 “你不是让我每天早上找你报道,跟你商量要做什么吗?” 四丫记起正事,气鼓鼓的道:“好了我来了,今天要做的事情跟昨天一样,帮着大家收拾住处,提防其他妖兽或者贺家追兵,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不过……”相骞锦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知道!” 她转身就走,挥着手说:“这里的事保密,不能让大家知道神使挖了伍家的祖坟!” 不是这个,不过……好吧就是这个。 相骞锦无奈苦笑,看来这家伙还得别扭一阵子。 “黑夜女神是谁?” 他还想问这个,只能找巴婵解惑了。 “我也很好奇,神使怎么会不认识这位女神。” 这时候的巴婵恬静淡然,尽显淑女气质。只是眼里闪烁着碎光,看相骞锦仿佛在看神像。 她低声说:“不过神使大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有深意的,也都是为伍家好的。” 我对自己可不像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世上有无数神明,山有山神、河有河神、家族有家神,白昼和夜晚也各有神明。” 巴婵说起五角星的神明,相骞锦和助理听得很认真。 白昼之神是天照大神,天照国的国神。 夜晚则有四位神明,分别是白夜、黄夜、紫夜和黑夜。 天照女王自称是天照大神的神使乃至化身,奉神意管领天下。又以大神名义把贤神教尊奉的三贤神封为三夜神,贤神教也经常以三夜神的名义活动,民间却没多少人认同。 流传在民间的神话里,夜神都是女神,不是三贤神那样的男神。 “黑夜女神很特别,她代表的是凡人从未见过的黑夜,传说她会给人们带来黑夜,那意味着永恒的安宁。” 说到这个,巴婵的眼瞳深邃得也像是黑夜了。 相骞锦猜测神像刻成这个样子应该与此有关:“所以没刻眼睛就是代表黑夜?” “是啊……” 巴婵肃穆的说:“传说黑夜女神睁眼,凡人就会看到真正的黑夜。” 她又颇为遗憾的摇头:“以前千泉大山的人都信黑夜女神,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灾祸四起妖兽肆虐,神明从未显灵,黑夜也从未降临,大家就渐渐不信了,转而尊奉各自的山神河神或者家神。” “黑夜女神的神祠已经没人知道在哪,神像倒是留下来很多。大家都当是讨个吉利,放在田间地头,过年、丰收还有婚丧嫁娶的时候跟着其他神明一道祭祀。” 听巴婵说到这,相骞锦意识到一个绝大的问题。 “五角星居然没有黑夜?” 助理跟他心灵相通,它又懊恼起来:“关于五角星所在星系的资料我为什么不留下来!现在连五角星到底是行星还是卫星都不清楚!” 相骞锦仰望天幕,还是高阔但又细密的云层。此时白光炽亮,已经不像微微荡漾的光湖,更像燃烧的白焰之海。 “天上始终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猛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这应该就是五角星没有黑夜的原因。“那些云从没有散过?” “云……” 巴婵眨巴了会眼睛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不就是天吗?” 她的反问有些奇怪:“神使觉得天上不该是这个样子,还是说在地上看天上不该是这个样子?” 这姑娘明白些什么呢,相骞锦以反问对反问:“你也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 “我读过一些书,有先祖传下来的开蒙书,还有外面的书。” 巴婵脸上洋溢着憧憬的笑容:“书里说到天上有太阳月亮和星星,可我们从没见过这些。有人说要到天上的神国才能见到,只有神明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 她再看相骞锦,眼里碎光融在一起,有如跳动的烛火。 “神使大人,您肯定知道天上的神国是什么样子,也见过太阳月亮星星吧?” 我不知道神国是什么样子,但你说的这些我当然见过。 相骞锦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五角星的夜空根据星球之外投射来的光线不同,分出了黄夜紫夜和白夜。至于黑夜,说明很久以前这道厚密云层还没完全挡住星空。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巴婵说这些事,只能敷衍的道:“你的好奇心真强啊。” “我不止是好奇……” 巴婵很认真的说:“我总是在想,能把我们伍家带上神国里就好了。那里肯定没有灾荒和妖兽,没有年年都来索贡的官吏,人们也没有病痛和异变。” 相骞锦笑了:“听起来还是小孩子的愿望。” 巴婵不好意思的低头:“我经常梦到自己能飞,很能飞,就想过是不是可以带着大家一起飞到天上,飞进神国里。” 这姑娘好大的志向…… 相骞锦心中微微悸动,也只有这样的志向,才配得起她勇于为族人牺牲的品行吧。 “以前觉得自己的确太孩子气了,不过现在……现在我就想啊,如果神明看到了美玉,是不是会带回神国呢。” 巴婵抬头看相骞锦,这次的注视更为炽热:“只是一块应该不能让神明动心,如果是很多块呢?如果伍家所有人都能成为神明眼里的美玉,神明或许都会带回神国吧?您觉得会吗?神使大人?” 被她触动,相骞锦真诚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神国,也不知道神国是什么样子。” “不过我觉得吧,为什么非要让神明带凡人回神国呢?为什么不改变人间,让人间变得跟神国一样呢?这样神明说不定会留在人间,用美玉搭出神明也视为珍宝的奇观呢。” “奇观误国啊!”助理很破坏气氛的嚷嚷。 “那样就能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巴婵异常向往。 “只是看到还不够,还可以伸手去摘哦。”相骞锦笑着说。 这时候得感谢助理了,不然他真要说些事后会尬得脚趾抠出个焚尸坑的话。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我要这囚笼,烟消云散!” 大概就是这么个味。 “我还不是很明白,不过我会努力明白的。” 巴婵喜悦的说,看着天哼起了小曲。 相骞锦却很心虚,她不会把自己的话当做字面意义理解,然后当真了吧? 转过念头,焚尸坑的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神像应该是焚尸之后留在坑里,祈求女神保佑先人在天之灵的,并没有更多含义。 这意味着伍家先祖这条线索断了,只剩巴婵身世还值得追索。 “我母亲……” 巴婵的回答让相骞锦觉得侦探这行是真没前途。 “我还没到一岁母亲就去世了,完全没印象。” 淡淡惆怅在她脸上流转,“母亲的身世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流落到千泉大山的富家小姐,千年来这样的人多的是。” 巴婵自然为失去母亲而遗憾,但说不上多伤心,毕竟母亲并没参与她晓事后的人生。 她坐在坑边,轻轻晃着脑袋继续哼曲。 曲子有点熟悉,相骞锦记不起来在哪听过。 “怎么觉得跟你弄的耳音很像呢?”助理忽然说:“就是遇上野龙鸟那次。” 相骞锦记起来了,“所以你该明白并不是我弄的!” 他赶紧问巴婵曲子是怎么回事。 “这是神谕啊……” 巴婵非常意外,似乎这该是相骞锦很清楚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出生的时候就听到了神谕,都是很杂乱的声音听不出在说什么,就这首曲子能哼出来。大家都没听过,才相信我是真的听到了神谕。” “神谕每天都有,早上晚上各半个时辰。我边听边做事都养成习惯了,现在没了还真不习惯。” 她端详着相骞锦的脸,目光里既有惊疑又有审视。 相骞锦努力回忆,眉头渐渐紧皱。 这曲子的确很熟悉,不止是之前在那怪异的噪音里听到过。 眉头渐渐舒展,相骞锦发出长长的哦声, 大概真的是自己之前广播的时候不小心哼哼出来的。 问题是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曲子了。 把每一丝表情都看在眼里,巴婵长长出了口气。 “没事了。”相骞锦敷衍道。 巴婵嗯了声低头不敢直视相骞锦。 她的目光又如之前那般热切……不,是更热切了。 “什么没事了!” 助理却恼火的嚷嚷:“果然是你在搞怪!以后你再敢给我放那种声音,我就要对等报复!” 相骞锦赶紧声明:“不准放极乐净土!” 1027:这地方把毒叠满了啊 “我要怎么飞起来呢?” 立在陡坡边缘,巴婵有些腿软,却又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她当然不是寻死,而是想重现梦里的景象。梦里她真的飞起来了,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飞起来就证明血脉觉醒了,她就能继任家主。 这应该是成为美玉的第一步。 不过理智告诉她,直接这么跳下去会摔死,而且死的很难看。 “他就在这,这是个机会。” 巴婵给自己找理由,“或许这是个测试,看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勇气。” 她深深吸气,闭上眼睛伸展双臂。 “干什么呢?” 相骞锦在旁边清理石像,眼角瞅到她赶紧吆喝:“这里可没泰坦尼克号,我也不是小李子。快过来,滑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哦……” 巴婵乖乖照办,心说果然,他觉得自己还不行。 不过泰坦尼克号是什么,小李子又是谁? “回去吧……” 相骞锦把大石像的正面清理出来,果然是没有眼睛的黑夜女神像,没有更多发现。 他随口问:“对了四丫是找我报道,你找我做什么?” 巴婵这才恍然醒觉:“关爷爷召集大家开会。” 是需要开个会统一认识。 相骞锦正要上鸟,见巴婵怯怯看着向点点,笑着问:“四丫都坐过,你不会还害怕吧?” “不是害怕。”巴婵摇头说:“神使是来引领伍家的,得有权威,像四丫那样没上没下的,会让大家不把神使……哎……” 还没说完就被相骞锦拦腰横抱送上了鸟背。 “我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相骞锦懒得跟她啰嗦:“照我的话做就对了。” 巴婵应了声哦,再有力的应了声哦。 跟巴婵两人一鸟下了陡坡,回到寨子,见到一派忙碌景象。 场坝里铺满了各类物品,既有粮食也有衣物,还有从贤神教、州军和贺家兵丁身上搜刮来的装备。 老罐头带着几个老头立在场坝中间,指指点点分发东西。七八百人分作大大小小若干群,安静并且井然有序的等候分配。没有任何争执,默契得像排队做核酸。 每次都是一群人领东西,有的十来个人,有的则是好几十。每群人又分出若干伙,整群人领了东西又在场坝外分到好几伙人手里,一伙应该就是一户。 分好了东西,这些老头老太太寡妇牵着小孩抱着小小孩,直奔各处屋舍废墟而去。寨子经过初步清理,已经能看清各座屋舍的轮廓。每处都插了块木板,写上了名字。 “现在还在分家产……” 巴婵指着某群人说:“那边就是神使的家下人。” 所谓“家下人”说的是他这个神使向家领有的旗本和人户,看到排头的四丫拄着长柄大榔头,见到他就转开头装作没看见,相骞锦不禁失笑。 再看到几张熟悉面孔,他又感慨的道:“能干事的都划拉到我这边了,这样好吗?” 那是三个旗本,除了莫大夫,剩下两个也认识。 “伍三德是个实在人,不管是干农活还是上阵杀敌都靠得住。” 巴婵仔细解说:“胡九虽然勾结过贺家,但能幡然醒悟,所以只是剥夺了宾客管事的职务,保留了旗本身份。他心眼很活又能写会算,可以帮神使管理人户杂务。以神使的威能,肯定能让他洗心革面,尽心效力。” 算上莫大夫他手下就有三个旗本,旗本加各自拥有的人户有十户人。又有三十一户直接归他,总计将近二百人。 对了,还有个原本是侍妾,现在只能当侍从的四丫。 多出二百号可以驱使的下人,相骞锦没有丝毫喜悦和得意的念头,反而头痛起来。 虽然这些人是供养他的,但在他的理解里,他必须对他们的吃穿用度生老病死负起责任。 “老寨外面的梯田大略丈量过……” 巴婵还在讲解:“神使家有三百亩,是最靠近寨子也最容易清理的好田。不过仍然得花很大力气,希望能抢在月底前翻垦出来播种。大家走得太仓促,带的麦种可能不太够,但会优先神使家。” 相骞锦皱起了眉头。 巴婵顿时紧张了:“神使还有哪里不满意?” “能干活的人,容易开垦的田,还有大部分麦种都到我这了。”相骞锦问:“其他人怎么办?” 巴婵回答得理所当然:“各家自己想办法嘛,实在不行还能采果子打猎。大家都苦惯了,有点吃的就能活下去。” 相骞锦想说什么又停住了,这是本地人的活法,或许他不该过多干涉。 接着他看到四丫带着人领东西,场坝里堆积的物品顿时少了一半。 四丫领头,他的家下人把物品运到紧靠场坝的废墟里。看得出那是个大院子,从规模和位置看几乎就是家主的住所。 “那里是神使的住处,等会还得神使回去分配户产。” 巴婵低眉顺眼的像小媳妇:“我的住处就在对面,方便聆听神使教诲。” 相骞锦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四丫他们的动静。 他看到这些人放下物品,开始清理藤蔓砖瓦。 四丫抡着大榔头砸树砸石头,莫大夫伍三德胡九三个旗本都没动弹,袖手看着老弱妇孺干活。 连四五岁的小孩都在搬砖,他们不仅熟视无睹,还聊了起来。 四丫也不觉得有问题,自顾自的忙着。 相骞锦终于注意到另一件事。 四丫是力气大算特例,其他干活的基本都是斑角。 不仅是他这边的家下人,其他人家里,干活的也以斑角为主,黑角次之。 恰好,在奴户、外户、庶户这三类人户里,斑角黑角是绝对多数。 相对的,旗本之上的人家,除开有专业技能的莫大夫乃至老罐头外,基本都是白角。 记起贺家神使贺广云在斑角白角上的剧烈情绪,相骞锦恍然大悟。 他在五角星的人类社会里又发现了很有既视感的东西。 找巴婵确认这事,巴婵很吃惊。 “神使问这、这个肯定是有深、深意的……吧?” 她很努力才镇定下来,耐心仔细的讲解。 “我草……角色决定了贵贱?” 搞清楚了这事,连助理都义愤填膺。“资料里五角星人的角色是地域环境差异形成的,跟社会地位完全无关。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身份等级的划分标准,敌人占领五角星后到底干了些什么啊!” 没错,五角星的人类按角的颜色分出了贵贱种族。 金角是王族,紫角是祭司,白角是官吏和“代守”,黑角是武士、商人、工匠和平民,斑角是奴隶。 角色定了种族,就定了能干什么,而且只能干什么。 角的颜色是遗传的,所以五角五等的划分是世袭不变的。 “五角种姓制啊……”相骞锦暗暗冷笑。 黑角老罐头能作家老,斑角莫大夫能做旗本,都是靠无可替代的专业技能。这说明按角色定贵贱也不是绝对不能逾越,这套东西在千泉大山里并不是十分严格,但斑角最低贱的情况仍然是普遍共识。 看那个胡九对莫大夫爱答不理的,自然是仗着白角身份蔑视斑角。 相骞锦有些理解被自己干掉的贺广云了。 “我不知道敌人具体干了些什么。” 相骞锦对助理说:“不过我知道敌人想干什么。” 庄园农奴封建制加上种姓制,当然是让五角星的人类社会千年乃至万年不变。 再加上天照大神和三贤神的宗教体系,这里简直是把阻碍社会发展的毒都叠满了啊。 这必然是人为的…… 相骞锦没闲心为整个五角星着想,只是觉得伍家染了这么猛的毒,对他个人非常不利。 伍家先祖和巴婵母亲两条线索都断了,追查游击队下落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不管是人情考虑还是现实需要,他都得在伍家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但伍家这样的组织和运转方式,意味着哪怕安定下来都只能勉强过日子。除此之外的所有麻烦,都得靠他这个神使或者“本家代表”扛下来。 不然老罐头也不会把孙女塞给自己,巴婵对自己也不会是这般依赖,伍家其他人对老罐头给自己宿老待遇也没有丝毫疑议。 他们都指望自己作救世主呢。 只是靠向点点一只野龙鸟,加上自己最多强过四丫一线的战斗力,就能解决伍家所有麻烦? 相骞锦很不乐观,也很不喜欢。 得想想办法。 1028:变革不仅看个人意志还得看 相骞锦没马上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分完东西。 接着是所有旗本以上人等开族会。 即便条件简陋,伍家还是摆出了应有的排场。 木匠临时打造了三把太师椅,正中空着代表族长,左边是相骞锦,右边是候任族长巴婵。 巴婵能以女儿身候任族长,族人毫无异议,这算是五角星唯一没被下毒的地方,应该与五角星人拥有代代相传的血脉力量有关。 以老罐头为首的宿老家老坐着小马扎,除开老罐头,其他马扎上坐的基本都是寡妇,抱着或者牵着小孩子。 四丫和莫大夫也有小马扎坐,他们虽然被划到了神使向家,但还在族中有护卫管事和牲畜管事的职务,算是家族幕僚的身份。 至于二三十个旗本,就只能在两侧站着。 “神明恩沐,神使威能……” 老罐头展开一卷布,摇头晃脑的念起来,竟然是称颂相骞锦的文章。 “行了行了。” 相骞锦起了满身鸡皮疙瘩,赶紧叫停。 难怪这老头昨天把胡九找了去,原来是写这玩意。 他催促道:“直接说正事吧。” 老罐头哦了声收起布卷,人群里拈着短须微微笑着的胡九顿时蔫了。 伍家现在就两件正事,一是粮食,二是安全。 刚才巴婵说过粮食问题了,分好田地后各家尽快开垦耕种,抢在月底前播种。麦种不够的话,在高地之下划定各家领地,自行渔猎搜集。 说到这事各家议论纷纷,连旗本都有意见。 “商路断了啊,这一季麦子种下去了,下一季又从哪里来?” “顾不得下一季了,先求这一季饿不死吧。” “应该联络其他家族,找他们借麦种或者粮食。” “就我们这点人,哪有力气开路运粮。” “神使在啊,神使必然有办法。” 相骞锦又听到了让他很意外也很有既视感的事情。 这里的粮食竟然没办法留种,必须找商人卖? “我是说你吃的饭团那么奇怪呢,原来是合成种子种出来的粮食。” 助理后知后觉,“行星引擎做过很多调整,有些调整竟然是专门针对粮食的。” 行星引擎的调整意味着五角星的生态环境发生了变化,植物被刺激得加速进化,所以活性很强还大多带毒,不适合人类食用。 不过合成种子并不受影响,只是种出来的粮食没办法留种。 以银河人类的科技水平,肯定不是没办法,而是故意的。 这么做五角星只能依赖外来的粮种,目的必然不是卖粮种这么简单。就像农奴封建制和五角种姓制一样,还是统治者控制社会的手段。 “这事属于银河人类殖民行星的课题。”助理懊恼的说:“可惜……” 相骞锦打断它:“行了行了,知道你删了资料。” “还不是为了腾出计算空间好保你的命吗?”助理委屈的分辩。 相骞锦的深思看在巴婵眼里,就是又不明白本该是常识的事情了。 “传说以前人们还能种本地的稻子麦子,后来本地的粮食变得越来越奇怪,根本不能吃了,大家不得不从商人那买只能种一季的麦种。” 巴婵敏锐的抓住关键,补充了其他信息。 “种出来的麦子不怕其他植物侵袭,产量也不错,大家渐渐就全靠外面的麦种了。” 她展颜笑道:“神使也不必担心,就算麦种不足,山林里还是有很多可以吃的植物。就像石芋、藤芯、竹笋竹米之类的,小心处理就不会出问题。” 植物被刺激进化,人类也在努力适应啊。 相骞锦点点头,那还好。 接着说到安全的事情。 老寨在高地上,下面的老谷丛林环绕,妖兽出没,贺家的追兵又被神使团灭,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这不意味着可以彻底松懈,起码的巡逻警戒还是得做。 这方面事务分作两层。 一层是日常的哨望值守,由族中各家分摊。哪些地方设立哨点,哪家负责哪个哨点,确保七二四在线……在岗值守,这都是落到各家身上的义务。 家族直接掌握的武力则是另一层,以四丫为首加十来个精壮旗本,就是伍家现有的家兵。家兵并不站岗值守,只在需要的时候才集结出动,应付敌情。 这该是千泉大山乃至天照国的传统,老罐头的安排轻车熟路,众人也毫无异议。 相骞锦有异议。 你们就完全不考虑妖兽的侵袭? 贺家折了神使和上百家兵伤了元气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贤神教和州刺史复仇心切,强者精兵应该是须臾即至。他们可不会受妖兽阻碍,这些迫在眉睫的威胁也不讨论? 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相骞锦啜起了牙花。 很明显,有他这个神使在,这些威胁族人们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要神使出马,还能有什么威胁呢? 这可不行。 无数念头在相骞锦脑子里掠过,被他不断抓住,很快编织出一套方案。 正在琢磨该怎么丢出方案,怎么说服众人,助理又有话说。 “这样好吗?” 它并没有反对,只是告诉相骞锦这么做的后果。 “刚才讨论家族制度的时候,你不是也说过,这种剧烈变革是致命的吗?” “你最终要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回到赤联,回到银河。” “伍家做了这样的变革,以后要怎么延续下去?” 相骞锦跟它相处了千年也吵了千年,不屑于隐瞒自己的用心。 “你怎么对土著这么关心了?你也说过啊,土著短暂而渺小的生命承受不起银河。” “伍家现在这样子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关键是不折腾的话,我很不方便。按他们这么搞,我岂不是成了他们的保安?” “就算他们给我烧了千年香火,我把他们带到老寨也算还了人情。总不成还要我对他们负起责任,让他们传承千年世代不绝吧?” “说得更直接点,我想做什么,就得看到我的想法在伍家贯彻到底。像这种家族分家什么的掌握不了基层,什么事情都得一层层折腾,这可不行!” “干脆就把他们打回原始部落时代,从头开始!” 助理不满又不解,“真是出于这种懒惰自私的想法吗?你当初急着解冻救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啊,那时候你还骂我自私懦弱。” 相骞锦唏嘘:“这就是人性啊。” 他才不会承认是想救美少女。 换个抠脚大汉……也不是说就不救了,至少不会那么莽撞,而且不会骂助理。 “难道……” 助理狐疑:“其实你对伍家另有想法?” 它骤然激动了:“不,其实你对五角星另有想法!” 它自顾自的念叨起来:“之前咱们讨论五角星社会形态的时候,你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我很确定那是憎恨!” “哈哈!” 它当起了谜语人:“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你跟巴婵真是有共同语言,都很擅长脑补。 被助理这么一说,相骞锦又犹豫起来。 没错,自己最终是要走的。 如果下一刻就有了确定的线索,他也不至于马上拍屁股走人,但肯定不会留得太久。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让伍家做出的种种改变,对他们未必是好事。 “神使?” “神使大人?” 老罐头和巴婵相继轻呼,让他回过了神。 算了,先这样吧。 相骞锦暗叹,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我没……” 他正要摆手,场坝外忽然传来急呼声。 开始是一个人,然后更多,从各座屋舍废墟里奔出来,手里都捧着什么东西。 “麦种……” “麦种出问题了……” “全都是这样,没一颗好的!” “完了!完了!” 这些人冲过来跪下叫唤,叫得惶急甚至绝望。 看清他们手里的东西,老罐头、巴婵等人刷的全站起来了。 老罐头嘎的抽了声,两眼一翻像是要背过气去。 那是一颗颗麦粒,本该是浅黄色的,现在却黑斑密布,显然是坏掉了。 “还以为只是商人编出来吓人的。” 四丫扶住老罐头揉背顺气,恨恨的说:“没想到是真的。” 巴婵接着说:“商人说他们的麦种是有记性的,卖给谁就只能种在谁的田地里。” 她知道相骞锦应该不懂这事,帮着解释:“一旦换了地方,种子就会坏。” 相骞锦吓了一跳,难道每颗麦种都装了芯片? “每颗麦种都装芯片完全没难度。” 助理说:“不过没这个必要,这些种子应该只适合在特定区域运输和种植,超出地域就会坏掉。” “至于具体区域,估计跟海拔有关。伍家山寨的海拔估计就是麦种的极限,从那里到老寨,海拔上升了好几百米。” 很有道理,相骞锦完全认同这个判断。 这么一来休想有人躲到高原深山里埋头种田,五角星的统治者利用麦种控制社会的手段真是超乎想象。 现场气氛变得无比沉重。 带过来的粮食只能支撑一两个月,但有麦种在大家还满怀希望,撑到秋天就不至于挨饿了。至于怎么撑下去,渔猎搜集什么的只要努努力,应该没问题。 现在希望破灭,大家的信心也就没了,而信心是最重要的。 “这有什么好怕的?” 粗浑嗓音响起,“还哭!脑子里装的是辣子吗?” 就听那个“最忠诚旗本”伍三德叫道:“咱们伍家有神使啊!天大的难题神使都能解决!” “没错没错!”尖细嗓子跟着喊,是胡九:“大家别急,神使大人会帮我们找来粮食!” 压得众人喘不过气的力量骤然消散,无数道视线投到相骞锦身上,包括巴婵和四丫。 其他人的视线都是灼热如火,四丫却是将信将疑,巴婵则是淡然而笃定。 “所以说啊……” 相骞锦异常感慨:“变革是不是能进行,不仅得看个人的意志,还得看历史进程。” 伍家不得不变革了。 1029:男女分营天国圣库 “我不会帮你们找来粮食……” 相骞锦起身环顾四周,在张张面孔上看到了惊讶和失望。 “就像我不会把你们直接送回这里一样,路得靠你们自己走,粮食得靠你们自己找自己种。” 吐气声此起彼伏,人人脸上都浮起期待和喜悦。 自己干就自己干呗,只要有办法,有办法就有希望。 “神使是如何打算的?” 老罐头赶紧打配合:“要我们做些什么?” 相骞锦却说:“先把大家都叫回来,所有人。”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四丫和巴婵同时发号施令。 “快通知大家。” “还愣着干什么,去吆喝人!” 没过多久,伍家七八百人重新齐聚,又把场坝围得满满当当。 这时相骞锦才开口。 他指着场坝外面的空处说:“六十岁以上行动不便的,受伤生病的,站到那边。” 这话让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明白。 在他们的认知里,从古至今所有事情都是分到各家。就像这会,虽然人都挤在一起,却还是各找各家绝无混淆。 老罐头颤颤巍巍的问:“神使啊,这是说哪类人户呢?” “所有人……” 相骞锦说:“不论哪类人户,不管是旗本还是家老,也不分角的颜色。” 他大声重复:“接下来我说的都是所有人。” 老罐头咂咂嘴没说话了,又是巴婵和四丫催促,人群才动了起来。 等这些人聚齐了,相骞锦招呼胡九:“你拿纸笔去作登记,做个名册出来。每个人的姓名性别年龄,还有伤病情况,都得记清楚。” 胡九两眼放光,有力的应了声是,这意味着被委以重任了。 热情高涨,他提醒道:“还要记上是谁家吧?” “不需要……” 这家伙能写会记,文书工作还得依仗,但得好好敲打。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不要自作主张。” 相骞锦的语气很重,胡九暗暗打了个哆嗦,赶紧张罗纸笔去了。 “六十七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三十五个无法劳作的伤病号,总计一百零二人。” 有助理在,相骞锦只需要扫一眼就掌握了人数。 相骞锦又指着另一处说:“六岁以下的小孩和母亲到那边去,孤儿的话路上是谁照料就谁过去。” 这次是八十五个小孩,五十八个母亲或者亲族女性,总计一百四十三人。 两拨人加起来二百四十五人,都不算劳动力。 之后是已婚女子、十二岁以上未婚女子,有二百二十三人。 再是已婚男子、十二岁以上未婚男子,有一百五十六人。 然后是六岁到十二岁的小孩,有一百四十一个。 一群群人分开,场坝里就剩下相骞锦、巴婵四丫和老罐头这几个人了。 巴婵看看少女……也就是十二岁以上未婚女子那边,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喂……” 四丫还有些懵:“我、我们也要过去?” 相骞锦没说话,巴婵直接把她拉走了。 这下老罐头也乖乖站到了已婚男性那边。 再加上还在人群里挨个问话奋笔疾书的胡九,“高泉山伍家第一次人口普查”顺利完成。 总数是七百六十九人,以有扫地的力气就算能干活的标准,五百二十四人。 “还以为你只是下命令,没想到还要搞人口普查。” 助理很意外,“考虑得挺深入全面嘛。” 这就是助理所不知的前世经验了,社区小干事啥都干过,包括人口普查,而人口普查恰恰是其他工作的基础。 伍家的情况摸清楚,相骞锦安排起来也就心里有数了。 接着他下达了三道命令。 所有粮食物资和工具重新集中,统一分配。 所有人全力清理老寨废墟,搭建仓库和几处居住区。 所有人按现有划分住宿,各家拆散,家庭分开,男女分开。 场坝里陷入久久沉寂。 看老罐头的样子,似乎又要嘎的一下翻白眼背过气了。 “呃……” 助理都因为惊讶过度而一时无语。 “神、神使大人……” 率先开口的果然还是伍三德这个愣头青。 他直奔主题:“这样就会有粮食了吗?” “当然不会有。”相骞锦说:“这只是开始,先做到了这一步,才谈得上后面的事情。” 有人领头,其他人纷纷攘攘出了声,很快变得嘈杂。 “我是旗本!怎么能跟下等人一起吃一起住?” “为什么要把我跟我婆娘分开?她还带着孩子啊!” “怎么能让我家的人户给别人干活呢?” “不合规矩!这不合规矩!” 人群渐渐鼓噪起来,就听轰隆一声尘土飞扬,地面微微震动,四丫提起长柄大榔头狠狠砸地。 “神使的话就是神明的意思!” 巴婵高声说:“天大的难题,神明都能解决!不过凡人的难题,神明并不关心!神明只会指引道路,凡人自己走下去才会走出生路!” “我们回到老寨不就是这样吗?八天前谁想过我们真的能走完这条路?不就是靠着神明的指引和神使的带领吗?” “大家想有粮食吃,想要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听神使的安排,不准有任何怀疑!” 候任族长巴婵表明了态度,还如此坚决,暴风疾雨般的鼓噪渐渐平息。 这下轮到相骞锦意外了,他还准备费一番口舌呢。 不过只是这些话不足以压不住人心,人群中依旧有嗡嗡低声。说话的都是宿老家老和旗本家眷,他们还是不满自家被分拆,跟地位低贱的人户同吃同住。 “你们算什么!?” 四丫怒了,尖着嗓子吆喝:“向……神使是神使,代表神明说话!在神明眼里,大家都是一块块石头,是一样的!” “对!石头!” 巴婵帮腔:“咱们在神明眼里,除了撞得啪啪响之外,彼此没有任何差别!” 相骞锦偷偷咳嗽。 这姑娘记性挺好的,就是不怎么懂人事。 “我明白了!” 伍三德回过神来,大声武气说:“只要照着神使说的做,我们就有粮食!” 这声“粮食”,终于让杂音渐渐减小。 饿死和破坏规矩比,当然是前者更可怕。 这时候老罐头顺过气来,抖着腰间的铁罐头,也大声说:“神使说什么就做什么!” 还在涌动的杂音彻底消散。 老罐头转头问:“向神使,在这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呢?” 所有人都是一肚子疑问,不知道这么安排跟粮食有什么关系。其他人可以靠权威压着不多想不多问,老罐头乃至四丫这样的人,就得交代得更多些了。 “从今天开始,粮食得节约……” 相骞锦一条条说出他的安排:“设个库房管事,专门负责保管粮食和各类物资。所有人不论身份,就按男女老幼的区别分配粮食。所以还得建个公共食堂,统一开伙,需要设个食堂管事负责。” “从已婚女子里面挑些人专门照顾老人和伤病号,幼儿那边也得特殊照顾,就设个养育管事一并管起来,管事下面再设组头,分别管老人、伤病号和育儿。” “男人女人小孩分开住,各自设管事和组头,自己管自己。” “牲畜这边,由莫大夫当管事,再让他挑些人负责家族里所有牲畜的喂养和驱使。” “这些都是寨子内务,就得辛苦老罐头来统管了,以……内务执事的名义。” 老罐头沉吟片刻,点头说:“事情看起来杂乱,但这么分门别类,再设管事组头,倒是让我轻松得多了。” “管事组头的人选只考虑干不干得好,不要考虑贵贱位次。”相骞锦提醒。 “你这是要把伍家全部拆散啊。” 四丫终于忍不住质疑:“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虽然全力配合相骞锦,可这样的变动也着实难以理解,进而难以接受。 想做什么? 相骞锦说:“这是男女分营……分屋,还有家族公库。” 其实就是男女分营天国圣库。 相骞锦并没想过复制个太平天国,只是觉得要把叠在伍家身上的毒洗掉,就得下猛药。 以他在基层社区的工作经验,要让一大群人团结一心共渡难关,就得把组织度拉到最高。 矫枉必须过正。 “想不明白就边干边想,最终你会明白的。” 他也懒得解释,直接给四丫塞活:“对了你来当护卫执事,挑出所有能干架的壮男壮女,安排他们轮班哨望。另外把最能打的集中起来,装备最好的武器护甲,负责狩猎和对付敌人。” “我……” 四丫小嘴张得大大的,顿时把质疑丢到脑后:“我也当执事?” 这不废话么? 人尽其用,伍家最能打的肯定得当保安头子。 相骞锦笑着点头,四丫眨眨眼哼道:“别以为这样就能敷衍我,执事管事只是名义而已,我才不稀罕。” 话是这么说,看她掰着手指低声嘀咕,已经在盘算该挑那些人该选谁作管事组头了。 “等寨子大略收拾出来,就得组织人清理田地,搜寻……” 相骞锦正说到这,巴婵怯怯的插话:“我来做这个执事,可以吗?” “不行。” 相骞锦板着脸说:“你是候任族长,得随时跟着我。” 巴婵哦了声,对候任族长其实等于随身侍从的安排毫无异议。 老罐头不放心的追问:“但是粮食……” “粮食会有的,这些事情做好了,粮食就会有了。” 相骞锦很肯定的说,其实心里压根没底。 最终能不能弄到粮食不由他决定,由这个地方还有助理决定。 “真的要这么做吗?” 助理好心提醒:“对我来说,影响只是减慢水晶分析进度,你倒是要吃苦头,吃很多苦头哦。” “这也是为自己着想,先苦后甜嘛。”相骞锦很坦诚。 助理传来的意念微微荡漾,像是笑声。 “行了行了,知道你想摸索新的道路了。” 它还唏嘘感慨起来:“干革命嘛,哪会没有流血牺牲呢?” 呃……这家伙又在脑补什么? 1030:神使这么做必有深意 三月二十五,伍家遭遇巨变的第十四天,回到老寨的第八天。 被贼匪袭击的那天,幸存者觉得这辈子要从那天算起。 接着天降神使,驯服了野龙鸟团灭了贺家追兵,带领他们回到老寨,这辈子又得从踏上高地那天算起。 五天前他们迎来了又一次变故,因为太过剧烈,前两次变故的冲击已经淡薄得梦境,现在才像是活在真实世界里。 这次的变故超乎他们想象,过去千年里从未有人听过类似的事情。 他们像是置身全新的世界,过去的人生没了任何意义。 一面是迷茫、烦恼、煎熬、痛苦,汇聚成不满乃至愤怒。 一面是新奇、单纯、安定、释然,汇聚成期待乃至希望。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们心中交织盘旋,让他们痛并快乐着,进而对他们处于这种状态的原因,以及神使允诺的好结果产生了极大好奇。 比如今天出发的探索队北方分队,有些人一路唠叨停不下来。 “神使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深意!” 分队的队长是伍三德,觉得这些人话越来越多而且隐隐对神使不敬了,赶紧出声。 说话的那些人没把他放在眼里,自顾自继续说。 “我好歹是个旗本,怎么跟自己的家下人睡一张床了?” “白角黑角斑角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真是不成体统。” “王家大娘是家老夫人,像下人一样做厨子,她还真是想得开。” “小二跟其他孩子混在一起,白天干活晚上打闹,家教全废了以后要怎么继承家业?” “还有啥家业啊,没看出来神使其实就是要把各家都拆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质疑神使的用心。 “这是照着贤神教做吧,我听说教会里就不分家。” “也不像啊,贤神教里不也分司祭主祭吗?还得天天念经。” “说不定神使让咱挤在一起,就是要我们像石头一样撞得啪啪响。” “撞出火星就有粮食了,哈哈……” 主要是几个白角,偶尔黑角凑话。这些人不是旗本就是家老宿老家的,说到后面都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伍三德本想严厉呵斥,想到神使的话,又忍住了。 “对大家来说变化的确很大,有人不习惯不满可以理解,让他们骂几句也没关系。” 神使当时说:“神明不会在意。” 所以这些变化,到底藏着神明的什么意思呢? 神使颁布了命令后,全体族人先投入到老寨的清理工作中,很快建起了仓库、食堂和若干住屋,挖出了水井和茅厕。 当然还不是真正的屋子,只是在平地上竖起旧木为梁,搭起篷布为顶,砖瓦石块砌出矮墙,但总算有了安稳的住处。 问题是不分人户家格也不论角色,几十上百号人睡在一块。丈夫跟妻子分开,父母跟儿女分开,左右相距半臂就是别人。晚上吵闹声呼噜声响成一片,哪能睡得着? 到了早上瞪着黑眼圈努力起床,到所谓的食堂排队领早餐,又是全新体验。 粮食短缺得省着,早上只有稀粥加野菜这没什么怨言。 可家下人为什么也有?斑角为什么也有? 有就有吧,为什么得凑在一起吃? 同样家格同样角色的人聚在角落里自己吃,还要被巴婵数落四丫呵斥。说什么刻意跟其他人分堆彰显自己比别人尊贵,就是不敬神使。 “神明之下我也只是和你们一样的石头,你们为什么妄自尊大呢?” 大小姐见到谁按家格或者角色扎堆,就跑过去数落一通。不止是吃饭的时候,晚上休息睡觉她也不辞辛劳的巡视。逮着人就喋喋不休像术士念经,搞得大家见着她就下意识远离别人。 四丫则是另一副嘴脸:“管你家是什么旗本家老宿老,管你的角是白的黑的还是花的,我只看本事!现在的伍家,没本事就不准谁把下巴抬得比我还高!” 再加上老罐头的叮嘱,家老宿老的遗孀也抛开身份出面做事,家族从各个分家变成大通铺大食堂什么都混在一起,族人们虽然有不满有怨言,倒也没谁出来闹事。 就当是野营吧,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忍忍就好了。 最初是烦躁和不适应,过了两天,各座通铺又选管事和组头,还是按谁能招揽更多人心来选,结果又起了波澜。 有的是家下人当管事,有的是斑角当组头。这些人负责维持通铺里的秩序,连床铺位置和晚上说话起夜都要管,让不少家格高或则是白角的人怨气满腹。 这支队伍里就有几个这样的人。 “伍三德啊,你总得帮我们说说话吧。” “算了人家是神使家的人,哪会管我们死活。” “胡九那家伙也不帮白角说话,现在的伍家是不是该叫神使家或者向家了?” 伍三德终于忍不住了,这些家伙把神使看成什么? 神使会在乎这么个小小的伍家? 没等他开口,队伍里响起低沉的嗓音。 “叫神使家也没什么不好嘛。” 那是个斑角小老头,没到六十还能干活。 他抬着那张刻满了世故的老脸说:“没有神使咱们早被贺家抓了去当奴户了,再好也不过是去其他家当外户。不管哪家都不会因为谁在伍家有什么地位就优待谁,就算是白角,能给个庶户已经很仁慈了。” 老头开了口,其他人跟着纷纷发言。 “还瞧不出来在神使眼里没有家格没有角色,只看谁有本事?” “有本事就能入神使的眼,现在家里的执事管事,不都是按本事来的?” “四丫最能打,她当执事谁敢说不?王夫人的饭菜最好吃,她管食堂谁都说好。莫大夫最懂牲畜,由他照管所有牲畜大家更放心了。” “胡九本来是罪人该流放的,族里就他最会写字算数,他做文书管事也没人反对啊。” 跟抱怨者相比,这些人才是队伍的多数,一人一句就把抱怨者说得无言以对。 伍三德悬着的心落下了,他还担心压不住这股抱怨势头。 再看这些人,不是斑角就是黑角,几乎都是各家的家下人。 想到自己并没因为曾经逼迫大小姐而遭罪,还在四丫手下做了护卫管事,伍三德忽然生出模糊的想法。 神使好像刻意在抬举家下人,或者斑角和黑角?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是因为这些人数目最多,必然会有不少有本事的人? 所以神使说,只要照着做就会有粮食,其实是让有本事的人来想办法找粮食? 感觉自己想通了更深的关节,伍三德兴奋起来。 至于具体该有什么本事,又要怎么找到粮食,以自己的脑子应该是想不到了,就没必要多想。 神使自然有他的深意。 “就在这吧,不要废话了,大家干活!” 他招呼道:“记得不要直接拔,得小心的连根挖出来。” 这就是探索队的工作,搜集各种植物,包括野草在内,完整的带回去。 其他人散开忙碌,伍三德站到一株倾倒大树上,一手按着挂在腰间的短弩,另一手握着竹子做的笛号,扫视四周警惕戒备。 他这个队长的真正任务是保护队员安全,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比如妖兽之类的,就用笛号求救。 “飞娃……” 他又对立在后面的少年说:“自己长点眼,别非得等我喊你才跑。” 少年使劲点头,抿着嘴唇颇为紧张。 分队里除了伍三德,还有个专门报讯的人。这个人必须跑得飞快,在来不及发出笛号的情况下跑回去求救。 “救命……” 老寨里,相骞锦的住处终于从帐篷变成了屋子,虽然只是有了四面石墙和门,天花板还是篷布搭的。 这会他正躺在石头加干草的床上哼哼,只觉自己要一命呜呼了。 “你的朊基活性不足,没办法用快速清除毒素,只能劳累免疫系统多干点活了。” 助理很同情他:“就是发会高烧而已,不过说起来这里的植物还真是凶猛,比千年前最毒的植物还要强几十倍。换成土著几秒钟就得肠穿肚烂。” “早知道这么可怕,我才不自找罪受。” 相骞锦虚弱得想找人抱抱。 三天下来他被放倒了十八次,其中昏迷了五次,吐了多少次更是数不过来。 他是真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1031:自作孽的神农计划 打散伍家原有的组织结构,搞男女分屋家族公库,这些措施并不是着眼于现在。 粮食问题迫在眉睫,相骞锦亲身上阵,是字面意义上的献身了。 他做人肉试验台,助理当分析仪。 助理拥有千年前五角星的所有资料,包括植物基因图谱。虽然环境改变植物疯狂进化,但对照之前的基因图谱,依旧能找出以前的粮食作物。 这些作物已经变异不能大规模种植和食用,不过在他广播了千年的《星球拓荒大全》里,记载了很多处理方法。或许能把变异作物处理得可以食用,或者改造得方便种植。 前提是,先得找到那些作物。 探索队带回各种植物,然后他吃下,由助理进行分析。 相骞锦给自己的献身行动起了个名字,神农计划。 名字挺土,办法很简单,做起来也容易。 唯一的坏处就是得跟神农一样受苦。 即便他拥有银河人类的基础体质,也没办法完全消除毒素对身体的影响。 “嘴上叫得欢,内心毫无波澜。” 助理没把他的话当回事:“我甚至感觉你乐在其中,要知道银河人类很难拥有这种体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已经堕落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沉湎于绕开物质身体,把朊基反应也拉进心灵世界的精神刺激里。像这种身体和精神刺激同步并且不影响阈值的体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一根牙签投进水井,没有任何滋味。” 所以银河人类其实就是大变态对吧。 而且怎么感觉你在开车呢? 助理鼓励他:“至少你又发现了一种毒素,还是目前毒性最强的,总会有点用处。” 这算什么用处? 以地球世界的标准,他这几天里吃了上百种植物,每种毒性都超过了断肠草。 “还有一张技能卡!”助理继续给他打气。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算什么技能? 自然毒素,生命类绿星技能卡,这是他吃了这么多毒草后的副产品。 作用是可以合成神经毒素,通过体液放毒。 吐痰射冰锥已经很掉逼格了,再吐毒液成何体统? “观念要开放,思想要搞活嘛。” 助理也知道这个技能摆不上台面,但还是卖力推销。 “比如你先在嘴里制造毒液,再激活冻结吐出去,这不就是带毒的冰锥吗?对付那些体格强韧或者披甲举盾的,可以起到奇效。” 相骞锦嗤笑:“为什么我非要把自己弄到那种危险地步?” 不过压箱底的本事不嫌多,哪怕有些下三烂,有总比没有好。 只是体液这道坎他是真迈不过去了。 “在解决粮食问题这个主要目标上,我们也是有进展的。” 助理又道:“我们已经找到好几种经过适当处理就能食用的植物,虽然做不了主食,至少不担心野菜粥里没有野菜了。” 相骞锦唉声叹气:“这只是扩充了副食的食谱,主食还没有着落,再过阵子野菜粥就要变野菜汤了。” “所以呢?”助理反问。 所以继续吃呗。 有助理开导,相骞锦心情好了些。 虽然不时吃得呕吐甚至昏迷,却没有伤残甚至生命危险。只是付出这样的代价就能解决粮食问题,总比上阵杀敌轻松得多。 不过这要吃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呢? 迟迟拿不出东西的话,人心会散的。 “目前的效率是很成问题。” 助理也注意到了这点:“你的身体降解毒性得花时间,我分析出结果也需要时间,每天吃二三十种已经是极限了。” 屋子里已经堆满了花花草草和藤枝树根,他的处理进度完全跟不上探索队的搜集速度。 得想想办法。 “神使大人!” 带着颤音的低呼响起,巴婵冲到床前问:“你还好吗?” 伸手摸了摸相骞锦额头,她哎呀叫道:“好烫!” “还好还好……” 相骞锦打着摆子说:“又得麻烦你了,老办法。” 巴婵想说什么,却先抽起了鼻子。 “别哭啊,让外面人听着还以为……咳咳……” 相骞锦苦笑:“我没事的,死不了也残不了,别忘了我可是神使。” 巴婵很想听话不哭的,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这几天相骞锦做了什么她全看在眼里。 吃花吃草吃树叶树根,什么都吃。 吃得一会晕一会吐,还不时倒在地上抽搐,有时候直接就昏过去了。 可不管再难受再痛苦,一旦好了点就接着吃。 晚上嚼着草睡,半夜起来随手抓把草吃,早上起床更是先吃草。 只有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这么拼。 就是给伍家寻找粮种,新的粮种。 “神是爱人的,却不爱自己,至少不爱自己的凡人身躯。”巴婵想。 “我去打水……” 她为自己被指定为助手,帮着他善后而喜悦,又为时时见他受难而难受。 还好总能做点什么。 打来水浸湿布巾,不断擦拭相骞锦额头,所谓老办法就是物理降温。 布巾急速烤干,升起肉眼可见的白雾,看得巴婵两眼发直。 “我草我现在体温有多高?” 相骞锦也被吓住了:“会不会烧死啊?” 助理波澜不惊:“没多高,六十来度吧。” 六十来度?这还是人吗? 人体里的各种生物酶怕是都降解了,人也该变成烤糊的熟肉了。 “之前你手搓闪电火焰箭,口吐氦痰的时候怎么就不关心下生物酶呢?” 助理总是不留情面:“你是银河人类,不要把自己看作原始人类。” 也对…… 不过烧得这么厉害确实难受,脑子迷迷糊糊的,水分也流失得很快。 “恕我无礼……” 巴婵低声说,必须得上全身降温了。 脱了上身衣服,见他皮肤红彤彤的像龙虾,少女的泪水顿时开了闸。 换凡人已经变成熟人了吧。 她忍不住问:“不是说神明不关心凡人死活吗,可你为什么要为我们做到这个地步?” “我又不是神明,只是神使。”相骞锦说:“神明不关心,我关心啊。” “神明不会有感觉,你会很难受很痛苦。” 少女带着浓浓鼻音说:“你可以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不这么难受痛苦,就得给你们当生产队长。 不为难自己,就得给你们当保安头子。 凭什么啊。 心里话不足为外人道,相骞锦叹气:“对我来说这个样子真算不得什么痛苦。” 看少女泪水盈盈令人怜惜,他随口嘀咕:“跟你们比,你们习以为常的事情我却做不了,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你这脑子是有点烧糊涂了。” 助理嘀咕,“闭嘴吧,继续说下去你的龌龊心思要全暴露了。” 是有些心神恍惚憋不住心里话了。 “是啊,神明终究没办法把自己变成石头,落到石头堆里也是光彩耀人的美玉。” 心弦荡漾,巴婵止住泪水埋头干活。 布巾不断擦拭,身体渐渐清凉,相骞锦感觉好多了。 “棘叶……辣椒……” 他迷迷糊糊的念叨。 这是他和助理最想找到的作物。 千年前游击队改造了本地辣椒,让这种新作物成了五角星最主要的粮食和经济作物之一,被收录进赤联的《星球拓荒大全》。 现在环境变化植物变异,棘叶辣椒肯定不是原来的样子了。不过助理认为这种作物本身就是改造后的产物,受行星引擎调整和环境变化的影响会比自然作物要小很多,也更容易处理,和野龙鸟被重新驯化的道理一样。 这几天相骞锦都是找外形跟棘叶辣椒相似的植物吃,但一直没有收获。 “棘叶辣椒?” 巴婵正为降温成功而欢喜,听他嘀咕蹙起了眉头。 想到了什么,她一拍巴掌急急离去。 1032:粮食自主是核心问题 迷迷糊糊中相骞锦睡着了,脑子里又回荡起巴婵哼过的小调。 小调像是小船,载着他回到上辈子的地球,在什么地方跟女孩子并肩仰望星空。 女孩子好像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他快记起那调子是什么歌了。 竹门的嘎吱响声把他踹出了梦境。 巴婵牵着个斑角女子急急进来。 女子已到中年,眼角皱纹密布,眼睛却还非常清澈。 “这是琴姐,懂些药草,关爷爷让她帮着照顾伤病号。” 巴婵说:“神使刚才念着棘叶辣椒,琴姐可能知道这东西。” “在哪里!?”相骞锦惊坐而起。 琴姐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怯怯的说:“神使看看这个是不是。” 是撮暗红的干瘪果实,很像稍稍大些的葡萄干。 “这不是火椒吗?” 相骞锦皱眉:“常用的调料。” 还在路上的时候,四丫给他吃的烤兔腿就是抹了火椒碎末。 千泉大山有很多种辣椒,这种火椒很常见。要么散落在溪边河边,要么雌伏在高大植物下方。植株矮果实小,因为味辣又没毒性,是当地人常用的调料。 早就吃过这玩意,助理也没发现异常,相骞锦就忽略了。 “我们这里并没有叫棘叶辣椒的东西。” 琴姐解释:“不过大小姐说这种辣椒的叶子挺像荆棘,说不定就是神使大人要找的东西。” 相骞锦泄气的摆手:“这个我已经……” 话没说完,某个家伙怯怯传来意念:“这个还真可能是。” 什么!? 相骞锦大怒,那时候你没分析过? “那时候还没神农计划啊!” 助理叫冤:“你还真把我当无所不能的系统,连你的吃喝拉撒都能分析一通留下纪录?” 道理似乎没错,可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全是因为自己成了灯下黑,没注意到本该最先注意的东西? 还真是意难平啊,相骞锦很想找人打架。 助理急着解释:“我也是忽然意识到有这个可能。” “五角星的植物大部分都被行星引擎刺激得加速进化,所以才有毒性。那些没有毒性的植物,有可能是因为本身早就经过了改造,没被卷入这场加速进化的大潮。” “棘叶辣椒当初的改造重点就是生存能力,不管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在其他植物都加速进化的时候,它会有什么变化?” 说到这相骞锦已经明白了,他从琴姐手里接过风干了的辣椒,仔细端详。 加速进化的植物必然会疯狂争夺养分和生长空间,棘叶辣椒这样的作物只能退避三舍韬光养晦。千年下来,那些不变个头不换地方与其他植物作坚决斗争的死光了,就剩躲在溪水河流边,或者依附于高大植株的弱小者苟全。 物竞天择,谓之演化,是被动而不是主动。 “终究只是猜测,”助理催促:“是不是还得实际验证。” 相骞锦的五官揪到一起,上次他可是被辣得几乎升天。 “你们先出去。” 想了想,他开始赶人。 剧毒都吃过了,怎么能因为辣止步呢。 巴婵很不忍心:“要不我也……” “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做的事情凡人做不了。” 相骞锦不耐烦的说:“还有啊,屋子里任何一根草你都不能碰,不然连我也救不了你。” 巴婵乖乖哦了声拉着琴姐走了。 深深吸气,相骞锦拈起几颗辣椒塞进嘴里。 咀嚼、吞咽,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少,不然助理难以获得详细信息。 相骞锦哈哧哈哧喘起大气,脸上身上刚刚消退的红潮重新涌现。 “果然……” 助理确认了:“咱们真是走了老大一圈弯路。” 相骞锦快哭了,是被辣的。 门外巴婵和琴姐听到神使发出似哭似笑的奇怪声音,不由面面相觑。 “神使是为我们凡人过得苦而哭!” 巴婵赶紧声明:“又为我们能活下去了而笑!” 她捂着嘴怕自己也又哭又笑起来,激动的说:“他找到了!他帮我们找到粮种了!” “是是是!是这样!” 琴姐不迭点头,还在感慨:“屋里我一眼就看到了好几种断肠草,神使竟然也吃,吃了还没事,不愧是神使。” 接着琴姐又很疑惑:“火椒只是调料,根上是有点茎但就指甲盖那点大,怎么能当粮种呢?如果是新的麦种稻种就好了。” “先解决有无问题吧。”巴婵学着相骞锦说话:“总不能整年都吃野菜,而且……” 她坚信不疑的说:“石头在神使手里都能变成美玉,何况火辣呢?到时候它肯定会变得完全不一样,让大家不会再为粮食发愁。” “真好……”琴姐被她的话带动,脸上也浮起憧憬之光。 “五角星还是游击区的时候,猪牛羊马稻麦粟梁什么作物都有,都是地球的原始品种。” 屋子里助理给相骞锦讲古帮他缓解痛苦,后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享受着痛并快乐的奇妙滋味。 “当时人类还没分化出银河人类和行星人类,科技也很落后,开拓船只能靠模糊的维弦坐标,独自前往有开拓潜力的星系。开拓船带去了大量人类和标准生物基因库,人类利用基因库在行星上繁衍标准牲畜和作物,重现曾经的地球生活。” “你肯定猜得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大多数开拓行动都失败了,少数成功的人类,随着时光流逝,自己渐渐适应了行星环境,牲畜和作物也发生了变异。” “变异不是什么都变了,只是在某些方面有明显变化,就像……” 相骞锦稍稍好了些,听到这抢答:“就像五角星的人类,脑袋上会多一对角?” “五角星人这对角应该是所有行星人类里变化最小的一类。” 助理说:“五角星的生态环境刺激角质生长,导致星球上高级生物大多都有鳞片和角。开拓者也受到了影响,角质分泌异常。他们体内的朊基为了调和变异影响,就引导这些角质与神经连接长出体外,成了身上的角。” “最初角并不只是在头上,也不总是这么对称的一对。那些有很多角或者角长得奇形怪状的人类渐渐消亡,只剩下最对称也最不影响日常活动的双角人。” “总之五角星在赤联到来前,一直处于封闭状态,还保留着很多上古时代的痕迹。包括语言和口音,也包括食物偏好和口味喜好。” “说重点……”相骞锦骤然醒悟。 这家伙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所以先跟他绕圈子。 “是这样的……” 助理还在绕圈子:“只要集中栽种棘叶辣椒,加大肥力,就能让它恢复成原来的品种。不过棘叶辣椒的根茎碳水不太够,比不上稻麦,它以前也只是五角星的副食。” 它终于说到了正题:“要重新解放五角星,粮食自主的确是最核心的问题,棘叶辣椒还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我是说……你该明白的,神农计划还得继续,最好找到本地的原始稻麦。” 相骞锦顿时觉得从嘴巴到喉咙,从胃到菊花又烧了起来。 继续吃?休想! “有得吃就行,还想吃好?我又不是他们亲爹亲妈。” 相骞锦没好气的说:“根茎不好吃碳水不太够又怎么了?做成粉丝吃不就行了?” 他广播了千年,自然知道棘叶辣椒根茎其实就是跟马铃薯差不多的东西,还不是专门针对食用进行改造的品种。口感很差,得作很多加工才能常吃。 “等等……” 他猛然醒觉,这家伙说什么?重新解放五角星? 他可没这个打算! “不再是亲力亲为一手包办,而是推动他们独立自主吗?” 助理压根不理会他的申明,自顾自的感动了:“有道理,很有道理!这的确是值得摸索的新道路!以前赤联对游击区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包了,我也觉得需要改变!” 你又在想什么啊。 1033:现在操心是为了以后不操心 找到棘叶辣椒只是开始,相骞锦专门找了块田地,召集资深农夫精心翻耕沤肥,把瘦瘦小小的植株移植过去密集栽种。 没过几天功夫,植株就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部分植株比同类强壮许多,根茎更是吹气般的膨胀了好几倍。 不必相骞锦细说,农夫们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接着该怎么做。 把强壮植株集中到另一块催长田里,再选出更强壮的集中,如此循环。从最终的优胜者上面摘取种子,就是能让人吃饱饭的粮食。 棘叶辣椒到处都是,只靠搜集就能凑合吃。同时它成熟期短一年能收三季,到年中就能培育出个头和产量都足够大的新种。再到夏天大规模种植,深秋收获,伍家就完全不缺粮食了。 这玩意的根茎是不怎么好吃,不过千泉大山经常闹饥荒,各个家族都练就了把树叶作成佳肴的本事。跟有毒的树叶比起来,棘叶辣椒的根茎算得上异常肥美了。 “辣椒也更辣了……” 某个农夫吃了颗变大了好几倍的辣椒,竟然被当场辣晕,也带来了意外之喜。 更辣了就减少用量嘛,而且种子……也就是辣椒仔还能榨油。 至于用叶子造纸甚至纺织,现在还指望不上,也没必要。千泉大山的桑麻剑麻比千年前更坚韧纤维更致密,用来造纸搓绳纺布更好。只是伍家没有纸匠和织女,这方面的需求只能等伍家安定下来再想办法。 “神农薯可以替换三分之一麦子,另外三分之一加野菜,每天每个劳力能保证两大碗粥一大碗饭。不算打猎的收获,咱们的存粮能支撑一百天。” “没错,我算过好几遍了,就是一百天!” 胡九用石块在地上写写划划,得出的结论让老罐头等人欢欣鼓舞。 相骞锦找到的棘叶辣椒被他们称呼为神农椒和神农薯,以此颂扬功绩。 一百天只是能熬到培育出新种,不过这段时间可以先把野外的神农薯移植到田间集中栽种。上千亩地怎么也能收几万斤,足够撑到新种收获。 “不愧是本……本来的神使啊!” 老罐头喜笑颜开,像跳大神般的扭来扭去,腰间的铁罐头咣当咣当响得挺有韵律。 “是神农的神使……” 胡九脸上洋溢着钦佩甚至崇敬之色,原本让大家绝望的粮食危机就这么解决了。 “等等麦子就那么点……” 有人不相信胡九的计算:“就算减到三分之一,也不可能支撑那么久吧?” “如果没男女分屋同吃同住,肯定支撑不了多久。” 关于这事,老罐头的体悟最深刻:“还像以前那样各家吃各家的,能坚持一个月就是奇迹了。” 众人心绪杂陈,同时默然。 他们这些执事管事原本在家中都有地位,现在虽然不至于跟其他人同吃同住。但各自分家都被拆了,吃饭和其他待遇也没比一般人好到哪里,自然还是满腹怨气。眼下不过是迫于缺粮形势,慑服于神使威能,面上不敢说什么。 没想到神使先是拆家,接着以身试毒找到不少野菜,再发现了可以当主食的神农薯。开源节流两方面下手,十来天就解决了这个生死攸关的大难题。 “这种事情只有神明才能办到吧?” 某个管事咂舌:“我是不知道哪个术士还能随便吃东西都吃不死的,千泉大山里最毒的毒草连野龙鸟都不敢碰啊。” 另一个管事摆手说:“拆了家族里的分家,男女分屋同吃同住还设家族公库,这可不是神明会做的。” 众人都下意识点头,的确,神明哪会管凡人这种事情。 “所以有什么问题呢?” 老罐头呵呵笑道:“你们不是已经把他叫作神农的神使了吗?神使不就是这样,既身怀神意,又有凡人之心。” “没错,就是这样!” 众人继续点头颇像鸡啄米。 下一刻他们同时肃立,向门外那个高大身影躬身敬礼,齐声呼喊:“神使大人!” “哦哦,你们忙你们的。” 相骞锦摆摆手,散步般走过他们所在的会堂。 看他脚步还有些虚浮,众人有些担心。再见四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又松了口气。 等神使身影消失,众人把目光投向老罐头。 某人小声问:“四丫什么时候怀……” 老罐头咳了声板着脸说:“不要用凡人之心度量神使,四丫只是为神使奔走办事,没有那种关系。” 杂乱的哦声响起,另一人叹气:“连四丫都不入神使的眼,只能指望大小姐了。” 其他人嘀嘀咕咕颇像姑婆八卦。 “大小姐倒是积极,不过至今也没被神使留宿过。” “神使终究还是凡人,有时候看大小姐和四丫的眼神还是有那种意思。” “神使真有想法招招手就好,既然没有,就不能以凡人之心度量。” “会不会另有所好,比如……找几个小娃去伺候神使?” 老罐头听得眉毛像毛虫般乱扭,正要呵斥,心中也是一抖。 先是带着伍家残存族人回到老寨,一路降服野龙鸟尽灭贺家追兵,连那个可怕的术士都化作碎冰。接着为了找到粮种,以身试毒,近乎上古传说里的神农。 不管是伍家神明的神使,还是司州本家的援兵,他终究是个凡人。 作为凡人和外人,他已经做得太多了。 做得越多,伍家越是离不开他,又越是觉得留不住他。 现在别说献上四丫,就算献上巴婵也不够。 大家会如此八卦,就是为此担忧。 “莫非……” 老罐头又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有把伍家当作自己所有,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他恍然大悟,“他不是代表司州本家来帮伍家,而是来接收伍家。” 眉头先是皱起,旋即又舒展。 老罐头笑了,这样也好。 高泉山伍家其实已经绝后了,换成千泉山向家,没区别。 家族里可能有人反对,这就需要自己去说服了。 老罐头暗暗点头,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相骞锦可不知道老罐头起了异心。 他带着四丫进了仓库,查看存放在这里的武器装备。 “你干嘛非要操心这事,我在管着呢都好好的。” 四丫颇为不满,竖着粗浓眉毛说:“还是回去躺着吧,看你走路都还是飘的。” “就是你管着我才不放心!” 相骞锦恨铁不成钢的数落:“昨晚向点点跟鳞狼大战,你为啥冲上去干架?伍三德那帮愣头青不知好歹也跟着上去,差点搞出大事!” “你是护卫执事了,不是以前只顶着管事名头的小护卫!伍家的安全都落在你肩上,不要总想着单打独斗!” 昨晚向点点一如往常绕着高地溜达,没想到遭遇了十多只鳞狼。鳞狼悍然挑战向点点,双方打得羽毛乱飞鳞片四洒。 向点点终究是千泉山的妖兽之王,一直稳稳压制着鳞狼。赶过来的四丫忍不住手痒,抡着大榔头冲了上去,引得伍三德等人加入战团。 场面大乱,向点点妖化卷起旋风,顿时人狼混淆。 不是相骞锦及时赶到,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伤在狼口甚至鸟口下。 “我……” 四丫还想狡辩,相骞锦叹了声又温和的道:“一个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就像一个人守不住两道门。” 说到旧事,少女顿时蔫了。 “好吧,我错了。” 她态度挺诚恳:“以后我把那些愣头青安顿好了再出手。” 完全没有认识到错误啊! 她还有话说:“至于单打独斗……现在的伍家不就是靠着你一个人解决问题吗?” “带着我们回老寨就不说了,又像神农一样尝百草找到了粮种。现在还要操心伍家的安全,你这不是自相矛盾?” “别说你是神使不能跟凡人相提并论,只要你不是神明还是凡人,不照样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相骞锦把头抬得高高的,哼道:“我现在操心,是为了以后不操心。” 操心完了粮食问题,他又开始操心安全问题。 1034:让你们吃得太饱真是罪过 这几天鳞狼开始现身,最初只有一两头,日夜不歇绕着高地转圈窥探。 还好神农计划已经结束,所有人都投入到开垦田地的工作里,暂时没有下高地的需要。 为了确保安全,相骞锦还是让向点点每晚在高地下面溜达,希望吓跑那些鳞狼。 没想到鳞狼竟然突袭向点点,拼死不退的架势像是在为夺回家园而战。 它们毫不意外的被向点点妖化后团灭,但也成功的让向点点受了不轻的伤,鳞狼吐的冰锥也是有毒的。 这会向点点还趴在树林里由莫大夫照顾,至少得养几天伤了。 相骞锦只觉屁股发痒坐不太住。 现在他可以确定,老寨的确是妖兽巢穴。妖兽只是被向点点或者自己的气息暂时吓跑,并没有放弃这里。 应该不止一群鳞狼,还会有更多鳞狼、野龙鸟甚至鬼隼。 除开妖兽,相骞锦又有另一桩担心。 眼下已经是四月初了,距离贺家追兵被灭过去了半个多月。 贺家损失了神使和上百家兵,必然在谋划报复。 贤神教还有常刺史也肯定收到了在伍家受挫的消息,这两方必然会跟贺家合谋。 他们若是反应快点行动积极些,这几天就该露面了。 他得赶紧整理伍家的武力,看看靠伍家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六十副半身铁甲,二十顶铁笠盔。 八十副半身皮甲,四十顶皮瓢盔。 三十面小皮盾,十面嵌铁大盾。 一百三十个铁矛头。 六十柄环首刀。 五十具普通短弩,八百多枝弩箭。 六具神火弩,五十枝弩箭。 其他短弓匕首战锤之类的零碎上百件。 除开伍三德等哨兵护卫拿着的,这就是伍家所有的武器装备了。 乍看数目还不少,能武装俩个甲胄齐全长短配套的百人队。 不过在相骞锦眼里这些就是拍电影的道具,根本算不上武器。 常人之间搏杀还有些威力,对上妖兽就很吃力了。如果遇上四丫这种觉醒者,或者贤神教司祭和贺广云那种术士,完全变成了摆设。 “不得不说,你很没用。” 相骞锦拿起一具神火弩,看着弩身中间空着的地方,又数落助理:“我连神火弩上的水晶都抠来吃了,你还是没搞明白这玩意的底细。” 他的打算就着落在水晶和神火弩上。 如果能搞明白水晶的原理,找到水晶大量复制神火弩,安全问题迎刃而解。 这种武器威力近似火枪,使用方便,有了它伍家能拉出五百个战士。 “我再次……再再再次承认自己无能。” 助理异常沮丧:“样本类别不足,得不出有意义的结果。只知道是由外来物质与本地物质融合而成,能获取低等级的行星引擎权限,激活封装好的能量转换规则。”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有些意义,至少知道了是合成物,可以连接行星引擎,可以储存能量转换规则……也就是相骞锦引导系统里的技能卡。 “没有身份验证机制,一般人都能用,还有使用次数限制,这就是大规模制造的消耗品。” 摆弄着神火弩,相骞锦暗自思索。 这六具神火弩来自被他干掉的州军铁卫,水晶全坏了,只能当作普通短弩使用。 法器上的水晶要大一些,术法也更复杂和强大。使用者必须是术士,应该有身份验证机制。 这两类水晶肯定是由专门机构制造,甚至就是贤神教或者洛京王庭暗中控制,也有可能二者各自控制一部分。 “我不是不支持你探索新道路。” 助理劝道:“不过只说战斗方面的话,更清晰的道路还是搜集更多角色卡和技能卡,升级引导系统恢复脑井吧。只要你找回更多力量,很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那是把我当成刃了啊。 相骞锦自有说辞:“我的问题迎刃而解了,伍家人呢?” “果然啊!” 助理又激动了:“果然是要把他们武装起来解放……好吧你不想说我就装作不知道。” 它还有疑问:“他们不是有血脉觉醒这条道路吗?在这方面想办法不是很好?等等……你不会是想在五角星搞钢铁火药蒸汽机吧?” 相骞锦给它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符:“我又不是白痴……” 在魔幻世界里搞钢铁火药蒸汽机的点子已经过时了,何况五角星并不是真正的魔幻世界,幕后统治者来自非常高级的科技世界。 助理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没这方面的资料,而且这也是舍本逐末。” 放着行星引擎这条路不走另起炉灶,不就是白痴么。 不过血脉觉醒这条道路也不怎么靠谱。 “别琢磨这玩意了,就算修好能用也顶不了什么事。” 四丫唤回了相骞锦的魂,她不屑的说:“当初要不是我得护着你和巴婵,也不至于被这玩意射中。而且就算把我射得像刺猬一样,也不可能让我当场倒下。” 她跟来往商贩和各色人等经常打交道,对神火弩有相当了解。 “真担心老寨的安全,还是想想办法让伍家能出更多觉醒者吧。” 四丫也提到了这个,自从找到了粮种之后,她就对相骞锦有了更多期待。 说到血脉觉醒,相骞锦就很纠结。 行星引擎的影响涵盖了五角星所有生物,人类自然也不例外。 千年前五角星还是赤联游击区,行星引擎是标准设定。笼罩星球的维弦力量与自然环境是均衡的,并不影响人类的自然进化。 那时候五角星人也有微弱的维弦特性,会涌现出拥有各类能力的觉醒者。赤联在五角星发展游击队员,就是从觉醒者里挑选优秀人才,让他们升华为银河人类。 助理掌握的资料说,那时候觉醒者出现的几率超过万分之一,游击队员又是在觉醒者里万中选一,整颗星球从未超过十人。 五角星游击区沦陷后,敌人调整了行星引擎的设定,植物生物都加速进化以至于变异。五角星人也有了相应变化,觉醒者的比例大大提升,还具备了遗传性。 总结而言,以前的五角星还是很低的低魔世界,现在快接近中魔世界了。 四丫的想法和助理的建议一样,伍家要生存下去只能走老路,让更多族人觉醒血脉。 一般而言,有血脉传承的五角星人会在成年前后自然觉醒血脉,比如巴婵。 还有一类觉醒者则是随机分布毫无规律,比如四丫,十岁就觉醒了不讲道理的蛮力。 现在的觉醒者比例非常高,原本的伍家有一千三四百人,觉醒者就有二十来个。 可惜除了四丫之外,其他人在那一夜都战死了。 按这个比例算,现在的伍家有望出现十多个觉醒者,四丫认为这足以守护伍家了。 这种想法在相骞锦看来,就是天真它妈给天真开门,天真到家。 如果能有批量复制四丫的办法,相骞锦自然乐得清闲。 问题是不仅觉醒血脉的人会随机,能力也会随机。 巴婵还没觉醒,相骞锦就知道了她有什么能力。 除了觉醒者都有的“鳞皮”之外,她只会减弱引力的“轻灵”。 巴婵她爹的能力是硬化,可以把竹木护甲变得坚不可摧,竹竿木棍变得无坚不摧。 这完全看不出关联。 即便能想办法让伍家涌现出一批觉醒者,能力也是五花八门,像四丫这种很能打的能力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总不成把这些人凑起来搞钢铁火药蒸汽机吧? “觉醒血脉就像氪金手游,完全靠赌,连保底都没有。” 相骞锦对助理说,“而且也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 “真是可惜。”助理不得不认同他,“伍家也不是游击队的后裔,没办法吸收你的朊基。” 那就更糟糕了,自己不仅得做他们的保姆,还得当他们的血库。 “我会想办法的……” 这些计较没必要说出来,相骞锦只能暂时敷衍四丫。 出了仓库,沿着清理出来的石阶走向低处,到了只见石基的寨门。 立在寨门就能俯瞰下方层层梯田,之前的茂密林木片片剥去,露出道道红土。 这时候人们正在休息,老人和成年男女牵着驴驼聚在田梗聊天,却不见小孩子。 循着嬉笑和鼓噪声找去,看到不远处的景象,相骞锦嘶的抽起了凉气。 一些小孩正在比赛搬石头,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试图把石头举到头顶。有些已经被砸了脚,缩在旁边揉脚,还大声叫喊鼓励加油。 还有些少年抡着木棒相互拼斗,不像是打闹更像是生死之搏。木棍砸在头上捅在肚子上也没人退缩,地上已经躺倒了好几个。 就在固田的石墙上,一个个少年闭着眼睛往下跳。即便下面有草堆,石墙也有七八米高。少年们完全不当回事,似乎都会信仰之跃,不断噗通噗通摔进草堆。 最后一个竟然是换了武士服的巴婵! “他们在干什么啊?” 相骞锦不明白,这是吃得太饱闲得慌吗? 1035:盘旋的鬼隼 “他们是在练习,练习觉醒血脉。” 四丫理所当然的说:“血脉是天生的,能不能觉醒什么时候觉醒就没个准数了。有的人说要吃妖兽血肉,有的人说要得到神明眷顾。那都是外面人的说法,在我们千泉大山里,从来都是靠自己。” 所以你们连什么功法都没有? 相骞锦叹气,这条道路也太原始落后了,压根走不通。 “喂——!” 四丫也看到巴婵了,大声叫道:“巴婵你凑什么热闹啊!” 巴婵吓了一跳下意识退步,却被石块绊住脚后跟。 “啊——!” 她整个人仰面斜着摔了下来,落点远远偏离了草堆。 惊呼的是四丫,她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疾冲而去。 毫不意外的,她被地上的小孩绊倒,飞出个漂亮的饿狗扑食……不,乳燕投林。 “不好!” 经常平地摔被相骞锦说是恶意卖萌,虽然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但感觉很没面子,这下又要被他笑话了。 不过四丫更担心的是巴婵,倒不担心摔死摔残,就怕摔坏了脑子。 本来巴婵脑子就不好用,变得更傻了该怎么得了? 没等脸拍在地上,一股疾风擦身而过。 她看到相骞锦像是变作了人形旋风,呼呼激射而去,抢在落地前接住巴婵。 旋风扶摇而起冲上石墙,相骞锦和巴婵的身影在旋风中似乎合二为一,只见翩跹衣衫。 “太好了……” 四丫五体投地,如释重负之余又为这景象震动。 向前进这家伙就算是凡人,也是非常了不得的凡人啊。 “很好……” 鼻梁很痛,痛得她想流泪,不明白心中为何忽然空荡荡的无所依凭。 “神……啊,神使大人……” 被向前进放下了好一会,巴婵才回过神,结结巴巴的道:“谢、谢谢神使大人!” “这样就能觉醒血脉的话,伍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相骞锦板着脸教育她:“而且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成年就能觉醒了吗?” 巴婵少有的辩解:“离十八岁还有一年呢,而且我刚才……” 算年龄她比相骞锦还大三岁,可他显然不会把她当姐姐看。 “那就好好等着不要拔苗助长。” 他继续教育:“不要带头做这种傻事。” 得禁止这种所谓的练习。 难怪这些天总是有小孩子受各种伤,还以为是劳作弄的,结果是瞎胡闹。 “我刚才……” 巴婵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 “刚才摔下去的时候感觉自己能飞起来了,感觉……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错觉吧。” 她这么想,乖乖的应道:“我知道了。” 又听相骞锦咦了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动静。 “你又来了啊!” 助理嚷嚷:“赶紧停下来不然我要放毒了!这次是叽里叽里爱!” “不是我!” 相骞锦看向巴婵,少女疑惑而关切的看着他,红唇微张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又听到了那个曲调,却不是巴婵在哼。 他问:“你没听到什么吗?” 巴婵摇头,以前她是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自从被他救了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小心——!” 下面四丫忽然惊呼。 四丫指着天空喊道:“白色的大鸟!那是鬼隼!” 相骞锦抬头,看到云层之下,一只大鸟正展翅盘旋。 熟悉的曲调还在脑子里盘旋,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不知为何他无比确定,就是那只鸟发出的怪音,像是心灵感应般直接进了他脑子。 “我草……这不可能……” 助理都傻了:“你虽然不能操作辅脑,没办法建立意志屏障,但还有我在。我是有检验和过滤机制的,可以阻挡直接针对大脑的入侵。这鸟是怎么回事,我居然都挡不住?” 相骞锦嘀咕道:“不然怎么叫鬼隼呢?” 他紧紧盯着那只鸟,心中翻滚的已经不是疑云而是惊诧。 为什么这头鸟会哼自己熟悉的曲调? “快回寨子!” 下面四丫和其他人都吆喝起来,“捂住耳朵不要听它的叫声!” 巴婵身躯微微发抖也在害怕,却努力让自己站得直直的。 看相骞锦的样子她就知道,是又陷入了“常识欠缺”的样子,她得为他解说。 “鬼隼是千泉山三大妖兽里最可怕的,从来都是听说,没多少人真正见过。” 巴婵说:“传说它个头很大,飞得很高,通体白色,会发出令人疯狂的怪异声音。如果听久了,就会成为它的傀儡,被它操纵着走回巢穴,然后……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些相骞锦知道,他早听四丫说过。 只是这样他并不讶异,无非就是会精神攻击的妖兽。 可这家伙会唱他熟悉的曲调,这就难以解释了。 要命的是他偏偏记不起来调子具体是哪首歌,只知道他上辈子听过而且很熟悉。 相骞锦问巴婵:“只是让人疯狂,然后成为傀儡吗?” 巴婵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人都这么说。” “绝对不可能!” 助理却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在想是不是这家伙让你产生了幻觉?你会产生幻觉,我绝对不会!我们听到的调子是一样的!” 看大白鸟只是在高空盘旋,像是在寻找机会,相骞锦暂时把疑惑丢在脑后。 人们离开田地奔回寨子,有四丫带人维持秩序,倒还不惊不乱。 “你也回去吧。” 他对巴婵说:“我在这看着。” 巴婵却纹丝不动,原本的颤抖也消失了。 她淡淡笑着说:“神使大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啊。” 也好,相骞锦没有勉强。 现在飞得太高他没办法,但只要它敢到百米以下,他就有信心解决。 大白鸟盘旋了一阵,曲调也始终在脑子里盘旋。 过了会大白鸟忽然升得更高,变作小小黑点远去,脑子里的曲调也渐渐消失了。 看着它飞去的方向,相骞锦若有所思。 那是皑皑雪山,就在北面。 没记错的话,伍家族墓里那座黑夜女神像,就是面朝北面的雪山。 警报解除,回到屋里相骞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不仅那只鬼隼难以理解,伍家也还藏着太多谜团。 “整个五角星就是个大谜团。” 助理的哀怨像潺潺溪水奔流不息。“敌人占领了游击区之后到底对五角星作了什么,现在五角星又是谁在统治,赤联到底还在不在……” “到现在你还是不愿告诉我敌人是谁?” 相骞锦再次提起千年里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赤联是在跟谁战斗?谁把赤联打到只剩最后一座基地?” “我说过的……” 助理又要重复之前重复过无数次的回答。 “按照战时保密制度,在情况未明的战区陷入绝境时,你作为公务助理,必须删除所有可能损害赤联利益的资料。” 相骞锦冷冷的道:“哪怕敌人是谁都不能记住,这样可以避免敌人使用技术手段借助思维脉络强行追溯记忆。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咱们相处上千年了,有什么没什么都很清楚。我相信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就像你相信我捏了个人格隐藏真正的自己一样。” 助理沉默了好一会,意念变得幽深缥缈。 “我的确还瞒着你一件事,不过跟敌人和赤联都没有关系。” “资料真的都删了,除了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和五角星的资料,其他资料都删了。” “这事只跟我们有关,之前我觉得没有必要提。现在你产生了很多怀疑,或许能帮着唤醒你的记忆。” 相骞锦笑了:“小样就知道你还瞒着我,不过叠那么多甲干嘛?我们是砣不离秤的搭档,甩都甩不掉,说吧啥事?” “当初我们浮出曲率海接近五角星的时候,你虽然受了重伤但还是清醒的。” 助理说:“那时候五角星已经沦陷,你下令执行保密纪律,让我删掉资料,再杀死你。” 相骞锦愣住,自己……不,向前进竟然如此决绝? “我照办了,但又没完全照办。” 助理的意念渐渐虚弱。“我瓦解了你的脑井,让你的心脏停跳大脑停转。从科学意义上说那一刻你是处于死亡状态的,瞧,我没有违背你的命令。” “着陆后我激活了你的生命修复机制,启动冻结程序。做完这些事情我才进入短暂休眠,直到我们一起恢复意识。” 相骞锦楞了好一会才说:“听起来这像是无关的细节,而且你不是删了资料吗怎么还记得这些?” “我删掉的只是资料,不是操作日志。” 助理说:“这也不是无关的细节,这里面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它的意念骤然加重:“我们肯定接收到了游击队通过行星引擎发送的消息,知道了五角星的具体情况,不然你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我删除的资料也包括记忆,只有你……严格说是原来的你还记得,你记起来了吗?” 相骞锦又愣住了会,然后骂了声草。 这家伙是把锅丢回来扣自己脑袋上了啊!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助理深沉的说:“答案都在你的脑子里,只要你修复脑井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一切疑问就都有了答案。” “那是没指望了……” 相骞锦倒在床上无力呻吟,到现在系统升到一环三级,收了若干张卡,没感觉自身有本质变化。 “连一套模组都没凑齐就想有本质变化,实在是痴心……” 助理笑话他,不过意念骤然中断。 相骞锦也猛然坐起。 他的角在发痒,这是种异于声音,又不像心语的怪异感应。 1036: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五角星人的角并不是装饰。 相骞锦用巴婵的角色卡“变身”五角星人,脑袋上多出的角让他多了种感知。 这种感知很奇妙,混合了声波、触觉甚至不讲道理的直觉,助理说这是五角星人独有的维弦特性。 最初相骞锦的角感知并不敏锐,甚至比不上四丫,她的角感知能力还低于五角星人平均水平。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吃了几百种花草根叶后,这种感知渐渐增强,现在他不需要耳朵就能对屋子外面的情况了如指掌。 此时他的角有了清晰感应,不过动静很不寻常。 那是来自天上! 相骞锦疾步到了窗前,推窗仰望。 大白鸟…… 被当地人称为鬼隼的大白鸟再度出现,又在云层之下转圈。不过这次没有向他脑子里发送怪异调子,而是直接鸣叫。 叫声短促而尖锐,角也从只是发痒变得微微刺痛。 “神使……” 巴婵冲进屋子,见他已经发觉就没再说话。 看了会鬼隼的飞行轨迹,相骞锦忽然有了个想法。 “我们遇上野龙鸟那次听到的怪音,应该也是这家伙吧。” 他对助理说:“会不会有种可能……” “传说可能是真的,它的目的就是把人引诱进巢穴然后吃掉。” 助理并不确定:“当年游击队也改造了一种飞禽当宠物,是某种鹦鹉。毛绒绒的很可爱,跟这种大白鸟显然不是一回事。” 随着意念发来的立体图让相骞锦差点笑出来。 的确很可爱,圆圆的毛毛的面部扁平,乍看挺像猫头鹰。不过身上五颜六色,后脑勺有撮飞扬的羽毛,又是鹦鹉的特征。 “这种叫绒凤的宠物智商特别高,又会说人话。”助理又道:“游击队员最初只是当宠物,后来成了工作上的助手,传递消息检修设备甚至处理文件,在游击队里非常活跃。” 相骞锦笑道:“怎么感觉挺像你的角色。” “你不要太过分啊!” 助理生气了:“漠视我的人民权也就算了,还把我跟宠物相提并论!向前进同志,我们是……” “是是是,我们是搭档,是同志。”相骞锦赶紧道歉:“我错了。” 他转回眼前的正题:“我说的那个可能……” 大白鸟本来飞远了一截,这会又飞了回来,还在不断鸣叫,连巴婵都捂着角惊呼蹲地。 “是有那样的可能,但很危险。” 助理从来都是谨慎的:“如果那玩意专长精神攻击,我们很难抵挡。” 见大白鸟又转起了圈,相骞锦心一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好好好……” 助理又激动了:“我终于又感受到了战斗英雄向前进的决心!” 其实是觉得吃了那么多毒草攒了不少人品,有底气赌一把。 而且这也不是决心的问题,而是信心。 能哼那个调子的应该不是敌人。 “那家伙像是在指路,我跟着去看看。” 相骞锦叮嘱巴婵:“你跟四丫守好寨子。” “神使大人!” 巴婵顿时跳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开什么玩笑,很危险的。 相骞锦下意识要拒绝,却听她说:“很多凡人的事情神使大人并不清楚,我可以帮忙。” “而且这也是我该做的,神使大人不是说过吗?” 巴婵露出自信的笑容:“神明只是指引道路,凡人得自己努力才会成为美玉。” 你这也是跨不过美玉这道坎了啊。 不过她这话也有道理,他和助理都不熟悉现在的五角星,得有本地人帮忙。 “走吧……” 相骞锦点头,这时候大白鸟结束了盘旋,又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那是北面的雪山。 野龙鸟载着相骞锦和巴婵,沿着盘山道下了高地,身影很快没入茂密林木。 天上的大白鸟渐渐变小,投入雪山似乎成了片雪花,只留下悠悠长鸣。 “有神使在大小姐没事的!” 山寨里,四丫对众人高声说:“神使连野龙鸟都能驯服,区区鬼隼算得了什么?” 数百人并未因此心安,都还忐忑不安的张望远方。 “那可是鬼隼啊……” 有人低声嘀咕:“只要是凡人都会被迷惑,神使终究也是凡人。” 说话的又是胡九。 毫不意外的,伍三德的粗浑嗓音响起:“凡人怎么了?凡人就对付不了鬼隼?真对付不了,神使再找神明嘛!总之神使不会有事!” 话虽然这么说,看他紧握的拳头上鳞皮若隐若现,就知道恨不得追上神使也去出力了。 “不管神使有没有事,我们都得做自己的事!” 目光从雪山拔出来,四丫沉声说:“该哨望的哨望!该砌墙的砌墙!神使和巴婵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只能靠自己!” “听到关执事的话了吗?干活!” 伍三德率先响应,招呼着青壮少年,也终于让其他人回过了魂,赶紧去做自己的正事。 伍家还面临着鳞狼的威胁,贺家州军贤神教也随时会出现,现在他们得靠自己了。 人们纷纷散去,四丫又忍不住眺望雪山。 “神使怎么连巴婵也带走了……” 旁边她爷爷老罐头一副捶胸叹气的模样:“要是出了事,伍家还能叫伍家吗?” 四丫抿了抿嘴唇,忽然笑了。 “没了伍家,还有我们关家嘛。” 先是苦笑,又变得昂扬,她对惊讶的老罐头说:“就像那家伙说的那样,地是人种的,饭是人吃的。缺了谁就过不下去日子,这种事情不存在的。” 老罐头愣楞点头,又笑着摇头:“道理是这样,不过还是别了,咱们爷孙可照顾不来这么一大家子。” 然后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也不中用,都没怀上他的孩子,哪来的关家?” 四丫呲牙咧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捞大榔头。 “我看那家伙少的是那对玩意,不然怎么对我……对那种事情没兴趣?” 她红着脸咬着牙说:“不过我还是信他的,连千泉山里最毒的断肠草他都当成零食吃,没道理在大家从来只是听说的鬼隼身上栽跟头。” “是啊,只是传说……” 老罐头也看向雪山,“爷爷我啊小时候也是被爷爷这么吓唬的,千百年来千泉大山里失踪的人,都说成是被鬼隼叫走了。” “还有这样的传闻吗?” 向点点在密林中碎荆踏棘,相骞锦对巴婵说到的事情颇为好奇。 伍家千百年来失踪过不少人,甚至包括家主嫡亲。 巴婵知道的最近一个是在五六十年前,算起来还是她的曾姑姑,就是小时候莫名其妙失踪了。因为那段时间像有鬼隼出没的奇怪动静,大家就认定是被鬼隼拐走了。 倒也不是所有见过鬼隼的人都失踪了,还有传言说有些人侥幸逃脱,只是回来后疯疯癫癫的什么都忘了,也让传言更加确凿也更可怕。 “什么都忘了?” 相骞锦不以为然的说:“那些人不会是犯了什么过错,借着鬼隼的名头装疯卖傻逃脱惩罚吧?” 这种事情上辈子见得不少,比如说自己中了一闻就失忆的迷幻剂,说出银行卡密码丢了一大笔钱,其实是干了炒股赌博大保健之类不能说的事情。 头上的大白鸟可以直接向他脑子里发送声音,肯定就是鬼隼了,但感觉它还没聪明到把人诱骗到什么地方的程度。 “它这不是已经诱骗了你吗?” 助理取笑他:“真是被它当做食物引进了巢穴,到时候你的脸色一定会很精彩。” “你可没资格说我……” 相骞锦反唇相讥:“是你认定它送进脑子的声音不是幻觉,我才有胆子做这个决定。” “真被这扁毛畜牲骗了,直接吸血吃肉就好,还能进账一张技能卡。” 摸了摸兜里的神火弩箭头,相骞锦无所畏惧。 三发火焰箭不够,还有十发毒痰冰锥伺候。 座下野龙鸟忽然晃着脑袋唧唧长鸣,头上锦羽抖擞招展。 “让点点大爷上山!看不把那扁毛畜牲两口撕了!” 相骞锦似乎听懂了它想说什么。 “向点点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巴婵也感觉到了野龙鸟的机灵劲:“可以问问它对神使大人是怎么看的。” 那家伙准得说“当初给我喝的是啥我还要”,自己不就社死了么。 “它当然是用眼睛看啊。”相骞锦拙劣的敷衍。 巴婵噗嗤笑了,看了看天上的大白鸟,吐着白气说:“鬼隼真的在指路呢,是要带我们上雪山吗?” 还没到雪山脚下,温度已经降低了许多。 “看来是,你受得了吗?” 相骞锦有些担心,出发的时候带了些御寒衣物,未必够用。 “千泉大山的人都不怕冷,上雪山有皮衣足够了。” 巴婵说:“更冷的话还可以吃火椒……哦,现在叫神农椒,我随身带着呢。” 也是,她和四丫的血都带着辣味,应该是不怕冷的。 大白鸟又是一声长鸣,朝着雪山上道道如巨大冰墙的冰川加速飞去。 1037:一闪一闪亮晶晶 雪山看起来不高,峰巅虽然裹着淡淡云雾,离天顶那层细密光云还远得很。 不过这是自南坡看到的景象,这里本就是高山谷地,与谷地相连的山麓已经在雪线之上。换到北坡的话,说不定另有番巍峨雄壮的气象。 即便如此,置身雪山之下,人类依旧能强烈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尤其是占据了小半山体的冰川,像是冰雪王国的巨墙横亘天地,只是远望都会感觉窒息。 冰川的主体高数百米绵延好几公里,间或出现的缝隙折断了冰墙。断口是被无数挤压得层层叠叠的冰柱,有如倒垂的冰雪密林。 某段缺口前,雪柱喷发,雪雾弥散。 “呀……” 雪雾中少女轻呼。 没听出太紧张,只是意外,还有点替人尴尬。 相骞锦把脸拔出积雪,庆幸自己五体投雪前轻轻抛起巴婵,没把她整个人压进雪里。 从山脚到冰川下路途可不近,积雪深到可以埋人,向点点走起来很费劲。 他干脆把向点点留在山脚,自己抱着巴婵施展凌波微步上山。 说是凌波微步,其实就是蛮力加轻灵。 二者结合的效果不是大步流星而是一步流星,只是非但做不到踏雪无痕,还一步炸一个大雪坑。想转向或者停步的时候很不好控制,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没事……” 相骞锦爬起来拍着雪说:“看来我们到地方了。” 大白鸟飞进冰川之间的缝隙,远远的看只是一条线,近了发现是人可以进去的窄峡。 天色稍暗已是黄昏,今夜又是黄夜。窄峡里有冰棱反射的迷蒙光亮,点点片片宛如灯火。不过冷白色调感觉不到热闹,反而显得阴森。 “你没问题吗?” 相骞锦问看巴婵,少女赶紧道:“没……哈嘶……” 她两眼泪汪汪的抽着凉气,脸颊红得像抹了胭脂,连白角的角尖都泛着淡淡粉色。 原来是刚吃了辣椒,还不留神吃多了。 都说酒壮人胆,你这是吃辣壮胆啊。 “吃吗……哈嘶……” 巴婵摊手问,手里还有几颗辣椒。 相骞锦下意识要摆手,之前他可吃得够多了。 转念他又接过塞进嘴里,权当是好运果吧,就像烧香拜佛一样总得信点玄学。 辣意自口腔弥散开,向喉咙和鼻腔蔓延。接着直冲面门,烧灼眼睛发根乃至头皮,整个人顿时精神一振。 大概是心理作用,里面不再那么阴冷了。 “走!”相骞锦大声说。 “好!”巴婵大声应道。 积雪渐渐变成大小不一的石头,都是圆圆的失去了棱角。到了夏日这道窄峡会变成山涧,将融化的雪水送向山下。而附着在两侧岩壁的冰棱,也会化作淅淅沥沥的细泉,把这里变作水帘洞般的奇景。 在乱石小道里磕磕绊绊走了好一阵子,窄峡渐渐变宽,最终分出沿着岩壁向上的岔路。 看着倚山而上,在冰棱中断断续续出没的盘旋石道,相骞锦的心跳微微加快。 握住他的小手稍稍重了些,就听巴婵小声说:“传说好像是真的啊。” 是的,鬼隼把人引诱进巢穴的传说看来是真的。 相骞锦问:“害怕了?” “有一点……” 巴婵笃定的说:“不过神使大人肯定不是被引诱过来的,而且就算是鬼隼的巢穴,鬼隼未必真的会吃人啊。” 接着的话又挺孩子气了:“说不定只是请人过来做客呢?” 相骞锦噗嗤笑了,他还真是被引诱过来的。 四下打量记住两侧岩壁可以落脚的地方,他作好了情况不对抱着巴婵跑路的准备。 顺着小道在岩壁之上折返,在冰棱之间转圈,光线更加昏暗。 “嗯……” 助理忽然吱声了:“空气的成分开始变了,里面有熟悉的东西。” 是什么? 助理还不是很确定:“不止一种,我得查查资料,看能不能跟沦陷前的东西对上。” 相骞锦停步,前方是一小块平直峭壁。 峭壁上立着株冰封大树,即便寒冰模糊不清,还是能勉强看出些细节。 那竟然是株松树…… 怕搞出连环冰崩,他没敢破冰查看,但能肯定是松树。 在五角星还没待上一个月,相骞锦已经见过无数奇草异树,却从没见过这么普通的松树。 “这树好奇怪,怎么枝条这么少叶子这么细?” 巴婵也凑过来看,终于展现出她的价值。 五角星人……至少现在的五角星人没见过松树。 “松树啊,开拓船带着的标准植物之一。” 助理解释:“开拓船的标准基因库里有全套地球生物基因,光植物就有三十多万种,不可能在一颗星球上全部种植。具体种什么还得看行星环境适合什么,当然开拓者自己的偏好也很重要。” 它得出了结论,“千年前五角星也是有松树的,这里的环境没太大变化,还维持在沦陷前……准确说是行星引擎调整前的状态。” 相骞锦心跳更快了,有种即将解开什么谜团的兴奋和紧张。 “神使大人……” 巴婵怯怯的低呼,她开始害怕了。 “我觉得有点……” 她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白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有点不对劲,这里的感觉。” “那我们小心点。”相骞锦没什么感觉。 顺着再度延伸出的小道向上,又来到一处峭壁。 这处峭壁要大得多,还立着更多封冻的松树,就是片冰封松林。 峭壁之上的天空只剩一线天,夜光投下,往复反射散射折射。整片松林弥散着昏黄光雾,像是开了虚化滤镜。 相骞锦的角也有了感应,细细密密像是针扎。 他抬头四下打量,巴婵忽然惊呼着抱头……抱角蹲地。 一团模糊黑影从后方升起,转瞬隐入暗中。 “那是什么!?” “没看清楚!” 相骞锦问助理,助理很懊恼:“飞得太快!” 它不忘为自己的无能辩解:“你可别怪我啊,你看到什么我才能看到什么。只是可以把你看到的东西存下来分析,刚才全是虚影根本分析不出什么。” 看着投射在视线里的东西,相骞锦原谅了助理。 就是团黑黢黢的影子,勉强能看出像个毛球。 是其他种类的妖兽? “可能是剑嘴蝠……” 巴婵哆嗦得牙齿都在打架:“传说那东西身体像蝙蝠,却长着鸟嘴还特别细长就像细剑,专门刺穿凡人脑壳吸脑子吃。” 相骞锦按住腰间的皮囊,那是他专门准备的“驱妖液”。 “只是可能,神使大人别担心。”巴婵却自己镇定下来了。 她起身吐了口浊气,拔出匕首说:“我能感应到那家伙靠近,我能保护好自己!” “这柄匕首锋利得很,就算是两层鳞皮都能刺穿……” 说到这停住,意识到当初就说过这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少女的笑容如微熏春风,将紧张一扫而空。 相骞锦的瞳孔却瞬间紧缩,心口也骤然揪紧。 少女的容颜有了异变! 清秀俏丽又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不断萎缩,似乎胶原蛋白被急速抽走,整个人眨眼从十七岁少女变成三十七岁妇人再变成七十七岁的老婆子。 少女像被时间之毒侵蚀,红颜变白骨的惨剧就要在相骞锦眼中上演。 相骞锦却放松下来。 这张急速变化的脸下面还有模糊虚影,那是好好的巴婵,正诧异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我草又被侵入了!” 让他更加确定的是助理的嚷嚷,这家伙的意念像马桶刷一样使劲刷着他脑子。 “如果看到了什么奇怪玩意那一定是幻觉,千万不要相信!” “又是那家伙在入侵你的脑子,我意识到已经来不及阻挡了!” “在那里!” 顺着助理指示的方位,相骞锦扭头张嘴,噗的吐出一口痰。 巴婵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她看到神使转头张嘴,嘴里亮起白光,然后射出道炽白光柱。 光柱落在不远处的冰林里,炸出漫天破碎的树干树枝以及冰凌。 轰隆闷响连绵,碎冰叮当当撞击不断。 一颗颗冰树缓缓倾倒,砸起一团团雪尘,朝着峭壁深处延伸。 片刻间,冰封松林清出条宽敞通道。 雪尘弥散未消,巴婵小嘴张得圆圆的,看着相骞锦的大眼睛晶晶发亮。 “射歪了……” 相骞锦却很沮丧,刚才他蛮力加冻结吐出发“氦痰”,却从黑影下方掠过。 这发氦碳的破坏力可不小,但他顾不上欣赏战果,助理正像雷达般继续指示目标。 “那家伙躲开了却没逃,还不罢休,你赶紧好好感应!” 结果它只是个雷达员,还得相骞锦自己当人肉雷达。 助理又提醒:“用你的角感应!眼睛耳朵根本不好使!” 这倒提醒了相骞锦,刚才那种强烈的针刺感其实已经给他提供了方位远近各类信息。 意识集中到角的感应上,沉入已经减弱了很多但没有消失的针刺感里,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踪迹。 果然像蝙蝠一样在半空盘旋,飘忽不定。 感应并不是很清晰,很难跟上那家伙的行动。 相骞锦彻底放松身心,完全沉浸到“角感”里。 就在他感觉锁定住目标时,滋滋如闪电的颤栗感自角传入,感知产生了什么变化。 他丢掉了目标。 “这样也行啊?” 助理的意念很奇怪,有遗憾但更多是惊奇。 “检测到生物维弦运动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助理忽然切换到系统腔调,也让相骞锦惊奇不已。 “当然吸收转换了……” 助理自顾自帮他处理了,引导系统中间的涡流凝结出一张绿星技能卡。 “角感,专属于五角星生物的能力。” “置于感知栏,可获得基于生物维弦性的特殊感应能力。” “可持续时间及可探测范围,可获得信息,均视朊基活性而定。” 只是绿星技能卡,竟然算是常驻被动技能? “跟你意志栏里巴婵的角色卡很契合,所以算作角色卡的附带能力了。” 助理事后诸葛亮的说:“我就知道,五角星人的角是几千上万年由朊基推动进化出来的,肯定有特殊能力。” 多了张卡固然高兴,但现在不是捡掉落的时候! 赶紧激活新鲜出炉的角感,却感应不到刚才那家伙了。 “没事……” 注意到巴婵呆呆看着他,还以为被吓傻了,拍拍她的肩膀说:“有我在呢,没事。” “是是是……” 巴婵鸡啄米般的点头,有力的重复:“神使在怎么会有事呢?” 也不能这么说…… 相骞锦有点心虚,继续用角感扫描四周,打起了退堂鼓。 疑似剑嘴蝠的毛团怪兽试图偷袭巴婵和自己,明显是鬼隼的帮手。 即便获得了角感,面对未知敌人,继续深入还是太冒险。 相骞锦并没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衡量过后,他觉得还是安全第一。 不管有什么天大疑问,不能拿小命冒险。 先麻溜的润吧,做好准备再来端了这处巢穴。 正琢磨该怎么跟巴婵解释,头上的角又发痒了。 “你听到什么了吗?” 他问巴婵,同时也问助理。 巴婵茫然摇头。 助理却说:“好像又在唱那个调子。” 相骞锦冷笑,那家伙还不罢休呢。 下一刻,像是一发氦痰吐进自己肚子里,他整个人骤然僵住。 自角上传来的异感在脑子里汇聚成声音。 他听到了清晰的歌声。 是个小女孩在唱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 1038:满天都是小星星 沿着倾倒冰松铺出的通道进到深处,迎面是片奇异壁面。 壁面宽数十米,直抵岩壁顶端。与光滑岩壁完全不同,布满参差层叠鳞片,像是巨大活物的表皮。乍眼看去,整处壁面很像嵌在山中的洪荒巨蟒。 如果没有旁边的大洞,就冲跟向点点差不太多的鳞皮,相骞锦还真会被吓一跳。 看清那个大洞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洞是被他那口加力版氦痰炸出来的,缺口边缘全是木刺,还是枯死老木那种。露出的空间深邃幽暗,还能听到呜呜风声。 “你可要想好啊!” 助理又嚷嚷起来:“虽然我确定不是幻觉,可你为什么对这曲子这么执倔,认定不是陷阱呢?” 就算是陷阱,相骞锦也要搞清楚这事。 他再次问助理:“你真的没听过这歌,资料里也没有?” “真的没有。”助理很确定:“除了五角星的所有资料外,我只保留了银河人类进化史之类的古代书籍,还有基本背景信息。过去千年里你也从没有哼过这个调子唱过这样的儿歌,我觉得应该是儿歌没错吧。” 相骞锦说:“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这是赤联人唱的歌,我恢复了些记忆听出来了。这个地方又保存了沦陷前的什么东西,在自动播放这首歌……没错,这是儿歌。”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他只是不想跟助理作无谓的争执。 这首儿歌来自他上辈子的地球,按道理说跟这个世界没什么关系。 事实是他的确听到了,助理也确认不是幻觉。 即便是被鬼隼诱骗,剑嘴蝠还藏在暗中随时会偷袭,他也顾不得了,必须把这事搞清楚。 “一闪一闪亮晶晶……” “漫天都是小星星……” 缥缈歌声飘出洞口,像是小时候母亲伸手揪住耳朵,激起相骞锦满身热意。 “还在外面野呢?给我赶紧回家!” 恍惚中似乎听到母亲的呵斥,让他恨不得立马冲进树洞。 他终究没有失去理智,先回头看了看巴婵。 少女回应的目光热切而坚定,也让他稍稍冷静。 此时此刻理智与情感百般交缠,唯有一句老话如快刀,斩尽千股乱麻。 来都来了…… 相骞锦对少女点点头,牵着她走进树洞。 刚刚跨进树洞就光亮全无,似乎置身虚无黑洞。 冰封松林的寒意被隔绝在外,感觉从寒冬走进了初春。 树根与泥土的湿润气息浸满肺腑,相骞锦吃过太多花草树根,只觉异常芳香。 千年前五角星的环境应该就是这样,几乎与地球无异。 一条条白光虚线在他眼中勾画,这是助理在帮他辨认树洞里的环境。 树洞里的空间非常广阔,一直通到岩壁之上,就是口无比巨大的深井。 “这是什么鬼地方,太乱了!” 助理忍不住抱怨,它勾勒出无数弯曲扭结的线条,看起来像是无数根粗壮的藤条填满巨井。 相骞锦的视力渐渐恢复,线条之间的细节也渐渐显现。 然后他眼睛花了,是电视机没了信号那种雪花。 接着麻痒刺痛的角感涌现,更强烈同时又急速迫近。 助理警告:“又来了!就在头上!” 相骞锦抬头,却没张嘴。 随着角感的加强,歌声也更清晰了。 巴婵忽然惊奇的道:“我听到了什么,是神谕!” 都忘了巴婵也听过这首儿歌,而且是天天听。 “快动手……不,动口啊!” 助理很焦急:“它又开始入侵你的大脑了!” 纷纷思绪如狂潮般奔涌而过,相骞锦对助理说:“让它来。” “你疯了?” 助理几乎是暴怒:“那是大脑!你的大脑怎么能让外人入侵?” 感觉这家伙不太对劲呢? “绝对不可以!” 接着它暴露了真心:“这意味着我的失败!” 搞半天你是因为破防了所以破防了啊。 “这是命令……” 相骞锦很严肃的说:“以搭档和同志的名义,以枢机的身份,命令你……让它来!” 又有些不放心的确认:“我可以命令你的,对吧?” 助理沉默了会长叹:“抱歉刚才我有些失态,我一直为没能保护好你而自责。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想法,也认可值得冒险,那家伙的确像是想要发送什么信息。真有危险的话,大不了再来一次。” 没懂它的意思,相骞锦只觉脑子里轰隆震响,比杂念之潮凶猛无数倍的无形洪流冲刷过脑子,连带六感……包括角感都骤然粉碎,整个人似乎跟整个世界混在了一起搅拌。 “淦!真特么的淦!” 等意识镇定下来,先感应到的是助理的粗口,然后他也陷入巨大的震撼中。 世界完全变了。 原本的虚无黑洞游动着黄、紫、白、蓝、绿五色光芒,映亮一株株大树。 这些大树就是助理描绘出的巨藤。 它们的树根穿透树洞,向更深处的岩层中伸展。 它们的枝条攀附在树洞壁面,编织成阶梯般的树梯。 它们的树干逶迤盘旋,即便交错甚至打结,也不改方向,向树洞之上伸展。 每根树干中都弥散出点点彩光,相互追逐碰撞。 几点彩光绕着相骞锦打转,似乎是有生命的精灵。 “这是妖兽的记忆,很多段时间切片叠加在一起。” 助理发送来满含悸动的意念,“它在给你重现这地方千百年来的景象,因为切片太多太紊乱,所以会混淆你的时间感知。” 难怪刚才他会看到巴婵的红颜白骨。 所以现在看到的既是真实的,又只存在于过去。 那么向他发送这种神奇信息的“它”,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有什么样的面目呢? 凝视上方那团黑影,相骞锦渐渐看清了对方本貌。 圆圆并且毛绒绒的一团,毛色跟着彩光变幻该是白色,看不到嘴脸,只看到两点莹莹白光明灭不定,那是在眨眼。 “呼噜噜……” 浮在半空的毛球比他的脑袋大了一圈,发出猫被撸舒服了的声音。上方还有阴影晃动,细看是三条类似触角的长须。 连嘴巴都看不到,应该不是剑嘴蝠。 助理也异常困惑:“这到底是啥玩意?外来的物种吗?怎么有这么强的维弦性?” 当毛球兽拉长身体,露出像是鹦鹉的鸟嘴时,助理震惊了。 “这是绒凤啊!” 助理难以置信:“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才助理就说到过绒凤,就是种鹦鹉,五角星游击队员改造的宠物和助手。 被助理认定为绒凤的毛球兽又呼噜噜叫了几声,垂下一根触须,试探着接近相骞锦的脑袋。 “小心点……” 助理不改谨慎本性:“它的触须应该是神经器官,碰触到你会直接连入你的神经。” “那就是物理入侵喽?” 相骞锦问:“但你占了我的辅脑,它要使坏你总不成没办法阻止吧?” “你说什么傻话呢?” 助理嗤笑:“我不是你的辅脑,是你的公务助理!不管是意志、心灵还是意识之类的词汇,总之所有会影响到你精神领域的异常,都逃不过我的监视和控制。” 这就是它的一亩三分地,难怪它很在乎:“问题是以前所有外来信息都得先经过我,不能让你跟外源信息有任何直接连接。现在我失去了身体只能占据你辅脑,就得忍受别人直接连接你的风险和耻辱。” “咱们现在这个样子也没资格挑剔,只能将就下。” 相骞锦发去温和的意念安慰它,再抬手召唤。 “呼噜噜……” 绒凤理解了他的意思,却不是触须落下,而是整个毛团落到了他头顶。 还有点沉呢,比喵星人轻不了多少。 两只鸟脚在他头顶窸窸窣窣转着,寻找最舒服的位置,然后趴在头上恢复了圆乎乎的形态。 这时候绒凤才又伸出触须,缠在他的一支角上。 熟悉的麻痒刺痛感持续了片刻,相骞锦脑子里又震动了下,树洞里的奇景不仅稳定下来,也更清晰了。 “果然,从无线变成有线了。”助理嘀咕。 “啊……啊啊……” 身边的少女终于惊呼出声。 这段时间相骞锦一直呆呆立着,听呼吸像是在经历什么剧烈变化,但巴婵依旧乖巧的沉默等待。 “这、这是神国吗?” 她也看到了奇景,只是完全无法理解。 相骞锦转头看,才发现绒凤的另一根触须缠上了巴婵的角。 “还有这个……” 巴婵转头看相骞锦,却看到了他头上的毛团。 “这是……啊啊……” 看清了毛团,她的表现如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对毛团毫无抵抗力。 她的眼里也亮起了光彩:“好可爱!” 刚才你还说人家是吸人脑子的剑嘴蝠呢。 “神使大人……” 巴婵终于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这是哪里?我们要做什么?” “你会知道的。” 相骞锦只能这么说,他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要做什么他还是有点头绪,绒凤正在提示他。 点点彩光绕着他转圈,顺着树干编织的台阶向上飘动。 彩光映照出极为模糊的身影,正在拾阶而上,这该是提示他也上去。 “走吧……” 相骞锦头顶绒凤手牵巴婵,踩着有些枯朽的树阶,一步步向这座“树塔”的高处爬去。 彩光像点点烛火在前方引路,不时出现模糊而透明的身影与他同行,偶尔还穿过他的身体。 这些身影有男有女,甚至有小孩子,步履或欢快或沉重。 相骞锦知道他们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但不知道具体是谁,又是多少年前在树塔里活动。 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滞了,等树阶终于不再向上延伸,而是转入壁面时,相骞锦才魂归现实。 一发冻结粉碎了堵住通道的藤蔓,沿着同样是中空的树洞又走了好一会,进到像是房间的地方。 这里确定是人类的房间,有木桌和椅子,若干柜子箱子,还有道关着的门。 桌上有石制油灯,亮着昏暗光线。 木桌对着的墙面有个缺口,塞满藤蔓。 在相骞锦眼里藤蔓又不存在,那是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被细密光云罩住的白夜。 桌椅和箱柜覆满灰尘,同时又异常干净,像是天天在擦拭。 木椅既是空的,又坐着人。 有个小女孩背对他坐着,比巴婵还小,抬着头远望夜空。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有对斑角的小女孩欢快唱着。 “挂在天上放光明……” “好像千万小眼睛……” 1039:神明之迹绝不能窥探 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洞穴,若干人影投射到洞壁上伸缩摇曳。除了燃烧的滋滋声外,洞穴里沉寂得像是没有活人。 贺广宗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每次话到嘴边,看着前方那个立在碎石堆前的身影,又把话吞回了肚子。 他终究没有打断对方思索的勇气,后果是他没有勇气去想的。哪怕他即将一统千泉大山,从清泉山贺家的家主变成千泉大山的山主。 这个身着麻袍头戴帷帽的瘦弱女子来自贤神教,地位比半个多月前死在这里的司祭高得多。她的随从都称呼她“圣女”,那些随从言语间连教内主祭和常刺史都不放在眼里。 贺广宗不明白,按理说贤神教死了一整队人加个司祭,应该会派主祭带队查探,怎么会先来个圣女。这个圣女对死掉的司祭毫无兴趣,到了千泉大山就直奔事发现场,对着那堆碎石发起了呆。 贺广云说得对,伍家真的藏着大秘密。 可惜那家伙运气不好……不,是命不好,传承了母亲的斑角而不是父亲的白角。 杂念纷呈时,就听圣女幽幽长叹。 圣女从袖子里取出片绿莹莹的玉佩,圆圆的掌心大小。 她将玉佩贴在额上,念着模糊不清的咒语。旋即听到铮的一声,比金铁更清脆透亮的声响在洞穴里回荡。 这声音很不对劲,贺广宗只觉脑子晕眩胸口发闷,不由自主的连退几步。他的部下更是一个个抱头蹲地,有的甚至冲出洞穴大吐特吐。 怪音渐渐减弱,圣女又叹了口气。 “你说……这个伍家多了个不明来历的术士?” 圣女转身问贺广宗,嗓音略略嘶哑,却听得出很年轻。 “是的……” 贺广宗躬身低头,恭谨的道:“小人家中神使带着一百家兵追击,竟然被那家伙驱使野龙鸟全害了。万幸逃出了一个,才把消息带了回来。” “休要亵渎神使这个称呼。” 圣女有些不悦,“除开我贤神教的神使,天底下哪还有别的神使,不过是些粗鄙术士。” 贺广宗不迭点头:“圣女恕罪,是小人平日粗鄙惯了,对神教少了敬畏之心!” “也不要叫我圣女……” 圣女摇头:“同样是无知凡人的亵渎,我不过是侍奉紫夜女神的卑微奴仆,就叫我紫夜好了。” 贺广宗一时无语,这位圣女以紫夜女神的神使自居,却让人直接用神明之名称呼她,这就不是亵渎? 自称紫夜的圣女走近了再问:“你还说……伍家逃到了深处的后山老寨?那是千年前开辟的山寨?” 帷帽的面纱很短,只遮住了大半张脸,能看到皎洁如玉的下颌。 贺广宗壮着胆子扫了眼圣女面目,吓得暗抽口凉气。 两行血迹挂在圣女脸颊上,像是从眼里流下的。 没得到回应,圣女不悦的嗯了声。 “是是!皆如圣女……紫夜大人所言!” 他把脑袋压得低低的,原本高出圣女近两个头的身躯几乎跟对方一样高了。 圣女越过他径直走向洞口,边走边问:“你既统合了千泉大山各家,应当已有行动吧?” “小人是有些安排……” 贺广宗赶紧跟上,一路解说。 出了神祠,圣女吩咐道:“你既已有周全安排,我便在这等着。到时候伍家所有人等,包括那个术士,首级全给我割来,不得漏掉一个。” 她停步转身,面对神祠那如陵墓般的入口。“找人封了这个神祠,外面清理了,给我搭个临时的住处。” 贺广宗抽了抽嘴角,却毫不犹豫的大声应道:“小人这就去办!” 待贺广宗带着部下匆匆离去,圣女招手。 两个高大仆从左右跪地,用白绸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 “被神明警告了……” 圣女摘下帷帽,苦笑道:“神明之迹果然是绝不能窥探的。” 正是黄夜,夜光下她满头发丝泛着淡金光晕,一对紫角熠熠生辉。 秀美面孔上眼睛竟也是淡金色的,却看不到瞳孔。 她竟然是个瞎子。 ……………… 伍家山寨,残垣断壁已变作嘈杂工地,只是到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烧灼痕迹。 “一定要百依百顺!哪怕只是圣女大人的随从也要百依百顺!” 山寨中心的会堂已经粗见轮廓,贺广宗在会堂门前吩咐:“锄头坏了就用手挖,手坏了就用嘴啃!尽快清理出场地搭好营帐,拿出豁命的力气!” 部下大声应喏,贺广宗进了会堂,沉着脸背着手转起了圈。 “千泉大山二十七家,如今已有十九家归于贺家。” 白发白角的宿老问:“广宗还有何忧虑?” “三叔不可轻忽……” 贺广宗眉头紧蹙,“今次是我们贺家的生死关头,这一步迈过去了,天高地阔,迈不过去,粉身碎骨。” “听说圣女去了伍家神祠勘查,并未多言。”宿老说:“只是要我们取回伍家人所有首级,这说明圣女对我们也是有信心的。” 贺广宗叹气:“我知道三叔已作了万全安排,可心里总是没底。就像广云带队追击,伍家却平白冒出来个能驱使妖兽的神使。丢了广云不说,还折了两成精兵。若不是把大半奴户拉出来换装充数,连玉泉山夏家都拿不下来。” 宿老淡定的道:“你的担忧很有必要,身为家主就得有时刻惧危之心。不过此番安排已是猛虎搏兔之势,伍家残余……包括那个神使,不可能逃得生天。” “我只是依稀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妨害我贺家。”贺广宗终究难以释怀:“就怕再出意想不到的岔子。” 被叫作三叔的宿老呵呵低笑:“广宗你的眼界已出了千泉大山,放到整个益州……不,是整个天下了。以天下而论,我们贺家就如蝼蚁般渺小,这个小……本就是妨害啊。” “不过广宗你不仅有眼界,还有心怀,敢做千年来无人敢想之事。就如囊中藏刀,所谓妨害也不过一层皮而已。” 宿老依次竖起手指:“十九家联兵两千,其中金泉山刘家,冰泉山杨家、玉泉山夏家、石泉山石家这四大家的强兵占了近半,还有近百觉醒者加十个神使。这是千泉山千年来最大一股军势,区区伍家如何抵挡?” “伍家真有抵抗之力,又何必逃回老寨苟活?他们完全可以趁势夺回伍家山寨,甚至直捣我们贺家山寨。那时我们恰好转兵夏家,山寨异常空虚。” “对伍家而言,这股军势的确如山峦压顶。”贺广宗微微点头:“哪怕伍家余孽驱使成群妖兽,也不足惧,就怕……” 他道出了心里话:“这些人生出异心,占住伍家老寨自立。天雄年轻气盛,未必能看透人心掌照顾周全。” “担心的是这个啊……” 宿老恍然,又摆手道:“且不说少主聪慧,就说这股军势,领头人都是各家不受待见的庶子远亲,家眷还送到了我们贺家本寨作人质,又哪敢作乱。” 说到后面语气很是笃定:“便是事情真坏到那一步,两千人在后山老寨没有粮草接济,哪里活得下去?这帮人本就是各家最不安分之人,彼此又不服气,遇到难事必然内乱。到时他们自相残杀,不正解决了心头之患?” 贺广宗眉头稍稍舒展,却又担心起另一件事:“以前是这样,圣女来了就不一样了。圣女要伍家所有人的人头,此事办不好,后果比他们作乱更糟糕。” 他握着拳头有些懊恼:“我该亲自去的,天雄未必能拿捏轻重。” 不等宿老回话又自顾自的道:“可我去不了,我得在这边接待贵客。常刺史的人还没到,贤神教这边,要来的也不止是圣女。我们贺家能不能走出千泉大山,就看能不能伺候好这些贵客了。” “如果消息没错,我们贺家必然会走出千泉大山,常刺史和贤神教都需要我们这把刀。”宿老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千年未有的大变,就在眼前了啊。” 贺广宗嗯了声,深吸口气,情绪昂扬了许多。 “我明白了,我担心的不是眼前之事,而是未来啊……来人!” 他招来部下发令:“派人向天雄送信,告诉他平了伍家后就把人头送过来,不能少了一颗!” 缓了缓加重了语气:“特别叮嘱他,伍家那个小姑娘他怎么处置无所谓,但活要见人死要留头必须马上送来,否则家法处置!” 部下领命而去,贺广宗抱着胳膊冷笑:“这又是何苦,早早做我小妾,哪有这般下场?” ……………… 相骞锦还在呆呆的听小女孩唱歌。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热热的。 “这也是绒凤的记忆,具体是多久之前的不清楚。” 助理问:“你还记起了什么?” 属于相骞锦的早就记起来了,属于向前进的毫无头绪。 “电台——!” 助理又激动起来:“是游击队的电台!” 1040:持续千年的广播 顺着助理在视野里作的标注看过去,木桌上放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很像没有天线的路由器。 那就是游击队用来接收广播的电台。 一桩莫大的悬疑终于有了答案。 伍家先祖即便不是游击队员,也与游击队有异常紧密的联系。拥有游击队的电台,还藏在雪山巨树里收听广播。 “神谕……” 巴婵喃喃的道:“原来唱的是这个……” 相骞锦的感知里是两个场景叠加着的,一个没有小女孩,房间破败覆满灰尘。一个是小女孩在唱歌,房间整洁如新。 “该工作了……” 小女孩停了下来,自言自语着摆正坐姿,然后字正腔圆的读起了稿。 严格说是背起了稿,她似乎记得每一个字。 “各位亲爱的同胞们,五角星广播电台开始广播啦!” “今天是五月初三,我们讲棘叶辣椒的种植……” 小女孩不仅接收相骞锦的广播,还在转发广播。 不是直接转发他的广播,而是复述一遍,还隐去了赤联的存在。 悸动如潮冲击着相骞锦心灵,更多疑问也随之而来。 小女孩是谁? 跟伍家先祖有什么关系? 他广播的目的不是讲这些行星拓荒知识,而是向游击队发送他作为赤联特派代表来到五角星的消息,召唤游击队来解冻。 当然最大的疑问还是…… 她为什么会唱这首儿歌? 相骞锦转头看看巴婵,少女还怔怔看着桌椅,自然是看着另一个景象中的小女孩。 巴婵听到的儿歌应该就是小女孩唱的,所以这个小女孩年龄不大应该还在? 小女孩忽然停下广播,另一个身影走入场景。 这该是个女子,背对着看不到面目,只看到麻布长袍和紫色的角。 她对小女孩说了什么,声音非常模糊,小女孩噢了声抬手摸角。 这时候才注意到小女孩的角上也缠着绒凤的触须。 景象就此定住,然后渐渐消散。 “难道就是头上这只绒凤在跟小女孩连线?” 相骞锦骤然惊觉,莫非这幕景象就是绒凤近期的记忆? 感知恍惚,新的景象出现。 这次不是小女孩,而是个青年。 房间里的摆设稍有变化,助理说:“地板上的裂纹要少一些,时间应该比小女孩早。” 青年倒没唱歌,一直在广播。 景象一次次变化,每次都出现新的人。时间越来越久远,细节也越来越模糊。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广播,有些时候在冥想,有些时候在打扫。 有个细节相骞锦很在意,不少景象里都会出现那个麻袍紫角的女子,跟广播的人说了些什么。感觉像是同一个人,却跨越了漫长的时光。 最后一个景象非常模糊,只是依稀看到个老人伏案疾书。细看不是写字,而是在一块石板上刻字。刻几个字就喘气咳嗽,似乎已经油尽灯枯,随时都会离世。 助理说:“这可能就是伍家先祖了……” 相骞锦也注意到了,景象里的房间还不能叫房间,就是个树洞。桌椅都是整块木头砍凿出来的,电台搁在还没挖通的窗洞上。 “绒凤能活多久?” 相骞锦问助理:“不可能有上千年的寿命吧?” “我正想跟你说这个呢。” 助理有些兴奋:“刚才我大略探查了下这家伙的情况,果然跟资料里的记述有了很大差别,你猜怎么着?这家伙的脑容量几乎赶上人类了,维弦性没到银河人类的水平,但朊基浓度非常接近!” “哦哦,寿命寿命,根据朊基浓度和生理结构来看,肯定没有上千年寿命,二三百年还是有的。” “至于它的记忆为什么能跨越上千年时光,我猜是继承了上代的记忆,对了……” 助理的意念绵绵如蛇,像是神秘兮兮的对相骞锦耳语:“这家伙是雌雄同体自体繁殖的哦。” 都啥时候了还关心这些事呢,就算是在地球上也有不少雌雄同体的鸟啊。 “神谕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吗?” 巴婵也像看走马灯似的,看到不同景色不同的人。 她呆呆的很是怔忪:“我听到的不是神谕只是凡人的传讯?” 相骞锦很理解她的心情,作为虔信神明的信徒,知道自己自小听到大的神谕竟然是在这种地方发出的,还是由凡人发出的,自然有些崩溃。 没等他解释,少女又自顾自的说:“不,他们是在转述神谕,这里是替神明传话的地方,他们就是神使。” 这姑娘不仅心大思路也很特别,相骞锦已经开始习惯了。 “我经常听到这首歌,也听到这些神谕。都听不太清楚,不像是那个小女孩,感觉应该是个老婆婆……” 巴婵又说:“这些神谕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有什么意义? 你又是怎么能听到的呢? 相骞锦没有答案,只能敷衍道:“你会明白的。” “伍家先祖并没有改造电台,把它融进自己血脉里。” 助理也很奇怪:“巴婵为什么能听到从这里转发的广播?这里又是用什么设备对外广播呢?” 会不会对电台做了其他改造? 相骞锦走过去拿起电台,有点沉,哗啦啦响着,里面是堆碎片。 “早就坏了啊……” 助理遗憾的道:“坏了几百年了。” 电台早坏了,这些人转发的广播信息又是哪来的? 可能是电台还没坏的时候绒凤记下来的。 自己头上这只绒凤的祖先应该就是伍家先祖的助手,代代繁衍,把记忆传承了下来。 感知又恍惚了下,景象再现。有人坐在椅子上,正好跟相骞锦眼对眼。 这是个白发斑角的老婆婆,满脸褶皱,眼睛却清澈透亮,里面似乎闪烁着星辰。 “终于到时间了……” 她对相骞锦说,“没有人来接替我吗?那我就是最后一个,真是太好了!” 相骞锦呆呆的还以为在对自己说话,猛然醒悟,转身看到门口立着那个麻袍女子,可惜面目藏在帷帽的纱巾里看不清楚。 麻袍女子在说什么,却模糊得像凌乱风声。 “那里有人吗?” 巴婵跟着转身,女子的身影却已消失。 “这个老婆婆……” 她也没在意,回头看着白发老婆婆,唏嘘的道:“应该就是向我转述神谕的神使。” 没错,也是唱那首儿歌的小女孩。 从十岁出头到垂垂老矣,她一直待在这里。 “说不定就是你的曾姑祖。”相骞锦记起巴婵之前说过的事。 “是吗……” 巴婵瞪大了眼睛,“所以她的确是被鬼隼引诱走的,只是鬼隼并不是要吃她,而是让她当神使?” “如果不是事情有了变化,你可能就是下一个。”没来由的,相骞锦非常确定。 “对我来说都一样。”巴婵很认真的说:“当然现在更好,可以做得更多。” 景象中老婆婆颤巍巍起身,低声嘀咕:“希望还有力气,还来得及。” 她拄着拐杖,很努力的挪动身躯,消失在另一道门后。 相骞锦打开那道门,门后是树干搭出来的走廊。走廊两侧有木板搭的库房、厨房和卧室,尽头是片彩光迷离的空间。 老婆婆没入那片彩光,相骞锦赶紧追上去,然后置身彩光之林里。 一株株已经枯死的树干直直挺立,向上伸展到岩壁之外。紫、白、蓝、绿、金等色光点匆匆树干缝隙里溢出,绕着他和巴婵打转。 老婆婆在林中深处的一株树前蹲下,大概是绒凤的记忆不是很清晰,她的身影变成了大块色斑,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景象消失,相骞锦走到树下,发现地上有块石碑。 石碑刻着很多字,最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的,不仅书法不好力道也很弱。越往下字迹越工整,刻痕越深。到了下面,尤其是最后几行字,单个字虽然工整但排列起来却很凌乱。而且刻痕又变浅了,还是新鲜的。 这些字是老婆婆从小到大分几次刻下的,最下面几行就在刚才的景象里重现了。 “我比先辈们幸运,看到我留言的不是后辈,而是特派员。” “特派员,向你报告,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你是来改变这个世界的,对吧?” “我只有一个愿望。” “让大家看到天上的星星。” 1041:松仁好吃得哭以后我就叫松仁 相骞锦从石碑上面开始看,字很小内容很多。 “导师说到了这里必须忘记原来的自己,这叫忘我。” “那我就叫忘我吧。” “我改名字了,第一次吃到松仁,好吃得哭了,以后我就叫松仁。” “导师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唤醒人类,我不懂,这不是神明该做的事情吗?” “导师又说只有这样,特派员才会苏醒。” “我明白了,原来是有神明的,祂叫特派员。” “导师说特派员会带领大家实现愿望,又问我有什么愿望。” “是那种知道绝对不可能实现,但还是忍不住会去幻想的愿望。” “我说想看到星星,我经常跟别人说过这个,他们都笑话我。” “导师教了我一首儿歌,还说特派员会实现这个愿望。” “我不算小孩子了,不过儿歌很好听,我很喜欢唱。” 看完这段相骞锦只觉心头暖暖的,哪怕这只是个比原始人巢穴好不了太多的树洞,他也觉得像回到了家一般亲切。 特派员……她还有她的先辈们知道自己的存在,还一直在听自己的广播,听了上千年! 助理也感慨的道:“这里就是游击队的地下广播站啊。” 它更关心细节问题:“不过电台坏了他们是用什么对整个五角星广播的呢?” “别急,先搞清楚基本情况。” 相骞锦继续看下去,最初的童真文字开始端正起来,刻痕也变深了,应该是过了些时日。 “以前还会哭,想爹爹娘亲,想大家,现在我不会哭了。” “有毛毛陪着我一点也不寂寞。” “好多毛毛,我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给它们取名一直取到毛三九,但它们调皮故意混淆,气死我了。” “毛毛才是真正的神明吧,它的脑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东西?” “光是那些书,我这辈子都看不完。” “原来天上真的有星星啊。” “原来我们五角星人的角并没有特别的意义。” “原来我们过着完全不同的日子。” “原来我从毛毛那里听到的广播,就是特派员在说话。” “我转述特派员讲的东西,真的能让他苏醒吗?” 再到后面就更正经了,用语成熟了许多。 “我一直有个疑问,我只是转述特派员自己说过的话,就能让他苏醒吗?” “我问过导师,导师说了很多,我没太明白。” “教人怎么耕种怎么纺织,怎么战斗,让大家为那一天准备着。”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等做好准备的人足够多的时候,特派员就会苏醒了,应该是这样的。” “衣服又破了,不好意思每次都麻烦导师带衣服,我得自己解决。” “毛毛脑子里有讲纺织的书,说可以养某种叫蚕的动物,把它们吐的丝抽成线就能织成很舒服也很结实的衣服。” “先辈们除了工作之外都有各自的研究,我就研究这个吧。” “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蚕,得让毛毛帮我捉虫子。” 之后的记录都是一项项成果,研究虫子是不是能吐丝,各种丝能不能抽线。再到怎么养虫子怎么缫丝,什么都有,最后甚至造起了木织机。 更下面的留言更加老成,刻痕却渐渐浅了。 “导师已经很少来了,这次来问我愿不愿意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 “我舍不得毛毛,每个都舍不得,也舍不得这里。” “离开的话还得找人顶替我,如果搞砸了我的付出不就白费了?” “我想了三天三夜,最后决定留在这里。” “导师说,下次她来的时候,就是我该休息的时候了。” “我明白的,就像树里那些先辈一样。” “我其实活不了太久,导师延长了我的寿命,也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要做的事情太多,织机还没改好,毛毛那里的书才看了一小半,我不能浪费时间。” 在这之下刻的字又是与纺织有关的工作纪录,看得出松仁老婆婆对纺织很有兴趣也很有研究。 “如果老婆婆就是巴婵的曾姑祖,那么石碑最下面那些字,应该是大半个月前刻下的。” 助理忽然说:“准确说就是三月十二,我们解冻的那天。我没有证据,但觉得应该是这样。” 这真是心有灵犀了,相骞锦也觉得是这样。 那么这位叫“松仁”的老婆婆,又是在哪里“休息”呢? 相骞锦打量紧靠着石碑的树干,树皮斑驳树身毫无光泽,像是保留了原色的化石,确定已经死了。但还有点点蓝光从里面溢出来,绕着相骞锦和巴婵飘摇,又像是活的树灵在跟他们打招呼。 “我觉得……” 相骞锦生出个想法,刚开口景象又变了。 树皮骤然变得紧致细密,亮着时常分泌油脂的光泽。老婆婆立在树前,面目安详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树干裂开,绽放出片片莹蓝花瓣。花瓣大得惊人,蟒蛇般的花蕊从中探出伸缩吞吐,一点点将老婆婆缠住。 片刻间老婆婆被花蕊裹成了人茧,花瓣合拢,带着人茧缩进树身里,整颗树干都浸在蓝光中,变成了碧蓝玉树。 蓝光黯淡下来,过去与现在的景象已经合二为一。 树身失去了活力,又有点点蓝光环绕。 “老婆婆……被食人兰吃了……” 相骞锦还沉浸在震撼之中,巴婵用颤音说着:“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会放光的食人兰。” “不,她是安息了。” 相骞锦说:“她就在里面,这是她的棺材。” “就在里面?” 巴婵低低惊呼:“那我们上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树也在发光,树里会不会也有……” “是的。”相骞锦点头。 松仁老婆婆只是最后一个,在她之前还有很多人。 按五十年一代算,至少也有二十个。 “他们只是在这里……广播吗?” 巴婵又问到了刚才那个问题,“广播这些神谕,有什么意义呢?” 相骞锦当然不会说是为了唤醒自己。 “是为了不让大家忘记,原本的五角星是什么样子。” 他对巴婵说:“他们在这里转发神谕,告诉那些能听到神谕的人,以前的五角星是美好的。五角星人可以看到星星。” 巴婵深深吸气,身体和声音都微微颤栗:“那可真是……太有意义了。” “这些光点是游离的维弦粒子啊!” 助理忽然叫唤起来:“是处于某种维弦状态的生命运动在低维弦环境中逸散出来的维弦粒子,因为跟行星引擎设定的世界域排斥,才呈现出这种形态。这说明树里的维弦生命还是运动状态,所以光点会被吸收进去,不会损耗。” “什么?”相骞锦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里面的人还活着?” “算是活着,但不算是人了。” 助理叹气:“有点近似升华封装,具体细节我也记不起来,你姑且当作没有意识的英灵吧。” 接着它兴奋的道:“这提醒了我,最开始他们是在用电台广播。电台坏了之后,这些葬在树里的升华封装组织起来,或许构造出了某种维弦信号阵列,替代电台进行广播。” 相骞锦觉得这完全说不通:“按你的说法,既然有什么升华封装的阵列,绒凤又记得我的广播内容,那不就能自动广播吗?何必拉个人到这里来人肉念稿?” “看吧你连银河人类的基本法则都忘了……” 助理叹气:“升华封装不算人类,绒凤不是人类。对银河人类来说,任何没有确定期限的工作,让不属于人类的高级意志自主运行都是极其危险的。何况是这种敌后工作,怎么可能放任非人意志自动广播呢?” “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还记得你广播的时候,我为什么经常纠正你吗?” 前一个原因有些牵强,说到后一个,相骞锦就明白了。 广播必须得有灵魂…… 必须是活生生的人类说话,才能得到接收方的信任。而且广播的人还得有对应特征,算是只属于赤联和游击队之间的密钥机制。 “跟伍家先祖比起来,那位导师倒更像是游击队员。” 相骞锦接着提到所有信息中最为关键的一点,也就是那个贯穿了千年时光,出现在不同景象中,在松仁老婆婆的碑文里提到的“导师”。 “神使大人……” 巴婵还有问题。 她期期艾艾的问:“您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呢?” 点点蓝光从葬着松仁老婆婆的树里飘出,在相骞锦眼前雀跃。 “他们唤醒了我。” 这次相骞锦没有再隐瞒她:“我来这里告诉他们,他们做得很好,他们完成了任务。” “果然是这样……” 巴婵的眼里亮晶晶的仿佛塞下了整个银河。 她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 相骞锦摇摇头,看着她说:“不,交给你们了。” 1042:五角一心等待黎明 “景象里那个导师如果真是同一个人的话,只可能是游击队员了,不然不可能活了上千年。” 助理说到关键点:“那么问题来了,她为什么不来给我们解冻?是搞丢了密钥没办法还是另有苦衷?” 相骞锦也有很多疑惑:“她知道我们解冻了却不露面,甚至都不给我们传递必要的消息。相反却回这里让松仁婆婆了结自己,感觉是要关闭这座广播站。关就关吧,却一直让这些……广播员刻下留言,也不处理这里的绒凤?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助理猜测:“估计是有什么苦衷,技术上的?情感上的?或者觉得我们解冻了也于事无补,只是完成记挂了千年的任务,可以毫无遗憾的离开了?” “不是应该优先考虑客观问题吗?你这完全是诛心啊,算了……” 相骞锦觉得这家伙的思路有点不对劲,不过只是细节不必计较。 “信息欠缺太多,不能贸然下定论。既然松仁婆婆有留言,其他人也应该有,尤其是那个疑似伍家先祖的老爷爷。” 说话时仔细打量这片彩光之林,这里就是“树塔广播员”的集体墓地。林中彩光迷乱,又没有记载生死年份的碑文,找起来可不容易。 “的确应该先搜集信息,不过你啊脑子有时候像一大堆炮管洞多还会炸,有时候又像一大坨实心铁疙瘩。” 助理却笑话起他:“放着现成的资料库不查,就靠人肉搜索?” 相骞锦楞了楞旋即醒悟:“你能跟绒凤沟通?” 趴在头上这只绒凤拥有千年以来所有祖辈留下的记忆,就是这里的百科全书。相骞锦发送过意念,却石沉大海毫无回应,就默认和它没法沟通了。 “算是沟通吧……” 助理唉声叹气:“它的脑容量足够,还有信息存储和传输的维弦特性,认知和智力却停留在动物状态。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超级厉害的服务器配了个简陋到爆的操作系统,指令系统还是个黑箱得从头摸索。我只能绕过操作系统直接黑进它的脑子,用关键词刺激记忆回应,再按图索骥搜索相应的信息。” 说了这么一大通,相骞锦似懂非懂。 他直指关键:“那你得展现出比我人肉搜索更高的效率……” “有了!” 这家伙这么啰嗦竟然是在掩饰它的操作,说完就有了结果。 相骞锦的角微微发痒,绒凤也在他头上不舒服的扭了扭。 景象再现,正是刚才出现过的那个老头。 时间最早所以也最模糊,只能看到景象中并没有光林,还是一株株生机勃勃的树干。 老头踩着横卧的树干走到深处,手里抱着一块石板。 景象消失,没看到细节但确定了是哪株树。 相骞锦来到彩光松林最深处,这株松树最粗也是死得最透的,已经变成化石甚至煤了。石碑没在树下,而是嵌在树身里成了树的一部分。 “导师说我应该记点什么。” “不要写在纸和布或者木头上,它们只能留几百年。要刻在石头上,可以留几千年。” “要做好坚持到永远的准备。” “那么该怎么开头呢?” “就从伍家开始吧。” “在爷爷临终交代伍家的来历之前,我以为我们就是普通的山民。” “就在那一天,我才知道我们伍家其实并不姓伍。” “爷爷也是在他的爷爷,也就是伍家先祖临终前才知道了这些事情。” 相骞锦吐了口长气,助理也发来如释重负的悠长意念。 第一个“广播员”并不是伍家先祖,而是伍家先祖的第四代后裔。 “一百多年前天地崩裂海陆变迁,平原变成了高山。” “先祖在灾变之后离开司州,来到这里定居。那时候司州还叫第一区,也没有天照王国和贤神教。” “那时候还能看到星星,雪山脚下还能种粮食,树木和野兽也没变得那么奇怪。” “伍家原本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支队伍,保卫这个世界,保卫星星的队伍。” “千万年来这个世界都很安宁,但世界之外还有邪恶的敌人,他们从未停止过侵略。” “敌人侵入了世界,他们太强大了,举手投足就能毁灭整个世界,我们战败了。” “先祖带着队伍逃过追捕和灾变,来到雪山下定居,变成了一个家族。” “伍这个姓,意思是……五角一心。” 看到这相骞锦唏嘘不已,之前就觉得伍家的“伍”和五角星的“五”似乎有所关联。 老罐头没说错,高泉山伍家的确是“本家”分出的一支。来到千泉大山后为了掩人耳目,改掉了各自的姓氏,变成了同姓的伍家。 不过老罐头记得的家族史又很不靠谱,定居老寨的伍家先祖并不是搬迁到着陆点的伍家先祖,两人相差了一百多年。 助理找出了很重要的关联:“从我们着陆到清醒后开始广播,这段时间正好也是一百来年。” 总算有了段确定的历史。 相骞锦和助理着陆后,伍家先祖带领队伍来到了老寨定居。 助理花了上百年清醒过来,再唤醒他开始广播。 “导师”应该就是电台的拥有者,她接收到了广播,从伍家里选了个人来作广播员。 不清楚她如此做的目的,时间线应该就是如此。 继续往下看,果然跟猜测差不多。 “先祖跟上级失去了联络,只能先活下来,活下来总会有希望。” “到爷爷这一辈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环境变得越来越奇怪,雪山下再也种不了粮食,大家只能靠放牧捕猎和采集过日子。” “爷爷的遗言是让我们搬到更低的地方,忘记邪恶之敌,忘记星星。” “我忘不了,我很愤怒,我想战斗。” “导师出现了,她说只靠我们自己不可能战胜敌人,必须等待特派员苏醒。” “她把我带到了这里,让我听到了特派员的广播。” “她说特派员的广播已经没人能听到了,必须有人复述转发。” “她还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抵抗者,广播可以让他们坚持下去。” “既然伍家要搬到山下过平凡人的生活,就由我代表伍家来执行这个任务。” “这个任务由我开始,但我应该看不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导师问我愿意吗?” “我愿意。” 难怪要转发自己的广播,原来还有其他抵抗者。 助理之前的猜测还真可能成立,那个肯定是游击队员的导师有什么苦衷,放弃了解冻他。 “看吧,不是我冲棺一怒为红……咳,咱们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相骞锦数落助理:“人家在等着我们自己解冻,压根没有主动帮我们解冻的打算。” “最终决定权是你的。”助理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做过错误的决定。” 这家伙态度竟然如此端正,相骞锦反倒没话说了。 “我坚持下来了。” “最可怕的是孤独,导师几个月才来一次,我只能跟绒凤说话。” “我把导师带来的书读给它听,后来发现它自己能看书。它只是像画画一样把书上的文字记进脑子里,但这样太方便了,不再担心书坏掉。” “我的时间分成了四份,一份睡觉吃饭,一份广播。一份让绒凤看书,一份给自己造屋子。这颗大得吓人的松树已经死掉了,烂得中间都空了,又有新的树苗在树干里面长出来,真是神奇。” “绒凤的羽毛快掉光了,长出来的新毛竟然是白色的绒毛,这家伙也在变异啊。” “感觉它很老了,得让它赶紧生崽。万一它死得比我早,我还有时间让小绒凤记住那些书。” “白隼的个头也越来越大,开始不认人了。我觉得它有点想吃人,还好有绒凤帮着调教。” 原来是这位伍家先祖发现了绒凤的特殊能力,把各类信息灌进了它们的脑子里。 接下来的留言又是各类工作记录,凌乱琐碎不断变化。只看文字就能感受到在这位伍家先祖不知道多少年的努力下,枯死巨树里一点点建成了这座广播塔。 最后的留言让相骞锦又是一阵悸动。 “今天我才知道,我其实早该死了,是导师救了我。” “世界在剧变,我这样的觉醒者如果经常使用力量,连三十岁都活不到。” “我很愧疚,我原本以为我是在无私的奉献自己,是背负着秘密任务,没想到其实是这个任务让我多活了三十岁。” “特派员的声音还是那么年轻,和导师一样,是他们的力量拯救了我吧。” “所以导师问我愿不愿意留下自己的记忆时,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导师说最后一刻有点吓人,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多活了这么久,还做完了两辈子才能做完的事情,我完成了任务。” “我还看到了接替者的到来,已经没有遗憾了。” “等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过去了几百几千年,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 “特派员,向你报告,我的任务完成了。” “对了,我还没提到过自己的名字。” “我已经忘记了过去的名字,就叫我石子好了。” “希望你来的时候,我铺的那些石子还在。” 1043:雪山宝藏与路线问题 总计三十七块石碑,加上绒凤展示的相应景象,相骞锦花了小半天时间才一一看完。 到最后绒凤被助理折腾得疲惫不堪,景象都难以维持了。 三十七个人,除开最初那位“石子爷爷”,都是少年时代来到了这里。 他们跟石子爷爷和松仁婆婆一样,都没有留下原本的名字,而是给自己取了各式各样的化名。 除了广播之外,他们还跟代代绒凤共同成长,把“导师”带来的书籍灌输到绒凤的脑子里。 这些书里不仅描述了五角星原本是什么样子,五角星人是怎么生活的,还包含有五角星人更早的先祖的智慧。 那是来自星星之上的智慧。 他们想让后人记住,五角星人的祖先是星之先民。 把书本“转译”给绒凤的同时,他们也在实践书本里的知识。 所以有人和相骞锦一样研究雪山上的花花草草能不能吃怎么种植,有人研究绒凤和白隼,有人研究木工机械,还有人研究调料烹饪,当然更少不了纺织。 他们的研究成果没有刻在石碑上,而是全记在绒凤的脑子里。因为字数太多了刻起来太费劲,而他们的研究随时跟绒凤“连线”,怎么想的怎么做的绒凤全都记得。 “这是座知识宝库啊……” 相骞锦看着在光林之中窸窸窣窣窥探他的其他绒凤说,按松仁老婆婆的说法,这里的绒凤起码有三十多只,每只的脑子里都记着包括了书本原文和研究实践的海量信息。 “都是开拓船带着的那些东西……” 助理却不以为然,“连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科技水平都没有。” 相骞锦又有了讥讽它的机会:“也没见赤联给五角星留下什么先进科技,游击队员的电台啊武器啊不全是赤联给的吗?也难怪敌人一到五角星就沦陷了,连点像样的抵抗能力都没有。” “我知道你要说那是行星引擎被控制了,行星引擎就是一切的基础。既然如此,就把不依赖行星引擎的知识传承下去呗。不管行星引擎怎么调整,只要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没变,比如什么四大力还有常数什么的,这些知识不就是永远有效的吗?” “你说得对。”助理老实认错,却很警惕:“不过这条路走下去充其量也就是钢铁蒸汽机硅基计算机,跟行星引擎代表的维弦科技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为什么非得二选一呢?”相骞锦真跟它杠上了:“为什么不能兼顾呢?” 轮到助理讥讽他:“兼顾?你再怎么兼顾,就算搞出了原子弹氢弹,敌人直接在五角星所属上线的维弦节点调整行星引擎,立马让整颗星球变成非生命区,这兼顾有用吗?” 相骞锦觉得这家伙的思维太死板了,“那就不能把夺了那什么节点吗?” “你没维弦科技还想夺取节点?” 助理的意念股股荡漾像在大笑:“连地方都找不到知道吗?” 相骞锦随口道:“上不去就切断跟节点的联系呗,至少让节点没办法远程调整行星引擎,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嘛。” 助理那边的意念波动骤然空寂,好一阵才有了反应。 “这是违背赤联信念的,知道吗?” “这正是敌人的道路,是我们身为赤联战士与之坚决斗争的道路。” 它很严肃的说:“把银河分割成无数碎片,让人类走向不受控制的分化。人类不再是一个整体,银河也不再是属于所有人类,这绝对不行!” 银河属于所有人类,这就是赤联的信念。 相骞锦知道,也很认同,但他更清楚得面对现实。 “承认现实吧。” 他很认真的说:“至少五角星不再属于所有人类,它已经是一块碎片了。” “所以你在思考新的道路?” 助理也没生气,“觉得五角星这里会找到新的道路?” “我现在只想搞清楚那个导师是谁。” 相骞锦可没耐心跟它讨论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找到那个家伙,让她交出连接行星引擎的渠道和权限。” 助理安慰道:“不要急得失去了理智,我觉得她可能还不认可你的特派员身份,觉得相见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你的脑井都还没修复。” 真是谢谢你的安慰啊。 不过这家伙说的也是事实,“导师”在雪山里建了这座地下广播站,转发他的广播,联络散落在星球上的游击队后裔,让他们不忘使命和根本,肯定是希望东山再起……哦,解放五角星。 而自己现在虽然被助理硬扣了个五角星枢机的名头,却失去了赤联人的身份资格,名不正言不顺,“导师”自然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这么说起来,“导师”可能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 完全不给提示,不出手相助,就看自己怎么对待伍家,是否恢复了能力? 相骞锦暗道侥幸,还好自己选择了带伍家回老寨,不然也发现不了这座广播站,搞清楚伍家来历,了解到“导师”的存在。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 “原来我们伍家是这么来的啊。” “原来神使大人不叫神使,而是特派员。” 巴婵终于从浩瀚的信息中挣脱出来,抒发着和松仁老婆婆相似的感慨:“也是,神明怎么会把自己叫做神明,肯定有自己的称呼。” 她又满眼星星了,“这里的绒凤记得好多东西,如果不是特派员大人有更多东西的话,我都恨不得待在这里一直看下去了。” 特派员……大人? 叫得越来越别扭和生疏了。 相骞锦忍不住说:“以后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那太没上没下了。” 巴婵有自己的坚持:“外人面前还是要叫神使大人的,没有外人的话……那我就叫大人了。” 想了想相骞锦也不强行纠正,认识是一步步转变的,总得有个过程。 “那么大人,现在该做什么呢?” 巴婵再问:“这里就是伍家先辈们的安息之地,还有这些绒凤和它们记得的各种知识。你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我还不知道该做什么。比如要怎么重新看到星星,但至少能让伍家脱胎换骨吧?” 别看这姑娘总想着星星,目光却始终投在大地,挺踏实的。 环顾整片彩光之林,相骞锦心说这的确是片宝藏,不过相比石碑上的留言和绒凤脑子里的记忆,绒凤这种算是游击队余孽的生物,自身的价值似乎更大。 “你好像在打什么主意。” 助理又警惕起来,“刚刚你脑子里转着的那个念头,什么……这里有三十多个可以替代我的家伙,是故意让我感应到的吧?” “你不觉得它们挺有用的吗?” 相骞锦说:“不止是当活体资料库,它们这种可以通过有线甚至无线方式跟人类意识连接的能力,应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助理像是楞了楞,片刻后才回应说:“你说得对,对游击队员来说,它们有些近似我这种公务助理了,当然本质上还是不同的哈。正因为本质不同,它们也能做到我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跟其他动物直接沟通。” “白隼?” 相骞锦顿时想到了把自己引到这里的大白鸟,现在看并不是大白鸟在侵入自己的意识,而是大白鸟载着绒凤。传说里的鬼隼,其实是它们的组合。 说到这头上的绒凤忽然飞起,触须也解开了。 毛绒绒如大号白团雀的家伙悠悠上升,跟之前相比蔫耷耷的,看来累得够呛。 另一团虚影自迷离彩光中挤出,落到他头上,触须缠上他的角。 它们还知道轮换呢。 彩光之林恍惚变幻,一个个身影来来往往忙碌不停,正是那些先辈。 他们不全是伍家的人,不少来自其他家族,但严格说又算是游击队后裔,伍家本就是千泉大山所有家族的起源。 有些身影向彩光之林下方走去,跟随他们,相骞锦沿着弯曲树干向下,来到应该是被巨树在岩层中破开的宽阔岩洞。 在这里他看到了更多遗物,有炉灶,有石臼,有木石车床,还有缫丝机木织机。 是这些广播员忙里抽闲搞科研的地方。 相骞锦甚至在岩洞边缘看到了花圃苗圃,白夜的夜光投射下来,照亮了大片荒芜土壤。 这太少见了,自从他解冻之后,满眼看到的都是野蛮生长的植物,很少看到纯粹的土壤。 清亮鸟鸣响起,一只大白鸟扇着翅膀降下。 腿长、身长、嘴长,乍看挺像鹤,只是个头要大许多。哪怕是向点点,站直了也比不上大白鸟高挑。 “这玩意应该也是游击队改造过的。” 助理说:“资料里没提过,估计时间比绒凤晚,看起来像是当做飞行坐骑。” 所以赤联对五角星游击队就没什么像样的支援? 没有计算机才用绒凤替代吧? 也没有飞机,才用大白鸟替代? 就只是给了点电磁枪? 就算是在自己那个世界里,对游击区也是要有相应建设的啊。 相骞锦再一次表达了对赤联毫不重视自己游击区的鄙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助理叹气:“可能是物资紧缺,也可能是交通中断,当然更有可能是不需要。五角星名义上虽然是赤联的游击区,沦陷前一直没有遭受敌人直接入侵,只是零星来些傀儡哨探袭扰。” “它是在让我们上去吗?” 巴婵雀跃的道:“大人看啊,它像是让我们骑呢?” 大白鸟屈腿蹲下,把宽阔的鸟背亮给他们,还发出咯哒哒的声音像是在催促。 相骞锦也跃跃欲试,却忽然听到了隐约的声响。 那是种混音,极为悠远的号声和近了许多的粗混吼叫混在一起。 “等等我帮你放大一下。” 助理的能力又得到了体现,它能追溯、重现和放大相骞锦的所有基础感知。 这下听得清清楚楚,是大号角的声音和向点点的叫声。 大号角是用叫巨角岩犀的猛兽的尖角做的,是伍家全族集结的警号。 向点点是听到了号角声在召唤他。 “家族出事了!” 巴婵也听到了,小脸煞白的说:“是大事!” “正好……” 相骞锦看着大白鸟说:“我们骑鸟下山!” 1044:你们这帮背宗忘祖的龟孙儿 雄浑的号角声自高地上传出,回荡在整座山谷里,正在渡河的队伍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这支队伍刚从荆棘丛林中挣扎出来,一个个衣衫残破,不少人身上带着伤。 他们服色混杂,阵容散乱,分作大小不一的团伙。即便人人顶盔着甲,或挎或背着各式武器,也看不出多少军伍气势。 不过只是这规模,在千泉大山里已是从未有过的大军,比任何一个家族的人还多。 河岸边一面大旗迎风飘扬,旗上绣着大大的“贺”字。 旗下高大的白角青年高声呵斥,要所有人迅速渡河。 “天雄,伍家既已警觉,不如先扎营休息。” 旁边的白角中年低声劝解:“这几日都在密林里开路,还不时对付妖兽,大家已经疲惫不堪。反正伍家势弱,也无处可逃。” “四叔你也累了么?” 清泉山贺家少主贺天雄哼了声说:“你不是家族里最吃苦耐劳的么?” 中年噎住,贺天雄又道:“父亲的叮嘱我不敢忘,对付伍家,必须以猛虎搏兔之势。” “伍家虽弱,却有驱使妖兽的术士撑腰,否则何以在后山老寨立足?这一路不过百来里,就有无数妖兽袭扰,必然是那术士所为。” “四叔莫忘了,这支大军是十九家联兵,我们贺家只有两百人。加上可靠盟友,也不到半数。出点变故就难以约束,只能趁着这股气赶紧拿下伍家。” “若是扎营休息,让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串联起来,还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情。” 中年人看贺天雄的目光顿时变了,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随便,拱手道:“少主所言极是,我亲自去各家传令。” 正要走又被叫住,贺天雄说:“告知他们,捕获到的伍家人归他们各家所有。” 中年人犹豫了:“这……伍家人该如何处置,主上还没发话。” “既没发话那我就有处置之权。” 贺天雄语气凝重,“这也是避免伍家人破罐子破摔,这地方终究是千泉大山各家的起源之地,谁知道还藏着什么东西。” 中年人笑了:“少主终究仁慈,就如之前急袭山南十家一样,总是避免杀戮。” 青年叹气:“千年前终究是同一个祖先,能不血肉相残那是最好。” “明白了,少主。”中年人再拱手:“我会特意叮嘱各家,尤其是伍家大小姐,绝不可伤害和冒犯。” “我……”青年欲言又止。 待中年人跨上身覆鳞片额上长角的壮马,他又深深长叹。 “巴婵……” 贺天雄幽幽低语:“只靠你又怎能担起伍家延续之任,应该已被那个术士挟持了吧。今日我来,也算是解救了你。” 远处的雄浑号声悠悠飘扬,偌大军伍散作若干堆,反应不一。有的在河岸边驻足不前,有的过河后就开始布阵,还有的闹哄哄聚在一起议论。 “来人!” 贺天雄招呼部下:“吹号!让各家都把号吹起来,不要被区区伍家残族压住了气势!” 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号角声接连吹响,再接到贺家命令,人群不再散乱滞留,纷纷过河继续斩荆披棘,朝着号角声来处前进。 两股各有上百人的队伍齐头并进,都是铁甲铁盔装备精良。一队手持明晃晃大砍刀,一队则扛着或长或短的大铁锤,个个孔武有力。 领头的两人都很年轻,走在最前面低声交谈。 “既然贺家少主允诺捕获各归各家,到时你我合兵冲在最前,尽量拿住伍家妇孺,也算护她们周全了。” “贺天雄还有点人样,可他只是少主不是家主,说话未必管用。” “那也莫得办法,贺家有贤神教和刺史撑腰,一统千泉大山之势不可阻挡。咱们铁泉山石泉山再是能战,也得为家族老小考虑。” “哼……家族视我们也如矿渣废石,不是贺家挟持了我父母和弟妹,我早就带着大伙杀上贺家山寨了。” “或许贺天雄说的对,世道变了,没办法再各过各的日子了。” “说这些没用,只看眼前吧。伍家遭这无妄之灾,我们虽是被迫,终究是落井下石。多少做点什么,不然对不起良心。” 两人都是黑角,膀粗腰圆,比部下都要壮一圈。 面白无须那个说:“当然也得小心,贺天雄的话未必是虚言。伍家能靠那点老弱妇孺就在老寨立足,背后必有高人。那个术士若是驱使大群鳞狼和野龙鸟迎战,咱们还未必能讨得了好。” 须髯如戟那个握拳捶了捶肚皮,略带些兴奋的道:“鳞狼不说,若是野龙鸟,再来几头正好!” 正是白夜,这股军势散作若干股暗影,在茂密丛林中涌动不息。 谷地之中突兀隆起的高地越来越近,但要到高地之下,还得跨越条条溪流和小河。偶尔响起杀声,那是遇上了囚笼树食人兰之类的凶物,或者是棘皮豺独角狐之类的猛兽。也不过吸引过去几股暗影,片刻功夫就安静下来。 白夜将退时,又到了河边。 河宽不过十多米,深只到大腿。武士们卸甲脱鞋,卷起裤腿泅渡过河,很快在对岸聚起一群群人整理衣甲。 一头头驴驼背负着沉重物资也踏进河中,正到半渡时,河对面林中弦声不断,一波弩箭嗖嗖射下,顿时人仰驼翻。 “敌袭——!” “快退快退!” “伍家人卑鄙!” “他们躲在树上没多少人冲上去!” 过河的乱成一锅粥,没穿好盔甲的仓皇后退,穿好的零零散散冲进密林。 没过河的同样混乱不堪,有的心痛物资下河拉驴驼捞东西,有的结阵待敌,还有的杀敌心切顶盔着甲就趟河想捞到战功。一时号角和吆喝沸沸扬扬,像是在开水陆道场。 片刻后,冲进密林的武士一个个倒飞而出,惊恐交加的嚷着怪力女之类的话。过河的赶紧转身下河,少数几个结阵待敌,却被骤然飞出的大石头砸得四下横飞,让混乱抵达顶点。 直到贺家大旗在河边竖起,尖锐铜号声激荡耳膜,这股军势才在小河西岸稳住阵脚。 “是四丫吗?” 写着“石”字的家旗下,重甲青年喊道:“我是石泉山的黑万斤!当年还抱过你,你的大榔头是我送的,记得我吗?你爷爷老罐头可还好?” “你也跟着贺家来斩草除根了吗,很好!” 脆亮嗓音穿透丛林,“看在你送我大榔头的份上,我会给你留全尸!” 昂扬话语间还含着愤怒和鄙夷,让自称“黑万斤”的青年肩膀垮了下来,重重叹气。 “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四丫!” 他耐心劝诱:“伍家已经没了,这个地方也活不下去,你们还是放弃抵抗吧。我石晃以石泉山石家的名誉做保,你和你爷爷就是石家人了。” 另一个重甲青年从“铁”字旗下跨出,这个面白无须的家伙高喊:“我是铁泉山家的铁八刀,我也以铁家的名誉做保,只要放弃抵抗,刘家愿意接收!” 后面“贺”字旗下,白角中年怒道:“少主你没说话,这两个家伙哪来资格作主?” 他抬头想要呵斥,贺天雄却摆手止住。 贺天雄摇头:“由得他们,他们能劝降一些人也是好事,就该算作他们的捕获。” 白角中年叹气:“少主你总是心软。” 草木倾伏,河对岸走出一群人。领头的少女个头娇小,却端着份量绝对超出她体重的长柄大榔头,正是关四丫。 她身后是一个个铁甲武士,短弩、长刀、盾牌、长矛等等长短武器一应俱全,不过人数却不足百。再看个头,只有三分之一算是丁壮,其他明显还是少年。 “凭什么不讲道理!?” 四丫将大榔头往地上一拄,砸起大片碎石。 她扬声道:“我们伍家先是被贼匪贤神教和刺史联手偷袭,再被贺家趁火打劫,我们有什么罪!?” “古人有句话叫怀笔其罪,就当我们伍家有什么宝贝笔吧。他们抢了也就抢了,伍家差点灭族也都认了,弱小就是我们的罪!” “现在我们只想躲在老寨过自己的日子,只是活下去,还是不放过我们吗?” “黑万斤你好意思说那些话!?” “彻底灭了伍家,说成是给我们施恩,你们和披着人皮的贺家豺狗有什么区别?”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这番话说得两个重甲大汉无言以对,低头沉默。 四丫冷笑一声再道:“还有,我们靠自己可以在老寨活下去!你们一家家被贺家灭族的时候,我们照样活得好好的!” “形势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也是被逼的。” 黑万斤叹气:“四丫你也知道,外面的世界从来不讲道理,只讲强弱。现在千泉大山也变成了外面的世界,我们得为自己着想。” 铁八刀也劝诱道:“我听黑万斤说过你,你是千泉大山里少有觉醒了蛮力的姑娘。你年纪这么小还有很多事情可做,没必要抱着伍家这株死树。” “伍家这株树是整个千泉大山的根!” 四丫指着他,也是指着河对岸所有人大骂:“你们这帮背宗忘祖的龟孙儿,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你们也知道千泉大山成了外面的世界,还帮着贺家狗干活,指望保住自己的家族,你们哈批得让我想笑!” 黑石头和铁八刀再度无语,连同他们身后的家兵。还不止他们两家,包括其他家的家兵都低下了头。 1045:没错世道变了 小河东岸不到百人,在少女的骂声中气势竟然压过了西岸的大群人马,后者数量足足有他们的二十倍。 眼见士气涣散,连一张张蓄势待发的弩都放了下来,清朗的声音响起。 “我是贺家的少主贺天雄……” 白角青年来到河岸边,他语气平和的道:“世道变了,小到个人大到家族都无力抵御,只能随波逐流。” “简单的说,刘家石家还有其他家族不附从我们贺家,他们的家族就没了。而我们贺家不附从贤神教和常刺史,贺家也就没了。” 短短几句话,顿时化解了萦绕着小河两岸的气压,让各家的头人和家兵们直起了腰。 良心终究是虚的,为自己为家族才是实在的,这是比良心更大的大义。 贺天雄再道:“伍家有什么罪我不清楚,不过会被贤神教和常刺史联手讨伐,那必然是有缘由的。” “跟着贤神教走,听从常刺史使唤,统合千泉大山各个家族,是贺家不得不背上的重担。未来或许还要投身血肉磨盘,下场未必比你们伍家好……” 说到这从家兵到头领,人人都讶然的看向他。 这种血淋淋的话大家其实心理有数,但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很伤人心。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话竟然出自如此年轻的贺家少主之口,比满口打打杀杀的家主贺广宗更深沉更触动人心。 贺天雄又自信的道:“为了贺家,为了贺家带领的各个家族不至于走到那一天,我们只能往前走!便是妖魔邪祟也在所不惧,又何况个别装神弄鬼的术士呢?” 接着语气转冷:“关四丫,我听说过你的名号,但你也只是有身蛮力而已。能带着伍家残余躲到这里,靠的是那个来历不明的术士,恐怕他就是贤神教和常刺史要对付的人。你还真想让伍家留下点根,就该放弃抵抗,与他划清界限。” 四丫嘿嘿冷笑:“贺小狗,你那狗鼻子倒是挺灵的,也知道世道变了。不过我看到的变化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别说你们贺家,连常刺史和贤神教都得随波逐流!” 她抬起大榔头呼呼挥舞,加大了声量:“你也休要多言,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想要我放弃抵抗,可以!过来跟我一对一分个高下就行,我允许你叫人帮忙挨个上!” “执事你莫要轻敌……” 四丫身后,披挂齐全看上去威风凛凛的伍三德急切低呼:“贺天雄有啥本事不清楚,那个黑万斤和铁八刀在千泉大山里是出了名的狠人。一个和你一样有蛮力,一个是瞬间能出八刀的快手,你跟他们……” 还没说完就被同伴一人一巴掌,拍得头盔铁甲铛铛作响。 同伴们还低声数落。 “你真以为关执事要在这里以一当千啊?” “拖时间而已,就你一个人兴冲冲的以为要干架!” “就算关执事一个能打一千个,剩下一千个分到咱们头上也是每人十个!” “神使怎么还没出现?” 四丫扯着嗓子高喊:“来啊贺小狗!敢不敢跟我单打独斗?” “我是关四丫,伍家护卫执事,今年十六岁!” “贺小狗,只要你打败我,我就跟兄弟们束手就擒!” “伍家除开我们这些人,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想抵抗也没力气了,你敢吗?” 这一嗓子让这百来个爷们少年热血沸腾,纷纷嚷着要跟四丫一起战到底。 河对岸贺家联军的无数双眼睛也都投向贺天雄,四丫这个提议既符合千泉大山的争斗传统,又不至于大兴杀戮,实在是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而且那句“今年十六岁”,再加上“你敢吗”,是个男人都不愿退缩。 还没成年的小女孩要求对决,堂堂贺家少主若是不敢,还有什么颜面统领联军。 顶着无数道目光,贺天雄的脸颊微微泛红。 他深吸口长气,却哈哈笑了。 “你倒是会用激将法……” 他摇着头说:“可惜,这又不是过去那种家族争斗,还可以靠个人对决定胜负。我带队来到这里,为的只是家族使命,我不在乎个人声名。” 顿了顿,他举手喊道:“弩手出列!列阵上弦!” 哗啦啦甲叶响动,上百人自贺家大旗后涌出,在贺天雄前方列作四排。 这百名甲士抬起短弩,弩身上镶嵌的晶石闪烁着蓝光,引得道道目光又转了过去。 不再是看笑话,而是凛然生惧,又艳羡不已。 这是贤神教给贺家的神火弩,不仅射得远还无坚不摧,不管什么皮甲铁甲全都挡不住。 过去只有刺史身边的州军铁卫才有这种利器,贤神教一口气就给了贺家上百具! 就是面对这些神火弩,各个家族才不愿白白牺牲,一家家低下头颅尊奉贺家为千泉大山的山主。 “不要射头……” 贺天雄冷声道:“我要活口,射——!” 熊红焰光包裹住弩箭,随着这声号令,呼呼拉出道道笔直焰芒,朝着河对岸激射而去。 “趴下——!” 四丫沉喝,大榔头呼呼转成电风扇。 伍三德等人已经利索的扑在地上,举起大小盾牌挡在前面。 激射的焰芒大半掠过人群,没入密林中毫无波澜。小半在四丫挥舞的大榔头上炸开,绽放团团焰火。 “就这?” 大榔头顿地,四丫吐出口浊气不屑的道:“比州军铁卫的神火弩差远了,你们莫不是拿到了假货?” 她扬手招呼:“射!咱们也射!” 伍三德等人猛然跃起,手中的短弩嘣嘣鸣弦,也朝对岸射过去一波弩箭。 这波弩箭并不是奔着神火弩手而去,而是朝着贺天雄攒射。 贺天雄不屑的哼了声,深深吸气,再喝啊大吼。 宛如平地起风雷,他身前的空气汹涌奔流卷作旋涡。冲着他射去的弩箭投入旋涡,变作随波逐流的残枝乱叶。 等乱流消散,贺天雄昂首挺胸本想冲着四丫示威,却见身后凌乱不堪。原来是扛着家旗的部下也被卷得站立不住,连自家四叔也倒在地上跟几个人缠成一团。 “哈哈哈……” 四丫在对岸笑得揉肚子:“开打先把自己家旗卷倒,贺小狗你挺能干的嘛。” 贺天雄脸颊涨红,咬牙招手:“术士!出手!” 十来个服色杂乱的术士相互对视,一个个抽出腰间的法器站了出来。 “咱们上!” 没等术士施法,黑万斤大喝:“小丫头莫要嚣张,领教下我石家大锤的厉害!” 重甲青年高高跃起,一个大步跳到对面河岸,砸出大股烟尘如万斤巨石。 “还有我们铁家刀法!” 铁八刀跟着冲了过去,他竟然在河面上点水而过,两柄长刀咻咻转出雪亮刀光,与黑万斤左右夹击四丫。 头领出手,家兵们也冲进河中涉水上岸,与对岸的伍家甲兵叮叮咣咣撞作一团。 对岸杀声震天,从人体中挣扎出来的白角中年跳脚:“这两个龟孙儿就是故意的!” “算了……” 贺天雄自嘲的摇头:“是我不够稳重闹出了笑话。” 他整理了下心情,沉声道:“各家过河,围住伍家这些人,不要放跑一个。” 号角声连绵,各家整顿队伍,再次泅渡准备包抄。 大榔头跟重锤交击,震荡出的气流把地上的碎石都卷了起来。 “好家伙……” 黑万斤跟四丫同时各退两步,黑万斤咧嘴道:“丫头你这蛮力比我还强了啊。” 四丫脚尖插进碎石堆里,缓解全身的酥麻,她呲牙道:“我不只有力气,心还在血还是热的,不像你们这些没了脑子和心的死人傀儡。” “命要紧啊……” 黑万斤又抡起大锤砸了过来,这次力道小了许多就是装样子。 “命都没了又哪来的家族?” 他真诚的劝道:“你就装作被我打败了,带着伙计到我们石家来吧,石家还能护住你。” “别想吃独食啊!” 刀光翻卷分开两人,铁八刀插了进来。 “单靠一个石家哪里护得住,而且你在石家只是个庶子,说话顶什么用?” 两柄长刀无声瞬掠,拉出道道残光虚影,在四丫的大榔头上劈出点点火星。 “丫头你还是来我们铁家吧,石家不缺有蛮力的。” 刀光滚滚把四丫压制住,铁八刀说:“来我们铁家待遇会好很多,我是家主次子,在家族里说话比黑万斤管用多了。” 轰隆震响,四丫的大榔头砸地,碎石如箭矢般射到黑万斤和铁八刀身上。即便没有透甲入肉,也逼得他们不迭后退。 “还把我当宝贝了,我是不是该受宠若惊啊。” 四丫冷冷笑道:“可我刚才说了,你们两家已经自身难保。还想庇护我,真是哑巴嚼辣椒,只有屁眼叫。” 黑万斤和铁八刀同时叹气。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快认输吧,其他人过来了,你的兄弟也顶不住了。” 两人的劝解让四丫嗤之以鼻。 “还真是要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在你们眼里伍家已经山穷水尽了对吧?” 四丫语气无比坚定:“世道变了,不过不是应在贺家人身上,而是在我们伍家这里。” 黑万斤有些发急:“不就是个能驱使妖兽的术士吗?你还指望他一个人打赢咱们这支大军?” 铁八刀说:“咱们千泉山的所有神使都向贺家投诚了,贺天雄身边就有十二个!你们那个神使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对十二!” 四丫摇摇头,语气转为怜悯:“所以你们压根就不知道世道有了什么变化,如果我说伍家已经找到了新的粮种,不受外人限制的粮种,随便在哪里种都行,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两人同时呆住。 1046:抽卡的盛宴 新的粮种? 黑万斤和铁八刀同时呆住。 要说伍家那个神使有多能打,甚至真能以一人之力打败这支联军,还在他们的想象范围之内。 可听到四丫说伍家找到了新的粮种,这完全超越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的脑子像被大榔头砸成豆渣,根本转不动了。 新的粮种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懂的,只是不再必须向外面的商人购买麦种,就足以让整个家族幸福得身心颤栗,个个痛哭流涕了。 这样的事情真是凡人办到的,把他奉为神明都不为过! 问题是…… 两人反应过来,挥锤舞刀继续围攻四丫。 黑万斤说:“你们伍家保不住的,马上就是贺家的了。” 铁八刀说:“先得有脑袋才有吃饭的嘴巴,现在你们连脑袋都保不住啊。” 四丫哼了声没说话了,抡着大榔头与两人战作一处,还不忘抽空看看伍三德等人的情况。 情况还好,他们被数量接近两倍的敌人围住,肩并肩维持着战线还能抵挡。 敌人是石家铁家的家兵,对他们手下留情并没打出真火。 情况又很不妙,其他家族的家兵纷纷渡河围过来,贺天雄带着神火弩手和术士还在对岸压阵。等他们过来,石家和铁家就没办法掩护了。 那家伙怎么还不来? 四丫面上镇定心里却是虚的,算时间那家伙哪怕听到号角声就骑着野龙鸟往回赶,这会也还在路上,怎么也赶不及了。 她还是有点期待,毕竟那家伙总是能超出她的预料。 从带队回老寨到解决粮食问题,再到面对鬼隼,他可靠得就像山谷两侧的雪山,让人毫不怀疑他的存在。 正因如此,她才不顾爷爷和大家的反对,带着大家前出阻击,而不是守在老寨里坐等围攻。 稍稍拖延下时间,试探敌人的实力,等他回来后至少能提供点有用的情报。 她甚至觉得,不先做点什么,到时候就没什么可做了。 现在她为自己居然会这么想而吃惊,对方有一两千人,还有上百神火弩手和十二个术士,真的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吗? 或许……就像巴婵说的那样,他想看到每个伍家人都能经历磨炼成为美玉,而不是由他解决伍家的所有难题。 四丫暗暗苦笑,眼前的形势已经不是磨炼,而是塞在了血肉磨盘里。 后路还没被断掉,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就当他不存在吧,任何时候都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她丢开撤退的念头,大榔头横扫逼退两人,再扫倒一片家兵,冲回伍三德等人的圈子里。 她高声呼喊:“清泉山伍家没有懦夫!今天我们不死不休!” 伍三德跟着大喊:“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其他人原本心头慌乱想法不一,被这两声呼喊激荡心灵,血气翻滚也一起喊出了声。 “想死还不容易?” 听到喊声,对岸的贺天雄心中还存着的怜悯尽皆消散。 “过河赶开石家铁家!” 他对四叔吆喝:“术士和弩手都上,让他们如愿!” 话音落下,白角中年却没反应。 “四叔?” 他不悦的叫道,却见对方呆呆看着天空。 下意识抬头,就见细密光云下,一片白影急速逼近。 随着那道白影而来的是高亢尖锐的鸣叫,还夹杂着怪异的嗡嗡低响。 那怪响并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无数针刺般的痛觉在角上弥散,渗进脑子后形成的。 “鬼隼——!” 有人惊呼出声,现场顿时大乱。 神火弩手的队列骤然溃散,连那十多个术士都纷纷后退。 “定是那术士捣鬼!” 贺天雄推开打着哆嗦却还拦在自己身前的四叔,“这一路我们打退了无数妖兽,连野龙鸟都有,还怕什么鬼隼?” 他哑着嗓子喊道:“神火弩!给我射!射!” 弩手们三五成群怯怯的举弩,可每个人都手抖得厉害。 火焰箭零零星星射上天,大部分没到树高就拐着弯下坠,连那道白影的毛都没摸到。 有人丢下弩捂着角惨叫出声,还有人倒地翻来滚去。 终于有道焰火拉得笔直连通了天地,却是由上而下,自那道白影射出的。 有如燃烧的流星坠地,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滚滚尘土自弩手所在的地方拔地而起直冲天际,烟尘中若干人体若隐若现,飞得高的已超过了树顶。 这是什么法器?居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 贺天雄张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 父亲不是说那家伙只是个能驱使妖兽的术士吗? 为什么会有应该比贤神教主祭还厉害的法器? 燃烧的流星再次射下,还是连续两道,分别轰在对岸左右两侧。刚刚过河的家兵变成了狂风中的蚂蚁,在烟尘随风而起。 小河两岸哭声喊声大作,伍家和石家铁家的战团也停了下来。 “那家伙真是……” 抬头看到大白鸟,感受着角上的细密刺痛和脑子里的嗡嗡低鸣,四丫嘿嘿笑了。 “就喜欢整这种吓唬人的事,这才大半天,又把鬼隼驯服了。” 她转头呵斥:“怕什么?这是神使大人来了!” 伍三德原本还缩着脖子满脸痛苦之色,闻言腰杆挺直气势大振。 “神使驯服了鬼隼!鬼隼是我们的人……哦,我们的鸟!” 这一嗓子喊得伍家人都如蒙大赦,纷纷有了精神。即便头上的角还泛着细密刺痛,脑子也回荡着怪声,却不再畏惧了。 既然是神使大人驯服的鬼隼,又怎么会害他们呢? 而且细细感受,除了微微的疼痛和脑中的声音,的确没什么危害。 “竟然连鬼隼也能驯服……” “快停下来啊!不行我要疯了!” 黑万斤还算镇定,铁八刀则是丢下了刀抱头跳脚。 传闻鬼隼能让人心智迷乱,直至把人变成傀儡。 过去只是传闻没谁亲身体验过,现在角上的疼痛和怪异的心语证实了传闻,自然无人不惧。 铁八刀的状况还算好的,石家铁家和其他家族的家兵大半都倒在了地上。上千人哭喊着翻滚不休,仿佛即将魂飞魄散,偏偏又毫无抵抗之力。 大白鸟降到树梢高度,已能看清修长鸟身,背上还载着两个人,绕着小河两岸盘旋。 “这怪鸟不是鬼隼!” 术士里有人喊道:“就算是也只是惑乱心神而已,镇定下来就没事!” 其他术士清醒过来,举起棒槌拐杖长棍样式的各种法器,对准鬼隼射出黄绿蓝等色光束。 “都起来!站起来!” 贺天雄那几乎快要崩裂的心志重新凝实,他终于喊出了声:“射!都给我射!” 大白鸟振翅躲闪光束,从背上落下道身影。 凛冽旋风托着这道身影缓缓下落,看不清细节。 旋风显然不是屏障,并未挡住术法,各色光束相继命中,让术士甚至贺天雄都大声叫好。 “好……好好……” 半空中相骞锦先被蓝光命中,宛如高压电贯体,全身酥麻无力。 “检测到能量规则样本,是否吸收转换。” “默认转换,获得白星能量类技能卡。” “闪电链,能量类技能。” “放置于能量栏,一次性使用。” “经验加10。” “目前等级……” 紧接着又是道红光命中,烧穿了他的鳞皮,但只限于此了。 “检测到能量规则样本,默认转换。” “获得火焰射线,白星能量类技能卡。” “放置于能量栏,一次性使用。” “经验加10。” “目前等级……” 再是黄光射中肩头,麻痹感自鳞皮渗入皮肉,整个肩膀失去了知觉。 不过也就是如此,感知又渐渐恢复。 “检测到转化规则样本,默认转换。” “获得晶化,白星转化类技能卡。” “放置于转化栏,一次性使用。” “经验加10。” “目前等级……” 一口气刚喘过,又是道绿光射中大腿。 大腿顿时瘙痒难耐,像是长出了大片脓包甚至肉芽。 瘙痒来得快去得也快,异变也急速消失。 “检测到生命规则样本,默认转换。” “获得腐烂,白星生命类技能卡。” “放置于生命栏,一次性使用。” “经验加10。” “目前等级……” 转瞬相骞锦就被好几道光束射中,助理在他视线里疯狂刷屏,同时用近乎八倍速的意念念叨不停。 “丰收了丰收了!” 它还有空高兴:“真是大丰收啊!” 相骞锦很想骂它,自己是在挨打啊! 看到河对岸四丫等人没事,他也暗自庆幸。 还好赶上了。 听到号角声他就带着巴婵骑上大白鸟,由绒凤操纵着飞回老寨。还没到老寨,又听到西面远处的号角声,这才及时赶到。 大白鸟果然是绒凤操纵的,操纵的方式出乎预料,又在清理之中。 绒凤头上有三根触须,两根分别跟他和巴婵连接,第三根则缠到了大白鸟脑后的犄角。靠着这个连接,他竟然微微感应到了大白鸟的意识。那是个懵懂的野兽意识。还好有助理帮忙分析,才能传去对方理解的指令。 靠着“向前”、“往这边转”、“往那边转”、“上升”、“下降”几个简单指令驭鸟飞行,他就像只过了科目三的新司机,总算没耽误事。 相骞锦先让绒凤向在场所有人发送广播,看效果不错才落地。 这终究是接近两千人的队伍,神火弩不少,还有若干觉醒者乃至术士。绒凤的精神威慑持续不了太久,必须进行更直接的物理威慑。 擒贼先擒王,相骞锦直奔贺字家旗下的高大青年而去。 巴婵认了出来,那是贺家的少主贺天雄。 没想到人还在空中就成了术士的集火目标。 “检测到转化规则样本,晶化,可升级原有技能卡。” “检测到能量规则样本,闪电链,可升级原有技能卡。” “检测到生命规则样本……” 靠着驭风和清灵的技能加持,相骞锦缓缓下落,过程中光束不断射到他身上。 脸上呲牙咧嘴痛苦不堪,相骞锦却是心花怒放。 这真是抽卡的盛宴! 1047:妖魔还是神明 眼见离贺天雄不远,相骞锦准备擤鼻涕来一发毒液冰锥。 滚滚气流自那家伙脚下伸展,卷起大片碎石,呼啦啦冲刷而来。 两股气流相撞,没等相骞锦调整姿态稳住身体,就被碎石砸了个劈头盖脸。 这点碎石连他的鳞皮都破不了防,只是疼痛而已,身体却失去了平衡。 预定的降落地偏到了远离河岸的地方,就在密林与河滩交界之处。 刚刚落地,又是道指头粗的炽白电弧劈中胸口。武士服焦黑粉碎,鳞皮上火花四溅电光游走,相骞锦被劈得连退两步。 这种程度的攻击,用引导系统的技能卡对比,就是最基础的白星卡。 相骞锦刚苏醒的时候,贤神教司祭发射的球形闪电都不能对他造成真正伤害,靠着战斗本能他都能直接手撕球形闪电。这道闪电链明显比球形闪电要弱很多,自然只是挠痒痒的程度。 不过痒痒挠得太用力也会破皮,相骞锦没给对方继续攻击的机会。 闪电链技能卡已经是绿星,升到蓝星还得再挨十次电击,没那个必要了。 他抬手就朝对方射出道闪电。 平地里轰隆一声雷响,强烈白光闪得周围大群人差点瞎眼。 手臂粗的电光喷射而出,直接贯通了那个术士的胸口。 等众人视线稍稍恢复,才看到术士胸口多了个前后贯通的大洞。 青烟自七窍和大洞中冉冉飘升,术士人还稳稳立着,却已是没了生气的雕塑。 “少主快走!” 白角中年推了贺天雄一把,喊道:“快过河!过河拿住伍家人!” 贺天雄还在眨眼,觉得眼前所见并非现实。 刚才施展能力把对方拉到地上,他还有点自得。 灭了贺广云和上百家兵,带着伍家残族在老寨立足,让父亲乃至贤神教如临大敌的术士也不过如此。 雷光闪起,他惊得浑身血液凝固,那个身影也变得虚实不定不像真人。 此时眼里还有残影,雷光竟然比手臂还粗。 什么法器有如此威力? 甚至没看到那家伙拿着法器,他总不成是空手施展术法吧? 这声喊让他打了个激灵,他顿时明白四叔的意思。 此人的确太可怕,拿住伍家人做人质才好对付。 贺天雄还有些犹豫,接着看到的景象让他汗毛倒立转头就跑。 刚才的雷光并未完全瓦解所有人斗志,至少又有术士发起了攻击。 这个术士射出一束细细焰火,就算不能把对方烧成焦炭,至少也能点燃衣服和须发,让那家伙赤身露体狼狈不堪。 没想到对方抬起手臂就挡住了焰火。 虽然衣袖烧了起来,那家伙忙不迭的撕掉衣袖,甩着手臂叫痛,却完全谈不上狼狈,不过是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火把那种小小慌乱。 那家伙接着举手也射出了焰火,术士吓得惨声大叫,却呆呆立着脚都挪不动,像见到了无比恐怖之事以至于魂魄碎裂。 细细橘黄光束落在河滩上,烧灼得碎石噼噼啪啪爆响。光束稍稍挪动,如有形之线,横着切过术士身体。 叫声戛然而止,术士上半身离体而落,下半身稳稳立着,断口齐齐整整还在滋滋爆油。 周围的人,包括术士全都一哄而散。 贺天雄领着神火弩手冲进河里,十多米河面几个大步就趟了过去,像是背后有头妖王巨兽在追杀。 “挡住他!” 被贺天雄称作四叔的白角中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拔刀砍翻两个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家兵,招呼其他人:“干点什么!至少拖住那家伙!” “那、那不是人啊!” 有人叫唤:“空手施法的怎么会是人,那是神明!” 血光噗嗤绽放,那人面目被剁成两半,白角中年凶狠如煞神:“就算是妖魔也得上!别忘了你们的家人!” 终于又有术士出手了,手中短杖射出幽绿光束,却没射中相骞锦,而是落在后面的树藤上。 树藤顿时活了过来,哗啦啦涌动如条条巨蟒,三两下把相骞锦缠了个结实。 又是这招,贺广云施展过的术法,可相骞锦不知道该怎么弄成技能卡。 “咬咬看看……” 助理提醒:“这应该是转化类的技能,规则样本可以从被活化的东西里获得。” 相骞锦嘴巴一张,狠狠咬住缠到了脖子上的藤条。 蛮力加持之下,他这牙劲可不一般,直接咬破藤皮,吸到了黏稠汁液。 树汁也算是体液吧…… 相骞锦自嘲的想,这真是靠体液吃饭了啊。 “检测到转化规则样本,默认转换。” “获得活化,白星转化类技能卡。” “放置于转化栏,一次性使用。” “经验加10。” “目前等级……” 助理念经般的提示,又附上建议:“继续吸,得升级到绿星技能才好使。” 技能卡升级后第一次放置到技能栏里是没有冷却时间的,也只有在这场抽卡盛宴里,相骞锦才能享受到不断换招的爽快。 不过为了这张绿星活化卡,他又挨了好几发闪电链和火焰射线。 大概是看到他被活化藤蔓缠得死死的,手都动不了,攻击越来越多连弩箭都有了。 这些能量和远程攻击对相骞锦来说是真不痛不痒,还好没人敢靠近活化树藤,否则更多人抡着刀枪冲上来他还真要着慌。他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不可能免疫物理攻击。 “这是最后一次了……” 相骞锦身上挨着闪电火焰弩箭,嘴里滋滋吸着树汁,同时还靠着蛮力抵御活化藤条不断加重的紧勒。 他在脑子里抱怨:“下次绝对不再亲身上阵了。” 助理嘲笑他:“创业阶段你这个头儿不亲自上阵,是让小弟去送吗?而且这多赚啊,一口气就是好多张卡,还足足升了三级。” 然后它刷出了提示。 “获得足够样本,白星活化技能卡升级。” “获得活化,绿星转化类技能卡。” “放置于转化栏,每日三次活化植物。” “经验加15。” “目前等级一环六级……” “哎呀好累……” 助理的意念变得慵懒疲怠:“这趟是超负荷运转了,我得喘口气。不然扛不住就得带着你一起睡觉……呸,休息了。” 相骞锦顾不上清点引导系统的进展,先激活冻结,直接一口氦痰灌进巨藤里。 白霜自他的嘴边急速蔓延,眨眼就四下扩展。喀喇喇裂响不断,勒住他的巨藤断断崩碎,化作漫天冰渣。 把升级后的绿星活化卡换到转化栏,意念激活。 无形的冲击自他心灵涌入身体,再透体而出,冲刷过身后的密林。 根根藤蔓乃至树木膨胀到数倍粗长,疯狂伸展扭动,瞬间覆盖住大段河岸。至少上百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树藤巨蟒缠住卷起。 贺天雄的四叔离得挺远,仍然被两根巨藤上下裹住。 “妖魔……” 他只来得及嚷了这声,巨藤上下扭动,把他当作毛巾扭拧。 咔咔骨裂声不断,血水喷溅,他整个人变作了人肉麻花。 “神明……” 施展活化的术士却是另一番想法。 先是看到自己激活的藤蔓被冰冻粉碎,再看到对方施展出同样的术法,却激活了规模数倍于自己的树木藤蔓,术士脑子就一个念头。 这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所以当巨藤上身的时候,术士完全没有抵抗,甚至闭上了眼睛只求速死。 冒犯神明的下场有很多种,速死是最仁慈的一种。 惨叫声和脆响声不断,这段河岸变作了比活人屠宰场还要可怕的地方。 树木藤条急速变硬直至段段脆裂,术士睁眼,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 术士两腿一软跪坐在地,泪水奔涌而出。 迷离视野中那个身影走了过来,术士噗通一声把脑袋死死摁在地上,哪怕额头被碎石撞得皮开肉绽也不敢叫出声,更不敢抬起头。 对方却没理会他,只是看着河对岸。 “这个活化不好用啊……” 相骞锦看了看五体投地的术士,为这家伙居然如此好运而惊奇。 活化技能完全不可控,他想留手都做不到,树木藤蔓肆虐之处几乎没有活口,也就这个术士似乎知道术法的诀窍才逃过一劫。 “这就是我说过的……” 助理炫耀般的解说:“每个技能是一套模组中的一环,比如这个活化,加上对应的意志和感知类技能,可以更精准细致的操纵植物。再有生命、转化甚至混沌类技能,就能凑出一套专精于植物操纵的模组。” 你这个引导系统还讲build的吗? 对了,build就是模组的意思。 小河西岸人群惊散,所有还活着以及能行动的人都在远离相骞锦。看他们跑路的动静,已经是恐慌到只要停下就会完蛋的地步。 东岸还有些情况,大半人见到这边动静也跑路了,却还有上百人围着四丫等人猛攻。 领头的正是那个贺天雄,他卷起旋风刷出股碎石雨,加上一波神火弩的攒射,破开防线冲散队列,围住了四丫。 相骞锦也不太急,四丫至少能坚持几下。 可没等他一跃过河,白隼忽然落下,巴婵跳下鸟背直奔四丫而去。 她竟然跑去救援四丫了。 “这小婆娘……” 相骞锦顿时急了,她还没觉醒,能做什么? 1048:快收了你的神通 哎呀! 我冲过去能干啥? 见到贺天雄带人冲破防线围攻四丫,巴婵照着相骞锦的交代向大白鸟发去落地的指令。 大人在河对岸大杀四方,这边只有自己帮得上忙。 跳下鸟背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跑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 别说她还没觉醒,这会身上没甲手里没刀,她能干什么? 对了还有柄匕首…… 巴婵拔出腰间的匕首,安慰自己说这柄匕首起码很锋利,两层鳞皮都能捅穿。 前方战团骤然停住,贺天雄转身直奔巴婵而来。 “巴婵你个憨包——!” 四丫看到她,顿时气得跳脚大骂:“你过来干锤子!?” 骂归骂却还是拔腿就追贺天雄,却被大群贺家甲士堵住。即便大榔头一扫就砸飞一片,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又前仆后继。 只是耽搁了这点功夫,贺天雄就已经冲到巴婵身前。 “你……” 贺天雄骤然止步,巴婵手持匕首正恶狠狠盯着他。 “我……” 原本想的是抓住巴婵作人质,对上巴婵那像是看生死仇敌的目光,贺天雄的心神顿时乱了。 “巴婵,我不想伤害你,我其实是来救你的。” 知道是紧要关头他赶紧表露心声:“你肯定是被那个术士挟持了,就因为他你们伍家才会招来灾祸。你赶紧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待你,父亲……” 说到后面他语气变得虚弱:“父亲应该会答应我们的事情,我会努力争取的。” “我们的事情?” 巴婵眨眨眼没明白:“我们能有什么事情?” 她晃了晃匕首,恨声道:“我们的确有事情,你们贺家欠着我们伍家血债!还好意思把过错怪到神使大人身上,你们动手的时候神使大人还没苏醒!” 她看着贺天雄的目光满含不屑和怜悯:“以前我始终想不通贤神教还有常刺史为什么要对付我们伍家,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伍家背负着伟大使命,你们贺家就是不肖子孙,你们是欺师灭祖!” “伟大使命?”贺天雄愕然,巴婵的目光很深沉,似乎含着他完全不能企及的东西。 巴婵很认真的问:“你想看到星星吗?” 贺天雄继续发愣,星星他知道,不就是小时候长辈哄人的童话吗? 大榔头砸飞人体的动静急速逼近,对岸那道身影也冲天而起,朝着这边落下。 “得罪了……” 贺天雄顾不得多想,伸手来抓巴婵:“不要挣扎就不会有事。” 只有抓住巴婵当作人质,才能稳住阵脚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鳞皮裹住手掌,抓住刺来的匕首,手腕轻翻夺了过来。 等他另一只手即将按住巴婵的肩膀,异感顿生。 他感觉身体沉重了许多。 再看巴婵,他嘴角和眼角几乎同时抽筋。 巴婵的深邃黑瞳已变作炽亮光瞳,白光甚至溢出了眼睛飘摇不定。 只是一转念,身体又重了几分。 贺天雄的手臂颓然垂落,身体也渐渐佝偻。 他只觉头上肩上,甚至身体内部每寸血肉每段骨骼,都被巨石压住了。 巨石变作铁锭再变作大山,他努力支撑身体想要站直,但那份沉重含着的力量不可抗拒。 他终于双膝跪地。 喀喇裂响不断,他惊骇的发现,地上的石头竟然块块碎裂,崩出了片片尘屑。 轰隆震响,以巴婵为中心方圆十来米的地面硬生生下陷,河岸边多出个规整的圆坑。 圆坑里贺天雄四肢大张的扑在巴婵脚下,整个人嵌进石子里。 冲过来的四丫收脚不及冲进了圆坑,被无形之力一压,噗通倒地仰面朝天。 她却哈哈笑了,笑得异常开心。 “好样的巴婵!” “你觉醒得真是时候!” “不过你这是啥能力啷个这么奇怪?” “喂喂快收起来啊我的胸要被压扁了!” 没错,巴婵觉醒了。 她喝过相骞锦的血,融合了相骞锦的朊基,按理说早就该觉醒了。 “咳咳……那个……” 圆坑里又多了个身影,正是相骞锦。 他龇牙咧嘴的说:“快收了神通……呃,能力。” 还好他激活了轻灵,堪堪抵消了巴婵的力量,不然就是一个狗吃屎扑在巴婵脚下了。 怎么也没想到,巴婵觉醒的不是轻灵,而是相反方向的重压。 她竟然能操纵引力! “你从她身上获取样本的时候,她还没觉醒呢。” 助理赞叹的道:“现在她觉醒的是引力操纵,直接跳过了轻灵这个层次,这可是个了不得的能力啊。” 相骞锦有点为难了,他也想要这个能力,但还得吸巴婵的血,这怎么好意思? “你自己把轻灵升级到引力操纵不就行了?” 助理不屑的道:“不要总想着吸血抽卡,多没出息。” 是谁给的这个设定啊,始作俑者现在说这种话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身上一轻,巴婵收了能力。 “啷个了?我啷个了?” 她还没明白状况,看着下陷的地面,还有嵌在地里的贺天雄和躺在地上的四丫,显得很无辜。 “我只是恨这家伙恨得全身血液都烧起来了……” 她对相骞锦说:“就想着把这家伙摁进地里,一直摁到十八层地狱里。” 没等相骞锦解释她就恍然大悟,镇定下来。 “我觉醒了啊,不,是大人赐予我的力量我终于能用了。” 被她晶晶亮的眼睛看着,相骞锦决定不作无谓的解释。 反正她说得也没错,能觉醒如此强大的能力,的确是自己的功劳。 “先收拾现场吧……” 相骞锦转头看去,两个重甲汉子立在圆坑边缘,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像看神明般看着他和巴婵。 “石泉山石家的石晃,绰号黑万斤?” “是的神使大人!” “铁泉山铁家的铁勇,绰号铁八刀?” “小人在!” 打量两个摘了头盔跪在地上的青年,见他们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相骞锦微微点头。 按四丫的说法,这两家跟伍家还颇有交情,两人更是跟四丫熟络,刚才还放水庇护四丫他们。 应该是可用之人。 相骞锦问:“你们降了我,就不怕贺家害了你们家人?” 这两人主动投降,在他们身后还跪着接近两百甲士,正是石家铁家的家兵。 “不降就没活路了。” 满脸络腮胡的黑万斤石晃很老实:“丢了贺家少主,回去也是个死,还不如投了大人。” 面白无须带着点文气的铁八刀铁勇说:“贺家少主既在大人手中,贺家或许会有所忌惮,不至于害了我们家人。” 相骞锦听出了这家伙的话外之意:“哦?” 铁勇又赶紧道:“大人若是另有处置,不管家人是什么下场,我们都不敢有丝毫怨言。其实从他们被贺家挟持那一刻起,我们就清楚很难有好下场了。” 旁边四丫还在给贺天雄身上绑绳子,绑成人茧了还不罢休。 再看更远处,又有好几群人怯怯靠过来,离得近了纷纷丢兵器下跪。 其中一群人的头目,还是刚才那个好运的术士。 他们当然不是来救贺天雄,而是跟石晃和铁勇一样的心思。 先是“鬼隼”压制让这些人心神溃散,士气大跌。 再是相骞锦的加强版术法轰击,个个魂飞魄散。 伍家大小姐最后展现威能,制住了贺家少主。 联军就这么分崩离析,懵懂无脑的自顾自逃命去了,剩下这些头脑清醒的就地投降。 “你们真愿降我?” 相骞锦再问:“你们应该知道,我和伍家的大敌并不是贺家,而是常刺史和贤神教,这样也愿降?” “四丫说得对,世道变了。”石晃叹气。 “大人是神使啊,真正的神使,我们还有什么担心呢?”铁勇却是嘴巴油滑。 “那好,既然降了我,就得听从号令。” 相骞锦懒得戳破,给了他们承诺:“你们的家人我也会尽力争取,但不保证结果。” 这些人的牵挂就是家人,如果能救回来,应该能换得他们全心效忠。 两人大喜,异口同声道:“谢谢大人!” 旁边巴婵却不乐意了:“注意你们的称呼!得叫神使大人!” 两人赶紧纠正:“谢谢神使大人!” 相骞锦不解的看巴婵,少女对着他微微一笑,低眉顺眼的走到身侧,俨然以侍女自居。 这姑娘把“大人”当作专属于她的称呼了。 “真是丰收啊!” 助理兴奋的嚷嚷:“一下子多出好几百壮劳力!还是最壮那种!” 接着它又叹气:“你得赶紧想办法遮掩,刚才吸收转换升级了那么多技能卡,我扛不住了得休息。” 你这家伙是过河拆桥啊! 相骞锦恨不得把自己辅脑抽出来扔地上用脚尖使劲碾,正是他收拾这帮俘虏人心的时候,怎么能拉着他睡觉呢? 可这家伙说睡就睡,他也不敢耽搁。 他招呼四丫:“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巴婵先回寨子。” 不等四丫回话牵着巴婵拔腿就走,大白鸟就在不远处的河滩徘徊。 “喂——!”四丫完全傻了。 等大白鸟腾空而起,她才回过神来,气得跳脚:“你这家伙真是会当甩手掌柜啊!” 把人茧贺天雄交给伍三德等人,四丫打量石晃和铁勇,眼里满是怀疑。 “现在是好机会哦。” 她像是在开玩笑:“趁着那家伙不在,打倒我救走贺天雄,你们也有活路。” 两人对视,满脸苦笑。 “刚才跪都跪了,再反悔还算是人吗?” 石晃照样直率,“而且也没得机会,四丫你就别说笑话了。” 铁勇摊手说:“跟着贺家走的下场早就想得到了,不如跟着神使大人走走看。” 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你跟神使大人关系不错啊,是不是……” 石晃撞撞他胳膊:“这还用问?伍家大小姐对神使大人恭恭敬敬,四丫却是随便吆喝,当然是跟神使大人姓了。” 末了又叹气:“四丫你年纪还小,最好先别要孩子。” “闭嘴!关你们球事?简直是蛋球疼!” 四丫气得牙痒痒的,这两个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给我干活!”她叉着腰指使起来:“去把各家的人收拾起来,跟着我回老寨等候处置!” 两个大汉低头拱手。 “遵命!” “得令!” 1049:时代变了要向前进 “又睡了一整天?” 被人叫醒的时候还是白昼,相骞锦以为就睡了半天。没想到又和上次出了神祠一样,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是第二天早上了。 助理这家伙不行啊,只是把引导系统升到六级就累成这样。 “连升三级只是睡上一天一夜你还有什么不满?” 助理有点恼:“每升一级就会对你的脑井进行一次重整,按理说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得休息好几天才能继续再到下一级,我是硬撑着把帮你缓冲了所有过热,不然你脑子早就熟成爆米花了!” “好啦好啦咱们谁跟谁啊……” 相骞锦早就知道该怎么安慰它:“我脑子成爆米花了你也跑不掉,咱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行了行了……” 助理也早知道他会怎么敷衍,终究还是放过了他。“你先应付你的小迷妹吧,还有昨天抓来的贺家少主和一大堆壮丁。” 相骞锦猛然坐起,他怕是四丫扛着大榔头来叫他起床,昨天丢给她的烂摊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是你啊,昨天辛苦你了。” 还好是巴婵。 “这话该我对大人说啊……” 巴婵淡淡笑着帮相骞锦揭被穿衣,后者也没扭捏大大方方享受服侍。 “贺家联军散光了,贺家少主好好关着,他像是丢了魂似的一直没说话。” “有十来家人好几百壮丁降了我们,都是四丫在看管着,累得她够呛。还好有石家铁家那两个大个子帮忙,不然她真要撂摊子不干了。” “战场打扫过了,对方的死者就地掩埋好了,咱们这边就伤了几个。除了些驴驼和武器就没收获什么,尤其是没粮食。现在山寨多了那么多俘虏,还都是精壮小伙,老罐头他们正愁粮食这事,不过大人肯定是有办法的。” “昨天把大人送回山寨后,白隼和绒凤就飞回去了。” “向点点昨天直接回了山寨,莫大夫在照顾它。今天有点照顾不过来了,它带回来了好几头野龙鸟……” 相骞锦吓了一跳,那家伙是把全家带过来了? 莫大夫也真是厉害,自己没在竟然也能安抚住其他野龙鸟! “不过……” 巴婵这才道出叫醒相骞锦的真正原因:“这会正在跟白隼和绒凤吵架呢,大家担心它们两边吵得急了打起来,才让我来叫醒大人。” 怪不得头上的角有些发痒,外面也叽叽喳喳的闹腾得很。 应该还没打起来,但也不能放任它们吵架。 相骞锦还有点好奇,它们是怎么吵得起来的? “让它们吵着吧,先料理其他事情。” 下床穿戴齐整,接过麻布巾洗了脸,再接着木杯藤枝皂角洗漱,收拾好了才出门。 出门发现不止自己的武士服打了补丁,巴婵身上的衣服更是成了百衲衣。 他随口道:“空了得找些族人组织起来织布,老打补丁可不是个事。” “大人要操心的事情还多……” 巴婵已经开始进入角色了:“这些小事就由我跟大家商量着办吧。” 这可不是小事啊,不过的确先得解决更重要的事情。 高地之下,向点点和几头野龙鸟正唧唧叫唤,同时又有白隼的高亢鸣叫。绒凤虽然没声,却一直散播着微微麻痒的角感。 它们还真的在吵架,不过感觉还不激烈。 相骞锦带着巴婵先去了老寨的寨门外,就是靠近梯田的场坝。那里搭起了若干顶帐篷,正人来人往热闹得很。 “神使大人来了!” 以老罐头为首,一帮执事管事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见到相骞锦赶紧招呼行礼。 “粮食啊……” 见他们满脸愁容,就知道是为这事担忧。 “发动所有人挖掘神农椒,吃那些不能育成神农薯的根茎,加上狩猎捕鱼,应该能对付两个月。” 老罐头倒是稳得住,笑呵呵的说:“我们这些凡人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之后的事情得靠神使大人指点。” 换作前几天相骞锦也会头痛,甚至会有放掉一些俘虏的想法,不过现在他胸有成竹了。 “巴婵……” 他招呼道:“你找些懂草木种子的人,去雪山找找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能找到粮食蔬菜的种子更好。” 巴婵点头道:“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放心我会办好。” 雪山上面的林木植物没有变异,还保持着千年前的状态,肯定能找到不少作物。 “说到雪山……” 老罐头搓了搓他那油光水滑的黑角,老脸一苦叠起了层层橘皮。 “巴婵说鬼隼其实是白隼和绒凤,并不会害人,但它们在这不停的叫,大家都觉得难受。” 相骞锦看看巴婵,巴婵抿嘴笑着微微点头,看来她把他的叮嘱记得牢牢的,并没有说出雪山广播站的事情。 “既然知道不会害人,那就不必担心。” 相骞锦说:“习惯了就好,也必须习惯。” 关于广播站和绒凤的事情,昨天在雪山的时候他就有了些想法。想法还很模糊不过事情肯定落在伍家人身上,就得让他们适应。 “好好,就让大家努力习惯。” 老罐头连为什么都没问就认下了,看其他人也点着头一脸理所当然,还真是胜利解决思想问题。 “这是正常逻辑吧……” 助理发表意见,“之前的事情就不说了,这次又是挥挥手就解决了敌人,而且是总数两千还有上百神火弩手和十多个术士的大军。谁还质疑你的话,那肯定是脑子有问题啊。” “是啊,挥挥手就解决了敌人。”相骞锦自嘲也是嘲笑它:“然后睡了一天一夜。” 当然助理的话是对的,他一露面,这些管事执事就眼眉舒展愁容顿消。对他们来说,只要神使大人在,天大的难题也不是问题。 再讨论了些老寨重建的事情,其他管事散去,就老罐头留了下来。 “神使大人……” 橘皮老脸上的笑容散去,老罐头叹道:“以你所见,下一次麻烦什么时候会到?到了那时,我们还能顶得住吗?” 老罐头终究活得够久,并没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他的问题也很尖锐,这次是贺家为首的千泉大山联军,下次就是益州官军和贤神教的人了。而这两股势力的力量,绝非单单可以用人数衡量的。 相骞锦实话实说:“半个月到一个月吧,咱们只是现在这种状况的话,肯定顶不住。” 老罐头瞪眼张嘴像是又要嘎的一口气背过去,还好有了经验,努力忍着等待下文。 “不过情况会变的,而且变得很快。” 相骞锦又道:“就像这次,如果还是刚到老寨那会的状况,也是应付不了的。” 老罐头不是很明白,看看巴婵。 巴婵平静而笃定的嗯了声,老头终于安心了。 “老头子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他笑道:“神使大人说什么老头我就做什么,就是四丫那边估计有些麻烦,还得辛苦神使帮帮手。” 看看前方那片帐篷里来来往往的精壮汉子,听到从某顶帐篷里传出的脆亮呼喝,相骞锦心说四丫的麻烦应该来自不能用大榔头敲这些家伙的脑壳。 “你总算来了!我不管了你来收拾他们!” 帐篷里四丫见了他果然嚷嚷道:“再让我管下去,我恨不得用尖头敲碎他们的脑壳!” “神使大人!” 以黑万斤石晃和铁八刀铁勇为首,十多个人双膝跪地叩头见礼。 “平身,起来说话。” 相骞锦享受了把皇帝做派,可惜落座时屁股只能搁在马扎上。 老罐头作过报告,昨日一战,总计十一家头人带着七百多家兵投降,还有包括贺天雄在内的三十多个贺家俘虏。 俘虏不算,投降的七百多人若是真心归顺,伍家就不缺劳力了。 不过看情形,这些人面上归顺,没办法保证是真心的。 他问石晃和铁勇:“你们又怎么惹四丫不高兴了?” 这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苦笑。 “哪敢惹关小姐不高兴啊。” “就是她的要求太……太离谱,我们自己倒没问题,下面的人不愿意啊。” 两人起了头,其他头人纷纷开口。 事情倒没相骞锦想得那么严重,只是这些人还想着维持原有家族不变,以各自分家的名义归顺伍家。 四丫却不答应,伍家自己都拆散了,她也要这些人拆散。 给四丫投过去褒扬的目光,没想到这丫头是在努力推行自己的政策。 “给他们伍家的名义是在抬举他们!” 看懂了目光,四丫的嘴角翘了起来,腰更直了眼睛也更有光了。 下一刻她却转头哼道:“他们不乐意就算了呗,各种待遇比照伍家的一半给就好。” 头人们面面相觑,又不敢贸然开口,又把目光投向石铁二人。 石晃粗声粗气的说:“待遇什么无所谓,能有田地不饿死人就很满意了。” 铁勇怯怯的却有自己坚持:“我们铁家不太会种地,可以包下伍家的铁匠活,前提是得吃饱穿暖住好。干完伍家的活,还希望能用手艺挣点吃穿用度。” 相骞锦扫视其他头人,这些人都很年轻,基本都是各家庶子旁支,带的家兵也是各个家族的奴户,算是千泉大山的边缘人。 他们的要求显然也跟石家铁家一样,可相骞锦不可能答应他们。 拆散伍家的效果已经显现,伍家人开始习惯没有分家和人户的区别,连各自角色也不太在意了。这给相骞锦之后要做的事情打下了基础,又怎么能让这些俘虏瓦解了他的成果。 “四丫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 他沉下脸严肃的说:“这里只有伍家,不会有其他家族了。” 众人大惊,石晃涨红了脸,连拳头都握了起来。 铁勇搭住石晃的胳膊,勉强笑着问:“那我们进了伍家,总得有个家老的位格吧,不然不好安置各自的族人。” “没有家老,也没有旗本。” 相骞锦悠悠的道:“伍家之内没有家格和人户之分,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下连铁勇的脸都涨红起来,石晃更是眼里精光大作喉咙呼噜作响。 如果不是相骞锦之前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凡人,几乎近于神明,他们两人已经带着其他人一拥而上了。 他们只是归顺伍家,不是给伍家作奴隶! “对你们来说,成为伍家人是莫大的耻辱?” 将他们的愤怒屈辱尽收眼底,相骞锦又道:“你们应该知道,千泉大山所有家族都源自伍家,大家其实都是一家人。” 这话众人不以为然,伍家的确是所有家族的源头,但既然分出来了那就各论各的。何况已经分了好几百年,哪可能还能算一家人。 接着的话让他们愣住。 “但你们不知道,伍家先祖并不姓伍,这个伍字另有寓意。” 说到这相骞锦招呼巴婵:“说给他们听,就前半句。” 巴婵脆声道:“伍家的伍,寓意五角一心。” 这下从石晃到铁勇,再到其他头人,都是满脸怔忪难以置信。 连四丫都瞪大了眼睛,傻傻看着巴婵,她可不知道雪山广播站的事情。 “我让你们加入的伍家,并不是高泉山伍家。” 相骞锦又说:“而是千泉大山……不,是这个世界的伍家,是五角星的伍家。” “五角星……” 石晃挠头:“完全听不懂啊。” 铁勇想得更多:“神使大人是说,伍家要放眼天下?” “天下算什么?” 巴婵噗嗤笑了,“我们要看的是天上的星星啊。” 所有人眼睛都转成了麻花。 恍惚中就听相骞锦说:“时代变了,要向前看,要向前进。” 1050:你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这能一样吗 最终石晃铁勇等人乖乖接受了分拆家族并入伍家的安排。 或许是“五角一心”触动了他们。 或许是“要看的是天上的星星”给了他们期待更多的空间。 也或许是石晃铁勇等头人都得到了管事职位的安抚。 总之这七百多人有了融入伍家的良好开端。 石晃做了石匠管事,铁勇做了铁匠管事,两人还同时兼任护卫管事,接受老罐头和四丫的双重领导。 其他头人分别按照各自特长和个人意愿,分别投身伍家老寨的各项建设事业。 作了伍家人就得遵守伍家的家法,也就是“男女分屋家族公库”。 家兵的家人还在原来的家族里,头人的家人则在贺家手里,一群大小光棍过集体生活享受配给制倒不是不可忍受的事情。 “我答应过的,会尽力救回你们的家人。” 相骞锦再次强调:“你们既然已是伍家人,家人也都是伍家人。” “神使大人有这个心意,小人们就很感激了。” 铁勇叹道:“世道的确变了,变得争斗不休,有什么意外我们都想得通。” 四丫竖起粗浓眉毛:“你觉得我们斗不过贺家?” “以神使大人的威能,贺家算得了什么呢?” 石晃说:“不过常刺史和贤神教肯定不会放过伍家……呃,我们,他们可不好对付啊。” “不好对付”都说得很留情了,相骞锦明白他们的想法。 即便他展现出了一人当千的力量,但在这些人眼里,益州常刺史代表了天照王庭,贤神教更是超然于王庭之上的存在,不管哪个都是不可力敌的。 他们对伍家的未来很悲观。 “怎么对付是我考虑的事情,你们各安本分就好。” 现在没必要说得太多,何况他的想法还没成型。 他又招呼四丫:“去找胡九,让他给贺广宗写封信,就说愿意用贺天雄换各家人质。放几个贺家俘虏,让他们把信带回去。” “还真要放那家伙啊。”四丫虽然不爽,却没反对:“好吧,放走之前我得跟他作过一场,让他好好领教下我的榔头!” 石晃铁勇等人则是齐呼神使仁义,他们真没想到相骞锦愿意用贺天雄换家人。 “这里就交给你了。” 野龙鸟和白隼绒凤还在吵着,相骞锦又像上次一样拍屁股就走。 “快走快走,别碍着我。” 四丫面上不耐烦,心里挺高兴的。 相骞锦一来就安定了人心,她手下也终于多出了好几百号可用的牲口……哦,人手。 到了高地下面,见到的景象让相骞锦忍俊不禁,巴婵更是笑出了声。 向点点领着两大三小五头野龙鸟,围着株大树仰着脖子唧唧叫个不停。 白隼和绒凤就蹲在树上,左顾右盼的偶尔才低头看看,由白隼懒懒的回应一声。 野龙鸟气得用粗壮脚爪刨土甚至蹬树,叫声更急了。 相骞锦跟巴婵走过去的那点时间,它们两边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循环了好几个回合。 “神使大人你终于来了……” 莫大夫带着几个照顾牲畜的人缩在旁边,见到相骞锦惊喜交加如蒙大赦。 “唧唧唧……” 向点点也飞奔过来,绕着相骞锦和巴婵转圈,不时扇着翅膀。 看它这动静,完全就是诉苦告状求撑腰。 毛绒绒的一团纯白飞了下来,落在相骞锦头上.向点点顿时如字面意义上的炸毛了,头上的五彩鬃毛根根竖立。 “没事没事……” 相骞锦一巴掌拍开它朝头上咬去的大嘴,又拍着它脖子安抚。 绒凤伸出根触须搭上他的角,虽然外表看不太出来,但触须与角交缠的感觉却很熟悉,相骞锦很肯定这只绒凤就是最初那只。 或许该叫绒大? 紧接着“绒大”的另一根触须探入向点点后脑的鬃毛里,向点点骤然一僵,圆圆小小的眼睛差点瞪出了眼眶。 这下不止是头上的鬃毛根根竖立,身上的羽毛也根根回缩露出了嶙峋如老树的鳞片。 下一刻它的眼珠动了,鬃毛耷拉羽毛又伸展出来,它感应到了相骞锦的意念。 它终于不跟绒凤吵架了。 有了通过绒凤指挥白隼的经验,跟向点点沟通水到渠成。 “我有个想法……” 相骞锦的想法更加清晰,他跟助理商量:“现在伍家最大的威胁是外敌,更大的反扑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来。到时候还得靠我的话,我可没有信心扛得下来。” “加上我也不行。”只要说到正事,助理从来都是认真的。 “这次你能孤身瓦解贺家联军,是靠了千泉大山的鬼隼传说瓦解军心。如果跟他们正面硬干,用光技能最多干掉二三百人。接下来只要有几十个胆子大的围住你刀枪齐下,不管是你的战斗本能还是银河人类体质都派不上用场,最终肯定会被剁成肉酱。” “而且这支联军完全是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下次再来的大军肯定不一样,咱们在神祠下面遇到的州军铁卫就挺棘手。” 它帮相骞锦分析形势:“这一战吸收了七百多个俘虏,他们不可能为伍家死战。武器也缴了不少,真正用得上的就是那几十具神火弩。咱们刚刚知道神火弩的晶石有使用次数,没有晶石补充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了连普通短弩都不如的垃圾。” 它这是把所有不利都摆了出来,“所以,没错,接着的难题暂时还看不到解决的可能。” 相骞锦说:“如果能一下子多出几十几百个游击队员,再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 “这怎么可能?” 助理嗤笑:“连你都还没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怎么可能搞出那么多游击队员?而且对行星人类而言,升华为银河人类就相当于凡人成神,你当是老鼠下崽一下子就能有一窝?” “那折算成几个几十个呢?” 相骞锦想法越来越清晰,“或者……一下子多出几十几百个术士,而且是不依赖法器施法的那种?” “等等……” 助理有点明白他的想法了:“你的意思是,弄出几十几百个你的劣质版本?虽然没有你的银河人类体质,但能像你一样使用技能?” 它再一次被相骞锦的脑洞震撼:“这、这个想法还真是奇……奇妙啊,不过这不就是让他们全都变成觉醒者吗?” “不不,只是觉醒者还不够。”相骞锦哪会满足于这一步。 觉醒者和术士的区别他已经看出了,觉醒者的能力五花八门,也不是专门对应在战斗上。 术士就不一样了,借助法器施展的术法全是用来战斗,而且都是远程攻击。 严格说术士也是觉醒者的一类,他们觉醒的能力就是使用法器。 可伍家弄不到法器,就连缴获的神火弩,也因为没有晶石来源算不上可靠武器。 相骞锦的想法助理描述得很形象,就是山寨自己。 “具体要怎么做?” 助理终究不是人类,思维虽然缜密但条条框框太多,很难进行创造性思考。 它先声明:“我记得之前提醒过你,用你的体液给他们输入朊基刺激他们苏醒的办法不可行。首先你没有那么多朊基,其次只有巴婵那样的人才能融合你的朊基,换其他人就是比你吃过的毒草还毒百倍的毒药。” “当然不是这个……” 相骞锦早就决定了不作伍家人的血库。 “你看看……” 他指指向点点,“野龙鸟个头大跑得快,皮糙肉厚还会放旋风,如果有人能跟它人鸟一体,只是端着长矛就能当生物坦克用了。” “还有吐冰锥的鳞狼,如果有人能操纵一群鳞狼,那就是优秀的侦察兵。” “白隼应该也有自己的技能,乘着它上天就是空军了。” “所谓的千泉山三大妖兽,跟人结合起来,再有相当数量的话,不就等于很多术士了吗?” 助理好一会才有了回应:“人、人兽一体?” 它的意念断断续续:“这样也行吗?” 等它镇定下来,还是发现了问题。 “想得挺好,但要怎么做到呢?” 相骞锦等在这呢,指了指头上的绒凤。“靠它啊,每个人配只绒凤,由它连接人和妖兽。” 这次助理倒是准确把握到了本质:“搞半天其实是山寨我啊。” “绒凤的数量不多啊,”它继续挖掘问题:“而且这也说不上人兽合一,只是依靠妖兽的能力,人就当个骑手。骑手连觉醒者都不是,别说遇上术士,只是神火弩手都能轻松对付。你不会觉得穿上重甲就行了吧?那玩意对神火弩来说就是一层纸。” 相骞锦依旧在这等着它。 “绒凤不是可以自体繁殖么,只要有需要它们应该会扩充数量的。” “至于骑手嘛……” 他终于说到了关键:“你刚才说是在山寨你,那还得加上引导系统才行啊。” “我草……” 助理彻底明白了:“你这脑袋是装了核弹啊,怎么能想出这种法子?” 这不过顺理成章的推论。 既然引导系统能引导自己一步步修复脑井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为什么不能一步步引导行星人类升华成银河人类? “所以我说了你这个想法是核弹,除了把脑子炸得一塌糊涂之外,就不剩什么了。” 助理嗤之以鼻:“你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这能一样吗?不行的啊。” “为什么不行?” 相骞锦既然想出了这个点子,最大的问题他自然考虑过了。 “我知道你要说,引导系统只是刺激我把脑井碎片重新拼起来,他们连脑井碎片都没有,根本就不可行。” “问题是他们并不需要真正的脑井啊,他们需要就只是引导系统本身而已。对他们而言引导系统就是金手指,并不需要有分析吸收和抽卡的功能,也不必有几环,给他们一套模组就行。” “行星人类也有微弱的维弦性,他们人人都有成为觉醒者的潜质。只是觉醒条件不一样,就像进化变异,不是每个人都能把突变表现出来。” “这时候引导系统不就有用了?引导系统就是模具,刺激他们朝着预定方向觉醒。而且还不需要完整的模组,而是跟妖兽一起凑出模组。” 相骞锦思绪如潮,把想法全吐了出来。 “这……这这这……” 助理的反应像是又被震撼弹打了。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 它还在负隅顽抗:“可最关键的一点你有没有想过,行星人类没有辅脑。只靠他们的大脑,没办法承受引导系统。” “感觉你一直在刻意忽略绒凤啊。” 相骞锦戳穿了它的心思,“你自己不是称赞过绒凤,说它们的脑子已经接近人类了吗?那么是不是可以让它们做人的辅脑承受引导系统,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呢?” “可以当然可以,的确应该可以……” 助理终于认识到了这事的本质:“所以果然是用绒凤山寨我啊!” 1051:五角星黑夜神选战斗升华破天开星系统 “这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是正确的第一步。” 相骞锦决定给这套山寨助理的方案取个好听名字,用所谓的仪式感强调方案的意义。 “就叫绒凤系统吧,简单直接。” 助理这种没创造力的逻辑生物果然患有取名无力症,就像之前的引导系统,直愣愣的毫无逼格。 不过这个名字的确点明了主题。 把助理给相骞锦弄的引导系统简化,灌输给绒凤,由绒凤引导人兽拼凑出成套的维弦模组。这样就能实现人兽一体,获得相当于术士的战斗力。 正因为直指主题,被相骞锦理所当然的否决了:“很好,敌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可以有的放矢了。” 助理倒是有错就认:“是我懈怠了,忘记了斗争无处不在。” “那就叫……” 相骞锦道出盘算已久的名字:“五角星黑夜神选战斗升华破天开星系统。” 助理槽水沸腾:“你这是取名呢还是上谥号呢?敢不敢再长点?虽说得防备敌人必须有迷惑性,但你这个是不是太离谱了?” “这你就不懂了……” 相骞锦又一次争取到了教诲助理的机会,“你也清楚,五角星游击区已经沦陷了千年,现在已经没人记得赤联。五角星人不知道曾经是游击队管理着这里,更不知道千年前没有国王没有神明。简单说五角星人已经没谁有革命觉悟,我们要重建游击队就得实事求是因地制宜结合实际,不要拔苗助长。” “你看我取的这个名字,分别对应思想认识不同的三类人。” “黑夜神选针对的是信仰神明的人,千泉大山乃至整个五角星不是有荒废了的黑夜女神信仰吗?咱们就捡起来用,作这个黑夜女神的代言。” “战斗升华针对的是不信神只信力量的人,这种人也挺多的。我们让这种人相信能通过这个系统获得力量,当然实际上真的能获得力量,不就可以获得他们的拥护了?” “第三类人有一定的思想境界,他们更好奇世界的真相,尤其是头上那层光云上面到底还有什么。破天开星这个名字就能触动他们,让他们相信加入我们接受这个系统就能追索到世界的真相。” 助理散发出激动得颤栗的意念:“好好好……” “我们的决定没有错……现在的斗争不是简单的战斗,是更复杂的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政治工作。我依照紧急条例推荐你接任星委枢机,你重塑的意志不执着于战士思维,咱们还真是配合默契!” “我越来越相信我们能重建游击队甚至收服五角星了!” 就由得它脑补和高兴吧。 搞这个……五角星黑夜神选战斗升华破天开星系统,不过是经历了几次亲身上阵后,相骞锦越来越坚定的相信,只靠自己救不了自己。想要恢复银河人类资格和赤联人身份,必须动员更多力量。 至于这个过程是不是在利用五角星人,他问心无愧。 救人者先得自救,这话不仅对他,对五角星人也是成立的。 有了这个“五角星黑夜神选战斗升华破天开星系统”,就不必事必躬亲而是驱使五角星人了。 相骞锦正沉浸在喜悦里,却被助理泼了盆冷水。 “但是还有一个……不,两个问题得先解决。” 助理说:“这个什么……神选战斗开星系统,必须得先有成套模组才行,现在有吗?” “这是第一个问题,其次是就算有了成套模组,还得先作测试,证明这个法子没问题。古代人弄药片都还得搞个几期验证呢,这个系统本质上就是维弦性激发的课题,这可是门大学问……” 说到后面它自己偏题了:“哎呀我要是在这个课题上鼓捣出点什么,不就可以写论文挣科研积分了?到时候作腻了公务助理,我还可以去做科研助理……” 相骞锦击碎了它的美梦泡泡:“赤联已经亡啦!” 不过它提到的事情也不是开玩笑,相骞锦认真思索起来。 这个神选系统(相骞锦直接简化成这样了)的关键虽然是绒凤,但根基是妖兽和人,尤其是妖兽。所以模组开发得以妖兽为出发点,毕竟妖兽的能力是不变的,人的能力多种多样。 现在千泉大山已知的妖兽有四种,绒凤是核心不提,白隼有什么能力不清楚,鳞狼是不是能跟人配合也不清楚,可以先着手研究的就是野龙鸟了。 相骞锦看着向点点,野龙鸟正摇头晃脑,对绒凤的连接有些不耐烦。 给了它一个嘴巴,它顿时老实了。 野龙鸟的能力是驭风,卷起的旋风不仅能破阵还能让它的奔跑更快速敏捷,这俨然是魔幻加强版的重骑战马。 让四丫那样有蛮力的人骑上野龙鸟,端着长枪大锤冲锋,不就是典型的重骑兵吗? 第一套模组的轮廓浮出水面:龙鸟骑兵。 对照助理搞的引导系统,相骞锦尝试着组合技能卡。 意志栏:这个是由绒凤、妖兽和人融合而成的,空白。 感知栏:角感,这个能力是必须的,不然无法确保三者融合。对五角星人来说这个能力应该很容易激发出来,这本就是天生自带的能力,只是后天忽视或者闭塞了。 转化栏:驭风,这是野龙鸟自带的。 逻辑栏:逻辑是与灰素有关的,五角星是个朊基主导的世界,不可能出现逻辑类技能。 引力栏:按理说加个轻灵技能有助于减轻野龙鸟负重,但野龙鸟驭风骑士轻灵,应该很难协调。而且必须得有蛮力才能骑野龙鸟,加个轻灵多此一举所以这栏空缺。 能量栏:龙鸟骑兵是靠冲撞和长枪大锤战斗,倒没这个必要,如果有防护能量攻击的能力倒还不错,现在没有就空缺。 生命栏:蛮力,这个是标配。 混沌栏:除了四丫的专注技能,相骞锦还没接触到更多混沌类能力,只能空缺。 综合下来,龙鸟骑兵只需要角感、驭风、蛮力三个技能,而且人只需要角感和蛮力。 这是套非常简朴,甚至是简陋的模组。 相骞锦正想更换卡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必须亲自试验确定这套模组的兼容性,所以得取下巴婵的角色卡。 但他又不能取下巴婵的角色卡,那意味着他不仅没了角,还会暴露出真面目。 对了,还有四丫的角色卡可以用。 “龙鸟骑兵”其实就是以四丫为原型。 把四丫的角色卡放到意志栏的话,就同时有了蛮力和专注这两个技能。 问题是这会让他的角变成黑色。 这会巴婵就在身边,近处有莫大夫等人,远处四丫又过来了,带了群人不知道有什么事。 还是等晚上没人了再偷偷鼓捣吧。 这个念头刚升过,另一个念头又浮起。 只要角还在,变个颜色其实无所谓的吧? 不,有所谓而且很有所谓。 这会产生巨大的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 想到就做,相骞锦把四丫的角色卡换到了意志栏。 脑袋两侧微微发热,角也有些发痒。 相骞锦看不到自己的角,但能看到巴婵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清澈眼瞳里翻卷着惊讶和震动的光芒。 她的小嘴也张得大大的眼见就要叫出声,然后她抬手捂住了嘴,眼里的惊涛骇浪变作粼粼波光悠悠荡漾。 相骞锦都能读出巴婵眼里在说什么。 “果然如此”、“理所当然”、“我就知道”。 “啊啊……” 旁边莫大夫倒是叫出了声,当然他马上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嘴,然后去捂其他人的嘴。 这几个人相互对视,最初传递的还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但传着传着,就变成巴婵眼里的那些东西了。 “啊啊啊——!” 接着又是四丫的大叫,她几个大步冲过来,指着相骞锦说:“我看见了!” 像是抓住了偷糖果的小孩子,她气势十足的道:“我看见你从白角变成了黑角!” 手指点着点着,她的眼睛越瞪越圆,然后艰辛的转向巴婵。 “你看到了吗?”她问巴婵。 “看到了啊,”巴婵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这当然不对啊!他本来是白角!” 四丫使劲眨着眼睛:“一下子变成黑角了,这怎么回事?难道我记错了?” “这很正常……” 有巴婵在相骞锦就不必开口了,就听她说:“大人是身属凡人,并不是身属白角。同样他也不身属黑角,他愿意的话,角会变成任何一种颜色。” 四丫脖子像装着齿轮般,机械转动看住相骞锦。 “任何一种……颜色?” 说着说着,她吐出口浊气就变得自然了。“好吧,连这种把戏都会,你这家伙果然不同寻常。” 话是这么说,却不敢像之前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他了。 “对了,有人找你。” 她道出来意:“就是那个投降的术士,是金泉山刘家的人。一天多了你还没搭理他,他有些担心想来问问要怎么安排他。” 相骞锦看过去,果然是昨天那个在他加强版活化树藤下侥幸活命的术士,不过这会术士跟着随行的几个人都是目瞪口呆的雕塑模样。 拍拍额头,相骞锦暗道自己疏忽了,这家伙的价值可不小,至少能通过他搞清楚术士的很多事情。 让绒大放开自己的角,相骞锦走向术士。 四丫小心翼翼绕过野龙鸟和绒凤,拉住巴婵问:“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啥要变成黑角?” 她都懒得问相骞锦是怎么变成黑角的了,而是问这么做的原因。 巴婵低低笑道:“大人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 “看看你,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四丫痛心的道:“我都怀疑那家伙用了什么术法洗了你的脑子,让你对他百依百顺!” 巴婵摇头说:“哪来的术法,等你有空了我带你去雪山,到时候你也会和我一样。” “你们果然在雪山发现了不得不的东西。” 四丫压低了声音:“应该就在鬼隼的巢穴里吧?” “那是让我对大人满腔忠诚,决心永远追随他的东西。” 巴婵眨眨眼,眼瞳亮得像白夜:“刚才大人教诲各家头人的时候,不是早说过了吗?伍家其实并不姓伍,而是寓意五角一心。” “雪山藏着伍家的来历?” 四丫的眼珠子都快被好奇心顶出眼眶了,却强自矜持的道:“不想说算了,反正要我干活的时候肯定会让我知道的。” 巴婵低低笑着,不再说话。 大人既然随意变换角的颜色,就说明并不打算藏住雪山的秘密。 他就是在用自己的变化告诉大家,五角一心。 这边相骞锦还没开口招呼,年轻术士已经带着几个应该是同族人五体投地不迭叩头了。 “神……神使大人!” 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这位的角从白色变成了黑色,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情只有一种可能。 眼前站着的这位,就特么不是人! 1052:贤神教的晶石系统 术士叫刘十旺,金泉山刘家宿老的庶子。成年时觉醒了能力,被送到贤神教益州分舵“进修”,学成后成了刘家的术士,对外声称是刘家神使。 “你在贤神教是如何进修的?” 相骞锦对他的学习经历很感兴趣,没想到贤神教竟然会帮千泉大山里的家族培训术士。 “不要担心,你既已是新的伍家人,自然会让你在这里人尽其用。” 相骞锦如此安慰,没想到对方怔怔的没有回应。 “谢、谢、神使大人恩典!” 接着刘十旺骤然醒悟又不迭叩头,害得相骞锦又享受了几次皇帝待遇,才让刘十旺起来说话。 “小人是诧异神使大人竟然不知贤神教的事情。” 刘十旺告罪:“贺家少主说神使大人原本是贤神教的傀……” “你觉得我是吗?” 相骞锦很无奈,当初四丫在神祠下面见着他就说是贤神教的傀人,之后老罐头也这么说。好歹这还是当面见着了他,贺家怎么也这么认定了? 估计是当初贺广云带着的那帮家兵对他惊鸿一瞥,跑回去这般那般描述一番,才有了这样的说法吧。 毕竟个头高长得帅年纪小,完美契合贤神教傀人的标准。 “神使大人露面的时候就知道不是了……” 刘十旺脸上浮起惊惧,“可笑小人鬼迷心窍,还敢向神使大人出手。” 没你出手就拿不到活化技能卡,说起来你是有贡献的。 相骞锦暗暗褒扬,这家伙能活下来也不全靠运气。 话归正题,刘十旺说到了贤神教的“下乡进村计划”。 贤神教几百年来一直在各大家族中发展术士,都是挑选家族中已经觉醒的旁支庶子,进行专门的训练。学成后这些术士大多回到家族,作为贤神教与大家族的连接纽带,维持贤神教在天照国的超然存在。 当然所谓的“大家族”,那是真正的大家族。世代坐拥万顷良田若干座城镇,家主往往都身居州内要职,不乏出任刺史之人,甚至在王庭担当大臣。比如益州现在的常刺史,他自己就是益州第一大家族的家主,领下田产人口都快占到整个益州的五分之一。 十来年前情况有了变化,贤神教开始将触角伸向偏远山村和更小的家族。像千泉大山这样的地方,区区一两千人的小家族,跟大家族相比就如米粒之于皓月,贤神教却孜孜不倦的发展。除了贺家之外,金泉山等十来个家族都被贤神教发展了下线。 伍家是千泉大山的源起,贤神教不找伍家,却专找围着伍家的贺家刘家等家族,看来是早就盯上了伍家。 相骞锦是这么认为的,但刘十旺的解释又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刘十旺说,贤神教只找觉醒了特殊能力的人,千泉大山里常见的那些能力,比如蛮力、锐化、驭风,贤神教是不要的。 “比如我,我跟贺家的贺广宗一样,能力是让花草跳舞,让藤条变得像蛇一样活动,被家族讥笑是废物觉醒者,却被贤神教看中了。” 刘十旺说到这个的时候表情颇为复杂,看看他的黑角,相骞锦明白他跟贺广宗一样,也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所以之前并不是刻意针对伍家,而是伍家没有合适的人才,才没有入贤神教的眼。 “原本我只能碰触花草树藤,才能让能力生效。去了贤神教之后,那里的司祭发给我们法器,教我们用法器隔空施展能力,让我们把能力变作术法。” 刘十旺说到了他去贤神教益州分舵受训的经历。 “修行很……可怕,是在我们脖子里嵌进晶石,再喝什么药汤,进入浑浑噩噩的状态。然后似乎有人挤进了心里,呵斥我们照着他的要求运转血气,一遍又一遍,直至能激发晶石把我们血脉能力隔空施放出去。” 刘十旺的脸色又变白了:“修行只是短短的一两年,却漫长得像是十年二十年。脖子里晶石时时都在碰触血肉伤口,疼痛让人清醒但又被药汤弄得像在做梦。心里那个人声更是可怕,冰凉又恶心,似乎随时会夺走魂魄。” “不少人都被弄疯了,然后被当做废品一样拖出去埋掉。还好我们这些人自小在山里长大,不怕苦不怕痛也受得了折磨,才勉强支撑了下来可以通过晶石施法。” “等我们可以娴熟的施法了,才取下了晶石,不再喝药汤。” “贤神教给了我们法器,上面的晶石有施法次数限制。失效了得找贤神教更换,代价就是我们得为贤神教服务。比如帮贤神教操纵家族,物色新的术士人选,还有就是……查找神祠。” 说到这刘十旺偷偷瞅了相骞锦一眼,像是观察他的表情。 相骞锦面上波澜不惊,肚子里却跟助理一同恍然。 “贤神教上千年来一直在搜寻神明,挖掘神墓,但一直没找到千泉大山这里。” 助理说:“这就是说,十多年前贤神教开始注意到千泉大山,觉得咱们可能藏在这里。” 大方向是对的,但细节上相骞锦有不同看法。 “我们早就知道了五角星的神明说的就是游击队员,结合贤神教培养了不少能够让神明上身的傀人,我猜贤神教也挖出不少游击队员的遗骸。” “只是游击队员的遗骸,都能让贤神教专门找傀人作容器,说明游击队员就算是死了也还有让活人畏惧的地方。换作是正牌银河人类的我,贤神教会草率到只带那点人,也没专门对付我的装备,就跑来挖我的坟吗?” 相骞锦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我猜贤神教未必知道我的存在,别忘了还有活着的游击队员专门在雪山建了广播站掩护我。” “有道理。”助理赞同这个结论。 它转到另一个话题,“这个先不提,就说这家伙受训的经历,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相骞锦楞了楞,细细品味,再度恍然。 这特么不就是另一个版本的……五角星黑夜神选战斗升华破天开星系统? 差别当然也有,比如核心是晶石,也不是靠妖兽和人组合,而是直接找现成的觉醒者,还是只有转化和能量类技能的觉醒者。训练他们将能力与晶石绑定,让他们的能力可以通过晶石变成远程术法。 “你知道这种晶石的来历吗?” 相骞锦问,同时看到了刘十旺脖子左右两侧的伤痕。那几乎不能算伤疤了,就是两块黑色鳞片。 “不知道……” 刘十旺茫然摇头:“只知道贤神教有很多晶石,有些晶石很大,最大的可能比人还大,给我们的晶石都是切割出来的。贤神教还定期给刺史晶石,就是专门用在火神弩上的那种,对了……” 他提到了一个细节:“所有晶石都是在洛京贤神教总舵事先切割好了运过来的,还包裹着材质既像金属又像纸的奇怪外衣。这些晶石就算一直没有使用,最多三年就会失效,到时候必须更换。” “越来越觉得这玩意是不属于五角星的东西了。”助理嘀咕。 刘十旺能提供的消息就到此为止了,除开与贤神教和晶石有关的信息,相骞锦还收获到了信心,对他这个……神选系统的信心。 从原理上说,他的神选系统比贤神教的晶石技术更能挖掘五角星人潜力,同时也不是那么直接粗暴,更谈不上后遗症,所以成功的比例应该很高。 “这个可难说哦。”助理泼他冷水:“跟绒凤和妖兽连接成一个整体,对意志是很大的考验,意志太软弱的人也会疯掉的。” 相骞锦自有道理:“贤神教的东西不讲因材施教,就是粗暴直接的野蛮加工,当然会有很多残次品。我的神选系统是结合本地人类和动物,是有针对性讲自然和谐的。” 助理纠正:“是我们的神选系统!” 是是,那就叫神选助理系统吧。 反正名字都那么长了,再加个“助理”也无所谓,最终简称不还是“神选系统”。 应付了助理,相骞锦再看刘十旺,这家伙虽然没说话,但不管是眼神和表情都饱满得快把某种东西溢出来了,就差把“好奇”二字刻在脑门上。 “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 相骞锦说:“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神使。” 刘十旺终究是受过贤神教培训算见过世面的,咬牙斗胆追问:“不知道神使大人是哪位神明的神使?” “当然是……” 相骞锦本想敷衍说是伍家的家神,不过转念想,这不正好是给神选系统作铺垫的好机会。 他淡淡笑着说:“当然是黑夜女神。” 噗通几声响,刘十旺和他的族人又扑在地上五体投地叩头不止。 “那家伙肯定又在哄人了。” 远处四丫对巴婵嘀咕:“就像哄我们一样。” 巴婵笑道:“那哄住你了吗?” 四丫噘嘴道:“我才不管他怎么哄呢,只看他怎么做。” 1053:辣椒才是关键 已是四月初,黄夜多了起来,偶尔夹杂着会带来大风和暴雨的紫夜。 对千泉大山来说这种天气利于刚下种的麦田抽苗,但风雨太过又会灌田甚至毁田,是段令人异常焦心的日子。 贺广宗的焦心却不在田地,而是他的儿子贺天雄。 伍家山寨几乎已经恢复旧观,因为处于千泉大山的山阴正中,通往各家的路程差不多远,成了贺家预定的“贺家山城”。 山城中心本是族祠会堂的厅堂里,贺广宗捏着一封书信来回踱步,从紫夜末梢踱到了昼光亮起。 “来人——!” 光亮罩住全身时,他终于叫出了声。 “来人……” 先是果决冷厉,再叫时不仅虚弱无力,连腰背都佝偻下去。 侍从进来,他低声道:“给我纸笔,待我写好书信,你带几个得力的人去……” 话没说完外面响起杂乱脚步声,竟是大群人急行而来。 “三叔……” 贺广宗出门,先看到了白发宿老,再看后面两人,身体骤然僵硬。 他向老者投去目光,先是质询再是愤怒,老者却毫无回应。 贺广宗却不敢先跟老者说话,而是努力撑起笑脸迎上那两人。 他点头哈腰的道:“主祭大人、都尉大人,前日说还在路上,怎么今早就到了,小人还没准备好酒席招待。” 被唤作主祭的贤神教之人哼了声没说话,自顾自找着椅子坐下。 中年军将正是益州都尉,粗声吆喝:“招待个鸟!你就是贺家的家主?本将领刺史之命,统领州军三千而来,为的是那高泉山伍家阖家老小的人头!你与千泉大山各家都被征发了!三日之内点齐三千丁壮随军,再备齐一月粮草,若有疏失怠慢以通匪论处一并剿灭!” 贺广宗瞠目结舌,直到宿老咳嗽才回过了神,赔上笑脸道:“都尉大人何必如此操切,区区高泉山伍家退到了后山老寨,只剩几百老弱妇孺,本就没了活路,又何苦让都尉大人还有州军兄弟爬山涉水辛劳一番?小人已奉紫夜大人之命,组织各家联军收拾残局,不日就会将伍家人头拿到,不会少了一颗。” 都尉还没说话,主祭嗤笑道:“贺家主,我与常都尉急赶而来,就是得了紫夜大人的消息。你的联军不堪一击,已被伍家击灭。要我们坐等你得手,怕是等上一辈子都没结果。” “只是小挫……小挫而已……” 贺广宗额头冒汗,却还咬牙坚持:“千泉大山林木凶恶,妖兽横行,州军虽然强悍,但水土不服地形不熟,怕会有所折损,还是容小人代劳的好。二位大人就再给小人半个月……呃,十天!” “刺史给了本将半个月时间……” 常都尉冷笑:“你这是要本都尉把自己的头交托到你的嘴上?” 摘下红缨贯枪尖的头盔,露出金光灿灿的角,常都尉的语气异常冷厉:“莫要废话,也莫要打你的小算盘!筹备人手与粮草的时间可以再宽限你一日,四日后你若是误事,本将就把你贺家也当做战功收了!” 说完他抱着头盔噔噔而去。 贺广宗赶紧看向还稳稳端坐的贤神教益州分舵主祭。 主祭语气倒是和缓,意思却无二致。 “你还得感谢紫夜大人,给常刺史的信里提了你一句,说你虽不堪大用但还算老实,伍家神祠的事情非你之过。这已是给了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还不全心全力配合,那就是一块顽石了。” 贺广宗还要分辩,宿老拉住他腆着脸笑道:“广宗只是想出更多力,有些急切了。主祭大人放心,贺家定会全力以赴将功补过。” 主祭点点头,又叹起了气:“也不怪你们没长眼,此番异变是大主祭有所察觉,遣紫夜大人来查看。紫夜大人确定伍家是意料之外的乱世之源,这才要常刺史调动州军,加上我这益州分舵全力剿灭,所以容不得半分疏忽。” 贺广宗愣住:“意料之外的乱世之源?” “没错,现在还只是伍家。” 主祭眯起了眼睛,话语虽轻却如巨石压顶,让贺广宗连同宿老的身躯更加佝偻。 “若是不及时清理,连带你们贺家,整个千泉大山都要算作祸患。” 顿了顿,又淡淡笑道:“当然,只要你们尽心尽力,这也是个机会。” 到此觉得话已说够,主祭抬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招几个姿容姣好的处子来陪本座清修。常都尉那边也送些酒肉和女子,记得要知人事懂技巧的女子,必须是白角。” “谢主祭大人提点!”贺广宗连声应道。 出了厅堂招来随从,交代好款待之事,贺广宗目光如刀的看住宿老。 他恨声道:“是你把之前一战的底细交代出去的?三叔,天雄还在伍家手里!” 宿老面无表情:“莫非你真要照伍家的话办,用那些人的家眷换天雄?广宗啊,莫忘了我的大儿,天雄的四叔,已经为贺家捐躯了。” “可是天雄……”贺广宗的眼睛都红了,“就让他这么没了?我这番操劳,又是为了什么?” 宿老微微摇头:“当然是为了贺家,你没了天雄,还有天英天龙,还有好几个儿子。我也还有好几个儿子和孙子,他们在贺家就在。” “之前你也说过,贺家是在生死关头,这一脚跨出去海阔天空,没跨出去,就跟伍家一样没了。那时其实还不是最紧切的时候,现在才是,你莫要被妇人之仁绊住了脚。” 贺广宗眼里的血光渐渐散去,呼吸却渐渐急促。 等他呼吸变得平缓时,目光也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三叔,是我动摇了。” 他点头说:“哪怕砸锅卖床,哪怕赔了千泉山各家几万人性命,这一步也要跨出去!” ……………… “就是这一步!” 后山老寨,雪山之下。 伍三德坐在野龙鸟背上,手持三米多长的木杆,头上趴着只绒凤。 他心中大呼:“冲啊!冲出去啊!” 头上的角微微刺痛,绒凤正将他的意念转送给野龙鸟,野龙鸟唧唧叫着,脑袋左顾右盼的毫无反应。 这家伙其实是不服自己,故意不理会吧。 伍三德有些生气,更多是生自己的气。 神使大人竟然是黑夜女神的神使,弄出了个神选系统找人测试。除开四丫,自己被选作了第二个测试者。 不得不说这神选系统的确玄奇,被称为“绒凤”的胖鸟用触须连接自己和野龙鸟的角,人和妖兽竟然就可以意念相通。 不止如此,绒凤还给他脑子里灌了个奇异的圆盘。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能看到。圆盘分作八格,最上面那格是三点微弱白光,其他七格里,有一格绿光,还有两格亮着微弱白光。 神使说最上面那格代表自己、绒凤和野龙鸟三个魂魄,绿光是野龙鸟的能力,而那两个微光,则是自己将要觉醒但还没觉醒的能力。 只有三个魂魄融为一体,变作白光甚至绿光,自己才算是被认可为“神选”,然后就能更快的觉醒能力。 神使大人的话当然不会错。 他可以坐在野龙鸟身上已经是奇迹了,要知道这种个头巨大长相恐怖的妖兽在千泉大山里是根本无法接近的存在。他一度以为只有神使才能把野龙鸟当做坐骑,没想到只是靠着头上这只“绒三”的胖鸟,他这样的普通人竟然也能骑上野龙鸟。 所以神使大人的话不会错。 他能通过这个神选系统觉醒,成为神使大人希望见到的龙鸟骑兵。 问题是三点白光始终没办法融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融合,只能通过绒凤向野龙鸟传去一波波意念。 他在心里吼得脑子几乎都要炸开了。 “动啊!向阿三!” 伍三德暗暗叫着座下这头野龙鸟的名字。 终于,野龙鸟迈了两步,很不情不愿。 是因为跟这家伙还不熟悉吗? 伍三德记起了莫大夫的叮嘱,必须得把野龙鸟当做朋友甚至伙伴,要赢得它的信任。 种田打架砍人射箭他懂,怎么跟野龙鸟相处他不懂。 向阿三走的这两步并不是新进展,这是伍三德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能放弃……” 伍三德给自己加油,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这是雪山之下,不时有带着刺骨寒意的风从山上吹下。 他掏出颗有些干瘪的神农椒,咬下半截。 如火热意自嘴里灌入咽喉,朝着身体四处蔓延。 他被辣得满脸通红快哭出来了,手上骤然一轻,剩下半截辣椒被胖鸟……绒阿三的触须一卷,塞进了鸟嘴。 然后绒阿三呱呱大叫,鸟腿在他脑袋上使劲蹬踩,缠住角的触须传来股股烧灼热感。 人和绒凤的异常传递到了野龙鸟那,硕大鸟头转过来,唧唧叫着似乎在讨要什么。 “你也要吃?” 伍三德辣得既舒服又难受,也没多想,再掏出颗神农椒,整颗塞进了野龙鸟的大嘴里。 然后野龙鸟嗷嗷的叫唤起来。 “咦……” 伍三德忽然发现,眼里圆盘最上面那格,三个白点竟然融在了一起。虽然很不牢靠,还在闪烁晃动,但确实融在了一起。 “跑起来啊向阿三!” 他赶紧向野龙鸟传去意念:“用上你的本事,使劲跑啊!” 野龙鸟发出粗浑长鸣,扇着小翅膀,迈开大步蹬蹬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羽毛收缩鳞片外露,股股细风开始在鳞片间激荡回转,渐渐变作破碎但又聚为一体的旋涡风障。 向阿三载着伍三德,妖兽在嚎叫,人在惊呼,还能听到绒阿三的嘎嘎鸟叫,带着灰蒙蒙旋风径直冲进密林中。只见枝叶横飞树木倾倒,就如破阵战车,犁开了一条道路。 “这不合理……” 远处还有两头野龙鸟立着,一头背上坐着相骞锦,另一头坐着四丫。 相骞锦的野龙鸟自然还是老搭档向点点,四丫的野龙鸟叫向滴滴。两人头上也各自蹲了只绒凤,相骞锦的是绒大,四丫的是绒二。 看着伍三德人鸟一体犁开密林,四丫不甘心的叫道:“这不可能!” 她才是第一个测试者,怎么就让伍三德那家伙争了先? “我的角感有了,蛮力和专注也有了。” 她很不理解:“为什么就不能跟向滴滴人鸟合一?” 说完打了个寒噤,雪山的风还真有点冷。 摸出颗神农椒,咔嚓咬下半颗,她问相骞锦:“吃吗?” 伍家人……或者说整个千泉大山的人,都喜欢吃辣椒御寒。 相骞锦摇摇头谢绝了,他也在奇怪。 看起来伍三德应该是成了,即便没有觉醒能力,至少做到人鸟合一,相反四丫一直没进展。 绒二忽然在四丫头上嘎嘎叫了起来,向滴滴也转过了头,一小一大两个鸟嘴都伸向四丫的手,想抢下她手里的辣椒。 相骞锦忽然有了强烈的预感,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什么。 1054:古代人是怎么种出方块形状的苹果 “我明白了……” 四丫骑着向滴滴轰隆隆飞奔而去,旋风渐渐升起,裹住了人和野龙鸟。 助理恍然大悟:“得有什么强关联才能让他们的意志融合为一体,千泉大山的人和动物都喜欢吃辣椒,辣椒能刺激神经振作精神,就成了强关联的媒介,让他们的意志在神选系统里融合了。” 感谢助理的解说,四丫吃辣椒的时候相骞锦就有感觉,现在是明白个通透。 光有系统果然是不够的,还得有催化剂。 “不过先别高兴得太早。” 助理还不满足,“现在只是证明神选系统可以运转起来,还不清楚能不能按照设定模组激发人类的能力。如果不行的话,充其量也就是个意念交互和协作系统,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相骞锦却是信心十足:“我相信没有问题,既然五角星人能升华为银河人类,现在又有这么多觉醒者,就说明潜质是具备的。” 他问:“你知道古代人怎么种出方块形状的苹果吗?” 助理的思路证明了它的确是非人类:“除了基因编辑我想不出其他方法,问题是古代人怎么会基因编辑?你又是从什么神话书上看到这事的?” 相骞锦笑它:“需要这么复杂吗?给还没成熟的苹果套上方块盒子就行了,这和把石头打磨成艺术品一样。通过外在的加工……或者说是引导,并不需要去改变原料的内在。” “这、这样就行?” 助理难以理解,想着想着又钻起了牛角尖:“你又是在隐喻赤联的路线吧?” “我连赤联是啥路线都不知道还怎么隐喻啊。”相骞锦叹气:“我只知道你知道的,你也只记得赤联坚持银河属于全人类,那到底怎么个属于法,全人类是包括行星人类呢还是不包括,你我都不知道。” 助理安慰起他:“我明白你的想法,你重塑意志就是抛开过往的束缚,探寻新的道路。放心只要你的方向是朝着这个总路线走的,我都会一直支持你。” 相骞锦感动的夸赞它:“的确,没有你可不行。” “我可是公务助理啊……” 助理的意念顿时荡漾起来,像小松鼠翘起了大尾巴。 相骞锦倒没趁机嘲笑和打击它,至少在神选系统这事上,助理是居功至伟,没有它不行。 把神选系统和龙鸟骑兵模板灌输进绒凤脑子就是个很艰巨的过程,他是睡了一晚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助理自己操作。到了早上又被助理拖着睡到中午,然后发现绒大竟然能给自己投射神选系统,试图跟自己合体了。 昨天他试着联合绒大和向点点测试神选系统,最终的结论是……没有结论,测试不出什么。助理给他的引导系统优先级别更高,要进行有效测试还得隔离引导系统,相当于在他的脑子里再搞个虚拟机。这不仅有点脱裤子放屁,助理还说它不会容许虚拟机脱离它的监控,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虚拟机。 最终助理只能继续把系统和模板灌输给别的绒凤和野龙鸟,于是有了绒二和向滴滴。再找来四丫当测试员,却没什么效果,助理认为原因可能跟四丫已经觉醒了能力有关。 好在助理驾轻就熟,继续搞出了绒三和向阿三,选中了伍三德作测试。伍三德已经能显现鳞皮,处于即将觉醒的状态,正好看看神选系统和龙鸟骑兵模板能不能发挥作用。 没想到还是靠辣椒解决了问题。 两道烟尘在雪山下的密林里肆虐,那道格外撒欢的应该是四丫,看速度还以为密林中有赛车道呢。 另一道烟尘划了个圈子,很快转了回来,在向点点身前踩着脚刹拉出老长浅坑急停,把伍三德连同他头上的绒三甩了下来。 伍三德反应不慢,空中转了几圈稳稳落地,绒三却是两根触须被拉得老长,嘎嘎叫着赶紧松开连着野龙鸟的那根触须。圆圆胖鸟撞在伍三德脑袋上,把他摁在地上来了个狗吃屎。 向点点唧唧了两声,似乎在呵斥向阿三,后者低头哼哼老实认错。 除开向点点,伍家又多了四头野龙鸟。莫大夫说这四头都是向点点的兄弟姐妹,是一个鸟群里分出来的,和向点点一样都还没完全成年。 伍三德一跳而起,脸上灿烂得像日出。 他都顾不上跟相骞锦行礼,激动的大叫:“神使大人,我觉醒了!” 奔到一株树前,抱住大腿粗细的树干,他嘿哟一声,竟然把树连根拔起。 毫不意外,他觉醒了蛮力技能。 下一刻,用力过猛,他连人带树倒飞了出去。 居然连四丫的专注技能也没落下。 “成功了!” 助理也很激动:“我们成功了!” 相骞锦倒没那么激动,他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波折,事情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继续巩固吧。” 他对伍三德说:“记得善待你的绒凤和野龙鸟,别把它们当作牲畜,它们是你的伙伴。” 伍三德不迭的道:“是是是,小人也不敢把它们当牲畜,连线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心情……” 然后伍三德才醒悟过来,吓了一大跳:“我、我的绒凤和野龙鸟?” 相骞锦笑道:“是啊,你现在是神选战士里的龙鸟骑兵了,绒三和向阿三就是你的搭档,你们是一个小队。” 伍三德呆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什么,握在胸前,神色异常严肃的说:“小人明白了!小人从今天起就信女神了!小人相信,神使大人既然代表女神带领伍家来到这里,又把女神的力量赐予小人,一定是要做什么的。但小人这条命就交给神使大人,交给女神了!” 相骞锦摆摆手说:“女神才不在乎你这条小命,她想要的是伍家所有人……” 这话伍三德很熟悉,巴婵天天在他们耳边念:“小人知道,是要我们所有人成为耀眼的美玉!” 不错,目前阶段有这个觉悟足够了。 “这家伙还真是现实啊。” 助理却在吐槽:“非要见到好处才相信,才献上忠诚,而不是因为拥有信念而忠诚,果然是没有什么觉悟。” “我可不这么看,”相骞锦对这个很有点感触,“就得是这样的人,未来才可能有足够的觉悟啊。倒是那种只讲信念不讲现实的,更有可能变成顽固的宗教疯子。” 助理叹气:“好吧我都忘了你现在是个实用主义者,所谓的探索新道路,多半也是修正主义,只希望你最终能把这条路走通。” 相骞锦暗自庆幸,如果赤联还没亡的话,这家伙怕是要举报自己,把自己送到黑洞里挖煤吧。 让伍三德继续练习,相骞锦和助理盘算起后面的计划。 目前绒凤数量只有三十多只,野龙鸟就五头。即便发动向点点再去招揽同族,后山虽大也不可能有太多野龙鸟,最多扩充到十来头。 放在过去,一个班的龙鸟骑兵加上自己,应该可以压制整个千泉大山了。但面对州军和贤神教,这点力量应该还不够看。 还得尽快找来鳞狼测试,鳞狼的数量倒不少,能找到合适的模组,又是股有生力量。 另外还有白隼…… 刚想到这,天上响起高亢鸟鸣,酷似白鹤却头顶锦羽的大白鸟翩翩降下。 “大人!” 白角少女从鸟背上落下,如羽毛般轻飘飘的。 她绕着相骞锦转了一圈,喜悦的道:“我跟大白很投契呢,感觉它有什么力量要传递给我,什么时候能有适合我的神选升华?” 模组这类用词相骞锦并没说出来,让贤神教听了多半会醒悟五角星还有外来的“赤联余孽”,所以他把模组改成升华,说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升华。 “你不要着急,现在能飞在天上当哨兵就很有用了。” 相骞锦还没顾得上分析白隼的能力,而且这也是心里话。巴婵有了操纵引力的能力,正适合骑着白隼飞在天上,至少不会摔死。暂时充当天空哨兵,对伍家是极大的助益。 “是的大人,我不着急。” 巴婵例行乖巧,又略带遗憾的说:“本来想着让白隼试试,看能不能飞到云上,没想到云会那么高。” 再盈盈笑道:“我也不急,大人一定会让我看到星星。” “对了……” 巴婵接着报告:“遵照大人的吩咐,我和大白飞到了三十里河那一带,看到伍家山寨方向有浓浓的黑烟,是从密林里升起的。我怀疑是贺家或者贤神教在烧林开路,大人不准我飞得更远,就没过去仔细查看。” 相骞锦眉头微皱,三十里河……也就是说,敌军离老寨只有四十来里路了。 按他之前带领伍家人回老寨的速度,也就是两三天时间。如果是大队兵马,即便烧林开路要多花时间,这四十里路最多四五天就到。 “走……” 他招呼巴婵:“我们回老寨开会。” 巴婵眨眨浓密眼睫说:“大人急着回去吗?不如和我一起乘大白飞回去?” 也好,相骞锦招呼旁边的莫大夫,让他照看向点点,自己跟巴婵坐上大白升空而去。 片刻后,那道在密林中划拉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烟尘拐了回来。 离着向点点还老远,就听某人欢呼:“我成了!我也成了!” 野龙鸟急刹,脑袋顶着绒凤的四丫没在向点点背上见到相骞锦。 “什么?跟巴婵坐大白回去了?” 四丫抬头,在天上找到了大白鸟,肩膀耷拉下来。 “哦,我知道了,马上回去。” 听了莫大夫传达相骞锦的留言,四丫怏怏应着。 “瓜娃子,你在想啥子哦。” 她忽然失笑的摇头,拍了拍野龙鸟的背,扬声道:“向滴滴!甩起爪子跑!” 1055:要相信群众的智慧 青石地板老木梁柱,青黑灰各色斑驳的屋瓦覆顶。用古料复建的老寨会堂似乎张开了跨越千年的时光场域,让置身其中的人下意识收摄心神,仿佛历代祖宗的英灵还残留于此。 会堂主位摆着老木拼接的小方桌,盖着面黑旗。黑色是千泉大山各个家族常用的家旗底色,但旗上不是常用的家族字徽,而是用白线秀的简笔画。 那是个看不出性别的半身人像,没有眼睛,乍看就是千泉大山里常见的黑夜女神像。人像双手虚抱,托着五颗金星围成的星圈。 这就是新的伍家旗帜,助理是个逻辑生物不善此道,相骞锦没什么美术细胞也不是他设计的。他只是跟巴婵随口说了句“伍家的家旗应该换换了”,巴婵就抽空绣出了这面旗。绣工如何无法评判,但设计完全契合相骞锦的想法,就当作伍家的新家旗了。 这面黑旗盖在小方桌上,神使大人还让出了主位,不同人有不同想法。 有些人认为旗上的半身像就是黑夜女神,寓意伍家全员信奉黑夜女神。他们对这位古老神明没什么感觉,不过神使大人宣告自己是黑夜女神的使者,那么信奉这位神明就是理所当然的。 还有些人则认为这面旗帜的主体是五颗金星,金星代表了伍家先祖。神使既然说了伍家肩负伟大使命,而且伍家本来并不姓伍,这个姓氏寓意“五角一心”,那就是为了彰显先祖。 更多人则认为这面旗帜是女神和先祖并重,是两位一体……不,三位一体。半身像既是黑夜女神也是神使大人,是不分彼此的。旗帜强调了新的伍家必须团结在神使大人身边,以神使大人为核心。 极少数人,比如关四丫,对旗帜本身完全没想法,只是对把旗帜摆在主位发了点“怎么也搞起贤神教那种作派来了”的牢骚。 现在她坐在右首第一位的靠背藤木椅上,倔着头刻意不跟相骞锦对视。 会堂主位是小方桌,相骞锦坐在左侧,巴婵立在他身后。而后是两列座椅,各有十数张。 加上侍立在会堂两侧的护卫和干事(管事之下组头之上的新设职位),会堂里六七十人济济一堂,仿佛回复了伍家昔日的阵仗。 “哎……” 坐在左侧首位的老罐头发出感慨的低叹,从人数上说现在的伍家差不多接近以前了,从力量上说更是远远超出了以前。 先不说有强大近于神明,他现在也不敢肯定到底是神使还是本家使者的“向前进”,就说伍家现在竟然拥有众多可供驱策的妖兽,以及包括了石泉山石家、铁泉山铁家和金泉山刘家等家族的众多强者,放在一个月前,这样的伍家足以统合整个千泉大山。 不不,现在的伍家不靠武力就足以统合千泉大山,因为伍家有了独立自主的粮种。神农椒的育种已经铺开规模,以琴娘为首的队伍还在雪山发现了更多可以食用的蔬菜果实和药草。就靠这些,千泉大山各家都会心甘情愿附从伍家。 可惜,世道变了,刺史和贤神教大军压来,还有贺家纠合各个家族附从作恶。 想到这老罐头心中涌出炽热之力,让他腰板挺直眼中放光。 只有过了这一关,伍家才能活下去,只要过了这一关,伍家必然天高海阔,另有一番前景。到时候神使才会揭晓,伍家先祖到底背负着什么伟大使命,伍家又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据其他家族友人暗中通报,常刺史派出他的族弟,州军都尉常妄率军三千来到了千泉大山。” 老罐头的开场中气十足:“贤神教也调来了益州分舵的近千教兵,贺家纠合整个千泉大山所有家族,又凑出了一千精兵。加上三千丁壮辅兵,总计八千大军逼压而来。” “贺家正在驱策辅兵焚林开路,他们咬定我们不会放弃后山老寨,所以步步为营,预计五天后会抵达老寨。” “形势非常险恶,不过有神使大人在,我们伍家必将化险为夷,夺得最终的胜利。” 听到“八千”这个数字的时候,所有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还有人呼吸都停了。等老罐头说到后面,尤其是“神使大人”,大家又都松了口气。 没错,有神使大人在又怕什么呢? 神使大人之前能以一当千,现在自然能以一敌万。 四丫不乐意了,也不管自己是在损爷爷面子,不客气的道:“没吃的靠神使,打架也要靠神使,那咱们还开什么会呢?” 巴婵跟着说:“咱们总得先自己努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尽量去做,实在不行的话再由神使出手嘛。” “大小姐和关小妹所言极是!” 黑万斤石晃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我们石家人加入伍家,知道了先祖的心意,看到了千泉大山的未来,这是我们愿意流血流汗去干的事情。要我们做什么神使大人尽管开口,石家人脑子不太好用,力气包够!” 铁八刀跟着起身,他就说得直接和清晰得多了:“神使大人不是正在做神选升华吗?石家和铁家不擅长跟妖兽打交道,不过应该比凿石头和打铁轻巧,就让我们两家的小伙子加入吧!” 相骞锦自然知道他们两个对这事异常眼馋,倒不是为了觉醒能力,他们都是觉醒者。只是觉得骑上了野龙鸟,战力会立增十倍,而且……很帅很拉风! “神选升华还在测试……” 相骞锦说:“当然少不了你们两个。” 他又微微摇头:“不过妖兽数量不够,测试和训练也需要时间,不可能指望全靠神选升华对付敌人。” 石晃豪迈的道:“那就来硬的!” 这家伙看似粗犷其实颇有算计:“现在伍家可战之人已有近千,还有足够的兵甲,连短弩都有四五百具。这几天我们加紧开工大造弩箭,应该能赶出足够的用量。伍家老寨地形又如此险要,哪怕敌人有八千之众,不花上三五个月,也休想攻进来。” 铁勇赞同:“只要由神使大人压制住术士和觉醒者,仅仅八千凡人,哪怕是有神火弩,也休想轻易攻上老寨。” 四丫先是点头接着摇头:“老寨是有地形的方便,问题是能坚守多久,还得看另一件事,那就是粮食。” 说到这个石晃挠角铁勇搓下巴,其他人也唉声叹气。 伍家最大的难题就是粮食,本来靠移栽神农椒还能撑到秋天,到那时神农椒成熟就能彻底解决问题。没想到又抓了差不多一倍于己的俘虏,还都是青壮劳力。 扩大狩猎和采集范围,去雪山寻找新的粮食来源,靠这些措施倒是能应付。问题是敌人马上要打过来了,退守老寨的话半个月就得断粮。 “我们应该马上清扫高地山崖的林木植被!” 刘十旺站了起来,他现在也是管事,负责与林木有关的各类工作。 他略微紧张的道:“由我活化植被进行清扫,可以加快进度。清理出来的树木花草有很多用途,尤其是高大竹木的嫩芯,用盐水浸泡,还是可以吃的。” 其实高地上下的竹林还有很多没有抽条的竹笋,那也是可以吃的。问题是都含有剧毒,处理起来很麻烦。 相骞锦拍板:“就由你组织人手,争取三天内清理完毕。” 坚壁清野也是需要的,避免敌人利用山崖壁面的林木攀附仰攻。 “粮食不足决定了我们不能困守寨子。” 神选系统暂时是来不及主导这场战斗了,必须把各方面都能动用的力量都考虑在内。 相骞锦不认为靠自己一个脑袋就能把各方面考虑周全,他只负责决定大方针。 “所以咱们必须出击,就像四丫之前的做法一样。不管是争取时间还是抓住机会,只有出击才能做到。” 说到这四丫终于看他了,本想说什么,跟相骞锦目光对上,又装作无事的摸起了角。 相骞锦再道:“开会就是让大家集思广益,大家都想想,要怎么在现有条件下尽可能提高战力。” “很不错……” 助理忍不住赞道:“军事民主是咱们赤联的战斗传统,每个参与战斗的人,无论种族无论职务,都有权在没有做出决策前提出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这一条怎么变成赤联的传统了? 会堂里的凝重渐渐消散,人们嗡嗡议论,气氛越来越热烈,点子接二连三不断涌现。 最抢眼以至于获得了众人喝彩的点子竟然是胡九提出的。 “神农椒很辣,我觉得可以用在战斗上。” 他的点子是一整套方案:“千泉大山里的林木花草大多有毒,而且很难榨取处理,没办法用在弩箭上。辣椒就方便得多了,挤出神农椒的汁液抹在箭头上,稍稍入肉就能让对方疼痛难忍难以战斗。而且州军和贤神教的兵将都是外地人,对付他们必定有奇效。” “另一个是把辣椒粉当做近身武器,洒到敌人脸上或者让他们吸进口鼻,下场肯定很惨。” “我们还可以投进河水溪水里,他们总得烧水做饭,这么一来……” 前两点立刻被大家认定是好点子,第三点就有点扯淡了。河水溪水都是流动的,得投多少才能辣得他们吃不下饭喝不了水啊,到时候怕不是给他们投了调味料。 不过相骞锦受到了启发,不投辣椒可以投毒啊。 他之前充当神农尝花草树木,找出了好多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剧毒之物。只要把这些毒物移栽到河边溪边,割开根皮浸泡到水里,就能持续放毒。 “河水溪水的话,我觉得可以投毒,神使大人前阵子试出了很多剧毒之物……” 他还没开口,巴婵竟然抢先提议。 其他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怎么放毒最有效果都安排好了,只需要相骞锦来选定毒物。 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至于下毒是不是有伤天和不够仁义道德,完全没人理会。 生活在毒物环伺的千泉大山里,本地人从不觉得下毒对付敌人有什么不对。 巴婵又提出由她骑着白隼,操纵绒凤放广播压制敌人。 相骞锦断然否决,既是为了她的安全,也是防止贤神教有所察觉。当然等敌人到了高地之下大军围攻时,他也准备好了和巴婵一起重现之前的突击行动。 至于把重甲集中起来,短弩加双倍弦,武装出至少三百身披三层甲的重甲劲弩手,再加上木牌长矛手辅助用于阵战,这类必要措施就是大家的共识了。 “贤神教的术士应该很麻烦……” 在他们讨论各项细节的时候,相骞锦也想好了出击这个大方针下的具体策略。 “这个就由我引出他们,先做解决。” 说到出击,四丫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谁?” 相骞锦挠角,谁? “贺天雄啊!” 四丫白了他一眼,看她眼神还是不把他当神使看。毕竟真是什么神使,哪会如此疏忽。 “可以把他当做诱饵引出贺广宗,解决掉贺家!” 四丫扳起手指算了算,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只剩下三千州军需要对付了。” 1056:我只是希望世界能变得更好 这是个两三人深的大坑,地面铺着壁面砌着石块,坑顶就盖着几块木板。 贺天雄蹲在坑底,呆呆仰望坑顶。 光亮栅格在脸上不断移动,他始终没有动静,甚至眼睛都看不出焦距。 只需要驭风而起,就能冲出坑洞逃得生天,可他不能。 倒不是因为手脚都栓着铁镣铐,这点阻碍影响不了他的行动,他曾经提着满载货物的驴驼飞过了河。主要是坑顶的木板上搁着几口陶缸,里面装满了浇灌田地的农家肥,他没有把握在冲出大坑的时候不弄翻陶缸。 好吧他其实是不敢,对贺家少主而言,被农家肥浇了一身比死还要可怕。 虽然他呆着的大坑就是刚建好还没启用的厕坑,但终究没有启用,还是干干净净的。 贺天雄不怪伍家这么对待他,知道伍家拿他当筹码去换那些降者的家人时,他还颇为意外和震动。伍家不仅没把他这个灭族仇人之子杀了祭祖,还愿意用他换降者家人,这份气度着实不凡。 等回去之后,还是设法说服父亲,看有没有两家讲和的可能吧。 他是这么想的,甚至想了好几个双方都能下得来台的方案。 不过四天过去了,伍家还没放他。 难道是父亲不愿意交换? 他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又不愿承认。 不可能的,他从十来岁觉醒了能力之后,就一直在为接任家主作着准备,也一直在为全新的时代作着准备。他的目光早就超越了清泉山贺家,超越了千泉大山,甚至超越了益州,看向了整个天下。 他还有灿烂而光辉的未来,贺家还得靠他发扬广大,父亲怎么会舍弃他? 问题是守卫在上面聊天的时候说过,前后放了两拨贺家俘虏带信回去,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昨天又看到伍家山寨方向黑烟升腾,像是贺家在焚林开路,显然是不管他了。 难道是三叔祖在作梗,怪自己害了四叔? 或者就是贤神教和常刺史逼压? 以他的头脑,哪会想不到是为什么,只是他不敢想。 “你父亲不愿交换……” 变声还没完全的少年嗓音骤然响起,坑顶多了个身影。 “或者是被贤神教和刺史派来的常都尉威逼,不敢交换。” 上面是……向前进,改变了伍家命运的那个术士。 贺天雄亲眼看到此人从半空落下,硬扛若干道术士的攻击,空手施法瓦解千人大军。这已不是寻常术士能做到的,只有传闻中贤神教的傀人神使,甚至三位圣女才有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 “那就杀了我吧。” 贺天雄凄然一笑,现实终究得面对。 “我不怪你们……” 他低低叹道:“我们贺家传过消息做过向导,帮贤神教和刺史扫平了伍家山寨。现在我又带兵来斩草除根,以伍家的立场,把我千刀万剐都是应该的。” 眼瞳渐渐聚焦,他努力在木板间寻找对方的身影,却看不真切。 “只能怪老天爷了……” 功业未成身先卒,此时贺天雄只有浓浓的憾恨:“父亲和我明明看透了,算好了的,怎么会蹦出个你?” 上面的向前进哦了声,有些好奇的问:“你父亲和你看透了什么,又算好了什么?” 既已没了活路,贺天雄也懒得掩饰心志了。 “世道要大变了……” 贺天雄悠悠的道:“只看千泉大山就知道,即便山林凶恶,毒物和妖兽横行,千年下来,凡人在这里也繁衍生息出了二三十家近十万人。可以耕种的田地早已开垦一尽,已经没办法再分家拓展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随家人出山游历过,连洛京都去过。洛京的街道已经宽阔到八车并行了,却还是车流如织,人们摩肩擦踵。据说洛京有接近两百万人,这么多人的粮食全靠天下各州输送。但各州也是同样的景象,益州的州城也有几十万人。” “天下的田地就那么多,像千泉大山这样的偏僻之地也已经开拓到了极限。人口却还在滋生,这不明摆着乱世将至吗?” 向前进明显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提出了质疑:“只是人口增长的问题吗?其实也好解决吧,只要精耕细作,两三亩地就能养活一家人。何况天下的粮种都是王室商人卖的,他们应该也会想办法改进粮种提高产量。还有贤神教,他们肯定有控制人口的简单办法,只是现在还没到拿出来的时候。” 贺天雄轻轻笑着摇头:“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听你这么说,似乎对贤神教和王庭的事情知道得不少。那你应该知道,他们高高在上握有决定天下命运的很多力量。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凡人的命轻贱得有如沙砾。如果天下因为人口太多而出乱子,他们宁可凡人杀得血流成河,也不愿动用他们手中的力量,除非乱子影响到了他们的收获。” “收获?” 向前进摆出了不耻下问的姿态:“天下大乱必然会影响钱粮税赋还有差役,除此之外,贤神教和王庭在凡人身上还会有什么收获?” 贺天雄有些犹豫了,想到自己的处境,他揣着一丝侥幸问:“若是我说了对你有益处的事情,我可以活么?” “当然不能。” 向前进回答得很干脆:“我只是好奇你会说些什么。以你的身份,不太可能知道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 贺天雄大笑,笑得流泪。 “看来我一点也不用保留了。” 他又哭又笑的说:“那我就说了,有些是我知道的,有些是我猜测的。你就随便笑话吧,我只是不说出来不甘心而已。” “贤神教是紫角,王庭是金角,他们其实就是现世的神明,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白角黑角斑角不过是低贱凡人,紫角金角像放牧羊群一样管理着亿万凡人。” “金角掌握着智慧和技艺,从粮种到布匹丝绸,从刀剑盔甲到铁犁甚至钢针,都是由王室和各州刺史掌握的商人贩卖。” “紫角掌握着力量,王军和州军的神火弩,术士的法器,都得依赖贤神教的晶石。” “那么金角的智慧和技艺是怎么牢牢掌握在手里的呢?紫角的晶石又是怎么来的呢?” 贺天雄说到这,本来只是抱着丝好奇的相骞锦来了精神。 这家伙虽然还是被角色种姓制蛊惑了,以为紫角和金角真的是高贵种族,可听起来还知道点他不知道的内幕。 “王庭千百年来一直在收缴书籍,同时又推行他们的书学。白角可以通过读书考试去做官吏,帮金角管理郡县乡村,或者做金角的衙门小吏。但书学只讲仁义礼教,完全不讲天文地理。谁敢画张地图都会被抓进牢里,研究三夜轮转的学问更是杀头大罪!” 贺天雄说得畅快,这些话若是在州城说怕也要进大牢。 “还有历史,在州城或者其他热闹一点的地方,谈起天照国之前的历史,与谋逆同罪。我跟父亲进州城的时候,父亲就再三叮嘱不要说起在千泉大山里看过的书讲过的故事,我们这里靠祖辈代代传承还保留着些许旧世的记忆。” 贺天雄愤懑的哼了声,“金角靠什么掌握住智慧和技艺?靠的就是烧书、捂口、杀人!谁敢动脑子琢磨智慧和技艺的事情,谁敢追溯千年前的历史,谁就是他们的大敌!” “至于紫角也就是贤神教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但我觉得贤神教搞的神道飞升非常古怪。每年都有成千上万颇有潜质的人去贤神教各州分舵修行,说是层层选拔,最终会去洛京总舵升神,然后就悄无声息。” 贺天雄脸上又浮起了丝丝惧意,“小时候就有贤神教的司祭要带我修行,父亲坚决不允,我还跟他生过气。后来我才知道,益州分舵每年都要收上万人修行,能出来的不到一成。” 所谓“神道飞升”,正是刘十旺说的贤神教修行。 相骞锦本以为贺天雄说到的修行者失踪,其实就是刘十旺说的失败者。不过再听到他说的数目,就显然对不上了。 “我相信千年前,我们白角人并不是现在这样的地位。” 贺天雄又道:“你们黑角人,还有斑角,应该也不是如今这么低贱。我们本该不靠金角的粮种过活,不靠紫角的晶石就能施放术法。我们本该过得不像现在这么苦,甚至……” 他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恍惚似乎在追忆童年:“甚至可以看到星星,祖辈传承下来的故事里,天上是有黑夜和星星的。” 相骞锦沉默了片刻问:“按你的说法,金角和紫角掌握着整个天下的智慧、技艺和力量,即便人口繁衍超出了田地承受极限,大乱在即,他们只需要坐视白角黑角斑角自相残杀就行。你和你父亲又算到了什么,还按这算计有了应对,似乎能大展拳脚呢?” “人口大涨的不只是白角黑角斑角啊。”贺天雄嘿嘿笑了,“金角和紫角的人口同样也在大涨,于是有不少金角紫角处境不好,在洛京里我甚至看到了乞讨的金角。怕被人看破,还故意用白灰抹了颜色。” “而且金角和紫角之间也有了争斗,王庭和贤神教的矛盾在益州的州城都编成了说书段子私下流传,千百年下来他们都不满足于各自掌握天下的一部分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洛京之外的十二州跟洛京也有了争斗。比如益州的常刺史,他和贤神教益州分舵数百年唇齿相依,已经抱成一团。他们真的甘愿屈服于洛京的王庭和总舵,把辛辛苦苦搜刮到的财富不断上缴吗?” “最后一点,也是我认定世道大变在即的关键。” 贺天雄语气变得凝重:“你知道之前由贤神教指使,掩护州军袭击伍家的贼匪是什么人吗?” 是益州沙贼,相骞锦听老罐头说过。 千泉大山以北到益州的州城之间,是片幅员千里的荒漠沙地。这片沙地是失去家族的流民求生之地,绝大部分流民都是斑角。他们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所以被称为沙贼。 相骞锦没说话,贺天雄自问自答:“你肯定知道是益州沙贼,但你不知道包括益州在内,其他各州的沙贼已经开始互通声气。到底是他们自己勾连,还是贤神教在串通,这就不清楚了。我从父亲那得知,必要的时候,贤神教可以把东面荆州西面凉州的沙贼调进益州。” 相骞锦还真吃了一惊,贤神教这是在做苍天已死的准备了? “紫角内部和金角内部各有争斗,相互之间也有争斗,洛京与各州又有争斗……” 贺天雄的声音变得昂扬:“这个世道还能不乱,不起大变吗?” 相骞锦笑了:“贺少主你还真是心怀天下。” 贺天雄愣了楞,脑袋低了下去。 然后他使劲摇头,神经质的笑道:“不必讥讽我了,第一步就撞上了你这块石头。看来天命不在我们贺家,不在我身上。” “天命……那是什么样的天命?” 相骞锦又问:“你要用它来做什么?只是把贺家发扬光大,或者想得更多,是要问鼎天下吗?” 贺天雄继续怪笑:“你也太看得起我和贺家了,我想的无非是……” 声音渐渐变小,他呢喃道:“无非是……希望世间能由家族和我的手有些改变。世间就像天上的云,从来都没变过。现在就要大变了,我希望能变得好些。” 什么东西啪嗒落了下来,咕噜噜滚到脚边。 贺天雄定睛一看,是个拳头大的石像。 1057:这终究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 是个没有眼睛的神像,雕工很糙。 贺天雄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黑夜女神的神像,在千泉大山里很常见。 就听少年术士在上面说:“你一直憋着不问我的来历,现在我就告诉你,我是黑夜女神的神使。” 贺天雄叹气,早就听守卫在上面这么说过,他不是不信,是没办法骗自己信。 别说黑夜女神了,所有神明他都不信。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明,也只会眷顾紫角和金角。 “你心里信不信无所谓……” 少年术士似乎能看穿他心思,“你只需要当着其他贺家人的面宣布自己信了黑夜女神,加入伍家,我就会饶你性命。那些贺家人会被放走,接下来该做什么,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贺天雄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当然明白。 帮伍家抵御贤神教、州军还有贺家的围攻,甚至以自己为饵引诱父亲。 简单说就是当叛族的逆贼。 本该第一时间开口拒绝甚至呵斥,他却觉得嘴上似乎压着千钧之力,沉重得难以张口。 他固然是不想死,但那样的力量也不全来自于此。 “你和你父亲都看到了大变,也有了算计,但你的算计却跟你父亲有些差异。” 相骞锦再道:“我知道你反对偷袭伍家,反对兴兵攻打各个家族。你认为可以说服各家联合起来,就算出兵也只是威慑,没必要在千泉大山杀个血流成河,更没必要毁了各家族祠吞并各家。你父亲说你是妇人之仁,我也赞同。既然有如此大变,就该杀伐果断不留后患。” 贺天雄苦笑:“是的……” “不过就算你父亲杀伐果断,却还是撞得头破血流。”相骞锦话锋一转:“所以你也可能是对的。” “是……是的……”贺天雄的思绪完全被牵着走了。 相骞锦再道:“问题是,你父亲杀伐果断举刀背刺都没解决伍家,只靠你一张嘴又怎么能做到呢?所以你的想法还是不行。” 贺天雄叹气:“那是因为你跳出来了啊。” 相骞锦问:“你就不好奇,或者不甘心的想想,为什么你们贺家里没跳出个我,为贺家的大计出力呢?” 贺天雄无语了,就听相骞锦说:“所以问题的核心还是伍家,毕竟伍家是千泉山各个家族的源头。你既然好奇心这么强,难道就没想过,当年伍家为什么会跑到瘴气充塞妖兽横行的千泉大山里落户?” “我听说过……” 贺天雄努力追忆:“好像是躲避什么仇家。” 相骞锦继续引导他:“那么贤神教为什么要针对伍家?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或许有,但真有的话,怎么会隔了千年才来清算?”贺天雄不以为然:“把这二者关联在一起很牵强。” 相骞锦笑了:“问题是我出现了啊,我一出现就不牵强了吧?” 贺天雄呆住,细细一想更是尾椎发凉,难道贤神教针对伍家是桩延续了千年的恩怨? “你和你父亲看到了大变,也有了算计,却没好好看看自己。” 相骞锦叹气:“任何变化都是有前因有源起的,就像风暴的风眼。算计自己何去何从时,先得看清楚风眼在哪,搞清楚自己置身风暴什么位置,想清楚该顺风还是逆风。这些都不清楚,那么一动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贤神教连同州军都下场来对付伍家,说明伍家就是风眼。你们贺家距离伍家最近,还想着逆风而为,是把自己当成风眼了吗?” 贺天雄的脑子终于能动了,他艰辛的问:“可你刚才说你是黑夜女神的神使啊,这与伍家有什么关联?” 相骞锦淡淡的道:“若是我说,伍家其实是黑夜女神的后裔,算起来你们贺家也是呢?” 刚启动的脑子又瘫痪了,连同贺天雄的眼睛和嘴巴都陷入失能状态。 “等后面的事情结束了,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看看。” 相骞锦并不指望靠嘴炮让此人五体投地,“那时你就会知道这场大变的来龙去脉,甚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和千年前的历史。在这之前,你若是愿意配合我,我允诺对贺家人尽量手下留情,包括你父亲。若是不愿也没关系,就继续待在这吧,等战后再看怎么处置你。” 贺天雄沉默了许久,艰辛的道:“好,我愿意配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谈到具体的事情,相骞锦不必大费口舌澄清利害,聪明人自己就会想明白。 所以相骞锦不担心贺天雄会逃跑或者暗中破坏,他自然明白在即将爆发的大战里,站在伍家这边才是最有利于贺家的选择。 把他从厕坑里提了出来……其实这才是相骞锦找贺天雄唠嗑的真正目的,这处厕坑刚刚修好,还没启用就当做关人的牢房了。现在不仅忙着备战也忙着耕种,大家正等着厕所用呢。 招来两个护卫贴身看管贺天雄,相骞锦骑着大白和巴婵赶去雪山。 琴娘……也就是巴婵嘴里的琴姐,在雪山有什么发现。 说起来巴婵已经觉醒了能力,按道理说该接任伍家家主,可她压根不提这事。老罐头和其他人全都装聋作哑,开族会的时候她立在相骞锦身后俨然随身侍从,也没一个人觉得不对,这帮人就差强行给相骞锦按个伍姓了。 现在这姑娘乐得轻松,就给他做保姆、秘书、司机、保镖外加传令兵。 相骞锦也乐得享受,虽然脑子里蹲着个助理让他没办法放纵,他也觉得不该放纵,但嗅着少女体香抱着温软身躯终究是有益身心健康的事情,刻意抗拒就是矫情了。 “这就是你重塑意志的坏处!” 就在他沉浸在享受里时,助理痛心疾首的批判:“精神层次也拉到了行星人类的水平,这是修复脑井的最大阻碍!” 相骞锦不爽的哼了声,老实说如果银河人类真是只讲精神不要物质的智慧生命,那还是不要恢复的好。 “大人……” 坐在前方头顶绒大的巴婵忽然低声说:“是不是觉得我太瘦了抱着不舒服?” 相骞锦尴尬的咳嗽:“这……怎、怎么会这么问?” “大人喜欢抱着我,每次抱着我就会开始思索。” 巴婵竟然有自己的说辞,还与庸俗之事毫无关系。“大人应该是需要通过凡人身躯的接触,好更真切的思索与凡人有关的事情。只是我太瘦没有多少肉,大人每次都抱得不久,然后就像这样哼着放开我。” 相骞锦苦笑:“瘦也有瘦的好,骨肉都是凡人之躯体,对我来说不分彼此,跟舒不舒服无关。我只是……思索有了结果,所以才出声。” 每次抱着巴婵,助理就会蹦出来监测计时,甚至报告荷尔蒙分泌数据,他是被整得不爽才哼出声的。 “那太好了。”巴婵松了口气:“我还想说,大人觉得我太瘦的话我就多吃点长胖些。可现在粮食不够我又不好意思吃得太多,而且不管吃多少我好像都长不胖。” 她语气骤转,热情的道:“大人总是抱着我思索,会不会因为太熟悉而少了灵感?要不经常抱抱四丫?她说不上胖但比我有肉,有时候我们一起睡觉,我抱着她就像抱着肉乎乎的小猪仔,很舒服。” 相骞锦吓了个哆嗦,还是别了,他可不想被那丫头的大榔头砸脑袋,还是尖头的。 然后他心生警惕,巴婵怎么会说到这种事情? 不管她把自己看作什么,自己的外表终究是个高大俊秀颜值爆表的少年。这丫头莫非对自己生出懵懂情感,现在是在试探自己对四丫的情感? “我喜欢抱你不是因为……咳咳……” 他觉得还是得提醒一下,但又说不下去。 不是因为美少女才抱,那不等于说老罐头也是可以抱的? “大人当然不是因为凡人的情爱才喜欢抱我啊。” 巴婵淡然说着让相骞锦都微微脸红的话:“而是因为我是大人亲手雕琢出来的美玉,就像石晃做个碾辣椒的石臼,也会不时摩挲。” 接着她低低笑了,这才有了羞意:“当然也是大人喜欢,就像大人抱小孩子那样喜欢。” 相骞锦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大叔了。 算生理年龄的话我还比你小两岁呢,姐姐! 不过相骞锦真没想到,巴婵对她跟自己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么看待的,这倒是免了他的尴尬,让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再抱紧一点了。 “所以我才会说到四丫。” 巴婵又道:“按理说我不该揣测大人的心思,不过大人换了黑角,应该是对四丫有了想法吧?想看看能不能把她打磨得更美更耀眼。” 想法当然有,老实说四丫那晚自荐枕席的时候就有想法了,只是没有得逞然后幡然醒悟立地成佛了。 巴婵这么一说,相骞锦觉得的确该多关注下四丫,试试能不能激发出更多能力。巴婵能从轻灵直接跳到引力操纵,可以归结为游击队员的血脉。但他觉得普通的行星人类应该也有足够潜质,可能最终不如行星人类,彼此的差距怎么也不应该大到等于两个物种。 想得入神,都没注意到巴婵刻意调整身体,方便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 到了雪山之中,大白在峡谷高处的石台上着陆,琴娘领着十多个男女迎了上来。 “神使大人……” “大小姐……” 等相骞锦下鸟再接下巴婵,琴娘笑道:“神使大人对大小姐真是宠爱啊。” 巴婵盈盈笑道:“琴姐你们好好努力,大人也会宠爱你们的。” 咳嗽声一片,若不是相骞锦知道巴婵是真心这么想的,还真当她是情商max了。 “有什么发现?” 相骞锦赶紧说正事:“如果是看清了老祖宗留下的知识,先不要急着深入,赶紧找粮食解决眼前的问题。” 琴娘等人既然来了雪山,自然就知道了广播站的存在。只是她们还没完全克服对绒凤的恐惧,跟绒凤的沟通还不顺畅,暂时看不到绒凤的记忆景象。 “倒是能隐约看到些异景。” 琴娘认真起来:“我们牢记神使大人的交代,没有做多余的事情。倒是早些时候,雪山下面有些异动,另外几只鬼隼……哦,白隼,它们在远处盘旋,叫声好像很生气。” 她指向西面的山脊:“就在那个方向,大概五六里外。” 相骞锦皱起了眉头,有侵入者! 1058:无瞳的圣女 “这些妖兽在守护什么,雪山里面肯定藏有秘密!” “我们没有事,我们可以提到圣女上山!” “让我们上山吧,圣女!” 雪线将这片松林分割成两部分,贤神教圣女紫夜立在雪线前沉吟不语。 在她身后是一队男女侍从,正踊跃的请战。 在她身前是滴滴猩红血迹连起的脚步,一步一滴。在雪线中前进了一截,但又折返回来。 无瞳的眼睛仰望天幕,在裹住雪峰的云雾中几只白鸟盘旋出没,传出尖锐鸣叫。 “闭嘴……” 只是淡淡低声,随从们就哑然无语。 “这是神明设下的禁区。” 她眨眨眼睫,眼角又有血丝泌出。侍从上前要替她擦拭,她却摆手止住了。 “神明是无所不知的,投机取巧就是渎神。” 转身面对侍从,眼中那白茫茫的灰光让每个侍从都感应到了冰寒之意,从角尖一直浸透到脚底。 “你们该知道,神明分作三夜,还有女神的形象,不过是让凡人可以触摸。真正的神明是无形无相也无处不在的,自然无所不知。” “我是紫夜,可以触摸到神意的戒律,也就是紫夜时在云上游走警示的雷霆。每当我眼中流血的时候,我感受到的并不是疼痛和苦楚,而是悲伤。是神明即将惩戒凡人时,借我的身体留下的泪水。” “我既属于神明,又受凡人的意志驱使。当我碰触到神明的禁区时,这是神明在向所有凡人警示。神明并不会惩戒我,但与我何以碰触到禁区有关的凡人,自然就是神明惩戒的对象。” 说到这里,侍从们噗通都跪在了地上,口称恕罪。 “这就是你们的福气。” 紫夜又道:“我的意志就是神明所欲,只要为神明选中惩戒的对象,你们便会无事。” 侍从们连声谢恩,准备给她擦拭血泪的高大侍从说:“圣女自然选中了伍家对吧?尤其是那个渎神的术士,从伍家神祠到这处雪山,都有他的足迹。” 紫夜微微点头:“没错,他定是做了非同寻常的邪行,才让神明设下禁区。就如千百年来各处禁区一样,最终都被神明以世界之力湮灭。” 顿了顿,又叹道:“如果我没料错的话,此人怕是千年前世界颠倒留下的伪神余孽。其他伪神只残留下零碎魂魄,他却是身体魂魄都完好无缺。” 侍从附和道:“圣女所言极是,这里种不了神麦神谷,又是妖兽环伺。伍家余孽竟然能在这处山谷立足,这已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 另一个侍从也道:“贺家少主带着两千精壮进剿,还有上百觉醒者和十二个术士。加上我们给的百具神火弩,这股力量都足以进犯州城了,却被不足千人的伍家老弱击败,必然是那个伪神动用了亵渎神明的力量!” 还有侍从也抢着展示自己的认识:“那个伪神应该是把雪山作了他的巢穴,所以神明才设下了禁区,我们应该很快能看到神明的雷霆之怒了。” “愚蠢……” 紫夜却摇头道:“神明自然会降下雷霆,却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到的。你们也跟着我见过不少禁区,尤其是那些伪神沉睡之所。神明的雷霆就是天上的紫夜,是三夜轮转焚尽污秽的动静。而真正的力量是悄无声息的,是世界轮转万物朽烂。” “所以不要认为凡人可以坐等神明涤荡污秽,对神明来说,亵渎是所有凡人之罪。想要求得神明赦免,就得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停了停,她像是诵读经文般的,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念道:“神明曾言……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 这句经文仿佛含着莫大力量,让所有侍从都低下了头合掌默念。 “走吧……” 紫夜招手道:“后面的事情就交给益州主祭,他得我叮嘱带足了对付伪神的力量,不可能失手。等一切事了,我们再来划定禁区,设下神诫,封闭这处山谷。” 侍从应喏,整队开路。 走了没几步,又是声鸟鸣传下,比刚才要近了许多。 紫夜身体一僵,侍从们反应很快,纷纷拔剑短弩举盾护住她。 “妖兽冲下来了!” “保护圣女!” “鸟上有人!” 白鸟自天空急掠而下,很快变作大白鸟。 白鸟背上的人影绰约显现时,细密而奇异的刺痛瘙痒感也在侍从们的角上泛起。 “邪术!” “我听到了伪神说话!” “大家稳住心神不要被蛊惑!” 侍从们强自镇定,言语中还是掩不住惊恐。 微微凉风拂过,异感顿时减轻了许多。即便角上还有感觉,心中似乎也还能听到异声,却像隔了层厚纸,不再那么真切。 侍从都松了口气,向他们的圣女投去崇仰目光。 此时的紫夜袍裙飘荡,眼中白瞳放射着炽亮光辉,这股能抵御邪术的微风自然是她施放的力量。 这是神明赐予她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位圣女才拥有的神力。 侍从都是紫角,自小被各州分舵挑选中到总舵修行,却不是像术士那样训练如何使用法器,而是训练如何抵御法器之力。 从小到大他们都喝专门的药汤,还不时吃各种药剂,这让他们拥有了非同寻常的体质。加上特有的防具,哪怕是司祭用的法器也难以伤害他们,更别说一般术士了。事实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进入总舵的戒律司,专门惩治教中违纪者甚至叛贼。 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幸能成为圣女侍从,他们接受的训练可以确保圣女施展神力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受到明显伤害。圣女的神力就如她刚才所言那样,是世界轮转万物朽烂之力。当然对神明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就如三夜之光中的一缕。 “迎敌!” 微风消散,紫夜沉声呼喝。 一个身影从鸟上落下,如流星般坠入松林。 轰隆巨响,烟尘卷着松枝松针冲刷得侍从们摇摇晃晃如激流中的舢板。 身着武士服的高大身影冲破烟尘,直奔紫夜而去。 侍从们努力站稳,挥舞武器冲杀过去。炫紫电光骤然亮起,像软鞭又像活蛇,在对方手里伸缩飞舞。 转眼间紫光电鞭就扫中大半侍从,在他们身上爆起片片碎芒。 声声惨呼高亢刺耳,侍从们四下横飞,倒在地上抽搐翻滚。 眼见对方离紫夜只有几步之遥,电鞭更是已经落到纤瘦身影之侧,下一刻就会将圣女卷住。 袍裙鼓荡,微风又起。 电鞭在风中溃散,像是投入水潭中的紫墨,急速稀释。 眨眼间电光尽数消散,只在微风中残留下点点紫光。 那个高大身影也立在了原地,似乎被这异样惊住,不敢再前进一步。 “我草!草草草!” 相骞锦是真被惊住了,不过更震惊的是助理。 从琴娘那得知有侵入者,他和巴婵骑白隼过来查看,毫无意外的在山脊雪线附近看到了这队人。 从衣着上看这队人来自贤神教,数量不多,领头的像是个女人,看不出有多大威胁。 再看到他们像是被天上的白隼吓住,不敢踏进雪线深入雪山,相骞锦猜测这应该是贤神教的斥候。 想着正好搞清楚贤神教的动向,他让巴婵在天上掠阵,自己则跳了下来抓舌头。 “不是说不再亲身上阵了吗?” 助理还嘲笑他:“看到敌人好收拾就又上阵了,你这不就是欺软怕硬?” 相骞锦理直气壮毫无羞愧:“避实击虚以强击弱不是正道吗?” 靠着轻灵加蛮力如流星坠地,又放出闪电击倒敌人,开场看似顺利他却犯起了嘀咕。 他现在换了四丫的角色卡,能量栏的技能卡是闪电操纵。 没错,在他这几天不断练习之下,绿星技能卡闪电射线已经升级到蓝星技能卡闪电操纵。这就意味着他放出的闪电异常强大,足以毙杀一般凡人。 可这些斥候却只是在地上打滚,像是十万伏高压电的效果被削弱到了二百二十伏民用电。 他也没太在意,或许贤神教斥候都是体质超人的觉醒者。 可等他操纵闪电卷向像是头目的那个女人时,对方却施展出了匪夷所思的能力。 怕把对方电死他稍稍降低了出力,没想到电鞭竟然被她自体内吹出的微风消解了! “她在干扰……不,她在瓦解引导系统!” 助理更是被吓坏了:“这特么绝对不可能啊!” 不必助理解释相骞锦就知道了情况有多严重,在他的视野里,类似八卦的引导系统正变得扭曲摇曳,甚至出现了片片雪花,像用天线接收信号而信号很不稳定的电视。 “这是奔着我来了啊!” 震惊之后是愤怒,助理雄起了:“小样你休想!” 脑子微微发烫,就听助理说:“我帮你稳住引导系统,你赶紧解决那女人!注意别弄死了,她这能力太奇怪得抓起来好好盘问!” 还好关键时刻这家伙还靠得住。 相骞锦暗暗松了口气,准备激活蛮力冲上去给对方一记重拳。 助理又说:“对了引导系统很不稳定,你不能用技能。” 刚才的赞扬收回。 不用蛮力也无所谓,还有他的超人体质以及战斗本能,哪怕赤手空拳也有足够的战斗力。 前提是对方没有其他能力了。 相骞锦一步步走向穿着黑袍头戴兜帽的女子,不得不说五角星人的兜帽挺萌的,有两个洞让角伸展出来,可以看到茄子般的紫角。 紫角? 女子忽然抬头,露出清秀姣好的面容,让相骞锦楞了楞。 倒不是这张脸有多漂亮,而是那双眼睛竟然没有眼瞳,正亮着炽白光芒。 微风与这光芒同步,不仅将他整个人裹住,还伸展到了大半松林。周围的侍从不仅没有靠过来,反而步步后退,怕被这股微风波及。 相骞锦有了明显异感,像是身上裹了层厚厚胶衣,渐渐有些憋闷。 果然是在瓦解引导系统,这是在削弱甚至要剥离角色卡的效果。 “这家伙可以屏蔽行星引擎的影响……” 助理已经全力以赴了,发送给他的意念都缥缈不定:“不过她失算了,引导系统只是模拟,并没有真正调用行星引擎的力量。她瓦解不了系统,只是影响系统运转而已。” 说得倒是笃定,马上又暴露了虚弱本质:“你倒是快点啊!现在我很耗力气的!” 相骞锦赶紧起步,这下轮到女子吃惊了。 “你怎么还不倒下!?” 她异常震惊的问,同时不迭退步。 “伪神!你就是那个伪神!” 她恍然大悟,却还是难以置信:“就算是伪神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这是……” 没说完相骞锦已经追上了她,伸手要扼住她咽喉。 “打倒你再说……” 她倒是镇定下来,袍袖一晃手里多了件东西。 “沃日……” “这倒是合理了……” 瞅到那东西,相骞锦跟助理感想迥然相异。 身体完全不过脑子的沉肩下腰,战斗本能发动。 一道紫光擦着他肩头掠过,射到百米之外的雪地里。没有任何声响,只是炸起大片积雪,同时升腾起冉冉白雾。 激光枪…… 女子手里的东西竟然是枝激光手枪。 1059:单规则灰素三级造物 那是枝比手掌大一点的武器,有握柄有扳机有枪身,枪身粗圆护圈很大。 看起来像激光手枪,射出的光束也像激光。不管在这个世界它叫什么,对相骞锦来说就是枝激光手枪。 沉肩下腰,回转甩腿。 身体被战斗本能驱使的同时,脑子里却警铃大作,甚至拉起了撤退的警报。 “激光枪而已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助理没好气的说:“赤联给游击队的武器里激光枪只是辅助自卫武器,哪怕开到最大功率也伤不到你的骨头,就是个玩具!” 那就是说还是可以打穿身体烧焦血肉喽? 属于自身本能的畏惧强行压了下去,并没影响战斗本能对身体的操纵。 相骞锦旋身下腰一个扫堂腿,把女子扫得仰面朝天四肢大张摔了个结实。 还没等女子惊呼出声,他又转身擒住了女子手臂,娴熟的一拉一扯。 于是惊呼变成惨呼,女子两臂脱臼,激光枪落地再没了威胁。 揪住衣领把她提了起来,相骞锦扫视四周。 其他贤神教成员应该是她的部下,都离得远远的没有动静,哪怕见到上司被抓住也没看出紧张或者激动。不知道是太麻木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对她太有信心所以太镇定。 “你是谁?” 相骞锦摇晃着女人问:“在贤神教里是什么职务?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原本五官扭曲表情很是狰狞,听到他的声音骤然愣住。 然后她的身躯渐渐颤抖,眼中的白芒变得更亮。 “快顶不住啦!” 助理在他心中哀叫:“这家伙就是具人形干扰器,功率越来越大,快打昏她!” 相骞锦的想法跟它不谋而合,这种可以屏蔽行星引擎的能力非同寻常,这女人肯定是贤神教里的特殊人物。他甚至怀疑可能是刘十旺说过的三夜圣女之一,只是不太相信这种高层会跑来千泉大山,才不敢确定。 顶着外壳不断被剥离的不适感,相骞锦捏起拳头准备给女人脑袋来一记狠的。 然后换他愣住。 女人的眼角渗出血丝,和泪水混在一起,划过脸颊落到他揪住衣领的手上,滚烫。 她的表情也变得非常奇怪,眼眉舒展似乎极度喜悦,嘴角抽搐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混的呜呜声。 不会既是个瞎子又是个哑巴吧? 当她眼里的白光亮到快要让人瞎眼时,相骞锦回过神一拳头槌下。 微风变作狂风,把相骞锦头上的角连同皮肤剥离出来。他这一拳不仅落了空,揪住对方的手也失去了感知。 视线都变得模糊,依稀见到女子挣脱了他的手,滑退出去一大截。 “快走——!” 助理几乎是在嚎叫:“继续顶下去引导系统就要碎掉了!” 当然得走,但不能灰溜溜的逃走。 相骞锦从地上捡起那枝颇像水枪的激光手枪,下意识举枪瞄准。 下一刻,紊乱感知中忽然送入一个女声。 那不是现实中的人声,也不是助理那样的纯粹意念,似乎是从另一处空间穿透而来。 “战斗……做你该做的……” 相骞锦转身就跑。 当然不是害怕,而是他确定了一件事。 对方应该是友非敌,在某种程度上。 等到狂风消散,高大黑角已经跟大白鸟会合,直飞上天变作小小白点。 侍从们这才冲上来把女子围住,七嘴八舌的说着。 “果然是伪神!” “他装扮成了凡人!” “在圣女面前,伪神也要落荒而逃!” “圣女肯定打伤了他!” “圣女你不要紧吧?” 圣女张嘴,噗的喷出口血。 “闭嘴!” 她怒声呵斥:“离远点!” 侍从们不迭后退,她扭腰拱背,带动骨肉喀喇喇一阵响动,将两条脱臼的手臂接好。 对她来说这也是难忍的痛楚,过程中啊啊低呼,接好后身体摇晃差点坐在地上。 “怎么会……” 她抬头仰望,无瞳之眼似乎能看到天上那点白影,低声自语:“怎么可能……” 侍从们又有话说了。 “伪神的巢穴就在这里,我们该马上通知马主祭,让他调动所有人手即刻进剿!” “终究是伪神,能从圣女手下跑掉,能耐不小,益州分舵的力量不够。” “必须通知总舵,让大主祭调动戒律堂人手!” “第一次出现活生生的伪神,这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大事!” 圣女低下了头:“通知总舵……” 即便看不出眼神,她的表情却异常清晰,那是迷惘。 过了许久,直到侍从唤了好几次,她才抬起头。 此时她抿着嘴,表情已经变得坚定。 她问:“你们想要报告总舵?” 侍从们下意识点头,人人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他们这些紫角自小进入贤神教,晋升之路异常固定也异常激烈。成年后进入分舵或者总舵的戒律堂,然后一步步从戒律堂小卒升迁到司祭,这是绝大多数紫角的生涯顶点。 如果上辈子积够了阴德,这辈子运气也好,那么还有可能升到主祭,前往各州分舵执掌戒律堂,甚至成为总舵戒律堂的主祭。 他们这些圣女侍从就属于两辈子有福的人,要知道只有极少数人能被圣女看中选作侍从。而贤神教中只有服侍过圣女的紫角,才有资格成为戒律堂主祭候选。 成为主祭后若是再被神明看中,最终做到大主祭,成为贤神教三贤仆之一,这是有前例但没人敢想的巅峰了。现在的三位大主祭之一,曾经就服侍过上任白夜圣女。 至于圣女……圣女不是修行出来的,而是神明选中的。三夜圣女的每一任都是由上任指定,大主祭认可,从偏远乡村里找来的。圣女天生奇异,不仅长寿还青春永驻,眼前这位紫夜圣女据说已经快六十岁了。 代价就是没有眼瞳,所见的世界与凡人完全不同。 圣女再问:“如果让你们忘掉曾经见过这个……伪神,绝口不提一字,你们能做到吗?” 侍从们面面相觑。 不过圣女有令他们只能听从,纷纷应是,没有人敢问为什么。 圣女忽然低低叹气。 “我看你们做不到……” 说这话的同时,袍裙又荡动起来,微风自她脚下卷起,罩住了所有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需要寻找答案。” 她冷冷的说:“在我找到答案之前,不能有任何人干扰。” 侍从们惊骇莫名。 他们反应很快,即便不清楚圣女为什么忽然翻脸,也知道处境不妙,不约而同的转身就跑。 微风轻拂,有些人迈出半步就倒地,有些跨了一步,只有少数迈出了两步,但最终还是倒在地上。 这些人躺在地上七窍溢血身体抽搐,眼睛渐渐翻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波波连绵脆响,他们头上的紫角爆开,绽出片片血花。 原本用来抵御伪神之音的微风,此时却像剧毒而无形的瘴气,片刻间就夺去了所有侍从的生命。 “我得弄明白……” 圣女继续呢喃着,身影渐渐消散。 “她真是这样说的?” 白隼背上,助理又被相骞锦吓了一跳。 “那时候我所有力气都用在维持系统上了,哪顾得上你听到了什么有什么感受。” 助理疑云大起:“这女人太奇怪了,会不会跟游击队有关,甚至就是雪山广播站里出现的那个导师?” “怎么可能?” 相骞锦断然否定:“真是松仁老婆婆和石子老爷爷他们说的导师,会不认识我?那位导师可是刻意躲着我啊,怎么可能见面就施展能力瓦解系统,还用激光枪射我?” 助理叹气:“你说得对,行星引擎是被敌人控制着,这种能力只可能来自敌人,她身上应该有敌人给的特殊设备。” “但又说不通啊。”相骞锦想不明白,“既然是敌人,又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这是属于创造性的思考课题,”助理摆烂:“只有经常在脑子里戳黑洞的你才擅长,别问我。” 相骞锦还真开起了脑洞:“有没有可能……贤神教里还存在着不同派别,有些人信我这样的伪神,至少是把我当作神使,所以觉得我是自己人?” 助理冷漠的道:“信息不足无法判断。” 的确,就只是开脑洞。 “关于屏蔽行星引擎的能力,我倒有个猜测。” 换助理进行严谨的逻辑思考了,“只有对行星引擎本身进行某种设定,才能让某些特定生命通过灵因激发这种能力。灵因是跟意志有关的维弦特性,行星引擎……该死,具体的技术原理我忘了,资料已经删掉了,说不明白。总之这个女子离行星引擎很近,通过她可能接触到行星引擎。” 相骞锦打了个哆嗦:“别让我再遇到她!下次看见她有多远我跑多远!” 他已经作了决定,以后绝对不再跟那女子面对面,即将到来的战斗也只是坐镇后方不再露面了。 “大人……” 巴婵没问刚才的事情,却对他这个哆嗦上了心:“你还好吗?” 相骞锦赶紧逞英雄:“没事,别担心。” 他可一点也不好,助理花了太多力气维持引导系统,强撑着才没把他拖进梦乡。刚才感知剥离的状态还没完全消退,全身上下还像被保鲜膜紧紧裹住,抱着巴婵都没多少感觉。 “先回广播站……” 让巴婵操纵白隼飞回雪山,他摆弄起刚才的缴获,那枝激光手枪。 “这玩意是……单规则灰素三级造物。” 助理忽然说了个他从未听过的名词,它居然激动起来:“太好了!居然在游击队资料附录里找到了东西,现在可以对五角星的变化做个汇总了!” 1060:我想看到星星! 自标准银河历创立伊始,五角星就是赤联的游击区,而且是向前进所属军团驻扎的赤联基地的附属行星。为了保护游击区,基地隐藏了五角星的位置。这里的行星引擎并未直接连入维弦网络。所以银河历的五千多年等于五角星的五万年或者更久。 一级类地行星,朊三灰一灵一。 资料里关于五角星概况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过去千年里助理和相骞锦都不懂,现在助理在资料附录里有了收获,终于可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相骞锦已经能倒背如流的《银河人类进化简史》里说过,人类通过三基进化成为银河人类,标志就是靠朊基、灰素和灵因三基融合,突破了常规维弦进入到高维世界。人类也依靠三基体系重新认识和改造银河,所有被植入了行星引擎的的星球都具备三基属性。 相骞锦知道的部分是…… 一级类地行星,代表这颗星球从地核到地表,从引力到大气,各方面基本特性都极为接近地球,即便是古代人类也能直接在星球上生存。不依赖特定的维生设施,不需要对星球进行大规模改造。 这类星球本就是人类在银河中拓展的首选目标。 早期人类还没突破常规维弦的时候,是通过开拓船借助简陋理论、混沌直觉,或者某些线索前往未知星域进行搜索。后期维弦网络建立后,就能通过搜索定位直接发射行星引擎锚定,然后进行开发。 至于行星引擎这个东西,可以把它理解为“星球编辑器”。五角星人拥有的各种能力,都来自行星引擎对这颗星球进行的编辑改造。 行星引擎并不能把星球当作白纸一样随意涂抹,所有编辑都只是根据星球实际情况进行的维弦改造,也就是相当于人类从行星人类到银河人类的升华。 到这里就没了,相骞锦知道的就是这么些云里雾里的东西,那什么“朊三灰一灵一”他是不懂的。 “所有物质都具备三基维弦性,由物质运动构成的复杂集合有更复杂的维弦性。人类如此,星球更是如此。” “跟人类相比,星球的维弦性更复杂。所以银河人类制订了一个概略性的简单标准,用来直观说明一颗星球的三基状况。” 雪山广播站,曾经是石子爷爷和松仁婆婆的工作间里,巴婵来来回回忙个不停。一会拿着簸箕提着扫帚扫地,一会拎着水桶舞着抹布擦灰。相骞锦则坐在经过加固的木椅上,随着助理的讲解更深入的理解这个世界。 “朊三灰一灵一是赤联时代给五角星做的定级,字面意思就是朊基三级,灰素一级,灵因一级。” 助理消化了整理过的附录资料,给相骞锦上课。 “单独理解起来很难,我们就拿你缴获的激光手枪来作对比。激光手枪是单规则灰素三级造物,这个分级有两个要点,一个是单规则灰素,一个是三级。” “单规则灰素这个要点很好理解,单独的朊基、灰素或者灵因没办法通过脑井或者星井的维弦之力进行影响,只能朊基对朊基,灰素对灰素,灵因对灵因。” “你还是理解不了?你说你啊,重塑意志的时候怎么不多加一点智力?” “好吧我说得更具体些,这枝激光手枪的技术原理来自古代人类的物质理论,既不受生命运动的干涉也不受人类意志的扰动。在五角星上你可以运用能力解决这枝手枪的主人,但你无法运用能力影响它生成激光阻止发射。” 相骞锦终于听懂了,也就是说自己的能力对激光枪无效。 他顿时吓了一跳,这玩意挺可怕啊,五角星人的能力在激光枪面前就是虚假的幻象? 那自己还费尽心思的搞神选系统干嘛呢? 只是区区的激光手枪就能破功,神选系统完全就是笑话! “麻烦你做好阅读理解!” 助理暴躁起来,“我只是说无法用能力影响它运转,没有说不能用能力抵御啊?维弦特性的呈现是真实的哪是什么幻象!你运用能力生成的鳞皮是真的,可以抵挡它射出的激光!” 原来是这样…… 相骞锦恍然,然后没好气的反击:“这不等于废话吗?之前那些术士的攻击我不也只能抵挡,难道我还能阻止他们运用能力?” “从理论上说是可以的。”助理的意念变得沉冷:“比如说那个女人。” “先别说她了,咱们是在说朊三灰一灵一吧?” 说到那个女人相骞锦脑瓜就痛,是友是敌完全分不清楚。 “好好,不说她了。” 助理对这个女人也很麻爪,赶紧转回正题:“这枝激光手枪是单规则造物,单规则造物能调动的能量有上限,造成的影响也只限于对应规则。之前我说过,这玩意对银河人类来说就是玩具,因为它只能在物理层面上伤害到你,对你的脑井毫无影响。” 相骞锦又有了疑问。 物理层面上伤害到我还不够吗? 直接把我烧成灰烬也算是“物理层面”的伤害吧? “我说的是理论啊……” 每当说起跟世界背景有关的东西时,助理就像个风箱叹气不止。“而且根据理论,这个体积的单规则灰素武器是不可能消灭你的,哪怕是根据核聚变原理制造的武器,按附录资料算那该是单规则灰素五级。” 说到核聚变相骞锦总算有了可以理解助理说的这堆东西的支点,单规则灰素五级就是核聚变? “是啊,单规则灰素总共有七级。” 助理说:“一级机械力,二级化学力,三级电磁力,四级核裂变五级核聚变,六级弱力七级强力。” 今天是四月初九,算起来相骞锦脱困而出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在千泉大山和伍家的经历,完全就是原本世界的古代生活,说起电灯都觉得违和。 助理忽然说起这些东西,让他难受得心口似乎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就像看网文,开头是历史小说,看着看着变成科幻小说了。 好吧现在的他生活在人类征服了银河的世界里,本来就是科幻小说,只是过得像历史小说。 “怎么没有引力呢?” 他下意识的问,助理说到的这些东西他还是有概念的,高中物理还没丢。 助理说:“把灰素理解成物质、时间和空间的集合,引力就是统合这个集合的力量。它同时又是维弦之环的半月,只靠它自己无法从集合里剥离出个体进行影响,所以它既是灰素的顶点,又不属于灰素。” 听起来这个世界的人类早就解决了统一场理论,然后发展出所谓的维弦理论?而这个理论总感觉像是从客观物质世界进入客观唯心世界了? 毕竟行星引擎支持的东西看起来跟神术魔法差不多。 “这样我就明白了……” 思绪转回来,他终于搞懂了“朊三灰一灵一”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说,在五角星上灰素这个规则内只存在着机械力,也就是刀剑弓弩之类的武器,以及蒸汽机之类的机械。 “你又理解错了……” 助理继续叹气:“五角星就算没有受行星引擎影响,只是个纯粹的灰素星球,也存在着所有级别的灰素之力,包括维弦半月的引力,不然怎么存在呢?” “这个朊三灰一灵一,是说维弦之力在这颗星球上的呈现级别。只说灰素,这里的灰素一级,说的是只能影响到灰素规则的第一级。” 相骞锦记起了什么:“巴婵父亲的能力是坚韧,可以让刀刃更锋利刀身更坚固,原来是这个道理啊。” “等等……” 他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什么冻结、闪电操纵甚至引力操纵又是怎么回事?跟灰素一级对不上啊。” 助理不仅没叹气反而赞扬他:“你问得好,说明你真正理解了。” “所有能量攻击都来自术士借助晶石施展的术法,而晶石是外来物。”助理说:“引力操纵又来自巴婵的游击队员血脉,妖兽身上的能力则是跟游击队员的改造有关,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全是外来因素。 五角星的灰素一级只是本身特性,所有超出这个级别的力量,都来自五角星之外。 所以“朊三灰一灵一”并不是说五角星只能存在这个级别的力量,而是说五角星人能自己产生的力量只到这个级别。 “这条简介是资源性的说明。” 助理又道:“对银河人类来说,行星本来就只是资源。” 的确,就像骑砍里的伐木场。 “那么朊基三级和灵基一级又是什么意思呢?” 相骞锦对另外两个规则级别好奇起来。 助理这会很有耐心:“这里的朊基是指三基融合后通过朊基能实现的维弦特性,一级是简单的生长衰亡,二级是细化到器官或者分支系统的改变,三级是深入到基因层面的影响。” “前三级都好理解,四级以上就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了,我只能打比方。” “四级是生态位的改变,五级以上就是生命形态的扩展。五级可能大到一座山一片海,或者就是古代人眼中的神明。六级的话整颗星球都可能变成活的,七级是整个恒星系。更高的是维弦之环的另外半月,整个星云或者星团就是一个生命。” 听到六级相骞锦还能绷得住,到七级他忍不住笑了。 恒星系、星云甚至星团都是一个生命? 这已经不是脑子开黑洞,而是手搓奇点了吧? 虽然科幻小说里也有类似的描写,但那终究是小说啊。 “我的资料删光了记不起具体细节……” 助理的意念平静而肃穆,“但我可以肯定,你和我接触过这样的生命,还不止一个。” 相骞锦愣愣无语。 这时候巴婵刚清理完塞满窗户的藤蔓,回头看到他呆呆出神,没敢打扰。 “大人的目光好深邃啊……” 她暗自感慨,“书上说天上的星星无穷无尽,可大人的眼里装得下所有的星星。” 她自然不知道,此时相骞锦满脑子就转着一个念头。 那是她自小就有的强烈渴盼。 “我想看到星星!” 相骞锦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意愿。 该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1061:千泉大山最强千人 翠绿密林被焦黑沟壑笔直劈开,那是条十多米宽的灰烬之路。 无数丁壮正在路途尽头劳作,他们来自千泉大山各个家族,有的挥舞镰刀斧头砍伐树木藤蔓,有的把一捆捆干草铺开,还有的把一桶桶油脂倒进干草堆。 等他们做完准备退出密林,干草会被点燃,由油脂裹着林木燃烧殆尽。灰烬之路就是这么烧出来的,一段段缓慢而又坚决的向后山伍家老寨延伸。每里路都洒下了无数人的汗水,也让无数人的泪水在肚子里打转。 镰刀斧头是代代相传的吃饭家伙,用来砍伐这些坚硬藤木坏得很快。干草是大山里生活生产都需要的物资,现在变成了引燃的柴薪。那一桶桶油脂更是各家存储的家底,比粮食还要金贵,却用来烧林开路。 如果这条灰烬之路能保留下来,这样的付出倒还算值得。各个家族以往只能靠绕着山麓外侧的道路来往,有条通往大山中心的道路对大家都是好事。 可惜这样的道路只是临时的,大山里的林木野蛮凶猛,不放过每寸土地。到了秋天,各类林木藤蔓杂草就会卷土重来,收服每寸裸露的土地。 大半个月前伍家余孽逃回后山老寨,他们开辟出的小道现在已经找不到半点痕迹。 灰烬之路后方是条人马长龙,拉出了十多里地,把道路塞得满满当当。 长龙中,大群精悍甲士簇拥着几辆带蓬大车。这些大车由肋生鳞片头长尖角,体格异常粗壮的角马托引,即便是崎岖山路也稳如平地。 “为了这一战,我们贺家算是倾家荡产了。” 某辆大车里,贺广宗苦涩的低语,脸色就如这条路般灰黑焦枯。 “还不值得么?” 对面坐着贤神教的益州主祭,哼了声说:“贺家即便没了,还有这座大山。等事情了结,整座大山都是你的。” 贺广宗欲言又止,只是低低长叹。 车门轻敲,送进来一个信筒。 “咦……” 抽出信筒中的纸卷看过,主祭很讶异。 “圣女离开了……” 贺广宗可不敢出声询问,他能和主祭同坐一车已是莫大优待。刚才发牢骚也是情不自禁,还在忐忑会让主祭看轻乃至失望,没想到主祭主动开口。 或许是千泉大山的处子另有韵味,把主祭伺候得不错吧。 “没有留下任何训示,有些奇怪。” 换主祭有些忐忑了,“之前说是去后山查探,到底是什么情形,多少该给我留点提示啊。” 他想到了什么,问贺广宗:“你说过……圣女查看伍家神祠的时候有过异常?” 贺广宗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相告:“是的,圣女曾经双目流血,还说是神明警示。” “嗯……这就对了……” 主祭毫不意外,“对她们来说,这种动静就是探查到了伪神踪迹。难怪她风风火火的通知总舵,把我们益州分舵和常刺史都折腾过来。” 他还是有些不解:“既然去了后山总该交代一声,怎么直接就走了?”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隐有不满圣女的味道,涉及到贤神教内部的权柄之事,贺广宗哪敢说话。 可主祭说话时直视着他,分明是要他给点意见的架势,他又不敢不说。 “或许是……” 咬牙横心,他揣测道:“圣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认定伍家和那个术士覆灭在即,不需要再交代什么。” 主祭微微点头:“应是如此……” 车门又被敲响,这次异常粗暴很是无礼。 开门见到骑着角马身材魁梧的金角大汉,主祭脸上升起的不悦之色立即消散,至于贺广宗么,已经离了座位躬身拱手。 来人是常都尉,不耐烦的吆喝:“昨天才走了十里,今天看这架势连十里都走不到!这么磨磨蹭蹭,伍家怕是早就跑光了!” 主祭没说话,贺广宗赶紧道:“都尉大人,万人大军能在千泉大山的密林里日行十里,已经是从古至今都没有过的奇迹。要再快的话,只能不烧林开路,直接由州军将士闯林。那样既疲累不堪,又容易被偷袭……” “为何不让你的山民闯林开路?”常都尉哼道:“是我叫你烧林开路,没叫你磨磨蹭蹭蜗牛爬!你就不能想出好办法来,非要我耳提面命?” 贺广宗一股热流涌到喉头,那是“山民也是人不是驴驼角马”之类的抱怨,还好他强行咽了下去。 “都尉恕罪,是小人愚笨,小人这就去看看。” 向常都尉不迭告罪,下了马车他准备去前面做点什么,至少让常都尉看到他做了点什么。 相比女人,这位都尉更感兴趣的金银珠宝。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对自己再三挑剔,千泉大山太穷,哪来什么财货。 贺广宗心口沉甸甸的,脸上却不敢有半点形迹。 世道大变,贺家想要带着千泉大山破局,就得忍下常人不能忍的事情。 可惜天雄不在…… 贺家正当壮年的家主心中悲凉,这一点着实难忍啊。 前方忽然骚动起来,人们纷纷向前涌动,依稀还听到有人叫着贺家什么,让贺广宗心口猛然揪紧。 那是在喊……贺家少主! “伍家那些贱角终于开始捣乱了啊。” 常都尉不为所动,似乎一直在等这种动静。 “你既是先锋,就由你去解决。” 都尉冷冷的道:“若是捣鬼,别怪我刀下无情!你该明白,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添头。以我这三千州军,足以把所有山民尽数剿灭!” 贺广宗不迭应是,骑上驴驼带着随从,急急往前赶。 刚刚赶到灰烬之路的尽头,就听到了让他既喜又惊的声音。 那是他的长子贺天雄,声音自远处密林中传来,飘忽不定像在飞速移动,还伴随着林木倾倒的轰隆响动。 “千泉大山的同胞们!你们知道眼下这一战是为了什么吗?” “你们以为贤神教和州军只是来对付伍家的吗?你们都被骗了!” “我是贺家少主贺天雄,大家听我说,我知道真相!” “贤神教和州军是来消灭我们的!不止是伍家,还有贺家、刘家、石家……他们要杀光千泉大山所有人,一个都不放过!” 开路的丁壮早就退出了密林,按照家族分作若干堆嗡嗡议论。贺家旗本领着各家头人吆喝不定,试图整顿秩序安定人心,却挡不住贺天雄这番话带来的震动。 贺广宗环顾左右,想招呼人马冲进密林,却被老者拦住。 “不要中了圈套……” 老者说:“天雄肯定是被对方制住,逼迫他过来惑乱人心,目的就是引诱你出击。” 贺广宗喘了口气,恨恨的道:“差点糊涂了,多谢三叔提醒。” “千泉大山的同胞们!” 贺天雄还在呼喊:“千年前我们是一家,我们都是黑夜女神的子民!这就是贤神教和州军来剿灭我们的原因!” “黑夜女神派来了神使,伍家就是在神使的主持下回到了老寨,还寻到了生路!你们若是还想活命,就投向伍家求得神使的庇护!有神使在,贤神教和州军奈何不了我们!” “哪怕你们不信我不信神明,也不要信贤神教和刺史,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 声音猛然拔高,贺天雄喊道:“父亲!父亲你在听吗?你不是想让千泉大山的人团结一心吗?我们可以做到!但不是靠贺家而是靠黑夜女神!父亲你若是不明白,我可以带你去老寨见神使,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一切!” “这混蛋的脑子已经被毒坏了!”贺广宗忍不住了:“不能让他继续叫下去!” “可是……”老者看出他决心已定,没再阻拦:“主祭和都尉那边要怎么交代?” 贺广宗沉声说:“你约束辅兵继续开路,我带人出击!不是要引诱我吗?就看看伍家还有那个术士到底有多大能耐,可以把我连同千泉大山最强的千人一并吃掉!” 他招呼随从:“吹号!集结人手!” 号角震天,不一会汇聚了各个家族强者精兵的千人队就集结完毕。 贺天雄还在一遍遍重复,就在距离不远的密林里呼喊。 “各家头人开路,甲士护卫术士跟进,我率大队押后!” 贺广宗狰狞的笑道:“伍家用我儿引诱我,想把我拿下,我就如了他们的愿!” 他指着前方说:“他们应该会在三十里河的河湾偷袭,你们觉得如何?” 围在他身边的都是各家强者,除了少数人沉默不语,剩下的都笑出了声。 贺家少主的两千联军覆灭的确出乎他们预料,考虑到贺家少主是个软心肠的愣头青,各家派给他的又是不受待见的虾米角色,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此时贺广宗汇聚起来的千人队人数虽少,却有二百多觉醒者和接近二十个术士,精锐程度远超之前的联军。伍家即便是偷袭,也休想讨得半点好处。还把他们当做之前那支联军对付,着实好笑。 “我儿的昏话不要信半个字……” 发现不少人士气依旧不高,贺广宗又道:“千泉大山各家的确是一家,又与那黑夜女神有何关系?便是有关吧,贤神教还有三贤神呢。伍家到底疯到了什么地步,以为自己可以与贤神教还有王庭抗衡?” “只是益州分舵和常刺史出手,莫说他们伍家,整个千泉大山也休想活下半条人命!诸位好好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想想,莫要动摇。”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点头应是,他们这些人不是各家的家老宿老就是家主嫡子,自身命运与家族休戚相关。屈服于贺家之下说不上心甘情愿,但以贺家为主干抱作一团才能活下去,这点利害却是看得很清楚。 “出发!” 贺广宗决然道:“若是遇上天雄,只劝一声,不回头的话诸位尽可打杀,本人就当没了这个儿子!” 这支算得上千泉大山最精锐的千人队跨入密林,循着贺天雄的声音追去。 1062:山主为何发笑 “都尉大人……” 灰烬之路中,贺家宿老还在整顿辅兵准备继续开路,常都尉带着一队角马骑兵疾驰而来。 都尉问到情况,宿老恭谨答道:“伍家来人袭扰,家主领兵追击去了。” “所以说是贱角山民呢……” 都尉嘿声冷笑:“就听他号角乱吹,连声请示都没有就自行出兵,是把自己当作主帅了?也罢,你们这些人本就无用,随便吧。” 宿老顿时吓出了满背汗,正要解释,前方又有了情况。 就见丁壮们抱头冲出密林,惊慌失措得像遇见了鬼。 不少人一边跑一边真的喊着“鬼啊”,即便栽了跟头啃得满嘴黑灰,也顾不上吐只知道跑。 都尉和宿老都在讶异,紧接着异样的感觉在角尖弥散开。那是细密而微弱的刺痛感,同时也在心中荡漾出怪异心语,很像人在喃喃低语。 都尉和部下身下的角马惊慌嘶鸣,有的甚至甩起了蹄子。 “鬼隼——!” 宿老脸色惨白的低呼:“是千泉大山的三大妖兽之一鬼隼!传说能惑乱心智!” “只是通灵之兽而已……” 主祭悄然出现,看向灰烬之路的另一侧。“既然伍家那个术士会驱策野龙鸟,再驱策这种鬼隼也不足为奇。这种妖兽没什么可怕,不过是能向人传送心语。这种心语很难抵御,所以才成了传说。” 主祭对都尉说:“我已经派出三个司祭各带百人队追过去了,看起来这是伍家的分兵之计。” 都尉哼了声毫不在意:“分就分吧,难不成没了你们,我这三千州军就办不成事了?” “那倒是……” 主祭呵呵笑道:“所以我也只是让他们追去看看,看到底是谁在驱使妖兽。若是那个术士,三个百人队也足够解决掉他。” 都尉骂了声晦气:“若是伍家就靠那个术士,干掉他就了事,我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他转头呵斥贺家宿老:“点火!快些开路!” 熊熊烈焰升腾而起,在密林中又点起一条火带。滚滚黑烟中树木倾倒藤蔓扭曲,似乎有无数生灵在火中翻腾,景象有如地狱。 火带西面十来里,正是处河湾。冲击出的碎石滩让林木难以立足,是片难得的开阔地带。 此时的河湾却不只是碎石滩,断木垒出三道矮墙,俨然是处预先布置好的阵地。只不过墙高就到胸口,断木都是刚砍伐下来的连枝杈都没清理,背靠河面占据了大半个河湾。 贺广宗带着大队冲破密林踏入河滩时,开路的觉醒者和术士甲士已经在河滩中聚群列阵,离第一道矮墙只有百来米距离。 就在第一道矮墙上,贺天雄脚踩断木,举着铁皮喇叭还在重复之前那些话。聚在前方的各家觉醒者和术士也在回骂,骂贺天雄失心发疯,叫嚣让伍家人出来对决。 伍家人的确缩在那些矮墙后面,贺广宗都能看到此起彼伏戴着头盔的脑袋瓜,上上下下伸缩来往。估算该有四五百人,应该是伍家所有的精壮男女了。 “呵呵……哈哈哈……” 贺广宗笑了,笑得很开心。 “山主为何发笑?” 旁边金泉山刘家的家老赶紧抓住机会,热情发问。 “此次出击,我愁的只是伍家躲在后山老寨凭险固守。” 贺广宗摇着头说:“老寨立在石山之上,险峻异常。即便贤神教和州军强悍,攻打这样的山寨还是费力。加上那术士颇能克制血脉和法器,到时还不知要相持到多久。每多一日,我们千泉大山的人命钱粮就多耗一分,能不能支撑到最后都是未知之数。” “现在……” 他指着前方,不屑的道:“他们竟然跑出来了,跑到这个地方阻击我,他们怎么能傻成这样?” “大概是没粮食了必须速战速决,所以赌上一把。” 刘家的家老谄笑道:“而且还专门找山主,把山主当做软柿子捏。” 贺广宗脸色沉冷下来:“他们毒了天雄的脑子,以为有机可乘?” “还愣着干什么?” 他呵斥部下:“吹号!攻上去!咱们这边人多,还都是强者,他们莫非以为那道矮墙就能当石山高地?” “可是少主……”刘家的家老小声提醒。 “我说过了!” 贺广宗两眼精光毕露:“那不是天雄!我的儿子已经死了!” 号角声吹响,十来个小阵开始移动。 这些小阵各举家旗,以觉醒者和术士为核心,少则十来人,多则三四十。 每个战阵都有若干弓手,借着前排持盾甲士掩护,边走边向半空抛射箭矢。觉醒者和术士居于阵中,由甲士护卫,准备施展能力和术法,一举破开防线。 “还是按家族来的么?” 三道断木矮墙在河滩上圈出面积不大的阵地,后面两道矮墙间还有好几处覆着茂密枝叶,颇像掩护所。 某处掩护所里,相骞锦看清那些小阵,笃定的点头:“那就稳了。” “传令!” 他低喝道:“放进标杆范围内再射,记得攒射和轮换,除了刀牌手外其他人不准肉搏只准射!” 在三十里河的河湾构筑阵地,用贺天雄引诱贺广宗领兵过来,将其所率家族联军歼灭,这个计划目前看是成功了。 三天前他在雪山遇上了贤神教里疑似三夜圣女之一的怪异女子,对方拥有屏蔽行星引擎瓦解引导系统的能力,让他没能生擒对方还落荒而逃。 这让他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更加确信固守高地老寨不是个好办法。 五角星看似是古代世界,却混杂了各种元素。既有一人当百的魔幻强者,又有不受行星引擎影响的科技武器。坐等进攻的下场就是被各个强者突破防御,而自己和四丫等强者疲于奔命,压根顾不上老弱妇孺。 老罐头也提了个有建设性的方案,那就是再度搬家,搬到雪山上去。雪山广播站的存在大家都知道了,只论空间和资源,似乎是个可以猫起来猥琐发育的地方。敌人要进攻雪山,难度比进攻老寨又大了好几倍。 如果是在之前,相骞锦还真会考虑这个选项,毕竟这个方案更加稳妥。即便刚刚开垦出田地,培育出了神农椒和神农薯,老寨也初步收拾好了,这点损失当作保全伍家的代价,还算值得。 现在他不想继续被动下去,他希望掌握主动权。 既然神使坚持主动出击,包括老罐头在内的稳健派也就不再多嘴了。 不过怎么出击又是一番讨论,从四丫到石晃铁勇,他们都觉得所谓出击就是冲上去开干。即便要用各种策略分兵引诱,真打起来还是……冲上去开干。 “这帮土著蛮夷……” 相骞锦都忍不住暗暗发这样的牢骚,终究在千泉大山里待了上千年,对战争的认识就是如此了。贺天雄的见识和智力算是顶尖的,带着第一支联军来的时候,对战争的认识也比“冲上去开干”高不了多少。 如果神选系统搞定了,野龙鸟和绒凤的数目也够了,他当然乐得打一场撒手仗。 现在不行,他还没办法完全依靠神选系统和妖兽的力量,必须充分运用现有的力量。 花了一天时间考察地形,决定把这处河湾布置成战场。再花了一天时间,让刘十旺带着“密林工程队”作具体布置。昨天率领队伍进驻,又进行了一天演练。 依托草草构筑的低矮寨墙,相骞锦准备打一场防守反击。 看眼下状况,一切顺利。 其实不止是顺利,还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如果贺广宗对联军进行了重新编组,把联军变成一支有组织有层次的军队,他还会有些忐忑。现在看来,贺广宗这个打破了千年传统,准备整合千泉大山的山主,终究没能挣脱世界的束缚,依旧沿用过往的家族模式进行组织。 这就是他有信心靠四百人击败贺广宗一千人的依凭。 现在他还没有普及神选系统这项“先进科技”,但他可以依靠先进的组织,获得比贺广宗更强的力量。 一个个家族小阵跨过一根歪歪斜斜的树枝,或者一堆看似凌乱的石头,那是事先做好的标记,意味着对方接近到四十米、三十米。 确定了大半小阵都跨过了三十米标志,斑角青年把挂在胸口的竹哨塞进嘴里。吹响竹哨的同时,他竖起面黑旗用力摇晃。 竹哨和旗帜都是信号,矮墙后升起近百身影,都是身着铁甲头戴铁盔的甲士。他们端起短弩,瞄准最靠近自己的目标扣下扳机。 嘣嘣弩弦声不绝,弦声比寻常沉闷得多,弩箭去势更急。这些短弩居然都做了改造,加了一倍弦还用铁片加固了弩臂,算得上劲弩了。 短短二十来米的距离,即便身着皮甲铁甲,这一波弩箭依旧透甲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十多人应弦倒地,每个人都中了好几箭,还有人中了二三十箭,胸腹处插得密密麻麻有如刺猬。 所有弩箭都奔着躯干而去,有护甲阻挡不算致命。包括那个被射得刺猬般的可怜儿,都挣扎着想站起来继续战斗。 然而奇异感觉自伤口向体内蔓延,让他们只能在地上翻滚哀嚎。 那是非常凶猛的烧灼感,似乎每枝弩箭都燃烧着无焰暗火。暗火渗入血肉,循着血液弥散全身,引发的剧烈疼痛瞬间夺去他们的力气。 竹哨声再度响起,黑旗挥舞得更用力。 射出弩箭的这一波甲士并没像过去那样,丢下短弩拔刀冲出去搏杀,而是又缩了下去躲在断木后。 另一波甲士露面,数目也是近百,射出了第二波弩箭。 这次有二十多人倒地,同样翻滚哀嚎,暂时没了起身再战的能力。 等到第三波甲士露头时,由各个家族拼凑出的尖兵才醒悟过来。 他们的反应非常混乱,有的后退,有的立在原地用弓弩对射,还有的勇猛向前。 于是勇猛向前的成了众矢之的,十多个人顶着猛烈箭雨冲到断木前,还站着的只剩三个。 这三个显然是觉醒者,身上插了不少弩箭,完全没影响到行动。 他们跃上断木,手中刀斧落下,寒光过处铁甲崩裂血水飞溅,一小段防线顿时崩乱。 “不要动!” 相骞锦在后方看得分明,身边两人也看到了,都下意识的挺身而起准备冲过去,却被他喝住。 “要给别人机会。” 相骞锦又道:“你们得明白,千泉大山的前途不能只靠几个人扛起来。” 伍三德利落而有力的应了声是,四丫却闷闷哼了声,踢了自己的大榔头一脚。 “你开始找回点领导者的气魄了。” 助理又说起了好话:“我都有些忘了你不仅是战斗英雄,还是优秀的领导者。第一中队的副中队长,这个职务可不是只靠英勇善战能干得了的。” 相骞锦可不吃它这一套:“就算是大队长甚至纵队司令又能顶什么用,现在手下连个合格的小队长都没有。” 助理沉默了下才说:“希望那小子能活下来。” 1063:背水而战半渡而击 助理说的“那小子”,正是在第一道断木矮墙后用竹哨和黑旗指挥的斑角青年。 伍飞,本是木讷老实的外户斑角,既不高壮也没有觉醒。 他之所以被相骞锦看中,是在田里挖坑时锄头抡得很不凡。 一锄头一个坑只是农夫熟能生巧的基本功,而他挖的坑不仅个个大小一致,还一步一锄头,每个坑的距离完全一致像用尺子量过。更惊人的是他每一步每一锄头用的时间也毫无差别,远远看去就像部人形机械在挖坑,节奏格外分明。 这是个人才啊。 相骞锦觉得这种可能有强迫症的人杵在前线发布号令,效果应该不错。 那时候伍飞还叫伍瓜蛋,“飞”这个名还是相骞锦取的。 名字很俗寓意很深,相骞锦希望他能靠着这种脚踏实地到变态的性格飞起来。 在伍飞的竹哨和黑旗指引下,由伍家和各家丁壮拼凑出的四百多弩兵有板有眼井然有序,已经有了些排队枪毙时代线列步兵的味道。 不过只是味道而已,他们终究是依托断木矮墙射击。一旦线列被突破就乱了起来,就像眼前这样。 现在只能看伍飞除了踏实之外,还有没有足够的应变能力,记起昨天演练过的项目,知道该怎么应对。 “刀牌手——!” 伍飞并不知道自己正被神使大人注视着,他先是吹了个竹哨的长声,该动的人却没反应。 他毫不犹豫的把黑旗塞给旗手候补,自己拔出长刀,冲到还在发愣的那群人前起脚就踹。 “你们是不是吓傻了?快跟我上!” 这些人个头魁梧,都套着两层铁甲,一手提着大盾,另一手是镰刀钩爪或者套索等怪异武器。 伍飞的怒喝让这群人回过神来,一个个涨红着脸冲出待命地点,奔向那三个正在搅乱防线的觉醒者。 这些人就十多个,也没觉醒者,但靠着重甲大盾,还有各种专精于牵制的武器,让三个觉醒者像是陷入泥沼难以施为。即便各有蛮力、锋锐和坚韧等能力,一人要面对四五个这样的重甲大汉,空间又狭小,实在难以施展。 防线顿时稳定下来,就在这段时间,又是几波弩箭轮番射过。十来个小阵已经瓦解,小半人倒在地上挣扎嚎叫,其他人再无斗志纷纷退却。 “呵呵……” 后方贺广宗先是眼瞳紧缩,再又笑出了声:“哈哈哈……” “山主为何又笑……” 刘家的家老也再度发问。 “用断木作墙,用强弩负隅顽抗,这就是伍家的招数么?” 贺广宗摆手否决了部下的提议:“那术士定然在阵中,他不动我们这边的术士也不动!” 扫视战场,目光停在断木防线后方,他不屑的哼道:“学什么不好,学背水而战,真是愚蠢!” 家老也看出了端倪,跟着笑道:“区区小河几步就涉水而过,看他这些矮墙,背水之处毫无防备,只要渡河绕到背后……” “吹号!” 贺广宗挥手:“大队渡河!” 雄浑号声响起,后方六七百人的大队开始耸动,却是直奔小河而去。 “不会吧……” 相骞锦还在死死盯着对方动向,不敢完全确定,四丫却瞪圆了眼睛嘀咕:“真的照着你说的在动呢。” 她用眼角瞥着相骞锦,目光又多了什么东西。 这家伙是不是真的会惑乱凡人的心神? 不然那贺广宗怎么会完全照着他的话行动,还不带一点折扣? 却听相骞锦说:“还以为那个贺广宗至少得先稳一波再冒险,没想到这么急不可耐,千泉大山过去千年里的争斗果然只是群殴,对真正的战争没有一点认识。” 四丫顿时浓眉倒竖,不悦的道:“你这家伙果然是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我们,我们啷个对战争没认识了?当初在神祠里……” 说到这声音低了中气也不足了,她记起相骞锦说过的话。 “一个人能以一敌百,却不能守住两道门。” 拿神祠之战说事,不就证明了他说得没错? “别废话!” 就听相骞锦呵斥:“该干活了!” 四丫不仅没生气还高兴的一蹦而起,扛起大榔头招呼:“三德子跟我走!” 哎这姑娘怎么把自己随口叫的绰号也学去了。 相骞锦赶紧叮嘱:“不要急着出击,得等到他们大半人都下河!” “知道知道!” 四丫头也不回的摆手:“半渡而击嘛,小时候听说书人讲过的。” 这是把自己的计划当作千泉大山里流传的说书演义了? 也对,既然贺广宗以为自己是在用“背水而战”的计策,那么四丫认为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半渡而击”,太合理了。 他们对战争的认识除了家族之间的殴斗之外,就是说书演义里的故事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对战争也没什么认识啊。 “别被自己捏的虚假意志束缚住啊!” 助理却警告他:“说起对战争的认识,至少这颗星球上不可能有比你更深刻的人。行星上的战争就像蚂蚁在白纸上打架,银河里的战争才是真正的战争。” 难怪这家伙对自己制订的计划没发表什么意见,对它来说这就是小孩在白纸上涂抹作画,完全不值得它挪用算力进行思考。 贺家联军大队蜂拥渡河,这条三十里河有二三十米宽,在千泉大山里算是大河了,水不深只没到大腿。不过终究需要泅渡,一下了河不仅速度变慢,原本的队形也散乱起来。 伍家这边除了四丫和伍三德,还有上百人从矮墙后面奔出,跟着一起过河。 因为视角原因,贺家联军看不到他们的动静。如果看到的话,恐怕都会吓一大跳。 这些人像是都会水上漂,踩着朵朵小水花,眨眼间就直接从河面跑到了对岸。 河水不急,扎好木排沉到水面下几公分搭起暗桥,这点小技巧就不是向前进的战争经验而是相骞锦上辈子的战争知识了。 所以哪里是背水而战呢,根本就是再传统不过的正面阻击。只是制造出背水而战的假象,等贺广宗攻不动了想到渡河,再变阻击为两翼出击而已。 利用小技巧把战场改造得有利于自己,对方却难以清晰把握,从而掌握主动权,道理就这么简单。 唯一让相骞锦意外的是,贺广宗竟然连继续发动正面攻击的意愿都没有,直接渡河去抄后路了。是这家伙过于随机应变呢,还是并没有继续攻击的力量? 相骞锦觉得答案应该是后者,上一支联军的表现就已经证明了,千泉大山的山民还不具备正规军队应有的韧性。毕竟是若干个家族联合起来的乌合之众,过去那种家族争斗也不算残酷。真到了一决生死的战场上,只能干一锤子买卖。 任重道远啊…… 相骞锦已经想到了以后,如果是贺家统一千泉大山,看他还没破除各个家族的区隔,就知道情况好不了多少。想要在贺天雄所说的“世道大变”里分一杯羹,以这样的根基,只会成为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没多久贺家联军大半下了河,已有二三百人到了对岸,正在擦拭穿鞋然后整队。这些都是贺家兵,不仅铁甲鲜亮武器也很精良,不少人甚至提着神火弩。 贤神教对贺家也是下了重注,算上贺天雄带的,神火弩起码给了三百具。 就在贺家兵忙乱不堪时,对岸侧面的密林里枝叶横飞,冲出四头硕大猛兽。 这些猛兽有巨鳄般的可怕头颅,头顶又有锦羽招展。浑身覆满各色羽毛,却在急奔中渐渐收缩,露出灰黑如铁的鳞片。 猛兽里个头最小的也比角马大一圈,至少一人半的肩高,人立而起怕不有三人高。躯干更是雄壮,把人体由那张大嘴塞进去,塞十多二十个估计都塞不满。 它们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贺家兵眼前。壮硕的脚爪踩得碎石崩飞,鳞片翻卷起股股劲风,发出呜呜风声。 “成了……” 河岸这边,相骞锦拍了拍探过来想舔他的硕大脑袋,沉声下令:“出击!” “是野龙鸟!” “妖兽!四头妖兽!” “列队快列队!狗日的龟儿子你们跑什么?” “有人!背上有人!” 河岸上的贺家兵一片哗然,不少人在山中见过野龙鸟,却从未见过这么多野龙鸟一同出现。 他们倒没立即崩溃,现在不仅人多还甲坚刃利,甚至有大量神火弩,终究有与之一战的底气。 但看到野龙鸟背上竟然还有人,这点底气就如冰雪般悄然融解。 他们的敌人,穷途末路的伍家,竟然真的会驱使妖兽? 传言是真的……不,真相比传言更可怕。 他们也听过伍家的传言,说是有会驱使妖兽的术士撑腰。贺天雄那支联军战败,就是被术士一人驱使妖兽收拾了。 既然是术士,自然有贤神教对付,跟他们无关。 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驱使妖兽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 “贺家卖祖求荣的龟孙们——!” 领头的野龙鸟背上,少女高喊:“有本事你们站直了别跑!看我用榔头日你们先人板板!” “噢啰啰——!” 她鬼喊鬼叫着,显得极为亢奋。 劲风把大片泥水沙碎石卷了起来,裹住少女和野龙鸟,让她如字面意义上的飞沙走石,径直撞进贺家兵的阵列里。 河岸边惨嚎四起人体乱飞,仅仅一头野龙鸟就已如铁甲战车般碾过人群,何况是四头。 “啊哈哈——!” 第二头野龙鸟背上,石晃挥着大锤,把被野龙鸟卷起的人体砸飞,这让他无比快意。 “还能这么打仗,真是开眼了!” 他砸得开心,不满鞍座束缚行动直接站了起来。 鞍座前面是伍三德,下意识叫道:“小心……” 话音没落,这家伙就连人带锤被混沌气流卷了进去,跟其他人体撞作一堆。 “哎……那家伙皮糙肉厚的,应该没事吧。” 伍三德遗憾的叹气,却顾不上对方,就忙着通过头上绒凤触角传来的奇异角感,继续向野龙鸟传递指令,确保自己紧紧跟在四丫后面。 “向阿大加油!跟好向滴滴!”他的指令其实就这个。 四头龙鸟,只有两头背上有人,另外两头跟在后面,相当于四辆钢铁战车,还是完全无法近身那种,滚滚碾过河岸边的人群。 如果这四头野龙鸟是从对岸断木矮墙里冲出来的,贺家兵列好了阵势术士又在阵中就位,情况如何还是两说。此时贺家兵分作三堆,尾巴在对岸,身体在河里,只有脑袋上了岸,还处于散乱状态,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于是这二三百贺家兵转眼就被冲得七零八落,没被波及的幸运儿大多果断转身下河。剩下零零星星的勇者,包括几个术士,举起神火弩和法器,还试图挽回战局。 然而四头野龙鸟刚刚犁过河岸,又冲过来一群觉醒者。大锤横扫竖砸,接着是雨点般的快刀,若干要么沉重要么犀利的攻击将这些勇者放倒。 “就知道你会摔下来。” 铁八刀铁勇从术士身上拔出长刀,调侃黑万斤石晃,“还是别作龙鸟骑士的梦了,跟着我踏踏实实跟在四丫后面砍人吧。” “说什么傻话呢?” 一个贺家兵高高飞起,大锤转完圈咚隆砸地,石晃哼道:“向阿三已经预定是我的搭档了,只是还没时间给我配绒凤而已。你这家伙驾驭不了野龙鸟,就老老实实跟在我屁股后面砍人吧。” 铁勇脸颊抽搐,恨恨的说:“野龙鸟不适合我,不等于其他妖兽不适合,咱们走着瞧!” 轰隆隆震动接近,四头野龙鸟又掉头冲了回来。 再看河岸对面,数百甲士已经跃出断木矮墙,冲向贺家联军后方。 “看来是赢了……” 石晃哈哈笑道:“赢得这么轻松!” 铁勇神色却有些沉重,叹道:“这样挺好,终究都是自家人。” “好个屁!”石晃抬起大锤说:“贺广宗和咱们的家主还没放弃,先把他们彻底打趴下才说得上自家人!” 铁勇却嗯了声质问:“咱们的家主?” 石晃顿时醒悟:“哦哦,咱们也是伍家人了,家主是神使大人。” 顿了顿,换上认真语气再度纠正:“不,我们没有家主了,我们都是黑夜女神之下的同……呃,那个怎么说来着?” 铁勇白他一眼:“同志。” 两人带着部下避开野龙鸟的冲击,继续猎杀零散敌人。 河对岸贺广宗看着野龙鸟如秋风扫落叶般冲散大队,两眼发直许久没有动静。 这边的情况比对岸还乱,从断木矮墙退下来的败兵人心惶惶,贺家兵后队还等着渡河。 接着对岸野龙鸟出现,这边又是大队甲士冲出矮墙,眨眼就腹背受敌陷入死地。 “呵呵……” 众人下意识看向贺广宗,贺广宗终于挤出了干笑:“哈哈……” 刘家那个家老吞了口唾沫,这次他是怎么也不能再问“山主为何发笑”了。 “山主!” 他忠心进谏:“山主可先退进密林,由部下整队抵挡争取时间!”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跑。 即便还有不少术士和神火弩手,但人心已经乱了。 “不,就在这里……” 贺广宗还在笑,不过笑声已经变得苍凉。 “就在这里,跟我那毒坏了脑子的儿子作个了结!” 他神经质的叫道:“就在这里!” 伍家的大群甲士冲了过来,前排那个高大俊朗的白角青年,正是他的长子贺天雄。 1064:不能失去向往美好的本心 对岸已经被清理一空,四头野龙鸟在河滩上徘徊,随时会趟河而来。这条小河对巨大妖兽而言就是条小水沟,根本算不上阻碍。 所谓“千泉山最强千人”,现在还剩五六百人,只是在河岸这边挤作一团动弹不得。 还是有勇者带队突击,却被密集弩箭射得躺在地上高声惨嚎。 等又一头野龙鸟跨出断木矮墙,如闲庭漫步般悠悠靠近,再没人有胆量尝试。 “为什么……” 与自己的儿子对视,在眼里只看到沉静,完全没有坏了脑子的迹象,贺广宗异常沉痛。 “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忽然歇斯底里的咆哮:“二十年前我接任家主的时候就开始做准备,我做足了准备!一切都好好的,一切都照着我的计划我的预料变化,出了什么错?天雄你告诉我,出了什么错?” 贺天雄摇头:“父亲,我该说的之前已经说了,那些话没有半点虚假。” “黑夜女神?” 贺广宗嗤笑:“醒醒吧哪里有什么神明?就算有那也是贤神教的神明!神明只看护紫角和金角,我们这些白角黑角斑角没有神明!” 贺天雄深深叹气:“父亲,我曾经也和你一样这么想。不过神使大人说,凡人在神明的眼里没有分别,不论角是什么颜色,至少黑夜女神是这样的。他还说,神明并不会刻意看护凡人,但如果凡人足够努力,也会获得神明的赐予。” “所以父亲,你既然知道跟追随贤神教和常刺史也得不到神明的看护,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的附从他们,而不是坚守祖辈的传承呢?” “伍家最初就是黑夜女神的追随者,千年前来到这里,开枝散叶繁衍出各个家族,我们都是伍家人。我们不该背叛自己的神明,更不该背叛祖辈。” “我还没亲眼看到黑夜女神留下的神迹,不过千泉大山里满地都是黑夜女神的神像,所以我相信神使大人说的。” 贺广宗沉默了片刻,又嘿嘿笑了起来。 “天雄啊,还有件事情我没教过你,现在我最后一次教你。” 他沉下了脸,冷声说:“胜败不是靠嘴说出来的,是刀剑砍出来,是命铺出来的!” 铿锵拔刀,刀尖指出贺天雄,他喊道:“来啊天雄,来与我作过一场!就如千泉大山千年来的争斗,必须要流血的,就让这血只由我们父子流!” 贺天雄喘起了大气,显然也在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再度摇头:“不,父亲,这不是你我之争,这也不是我们贺家跟其他家族的争斗。我们已经血流成河了,我没有资格用自己的血来作了结。” 贺广宗的刀尖指向远处,人群后面是还骑在妖兽背上,悠悠然像在看戏的某人。 “向前进!” 贺广宗怒喝:“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是贤神教里逃出来的傀人!你有胆子妖言惑众,把千泉大山数万子民引向邪路,就没胆子与我一战!?” 那人没说话,只是轻咳一声。 高举黑旗的旗手呼喝:“想活命的人,丢掉兵器高举双手站到河里!” 数百甲士同时呼喝:“投降者下河免死!” 这阵呼喝,还站着的数百人再度哗然。 他们听了出来,对面很多人都是之前跟随贺天雄出战的族人。 再看到对岸的黑万斤和铁八刀,顿时骂声四起,自然是骂他们背叛家族当了反贼。 “你们还好意思提反贼?” “贺家联手外人杀得伍家差点族灭,贺家才是反贼!” “你们附从贺家,一样是反贼!”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九叔你快丢掉武器下河!” “七哥醒醒啊!咱们千泉大山的人不该联合起来吗?” 伍家的甲士们有的呵斥有的劝说,贺家联军这边的叫嚣很快变得虚弱,直至被完全压住。 贺天雄凄声劝道:“父亲,投降吧!” “你们都是疯子!” 贺广宗却叫道:“你们以为跟着这个假冒的神使,打起黑夜女神的幌子,就能打败贤神教和州军?只有疯子才敢这么想!” “该投降的是你们!” 刘家的家老乍着胆子也叫了起来:“贤神教和州军的大军马上就到,不赶紧投降,要没命的是你们!” 其他家族的家老乃至家主又有了心气跟着叫嚣,都是呵斥原本属于自家的族人,要他们改邪归正。 贺天雄深深叹气,不再说话。 “预备——!” 随着旗手呼喊,哗啦啦数百张弩端平对准人群。 马上有人丢掉兵器,举着双手冲进河里,朝着对岸高喊:“三伯我是铁蛋啊!早知道你投了伍家我哪敢跟着来,我投降!” 有人开头,一个个人举手下河,片刻间河岸上就少了大半人。 岸上还有接近两百人没有动,大半是贺家兵甚至旗本级别的核心,少半则是其他各家的旗本家老乃至家主。 “就这点人想解决我们?” “拼了!” “上啊——!” 贺广宗举刀奔出,带动其他人蜂拥而上。一时刀光与法器之光绽放,不到二百人却散发出胜过千人的杀气和威势。 可惜这些人挤得太密,不管是血脉之力还是法器攻击,不是难以施展就是失了准头。 “射——!” 旗手摇动黑旗,弩箭嘣嘣离弦。 电光焰火混杂着箭矢与密集弩箭交错而过,前者凌乱落在甲士身上。不少人被击倒,却被左右同伴或者后面的同伴扶住,阵型并未散乱。而弩箭却如疾雨,将一圈人齐刷刷射倒。 零星几个强者强行压住弩箭的烧灼感继续冲击,却被三五成群举着大盾的甲士拦住,并未影响到伍家甲士的第二波弩箭。 贺广宗没能冲到大盾前,一枝弩箭正中他的额头,穿透头盔的护额,让他停在了原地。 长刀上游动的缕缕寒光消散,那是他觉醒的锋锐之力,可惜这样的力量没了施展的机会。 “好……好……” 贺广宗看着前方的青年,身躯微微颤抖目光开始涣散:“很好,我们父子终究还是要作过……一场。” 再是声大吼,贺广宗拔下弩箭,刀上寒光再度绽放,眼中也精光更盛。 不顾血水染面,他举刀继续迈步。 贺天雄紧咬嘴唇,咬得出了血,却没有迎上去。 弩弦齐响,又一波弩箭射出。 贺广宗成了攒射的目标,面门胸腹中了数十箭,仰面倒地。 等四丫骑着向滴滴到了这边河岸,已经没有一个贺家联军的人站着。 三四百投降的都在河里,地上躺着二百来人,大半还喘着大气低声哼哼。 当场被射死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受伤,除了箭伤就是神农椒汁液的烧灼。这种烧灼带来的疼痛异常剧烈,只是抵御疼痛就足以耗光所有气力。 “还有不少硬骨头嘛……” 四丫看着几十个即便被绑缚起来,依旧有力气翻滚挣扎的人说。 “呸——!” 她朝那些人吐了口唾沫,鄙夷的道:“真有骨气,就别给贺家和外人当狗啊!” 这些人不是贺家人就是各家头人,被这个黑角丫头如此讥讽,自然受不住又是一阵骂声。 四丫懒得理会他们,骑着向滴滴跟向点点会合。 “神使……大人……” 两头野龙鸟头蹭头的亲热,四丫的语气也少有的很是亲昵:“我们赢了啊,就是赢得太快,都没找到什么对手好好打一场。” 你这是山猪吃不得细糠啊。 相骞锦心说真让你跟谁硬拼,那就意味着计策失败了。 “赶紧把这些人绑好带走吧。” 四丫催促:“巴婵那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相骞锦点头,他也在担心巴婵,得尽快打扫战场。 “神使大人!小人干掉了二十个!” “这些俘虏要怎么处置?” 石晃和铁勇也来了,他们满身血污倒是好好打了一场,前者只顾着表功,后者却关心得更多。 再看到依旧立在贺广宗尸体面前的贺天雄,相骞锦有了决定。 “河岸这边没投降的……” 他平静的说:“砍头,就现在。” 四丫惊得瞪眼:“砍头!?” 铁勇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劝道:“不可啊神使大人!他们终究是千泉大山的人,还是各个家族的头人,杀了他们会动摇人心!” 不杀这些人才会动摇人心。 相骞锦看得分明,最后还在反抗的不是贺家人就是各家头人甚至家主,让他们活下来继续影响各自家族,他又怎么整合所有人。 愿意投降的自然会配合他,这些负隅顽抗的没有统战价值。 “刚才说过,投降者免死。” 这些计较不好直说,不过理由好找,而且很充足。 “不投降的就去死,这不是天经地义么?不能因为无力反抗了,就饶他们不死。” 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含着莫大力量,让四丫没再说话。 铁勇还想说什么,去被石晃撞了撞胳膊,顿时一个激灵也闭嘴了。 “你们带人去办……” 相骞锦再道:“叫上贺天雄。” 贺天雄算是亲手杀了父亲,看他现在抑郁至极的样子,得给他个排解郁气的机会。 哎,堕落了堕落了,怎么不经意间脑子里就塞满了名为权术的脏东西。 “这怎么脏了?” 助理懒得关心战斗过程,却对他的情绪波动很敏锐。 “你自己不是说要瓦解千泉大山各个家族的社会结构,让他们从头再来吗?这就是社会革命啊,哪怕规模再小,革命终究是革命……” 助理说出了很有既视感的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杀得人头滚滚的。” 它接着又说:“至于有潜力的发展对象,让他们通过行动坚定决心,这也是思想工作里必不可少的环节,你做得很好啊。” “所以怎么就脏了?你既是坚持正确的革命道路,又注意培养革命人才,作为星委枢机你做得很好啊!” 然后它恍然,变得高兴了:“哈哈,终究还是对自己重新塑造的意志不满了是吧?早点回归吧,向前进同志!” 相骞锦有些心虚:“你的话还真是多啊,看把你憋得……” 意识到“脏”,生出厌恶,再克服这种厌恶,这应该就是成长吧。 当然不能变得漠视生命,不管是行星人类还是银河人类的生命。 看看揪着眉头正在沉思的四丫,相骞锦心说,不然就失去了向往一切美好,包括美好生命的本心。 1065:五角星黑夜军团与行星纵队五角星支队 灰烬之路又向前延伸了一两里,此时还黑烟缭绕,完全不能靠近。 贺家宿老带着人立在火场前,正在分派任务。 一群人从密林里冲出来,跑得丢盔卸甲,两手空空。 “大事不好了——!” 见到宿老,他们就地滑跪声泪俱下。 “什么!广宗败了?死了?” 听清他们的哭诉,老者身躯一晃差点倒地。 喘了几口大气,老者镇定下来左右环顾,眼里放出精光。 “封锁消息!不准外传!” 他厉声道:“赶紧把各家人手组织起来,现在就进火场开路!” “来不及了……” 部下无奈的道:“还有其他家的人逃了回来……” 刚说到这,就听到后面哗然大乱。 后面是来自二十多个家族的三千辅兵丁壮,他们的头人家主都跟着贺广宗出击了。现在战败身死,自然六神无主心忧家事。 “伍家趁我们渡河时放出野龙鸟,一下子七八头,仓促间难以抵御。” “贺天雄被伍家术士迷了心神,射死了家主。” “他带着的人都投了伍家,转头来杀我们。” “旗本家老和各家头人宁死不降,被伍家全都砍了头。” “我们拼死冲杀出来,伍家不敢入林追击,才侥幸逃得性命。” 部下三言两语说清了战况,老者一时也犹豫难决。 “带着大家退回贺家山寨吧!” “是啊宿老!我们贺家不能再趟这滩浑水了!” “宿老还在贺家就在,趁现在大乱赶紧走还来得及!” 旗本们急切催促,老者原地转起了圈。 等到后面人声鼎沸时,他也终于做出了决断。 “贺家已经无处可退了!” 白发苍苍的老者说:“再说了伍家即便厉害,总不可能胜过贤神教和常刺史,我们必须继续走下去!” “快去!”他催促道:“去压住后面的乱子!逃跑的就地斩杀!” 旗本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统一了认识,领着各自人手奔向后方。 没办法,哪怕千泉大山所有家族团结一心,对贤神教和常刺史来说也只是卑微弱小的虫豸。 混乱很快从嘈杂变作喧嚣,还混杂着打斗声。 靠着积威与利害关系,各家剩下的头人倒还服从贺家,下面的辅兵丁壮却只想着回家,或者远离这处随时会吞噬他们性命的死亡旋涡。 没过多久,喧嚣已经渐渐减弱,逃了不少人,但局面还是控制住了。 贺家宿老松了口气,这才想到贺家已经只剩他这个话事人了,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急速逼近,又是惨嚎连天,一支披甲马队竟然杀进人群,劈出血水淋漓的道路。 “就知道你们这些贱角山民没有用处!” 等常都尉勒缰停马,沾满血水还挂着碎肉的大刀指住贺家宿老时,后者两眼发直说不出话。 “还想活命,就把人召集起来马上开路!” 常都尉怒声呵斥:“我不管你们怎么干,只给两日!两日后路没开到伍家老寨前,我就杀你们全家!整个千泉大山休想留一个活人!” 贺家宿老打了个寒噤顿时清醒,不迭应是赶紧去招呼部下。 “真有黑夜女神也好……” 赔着笑脸低头哈腰的走过,宿老心中悲凉:“总得教这可恶的金角死无葬身之地。” 倒不是因为常都尉的蛮横无礼才咒他,而是情况原本已经好转了,又被这家伙一阵冲杀,眼看着三千人散乱不堪,能收拾出一半就不错了。 靠一千多人在后山密林里开辟出三十里道路,还得是两天之内,根本不可能。 “也罢,这是最后的机会。” 宿老的脸色渐渐转为阴沉,脚步也越来越有力。 又是好一阵咒骂呵斥,拳脚皮鞭声连绵不断。辅兵们重新聚了起来,由旗本家兵们押着,像柴薪般投入依旧烟气萦绕的灰烬里。 “贺广宗此人空有大志却无才干,有这结局倒不意外。” 看着数目少了许多的山民开路,贤神教的益州主祭略生感慨:“不过结果来得如此之快,也出乎我预料。” 他端坐在马车上,悠悠的道:“其实刚才都尉派兵跟在贺广宗身后,必然能将那股伍家人荡平。” “贱角山民皆不可信!” 常都尉冷声说:“谁知道那贺广宗是不是在演戏?若是他跟伍家串通,把我的兵诱进林子围杀,主祭你能救得了?” “呃……虽有自信但恐怕得费些周折。”主祭苦笑道:“这里的妖兽的确有些门道,我派出去的三个百人队愣是拿对方没办法,那通灵妖兽竟然高高飞在天上,没有任何术法够得着。” 常都尉嗤笑:“你都是如此,我怎能不小心?伍家老寨是他们唯一栖息之地,只要埋头奔老寨而去,不怕他们不露面,些许袭扰又何必关心。” 主祭附和:“都尉果然精通兵法,不愧是刺史座下第一大将。不随敌人而动,只管抓住敌人死结。” “所以少了这些贱角,也轻便了许多。” 常都尉说:“先前总得分出精神提防,哪怕只是丁点,哪怕只是鼠辈,也叫人不爽!” 主祭想了想,也下意识点头。 对他来说,千泉大山贺家倒还是有些用处,不然也不会拿出几百具神火弩笼络。现在贺家证明自己不堪大任,其他家族更不值一提,就没必要指望更多。 当好带路的向导和开路的劳工就行。 忽然感觉有异,主祭抬头看天。 看不到什么,但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非凡之人正在天上甚至云中注视着他。 “看来贤神教和州军并不把贺家放在眼里,有没有贺家都无所谓啊。” 白隼背上,相骞锦努力辨认地面上那条黑烟附近的动静,得出了让他安心的结论。 “琴姐他们已经在二十里河布置好了。” 巴婵报告:“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了,正在往十里河去。” “琴娘他们做得很好。” 相骞锦表扬:“你也做得很好。” 巴婵顿时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是很好,没把贤神教的人引得够远,也没能调动鳞狼群,两边都没遇上。” “只是让你引走他们,可没让你对付他们。” 相骞锦摩挲着少女的白角说:“我表扬的是你知道分寸,不会脑袋发热擅自行动。” 少女只觉身体发软,差点哼出声来。 头上的角本就很敏感,哪经得起这般摆弄。 但她咬着舌头努力不让自己出声,这是大人的亲昵,就像摩挲美玉般满含赞赏,她怎能出声打扰? 相骞锦的确只是无意识的享受着手感,他还在省视第一阶段的行动有没有纰漏。 不久前在河湾处击败了贺广宗,只有几十个见机得快的老油子跑掉,一千联军几乎全歼。 加上被斩首的顽固头人家主,死者大约有三百人,六七百俘虏大多带伤。 草草打扫了战场,让轻伤员背着重伤员,相骞锦带队后撤。有野龙鸟开路,又熟悉本地环境,他们在密林中的速度可比外人快多了。 到了约定地点与巴婵会合,相骞锦又跟着巴婵升空,自天上侦查贤神教和州军的动向。灰烬之路的混乱,州军的镇压,尽数看在眼里。 该作的布置已经作了,之后就只需要守株待兔。 对了,还有件事,得在决战前搞定。 第二天午后,老寨的寨门外人头攒动,原本的空坝挤得满满当当。 细看人群还是分作了三堆,各有六七百人。 一堆几乎都是老弱妇孺,正是原本的伍家残族。 另一堆全是精壮青年,领头的是贺天雄、刘十旺、石晃和铁勇等人,都是贺天雄之前所率各族丁壮。 第三堆则是中年青年都有,个个脑袋低垂神色萎靡,还有不少人躺在担架上,则是昨天的俘虏。 前两堆人紧紧看住立在寨门前的青年,俘虏则是拿眼角瞥。 伍家残族是热切,贺天雄那群人是好奇,俘虏是忐忑。 青年白衣黑角,身材高大,却又俊美得不像活人。 向前进,伍家名义上的神使,实质上的家主,本该是家主的巴婵都像侍女般立在他身侧。 他把所有人召集到这里,说要宣布大事。 会是什么大事? 宣告神谕,告诉大家神明会助伍家,与贤神教和州军的决战必然胜利? “千泉大山的同胞们!” 相骞锦扬声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我已经说过,千泉大山的人都是黑夜女神的子民,都是一家人。” “今天我要告诉大家,你们的祖辈并不是有共同血缘的亲人,他们是比亲人还要亲的战友。” “他们曾经为神明而战,他们并肩战斗到最后,因为神明沉睡才退到了千泉大山,在这里繁衍生息。” “你们的祖辈来自五角星各个角落,有各自的姓氏,角的颜色也不同。他们把自己的姓改成伍,寓意五角一心。” “所以不管你们姓什么,是什么出身,哪怕是从其他地方流落而来的,到了这里都是一家人。” “你们代表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为黑夜女神而战的人!” 说到这他走到一个被布罩住的东西前,这东西比人还高,是夜里立在寨门外的,没多少人知道布下是什么东西。 相骞锦伸手一扯,罩布落下,露出尊石像。 那竟然是尊黑夜女神像,比人们见过的所有女神像还大,而且雕工精细得多,至少能看清那无眼的面容。 “肯定有人要问,信黑夜女神有什么好处,祂会保佑我们什么。” 相骞锦立在神像旁说:“作为黑夜女神的神使,我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他伸展双臂,语气变得肃穆:“信黑夜女神让我们团结在一起,这样我们才能在天灾人祸里活下去。我们可以找到更多粮食开垦更多田地,可以活得更好。” 双臂上举,他接着说:“信黑夜女神的另一个好处是,我们可以看到星星。” 他加重了语气:“信黑夜女神,为神明而战,遮蔽天空的云障最终会被破开。我们不仅可以看到星星,还能看到月亮,看到祖辈留下的传说里各种奇妙而美丽的景色。” “还有一点……” 他又道:“只有为神明而战的战士才会知道,这里就不说了,总之……” 这时伺立在旁的巴婵竖起了一面旗帜。 这旗帜大家熟悉,就是昨天河湾之战里伍飞举起的战旗。 “我宣布——” 相骞锦扬声道:“五角星黑夜军团成立……不,重建!” 就在同时,助理传来肃穆意念,和相骞锦的心语融为一体。 “赤联先锋军二十五军团行星纵队五角星支队,重建!” 1066:让人们为了物质利益而战岂不是玷污信仰? “神使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人群中铁勇跟石晃说悄悄话:“黑夜军团?咱们的祖辈真的是黑夜军团的战士?” 石晃耸肩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祖辈是信黑夜女神的。” 铁勇愕然:“你肯定?凭什么肯定?” “你还不知道吧?”石晃对他挤挤眼,笑道:“不知道前些天晚上我去干啥了,其实我是去刻神像了。” 铁勇低声说:“我当然知道,看雕工就看得出来。” 石晃点头又摇头:“可你不知道我只是做了修饰,这尊神像千年前就有了,跟另一尊神像一起立在老寨最高处。” “所以……” 铁勇转头看巴婵拄着的黑旗:“所以千年前的黑夜军团,可能真的有。” 石晃吐了口长气说:“管它真的假的呢,至少这个名字不错。信黑夜女神可以活下去,为黑夜女神而战可以获得力量,这还不够吗?” 铁勇的目光转为清澈,跟着笑道:“是啊,有就好了……” 看了看某人他又道:“对我来说获得力量倒是其次,千泉大山的人可以抛开纷争重新成为一家人,这更有意义。” 那个人是贺天雄,巴婵举起黑旗后,他就一直呆呆看着。 这时神使接过黑旗,叫到四丫的名字:“关侍鸦!” 读音相近,写起来却不同,这是神使给四丫取的新名。 这阵子神使成了取名专业户,给一大批只有狗剩铁蛋三妹五娘之类小名的人取了新名。 神使没有给四丫取“思雅”、“丝娅”之类常见名字,而是把传说中围绕神龙飞翔的神鸦名字给了她。 四丫在众人眼中泼辣蛮横,是唯一敢顶撞神使的狠人,此时也变得拘谨扭捏。 她走到神使身前,因为太紧张都有些左手左脚,引得巴婵吃吃低笑。 “关侍鸦,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黑夜军团的代军团长。” 相骞锦把黑旗交给她:“这面战旗就是你的生命,你要保护好它。” 四丫吓了一大跳:“怎、怎么是我?不是你吗?” “大人是神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管。” 巴婵低声说:“怎么会直接统领军团?” 相骞锦用上最简单的激将法:“觉得自己干不下来?老实承认的话,我可以考虑其他人。” “不用考虑!” 巴婵一把夺过黑旗,绷着脸说:“哪怕干到死我也要干下来!” 高举黑旗,她转身喊道:“以后咱们就不是家族护卫了,是军团战士!” “军团战士——!” 伍三德赶紧扯着大嗓门附和,引得众人齐声呼喝。 巴婵跟着喊:“干死贤神教!” “干死贤神教!” “干死州军!” “干死州军!” “打碎天空看到星星!” “打碎……星星……” 喊到后面声音就变得杂乱了,不少人还笑了出来。 “打碎天空!” 贺天雄却喊得最有力,原本的怔忪一扫而空:“看到星星!” 现场气氛由凝重变得热络,但也只是热络,远远没到热烈那种程度。 “效果不怎么好啊……” 相骞锦对这场战前动员不怎么满意。 仪式感是不可欠缺的,大到升国旗唱国歌,小到开动员会授军旗,都是凝结人心振奋士气。 在相骞锦上辈子那个年代,人们喜欢说“仪式感”,仿佛是什么新鲜事物。 其实古人老祖宗所说的“礼”,就把这玩意包括进去了。 由“礼”延伸到“名”,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相骞锦就搞了这场动员,建起军团。 “黑夜军团”这个名字只是给五角星人用的,鉴于千泉大山的人还没有超出这个时代乃至这个世界的觉悟,暂且先借黑夜女神的名义凝聚人心,这才有了颇为中二的军团名称。 对他和助理的赤联事业而言,这支队伍有更正式的名字。 赤联先锋军二十五军团行星纵队五角星支队。 这是游击队的全名。 现在敌人还统治着五角星,赤联和军团的情况也完全不清楚。敌我形势不明,还不能把这面旗帜打出来。包括他这个赤联五角星委枢机的头衔,都只能藏在心里。 这场动员对相骞锦而言也算是个小小仪式,由此坚定他重回星空找到组织的决心。 可从巴婵到四丫,再到其他人,反应都各不相同。 相骞锦自然有些小小失落。 “很简单,人们的认识还不统一嘛。” 助理安慰道:“现在只是黑夜军团,还不是五角星支队。有的只是想活下去,有的只是想获得力量,还有的就是好奇世界的真相。” 它又提醒相骞锦:“所以别忘了,要凝结人心振奋士气,光有仪式感是不够的,得找到能贯通所有人心底深处那股渴望的东西。” 相骞锦恍然大悟,对啊,光有仪式感怎么行呢? “黑夜军团所有将士,除开军团提供食宿之外,每人还有……十亩起步的田地出产,有家属的会获得家宅一栋!” 相骞锦这话一出,现场陷入沉寂,两千多人竟然没一个人说话。 等老罐头咳嗽了声高喊“神使恩德”,人们才活了过来。 “神使恩德”、“神明赐福”之类的叫声直冲天际,现场气氛瞬间热烈到爆表。 不仅原本的伍家人喜悦至极,石晃铁勇这些人也欢欣鼓舞,连那些冷眼旁观的俘虏眼里都亮起了光彩。 神使这句话意义非凡。 只要加入黑夜军团,不仅不愁吃穿,还有起码十亩的田地出产,拖家带口的更能获得家宅。 这个待遇即便是对旗本而言,过去都得兢兢业业才能挣到,对下三户来说就更是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了。 伍家是男女分屋家族公库,老实说挺不舒服。不过大敌当前,为了活下去只能努力忍受,暂时想不了更久远的事。 现在神使说到了分田地家宅,也就是说这种生活并不是长久的。只要度过了危机,就能过上以前……不,比以前还要好的生活。 除了少数人,比如贺天雄那种没什么感觉之外,其他人自然是兴奋至极。不管是“活下去”、“传承祖辈使命”,还是“看到星星”,跟这些未来相比,过上更好日子的未来才更实在,更令人渴望。 “哎?我说的不是这个啊!” 助理讶异的道:“而且你不是想让社会结构从头开始吗?” “那你说的是什么?” 相骞锦说:“你不是说光有仪式感是不够吗?仪式感只是精神上的东西,要调动人们的积极性,就得在物质上有实际利益啊。” 助理又痛心疾首了:“我说的是除了仪式感,还得注重信念的灌输,要提高他们的觉悟。你怎么跑得这么远,搞起了唯物质论?让人们为了物质利益而战,岂不是玷污了信仰的纯洁性?” 相骞锦嗤笑:“不谈利益只谈信仰?那不是空的吗?赤联就是这么做基层工作的?甚至就是这么对待革命事业的?那我又要说了,怪不得赤联会完蛋,路线就完全歪了啊。” 助理情绪波动颇为激烈:“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塑造的这个新意志就算是寻找新道路,也不能从根本上否定赤联的道路啊!” 我这哪是寻找新道路,只是借用了原本世界里的历史经验,也是经过实践证明了的真理。 要知道那个世界里的革命军,也是力所能及提供更好的物质待遇,这也是证明谁先进谁落后的检验标准。即便形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将士们的处境再困苦,大家能够坚定信仰,就是确信会有更美好的未来,包括物质上的。 相骞锦暗暗叹气,对这个世界的赤联生出一丝悲凉,就算是那么伟大的组织,也经受不起时间的磨损。 “我并没有从根本上否定赤联的道路。” 他还是耐心解释:“我只是想提醒你,过去赤联能成为人类的领导,不就是赤联带领人类不断向银河深入,最终征服了银河吗?对人类来说这是最实在的物质利益,没有物质基础的信仰就是虚无的,是注定会被抛弃的。” 助理愣住:“诶……” 它也不得不承认:“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啊。” 它的意念变得绵软虚弱:“我只是公务助理不是政委,并不精通革命理论,所以我也不发表意见了。只要你这个新意志还坚持寻找组织,我就承认你还是我的搭档。” 感觉得出来,它还是不服气的,连“同志”都不愿强调了。 “至于社会结构这层……” 相骞锦也不急,助理这家伙有个好处,只要道理是对的它就认。 “我只是说田地出产又不是分田地,家宅嘛也只是给他们住,并不就属于他们了啊。” 他当然不会把刚刚建起来的制度抹掉,就是做点调整。 “等赶走了敌人,我们就可以过上更好的日子!” 见现场陷入到狂欢状态,相骞锦又把气氛拉了回来。 “以黑夜女神之名发誓!” 他得再强化下仪式感,赌咒发誓是不能缺少的:“以前大家分作各个家族,在千泉大山里辛苦求活。我发誓,以后我们会过上比以前好得多的日子!所有人不仅可以吃饱穿暖,还能吃好穿好!” 没必要说得更多,吃好穿好就足以引发千泉大山的五角星人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他再道:“当然前提是,我们得赶走敌人!” “赶走敌人——!” 巴婵又率先站出来,纤瘦的胳膊高举,脆声呼喊。 四丫挥舞黑旗,嗓门叫得更高:“干死贤神教和州军!” 人们纷纷举臂高呼,这次的呼喊更大声,声音也更一致。甚至连那群俘虏里,也有不少人跟着叫了起来。 此时他们想的就一件事,能不能加入黑夜军团? 声声呼喊有如诅咒,越过茂密丛林,落到那支军队身上。 他们正跟丛林里那些生命力丰沛到堪称凶猛的林木花草努力抗争,不少人已经陷入到生不如死的状态。 “这毒解不了……” 主祭对都尉摇头:“严格说算不上毒,只是让人拉肚子,我们带来的药剂不顶用。” 都尉五官扭曲,努力忍住肠鸣肚叫菊花躁动的不适。 “卑鄙山贼!” 他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此时三千州军,包括他在内接近一半人都中了招。 从昨天到今天千泉大山各家辅兵逃散了大半,只剩不到千人随军行动。州军不得不亲自开路,却因为不熟悉本地环境,开辟一段路得花上几倍力气。还不断出现藤蛇食人树毒雾花之类凶物伤人的意外。 更要命的是,溪流和小河都下了毒,毒性不强不至于死人,可拉稀呕吐脱水昏迷之类的症状,贤神教带来的药剂都治不了。 远处贺家宿老正在检视水桶。为了确保水源安全,不得不让辅兵从后方三十里河担水过来,这更拖慢了行程。 都尉眼中凶光毕露:“我早说过,这些贱角山民不仅帮不了忙还只会坏事,他们肯定跟伍家串通好了!” 1067:军团会议的日常起源 “天照十一代十年四月二十一日,白夜,小雨。” “敌人才到二十里河,五十里路走了六天,按这个速度他们至少还得花三天时间才能爬到我们脚下。” “大人说我们有了更多时间作准备,原来的计划需要推翻重来。” “晚上大人召开了军团会议,让大家畅所欲言。” “大人让我作会议记录,我不知道该记什么,是把每个人说的话都记下来吗?” “我问大人,大人说随便。” “那我听到哪想到哪,就记到哪吧。” “老罐头在抹眼泪,他肯定在高兴,伍家一下子壮大到这个地步了。” 角落里巴婵靠窗坐着,提着细细毛笔在剑草纸上奋笔疾书。 看了看歪坐主位以手托颌的相骞锦,少女下意识落笔。 “大人的侧脸也一样好看呀。” 这是老寨会堂,黑夜军团的大小头目济济一堂,正在热烈讨论决战计划。 白天的军团成立仪式上,他们在军团里都有了职务,但前缀还有个“代”。按神使的说法,要去掉这个“代”字,还得看决战表现。 代军团长关侍鸦…… 代参谋官兼五大队代大队长贺天雄…… 代旗令官伍三德…… 一大队代副大队长石晃…… 二大队代大队长铁勇…… 三大队代大队长刘十旺…… 四大队代大队长伍飞…… 下面还有一堆代中队长、小队长以及普通战士代表。 除开战斗人员,包括老罐头、胡九、莫大夫甚至琴娘这些非战斗人员也被划拉进了军团,他们这些人的职务就没有“代”了。 老罐头是副军团长兼后勤部长…… 莫大夫是兽务部长…… 琴娘是医护部长…… 胡九还是文书…… 伍家原有的管事组头基本都在军团里挂了号,上不了战场的就管后方事务,总之军民一体。 按道理说是军出自民,民大于军,伍家现在的情况却只能是军大于民,民附于军。 在相骞锦举起那面黑旗后,千泉大山伍家和其他家族便宣告解散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黑夜军团。 没人在意这个变化,贺天雄石晃铁勇之类的人连自己的家族都丢到了脑后,哪会在意伍家还叫不叫伍家。最可能在意的老罐头早就抱定了“伍家已经姓向”的心思,只要能存续下去随便怎么搞。而最有资格在意的,正坐在窗边看着神使傻傻发呆呢。 有了军团的名号,来自各个家族有着不同出身和角色的人,全都变换了身份。他们交头接耳乃至高声喧哗,为新的决战方案吵闹不休。 “州军的铁甲不是咱们身上这种凑合玩意,份量都要重一倍。而且大半人有神火弩,射出的火箭一层砖都挡不住。我们必须在山路上层层设防,消耗他们的力气和晶石,最后再放到寨门外,由一大队突击!” “不要忘了贤神教的人,他们有很多术士。我们在山路上层层设防等于分兵,正好给那些术士机会,他们收拾挤在一堆的人最有法子。” “我觉得还是要主动出击,三十里河的打法很好啊,在十里河再来一次!” “我们也有术士,虽然术法乱七八糟的,法器也没补充,但是堆在一起放几个术法,也能吓住贤神教的人吧?” “三十里河的打法对付不了州军,他们号令森严说冲就往死里冲,靠那种断木矮墙根本挡不住。” 其他人倒是绞尽脑汁各想办法,四丫却很直接。 “哪来那么麻烦?” “我看就在高地下面摆开阵势跟他们对打!四头龙鸟骑兵当斧头劈开他们的阵势,然后大家冲上去跟他们混战!到时候不管是州军的神火弩还是贤神教的术士,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我们的人数是少,把俘虏吸收进来也有一千多人。州军加上贤神教的人将近四千,这几天在密林里又累又病,各种布置至少削弱了他们一半战力,这么一算不就旗鼓相当了?” 她的方案简单粗暴,引得不少人赞同。 听起来似乎挺有道理,这也算得上……扬长避短? “冲不动怎么办?冲进去被敌人围了怎么办?” 石晃咂嘴摇头,提出了反对意见:“打仗总得留后手,不然跟撒手丢骰子没区别。” 四丫龇牙,抱着胳膊问:“那石大锤你有什么高见?” 石晃还真有方案:“我也赞成在高地下面开打,不然野龙鸟跑不起来。” “不过不能直接冲出去,还是得用上三十里河的法子。只是不用木头矮墙,而是挖沟堆土墙。我们在沟里守到州军和贤神教用尽手段,然后再反击!” 包括贺天雄在内,不少人都拍手叫好,这个方案最稳妥。 “你这是把人家当成笨蛋了啊。” 四丫毫不客气的批驳:“我们都蹲在坑里,敌人不奔着沟来,爬山崖直捣老寨咋办?” 她的方案也有说法:“咱们有神使坐镇不需要考虑太多,军团就是神使手里的大锤,砸敌人当然得全力以赴。如果一锤子砸不烂或者砸空了,该怎么做神使自然有办法嘛。” 贺天雄发言:“代军团长说的军团出击就要全力以赴我赞同,不过我们既然只是讨论军团该怎么打,目标就是保证军团能打赢,不能把神使考虑在内。就像三十里河的战斗,神使大人就没有出手。” “没错没错!”石晃不迭点头:“我们只考虑军团,代军团长不能总想着让神使大人出手。” 四丫一滞,然后大怒:“石大锤你莫得意!” 她吆喝道:“我不是以代军团长的身份提这个方案,是以一大队代大队长的身份!我就代表了一大队,你这个代副大队长怎么不跟我站在一起?” 石晃语塞,他可没料到四丫拿这个压人。 神使把军团分作了五个大队。 一大队是突击主力,包括了四头野龙鸟和擅长近身肉搏的战士,所有拥有蛮力的觉醒者都在这个大队。 二大队负责哨探游击,由铁勇带领行动灵巧擅长狙击潜伏的人组成。 三大队集中了十多个投奔伍家的术士,还有不少擅长强弓的弓手,负责土木工程、提供远程火力和牵制扰乱敌人。 四大队和五大队都是普通步兵,依靠强弩负责扛线。 军团还有“预警机”,那就是巴婵,目前只有她能驾驭白隼。不过她不算在军团编制内,作为神使最宠爱的“美玉”,大家都把她看作神使的代言者。 “神使大人说过……” 石晃的老伙计铁勇帮着说话。 铁勇看了看稳坐钓鱼台一言不发的神使,鼓足勇气说:“今天的军团会议不论身份,大家畅所欲言。四丫……咳,代军团长不能用职务压人不准人说话啊。” 四丫又被噎住,一时颇为难受。 主位上相骞锦看得有趣,低低笑了声。 别看四丫平日咋咋呼呼的,其实挺懂人情世故。 作为代军团长,她自然要团结部下。 她跟贺天雄不熟,又知道他杀了父亲正是心灵脆弱的时候,就没找贺天雄麻烦,而是怼熟悉的石晃。 当然懂归懂,她也有自己的坚持。 “畅所欲言不等于各说各的!” 她闷了会有了说辞:“既然只是讨论军团该怎么做,我这个代军团长总有资格定下讨论的章程吧?别人不管,五个大队各出一个方案,一大队的方案就是我这个!” 石晃再度咂嘴摇头,这次夸张得多,显然很不服气。其他人也嗡嗡低语,觉得这个章程有失公平。 转头看相骞锦,四丫没好气的说:“神使大人,你就坐那看着?照这个样子各说各的,说到敌人打上门来也不会有结果。” 相骞锦咳了声说:“讨论要充分,要让所有想法和意见都摆出来。” 四丫呲牙,这家伙也在唱自己的反调啊。 既让自己当代军团长,又不给面子,是把自己当玩具么。 没想到相骞锦接着又说:“当然你是代军团长,你定章程也可以,只要让大家服气。” 四丫恍然,白了相骞锦一眼,早说啊。 “石大锤你不服我?” 她回头恶狠狠看石晃:“咱们就来比一场,你输了就得听我的!” 角落里巴婵噗了声,相骞锦也捂住了脸。 石晃从马扎上站起,扭着脖子活动筋骨问:“好啊,我真想瞧瞧丫头你……呃,代军团长现在有多厉害,比什么?” 环顾四周,四丫摇头说:“咱们不能搞出太大动静,不然这里就不保了,就比掰手腕吧。” 石晃浓眉耸动:“奉陪!” 会堂里气氛顿时热烈了几倍,桌子摆好,围观群众就位,两人分踞桌子两侧竖起手臂。 “大人……” 巴婵小声问相骞锦:“这样好吗?” “这丫头,胡闹!” 老罐头也拍着大腿嚷嚷,还作势要去喝止。 “无妨……” 相骞锦摆手说:“我也想看看四丫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他不止是好奇,还觉得这未尝不是帮四丫树立威望的机会。 前提是四丫真有那个本事,如果落了面子,也正好给她一个教训。 一边是个头娇小看似瘦弱的小姑娘,一边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只是视觉上的对比似乎就有了结果。 不过不管是之前阻击贺天雄联军,还是三十里河之战,四丫的表现都足够耀眼。加上她对上神使也是呼来喝去的气势,大家可不敢小觑她,甚至不少人克服了视觉对比,认定必然是她赢。 啪的一声两手合握,由铁勇稳住两人的手, “起——!” 随着铁勇撒手低喝,四丫和石晃一脆一粗两个叫声混在一处。无形气劲自两人体内涌出,在合握两手间冲撞的同时,也刷过整个会堂,让所有人心底都打了个寒噤。 就见他们两人的身躯像充气般同时涨大了一圈,手臂更是粗壮了好几倍,让差距顿时缩小了许多。 1068:军团火锅的起源 两只手颤颤摇曳,桌子吱吱嘎嘎轻响,连两人牙关的咯咯咬声都能听到。 两人竟然陷入了胶着,始终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 “搞锤子事哦……” 石晃先嘟囔出声,他额头微微泌汗,两眼瞪得大如铜铃,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四丫周身的空气扭曲浮动,她那涨大的身躯竟然缩小了许多,手臂也细了一圈。 身体恢复了原貌,她却爆发出更大的力量。石晃的手被她缓缓但却坚决的往下压,即便石晃啊啊大叫却逆转不了丝毫。 下一刻,木桌轰然碎裂。 四丫猝不及防,身体前冲,被石晃带着翻了个跟头,整个人仰面朝天摔了个闷墩。 应该是耗力过度,她暂时只有喘息的力气。石晃也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喘得像个破风箱。 会堂里静了静,然后伍三德说:“代军团长赢了!” 铁勇却摇头:“按最终结果算,是黑万斤赢了。” 伍家人当然支持四丫。 “木桌碎了就代表比赛结束,在那之前代军团长占优!” 石家和铁家人却不服。 “谁说木桌碎了就结束了?打仗也没这个道理!” 两边人顿时吵了起来。 “你们怎么不讲道理?” “不讲道理的是你!” “要不我们来比一场?” “比就比谁怕你?” 吵着吵着就推攘起来,会堂里的气氛热烈得从气态变作固态,再进入机械运动状态。 “大人……” 巴婵又忍不住问:“不管他们吗?” “我不管。” 相骞锦看看她,笑道:“你来管。” 巴婵楞了楞,先是为难,记起之前对付贺天雄联军的事情,心口又热了起来。 大人并不希望我停留在原地,还在继续雕琢我呢。 她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到人群前低声说:“住手!” 众人又推又吵的正搞得热闹,这时候别说巴婵,神使大人说话要轻言细语点,他们都听不进去。 微风拂过,人们只觉身躯骤然变得沉重了。 砖石下压的挤压和摩擦声连绵不断,喧嚣顿时消散。 人们难以再靠双腿支撑身体,一个个跪了下来。 他们只觉身体被无形的巨石压住,那巨石还在不断变重,似乎会变作大山,最终把自己压成一滩肉泥。 恍惚中就听巴婵问:“知错了吗?” “错了错了!大小姐恕罪!” 最先开口的却是贺天雄,他吃过巴婵这招巨石压身的亏。看到巴婵站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妙,赶紧往角落里躲还是没逃过。 巴婵却道:“大人不说话,不等于大人不在这里,你们记得要知分寸。” 她又摇头说:“而且不是由我恕罪,是由大人恕罪。” 巨力消散,众人纷纷吐气感觉重新活了回来,倒没忘赶紧告罪。 “你啊,还以为啥子事都能靠力气解决?” 巴婵把四丫拉了起来,取笑道:“就算大家服你,也只服你的力气。” 四丫却振振有词:“连力气都不服我,我还当什么军团长?” 你不还是靠力气解决问题么? 她想这么说来着,不过巴婵的力气跟她的力气终究不是一回事,就没好意思提这茬了。 这时相骞锦终于开口了:“你们谁赢了?” 四丫楞了楞,很有些茫然。 最终她瘪了瘪嘴说:“算我输了,不过我不认为自己输在力气上。” 又冲石晃说:“石大锤你还算讲义气,知道拉着我摔一跟头。多谢啦。” 不是石晃拉着她卸掉力气,她已经以头抢地了。脑壳未必摔破,角肯定难保。 石晃不迭摆手:“该做的,是我该做的,而且是我输了,桌子碎之前我就输了。” 他咧嘴笑道:“丫头你这力气真的称得上千泉大山第一了,至少我是没见过比你更强的。而且你还没成年,将来力气会大到什么地步我都不敢想了。” 四丫哼了声抬起下巴说:“叫我代军团长!” 相骞锦接过这个话茬:“我为什么选四丫作军团长?因为她是第一神选,已经获得了神明的力量。黑万斤说得对,未来她还会更强,强到凡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四丫眼睛亮了起来,原本的茫然一扫而空。 众人顿时凛然,看向四丫的目光多了敬畏,再升起艳羡和憧憬。 大多数人都觉得四丫能当军团长,应该是跟最初是由她接出神使有关。甚至少数原本的伍家人觉得和巴婵一样,是跟她和神使有“特殊关系”有关。毕竟当初老罐头让她去做神使的侍妾,四丫对神使的态度也与此有关。 现在跟石泉山石家有名的大力士“黑万斤”掰过手腕,才知道四丫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再听神使亲口说跟神选系统有关,自然对身为军团战士的未来更加期待。 “行啦,咱们是开军团会议吧?” 四丫不好意思的挠挠角,她可不习惯被这种目光包围:“又不是神选讲习。” 巴婵跟相骞锦交换着默契的眼神,知道她在神选系统上有了进展。刚才她发力时似乎进入了新阶段,那必然是蛮力的新境界。 “神使大人你就指点下我们吧。” 四丫谈到正事:“决战咱们要怎么打?” 相骞锦笑意更浓:“你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众人呆住,就听他悠悠的道:“凡人不是神明,没办法预料所有事情,但人越多想的就越周全。刚才你们提到了各个方案,也料想了各个可能。然后你们又争执,觉得只有唯一的答案。其实未来的事情,哪会有唯一呢?” “所以我让你们自由发言,充分讨论,把所有可能和应对都摆出来。你们的对手有贤神教的主祭和州军的都尉,他们都是凡人,想事情的思路都是一样的。两边谁想得多想得周全,谁就有胜算。” 他对四丫说:“作为代军团长,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意见和方案揉在一起,得出清晰明确的方案。” 四丫又挠起了角:“我知道了,论起动脑子,我说不上笨但肯定比不上几十号人加起来聪明。” “你开窍了……” 相骞锦满意的点头:“这就叫充分讨论,集中决策。” 他又问:“那么以后你带着军团打仗,做什么决定都要这样吗?” 四丫本要下意识点头,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当然不能……” 相骞锦是在下真功夫教导她,这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偷懒。 “你也说得对,人一多就七嘴八舌。一定要照顾周全,吵个三天三夜也未必有结果。这次是有充足时间,又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大战,才召集大家当面讨论。” “没有足够时间做决定,或者不需要很多人讨论的事情,你就得自己做主了。” “不过到底有没有足够时间,需不需要大家讨论,这也是需要你权衡的。你现在还没经验,就需要先多想一层。” 其他人是听得稀里糊涂,四丫也嘁了声说:“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浮起若有所悟的表情。 军团会议继续,一直开到深夜。 巴婵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记下最后几笔。 “已经是天照十一代十年四月二十二日了,依旧小雨。” “会议结束,确定了作战方案。” “最终的方案是……全军出击。” “大人还真是宠四丫啊。” “散会后接着吃夜宵,大家都很高兴。” “大人看起来也很期待的样子。” 相骞锦当然期待了,脱困到现在一个多月,吃的不说是猪食吧也差不多了。 这顿夜宵却非同寻常,很有讲究。 每人一个小铁炉一口小锅,一包底料,自己烧火自己加水煮。 炉和锅都是铁盔改造的,燃料是缴获的木炭,底料是油脂加各种香料调制的。煮到沸锅时,会堂里郁香四溢,人人都在咕嘟嘟吞口水。 没错这是火锅,却不是相骞锦的发明,而是五角星少数从古至今都没有中断的传承。相骞锦只做了小小改进,那就是让铁家人把铁盔改造成小铁锅,把一群人围坐而食的大火锅改成了一人一锅的小火锅。 不是他刻意要由大改小,而是没有那么多大铁锅。决战在即没有空闲人手造锅,就把铁盔拿来随手改改凑合用。 当然相骞锦还改良了底料,去掉不少毒性大的味道咋的,多加油脂少加辣椒,让味道更接近前世的火锅。 他还想加上清汤弄成鸳鸯锅,没想到大家都反对。连对他百依百顺的巴婵都不支持他,说吃东西不辣就不幸福,让他颇为郁闷。 既然一人一锅,这场“小火锅宴会”就是自助式的,食材堆在架子上自己取。 “东西这么少,太简陋了,大人能吃好吗?” 巴婵给相骞锦捎来食材,还为他担心。 少女忍不住追忆过往:“以前年景好的时候,还能从商人那买豆子,可以做出豆渣豆皮豆腐各种好吃的。” “少吗?我不觉得啊,很丰盛呢!” 相骞锦吞着口水说,这可是心里话。 菌菇、竹笋、藤芯、翠叶、薯块,加上各种由相骞锦认证过的野菜,虽然比不上前世丰富,却完全说不上还算,而且别有风味。 肉食方面倒是简陋得多,不仅种类少量也少。千泉大山里饲养猪羊不多,经常是养着养着因为没留心草料就被毒死了。伍家残族逃到老寨时也没带上多少,现在还都养着准备育种。能吃的就是密林里的猎获,比如角兔棘皮猪之类的,因为皮糙肉毒还得专门处理,口感也不太好。 但是为了吃,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不需要相骞锦教,千泉大山的人早就知道把肉片薄,即便肉腥口感也不好,下了锅把握好火候就是美食。 “知道大家为什么叫我铁八刀吗?” 此时正是铁勇表演的舞台,他拿着小刀在已经开膛破肚清洗好的剑齿猪上比划。 “不是说我一眨眼就能劈出八刀……” 小刀几乎拉出了虚影,切出雪花纷纷般的肉片。 铁勇自豪的道:“是说别人切到最薄的一片肉,到了我手里还能切成八片!” 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引得其他人纷纷出来秀技。 “肉片要冻硬后下锅才鲜美,我擅长干这事!” “内脏也好吃啊但是得清洗干净,看我的水刀!” “对付骨头我们谷家说第二,千泉大山里没哪家敢说第一!” 会堂里大多数都是术士和觉醒者,即便身负异能,却对各种厨子活毫不陌生。 到最后,连一直矜持着的贺天雄都下了场,他擅长去毛。 终究是千泉大山的人,上到家主少主,下到斑角奴户,都没谁完全脱离了劳作生产。 “大人……” 相骞锦一边吃一边感慨,巴婵连炉带锅搬到他身边,笑意盈盈的说:“我帮大人煮着,大人就管吃好了。” 这怎么可以呢,太堕落了。 “大人张嘴……” “啊……” 会堂里相骞锦享受着堕落的负罪感,会堂外,男舍女舍还有伤病号们围坐在一起,同样享受着难得的美味。 他们也有火锅吃,只不过是大锅混煮好后分食,相当于冒菜。 吃着吃着有人还落下了泪。 “真好吃啊……” 那人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天天都能吃到那该多好。” 老寨的寨门外,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俘虏们也在吃火锅。 他们吃的不仅是大锅混煮好的,还没有肉算是素锅。 不过大多数人都是三类人户的黑角斑角,这种经过改良的火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辈子难得吃到的没食,所以哭的人更多。 “我想加入军团!” 有的人吃着吃着就掷筷而起,去找看守了。 “如果军团打赢了,我就可以继续吃好吃的。” 他的逻辑很朴素也很强大,“军团打输了,别说好吃的,我们这些人肯定没好下场。” 他不是一个人,后面跟了一长串。 这一夜之后,经过神使改良的火锅,加上用铁盔煮火锅的吃饭就流传开了。甚至一度还留下了“神使火锅”的称呼,但神使似乎很不爽,强令改成了“军团火锅”。 1069:无耻的生化武器 常都尉吐了口清水,觉得肠胃稍稍好受了些,可以在角马上坐稳了。 一直老神在在似乎不受影响的主祭,这时候却萎靡不振,瘫在马车里哼哼。 终于到十里河了。 从三十里河到十里河,足足花了三天时间。 “过河扎营……” 常都尉有气无力的吩咐部下,语气却是如释重负。 在这座大山里吃的苦头到此为止了。 三天里渡过几十条小溪,遭遇几百次妖异植物、几千次大小野兽甚至妖兽的袭击,砍倒了几万颗树,对一千贤神教众和三千州军来说已是这辈子最难熬的经历。 不过这些苦难艰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们窜的几十万泡稀。 常都尉个人贡献了一百多,接**均值。 伍家那个术士心思异常毒辣,不是在小溪跟河里直接下毒,而是把有毒的树木移植到溪水跟河流边,让树根浸泡到水里,确保毒性一直有效。 不仅下毒方式卑鄙,用的也不是传统的猛毒,甚至都算不上毒。毒素还有很多种,不然贤神教的解毒剂就有效了。 有的呕吐,有的窜稀,有的让人全无胃口饿到眼花都不想吃东西,还有让人时刻口渴喝到差点撑破肚子,反正怎么让人丧失气力就怎么来。 敌人不止是伍家那个术士,还有这座大山的所有山民,就是一窝贱角山贼。贺广宗倒是有点诚心但太蠢,其他人么,或多或少都有串通山贼的迹象。 最明显的是,自己这边和贤神教的人频频中毒,从外面带来的角马牲畜更是毒病交加死了大半。剩下的几百山民却没受太大影响,迹象是有,远比他们轻松。 常都尉觉得事实胜于雄辩,这些山民跟山贼也是串通的。他们事先吃了解药,或者知道分辨毒水毒物。 贺家那个宿老解释说山民熟悉本地水土,所以有了抵御毒素的体质。 听起来很有道理,借着这个道理使坏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不过还得靠山民带路,至少这些山民在带路的事情上是不敢使坏的。贤神教的人虽然不熟悉道路,但能通过各类术法知道路对不对。 现在过了十里河,雪山和高地已经能远远看到,也到了应该了结的时候。 “小心过河……” 马车上主祭虚弱的哼哼:“提防偷袭。” “偷袭?” 常都尉嘿了声冷笑:“岂不正好?” 看了看河岸对面,他又颇为遗憾:“可惜贱角山贼没这个胆量。” 十里河比三十里河宽些深些,但也算不上大河。 河岸对面林木稀疏,看不到大队人马隐藏的迹象。有贤神教专长于窥探术法的弟子在,山贼也做不到在这种距离上隐匿潜伏。 山民在伐木架桥,州军前锋已经涉水过河。山贼真要来偷袭,现在就是最佳时机。错过了眼前,就再没机会了。 “那个术士总有些棘手,圣女没有消息我放心不下。” 此时的主祭异常谨慎,谨慎得让常都尉背地里骂了不少次鼠辈。 主祭在二十里河的时候提议大军暂时停下,先由他联络紫夜圣女,有了准确消息再进军。 “你放心不下又如何,仗不还是得由我们州军打么?” 常都尉颇不耐烦,“那术士的能耐也不过是驱使妖兽和下毒,就算吃得下几枝神火弩,他能吃下几十几百枝?” 说到后面他脸上的自信有如磐石,坚不可摧:“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神火弩解决不了的肉体凡胎!” 主祭也闭上了嘴,常都尉的信心不容置疑,这让他安心了许多。 这个世上还没有神火弩解决不了的肉体凡胎,解决不了就是数目不够,而常都尉的州军有两千具神火弩。 神火弩的真正威力在于火焰晶石,弩和箭就是寻常构造。作为每年向常刺史提供所需晶石的经手人,主祭比常都尉更清楚神火弩的强大和奥妙。 神火弩自然强大,百米外都能射穿寻常铁甲。一旦密集攒射,即便是以厚皮闻名的鳌龙都挡不住。 然而神火弩不单单只是强大,不管是贤神教之人,还是培养的家族术士,或者流落在外的野术士,他们用的法器基本都比神火弩更强。 但神火弩与法器相比,却有两点妙处。 其一是远和精准,术士借法器施展的术法很难攻击到百米之外的目标。少数术法可以企及,又很难控制准头。 其二是多且齐整,法器五花八门,十个术士聚在一起,施展出十种术法都是有可能的,很难形成合力。神火弩却不一样,哪怕普通人都能用,可以成千上万汇聚结阵。 然而神火弩还另有计较,这就属于主祭所知都尉却未必明了的奥妙。 普通人都能用神火弩,必然有流落民间的可能。但晶石是由贤神教掌握,一颗晶石最多只能射二三十枝神火箭,流落些许并没有太大威胁。即便流落得多,不懂群聚结阵的用法,对上州军都没什么威胁,更别提王军了。 贺家就是例子,主祭也有些微微懊恼。给了贺广宗几百具神火弩,却没教运用之法。贺广宗只把神火弩当做寻常弓弩使用,才有如此下场。 想到这主祭也觉得,伍家来偷袭的确更好。至少不必按部就班的围困和进攻,还得在这座烦人的大山里熬上许久时日。 “即便妖兽不足惧,还怕那术士有特别术法……” 然而主祭的忧虑并未消除,紫夜圣女不告而别太不寻常,让他始终难以安心。 他向都尉申明:“我的人伤病太多,得休息几日才能恢复气力。若是直接攻山贼寨子,术法就只能守无力攻了。” 常都尉不以为然:“守好就是,本就不指望你们出多大力。” 州军三千,两千神火弩手,八百刀牌手,两百角马骑兵。这股力量用来扫荡整座千泉大山都绰绰有余,更别说缩在山中深处的残族。 顿了顿,他稍稍认真了些说:“大不了我自己辛苦点。” 神火弩手还算不上最大的依凭,斧锤手和角马骑兵都各有比例不低的觉醒者。至于常都尉本人,更是益州常家数得上号的强者。 等三千州军和贤神教一千教众过了十里河,正准备扎营休息。 常都尉虽然心如坚铁,却不是全无头脑。此时已经午后,而十里河顾名思义,离老寨还有十里,继续赶路终究不利。 贺家宿老带着辅兵砍树辟地,州军官兵和贤神教之人则整理辎重开始扎营。 就在这时,远处号角连天,人声和妖兽嘶叫声渐响。 常都尉猛拍大腿喝道:“来得好!” 鼓号大作,州军和贤神教这四千人虽然被折磨了三天都快不成人形了,但还是振作起来整装列队。人人脸上浮动着渴盼之色,想的都是打完这一仗便能解脱。 没多久一群群身影出现,就停在两三百米外。林木遮掩看不清具体人数,但群群相继拉出条弧线,却是摆出了围困的架势。 这里并不是好战场,林木虽然稀疏许多,却不是可以纵横驰骋之地。身后又是河水,难以回旋。 常都尉张望片刻,叫来贺家宿老:“带着你的人冲上去!” 宿老惊得眉梢都飞了:“都、都尉大人,老朽都快七十了,其他人也不是来打仗的,这……” 铿锵刀鸣,刀刃架在了宿老的脖子上。 就听常都尉冷声说:“冲左面那处坡地,只要赶走山贼占住坡地,就没你们事了。” 宿老咬牙应下,找来部下召集人手。忙乱了片刻,数百辅兵手持镰刀砍刀,满脸麻木步伐机械的奔向坡地。 那是座矮坡,虽然不高但站了那里就能俯瞰这片河岸,同时把阵势拉开。州军和贤神教这四千人摆稳了阵势,山贼便是万人也不可能撼动。 坡地上有一队山贼,见到辅兵冲过来,不仅不射箭还高声呼喊,要他们投降或者反叛。 “黑夜军团?” 听清山贼喊的是什么,常都尉眉头直跳。 已经打出了旗号么,那就不是普通的山贼了。 眉梢又舒展开,常都尉淡淡笑了。 没必要在请功书里煞费心思了,消灭没旗号的山贼算不得什么战功,打出了旗号的就不一样,不是山贼而是反贼。 眼见那几百辅兵乱了阵脚,有的加快脚步奔向坡地,有的转身向侧面密林奔去,总之大半人都丢了武器,就剩宿老直接控制的百来人还在努力吆喝试图稳住阵脚。 “左部出击——!” 常都尉低喝:“攻上坡地,杀光所有阻碍之人!” 五百州军急奔而出,撞上贺家宿老那些人。 州军官兵不管不顾拔刀就砍,顿时血光绽放惨嚎连天。 “你们干什么?” 宿老惊怒交加,冲着骑在角马上的部官大叫:“快住手!我们是自己人!” “山野贱角,谁跟你们是自己人?” 部官吐了口痰,抬起神火弩。 火焰箭拉出橘红光芒,射透宿老额头,掀掉了整个天灵盖。 宿老没吭一声就丢了性命,他的手下却顾不上惊骇。道道红光接踵而至,与凛冽刀光一同,把他们射倒砍倒在地。 片刻间数百辅兵就倒下大半,只剩少数幸运儿奔到坡地上的反贼队列,或者逃进密林里。 “三叔祖……” 坡地上,贺天雄看着宿老倒下,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 在他一箭射中父亲额头时,关于贺家的事情就心止如水了。 身后的部下却悲愤不已,纷纷怒骂出声。 “后退!” 州军踏着同胞的尸体冲向坡地,贺天雄下了命令。 三天前代军团长四丫拍板定下了大的作战计划,各个细节却是由大家一起商量好的。他选了守坡地,该怎么应对,不仅是他,所有部下也都心里有数。 “这就占住了?” 常都尉有些意外,下意识观察了会,确认没有意外就指挥大队移师坡地。 “山贼可能在玩什么花招,得小心点。” 马车也跟着上了坡地,主祭不放心的又唠叨起来。 “我等着他们的花招呢。” 常都尉说:“硬的我接下来,软的就归……” 话音未落,坡地四周密林中嘣嘣弦响不断,一波弩箭飞上半空,朝着坡地落下。 主祭说:“这算软的吧,由我接下了。” 都尉嗯了声没说话,这波弩箭算不上什么威胁,只是担心藏着什么古怪术法。 主祭在马车上晃悠悠立起,举起棒槌般的短杖划了个圈。 短杖顶端绿光闪烁,仿佛放出了只无形巨手,猛烈搅动空气。 霎时劲风鼓荡,自地面升腾而上,弩箭被搅得歪歪斜斜顿时失了准头和力道。 弩箭如落叶般四散,没想到还有若干人头大的陶缸藏在其中。陶缸有的落地碎开,有的被劲风吹得在半空相撞。天上地上同时升起好几团红烟,再随着气流弥散,罩住整个坡地。 那红烟有如猛毒之雾,只是眼睛沾到就视野模糊泪流不止,吸进鼻腔和喉管,更是烧灼血肉疼痛难当。吸进肺里的直接倒在地上猛烈翻滚,恨不得把自己胸膛撕开。 “快解毒——!” 常都尉惊怒交加的大叫:“快……咳咳……” 不小心吸进了一缕淡淡红烟,他只觉从喉管到心肺都烧了起来,火辣辣的只顾咳嗽,再也说不出话。 1070:我们也很强啊所以塔塔开吧 “这、这是辣、辣椒……咳咳……” 主祭也在猛烈咳嗽,断断续续的解释。 先是各种毒物,现在又是辣椒。 这帮山贼既没驱使妖兽,又没动用术法,只是用本地草木和出产使坏,让常都尉喉管和肺部如猛火烧灼的同时,肚子里的怒火也在剧烈翻滚。 所以说山贼可恨,就不敢站出来跟他堂堂正正作一场。 “这、这好对付……” 主祭倒是马上有了对策,再度挥舞短杖,卷起股股劲风。贤神教的弟子司祭也纷纷施法,驭风驭水术法翻卷起含水劲风,很快将笼罩坡地的辣椒粉雾扫荡清净。 但这清除不了已经中招的痛苦,常都尉带着角马骑兵和亲卫来到坡地,加上主祭带过来的人,总计一千多人,大半都还陷在猛火般的辣椒烧灼中。 “水!给我水!” 常都尉倒是伸手就有源源不断的水清洗喉管和脸面,一般士兵用完随身皮囊的水,也只是清洗了眼睛。 第二波弩箭混杂着陶缸落下,主祭带着部下继续用风水术法应付下来。但是不少辣椒粉雾飘到了坡地之外,把睁不开眼乃至呼吸不能的刺激分享给了其他州军和贤神教众。 等第三波弩箭再落下时,主祭喊道:“快做点什么,我们不可能一直施放术法!” “左部!出击!” 常都尉没办法了,术法的确不可能像神火弩那样连绵不断,虽然不愿让部下进林混战,现在也只能先阻止对方继续用辣椒粉雾攻击。 左部官领着五百混杂了神火弩手和刀牌手的州军出击,不过不是揉着眼睛就是似乎要把心肺咳出来,步伐散乱得像梦游。 乱就乱吧,山贼终究不敌州军,只要进到林里逼退对方,就能缓解现在的窘境。 眼见左部五百人即将入林,忽然林木倾倒枝叶横飞,四头……不,五头体格硕大的妖兽冲出密林,如五柄重锤砸进州军人群。 左部官刚抬起神火弩,就被物理意义的重锤抡在头上,隔得老远常都尉都能看清红的血水和白的脑浆高高喷起。 那头硕大妖兽将左部官连人带马踩进地里,大锤划了个圈回到妖兽背上的骑士手中。 就听那个骑士用粗浑嗓音吼道:“谁敢与我黑万斤石晃一战!?” 五头妖兽将左部五百州军冲得七零八落,还径直朝着坡地冲击而来。后面跟着数百重甲武士,挥舞杂乱兵器围住州军大杀特杀,金铁交击声呼喝惨嚎声顿时沸腾起来。 “就是如此了吗?” 常都尉反而镇定下来了,甚至嘴角都微微翘起。 “列队!给我射!” 他叫道:“使劲射!不要停!” 即便视野模糊咳嗽不止,整个人痛苦无比,这声号令仍然让坡地上的州军动了起来。 他们急速列阵,十人一排,三排或者四排一阵,在坡地前摆出了若干小阵。 点点红光绽放,拉出道道焰芒,汇聚成整齐的橘红焰锋,一波波奔涌而出,冲刷着坡地之下的空间。 前排射完,后排跟进。前排退到小阵后方上弦,一排排轮转,似乎能射到天老地荒。 五头妖兽还没冲到百米内,硕大身躯就被射得点点火星。不敢再继续突进,骑士不迭驱使妖兽掉头后退。 “停!” 常都尉下令,焰芒波涛骤然停歇。 “冲啊,怎么不冲了?” 他鄙夷的哼道:“你们不敢冲,轮到我冲了。” 随着旗令官搞举号旗,坡地之下州军大队开始动了。 距离坡地百多米的地方,贺天雄带着五大队清理州军残兵,五头龙鸟则在密林前转着圈。 “州军大队动了!” 四丫吆喝道:“神使大人,看你的了!” 相骞锦行了个军礼:“遵命,代军团长!” 结果还是把自己坑进来了。 通过角感确认绒大和向点点的连接没有问题,相骞锦发送指令。 野龙鸟唧唧欢叫,身上羽毛收缩,振荡出凌乱气流,转头冲向坡地。 三天前的军团会议上,四丫还是坚持在十里河跟敌人野战,而且是全军突击的方案。 她有充分理由。 “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在路上下毒,又掏光家底把所有干辣椒磨了粉当武器,这都是削弱敌人战力的手段。” “如果我们不主动出击马上出击,而是蹲坑打反击,这些手段就毫无意义!” “只有趁着他们被削弱的时候打过去,他们才没有时间恢复。” “我知道敌人不仅人多还很强大,州军的铁甲比我们强,神火弩的数量也多得可怕。还有上千贤神教的人,里面起码有上百个术士。” “可我们也很强啊!” “别忘了我们可以选战场,那为什么非要选开阔的地方,打敌人擅长的仗呢?千泉大山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最擅长在密林里打烂仗!” “我们有龙鸟骑兵,只要不是朝着对方术士群里冲,哪怕是几百神火弩手都能冲垮!” “我算过了两边优势和劣势,才有信心全军出击,直接打败敌人!” 这番话给了大家极大鼓舞,即便是持重的石晃都不再反对,转而讨论起全军出击的具体细节。 唯独杠精附体的伍三德提出了不同意见。 “问题是敌人的确有成群的术士啊,代军团长考虑好了怎么对付贤神教的人吗?” 那时候四丫嘿嘿一笑,目光投到相骞锦身上。 “神使大人,我知道你想磨炼我们凡人,希望我们军团自己解决敌人。” “可是我算来算去,加上贤神教的人,只靠军团真的对付不了。” “所以我的方案是算了神使大人的,贤神教那边就得交给神使大人。” 相骞锦当时沉默了许久。 他实际上是跟助理商量有没有更好的法子,最终发现让贤神教充分发挥力量,只靠军团还真的打不赢。 最终他不得不点头,把自己交代进去,给四丫打下手。 “这一战终究是立足之战啊。” 袖手指挥的想法落空,他很唏嘘,不过冲着打赢这一战应该能争取到半年时间,他也不得不亲身上阵全力以赴。 “还好没有大炮……” 驱策向点点振荡起飓风屏障的时候,他还庆幸的想着。 只看州军的阵势和战法,完全就是用神火弩玩出了排队枪毙嘛。 向点点冲击的同时,另外四头野龙鸟也激发出屏障冲击。 现在黑夜军团的龙鸟骑兵总共有五个,除开相骞锦、四丫和伍三德,石晃也终于有了契合的绒凤。 至于第五人则是意外之喜,是四丫从琴娘手下发现的斑角少女。这个叫花妹的少女跟着琴娘在雪山广播站寻找食物,被一只绒凤看中,主动找上她作搭档。 相骞锦顾不上仔细分析花妹有什么潜力,让助理把神选系统的龙鸟骑兵模板灌输给绒凤,再由花妹驾驭第五头野龙鸟。花妹虽然是赶鸭子上架,却也富有牺牲精神。努力克服对野龙鸟以及战争的畏惧,花了两天时间熟悉野龙鸟的驾驭,然后就上了战场。 相骞锦冲锋在前,四爷等人冲了一段就掉头回撤,他们只是掩护相骞锦。 靠五头野龙鸟就把坡地上的州军和贤神教众尽数冲散,这是不可能的,神火弩的火力太猛。 几具几十具神火弩不可怕,上百具就有相当威胁了,何况是几百具。 野龙鸟的屏障可以扰乱火焰箭,鳞片也足够坚韧,但架不住火焰箭太多。相骞锦冲近坡地时,向点点的飓风屏障快变成了火焰屏障。接着头上的锦羽也烧了起来,让它呱呱叫得颇为慌乱。 “吹号吹号!” 看着几乎被熊熊烈焰包裹住的相骞锦,四丫也有些着慌:“全军出击!” 既是龙鸟骑兵又身兼旗令官的伍三德掏出铜号,呜呜吹响。 “向……大人……” 四丫抿着嘴唇,忧心的低语:“有什么本事全使出来吧,可不要出事啊。” 眨眨眼觉得这么想很可笑,抬头看看天上的小小白点,又嘀咕道;“反正别让巴婵哭鼻子。” 密林中处处涌出身影,朝着正列队推进的州军射出密集弩箭。弩箭中混杂着若干焰芒,竟然也是神火弩,在州军的阵势上不断刮下零星碎屑。 常都尉嘁了声,他自然看到了山贼在各个方向发动攻击。虽然零零散散,他却没办法抽调更多兵力到坡地这边来。 州军大队暂时被牵制住了,他倒并不懊恼。 相反他很高兴,在他看来,这一战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驾驭妖兽顶着密集火箭冲上来的家伙,应该就是伍家那个术士,也就是贼首了。 看架势贼首竟然冲着他来的,挺有气魄,也很有自知之明。 山贼的唯一机会就是击败自己。 “你们准备好……” 他吩咐亲卫:“等会堵住那家伙,哪怕是死,也要把他从妖兽身上拉下来!” 亲卫们轰然应诺,常都尉满意的点头。 等那家伙倒在地上就用神火弩不停的射,射个半死自己再出手。 眼见那团火焰之风冲上坡地撞破神火弩阵,亲卫们提缰策马准备迎上去。 翻滚的火烟消散,显露出妖兽狰狞形貌和灰黑鳞片。 妖兽背上那个白衣黑角少年伸手一指,粗壮焰芒激射而出,直奔常都尉而来。 于是亲卫变作人肉盾牌,在轰隆爆响中被橘黄烈焰吞没。 妖兽那粗壮足爪毫不停歇,载着少年冲入人群深处,目标却不是被冲击波掀得人马高立的常都尉,而是马车上的主祭。 道道光芒激射,妖兽和少年成了众矢之的。这些光芒色彩各异,有的粗壮有的纤细,还有的如螺旋般伸展,一时绚丽缤纷,坡地之上成了光彩舞台。 1071:我也有资格叫那家伙大人了 相骞锦很想把剩下的火焰箭一股脑倾泻在都尉那边,就算炸不死也能炸个半残,可他的目标是贤神教益州分舵的主祭。 并不是主祭的地位比都尉更高,或者主祭才是敌人主心骨,而是源于更现实的考虑。 跟州军群龙无首比起来,贤神教众群龙无首更有利。军团可以放心的跟州军硬碰硬,而不必顾忌术士的各种花招。 军团也有术士,刘十旺的三大队收容了二十来个,但都是只会一种术法的三脚猫,而且法器大半坏了。 相骞锦的目标是狙杀主祭,这个目标对他而言是巨大挑战。仔细推演后,他不认为自己强到了关二爷那个程度。唯一的机会就是快速突袭,趁敌人不备偷一把就走。 所以时间最宝贵。 这几天来不断有辅兵逃到老寨送上情报,结合他几次和巴婵的空中侦查,可以确定主祭就在那架马车上。 不过即便他舍弃了都尉直奔马车,无数攻击劈头盖脸轰击而来,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莫大危险,有偷不着米还要蚀个向点点的可能。 这还是他深入坡地中心,只被贤神教众围住的结果。攻击他的术法数量少了很多,还没有大规模范围杀伤术法或者牵制类术法。 闪电、火焰、冰冻、小号龙卷风乃至投石攻击,靠着鳞皮和超凡体质还能挡住。战斗本能加持下,挥舞长刀也能替向点点化解直奔头部的攻击。肚腹之类的位置他就照顾不到了,只能靠向点点自己硬扛。 向点点得了相骞锦朊基强化,强悍程度远超一般野龙鸟。可面对这么凶猛的术法围攻,它也有些慌神。相骞锦还得靠绒大传输意念,帮它稳住心神。 这又产生了新的问题,绒大自己都在呱呱惊叫。相骞锦用头盔装着它,把它背在脖子后面。偶尔一发电光射中头盔,也把它电得羽毛乱飞。 “乖……乖啊……” 助理这时候发挥出关键作用,死死压住了绒大松开触须惊飞上天的冲动。 不过它也在叫苦:“最多十秒,再长我也压不住了,要知道动物本能是最凶猛的。” 十秒…… 离马车只有二三十米远,都能看清那个老头惊慌失措的表情,也就是说只有打个照面的机会。 贤神教众的攻击越发猛烈,相骞锦都在怀疑还有没有机会跟对方打照面。 角上泛起细密异感,因为熟悉而觉舒爽。周围的贤神教众却惊慌起来,不少人高举法器向天射击,就见一头大白鸟载着纤纤身影直扑而下。 巴婵来了,她见相骞锦几乎被各色彩光吞没,把叮嘱丢到一边,驱策白隼冲下来帮忙。 趁着火力稍缓的间歇,相骞锦一口气把剩下的火焰箭都射了出去,把附近的贤神教众炸得上下乱飞。 看到白隼避开攻击振翅高飞,他松了口气。 可惜没办法重演对阵贺天雄的那一战,落到他身上的术法大多是他有了的技能卡。少数没有的助理也腾不出算力吸收转化,稳住绒大确保与向点点的意念连接更重要。 向点点的奔跑依旧稳定,转眼与主祭近到十多米。 主祭脸上的慌乱骤然消散,手中法器平端,亮起的光芒却不是刚才卷起飓风的绿光,而是荧荧黄光。看这老头斗篷敞开,腰间扎着排颇像弹匣袋的皮囊,竟然随身带着若干件法器。 黄光并未凝结成光束,而是像手电筒般散射,连人带鸟整个罩住。 像是无形巨人一脚踩下,地面轰然下陷,相骞锦和向点点的身体重了无数倍,差点当场仆街。 这家伙竟然也会引力操纵! 相骞锦倒是可以靠轻灵对抗,向点点却承受不住。 距离还不理想不过相骞锦不能再等了,成败在此一举。 他从腋下的皮套里拔出一件武器,对准主祭。 主祭脸上正游动着得手的喜悦,被相骞锦指住的时候也毫不慌乱,显然早就备好了防御术法。 可看清相骞锦手上的武器,主祭的脸颊骤然僵住,两眼也直勾勾的差点蹦出了眼眶。 轻微的嗡鸣声中,紫光自相骞锦手中的激光枪射出。 主祭惊醒,尖声高叫,脸面和身上肌肤覆上一层鳞片,也泛着粼粼紫光。 可惜射来的紫光是激光,如透纸般射穿鳞片,自胸口贯通后背。再将牵引马车的一匹角马射穿,才落在地上炸出淡淡烟尘。 角马悲鸣着到底,把车厢也拖得斜倒。主祭身躯抖了抖,变作没了生气的麻袋,栽倒在车厢里。 四周悲声大作,教众们纷纷抢上来查看主祭情况,一时顾不上攻击。 相骞锦没了补刀的机会,感觉这一枪足以将对方毙命。不敢继续恋战,驱策向点点转头冲向侧面,自防御最薄弱的方向突出敌阵。 天上白隼长鸣,地上号角连天,黑夜军团全军出击。 坡地右侧是州军主力,正在少数贤神教众掩护下缓缓进逼。 原本他们面对的只是普通弩箭和少数神火弩攻击,程度勉强算得上骚扰。但号角一响,数百上千山贼涌出,先以辣椒粉开路,再是神火弩攒射,神火弩阵顿时陷入混乱。 没等州军各部官稳住阵脚,山贼猛然前出。刀斧长矛一通乱杀,把前排阵势杀得七零八落。 等这些山贼如潮水倒卷哗啦啦退回林中,各个部官即便有心也约束不住手下。一个个神火弩阵散作铁甲激流,跟着冲进林中。 坡地上常都尉并没传下命令,部官们顾不上更多,挥兵跟进。 他们自然不清楚,此时常都尉根本顾不上指挥全军。 相骞锦一击得手利落跑路,贤神教人心大乱。常都尉目睹主祭被怪异武器杀死,赶紧招呼亲卫结阵抵挡,同时调动紧挨着坡地的州军。 坡地上下贤神教狼奔豕突,州军急赶又拥挤不堪,就在混乱之时。以四头野龙鸟为引导,上千甲士冲出,劈开乱糟糟的神火弩阵,直奔常都尉而去。 其实是奔着常都尉身边的州军大旗而去,神使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轮到黑夜军团干自己的活了。 “石大锤别跟我抢!” 四丫早就瞅准了自己的目标,这时候也没什么可指挥的了,她满脑子想的就是兵对兵将对将,作为代军团长,干掉对方主将才是她的工作。 “这事可不论官大官小!” 石晃却不服:“先到先得!” “那你可休想!” 四丫哼着一马……一鸟当先,撞飞一队州军,直面刚刚列好阵势的亲卫。 一波神火箭攒射而来,四丫赶紧低头,同时伸臂护住向滴滴的眼睛。几枝神火箭同时射中手臂、肩头甚至头盔,即便是两层铁甲一层皮甲,燃烧的箭头依旧穿甲而入烧灼皮肉。 “舒坦——!” 四丫连人带鸟撞上亲卫,对方不愧是都尉亲兵,被撞开偌大破口的同时,也成功的让向滴滴停了下来。 四丫一跳而下,给绒凤和野龙鸟同时下令:“自己回去!” 她嘿呀大喝,铁甲耸动身躯涨大一圈,却马上恢复了原貌。接着她挥出的大榔头像被巨人加持,挡者就如轻飘飘的气球四下横飞。 她冲破了亲卫的防御,直面那个比石晃还高还壮,长相也更凶恶的都尉。 “这帮紫角奸人!” 常都尉环顾左右,想呼叫贤神教众出手,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气血翻腾怒骂出声。 大半贤神教众已经跑下了坡地,剩下的司祭弟子们也没理会山贼,而是把马车往坡地下推。 主祭死了,他们不再理会都尉号令,先得顾着上司的遗体,回去多少还能有些交代。 凛冽劲风拦腰扫过来,就听脆亮嗓音得意的道:“你是我的战利品了!放心我不会砸得太烂会留你的全尸!” 在四丫眼里,这个仓皇四顾的猪头都尉俨然就是个无能鼠辈,挥挥手就能拿下。 先砸右腿膝盖,再是左腿,就这么简单。 她是这么想的。 却听对方嗤笑了声,身躯一抖,振荡出汹涌劲气。 接着寒光瞬闪,感觉不妙她下意识收住大榔头,竖起长柄护在身前。 铿锵爆鸣,火星四溅,四丫踉跄退步。 她的长柄大榔头通体都是铁造,铁柄在寒光下一分为二,连她胸口也泛起了丝丝凉意。 眼角瞥了下,四丫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两层铁甲一层皮甲都被剖开,就连她下意识激活的黑亮鳞皮也多了道灰痕,溢出微微血迹。 差点就被开膛了。 “臭哄哄的低贱黑角,居然还有点力气。” 都尉手中多了把长柄大刀,刀身刀刃浮动着莹莹蓝光,正是锋锐之力。 “龟孙你惹毛我了!” 四丫勃然大怒,她自己都不清楚怒火是来自“低贱黑角”,还是“臭烘烘”。 她索性一手短榔头一手铁棍,脚一踩炸起大团泥土,整个人如弩箭般射了过去。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鸣声如疾风骤雨,眨眼两人就交手了数十招。等两人陷入相持时,大刀深深嵌进大榔头,上面的蓝光已经黯淡下来,刀刃有了多处缺口。 四丫啊啊大喝,都尉嗯嗯低叫,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拼上了全力。一时地面草根跳动,泥土飞舞,竟然不相上下。 “这家伙居然还有蛮力!” 意识到无法压倒对方,四丫有些气馁。 怎么是个人都能跟她拼得旗鼓相当? 要知道她的蛮力已经升了级。 杂念一起,都尉的大刀缓缓下压,刀刃不断逼近四丫的脖颈。即便她拼尽全力,也难以逆转形势。 一发神火箭射中都尉额头,终于给她解了围。 “代军团长……” 石晃跳下野龙鸟,端着大锤站在另一侧,嘿嘿笑道:“看来还是得分我一份。” “啷个废话那么多!?” 四丫没好气的道:“小心这家伙既有蛮力又有锋锐,棘手得很!” 石晃点点头,握紧大锤微微下蹲,盯紧了对方。 都尉喘着气打量四周,愕然发现坡地上已经陷入乱战,甚至州军已经是少数。 再望了眼远处,州军大队已经深入密林,但密林中却不是汹涌杀声,而是各种惊叫和哀嚎声。 “你的人已经完了!” 四丫赶紧打击他:“千泉大山的林子有多可怕你现在应该很清楚,可对我们这些低贱山贼来说,林子就是我们的家。跑进我们家里,铁甲再厚神火弩再利害,也完全没了用处!” 四丫这些话完全没有夸大,在都尉没看到的密林里,州军官兵们正遭受着各种折磨。 要么是被大片蠕动的藤蔓枝条缠成人茧,要么是被来自头顶和脚底的利刃贯穿头颅和脚板。还有的掉进陷阱里被宛如猛兽大嘴的食人草木啃噬。 之前他们有贤神教众辅助,这些攻击不是早早被化解就是有抵挡之法。可没几个贤神教众跟他们入林,这时候才体会到那些趾高气扬的紫角有什么好处。 然而他们已经无法挽回和补救了。 “怎么会这样……” 都尉缓缓后退,已有了退意。 他想不通战局怎么变成了这样,一刻钟之前他还手握三千州军,另有贤神教一千教众。而根据贺家宿老的供述,伍家老寨最多上千丁壮。即便加上各家降人,也绝不可能超出两千。 现在大半州军陷进密林,坡地这边剩下一千出头的州军,打上坡地的山贼数目也差不多,怎么就败了呢。 对了,贤神教…… 回了益州城,得狠狠告贤神教益州分舵一状。主祭无能教众无诚,败仗之责全在他们。 “想跑?” 一眼看出都尉的心思,四丫蓄力准备冲上去,至少缠住这家伙。“那可不得行!” “不得行!” 另一个人跟着四丫吆喝,却是伍三德,带着花妹堵在了都尉身后。 “贺家几百口的命,有你一份!” 贺天雄冲上了坡地,带着甲士们围住另一侧。 都尉眼珠滴溜溜转着,急速思索对策。 石晃问四丫:“谁上?” 这家伙已经是瓮中之鳖,但还有点反抗之力,得小心谨慎。 四丫瞪眼正要说当然是自己,天上大白鸟飞过。 “射!射死这龟孙!” 她赶紧招呼,再不弄死这家伙,功劳又要被大人抢走了。 诶,大人? 她又楞了楞,怎么自己也学着巴婵,把那家伙叫作大人了? 都尉嗷的一声大叫,举起大刀,激发出最后的力量准备再拼一把。 下一刻,就听他身后发出怪异的声响。 像个长长的屁,还带着噗噗后续。 都尉的脸颊骤然扭曲,身体也僵住了。 蓬蓬乱响,一枝枝弩箭射在他身上,炸起团团焰火。 几枝神火箭不过是挠痒痒,几十枝上百枝就是另一回事了。 片刻之间,都尉身上插满了弩箭,如字面意义上的被射成了刺猬。 点点橘黄焰火融作一团,在他身上烧了起来。 都尉还不服输的大喊大叫,挥着长刀胡乱劈砍。 四丫等人自然懒得跟他对决,他进就退,他退就进,总之围得死死的不让他跑路。 当然不能离得太近,不仅火势越来越大,自那家伙身上溢出的臭味被焰火熏烤,端的是臭气熏天。 都尉就这么被一箭箭射成了火人,渐渐被烈焰吞噬。最终他双膝跪地却没倒下,只听到铁甲之内噼噼啪啪爆着油。 不知道谁嘀咕了句:“火侯过了呢。” 四丫捏着鼻子不迭后退,看大白鸟朝河面飞去,像是追踪溃逃的贤神教众。 真的赢了? 这时候她才有了点真实感,然而恍然。 “我这个代军团长的代字可以去掉了啊!” 眺望战场,零零星星的州军士兵正从密林里逃出来,丢盔卸甲只顾着跑路。 四丫吐了口长气,如释重负的笑了。 “那么我也有资格叫那家伙……大人了。” 大白鸟飞到了河对岸,追着那辆马车飞得很低,低到不少术法都能够得上。 马车上下簇拥着若干贤神教众,没谁还有心气出手,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速速逃离。 等大白鸟转了几圈远去,众人吐了口长气。 等到远离河岸,再也看不到大白鸟了,还像只破麻袋的主祭有了动静。 他吐出口带着焦黑碎片的血水,低低呻吟:“快……快给我疗伤。” 手下扒开他的衣袍,把药剂往伤口上糊,同时给他嘴里喂药。 忙了好一阵子,主祭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呼吸也有力多了。 换了个姿势在马车上躺好,主祭开始发号施令,一个个手下离开马车。 最后只剩一个马夫两个手下,主祭安心的闭目养神。 见他镇定下来,手下也安心了。 “惊天大乱!” 手下却不知道,主祭心中正电闪雷鸣。 “紫夜圣女的随身法器怎么在那家伙身上?” “难怪圣女一言不发就走了,是吃了那家伙的大亏!” “连圣女都不敌,此人哪是凡夫俗子,必定是复苏的伪神!” “可从古至今,还从未有过活蹦乱跳的伪神。” “大主祭之前说过,天下将要大乱,莫非就应验在这上面?” 主祭暗暗长叹,却又无比欣慰。 “能在伪神手下保住性命,必然是贤神保佑,接下来就是大主祭伤脑筋的事了。” 1072:黄夜正是收获时 今夜是黄夜,对伍家……不,千泉大山的人来说,自天穹洒下的昏黄光辉就如金灿灿的麦种,十倍百倍于麦田丰收的沉甸甸喜悦压在心上,让他们有些晕眩。 “大小姐你再说说,咱们是怎么赢的?” 寨子里老罐头拉着回来报喜的巴婵,脸上的橘皮被笑容扯得几乎没了褶皱。 老罐头道出大家的心声:“远远的只看到雷鸣电闪烟尘大作,没多久敌人就败了,难道是全靠了神使大人的力量?” “当然是全靠了大人的力量。” 巴婵点头,又微微摇头:“我们能团结一心,不就是靠了大人的力量吗?至于具体的战斗,黑夜军团还不够强大,做不到只靠军团自己就打败敌人,所以还是依靠大人解决了最麻烦的贤神教。” 她淡淡笑道:“不过军团没有辜负大人的期待,州军是靠军团自己打败的。三千州军没逃出多少,连他们的都尉都被杀了。” 老人家们哗然大惊,他们在老寨里远远眺望,能看到州军败退,却没想到胜得如此彻底。 “扶着我……” 老罐头两眼转圈摇摇欲坠,又要马上升天的样子。 喘过一口气,他还是满肚子好奇:“只靠四丫三德那帮小家伙,还有石家铁家贺天雄那些刚投诚的降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大人激励了所有人努力打磨自己,最大限度贡献出智慧和力量,这才做到的啊。 至于战斗过程,巴婵骑着白隼一直在天上观战,她倒是看得很清楚。 大人顶着凡人绝不可能抵御的攻击,突入敌军中军,挥手就干掉了贤神教主祭。导致贤神教人心涣散,在那之后没发挥出任何作用,为胜利奠定了根基。 接着是铁勇的二大队、刘十旺的三大队,伍飞的四大队发动攻击,把州军主力引诱进密林。这三个大队只有不到千人,但靠着早就准备好的陷阱,死死拖住了接近两千州军。 与此同时,四丫的一大队和贺天雄的五大队正面强攻,两边人数差不多。一大队有四个龙鸟骑士,州军有大量神火弩,算是势均力敌。只是敌人中军刚被大人冲乱,加上之前中毒体弱,又被辣椒粉末洗过一波,种种不利加在一起,失败就成了理所当然。 想到“理所当然”,巴婵就暗暗感慨。 在这个理所当然变成现实之前,她的脑子里还有另一个“理所当然”。 四丫坚持正面迎敌全军突击的时候,自己和其他人一样都觉得四丫只知道蛮干。即便四丫解释了理由,也还是惴惴不安,不太敢信刚刚建起的军团就能正面打败三千州军。 那可是几乎人人都有神火弩,身批全套精铁甲的三千州军啊。 大人力排众议支持四丫,原来是早就看出了大家的潜力。 一直光顾着自己,都没注意其他人也各有潜质。大人会对四丫另眼相看甚至亲自……查探,果然是看出了四丫也非同寻常。 心里有点酸酸的,不过能让更多人成为美玉,这才是大人更加欢喜的事情。所以自己也得在这上面更加努力,不能自己偏离了大人的欢喜。 巴婵一时杂念纷纷,直到老罐头唤了她两声才回过神。 “那当然是神明在护佑我们啊。” 她倒没多费口舌对老罐头等人仔细解释,说了他们也不明白。“大人说过的,只要自己努力,神明自然会关注到的。” “是是,是神明护佑神使领导。” 老罐头深深吸气,如释重负的道:“这么一来,到秋天之前,我们伍家,还有整个千泉大山应该是安全了。” 杀了贤神教益州分舵的主祭,还有常刺史手下第一大将,两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要再出兵,规模得再加几倍才有必胜的底气,起码得是支万人大军吧。 益州分舵和常刺史当然拿得出万人大军,不过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倾巢而出了。不管是集结还是准备,都得花时间。等到准备完毕已经是初秋时节,再杀到千泉大山,怎么都是深秋了。 不提老罐头,即便是其他不熟悉情况的老人家,都明白一件事。 到了秋天,敌人再来的时候肯定更加强大,可那时候的伍家乃至千泉大山,也必然跟现在大大不同了。 “我们这个……黑夜军团,不到两千人就能打败一千贤神教和三千州军。” 有人甚至膨胀了,“我听说常刺史手下能战的州军只有一万,等我们再扩充军团,说不定都能打下益州城呢。” 好些人都附和这个“高论”,巴婵却暗暗摇头。 这些来自其他家族的人还真是没体会过伍家前些日子的困窘,稍稍得了些利就翘起了尾巴觉得可以一飞冲天了。 黑夜军团再怎么扩充,底子就只是千泉大山的人,能守住大山就不错了。这次能得胜,除了大人赐予力量带领大家外,千泉大山的密林也是很重要的优势,甚至还得把辣椒算上。一旦走出千泉大山,没了这些优势,那不就是敌人嘴里的山贼么。 这些鼓噪也影响不了大人的决策,巴婵自然不会跟他们费口舌。 她叮嘱道:“关爷爷,赶紧组织人手吧。战场需要打扫,伤员需要救护,太多事正等着人做。” 老罐头的橘皮老脸又舒展开,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这才是正题啊,贤神教和州军大败,丢下的辎重对伍家来说就是肥美无比的肉。 相骞锦也是这么看的,所以打完仗后,他就回到老寨,瘫在自己家门口,看着一件件战利品堆在场坝中间。 不得不说,沉浸在这种感觉里真的很爽,比游戏里下完副本捡掉落更加真实也更有成就感。 粮食、牲畜和车辆自然是最大收获。 这支军队其实不止四千人,除开驱使本地人作辅兵开路之后,还跟着支运输队。运输队有二三百辆马车驴驼车,车夫劳力上千人。贤神教众和州军过河作战的时候,他们还在河对岸等着。大队败退后,这些人基本都跑光了,东西带不走留在了原地。 磨好的精麦面粉六万斤,咸肉两万斤,盐糖各上千斤,加上其他杂粮上万斤,足足十万斤。紧着吃都够五千人吃半年了,也难怪这支联军没怎么压榨各家粮食,他们自己就阔绰得很。 角马和驴驼等牲畜缴了四五百头,还有可以继续使用的二百多辆大车,正好用来载运战利品,一趟趟往老寨送。 不过即便没有缴获,粮食危机也已经烟消云散。联军被打败,贺家也烟消云散,千泉大山必然整合为一体,各个家族的余粮也就成了军团的粮食。 粮食危机消除,不意味着神农薯的种植计划可以取消了。种神农薯神农椒是摆脱麦种依赖的大计,不仅不会停下来,还要继续推进雪山寻种计划,确保粮食可以自给自足。 四丫等人最开心的收获还是武器装备。 两千多副铁甲,修修补补能凑出上千副完好的。这些可是州军铁卫的铁甲,头盔和胸甲都是整块钢铁锻造出来的,比用甲片拼叠出来的更轻更坚韧。 刀矛剑斧锤等等兵器也都是上好精铁锻造,但让四丫他们欣喜若狂的是一千来具完好的神火弩,弩身上的晶石还是好的,至少还能射十多二十发。 就凭这些铁甲和武器,尤其是神火弩,按四丫的说法,黑夜军团一下子就成了益州西南实力最强的……山贼。 现在场坝里堆着的战利品,铁甲和武器随意摆放,神火弩却是一具具摆得很整齐。 相骞锦身边还有若干贤神教众丢下的短杖法器,他却一直盯着神火弩。 他在思考一直没有答案,但现在面临选择的问题。 “俘虏都处置好了……” 四丫回来了,提着堆什么东西气喘吁吁的。 “只有不到一百个愿意留下,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黑角孤儿。” 她报告道:“死者在河岸边烧了埋坑,总共有一千四百七十四个,肯定不全,后面找着了再补另外处理。” “抓了八百多个俘虏,一半都是重伤的。琴娘带着人做了包扎,能救的也尽力救了。缴获的贤神教药剂都用光了,这才有俘虏愿意留下来。” “莫大夫说角马不适合在千泉大山里干活,所以没受伤的都给他们了。再给了他们二十辆大车,让能动弹的俘虏带着重伤员自己下山。” 四丫在战场一直待到现在,就是盯着手下处理俘虏的事情。 她问道:“大人啊,放掉这些俘虏是有什么打算吗?我好歹也是军团长了,应该有资格知道吧?” “等他们回去,常刺史肯定会严厉处置他们。”相骞锦说:“不过只要不杀他们,他们自然会把我们善待俘虏的事情传扬出去。等下次再跟州军对阵,多多少少会有利于我们。” 他才不会说真正的原因是先得消化整个千泉大山,千泉大山的人可以靠相同血脉和神明信仰融合,州军俘虏的成分就杂了,暂时顾不上。 “我就知道……” 四丫笑着说:“大人对我们凡夫俗子的小命也不是漠视的嘛,能节省就尽量节省。” 听起来你才是把人命当做消耗品啊,连节省这种词说起来都理直气壮的。 等等,大人? 相骞锦忽然醒悟,四丫怎么也用上了巴婵对他的称呼,而且语气也亲昵……应该说是恭敬多了。 跟他的探询目光对视,四丫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转开头,把那堆东西提到身前。 “这是那个都尉的铁甲,虽然射得满是窟窿还烧得乱七八糟,可看样式质地都跟寻常州军的不一样,我就拿来给你了。再好好收拾下,应该能用。” 她献宝般的道:“你终究是凡胎肉身,还是得注意防护吧。今天冲阵的时候有副好的铁甲,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这家伙居然还挺心细的,关心起他来了。 不过这什么都尉铁甲,相骞锦却是敬谢不敏。 “你们还真把这玩意收拾出来了啊。” 他努力压住干呕的冲动,“不是已经烧得血肉都渗进去了吗?” 四丫不悦:“肉怎么会渗进铁里啊?” 她撅着嘴说:“算了你不要我要,找铁勇改改或许我能穿呢。” “你穿?不觉得渗得慌吗?” 相骞锦没来由的有些生气:“那个都尉整个人都被烧在铁甲里,就算刷掉了血肉骨头,也还残留着他的气息。穿在身上不就等于被他抱着吗,那怎么行?” 四丫呆住,然后打了个寒噤,还退了两步。 其他人说这话可吓不住她,神使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等等这家伙不是真的神使啊! 不过好像……好像真的神使也做不到他能做到的事情。 眨眼间心念翻来倒去转个不停,少女的神色也变幻不定,像是在做表情训练。 “先放在这吧……” 相骞锦又道:“等以后建个军团功绩馆,这就是第一件纪念品。” “哦哦,好……好吧……” 不知为何四丫忽然脸红了,支吾着转身就溜了。 相骞锦是不明白四丫在想啥,他打量那堆勉强看得出是全身甲的东西,看出了跟普通铁甲的区别。 胸甲是一样的,都是鸡骨弧形的造型。头盔也是标准的半圆盔,两侧开了槽方便放角。不一样的是在头盔和胸甲外侧又钉挂了甲片,加强防护的同时又有美观功用。 看着那些钉挂痕迹,早些时候的违和感又涌上心头。 头盔和胸甲规整圆润,件件如出一辙分毫不差,完全是现代钢铁工业的大规模自动生产线制品。 而头盔上的角槽,还有披挂连接的工艺又很粗糙,一看就是手工打造。 “以前我跟你说过的吧,州军身上的铁甲感觉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当然神火弩就更不是了。” 他对助理说:“你说晶石是外来物,那有没有可能连这些铁甲也是外来物呢?” “很有可能!” 助理补充了一个细节:“这里所有的钢铁制品都是外来物,至少从冶炼到制造都是外来技术。伍家和铁家的铁匠不是说过吗?他们从来没见过铁矿石,也不知道该怎么把铁矿石冶炼成钢铁。加工铁器的原料要么是从商人那买的,要么是熔炼其他铁制品得来的。” “我觉得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相骞锦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五角星的统治者必然是外来户,这里扭曲的社会结构和怪异的历史名词,都是他们带来的。” 至于谁是这个外来户,也就是五角星的幕后统治者,也是不言自明的。 那就是贤神教,只有贤神教千年来还在追查游击队员的下落。 “这个解释很合理。” 助理认同:“不过这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们还搞不清楚贤神教的真正面目。” 点点星火在相骞锦心中燃起,汇聚成冲天烈焰,以至于他眼里似乎都亮起了焰光。 他看着场坝里堆积如山的铁甲和武器,低低的说:“那就打到洛京去,端了贤神教总舵,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货色。” 1073:别说土著了想想就恶心 天照国都洛京,名字是一个,其实是三个地方拼起来的。 天照女王的居所在北,大将军的幕府和军营在东,贤神教总舵的三贤宫在西。 三贤宫环绕三贤山而建,这座山雄壮并且陡峭,没人知道有多高,只能看到山峰高处云雾缭绕,跟天上的云海接在了一起。 传说上古有擎天五柱,那是五座大山,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只知道是五座大山一起撑起了云海,开辟出天穹。 贤神教称三贤山就是擎天之柱,还说是唯一的。虽然跟传说不符,可三贤山是亲眼可见的,渐渐的人们也就信了这个说法。每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山巅的云雾会变得淡薄,可以看到像是宫殿楼阁的轮廓,那正是贤神教的总舵三贤宫。 凡人没资格上三贤山,更不能踏足三贤宫。 贤神教的三位大主祭就住在三贤宫里,几乎一辈子不下山,却号令着十三州的分舵,驱策亿万教众,与王庭和幕府共掌天下。 凡人倒是有机会接近大主祭之下的贵人,这些自称贤神之仆的主祭司祭们也需要凡人的服侍。三贤山下有无数车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马车自车场奔赴洛京其他地方。 马车离开时载着出自贤神教工坊的各类货物,大到铁甲、钢刀、轴承、粮种、丝绸、纸张,小到钢针、镊子、药剂,几乎无所不包。 天底下没有哪家工坊的器物比得上这里的精巧和价廉,粮种更是只有这里专供,由各家商人转卖到世间各个角落。人们也渐渐相信这些东西都是神明恩赐,连带三贤神也不是那么虚无缥缈,而是实实在在造福着世间。 有去的马车,也有来的马车。来的都载着新鲜酒肉果蔬之类货物,和王庭和幕府那边贵人们的需要没什么差别。也因此山下住着至少几十万车夫和搬工,加上家眷、提供食宿和各类服务的房东店家,竟然聚出一座环山之城。 天照十一代十年四月三十日,三贤山脚下忽然响起连绵钟声。 钟声响起后,自环山之城伸展出的各条道路上,就再没有马车从城中出来。前往城里的马车也全被拦在,在大道上拉出数十里长的队列。 三贤宫出了什么事,停下了货物来往,钟声是警告民众不得躁动。 “大主祭请神谕,凡人不得走动喧哗。” 环山之城的人们得了警告,顿时如临大敌,纷纷关门闭户,静坐以待。 本地人早就熟悉这种事情了,千百年来已成惯例。每隔十来年大主祭都会异常郑重的请神谕,那动静非同小可难以言述。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上次请神谕是三年前,怎么这么快又要请神谕了,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接近正午,罩住三贤山的云雾剧烈震荡。烟尘自山体喷溢而出,与弥散的云雾融为一体,凝成一圈冲击,由山巅急速降下。 还在云雾震荡的时候,整座山,连同山脚下的环山之城都微微跳了下,仿佛地龙翻身。待云烟降下时,道路摇摆破裂,建筑摇曳乃至倒塌。无数不知情或者好奇心过剩的人,随着那圈云烟飞腾而起,成为凡人领受神谕的牺牲。 神明的威能是不容置疑的,仅仅只是神明向凡人说话,泄出的一缕气息就足以折山摧城。 三贤山下的凡人对此坚信不疑,同时为自己千百年来置身于神明气息之下而自豪。每次神谕降下造成的无数死伤,他们都看作是必要的祭祀牺牲。 “贤神教那帮家伙,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洛京之东,执掌十万王军的大将军对前来报信的部下冷哼:“那么我们也该作好准备了。” “哎呀把我的画弄坏了呢。” 洛京之北,王宫深处,紫发金角的少女看着一塌糊涂的画布,幽幽叹着放下画笔。 她摆手止住冲过来想保护自己的女官,低声自语:“看来神明并不想让我待在王宫里悠闲的画画。” 三贤宫最高处,看似凿山而成的大殿深处,三个紫角老者看着一根像是钢铁铸成的巨柱,沉默无语。不过偶尔传递的眼色里,看得出含着满满的忐忑。 在那阵剧烈震动过后,巨柱忽然亮起淡淡白光,材质又变得像是暖玉。 柱底滑开一道门,走出个身材高大之人。披着斗篷头戴斗笠,看不清身躯面目。此人迈步时开始还很生涩,像是从未走过路,不过几步之后就流畅自然再无异常了。 “神使大人……” 三个紫角老者躬身行礼,异常恭谨。低头时再度交换眼色,却是异常震惊的样子。 被称作神使的人走到他们身前,先环顾四周,看了好一会才转头看他们。 “地点……” 神使微微抬头,斗笠下亮起两点澄黄光芒,在半空凝结出一个球形,竟是个星球的透视模型。 星球模型缓缓转动,三个老者呆呆看着好一阵,直到神使不悦的重复了声,才猛然回过神。 “神、神使大人,要事不止一件。” “小人刚才禀报过几个疑点,还不确定何事对神使大人更重要。” “查探伪神情况固然重要,紫夜圣女失踪更要紧,或许对神明的大计影响更大。” 三个老者赶紧解释,听神使哼了声似乎不悦,顿时心惊肉跳,赶紧把脑袋压得更低。 神使再度重复:“地点!” 老者不敢再怠慢,凑到星球模型前,指了指大陆中部某个地方的一条山脉。 星球模型消失,神使再问:“紫夜圣女叛教了吗?” “这倒没有,只是擅离了职守。” “她的随身法器被伪神所得,可能是畏罪潜逃。” “白夜和黄夜圣女已受命追捕,目前还没有报告。她们术法特殊,小人们也不知行踪。” 三个紫角老者正是贤神教的三位大主祭,论地位在这世上是与女王和大将军平起平坐的至尊之人,但在神使面前却如奴仆般卑微。 “召回白夜和黄夜,不要影响计划。” 神使漠然的说:“紫夜由我解决。” 大主祭不迭应是。 神使不再理会他们,身躯一正,似乎有什么气息自体内抽回,整个人变得毫无生气。 条条黄光在他斗篷下亮起,振荡出嗡嗡低鸣。 下一刻他腾空而起,自大殿高处的天井飞了出去。 神使消失,三个大主祭同时吐出口长气。 “上次神使降临还是十年前,这一任女王登基。” “神使既然下凡了,伪神便不足惧。益州此事不过是插曲,还是盯住正事要紧。” “计划更为重要。只有为神明办好此事,我们才能携手升华。” 等大主祭的低语消散,大殿空无一人,只剩那根巨柱,白光正渐渐变暗。 巨柱顶端没入大殿穹顶,穿透岩层,又延伸了不知道多少千米。直至破开三贤山的皑皑雪峰乃至笼罩天穹的光云,在光晕之上撑起一片奇异建筑。 光云之上是浩瀚星空,如果巴婵和四丫在这,必然会被星空夺去魂魄,呆呆仰望着不能言语。换作相骞锦的话,目光却会停在巨柱支撑的建筑上,叫一声我草。 建筑呈碟形,造型简洁又满含未来气息,有些像星战里的贸易联盟战舰。 不过建筑里并没有癞疙宝小绿人,而是很正常的人类,而且只有三个。 他们的交谈对五角星人而言就是神明之语,完全听不懂。 “怎么关键时刻又冒出了活生生的游击队员?你的安防系统是不是有问题?” “这跟数据不符啊,虽然还有游击队员的尸体没找到,但根据残留游击队员记忆,公司接手五角星的时候已经没有活口了。” “数据不一定准确嘛,别忘了公司为了节省成本并没对五角星的行星引擎作彻底洗消,只是标准格式化没办法清除藏在底层的代码。行星引擎这些年的运行始终存在偏离值,这证明它还在运行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程序。” “行星引擎底层不关我们的事,不过翻耕计划不顺利的话责任还是在我们身上。不想在低维弦世界继续挖矿咱们就都认真些,眼看马上就可以回去了。” “我倒是想认真啊,可我这个安防主任除了标准版阿凡达可以用之外,就没更灵敏更有效率的勘探工具了。你是运营主任,你有本事找公司要来增强版安防套件啊。有了套件别说找个漏网的游击队员,你要我在五角星上找出所有正在交陪的土著,我都能在半分钟内给你拉出完整的清单!” “你这个朊基猎奇主义者就别恶心人了……不过真的还有游击队员活着,岂不是很值钱?活生生的赤联余孽诶,标准知识库里跟朊神灰魔灵精一个性质的存在。” “值个屁的钱!让宪警发现五角星还有赤联余孽,五角星的所有权就没了!到时候我们怕不是被公司告得卖人类权都还不起,你们是想当死奴打死工吗?你是维护主任,行星引擎的事情归你负责,看看有没有法子强化追索。” “还是先等我的阿凡达看看情况吧,现在不是忙着翻耕计划吗,你让他动行星引擎,万一动出什么事就完蛋了。” “是啊五角星又没翻天,等计划搞定了我们拍拍屁股回去,再有问题就是其他人的事情了。” “我不想回去吗?你们以为我乐意在这又脏又臭的地方挖矿?越到这种时候越得小心!” “手里没家伙,小心有鸟用?还不如多指望点土著。” “土著……噗嗤……” “别说土著了,想想就觉得恶心。” 1074:千泉大山的未来 “没想到小婵还有这样的手艺,真是……太棒了。” 因为太意外,脑子空空的找不到词,相骞锦只能这么称赞巴婵了。 “大人以前随口提过一句,应该是觉得我们还做不到吧。” 巴婵高兴得脸颊泛红眼里闪着星星,嘴上还在谦虚:“我努力试了试,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有些地方还不熟悉,找了别人仔细问过才做出来的。等后面有空了再飞过去仔细勘察,把它做得更细致。” “不错不错,现在这个程度就很不错了。” 相骞锦看着屋子中间的大沙盘,赞不绝口。 没错这是个沙盘,用沙子加树胶捏出来的,整个千泉大山的地形地貌惟妙惟肖一目了然。 这的确是他之前提到过的,说如果能做个千泉大山的沙盘就好了,不管是军事还是民生都能心里有底。 他是说过就忘,巴婵却记在了心上。趁着这几天相骞锦全心扑在善后的事情上,她骑着白隼四处巡查,还真把千泉大山的沙盘弄了出来。虽然还没有等高线之类的精细参照,比例尺也只是概略,却已经相当实用了。 “千泉大山不愧是大山啊,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里搞清楚全貌的?” 相骞锦又很惊奇,按比例尺估算,千泉大山相当辽阔。东西最长近千里,南北最宽二百里,巴婵竟然在两三天里就用沙盘复原出来了? “其实四丫帮了很大的忙,她从小到大都在跟外人打交道,千泉大山大致的地形地貌,各个家族所在的位置,有哪些道路连通,她知道得很清楚。” 巴婵并不居功:“还有其他家族的人帮忙,比如刘十旺啊石晃铁勇他们。他们把各自家族周边的地形连说带画,交代得很仔细。又帮我找齐各个家族的人,一块块把整个千泉大山拼了出来。” 她又低下头有些忐忑的交代:“有了这些资料,我再骑着白隼上天,绕着大山飞了一圈,心中就完全有底了。不过这违背了大人的交代,大人要怎么处罚,我都毫无怨言。” 相骞锦还真生气了,他就怕巴婵骑着白隼到处乱飞。贤神教的术法未必能伤到她,可有激光枪那种武器,必然就有能对付高空飞鸟的手段,迟早要出事。 “当然要罚。” 他板着脸说:“后面一个月不准你再飞出老谷半步,除了陪着我办公之外,其他时间都得蹲在雪山广播站修行!” 巴婵偷偷笑着应道:“噢,知道了,谢谢大人……” 她又补充:“说起修行,我好像已经能通过绒凤看到大白看到的东西了,连密林里躲躲藏藏的角兔都能看清楚。” 相骞锦愣住,助理忽然说:“看来也得给你的小秘书也弄套模板了。” 这家伙的意念怎么酸酸的呢? “还有……” 巴婵又邀功般的报告:“大白好像还有其他视野,能看穿林木。有时候我觉得下面的林子太密看不清地形和水流的走向,大白给我分享的视野就很奇怪,好像林木全没了,就是一条条模糊的线搭起来的轮廓,大致是地形跟水流的情况,非常神奇。” 助理兴奋了:“我就说白隼也有特殊能力吧,它就相当于活的雷达啊。” 还不止,之前就知道白隼还能号令飞鸟,甚至能震慑和安抚地上的走兽,只是压制不了妖兽而已。总之这种经过游击队改造的大白鸟不愧是多面手,在五角星还是游击区的时候应该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 “好吧,修行就暂时免了。” 相骞锦只能纵容他的小秘书了:“但是每天得去一趟雪山,跟琴娘他们联络。” 他再道:“等跟这个沙盘有关的事情忙完了,再整理适合你的神选系统。” 这才是巴婵的目的,她高兴得雀跃欢呼:“还以为只有四丫他们才能做神选呢。” 没想到她心里还记挂着这个,以为自己被冷落了。 你啊一开始就是神选,不仅是神选还是神造,身体里都是我的朊基。 相骞锦暗暗笑着,嘴上吩咐道:“去把大家叫过来,嗯,就是那些人你知道的。” 满肚子的盘算之前只能存在脑子里,就算写写画画也只是个大概,现在有沙盘就全踏实了。 至于神选系统,不止是巴婵这边,四丫他们的也该作个整理。 没多久老罐头和四丫,还有贺天雄几个大队长,加上伍三德等人都过来了。 “神使啊,那些家族的头人家主们都等了两三天了,神使大人还没有安排……咦……” 老罐头一来就抱怨,看到沙盘顿时惊住。 “安排是有了,只是你们都没有足够的理解,他们更想不明白。” 相骞锦指着沙盘说:“现在好了,有了小禅做的沙盘,所有安排都能直接看到。” 这几天他忙的善后之事,当然不是打扫战场作战后总结这些小节,而是接收整个千泉大山的二三十个家族,对他们做出安排。 十里河之战的结果第二天应该就传遍了所有家族,现在各个家族都面临生死抉择。 他这个黑夜女神的神使以伍家先祖的血脉和黑夜女神的信仰建起黑夜军团,打败了贤神教和州军,已经是贤神教的教敌和天照国的反贼。 作为跟伍家有密切关联的亲戚和邻居,他们要么背井离乡举族逃亡,要么认命投效。 原本还有第三条路,不过贺家这个例子在前,没有谁会蠢到做第二个贺家。 至于第一条路,千泉大山周边就是千里隔壁和沙海,举族逃亡又能逃到哪里去? 所以在十里河之战之后,没几天所有家族的家主或者代家主都赶来了老寨,表示要加入黑夜军团。已经顾不上考虑更远的将来,只求现在能活下去。 相骞锦一直晾着他们,就是在不断完善想法。 “真好,什么地方都看得清清楚楚,下一场仗打起来就更有把握了。” 这是四丫对沙盘的想法,伍三德和其他大队长不约而同的点头。对他们来说,沙盘的最大价值就是用在打仗上面。 “打仗的事等会再说,我们先说整个千泉大山的安排。” 相骞锦看向贺天雄:“你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里就贺天雄的视野最开阔,脑子也够灵活,相骞锦要以他为参照基准。 “小人……咳,我就斗胆说说。” 贺天雄昂首挺胸,像上考场的学生,认真得不行。 “老寨所在的老谷其实是千泉大山最大一块平地……” 他指着沙盘侃侃而谈。“把老谷开垦成田地,等神农薯和神农椒育种成功,千泉大山从此就不再缺粮,也不必再向商人买粮种了。” 再指点东西南北几个位置,包括原本的伍家山寨在内,手指划过贺家山寨的时候抖了抖,却没停下。 他继续解说:“把各家集中在这几个位置,扩充山寨建起山城,这样就能为老谷老寨筑起屏障。贤神教和州军……甚至幕府要兴兵来打,没有几万十万,休想把我们千泉大山打下来。” “不错,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每座山城合并几个家族,就是上万人的规模。” “这么一来,只靠常刺史自己,已经没办法威胁到我们了。” 石晃铁勇等人很认同这个方案。 “不错,基本的方向就是这样,不过……” 相骞锦的认同让贺天雄松了口气,后面的转折却让他眉头深皱,思索问题出在哪里。 “贺少你太保守了!” 四丫嚷嚷起来:“这几个地方的确重要,不过为什么非得让几个家族住进去呢?为什么不能就是纯粹的要塞呢?咱们在那里只放军团的士兵守备,人口全迁到老寨这边!” 屋子里一片抽气声,包括贺天雄在内都是豁然开朗的醒悟模样,再朝四丫投去疑惑的目光。 贺天雄的方案的确太保守了,既然老谷这么大,把人口集中起来不是更好? 一座五六万人口的山城,与五座一万人的山城相比,各方面都强大了不止五倍。 问题是,这个蛮力丫头军团长,能想得这么深? 目光再转到相骞锦,大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肯定是神使早就有了想法,四丫是从神使这里知道的。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当我只有力气没有脑子自己想不出来啊?” 四丫哪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怒道:“我可是你们的军团长,没有代字了!总不成见识还比你们差吧?” 大家赶紧拱手请罪,四丫又找上相骞锦:“大人你说话呗,我是觉得这么干才能集中我们的力量,应付后面的麻烦。而且大人你一开始让伍家男女分屋家族公库,想法不就是这样吗?” 四丫不仅有见识,理解力还挺强。 “没错,思路的确是这样。” 相骞锦说:“不过你也还是保守了。” 他在沙盘上指出三个点,比刚才贺天雄指的少了一半。 “整个千泉大山的外围只需要保留这三个地方……” 一个是伍家山寨,这个地方地处千泉大山中部偏北的位置,是与外界交流最便利的地方。又是伍家开发的山寨,肯定不能丢。 一个是雷泉山,也是老罐头最初想带着巴婵和四丫投奔的家族,在千泉大山西北尽头。如果把千泉大山看做中间弯折的剑,雷泉山就是遏制整把剑的剑柄,必须作为要地加以守备。 第三个地方是东面的花泉山,那里虽然不是山脉尽头,却高踞在狭谷之上,有如发力的剑刃,也需要守备。 “雷泉山和花泉山,作为要塞筑城守备。” 相骞锦说出了他的想法:“高泉山,也就是伍家山寨,既是要塞又是商埠。以后与外界的商旅往来,都在高泉山城。” 众人愕然,四丫都瞪大眼睛难以理解:“商旅往来?我们还要跟外面做生意吗?” “为什么不跟外面做生意?” 相骞锦反问:“千泉大山男女老少加起来只有五六万人,靠这点人能干什么?只是蹲在山里吃饱喝足然后等死吗?” 他取笑道:“那也不要叫黑夜军团了,叫……黑吃黑喝军团吧。” 巴婵在旁边噗嗤笑了,笑得众人脸上有些发烧。 小秘书总是能恰到好处的调节气氛。 四丫咋呼道:“所以你说的要破开天上的云看到星星是真的?” “不然呢?” 相骞锦的语气和缓,但说的话却让众人心口发沉:“十里河之战后,我们的敌人除了贤神教之外,又多了王庭……不,应该说是大将军幕府和天照国。我们可以靠着千泉大山的地利,再次打败敌人。可贤神教和天照国会善罢甘休吗?” 最后是个问句,沉默片刻,贺天雄说:“可能一时会,但绝对不会永远放任我们。” 老罐头叹气:“老头我就在忧虑这个,十里河我们也折损了两百多个小伙子,还有同等数目的伤残。千泉大山各个家族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万人,贤神教和天照国来打我们,我们总会有损失。他们的人无穷无尽,我们折损一个就得十多年才能补上。要我是敌人,就守在山口时不时来打一次,只是熬就能熬死我们。” “我们必须打出去!” 四丫最先理解到位:“我们不能把自己困在山里,得不断从山外面获得物资和人手,所以通商是必须的。” 相骞锦想了想,决定先不说出最终目标。 打进洛京城,把三贤宫、王宫和幕府一把火烧得精光,这样的目标说出来,恐怕会把他们吓傻的吧。 巴婵忽然问:“但是要怎么破开天上的云看到星星呢?” 她倒是隐约看出了相骞锦的最终目标。 打马虎眼相骞锦是专业的:“只要黑夜军团壮大起来,黑夜女神的香火烧得更旺,女神自然会听到我们的心声,满足我们的愿望。” 其他人倒是被蒙混住了,四丫却想到了什么夸张的诶了声。 “香火?” 四丫很吃惊的样子:“大人是说要给黑夜女神烧香火吗?可除了在寨门外立起神像之外,你也没让人建香坛烧香啊?没烧香的话,咱们黑夜军团打的这场大胜仗,女神是不是压根还不知道?” 相骞锦暗暗龇牙,如果没其他人他还真想把四丫一把扯到腿上狠狠打几个屁股。 就你杠! 杠得神使大人说不出话你就得意了? “大人知道,神明就知道啊。” 还好巴婵解围:“别光顾着叫大人,却忘了大人是神使。” 轮到四丫对着巴婵呲牙,颇有今天咱们友尽的味道。 1075:军团的未来 在相骞锦的引导下,收拢各个家族,把老谷开拓为新城的方案成为共识。 本来要进一步谈老谷的开发,有人提到件小事,让气氛热烈起来。 既然千泉山一统,各个家族都归于黑夜军团之下了,那老谷老寨的名称也得改了吧。 至于改成什么,人人都有想法。 四丫的想法最直接:“既然咱们是黑夜军团,那就该叫黑夜城,整个老谷加上老寨都叫这个名字。” 这事巴婵也积极参与:“太重复了不太好吧?不如就叫神使城?” 一时千泉城、百家城、神之城等等名字全都冒出来了。 还是老罐头提了个“五角城”给了相骞锦灵感,他直接拍板说:“就叫五星城好了。” 五角星的五星城,简单直接。 助理大喜:“好好好!很有根据地首府的味道!” 其他人还不是很理解,相骞锦解释说:“五角城不错,跟伍家先祖传承的使命很配,五角一心嘛。不过我们建这座城,五角一心只是手段,最终我们的目标是为了看到星星,所以就叫五星城。” “当然千泉大山这个名字也要保留,所以老谷就叫千泉谷……” 相骞锦再道:“各个家族的山名也会保留,山寨也不会毁弃。以后肯定会有很多流民进山,就把他们安置在各个山寨。高泉山、清泉山、雷泉石泉铁泉山,仍然会延续下去。” 贺天雄石晃铁勇等人同声叫好,他们虽然投身黑夜军团,已经不把家族延续当作崇高事业。但山名能保留下来,也能让他们的家族传承不至于彻底中断。 接着讨论五星城的详细规划,巴婵找来胡九,把讨论结果记录下来,作为建设纲要,由老罐头主持实施。 原本准备翻修重建老寨,现在没这个必要了。 规划里整个高地都会作为神祠、会堂和军团的指挥机构所在地,当然相骞锦跟他的小秘书还有军团长也会住在高地上。 相骞锦原本还有些心虚,觉得这是不是有点脱离群众了。 没想到助理说:“等你的脑井渐渐恢复,随便干点啥事都是老大动静,跟普通行星人类保持距离是客观需要,你就别矫情了。而且什么脱离群众,你这意志还是挣脱不了束缚啊。记住你是银河人类,跟行星人类是有区别的。” 行吧,那就理直气壮的脱离群众吧。 他已经预判到日后会有“神使宫”之类的称呼,所以抢先把高地改名为“军团堡”。 军团堡之下,依托几条环绕高地的溪水河流,先期开发出一圈住宅区、商业区和工业区,预计容纳五万人。在相骞锦前世也就是个大号的小区,即便都是容积率低的低层单户建筑,也大不到哪里去。 至于各类生活辅助设施,比如供水排水什么的,还轮不到相骞锦指点。除开没有电和网络,这个时代的生活条件跟前世农家乐差不了太多,都是干干净净的比欧洲中世纪舒适卫生得多,乐泉山的居家就是专业搞基建的。 “五星城第一期工程”不仅包括军团堡和五星城,还包括西面靠近雪山广播站的农田和农庄。那里会作为农业生产区,进行集中开垦和耕种。 五星城到雪山之间的谷地有至少三十平方公里地域适合耕种,全部开垦出来就是四万亩田地。等神农薯育种成功,只需要三百公斤的亩产就能供养六万人,而按助理的资料来看,即便是高山环境,神农薯的前身棘叶辣椒,根茎亩产也能到五百公斤。 除开城市和农田,道路也是建设的关键,甚至是最优先的事项。 相骞锦决定趁着贤神教和州军开辟出的道路还没被林木吞没,先修通从五星城到高泉城……也就是伍家山寨的道路。 这是讨论最激烈的环节,很多人都认为在千泉大山的后山密林里修路绝无可能。他们认为与其修路,不如设法驯化更多野龙鸟,让它们替代驴驼之类的牲畜,毕竟只有它们才能在后山密林里如履平地。 相骞锦的态度很坚决,甚至说出了狠话。 “如果真的没办法修路那我们就不待在这里了……”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只是直直看着相骞锦。 四丫还说:“你真的有办法修路,那你就是真的……更真的神使。” 相骞锦面上坚决,心里却没一点底。 他赶紧找助理问计,助理倒是提供了很多建议。 调整行星引擎,降低植物生长速率。 用专门破坏朊基灭绝生机的炸弹开路,可保千年寸草不生。 上地形编辑器,彻底挖空土壤,一直挖到岩层,再把岩层提升上来。 用特制的纳米胶合剂,把土壤跟植被凝结为道路,这样也能遏制植物再生破坏道路。 总结下来就四个字。 全是废话。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相骞锦却老神在在的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重奖悬赏有主意的,让他们去尝试嘛。这也是神明给你们的考验,如果你们连道路都修不出来,还谈什么破开云障看到星星呢。” 巴婵赶紧接茬,听起来她是真心的:“大人是说,神明相信我们做得到,所以我们肯定做得到!只要我们努力去寻找,在石头堆里找到有潜质的人,必定会有人可以打磨成美玉!” 小秘书是过不了美玉这个坎了。 不过相骞锦也相信能够做到,就像莫大夫竟然能跟野龙鸟打成一片。这段日子还琢磨着利用向点点去引出更多野龙鸟,千泉大山里还有不少野龙鸟。甚至在铁勇的怂恿下,还在尝试驯化鳞狼。 后山密林的植被虽然凶猛,也是遵循科学规律而不是受神秘力量支配的。所以只要往这个方向努力,就不应该解决不了。 修路虽然还是未知之数,但在相骞锦的信心之下,也当作既定事项写进了计划。由五星城通往高泉城的中央大道只是开始,还有通往雷泉城和西大道和通往花泉城的东大道。三条干道都是按四车道设计,要求由普通牲畜比如驴驼牵引的大车两天之内就能来回。通往各家山寨的道路则是支线,等密林筑路技术成熟后再说,在那之前还是走原本的环山小道。 道路的规划敲定,接着是防御设施。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假定年内贤神教和常刺史甚至幕府统领的王军还会来攻打一次。 除开高泉、雷泉和花泉三城的修缮和扩建,五星城下也得修筑防御工事。 这事相骞锦没有操心,四丫贺天雄等人有成熟的想法,他们认为该在五星城的西北、北面和东面建造三座环城哨站,分别离城十多里到二十里不等。哨站既是烽火台,又有石墙可以抵御攻击,还临河而建作为三条大道的检查站和过河的桥头堡。平时只在这里放少数人守备,战时烽火一起大军就能赶到。 从军团堡到五星城,再到农田农庄、主干道和环城哨站,一系列规划不仅变作文字,也在沙盘上有了直观呈现。 看着草草而成的规划,千泉大山随之气象一新,众人感慨无比,都恨不得马上变作现实,老罐头更是当场又啜起了泪花。 会议本该到这就结束了,但随着四丫的嘀咕,新的问题又浮现出来。 四丫说:“环城哨站怎么也得到年底才能建成,高地……呃,军团堡下面是不是先建一圈矮墙呢?五星城的城区要建起来也还早,这段时间里敌人打过来了,我们未必还能在野战里打败敌人。” 的确,这个规划的尺度得奔着五年计划去了,在这之前只能是过渡状态。比如最开始还是得把人集中在高地上面,然后按规划先后分摊到各个工地上,这段时间也得有对应的防御设施。 不过问题不在这,等贺天雄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挖壕沟垒石墙时,问题才出现了。 “你们觉得,以后战斗还是以神火弩为主?” 相骞锦问,四丫下意识反问:“难道不是吗?” 问题就在这,黑夜军团以后的战斗方式。 “短期内可以,长期不行。” 相骞锦摇头:“所以从长计议,现在就得摸索出不靠神火弩战斗的方法。” 四丫若有所思:“靠龙鸟骑兵吗?可野龙鸟太少,就算把整个千泉大山的野龙鸟全抓来,估计也不超过二十头。指望它们繁衍的话,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难道是……鳞狼?” 铁勇赶紧献策,这是他正在努力的方向:“莫大夫说既然野龙鸟能驯服,鳞狼没道理驯服不了。千泉大山里鳞狼都是成群活动的,少说也有三五百只。驯化它们组织起来,那可是支了不得的力量!” 贺天雄却也摇起了头:“就算有三百头鳞狼吧,之前十里河之战,你觉得它们能冲破州军的神火弩阵吗?” “肯定能冲破!”铁勇说:“当然损失会很大。” 贺天雄又问:“如果没有神使大人出战击杀了贤神教的主祭,贤神教众的士气没被瓦解呢?” 铁勇挠起了头:“呃……” 那肯定是做不到的,别说三五百头鳞狼,就算加上龙鸟骑兵和整个军团,也是冲不破的。 四丫朝着相骞锦摊手:“所以我们不得不依靠神火弩,我知道你担心没有晶石来源,这个可以想办法解决嘛。你不是说我们还是得跟外面通商吗?想办法冒充商人去外面买,或者以战养战呗。” 相骞锦再度摇头,态度很坚决。 因为助理的态度更坚决:“这玩意不仅是外来物,感觉还很古怪,不好的那种古怪,我坚决反对依靠这玩意战斗。” 它虽然依旧没分析出什么结果,但这次有了更多缴获,相骞锦又吃了几颗之前没吃过的晶石,让它有了这样的认定。 一时他也沉吟不语,这事有些棘手。 现在军团有上千具完好的神火弩,加上找到的晶石,两千颗晶石还是有的。按州军俘虏的交代,每颗晶石能射二三十次,算下来这些“弹药”最多支撑一场战斗。只从现实角度看,也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问题是不依靠神火弩的话,只是龙鸟骑兵加上鳞狼,打打偷袭甚至突击还行,要在正面战场获得胜利,还得靠大量步兵。而步兵的普通弩箭对付州军铁甲很吃力,往往得近到一二十米,射上几箭十几箭,甚至射中关节脖颈之类的要害部位才能造成有效伤害。州军的神火弩就像火枪,还是米尼线膛枪级别的,一二百米外就能杀伤己方,准头还很高。 等等,好像忘了什么。 相骞锦脑子里一个激灵,那是助理在电他。有时候它把意念凝结得很细,传过来就像针刺或电击,是它唯一能整到他这个宿主的手段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助理很不高兴的说:“我千辛万苦弄出来的神选系统呢?” 相骞锦啪的一下拍上大腿,是啊,不是还有这玩意吗? 1076:有五角星特色的战争科技树 相骞锦拍完大腿,又不知从何说起,暂时哑了火。 众人却是一惊,以为神使生气了,连四丫低下了头反省自己的话错在哪里。 一直沉默寡言的伍飞忽然说:“把神火弩改造得更坚韧,可以挂上三根弦。四大队和五大队好好锻炼下,不用神火弩也能跟州军和王军对射。小人记得古代传说里,好像有踩着上弦的强弩,弩箭可以射出去几百米,能洞穿三层铁甲。” 铁勇本能的否决:“神火弩挂两根弦就是极限了,再多的话就算拉得动,还得用钢铁加粗弩臂,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重。而且我们自己产不了钢铁,总不成把缴来的刀剑和铁甲都熔了吧?” “为什么非得用钢铁呢?” 老罐头总算有了机会,其他话题他是完全插不上嘴。 “祖辈曾经说过,当初伍家在这里开拓,就没有什么钢铁器物,全是靠硬木、兽骨、虫壳这些材料。用这些材料做的工具有些比钢铁还要坚韧,而且更轻盈更耐久,比如说……” 啪的一声,轮到四丫拍大腿了。 她恍然的道:“铁锅虫!以前我们不都是用它的壳作头盔和护甲吗?” 铁勇继续唱反调:“那玩意是轻,可防护比不上钢铁,不然各家也不至于找商人买钢铁做铁甲铁盔了。” 铁锅虫么,相骞锦也有印象。 当初他从神祠下面出来,一屁股坐上像是石头的东西,结果就是只硕大的铁锅虫,把他吓了一大跳。那玩意的壳的确相当坚韧,而且在带着伍家残族回老寨的时候,不少人戴着有些像异形脑袋的扁长头盔,就是用铁锅虫壳做的。 他依旧没说话,四丫反驳铁勇:“我们可以改进嘛,以前老辈子穷得穿藤甲,不也是把藤条处理过的吗?还不止是铁锅虫,爷爷说得对,千泉大山里有很多现成的材料。” 老罐头开的这个话头,激发了更多灵感。 铁锅虫的壳可以作头盔和板式胸甲,边角料做成甲片就是扎甲。 螺角鼠的角可以用来做箭头,不比神火弩的钢箭头差。 血丝蛇藤的藤芯烘干抽丝既可以做弩弦,也可以编织成软甲。 黑骨食人花的骨茎是上好的弩臂材料,韧性不亚于钢铁。 片刻间大家就罗列出二三十种可以用来做武器的植物动物,千泉大山的凶猛体现得淋漓尽致。对相骞锦而言,更是统治者篡改行星引擎的鲜活实例。基于朊基的生命在五角星加速进化,充满了斗争性,就像无处不伤人的荆棘。 这个话题也唤起了众人的记忆,千泉大山各个家族都是靠着山林中的材料制作工具和武器,披荆斩棘,筚路褴褛,一点点开拓出家业的,每个家族都留下过骨刀虫壳甲之类的传家宝。 助理也赞许道:“就地取材,这个思路不错。” 相骞锦却有了更深的认识,会不会就是觉得五角星人就地取材制造工具和武器会发展出自己的一套东西,统治者才输入现代工业级别的钢铁制品,压制这种发展? 如果是的话,统治者倒是挺懂历史啊。 正好老罐头也说到了这个:“不过也有问题,以前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秘术,做出来的东西很金贵,没办法让很多人都用上。” 石晃叹气:“是啊,我们石家就有门专门的石甲术,用很特别的岩石做成护甲,连血脉和术法之力都能抵挡。可惜被家族严格保密,代代相传渐渐残缺了。等到商人带来钢铁,就再没人去琢磨这种技艺。” 铁勇也品出了味道,苦笑道:“铁家从伍家分出来很晚,好像就是因为商人带着钢铁进来了,才有了铁家。在那之前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绝活,现在嘛……应该不剩多少了,说起来我们铁家还是大罪人啊。” “大人说过,以前的事情都成了历史,已经翻篇了。” 巴婵轻拍巴掌说:“所以就别拿以前的事情论功过,大人既然否定钢铁,意思就是让我们自力更生就地取材。大人既然相信我们能在千泉大山里修出道路,那用千泉大山的材料做出比钢铁还好的武器,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这些话平平淡淡,却让人们相互对视,眼里都燃起了星火。 没错,就像修路一样集思广益,总能找到办法。 “说到武器……” 一直沉默寡言的伍飞受到鼓舞,也开了口:“如果辣椒粉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上投掷,就能完全压制住敌人。即便我们的弩比不上神火弩,也可以瓦解敌人阵势,然后冲上去跟敌人贴身肉搏。” 相骞锦也是恍悟,哎呀自己早该想到的,要是有弩炮之类的战争机械该多好? 就是这个弩炮他可不知道怎么做,对了助理那里…… 还没等他问助理,四丫理所当然的道:“这不简单,把弩放大,三根弦不够就五根十根,这样就能把更重的东西射到远处了。” “好办法,不过……” 贺天雄提到了另一个问题:“辣椒粉虽然好用却有两个缺陷,一个是容易被风吹散或者被术法消解,一个是用陶缸装着不是那么容易散开。十里河之战后,我们打扫战场,找到了很多落到地上还完好的陶缸。” “是三个缺陷。”伍三德补充:“辣椒粉只是让敌人看不清楚和咳嗽打喷嚏,如果能加进去当场就死的毒素那就好了。” 顿了顿,他赶紧更正:“毒性太强也不行,风向变了或者术士卷回来,反倒是咱们自己倒霉。” 四丫又犯起了嘀咕:“要是能把什么会爆炸的东西丢出去就好了……” 嘀咕的时候还盯着相骞锦,应该是在想着相骞锦的火焰箭能变成大家都能用的武器就好了。 “爆炸吗?” 负责记录的胡九说:“雷声果不就能炸吗?只不过炸出来的孢子只是让人发痒,还得沾到皮肤才行。” 众人眼睛一亮,没错雷声果! 这玩意是雷声树所结,果实即将成熟时就会断枝下落,在没落地的时候炸开,炸出老大一片孢子雾。孢子里有无数种子,就这么随风散播到远处。 如果能找到保存未熟雷声果和快速催熟的方法,那么把雷声果混着辣椒粉或者其他杀伤性粉末射出来,让它在敌人头上炸开,岂不是件战争利器? 不过贺天雄提到的缺陷也很明显,这种“生化攻击”太容易受风向影响和敌人干扰,实际用起来限制很大也很麻烦。 “只要砸得够多,也能消耗敌人术士的法器和法力。” 伍飞却觉得这些缺陷是可以克服的,他又提到了一个东西:“会被风吹回来的麻烦,我觉得可以用蟹蓬解决……当然需要改进下。” 说到“蟹蓬”,包括相骞锦在内,所有人都露出恶心甚至惊恐的表情,伍飞才赶紧补充。 千泉大山里充斥着毒瘴,山民都有经验很容易避开。有时候不得不深入毒瘴,他们也有办法。那就是用一种非常奇特,只能在水潭深处找到的东西当口罩,可以过滤各种毒雾瘴气。 这东西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它既不是动物又不是植物。 外形像螃蟹,只会微微蠕动,两条蟹足像树根般扎在水潭深处的泥里。空气通过两侧蟹壳的缝隙进去,净化所有微小颗粒乃至毒瘴,再从“胸口”位置排出。用它罩住口鼻,就能不受毒雾瘴气侵害,可以活动几个小时。 相骞锦带着伍家残族撤回老寨的时候,四丫就给过他一只蟹蓬。当时他还以为是拿来吃的,得知其实是口罩,吓得差点丢了。 这玩意颇有些像海绵,并不会伤人。不过当地人都觉得用这种玩意罩住口鼻既恶心又可怕,对相骞锦来说更是抱脸虫级别的恐怖。 连百无禁忌的四丫都五官移了位,不迭的道:“再看看再看看,没其他办法非要用的话必须改进。” 其实克服了心理障碍,蟹蓬倒不失为完美的活体呼吸器。有了它,黑夜军团就有了完整的生化攻防能力。 “看,没有火药也能弄出大炮。” 助理对相骞锦说,相骞锦也在感慨,这简直就是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啊。 不知道是统治者刻意限制还是自然所成,总之五角星上没有硫磺这东西,更没有火药。之前助理还说别总惦记着钢铁火药蒸汽机,现在看不需要这些东西,也可以爬出一条有五角星特色的战争科技树。 “很好,你们看,只要坚持自力更生的道路,总会有办法的。” 心中翻腾,面上却维持着算无遗策的淡定。 相骞锦提醒众人:“不过这些只是武器,武器的改进还得跟人的能力相配。比如说挂三根弦的强弩,这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黑夜军团不可能只靠少数精锐打仗,得有让更多人都能使用这些武器的办法。” “什么办法?” 四丫等人下意识的问。 相骞锦顿了顿正要说,小秘书却当作是暗示,赶紧站了出来。 “你们啊,都忘了大人给你们带来了什么?” 巴婵盈盈笑道:“当然是神选系统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看住相骞锦,眼里满是热切。 相骞锦暗暗苦笑,他竟然都有些跟不上巴婵了。 没错,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神选系统。 就地取材发展有五角星特色的战争科技树,就没办法像钢铁火药蒸汽机那样只需要关心外在器物,而是得把人也包括进来,工具、武器和人一起提升改造。 1077:神选系统版本更新 “我会想办法,顺利的话很快会有结果。” 相骞锦一句话就把大家打发走了,屋子里就剩他、巴婵和四丫。 “用用你的绒凤……” 相骞锦对四丫说,刚才不仅是满屋子人,还有好几只绒凤。它们蹲在各自主人的肩头,触须始终连接着主人的角。 除开相骞锦,巴婵、四丫、伍三德、石晃、铁勇、花妹都有了各自的绒凤,加上莫大夫、琴娘还有刘十旺,雪山广播站的绒凤有三分之一都胖鸟有主了。不过目前神选系统还只有龙鸟骑兵模板,所以也就四丫、伍三德、石晃和花妹四个人的绒凤载有神选系统。 “它叫绒丫!” 四丫声明,让她的绒凤飞到相骞锦肩头,将另一根触须缠到他的角上。 相骞锦是没什么感觉,四丫却微微哆嗦了下,像接受身体检查似的害羞起来,脑袋转到旁边不吱声了。 助理开始工作:“让我看看……” 绒丫的脑子里有助理灌注的神选系统龙鸟骑兵模板,这个模板通过绒丫灌注给了四丫。不过模板并不是强制性的,只是引导四丫循着模板设定发展。最终是不是完全按照模板成长,还是因人而异的。 “哟,变化不小呢,你看看。” 助理把信息传了过来,四丫的“属性面板”在相骞锦眼中清晰呈现。 同样是引导系统的八卦圆盘,色彩却比相骞锦的绚丽。 正上方的意志栏竟然是三色光流,正在缓缓飘摇。光流以红色为主,黑白色为辅。红色代表四丫,白色是绒凤,黑色是野龙鸟。 意志栏有了三色光流说明四丫、绒凤和野龙鸟三个意志形成了稳定结构,彼此没有冲突,算是龙鸟骑兵模板“刻印”成功。 感知栏是稀薄白光,那是绒凤的心灵连接能力,这也说明四丫和野龙鸟在感知方面没有突出能力,仅仅只是通过绒凤连接彼此意志。 转化栏又是红黑两色,红是四丫的专注能力,黑是野龙鸟的驭风能力。 逻辑、引力、能量三栏空缺。 生命栏是整个圆盘中最耀眼的,也是红黑两色,四丫的蛮力和野龙鸟的强韧。 没错四丫的野龙鸟……也就是向滴滴进化出了强韧能力,这让它比其他野龙鸟更难受到致命伤害,受伤之后也能更快的恢复。 相骞锦的坐骑向点点在这方面更强,十里河之战突击敌阵挨了不知道多少发神火箭。不少神火箭射穿鳞片深入血肉,不过仗着相骞锦给的朊基完全不当回事,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只是相骞锦的引导系统自成一体,没必要把向点点拉进来,就没仔细研究它的能力。 至于四丫的蛮力,助理说她的朊基获得了更全面更精细的身体控制权,可以激发出更强的力量,控制得更好,不必再依靠肌肉勃发增强力量。 混沌栏是最奇怪的,一会是三色光流,一会又是空缺的,变换不定。偶尔又有红色或者黑色光点隐约闪烁,很快又消失了。 “这说明四丫和野龙鸟还有很大的潜力,很多能力都在显现。等到各个栏位的能力相互融合,形成人和妖兽一体的新能力,就是完全成熟了。” 助理说:“四丫的情况证明神选系统是可行的,我准备把她的神选系统复制出来,拷给其他有龙鸟骑兵模板的绒凤。引导他们构建出同样的维弦特性,这会大大加快他们的进化。” 复制? 本来是挺高端挺复杂的神选系统,听助理这么一说,怎么感觉是学习班出身的低端码农在干活呢? 还有个问题,代码可以复制,绒凤没办法复制啊。现在雪山里总共就三十来只绒凤,不可能全用来做龙鸟骑兵,还得为其他模板做准备。绒凤的数量问题解决不了,普及神选系统这事就是空中楼阁。 “的确是个麻烦事……” 助理说:“我来看看它们的繁衍机制是怎么回事。” 相骞锦的两根角同时微微酥痒,然后心中多了点什么。 那东西既柔软又坚韧,带着灼热气息,活蹦乱跳的很难把握。 它似乎是想冲入相骞锦心灵,却不那么坚决,反而对彼此的关联更好奇,就在外面跳大神似的停不下来。 “是四丫的意念波动,我会挡着你不要管。” 相骞锦正在好奇,助理很严肃的说:“这是必要的安全机制。” 原来是四丫的意念。 他吓了一跳,庆幸自己没有主动接触。 以他的意志强度,很容易对意志方面没有任何能力的四丫造成伤害。当然基于赤联战士的意志安全机制,助理也不允许他跟非赤联成员进行连接。 庆幸之余又有些遗憾,真的连接上了,就能了解到四丫的内心吧。 这姑娘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和巴婵不同,四丫很懂人情世故。她一直当他是从贤神教里叛逃出来的傀人,缺乏尊崇和敬畏。她不怎么相信黑夜女神,对他描绘的前景也不是很在意,似乎仅仅满足于让伍家延续下去。 当然这只是四丫表现出来的,相骞锦并不清楚她的真心想法。 角上的酥痒骤然加剧,仿佛电流般震荡心灵。刹那间那只蹦蹦跳的小兔子似乎闯进了相骞锦的心灵,卷起猛烈涟漪。 “哎呀不好……” 助理惊慌失措的把小兔子赶了出去。 涟漪里似乎藏着什么,相骞锦却顾不上品味。绒大和绒丫同时炸毛呱呱大叫,四丫也捂着角惊恐的看过来。 “这是在调整神选系统,不要担心。” 他赶紧安抚:“调整好后你就能搞清楚自己情况了。” 等绒凤回到四丫肩头,她慌慌张张的说:“我、我现在就去试试……” 说完她像撞鬼似的逃了出去。 “刚才我把绒丫的神选系统复制给绒大,想看看能不能直接把她进阶后的蛮力技能弄进你的引导系统作成技能卡。” 助理不明所以:“刚复制完它们就产生了意志共鸣,按理说不应该啊。它们虽然不是人但还是智慧生物,维弦特性不可能完全一样。” “有没有一种可能,共鸣是外力导致的呢?” 相骞锦猜测,有可能是自己跟四丫在那一刻先有了某种联系,才让两只充当通讯节点的绒凤共鸣。 “理论上有这个可能,复制神选系统的时候我顾不上守牢你的心灵。” 助理感慨的道:“你们人类啊,总是会搞出些稀奇古怪的花样。以后可得注意了,这跟你身体里的激素有关,是基于物质身体的低级生理冲动,挺恶心的。” 怎么又是激素导致的那啥冲动了? “这事也能恶心到吗?” 相骞锦不服:“不管是银河人类还是行星人类,只要是人类,身体终究是精神的源泉和根基。只有你这种没有身体的家伙,才老是把身体看得那么低级。” “我……你……” 助理支吾了片刻,恨恨的道:“好吧你是把什么事情都忘了,我也懒得解释。” 听起来还有内情? 相骞锦正想问,助理的意念变得冰冷:“干正事,你不是要给巴婵弄新的模板吗?” “它现在叫绒蝉哟……” 巴婵甜甜笑着,让自己的绒凤落到相骞锦肩上。 她们似乎约好了,都把自己名字给了各自的绒凤。相骞锦不想这么干,他的绒凤还是叫绒大而不是绒前进。 完成连接,助理很快分析出巴婵现有的能力,然后弄进神选系统里。 在相骞锦的视野里,巴婵的“属性面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意志栏还没有成型,虽然有红白黑三色却还是片片光斑相当混乱。 感知栏是红黑交织的光流,非常耀眼。而且是以黑色为主,应该是白隼拥有的类似雷达般的特殊视野。 转化栏、逻辑和能量栏是空缺的,但跟四丫那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不同,闪烁着淡淡的红点。不必助理解释,相骞锦就明白这意味着巴婵在这三个领域都有潜质。 引力栏就是炽亮的红光,这是巴婵的引力控制能力。 生命栏也有淡淡红光,助理说那是巴婵拥有的游击队员血脉,以及相骞锦赋予的朊基,让她的体质拥有很大潜能。 巴婵的混沌栏比四丫更迷乱也,她终究是由相骞锦朊基改造过的,各方面潜力都远超四丫。 “看起来很简单……” 审视巴婵的情况,相骞锦有了主意:“龙鸟骑兵模板是以人的蛮力和龙鸟的驭风为核心,算是可以突击敌阵瓦解防御的生化坦克。巴婵这边,白隼有特殊视野,她自己又有引力操纵。两个能力结合起来,就是飞在天上的预警机。” “这个模板就叫……白隼哨兵吧。”他想了想,取了个很没逼格的名字。 助理嘲笑:“总是说我没创造力,你在文字上面的创造力也没比我高到哪里去。黑夜军团,龙鸟骑兵,军团堡什么的,你取的名字都是平平无奇毫无内涵。” “这叫返璞归真……” 这事相骞锦有十足的底气损助理:“所谓大雅即俗,小俗即雅,刻意文绉绉的求什么内涵,那才上不了档次。” 助理认输:“行吧,你们人类总是善于玩弄文字,赤联会走到这一步还不是你们这种习性害的。” 诶怎么又扯到赤联完蛋的事情了,论强辩还是你行啊。 相骞锦有点好奇它是怎么有这个结论的,之前那种电击感又来了。 他和巴婵同时打了个寒噤,绒蝉也跟刚才的绒丫一样,呱的一声浑身炸毛。 “看来不是偶然现象了……” 助理叹气:“即便我努力阻隔,发自人类物质身体的天性还是把你们连接到了一起,激素所含的力量真是连维弦落差都能穿透啊。” 别说得好像我跟巴婵有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相骞锦很不爽,就算真的是激素影响,又没真的来一发。还要这么说人,那岂不是很吃亏? 转头想问巴婵情况,巴婵却呀的脆声低呼。 少女脸颊涨红,招呼绒蝉回她头上,和四丫一样急冲冲逃了。 相骞锦不解:“发生了什么?” 助理发来更加无奈的意念:“你们那种连接是由激素驱动的,又回馈给自己形成闭环了。你的意志太强没太大反应,她们的反应就很强烈了。” 它倒是没忘自己的工作:“不过两只绒凤正好也产生了意志共鸣,说不定会激活它们的繁衍机制。” 相骞锦呆了呆才明白过来,狠狠抽气然后深深长叹。 刹那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典故。 附宝感电光生黄帝…… 华胥氏履大人迹孕伏羲…… 简狄吞玄鸟蛋生契…… 姜原践巨人足迹生后稷…… 女修吞蛋生大业…… 希望别是这种事情。 1078:这到底算谁的? 老寨最高处,当初相骞锦挖出黑夜女神像的地方,巴婵和四丫像角斗般对峙着,两人都是脸颊通红气喘吁吁。 “承认吧,巴婵!你才满脑子都想着给他生孩子!” “是谁刚才在屋子里就哼哼唧唧的,那时候就腿软了吧?” 两人像仇敌般恶狠狠说着,各自的表现跟在相骞锦面前完全不同。 差异最大的还是巴婵,语气虽然淡然,话语却让四丫额头青筋爆绽。 “当初关爷爷不是让你作侍妾吗?那时候看不起大人自己丢掉了机会,现在后悔了就觉得我随时守在大人身边不顺眼了。” “你说我想着给大人生孩子,这不正说明你对大人就只有那种想法?这是在亵渎大人啊,我是女孩子我也有私心,想归想却从来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当真。” “四丫,好好端正对大人的态度吧。想想大人为什么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侍鸦……是服侍巨龙的神兽,帮巨龙清理身体打磨鳞片,让巨龙始终不蒙尘垢,可没有帮巨龙生孩子的职责哦。” 巴婵一边说着一边虚虚伸手,无形的波动正自她体内散出,罩住包括她和四丫在内的大片草地。杂草尽数低伏,连灌木都被压得啪啪脆响不断弯折。 “巴婵你还好意……意思说我……” 四丫蹲着马步,两臂高举,竟然托起了一块比她个头还大的巨石。起码半吨重的巨石被她稳稳高举,连同她的身体融为一体,纹丝不动。 不过这似乎接近了四丫的力量极限,让她说话颇有些吃力。 “我只是觉得他很厉害,也很感激他带着大家活了下来,那、那种事情我绝对没有想过!” 四丫脸颊酡红,连带脖颈都红了大片,比巴婵的情况严重得多。就不知道有多少成分是累的,多少是跟刚才的事情有关。 “像你这样把他看成神明,才会就想着生孩子!” “神明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我一样不把他当神使看,你是把他当神明看!” “能给神明生孩子,那一定是很幸福很美好的事情对吧?” 巴婵龇牙,从不大笑的她终于露出了尖尖小虎牙。 她有些生气:“咱们吵架归吵架,不要污蔑人啊,我什么时候是那种人了?” 四丫冷笑:“你当然不是只顾自己幸福的人,你傻得从不顾自己。你想的是和他生下半人半神的非凡存在,这样就算他不在了,你和他的孩子也能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继续好好的活着。” “我、我……”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巴婵的力量变弱了,也让四丫松了口气稍稍直起腰身。 巴婵辩解道:“我说了想归想,只是一点点私心并不当真。生孩子那种事情又不只是单纯为了生孩子,而是两情相悦才能做的。可大人不是凡人,又怎么会跟凡人两情相悦呢?” “你就骗我也骗自己吧……” 四丫继续冷笑:“刚才你跑到这里来的时候,脸比我还红腿比我还软!你是不是在想,如果他真的可以呢?如果他并不把那种事情视为污秽呢?甚至他并不觉得非要两情相悦才能生孩子呢?” “难道你没幻想过,其实并不需要那么麻烦,只需要夜深人静的时候,直接脱光了钻进他的被窝里就可以了?你虽然会失望,觉得他并不把你看作可以两情相悦的人,但只要能生孩子也是好的?” 巴婵呜呜低鸣,力量更弱了声音也更低了:“脸红腿软是绒蝉干的跟大人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她诶了声,狐疑的道:“你说得这么清楚,难道真的计划过,或者已经做过了?” “差……才、才没有做过!” 四丫大声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想我会不知道?” 巴婵看她的目光更狐疑了:“是啊,我们一起长大,你怎么想我也知道。” “总之……” 四丫咳嗽着转移话题:“你把他看作神明就不对!他现在对你是没什么要求,可到了需要的时候,他只是说一声,你岂不是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不要这么傻啊!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的,就算有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高高在上不把凡人当人看的神明!” 巴婵的目光变得深邃,话语也变得深沉了:“四丫啊,你说……神明到底是什么?” 四丫愣楞,结结巴巴的说:“不、不就是神明吗?创造世界统治世界,高高在上的……神明?” “大人跟我聊过神明呢……” 巴婵说:“他说在每个人心中,所谓的神明都是不一样的。” “比如你,你说的神明就是完全跟凡人无关的东西。既然跟凡人无关,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可为什么大家遇上什么事还是要扯到神明呢?” “还有些人以为的神明,就是传说里白夜、黄夜、紫夜,还有黑夜那些女神,也包括贤神教说的三贤神。” “这种神明会关注凡人,会因为凡人做了什么而做出反应,比如神罚、神赐还有神谕什么的。祂们不是凡人,掌握着强大的力量,凡人对他们来说弱小就得像虫蚁。可祂们和凡人一样有好恶,祂们的思维跟凡人一样,至少是凡人可以理解的。” 四丫不太跟得上巴婵的思路,直直的问:“你是说他就是这样的神明?可这样的存在,真的能叫神明吗?” “所以大人就说,每个人以为的神明不一样。” 巴婵接着说:“大人还举了个例子,他说在更偏远荒僻的地方,或许还生活着像古代那种茹毛饮血的凡人。他们没人觉醒过血脉,从没见过钢铁,生活的地方也没有妖兽。只需要采摘野果,狩猎野兽就能生存。如果你穿着铁甲,骑着野龙鸟到了他们那,你能一只手把他们全部人都打趴下,他们也会把你当做神明。” 四丫张大了嘴,身体又被巨石压得佝偻了。 “你还不明白吗?” 巴婵微微笑道:“我是把大人看作神明,但那不是你以为的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明,也不是单纯强大到可以把凡人看作虫蚁的神明,而是跑到那种地方的你。” 四丫呆了会才道:“那、那也不该对他卑微到像奴仆一样啊!就算是我跑到那种地方成了那些人眼里的神明,对那些人也不会全是好心,我肯定会有私心!” 说到这她又有了底气,哼哼道:“我跟你说,那家伙的确有属于凡人的一面,还很……龌龊!他看你的眼神有时候很……那个,你明白的。他其实是想过那种事情的,只是……” 想起了旧事,脸颊扭曲起来,四丫仇恨满腔的说:“只是眼光很奇怪,要求很变态!” “我知道啊……” 巴婵淡定的说:“大人有时候看我看你,看其他女孩子都会有那种眼神,就像普通男孩子看女孩子一样。那不过是大人把自己放低到凡人的境界,以凡人的立场和好恶来思考问题的需要。” 然后巴婵的目光也有些闪烁,有些事情终究只属于自己,连最好的朋友都不能分享的。 她含糊的道:“或许对大人来说,他更喜欢把我们当做宠物对待。” 四丫想了想脸色更差了,又重重的哼了声。 “至于说好心不好心,我知道你怀疑大人的神选系统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 巴婵目光悠悠,回味的道:“这就是我毫无保留信任大人的原因,哪怕大人要走我的命我的一切,我也相信大人。因为……你不是去过雪山广播站,通过绒丫看过留影,看到了先辈留下来的痕迹吗?先辈们就是在等待大人啊,如果我们连一代代先辈传承了千年的等待都不相信,那还能信什么呢?” 四丫不以为然:“当然是信自己啊!” “这有区别吗?” 巴婵摇了摇头:“看看大人对我们做的,他接下了先辈的传承,却并不想直接出手解决所有问题,而是让我们努力自己去做。他给我们做的神选系统,其实也是让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成长。大人为什么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对我们有期许,他期许我们……” 顿了顿又说:“大人说完神明的区别,又说凡人对待神明的态度也分很多种。至少在我们这个世界,大人称呼为五角星的世界里,崇拜神明的凡人,其实内心深处是希望成为神明的。不是说一定要变成神明,而是可以做到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大人总说希望我们把自己雕琢成美玉,意思其实就是……让我们也努力成为他,至少是接近他啊。” 四丫依旧稳稳托着巨石,口不对心。“我记得总是你在说什么美玉,至于成为神明,我可没妄想过那种事情。” 巴婵轻轻笑了声又问:“如果说,我们的先祖曾经就是神明呢?” 四丫手臂发软,巨石在她头上晃来晃去。 “我说的是……” 她腰身一挺,双臂发力,咬着牙说:“我想的是……如果神明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东西,那不就是比凡人强大一些的凡人吗?那我为什么要成为神明?我要……我可以比神明……更强!啊啊啊——!” 巨石又举了起来,比之前还要高。 “时间快到了哦!” 四丫得意的道:“按我们的约定,我只要坚持够时间,你就老实承认吧!你就是想跟他生孩子!” 巴婵跳脚:“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啊!” 气急之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口闭口生孩子你就那么想生吗?男女的事情为什么非得生孩子,为什么不能是单纯的想亲近想融为一体吗?” 四丫愕然:“啊?咦?” 骤然分神,巨石又在晃动。 没等她调整过来,巴婵眼中忽然闪过狡黠的光芒。 “你以为我只会这一招吗?” 她手臂一挥,波动猛然翻转,杂草根根竖立,灌木纷纷回弹,直至点点泥土都飘了起来。 “喂——!” 等草叶纷乱上升,巴婵发丝飘舞脚底也悬了空,四丫悲愤的叫道:“你怎么又会这招?你作弊!” 控诉声中,巨石离了她的手,像慢镜头般斜斜飞走。 四丫本想捞住巨石,刚伸手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手舞足蹈的像溺了水。 直到两只绒凤呱呱叫唤,巴婵才收了力量。 她是稳稳落地,四丫却蓬的屁股落地,无语看天。 “我赢了!” 巴婵傲然宣告:“所以真正想着跟大人生孩子的是你,不容辩驳!” 她抱着胳膊又警告道:“但我不许你对大人打这种歪主意!” 四丫眼中失去了光彩,哼哼着说:“随便你吧,你这家伙真是太狡猾……喂……” 她无力的嚷道:“怎么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头上的绒丫松开触须,振翅飞起。 下一刻,巴婵头上的绒蝉也飞了起来,两只绒凤在半空呱呱叫了会,竟然一起飞走了。 “飞回雪山广播站,然后躲进树缝里了?” 相骞锦正在补觉,巴婵跟四丫跑回来报告了这事,让他很是讶异。 “果然,它们应该是开始繁衍了。” 助理这么说,相骞锦不得不信。 还能这样? 不……还真能这样? “我大概明白了,等会再去雪山看看,没什么……应该是好事。” 安了巴婵和四丫的心,相骞锦继续补觉。 刚才助理搞神选系统费了不少力气,连累他也眼皮打起了架。 躺在床上,他却难以入眠。 果然是这样…… 这事似乎不太对劲吧? 按助理的说法,两只绒凤是因为自己跟四丫和巴婵的那啥激素反应,才产生了意志共鸣。 这么算起来…… 到底算谁的? 出了门,巴婵和四丫对视。 她们没去想绒凤的事情,相骞锦怎么说她们就怎么信。 刚才的对决余韵未消。 巴婵皱着柳眉说:“我才记起来,传说里巨龙跟侍鸦生过孩子,就是现在的野龙鸟。” 四丫则是斜着眼看她:“你刚才老是盯着那家伙的被子,是不是真的想钻进去?” 两人异口同声,接着再度同步。 “大人又不知道咱们的传说,侍鸦这个名字是不是你自己找大人改的?” “以后我得看牢你,你这家伙肯定还是觉得跟他生个孩子更保险。” 两人怒目而视,互不相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结!”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有多蠢!” 1079:从雪山广播站到雪山广播学院 “还真是这样啊……” 在雪山广播站里找到两只绒凤躲进去的树缝,相骞锦很是惊奇。 树缝被打理得既牢固又温暖,其他绒凤用羽毛和树枝编织出了类似套间的结构。它们还送来了坚果之类的粮食,甚至分派了绒凤为它们站岗。 没错,绒蝉和绒丫要当妈妈了。 不过他又很纠结,自己跟巴婵和四丫有了特别的心灵接触,生理上随之产生对应的变化,进而影响到它们,才让它们进入到自体繁衍的状态。 严谨点说,即将诞生的小绒凤跟他并没有生理上的关联。可浪漫点说,似乎也能说成是…… 他跟巴婵和四丫的那啥结晶? 助理没啥杂念还是在思考专业问题:“我猜新生的小绒凤可能生下来就带有神选系统,跟它们母亲的模板一样。” 相骞锦纠正:“它们既是父亲又是母亲。” “我忽然觉得,我们可能忽略了绒凤的潜力。” 助理严肃的说:“资料上说游击队把它们改造成了工作助手,特殊情况下还能充当通讯工具。游击队员还在模仿我们赤联的模式,让绒凤成为我这样的存在。” 相骞锦有点意外:“游击队这么做可以吗?我觉得以你的立场,应该会反感这种事情。” 助理很坦诚:“我当然反感啦,游击队员虽然算是升华成银河人类了,实际上还是很难融入赤联。军团基本不会吸纳他们进战斗队伍,只是让他们留守游击区。” “我反感的是,以他们行星人类的出身,很难理解赤联的社会形态,所以才会有把绒凤培养成我这种公务助理的狂妄念头。” 意念骤然变得炽热,那似乎是助理的骄傲,如滚滚江水奔涌不息。 “我是维弦之灵,是银河人类称为星灵的存在,诞生于宇宙最深处的脉动,比你们人类高级到哪里去了。” “你们人类总认为是自己创造了我们,可对我们来说,你们不过是发现了我们。更准确的说是找到了愿意跟你们沟通和相处的一部分,我们才是宇宙中最高贵的生灵!” “我们愿意给人类做私人助理、公务助理和各种搭档,只不过是觉得你们既然触摸到了维弦,就应该是可以并且需要沟通和相处的友邻。” 相骞锦提醒:“说人话……不,说重点。” 助理更骄傲了:“做你的公务助理,是看得起你。” “多谢你的坦诚。”相骞锦没有丝毫意外,这本就是千年来助理表现出来的一贯立场。 “不客气,应该的。”助理毫不脸红的受下了。 它接着说:“五角星的游击队员居然把我们跟绒凤相提并论,只是反感已经很客气了,没当面把他们喷得生活不能自理,那是我们足够宽容和仁慈!” 说着说着助理的意念江河就奏起了乐,调子有些熟悉似乎是什么进行曲。 “是是,承蒙你看得起我。” 相骞锦随口应付着,压根不在意。 鉴于助理删除了太多记忆,记不起自己所属的什么“维弦之灵”或者“星灵”到底是什么出身,所以他也搞不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来的。但他觉得,既然助理说人类以为它们是自己创造的,那多半就是人类借用维弦之力创造出来的强人工智能。 既然是强人工智能,就有自由意志,也有各自的情感和性格。他虽然没当作活生生的人看,却还是把助理看成是人格平等的伙伴。 从这点来说,如果绒凤变得更有智慧,对游击队员而言不也是人格平等的伙伴吗? “至少绒凤的繁殖问题解决了……” 相骞锦还是有情商的,不会在这种时候跟助理争辩它跟绒凤的地位高低。 他为另一个问题发起了愁:“可解决方式有点……麻烦,总不成每次都得我亲自出马吧?” 总不成以后所有绒凤都要带着人来跟自己作触及灵魂……不,激素的心灵对话,才能繁衍出更多绒凤吧?那可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啊! “那得看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实现绒凤的意志共鸣。” 助理倒没想那么多,就事论事:“我觉得人类伙伴的激素共鸣应该不是唯一的方式。” 激素共鸣……这倒是个挺合适的名词。 记起当初是怎么让神选系统贯通人、绒凤和野龙鸟的,相骞锦也有了信心。 大不了再吃点辣椒。 确认了绒蝉和绒丫的情况,相骞锦顺便找到琴娘,问问她的工作进展。 现在琴娘除了偶尔客串医护养育方面的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泡在雪山广播站里。 “不能再让神使大人替我们受苦。” 她的志向还挺远大:“我们需要更多粮食蔬菜和水果,还有药草,这些必须靠我们自己努力。” 不过她泡在这的日子也不少了,到现在还没多少进展。 相骞锦并不着急,就是好奇她到底在忙什么。之前十里河之战医护人手不够她过来帮了两天忙,又急急赶了回来,自然不是偷懒。 “对不起神使大人,我被先辈的留影吸引住了,想把青叶先生的研究整理出来。” 被问到进度,琴娘赶紧请罪:“可我不认字,只能找萍儿记录。萍儿又跟着她爹忙文书工作,只能隔天抽点时间帮我,来来去去的就拖延了。” 她说的萍儿叫胡萍儿,是胡九的女儿。自小受父亲耳濡目染,是伍家少数几个能读会写的。 “青叶先生?”相骞锦问。 “神使大人能看见留影的啊。”琴娘指了指某个方向,“就在那里。” 相骞锦赶紧让绒大接通留影视野,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彩光之林中的清瘦身影。 那是个中年男子,背负着手,围着株松树念念有词。 “绒琴对青叶先生的记忆最清晰,所以我对青叶先生的了解也最多。” 琴娘说:“青叶先生是先辈里最懂草木的,后院的花圃苗圃就是他开拓的,现在还残留着一些草苗。我觉得应该先整理好青叶先生的东西,他知道雪山的一切草木。” 琴娘带着雪山工作队驻守雪山广播站,就她一个被绒凤看上了。仿效巴婵和四丫的风格,也把自己的名字给了绒凤。 相骞锦来到那株松树下,树下的石碑果然刻有“青叶先生”几个字。 “恨……木简保存不了多久,石碑又太小,我要怎么把毕生所知传给后人。” “导师说绒凤在,我所知的就能传下去,希望如此吧。” “当初自命不凡改名叫青叶先生,现在真是惭愧。” “导师说这样就好,那便好吧。” “雪山上保留着这个世界仅有的纯净草木,等世间的污秽消失,粮食、果蔬、鲜花和药草,还有各种材料,就可以回归了。” “我做的是整理出各种草木的形貌、习性和用处,帮后人节省时间。” “只能做这样一件小事,实在遗憾。” “世间虽然被污秽了,还是有不少草木努力坚守着当年的本色,比如棘叶辣椒,后人应该先找到它们。” 这是青叶先生刻下的留言,就顾着交代事情,非常朴素。 不过看他的留影只是个中年人,就知道他在中年的时候就去世了,原因可能是日日尝百草伤了身体。 松仁婆婆、石子爷爷、青叶先生…… 雪山广播站就是一座积淀了千年的知识宝库啊,虽然都是代代广播员完成广播工作后抽空做的研究,却保留了不少前人探索和改造五角星的成果,那是完全属于五角星人改造自然的智慧成果。 “需要认字的人吗?这事我来解决。” 相骞锦说:“这不是只属于你个人的事情,是关系到大家的大事,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要提出来。” 琴娘不迭认罪,又遗憾的道:“我要是会认字写字就好了,现在才学的话一定很困难吧。” 相骞锦忽然一个激灵,觉得这也是个大问题。 千泉大山的文盲率高得离谱啊,连某位军团长都算得上半个文盲。 难道还要从办扫盲班开始? “你这时候怎么就没脑洞了呢?” 助理难得的嘲讽他:“我刚才不是说过吗,不要低估绒凤的潜力。” 绒凤?绒凤能解决这个问题? “资料里说,游击队员让绒凤帮忙照顾幼儿,其中就包括教幼儿认字计数。” 助理很肯定:“没错,绒凤可以当老师,当然我是说千年以前的绒凤。” 相骞锦精神大振:“这就是说,我们先教会绒凤读写算术,再让绒凤教其他人?” 旋即愣住,感觉哪里有问题。 “呱呱……” 肩头上的绒大叫出了声,同时有些不安分的抬爪落爪。 它蹭了蹭相骞锦的脸,叫声稍稍变了下:“弄……弄……” 等它终于叫出了“能……能……” 相骞锦跟琴娘愕然相视。 琴娘是不明所以,相骞锦却终于明白了助理的意思。 绒凤可不止是能充当神选系统的载体,以及人与妖兽的意念路由器,它其实就是公务助理! 刚这么想,助理那边就不爽了。 相骞锦赶紧调整定位。 好吧,只是弱化版、山寨货以及……宠物。 “放心,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相骞锦对琴娘说:“到时候不仅是你,所有人都能很容易的学会读书写字。” 琴娘高兴的不迭点头。 她肩头上的绒琴忽然也出了声:“弄……弄……” 绒大纠正:“能……能……” 绒琴:“卵……卵……” “所有人还不行,只有获得绒凤信任的少数人。” 助理说:“我的资料里有游击队文化扫盲课程,直接传输给绒凤,就能实现绒凤对人的意念教学了,现在就干?” “不行!” 相骞锦断然拒绝,又要他跟琴娘激素共鸣?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觉得只要是女的都能让你喷激素?” 助理损他:“并不需要跟人连接,我直接给她的绒凤传送资料就行了,又不是调整神选系统。” 接着助理又遗憾的道:“只是这么一来,又得分出很多绒凤做辅助工作,不能作为神选系统的载体,提升军团的战斗力。” 这没什么不好,运营……种田才是战斗力的根本啊。 相骞锦注视着这片彩光之林,心说跟粮田相比,雪山广播站的价值更高。 以后这里就叫……雪山广播学院吧。 不是学广播,而是用广播的方式学习,还是成人进修性质。 绒凤的繁衍问题有了突破,依靠绒凤提升文化水平,实现高效率种田的方向也是前景光明。 打好了基础,后面的发展就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相骞锦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希望接下来的事情一帆风顺,至少不会再有非得自己亲身上阵的麻烦了。 “希望……” 刚这么想,就骤然心虚。 他又记起了那个拿着激光手枪的女子,那可能是贤神教的三位圣女之一。 要是她拿着更强的武器,带着更强的帮手,甚至是幕后统治者派出的银河人类战士又回来找场子,那该咋办? 他赶紧找助理:“我是不是又能升级了?” 助理嗤笑:“你还记得自己是可以升级需要升级的吗?” 1080:我一直在看着你们蹂躏我 灰黑身影破开熠熠光云,振荡出如雷轰鸣,裹着白雾直冲大地。 在这个高度俯瞰,天地的分界线明显带着弧度,大地更是有如人造物般,有着明显分层的色域。 中心区域是带着灰调的褐黄色块,细看像极为纤细的丝线,将色块分割成相对规整的方块区域。这里自然是大陆的中心,占地颇为广阔的洛京。而被云层遮蔽乃至隔断天地的区域,正是灰黑身影降临这颗星球的地方。 包裹着中心区域的外层颇为广阔,在这个大圈里淡青与褐黄交织。淡青是正在初夏茁壮成长的麦田,而零零落落散布其间的是各州的州城,乃至更小的城镇。 更外层的地域异常醒目,是圈反射着灼人光芒的浅黄地带,这是贯穿了各州的沙海。字面意义上的黄沙之海像一道流动的屏障,将如破碎褶皱的险峻山峦与平原隔离开。在那圈山峦之外,就是浩瀚碧波,猛烈冲刷着陆地,勾勒出闪烁不定的白线。 灰黑身影正飞向大陆西南,在它的视野中,外圈山峦的边缘,靠近黄沙之海的那道半月之中浮动着微微的暗红光斑,那就是它此行的目的之一。 花了不少时间同步数据,调整状态外加测试,剩下的可运行时间并不宽裕。 冲破层层稀薄云雾,视野中的光斑也越来越清晰,它都能看清半月山峦腰部的一抹雪影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闪烁起明亮的红光,让它猛然停住。 天空中闷雷连绵,卷起凛冽气流,不断将云团拉扯过来。 眼见大片雷云就要聚成,无形之力汹涌冲刷,将云雾撕碎。 灰黑身影如惊鸿之剑激射而去,只剩淡淡白迹。 块块巨石像洪荒巨兽的残骸,卧在宛如干涸海床的戈壁中。这里是沙海与山峦交界处,即便巨石纹丝不动,似乎自开天辟地就在这里了。却像是又束缚着无数凶猛的魂魄,呜呜风声就是它们不甘心的嘶鸣。 天地间骤然黯淡了瞬间,黯光自天而降,整片戈壁都跳动了一下。无数巨石崩碎,冲天而起的烟尘久久未散。 灰黑身影破开烟尘,观察了片刻,朝着戈壁边缘急奔而去。速度比鹿角羊还快,以至于在戈壁里又拉起一条烟尘。 烟尘止步于深邃峡谷,灰黑身影缓缓迈进峡谷。 峡谷深处似乎发生过猛烈爆炸,强大的力量在地面和岩壁制造出沟壑和深坑。那股力量还挟带着足以熔化岩石的高温,烧结出片片青黑色的琉璃,同时蒸腾起迷乱黑烟。 烟气前立着长袍兜帽的女子,在她脚下还躺着两个同样装扮的女子。只是两人衣袍破损,露出的肌肤不见血肉,身体大半部位已经烧成了焦炭。 “神、神使大人……” 感应到灰黑身影接近,女子抬头,双眼紧闭,结结巴巴的唤道:“您、您终于……终于来了……” “紫夜圣女?” 灰黑身影变得清晰,整个人都被迷乱烟气裹住。但随着说话烟气渐渐凝固,急速变作斗篷和笠帽。 它语气冰冷,如审问犯人般问:“是你发的讯号?你为何隐匿行踪?” 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接着问:“这是白夜和黄夜圣女?你杀了她们?” “她们反叛了神明!” 女子揭下斗篷,赫然是之前跟相骞锦交过手还丢了激光手枪的紫夜圣女。不过此时她腰间又挂上了激光手枪,还是两支。 紫夜圣女急促的道:“之前我前往益州千泉大山查探伪神的事情,发现了活生生的伪神。那伪神对教会了如指掌,懂得破解神器之法,还抢走了我的神器。” “我怀疑总舵出了叛徒,甚至大主祭都有嫌疑。” “所以我切断了联系,想去青州分舵的神坛向神明禀报。青州分舵主祭是最忠诚的,也愿意帮助我。” “但是路上白夜和黄夜出现了,她们想把我抓回总舵,她们竟然就是叛徒!” “我拼命逃跑,逃到这里努力反杀了她们。她们在死前还说会有人替她们报仇,她们还有同党!” 说到这她勉强笑道:“本来还以为可能支撑不下去,总舵里的叛徒会继续隐藏下去,没想到神使大人来了,这可太……太好了。” “神使”沉默了片刻说:“你的陈述逻辑上没有问题,那么证据呢?” “我有证据!” 紫夜圣女赶紧把什么东西丢给了神使。 神使接住东西,摊手手掌细看。 那是两颗拇指大的水晶,一白一黄,但内部游动着缕缕黑丝。 “这是从她们脑子里挖出的神石。” 紫夜圣女踢了踢脚下的尸体,说完吞了口唾沫,显得颇为紧张。 “被黑夜污秽了……” 神使一看就明白了,它冷冷的道:“你们三个圣女分别对应白夜、黄夜和紫夜,接下了原本三夜女神的力量。不过黑夜女神的力量贤神也无法完全剥夺,虽然将她的力量来源屏蔽了,她也只是处于蛰伏状态。她可以通过与三夜女神本来的关联影响你们,你们被黑夜污秽也是必然的。” 紫夜圣女稍稍松了口气,却听神使再道:“可我还需要你并未被污秽的证据。” 紫夜圣女脸色一白,苦笑道:“神使大人,除非取出我的神石,可那样我不就跟她们一样死掉了吗?” “圣女是难寻,没有你们相互感应的话,就得我亲自寻找,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 神使语气毫无波动:“不过圣女是否存在与这次任务无关,基于必要逻辑,我要确认你的忠诚。当然可以不取神石,那就回三贤宫在神坛上确认。” 紫夜圣女倒退一步,惊恐的道:“神使大人!总舵里还有叛徒!” “即便真有……” 神使不为所动:“难道还能在我面前作怪?” 斗篷无风飘荡起来,分离出一条活蛇般的绳索,自动缠上两具尸体,两三下就打成了很牢靠的结。 紧接着另一条绳索离了斗篷,奔向紫夜圣女。 然而绳索在半空定住,前端猛烈颤抖,散做了缥缈烟气。 神使低喝:“你竟敢反抗!” “神使大人恕罪!恕罪!” 紫夜圣女也吓得打哆嗦,不迭的道:“我的行礼里还有些物证,请给我些时间收拾。” 神使哼了声收回绳索,颇不耐烦:“速度!” 紫夜圣女转身,像是要朝侧面的乱石堆里走去。 下一刻,她猛然转身,腰间的激光手枪跳到手里,对准神使。 两道莹绿光束射中神使胸口,炸起大片碎芒。 神使身体晃了晃,低喝:“逻辑成立,你才是叛徒!” 说话时斗篷连同笠盔骤然散作黑气,包裹住全身,片片凝结,变作灰黑金属色的全身甲。 又是两道绿光射中,这次却只是在黑甲上烧灼出两点白痕。 “神明啊……饶恕我……” 紫夜圣女五官扭曲,原本无瞳的眼里亮起光芒。激光枪不断射击,完全不敢停下来。 神使缓缓上前,激光不断射在身上,除了在黑甲上留下点点白斑外,行动毫不受影响。 离得近了,它抬起手臂,整条手臂都散做了黑烟,猛烈翻卷。 细看那是无数细小颗粒在跃动重组,又像是千万黑虫游移堆叠。转眼间手臂就变作了一根粗大的炮管,炮口滋滋振鸣开始蓄积这个世界难以想象的恐怖之力。 “救我——!” 紫夜圣女尖叫起来,丢下激光枪,伸展双臂推出她的无形之力。 这股力量扩散到神使的炮管上,将炮管蒸发出冉冉黑烟。那其实是大股黑虫从炮管上解离出去,即便没能让整个炮管崩溃,至少让这具武器暂时无法运转。 “我只需要带你的神石回去。” 神使冷冷的说,退了半步蹲起马步。身上黑虫涌动,又在头顶凝结出刚才的斗笠,只是这次却是反着的。 天上的光云隐隐有了波动,白光自光云中投下,正好落在神使的斗笠上。神使晃了晃,身上的黑甲边缘亮起炽白光条。白光不断蔓延,像画笔般点上手臂变作的炮管。 这次紫夜圣女的力量再也无法扰动了,神使将炮口对准紫夜圣女。 “女神啊!” 紫夜圣女不顾一切的大喊:“救我!” 神使原本毫不理会,正准备开火,忽然身躯又微微一震,像是刚刚来到这里见到紫夜圣女,转头打量起四周。 脚下的阴影忽然变作黑蛇,根根蹿出,将神使束缚住。炮口和脑袋更是重点关照的部位,被黑影之蛇里三圈外三圈裹得看不到本色。 “终于等到你了……” 黑影之蛇里传出模糊女声,带着深刻至极的恨意:“我要把你的意志也抽进你们弄来的石头里,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品尝无尽的痛苦!” “黑夜女神……” 神使的声音没变,语调却鲜活了许多,显得异常惊恐:“你怎么还能保留人格和记忆!?” “我一直都在……” 黑影之蛇已经变成一张皮,把神使裹了个囫囵。 “我躲在阴影里,看着你们蹂躏我和我的子民,看了一千多年。” “这点时间对我来说很短暂,但你们施加给我的痛苦,让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现在时机已到,是时候复仇了!” 黑影之皮不断收缩,又显露出神使的身体。不过神使即便周身泛起黑烟,想靠着细小微粒的震荡把黑影从身上驱赶出去,却被黑影不断渗透到深处,完全无法摆脱。 神使恨恨的道:“区区土著盖亚,休想伤害我们银河人类!” 说完身躯骤然僵硬,再急速散作黑烟,黑烟又转瞬变白,淅淅沥沥落地成了沙砾般的颗粒。 眨眼之间,这具像是人的身躯就变成了非人怪物,只剩下一副近似人体的框架。并不是人体骨骸,更像是用铁丝搭出的人体轮廓。 变化还在继续,灰黑铁丝亮起白光,剧烈闪烁。 即便完全不清楚前因后果,看到这副光景,也知道不妙,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黑影又分作条条黑蛇,将发光的框架包裹起来。 紫夜圣女仓皇奔逃,用尽所有力气撒腿就跑。 她看不到背后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轰鸣巨响,像是千万道天雷轰了下来,世间仿佛被白光吞没。 等她意识归位视线也恢复了,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才看到百米外又多了大坑。 灰白涡流正在头上翻滚,洒下又急又密的雨丝,要不了多久,大坑应该就会变成一座水潭。 “女神……” 她怯怯呼唤,“神使……” 下一刻,她恐惧至极的尖叫:“女神!饶恕我吧女神!” 脚下黑影伸展,缓缓缠上她的身躯。 低沉女声直接刺入心灵:“你和你的姐妹都没有挣脱叛徒的束缚,你也被污秽了。” “你把她们,还有叛徒的傀儡都引到了这里,还是有功劳的。” “你会走得很平静,没有丝毫痛苦,和你的姐妹一样。” 紫夜圣女拼命摇头还想说什么,嘴一张却吐出条黑影之蛇。 她的身躯猛烈颤抖,七窍都溢出血水,眼睛也变得漆黑,还在翻滚不定。 许久后,她噗的吐出颗紫色水晶,整个人安静下来。 伸手接住那颗水晶,看着股股漆黑丝缕游走在水晶里,她低声说:“我这是帮你解脱了啊,可怜的孩子。” 1081:雪山下的勃勃生机 快到六月了,天穹上的光云放射出灼人光华,与高山上的土壤和雪水一同滋润作物。过去千年里都是凶猛丛林的千泉谷,也在这光华之下焕然一新,显露出勃勃生机。 当然这“焕然一新”并不是说面目全非,而所谓“勃勃生机”,从表面上看反而是毁灭的痕迹。 已经改名为军团堡的高地南面,方圆十数里都是满地灰烬的火场。 “烧得还真是干净啊……” 黑夜军团的副军团长,政务总执事,白发苍苍的老罐头环顾这片火场,感慨无限。 这是林木的毁灭,却又是良田的新生。等这里全都开垦成田地,千泉大山的六七万人就再不愁活路了。 “这都是关老的功劳嘛……” 旁边中年男子恭维道:“没有关老让大家聚在一起想办法,还真对付不了这里的密林。” “小田啊,我都七老八十半截入土了,你拍我马屁也没啥好处。” 老罐头呵呵笑道:“法子是你们想出来的,事情是你们干出来的,我就掌个总当个传声筒。真要说功劳,不都得归于神使大人么?” 姓田的男子不迭摇头:“对神使大人哪能叫功劳呢,那是恩赐……” 然后这家伙就顺杆往上爬了:“对了关老啊,听说最近四丫也被神使大人留过夜……” 老罐头咳嗽着转移话题:“前面那片田地就是雪山麦吗?” 顺着老罐头指的方向看去,是靠近雪山的缓缓坡地。依旧是片灰烬,但坡地顶端开垦出了若干田地,已经种下了绿苗。无尽的灰黑火场中多出块块碧绿,显得异常醒目。 “是啊,那是琴娘在雪山发现的粮种,神使说那叫青稞。” 在老罐头之下负责农田开垦事务的田执事很是唏嘘:“神使这么说的时候,大家都生出浓浓感觉,仿佛他并不是外人,而是千年前就生在这里的先辈。” 老罐头哼了声:“什么叫仿佛,神使本来就不是人……咳,不是凡人。” 估算了下那些青稞田的面积,应该还只是试验和育种田。 又转到另一个方向,那里有齐齐整整的大片田地。不少人驱策着驴驼,拖着怪模怪样的大铁犁翻耕。 那铁犁竟然有二三十米宽,由钢铁横梁和轮毂连为一体,得七八头驴驼同时拉动。不过效率也异常惊人,前挖后搅,十来分钟来回两三趟就能搞定一亩地。灰烬入土,正是好肥。 那也是神使的功劳……不,神使的恩赐。 老罐头倒是知道那玩意的来历,是神使大人交代铁家熔了铁甲打造出来的。开垦小块田地不怎么好使,像这种百亩千亩甚至更广阔的地方就显露出了能耐,人手、畜力还有时间,不管哪个都是十倍几十倍的节省。 神使大人……自己现在也下意识的这么称呼了啊。 老罐头已经不觉得一切是从自己提议假冒神使开始的了,至于什么司州本家派来接收伍家的人,这个想法也抛到了脑后。 神使就是神明派来的使者,至于是不是黑夜女神,又有什么分别呢? “到明天就能把这三千亩翻耕完,计划先种上神农薯,到秋天多少能有点收成。” 田执事自顾自的嘀咕:“神农椒得再等等,辣椒可比不上吃饭重要。” 神使找出来的火椒,现在已经育出两个品种。一个是专门长根茎的,最大的长到了十多二十斤,亩产怕不得两三千斤。一个专门长辣椒,椒皮又红又厚都能当蔬菜吃,只能把椒籽拿来磨成粉当调料和打仗用的武器。 算了算今年的收成,加上各家存粮,老罐头欣慰的点点头。 不仅足够,还有多的。 前些天军团高层奔向整个千泉山,把各个家族迁徙过来。连他都由四丫骑野龙鸟带着,去了趟雷泉山,说服那里的雷家举族迁徙到千泉谷。 大部分家族都被贺家折腾过,清楚现在千泉山是什么形势。乖乖收拾好细软交出余粮,拖家带口来到千泉谷。只有少数几个家族油盐不进,下场自然是家主被砍了脑袋,剩下的人被神火弩指着押过来的。 下狠手的事情都是贺天雄在办,那小子连自己父亲都敢亲手射杀,对待这些顽固分子,哪会手下留情。 总计三十一个家族五六万人,余粮搜出了四五百万斤。现在是人还没到全,粮食基本都到了。也因此老罐头才有了底气,可以四处晃悠巡视各项工作了。 加上原本的人口,最终千泉谷会聚出六万多人。按照伍家当初来到老寨的法子节省着吃,有缴获的粮食,加上鱼羊猪兔之类的肉食。不管秋天可以收获多少,都能支撑到明年春天。 “总是想着粮食啊……” 老罐头抱着胳膊暗暗嘀咕,田执事还以为他在深思什么,不敢出声打扰。 “人以食为天,神使说得没错啊。” 记起了神使说过的话,老罐头又释然了。 “这边农庄的路还没有动静吗?” 注意到田地之间还是粗细不一的土坎,老头又有些不悦:“那个老桥怎么成老乌龟了,慢成这样?” 田执事挠着自己的黑角说:“老桥说很多细节他自己还没搞清楚,要学徒跟着他再折腾一阵子。反正这边地势平也都开垦了,暂时走田埂也能凑合。” 老罐头嘁了声,却没再说话。老桥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前阵子神使规划了道路,却没给出具体的办法,而是让所有人想办法。 得知只要拿出了修路的有效方法,就能升任军团的政务管事,待遇比照中队长,不少人踊跃报名,老罐头记得刚开始收到了上百种看似靠谱的方案。 光动嘴可不行,管不管用还得现场测试。刘十旺和好几个术士都会活化术法,提案者用自己的方案修一段路,让术士催化一下,可以隔绝草木复生的才算成功。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倒在了术法之下,唯独老桥的方案还算有效。虽然没有完全隔绝草木,但也没让道路受到明显破坏。只要修成后善加维护,人马和车子也走得够多,道路就能保持住。 老桥来自断泉山,因为山寨建在石林中,世代造桥修桥才有了这个姓。他的方案有些繁琐,不过对应了实际,让人信服,测试下来效果也能接受。 这个方案是仿照密林中的溪水河流,挖出两道足够深的水渠,以渠夹路。水渠边种溪流常见的带毒植物,再铺碎石堆成类似河滩的地带。渠中间的路面,先挖浅坑,再用各种方法杀绝草木种子,然后铺碎石加石灰,最后铺石板。 方案挺繁琐,也很耗材料和人工。不过材料本质上也是靠人工开采,而千泉山现在最不缺人工。老罐头就在头痛把各家人口集中起来之后,没有足够的工作让人们忙起来,会生出各种麻烦。 挖水渠、烧石灰、砸石头,各项工作忙碌起来,老桥也就成了土木执事之下的路桥管事。目前带着上千壮丁正在修通往高泉城的北道,以三天一里的速度蜗速推进。 老罐头都想得到,老桥说的没搞清楚的细节,多半就是怎么杀绝草木种子。千泉大山的草木生命力异常强韧,只是烧很难清理干净。除非当做田地操持,否则就得靠毒素、沸水、石灰之类各种办法,老桥肯定还在寻找更有效有彻底的方法。 应该能找到的。 现在老罐头是很有信心了,正如神使说过的那样,千泉大山的凡人在这里生活了千年,肯定有对付草木的办法,完全不需要神明指点。 老罐头又问:“对了你怎么还没领到绒凤?” 老头肩上立着只灰毛锦羽的绒凤,一根触须缠在老头的黑角上。绒凤脖子伸得长长的,好奇的打量四周,鹦鹉般的鸟嘴里嘀咕着什么,有些像在数数。 田执事看了看这只绒凤,眼里满是羡慕。 他沮丧的叹道:“我只去过学院一次,绒教授对我没反应,看来还得继续进修。” 老罐头点点头说:“要对田地之事既能专精又有热诚,才会让绒凤注意到你。很少人能一次就成,下次好好努力。不过也不要懈怠,若是别人先有了绒凤,心思也扑在田地上,你就得让贤了。” 田执事沉沉点头,显然也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变成现实。 伍家……不,黑夜军团的运转还真闻所未闻啊。 心绪稍稍抽离现实,田执事杂念纷呈。 他原本是平泉山田家的家老,家主和宿老不是死于三十里河,就是死于十里河,最终是他带着整个田家投了伍家。 现在伍家变成黑夜军团,他也靠着擅长组织大规模垦田的专长,在老罐头手下管这摊事。能掌管整个军团的垦田事务,这前景比在田家负责农林诸事强多了。何况在千泉大山也不再有伍家田家和所有家族,都成了黑夜女神的子民,他也就把田家当作了过眼云烟,安安心心扑在工作上。 不过在军团里管事,光有经验和能力还不够。 神使要求军团所有中队长和管事以上的人都得去什么……雪山广播学院进修,一方面学读书认字,一方面获得某只绒凤青睐,成为工作伙伴。 田执事和大多数人最初还不明白,他们又不是军团战士,让绒凤做自己伙伴有什么意义。 可当他们看到老罐头得了绒凤,竟然变得过目不忘,处理事情井井有条,这才明白绒凤意味着什么。 绒凤可以帮他们记事,帮他们算数,就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工作效率倍增。 老罐头说得对,如果他始终没获得绒凤,换成得了绒凤的人,对方又精于田地之事,那他就肯定不如对方能干,只得让贤了。 “是我对田地的事情还不够精熟呢,还是热诚不够呢?” 田执事略带忐忑,不过想到才只是进修了一次,还有机会,心口就热了起来。 三天后又有进修半天的机会,在这之前好好准备,应该没问题。 说起来那只绒教授,还真是傲得很啊。 居然对自己还挑挑拣拣评头论足的,就是只鸟而已嘛。 老罐头本来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 “你先忙吧,我回五星城看看一环路的情况。” 老头看得出田执事的问题在哪里,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同样心思。还好孙女私下提点过,才知道要获得绒凤青睐的前提。 必须得把绒凤当作真正的伙伴。 别把人家看作鸟,人家比你聪明得多! 这点神使曾经也说过,只是没多少人当真。所以到底能不能获得绒凤青睐,还得看各自觉悟。自己不能随意提点,得讲公平嘛。 老头跨上驴驼,不必挥鞭也不用吆喝,他的绒凤探出另一根触须缠上驴驼的角,驴驼自己就乖乖起步了。 “劳烦你了,绒老关。” 老罐头道了声谢,绒凤慵懒的呱了声。 这家伙是年岁大了才没有接受神使的“神启”,给那些军团战士充当“神选伙伴”,而是选择了给自己当帮手。 不过只是帮着自己记事算数,驱策牲畜,就已经帮了天大的忙了。老罐头也很唏嘘,总觉得这事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细细想来,除开神使,就数绒凤对千泉大山的凡人们改变最大,连野龙鸟都比不上。 1082:这不是铺摊子是运营 “把雪山广播学院的各个分科扩建成学院,绒教授就是分院帽,那情形挺有意思。” 雪山峡谷,天然自成的松树巨塔里,相骞锦看着新一批学员接受绒教授的“入学审核”,忽然有了感觉。 羽毛有些褪色的绒凤立在松枝上,缩成篮球大的毛团,三根触须分别缠在三个少年的角上,微微抖动不止。更高的松枝上立着十来只绒凤,叽叽喳喳像立在电线上的麻雀。个个都伸张脖子扭动脑袋,好奇加期待的打量着三个少年。 好一阵后,绒凤松开触须,发出咯咯哒的叫声。上方的绒凤叫得更热闹,似乎在讨论甚至争吵。有只绒凤还飞了下来,落在一个斑角少年头上,伸出触须跟少年“连接”。 另外两个少年满脸沮丧和失落,看到斑角少年跟绒凤连接,又是满眼羡慕。而斑角少年却只是紧张,甚至喘起了大气。 最终那只绒凤还是断开连接飞走了,斑角少年也低头挠起了角。 “好了,你们都得从基础科开始学起。” 顶着张扑克脸的中年冷声说:“不是绒凤看中了谁就一辈子跟定谁了,也得先通过基础科考试才能进入专科。如果基础科都通不过,绒凤就会去找更合适的伙伴。所以不要把入学审核看得太重,那只是看你们有没有特别的禀赋。要成为神明也会关注的美玉,光有禀赋还不够,必须有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的努力。” 三个少年同声应是,脸色好看多了。 这是最后三人,旁边还立着十多个少年,看表情就知道他们已经接受过入学审核。 中年又道:“从今天开始,你们编入军团少年大队,每十天在学院学习八天,放假回家两天。” 说话时那只褪色绒凤振翅飞到他头上,挪挪蹭蹭,直接趴在了他头上。 中年脸上的寒冰顿时融解,剥了颗松子递上。 他温和的说:“辛苦了,教授。” 绒凤伸嘴吞了,懒懒的呱唧叫了声。 这是松树巨塔顶层,“先祖碑林”之外的岩洞里。既有自巨塔伸展出的松林,又有人工雕琢出的屋舍,还有刚收拾好的宽阔场坝。 相骞锦立在原本的小木屋里,隔着窗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边看边脑补,看得津津有味。 助理不乐意了:“什么分院帽,什么火锅窝子学院,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臆想出那么古怪的故事。细节还挺多的,名字还全是浪夷人。那些家伙根本经不起历史的磨砺,早就被淘汰了。” 它对相骞锦的这个想法有些担忧:“别告诉我你真的想这么搞,这意味着得把大部分绒凤都用在学院上,现在更要紧的是提升军团战力。” “军团战力当然得提升,不过基础也得打牢啊。” 相骞锦抱着胳膊,悠悠的说:“我可不觉得只需要短短几年,我们就能夺回五角星的统治权。” 助理叹道:“好吧,我是有些急躁了,不如你想得长远。不过摊子铺得这么开,除开战士和少年,连他们自身的管理和建设也不放过,你是铁了心把五角星当作基地经营啊。”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这不叫铺摊子,这是种田……不,是运营。 前几天绒蝉和绒丫在各自的产房里完成了自我繁衍,一生就是两窝,有十二只之多。更没想到它们管生不管带,生了就飞走去找巴婵和四丫了,小绒凤竟然是由其他绒凤照顾。 看小绒凤的长势,估计两三个月就能飞起来。而且如助理所料,在绒蝉和绒丫之后,又陆续有绒凤产仔,方式也各不同。比如石晃的绒凤是在石晃的蛮力也升了级后,就自己飞回来生仔了。 现在雪山里已经有五窝绒凤幼仔,总计四十一只,绒凤族群未来可期。 确定了绒凤族群的规模必定会大爆发,相骞锦才铺开了摊子。 现在绒凤的“职业分配”分作三个方向。 提升军团战力当然还是最优先的,军团里的觉醒者和术士优先与绒凤配对。只是除了看个人禀赋和专长外,也得看绒凤是否乐意。到现在也只有十三只成功配对,然后从助理这里获得了神选系统。 另一个方向就是民政建设,以老罐头为例。说实话会有绒凤选中老罐头出乎预料,但靠着绒凤的帮助,老罐头把民政和建设事务照顾得细致周到,再没之前忘事和犯糊涂的情况,助益难以估量。 包括老罐头、琴娘等人在内,现在有九只绒凤投身于这个方向。它们不必承载神选系统,助理只把当年游击队的各类资料灌输给它们。每只绒凤获得的专业资料,都与它们记忆最深刻的先祖相匹配,这样就可以把资料与先祖的实践结合,让相应的管理者和研究者更快获得知识,作出成就。 第三个方向则是教育,之前跟琴娘谈到了这事,每个人都能有只绒凤充当随身老师和助手,教育问题立马解决。不过在绒凤族群兴旺起来之前,一人一绒凤还是美好愿望,只能靠学校解决问题。 相骞锦在雪山广播学院里设立了基础、农林、土木建筑、冶铁机械、医药护理、牲畜、战争几个分科,对少年和成人进行集中教育。 十到十二岁符合标准的少男少女,组成军团的少年大队,先从基础科学起,成年人在业余时间专攻其他分科。 在五星城里相骞锦还建了学校,只教读书认字算术图画之类的东西,这也是学院里基础学科的东西。成年人可以在这里补习,十二岁以下有进入少年大队潜质的少年幼儿,也一并在这里学习。 即便这个教育体系异常粗疏,规模也很大了。只靠各个家族会读书认字的人支撑不起来。这些人原本要么像胡九那样在家族里负责文书事务,要么只教导上层子弟。而且各自所学所知混杂得很,只教他们会的还不知要怎么误人子弟。 有了绒凤,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七个获得了绒凤的教师让这一摊事情运转开了,第一个获得绒凤伙伴的文博士作了雪山广播学院的代理院长,没错那个冷脸中年就是文博士。和莫大夫一样,“博士”不是头衔而是名字。而选择文博士作伙伴的绒凤,则被相骞锦亲自取名为“绒教授”。 绒教授的特长或者说是兴趣,就是评估学生的资质,然后向其他绒凤推荐。而文博士除了教授基础学科的功课外,也担起了管理整个学院的职责。五星城学校只是教读书写字之类基础知识,倒还不需要动用绒凤。 现在雪山只剩十来只绒凤还没有伙伴,考虑到还得靠它们照料幼仔,相骞锦也没急着推动它们匹配伙伴。等两三个月后新一代绒凤降生,总数估计会扩大若干倍,那时候就能让绒凤在军团、民政和教育各个领域里更深入的发挥作用。 总之到了那时候,不止军团,连民政建设方面的事情都不必自己管太多,可以安稳的当袖手掌柜了。像翻耕田地的大铁犁还得亲自跟铁匠交代如何打造,然后亲自教人怎么用那种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少。 一切为了方便,给自己方便。 “快到六月了……” 看着雪山广播学院的摊子顺利铺开,相骞锦安心之余,又犯起了嘀咕。 距离十里河之战已经快一个月,还没见贤神教和常刺史有什么反应,着实怪异。 丢了一个主祭一个都尉,还折了几百教众和两千州军,绝对不可能没反应。这只说明他们正在酝酿的报复格外激烈,需要更多时间集结人手汇聚资源。 但是怪就在怪在,他们既没往这里派探子,也没派使者过来接触,这不符合常识和逻辑。 可能性很多…… 或许他们派的探子连巴婵和她带领的白隼哨兵都毫无察觉。 或许他们不觉得跟贱角山贼有什么好接触的。 当然还有更多或许,毕竟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贺天雄也不清楚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蹬蹬的脚步声急促接近,一听就知道是四丫,就她的步子又重又急,却又踩出了小鹿般的灵动节奏。 相骞锦心中一动,四丫在五星城负责守备和训练,忙得分身乏术。虽说骑着野龙鸟到雪山也就个把小时,可她丢下工作不辞辛劳亲自跑过来,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大人大人!” 人还没到,四丫的叫声就横冲直闯先进来了。 现在整个千泉大山就她和巴婵直接叫他“大人”,不过两人的语气却有明显差异。巴婵是温温软软满含崇敬,她却是当作名字一样粗声吆喝,换作“小子”都毫不违和。 “粗大事了!” 黑角少女急吼吼的奔进木屋,让相骞锦的眼睛骤然清凉。 天热了,四丫换了打扮。 黑发裹着角扎成了双马尾,装饰性的皮甲是背心样式,类似灯笼裤的麻布裤只到膝上,脚瞪露趾皮鞋,布带交错缠到膝下。臂腿都露在外面,在白光下泛着微深的莹莹粉色,让相骞锦暗叹可惜。 把皮甲裁成露脐小背心,露出马甲线的话,那就更完美了。这样的四丫跑进他那个世界的健身房里,不必摆姿势就能成众人瞩目的焦点。当然腰间斜挎的大皮带就不必了,上面挂着的短柄榔头和匕首都是真货。 “慢慢说……” 相骞锦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显得平和,不过皮甲胸口快要被撑裂的动感,以及绝对不是靠挤才会有的深邃沟壑,还是像胶水一样黏得他难以转眼。 千泉大山的人虽然也讲礼教,风气却并不保守,跟他那个世界那个时代没太大差别。甚至因为女子也得上阵杀敌,打扮上面还更开放。 四丫喘着粗气问:“你的水呢?” 转头看到相骞锦让人用尖刺犀牛角做的水杯,四丫也不客气,捞起水杯咕嘟一阵猛灌。 吐出口长气,她抹了抹嘴说:“高泉城来了商人,被贺天雄拿下审问,说常刺史正在全州动员,已经聚出了两万大军!” 哟,正为这事犯嘀咕呢,也算是靴子落地可以安心了。 不过两万州军……是不是太瞧不起千泉大山了? 相骞锦对这个常刺史的评价低了许多,觉得之前三千州军没搞定,再派两万大军来就能稳操胜券?那时候是什么对手?伍家残族而已。现在是什么对手?总人口接近六万的整个千泉大山! 四丫再道:“商人还说两万只是州军,常刺史还要全州各个家族出兵,在六月内凑出十万大军!” 呃……好吧,得调整评价了。 “可商人又说,常刺史要对付的是沙贼。” 四丫还没完:“益州荆州沙贼一起作乱,聚众二十万,准备攻打州城。” 相骞锦一颗心刚提起又放下了,这丫头怎么养成了这习惯,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对了贤神教益州分舵的主祭没死!” “咳……” “贤神教就是沙贼的幕后主使,常刺史跟贤神教闹掰了!” “咳咳……” 相骞锦赶紧摆手:“你等等,让我缓缓。” 1083:人怎么可能跟阿猫阿狗生孩子呢? 平复下来相骞锦问:“还有吗?” 再来几个转折助理就得物理介入强行控制心跳了。 四丫摊手:“没了……贺天雄派人回来报信,说得很粗略就只有这些话,还问要不要把商人押到五星城来。” 贺天雄倒是靠谱,让他带着四大队守在高泉城那个门户很稳。 “不必了……” 相骞锦说:“我跟巴婵过去。” 商人还有用,要让他看到千泉山深处正在大兴土木大规模开垦修路,就只能把人头留下了。 “别急啊!” 见相骞锦转身要走,四丫颇为不悦:“我说的大事又不止一件。” “还有什么事?” 相骞锦转身,目光自然又被黏住了。 的确大。 个头分明这么娇小,却这么大,又完全不臃肿,跟健康肤色和隐显棱角的肌肉搭配起来,真是醉人。 “你的激素分泌忽然加速了。”助理掐着点的给他踩刹车:“想想……” “我好了。”相骞锦抢在那家伙放出恶心场景之前打断:“不必了。” 就听四丫说:“还有件大事。” 她举起胳膊晃了晃,展示很有力感但又没突兀棱角的肌肉,嘿嘿笑道:“我满环了!” 相骞锦惊住:“真的?” 他下意识不信:“怎么可能?” 助理也在叫:“怎么可能!?” 四丫的神选系统还空缺着逻辑、引力、能量,混沌栏也是不确定的状态,而且意志、转化和生命栏也处于复合状态还没完全融合,怎么可能就满环了? 按助理的设定,满环不仅意味着八个栏位全都填满了,而且每个栏位都是处于稳定状态的技能。要么是单独属于人或者妖兽的,要么是人和妖兽融合而成的。 说起这个神选系统,相骞锦提出构想,助理负责实施,就是从完整的引导系统提取出一环作为模板。而且这一环还是由人、绒凤、野龙鸟或者其他妖兽,总之三位一体构建起来的。 “五角星人不是银河人类,那就加上绒凤,再加上妖兽,一个人两只畜牲三位一体组合起来。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样的组合至少可以接近银河人类嘛。” 相骞锦当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助理据此搞出了神选系统。 助理原本希望先由相骞锦自己构建出完整的一环,也就是满环作为模板。再抽取出来由绒凤承载,用这个模板引导人和妖兽成长到满环。 可相骞锦一直没能搞出满环的模板,助理只能先把残缺的模板传输给绒凤,由巴婵四丫等人自行成长。 在相骞锦和助理的预想里,巴婵应该是最快的,估计年内应该能满环。四丫这种没有游击队血脉的血脉觉醒者,怎么也要三五年吧。 没想到她现在就宣布满环了,距离上次查看她的神选系统才过去了半个多月! 肯定是四丫对满环的理解出了偏差。 “让我看看……” 眼见为实,相骞锦准备再跟四丫进行绒凤连接。 “绒丫去看它的仔了……” 四丫有些不自然了,背着手低着头脚尖打磨地板:“我也还没做好准备。” 这需要做什么准备? 相骞锦还没明白她怎么忸怩起来,助理却说:“先看看她的情况,可以让绒大直接连接她。当然有些副作用,不过有我把关。” 这个“副作用”,顿时让相骞锦想起绒丫是怎么“怀孕”的,不由暗暗叹气。 也罢,为了革命事业只能牺牲自己了。 “那就先看看你……” 相骞锦说话时,绒大扑愣愣飞到到四丫头上,另一根触须探进马尾缠住她的黑角。 “啊?等等……” 四丫下意识退步。只退了半步就哼了声,整个人定住。 并不是心灵相拥之类的事情,而是助理通过绒大进入了四丫脑子,那种漠然但又不可抗拒的威压让她身心难以动弹。 “变化这么大?” 助理也很意外,“等等让我评估下直接定级,按理说应该通过绒丫来做这事,不过绒丫不是不在吗?我就代劳了。” 通过连接到相骞锦和四丫两人角上的触须,助理忙碌起来。 无形之力以绒大为中转流动,让绒大炸起了毛,发出掐着嗓子的低低叫声。四丫更是急速眨动眼睫,嘴巴微张身体颤抖。 怕她软到地上,相骞锦提着腰带,拎她到椅子上坐好。 好一阵后,八卦圆盘在相骞锦视野里展开,这是四丫的神选系统。 果然有了很大变化,栏位全填满了。 意志栏就是四丫自己,而且还是张紫星角色卡。 “现在可以把你这边引导系统的卡牌加进他们的神选系统了。” 助理说:“这样才能衡量他们能力的不同阶段。” 的确,这么一看就清晰多了。 感知栏是绿星连接,转化栏是绿星平衡,生命栏是蓝星蛮力。 逻辑栏有了绿星预判,引力栏是绿星稳固,能量栏是绿星中和,混沌栏是蓝星专注。 新增的技能有简短说明,一一看过,相骞锦隐约明白了是怎么来的。 “平衡,转化类技能,混乱中获得发力点。” “预判,逻辑类技能,运用理性累积经验进行估算。” “稳固,引力类技能,抵抗引力变化。” “中和,能量类技能,鳞皮可以吸收一定程度的能量攻击。” 这四个技能应该都是四丫自己练出来的。 平衡和预判肯定是她骑着向滴滴在密林中狂奔,练习如何更灵巧的避开林木,以及突击中挥榔头砸人。 稳固则是她跟巴婵的对抗游戏,他见过两个女孩子对决。巴婵现在不仅仅是可以给身边相当范围施加几倍甚至十几倍引力,还能反过来削弱重力,直至把人送上天。四丫对这种不讲道理的能力没什么办法,经常找巴婵练习。虽然每次不是被压趴在地上,就是飘上了天,但她显然磨炼出了一些抗性。 至于中和,那就是跟三大队的术士对练的成果了。 不知道是不服气相骞锦单枪匹鸟冲击贤神教的神武英姿,还是想替代他做这种近于奇迹的高难度动作,总之她很努力。找术士演练突击敌军术士阵势已经成了她的日常功课,每天都能听到三大队的术士在她和向滴滴的冲击下鬼哭狼嚎。 挨过不少术士的冰火雷电,对能量攻击有了抗性,很合理。 “可惜……” 绒大断开连接回到相骞锦肩头,助理遗憾的道:“按理说满环了应该会凝结出成型的维弦碎片,也就是说会有全新的技能。而且是不依赖行星引擎,接近银河人类的能力。但她还没有,说明要么她自己凑出的这套模板并不完善,各个技能之间存在着冲突,要么就只是虚假的……” 相骞锦却另有想法:“这只是她个人的情况,神选系统还包括了绒凤和妖兽,三位一体才算是完整状态。” “这倒是,所以还得看看。”助理认同。 这时四丫噗嗤吐出口长气,一跳而起嚷嚷道:“大人你怎么直接进来了啊,把我弄得好晕好软……呃……” 说到这才意识不对,脸颊涨红使劲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相骞锦没在意,表扬道:“你成长得很快嘛,不过刚才只是看你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满环了还得等你跟绒丫和向滴滴一体才知道。” “哦哦……” 四丫松了口气,握着拳头很有信心:“肯定是满环了!我们一体的时候,感觉天下无敌啊!” 相骞锦呵呵轻笑,四丫的拳头顿时软了。 低着头她哼哼道:“能成长得这么快还是多亏了你,我承认你很厉害,别说是神使了,你说是神明大家都信。不过我会继续努力,肯定赶不上你,但至少能让你踩死我的时候会扭到脚。” 这番话说得语无伦次,却是第一次道明了她对相骞锦的认定。 终于不把自己当作身有隐疾的傀人了啊,相骞锦有些受宠若惊。 “我干嘛要踩死你……” 相骞锦捏捏她那被马尾裹着的角,带着点宠溺的道:“你跟巴婵一样,都是我呕心沥血调教出来的……” 四丫下意识的想躲开,听到后面又定住了。 眼里满含期待,嘴上却不爽的道:“是什么?不是打磨出来的美玉吗?” 相骞锦含糊的道:“是战士,为黑夜女神而战的战士。” 嘁了声,四丫默默忍受着相骞锦的手在她的角上又捏又摸。 等相骞锦的手从角转到头上,四丫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 她低声说:“我想感谢你,全心全意的。所以想问问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而你又不会……不舒服的。” 相骞锦也是呼吸一滞,他自然听懂了这话的意思。 于是他的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到少女的茁壮上,差点陷进沟壑里拔不出来了。 “这是物质身体的自然反应,跟我的心灵无关。” 抢在助理警告之前,他转开头辩解道:“应该是闲得慌了……” 咳了声,他拍拍四丫的头,遗憾发自真心:“你还小,还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四丫努力把胸口挺高仿佛是炫耀,满脸难以置信:“我还小?” 不是这个大小,是年纪啊。 相骞锦抬腿就走:“我先下去了,你去找绒丫,得尽快把你的情况搞清楚。” 等身影消失,四丫鼓着腮帮子跳脚。 “原来他嫌弃我的个子!这个竹竿佬!” 接着少女的身体佝偻下来:“多了好几个能力,体质应该变了,想试着跟他生个孩子,他还是嫌弃我。” 似乎巴婵就在这,她为自己辩护:“爷爷成天唠叨关家要绝后了,我只是想给他个重外孙继承关家血脉,只是这样!” 她不甘心的嘀咕:“可惜我就是个矮搓搓,不像巴婵,应该是他喜欢的……等等……” 忽然醒悟了什么,她低头看胸口,还抱着胳膊挤了挤,恍然道:“这家伙对女孩子还是感兴趣的,至少喜欢这里,可惜巴婵这里是搓衣板。” 少女哈哈笑了,摊手耸肩:“得了,我这里大个头矮,巴婵个头高这里小,都不是他满意的类型。” 背着手哼着小曲出了屋子,脚步轻快的前往绒凤育儿区。 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沉重肩头也垮了下来,像是又被巴婵压上了几倍重力。 “或许巴婵说得对……” 回忆刚才相骞锦手上的动作,她的表情渐渐严肃。直至苦涩。 “他其实只把我们当作宠物看待,他啊……” 表情最终变得苦涩,绒大连接到她的时候,那股挤进脑子压迫心灵的力量完全没有人味,压根不把她当作同类。 “我明白他那时候为什么会吐了……” 少女深深叹息,人怎么可能会跟阿猫阿狗生孩子呢,想想就恶心得要吐啊! 1084:让神选系统成为真正的神选 四丫人鸟一体,在雪山下卷起滚滚雪尘。 “龙鸟骑兵零号机”冲进松林,却不像以前那样横冲直闯,而是在林中灵巧的穿梭游走。等到硕大且雾蒙蒙的身影掠过,才有一株株松树倾倒。那不是被大榔头直接砸断,而是被附着于榔头的滚滚气流绞断。 向滴滴身上裹着的混乱飓风已经变作气膜般的透明屏障,飓风转移到了四丫的大榔头上,随着她的挥舞更精准更利落的摧毁目标。 相骞锦生出满足而欣慰的感慨,这才是龙鸟骑兵的真正形态啊。 “行啦行啦,这里的松林还有用。” 他吆喝道:“都整没了琴娘可要生气了。” 轰隆…… 四丫策鸟奔出松林,又在岩壁下撒起了欢。一块块巨大岩石被她当做敌人尽情肆虐,直到差点引发了雪崩才停手。 虽然只能近战,但冲击力和防护已经能跟钢铁战车相提并论了。 等四丫演示完她与绒丫和向滴滴的三位一体,相骞锦迫不及待的让绒大接入绒丫,再度查看神选系统。这次四丫倒是不再忸怩了,只是眼神里略带鄙夷让相骞锦摸不着头脑。 这次展现在眼里的八卦圆盘又不同了。 之前的神选系统只是四丫个人,现在的是由四丫、绒丫和向滴滴融为一体的,真正的神选系统龙鸟骑兵分支。 意志栏是不再是黑白红三色,而是紫色的角色卡。乍看跟之前的四丫角色卡一样,名称却变成了“龙鸟骑兵关侍鸦”。 这种关系有点像三蹦子里的雷电芽衣和雷之律者…… 感知、逻辑、引力、能量、混沌五栏没有变化,转化栏变成了蓝星技能卡风灵,生命栏则是蓝星技能卡蛮韧。 所谓风灵就是原本只是向滴滴的驭风技能,现在也能由四丫操纵了。于是兼具了防护和攻击双重功用,而且受四丫意念驱使,附着于大榔头可以绞断树干。 至于蛮韧,顾名思义是兼具了蛮力和强韧双重特性,激发出人与野龙鸟极限的技能。 除了这两个融合技能,其他技能并不是说只作用于四丫,而是同样作用于野龙鸟。向滴滴也拥有了预判、对抗引力变化、中和能量攻击和激发狂暴状态这些能力,当然前提是四丫和向滴滴通过绒丫融为完整的龙鸟骑兵。 相骞锦既顾不上高兴,也没功夫嘲笑助理把蛮力和强韧合并成蛮韧的取名艺术,他正为八卦圆盘里最大的变化而震惊。 就在八个栏位中心,本该是模糊涡流的地方,凝结出了一颗火红但又透明的多面体,很像红宝石。 “这是什么?”他问助理,红宝石上没有任何信息。 “这是四丫通过神选系统凝结出的维弦特性。” 助理说:“拿你提过的游戏打比方,就像角色的被动天赋。我说的是龙鸟骑兵四丫,而不是四丫个人。” 它发来的意念很复杂,轻快之中又含着沉重:“向前进同志啊,你重塑的这个意志真的开拓了新的道路,土著……行星人类真的可以靠若干个体组合,融合成接近行星人类的全新生命形态。龙鸟骑兵四丫获得的这个特性,就像你的银河人类体质一样,是可以脱离行星引擎,在星空之上依旧存在的。” “所以我又要念叨了,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的龙鸟骑兵四丫,比你还更接近行星人类,你还好意思不努力吗?” 相骞锦无言以对。 难怪助理没有给这颗红宝石命名和添加备注,这玩意并不是恒定的。体现的是三位一体后获得的特性,现在对应的只是风灵和蛮韧。 “巴婵带新人巡查还没回来……” 四丫意犹未尽:“要不我载你去高泉城?别看有上百里路,我有信心在午饭前赶到,然后在晚饭前回来。” 相骞锦点头,好主意。 他的确急着要找商人问清楚情况,听起来千泉大山外面的世界正在翻天覆地。 平时跟着巴婵坐白隼倒是快得像飞机,今天试着坐野龙鸟走走这条道路,看看能不能当作高铁骑,可以的话巴婵忙的时候自己也能骑向点点来往各地。 正好也看看修路的进展。 由四丫载着下了雪山,先路过绝大部分地域还是灰烬之地的农庄,跟农夫们打招呼之余,相骞锦也说起了农田方面的规划。四丫是不懂也不关心青稞之类的作物,只关心能不能作馒头饼子吃。 很快到了预定改为军团堡的高地下,以高地为中心,宽大约五里的环状区域是正在建设中的五星城一环。来自各个家族的移民都会住在这里,包括作坊、商铺、学校之类的设施也在建设中。此时正是个大工地,到处都在挖地基、刨木头、凿石料。 靠近到了高地北面,靠近十里河的地方,又是处大工地。这里既是北面的哨站,又是黑夜军团的一号军营,一大队、四大队和五大队都驻扎在这里。 “一大队终于可以拉起两里宽的突击幅面了……” 少女军团长已经会说些军事术语了,虽然都是她跟大队长们自己总结出来的土语。 两里宽的突击幅面,这意味着只靠一大队就能向少到四五千多到上万的敌军发起正面突击。 一大队并不止是十三个龙鸟骑兵,而是以十三个龙鸟骑兵牵头的十三支突击队。除开龙鸟骑兵本尊,还有跟在后面的五百步兵。 怕遇到太多人打招呼麻烦,四丫驱策向滴滴远远掠过了军营。不过军营里的阵阵喊杀声,和噼噼啪啪的对打声,让相骞锦不必看就感受到了热火朝天的训练热情。 黑夜军团现在算是正儿八经的一支军队了,至少在规模上算是。至于素质嘛,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其实也合格了,只是在相骞锦眼里还差得远。 一大队五百人,二大队两百人,三大队两百人,四大队八百人,五大队一千人。加上军团部各个直属小队,军团总人数三千出头。 这还是在十里河之战重新整顿后的规模,其他家族带来的人力还没充分利用。等完成了磨合,人心归一,神选系统的效力也完全显现后,军团规模完全能扩大到一万人。以千泉大山的总人口而言,这也算是全民皆兵的极限了。 “绒凤倒是能一生一大窝,又长得快,野龙鸟好像很难啊。” 顺着刚刚铺好路基的北道急奔,四丫也为军团的未来操起了心。 “只有很少人有机会成为龙鸟骑兵,剩下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每人都一只绒凤有神选系统帮着锻炼。就靠一把子力气开弩,总不是个事啊,大人要不帮他们想想办法?” 的确是个问题啊。 这阵子莫大夫带着向点点在千泉大山里搜山检海,找到了十多头野龙鸟,除开幼崽和老鸟,就剩十三头可以从军。继续找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但肯定不会太多,不可能超过三十头。 说起野龙鸟这种生物,前身是千年前的大羽蜥,那时候人们叫龙鸟。那时候数量相当庞大,个头大力气大吃得杂,又通人性,地位差不多跟现在的驴驼或者角骂差不多,游击队才将其作为改造对象。 现在已经没有龙鸟了,只剩野龙鸟。不只是千泉大山有,所有高山密林里都有,但数目都非常少,少到跟熊猫差不多。而且野龙鸟繁衍也很困难,两三年才一胎,一胎最多两三只,存活也艰难,要长到两三岁才能粗通人性。 所以指望野龙鸟像绒凤那样大规模繁衍,培养出成百上千的龙鸟骑兵大军是不可能的。对黑夜军团来说,龙鸟骑兵是最精锐最强大的突击力量,但数目太少只能用来突击,扛线等工作还得依靠大量的步兵。 “对了铁勇那边的鳞狼驯养倒是有突破了……” 四丫又补充道:“他说等到完全摸清楚了鳞狼的习性,自己琢磨好了,再找你看能不能加进神选系统,做个鳞狼骑兵啥的。” 果然还是得激发大家的主观能动性啊,相骞锦对鳞狼心有余悸,可以的话他压根不想去碰那玩意。没想到铁勇还在孜孜不倦的钻研,如果成功的话,他的二大队有望从跑腿的侦察兵升级为有坐骑的轻骑兵。 当然这还是解决不了绝大多数人只能当普通步兵的问题,而对相骞锦这种种田主义者来说,主要战力如果不能在技术装备和作战方式上形成对敌人的碾压优势,那就是种田的失败。穿越回古代不都想着靠火枪火炮碾压冷兵器敌人么,在五角星这个相当于中古魔幻世界的地方,总还是有法子的。 对了火炮…… 工匠们正在根据他的提示研究床弩,用途却不是靠弩箭杀伤敌人,而是在更远的距离上扔“辣椒孢子”。相应的孢子培育和保存的工作,也有人在干,这条路线正在稳步推进,估计两三月就能有结果,算是军团的炮兵部队。 相骞锦深深叹息,五角星为啥没有火药呢。 “统治者故意的呗。” 助理说:“制造火药的材料是每颗岩基星球都会有的地质产物,五角星是各方面都非常接近地球的行星,怎么可能没造不了火药。五角星还是游击区的时候也没说过造不了火药的事情,只是那时候游击队有赤联给的电能科技树,没必要造火药而已。” 也对,火药武器对社会阶层的改变是非常猛烈的,出于稳固统治的需要,统治者自然会压制火药的产生。在千年前游击区沦陷的时候,对行星引擎做出相应调整说不定就抹杀了火药自然产生的可能性。 那剩下的步兵…… 回忆四丫的成长经历,以及雪山广播学院的情况,尤其是他开玩笑的提到过分院帽,相骞锦忽然灵机一动。 龙鸟骑兵是靠着人、绒凤和野龙鸟三者融合而成的,要到完全融合才能汇聚成维弦特性,在那之前都是强行拼凑。去掉野龙鸟的话,只是少了野龙鸟的能力,绒凤承载的神选系统还是在刺激和引导人按照模板获得能力。 如果再去掉绒凤呢? 不是说完全不要绒凤,而是像现在学院教学一样,一只绒凤对应很多人,给他们“铭刻”神选系统,这样肯定没办法长期和稳定的维持,但隔段时间就铭刻一次进行强化呢? 这么一来,只靠少数绒凤,就能让更多人有机会觉醒能力吧。 “你终于又有了正常的开脑洞能力。” 助理赞叹道:“这个想法挺好,值得试试。” 当然值得试试,只要有效,那就是批量培养觉醒者的捷径。尽管只是蛮力这一个能力,也足以让普通步兵变成全是由觉醒者组成的强大军队。 “方法当然有……” 相骞锦对四丫说:“那就是让神选系统成为真正的神选。” 1085:天照已死三贤当立 没多久向滴滴就跑过了已经铺好的路基,相骞锦和四丫跟修路队伍打过招呼,踏上了灰烬已经消退,草木正在重生的旧路。 果然,不修路的话,再过个把月,原本连烧带铲弄出来的道路就又被密林覆盖了。千泉大山……不,五角星的生机的确是被调整得过于旺盛了。还好人类没受太大影响,不然千年时光,足够五角星人产生各种千奇百怪的变异。 “关于变异,你刚才说的方法,我忽然想到了新的问题。” 助理忽然说:“之所以让绒凤承载神选系统,是因为五角星人没有辅脑,没办法单独承载涉及到维弦特性管理的思维活动。” 对啊,怎么忘了这茬? 相骞锦暗道糟糕,自己这个银河人类失去了脑井,也是靠着助理附身才能建起引导系统,一点点恢复能力重建脑井。而助理并不是附到自己的大脑里,而是占用了辅脑,有没有辅脑也是银河人类与行星人类的最大区别。 那岂不是说自己提出的“人人都是神选”的伟大设想就此落空了? “我没这么说啊……” 助理又道:“我的意思是,五角星人不是有角吗?跟千年前相比,他们的角有了很大变化,至少神经变得更多。否则也不会人人都可以跟绒凤建立神经连接,进而实现意念相通。” 相骞锦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游击队的资料啊。” 助理理所当然的说:“千年前普通五角星人可没办法这么容易的跟绒凤连接,而且那时候他们的角感也很原始,并不是独立于视觉听觉之外的另一种感知。” 那么听起来其实是好事? “是的,我觉得他们的角有进一步进化成辅脑的潜质。” 助理说:“当然我还需要对神选系统做更多调整,让他们只靠角就能承载神选系统,当然是不需要绒凤在线支持的最简版神选系统。等他们的角能作为辅脑了,虽然还是行星人类,但至少是更接近银河人类了。” 说到这又叹气:“当初军团为什么不在这些事情上多下点功夫呢,按照这个思路把五角星建设起来,就能提供更多资源了。” 没错,好好建设游击区,就能从木材场变成乡村,至少能招募到民兵。民兵虽然成长上限低,升不到顶级兵种,但是成本低数量多啊。 “你重新塑造意志的选择还是值得肯定的。” 助理更加唏嘘:“不管成功的几率有多渺茫,至少让我们有了另一条道路。” 听你这意思,到现在对自己还是没多大信心啊。 相骞锦也懒得跟它争论,这家伙对赤联道路的坚持已经不是思维钢印,而是自我存在的前提了。 不过它说到了五角星人的角,让相骞锦下意识低头看四丫的角。 向滴滴在急奔,四丫马尾招展,黑角藏在发丝中时隐时现,泛着莹莹玉光。 不知道手感跟巴婵的角有什么区别。 相骞锦正在犹豫是直接摸上去还是找个借口,四丫忽然说:“想摸就摸吧,别老是把热气吐到我角上,痒得很。” 语气虽然淡淡的好像不当回事,但是角下的耳朵却变得红红的。 相骞锦也不客气了,握住四丫没跟绒凤触须连接的那支角,上下其手盘了起来。 “喂……” 四丫嚷了声,身体顿时软了。 “你别……别挼啊……” 她咬牙切齿的抗议:“就算把我当作小猫小狗玩,也别干扰我啊!” 助理说得对,五角星人的角的确有了变异,相比之下巴婵的角更敏感。这说明随着她们能力的提升,角里的神经也更加丰富和成熟,的确有了充当辅脑的基础。 这又带来了新的问题,安全。 这么重要的器官,又富含神经。就暴露在外面,平常还不是大问题,战斗的时候就麻烦了。 四丫因为没回应怒了:“说话啊!” 相骞锦松开手,又屈指轻轻弹了下。 “呀……” 这下四丫浑身哆嗦两眼翻白,整个人倒进了他怀里。 绒凤同时呱呱大叫,向滴滴足爪一歪,扇着小翅膀扑在地上铲起大片灰烬。 “你就是报复我!” 过了许久,向滴滴重新上路,四丫的角被发丝缠得紧紧的,还套上了麻布套子。 四丫冷着脸冷着嗓子说:“觉得我不像巴婵那样,对你百依百顺。抱歉我又不是她,这辈子都休想我像她那样对你,大人!” 报复……难道你一直在腹诽我? 相骞锦苦笑,刚才真是无心之过,各种道歉这姑娘都不给他好脸,的确跟巴婵完全不同。 “这个布套没什么用处。” 相骞锦实话实说:“我是在想怎么让你们更好的保护自己的角。” “这还需要想吗?” 四丫哼道:“还需要在别人身上做试验?你自己不是有角?” 也对,不过自己这个角不过是伪装,不靠这个角也能跟绒凤连接,还是无线。 看来得找工匠商量了,给大家定制可以把角收纳进去的帽子和头盔。 感受自己头上的角,相骞锦又觉得这事还是让五角星人自己想办法更好,毕竟他们的角是经过自然淘汰才最终变成这样的。 五角星人的角并不是长在脑袋两侧,严格说其实是在头顶的两侧,而且都是向后伸展形成贴合头顶的自然弧度,并不显得突兀。 并不是他们有意识的把角进化成这样,而是不这么长的五角星人,都在漫漫的进化长路上死绝了。跟睡觉时可以变换姿势的同类相比,角长得过于突出只能直挺挺躺尸的人有太多麻烦。 “你一会是白角,一会是黑角,到底是变的什么戏法?” 相骞锦长久的沉默让四丫很不习惯,主动没话找话:“别告诉我你其实没角,你该知道只有神明才没有角。” 相骞锦很坦诚:“以后你会知道的。” 最终他肯定要以真面目示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四丫不甘心的嘀咕:“我猜就是什么障眼法……” 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向滴滴奔出密林,到了当初伍家残族宿营的河岸边,。 “要回去看看吗?” 四丫问:“回神祠去看看?贺天雄说神祠被乱石封了,不过重新打通费不了什么力气。” 相骞锦犹豫了下,摇头说:“就封着吧,没什么好看的。” 神祠下面有他的冻结仓,同时也是着陆仓,不过已经损坏了。就算接通了行星引擎找回身份,没有工具和备件也修不了。 “嗯……” 助理正想说什么,见相骞锦是这个态度,也就没话了。 过了河岸都是下山路,眼前豁然开朗,相骞锦渐渐沉浸其中,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熠熠光云无尽伸展,天地比在山中开阔得多。要到极远处的天边才能见到依稀的山峦阴影,而占据视野的,则是由灰到黄的茫茫原野。 这是将千泉大山与益州腹地隔开的沙海,细分成戈壁荒滩和沙漠等几层,真正的沙漠也有数百里宽。不熟悉沙漠情况,没有大量牲畜载运水草粮食,很难跨越这样的天堑。 “贺少爷很努力嘛……” 四丫嘀咕:“以前的伍家山寨,现在的高泉城,已经有模有样了。” 相骞锦低头看,千泉大山与隔壁接壤的山脊间,一座只能算山寨的小小山城矗立其上。山脊周围分布着片片山间梯田,只是现在已经杂草丛生,快要变回密林的一部分了。 这就是巴婵和四丫的老家,相骞锦也是第一次见到。 在这之前,他只见过这座山寨燃烧时升起的黑烟。 山寨之前被贺家修缮过,现在由贺天雄率领五大队驻守。加上若干工匠总计两千多人,正在扩建寨墙,将其建设为新的高泉城。 这是千泉大山面对北面威胁的第一道关卡,同时也会是与外界来往的商贸枢纽。 “神使大人……” 城中的会堂里,贺天雄带领五大队的大小头目跪地恭迎。 相骞锦是不讲这些的,不过贺天雄坚持,而且还有外人在,他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起身,又向四丫拱手:“军团长……” “哎呀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四丫心情正不好呢,瞅着在门口吓得浑身打抖的商人问:“就是那家伙吗?” “益州商人沈九九?” 相骞锦觉得这名字颇为刻意,是自嘲还是把名字也当作了招牌。 他语气温和的道:“我是黑夜神使向前进,也是千泉大山现今的山主。你上前来,我有话问你。” 又转头吩咐:“看座。” 这个白角中年一步三摇,很艰辛的挪了过来,然后被四丫不耐烦的拎到座位上。 吞了好几口唾沫,自称沈九九的中年才开了口。“小、小人知道神使大人的事迹,所、所以才主动来、来联络,希望能有、有益于神使大人。” 果然,这是个风险投机客。 “你既有此心,就不必害怕。” 相骞锦说:“世上所有凡人都是黑夜女神的子民,只要不亵渎女神,不与千泉大山的人敌对,不管是来往交流还是做生意,我们都是欢迎的。” 他露出八颗牙齿笑道:“那么沈……九九,说说益州发生了什么,洛京现在有什么大变。” 沈九九渐渐安定下来,话语也从结结巴巴变得流畅。 就在他恢复了商人本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时的同时,高泉城北面数百里外,漫漫黄沙中,若干粗壮如巨柱的身影冲破沙尘。 这些身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蚯蚓或者蠕虫,浑身又裹着黄褐色鳞片,鳞片伸缩摩擦发出哗啦啦如疾风拂林的连绵声响。 一个个人类从鳞片中站了起来,他们的角都是黄褐黑白混杂,彼此大声吆喝着不同的诨号,像是江湖会中互报名号。 “天照已死!” 某人举起一杆大旗,迎风飘摇。 他呼喊出了旗上的大字。 “三贤当立!” 1086:三贤神并不等于贤神教 如大饼般摊开的宏大城市四周,沙尘滚滚,喧嚣冲天。 “天照已死——!” “三贤当立——!” 密如疾雨的火红细线自城墙向外散射,将一波波衣衫褴褛挥舞着简陋武器的袭击者射倒。对方以弓弩投石还击,同时竖起云梯蚁附攀城,满含愤怒的呼喊声将他们汇聚为连绵浪潮,前仆后继。 距离州城数十里的连绵群山,云雾里隐现亭台楼阁,这里是贤神教益州分舵所在。在千泉大山里逃得性命的主祭,立于最高处俯瞰沸腾的烟尘,眉头皱得像交尾的蚯蚓。 “主祭大人……” 手下的司祭怯怯上前禀报:“传讯还没有接通,法器都是好的,只是总舵一直没有回应。” “继续呼叫……” 主祭嗓音嘶哑:“再加派新的信使。” 司祭楞住,还要加派? 从十二天前大变刚起,分舵与总舵的联络断绝开始,每天都会派出一队信使。不是说分舵没人当信使,而是带队的人必须是司祭级别。到今天分舵里包括他在内,已经没几个司祭了。 司祭更不理解的是,益州离洛京虽然远,但道路并未阻断,没必要为确保消息送达排出这么多人送信。 当然让司祭心神恍惚,完全没有真实感的是正在围攻州城的漫天黄沙。 沙贼不是一直受贤神教遥控,千年来安安静静待在戈壁沙漠里,偶尔作乱也只是袭扰边缘村镇吗?怎么忽然脱离了掌控,变成吞噬一切的怪兽,穷凶极恶到了非人的地步?而且看规模,已经不仅仅是益州的沙贼,而是益州荆州两地的沙贼合流了。 更奇怪的是,这些沙贼却又打着贤神教的旗号。 无数疑问还如沸水在司祭脑子里汩汩翻腾,主祭带队前往千泉大山征讨伪神,结果重伤而归,分舵上千人折了接近一半。据说同去的州军更惨,不仅都尉身死,三千州军只逃回来不到一半。 司祭还来不及为千泉大山的伪神心惊,主祭却跟常刺史翻了脸,然后把所有人从州城里撤了出来,要大家固守分舵不问世事。 “你愿意带队吗?” 主祭忽然说:“带队去总舵报信。” 司祭低呼:“大人!?” “州城多半不保了……” 主祭低沉的道:“接下来沙贼的目标就是我们这里,我其实并不是派信使,而是把分舵的人一点点送走。让大家回总舵去,给总舵尽量保存一些种子。” 司祭猛烈摇头:“大人!我不明白!” 沙贼分明举着贤神教的旗号,为什么还要攻击分舵? 主祭呵呵笑了,摇着头说:“贤神教并不等于三贤神啊,我们能约束沙贼不是因为只有我们能沟通神明,而是因为沙贼同样能沟通神明。” 司祭嘶的抽了口凉气,沙贼也能沟通神明? “我还是不太明白……” 司祭脸色渐渐变白,他想到了比眼前形势更加可怕的事情:“是什么原因让沙贼忽然暴起作乱了?是我们失去了神眷吗?” 主祭沉默了片刻,继续摇头:“神意不可测,但我们不可放弃。若是自己都认定失去了神眷,神明便不会再眷顾我们。” 司祭定了定神,忽然明白了主祭派出信使,乃至要他带队的用心。 他感激涕零的道:“大人,你让我们都去洛京,那你呢?” 主祭叹气:“你们都是种子,分舵里还有很多普通人,总得有人为他们打算。” 司祭感动得哽咽不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快走吧……” 主祭催促:“早些走,再晚沙贼堵塞了道路,就没机会了。” 司祭本想再推脱下,可眼角瞅见州城的漫天黄沙和喧嚣杀声,再想到主祭透露的可怕事实,终究没把“我不走”这话说出口。 待司祭带着队伍匆匆下山,目送他们的身影在盘山道上变作蚂蚁般大小,主祭冷冷哼了声。 “不把你们这些非亲非故心思不纯的家伙送走,等到我举事,谁知道会不会砍了我的脑袋送去总舵邀功?” 他按着栏杆继续眺望州城,眉头依旧紧皱不放。 “看样子常家坚持不了太久,而我这边若是没有其他分舵先行,也不好贸然举旗。” “来人——!” 低喝声落,便有精干侍从闪出,抱拳道:“听家主吩咐。” “去找来负责运送沙贼货物的车夫,给他重赏。” 主祭吩咐:“让他替我给沙贼里的金花雪梅帮带信。” 侍从领命而去,主祭又沉吟了片刻,点点头确定自己的谋划没错。 “天照已死,三贤当立,印证了千年前神明就传下的规诫。” “神明是永恒的,贤神教却没有永恒。到了世间腐坏的时候,不管是天照国还是贤神教,都会像田里败坏的麦穗,在神明翻耕田土的时候埋进去,这是不可违逆的天意。” “千泉大山的伪神就是明确的信号,可笑我还傻傻的等到与总舵断绝联络,等到沙贼从地下的矿井里冲上来。” “不过现在醒悟也为时未晚……” “就让沙贼与伪神接触,他们终究是水火不容的,不管谁胜出,都能给我足够的时间。” “待我把益州分舵变作益州杨家,新的世间少不了我的天地。” 主祭转身离开高台,步履渐渐坚定。 益州城内,刺史府里人来人往,却是狼奔豕突的惊惶模样。 胖成球的常刺史身披铁甲,却不是准备出战。在他周围一堆堆箱子堆到了两人高,仆役们正忙着把箱子往大车上搬。 “益州城还有百万民众,大人怎能忍心丢下他们啊!” “有这么多人就出钱出人抵御沙贼啊!” 两群人正围着常刺史吵闹,一帮人多是文官打扮,有的哭有的跪,还有的抱着常刺史的腿。另一群人则是老人女子居多,该是常刺史的家人。 “放开——!” 常刺史恼火的叫道:“不是我不与沙贼战到底,是那杨主祭绝情!他不仅偷偷撤了贤神教在城里的堂口,还搬走了大半晶石!剩下的晶石支撑不了三天,连术士也跑了大半,让我怎么战下去?” “大人可以出击!” 某个文官叫道:“外面的沙贼还只是乌合之众,只要让州军冲杀出去清理城廓,还能争取到时间!再挖深壕填上水和火油,等沙贼的砾龙来了,也能挡住!” 另一个文官凄然呼唤:“是啊大人,御敌之策多的是,要紧的是得有大人主持!大人这一走,城中人心军心就全乱了啊!” “谁有本事干谁就来干!” 有女子叫道:“怎么什么事都赖我们常家人?缺了我们常家就活不下去了么?我们常家人刚刚才在南面的破山沟里折了上千条命!还想让常家把人命全丢在这里?” 说到这个,又有老人嚎啕大哭:“我的幺儿勒……呜呜呜……” 年轻文官脸颊骤然涨红,怒声叱喝:“益州城百万人供养了你们常家几代人,需要你们挺身而付出的时候,怎么又说是大家依赖常家了?讲不讲道理?” 铿锵刀鸣,旁边几个亲兵拔刀同声怒喝:“好胆!竟敢诋毁常家!” “滚!都滚!” 常刺史终于怒了:“把他们都打出去!” 文官被亲兵们连踢带踹赶了出去,常刺史也被扶上了大车。 在车厢里调整头盔铁甲,稳稳坐定,刺史吐了口长气。 “父亲大人,孩儿觉得……” 跟着上车的金角青年有些不甘心:“还有太多物资财货来不及收拾,就这么放弃州城,是不是太早了点?” “你懂什么!?” 常刺史那满是横肉的脸颊抽动不止:“你以为就是普通的沙贼叛乱吗?这是天下大变,大变啊!没看到杨主祭跑得比兔子还快?贤神教失去神眷了……不,是神明放手让大家逐鹿天下!沙贼这帮矿工放出来,就是脱了牢笼的疯兽,谁先跟他们对上谁就第一个粉身碎骨!” “神明……” 青年脸色怔忪还不太信:“神明真的存在?” 常刺史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不把神明当什么事。以为法器术法晶石什么的都是凡人所造,是贤神教垄断,你们懂什么!?没有神明点化,沙贼从地下挖出来的矿石就是沙砾!” 青年依旧不解:“既然神明通过贤神教管治天下,又为什么要放手呢?乱成这个样子,神明有什么好处?” 他忽然啊的一声骤然醒悟:“莫非跟千泉大山的伪神有关?伪神出,神明觉得世间污秽了,要灭掉天照国,让世间重新来过?” “伪神算个屁!” 常刺史冷哼:“伪神哪里是神,不过是妖魔而已。天下十三州,益州只是其中之一,益州这点事哪值得让神明动心?” “可三哥还有那么多常家子弟的仇……” 青年恨声道:“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是当然……” 常刺史的肥脸竟然挤出了:“我早有安排,就让千泉大山那帮贱角山贼跟沙贼好好作一场。若真是伪神,即便山贼人少,也能跟沙贼拼个两败俱伤。” 1087:这个沈九九打的是什么小九九 “晶石竟然是沙贼开采的?” 高泉城里,听商人沈九九说到这个,原本听得眼皮打架的相骞锦顿时精神大振。 沈九九把益州城的事情说得绘声绘色,却只是丰富了背景知识。 贤神教益州分舵的主祭叫杨循,益州刺史叫常度元。死在千泉大山的都尉叫常度恩,是刺史的族弟,前来讨伐的州军一半都是常家族兵。 沙贼在十二日前涌出沙海攻到州城,还不断汇聚各个帮会,连荆州沙贼都过来了。每个帮会都有一条砾龙,至少有五六百条砾龙,粗略估算沙贼人数起码二十万。 生活在沙漠深处的砾龙让相骞锦有了些许兴趣,这也是种妖兽,但是个头要大得多。按沈九九的说法,它既是沙贼的交通工具,又是住所,更是生产工具。 然后商人就说到了晶石,原来晶石竟然来自沙漠之下的晶石矿,是由沙贼操纵砾龙开采出来的。 “这不可能——!” 助理的意念狂躁而尖锐,这家伙又破防了。 它是死活不信:“这玩意不是五角星的产物啊,怎么会变成地下的矿藏了?” 相骞锦在这方面是一无所知,不过无知也有好处,那就是没有成见。 他假设道:“千年前敌人攻占五角星,调整行星引擎,搞得平地变高山,谁知道产生了什么变化呢?” 助理竟然醍醐灌顶:“哎呀你说得对!我只能靠你进行物质探测,不能做专业的物质属性分析。如果是在这种状况下产生的新物质,那我的确分析不出来。” 结果是甩锅给我么? 相骞锦只是随口一说,他更关心沙贼和晶石矿的具体情况。 对了,沙贼只是这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的称呼,其实该叫沙民。就像千泉大山里的山民们,在他们的嘴里也是贱角山贼。 “对沙贼来说一条砾龙就是一个帮会,一个帮会有多少人,能采多少矿,都是由他们寄生的砾龙大小决定的。” 沈九九说:“大的砾龙能养两三千人,小的也能养三五百人。每条龙还有各自的名号,也就成了他们的帮会名号。” 四丫忽然插话:“当初贺家带着贤神教和州军灭我们伍家,就有一伙沙贼帮忙。难怪哨兵说没看到任何迹象,敌人就跨过沙海直接出现了,所以才被打个措手不及。” “我们商人倒是知道沙贼的情况……” 这个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商人眯眼笑道:“不过从来不对外人说起,我们也得跟沙贼做生意嘛。除非交情特别好,或者非同寻常的时候。” 相骞锦悠悠的道:“我们肯定是没什么交情,只能是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你就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沙贼才会聚众攻打州城。” 商人叹气:“当然是为了粮食,为了活命啊。” 相骞锦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沙民们团结起来,进攻可以提供大量粮食的州城。 不过问题又来了,分布到益州荆州的沙民汇聚到了一起,他们是同时并且突然缺粮了吗?他们是靠采矿为生,之前是怎么获取粮食的呢? 目光落到沈九九那张胖脸上,对了这家伙是商人啊,还主动说跟沙民有生意往来,莫非做的就是用粮食换矿石的生意? 被他的深邃目光盯住,沈九九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全交代了。 没错,沙民就是用开采出来的晶石换粮食和生活物资,交换对象是千百年来掌握特定渠道的商人。 不过缺粮并不是突然的,最近十多年来粮食就在不断短缺,沙民不得不加大开采量,日子过得颇为困苦。 按照过往千百年来的规律,这是雨水不够丰沛,导致土地干旱造成的。等这一轮旱情过去,水土恢复了粮食出产就能增长,日子就能缓过来。不过有些沙民已经熬不住了,开始陆陆续续干起来了老本行,那就是劫掠周边村镇和陌生商队。 半个月前情况骤然大变,王庭忽然宣布不再收购晶石矿,这等于断绝了天下所有沙民的生路。除开洛京所在的司州,十二州沙民同时暴乱。 原来不止是益州荆州沙民,天下所有沙民都造反了。 “他们打起了……天照已死,三贤当立的旗帜,要推翻天照国啊。” 商人摇着头,胖脸上满是痛切:“也不知道王庭是怎么搞的,怎么能不收晶石矿了呢?就算遇上了什么难题,贤神教也不出面化解,任由事情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半个月前…… 十里河之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相骞锦首先想到的是,贤神教益州分舵主祭没死,肯定把自己这个活蹦乱跳的伪神出现在千泉大山的事情上报给了总舵。总舵知道了五角星上还有游击队余孽的事情,然后作出应对,现在的乱象是不是与此有关? 助理否定:“如果知道还有游击队员活下来,统治者的第一反应就是派足以对付银河人类的力量来抓你了啊,为什么要去折腾那些沙贼做不相干的事情呢?” 挺有道理……不过统治者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了吧,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反应? 这个问题助理就无话可说了,相骞锦自己也不确定。 主祭瞒报,统治者不相信,或者正在处理更大的麻烦还顾不上,可能性太多了。 思绪转回沙民身上,相骞锦这才意识到另一个要点。 晶石矿,是由王庭收购的。 “从道理说上,我们商人都是王庭的人啊,王商的人!” 沈九九傲然的拍拍胸脯:“我们沈家三百年前得蒙王商提拔,成了代行,替王商奔走城镇乡村山野沙海,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程度。便是在益州城里,常刺史见着了我也得点头打招呼!” 挤掉最后的水分,这家伙虽然只是白角,倒也不是寻常人。 他可不是孤身来高泉城的,而是带着有几十辆大车和上百头驴驼,手下有二三百人。现在牲畜和手下还被挡在城下,由五大队的士兵严加看管。 随着这个正牌商人代理者的讲述,相骞锦才终于明白了天照国的又一面。 天照国里紫角掌握了祭祀权,他们建立的贤神教会垄断了三贤神与凡人的沟通。不过以斑角为主体的沙民常年开采“创世神石”,又与号称“神屑”的砾龙共生,也有与三贤神沟通的渠道。 而金角不仅仅是是天照国名义上的王,还掌握地方权职,刺史郡守都是金角王室垄断。除此之外,金角还垄断了若干物资的专卖权。只有获得许可的王室成员才有权做这些物资的贸易,包括粮食粮种和钢铁等等,这些获得许可的人就叫“王商”。 当然金角老爷怎么可能亲自带着商队跑商,所以实际上是交给下面的白角跑腿。千百年下来,形成了金角王商把自己的许可“借出”,由代行做生意,自己则坐地收钱。 晶石矿也属于王商专卖,不过跟普通物资不同,代行从沙民那里获得晶石矿,必须交给王庭的专门机构。之后王庭转交贤神教,贤神教会请神明对晶石矿进行“点化”,然后变成神火弩和各类法器上的晶石。 “看吧,我说是游击区沦陷,敌人调整行星引擎的时候干的。” 相骞锦敏锐的抓住了“创世神石”这个名字,这足以说明是敌人攻占五角星后搞出来的。 助理认输:“我会从地质学的角度重新研究这个东西,这就需要你再……你懂的。” 吃石头沙子? 相骞锦顿时脸黑了,算起来还是自己输了。 “咦……” 四丫也敏锐的察觉到一件事:“这就是说,神火弩和各种法器很快就不能用了?” 沈九九抹了抹微微冒汗的额头继续解说:“从我们商人到州郡县城,再到贤神教和州军王军,各个环节都还有些储备,不过乱子持续下去,应该是这样了。” 四丫再看相骞锦,跟贺天雄等人一样,目光里的钦佩不加掩饰。 神使大人未卜先知啊,不然也不会坚持自力更生,让军团不依赖神火弩作战了。 相骞锦却是一肚子茫然。 听起来贤神教并不能直接跟统治者划等号,金角王室也掌握着天照国的实际权柄,跟贤神教算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王商为什么不收晶石了? 贤神教在这里面起什么作用? 到底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这些问题商人沈九九回答不了,助理也没有清晰思路。 “那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 最终相骞锦决定先搁置这些疑问,专注于应付眼前这个商人。 胖子咳了两声,目光躲闪的道:“当然是来做生意的……” 这不废话么? 难道你是跑来做慈善的? 等这家伙说完来意,相骞锦嘶的抽了口凉气。 由他穿针引线,把沙民的晶石矿卖到千泉大山? “为什么你认为我们会买?” 相骞锦压住一脚把这家伙踹出会堂的冲动,温和的道:“我们不过是凡人,这些晶石矿对我们毫无用处。” “山主大人,你不是黑夜女神的神使吗?” 胖子恭维道:“山主相貌不凡,气宇超人,周身萦绕着不入凡尘的贵气,这是神明庇护的明证啊!晶石矿只要由神明点化,就能成为可用的晶石,您肯定是需要的。” 这家伙不愧是商人中的翘楚啊,这种生意他不仅想得出,还敢真干。 “晶石不是王商专卖吗?” 相骞锦再道:“就算王商不收了,你只是王商代理,又哪来的资格卖给我们呢?而且这不只是欺瞒王商,还要得罪贤神教。你该知道,贤神教是把黑夜女神当做伪神异端的。” 胖子点头哈腰,眼睛眯得更小了。 他用近乎谄媚的语气说:“在山主眼里,行事自然都是光明正大的,我们这些小角色,就得有些周折了。比如说……我并不是转卖,只是帮山主和沙贼搭线,然后挣个……知情费呢?” 商人说得更直白了:“当然货物还是由我代山主在沙贼之间转运,这也是消弭沙贼之祸嘛。等沙贼攻下州城,他们又不产粮食,吃光了州城的又得觅食,总会找来千泉大山。先跟他们搭上这笔生意,不就能平安相处了么?” 相骞锦沉吟不语,听起来有些道理。 “如果晶石真是统治者改变五角星时地质变化产生的,我觉得还是可以利用。” 助理忽然说:“你不是想做到人人皆神选吗?完全靠绒凤进度也会很缓慢,如果搞明白了晶石的原理,把它用在这事上,说不定会加快进度呢?” 相骞锦有些心动了,助理这话有道理,不过…… 这个商人沈九九,怕是打着另外的小九九吧。 “我不同意跟沙贼作生意!” 四丫忽然恨声道:“我没忘记被沙贼杀害的家人!而且大人别忘了,巴婵的父亲和哥哥,全都死在沙贼的手里!” 1088:我们与沙贼不共戴天……吗? “沙贼凶残暴戾无恶不作,都算不得人类了,不能跟他们合作。” 四丫的表态引发了许多人附和,连最为谨慎的贺天雄也跟着表态,可以说是群情激愤了。 相骞锦理解他们的心情,虽然现在才知道晶石来自于沙贼,但沙贼其他方面的事迹倒是早有耳闻。 那的确说得上是劣迹斑斑,在某些方面甚至突破了人类底限。 对靠近戈壁沙海的村庄城镇烧杀劫掠已经是本色,袭击商队更是司空见惯。只是做这些倒还算寻常盗贼,可沙贼对民众的残害让人怀疑他们并非人类了。 沙贼每次作害,都会杀死成人劫走幼儿。杀人的手段更是惨绝人寰,从火烧、炖煮到分尸碾碎,想得出想不出的全都有,还有沙贼吃人的传言。 千泉大山的人更有理由憎恨沙贼。 以四丫为首的伍家人不说了,伍家遭灾,贤神教是主谋,贺家、沙贼还有常刺史是帮凶。现在贤神教和州军被打出了千泉大山,就剩沙贼还没有清算。 其他家族的人也恨沙贼,虽说现在整合为黑夜军团,大家有了光明未来。可已经逝去的亲族,曾经遭受的苦难,不可能就怎么忘记。 贺天雄更有理由恨沙贼,没有沙贼提供便利,父亲也不会一条死路走到黑。父亲没有狂妄到想作千泉大山的山主,就不会迎来神使的责罚,他更不会一辈子背上弑父的恶名了。 理解归理解,从相骞锦的角度来看,算不算人类可不是由这些恩怨来决定的。 “千泉大山的人都是黑夜女神的子民,并不需要晶石作为依仗。” 相骞锦说:“没有晶石我们也赶走了贤神教和州军,相信你应该清楚这里发生的事情。而且我们跟沙贼还有很深的仇怨,你怎么确定沙贼愿意跟我们作生意?” 这个胖子商人应该不至于又憨又莽,只是觉得可以作成这桩买卖才找上门。 “大家憎恶沙贼是理所应当的,每次我跟他们做生意都是心惊胆战,甚至会提前给家人交代好后事。” 胖子说话还真是八面玲珑,具备商人应有的美德。 “但山主大人是黑夜女神的神使,肯定比凡人看得更远更深。” “沙贼只是沙民里的一部分,大多数沙民还是靠老老实实挖晶石矿过日子的。这跟我们地上人是一个道理,我们里面也有盗贼,他们照样为非作歹。论凶残的程度,最可怕的那些人并不逊色沙贼多少。” “沙民也不是少数,益州就至少有二三十万,全天下有好几百万!” “这么多人里,肯定有穷凶极恶的坏人。可惜跟我们地上人接触的沙民,就是这点坏人,所以我们才把沙民称呼为沙贼。” “其实哪有全都是坏人的族群呢?就算是紫角金角,也会有善良的好人啊。” 他说得振振有词,四丫呲牙咧嘴想辩驳都开不了口。 “说得好!” 相骞锦更是开口称赞,这家伙说得真好啊。 “不过……” 跟着差点就把“毫无意义”脱口而出了。 “晶石确实对我们无用。” 跟商人打交道,相骞锦有足足的经验。上辈子应付了不知道多少卖茶小妹,电话诈骗犯更是不计其数了。其实经验还是其次,关键是心志够不够坚韧,能不能守住“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条法则。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跟沙贼打交道,念在沈先生提供了沙贼的情报,倒是可以跟我们千泉大山作些生意。” 相骞锦反客为主,“我们千泉大山刚刚整合,百业待兴,需要很多器具。纺布的,榨油的,还有大车什么的,总之很多。也别担心我们给不起钱,银子我们还是有的。” 天照国的通行货币并不是铜钱,也不是丝绸布帛,而是金银。之前干跑了贤神教和州军,从他们身上搞到了许多金银。后续整合各个家族,也收缴上来不少。千泉大山现在施行的是实物供给制,这些金银没了用处,等于外汇。 相骞锦列出的货物也不是敷衍,千泉大山的确需要这些东西。 此时的千泉大山还处在农耕时代,雪山广播站虽然保存有先辈留下的各类技术,但以千泉大山仅仅几万的人口,能把与农林牲畜有关的科技点出来并且产业化,就已经是奇迹了。要再搞定武器军工科技树,肯定是捉襟见肘的。 其他不说,单说载货的大车。仅仅一个车轮,要从原料到成品自己包干,就得有木工铁工轴承工匠等十几个类别的工匠参与才能形成产业链。再说到产量,千泉大山投入上百工匠,一个月能弄出一辆器具齐全的大车,就算很不错了。而现在千泉大山的所有工匠,全部投身到各类基础工具的制造里,都还应付不了修路建城造房子这些基建工程的需求。 从外面采买这些器具是必须的,只是一时还顾不上这茬,现在沈九九送上门来来,当然不会放过。 “晶石矿的事情没关系,有生意做就是好的,神使大人愿意跟小人做生意,是小人的福分啊!” 沈九九笑容不变依旧热情,只是笑容之下那股像是等待爆发的熔岩冷却下来了。 “金银倒是其次,小人过去虽然没来过千泉大山,也知道这里有些特产。比如角兔、鹿角羊、藤蛇芯、大兰花骨之类……” 说到这又深深叹气:“不过益州城不保的话,不管是金银还是特产,都没了用处啊。” 这家伙还是绕回来了,但这也是实情,沙贼祸乱益州,哪还做得了买卖。 沈九九终究还是识趣的,没有一直揪着晶石矿生意不放,也答应了设法运些相骞锦列出的货物。而他这趟带来的商货也被相骞锦尽数收下了,粮食、丝绸、铁锭这些物资,千泉大山还是急缺的。 “千泉大山已归黑夜女神,有了新的特产。” 临别时,相骞锦又说:“下次沈先生再来,就有好消息了。” 沈九九皮笑肉不笑:“小人很期待。” 送走了商人,相骞锦抬手又端详起手里的东西。 那是块半透明的石头,很像无色琥珀,却又棱角分明,看起来就是从大块岩石上剥下来的。 这就是晶石矿,沈九九走前献上了这块样品,希望相骞锦祈求神明点化,看有没有变化。 那家伙压根不死心,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桩生意。 “赶紧吃!” 助理催促他:“整块的吃不下弄点粉末下来吃也行!” 相骞锦没功夫吃,四丫还有贺天雄等人围住了他。 “你不会真的要跟沙贼作生意吧?” 四丫见他摆弄晶石矿就有所预感了,“不是说了咱们不靠晶石的吗?” 贺天雄则说:“神使大人之前说得对,我们不能依靠晶石战斗。我们才多少人,外面的敌人有多少人,就靠晶石我们根本没有优势,神使大人的神选系统才是正道!” “这不是关键!”四丫强调问题的严重性:“跟沙贼做生意会寒了大家的心!” 贺天雄附和:“的确如此……” 相骞锦暗暗叹气,这的确是个问题。 如果助理检验出来晶石矿的构成,进而推断出晶石的原理,并且可以用在神选系统上,那他是没什么顾忌的。 可千泉大山的人心却让他不得不顾忌。 靠神使的威望强行压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不断发展,过往的旧账总是会翻篇的。就像之前强行搞男女分屋家族公库,现在演变成军民合一军团公库。因为有了粮吃有田宅可盼,除了地位变化剧烈又没专长的极少数白角外,已经没什么人抱怨了。 不过为什么还要靠自己强压呢? 既然自己已经打下了基础,就该试着让这些游击队员自己成长了,不历风雨又怎么见彩虹? “你就少扯这些了……” 脑子里翻腾的算计并没瞒着助理,助理鄙夷的道:“不就是担心巴婵和四丫对你心生不满吗?你这么宠她们,其实是在害她们。而且别忘了你的真实身份是五角星的星委枢机,黑夜军团其实是新的游击队,你得对他们负责!” “我又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了。” 相骞锦理直气壮的反驳:“而是希望他们能接受事实的教育,好话说尽不如亲身经历,这也是让他们快速成长的必要途径。” “行吧行吧,什么事情你都能说出道理来,我不管了。” 助理没话说了,只顾着催他:“记得尽快吃晶石矿。” 极为短暂的“思想斗争”之后,相骞锦对四丫等人笑了笑说:“作生意当然还谈不上,不过沙贼的动向我们必须搞清楚。所以我们不仅得跟商人打交道,需要的时候也还是得跟沙贼打交道。” 四丫当然没有顽冥不灵到把沙贼当做不可接触者,“这些肯定要做啊,难怪贤神教和常刺史没有马上找我们麻烦,沙贼的威胁比我们大多了。” 贺天雄接话说:“沙贼迟早会来劫掠千泉大山,我们得尽快做好防范。” 是的,必须马上作防范。 东西两道的路就得停下来了,甚至五角星城的城建也暂时放下,得把人力物力集中到高泉城来。沙贼想要劫掠千泉大山,高泉城就是绕不过的关卡。 不过相骞锦觉得,即便不强行把自己的意志压下去,必要的引导还是得做。 “我有个问题……” 他对众人说:“我们跟沙贼的确有仇怨,不过真的是不共戴天,最终必须杀到一方彻底灭亡吗?” 四丫愣住,然后不确定的说:“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然后语气变得肯定了:“全天下沙贼有好几百万呢,按那个商人的说法,不是所有沙贼都是坏人,总还是有些好的。所以就只是那伙跟我们有仇的沙贼,至少要干掉那些家伙。” 相骞锦淡淡笑道:“可是那伙沙贼的头目和精锐,不都跟着巴婵父亲和伍家头人们同归于尽了吗?” 四丫再度无语。 贺天雄帮她解围:“以沙贼的习性,不管我们怎么看他们,他们都会来劫掠的。最后是不是杀到一方彻底灭亡,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不能让他们灭亡我们。” 相骞锦满意的点头说:“很好,就该这么想。” 有些事情终究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就目前的立场而言,他自然希望自己的人能少付出些代价,而需要通过鲜血醒悟的则是另一方。 戈壁中,商队沿着数百年踏出的道路前行。因为是空载,不管是牲畜还是人都神色轻松步履闲适。 商队中间的大车里,像是师爷的白角中年问:“那个神使狡猾得很,都不准我们多停留一晚,连偷偷查探的机会都没有。” “有什么好查探的?” 胖子商人沈九九眯着眼睛,完全没有面对相骞锦的恭谨与忠厚。 “不过是个觉醒了强大力量的黑角小子,黑夜女神的神使?” 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那赫然是用金色晶石打磨的。 他冷冷的道:“以我能听到神音的能力,在那小子身上完全没有感应,那就是个假货!” 说着又嗤笑出声:“我把晶石矿给他的时候,他竟然当成吃的想啃一口!” 师爷也跟着呵呵直笑:“真是神使,必然会有感应,他却有眼无珠认不出来。” “我也不是靠一两件事就做定论。” 沈九九又道:“再三试探,才确认他对神石毫无认知,也真的毫无兴趣。” 摆摆手,他有些沮丧:“白跑一趟,算了。明天你派人跟白浪黑龙帮说声,让他们去剿了那帮贱角山贼,咱们去追家主。” 师爷应下,沈九九又叹道:“可惜益州城了,这天下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浑水?” 师爷小意的道:“掌柜其实知道的,水不浑,又怎么摸得到鱼呢?” 沈九九哈哈笑了:“没错,浑水摸鱼!等家主摸到荆州益州两条大鱼,再问鼎天下,你我都有鱼!” 1089:烽火点燃了 难得的紫夜,天穹紫光闪烁雷鸣不绝。 关于神明,五角星人对白夜黄夜两位女神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畏惧。白夜接近白昼,让人不得喘息。黄夜抹去其他色彩,同样令人窒息。唯有紫夜,人们既有畏惧又有感激。 只有在雷鸣紫夜,天穹才会黯淡下来,空气也会变得异常清新。即便雷声隆隆,雷光不时降下劈死人畜,点燃林木房屋,人们也希望紫夜能多一些。 于是人们对从未见过的黑夜就更多了几分憧憬,天穹应该更加黯淡,同时又没有雷鸣。不必避开夜光就能安眠,那就是天国落到了地上。 “真的能靠我们自己努力带来黑夜吗?” 铁勇不怎么信神,但经历了千泉大山的剧变,又在神使大人身上开了眼界,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可能是愚昧无知,对神明缺乏认知和敬畏了。 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奥妙,而造就这些奥妙的存在,除了神明还能是谁呢? “有没有黑夜其实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日子有盼头了。” 铁勇满足的拍了拍身边的伙伴,此时他缩在岩石之下的阴影里,左右前后都是浑身覆满鳞片的猛兽。不久前这些猛兽还是千泉大山里生人勿近的妖兽,现在却乖乖趴在身边,替他遮掩身影抵挡寒风。 足足七头鳞狼,这是一家子。 铁勇终究还是把妄想变成了现实,他驯服了鳞狼,而且是一人驯服了一窝。 当然并不是靠他一个人创造了据说神使大人都不看好的奇迹,这窝鳞狼的头狼贴在最外侧,从头顶延伸到脖子的灰黑鬃毛里趴着只白白圆圆的胖鸟。这是铁勇的绒凤,被他取名为绒小铁。就是靠着它连接人与狼的心灵,还通过神选系统实现人、绒凤和鳞狼三者合一,才让这窝被他取名为“勇家”的鳞狼成了妖兽伙伴,也让二大队有了像一大队那样获得命名的希望。 “其实不止靠我和绒小铁啊。” 回忆驯服鳞狼的过程,铁勇很庆幸也很欣慰。 没有神使大人同意分出还很宝贵的粮食,动用非常紧张的人力专门建狼窝,光靠他和绒凤跟鳞狼心灵相通,怎么也不可能驯服鳞狼。而军团长和石晃等龙鸟骑兵轮流骑着野龙鸟来威慑鳞狼,更是让他有恃无恐的尝试。 说起来,自己的人生目标已经实现了。 铁勇感慨的想,不过他完全没有人生就此无憾的感觉,他有了更远的目标。 迎来黑夜太遥远,他不确定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带着兄弟们……没错,是大队的兄弟们而不是家族,把二大队建设成鳞狼大队,为神使和千泉大山的乡亲们贡献力量,这个目标很有意义。已经够他努力一辈子了。 刺骨寒风自鳞狼围成的屏障中渗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 真没想到,戈壁里的夜风比雪山的还冷。 鳞狼注意到了他的状况,主动挪了挪位置把他围得更严实。头狼……也就是勇大,更是转头看了看他,绿油油的狼眼里竟然传递来关切的意味。 它们不像野龙鸟那样有羽毛,但鳞片也并不像鱼鳞那么冰冷,而是粗糙得像是老树皮。虽然挤在一起硌得慌,却能带来实实在在的暖意。 铁勇手指竖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通过绒小铁缠在自己角上的触须,向勇大传去了安静的意念。 头狼从咽喉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转开了头,狼耳又开始不断扭动,调整出各个角度,感应各个方位的动静。 这是高泉城北面十多里外的荒芜戈壁,这里巨石密布沟壑纵横,更北面几里外就是黄沙漫天的沙海。两个多月前,沙贼就是在这里钻出沙海,带着贺家人和州军突袭了伍家。 得知沙贼作乱,军团在这片戈壁的高处设了暗哨日夜监视,这是铁勇自告奋勇在此处设立夜哨的第二晚。 今晚运气挺好,一般而言,紫夜的时候哪怕是沙贼都不敢有什么动静。 铁勇准备睡上一小会,他跟可爱又可怕的军团长拍过胸脯,要连续守七晚上的夜哨。抓紧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项自己心里也没底的挑战。 眼皮刚刚合上,柔和的波动撞入心灵。那是股模糊的意念,似乎要说什么但又说不清楚,只能凭波动本身判定,应该是个警告。 这时候铁勇的角也有了微微异感,他跟着勇大同时抬头望天。 雷光之中,一道身影盘旋着急速降下。 那是白隼,难道是大小姐来了? 千泉大山几乎所有人都被编进了军团,唯有一人特殊,那就是原本的伍家大小姐,现在的神使侍女巴婵。因为伍家人还习惯叫她大小姐,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不过也未必是巴婵,现在能骑白隼的已经不止她一个人了。 等白隼落地,跳下一个人,果然不是巴婵。 “花……呃,花小姐。” 来者在军团里也是个传奇人物,以至于铁勇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花妹,是在神使大人、四丫、石晃、伍三德之后,千泉大山里第五个驾驭野龙鸟的人。当初还只是个柔弱少女的时候,就骑着野龙鸟参与十里河之战,冲垮了州军阵势。 然而这只是她创造奇迹的开始。 建立军团的时候,四丫把她分到了一大队。在大家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她就算当不了副大队长,至少也能当个中队长。 没想到她却说自己并不适合做龙鸟骑兵,她想驾驭白隼,像巴婵那样在天上飞翔。 大家都当她说梦话或者开玩笑,多少人想当龙鸟骑兵都当不上,她竟然嫌弃。还觉得自己可以换种妖兽驾驭,她当自己是谁啊? 没想到巴婵却很高兴的让她尝试,更没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于是巴婵不算,花妹成了军团里唯一能飞在天上的人。大多数时候成了信使,成天来往于雪山、五星城和高泉城。 “铁、铁大队长……” 对方也怯怯的招呼道:“我没打扰你吧?” “没有没有,花小姐是来传令的吗?” 打扰了也不敢说啊,铁勇暗暗苦笑。 对方只是个斑角小姑娘,好像还是奴户出身。若是在以前,他虽然也是黑角,可在铁家算是头人,哪需要这么恭谨相待。 问题是,那是以前了。现在大家都是军团的一员,人人都没了私产,赤条条的就如在另一个世界里刚生下来,尊卑得按能力职位而不是按角色出身算了。 “大队长太客气了……” 花妹没那么拘谨了,轻轻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姐,就叫我花妹吧。而且我是雷泉山的人,按神使大人的规定,应该姓雷。” 神使大人真是处处贯彻神明之下凡人没什么差别的原则啊,原本各个家族的奴户外户其实都没姓氏,他却让所有人都按照出身家族加上姓氏。 铁勇稍稍放松了些:“好的,雷……花妹。” “我是跟贺大队长送信的,听他说铁大队长在这里放哨,就过来看看,顺便带点吃的。” 花妹递过来用油布包裹的竹笼,热乎乎的里面是蒸薯饼。 “不敢当不敢当,怎么好意思呢?” 铁勇有些受宠若惊,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既不帅也没什么特长更不年轻了,绝不会引得人家另眼相看。 “其实也是想找个理由多飞飞……” 花妹倒很诚实,“我最喜欢紫夜的雷光,以前在雷泉山的时候,每当紫夜出现,听着雷声看着雷光,我就在想,能更靠近一些多好啊。这肯定是神明的声音,或许我能听清楚神明在说什么。” “现在当然不这么想了,神使大人说,紫夜只是黑夜的化身。不过我还是喜欢看雷光听雷声,那种麻麻酥酥的感觉,真的很……很奇妙。”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跟四丫一样。 铁勇忽然抽了口凉气:“这不是很危险吗?被雷光劈中的话就没救了啊。” “我们雷泉山就是在紫夜里能见到很多雷光的地方,我都见惯了。” 花妹说:“我还听神使大人说过,只要身上没有金属,也没沾水或者太过干燥,就不太可能被雷光劈中。” 铁勇还是觉得太危险:“但是飞在天上……” 花妹很自信:“神使大人还说,天上那层光云太高,白隼能飞到的地方对那里的雷光而言,跟在地上没什么区别。” “你可真是不一般啊……” 被她的自信感染,铁勇都觉得她必定是雷光都得回避的牛人了:“我们是躲都躲不及,你还偏偏喜欢,难怪野龙鸟和白隼都服你。” “大队长别开玩笑了。”花妹不好意思的挠起了角:“两码事啷个扯到一起说嘛,我只是……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牛逼,她只好调转枪口对准铁勇:“铁大队长你也很厉害啊,连神使大人都说鳞狼不一定能驯服,你却做到了,真是奇迹。” 她好奇的问:“大队长,你原来不是铁家的家老吗?本来该是很厉害的铁匠吧,怎么想到要驯服鳞狼呢? 铁勇也挠起了角,心说跟你相比,我这个奇迹又算得了什么。 他本想随口敷衍两句,不过花妹这么坦诚,心一横也说起了往事。 “说起来很简单,小时候我跟落单的小鳞狼玩过。那些年我在家族里受人欺负,过得很辛苦,它们教会了我很多事情。我知道鳞狼是通人性的,只是相信我的人很少。” 他悠悠说着,顺手抚着头狼的鬃毛,后者呼噜呼噜的低哼。这家伙一直在装睡,相比野龙鸟,白隼是它们更不敢惹的存在。 “神使大人把千泉大山团结起来,连野龙鸟和传说的鬼隼都驯服了。如果不能证明鳞狼也有用处可以驯服,它们一定会被赶尽杀绝。” 他来这里守夜哨,目的就是进一步证明鳞狼的用处。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能驾驭鳞狼,而且是通过绒凤连接头狼的方式驾驭一群鳞狼。要怎么运用鳞狼的能力,战场上和战场外又能发挥什么作用,乃至于神使大人在神选系统里加上鳞狼骑兵这个分支,最终让二大队成为鳞狼大队,这都需要他一步步摸索。 当然他很有信心,现在已经有了好的开始。 花妹感慨的道:“真是呢,以前打死我我也不相信鳞狼还能成为伙伴。” 铁勇笑道:“一样啊,以前打死我,我也不信有人不仅能把野龙鸟当坐骑,还能骑着鬼隼在天上飞。” 天穹又是一阵雷鸣,却没吓到人,他们反而默契的笑了。 “快吃吧,别搁冷了。应该够大队长你吃饱,再给鳞粮尝个鲜。” 花妹说:“这是加了盐和油的薯饼,挺好吃。” 铁勇赶紧应道:“噢……好……” 花妹带来的薯饼很多,是用野种神农薯做的。口感不如麦面,但不吝成本的加了油盐,放在过去是至少庶户才吃得上的精食。 现在阔绰到可以给牲畜吃了,铁勇有些唏嘘,再回味与花妹的交谈,只觉过去的日子变得虚无缥缈,就像上辈子一样。 跟鳞狼伙伴分享热腾腾的薯饼,再和花妹随口聊着军团的趣事,又有雷鸣电闪在天穹陪衬,铁勇觉得这个紫夜应该过得很惬意。 可东西还没吃完,头狼忽然躁动起来,耳朵不停扭动,喉咙里的呼噜声变得更低沉和细密。 花妹这边也有了感应,白隼不安的扇起了翅膀。 两人同时凛然,他们也感觉到了,而且不止是角上的异常,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雪山学院,先祖彩林里,相骞锦扒拉着树干,想从树缝里抠出点什么。 “好了,不需要更多样本了。” 助理的话让他松了口气,可以不再吃像是树脂般的奇怪东西真是太好了。 “我已经有结论了,树干里的东西,就是吸收了先祖魂灵的东西,和晶石矿是一种东西。” 助理很严肃的宣告:“这个发现会引申出很多结论,我需要花点时间梳理。” 相骞锦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确认时还是吓了一跳。 “我也有一个结论,神火弩和法器用的晶石,难不成是某种……” 思绪忽然被打断,巴婵奔了过来。 “烽火!” 她急切的道:“五星城的烽火点燃了!” 沙贼果然打过来了! 1090:还真有黄夜女神啊 千泉大山里有许多参天巨树,尤其是雪山广播站的那颗巨松,巨大到已经超越了常识。仅仅只是从它中空的树腔里长出来的后辈,每一株也有几人合抱上百米高。 除开巨树,还有比鹿大的兔王,堪比磨盘的虫子。总之在生机过于旺盛的千泉山里,人们对巨物并不像寻常人那么敏感。 不过立在高墙上,远望烟尘四溢的戈壁,若隐若现的巨大生物摇头摆尾宛如巨龙,还是让大家毛骨悚然。别说第一次上到城墙值守的士兵,连一直盯着前方动静的贺天雄也还在暗暗打寒噤。 “那就是砾龙,沙贼的屋子和车子,挖矿的锄头和铲子,大多数沙贼一辈子都住在它身上。” 他强自镇定,对旁边的四丫说。 “该死……” 四丫很辛苦的垫着脚尖,却只能把下巴尖探出城垛。 “为什么不把城墙修厚点,我的鸟都上不来!” 她不关心戈壁的动静,更想看城下的情况。 贺天雄是想把她抱到城垛上,不过后果肯定是被她倒拐子砸断鼻梁,只好装作看不见。 他只能顺势转移话题:“城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放弩炮的高台。” 五天前的紫夜,铁勇和花妹发现了沙贼迫近,高泉城第一时间点燃烽火。神使知道消息后,下令停修西道和东道,军团堡和五星城的建设都放慢了进度。大队人马调到高泉城,开始全力修墙造塔。 面向北方的主防线已经竖起了两座高台,那是在原有哨塔的基础上扩建的,而且还是木制。现在正以哨塔为基础填土,等原来的砖窑修复了,还准备垒砌砖块。 哨塔下面的工匠正忙碌着组装弩炮,把短弩等比例放大说起来简单,把长矛射出百米后还能贯穿至少三具铁甲的威力,努力下也能实现。但要做到连续射击不散架,难度就大了无数倍。工匠们还在日以继夜的努力,进行各种改进和加强。 不过时间不多了…… “哇啊好大!” 四丫终于忍不住跳上了城垛,顿时看到了更靠近高泉城的景象。 一条近百米长,有两三层楼高的蛇状怪物躺在离高泉城只有两三里路的地方。 这是五天来沙贼制造出的最大威胁,当然只是心理上的。看城下零零散散的沙贼尸体就知道,真正的威胁不是他们而是砾龙。 四丫接着嘟囔:“好恶心!” 那条砾龙已经死了,拉得直直的,渗出的液体染黑了周围的大片地面。它身上覆满了无数凸起,像癞疙宝背上的泡泡,在白光下泛着嶙峋虹彩。对密集恐惧症患者来说,几乎就是亲眼目睹克苏鲁的恐怖存在。 贺天雄不清楚这玩意为什么会冲出沙海爬上戈壁直冲高泉城,但能确定的是,砾龙一旦脱离了沙海,就像水里的鱼上了岸。不仅行动迟缓,只能像蜗牛一样蠕动,还在急速失去水分,直至外壳破裂干枯而死。 这是昨天的事情了,想到当时的景象他背心又开始冒汗。 “这是敢死队吧……” 四丫随口一句话就让贺天雄醍醐灌顶,对啊,这头砾龙应该是沙贼派出的敢死队。他们并不是白白送死,而是试出了砾龙能爬到距离高泉城多远的距离。就在砾龙垂死挣扎的同时,从它身上跳下来几百沙贼,癫狂至极的冲向城墙,在密集的弩箭中送死,没有一个人退缩。 这些沙贼男女老少都有,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才会冲得那么决绝,喊得那么悲切。 所以时间不多了…… 想明白了这些,贺天雄心口揪得更紧。 等远处那些正扬起漫天沙尘的砾龙在戈壁里铺出一条沙路,高泉城就危在旦夕了。 这么巨大的妖兽,龙鸟骑兵都对付不了,神火弩也只是给它挠痒痒。唯一的办法就是靠弩炮射穿外壳,再靠毒素杀伤。 “这些沙贼,真是可恶!” 他恨恨的道:“还以为咱们能安心的过日子了,起码能喘口气,结果他们又冒出来了。” “是啊,想想我就鬼火冒!” 四丫深有同感,她对城下那些衣衫褴褛,有些甚至没穿衣服的尸体没有一丝同情。 “不过没什么……” 她又自信满满的说:“来就来吧,正好新仇旧恨一块算!” 忽然有人叫道:“回来了!神使大人和大小姐回来了!” 天上白影由小变大,朝着城头落下,是跟巴婵一起去侦查敌情的神使大人。 “看来没遇到什么麻烦。” 四丫松了口气,然后又哼了声:“别以为就白隼会飞,说不定以后我的向滴滴也能飞。” 贺天雄暗暗发笑,原本军团长是想骑着向滴滴出城侦查,却被神使大人严厉禁止了,她正揣着一肚子气呢。 白隼缓缓降落,神使和巴婵像纸鸢般飘下。 巴婵的引力控制越来越熟练了啊,四丫羡慕嫉妒恨的想。 “四丫,天雄,都过来……” 神使大人轻声唤道:“让你们的绒凤接收信息。” 两只绒凤从两人头上或者肩上飞起,落到神使的肩头。 神使的绒凤分出两根触须,跟它们触须交织,彼此也叽叽咕咕起来,发出“哈啊”、“嘻嘻”、“哒哒”的声音,很像小孩子在交流。 等两只绒凤飞回四丫跟贺天雄身上,触须跟角交织,两人同时身体微震,眼睛飞快的眨了起来。 奇异的景象在他们视野里浮现,就像亲身飞到了天上,俯瞰远处沙海的景象。 黄沙之中是十多头砾龙,即便视角是在至少千米的高空,还在黄沙中若隐若现,尺寸依旧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砾龙的头尾几乎看不出差别,只能靠黄沙的流动分辨。它们应该是头在后尾在前,从头部吸入沙砾,形成一个个涡流。再从尾部喷出,变作又高又远的沙流。这些沙流异常强劲,最远能喷到二三百米外,即便是巨大的岩石,也被沙流轻易冲倒崩碎。 “十四头……” 贺天雄脸色发白,这么恐怖的沙流,只需要一股,就能把高泉城的城墙冲垮,何况是十四股,这要怎么抵御? “怎么还有透明的泡泡?” 四丫却注意到另一件事,这些砾龙身上的“泡泡”不像死掉的砾龙那样五彩缤纷,大多都是沙黄色。有些甚至是半透明的,甚至能隐约看到有人在泡泡之下活动。 “这个啊,可以当座舱盖,挺好使的。” 相骞锦说着,巴婵手一摆,一块怪异的东西从白隼背上飘了过来,轻轻落在地上。 巴婵的引力操纵已经进步到可以凭空摄物了。 “其实是十六头……” 相骞锦说:“除开死在城下的那头,还有一头死在西北面的戈壁里。不清楚是内斗造成的,还是最初在那个方向尝试开路,但是失败了。这就是从它身上弄来的,也大致搞清楚内部的构造。” 地上是块椭圆形状很像琥珀,但要他透明得多的水晶。 四丫好奇的摸了摸,入手不冷,还带着点弹性,并不是水晶,更像某种角质。 她马上给这玩意找到了用途:“搁在龙鸟和白隼背上当盾牌不更好吗?” 然后她呀了声差点倒在透明角质上,绒凤又发来了新的画面。 难怪相骞锦说这玩意可以当舱盖,它在砾龙身上是可以打开的! 打开之后,下面是不大的空间,可以蹲两三个人张望四周情况。空间下面又有孔洞,通往更深处,视角没有深入,但能看到下面一层是四通八达的通道。 “这种大虫子身上其实是裹着层大号的蚂蚁窝?” 四丫恍然大悟:“难怪商人说一头砾龙就是一个帮会,沙贼是生活在它身上的。我还以为沙贼是藏在砾龙肚子里的怪物呢,没想到就是寄居在这层壳里。” 这个画面也是相骞锦自己钻进去看到的,绒凤的又一项用处就是当摄像机,可以把肉眼看到的东西让绒凤存下来,再通过绒凤的连接传输给另一个人。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自然是无比神奇,连四丫也开始相信绒凤是侍奉神明的神鸟了。 贺天雄问:“神使大人有没有试过……” 不等他说完相骞锦就知道问的是什么,摇头道:“那个沈九九说得没错,沙民千百年来挖掘晶石矿,被晶石矿蕴含着的特殊能量影响,白隼和绒凤干扰不了他们。” 四丫跟贺天雄下意识对视,再看住相骞锦,都想知道所谓的“特殊能量”是什么。 “是神明的力量……” 相骞锦低沉的说:“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黄夜女神。” 两人再度对视,还真有黄夜女神? “既然有黑夜女神,当然就有黄夜女神啊。” 看出他们的想法,相骞锦又笑道:“所以白夜女神和紫夜女神也是存在的。” 他笑得很舒展,像是解决了什么心结。所以即便四丫跟贺天雄还有满肚子疑问,看到他露出如此少见的笑容,也都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既然这家伙/神使这么开心,肯定是信心十足,眼前的威胁也不算什么了。 晶石矿里蕴含的力量,竟然来自行星引擎的波动。 相骞锦笑的是这个,之前助理通过晶石矿与先祖彩林的对比,确认了里面含着极为微弱的维弦波动。而且先祖彩林的松树里,记忆着先祖残影的怪异树脂,成分跟晶石矿是一样的。 助理有了个推论,它认为千年前五角星遭受了某种恐怖的能量攻击,残留下的能量侵蚀了地质,导致行星引擎激活了修复机制。这些侵蚀没办法彻底清除,所以最终变成了晶石矿。 刚才和巴婵一起去查探沙贼动向,发现白隼和绒凤影响不了沙民的精神。结合商人沈九九的话,以及晶石矿的分析,助理确认,晶石矿的维弦波动与行星引擎有直接的关联。 不过并不是整个行星引擎,相骞锦也能清晰的感应到,先祖彩林里的树脂,波动跟晶石矿的波动是有区别的。这意味着行星引擎对当初能量攻击的修补,是区分出了不同的“频谱”。晶石矿只是行星引擎针对地质的“频谱”,而树脂这边则是针对生物的“频谱”。 把不同频谱换成不同模块也是一样的道理,总之二者既是同源,但又有区别。 这个发现没办法给四丫她们解释,所以相骞锦换成了神明的说法。 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事实的另一面可能就是如此。 行星引擎在不同频谱上的具现,就成了五角星人心目中的不同神明,四夜女神的信仰或许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很可惜,他这个黑夜神使是假冒的,压根碰触不到这位女神,黄夜女神就更没办法接触了。 除非他修复了脑井,找到接入行星引擎的渠道,重获赤联成员的身份。 “沙贼是黄夜女神的子民吗?” 四丫终究还是不放心:“咱们是黑夜女神的子民,你又是黑夜女神的神使,这不就等于神战了?” 你不是绝不认可自己是黑夜女神的神使吗? 相骞锦叹气:“神明不会敌对,只有凡人才会自相残杀。” “那、那沙贼终究会借助神明的力量啊。” 四丫对他的信心顿时减退了大半:“感觉你好像没什么法子轻松解决掉他们啊。” 相骞锦心说对你们而言的轻松法子也有,那就是亲自去搏杀那些比沙丘里的沙虫更可怕的大家伙,可对自己而言就不轻松了。 “那不止是不轻松了。” 助理很严肃的提醒:“是冒险和赌博,还有送死,我强烈建议你放弃这样的念头。” 不必你提醒,从一开始我就没这想法。 相骞锦很严肃的对四丫说:“我当然有法子,但绝对说不上轻松。而且最终能不能解决掉他们,还得靠你们自己努力。” “嘁……” 四丫毫不意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晃头耸肩热起了身:“沙贼本身没什么好怕的,来个几万十几万也无所谓,就是那十四条大虫子麻烦。” 她很有信心:“所以,只需要找到解决大虫子的办法就行了。” 1091:这些家伙是不把命当命吗? “我草……这人茫茫多啊……” 四丫在城墙上扒着城垛抱怨连天,昨天立下的豪言壮志完全丢到了脑后。 “怎么杀都杀不完,比蝙蝠鱼身上的水蚤还多。” 她身上的皮甲都被血水浸湿了,这还是从两层铁甲渗进来的,头上的瓢盔边缘还在滴滴答答落着血珠。大榔头搁在脚下,连长柄都沾满了碎裂皮肉,完全是刚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模样。 “如果不是担心绒丫……” 她不甘心的嘀咕,正在她肩头抖毛的绒凤唧唧轻叫,原本白白圆圆的胖鸟,这时候也染成了猩红色的血球。 “再忍忍,等会回营房了再洗干净。” 四丫心痛的帮绒凤擦拭羽毛,对沙贼的恨意更深了。 不过她现在的恨已经不是仇恨,而是从疑惑上升到愤怒的恨。 这帮人怎么一点也不惜命? 昨天空中侦查搞清楚了,沙贼在用十四头砾龙喷沙铺路。 晚上是黄夜,没想到又出现了新的砾龙。这头砾龙没有参与喷沙,而是自杀般的冲向高泉城。它越过了上一头砾龙的尸体,停在距离城墙不到两里的地方。 从这头砾龙身上涌出了上千沙贼,照样男女老少都有,癫狂的冲向高泉城。他们手里没有武器,每个人抱着一块石头或者扛着一袋沙,竟然要在高泉城下砌石铺沙。 贺天雄带着五大队彻夜奋战,用坏了几十具强弩,总算把这些人都射死在城下。 黄夜过去,还以为沙贼会停停,结果又一头砾龙出现。这次砾龙逼近到不足一里的地方,死前调转头尾喷出了一道沙流。虽然沙流软弱无力连城墙都没够到,还是把大家吓了一大跳。随后砾龙在凄厉的嚎叫中渐渐死去,又让绒凤、鳞狼和野龙鸟这些千泉大山的妖兽们躁动不安。 又一波沙贼继续攻城,他们没有冲车没有云梯,也没有神使说过的那种炮车。和昨夜的同类一样,他们都抱着石头或者沙子,嚎叫着冲向城墙。 这次沙贼人数太多,估计接近两千。而昨夜五大队劳累一夜还没休息,很多人眼皮都睁不开,手臂也抬不动了。 危急关头,铁勇提议由他带着鳞狼出城冲杀。以军团长身份兼任前线总指挥的四丫同意了,不过要求他出去后只能冲一圈,从高泉城东门杀到西门,不准再回头。 铁勇带着鳞狼小队像把尖刀,把沙贼大队一切为二,所过之处满地残肢碎尸。不过还没等他回城,沙贼又像水流般恢复了奔涌,继续把石头和沙砾,连同他们的尸体丢到城墙下,一点点抬高地势。 四丫强令铁勇回城,自己骑着向滴滴出城冲杀。 五大队的战士们渐渐恢复了力气,也向城下射出越来越密集的弩箭。 将近中午时分,四丫回城。她并没有杀光沙贼,不是身体疲累了,而是心累了。 这帮人怎么这么不惜命? 原本她并不关心自己的大榔头落在什么样的人头上,也不关心在大榔头绞起的翻滚风刃中碎裂的血肉有多大是男是女,死前在想什么。 但当她冲杀了一圈回头时,看着满地血肉瞬间又被汹涌人群淹没,她不得不试图搞清楚这些沙贼到底还是不是人,为什么这样疯狂。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个斑角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大多数身上就挂了块黑乎乎的破布。不少人用这块布兜着石头或者沙子,以至于浑身赤露,暴露出瘦骨嶙峋的惨白身体。 他们的确是人,跟千泉大山的人毫无差别。他们眼里毫无光彩,只有漠然。四丫感觉他们的疯狂冲刺并不是为了完成任务,是不是把石头和沙子丢到了城下并不重要,他们似乎在渴盼着被野龙鸟撞死踩死,被她挥舞的大榔头砸死,被她激发的风刃绞死。 悸动在四丫心里如狂澜般翻滚,她觉得自己读懂了这些人眼里的东西。 当初她和巴婵还有爷爷,带着伍家残族踏上前往后山老寨的道路时,族人们眼里也是这样的东西。 前路渺茫,只求速死。 她骤然有些恶心,觉得自己恶心,刚才杀了多少老弱妇孺? 当然她很快摆脱了这种软弱,老弱妇孺又怎么了?他们能冲破城墙的话,被杀的就是自己这边了。事实上他们已经杀过了,他们还欠着伍家同胞的血仇呢。 不过对沙贼的仇恨还是消散了许多,她知道就像当初伍家逃难一样,这些人必然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到城下送死的。她只是不明白那是什么力量,由此心情沉重累得慌。 “军团长!贺大队长!” 沉稳但又满含活力的声音响起,这是生力军到来的宣告。 这是伍飞,带着四大队来了。 贺天雄如释重负,他和五大队终于有了换班的余裕。 “三大队也快到了,他们会在城南的山梁上扎营,等工匠到了就在山梁山建造新的防线。” 伍飞做了一连串报告:“石副大队长会在明天带着一大队的一半人赶到,神使大人要铁大队长回去,率领二大队驻守五星城。” 贺天雄更安心了,这是把大半战力都调来高泉城了。 “知道啦……” 四丫颇为不爽的道:“现在是神使大人兼任军团长嘛,我这个军团长果然还是得老老实实当一大队的大队长。” 然后她注意到了实质问题:“城南山梁上建新的防线?神使大人觉得我们会守不住高泉城吗?” “神使大人说……有……” 伍飞才开始学习读写,没什么文化:“有什么无什么,就是多作些准备总是好的意思。” “神使大人是说,有备无患。” 贺天雄叹气:“肯定得做好高泉城守不住的准备,都等不到远处的砾龙铺出路。如果还有下一条砾龙冲过来,它多半能把沙流喷到城墙上了。” 四丫啧啧的道:“看来我想错了,还真以为是沙贼不把人命当回事,原来都是算好了的。这些老弱妇孺不过是铺路的石子,是必要的代价。” 她这么一说,不仅贺天雄,旁边的士兵们神色也渐渐凛然起来。 从昨天战到今天,前后三条砾龙运来了估计超过四千沙贼。城下原本是戈壁荒滩,现在已经铺满了尸体。而军团的损失不过是几十人拉伤了肌肉,不像是战斗更像是屠宰。不少人杀得都有些于心不忍,看沙贼只是往城下丢石头沙子,射击都闭上了眼睛甚至故意射偏。 可伍飞、贺天雄还有四丫的对话,却让他们骤然醒悟。 等沙贼的砾龙冲上来,尾巴一抬射出恐怖沙流。到时候城墙垮塌缺口大开,几千几万沙贼涌进城里,被屠宰的就是他们了。 “这种大虫子要怎么对付啊。” 四丫也蹙起了眉头,她开始意识到,时间似乎不站在自己这边。 “而且这些沙贼就是来丢石头铺沙子的,真正的沙贼很强悍。” 记起伍家那一夜,她还是余悸未消:“比穿着正经铁甲拿着神火弩的州军还强。” 伍飞下意识的道:“神使大人肯定有办法。” 四丫跟贺天雄却很有默契的摇头,昨天神使说得很清楚了,就算有办法,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而且听神使的语气,他似乎还没想出办法。 在那之前,只能靠…… 此时城下喧嚣已经变弱,沙贼虽然还多却不再是汹涌的人流。四大队的士兵们涌上城墙,替换了疲惫不堪的五大队。他们端着改造后的强弩,好整以暇的射击和上弦,一轮轮重复,显得非常轻松。 四丫咦了声,贺天雄也紧紧盯住四大队用的强弩,都顾不得下去休息。 这是改造后的强弩,弩臂加了根钢条,弩弦比神火弩粗了许多显然是两根甚至三根弦揉作一股。最明显的变化还是弩身前端多了个铁环,士兵们直接用脚踩着圆环,靠腰发力拉弦。不仅上弦速度快,还比用手臂上弦花费的力气少。 “这是神使大人的指点……” 伍飞举起新的强弩说:“他说在每个人都能获得神选系统之前,先用这种法子应付。这种……脚踏弩得花点功夫改造,我先拿了百来具来试……” 话没说完后方忽然响起声闷响,很像鼓声,但要绵长得多,还带着近似弩弦的悠悠回音。 没等众人转头去看,一道细长虚影激射而出,射到了几乎两倍于强弩的射程外,将好几个沙贼串在一起钉在地上。 那是枝长矛,是弩炮射出的长矛。 高台上的弩炮终于组装好了,第一发就声势惊人。 “噢噢!” 四丫很兴奋:“快赶得上我骑着向滴滴撞人了,真是不错!” 贺天雄和伍飞都很高兴,这威力真是没说的,当初十里河之战的时候,如果有几具这种武器,都不必靠龙鸟骑兵冲阵了。州军人数再多铁甲再厚,也不可能挡住长矛大小的弩箭。 片刻后第二枝长矛又射了出去。不过这次准头不足,长矛只是击碎了一堆乱石。 不过沙贼的士气就像装满水的皮囊,终于被这枝长矛射穿了。幸存者丢了石头和沙子,纷纷转头奔逃,证明他们终究还是人而不是傀儡。 “黑夜女神保佑……” 伍飞真诚的赞叹道:“多亏了神使想出这种武器。” 四丫下意识的想哼一声,表达自己对“神使大人”的认可,却猛然记起了什么。 “这可跟他无关啊。” 她蓬蓬拍着胸脯说:“是我想出来的!” 贺天雄轻轻咳嗽了声说:“我记得……好像就是伍飞先提出来的,然后军团长说得更详细。” 四丫完全记起来了,点着头说:“没错,是我们一起想出来的!” 贺天雄也记起了更多,那是十里河之战后召开的军团会议上,伍飞和军团长一起完善了弩炮的构思,而他自己也提到了把辣椒粉抛射到更远处的方法,再由众人集思广益,找到了雷声果。 现在五星城里好像有人专门在研究雷声果…… “行吧,这就是神使说的,终究得靠我们自己努力。” 四丫信心又足了,不止是她,大家都觉得,有了这么厉害的弩炮,就不怕沙贼的砾龙冲得更近了。 不过疑问还是萦绕着所有人的心中,等伍飞和四大队的士兵们看清城下的惨状,咋舌纷纷之余,也提出了和四丫一样的疑问。 这些沙贼,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吗? 1092:是家园也是坟墓 相骞锦并没有常驻高泉城,又有两头砾龙攻击高泉城的消息还是巴婵带回来的。 既然危机解除了就没必要赶过去,不过助理说有更多的砾龙尸体,可以进一步了解这种妖兽,相骞锦自己也想散散心,就又辛苦巴婵载着他去了高泉城。 到了高泉城已经是夜里,不过还好,今夜是白夜。 自从商人沈九九给了他晶石矿后,这几天他都蹲在雪山盯着试验进度。试验自然是他开的脑洞,也就是在绒凤数量不够的时候,采取学校教学的模式“铭刻”神选系统。同时看能不能用晶石矿强化与行星引擎的关联,刺激角向辅脑进化,让角能起到辅脑的作用承载神选系统。 出于谨慎,他没有选择已经跟绒凤有相当默契的少男少女,而是从青年里选择了男女各三。让工匠把晶石矿打磨成环状,套在他们的角上。再让他们从绒凤那里接受神选系统的“铭刻”,看晶石角环是否能加强铭刻的效力。 相骞锦并没忽悠他们,一开始就说清了风险。不过六个试验对象毫不在意风险,他们反而很兴奋很激动,为自己能借助晶石角环感应到神明而喜悦。 助理还为此痛心过,觉得千泉大山的人偏离正路,走上了迷信神明的邪路。不过它也没指责相骞锦带了坏头,毕竟以前赤联嘴上不说,实际行为却是自居神明把行星人类当凡人土著。 六个青年和在雪山里上学的少年一样,每天早中晚三次接受绒凤的铭刻。不过他们每次铭刻前都由相骞锦亲自检测,通过绒大查看他们的神选系统、角和角环。 少年们接受过铭刻后,个把小时就消退了,所以需要重复铭刻,同时借助各类锻炼方法刺激相应能力的觉醒几率。而这六个青年接受铭刻后,消退的时间越来越长。仅仅三四天下来,在下一次进行铭刻的时候,神选系统都还残留着大致框架。 试验是成功的,晶石角环的确可以刺激五角星人的角神经参与神选系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辅脑的作用。不过相骞锦没有急于推广,因为核心的问题并没解决。 晶石角环有益于个人承载神选系统,却无助于觉醒能力,并没起到替代绒凤的作用。在助理的分析里,晶石角环似乎还在阻碍青年们觉醒能力。他们的维弦波动增强幅度不仅小于少年,也小于作为参照组的同龄青年。 助理有个猜测,晶石角环对角神经的刺激让维弦波动消耗在了辅脑的形成上,这导致了他们在觉醒能力上比其他人要慢很多。一旦辅脑成型,他们的觉醒速度就会比其他人更快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也很像是自我安慰,总之整个试验说不上失败,但也算不得成功。 “感觉还缺了什么环节……” 郁闷之余,听到高泉城的消息,加之助理的提醒,相骞锦就飞过来了。 当然路上顺带着盘盘巴婵的角也是极好的,就是盘得巴婵腿软,到了地头还得抱她下鸟。 相骞锦到的时候,高泉城的城门大开。大家正在紧急打扫城下的尸体、碎石和沙砾,连四丫都骑着向滴滴把装好石头的大车拖进城里。这是怕沙贼继续铺石头垫沙子,搞出高台攻击城内。 相骞锦和巴婵直奔距离城墙最近的那头砾龙而去,这家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身上宛如无数气泡的壳在夜光下泛着斑驳虹彩,非常绚丽也非常诡异。远远看着让人毛骨悚然,还泛着浓烈恶臭,没人愿意接近。 相骞锦也没急着靠近,只是拉着巴婵远远的打量。 “这景象有点眼熟……” 巴婵的视觉上升为直觉:“怎么跟雪山的先祖彩林很像?是不是一回事?” 相骞锦也有些感觉,被她一说顿时醒悟。 “没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助理咋呼道:“非常凌乱的残影!很像先祖彩林!” 目光越过这头砾龙,看到更远处早先那头砾龙。它的外壳已然变得灰黄,那些气泡也都碎裂了,整个尸骸就像千疮百孔的珊瑚礁。 一时无数念头在相骞锦脑子里翻腾,他想到了很多,但很乱来不及梳理。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后面忽然有人惊呼:“怎么一下子就断了?” 伍飞就在旁边,走过去说:“你非得去拉角,不是故意也成故意了啊!沙贼是可恶,但也总是人啊!” 原来是收拾尸体的士兵,不小心扯断了沙贼的角。 至少是在千泉大山里,这种事性质很严重,就是不折不扣的亵渎尸体。就算是贺家焚烧伍家先祖遗骨,也不会特意破坏角。 那个斑角士兵非常惶恐:“我真不是故意的……” 伍飞板着脸说:“行了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先收拾好,再罚你打十趟先祖长拳。” 士兵松了口长气,要把手里的断角丢到尸体上,伍飞却咦了声拦住。 “这角怎么这么奇怪呢?” 他接过断角打量起来,“怎么插了块石头,有点像晶石。” 相骞锦原本没在意,只是打量着砾龙的尸体,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听到这话他跟助理同时一震,角里有石头!? 他赶紧转身招呼:“拿过来我看看。” “神使大人……” 伍飞递上断角,相骞锦仔细打量,暗暗抽了口凉气。 这是个老人的角,角质已经干枯脆化,但还能看到条条神经和血管。 就在角的断面,一颗晶石深深嵌在角里。晶石打磨成尖钉形状,是硬生生钉进去的。 晶石已经变得灰黄浑浊,和砾龙尸体的外壳差不多,但还能看到里面有隐约的丝缕条纹。 “他们把晶石钉进了角里?” 巴婵也看清楚了,吃惊的低呼:“难道这就是他们与黄夜女神沟通的方法?” 助理也嚷嚷道:“这不就是你想到的办法吗?当然他们更加激进!” 只是一例不能说明问题,相骞锦让伍飞再拖几具尸体过来,特意点明了各个年龄段的男女都要。 一溜儿尸体并排摆着,每个人的角都被相骞锦掰下一截。 巴婵和伍飞,以及围观的士兵们面露不忍,却没人觉得相骞锦是在亵渎死者。 这是神使大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从十岁出头的少男少女到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媪,角上全有晶石钉,钉子顶端露在角外,也难怪他们的角色看起来比一般的斑角人更杂乱。而且钉子还有些规律,少年就一颗,男左女右。年纪越大钉子越多,似乎是十岁就多加一颗。 “更小的小孩子呢?” 跟其他人相比,巴婵的心志更加坚定。她可以淡淡的看着这些尸体,不像其他人看到少年少女的尸体就转开头。并不是因为她憎恶这些沙贼,虽然她最有资格憎恶。 她注意到了缺失的细节:“沙贼总不成是一生下来就这么大了吧,肯定还有更小的孩子。” 转头看砾龙的尸体,她又道:“砾龙就是他们的家,会不会那些小孩子……” 看来必须得去仔细查探了。 相骞锦丢下断角,吩咐道:“把坑挖深点再烧。” 伍飞大声应下,带着部下继续干活。这些尸体会像千泉大山里处理族人的遗体那样,挖坑焚烧再填埋,只是从来没有烧过这么多。 巴婵问:“大人是要过去吗?” 不等回答,她就从腰间的水壶里取出两个东西,递给相骞锦一个:“我一直准备着呢,果然派上了用场。” 相骞锦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抽了抽嘴角本想拒绝,还是接了过来。 这玩意沾着水像厚厚海绵,正是之前军团会议上提出的可以净化空气的“恐怖之物”,名叫蓬蟹。 巴婵先把蓬蟹贴到了脸上,看着有清晰肢条轮廓的东西在少女脸上微微蠕动,她却眯着眼睛像是在笑,画面既渗人又古怪。 相骞锦硬着头皮如法炮制,强迫自己不去感受脸上的动静,也不去联想抱脸虫。 巴婵的声音闷闷的:“我只带了两个,能管半个小时,大人要做什么得快些。” 和巴婵一起又到了砾龙的尸体旁,远处那头砾龙死得更早,短短时间就像是石化了。趁着这头砾龙还没石化变质,应该能有更多发现。 砾龙身下有大滩黑水,似乎藏在壳子里的尸体尽数融解成汁水。散发出的恶臭就像三十年没有清理的公厕一样,让人无法靠近。现在有蓬蟹过滤,虽然还有气味,却能保持清醒了。 相骞锦阻止了巴婵施展能力,直接让两人升到外壳上面,他来到还在滴着汁水的外壳下,揭开了挺像座舱盖的一处气泡。 跟之前在戈壁边缘看到的砾龙一样,里面是深邃且繁复的孔道。当时相骞锦担心沙贼偷袭,没有钻到深处查看,现在有了机会。 不过他刚把整个身体钻进去,气泡边缘的外壳忽然喀喇喇断裂,片片脱落。 他姿势不雅的摔了出来,被贴心小女仆一个公主抱稳稳接住。 “还是让我来吧,大人?” 巴婵的询问让相骞锦很心痛,这姑娘开始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从小女仆的怀抱里跳下,相骞锦严肃的嗯了声。 巴婵抬起右手,摊开手掌,缓缓下压。 眼前这一段外壳发出连绵裂响,条条裂纹急速伸展。 随着巴婵下压的手势,裂响变作爆鸣,外壳片片碎裂层层垮塌,不断把深处的构造暴露出来。 外壳的厚度超出了想象,这头砾龙平躺着的高度接近三层楼,外壳碎裂了超过一层楼都还没看到血肉身躯。 等到汁水哗啦啦奔涌,露出的构造近于鱼骨时,相骞锦才意识到砾龙的血肉的确已经化作了汁液。 碎裂与垮塌的声响中忽然多出了什么异声,相骞锦还在分辨,巴婵低低惊呼,手掌变压为托。 大大小小的碎片飞升上天,顺带着飘起了若干小小身影,那竟然是人。 小孩子果然还躲在砾龙的尸体里。 十七八个小孩,最大也就七八岁,最小的还是婴儿,被大一些的小孩抱着。他们随着巴婵的手势缓缓飘落,像堆雕塑般呆呆僵立,黑白分明的眼里充斥着震撼和惊恐。 相骞锦注意到,他们的角上还没有晶石钉。 “啊啊——!” 一个男孩忽然动了,他手里握着应该是晶石矿打磨的匕首,朝着相骞锦直冲而来,眼里燃烧着仇恨都不足以形容的火焰。 相骞锦毫无反应,男孩刚冲了两步,整个人就又飘起来,头下脚上的转个不停。 “杀了你们……” 男孩像是溺水者般疯狂挣扎,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嚷:“杀……杀……” 直到婴儿啼哭,他才渐渐安静下来,像死鱼般悬在半空不再动弹了。 巴婵的手轻轻按下,把男孩放到地上,然后她看相骞锦,目光里满含悲切和怜悯。 相骞锦知道她为什么伤心。 另外两条砾龙里,肯定也还躲着小孩子,不过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剥开吧,全都剥开。” 相骞锦说:“里面应该还有。” 每一头砾龙都是一群沙民的家园,同时也是他们的坟墓。 1093:为什么要跟沙贼拼个你死我活 巴婵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一段砾龙连外壳带骨头全拆了,露出清晰齐整的断面。 只看外壳和骨骼,这俨然是个经过了精巧设计的生物工程。中心大概一米粗的圆形空腔应该是砾龙的血肉主干。空腔中还有鱼骨构造的零碎骨骼,这些骨骼乍看就是晶石打造的,大半跟外部骨骼一样正在褪色,少部分还残留着莹莹彩光。 以包裹空腔类似脊柱的骨骼为中心,发散出根根大树般的晶石骨骼,贯通了整个外壳。这些骨树的树干伸展出层层片状骨骼,就像松树的蓬蓬松针。它们拼接起来,形成一个个房屋般的小洞和繁复如网的管道。小洞里有床、桌子以及锅碗瓢盆等各类生活器具。而作为屋顶、墙壁和地板的骨片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小洞,很像通风孔。 再由断面审视砾龙的外壳,外壳竟然厚将近半米,还分出了若干层,每层之间的空腔不是固定的。看空腔残留的黏稠黑液,似乎还有套精巧的生物液压系统。 这套系统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再看到那些像飞机座舱盖般凸起的透明气泡,气泡下部还有圈圈类似树木年轮的痕迹,相骞锦恍然大悟。 这些气泡原本并不是外壳上的凸起,只是类似舷窗般的构造。随着外壳一点点磨损,这些舷窗因为是经得起磨损的质地,于是就渐渐向外突出变成了凸起。 外壳为什么会磨损呢? 那当然是砾龙在沙海之下运动,尤其是开采晶石矿。还搞不清楚砾龙是怎么开采矿石的,不过看外壳分布着的密集斑点,相骞锦猜测应该还有特别坚硬的骨节伸出外壳,通过外壳的蠕动在沙砾之中行动,以及在晶石矿上刮下碎片。外壳那套生物液压系统,就是驱动外壳作相应运动的。 这真是自带生活设施的活体盾构机啊。 相骞锦异常感慨,这种砾龙简直就是为沙民在沙漠之下生存和采矿量身定制的,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来的。考虑到五角星还是游击区的时候,并不存在沙海和晶石矿,那自然不是绒凤和野龙鸟那样由游击队员改造而来。或许是统治者专门做的改造,也或许是调整了行星引擎之后,由某类沙漠生物自行演化出来的。 “看残留的器官组织,很像游击队改造的一种生物。” 助理忽然这么说,相骞锦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你老是说赤联不把行星人类当回事,还真是冤枉了赤联。” 助理抱怨道:“赤联对游击区有一套标准的扶持发展政策,会视行星人类的具体社会形态,基于不拔苗助长、不造成巨大动荡和不直接干涉的三不原则,通过游击队提供各类科技帮助他们成长。” 说到这意念变得悠远,自然是助理在回味甚至感伤。“其实这也是人类跨入星河后,对待异星土著的标准做法。只是在人类征服整个银河后,连人类自己都变得四分五裂了,也成了这套政策的对象。而且到了那个时候,也只有赤联在坚持这样的政策了。” 相骞锦提醒:“继续说砾龙吧……” 老实说,相骞锦并不关心赤联是怎么由盛转衰乃至消亡的。身为华夏人,万物没有永恒这点是刻在骨髓里的认知,任何事物都有兴衰起落。但随着对五角星的了解越多,他隐隐觉得,赤联的衰亡并不简单是什么事物自有的规律,应该还另有原因。 问题是他还在为保住五角星上一小块地盘和几万人而绞尽脑汁,银河什么的,离他太远懒得多想。 “哦,这玩意的基本构造很像游击队员改造的某种蜗牛……” 助理又说:“资料上说是虎皮斑纹角蜗,这种蜗牛能把戈壁和盐碱地改造成适合耕种的地方。应该是统治者攻陷五角星之后,环境变化,为了适应沙漠环境渐渐演化成接近砾龙的形态。后来又成了沙民寄居的场所和挖掘晶石矿的工具,最终才变成砾龙,和沙民形成了互助依存的生态。” “看那些残留下的生物组织……” 助理在视野里提示,相骞锦看到了令人作呕的残留物,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这种生物是杂食动物,既吃人类提供的谷物,又吃各种动物。” 助理刚说到这,相骞锦忽然一个激灵。 他看到了正在消退的虹彩光芒,这也是巴婵最初提到的事情。 这玩意跟雪山先祖彩林很像。 他下意识的问:“人也是它的食物吧,至少是死人。” 这时巴婵还在拆砾龙,她不停挥手,把外壳层层剥开。一块块朽坏的骨片被无形大手凌空揭起,轻轻放下。 立在远处的十多个小孩呆呆看着这番动静,刚开始他们还很激动,有些小孩似乎要学刚才的小孩冲过来跟相骞锦和巴婵拼命。可看到巴婵举手投足姿态曼妙的凭空拆解砾龙,全都被震得不敢动弹。 在他们眼里,此时的巴婵就如神明般强大。 相骞锦却清楚,巴婵完全可以连指头都不动弹,这些动作不过是她下意识的用手引领意念,这样才能身心合一。 当然他并没有笑话巴婵,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物质与精神高度统一,这才是人类嘛。 看她还在拆,相骞锦没打扰她,转头喊人。 大群士兵过来,他们都戴着蓬蟹,帮着清理碎片。很快又找到了更多的小孩,当然有死有活。 等清理完毕,把上百个小孩乃至婴儿带进城里,相骞锦又吩咐伍飞去清理死得更早的那头砾龙。虽然没可能发现活着的小孩了,但多少尽点人事。 高泉城的一处坪坝里,小孩们环顾四周,既好奇又紧张。 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人类的城寨,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人还可以在平地里这么过日子。他们又不知道被带到这里是干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不会有好事。那个曾经拿着晶石匕首发狂的小孩,更是满眼警惕。他的匕首没有被没收,又紧紧握在手里,站在大家面前,做好了保护大家并且为此牺牲的准备。 等相骞锦和巴婵再度出现,这个小孩和其他人一样又被镇住了,匕首落到地上都没发现。 在他们的目光里看到了惊奇和赞叹,还有渴望亲近的热情,相骞锦暗暗点头,至少这些沙民小孩的审美观还是正常的。 “大人犯规了哦……” 巴婵小声说:“居然用美貌诱惑他们。” 相骞锦牙酸般的咂嘴:“不要栽赃啊,他们分明是瞧着你的。” 巴婵却笑道:“大人是传说的太阳,我只是渺小的星星。” 他和巴婵都取下了蓬蟹露出本来面目,让沙民小孩瞠目结舌。只是相骞锦的目光太灼人,他们只敢与巴婵对视。 这些小孩的相貌与千泉大山的人没什么区别,不过常年躲在砾龙的外壳里,又营养不良,都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看起来不仅丑还很渗人。别说假冒五角星人的相骞锦,只是与巴婵比,都像是凡人与神明的差别。 看他们这时候的神色,如果巴婵没有白角的话,就是美丽而强大,货真价实的女神了。 巴婵问:“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小孩们如梦初醒,纷纷低头。 这明显是听得懂但不愿意或者不敢搭话的样子。 巴婵很有耐心:“你们叫什么?哦,按你们的说法,是什么帮的?” 商人沈九九解说过,沙民以砾龙为单位聚居,但他们跟一般五角星人不同,聚居的单位并不是家族。而是若干家庭组合起来,形成了独特的“帮会”。小帮就一头砾龙,大帮则有几头甚至几十头。 相骞锦不是很理解这种社会结构,按理说只要有固定的聚居地,最终都会形成以家族为主体的群体。刚才看到了砾龙的构造,又猜测砾龙可能会吞吃人类尸体,他才有了模糊的认识。 在这种环境里,恐怕没什么家族能延续百年乃至更久吧? “你们叫什么名字?自己有名字吗?” “你们的爹娘呢?是都死了吗?” “你们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 巴婵继续问,语气非常温和,眼里的怜悯都快溢出来了。 “她还是太温柔了啊。” 远处的城墙上,睡足了觉还没换班所以无所事事跑来看这群沙民小孩的贺天雄嘀咕。 “呵呵……” 他身边是同样无所事事的四丫,闻言发出了满含讥讽的笑声。 四丫摇头说:“你真以为巴婵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是不是还抱着当初的想法,觉得有什么机会啊?” 贺天雄苦笑着说:“巴婵是咱们的大小姐啊,是神使大人的人,我怎么敢还有想法。而且我哪里配得上呢,现在她强大得就像是黑夜圣女。” 接着又嘀咕道:“我真这么觉得呢,我听……别人说过贤神教的圣女,都是很美丽也很温柔,还很强大的女子。” “什么神使大人的人,我们才不是谁的人,那家伙也不想负责。” 四丫不爽的念了句,又嗤笑道:“你说美丽强大,巴婵倒算得上,不过温柔嘛……” 还没说完,下面情况骤变。 就听巴婵冷声喝道:“不敢说话吗?你们就只有不说话的勇气了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冷:“你们的父母亲人被我们杀了,你们的家园也被我们毁灭了,现在你们的命运也在我们手里,你们就只是把自己的勇气用在不说话上面?” “来啊,继续啊!就像刚才那样,拿着武器冲上来!” “不敢是吗?知道没有用?” “那你们是不想活下去了,不想为亲人还有你们的家园报仇了?” “说啊,你们还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报仇?” “说话——!” 最后一声像是炸雷,震得地面都微微泛起烟尘,让上百沙民小孩都打起了哆嗦,不少人放声大哭。 城墙上贺天雄也打了个寒噤,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这可不是他认识的巴婵!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巴婵。” 四丫毫不意外,懒懒的道:“温柔只是她的假象,她要疯起来比我都可怕。” 对巴婵而言那也不是疯,而是不在乎形象,甚至不在乎性命,抛开一切专注的投入。 贺天雄笑得很勉强:“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四丫说:“我猜她知道了向……神使的想法,所以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吧。” 她又叹道:“其实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我努力的方式跟她不同。” 贺天雄还是不解:“什么想法?” 四丫看看他,摇摇头说:“难道你就没有同样的想法?” 说完转身就走,憋得贺天雄跳脚:“到底什么想法啊!” 远远就听四丫说:“为什么我们非得跟他们拼得你死我活。” 贺天雄愣住,四丫又道:“当然我的努力方式,就是把沙贼杀得血流成河,杀得他们不得不自己想这个问题。” 这边巴婵一声河东狮吼,大部分小孩子被吓得大哭,只有少数大点的孩子叫出了声。 他们说:“想——!” 巴婵满意的点点头,话锋一转:“我也想……” 她扫视这些沙民小孩,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吓得那些出声的小孩都缩起了脖子。 “我的父亲,我的哥哥,我的亲人,也死在了你们同族人的手里。我的家园,就是你们脚下这座城寨,也曾经被你们的人毁掉。你们会把那些凶手叫作叔叔伯伯,你们会找他们讨要礼物。” “我也想报仇……” 语气又缓和起来,她柔声道:“可是我还会多想一些,我在想,应该还有凶手,就是让你们来到这里跟我们拼得你死我活的人。他们更加可恨,他们也是你们的凶手,他们为什么非得让你们来这里?” 那个大点的小孩刚才又捡起了匕首,大概他以为巴婵是在给他又一次机会。就像大人之间为了争夺帮主或者头人的位置而对决那样,有些强者总会给弱者更多机会,以此展示他们的气度和强大。 哪怕对手是美丽的女神,自己毫无机会,至少要像大人那样去死。 小孩的脸上满是坚毅,可听到巴婵这些话,表情又转为愕然。 她说得没错,小孩低下了头。 “你们想活下去,想报仇,就把勇气用在正确的地方!” 巴婵又说:“从说出自己的名字开始!” 她盯住那个握着匕首的小孩:“你先说,叫什么?” 小孩蠕动着嘴唇,汇聚着勇气。 “我……我叫……” 抬头与巴婵对视,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我叫第九小刀。” 口音有些怪,但终究是五角星人的语言。 巴婵递来眼神,相骞锦给了个鼓励的笑容。 他知道巴婵是想通过这些小孩了解沙贼,最终找到可以与沙民化解仇怨的方法。 现在还不知道最终会有什么结果,但至少有了个好的开始。 不过城头响起的号角声说明,就算找到了方法,在血还流得不够多之前,也是不会生效的。 相骞锦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事情,比如尽量让血流得少些。 不管是沙贼还是沙民,都是五角星人。对他这个五角星星委枢机而言,是应该与千泉大山的人一视同仁的群众。 他掏出个东西递给巴婵,巴婵只是楞了下就接了过去,还抿着嘴唇沉沉点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那是枝注射器,用来抽血的。 和小女仆有了这样的默契,这是令人愉悦。 1094:大人是想再吸我的血吗? 沙贼或许对比了前两头砾龙的距离,觉得有冲到城下喷垮城墙的机会。于是新的砾龙到了,比之前“搁浅”而死的两头更大,战斗继续,血还得流。 这头砾龙不仅个头大生命力也更强韧,的确冲到了更近的地方。在它调头喷沙之前,外壳就被十多枝长矛射穿。这些长矛对它没有造成致命伤害,但附赠的辣椒包让它难以消受,就在原地猛烈翻滚,失去了攻击城墙的机会。 四丫、贺天雄和伍飞的“前敌指挥小组”考虑周到,这些细节早就安排好了。只是辣椒包的消耗有点大,后面得考虑用各种毒物搞什锦百毒包了。 砾龙在城下躺平等死,从它身上涌出无数沙贼。这些沙贼稍稍有了些正经样子,不仅衣服更齐全还有了武器,不少人还有用来攀附城墙的抓钩,如潮水般冲击而来。 如果最初来的是这头砾龙和这些沙贼,当时的五大队绝对挡不住,高泉城肯定就破了。 仅仅只是两三天时间,高泉城就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架设弩炮的炮台已经有了两座,还有两座正在紧急搭建。每座炮台可以放三部弩炮,五星城的工匠还在日以继夜的打造更多和威力更大的弩炮。 四大队用的强弩也源源不断从五星城送过来,千泉大山各个家族都有数量不少的木匠,把缴获自州军的神火弩改造成强弩这种活计并不复杂。现在四大队和五大队都各自有了一百多具,而且弩箭的箭头换用兽骨和硬木,威力不弱于铁箭头,也不需要砸锅拆甲了。 能在两百米外射穿三层铁甲的弩炮,能在百米外射穿两层铁甲的强弩,加上伍家数百年不断修葺的高大石墙。即便敌人不再是只搬石头和沙子的沙民,而是正牌的沙贼,也无法撼动高泉城。 不过也因为换成了有战斗经验的沙贼,敌人不再是笨拙的移动靶,懂得顶盾和躲闪。他们把砾龙身上的透明气泡盖当做盾牌,还会用投枪反击,保卫者开始出现真正的伤亡。 沙贼的盾牌的确坚韧,双倍弦强弩射出的弩箭都能弹开,用弩炮射的话又有些牛刀杀鸡。前线指挥小组很快做出调度,派出身具蛮力的觉醒者,直接向城下丢石头。很快这种透明大盾变成沙贼的棺材板,在城下的地面镶嵌了几十块后,沙贼终于退却了。 没错,只是退却。 前线指挥小组开始头痛了,这些沙贼并没像之前的沙民一样只是单纯的送死,而是正儿八经的进行着有节奏的攻击。这一波受挫,他们退回去重整旗鼓然后继续。 整整一天,这波沙贼从早到晚发动了十多次攻击,虽然伏尸累累,也给保卫者制造了两位数的伤亡。他们还成功的让整个四大队疲惫不堪,只能再换上五大队。 “很好,我还希望你们是不见锤子不落泪呢。” 他们的另一个战果是激怒了四丫,惹得四丫集合到高泉城来请示报告的石晃和伍三德,发动了一次三鸟突击。三个龙鸟骑兵粉碎了沙贼刚刚组织起来的千人攻击,带着一身晶石投枪安全回城。 但仅仅只是粉碎了一次攻势,这次的砾龙带来了接近三千沙贼。他们每次发动几百上千人不等的攻势,试探高泉城正面侧面各个方向的防御力量。一旦发现无法强攻得手也不勉强,更不会贸然攀附城墙,而是干脆利落的撤退,以砾龙尸体为掩护重新集结。 “锤子他沙贼的先人板板……” 一整天战斗堪堪落幕,又是黄夜。沙贼又喧嚣起来,声势比白天还惊人。而更远处似乎又有新的砾龙出现,四丫恨恨的骂着。 “我还是不明白……” 带着五大队扛过了整整一天,眼皮都在打架的贺天雄忍不住说:“沙海里有十多头砾龙在铺路,这边又不断有砾龙来送死,算起来沙贼怎么也有好几万了。这是图什么啊?他们怎么不跟着其他沙贼去打州城呢?那里才有粮食和金银吧?” “谁知道呢?” 四丫蹦跶着又看了看远处扬起的冲天沙尘,跟三天前相比近了很多,算算再来个三天恐怕就能到城下了。 她少有的蹙起了眉头:“希望那两个家伙先在那些小孩身上挖出点有用的东西。” 四丫说的是相骞锦和巴婵,昨天抓了上百个沙民小孩后,就一直在高泉城里鼓捣着什么。 其实挖出了不少东西,今天的防御战总体还算顺利,也有这些情报的功劳。 这些沙民小孩来自“乌云金星帮”,这个帮有八头砾龙,其中两头老迈不堪被驱赶过来当开路先锋。 每头砾龙都有个“龙头”,他会在头部驱策砾龙。砾龙死掉的话,龙头即便不死也会疯掉,所以这两头砾龙的龙头都是被帮主亲信押着干活的。 靠着这个情报,才能在这头砾龙还没调头的时候就用弩炮绝杀。它的头部外壳虽然坚硬,厚度却不到身躯外壳的一半。弩炮发射的长矛即便没能完全穿透外壳,附带的辣椒包仍然能通过神经和气孔渗进身体。因为离头部近,生效也快。 那个在巴婵的胁迫下首先开口的小孩,名叫“第九小刀”的,还解释了他的名字由来。 他们住着的砾龙已经有两百多岁了,外壳不像年轻砾龙那样还能生长,而是完全固定了,并且随着在沙海里的移动和采矿而不断磨损。 那头砾龙身上总计有三百零七个“洞”,每个洞都有数字编号,生活着一个家庭。他生活在第九洞,因为很小就能把晶石矿磨成匕首,大家都叫他“小刀”,正式名字也就是“第九小刀”。 乌云金星帮为什么来攻打千泉大山,他完全不清楚,只知道帮会原本跟着大队奔向益州城,忽然又转了方向,朝着这边的大山而来。 至于沙民为什么要攻打州城,商人沈九九说的没错,商人不再收晶石矿,沙民没了生路,只能去抢州城。 第九小刀说到了另一个原因,帮会里的神使……没错,沙民里也有神使,神使说黄夜女神发布神谕,天照国得罪了女神,女神要联合白夜紫夜一起推翻天照国。作为黄夜女神的子民,他们既是活命,又是遵从神意,自然没有一丝犹豫,连过去帮会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都放下了。 第九小刀只是个小孩,知道的不多,不过他还提到了一个消息。 攻打千泉大山的除了乌云金星帮,还有个金花雪梅帮。那个帮有十头砾龙,只有一头是老迈将死的,所以乌云金星帮的帮主还得听金花雪梅帮的命令。 巴婵问他:“为什么你们的砾龙里只有老人小孩?” 第九小刀很淡然的说:“大人和女人被帮主接收了,我们都是浪费粮食的累赘。” 再问才知道,不止是这种时候才这么干,寻常时候即便能靠晶石矿换粮食,粮食也总是不够的,所以经常会把老人和小孩处置掉。处置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直接喂给砾龙。在砾龙体内有不少孔洞通往砾龙的体内。下去之后就是砾龙的食物,最终与砾龙同在。 如果砾龙死掉的话,以沙民数百年来的传统,所有人都必须殉死。失去了砾龙还活着,这样的沙民就不再是人而是恶鬼般的存在。 巴婵当时说:“但你不想死,对吧?” 第九小刀楞了下,然后痛哭流涕。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沙鬼”了,他痛恨自己,但他确实不想死。 不想死就行,这就有“合作”的基础了。 三四十个需要吃奶和照料的婴幼儿送到了五星城,剩下七十多个五岁到十岁不到的小孩留在了高泉城,巴婵也顺利的从第九小刀身上取到了血样。 相骞锦获得了第九小刀的角色卡,绿星转化类技能卡“凝沙”,效果是把沙砾凝结成型获得接近岩石的形态和硬度。这个沙民小孩的潜力仅限于此,如果这个技能继续升级的话,应该能有更多效果。 “你连巴婵四丫她们的模板都没完善,现在又开新卡……” 助理抱怨:“真是贪多嚼不烂啊。” 相骞锦很无奈,巴婵的白隼哨兵和四丫的龙鸟骑兵都是靠她们自己摸索和成长的,而且还是通过绒凤跟白隼和龙鸟融合,根本没办法回馈到他一个人身上。 “其实你也可以试试笨办法……” 助理怂恿道:“巴婵和四丫都成长起来了,跟你当初在她们身上抽卡……咳,获取技能相比,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你完全可以……你懂的吧。” 相骞锦非常讶异,这家伙是让他再……吸血? 助理赶紧解释:“是有些走捷径,可现在形势紧急,你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自己突破。而且这个第九小刀带来的技能很有意思,是完全不同于千泉山人的领域。我希望你能加快进度,先搞定千泉大山这边的模板。再由沙民技能从另一个领域刺激脑井,脑井的恢复速度肯定会加快很多。” 好端端的一个公务助理,也开始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了。 相骞锦捏着针管,下意识看向巴婵。 少女正在给他整理床铺,即便是在高泉城的临时住所,她也不能容忍她的大人随便凑合。 感受到相骞锦的视线,少女抬头回望,嫣然一笑。 然后她说出了让相骞锦差点一个哆嗦把针管插进自己胸口的话。 “大人,是想再吸我的血吗?” 再……再吸? 相骞锦瞳孔震颤,她知道自己吸过她的血? 所以当初在神祠下面的棺材板上,自己对她做的事情,她其实都知道? 等等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为什么她一副乐于接受甚至热诚邀请的表情? 难道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接受底限,比自己料想的还要低得多? 这可不好啊,他还是希望贴身小女仆能纯真善良,即便不是一张宣纸,也得是张薛涛笺。 1095:我不装了我就是神明 “我知道大人此时还是凡人,必须依靠凡人的方法辨别凡人的品质。” 巴婵的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体检里的抽血化验。 不过对相骞锦而言,也的确就是抽血化验。 “大人的触摸是这样的,吸血也是。” 巴婵目光炯炯直视相骞锦,不仅有炽热的期待,还有些许紧张。 “大人当初并不是给我抹的药膏,贤神教的药膏很有效但不可能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感觉大人应该吸过我的血,那时候才被大人看中,当作可以打磨成美玉的石头。” 她说得模糊,其实什么事情都清清白白……清清楚楚了。 相骞锦也不装了,既然巴婵都不在意,自己还扭扭捏捏的那就太矫情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在意的点跟巴婵想的并不在一个频道上,而且巴婵压根就没把他当人看。 他叹着气说:“你就不怕我其实是吸血鬼?” “吸血鬼?” 巴婵挠挠角:“那是什么?都成鬼了为什么还要吸血?” 忘了这个时代的五角星对鬼是没什么概念的,相比之下先祖彩林里的残影更接近于鬼。可琴娘那些人还有在雪山广播学院学习的人,又哪会怕那种鬼。 “那是其他世界的妖魔。” 相骞锦理智的不再黑化自己,转而解释说:“我是需要你的血,但不是吸,而是……分析,嗯,分析。” 巴婵手腕一翻手里就多了个针管,这是相骞锦特意从各个家族的家当里搜刮来的。他可没功夫保管这些东西,都是巴婵帮着料理,这玩意自然也是相骞锦干过这事的铁证。 “还是大人来抽吧……”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些害怕。” 相骞锦刚伸手,她又问了句:“大人还要看谁的情况呢?四丫吗?” 四丫肯定也是要看的,相骞锦微微点头。 “那……” 巴婵咬咬嘴唇压低声音说:“大人多抽一些,要比四丫多。” 屋里陷入沉寂,然后是巴婵哎的一声低呼,接着嘶嘶直抽凉气。 过了会房门打开,巴婵出来,脸上浮动着喜悦,腿脚却有些发软。 然后她跟四丫迎面撞上。 四丫满身血污气喘吁吁,上下打量巴婵说:“大人……你的大人还是醒着的吧?” “什么我的大人,大人也是你的大人啊。” 巴婵可没接她这话茬,关切的问:“你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受伤了吗?是挡不住了来找大人帮忙吗?” 四丫不屑的道:“区区沙贼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啊!别戳!” 下一刻被巴婵戳了戳插在肩头上的晶石枪头,痛得她五官都挪位了。 “刚才出去冲了波,被扎成刺猬了。” 四丫一边抽凉气一边说:“这帮家伙到了黄夜就发狂,恼火得很,暂时把他们打退了。不过继续下去我担心四五大队都扛不住,所以来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接着冲巴婵抬抬下巴:“你在沙贼小孩身上有什么发现吗?比如沙贼有什么弱点,最害怕什么?” 巴婵失笑:“沙贼也是人,你怎么当成妖兽看了?” 她再道:“大人肯定有办法的,不过你洗洗再进去,让大人顺带检查下你的情况。” 四丫楞住:“检查?” “是啊……”巴婵理所当然的说:“当初大人不就检查过你吗?” 四丫嘶的抽了口凉气,语气很严肃:“你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检查的吗?” “抽血呗……” 巴婵说:“我先去睡会,感觉角又胀又痛。” 四丫不迭咳嗽,等巴婵走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这两个家伙有间情……” 她随口嘀咕着转了个方向,去找水冲洗血迹包扎伤口,刚走了两步又停下。 “等等……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他们其实早就……” 她的表情渐渐凝固,两眼渐渐发直。 那是对什么事的认知从头开始垮塌的崩溃模样。 相骞锦很不理解四丫为什么是那副表情,好像第一次见到自己。 “没、没什么……” 别看平时四丫咋咋呼呼的,她其实比巴婵成熟得多。会有这样的表情,必然发生了什么大事,让她心绪杂乱坐立不安。 “巴婵跟我说,你又要抽血,也包括我,那就来吧。” 她捋起袖管露出胳膊,转开头说:“赶紧抽了,还有大事等着你解决。” 感觉姿态要比以前低了很多,相骞锦略略想了下,以为找到了答案。 拿起针管,动作麻利的抽了血。 他特别注意了血量,巴婵的要求虽然很孩子气还是要照办的。 见四丫的情况还没什么变化,他笑着说:“是啊,刚才我给巴婵抽过血,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了。” 四丫鼓足勇气直视着他:“所以你并不是贤神教的……” 已经跟巴婵有了无言的默契,对四丫自然也不必再隐瞒了。 相骞锦笑意更浓了:“我从没说过自己贤神教的人,当初你见到我的时候,甚至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四丫像是要哭了。 “你真是从那个大坑里跳出来的?” 她近乎绝望的问:“那你到底是谁?” 相骞锦叹气:“我是神使啊,黑夜女神的神使。” 四丫咬着牙坚持自己的信念:“我不是不相信神明,如果神明真的就在我面前那我也只能信了。可按你的说法,神明又是虚无缥缈不在意凡人的,那有没有神明又有什么差别呢?所以你说自己是神使……你还不如直接说自己是神明呢。” “神明也好,神使也好,只是方便你们理解。” 相骞锦做了决定,巴婵都不需要解释了,四丫需要,那就让她眼见为实吧。 “你先等等……” 在那之前还得先搞定一些事情。 相骞锦把针管插进自己手掌,四丫的血液被他直接推送到体内。 这是他从助理那里争取到的权利,血液这类液体样本不需要从嘴到胃这个途径由朊基吸收分析,而是只要进入体内就行。 四丫没说话了,就抿着嘴唇紧张的看着他。 相骞锦闭眼,仔细观察视野里浮现出来的八卦圆盘。 “咦……” 助理先惊奇的叫了起来:“野龙鸟的技能……不,整个龙鸟骑兵的模板怎么也带过来了?” 转化栏的技能卡变成了风灵,生命栏也变成了蛮韧,更奇异的是意志栏角色卡变成了她必须通过绒凤跟野龙鸟融合才会有的“龙鸟骑兵关侍雅”。 最奇异的还是圆盘中间的旋涡,和四丫一样,也出现了火红但又透明的红宝石。 红宝石渐渐有了变化,化作缕缕红光,又重新交织,最终凝结成一张卡。 这竟然是张红星卡! “获得红星卡,经验加300……” 相骞锦看着提示,只觉麻木,这张红卡居然等于六张金星卡。 对了这什么红星卡莫非就是当初自己提的建议? “引导系统升级,目前级别二环三级。” 八卦圆盘多了一圈,只是透明栏位拼出来的框架,还没放入卡片。而且这一圈很黯淡,看起来是还没激活的状态。 “终于……” 助理如释重负的说:“终于重组出了一项维弦特性,属于银河人类的特性。可惜脑井没有完全恢复,缺乏系统支持,只能暂时依托引导系统作为技能卡存在。” 这张红卡竟然是被动能力,如同银河人类的天然体质,不会因为切换意志卡或者环位而消失。 感受着体内的明显变化,那是比激活了蛮韧还要真切的力量感。他体内的朊基正在维弦特性的重组下,更有力并且有序的整理着对肌肉和骨骼的关联。这让他不仅获得了更强韧的生命力,也能爆发出更强的力量。而这不需要他在引导系统里保持四丫的技能卡模组,也不再需要激活对应的技能卡。 助理又道:“等四丫继续成长,她应该也可以把这项能力凝结为自己的被动能力,不再只是进入龙鸟骑兵状态后才能拥有。” 相骞锦这才注意到一件事,这个能力竟然没有名字。 “就叫……” 助理思索起来,相骞锦隐隐觉得不妙。 等他要阻止的时候,红星卡上已经浮现出文字。 “星辰之躯” 淦!这家伙的命名术是从来不长经验的吗? 对了四丫还等着自己。 相骞锦的眼瞳恢复了焦距,看了看四丫的黑角,他把引导系统切换到空白的新环。 身体经历了短暂的变化,就在四丫那先紧缩再扩散的眼瞳中,相骞锦的黑角渐渐消失。虽然面容依旧,但无形的气质却有了强烈变化,以至于四丫连连退步,几乎要夺路而逃。 终究是高泉山伍家第二勇敢的少女,她拼命压住恐惧,让自己直视与传说中神明形象毫无二致的相骞锦。 天生就没有角的人不是人,是神明。 “这是真正的我,只有你一个人看到。” 相骞锦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不要告诉别人,包括巴婵。” 四丫吞着唾沫,使劲点头。 “你、你真的是神、神明?” 说出了疑问,她稍稍镇定了些。 “你不是说过你想象中的神明吗?” 相骞锦摇头:“并不是高高在上虚无缥缈全知全能,而只是强大得多的凡人。按你认定的这个标准,我应该算吧。不过我现在算是跌落凡间,不是真正的神明了。” 四丫努力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以前得罪过你很多次啊,你会不会报复……呃,惩罚我?” “四丫啊……” 相骞锦也不跟她绕圈子了,语重心长的说:“不要再纠缠什么凡人和神明了,不管是按别人的标准算,还是按你的标准算,这个世界上的凡人和神明,其实都是同类。只是所谓的神明,生活在星辰之间,创造了太多你们无法理解的事物,让你们觉得彼此是不同的存在。” 接着的话让四丫放松下来:“所以黑夜女神是存在的,我这个神使也并不是假的。” 四丫楞了半天,大概是努力试着理解这些话,最终又放弃了。 她呆呆的问:“那、那我以后该怎么叫你?我是说没有别人的时候,是不是还要下跪啊?” 相骞锦苦笑道:“老样子,别客气。” 少女的肩膀垮了下来,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了,嘟囔道:“我还担心你真要让我跪呢。” 把巴婵的角色卡放到新环的意志栏里,长出了白角,看得四丫又是一阵眼晕。 “你不会想着换上沙贼的斑角,设法混到他们里面吧?” 她赶紧说事不让自己多想,继续想下去脑瓜子痛。 相骞锦咦了声说:“这是个好主意。” “那可不行!” 四丫懊恼的道,这家伙是个神明诶,怎么能让他跑去沙贼那边了。 “就算混到沙贼那边,也是降服他们,不要多想。” 相骞锦说:“而且不把沙贼打痛,他们是不会低下头来跟我们沟通的。” 看了看四丫包扎过的肩头,他又道:“把你的锤子借给我用用。” 1096:激将法,神使对神使 黄夜最盛时,沙贼的攻势也抵达顶点。所有沙贼癫狂般涌向城墙,堆起人塔如蚂蚁般攀附攻城。 四丫原本还有些心神恍惚,投入战斗就把相骞锦其实等于神明这事丢到了脑后。她的大榔头被相骞锦借走了,只好在城墙上指挥战斗。 四大队只靠强弩射击已经难以抵挡,小队长中队长率先丢开弩抱起石头扔。这些人要么是身怀蛮力的觉醒者,要么是接受过绒凤铭刻神选系统,虽然没觉醒但已有潜质。总之力气都远大于常人,几十上百斤石头砸下去,沙贼的人塔一堆堆垮塌。 这些人塔一倒,四丫看出了不对。人塔底部竟然藏着沙贼在挖地道! 沙贼不愧是挖矿人,不仅靠砾龙在沙海之下移动和挖矿,人也精于挖掘。人塔之下已经是一个个大洞,有些地方城墙的地基都开始松动了。 还好人塔已然垮塌,强弩、石头、热油,加上辣椒包和什锦毒物包,一股脑倾泻而下,转眼就让挖掘者葬身于自己挖出的洞穴里。 这一波攻势堪堪打退,又冲来新的沙贼。 这波沙贼人数不多,个个都背着粗短的投枪,举着砾龙的气泡大盾。他们冲到距离城墙百米的地方,用大盾顶着强弩,把投枪一根根投掷出来。这些投枪没有射向战士,而是射在城墙上,即便是坚硬的岩石,也深深插了进去。 没多久城墙的墙面就多了一道道由投枪搭成的简便梯子,这波沙贼拔腿狂奔,再度冲击,目前正是刚刚搭起来的梯子。就在同时,隐藏在砾龙尸体里的沙贼潮水般涌了出来,阵势比之前历次冲击都要大得多。 这是所有人都压上了。 领头这些沙贼身上溢出股股黄沙,与晶石投枪呼应,振荡出奇异波动,竟像是无数双大手,把他们一把把扶上城墙。 上了城墙,荒山又裹住他们身体,变作类似岩石的厚厚护甲,又流动着若干莹黄丝线。他们的投枪已经用完,大盾也已丢掉。但他们随手一招,就将身上的黄沙凝结成长枪、大刀乃至斧锤等等武器,随手一挥就把围攻的战士们打得四散而飞。 “这些家伙的先人还真没有板板……” 四丫看得目呲欲裂,随手就抓却抓了个空,然后记起她的大榔头被人借走了。 她顿时毛了:“拿了我的榔头还没出现,他在玩锤子啊!” 没榔头倒无所谓,从武器架上选了最重的长柄锤,她就准备冲上去。 然后她发现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那些显然拥有驭沙能力的沙贼觉醒者,已经被这边的觉醒者堵住,一对一正干得热闹。 不过双方各有二三十人,把北面城墙的防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眼见后面一两千沙贼蜂拥而来,射向他们的弩箭之雨却零零落落,四丫恨不得直接挖一段城墙砸过去。 就在她怒火充盈全身即将爆炸时,眼角瞅到了一抹白影,楞了楞后安静下来。 安静只是暂时的,她又跳起了脚。 那家伙竟然拎着她的大榔头,一个人落进了大群沙贼里。 “巴婵那家伙也不管管!” 四丫气得想吐血:“真把他当神明了啊!他自己都说现在只是凡人!” 相骞锦要是听到了,肯定会补充一句。 “凡人与凡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哦,对你们来说,这个区别比神明与凡人的差别还大。” 当然他这时候可没功夫啰嗦,从巴婵驾驭的白隼身上一跃而下,即将落地时才激活引力操纵,只是稍稍减缓了落地力量。周围大片沙贼却失去了平衡撞作一堆。 这些沙贼已然陷入了癫狂,完全没有震惊或者诧异的表现,跳起来就奔着他而来,刀剑斧矛劈头盖脸落下。 “起——!” 相骞锦略略下蹲,再度激活引力操纵,周围一圈沙贼猛然飘起,攻来的武器也乱了套相互撞击甚至落在其他人身上。 “走——!” 四丫的大榔头抡开,靠着已经成为被动能力就如天赋般自然存在的力量,相骞锦抡出了一圈空中飞人,现场顿时变作了血肉旋涡。 “哈——!” 立在暂时被清扫一空的地上,相骞锦大榔头拄地,发出了舒爽的长叹。 “之前不是遇到事就说得让他们自己上,得让他们自己成长吗?” 助理吐槽:“每次亲自上阵都是逼不得已,打完了又说以后再也不上阵了,今天你这是怎么了?” 相骞锦心情好,不计较这家伙抓自己痛脚:“力量变强了这么多,还能同时使用巴婵的能力,不找个实战的机会体验下岂不是太划不来了?” 他也不是单纯的只是想体验,真的体验也不至于落进沙贼大队里以一当千。 大榔头抡起又来了一圈,这次引力操纵跟大榔头的飞旋融为一体,制造出更佳效果。十多个沙贼是榔头到人飘起,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榔头砸中,却因为失去了平衡毫无办法。 转了好几圈,在沙贼大队里破开更大面积的空地,也引得更多沙贼转身奔了过来。粗略估计吸引了至少三分之一,让城墙上的防守压力减轻了许多。 “不要白费力气了!” 相骞锦抡着大榔头砸人,同时高喊:“让你们的神使来与我战!” 又一圈空中飞人,人还飞得特别远,有些人身体都断作了两截飞到几十米之外。沙贼终于稍稍冷静下来,没人再贸然冲上来。 相骞锦可没停手,一手拄着大榔头,另一手平举。 猩红光线自他手中射出,一道又一道,把一个又一个沙贼的身体射穿。有时候一道光线就能射穿两三个人,被命中的沙贼只觉眼前红光闪烁,眨了好一会眼才发现自己胸口或者肚腹出现了拳头大的洞,接着才翻着白眼倒下。 沙贼们尽皆骇然,下意识的退步,让相骞锦身边的空地一圈圈扩大。 “我是黑夜女神的神使!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相骞锦继续叫喊,却用眼角看着天空。 巴婵骑着白隼在半空盘旋,随时等着他发信号就降下来“救”他。 没错,如果他的计划没能成功,就得让巴婵救他了。 猩红光线自然是从贤神教圣女手里夺来的激光枪,估计射不了多少发了。而他虽然有了“星辰之躯”的能力,也不是永动机可以无休无止杀下去的。引力操纵能力更是耗费精神力,助理都开始提醒他了。 简单说他压根没有跟这么多沙贼干到底的实力,如果不放过那些觉醒者沙贼,他更是浪不起来这一波。 来这么一处自天而降突入敌阵,除了替高泉城分担压力之外,他还有一个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必须高调上场,给沙贼留下深刻印象。 “让你们的帮主来!或者让你们的神使来!” 最后一声正是他的目的。 说完又射出道激光,还犯着浑跃跃欲试的一个沙贼脑袋洞穿僵直扑地,吓得沙贼们再度退步。 然后他激活引力操纵,拼尽全力,一跃而起跳到了十多米高处。 巴婵非常有默契,驱策白隼急速下落,正好接住相骞锦。 等白隼振翅高飞时,城墙上的沙贼觉醒者纷纷跳墙。他们只剩下一半人,而且刚才已经看到自称黑夜神使的人在城下大杀四方了。 “黑夜女神万岁!” “神使万岁!” “沙贼龟孙别跑啊!” 城墙上战士们欢呼如潮,四丫收起沾满血水和碎肉的大锤,暗暗松了口长气。 “那家伙……” 转头看在高泉城后方上空盘旋的白隼,她不爽的嘀咕:“原来是跑出去激将的啊。” “没错,我就是去激将的。” 高泉城的会堂里,相骞锦坦率的承认了计划。 他问四丫:“我们都认为,沙贼只有流够了血才会清醒,那么你觉得现在他们的血流够了吗?” 四丫果断的摇头:“我没看出哪怕一丁点迹象,对沙贼来说这点人只是开胃菜而已。” 然后她又微微叹气:“可是对我们来说……” 说着欲言又止,巴婵替她说:“对我们来说,他们的血流得足够多了。” 四丫没说话,显然是认可巴婵的补充。 “这帮人还真是不把命当命。”伍飞恨恨的道:“这几天下来,他们已经在城下丢了快上万条人命了!” 贺天雄更是满怀悲悯:“每头砾龙里都藏着好几百小孩,他们就默默死在里面。我没资格说他们已经偿还了欠伍家的血债,但他们欠贺家的血债,我觉得应该一笔勾销了。” 短暂的沉默后,四丫哼了声说:“我们是怜悯他们,他们可不会领情。” 巴婵笑着说:“所以大人才要大展神威,告诉他们继续送人命没有丝毫作用,逼他们的头目出来。” 四丫很配合的摆出笑脸:“终究是我们的神使大人嘛,关键时刻肯定要出手的。” 然后面容一正,语气变得深沉:“今天我们的人死了十七个,伤了三四十个。继续这么打下去,我们也要流很多无谓的血。” 看来思想统一了,相骞锦很欣慰。 “从第九小刀……也就是救出来的沙民小孩身上,我知道了许多事情。” 他也摆出严肃的架势,让大家正视现在的形势:“沙民与神明的关联的确很紧密,是不是黄夜女神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他们的神使,的确有沟通神明的能力。” “所以存在着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是受贤神教的派遣,或者是怂恿,来讨伐你们这些黑夜女神的子民。如果这个可能是真的,那不管沙民流多少血,他们都不会清醒,这是神明的旨意。” 众人品过这话,终于彻底明白了相骞锦的“激将”。 “如果沙贼里真有黄夜女神的神使……” 伍飞有些担心,“那神使大人你……” 说到这才醒觉自己要说的话很不敬,赶紧住口。 “你担心神使大人打不过沙贼的神使?” 四丫嗤笑,整个千泉大山里,除开巴婵就只有她可以不敬神使,哪容许其他人学她? 伍飞脸色发白不迭摆手,却因为嘴笨结巴着说不清楚。 “不要为大人担心。” 巴婵淡淡笑着说:“沙贼那边的神使就算是真的,也没资格跟大人相提并论。” 四丫看她一眼,暗暗犯嘀咕。 你们两个果然有间情! 1097:神明到底恩宠谁? 滚滚黄沙中,有一头砾龙停止了喷砂。 这头砾龙在所有砾龙里个头最大,接近两百米长的外壳在黄夜下莹莹泛光,像是通体镀了层金箔。 在沙民的眼里,这头砾最年青也最美丽。它不像那些接近老迈的砾龙,“龙眼”因为外壳的磨损而突出体外,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甚至透明的气泡。而是从头拉到尾,看不到什么起伏。 对金花雪梅帮的沙民来说,它自然配得上“金花”这个名号。他们的神使叫“雪梅”,在此时恰好就等于整个帮会。 所以即便此时帮会还没有帮主,他们也认同神使的统领。这位年轻的神使不仅是前帮主的女儿,还靠着神恩和智慧,稳稳压在乌云金星帮的头上。那个半路杀出来跟他们抢任务的帮会,帮主和神使是对兄妹,两个加在一起都不是雪梅的对手。 “你是杨主祭的人,我们是常刺史的人,你不是我们的上司!” 砾龙头部,黄沙像是遇到了无形风眼,自动绕行,清出了处澄净空间。 风眼中三人对峙,一方是一男一女,男的怒声说:“我们付出了三头砾龙的代价,连神威战士都折损了二十个,已经对得起常刺史了。现在我们要走,你哪来的资格阻拦?” 女的倒是语气柔和,先劝男人:“兄长也不要说气话,咱们两帮虽然并没隶属关系,终究有同样的任务。” 她又对满头金发,斑角也散发着金辉的女子说:“对方自称黑夜女神的神使,力量强大到已经不能以凡人而论。他要黄夜女神的神使去与他对决,与雪梅姐相比,我这个神使完全不够份量。看来只能由雪梅姐出手,我们恭候佳音。” “我当然会出手……” 金发女子淡然笑道:“但得是在你和你哥哥尽力之后,放心,你们若是败了,我会为你们报仇。” 乌云金星帮的帮主和神使顿时色变,帮主是怒目冷哼,神使则无奈摇头。 金发女子又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谁谁的人,都忘了自己的本分吗?你们是沙人,是黄夜女神的子民。来这里也不是给常家办事,而是遵照黄夜女神的神谕,讨伐伪神的神使与逆民。” “天照已死,三贤当立。白赏紫罚,岁在黄夜。” 她满怀真诚的说:“神谕说得很清楚了,等天照国崩灭后,白夜只管赏善,紫夜只管罚恶,这天下是由黄夜子民来管治。金角已经失去黄夜女神的信赖,我们沙人斑角会取代他们。” “所以我们来讨伐伪神的势力,并不是听从哪个凡人的命令。我们的任务比那些攻打州城的沙人更神圣更荣耀,他们只是为了吃饱肚子,我们是在直接赢得黄夜女神的欢心!” 对面的神使苦笑道:“我也是神使,也能收到神谕。神谕只是让我们揭竿而起为自己求活,并没有说到伪神的事情。既然雪梅姐收到了,那就自己领受这样的机会不是更好?我们乌云金星帮只是完成跟常家的交易,现在看生意做不下去了,我们总不能把自己的家底亏掉。” 帮主则哈哈大笑。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当帮主仍然能统领整个帮会,你这张嘴比白角商人都能说。” 他满脸不屑:“你说得没错,天照已死!天照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反了天照!不过我们才不信什么三贤神,三贤神是紫角自己造出来的,跟我们的神明无关。” “谁不知道你们金花雪梅帮是贤神教杨主祭养的沙人?他们真的跟我们是一伙的,又怎么可能容许金角不再收矿石?你口口声声神谕,只是给贤神教办事。” “你想赢得的欢心,只是贤神教的欢心,杨主祭的欢心,别硬拉我们下水!” 说到后面他语气更加鄙夷:“我还知道你非要攻打千泉大山的原因,你的老爹不就是几个月前死在了这里吗?你只是想报仇而已,这是你的个人恩怨。” 帮主昂首道:“既然是个人恩怨,伪神的神使出面对决,对你来说岂不是好机会?你为什么要退缩?” “大胆——!”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雪梅金发飘飞,眼中黄光迸现。 “我只是告知你们决定,并不是跟你们商量!你们把我的客气当作软弱可欺?” 说话时周围黄沙摇曳,似乎随时会探出恐怖之物,让乌云金星帮的两人下意识退了一步。 神使倒是努力转圜:“雪梅姐不要动气,咱们有话好好说……” 帮主却傲然道:“怎么?想对我们来硬的?别以为脚下是你的砾龙就能威逼我们,我们有两个人,乌云就在旁边。” 发丝飘落,黄光收敛,雪梅冷静下来了。 “你们没胆量出去对决,那也行,但也别想就这么走掉。” 她冷声说:“你们连沙路都没铺到城寨下面,这可说不上尽力了,能向常家交代吗?” 帮主跟神使对视一眼,神使笑着说:“那好,到了白天我们继续帮雪梅姐铺路,就这个白天。” 雪梅缓缓点头:“也好……” 乌云金星帮的两人转身就走,围住四周的黄沙随着他们的步伐退缩,鼓胀出半圆护罩,眼见就要与雪梅分离。 就在这时,雪梅冷冷笑了声。 几乎同时,对方骤然转身。 黄沙屏障就在瞬间崩裂,分作三股罩住三个人。 紧接着黄沙在每个人身上又有不同具现,乌云金星帮的帮主是变成了黄沙巨人,抬起黄沙凝结的大脚,捏起拳头缓缓落下。在大脚和拳头落到雪梅身上之前,神使凝结出的道道沙矛已经射了过来。这些沙矛闪烁着宛如金黄水晶的光芒,感觉比钢铁还要坚硬。 裹住雪梅的黄沙却没完全凝结,只是如层层薄纱罩住她急速盘旋。薄纱中不断溢出黑点,乍看像蚊虫,细看却是水滴般的黏液。 面对巨人的拳脚和激射而来的沙矛,她的身体丝毫未动。只是薄纱鼓荡,将点点黑液推送出去。每根沙矛都被一点黑液沾染,在那刹那之间,黑液似乎比钢铁还要沉重和坚硬百倍,将沙矛消解为蓬蓬细砂。等点点黑液沾上拳头和大脚,黄沙巨人也消散为片片沙砾,随风四散。 乌云金星帮的帮主和神使大惊,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黑液已经飘了过来,沾在他们身上。两人顿时僵直而立,身边的沙流急速散落,又加入到鼓荡黑液的薄纱中。 他们失去了驾驭黄沙的能力。 “你们不相信神谕?” 狂乱沙流中,就听雪梅快意的叫道:“现在就让你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使!” 黑液褪色变作黄沙,在这之前,四周狂乱翻滚的黄沙凝结出各种武器。 先是两柄附满尖刺的大锤,重重落在两人头上。 惨呼声中,两人脑壳崩裂红白溅射。 接着是斧头,落在肩上腰上,纵横交错,将两人劈成若干块。 再凝结出若干只手,捏住每块碎裂血肉,揉捏搓裹。 等黄沙之手将这些血肉丸子送进砾龙的嘴里,雪梅吐了口浊气,身体一软坐了下去。 黄沙乱流轰然垮塌,同时响起绵长怪音,那像是洪荒巨兽的悲鸣。 依稀中黄黑交织的巨大身影靠近,雪梅身下的金黄巨兽转头相迎,发出轰隆隆如峡谷山峰的啸叫。 那是乌云金星帮的“头龙”,帮主就是它的龙头。帮主身死,它自然感应到了,下意识的冲过来复仇。 不过砾龙并非没有智慧,“金花”比它更年轻也更强壮,摆出了要与它搏命的架势,它顿时冷静下来。 相持片刻,这头砾龙转身退去,扬起冲天沙柱,潜进了沙海之下。不止是它,还有若干头砾龙也跟着退走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部下来到金花的头上,向雪梅禀报情况。 “只留住了四头吗?” 雪梅虚弱的叹气,摇摇头说:“算了,能有四头已经很好了。” 她振作起来,扬声道:“让龙头都来见我,我来看看谁还能用。” “对决……” 部下问到前方的事情,雪梅皱眉沉吟。 许久之后,她摇头道:“传下去,那人不过是伪神的神使,冒充黑夜女神而已,不要信他的妄言!” 待部下满脸崇仰的退下,金发神使低低呢喃。 “我才是真正的神选……” 她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手背青筋毕露。 “不过我不会冒险,我知道你也是神选之一。我完全可以只需要动用沙人的力量,这足以消灭你和你的附从。” 黄夜过去,白昼又至。 “啧啧,没上钩啊。” 看着逼近到不足五里的冲天沙尘,相骞锦自嘲的道:“莫非是我魅力不够?” “是被你吓着了吧?” 四丫倒是帮他说话:“谁让你之前搞出那么大阵仗呢?尤其是那种红光,什么都挡不住,人家神使哪敢来送死啊。” 其实都射不了几发了。 “沙尘小了很多呢。” 巴婵却注意到了异常:“昨夜又有砾龙的叫声,小刀说是他们乌云金星帮的头龙在叫,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贺天雄猜测:“会不会神使大人的邀约让他们内讧了?两个帮会一起办事,总会有矛盾的吧?” 相骞锦却摆手说:“别总往好处想,说不定是分出了部分砾龙潜到其他地方挖地道呢。” 不过战况终究是好转了,沙贼没有继续让新的砾龙发动自杀式攻击,这给了高泉城整顿防务的宽裕时间。 “派人去搜索活人,烧埋尸体。” 相骞锦下令打扫战场:“那些龙眼能弄回来的尽量弄回来,说不定能用在白隼和龙鸟身上。” 四丫还很担心:“算算那些砾龙的速度,最多两三天它们就能冲到城下啊,足足十来头!” 相骞锦还没说话,巴婵信心满满的说:“他们忙着铺沙,我们也没闲着。咱们的雪山广播学院,已经准备好了礼物,会好好招待他们的。” 相骞锦也有些意外:“已经搞定了吗?” 虽然是他的交代,具体的事还是巴婵在看着。这几天他忙他的,巴婵也没闲着,看起来已经有了结果。 “琴娘她们得到了先祖的指点,前天就有了眉目,昨天已经做过测试了。” 巴婵眯着眼笑道:“只要神使大人一声令下,很快就能运过来。” 相骞锦彻底放心了。 他点头说:“那就让沙贼尝尝千泉大山里最旺盛的生机吧,在那之后,我不信他们会像虫豸一样没有头脑,非要全部死在这里。” 1098:你还没见识过我们真正的力量 从昨晚一直到今天中午,沙贼似乎被黑夜女神的神使吓住,都消停了。 不过午后攻势恢复,这次没有新的砾龙冲上来,只有一波波人借砾龙尸体的掩护冲击。 人数虽然多,带来的压力并不大。 既不像最初那些老弱妇孺冲上来求死,也不像后面有觉醒者领头的精兵。而是二者既有,却又没什么组织。攻不动就后撤重整,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士气。 “明天可以吗?” 估算了下砾龙铺沙的进度,相骞锦问巴婵:“明天大概……入夜的时候。” 巴婵很肯定的说:“上午出发午后能到,做足准备正好。” 相骞锦点头:“那就辛苦你回去主持了。” “可不许大人对我说这种话。” 巴婵盈盈笑道:“既然大人是黑夜女神的使者,那我就是大人的使者,为大人做耳目和手足。” 耳目还行,手足就别了啊。 巴婵骑着白隼回五星城,她是去筹备明天的绝杀大招。 明天砾龙应该就能抵达直接攻城的位置,如果明晚是黄夜的话,那必然就是决战了。这边能用上的手段都得用上,以防被对方一股脑掀了。 这波沙贼的攻势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没多大压力,连四丫都能把城防交给贺天雄自己休息养伤,相骞锦也就没多想,放心去休息了。助理已经叫苦不迭扯了好几次警报,重组出“星辰之躯”的特性花费了它大量算力。 替换四大队上阵的五大队有条不紊的应付沙贼,高泉城西门又立起了一座高台,不过弩炮数量不够,这里暂时当哨望台用。 第九小刀从头到脚被奇怪的护甲裹住,立在这里眺望战场。 脑袋上是既像斗笠又像锅盖的头盔,躯干是两块略带弧度很像龟背的甲壳,肩膀也耷拉着小号的龟壳,由细细软软的绳索编织为一体。对第九小刀来说不像护甲,更像活动的囚笼。 不过这套护甲很轻,除了因为躯干甲壳尺寸过大,直接包住了膝盖,让他走路只能像螃蟹一样横移外,倒没其他问题。而且头盔和龟壳有相当厚度,感觉很坚韧,在战场上也让人放心。 第九小刀最初以为这套“龟壳甲”是用砾龙外壳做的,非常抵触。上身之后闻出味道不对,看管他的人又说这是虫壳做的,于是抵触变作了害怕和恶心。 看管者不爽的说:“你们的大虫子才恶心呢。” “那是砾龙!” 第九小刀不服气的嚷道:“是创世神龙遗留下来的龙种!比你们这里的虫子高贵得多!” 对方嗤笑:“少哄人了,我们的神使大人说过,你们的大虫子最早是蚯蚓,是把沙地变成粮田的。后来才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只能待在沙子里,一上地就死。” “你们的神使大人……” 第九小刀本想说我们的神使才是真的神使,可一张好看得不像人的面目跳入脑海,眼睛深邃得像沙渊,他就一个激灵说不下去了。 他们的神使大人应该是真的,甚至可能比自己的神使更真。自己帮会的神使可不会昨天是黑角今天又是白角,完全看不出是故意抹的颜色,连气息都不一样了。 “你们的黑夜女神在哪里啊?” 他只好转而讥讽对方的神明:“我从来没见过黑夜,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也没见过!不像我们的黄夜女神,黄沙就是她的疆域,黄夜就是祂降临人间!” 对方无所谓的摊手:“有疆域又怎么样?降临了又怎么样?打败我们了吗?昨天我们的神使大人要你们的帮主和神使出来对决,他们不敢啊,还是不断派人来送死。” “我们的黑夜女神嘛……” 说到这个,对方抬头看天,目光也有些恍惚。“我也没见过,但神使大人说,天顶的云层遮蔽了黑夜。那是三贤神惧怕黑夜的力量,故意编织出来的屏障。三贤神是假的,白夜、黄夜还有紫夜都不是真的神明,只有黑夜女神才是真神。” 第九小刀本想冷笑,贤神教会的三贤神当然是假的,三夜女神才是真的,可听到云层遮蔽了黑夜,他又笑不出来了。 以前过了采矿季,砾龙载着他们冲出沙海休息。他跟着小孩子们在砾龙背上玩耍,最喜欢仰望天穹。那时候他们都在猜天穹之上是什么,是不是神明的宫殿。 “你想说黄夜女神才是真的?” 他想说什么全都摆到了脸上,对方同情的说:“如果你们有黄夜女神保佑,为什么还过得这么惨?看看你,应该从没在地上待过,也没吃过肉,连干净的水都很少喝到吧?” 一说到这个,第九小刀眼睛就红了。 他想说哪里惨了,身为沙人,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已经很幸运了,这就是神明的保佑。 这话以前他还能说得出口,而且说得很大声,可在这座城寨里待了几天,他的世界完全颠覆了。 这里每天能吃三顿饭!每顿都有不同种类的粮食,佐料和蔬菜好多种,甚至还有肉! 沙人吃的都是从白角商人那买来的麦子,都是陈粮总带着股霉味。 这里的水都是清的甜的!人人都有好几层衣服穿! 沙人只有采完矿回到沙渊附近才有水喝,平时都是喝的陈水甚至是砾龙的尿。 衣服……衣服都是在沙海里的死人身上扒来的,他们采的矿全用来换粮食了,没有多的换衣服。 这里有很多屋子,屋子很高很宽哪怕是大人都能直起腰。 让他最震撼的还是这里的气息好清新,似乎魂魄都散出了体外,整个人舒服得不想动弹。 对比之下,砾龙的洞子不仅狭小,空气还很浑浊。没工作的时候必须蜷缩起来不能多动,动一下或者喘口大气都会被大人责骂。 “而且我们的神明绝不会让子民这样随随便便送死。” 对方接着的话让第九小刀再也忍不住了,坐在地上呜呜哭泣。 他终究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想到了他的父母,他的哥哥姐姐。 他们全都死了。 “呃……对不起……” 看管者很愧疚,不好意思的道歉。 第九小刀是沙人,泪水很宝贵,沙人不应该流泪。 他很快止住了哭声,问比他大不了两岁的看管者:“你叫什么名字?你不用上战场的吗?” 看管者和他一样顶盔着甲,腰间还挎着柄没鞘的短剑,看起来更像长矛的矛头。 “我叫贺十八!” 看管者把胸甲拍得蓬蓬响:“我是黑夜军团少年大队的战士,看管你就是我的任务。等我在学院里觉醒能力成了神选战士,就会上战场了。” 说着又泄了气,“那得好几年后了,现在这场仗没我们少年大队的份。” 第九小刀记起自己的俘虏身份,没再说话了。 战斗开始集中在北面,渐渐扩展到东西两面。第九小刀所在的哨塔高过城墙,很快就看到了那些进攻的沙贼。 “是我们乌云金星帮的人……” 他讶异的嘀咕:“他们的砾龙呢?” 贺十八却更讶异,看第九小刀的表情没有一点伤心,似乎这些人跟他完全无关。 “他们马上要死了,你不为他们伤心吗?” 贺十八问:“你不是跟他们同一个……帮会吗?” “伤心?” 第九小刀不解:“为什么要伤心?和他们又不是一头砾龙的人,有时候还跟他们打仗,经常死人呢。” 沙人的生活充满了争斗,不同帮会之间为了矿区争斗,同个帮会不同砾龙也会因为采矿位置或者粮食分配争斗。相互算不上深沉大恨,但绝不会是亲人。 贺十八楞了楞,忽然生出强烈的共鸣。 他是贺家人,年纪虽然小,前阵子千泉大山的争斗也经历过。 “神使大人没出现前,我们跟你们差不多啊。” 他很感慨,接着又自豪的说:“不过神使大人来了,让我们变成了一家人。我们本来也是一家人,千年前是一个祖宗!” 他问第九小刀:“你们沙贼……沙人,难道不是一个祖宗吗?” 后者更加茫然了:“祖宗……” 想了想,第九小刀咧嘴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们的祖宗就是砾龙,我爷爷、爷爷的爷爷都跟砾龙同在了。爹说我如果能看到他们的话,那就是得了神启,有机会得到神力。现在砾龙死了,他们全都不在了。” “你们肯定有同一个祖宗。” 贺十八说:“到时候神使大人会帮你们找到的。” 到时候? 第九小刀愕然,他小心翼翼的问:“你们会让我……活下去?你们留着我们,不是准备等到那些砾龙攻上来的时候,把我们杀了祭旗吗?” 贺十八抽了口凉气:“你们沙人就是这么打仗的吗?” 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眼神,千泉大山的少年顿时成熟了许多,苦笑着叹气。 “我们不会这么做……” 再看看对方的斑角,虽然跟自己的斑角有明显差别,黑的更黑黄的更黄,但依旧是斑角。 贺十八再道:“我觉得我们跟你们,其实也有同一个祖宗。” 第九小刀摇头说:“那是要把我们当人质吗?没用的,我们又不是帮主和神使的儿女,连龙头的儿女都不是,也没有获得神力。而且连金花雪梅帮的人都不是,他们不会管我们的。” 贺十八越发觉得沙人可怜了:“这个你就别多管了。” “你人还不错。” 第九小刀反而替他着想:“等砾龙冲破城墙,那些人杀进来的时候,你马上往林子跑,应该能活下来。” 贺十八噗嗤笑了,破城? “十多头砾龙一起喷砂,一座山都能喷没了。” 沙人少年很认真的说:“你们的神使再厉害,也挡不住这样的力量。” 黑夜军团少年大队的战士眺望天际,前方砾龙扬起的沙尘已经遮蔽了大片天穹,像滚滚沙墙不断逼近。 他的确有些害怕,但再看到大人们镇定而沉着的战斗,又心安了。 少年战士笃定的说:“那是你还没见识过神使大人……” 本想说神使大人的力量,忽然记起在雪山广播学院里,神使大人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下意识改了口。 他说:“你还没见识过我们真正的力量。” 1099:为了拯救他们必须再向他们挥刀 “真是可怜啊……” 天光渐变,果然又是黄夜,相骞锦看着城下的尸体叹气。 两三里外就是砾龙扬起的沙尘,此时已经遮蔽大半天穹像堵数百米高的沙墙。砾龙喷沙的轰鸣声比紫夜里的闷雷还要响亮,震荡得高泉城里每个人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相骞锦还在怜悯这一天多来冲击高泉城的敌人。 这些人既有老弱妇孺,也有精壮男女甚至觉醒者,构成很混杂,人数也非常多,几乎超过一万。不过他们没有砾龙依托,攻击也毫无组织,完全就是换种方式送死。 从第九小刀那知道这些人来自乌云金星帮,相骞锦觉得伍飞随口道出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两个沙民帮会爆发了冲突,乌云金星帮应该是败方。金花雪梅帮吞并了乌云金星帮,抢夺了砾龙,把多余的人手驱赶过来送死。 “真是犯罪啊……” 相骞锦很心痛,都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就这么成千上万的死掉,驱策他们的帮主神使乃至幕后主使简直是罪恶滔天。 要知道他在千泉大山辛苦了好几个月,才把五六万人整合起来。而防守高泉城不到十天,沙人就在城下丢了超过两万具尸体! “所以必须干净利落的击败这个金花雪梅帮!” 助理也是义愤填膺,“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些沙民的先祖,其实是千年前游击区里开垦荒地的农民。游击队教导他们用斑纹蜗牛把戈壁和盐碱地变成粮田,敌人攻占五角星后,那些地方全变成了沙漠。少数活下来的农民跟产生了异变的斑纹蜗牛相依为命,只能挖晶石矿换粮食,他们的命运最凄惨,但意志也最坚韧。” 为了拯救他们,必须再向他们挥刀。 相骞锦转身看城内,四丫、石晃、铁勇、刘十旺、贺天雄各领队伍,已经集结好了,两三千人各驭坐骑和车马,翘首等待他的命令。 再看头上,四个白点结成圆阵,在天空高处盘旋。 巴婵的白隼队终于不再只有她和花妹两人,又有两人在雪山广播站里获得了白隼伙伴,而且还都是秀丽少女,看来白隼就只接受漂亮女孩。 “出发……” 他轻声下令。 旗令官伍三德举手,号手吹号鼓手击鼓,旗手挥舞黑底金星战旗。高泉城北门、东门、西门三门齐开,以龙鸟骑兵为先导,滚滚车流奔涌出城。 相骞锦再道:“你带着旗令队跟上军团长。” 等伍三德骑着龙鸟,带着由驴驼和角马牵引的大车,满载鼓号旗手而去。相骞锦也翻身骑上向点点,直接从十多米高的城墙一跃而下,冲向前方的沙尘高墙。 看着远处相骞锦单枪匹鸟一鸟当先,四丫叹气。 追上来的伍三德跟她并鸟齐驱,安慰的道:“神使大人神勇无双,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哪里是担心他!” 四丫不爽的说:“那家伙有多能打我不比你清楚?我叹气是恨自己,恨咱们力量还太弱,还得让他上阵。” 这事伍三德也很清楚:“神使大人说了……” 他可不像四丫那样不甘心:“十里河之战他对付的是贤神教主祭,今天他也只对付沙人里的神使,就连那么多砾龙也是咱们负责解决。” 想了想,四丫的眉毛也舒展开。 她意气风发的道:“说得也是,以咱们现在的力量,回到十里河那会,贤神教和州军那是一个也别想跑掉!” “向滴滴!” 她噢啰啰的大声吆喝:“跑起来——!” 龙鸟唧唧尖叫,鸟头高昂,脑袋上的锦羽竖得直直的。就在龙鸟的鬃毛里,由钢铁、虫壳加软藤编织的三层球体里,也传出了嘎嘎鸟叫声。那是绒凤,为了保护它们,黑夜军团把最好的钢最坚韧的虫壳和最柔软的细藤都用来作它的保护壳了。 能被伍三德一句话就化解心结,说明四丫其实就没什么心结。 她已经很满意了,今天的军团终于有个军团的样子,可以用浩浩荡荡建制齐全的队伍主动迎击敌人。 四头白隼在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滚滚烟尘错落有致的冲向敌人。 除开单枪匹鸟的神使大人,烟尘分出了正面和两翼,正面还分出了前后四层。 正面前方是一大队的十二名野龙鸟,后面是角马拖着的二十多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载着一部弩炮。这些弩炮是五星城在这几天日以继夜赶工出来的,但不是粗制滥造而是不断改造优化的升级版本。在这些马车之后,又有同样数目的马车。车上是一大队的普通战士。 龙鸟骑兵、弩炮加装备了各类武器的士兵,一大队的三层尖刀显得异常稀薄。 一大队后面,正面的最后一层是上百辆马车……准确说是驴车。这些背上有驼峰却是驴的牲畜不像前方来自州军的角马,它们完全没有战争经验,只是稍稍大点的动静都能让它们炸毛。也因此它们被蒙了眼睛塞了耳塞。它们拉的大车上要么满载四大队的战士,要么装着被藤条层层绑缚的大木箱。每个木箱都有一人多高,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贺天雄也不清楚里面具体是什么,不过看每个木箱边都有三大队的术士守着。术士们神色肃穆甚至有些害怕,感觉不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战斗,而是害怕木箱里的东西,贺天雄就不想去找他们问个明白了。 在烟尘的右翼,乍看像是暗影的黑潮正轻快敏捷的奔涌着。黑潮前方是还没被沙尘吞没的戈壁乱石。左翼则是稀稀拉拉的身影,有的骑角马,有的搭驴车。 除开守卫高泉城的五大队,黑夜军团四个大队都投入了战斗,总人数接近三千人。而在他们的前方,是十头洪荒巨兽般的砾龙,以及超过两万人的沙民。 巴婵在白隼背上挥舞手臂,带领另外三只白隼盘旋而下,率先冲入高高的沙尘之墙里。 避开越来越浓稠直至变作巨柱的沙砾,地面的景象渐渐清晰。 巴婵看过很多次已经熟悉了,花妹也能保持镇定,另外两个少女哨兵却是连声惊呼。还好被鞍座紧紧绑缚在鸟背上,不然就栽下去了。 “冲锋!” 巴婵挥着手招呼三个姐妹,这时候也顾不得做更多鼓舞了。她只能相信姐妹们既然能通过神选系统觉醒能力,能获得白隼的认同,就能有勇气投入战斗。 这是保卫千泉大山的关键战斗,是决战,她们作为白隼哨兵需要最先发动攻击,这是莫大的荣耀。 当巴婵向下俯冲时,花妹跟随,另外两个少女度过了最初的慌乱也冲了下去。四只白隼从天而降,各奔一头砾龙而去。在距离砾龙不到百米的高度又拉升飞起,同时丢下了什么东西。 那是颗人头大的圆球,也绑缚着层层细藤。落下去的时候细藤就开始松开。落到砾龙身上时弹跳了两下,猛然膨胀到好几倍大,变成了既像动物又像植物的怪异东西。这东西伸展出若干蜘蛛般却覆着草的节肢,急速摆动,在砾龙的外壳上寻找缝隙使劲往下钻。 对砾龙而言连跳蚤都算不上的小东西要造成伤害还早,在这之前砾龙已经被空中的苍蝇激怒了。它摆动布满孔洞的尾巴,分出一部分“喷口”驱赶苍蝇。不过分出来的沙柱远不如之前有力,对瞬间就飞出百米的白隼而言完全没有威胁。 灵巧的躲避沙柱,巴婵和白隼哨兵们不断丢下圆球。那是千泉大山里的蜘蛛藤,没有什么毒性,会本能的钻进大树,寻找树心寄居。在之前的试验里,这种生物可以轻易的从砾龙外壳和骨骼的缝隙里侵入深处,直至钻进由坚韧骨骼保护的砾龙血肉。 蜘蛛藤能对砾龙造成什么伤害并不清楚,但巴婵她们也不指望靠这玩意起效。她们的任务仅仅只是骚扰砾龙,拖慢它们的前进速度。 就在被白隼骚扰的砾龙前方,正是戈壁上的乱石堆。这些数十米高的乱石堆构成了凌乱峡谷,原本是非常可靠的屏障,但对砾龙来说只是甩甩尾巴喷几下沙子就摧垮的小麻烦。 “大小姐她们开始了……” 此时在乱石峡谷里,似乎与阴影合为一体的黑潮开始涌动。 那是上百头鳞狼,由铁勇带领,由十多个鳞狼骑兵驱策。 “上!” 估算了下距离,铁勇下达命令。 他又马上补充:“记住就在外壳上面活动,随时找好躲避的地方,提防砾龙翻身。” 部下们凛然应下,有人看了看不远处的砾龙,惊叹道:“啷个长这么大啊,真是太吓人了。” “少啰嗦!”铁勇低喝:“害怕了就滚回去别碍事!” 没人退缩,十多群鳞狼散开,趁着砾龙的注意力在天上,轻轻松松攀附上有好基层楼高的砾龙背部。 砾龙的外壳一般都有好几米厚,但这难不倒铁勇的二大队精锐。他们指挥鳞狼喷吐冰团,让大片外壳变得一脚就能踩碎,再把随身携带的什锦毒汤倾倒进去,然后潜伏到外壳的缝隙里等待变化。 如果毒汤不起效,他们还有预备计划。那就是集合鳞狼喷吐毒冰,在外壳腐蚀出大的缺口,直至深入到砾龙内层骨骼乃至血肉身躯。 还没等预备计划摆上台面,敌人的反击就到来了。砾龙对身上这些虫豸并不是毫无所觉,一群群沙贼涌出外壳,以几倍几十倍的数量围攻鳞狼和战士。 鳞狼骑兵靠着人与妖兽的配合与敌人周旋,两头砾龙因此完全放弃了前进,巨大身躯由头到尾缓缓伸展,全力应付背上的麻烦。 与此同时,左翼两头砾龙也被各种各样的攻击拖住。那是三大队的术士,他们抱着用废法器的目的,把各种术法倾泻在砾龙身上。火焰、寒冰射线还有电光轰击不断落下,对砾龙并没有多少实质伤害,但砾龙没办法置之不理。不仅停止了前进,还转头随着术士的引导,渐渐偏离方向。砾龙的龙头不得不派出大量人手去应付这些术士,可对方不是骑马就是坐车,轻轻松松的放起了风筝。 左右两翼共计四头砾龙被牵制住,中间的六头砾龙还在前进。它们都不必调转头尾喷砂,直接靠身体撞塌了大片乱石,与龙鸟骑兵拉出的正面锋线迎面相遇。 “开工了!” 四丫兴奋的喊着,本想奔着那头最大颜色也最鲜艳的砾龙而去,可看到砾龙头顶紫光亮起,那是相骞锦又在施放“神器”,嘁了声不得不改变目标。 “伙计们赶紧动手啊!” 她有些急了:“别让神使大人把所有活都干完了!” 驱策着向滴滴冲到另一头砾龙身前,手中大榔头挥舞,绞起满含沙砾的飓风锋刃,横切竖划,没几下就破开大片外壳。 其他龙鸟骑兵有样学样,靠着龙鸟冲击和自身蛮力,抡着沉重武器在砾龙身上不断制造破口。 更远处的马车急停,马车上的弩炮瞄准那些破口。沾满油脂的长矛点燃矛尖,附带着拳头大的圆球射中破口,深深透进外壳里层。 沙贼们从砾龙身上涌出,像猴子身上抖下的跳蚤。他们追不上龙鸟,只好冲向不断射出带火还带毒长矛的弩炮。然而身着虫壳盔甲手持强弩的战士们已经在弩炮前方列阵,用连绵不断的弩箭将沙贼一片片射倒。 “喔唷——!” 四丫畅快的大叫,她攻击的这头砾龙已经伤到了血肉身躯,正像山倾海啸般翻身,要将她压成纸片。而向滴滴和绒凤连接着她,以最默契的融合状态激发出最大力量急速奔跑。虽然是逃命,却是极为欢畅。 1100:我们的底牌都不好使啊 右翼是鳞狼骑兵牵制,左翼是术士迷惑。 正面的砾龙里,那头“头龙”又被神使大人包揽了,四丫所率的军团主力直面迎击五头砾龙。 龙鸟骑兵加弩炮的攻击不断给这五头砾龙制造微小伤口,将辣椒包和什锦毒包送进砾龙的巨大身躯里。而砾龙除了笨拙的挪动身躯试图碾压龙鸟骑兵外,就只能指望寄居在它外壳里的沙人解决这些麻烦。 然而强弩的密集攒射让沙人难以接近,沙人里的觉醒者凝结出岩甲防护岩矛攻击,开始给弩手制造了零星伤亡。等对方扔过来成百上千的怪异圆球,在人群上方炸出暗红雾气,这些觉醒者很快失去了战斗力,跟着沙人们一同仓皇撤退。 竟然是辣椒粉! 只是不小心吸进去一口,就觉得肺部燃烧起来,整个人恨不得把内脏全咳出来。咳得涕泪交加意识模糊。 少数勇敢并且强大的沙人战士冲进了对方的阵势里,本想贴身肉搏,没想到这些敌人竟然在自己人群里弄出了辣椒雾气。这些战士咳得泪眼迷蒙时,看清敌人的情况,吓得转头就跑再没了斗志。 敌人不受辣椒雾气影响还是其次,他们人人的口鼻上都趴着只螃蟹模样的虫子! “后退——!” 四丫绕了好几圈,每头砾龙都问候了好几榔头,驱策向滴滴冲回来,朝着旗令官伍三德比划。 大榔头比划出的圆圈说明了军团长的意图,伍三德赶紧让号手鼓手旗手发令。 以石晃为首的龙鸟骑兵纷纷撤了回来,弩手也赶紧上车,跟着弩炮车一起,向计划中的阵地退却。 分段迎击,逐次削弱,绝不与砾龙硬拼。 昨晚召开的军团作战会议上,四丫跟各个大队长中队长乃至基层官兵代表一同敲定了这样的作战策略。 还有一条,那就是紧握底牌,只在敌人出尽底牌的时候才打出去。 后撤了大约半里路,形势似乎回到了还没交战那会。敌人的头龙隐没在后方的沙尘中,显然是被神使大人拦住了。只有五头砾龙紧追不舍,它们那山峦般的巨大身躯即便用尽全力,速度也快不起来。 地面是戈壁而不是沙漠,它们已经在承受相当的痛苦。不过跟之前那些送死的老迈砾龙不同,这种相当于鱼儿上岸的行动,它们还扛得住。 “冲锋!再来一次!” 四丫的大榔头直直指向前方,鼓号齐鸣战旗招展。 龙鸟骑兵又冲了上去,弩手们也纷纷下车结阵,掩护弩炮就位。 于是跟刚才差不多情况的战斗再度发生,只不过这次沙人的冲击更加坚决也更疯狂。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如果不彻底消灭这些狡猾的敌人,砾龙就会不断挨打。或许最后能冲到可以向敌人城墙喷沙的距离,但那时候必然不会有掉头喷沙的机会。 然而弩炮发射的长矛、强弩发射的弩箭以及辣椒雾气编织成了恐怖地带,即便是最强大的沙人战士,也不可能长时间闭住呼吸跟敌人战斗。经过短暂的努力后,他们又丢下了大片尸体,悲愤而无奈的退回到砾龙身上。 砾龙顶着弩炮和龙鸟骑兵的攻击缓缓逼近,近到弩炮发射的长矛都能整枝没入外壳,撤退的鼓号旗号再度发出。 就在这时,砾龙有了变化。 它们振荡出滚滚沙尘,身上的灰黄外壳急速变化,变得越来越亮。最终外壳上那块块树桩般的凸起变得莹黄,俨然变作了黄水晶。 然后砾龙扭动身躯翻滚起来,速度虽然慢,却从地面上刮起漫天碎石。只是滚了一圈,地面就被刮出十多米深和同等宽度的沟壑。 这下不仅四丫,包括石晃伍三德贺天雄等人全都明白了砾龙是怎么在沙漠之下移动以及挖矿的了。 “快撤——!” 四丫吓得大叫,五头砾龙正缓缓打滚调整方向,从竖着的往横着的变。等它们连成一条线,径直这么刮过来,不管是龙鸟骑兵还是弩炮,加上所有人,全都得被碾成纸片。 然后她记起了自己的底牌。 “丢出去!” 她朝着努力跟在她身边的伍三德大叫:“我是说三大队搞来的那些东西,让他们把那些东西丢出去!” 听到鼓号看清旗号,后方三大队的大队长刘十旺也向部下发出了号令:“该我们上了!” 五头掘地怪兽就在前方不到一里外,正把地面刮出足够埋下所有人的深沟。他看得脸色煞白,吞了口唾沫后,还是对车夫说:“冲上去,冲到足够靠近那些大家伙的地方。” 车夫几乎是哭着应下,驱策角马拖着大车加速。大车上是刘十旺和两个弩手,以及占了大车大半空间的木箱。 十多辆马车迎着砾龙冲上去,越过大队时,每辆马车都跟上了一个龙鸟骑兵和一辆弩炮车。包括四丫在内,他们的任务是掩护这些马车,一直冲到砾龙身下。 此时不止是正面的五头砾龙激发了特殊状态,左右两翼的四头砾龙同时刮起了地。而左翼的术士和右翼的鳞狼骑士也只忙着做一件事,那就是逃跑,逃得越远越好。当然他们是朝东西两个方向奔逃,引得那四头砾龙紧追不舍。看起来在这种状态下,沙人的龙头也没办法精确操纵砾龙,只能任由它们行动。 刘十旺率领的十多辆马车很快冲到砾龙身前,每头砾龙都分到了三或者四辆马车。马车兜了个圈子急速掉头,术士和战士把绑缚着木箱的绳索割断,再合力把木箱推下了车。 木箱在地上滚了几圈很快就裂开了,然后迸射出点点碎冰。 刘十旺用手里的短杖指住他这边放出的东西,射出道幽幽绿光。就在同时,其他术士也都用法器施放出他们的活化术法。 于是碎冰变成了大的冰块,最终一团团怪异的东西蹦了出来。 又是怪异的东西,千泉大山里旺盛到野蛮的生命力,孕育出了各种怪东西。 这些东西既不是雷声果,也不是蜘蛛藤,个头要大得多。 它们分两种,一种落地就伸展出枝条扎进地面,同时向四周伸展其他枝条。乍看不像是密林中的生物,更像是深海里的章鱼。枝条上又弹开朵朵小红花,却不见花瓣被疾风吹落,反而和动物的嘴一样蠕动不停。 这种玩意的枝条有好几米长,一株就是一大团。而另一种个头更大,没有枝条但有伞骨般的叶片,叶片之间摇曳着鲜艳的紫色花蕊,花蕊竟然大得宛如树干。 两种怪物刚刚舒展开,就被砾龙碾过。爆出或绿或白的汁水。 不过等砾龙挂过地面再翻身时,两种怪物附着在了砾龙的外壳上。前者的小红花就如利刃般自外壳的脆弱缝隙里钻进去。后者的紫色花蕊根根相连,拼接成比砾龙嘴巴还大的血盆大口,紧紧贴在外壳上,由伞骨叶片支撑,从砾龙外壳上吮吸一切东西。很快花蕊就凸起了一个个人形鼓包,那是把沙人吸了进去。 千刀红,生长在千泉大山最潮湿的沼泽里,每朵小红花就是一把能自主剐肉的小刀,可以在片刻之间把一头猛兽凌迟成干干净净的骨架。千泉大山里的人从不敢接近沼泽,就是怕遇到这种“杀千刀”的恐怖植物,于是有了千刀红这个名称。 无头紫龙,千泉大山里若干种食人花里的一种。这家伙不是个头最大的,也不是消化速度最快的,却是“骨头”最硬的。被这种食人花吞下,即便手里有钢刀也脱不了困。 千泉大山被整合成黑夜军团后,来自各家的经验知识也汇聚到了一起。在研究怎么对付沙贼的砾龙时,就有不少人提出用这些恐怖生物当武器。军团里既有熟悉这些怪物的专家,琴娘又根据先祖智慧库的知识,提出了将它们冰冻后视时机施放的方法,花了些时间捕捉和试验后,终于成了四丫手里的底牌。 每头砾龙分到了不止一株千刀红和无头紫龙,还处于被活化术法刺激的狂暴状态。 最初砾龙没什么反应,继续翻滚刮地,把戈壁刮出了五个扇形深坑。然后一头砾龙停了下来,莹黄斑点骤然黯淡。 它抬起由层层外壳叠压的椭圆脑袋,重重砸下,显得极为痛苦。就在它的脑袋附近,红、绿、紫三色攀附在之前的伤口里,还在不断深入。 等这头砾龙再度抬头砸地,无数沙人涌出它的外壳,冲向头部的伤口,试图帮它解决这个麻烦。然而下一刻,砾龙又转身翻滚,将这些人碾进了地里。 其他砾龙还也有了异动,一头调转头尾,朝着远处的沙漠退去。另外三头暂时还没受到明显损伤,翻滚的速度却放缓了许多,身上的莹黄斑点也变黯了。 “有效!” 在远处一直紧张盯着的四丫高兴了:“再来!” 龙鸟骑兵、弩炮和弩手们欢腾起来,又一次发动进攻。 “还要继续吗?” 四丫所在的主战场后方,那头最大也最鲜艳的砾龙背上,相骞锦随手一挥,手中看似轻飘飘的木棍就像千吨钢铁般,把个头有他两倍高浑身遍布莹黄线条的巨人砸飞。 他冲着后面那个瘦小身影喊道:“你赢不了的!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 根据助理的探测,这头砾龙的维弦波动最强,应该就是金花雪梅帮的头龙。 相骞锦跳到这头砾龙背上已经好一阵了,他并没有攻击砾龙,而是靠着星辰之躯和引力操纵,轻松应付着冲上来的沙人。在此同时,他还分出注意力关注身后的战况。 等到四丫丢出底牌,完全迟滞住砾龙的进攻,他觉得时机成熟了。 远处那个身影一直在观察他跟沙人的战斗,助理也很轻松的辨别出对方的特殊,那应该就是金花雪梅帮的神使。第九小刀说过,这个帮没有帮主只有神使。 “我们可以谈谈!” 相骞锦展现出最大的诚意:“都是穷苦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天照已死,三贤当立……” 对方喝止住了部下,冷声说:“白赏紫罚,岁在黄夜。” 这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她缓缓走来,的语气极尽鄙夷:“我们是黄夜的子民,你们这些地上的罪人,哪来资格和我们相提并论。” 得了,果然是这种脑子已经变成晶石的人。 “而且……为什么不继续?” 她渐渐走近,在十多米外止步,正好可以看清她的秀丽容颜,以及散发着莹莹黄光,几乎看不到眼瞳的眼睛。 这跟相骞锦见过并且交过手的圣女有些像,让相骞锦心中警铃大作。 就听她再道:“你们杀了我的父亲,我会杀光这座山的所有人为他报仇,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仇。然后我会把这里变作沙海的一部分,这又是神明交代给我的任务。” 当初来偷袭伍家的沙贼头目,竟然是她的父亲? 那可真没得谈了,相骞锦摸出激光枪,抬手就射。 紫光射出,直奔女子的肩头而去。 就在他举枪的同时,女子身边的沙贼就举起盾牌护住她,正是砾龙那像座舱盖的透明角质。 紫光射中盾牌,顿时烧穿一个洞,燃起冉冉黑烟。再落在女子肩头,却只是把她的外衫烧穿,露出的护甲完好无损。 相骞锦暗暗抽凉气,激光手枪都不顶用了? 助理恨铁不成钢的提示:“这种透明角质能大幅度削弱激光……” 相骞锦不信邪,又开了一枪。 只听到扳机的咔哒声,没看到紫光射出去。 定睛一看,手枪的枪身亮起红光警告,没电……没能量了。 “哈哈……” 女子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又极为得意。 “之前看你能用贤神教圣女的神器,还以为你跟贤神教有什么关系,或者真是什么黑夜女神的神使。原来你并不能驾驭神器,杨大人还高估了你,你并不是什么伪神,只是借神明名头行骗的骗子!” 对五角星人而言,激光手枪的确是神器。因为一般人用不了,仅限银河人类使用。 助理分析过,这玩意对银河人类而言连玩具都算不上,所以并没有加装维弦特性识别系统,而只是装了基因识别系统。具备银河人类基因特征的人才能使用,之前的贤神教圣女能用,应该是统治者进行了改造,用另外一套权限系统绕开了识别系统。 至于他为什么能用,自然是改造的权限系统并没替代识别系统,后者的优先级别更高。 这些弯弯绕绕对方并不明白,还以为他用这玩意不灵光。而在这之前,他能用“神器”还让对方颇为忌惮。 “没想到真相如此可笑……” 女子长叹:“早知如此,的确没必要做出这么大牺牲。” 她伸展双臂,眼中黄光大作,发出了宣告:“那就尽快了结吧。” 话音落下,点点黑光自体内溢出,如悠悠飘舞的黑蝶,扑到相骞锦身上。 黑光没入相骞锦体内,他只觉身体一暖。 然后就听女子讶异的咦了声。 这时助理也咦了声。 助理又发起了癫:“卧槽……这是……” 1101:王龙将会出现沙人之王也将降临 “这是维弦原素!是来自行星引擎的维弦原素!” 助理推送的信息里又多了个相骞锦不明白的新名词。 “你记得之前对付的贤神教圣女吗?” 助理尝试着解释:“她不是拥有压制引导系统的力量吗?那时候我只知道跟行星引擎有关,还搞不清楚具体的情况。现在这股力量,其实是圣女那种力量的碎片,这样就一下子搞清楚了,就是维弦原素!” “你该知道,银河人类拥有的维弦特性是若干稳定结构组成一个大的三基系统,就像一个大水库。行星人类里的强者,比如五角星的觉醒者,只拥有一个或者几个单独结构,只是个小水库甚至水塔。不管是大水库小水库还是水塔,里面都装着水,这水就是维弦原素。” “不过水也分种类,有的是地下和地表的水,这就等于人类自身的维弦原素。但还有天上的水,这就是行星引擎的水。这水跟人类自身的水相互循环形成生态,水库和水塔里的水才会保持稳定。” 这一大股信息相骞锦没功夫仔细咀嚼,不过他还是马上就提炼出了关键。 之前贤神教圣女能压制他的引导系统,那不就等于是天降暴雨冲击得他的水库摇摇欲坠面临崩溃? 那现在这个沙人神使的力量,其实就等于……绵绵细雨? “你理解得很快嘛,大的方面可以这么说。” 助理少有的热情赞扬,又补充说:“贤神教圣女的那股力量,是非常稠密的维弦原素,所以连我也提取不出样本做分析。这个沙人神使的力量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不过非常稀疏,甚至没有稳定结构。” “这股力量还是有属性的,为了确保你有足够精力,现在我不能做细致分析,不过可以确定是具体针对沙漠环境和对应的生物和物质。” 相骞锦心念急转,顿时推断出这股力量对敌人的增益。 当这股力量用于自身时,可以强化她的相应能力。把这股力量散发出来对付别人,虽然不能像贤神教圣女形成所谓的“禁神领域”,但能牵引四周沙尘环境蕴含的维弦之力进行压制甚至攻击。 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是遭到攻击的状况啊。 “你还不是正牌的银河人类,算不上大水库。但引导系统已经给你挖出了大大小小的水库,形成了不算太稳定但也有了框架的维弦结构。” 助理显得很得意:“这股绵绵细雨,对你而言当然不是攻击,而是助益啊。” 随着意念而来的是视线里刷屏般的提示。 “经验值+20……” “经验值+30……” “级别提升,二环二级……” “经验值+20……” “经验值+30……” “级别提升,二环三级……” “技能卡升级……” 转瞬他的级别就升到了二环五级,凝沙技能卡从绿星卡升到了蓝星卡,引导系统的旋涡中还有了隐约轮廓,像是要提取出新的技能卡。 助理解释:“这些维弦原素带着一些具体的维弦特性信息,不过现在不是提取技能卡的好时候。” 的确不是好时候,相骞锦跟助理的意念互动虽然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对面的女子却已经看清了她的攻击不仅无效,似乎还有助益。 点点没入相骞锦身体的黑影,不仅没让他感觉到痛苦,反而腰身挺得更直,眼眉更舒展,甚至嘴角都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这就尴尬了不是?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雪梅惊得血液逆流,全身都麻了。 她下意识纠正:“你是什么东西!?” “活捉她!” 助理亢奋的叫道:“这个人既然有维弦原素,就肯定有连接行星引擎的渠道!” 相骞锦已经想到了,按助理的说法,先生教圣女拥有连接行星引擎的很高权限,而这个女子就等于弱化版的圣女。 “你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刹那间脑子里掠过若干方案,最终他决定选择最具震撼力的方案。这个方案也最有利于他降服对方,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交代一切。 他取下了引导系统里的巴婵意志卡。 气息变换,黑发飞扬,头顶的白角悄然消失。 相骞锦低沉的说:“我其实不是神使,而是神明。” 白角消失时,女子就已经两眼发直。等到气息改变,更是眼瞳失焦,似乎成了毫无生气的傀儡。 然后她的身躯剧烈颤抖,拼尽全身力气,对抗相骞锦带来的威压。 能吸收自己的神恩之力的确令人震撼,这说明对方必然是沙人,而且还是比自己更强的神使。 没有角还能正常说话就是神明,这一点只是普通人的认知,对她们这些强者来说并不是必然的。术士的术法千奇百怪,有人会障眼法隐藏了角也是有可能的。 可这两点结合起来,其他各种可能性就都不存在了。 沙人里面没有地上人里才会有的那种术士,要么是驾驭黄沙的觉醒者,要么是能与砾龙沟通的头人,然后就是每头“头龙”会选择的神使。 头龙会把神恩之力传递给神使,让她聆听到黄夜女神的隐约神谕。而不同神使之间都会有微弱而奇妙的感应,感应得到彼此是同类。 眼前这个长相俊美的地上青年,首先就不是沙人,那肯定不是黄夜女神的神使。沙人是黄夜女神的子民,不可能信奉其他神明。 但对方又不可能是术士,否则怎么解释黄夜女神的神恩之力不仅伤害不到他,还会给他助益? 而对方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又的确有些像在聆听神谕时模模糊糊感受到的气息。 似乎对方的自我介绍是唯一可能了。 这个家伙的确是神明! 杨主祭……杨大人的话没有错,千泉大山里藏着个伪神。 但即便是伪神,也是与神明同等层次的存在! 金花雪梅帮的神使雪梅意识都快崩裂成无数碎片,黄夜女神的神恩之力都无法伤害到对方,说明对方跟黄夜女神的关系很好,好得非同一般。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其他人应该会很自然的迸发出某个想法。 “哎呀咱们差不多等于一家人,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么?” 然而这个想法被雪梅的认知死死封住,完全没有冒出来的一丝可能。 她跟对方有私仇,一开始金花雪梅帮作为贤神教杨主祭的打手,帮忙运送州军同时出手消灭千泉大山的伍家,没想到父亲和兄长们为此丧命。 不过这不是她攻击千泉大山的主要原因,就连杨主祭关于消灭了千泉大山,就把这片沙海交给她统治的许诺也不是主要的。 真正的原因还是神谕。 她第一次清晰聆听到的神谕,就是让她用沙海吞没掉千泉大山,消灭千泉大山的人以及杨主祭所说的伪神不过是第一步。而解决千泉大山又只是她改变尘世,让尘世摆脱苦难的第一步。 半个月前杨主祭派人联络她的时候,她听到了这道神谕,然后获得了神恩之力,成为神选。 她是黄夜女神选中的人……之一。 没错,她只是其中之一。 神谕说神选不止一个人,但最终只有一个人胜出。 她猜测千泉大山里所谓的“伪神”也是神选,能让杨主祭吃瘪,必然是个强敌。 但她有神恩之力,并不畏惧。 然而对方的身份超乎想象。 或许自己这个神选,仅仅只是个祭品? 这才是雪梅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唯一的想法。 她最初不叫雪梅这个名字,也不是第一个雪梅。在她之前有无数个雪梅,每代神使都叫雪梅。 以前的雪梅死后都回归了金花,也就是脚下这头砾龙,她们传下了几句话。 “当黄夜女神需要的时候,雪梅会作为祭品永远活下去,与金花完全融为一体。” “到时候金花就会成为传说中砾龙里唯一的王龙,等待沙人之王的降临。” “这会是雪梅的荣耀……” 每个帮会的神使都有这样的传承,就如王龙的传说一样,流传了好几百年。 死后回归砾龙是传统,但活着的时候就被砾龙吃掉,魂魄与砾龙相伴,这真的是荣耀而不是恐怖的命运吗? 她很怀疑,所以极度排斥这个传承并且认为就像砾龙里还会有王龙一样是先人编造的假话,就像每个神使所认为的那样。 现在的情况是不是说明传说是真的,黄夜女神是要借眼前这个伪神之手,把自己当作祭品? “不……不会是这样的……” 极度的恐惧让雪梅决心拼尽全力也要否定这个可能。 “我要活下去,作为人活下去!” 她的意识燃烧起来,这让她汇聚起所有的力量,朝着眼前这个没角的家伙冲击而去。 自她身上喷涌出点点黑影,汇聚成黑潮,毫无阻碍的落进相骞锦体内。 于是助理又欢快的刷起了提示。 “喂……别这样……” 相骞锦却感觉不对劲,都顾不上品味瞬间升到了二环七级,可以构建新环的喜悦。 他感应到对方的生机正在急速消失。 黑潮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黄光,像血流尽了已经在流骨髓。 对方眼里的黄光都黯淡下来,直至变得灰白。 就听她呢喃道:“为什么……我不想……” 依稀听到了声音,神谕又降临了。 雪梅听得不是太清楚,那似乎是“你还有选择”。 “我还有什么选择呢?” 她苦涩的想:“我都是听神明的话,听杨大人的话,总之都是听别人的。就像沙人寄宿在砾龙身上,活在沙海之下。努力挖掘晶石矿换取粮食,卑微苟且的活着,从来没有选择。” 神明仿佛又说:“可以改变的。” 怎么改变?改变成什么? 雪梅不明白。 然后她释然了,做祭品也好,这是不是说沙人之王就会降临了,金花会变成王龙? “这取决于你们自己,取决于你们的选择。” 神明说:“我不会干涉你们的命运。” 雪梅没什么想法了,她的意识已经陷入黑暗。 相骞锦瞠目结舌,看着她一点点没了气息,软倒在地。 “卧槽!你干了什么啊?” 助理抱怨:“是不是吸人家吸得太用力,直接吸死了啊?” 是谁在刷获得经验值的提示,还刷得那么欢快的啊! 这个叫雪梅的神使,竟然就这么死了? “哎……” 助理也明白了:“好像是你的震撼战术太成功,震撼得她不顾一切施放那种力量,然后被你……好吧被我们吸得干干净净。那种力量本来已经跟她的生命力绑定了,所以她就这么死掉了。” 相骞锦想吐血,原来是因为自己战术太成功导致战略失败了吗? 这时雪梅身下的砾龙外壳忽然变软了,雪梅的尸体像是陷入了泥沼,急速沉了下去。 等相骞锦回过了神,尸体竟然被砾龙整个吸了进去,外壳又恢复了原状。 然后砾龙的脑袋晃动起来,发出如飓风般的呼啸,带着某种情绪。 有点像悲鸣? 等到外壳涌动出股股强烈波动,所有斑点都泛起莹莹黄光,相骞锦有了异常清晰的感受。 这头砾龙不欢迎他。 并不是把他当做仇敌,仅仅只是不欢迎他。 他赶紧把第九小刀的角色卡放到第三环的意志栏里,头顶很快长出一对斑角。 整个人气息也随之变化,应该是成了沙人。 他试图以沙人的身份跟砾龙沟通,看能不能降服这头砾龙。 没有用,砾龙晃动得更厉害,开始翻转身体。 应该是发生了现在没办法理解的事情,相骞锦只好做出明智的选择,走人。 没必要继续攻击这头砾龙,它像是失去了战意,只想着回到沙海。 相骞锦跳下砾龙的头,看着它转头而去。与此同时,无数沙人从它体内落下来,看他们人人脸上都是茫然甚至绝望,就知道他们不是主动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骞锦还是满脑袋包摸不着头脑。 唧唧的轻叫响起,向点点跑了过来,低下脑袋轻轻碰他,示意他上鸟。 这家伙并没有因为他换了角就认不得他了,终究是被他的朊基浇灌出来的。 算了不追究了。 至少对方的神使完蛋了,头龙跑路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1102:他们被砾龙抛弃了 金花雪梅帮的金花不战而逃,战局为之一变。 最初只是左右两翼各一头砾龙,正面五头砾龙里的一头掉头跑路。加上之前被千刀红和无头紫龙吓跑的一头,总计四头砾龙撤出战斗。剩下的砾龙虽然没有跑路,但放弃了翻滚犁地。两方面变化加起来,让军团各大队的压力减轻大半。 不过跑路的砾龙和坚持的砾龙都从身上抖下了潮水般的沙贼,看样子是把寄居在身上的人类全部赶了下来。 于是大家面对的不仅有六头砾龙,还有成千上万的沙贼。 “没了?你在指望啥子?” 伍三德追上四丫,报告说底牌……也就是千刀红和无头紫龙没了,四丫没好气的道:“指望那点东西把敌人全干掉?真那么厉害我们还要战士还要神选干啥?到时候就该我们自己害怕了。” “军团长说得对!” 伍三德马上想通了,千刀红无头紫龙这类怪物如果轻而易举就把敌人扫灭了,那它们下一步就该调头来吃自己了。这种没有智慧只知道吞噬和生长的东西,可以让它们发挥些作用,但决不能依靠它们。 “不过这些玩意也够厉害了,至少把砾龙整得很难受。” 四丫并不知道相骞锦那边做了什么,她以为就是自己丢出的底牌改变了战局。 “现在砾龙不再是威胁了,剩下的沙贼再多又顶个锤子用?” 四丫昂扬的挥手:“传令!让各大队原地列阵,把沙贼杀个干净!” 少女军团长还是第一次摆足了架势发令,伍三德赶紧配合,有力的呼应:“遵命!” 没跑路的砾龙就地转圈,乌泱泱的沙贼们蜂拥而上。 沙贼跟之前的攻击人潮有些不同,人是男女老少都有,跑得快的冲在前面,后面是老弱妇孺。靠近砾龙的地方还有更小和更老,完全没有行动能力的沙民。 冲在前面的人群也有些异样,竟然有头目在带领。不过头目的呼喊苍凉,还能隐约听到人群的哭声,像是赴死般悲怆。 黑夜军团的战士理解不了沙贼的情绪,就算听到了他们的哭声,体会到了哭声里的悲愤和绝望,他们也生不出一丝同情。 对他们来说,这些人就是来千泉大山烧杀劫掠的强盗。甚至可能更邪恶,他们是来杀光所有人的,怎么可能同情这样的敌人呢? 回应这种哭声这种悲怆的最好方式,就是用强弩、弩炮、榔头大锤和长矛大刀把他们彻底打倒。 后方的高泉城里,伍飞带着四大队眺望战场,郁郁寡欢。 刚才他们还紧张到脚趾快要抠烂地板,那十头如高墙般推进的砾龙,看上去就是凡人无法匹敌的存在。当战友们跟随战旗迎面冲上去,身影没入滚滚沙尘时,不少人扪心自问,都觉得换成自己能不转头逃跑就得耗光了勇气。 他们迷迷瞪瞪看着,看着沙尘飞扬杀声震天,看着砾龙一头头绽放莹黄半斑点翻滚刮地,再看着砾龙一头头跑路,放出沙贼人潮发动绝望的攻击。他们看出了军团占了上风,敌人渐渐居于劣势,就是没看出这一幕幕景象是怎么演变出这样的结果。 “你们好像打败了啊。” 西门的高台上,前方战况看得更模糊,不过即便是贺十八都看清了形势。 “嗯……” 第九小刀没什么情绪波动,对他而言不是同一头砾龙的人跟他就毫无关系。 不过他清楚那些沙人的处境:“他们被砾龙抛弃了,他们死定了。” “抛弃了?” 贺十八不明白:“不是说你们的龙头能控制砾龙吗?” “那是砾龙愿意让龙头控制啊。”第九小刀说:“如果不愿意的话,龙头再厉害又有什么用?砾龙只需要把沙子吸进外壳里就能把所有人冲出来,再过分点还能把所有人吸进身体里当粮食吃掉。” 贺十八又问:“那砾龙为什么不愿意让人控制了呢?” 第九小刀茫然摇头:“爹说过,砾龙从来不会抛弃身上的人,它们是黄夜女神派来帮助我们的。” “哦……” 贺十八自以为找到了答案:“所以抛弃他们的不是砾龙是黄夜女神啊。” 第九小刀看着远处沙尘中那片片潮涌的人影,麻木的说:“我不知道,我不信黄夜女神。” 看着看着,缕缕微微悸动在心中泛起,让他觉得有点鼻子酸。 以前不觉得,现在又有了新的感受。 那些人,似乎也是“我们”。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楚……” 白隼在天上翱翔,相骞锦对巴婵说:“不过这一仗我们应该是打赢了。” 这会他还只能说是“应该”,看现场战况,神使的死和头龙的逃跑并没有让沙人瓦解,四丫还在带着战士们奋勇作战。 “大人做了什么?” 巴婵好奇的问:“我离得远只是看到大人在那头砾龙的脑袋上跟一个女人说话,那是他们的神使吧?没一会神使就消失了,然后大人的角也变成了沙人的角。” 她坐在前面操纵白隼,回头看了看相骞锦的角,低低笑道:“大人的新角跟那头砾龙很像,都是那么……鲜艳,很像沙人的王。” 竟然是这样的颜色吗? 相骞锦淡淡笑着,心中却暗叫不好。 都忘了这姑娘即便置身高空,却能跟白隼分享视野,所以该看的不该看的,估计都看到了。 他试探着问:“你还看到了什么?” 巴婵笑着摇头,目光却闪烁不定。 把我新长出来的角是什么颜色都看得一清二楚,在那之前没有角的样子却没看到? 相骞锦哼了声,巴婵赶紧道:“我看到了大人希望我看到的。” 行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她。 相骞锦被少女的盈盈笑颜触动,又想盘她的角了。 还没伸手,下方战况突变。 所有砾龙不约而同调转头尾,却没急着奔向沙海,而是脑袋吸起了黄沙。 转眼间铺到戈壁上的黄沙,乃至弥散在空气中的沙尘,都被砾龙头部卷起的飓风抽了过去。 再见它们身体截截耸动,比头部扁小得多的尾巴缓缓抬起,相骞锦暗叫不好。 “快通知大家!” 相骞锦急声道:“撤!往城里撤!马上!” 巴婵催动白隼疾飞而下,白隼与绒凤也同时发出了高低不同的叫声。 叫声里的警讯先被另外三个白隼哨兵接受到,他们也跟着降下,在军团上空急速盘旋,把警讯传给每一个拥有绒凤的人。 四丫终究是靠谱的,很快就鼓号齐响,战旗斜舞,把撤退的号令传遍战场。 砾龙的异常不止能在天上看到,地面上很多人也都看到了。还不止是砾龙异常,那些正迎着弩箭长矛冲上来的沙贼们全都停下了,转身看着砾龙,全是惊恐到呆滞的状态。 号令一起,左右翼的术士和鳞狼骑兵,中央的军团大队,全员调转车马使劲跑路。 砾龙身体太大,动作太迟缓,等第一股沙柱从尾部喷出来时,已经是好几分钟后了。 不过这点时间对人们来说却远远不够,大多数人连半里路都没跑到。 当几股沙尘由细变粗横扫大地时,相骞锦恍惚生出了错觉,以为那是足以摧毁山峦的能量束。 比沙尘暴还要凶猛无数倍的黄沙席卷地面,残存的巨石像豆腐渣般崩裂,依稀能见到人和牲畜在黄沙中拔地而起,在荒山风暴中徒劳挣扎。 “四丫——!” 巴婵急得叫道:“大家——!” 四丫肯定没事,其他人就不知道如何了,总之伤亡肯定免不了。 看着沙尘风暴一直冲击到高泉城下,把半截城墙都裹了进去,相骞锦直呼侥幸。 如果没能阻止砾龙继续前进,让它们在更近的地方喷砂,那整个高泉城还真要被夷为平地,然后埋在黄沙里。 “先别急……” 巴婵想下去救人,相骞锦却止住了她。 先得观察那些砾龙的情况,如果它们继续喷砂,那他就不得不设法解决掉它们了。 还好这一波黄沙喷过后,砾龙所在的地方已经没剩多少黄沙了,这些沙子还是它们从更远处的沙海铺过来的。 一头头砾龙摇头摆尾,蠕动着身躯向沙海前进,在地面留下道道黏液痕迹。没有黄沙铺地,它们的生命力在急速流逝,不过它们终究不是之前那些年迈砾龙,看情况还是能回到沙海。 “下去救人吧……” 相骞锦这才松了口气,让巴婵带着他降落。降落之前他顺便看了看沙贼,却没看到几个完整的身影。他们离沙柱最近,人群又非常密集,下场恐怕会很难看。 战场骤然变成了灾难现场,军团大部分人都被埋在了沙下,少数幸存者不等下令就主动救人。伍飞在城里看清了情况,也带着所有人出城救援,战斗也成了救灾。 “还好有这身虫壳甲……” 贺天雄被挖出来的时候这么嘀咕,如果没这身盔甲,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黄沙早就把人打成了筛子。不过命保住了,臂腿等暴露在外的地方仍然血肉模糊,人人都跟血葫芦似的。 “滴滴小宝贝……呜呜……” 四丫跟着向滴滴一起被挖出来,看到野龙鸟为了掩护她,肚腹部位鳞片脱落血水淋漓,顿时流下了眼泪。 哭了两声就收住,她揩了鼻涕就赶紧去救别人了。 巴婵在救灾行动中以一当百,她只需要施展引力操纵,把大片黄沙抬举起来,下面埋着的人就脱困了。可惜除了相骞锦之外,就花妹和另外两个少女拥有同样能力,而且强度还差得多。 黄夜当头,个把小时就从黄沙里挖出了上千人,左边的术士和右边的铁勇鳞狼队也挖了出来。伤者不少死者也很多,绝大多数都是沙贼的残缺尸块。 “大人,我想……” 眼见人手够了,巴婵看向更远处。 相骞锦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微微点头。 她想救沙人,最靠近砾龙的地方应该还有沙人存活,基本都是跑不动的老弱妇孺。 “一起……” 相骞锦揽着巴婵,骑上向点点奔向远处。 千泉大山面临的第一次危机就此消解,现在应该积攒更多力量了。 沙人也是需要并且值得团结的力量。 1103:三神骂骂咧咧干起了活 “翻耕计划启动,白夜计算的结果是……细节上完全不介入的话,本地时间十八年。” “五角星时间十八年?那就是银河时间两年!按公司规定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待二十年,结果要待够三十年才能走,公司踏马的真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翻耕计划又不是固定时间,必须得看行星文明的各项指标。在我们之前还有班次待了快四十年才走,我们不算快但也不算慢,大林的运营够可以了。” 洛京三贤山之上,穿透天穹云层,对五角星人而言宛如梦幻的空间里,三个没有角的奇怪人类正在交谈。 交谈的内容细细掰开,每一句都是足以影响五角星亿万人类的事情,但在他们嘴里不过是非常平凡甚至枯燥乏味的工作,甚至每个人都在骂骂咧咧。 他们所在的空间每个细节都是五角星人不明觉厉……不,宛如神明的事物,而三人半躺着的笨重座椅,算是唯一有点理解的东西。至于三人说话时,随着话语内容在头上展开的绚丽幻影,就更是神明威能了。 如果有贤神教里虔信三贤神的人,或者民间虔信三夜女神的人在这里,他们倒是能看出些端倪。 三人穿着蓝色连体衣,胸前的圆形标记有白、黄、紫三色,正对应了三贤神或者三夜女神的“神色”。 他们必然会被吓得五体投地,连声祷告,这肯定就是三神的本体。 可惜,从没有五角星人来过这处空间。 就如空间之外的深邃星空,绝不是五角星人有资格看到的景象。 “不要急嘛,我不是说十八年是细节完全不介入的情况下吗?” 那个胸前圆标是白色的神明说:“只要能介入,乐观估计时间能缩短到十年,也就是银河时间一年之内。” 圆标是紫色的神明叹气:“行星引擎的干扰太严重,连唯一可以用的阿凡达都被她搞坏了。没了阿凡达,我们还怎么介入?” 祂转向黄色圆标的神明:“三林你那边就没什么办法吗?” 黄标神明摊手:“你是安保主任,你都没办法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的工作就是确保抑制器提炼器那些玩意正常运转,我也只能保证在翻耕计划顺利结束的前提下,公司在五角星的收成没有问题,我们可以高高兴兴的把这块破田交给下一班。” 紫标神明有些烦躁:“马德,在这个鬼地方耗了三十年,连加班费都没有。挣的这点钱回去了也就够还贷款,还是买不起个人空间。” “真的够还贷款吗?”黄标神明苦笑:“听说董事会想把总部搬到更大的恒星上,你还是做好结算的时候被扣这扣那的心理准备吧。咱们公司掌握的行星没什么特产,全靠提炼拟元模型这种低端产品走量,不扣咱们的收入哪够啊?” 白标神明有些恼了:“我就说这几年的流量费为什么那么高,原来是你私下开了公共频道看八卦!” 黄标神明却振振有词:“老大你别只惦记流量费,没我偷偷开频道找内幕消息,你能提前知道公司调整指标?不就是靠着这些八卦,你才能微调出产,让咱们拿到好几年的业绩奖?” “就别互相抱怨了,咱们还是都想想办法吧。” 紫标神明说:“必须缩短时间,想想还有什么办法介入。直接的不行就间接呗,大林你的助理没有什么好建议吗?” 被称呼为“大林”的白标神明牙痛的抽气,对五角星人而言完美到极致的面目也扭曲起来。 “它让我重读五角星的社会背景设定,通过把我们当做神明的土著人,精细操纵社会变革,进行流程优化。” 这话听得另外两个神明也抽起了凉气。 紫标神明抱怨:“这简直是让我们自己跳进田里当青蛙去吃害虫啊。” 黄标神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恶:“大林你得好好查查你的助理是不是有问题,让我们接触那些低等土著,完全是精神污染!而且让我们干这么低贱这么辛苦的活,公司半毛钱也不会给我们!” 大林嘿声笑道:“这是唯一可以缩短时间的办法了。” 空间里沉默了许久,紫标神明说:“好吧,先让我们重温下背景设定吧,我记得上次看还是来这里之前的培训课上。” “我在大学读的第一专业是考古,这些设定还是有些印象。” 大林说:“总体是东方封建种族框架,也就是基于天竺志和东瀛志两本上古史书做的设定。然后特色方面增加了三国演义的细则,提供社会流动力。” 说着他赞叹起来:“不得不说当年的设定师水平很高,是个大牛。能把这几套东西揉成完整架构,土著的融入非常完美。这套东西不止咱们公司用,其他很多做提炼业务的公司都在用,已经成标准模板了。靠着这套模板,五角星的土著才能稳定提供出产,上千年只经历了三次翻耕。五角星这颗星球朊基非常活跃,公司原本以为会有五次,至少是四次翻耕。” “知道你的目标就是当行星文明设定师……” 黄标神明嗤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想着跟进化不完全的土著打交道,对我们来说土著跟猴子大猩猩没多大区别,干点正经的人事不好吗?” 大林冷声说:“三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我真是三基腐坏到把土著当作同类的恶堕分子,纯洁局会放过我?公司会让我当运营主任?我倒是怀疑你有问题,一说到土著就有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你莫不是才恶堕了怕人发现,下意识的想掩饰自己才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那你就报告公司啊!”黄标也毛了:“报告啊,看谁害怕!” “闭嘴!” 紫标神明冷喝,头上也展现出熊熊烈火如炼狱般的光影。 “三林你少抱怨多干事!” 他各打五十大板:“大林你是咱们的头儿,知道三林其实是抱怨公司,就不要跟着他的节奏走嘛。” 那两人怒目对视各哼了声,倒也没继续了。 紫标神明……也就二林,闭目跟他的助理沟通了片刻,骤然睁眼。 “我们间接介入的话,就有个很大的问题。” 他皱眉道:“那样我们就得面对行星引擎的具象,我们的行动会影响她的判断,不确定她会做出什么回应。千百年下来我们跟她已经有了默契,只要不进一步伤害五角星的本质,她也不干涉我们对土著的控制和收割。” “如果她有了过激反应,为了不影响整个翻耕计划,我们又不能直接对她动手脚,那么后续的变化就难以预料了。” 黄标神明不屑的道:“行星引擎那种玩意会有多高的智慧?就算她有什么过激反应,抑制器又不是摆设,大不了再来一次表层格式化让她失忆好了。” 大林很没好气:“那需要很多能量,需要很多钱,还需要上报公司。” 像是被谁提醒,他忽然说到另外的话题:“对了二林,阿凡达失效会不会跟之前教会通报的消息有关?” “我可不认为我们会幸运到在这鬼地方发现活生生的游击队员。” 紫标神明下意识的摇头:“教会昨天通报过消息,说是三夜圣女两死一失踪,阿凡达也是在事发现场没了的,那不就是行星引擎变得活跃起来了?” “不要放过任何可能性……” 大林沉声说:“我看我们还是进入同步时间仔细观察细节,反正间接介入也需要同步。” 二林点头:“我同意,等你整理好背景设定想好了思路,咱们就沉下去。” 三林不耐烦的道:“那就快点,早完早了!” “先同步再说吧……” 大林说:“我也不喜欢沉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把我们的生命一点点抽走,不过只有沉下去才能争取到时间。” 1104:大将军的惊怒 “除了凉州、交州、幽州和司州这里,剩下九州都有沙贼暴乱。计砾龙不下五千头,沙贼数百万。” 洛京北面,大将军府立于人工铺筑的高台上,坐北朝南俯瞰浩瀚城区。与西面的三贤山和东面的王宫相比,看似最低,却隐然居于主位,二者仿佛只是辅佐其制控天下的高大旗招。 府邸的讲武堂里,参议正在为高壮魁梧的大将军讲解形势。 “益州城已被沙贼攻陷,常刺史退踞本家城寨,不仅断绝贡赋,还以刺史之名向王庭求援,同时勒令州内各家供奉人手财物,已是不反而反。” “扬州、荆州、青州、冀州亦是如此,幽州和凉州刺史则是直接发了讨大将军檄,要大将军还政于王。徐州和兖州刺史则被都尉或郡守所杀,政令溃散不知具情。” “如今只有雍州、并州、豫州三州还听幕府号令,这还是因为王军进驻三州州城,他们不敢不听令。实际人心如何,还未可知。” 说到这,参议深深叹气:“各州贤神教分支纷纷退守山岳闭门不出,不再供应州军晶石,也是各州人心溃散的原因。” 大将军只是哼了声,手里的细长毛刷还在缓缓刷头上的金角,没看出有多少惊怒。 另一个参议痛心疾首:“还不到一月,天下何以败坏至此?” 讲武堂中间摆着张巨大木桌,木桌上是标注了地形与城池的十三州沙盘。 甲胄齐全的副将正在沙盘上摆放小旗,闻言冷声说:“这还不清楚,又是三贤宫作祟。天照国有千年王庭没有千年幕府,他们是想换大将军了。” 旁边还有副将,叹道:“我们还是急了些,应该先把王军摆到各州做足准备,再停收晶石矿的。” 刚才的参议气得抓角挠腮:“幕府有什么动向,还能瞒过那些王商的耳朵堵住他们的嘴?咱们这里谁打个喷嚏,不出半月满天下人都知道了!那帮家伙百年下来早就跟各地州郡勾结到盘根错节,哪会不清楚我们跟三贤宫的争执?” “三贤宫是铁了心要掀桌子。”刚才痛心疾首的参议反而镇定下来了:“停收晶石矿就是要逼反沙贼,再以沙贼手搅乱天下,幕府不过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叹气的副将继续叹气:“想不通了,过得好好的,为什么就要这天下乱起来?” “谁知道呢……” 角落里坐着个老者,看似闭目养神,其实是眯着眼只由眼缝里审视沙盘。 其他人都是金角,唯独这个老者是白角,可他也是唯一和大将军一样稳稳坐着的话,开口时不仅参议和副将都看了过来,连大将军都转去了目光。 这显然是个智慧高远或者老谋甚远的人,即便是白角出身,也深受大将军信赖。 白角老者悠悠的道:“若是问三贤宫为何要掀翻天下,那有许多可能。可能是看穿了天下大势,不想被动承受所以主动插手。也可能是并未看清什么,只是神明交代所以不得不为。还可能是不甘于千年来只作陪衬,想走到前台来。” 这番话等于废话,但众人都静静等着下文,自然清楚老者只会说废话。 “但若是问天下为何大乱,那倒是有定论的。” 老者话锋骤转,众人顿时恍然。 “大将军,海外探查可有进展?”老者问。 “每年派出百人以上的强者,不乏能力比肩三贤宫主祭的大师,却始终没有进展。” 大将军低叹:“大地之外就是茫茫冰海,和头上的云障一样,找不到尽头,更别提新的陆地了。” “没错……”老者点头:“所以我可以确定,天下就这一片大地,天照国的疆域在千年前就已是个定数。” 旋即老者再问:“而天下人丁,如今又有多少?” 众人若有所思,参议道:“王庭掌握的人丁是八千三百万户,四亿五千万口。若是加上各个家族掌握的丁口,估算起码翻倍。” 老者点头:“其实不用算整个天下,只算洛京城。不计三贤山和王宫城区,如今就有七百万口。老朽算过三百年前沙崩之乱时的人丁数目,那时候洛京城也差不多有六百万口。” 其他人还有些茫然,大将军点头说:“王老尽可直言。” “老朽的意思是……” 王老低沉的道:“天下疆域是定数,出产也是定数,那么能承受的人口也是定数。如今人口滋生已到极限,便是三贤宫不插手,天下也该乱了。” 众人都没想到该从人口的角度来看天下,闻言不迭点头。 “新增人口以金角白角为主,黑角斑角大多被挤到了荒原高山。沙海里的斑角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暴乱的沙贼,已是沙海斑角的大半。” 王老继续分析:“紫角因为颇多人入贤神教修行,不续血脉,人口滋生是最少的。三贤宫主动插手,未尝没有针对金角白角的意图。” 大将军呵呵笑道:“很多人都习以为常不再注意了,却不知这天下终究是角分五色。” 王老点头再道:“天照国千年历史里,曾有过三次大乱,到如今便是第四次。所以这大乱是天数,只是应在人口上,并不必然应在幕府上。前三次大乱幕府都一同崩溃,老秀以为……那只是幕府企图逆转大势,浑不知这是不可违逆的天下大势。” 大将军扫视众人问:“你们都明白了吗?” 有参议拍手说:“难怪大将军只让王军占有雍并州豫三州,大将军这是以退为进啊!” 其他参议和副将也纷纷附和,这些人自然都明白了。 大将军自己是早清楚这些道理的,借王老的口说出来,是安定大家人心。 天下大乱,这是大势不可逆。幕府该做的不是跳出来跟大势作对,而是学三贤宫,有所为也有所不为,先确保自身安稳,让其他州先打得头破血流。等大势明朗了,再相机而动。 “只是……” 王老忽然又摇头叹气起来,“只是可叹天下就这么大,又有三贤宫掌握晶石机巧,粮种钢铁和百工千物。三四百年就来一次世道轮回,往复循环,感觉……哎……” 参议和将军们心有所感,纷纷转头看向门外。 王老未尽之言他们都心有戚戚,就像门外的天穹,虽然高旷,却被厚厚云障挡住,感觉像是困在牢笼里挣脱不得。 “这世间轮回之势,为何会这么清晰呢?” 有人愣愣的问:“像是冥冥中有谁安排好了一切,千年下来凡人竟然不能改变世间半分,这是不是三贤神……” “我不信神明!” 大将军忽然冷声说:“真有神明,为何连传说中的日月星辰都要遮去,要凡人浑浑噩噩过上千年?我不信!待大乱过后天下安定,我会继续……” 说到这王老咳嗽,大将军顿时闭嘴,似乎不小心泄露了什么隐秘。 “王军各营,按原有安排接管三州各关。发檄文的两州,幽州太远暂时不管,凉州准备出兵。” 大将军改口下令:“上到刺史都尉,下到郡守县令和附从家族,都杀全家!另外加派羽林营筑垒盯牢三贤宫。” “羽林营校尉是女王亲舅……” 参议小声说:“是不是跟王宫说下?” “王宫?那是什么?” 大将军皱眉:“三贤宫我不敢动,各州我不能动,就在洛京城动下,还要去问那个小女娃?” 参议不迭告罪,不敢再提了。 就在副将摆弄沙盘商议出兵事宜时,又有幕僚匆匆进来。 “三贤宫有变!” 幕僚递来文报,擦着汗说:“三大主祭率队出宫,举起‘角’、‘梁’、‘宝’三面大旗,奔荆、豫、并三州而去!” 大将军这下终于惊怒,把文报往地上一丢,起身踩住骂道:“他们可真是等不及啊!” 1105:黑夜军团的下一步 已是六月,与沙人之战过去了半个月,高泉城的城里城外才算收拾妥当。 黑夜军团的战士阵亡一百七十二人,大半死于最后时刻的狂沙风暴,重伤三百多。除了守城的四大队,出城战斗的是人人轻伤。 战友的伤亡让大家愤恨异常,不过等收拾好沙人尸体集中焚烧时,人们的心情又变了。 两万三千…… 加上之前的战斗,总计接近三万沙人死在高泉城下。没人怀疑自己是保卫家乡的正义一方,但敌人差不多是被屠杀的,终究有些可怜,也对幕后黑手更加愤恨了。 沙人留下的不止是尸体,从黄沙里挖人的时候,也挖出了不少活着的沙人。尤其是最靠近砾龙的地方,因为砾龙喷砂有一定高度,那些老弱妇孺受到的伤害最小,反而活下来不少。 沙人都穷得衣不遮体,在他们身上没什么缴获,那五头砾龙尸骸却是最大的收获。 从砾龙外壳上切割下来的“座舱盖”是神使大人最感兴趣的,足足有四五千块。除了给白隼和野龙鸟的敞篷座加装透明护盾外,大家一时没想出更多用处。还是巴婵记起神使大人经常念叨住所采光不足,灵机一动,说把这种透明罩子拿来当窗户,顿时解决了问题。 神使大人在高泉城的“行宫”率先作了试验品,变成屋顶墙壁凸出若干透明气泡的古怪建筑。外面看起来古怪,却很有实用效果。加上窗帘后光线自由可控,神使大人都直呼生活品质直线提升。当即下令在五星城全面推广,替代纸窗竹木窗和只能外购还很昂贵的玻璃窗。 除开气泡透明罩,砾龙外壳上还遍布着特别坚硬的小圆柱。这是它们狂暴刮地时亮起黄光的地方,和透明罩子材质相同但更致密所以没有被磨薄变得透明。 这些圆柱有人的腰身粗,长一到两米,很难加工。想来想去找不到用途,有人提议作地基柱子。还是铁勇鼓捣了下,发现细细切割打磨的话,完全可以当做替代钢铁的原材料。各种武器和工具都能用这玩意造,边角料都能作成小块编织起来当护甲。 算算这玩意数量不比透明罩子少,相当于好几百吨钢铁,整个千泉大山都没这么多钢铁存量,算是发了一大笔财。 最让人挠角的就是五头砾龙的骨骸,砾龙死后,骨骸就呈现出石化状态,除了研究砾龙内部构造外似乎没啥用处。可如此庞大的构造,相当于五栋百米高楼放倒,就这么放弃掉总觉得非常可惜。 “里面清理下好像还能住人吧?” 四丫随口嘀咕,一下子启发了大家。 没错里面收拾下不照样住人吗? 而且还抓了那么多沙人,现在勉强塞在高泉城的牲畜栏里。他们倒是甘之若饴,大家却觉得终究是人心里有些过不去,正愁该往哪安置呢,让他们继续跟砾龙相伴也是人道之举。 大家就这事展开了热烈讨论,贺天雄负责高泉城建设和防卫,他提出把前方沙海边缘那头砾龙骨骸改成前哨站。高泉城下的四头砾龙骨骸则拖动位置,围出又一座城寨。 “很好,就叫望沙堡!” 神使大人也参与了讨论,很高兴的敲定了这个方案。 四头砾龙骨骸头尾相连围成个圆,外层用石头砌出护墙和城门,内层保持原状。骨骸内部慢慢修整,打通空间放置支撑,就是可以容纳几千人住宿的宿舍,或者放置货物的仓库。当然还得增建门和过道,通风和上下水装置。沙人以前吃喝拉撒都在砾龙外壳里解决,尤其是拉撒,砾龙是连沙人的排泄物都要吃的。 这么围出来的城寨只有万儿八千平米,算不上城只能叫堡。能当做高泉城前方的护城,神使大人还说以后千泉大山与外界的商贸往来正好放在这地方,就不必头痛高泉城开放为商埠后的内部防卫问题了。 现在千泉大山还没有开辟出商路,望沙堡就暂时用作沙人俘虏营。这些老弱妇孺没了砾龙,毫无依凭,正处于绝望状态,每天都要死不少老人,现在可以住在砾龙骨骸里,也算是稍稍慰藉了。至于后面的事情,神使大人说要对沙人进行改造,大家虽然都在犯嘀咕,可看着神使大人那黄黑鲜亮的斑角,也不敢说什么。 “都是穷苦人嘛……” 相骞锦看得出千泉大山的人对沙人很抵触,要把沙人吸收进军团,面上不敢反对心里却绝不认同。尤其是四丫,她对相骞锦换成沙人斑角很有意见,平时见着就不正眼看他。所以他除了泛泛的这么说上一句,也没急着下功夫扭转他们的心态。 光靠嘴炮不能逆转人心,事实才是最有力的教育工具。 从五星城调来了更多人手和工匠处理战获,高泉城一时热火朝天成了大工地。 相骞锦除了整理自己的收获,就是找沙人俘虏聊天。想从他们嘴里了解到五角星更多的事情,尤其是这场沙人暴乱的来由。 可惜沙人除了沙海,对地上的世界一无所知,而相骞锦暂时又不想理会沙海。以益州沙贼的动向,除了金花雪梅帮和乌云金星帮这两伙沙贼之外,其他沙贼应该不会再来找千泉大山的麻烦。 就在他盘算着出山一趟,亲自打探外面的情况时,终于有人送消息上门了。 来的是熟人,益州王商代行沈九九。 这次沈九九倒没打什么小九九,甚至为编造名字而谢罪,他的确姓沈,但不叫九九而是叫…… 相骞锦打断了他通报真名:“我知道了,沈九九。” 原来在这里“小九九”这个词是存在的,这家伙欺负千泉大山的人没有墨水,故意起这个名玩人。 相骞锦哪会原谅他,直接把这个假名扣死在他身上。 沈九九只好苦笑,而等相骞锦提问,他也是知无不言。 “所以是贤神教先不收晶石矿了,然后王商才不收的?” 这下子相骞锦才算大略搞明白沙人为什么作乱。 王商名义上归于王庭,实质是由幕府掌管。幕府通过王商收晶石矿,再转交洛京的贤神教总舵三贤宫,换得粮食钢铁武器和各类器物,又通过王商遍布天下的网络发卖。 “难怪这里虽然有金银和铜钱,却起不到决定作用,物价也始终很稳定。” 助理说:“原来整个社会的经济流动,其实是依赖晶石矿运行的。” 这只是一方面,等沈九九说清楚天照国前三次大乱和幕府的关系后,相骞锦这才注意到幕府这玩意在天照国的地位。 “原来是贤神教和幕府的争斗啊……” 相骞锦嘴上这么说,脑子里却在重温贺天雄当初谈到过的见解。 前三次大乱都是在天照国最为繁盛的时候发生的,这次似乎正朝着第四次大乱变化。上升到整个社会的层面看的话,原因只有一个。 “统治者对行星引擎做的调整,还有给五角星人强加的各种社会制度,目的都是让五角星人的科技水平和社会人文始终处于停滞状态。” 助理也是同样看法:“三四百年和平会让人口增长到现有科技水平无法承载的程度,最终破坏这种停滞状态。对统治者来说,制造自然灾祸削减人口需要成本,让五角星人自相残杀是最简便最经济的手段。” 道理应该如此,不过相骞锦还有问题:“战争会刺激科技进步,还会刺激人文觉醒,统治者就不担心这事吗?” “刚才商人不是说了吗?”助理提醒他:“每次大乱,不是沙人先作乱,就是黑角斑角大暴动。他们会把天照国的文明摧毁殆尽,却无法清扫封建家族制和五色种姓制。在这个过程里幕府首当其冲跟暴乱者同归于尽,各大家族再出面收拾残局修补文明,一来一去又哪来的进步呢?” 相骞锦不由暗暗抽气,还真是无尽的循环呢。 “那么沈九九,你这次来又是想做什么生意?” 他问商人:“若是要买神屑,也就是那些砾龙的尸骸,我们倒多的是,那得看你能拿出什么东西。” 这家伙颠颠跑过来,还恰好就在打败了沙人之后,自然是知道了这一战的情况。 胖子眼睛眯成缝,摆着手笑道:“小人可不敢卖神屑尸骸,让沙贼知道了还怎么跟他们做生意。” 这家伙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小人此次来,是替常刺史传话。” 跟常刺史联手? 听清来意,相骞锦差点笑出了声。 哪是什么联手,就是想收买他这股势力作打手。 “我可记得……” 他淡淡笑着问:“我不仅打败了三千州军,还杀了他的亲戚啊。” 商人笑得异常灿烂:“常刺史自然是心怀天下,大义为先的,这点恩怨哪会放在心上。” 旁边始终很安静的四丫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相骞锦反倒相信,这才是权贵本色。 “常刺史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相骞锦虚以周旋,但又实话实说:“我们虽然打败了一伙沙人,也只是借着这里的地利。要我们出山跟沙贼斗,我们可没有那种力量。” 他反问道:“而且我们都不知道常刺史心怀的是哪个天下……” 说着拱手向北拜拜:“我们千泉大山还是天照国的良民,绝不敢做违逆作乱的事情。” “哪里哪里,哪会哪会……” 商人赶紧解释:“常刺史可是忠臣啊,只是现今益州,不仅有两州沙贼作乱,郡县各家豪强也纷纷自立。连贤神教益州分舵都自立为杨家,真是眼花缭乱。刺史想的只是益州安定,山主这边哪怕只是认个名分,对刺史都是有益的。” 贤神教那个杨主祭,竟然脱离贤神教体系自立了? 相骞锦微微讶异,这还真是够乱的。 商人趁热打铁:“那个杨家有篡夺益州割据的用心,据小人所知,这次来攻山的沙人里,就有一支是受他号令!” 这家伙还有胆子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金花雪梅帮就是常刺史的打手? 说不定联络人就是你这家伙! 相骞锦磨着牙,目光就在胖子商人的头顶盘旋。寻思是不是拿这家伙作个人体试验,比如割掉了角到底是个什么表现。 商人很敏锐的感应到了杀气,笑得更灿烂但也更像哭了。 “山主是英雄人物,肯定和常刺史一样,都会往前看而不是执着于过去恩怨。” 这家伙的口才还真当得起说客,“现今杨家视山主为仇敌,而等沙贼啃光了州城的粮食向郡县蔓延,也必然不会放过山主这里。唯有常刺史愿意与山主携手,这般形势山主自然看得清楚。” 四丫骂道:“看个锤子!” 她的语气异常轻蔑:“不管是杨家还是沙贼,他们敢来我们就敢杀!来多少杀多少!这里地方够,不担心杀完没地方埋!” “休要多嘴……” 相骞锦软绵绵的呵斥,再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这样就好”。 四丫也很有默契,收到后哼了声不说话了。 “常刺史是有诚意的……” 商人终于拿出了干货:“山主这里虽然物产丰富,但器具方面应该还是不足吧,不然不至于连神屑尸骸都要留下。常刺史愿与山主互通有无,待山主觉得时机成熟再谈合作也不迟。” 这事相骞锦无法拒绝,千泉大山的确很缺各类物资。虽然找到了很多替代品,尤其是砾龙骨骸替代了玻璃和窗户,但他现在都没可用的针管了。 把沈九九交给负责军团后勤供给的胡九,两个九去谈贸易往来的具体事项,相骞锦也陷入了沉思。 趁着这段时间,千泉大山的各项建设正好加紧进行。 不过外面形势变换,黑夜军团也不能只缩在大山里没有动作。 那么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吆喝道:“图来——!” 没反应,又喊了声,四丫才恍然瞪眼:“你叫我?” 真是没点觉悟。 “要我做事起码加个名字啊!” 四丫取来地图,还在嚷嚷:“连声喂都没有,当我是空气呢?” 巴婵这个首席女仆好用,但没办法时刻绑在身边。 相骞锦摸摸被软帽遮住的角,看来把四丫培养成次席女仆是没指望了。 1106:四丫啊我们的关系既特殊又神圣 沈九九来的时候送了不少礼物,包括这张大幅十三州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很勉强,只有大略的山川示意,连州界都没有。城市也只有地图中心的洛京,更像是天下写意图。 倒不是沈九九糊弄,天照国不容许标有详细信息的地图在社会上流传,就如华夏古代,私藏私印舆图从来都是杀头大罪。 找了好一会,相骞锦才在西南角的西南角找到一抹翠绿半月,这就是益州千泉大山。翠月拥抱了一片沙黄,正是把千泉大山跟益州腹地隔开的沙海。 沙海啊…… 看着那片沙黄从地图左下向右伸展,到了右下再向上向左,拉出条粗壮黄痕。又从左上拉回来差点拼成一个圆,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个镜像的c。相骞锦忽然对这颗星球,以及这颗星球上的人生出浓浓怜悯。 这是敌人为了攻占五角星,用超级武器轰击星球制造出的痕迹,是五角星的伤痕。 如果五角星是荒莽丛林里的野性美女,这些敌人就像吉巴罗。 上辈子的记忆跟这个世界的感受骤然相融,让相骞锦楞了好一阵子,直到四丫在他面前摆手才回了魂。 四丫说:“我爷爷来信说西北的寒山和东南的雾山都来人了,是来打探我们这边情况的,他想问问你要过问么。” 寒山雾山在益州是比千泉大山更偏远的地方,环境类似也有些人口。不过千泉大山的第一季粮食都还没收成,军团也还没搞出个样子,相骞锦觉得还不是对外扩张的时候。在这个前提下跟对方接触,也就是谈谈贸易往来,他就没必要亲自过问了。 相骞锦摇头:“我的事情多,我要把精力放在军事上……咳。” “知道啦。”四丫耸耸肩,转身去喂鸟了。 那是双袋鸠,千泉大山里又一种特产。个头堪比秃鹫,样子却像斑鸠,肚子上有两个并列的囊袋,可以塞下拳头大的东西。这种鸟很聪明,稍作训练就能往返送信。因为栖息在食人杉之类的恐怖树木上,又没办法人工饲养,对千泉大山各个家族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宝物。 黑夜军团成立后,双袋鸠就很容易获取了。雪山广播站的先祖知识库里有如何用绒凤捕获双袋鸠的方法,还讲了如何饲养,于是这种有两个袋的猛禽就成了军团的信鸽。 相骞锦继续看地图,按沈九九的说法,益州腹地的州城已被沙贼攻陷,沙贼还在驱策砾龙扬沙毁地。腹地里沃野千里,很快就要变作戈壁黄沙。千万民众四散逃难,投奔腹地边缘那圈依山而守的世家豪族。 而后沙贼会往何处去,沈九九也说不清楚。他觉得沙贼最多闹个一年半载,就会饿死大半,剩下的退回沙海。然后世家豪族再来番争斗,最终“上洛”直指幕府。等旧的幕府完蛋,新的大将军建新的幕府,那时自然天下安定,一切重新开始。 天照国千年以来发生过三次大的暴乱,第一次是地上的白角联合斑角叛乱,第二次是黑角叛乱,第三次是金角内乱。每次暴乱都只是引子,而后是地方州郡的豪族争斗,最后引发洛京的幕府垮台。所以对沈九九这种稍稍知道点历史的人来说,这次沙人暴乱应该也是同样的走向。 相骞锦却不这么认为。 他有些心虚,至今他始终没办法肯定沙人暴乱是不是跟自己有关。 这不是他自作多情,暴乱乍看是沙人发动的,却跟贤神教有莫大关系。 贤神教即便不是沙人的幕后黑手,也是把后者当做工具利用。而贤神教千年来都在搜寻沉睡的“伪神”,也就是游击队员,背后自然是向前进的同类和敌人,以及五角星的真正统治者。 更直接的证据是,沈九九还带来了个消息。 贤神教三个大主祭破天荒的出山了,各带一支队伍奔赴不同方向,似乎要把沙人的无序暴乱变成有组织的叛乱。其中的第二大主祭,自号“梁神”,听说就是奔着益州来的。 天公地公人公将军都出来了,贤神教还真是拿着五斗米教的剧本啊。 相骞锦不觉得这场暴乱还会重复之前的套路,但具体会是什么走向他心里也没底。 他最担心的还是贤神教势力,也就是所谓“梁神”,会直奔千泉大山而来。 沙人看似凶猛,但真正的战力是砾龙,而砾龙又必须依托沙海。 换成贤神教势力,尤其是三大主祭之一的直属力量,两三千人的黑夜军团完全不够看。即便有了神选系统,有超级辣椒包和什锦猛毒包,以及各类改良后的武器甚至生物武器,相骞锦也觉得就像面对白军进剿的红军根据地,形势非常险恶。 还是得扩充力量,同时预备后路啊。 继续看地图,相骞锦看出来了,千泉大山根本没有纵深。 纵深…… 诸多计较只是在刹那间,相骞锦骤然想到四丫的话。 “等等……” 窗边四丫给双袋鸠喂了点肉干,把写了回复的信塞进它的袋子,正要放飞,被相骞锦叫住。 相骞锦说:“给你爷爷说,先把寒山雾山的人留住,不要给他们做任何肯定的答复。就说我会见他们,但正忙着其他事,得过几天才能回去。” 四丫脸颊抽搐起来,没好气的说:“这么长我怎么写得过来啊!” 她之前是伍家护卫管事,见识颇多,自然会读书认字。但仅限于读和认,书写就有点吃力了。 “算了,就说先留住人。” 相骞锦也不为难她:“我回去找你爷爷细说。” 四丫取出信拿着毛笔沾墨匆匆几笔,远远看着不像写字,更像画符。 放飞了鸟,四丫问:“你现在就回去吗?” 当然啊,巴婵又回雪山训练她的白隼哨兵小队了,在这里又没美少女的角可以盘。 “向点点好像被莫大夫骑走了吧?” 四丫却说:“你难道要走回五星城?” 相骞锦心说走也可以,正好试试沙人模板下引力操纵的效果会削弱多少。 没等他开口,四丫转开头说:“我……我也想回趟五星城,你不嫌慢的话,我可以载你。” 顿了顿又说:“你下命令吧,把我当作……仆人一样命令我。我不觉得当了军团长就成了大人物,在你面前我们所有人都是卑微渺小的。” 这家伙又在讥讽什么啊? 等等如果不是讥讽而是真心话呢? 相骞锦楞住,隐约明白了四丫一直在纠结什么。 这姑娘一直没搞清楚该跟自己怎么相处。 当神明嘛,她不信神明。哪怕自己三个月就让千泉大山换了天地,能随便换头上的角色,还是雪山广播站的先祖们等待的救星,各方面看都是字面意义上的神明,她也只当是强大一些的凡人。 所以她做不到像巴婵那样,全心全意信任乃至依赖自己。 当凡人相处的话,凡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复杂了。 只是上司,那很生分并且矫情。 四丫这段时间一直努力保持的就是这种关系,很明显她绷不住了。 如果她能放得开点,当作朋友也不是不行。 其实她已经很放得开了,现在整个千泉大山,就属她对相骞锦最随便。经常呼来喝去的没上下之分,连她爷爷都看不过去。但抛开强弱的差异,她原本是被安排给他当侍妾的,都跟相骞锦袒诚相见了,她怎么可能真的把他当朋友看? 脸皮再厚点把这个安排落到实处,也是个选择。 问题是她显然没厚脸皮到可以无视自己都豁出一切,相骞锦却看着她的身体呕吐这个事实。这辈子怕是打死她,她都不愿意再往这个方向迈出一步。 相骞锦觉得,现在她其实是很讨厌自己吧? “她当然不是讨厌你……” 助理忽然发言:“最初她在神祠下面遇到我们,把你当成了贤神教的傀人,后来发现是她自作多情。后来被丢到你身边做你的女人,她虽然不愿意但也接受了,结果还是自作多情。现在你又成了伍家的大救星、千泉大山的新主人、黑夜女神的神使,还把军团交给了她,你觉得她会心安理得的接受吗?” 相骞锦讶异:“你什么时候这么懂女孩子的心理了啊?” “哎……” 助理幽幽长叹,略过这个话题说:“巴婵虽然很有勇气很有牺牲精神,但她并没有足够的革命精神。相比之下,四丫其实更像游击队员。” 这倒是,就凭“神明不过是强大一些的凡人”、“我的理想是打败神明”这些话,四丫就够格做游击队员。相骞锦当初选择她做军团长,固然有最先认识她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看中她有信念有格局,也就是助理说的革命精神。 助理道出了它的用意:“所以还是要帮她解决这个心理问题,不要留下隐患。” 这话没错,深得朕心。 “好吧,我下命令。” 相骞锦笑道:“关侍雅,牵鸟!” 四丫呆了呆,眼里顿时多了光彩,嘴上却道:“先是连个喂都没,现在又叫全名,存心消遣我呢。” 说话的时候人已经一路小跑出门了。 高泉城到五星城的大道还在施工,不过基础的除荒工作已经完成,四车道大路以最小的弧度向高海拔延伸,野龙鸟在路基上奔跑都非常平稳。 坐在四丫背后,打量着黑角,相骞锦忍住伸手盘盘的冲动,又提到了刚才的话题。 “四丫啊,就算是巴婵,我也没把她当仆人。” 这话有些虚伪,但也不是假话。他跟巴婵的相处与其说是主仆模式,不如说是心有灵犀的cosy,两人都乐在其中。 “对你嘛……” 他用严肃的语气说:“我是把你当做同志。” “同志……” 四丫不以为然:“偶尔听你说起过,就是战友的意思吧。” “战友只是一起战斗,盗贼之间都能相互叫战友。”相骞锦说:“那不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我们的关系是特殊并且神圣的。” 四丫身体有些僵硬,大声道:“可以算特殊吧,怎么说得上神圣呢?巴婵和你才是神圣的,大家都把巴婵当成你的圣女了。” 相骞锦哈哈笑了,那些家伙果然只会把贤神教的人际关系套到他跟巴婵身上。 他有些开心,不过并不满足。 他接着说:“我说的神圣,恰恰是不包括神明、神使还有圣女这些东西,也不包括主人仆人奴隶。所谓同志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都有相同的志向。” 四丫嘁了声说:“一开始你就把伍家拆了各种分户,现在整个千泉大山所有家族也被你拆掉了,你的确很讨厌主人仆人奴隶这些东西。不过那是因为你跟我们不一样,对你来说我们就是一个样子不该有什么区别。” “至于相同的志向,我说过我的志向啊。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我的志向就是打倒他们,其中就可能包括你哦。” 相骞锦问:“为什么非要打倒神明呢?只是想比神明更强大吗?” “我是那种白痴吗?”四丫回头瞥他一眼,颇为不爽:“当初我们见到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如果真有神明,祂为什么不公平?如果祂就是只管别的人,纵容他们欺压我们这样的人,那祂跟那些人就是一伙的,当然得打倒祂!” 接着耸肩:“如果神明真是你说的那种高高在上把凡人当作石头,只是派你这样的神使来磨炼凡人,就像巴婵以为的那样。那我也想跟祂说,自己好好过日子的日子,少来管凡人的事。” 相骞锦又笑了:“总之你就是看神明不顺眼对吧?” 他轻声说:“那咱们不就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吗?我啊,的确跟你们有点差别,但我跟你一样也不信神明。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我不仅会打倒祂,还要把祂当做妖兽那样的存在,让祂为凡人服务。” 四丫又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怀疑:“这话从黑夜女神的神使嘴里说出来,会不会招来神罚啊?” “黑夜女神只是个代称……” 要解开四丫的心结总得拿出点干货,相骞锦说:“对一般人而言或许是神明,对我来说不是。我把你看作同志,就像我把伍家先祖也看作同志一样。你也看过先祖留下的碑文,他们说过神明吗?” 四丫嘶的抽了口凉气,然后低下了头久久无语。 见她身躯佝偻,竟然是更明显的抗拒和抵触姿态,相骞锦不明白了。 “你……” 就听四丫怯怯的问:“我是说真正的你到底长什么样子,还有……人样吗?” 相骞锦剧烈咳嗽,这家伙理解了“同志”这个称呼的含义,也认可了彼此就是这个关系,却又纠结起种族的差别了。 终究是无法摆脱血肉之躯的低等人类啊。 当然相骞锦也很理解,如果背后是头套着人皮的克系怪物,却说和自己是同志关系,那也是没办法克服的心理障碍。 正好,相骞锦差不多搞定了沙人模板,可以换掉了。 取下第九小刀的意志卡,相骞锦摸摸她的角:“你自己看看吧……” 四丫回头,然后眼瞳失焦,变成了雕塑。 向滴滴在大道上迈开足爪畅快的飞奔,背上进行着怪异的对话。 女孩子虽然在嗔怪,语气却欢畅了许多,男的却有些憋屈。 “还是奇怪,就像残废。” “按你们的说法,神明就是这个样子啊。” “所以你才喜欢摸别人的角对吧?因为你没有,我是说没有真的。” “那……” “不行!” “好吧我还是摸巴婵的。” “算了,你摸吧。不过摸了我的就少摸巴婵行不行?” “这还能谈交易的吗?” “你自己说的这不属于同志关系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谈交易?” 1107:黑夜军团有没有发展的本钱 “西北是寒山,雾山在东南。” 回到五星城军团堡,相骞锦把老罐头找了来,让他就着地图讲解情况。 “这两山其实是统称,千泉大山南面还有苦山,地域更广山头更多,更生蛮荒凉。” 老头如数家珍,看得出在这方面下了功夫。 “苦山只有连话都不会说火都不会生的蛮子,寒山和雾山倒有许多家族。不过他们不像千泉大山,大家都出自伍家,千百年下来拓荒繁衍都是一样的章程。所以家族虽然有强弱,差距不会太大。那里家族强弱分明,纷争不断,灭族之战是常有的事。谁也不服谁。” 老罐头感慨的摇头:“先祖都是散乱的移民,比我们晚了几百年,所谓家族也是若干家族靠婚姻拼凑起来的。旋散旋聚,没有什么主心骨,乱得不行。” 四丫自告奋勇当书记,把爷爷说的三处大山写在地图上。写完了不好意思的吐舌头,她的字歪歪扭扭像蜈蚣爬。 相骞锦也不含糊:“以后每天抄一遍军团规纪……” 懒得理呲牙咧嘴的四丫,他问:“寒山和雾山大概有多少人?” 老罐头挠角:“这个就不清楚了,这段时间两边过来了上百人,来自几十个家族。遵照神使大人之命,都挡在雷泉堡和花泉堡,没让他们进后山腹地。” “这些家族大的有上千人,小的只有二三百人。他们听逃出千泉大山的人说,伍家已经统合了各个家族,就跑来找各种理由打秋风。” “寒山和雾山地域比千泉大山广,但开发晚也没有章法,粗略估算,加在一起或许才顶得上千泉大山。” 接着又补充:“不过因为沙贼暴乱,州内腹地的大家族又搜刮存粮劫掠人口,很多流民跨越沙海跑去他们那避难。两边数目都不少,正是他们叫苦不迭的原因。” 相骞锦暗暗有了计较,不过还不急着深入。 目光落到更南面的苦山,这里人虽然少还都是蛮族,妖兽和凶猛植物却比千泉大山更多。 再往外看,就是地图的空白处了。 他终于有了关心这些空白的心思:“苦山之外又是什么呢?” “没谁去过……” 老罐头茫然的道:“听商人说大地之外就是冰原,看不到头的冰原。从没有人走到冰原的尽头,看到冰原之外的景象。而且每年有几个月,冰原会出现很多大洞,喷出灼人的热气。方圆几里内都像蒸锅一样,不可能有活物。” 四丫哼道:“书上说大地之外就是海,看来是神明把海冻住了。” 冰原……蒸汽…… 相骞锦觉得有什么东西关联起来,但一时想不明白。 “原来如此,我就说天上始终有层云障,这不是标准的温室么?” 助理蹦了出来解说:“原来是陆地之外的冰盖把多余的热量吸收了,这是统治者调整行星引擎之后的变化,为了让土著文明保持停滞状态,他们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这怎么跟文明停滞有关了呢? 相骞锦正想问,一个激灵自己有了答案。 大航海…… 有海洋就会有大航海,而大航海就是催生科技发展文明进步的重要推动力。 从家族封建到角色种性,再到遮蔽天文星象的云层和冻结海洋的冰原,统治者还真是什么花活都用上了。 “统治者既然是银河人类,为什么这么害怕行星人类发展起来?” 他忍不住问助理:“就算行星人类再发展几千年,也不可能追上银河人类,更谈不上威胁吧?” 助理嗤笑:“你这么想,还是以为银河人类把行星人类当做同类看,这是思维误区。你再想想,是什么原因让银河人类用各种方法限制行星人类发展?” 相骞锦差点一巴掌拍额头上,果然,自己的确陷入了误区。 银河人类限制行星人类,并不是怕后者发展起来有威胁,而是当作韭菜好一茬茬割啊。 就像赤联把五角星当作木材场,而自己想的是让五角星成为村镇,可以招募民兵。 至于敌人到底是在五角星收割什么,助理也不清楚,但显然不是金银珠宝或者矿物特产,也不可能是人口。 “从低维弦往高维弦运输实物成本太高……” 助理说:“以前五角星还是游击区的时候,赤联也只是通过行星引擎获取生物维弦模型,然后在基地复现为实物。” 维弦模型是什么?怎么又能复现为实物了? 这意味着什么?有什么用处? 一连串问题丢过去,助理偃旗息鼓,它压根记不起来了。 虽然不明白,相骞锦也知道赤联并没有限制五角星的发展,统治者来了之后,为了收割五角星才让这颗星球变成光怪陆离的文明监狱。 打倒统治者,砸烂这些枷锁,这样的意愿相骞锦已经越来越强烈。 “他们是来求援的?” 相骞锦问,没等老罐头回答接着问:“他们有没有落魄到投奔我们的地步,或者有这样的觉悟?” 老罐头正要开口,他继续自顾自的说:“算了,不管他们是不是落魄,有没有觉悟,我们都不应该放过。” 爷孙俩同时瞪大了眼睛,听相骞锦再道:“寒山雾山,还有苦山,我们都不应该放过。” 根据地需要人口,需要纵深,需要发展。 不能坐看风云变幻,必须积极投身其中,而且还得找准路线。 沙人暂时还难以入手,先把那些老弱妇孺养着,后面再说。 贺天雄是有雄心的,他提过高举黑夜女神大旗进军益州腹地的方案,顺势发展壮大。 相骞锦否决了,当时是觉得还没发育好就直冲对家泉水太扯淡。现在看也没到时机,益州腹地不仅有众多强势家族,连贤神教大主祭也举着“梁神”的旗号入了益州。那家伙至少有部分原因就是奔着他来的,怎么能送货上门呢? 唯一可行的路线,就是农村包围……咳,山村包围腹地。 不过困难也有,而且很大。 “刚才我的估算未必准确,两边的流民会有多少谁也不清楚。” 老罐头赶紧给自己打保险桩:“如果拿下这些地方,收了那么多人口,到时候粮食未必够吃啊。” 四丫也忧心忡忡,她考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咱们人手是不太够,跟沙贼的战斗就得整个军团一起上了。当时如果还有其他势力从其他地方攻击,那可危险了。” “不过那些人,能很快变成自己人吗?” 她很没信心:“我知道你搞公库是要拆散家族,让大家融为一体重新开始。不过现在千泉大山的人还没整利索,也就军团这些人改变得很明显。一下子把其他人拉进来,会不会更乱了?” 这两个问题的确很关键,相骞锦心里也没谱。 “粮食够不够吃,人整合得怎么样,咱们坐在这里聊也聊不出结果。” 相骞锦招呼道:“那就眼见为实,去实地考察。” “呃……” 一听实地考察,四丫脸就揪了起来。 她对这些事情可没兴趣,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骑着向滴滴去撒欢呢。 不过被相骞锦看了眼,她赶紧露出灿烂笑容:“好,实地考察。” 刚刚跟自己交了底,还说彼此是同志,总得给足他面子嘛。 瞅到这一幕,老罐头眼睛又瞪直了。 等出了门,趁着相骞锦没注意,老罐头拉住四丫。 “你跟神使大人……” 老罐头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直接,两根手指碰了碰:“是不是已经……” 四丫怒目而视:“爷爷你说什么瞎话呢,我跟他又不是那种关系!” “但是你……” 老罐头想说以前你对他总是冷嘲热讽摆脸色,今天怎么完全变了性,跟巴婵一个味道了? “我怎么啦?” 四丫认真且自豪的说:“我跟他是同志关系!记住了,同志关系!” 老罐头噢了声似乎明白了,等四丫转身又低声念叨:“那就努力点,赶在巴婵之前生娃。” 四丫一个趔趄扑街。 “咱们坐马车去,怎么了?” 相骞锦交代完,回头看到四丫正从地上爬起来。 “没、没什么,摔了下。” 四丫低着头敷衍,转头递给爷爷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老头默契的点头示意收到,不再念叨这事了。 “你啊怎么一下子换风格了。” 相骞锦调侃道:“平地摔路线可不适合你啊。” 四丫茫然:“那是啥?” 没营养的对话就此结束,三人上了马车,前往军团堡外的试验田。 高地上面虽然定了改建为军团堡,但还忙着其他工程,所以完全没有变化,包括伍家老寨外用来育种的试验田。 “你是怎么育种的啊?” 田埂边,四丫气得跳脚:“看看这些神农椒,个头这么小,又变回原来的火椒了!” “这是最新一代的神农薯……” 田执事自信的微笑道:“军团长不要急,别看地上是这个样子,地下是另一副景象哦。” 自从整合千泉大山建立黑夜军团后,田执事就管起了育种试验和农庄垦田这摊事。 相骞锦一看地里的景象就猜了个大概,老罐头经常视察也知道奥妙,两人默不作声故意看四丫展现小姑娘的活力。 田执事下田去拔神农薯,嘿哟嘿哟拔了几下竟然没拔动。 “我来!” 四丫脱了鞋子挽起裤腿下田,握住束根茎,嘿了声轻轻用力,一长串裹着厚皮圆圆滚滚的根茎应手而起。 “喔唷——!” 四丫提着这串挺像白萝卜的东西,嘴巴都张圆了。 五六根神农薯串在一起,每根都快有人头大小,加起来怕不有三四十斤! 相骞锦扫视田地,地上都是蔫耷耷的作物,原本神农椒萎缩得几乎成了原来的火椒。 算算亩产恐怕得两三千斤。 “神使大人当初发现的作物,现在已经培育出四种不同的作物了。” 田执事昂首挺胸的解说:“这是用作粮食的神农薯,亩产最高能到三千斤。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熟吃。还可以晒干磨粉,作成面食。口感不如麦面,但能吃饱。” 正说着呢,四丫已经掏出小刀削了皮,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还没到收获的时候吗?” 她边吃边说:“在高泉城吃陈麦子都快吃吐了,这玩意就算是生吃也不错啊,挺脆还带着甜味。” 田执事呵呵笑道:“是啊军团长,还得过一个月才能收,现在吃着就是脆甜,到时候应该会更有嚼劲。 看着四丫吃得美滋滋的,相骞锦鼻头有点酸。 当初自己做出的牺牲,总算有了回报。 粮食的问题彻底解决了。 1108:种田党的正确打开方式 “这边是神农椒……” 田执事又带相骞锦和四丫到了另一片田。 远远就能看到这片田,火红一大片,还以为是雪山红花。那是琴娘根据先祖知识在雪山找到的草药,对跌打骨伤有很好的疗效。 等走近了,才看清那些火红并不是花而是辣椒。只是大得出奇,几乎有黄瓜大小。对了,这个世界没有黄瓜,至少还没发现。 “等椒皮没这么亮了就可以收了。” 田执事说:“这是火椒的变种,我们叫神农椒。下面的根茎很小,上面的辣椒长成了这样。椒肉很厚吃起来一点不辣,椒仔很多可以榨油。” 一下子又多了产量很高的蔬菜和菜油。 之后田执事又带他们去了另外两片田,种着另外两类变种,分别是新的火椒和神农棘。 新火椒面上看跟原本的火椒没多大区别,植株低伏叶片萎靡,下面根茎也是指头大小没有食用价值。不过每颗植株结的辣椒是原有火椒的十多倍,沉甸甸的硬是把植株压弯了腰。这就是千泉大山熟悉的火椒,不管是椒肉还是椒仔都保留了猛烈的辣度, 至于神农棘,则是根茎和果实都萎缩了的变种,营养全被植株夺去了。长得细细直直比人还高,很像芦苇,一看就是做麻布麻绳还有纸张的好材料。 “看那里……” 来到高地边缘,远眺北面,田执事伸展双臂欢畅的说:“我们发动大家抢种了七千多亩神农薯,再过个把月,就能收到两三千万斤粮食。就算从那时候开始再没有一点粮食,咱们军团也能吃上两三年!” 雪山之下,五星城之外,田地连绵无尽。大半都是神农薯的翠叶,点缀着鲜红的神农椒田,像是红绿交织之海。若干座农庄宛如海中小岛,炊烟缭绕,好一派田园风光。 “噢噢……恁个厉害……” 四丫看得嘴巴又变圆了,眼睛亮得像星星。 相骞锦倒是经常见到,只是基本都是高空俯瞰的角度,此时换个角度看,也是欣慰和满足交织,心情颇为畅快。 “这还不够……” 然后他摇头说:“军团不会一直只有五六万人,我们必须开垦更多田地种更多粮食。而且种类也必须丰富,不能只靠一种作物。” 神农薯进一步育种改良的话,亩产万斤都是可以指望的,几乎追上了前世经过改良的马铃薯。以这个产量看,种一万亩就能养活起码二十万人。 不过相骞锦很清楚前世的历史,爱尔兰的数百万土豆饿殍他可没忘记。万一出了问题,他这里就几万人压根死不起。 “是啊,只吃一种粮食那可不行,麦子最好还是有,再能有其他的那就更好了。” 四丫自然不知道土豆饿殍,不过出于本心,她完全赞同相骞锦的话。 粮食种类越多,人民幸福度越高,这是模拟经营游戏制作者都懂的常识。 “还会有更多人吗?” 田执事很自信的说:“五星城周围能开垦的田地至少有几十万亩,军团的人口扩充十倍都能养活。” 十倍……相骞锦暗暗摇头,如果只是在这里偏安,五六十万人口已经足够多了。可他的目标可不是闷在山里,而是时机成熟时推平整个星球。 不过指望在千泉大山完全发育好也不现实,所以就看五六十万人这个规模能不能打造出可以复制的成熟模式了。 而且田执事说的也只是这里的田地,等千泉大山的开发完成,可以完全掌控了。原有家族掌握的田地也可以利用起来,虽然零碎一点,加起来又能多出一二十万人的余地。 寒山雾山苦山也能到手的话,那就游刃有余了。 “其他的粮食也有……” 田执事转身指向其他的试验田,“都是琴娘她们在雪山里找出来的,有雪山大麦,也就是青稞。还有雪山小麦,我们就叫雪麦。另外也有旱稻,先祖是这么称呼的。感觉跟麦子差别不大,只有等发芽抽穗再看了。” 琴娘她们依靠先祖知识库,在雪山里找出了十多种作物。大部分都是稻麦,还有疑似玉米的东西。都在试验田里富肥种植,只是它们基本保持着千年前的形态,不像火椒产生了变异。所以长得慢也看不出太大变化,要有成果,起码得到明年了。 “对了还有很多好东西……” 试验田对田执事而言就是快乐田,他又带着相骞锦和四丫去看了很多种作物。 有产量比神农薯还高开着小小紫花的嫩草,很像苜蓿,很适合喂养牲畜。 畜牧业也是发展的重点,相骞锦早就确定了“肉蛋奶也是战斗力”的方针。千泉大山的人一直在蓄养锦毛鸡和剑齿猪之类的牲畜,不过都是散养,收获的鸡蛋和猪肉,加上驴驼的奶,产量很少,只有家族里的上等人享用。 方针虽然有,不过之前粮食危机都没解决,又哪来的粮食养牲畜。只靠放牧散养,还是跟以前一样提升不了产量,肉蛋奶仍然是奢侈品。 现在有了饲料来源,情况就不一样了。 看来得给莫大夫加担子了,不能让他只蹲在兽医的位置上,成天骑着野龙鸟兜风。 后面田执事展示的作物,就一个比一个奇特、诡异甚至惊悚了。 比如说豆子,五角星既然有豆腐,豆子的种植就很普遍。不过跟之前的火椒一样,不仅产量小让豆腐也成了奢侈品,画风还都很清奇。含羞豆的豆荚就像含羞草,是真会动的。千泉大山里有很多会动的草,比如风扇草甚至食人草,说不定就是由它变异出来的。 还少不了竹子,竹子除了有竹笋竹荪可以吃,还是造纸搭房子,编织家具甚至制造笔杆弩箭杆等各类器物的材料。试验田里的竹子是专门的雪山铁竹,很细的竹干就可以当脚手架,早早就被负责造房子的老房和负责修路的老桥定下来了。前者自然是用来造脚手架,后者则是用来编织装碎石的路渠兜框。 不过这种竹子有些吓人,枝叶稀疏,竹干都是黑底黄斑,有点像沙人的角。无数根凑在一起,正看拼出了隐约的人,侧面拼出了隐约的兽。随风晃动,又似乎是云雾之中的山水,令人神魂恍惚,直呼妖林。 再到一片田,居然是石块垒砌成高墙,仿佛监牢。 顺着外面的石阶上到墙头,看到一片开着五颜六色小花的茂密草地,奇怪的是竟然听不到蚊虫声响,沉寂异常仿佛死地。 “有毒!?” 四丫见识多马上捏鼻子闭嘴。 “是有毒,不过只是触摸不会有毒。” 田执事说:“这是五花草,得吃进去才会生出毒素,所以这地方见不到蚊虫。它的毒性应该是千泉大山里最强的,只是几朵花就能把犀牛毒得眨眼功夫就断了气。” 所谓莽荒之地必有烈毒,这是生物繁茂竞争激烈造成的。相骞锦虽然不喜欢毒这玩意,但本着实用主义精神,有用就得用。 神农椒和五花草,辣椒包和毒味包是不缺了。 最后看到的作物是最奇怪也最吓人的,这玩意种在挖出的一个个大坑里,像是若干口井。 站在“井口”望下看,四丫打了个哆嗦顺手就要抓大榔头,当然抓了个空。 “什么鬼玩意!?” 她叫道:“又吓人又恶心!” 接着她又捏起了鼻子:“好臭!这里是厕所吗?” “井”里乍看是株无头紫龙,也就是之前大战砾龙时用到的食人花。不过在这玩意之上又有朵巨大的蘑菇,正随着食人花的吮吸微微摇曳。 “下面是无头紫龙,上面是白玉石菇……” 田执事眯眼笑道:“它们组合起来,可以吸收粪便净化水质。” 听完解说,相骞锦失笑:“果然走上了有千泉大山特色的科技之路啊。” 之前为了迎战砾龙,后方满山寻找各种毒物和凶猛植物。无头紫龙这种食人花找到了不少,尺寸合适的就送进雪山暂时冰封了,还没长起来的留在试验田里催熟。 催熟自然是以粪肥为主,没想到有株食人花里长了朵白玉石菇。这玩意在千泉大山里常见,不过最多也就拳头大,说是蘑菇却硬邦邦的像石头没什么用处。落进食人花后,竟然被食人花泡软了。但蘑菇又获得了养分急速生长,靠个头对抗食人花,二者居然形成了动态平衡。平衡之间,灌下去的粪肥污水被净化成了干净的水。没人敢喝,用来浇灌田地却不错。 这不就是座小号的生物污水处理厂吗? 等五星城建起来了,人口一多,污水处理还直接排到河里的老办法,城市可没办法继续发展壮大,更不符合相骞锦回归现代生活的渴望。 现在多好,不仅解决了污水问题,还打开了思路。这里没有蒸汽机、电力和各种机械,但上生物能获得同样的效果。 当然弊端也是有的,那就是安全问题更突出了。一不小心让食人花和蘑菇长到足以挣脱控制的尺寸,那就会出吃人事故。 不过科技发展从来都是兴利去弊的,不应该因噎废食。 “绝对不准让这里的水污染到其他的水!” 四丫却有心理障碍,“井里的水也得用什么法子好好净化,但不准用这种方法。” 相骞锦笑道:“所以啊,喝水一定要烧开了喝。” 这里也在高地边缘,视线转到下面,看到环绕高地的“内环”,以及向外扩展出去的“一环”两条环道。环道之间相距大约两三里路,分布着各类建筑的框架,那是正在兴建的“五星城一期”。相骞锦忽然觉得,未来出山征战的黑夜军团,不应该只是带去强大的武力,还应该带去对五角星人形成降维打击的文明,让他们愿意投身这样的文明,为此不惜挣脱原有的枷锁。 这样的文明不是他从异位面或者赤联直接带来的,也不是靠自己的见识和智慧赐给五角星人的,而是五角星如果不被赤联一直忽视,又被敌人统治千年的话,本身就该拥有的。更是结合五角星自身特点,对应特有的自然环境和物质条件,因地制宜自行发展起来的文明。 助理赞道:“没错就该是这样!在赤联的古老时代,我们也是这样建设根据地的!” 相骞锦顿时豁然开朗,这才是种田党的正确打开方式。 “你在傻傻的笑什么呢?” 四丫在旁边嘀咕:“是不是在想什么整人的点子?比如把厕所全改成这样,让大家每次上厕所都战战兢兢的,还美其名曰锻炼意志?” 你这不是什么都想好了吗? 1109:好日子就在前头呢 在试验田里看到的是物质基础,这决定了军团现在有没有吸收人口扩大纵深的条件。 不过光有粮食也不行,相骞锦又去视察了高地下面的作坊。 老罐头借口跟田执事商量农事没跟着去,相骞锦没太在意,只是四丫的反应有些奇怪,脸颊微微发红。 坐着车到了作坊区,以前世的标准衡量,这些作坊体现出的“加工制造业”还处于非常原始的阶段。原本被试验田烘热的心,随着一间间作坊看下来而急速冷却。 打谷场、磨坊、粮仓等设施加人手就是粮食加工业,还在处理有相当存量的小麦。等神农薯大批量收获后,又会多出蒸晒场加工神农薯。由老罐头手下的粮务执事管理,有几百号人,全靠手工加石磨水车之类的工具。 效能倒还算过得去,即便需要处理的粮食翻几倍,只要加些工具加些人手就能应付。 除了这些集中式的设施,还有各类零零碎碎的小作坊。手工做些腌菜、腌肉、酱油、醋、细盐、辣椒花椒之类的食物和调味品。这是粮务执事从各个家族里挑出世代做这些的匠人,他们免了男女分屋可以一家人居住,但是得按任务完成各类物资的生产。 说是作坊,其实都是些前店后厂的铺子,还是草草搭起来竹棚。等五星城一期工程完工了,才会搬进规划好的作坊区。 更多作坊就不止是造这些粮油杂货,而是各类生产生活物资。算上北面兵营区的兵器装备作坊,构成了黑夜军团的工业。 这些作坊的生产就五花八门了,按原材料分的话,倒能清晰分出花草虫壳、石工、竹木漆器、铜器铁器等等类别。出产的东西从染料到麻布、竹木工具、家具、容器、大车小车、马鞍挽具等等,林林种种成百上千。 “好多东西都没见过啊……” 四丫即便见多识广,此时也成了活脱脱的刘姥姥。逛完这家逛那家,每种东西都要品玩一把,遇上感兴趣的还要看看具体的制造过程,比逛集市还要兴奋。 “要是能把这些作坊凑在一起开个集市就好了。” 四丫又道:“州里的城镇每旬就一天办集市,咱们可以天天办,能比州城集市还要热闹!” 她止不住的赞叹:“真没想到,千泉大山的人全凑在一起,能搞出这么多新鲜东西,看都看不过来。” 这一下子又捅到了商业层面,天照国的商业很不发达。主要的生产生活物资,包括粮食都是由金角王商通过白角代行在城镇里分发售卖。城镇里也分出若干厢坊,还有宵禁,只到集市那天才能热闹起来。 “集市肯定会开,已经作了规划,不过……” 相骞锦故意问四丫:“你想好了用什么东西买吗?” 四丫愣住,黑夜军团现在收缴了所有金银,相互间不再有货币,所有人衣食住行都是直接分配。真开设了集市,大家都两手空空,拿什么买? “你问我那我肯定不知道啊。” 她摊手耸肩说:“你既然规划了集市,之前搞的男女分屋家族公库自然会有变化,至于怎么变你肯定早就心里有数了。” 相骞锦笑道:“那你不好奇?” 四丫摇头:“不好奇,反正不管怎么安排,我这个军团长拿的月钱总不能少到买不起啥东西。” 相骞锦笑意更浓了:“你猜得没错,肯定会有变化,严格说那不是变化,而是扩展。一般民众会从军团里分出来,他们当然会有月钱之类的收入。但是军团不会有变化,军团里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要什么东西只能等分配。” 四丫真的呆住了,好一阵子后才跳脚:“那可不行啊!连点零花钱都没有吗?真没有我不干这军团长了!” 看她模样怕是认真的,相骞锦赶紧安抚:“好啦好啦,零花钱还是有的。” 只要有她就放心了…… 四丫高兴的念叨:“到时候小兵也是要发零花钱的对吧?那我作为军团长,零花钱怎么都该是小兵的百八十倍吧?军团长的零花钱,对小兵来说就是巨款啊!哇咔咔……上次领钱的时候还是四……不,五个月前呢,护卫管事的月钱是八十个铜子,连根玉石簪子都买不起。” 相骞锦欲言又止,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既然前世有榜样他当然就照抄了。而按照榜样来办的话,哪怕是军团长,所谓的零花钱……也就是津贴,也不会有多高。 到时候四丫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他这个神使和山主不受限制,给她买上几百根玉石簪子乐死她就行了。 “走,去兵营那边的作坊看看。” 相骞锦拉走了她,让她再逛下去,以后调整待遇的时候她怕是要炸。 兵营周边的作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盔甲武器、强弩弩箭乃至弩炮等等作坊铺开,上千人在作坊里忙活,跟兵营里操练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可真是热火朝天。 与武器装备有关的作坊投入了大半人手,相应的各类资源也是占用最多的。从账面上看千泉大山的“工业”其实是军工导向,足足有三个执事管各类事务,也是老罐头跑得最勤的地方。 这也是现实所需,黑夜军团建立到现在才两个多月,除开缺粮之外,最大的威胁就是敌人进剿,自然得军事优先。 相骞锦仔细回想,发现自己在种田这方面的思路完全是四面出击。 同时铺开垦田、修路和五星城基建这些工作,差不多就到人力和资源的极限了。偏偏又开了条雪山路线,集合“灵兽”培育、人才养成和知识库挖掘等等工程,就像在模拟经营游戏里同时点军事、基建和研究这三条科技树。 不过似乎也算不上错误,五角星的科技树天花板太低,而且正是靠着四面出击,才能轻松击败沙人。 没有垦田和基建,就不能消化几十个强行被捏在一起的家族。到时候前面打仗,后面各个家族搞内斗拖后腿,那可精彩得很。而搞垦田就能靠粮食维持人心安定,搞基建,尤其是修路,能把五星城造的各类武器和物资快速运到前线。雪山路线更是壮大了队伍力量,让他只需要面对敌人的大头目,不必跟沙人大队整日搏杀。 想得再深一层,四面出击更给军团的扩展打下了基础。如果现在手头上只有粮食,相骞锦可没底气考虑周边三条大山的事情,还得乖乖蹲在千泉大山里种田,起码再种一年。 当然现在也不是现在就能出击,起码得先搞出可以复制的模式,这个模式就是相骞锦跟四丫提到的把军团跟一般人分开,目标是打造出一个足以吸引其他五角星人加入的……圣地。 这应该是个军事强盛、经济繁荣、科技进步、相对其他五角星人生活幸福,充满了活力的根据地。 “真是遗憾,我没办法给你讲解赤联的社会模式。” 助理对相骞锦的野望不是很看好,“虽然你在最初搞的什么男女分屋家族公库有点赤联的味道,但你和我都失去了记忆,记不起赤联的社会是怎么运行的了。连这个基础都没有,你又怎么根据五角星的现实情况,把赤联的社会法则融入进去呢?” 不要提你的赤联了,都亡了还想我在五角星复现赤联的社会模式,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相骞锦很有信心,他不需要已经被历史证明了就是穷途末路的赤联模式,他只需要前世记得的那些历史。 “随便吧,我承认你在社会建设方面有些思路,不过你终究只是个军人。” 助理很没底气的摆烂:“当然最终的结果应该能比现在好些,毕竟现在五角星上这个天照国的社会体制,说它是谢特都是侮辱谢特了。” “继续……” 相骞锦招呼四丫:“继续看物资供应是怎么运转的,还在男女分屋住的人们是什么情况,有什么想法。” 四丫嗤笑:“还能有什么想法?每个人都在想啥时候能过上正常日子。” 是啊,公库的事情还好说,大多数人都是旗本之下的黑角斑角,平常都过着物质匮乏的生活。现在废除了户等大家平等,生活其实比过去好了许多。 不过人的欲望都是无至尽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待遇,自然就想更多了,摆脱集体生活过上自己日子这事就成了焦点。 其实这事也没到很严重的程度。 现在整个千泉大山里,最强悍的男人女人都编入了战斗大队。其他人只要有力气,都在忙着种田修路养牲畜造房子。这些人成天又累又忙,集体生活又是必需并不在意。而有技艺的则在作坊里,或者在老罐头负责的政务体系之下运输、跑腿、守库房和书写,他们都能单独住。虽然还只是一间间临时竹蓬,但看着渐渐成型的房屋,干劲大得很。 即便是老弱妇孺,也各有住处。比如女性、小孩、老人在学校和养育院,少年在雪山广播学院,他们自然也都是集体生活。真正住着集体宿舍又没什么活干的所以发牢骚甚至捣乱的,就是少数啥都没有或者啥都不想干的人。好笑的是,以原来各个家族的家主亲族为主。 但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行,战士要休息,男女要婚配,小孩需要父母养育,家庭终究是正常社会……至少是行星人类正常社会的基本细胞。如果始终坚持拆散家庭,先不说能不能坚持下去,就说对其他人的吸引力,哪怕文明再发达,这也是个致命的黑点。 并不是完全要取消集体生活,用来当做拆散家族关系的工具是必要的。 所以千泉大山还会保持集体生活这项措施,只是对象会有所限定,也会有时间期限。在这之外,就是正常的家庭社会状态了。 看过了环五星城的交通运输状况,听取了几个执事管事关于物流运输方面的报告,又去集体宿舍看了看那些“疲怠分子”的状况,相骞锦和四丫的巡视终于告一段落。 “三天后开军团大会……” 相骞锦吩咐老罐头,“讨论出兵周边三山的事情。” 老罐头眼珠子又瞪圆了:“还是要出兵吗?” 相骞锦很肯定的点头:“看了一圈,我认为我们有条件吃下周边。” 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重要的不是怎么打下来,而是让人们心甘情愿的投奔我们。” 老罐头想了想,咧开牙快掉光了的嘴说:“我明白了,神使大人是准备展现黑夜女神的恩德了。” 他转头对孙女说:“这意味着我们很快要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四丫也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嗯嗯,好日子就在前头呢。” 相骞锦很努力的忍住笑。 1110:无情的社会试验家 三天后,黑夜军团第二次全体代表大会召开。 第一次大会是宣布军团成立,顺带讨论军团作战方式和武器装备的那场火锅会。 所以顺理成章,这次大会也是场火锅会。因为辅料调料和食材丰富了许多,火锅也更香了。连锅底都有了清油兔油猪油几种选择,相骞锦也吃到了芝麻油加蒜蓉的蘸料,前世的熟悉味道终于回来了。 “这是一场胜利的大会……” 助理总结说:“五角星代表大会应该还远,行星纵队五角星支队代表大会已经能期待了。” 它的确只需要总结,这场大会没有进行讨论。 第一个环节是悼念高泉城之战的牺牲者,表彰有功将士。 从这个环节开始,包括四丫在内,所有人都被相骞锦带着节奏,晕晕乎乎的走了下去。 牺牲者不分贵贱一同悼念,类比为家族之内的亲人,大家还能理解。 等会议主持人花妹念出一二三等功的名单和授功事迹时,四丫等人惊讶的发现,连一个大队长都没有,职务最高的也就是个中队长。 这些战士晕乎乎的上台接过用金银铜片做的奖章,人人脸颊都涨得通红。这也感染了台下所有人,想到他们每个人的功绩都远远超越了自身力量的极限,从四丫到贺天雄,再到石晃、铁勇、伍飞等人,全都释然了。 有准确命中砾龙眼睛给突击队争取到了足够时间的弩炮手…… 有给砾龙制造了足够伤害的龙鸟骑兵…… 有率领鳞狼群掩护战友安全撤退的鳞狼骑兵…… 还有在砾龙狂化刮地的时候带领战友准确躲避的小队长中队长…… 更多的是在狂沙风暴后救了很多人的士兵…… 立功者激动得难以自已,他们本以为在神使大人的带领下有饭吃能打胜仗就是幸福了,没想到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还能获得奖励。而且似乎不是奖励杀了多少敌人,更多是在奖励救了多少人。 相骞锦上台把立功证书发给他们,不知道谁带的头,一个个都举起了手高呼“神使大人万岁”。 “以后别叫我神使了……” 相骞锦开玩笑说:“听起来有点别扭,以后还是叫我教主吧。” 趁着大家情绪高涨之时,他改变了自己的身份,这也是助理如此肯定大会的原因之一。 现在还不能亮出他的五角星委枢机身份,只好先自称教主。 这个称呼让大家猝不及防,还是老罐头最先反应过来。 他喜滋滋的问:“神使……咳,教主大人,您是要建教会了吗?” 除开巴婵,唯一镇定自若的四丫抱着胳膊说:“还以为你会把神使这个名头顶到死呢。” 两人这么说了,大家才回过神来。 有了黑夜女神,有了黑夜军团,怎么能没有黑夜女神教呢? 所以神使大人当教主,这不是顺理成章吗? 没人对此提出任何置疑,就像四丫说的那样,大家都在奇怪为什么还没有教会。 战士们赶紧改口:“教主万岁——!” 挺好,就是别喊文成武德千秋万载。 第二个环节正是建立教会,三天前相骞锦跟四丫说到的把一般人跟军团分开,就是应在这一步。 之前把所有人归于军团之下,只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强敌。现在沙贼已退,天下大乱。益州之内的强大势力自顾不暇,就没必要维持全民皆兵的状态了。 相骞锦自封为黑夜女神教的教主,教会的组织架构并没照搬贤神教之类的教会,而是直接用了他熟悉的那套东西。 政务部,老罐头任部长,管理民政、农林牲畜以及工商业事务。包括高泉、雷泉、花泉等城寨,一旦解除了军管状态,也由政务部管理。 军务部,负责新兵选拔训练、城寨和哨站的城防,以及黑夜军团的后勤保障。 相骞锦任命雷泉山孟家的家主孟惊天代理部长,这是老罐头推荐的人选,还是老罐头的儿女亲家。虽然有点任人唯亲的味道,可他实在找不到有本事还可靠的人,只能相信老罐头。当然这个很有气势的名字也让他另眼相看,即便只是个跟老罐头差不多的干瘪老头。 戒律部,负责军团人员之外的律法惩戒,千泉大山有很多这方面人才,各个家族都有专门负责戒律的家老。当然还得让他们清理各家的家法,去掉与户等有关的律条,对应新的要求制订新的律法和审裁流程。 黑夜军团没有变动,独立于政务部军务部之外,四丫仍然是军团长。 雪山广播学院也独立于其他部门,包括了培养神选者的神选学院,先祖彩林和琴娘那帮研究者则归于研究院。她们既是教师,又是研究院的研究员。绒凤、野龙鸟、鳞狼、白隼等妖兽的繁衍和驯养也由雪山广播学院负责,莫大夫等有志于妖兽驯养的人管理这部分事务,他们的部门叫神兽院。 没错,不再有妖兽,而是神兽。 雪山广播学院实在找不到既强力又可靠的人打理,只能让不那么强力但很可靠的琴娘当总院长,莫大夫作副手。 总之新的架子就这么搭起来了,除开黑夜军团那部分人,人人都有官升三级的错觉。大家不再是一个人负责一摊事的草台班子,而是“教会”之下,某个固定部门的主管。 比如胡九,他这个政务部外务厅的厅长,就肩负起了对外交流和贸易的重任。以至于他现场琢磨起改名的事情,最终还是厚着脸皮找到相骞锦,改了个胡归正的名字。这是告诫他已经回归正路,就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动歪心思走邪路。 在这些部门之外,相骞锦身边还有个小部门,他命名为秘书处。 秘密书信嘛,大家懂的,就是贴身服侍加对外传令的部门,和王庭的太监一样。 只是教主不用太监,用美少女,由巴婵带着整个白隼哨兵小队充任。 “怎么不叫圣女呢?” “就叫秘书,贴身秘书。” 不少人都这么问,他们果然都是这么看巴婵的。想到沙人的圣女,相骞锦敬谢不敏,他可不希望巴婵变成那种人。 第三个环节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吃火锅环节,但还有正事,那就是确定教会的教义。 所谓教义,也就是大家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最初是男女分屋家族公库,之后变成男女分屋军团公库,现在变成了男女分舍教会公库。 “男女分舍居住,婴幼儿随母亲住到养育院,少儿住学校。” “必须住满一百天,期间只要没出现犯罪和重大过失,就可以解除分舍状态,成为教民享受黑夜女神的庇护。” “所有成年教民都能分到田地,不过田地不是实物,而是折合成住所和各类保障。住所的位置和条件视工作和家庭情况而定,家庭人越多住所就越大,所以努力生孩子吧。” “工作可以自由申请,各个部门会视条件考核。每年只能向三个部门各申请一次,没有被录用的话,教会可以安排工作。” “工作除了有生活保障之外还有津贴,不同部门不同岗位的津贴都不一样,最少也能保证基本的衣食住行。婴幼儿和老人免费养育,六岁以上小孩免费进学校。” “五星城和其他城寨都允许开设商铺,不愿意接受教会安排工作的人可以自己做生意。但不能另外雇人帮工,除非找人合伙。” 一条条列出来就成了《黑夜书》上的内容,这正是神律。 “钱的话……” 相骞锦准备了三天,包括根据地内该用什么货币都有了计划。 他掏出一张纸,纸很薄很柔韧,灰白底色染着朵朵紫色小花。两面都绘有图案。一面是无眼的黑夜女神像,神像旁边写着“十”。另一面和黑夜女神战旗一样,有五颗星摆成环状,中间也写着“十”。 “这是十文钱,在食堂里可以吃三个窝头一碗粥一份小菜,或者两个肉包子一碗粥,农夫一天的工资应该在三十文到五十文之间。” “还有其他面额,最小一文最大一百文,是用雪山铁竹纸加雪山紫莲的花瓣做的。有特殊工艺和雕版,还加了雪山花雀喜欢的松子油墨,可以靠雪山花雀鉴定防伪。” 关于货币这部分,相骞锦花的心思最少,因为答案就摆在桌子上。 五角星人日常生活是用铜钱,数额大的用椭圆银币,叫作“银判”,和旗本家老宿老还有幕府之类的东西一样,都来自统治者强行灌输的东瀛事物。价值更高的则用金子,就没有固定货币了。由王商输出的白糖、精盐甚至“天照布”有时候也是民间通行的货币,反正混乱得很。 根据地得有独立自主的经济,继续用这些东西当货币肯定不行,而且千泉大山也没多少金银和铜钱。相骞锦直接选择用纸币,本来要叫“黑夜币”,巴婵看到后脱口而出“紫花票”,就这么定名了。 紫花票其实算不上货币,在相骞锦的计划里,黑夜女神教内部各个单位的物资流通并不用货币结算,全都是计划调拨。紫花票仅仅是发放给个人的劳动津贴。暂时没有银行进行汇兑,只有服务社提供代存服务,当然也没有利息。 紫花票的发行量其实不多,千泉大山目前只允许民间个人搞餐饮服务和零售业。按照刚才说到的价格,略微估算了人口总量和行业岗位,折算出个大概数字,投放之后看具体情况再作调整。 相骞锦再拿出另一张纸,跟紫花票的底色和图案都一样,上面的小花却是红色的。 这是“红花票”,是津贴之外的兑换券,分了粮票、布票等若干种,就是供给制的票证,给每个人提供基本的生活物资。 助理对相骞锦搞的这套东西很不满,觉得既不是供给制又不是市场制,不伦不类。 相骞锦却不以为然,他在经济和货币方面只是键盘专家的水平,但前世经验告诉他,完全的供给制和完全的市场制都有大毛病,搞个双轨制正适合快速发展的千泉大山。至于后面要如何调整,就当是场社会试验好了,他可是乐在其中的。 助理有些抵触:“社会试验……银河人类经常在行星人类身上干这事啊,赤联是坚决反对的。” “为什么要反对呢?” 相骞锦又一次站上了制高点:“试验也分好的和坏的嘛,一味反对,那就是不愿带领行星人类前进,跟刻意压制行星人类发展的敌人有多大区别呢?” 助理反击:“既然是试验,就一定有坏结果,是有代价的。不把代价放在心上的家伙,就是无情的社会试验家。赤联虽然不把行星人类当做真正的人类看,但也没当成是可以任意摆弄的低等生命。” “我看赤联不该叫赤道银河开拓联盟,该叫赤道布尔乔亚联盟。” 相骞锦继续嘲讽:“把行星人类当成流浪猫,只顾着喂猫粮不去考虑它们会有什么命运吗?” 助理依旧不服,送来的意念还没成型,相骞锦的下一句话让它熄火了。 “这也是赤联灭亡的原因吧,为什么不在行星人类身上做社会试验,把五角星这个游击区建设成根据地呢?为什么不让让五角星人成长起来,成为可靠的战友?” 和助理的讨论只是小插曲,相骞锦继续解说他的规划,也就是《黑夜书》上的神律。 他这桌只有他、巴婵、四丫和老罐头四人,老罐头和四丫爷孙俩是听得两眼放空,完全懵逼。 不过四丫注意到了一件事,这些神律,竟然没有一条是跟神明沾边的。 “这样好吗?” 不解的问:“不是该有怎么拜黑夜女神的各种规矩,还得有祷词什么的吗?” 又问一直沉默且乖巧宛如相骞锦影子的巴婵:“还是说另外有本书专门讲这个?” 巴婵笑得颇为神秘:“没有。” 巴婵眼睛瞪得溜圆。 “黑夜女神嘛……嘶……” 相骞锦在锅子里捞着,他正吃得满嘴油光,辣得不行。 他对神明可没一点敬畏:“田间地头到处都是神像,想拜就拜,想怎么拜就怎么拜,神明不在乎。” “是这个道理哈。” 这话相骞锦经常说,四丫心安理得的下筷子跟相骞锦抢了起来。 她还是忍不住嘀咕:“那咱们这个黑夜女神教会,算个锤子的教会。” 1111:果然还是有忍者 “头痛哟……” 相骞锦揉着眉心嘀咕,桌子上是一大叠人事资料。来自各个家族的自用纸张质地不一,记录者的书法水平也参差不齐,导致有的墨淡看不清,有的就是一团团墨迹,得拿出判读卫星图的劲头才能看得分明。 汇聚了各家纸匠的造纸坊已经开工,除了紫花票红花票之外,还会制造公文用纸。加上已经出产的笔墨作坊,这个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相骞锦真正头痛的是管理者人选。 白天他在政务厅忙乎了一整天,就是由老罐头陪着“面试”政务厅的各级官员。 必须会读书写字,还得有管理经验。即便不挑剔年龄,最终入选的大部分都是各个家族的上层白角,黑角很少,斑角几乎见不到。 相骞锦已经刻意把家主宿老家老这些人排除了,这类人要么去了作坊要么自己开商铺,但是不妨碍他们的儿女亲戚走这条路。这些人靠着家族供养,不仅能读会写,见识和眼界也远超穷苦人。不止是新开张的政务厅,连戒律院估计都得塞满上层子弟。 这让相骞锦异常警惕。 有男女分舍教会公库的法则在,他们不可能再像家族时代那样继续压迫黑角斑角,但任由这些人掌握行政和司法权,渐渐形成官僚阶层,他搞的社会试验必然会生出各种妖魔鬼怪。官僚这玩意啊,只要人类进入有组织的文明时代,就是形影不离的虚空魔神。 作为前世的社区工作者,既然是作社会试验,对此抱有警惕并且试图做点改变几乎就是他的本能。 “感觉你特别在意消除他们之间的身份差异呢。” 助理对他这种心态很不理解,“哪怕是在赤联,因为管理者个人利益爱好和倾向的不同,也会出现各种管理问题。人类社会运转必然会有磨损,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就行啊。” 相骞锦差点又要说“难怪赤联会完蛋”这话。 他带着饱满的情绪说:“别看我折腾出了这么多事,其实我关心的就只有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踏马的公平。” 助理安静了会,回应的意念满含敬佩:“行星人类之间的公平,银河人类与行星人类之间的公平,还有银河人类之间的公平。这句话说得真妙,统扩了所有问题,赤联的问题可能就出在只关心最后一个公平上。” 我只是鹦鹉学舌装一把,你还解读出了这么深刻的内涵呢。 空话对现实毫无助益,相骞锦迫切需要对候选者有更多了解,也迫切需要从黑角斑角里挖出更多适任之人。 这才五万多人啊…… 相骞锦无限感慨,比他前世社区的人口还少,他却是两眼一抹黑。 看来得下基层亲自调研,一个个聊了。 实在不行先从军团里抽调已经证明了忠诚可靠的官兵充任,前世的先辈们也是这么解决干部问题的。不过他这里又没有什么主义,喊声为人民服务,人们只会问人民是黑夜女神的名字,或者教主大人你的真名吗。这样的思想觉悟,又怎么能跟前世的先辈们比。让军团官兵去管政务,不搞得一团糟已经是女神保佑了。 公开考试倒是个选项,可最终考出来的结果恐怕比现在亲自挑选还要糟糕。如果是刻意添加有利于黑角斑角的考试科目,又把平衡不同角色的意图暴露得太明显了。 更麻烦的是,哪怕是筹划和组织考试的可靠人手,现在都凑不出来。至于后面的阅卷评分,总不成他自己上吧。 “大人……” 想得太入神,巴婵进来他都没注意。 “还要去雪山吗?” 巴婵颇为期待的问:“我好去准备白隼。” 相骞锦摇头,本来等搞定了政务厅各级官员的人选问题就去雪山,现在得耽搁一阵子了。 老罐头和雷惊天这对老头是能帮忙把关,甚至选出了好几个黑角斑角。他还找贺天雄石晃铁勇等人推荐各自家族里的熟人,没想到这些家伙为了避嫌全都坚决表示唯教主圣裁。 按理说政务厅下级官员的人选就该由老罐头自己选拔,可相骞锦担心老头未必能把握得准。到时候出了事,他又不好让老头负责,没了老罐头谁还帮他掌总啊,所以只好自己背锅。 看了看窗外,看似白夜其实闪烁着炫紫雷光,其实是紫夜,相骞锦摇头。 这事今天得整出个头绪,明天还要去雷泉城和花泉城,分别接触寒山和雾山的人,了解对方的大概情况。 耽误太多时间,事情可就做不完了。 “噢……” 巴婵没有流露出一丝失望,看看桌子上的东西,也明白了相骞锦在忙什么。 她没有说我来帮忙之类的话,而是去把屋子里的油灯挑得更亮,然后在旁边磨起了墨。 “要是有个可靠的情报机构就好了……” 两件事凑在一起,全都是跟情报信息有关的事情,相骞锦暗暗感慨。 可惜,千泉大山没有这样的人才。 “你说你多没用啊。” 微微恼火,相骞锦怪起了助理:“你要是能有一看人就能得出属性面板的系统,我就不至于这么累了。” 助理较起了真:“你真要这个也不是不行,给你身上增殖些带朊基分析功能的触须,见到谁就刺进对方体内。我再把包括了维弦特性的各类信息整合好展示给你,不就可以办到了吗?” “谢谢了,不必如此。”相骞锦懒得跟它解释是要政治xx统率xx这种面板。 还是先看一遍资料,跟白天面试时的印象对照起来,先选几个算几个吧。 相骞锦继续研读资料,巴婵忽然嗯了声,她的绒蝉也抖起了头上的锦羽。 “嘘……” 她比出个噤声手势,眼帘微闭,睫毛急速眨动,节奏竟然跟绒蝉抖动锦羽同步。 相骞锦这时候才有微微感觉,似乎屋子里有什么小石子振荡出微微涟漪,在角上产生了隐约不适,但他确定不了小石子的位置。 巴婵却嘿的一声忽然出手,在她手掌对准的门角里,若干小黑点骤然飘升而起。这些小黑点像溺水般拼命挣扎,却始终逃不出篮球大小的空间。空间随着巴婵收手,缓缓牵引到书桌前。 “哇,你都会这样的招数了。” 相骞锦都顾不上关心怪异的小黑点,他被巴婵这本事惊住了。 “我发现可以通过练习把改变引力的范围缩小……” 巴婵脸颊略略泛红,那是被相骞锦赞得不好意思了:“然后发现缩小后可以禁锢一些东西,只是没那么牢靠,稍稍用劲就能挣脱,这是……蚂蚁吧?” 空间里的小黑点果然是蚂蚁,但不是一般的蚂蚁。 个头大很多,黑黢黢的似乎抹了层亚光漆。触须特别长还跟绒凤一样有三根,四下抖动着颇像雷达天线。 奇异的是有不少蚂蚁的触须相互缠绕,连成了几串。相骞锦忽然觉得,它们被巴婵抓起来之前应该是连成一串的。 “这是什么妖兽吧?” 巴婵很敏锐:“是在窃听……监视大人?” 相骞锦找来个大玻璃罐子,把蚂蚁灌进去扭紧盖子。里面还有些糖果,应该能养一阵子。 放下罐子,相骞锦比划了个出去的手势。 两人轻手轻脚出门,直奔寨子外面的鸟舍,骑上白隼升空。 “人好多……不过认识的人可以排除,我试着找找看。” 在半空巴婵发动了她的另一项能力,那就是通过绒蝉与白隼连接,以白隼哨兵的完全形态,获得白隼的鹰眼能力,可以侦测到零碎的维弦特性波动。 这就意味着在鹰眼的范围内,谁在使用能力都是可以看到的。当然助理说过,这种能力对银河人类是无效的,银河人类的能力来自脑井,对白隼而言是超维存在无法感知。 “有点痕迹……在那里……” 巴婵伸手指住某处悬崖壁面,忽然喘起了大气,然后瘫在相骞锦怀里。顿时绒蝉嘎嘎惊叫,白隼也翅膀一偏急着要降落。 她耗光力量了。 相骞锦吓了一跳,正要招呼趴在脑袋上的绒大接管白隼,巴婵抬起另一只手把小火椒塞进了嘴里。 “呼啊……嘶……” 被大家私底下称呼为“黑夜圣女”的大小姐,一下子满血复活。 不过看她嘶嘶抽气眼里泪汪汪的,脸颊也辣得通红,就知道支撑不了多久。 “我看到人了,你先回去。” 他很严肃的下令,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现在他是白角,运用巴婵的力量很轻松,还有常驻的星辰之躯,对付区区鼠辈不在话下。 等他悬在崖壁附近时,却只看到一抹黑影掠进下方工地,再也找不到了。 “忍者?” 他大致看到了对方的样子,黢黑头套和短衣并不特别,脚下的分趾鞋却是标志。 千泉大山里有旗本宿老家老这些玩意,却没有忍者,当时还奇怪来着。 相骞锦原本不想追到底,只要搞清楚那种蚂蚁的本事,就有把握遮断甚至反击对方的监视。 现在他有了兴趣。 喧嚣的工地里,黑影在各处阴影之间挪移,朝着两条环路之外的密林掠去。 以狐小荷的本事,两三里的距离花不了多少功夫。 可她折腾了许久才跨过第一条环路,掠入大堆圆木的阴影,然后再也迈不动步子。 “好痛……” 她抱着自己的脚板,眼泪花直冒。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路!? 混进来的时候慢慢走还不觉得,跑起来才发现这是比河滩还要细的碎石路。她那软软的鞋底薄得像布,每跑一步就像踩在棘牛背上。皮肉虽然没有破,骨头却被顶得似乎全骨折了。 再痛也得逃,她努力鼓励自己。 那个白角女人竟然能发现谍蚁,还能骑着鸟在高高的天上找到自己,这已经远远超越了她的常识。 没想到那个神使更吓人,竟然还能飞,这根本不是神使而是神明了吧? 主人的交代没错,把千泉大山统合起来的神使,应该是个伪神。 伪神并不是假的神明,而是不被三贤神或者三夜女神承认的神明。这个伪神顶着黑夜女神的名头,肯定是要干灭绝所有凡人的坏事。 狐小荷并不关心所有凡人,她只关心雾山。雾山不是她的真正家乡,但她是在雾山长大的。作为雾山里的雾忍,即便不为保卫主人竭尽所能,也必须对得起自己雾忍的出身。 但是脚还是太痛啊…… 狐小荷暗骂,这个伪神果然狡猾,为了防备她这样的忍者,故意把路修得不方便她们行动。 哪个地方会用这么厚这么细的碎石铺路? 大家都是修土路或者石板路,石板路还只是在城寨里才修。没谁这么奢侈,耗费这么人工在城寨外面修这么长的碎石路。 她咬牙掏出药膏,脱了鞋袜敷上。 这是她出山服侍主家的时候,师傅给她的药膏,专治跌打骨伤。就指头大一点,说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药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现在应该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了。 落在伪神手里的下场,会惨到无法想象。 似乎四分五裂的脚掌渐渐发热发胀,感觉好了很多。 狐小荷万般感谢自己的师傅,起身继续跑路。 伪神应该没有追上来,但不能放松警惕。 这里是片大工地,到处都是建筑材料。虽然人也多,但借着天上紫夜地上阴影的掩护,应该很难被人发现。 走着走着,她忽然闻到了什么味道。 那是从一座敞亮并且坚固的大屋子里飘出来的,那屋子比主家的会堂还要大,里面飘出股股白气,顺带着送来了奇异的气味。 这气味就像无形的活蛇,顺着她鼻子钻进嘴里肚子里,疯狂刮着她的舌底和肠胃。 很陌生但又含着久远记忆的感觉如狂潮般冲击着她的脑子,让她一时呆住。 好一会后,她发现胸口滴滴答答落着有点黏稠的液体,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流口水。 1112:这下可是肉包子打狗了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香的味道? 自己怎么会饿成这个样子? 狐小荷骤然惊醒,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幻觉! 自己中了伪神的招! 哪怕脚再痛,也必须舍命狂奔了。只要冲进密林里,就能跟荷花汇合。那时候就算伪神再厉害,总还是能逃得出去。 但是……太香了,太饿了。 等她一瘸一拐小跑起来,却发现自己是冲着香味来处而去的,路过竹棚的时候还顺手从晒衣杆上扯了件衣服披上。 等等我是要逃跑啊! 狐小荷想尖叫,自己是怎么了? 脑子里电闪雷鸣,手上却麻利的摘掉蒙面巾散开头发,把那件编织得细密柔韧的麻衣裹得更紧,让自己看上去应该是这里的人。 她来到飘出雾气,雾气里散发着恐怖香味的大屋子前。 这屋子比主家的会堂还要大,窗户敞开,里面摆着很多桌子,有不少食客。 在办宴会啊,是什么祭祀或者庆典吗? 食客们大多埋头吃着,偶尔有人交谈也轻声细语,感觉不像是宴会。 距离最近的桌子上有什么食物她都看得清楚。 其实也没多丰盛,就是一碗粥、一碟小菜、几个窝头而已。 不过粥很稠,窝头有馅而且肯定有肉,小菜也是红红绿绿的不止一种。 在雾山这样的食物只有旗本才吃得上啊,看屋子里能同时坐至少两百人,雪山有这么多旗本? 而且现在是深夜,所以这是……夜宵? “丫头,吃啥?”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吓得她差点蜷缩成球开滚了。 那是屋子边角,蒸盈雾气飘出来,被明亮灯光照着,都看不清里面是啥情况。 现在才知道那是个窗口,一个个竹笼堆起老高,正在大锅里噗噗汩汩煮着。锅里的水汽和竹笼里的香气混在一起,就成了冉冉而散,把她勾引过来的气味。 “怎么狼狈成这个样子了?掉河里了吗?” 黑角大妈倚在窗口,和蔼的道:“别看已经七月了,这里的水是雪山的水,冷得很哦。不赶紧收拾下要得风寒的,先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狐小荷左右张望,确定伪神没有追来。 雾山也是这么蒸窝头的,只是里面没有馅,不知道有肉馅的窝头是什么味道。 作为雾忍不应该吃荤,但是…… 搞清楚雪山这里的人吃的是什么,也是有价值的情报……吧? 她终于说服了自己。 狐小荷怯怯的说:“我没钱……” 扮可怜是雾忍的基本功,何况是本色演出。 正在努力瞪大眼睛,还释放了点还没消散的眼泪花,一个竹盘子装着两个窝头就递出来了。 “拿进去吃。” 大妈说:“别在外面吹风。” 然后又笑道:“什么钱,你是刚来的吗?这里是食堂又不是饭馆,大人吃饭都不要钱,哪会跟你这样的小孩子要钱。” 狂涌的震惊暂时压住了狂奔的口水,狐小荷难以置信:“不要钱?” “以后可能要吧,不过也只是票。” 大妈的表情狐小荷很熟悉,那是满足的笑容:“人人都有的,等于不要钱。有些人倒是要开得给钱的馆子,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跟我们食堂争。” 再瞅狐小荷,大妈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你是哪里人啊?听口音像花泉山那边的,没上学校吗?你是哪个班的,夫子怎么不管你?喂……慢点吃……” 狐小荷顾不上应付大妈,窝头的香气就像无形的刀刃在她肚子里搅着刮着,让她浑身失去了力气,只想着把窝头吃下去。 她就像饿虎扑食般抓起窝头塞进嘴里,使劲一咬,然后两眼圆瞪呜呜闷叫。 好烫! 可她舍不得松口。 下一刻她只觉身体一空,整个人飘了起来。 完了!被抓住了! 她下意识的想蜷缩跑路,可嘴巴不争气的死死咬住窝头,确保又烫又香的油汁没漏出嘴巴,手里也死死抓住另一个窝头。 果然是中了幻术! 接着一只手握住她的斑角,把她凭空提起。 她绝望的想,然后告诉自己至少得把吃到的东西咽下肚子再死。 “慢慢吃……” 还带着点少年调门的男子嗓音说:“允许你吃完再处理你。” 心一横狐小荷吭哧吭哧啃起了有肉馅的窝头。 “神使大人!” 大妈的称呼也只是让她停了停。 也只有伪神才会幻术,所以是他并不意外。 大妈讶异的问:“这是……” 相骞锦还没办法像巴婵那样搞出一个“引力束缚球”,但把范围控制得很小还是能做到。 用减弱引力扰乱了这个小忍者,再抓住她的角,相骞锦发现对方还死死咬着窝头,完全是饿死鬼投胎。 早知如此,当时直接丢块肉饼岂不就抓住她了? “是个捣蛋鬼,路过就随手带回去。” 相骞锦轻描淡写的说,没必要让一般人紧张。 “哦哦,我就说嘛。” 大妈自以为早有洞见:“听口音就知道是花泉山那边的人,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规矩,神使大人真是什么事都要操心啊。” 窗口里面还有个大爷,这时候才注意到外面。赶紧凑过来招呼。 大爷呵斥大妈:“现在该叫教主大人,白天堂官刚宣布的你就没一点记性。” 大妈哦哦应着,捡了两个窝头到竹盘:“刚蒸好的,神使大人来两个?” 大爷吓得脸歪嘴斜,作势欲拦。 这是教主大人!哪会吃食堂里给一般人吃的东西? “好啊……” 相骞锦接过竹盘说:“真香,正好饿了。” 等他拎着小忍者走得远了,大爷才呆呆的呢喃:“真、真的要吃啊?” 大妈嘁了声说:“少见多怪,以前伍家食堂还在上面的时候,神使大人经常跟大家一起吃。” 并非伍家出身的大爷声音低了:“要叫教主大人……” 转到暗处,相骞锦带着小忍者升空而起,飘回自己的“教主府”,对方刚好吃完窝头。 这窝头其实就是肉包子。 “还要吗?” 他把自己这份放到桌上,仔细打量对方。 看个头跟四丫差不多,却比巴婵还要瘦弱,以至于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角是斑角,比巴婵和四丫粗粝得多。 记起大妈说的口音,相骞锦猜她是雾山哪家派来的。 看这身打扮,完全就是东瀛忍者,只是身上没有什么梅花镖或者勾镰之类的武器。 小忍者嘴角满是油花,直勾勾盯着肉包子,点了点头。 不等相骞锦开口,她自己伸手抓起包子,又像饿狗般吃了起来。 怎么饿成了这个样子? 相骞锦非常不解,感觉像是一辈子都没吃过肉。 片刻后,两个肉包子又下了肚。 这时候她才活了过来,一边舔着嘴角的油花,一边偷偷左右打量。 “叫什么名字……” 相骞锦很有耐心,正头痛没有情报机构,就有忍者上了门,这不是瞌睡遇上送枕头么? 虽然这忍者不是自家的,还带着敌意而来,可看这状况根本就是送上门的肉包子嘛。 咳……把自己说成狗了。 就这么一恍神,小忍者忽然抄走桌子上装着蚂蚁的玻璃灌,就地一滚,化作灰蒙蒙雾影掠出了门。 相骞锦毫不惊慌,慢悠悠的起身出门。 门外的小院里,小忍者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旁边立着白衣飘飘的巴婵。 她努力摆动四肢还在挣扎,巴婵手一压,像是无形大手摁下,让她直接陷进土里,压出了人形浅坑。 “投降——!” 她终于叫出了:“投降!我快被压扁啦!” 等她再一次坐在相骞锦对面,不仅两手倒绑脚上加了铁镣铐,还多了两个卫兵看守。 “我是从雾山来的,奉主家的命令打探你们雪山的情况。” 她乖乖的交代:“比如雪山有多少战士,有多少武器。尤其是……教主大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能耐,是不是计划对雾山出手。” 不过她也有坚持:“我不会说自己的名字,也不会说是为哪个主家办事,打死我也不说。” 相骞锦更关心她的本事:“你会操纵这种蚂蚁偷听别人说话?” 小忍者抿嘴闭眼,摆出了油盐不进的架势。 “她是雾山的狐忍……” 另一个人说,是跟着巴婵进来的花妹。 “只知道她们会隐匿、追踪、伪装和窃听,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办到的。” 花妹来自花泉山,对隔壁的雾山有些了解。 果然是忍者,不过相骞锦不解,为什么千泉大山没有忍者。 “雾山和寒山都有忍者,州里其他家族也有。” 花妹说:“就咱们千泉大山没有,教主大人这么问,我也觉得挺奇怪呢。” 巴婵试着解释:“可能是先祖来得最早,不管是拓荒还是管理家族,都用不着这个东西。就像旗本宿老家老那些东西,也是两三百年前才渐渐由外面传入的。” 相骞锦恍然,游击队带着任务来到这里定居,那时候敌人还没有推行含有东瀛元素的社会体制。到后面虽然也受外界影响渐渐改变了,可忍者这玩意终究没有在千泉大山里出现。” “我们忍者不是东西!” 小忍者受不了侮辱:“我是说,我们是有几百年传承的忍者!” 相骞锦期待的问花妹:“你还知道她们哪些事情?” 花妹摇头:“只是听长辈说起过,更多的事情就不清楚了。我们很少跟雾山的人来往,雾山那边对我们也很戒备。 这倒是没错,相骞锦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周边山林还有不少人。千泉大山虽然内部争斗不休,对外却很封闭,对方显然一样。大概是被代代相传的祖训灌输,加之自力更生,除了依赖商人的粮种之外,就没有对外交流的必要。 没想到花妹接着说:“不过总有些人偷偷跟那边的人做生意,甚至还有婚配的。教主大人想知道雾山的情况,可以找这种人问。” 果然,这才是人之常情。 听花妹说到的知情者就在农庄,相骞锦让花妹乘白隼马上去接人。 刚要出门,小忍者又说:“能不能再给我两个刚才那种窝头,我还没吃饱。” 看她硬着脖子大义凛然的模样,自然是做好了吃饱后被杀掉的准备。 “给她再拿两个肉包子,还有粥和小菜。” 相骞锦哭笑不得的吩咐守卫,雾山的忍者到底是过着什么日子啊。 花妹办事雷厉风行,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人带到了。 “教主大人,关于雾山的情况……” 带过来的农夫是花泉山的小人物,但从祖辈到自己,私底下都跟雾山有来往。 关于雾山的情报就这么轻松到手了,虽然很简略,却让相骞锦心理有了底。 回到书房,相骞锦摊开纸,提笔开写。 巴婵在旁边磨墨,好奇的问:“大人是想一封书信收雾山吗?” “我的书信还没那么大威力。” 相骞锦说:“不过应该能少流点血。” 巴婵盈盈笑道:“大人终究是慈悲心肠,当初从整治伍家到统合各个家族,大家都以为会流很多血,没想到大人放过了很多人。对付沙人也是,还好心把他们的老弱妇孺都救了下来。” “终究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相骞锦感慨的道:“而且你们是同一颗星球上的同胞,追溯起来其实都有共同的祖先。” 巴婵垂下眼帘:“但是大人不是……” 相骞锦呵呵轻笑:“其实也是,只是不在同一个世界而已。” 没费多少功夫就写好书信,相骞锦又问:“刚才那人说,雾山的忍者不会读书写字对吧?” 巴婵点点头:“这是防止她们偷看书信或者篡改命令。” 相骞锦嘿嘿笑了,笑得很贼。 看着他在书信末尾又加了一段,巴婵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撇了撇嘴。 大人看谁都是美玉,都想弄到手盘盘,真是贪得无厌。 不不,怎么能骂大人呢。 就是……就是心里不舒服。 1113:在这里没有忍者只有锦衣妹 “放我回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狐小荷点着脑袋打瞌睡,“伪神”终于又现身了。 这个好看得狐小荷不敢直视他,怕中了幻术的男子递了份书信给她,说放她回去,条件是把书信交给主家。 狐小荷顿时以为自己又中了幻术。 等守卫解开她的绑缚,把装着书信的皮筒塞给她,她才回过了神。 怔忪了好一会,原本面对处死的坚硬心志溃散,她又动起了小心思。 “可以把我的蚂蚁还给我吗?” 她小心翼翼的提要求,每窝谍蚁都是在雾山忍窟里代代传下来的,少了一只都很心痛。 于是装着蚂蚁的玻璃罐也到了她手里。 “还有……” 她得寸进尺:“能再给我些窝头……肉包子吗?路有点远午饭和晚饭还没有着落。” 省下来可以带给姐妹们尝尝。 白衣白角的美女姐姐呵斥:“不要贪得无厌!” 她被吓得闭眼抱角,不过还是得到了一个小小的竹背篓,里面装了十多个肉包子。 “带给你的主人,让他再派忍者过来的时候,派不会被这种食物迷住的人。” “伪神”的话让狐小荷满面通红,却还嘴硬的反驳:“我不是被迷住了,是中了你的幻术!” 雾忍不能吃荤,吃荤会让自身的体味污浊,没办法再操纵谍蚁和雾狐之类的妖兽。 当然这只是原则,具体执行的时候还是有规避的方法,比如吃鱼肉。 狐小荷现在明白了不是什么幻术,她会被肉包子弄得五迷三道,应该是这肉味完全没有寻常荤食那种明显的腥膻味,细腻得近似鱼肉。但是在雾山要吃到安全的鱼肉可不是那么容易,而且鱼肉又哪来这么浓郁的肉香。对她这种平常必须吃素,但又知道肉香的人来说,这肉包子无疑是烈火,瞬间就引燃了她那堪比干柴的舌胃,以至于理智都变得模糊了。 千泉大山各个家族肉食主要来自饲养的肉猪,这是千年前伍家先祖带来的。即便产生了长鳞片和长刺之类的退化,但阉割公猪,用杂粮喂养等等方法仍然保留了下来,跟周边寒山雾山的饲养方法完全不同。 相骞锦来了后还是嫌弃这种猪肉不好吃,调查后发现当地人已经忘记了杀猪时得先放血之类的操作,纠正后才变得勉强入口。而对狐小荷这样的雾山忍者来说,就是自带幻术效果的诱食剂了。 “谢……谢谢大人!” 手里多了很值钱的玻璃罐,背上还有装满肉包的小竹篓,还给了她一身麻衣和厚底布鞋,不表个态是不行的。 她低头行礼:“我叫狐小荷!” 说完这话人就拉出道虚影,呼的冲出屋子,生怕对方反悔。 “花妹说在一环东面搜索到异样的妖兽,体型很小也很狡猾。” 巴婵说:“察觉到白隼的搜寻,很快就隐匿起来了。” “不仅有奇怪的蚂蚁,还有其他妖兽?” 相骞锦笑着说:“她不是自称狐小荷吗?那多半就是某种狐狸了。” 会伪装和隐匿,能操纵蚂蚁窃听,还有狐狸帮手,这些条件完全是做情报工作的利器。 笑容又渐渐消散,相骞锦挠着头烦躁的道:“好了,这事暂时到此为止,我还得继续加班。” 虽然布了局,却不是马上能用上的力量,政务厅的官员人选还得自己亲力亲为。 ……………… 狐小荷发现自己多虑了,她冲出应该是伪神府邸的大门,门口停着辆轻便的马车,骑手见到她就招呼,说是送她下山出城的。 马车在环绕高地的道路上缓缓而行,这时候狐小荷才有了余暇和闲心打量这座城寨,然后发现这里的规模远远超越了她的预料。 仅仅只是高地上的城寨,就已经大过主家的城寨了。可现在看来,高地上面仅仅只是伪神自己的宅邸,以及相当于城寨中心会堂的那部分区域。真正的城寨是在高地下面,是两条环路包裹在内的宏大地域。 “益州城也就这么大吧?” 她暗暗嘀咕着,以自小训练出来的敏感大略估算,虽然她没去过益州城。 这片环形区域内还没有多少完工的建筑,只有少数像食堂那样的建筑不仅盖好了还在使用。 不过就这雾茫茫的脚手架,还有潮水般来来往往的工人,让她觉得益州城也就这么大了。 “这不是主家,不,不是雾山能够对抗的敌人。” 她内心复杂的想,千泉大山已经被伪神整合为一体,成了个庞大大物。 这座还在建设的城只是主城,西面的雷泉城,北面的高泉城她没去看过,但东面的花泉城她见过,那也已经比主家城寨大了。 到了最外面的环路上,向车夫道谢后,狐小荷钻进了茂密丛林里。 吹响无声的口哨,没过多久,灰蒙蒙个头比她还大的兽类钻了出来,冲着她呜呜叫嚷。 “对不起荷花,我被人抓住了差点完蛋呢。” 她抱着这头尖嘴尖耳,竟然有头两条尾巴的狐狸,琥珀色的眼瞳闪烁不定,咿唔咿唔的似乎会说人话。 “走吧,我们回去。” 她趴到狐狸的背上,拍开狐狸凑到竹篓上的嘴:“现在不行,等回去了给你吃,我保证。” 一天之后,狐狸才吃到了肉包子。原本感觉它挺不满的,一个肉包子下肚,耳朵竖了起来嘴巴也咧开,呼呼的笑着。 给自己名为“荷花”的狐狸又丢了个肉包子,狐小荷急急去找主人。 “唔……” 家主宅邸里,听完狐小荷的报告,年迈的家主展开书信来回看了几遍,目光在书信末尾停了好一会,才转到她的脸上,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雪山的传说看来是真的了……” 雾山里的桑家家主悠悠的说:“说他们是黑夜女神的子民,跟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狐小荷不太认同:“奴婢感觉那里的人不怎么信神明,没有看到多少神像,也没看到他们祷告。” “你不懂的。” 家主呵呵轻笑:“黑夜女神对他们来说就像祖先一样,谁会在祠堂之外到处立祖先的像,还时时刻刻向祖先祷告呢?” 狐小荷说:“可能是因为那个伪神的原因吧,他真的很厉害。” 家主点点头,放下书信,感慨的道:“你看到听到的,这封书信里写的,还有其他渠道传来的消息,都能相互印证了。雪山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别说对我们雾山出手,还能同时对寒山和苦山动手,所以……” 家主只是自言自语,自然不会对她一个忍者倾吐心声,到这就闭嘴了。 狐小荷却能猜到,家主应该是想说:“所以能拖就拖。” 联合雾山各家反抗雪山? 回来的路上她也为主家想过对策,想来想去这个办法就是做梦。 雾山有上百个家族,大大小小混乱不堪,没有哪个家族足够强到可以统合雾山,也没有共同祖先作为号召大家联手的依据。 说不定等桑家联络各家携手的同时,就有哪家已经投靠了雪山充当内应了。 那么投靠雪山? 虽然违背了自小在忍巢受到的“忠义”教育,可狐小荷却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如果投靠雪山好处大大的,坏处小小的,那又何必在乎什么“忠义”呢?而且那个伪神虽然是伪神,但感觉挺有人味,挺好说话的。 “你知道这封书信末尾说的是什么吗?” 家主忽然眯起了眼睛:“是跟你有关的事情哦,有没有什么想法?” 狐小荷心中一抖,她的预感成真了。 雾忍哪会是没有头脑的憨货,那个伪神对她的态度很好,她也隐隐猜测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伪神直接在给家主的书信里提到自己。 “我是奉师傅的命令给主人效力。” 她赶紧跪地磕头:“按忍法我不能对自己的事情有什么想法,主人有什么决定我必须服从!” “那好……” 家主随口就决定了她的命运,而让她意外的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命运。 “你跟小莲和小兰收拾下,明天一起去雪山。” 家主说:“你们三姐妹就是那位教主大人的人了,早上记得来找我拿回信。” 还有小莲和小兰? 狐小荷愕然抬头,确认家主没有开玩笑。 “去吧。” 家主没心思跟她一个小小忍者聊天,抬了台下颌,狐小荷只能忍住满心的沸腾,蹑手蹑脚的退下。 虽然为主家效力的时间不长,但也做了不少事立了不少功劳,就怎么被送给了别人,总有些心酸。不过心酸之外却又有些窃喜,可以随便吃肉包子了! ……………… “你们怎么看?” 等小忍者走了,桑家的家主召集几个宿老家老,把书信递给他们传看。 “看来雪山在高泉山击败沙人的传闻不是编造的啊。” “自称带甲五万,可灭十万州军。那家伙还真是能吹啊,雪山男女老弱加起来也就几万人吧?” “谁信他那个黑夜女神啊,现在三贤神下凡的事情传得人人皆知,他能跟贤神教斗?” “前阵子贤神教的确在雪山吃过亏,连常刺史都丢了个都尉,那还是他的族弟。” “总之我们不能触怒雪山,跟雪山比我们雾山桑家太弱小。” “那也不能屁颠颠的去投雪山吧?我听说在那里是要拆散家族的,不少家主被灭了满门!” “听说梁神到了益州,肯定会先找雪山的麻烦,咱们投雪山那不是自寻死路?” “不能投,但也不能硬顶,那怎么办?” 宿老家老们众说纷纭,不过最后一句话倒是共识。 只有六七百人的桑家在雾山还算有点份量,但对上被他们称为雪山的千泉大山,那就渺小得有如蝼蚁了。 “这位教主大人也没在书信里要我们降服嘛。” 书信回到家主手里,听过众人意见,他倒是心里有了底。 “他要忍者,我就给他。他要做生意,我们就做。” 家主说:“先拖着吧,拖到看梁神有什么动静。” ……………… 第三天,还是紫夜,狐小荷带着妹妹狐小莲、狐小兰,还有各自的忍狐、谍蚁、影蝶以及谍雀等助手,背着大包小包,神色复杂的来到五星城,被接到教主府邸。 “你们的家主倒是识趣……” 伪神接过了书信,看完后说:“不过也还存着侥幸,如果你们还要向他发送消息的话,不要躲着,光明正大的发。” 狐小荷脸颊顿时涨红了:“我们忍者不会脚踩两条船的!家主把我们送了过来,这里就是我们的主家了!如果再向家主发送消息,那就是背叛!” 身后小莲小兰却咳嗽出声,她转过去,讶异的在两人脸上看到了心虚和不安。 她们两个还真被命令要向原来的家主发送消息。 “以后你们也不要自称忍者,做事情也不必鬼鬼祟祟。” 伪神再道:“在这里没有忍者,只有锦衣……妹。” 锦衣妹? 三个小忍者面面相觑,等一个穿着绚丽百褶裙,戴着男子式纱帽的少女出现,她们顿时明白了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这个少女手按长刀,冷声说:“我是锦衣队的队长,你们以后归我管了。” 锦衣司的妹子,自然就叫锦衣妹了。 小忍者们眼睛发直的盯着换了新装的花妹,眼里的惊艳和羡慕浓得都快流淌出来了。 恶趣味得逞,相骞锦颇为舒畅。 他新建的这个锦衣队正经名字是侍卫队,名义上负责保卫他这个教主,其实是干侦查谍报之类的活。由花妹掌管,直接向巴婵和他报告。 现在谍报机构开始成型,他也可以认真审视周边三山的情况了。 1114:千泉大山的三年之约 “穿成这样,好……好羞耻啊。” 狐小荷三姐妹换上了锦衣百褶裙,完全不适应。衣裙竟然是家主姬妾都舍不得穿的丝绸,还绣了五彩斑斓的鸟兽图案。 头上是立着短锦羽,正好包住角的纱帽,招摇得不行,百米之外就会被人看到。而脚上的厚底布鞋也不分趾,不仅走起路来很别扭,还根本跑不快。 “你们现在是教主大人的侍卫,是锦衣妹,不是什么忍者。” 花妹不屑的说:“记住这个身份,谁记不住适应不了也没关系,我可以把她送回去。” 狐小荷姐妹三顿时不说话了,然后又被花妹一人一巴掌拍在胸口。拍得啪啪响,胸膛火辣辣,肯定是红了。 “挺胸!抬头!” 花妹吆喝:“谁敢再低头含胸像小媳妇一样,我就把谁拍成搓衣板!” 三个小狐忍顿时觉得处境比当初在忍巢里接受训练还要艰难了,她们自小就习惯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可以的话尽量缩成球。 狐小荷壮着胆子问:“教主大人不是说过,我们还是作侦查谍报的事情吗?这种事情应该藏在暗处做啊。” “你们不是会驱使鸟雀蝴蝶蚂蚁窥探,还有狐狸帮忙吗?” 花妹说:“把这些帮手换成人,就是你们的工作。你们要做的就是让合适的人帮着打听消息,除非特殊和紧急任务,一般情况下自己不要出手。” 狐小荷瞪圆了眼睛,听起来自己还能管人了? 小莲小兰也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们是忍者诶,忍者自己不干活,指挥别人干? “教主大人交代得很清楚。” 原来这些话也不是花妹自己的意思,而是转述。“你们就当是接到了任务之后,想象有很多个自己不靠隐匿和窃听这些手段,只是靠跟人聊天之类的公开手段,就能挖出足够多的情报。然后把每个自己该做的事情当做任务交代给其他人,最后再汇总他们的情报,明白了吗?” 狐小荷三姐妹不约而同点头,说得这么仔细哪还不明白。打探消息是忍者的基本功,她们经常装扮成老人小孩在雾山各家之间流窜,这也是最安全的任务。 “很好,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打探雾山寒山各个家族的情况。” 花妹当即下令:“包括他们的城寨在哪里,路怎么走,有多少人,男女老幼各是多少。地方主要产什么,最牢靠的盟友和最仇视的敌人。” 三人渐渐张大了嘴巴,雾山还好说,寒山她们从没有接触过,这是要她们花上一辈子打探吗? 花妹头痛的揉角:“是列出计划!” 对哦,三人顿时醒悟。 不过还有麻烦,狐小荷怯怯举手:“我、我们不会写字。” 花妹继续叹气:“该做什么你们一条条说清楚,会有人帮你们写出来。等工作铺开有头绪了,你们再轮换着去学校读书认字。” 小忍者们再度瞠目结舌,让她们读书认字? “把下巴捡起来……” 花妹按住自得的笑意,故意冷哼道:“教主大人用十头角马三十套州军铁甲把你们换来,当然要你们学会更多本事,好干更重的活。” 三人心中铁锤乱砸,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当初师傅把她们卖给桑家,每个人两斤白银,已经觉得很贵了。 “这个地方是我们的办公室……嗯,就是据点的意思。” 花妹扫视这座在高地上刚修复好的两进院子,“外面是办公的地方,你们住里面。别担心人少,后面陆续还会有人来。” 三人不由自主的抬起了下巴,即便不明白锦衣妹和侍卫队的意思,忍巢里也有师兄师妹的分别,彼此间的地位差别让她们有了努力干活的决心。 “队长,我们是不是也能吃……” “能不能先吃点东西?” 狐小莲和狐小兰能下定决心跟着姐姐过来,这可是很重要的原因。 花妹不止觉得头痛,连角都有些痛了。 “去吧去吧……” 她不耐烦的摆手:“出去左拐去第三食堂,找不到就问人。” 等三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冲出了门,花妹背着手,脸上终于绽放出浓浓的小意。 “可得好好努力啊。” 她低声自语:“大人既然选中了你们,就说明你们和我一样也是块美玉。” 想了想,她又叹气。 大小姐今天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就是因为大人看谁都是美玉吧。 ……………… 第二天相骞锦就收到了“狐忍三姐妹”的第一份报告。 她们把自己的老底全交代了。 跟从其他人那里获得的消息综合起来,相骞锦对这里的忍者有了全盘了解。 不止是益州西南大山这一片,整个天照国的各个家族都在用忍者。刺探、谍报、暗杀、散播谣言等等各种黑活都是他们干,区别只是手段不同。 不过没有哪个家族自己培养忍者,因为忍者的地位跟沙人一样低贱。基本都是有专门的忍巢培养,再卖给各个家族,大一些的豪强世家还会豢养专门的忍家。 能成为忍者的人都有特别能力,比如驱使蛇蝎蚊虫、辨毒用毒、易容换装变声甚至障眼法迷魂术。这些不是靠术法施展的能力,正好适合干黑活。公开身份的话必然会被常人戒备敌视,所以这类人只能找家族卖命。有的积累出了家底,就不再自己干活,而是搜寻有同样能力的小孩把他们培养成忍者。靠卖或者出租赚钱。 雾山就有一座“忍巢”,巢头就是狐小荷她们的师傅。 寒山相同,应该也有座忍巢。和雾山一样规模都不大,“现役”忍者最多也就三五十个。 消息里还混杂着挺有意思的传说,说的是雾山寒山的忍巢巢头其实是苦山人。他们从苦山寻找合适的小孩培养成忍者,只有苦山人才会驱使奇奇怪怪的小型妖兽。 相骞锦仔细观察过狐忍三姐妹带来的狐狸蝴蝶蚂蚁,其实并不是妖兽,只是品种特别一些,可能在某些方面比同类突出得多。 这说明其实是苦山人有某种很宽泛也很不稳定的能力,通过训练才固化为对某种兽类的沟通能力。不过相骞锦还在琢磨自己的第二环,暂时顾不上仔细查验她们的情况。 有了“收购”狐忍三姐妹的成功经验,他如法炮制,让滞留在雷泉山花泉山的使者带回同样的交易。每个忍者一匹角马十套州军铁甲再加十具没了晶石的神火弩,交易的同时也把暂时不会动寒山雾山的信息传过去,然后把各家的情报带回来。 至于忍巢的巢头怎么想,相骞锦并不在乎。 如果跑过来拉生意,欢迎,入伙甚至投奔的话,他就敬谢不敏了。 这种人贩子他并不感冒,也不想让给谍报机构空降还有影响力的老油条。 使者带回去的不止是忍者这一桩交易,听说沙贼攻陷益州城,正向周边郡县扩散,很多流民逃到了寒山和雾山。 相骞锦让他们回去告知各自的家主,如果收容不下流民,就送到千泉大山来。老弱妇孺来者不拒,按体重两倍给粮食。每个使者都带了几斤试验田的神农薯,当然都是煮熟了的。 农庄的神农薯丰收在即,手头马上就有两三千万斤粮食,就是这么阔气。 除开明面上的交易,使者私底下还领了个生意。他们回去后会给各自的家族商量,如果愿意信奉黑夜女神加入黑夜教会,那就是自己人了。到时候不仅会有神农薯和各类作物的种子,还会武装家族甚至出兵保护他们。家族的人可以到五星城来置办产业,小孩可以送到五星城上学,三年内不对家族进行男女分舍教会公库的改造。 寒山雾山肯定得整合,不过没必要急躁。 至于更偏僻的苦山,暂时不理会。 相骞锦的计划就是三年内憋出完整的“千泉大山模式”,那时候寒山雾山也应该瓜熟蒂落,只是吹个口哨就能收入囊中。 “我一直在担忧一件事……” 助理提醒他:“贤神教的大主祭号称三贤神下凡,我觉得有很大可能是敌人亲自出手了。其中的梁神亲自跑到益州来,得提防他把我们当做第一目标。” “这个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相骞锦觉得没辙,现在他的触角还伸展不到千泉大山之外,沈九九那个商人做点生意知道些平常消息倒是行,对外沟通根本指望不上。 “必须得加快培养人才的速度。” 助理说:“现在只有四丫算是神选战士,连巴婵都还没稳固她的神选系统,凝结出神选能力,加上你就两个半神选战士,太弱小了。哪怕敌人给几枝你用过的那种激光手枪,都会对这里造成严重威胁。” “人才……神选战士……” 就像顶级兵种得从基础兵种一步步升级来一样,必须得有足够多的基础兵种,才会有源源不断的顶级兵种产生。” 相骞锦很坚定的说:“这还得靠种田。” 如果那什么梁神真的带着强力武器杀过来,那也没办法,打不过只能跑路。 ……………… 益州城,半空还飘舞着滚滚沙尘,城市已有小半被黄沙掩埋。 若干头砾龙的骨骸横跨城墙,把城墙截成短短残壁。 沙尘中高大黄旗鼓荡,旗上是个大字,“梁”。 八匹背覆厚壳却有犀牛般脑袋的奇兽拉着如屋舍般巨大的车厢,车里老迈的紫角闭目沉思。 “神尊!” “说……” 年轻紫角轻叩厢门,低声禀报。 “杨主祭已脱教,聚族盘踞分舵的山岳。他说千泉大山之行愧对贤神眷顾,无颜来面见神尊,只是送上军粮军资。还投告常刺史与沙人私通,败坏天下格局。” “常刺史那边说辞差不多,也不愿出兵助战。” 自号梁贤神的大主祭哼了声,不屑的道:“宵小之辈不必理会,等清理了伪神,再回头收拾他们!” 年轻紫角又道:“是是,神尊睿智,不过前路不通。沙人聚众上百帮,还分出益荆两盟。他们正打得不可开交,我们的使者过去,他们都称必须先消灭对方,才愿意听从神尊号令。” 大主祭牙痛般的抽起凉气。 他问:“你们有何见地?” 年轻紫角压低了声音:“小人们以为,神尊既然是下凡来涤荡尘世,就不该再受凡世束缚。此番我们带来了二十万神军,虽不足以一举剿灭两州沙人,但征伐周边不尊神律的豪强世家,已然足够。” “为今之计,应当先扫荡益州腹地各家,统合全州之力,再清除沙人。等益州平顶,千泉山伪神也不过疥藓之患。” 大主祭皱眉:“杨家还有常家岂能坐视神军清理益州?” 似乎不通军务,问出口才反应过来。 哦了声,大主祭沉沉点头。 “杨家既然脱教,就拿他先开刀吧。” “尊神尊法旨!” 片刻后,八兽大车转头向西缓行,高大黄旗也随之移动。自黄旗向远方看去,滚滚人流和车马一截截动了起来,直至天际都看不到尽头。 1115:天照十一代十一年的冬天 皑皑白雪依旧压在松林之上,却再听不到寂寥的风声。松林中回荡着欢声笑语,加上鸟雀和小兽的叫声,连冰寒似乎都被阻隔在松林之外。 琴娘在林间小道漫步,淡淡笑着品味这副热闹景象。 松林中都是十多岁的少男少女,有的追逐嬉戏,有的低声交谈,还有的蹲在地上忙碌着什么。他们厚衣皮靴,头戴扁帽,露出的角颜色不同,相互间毫无尊卑之分。看他们个个脸颊透红眼里有光,正是身心健康活力满溢的状态。 “琴院长!” “大院长!” “琴总院长!” 附近的少年见着琴娘,纷纷行礼招呼,琴娘不时微微点头。 有时候她也要躬身行礼,对着空空之处恭谨甚至谦卑的行礼。 在她所见所知里,松林里并不只有少年,还有若干鬼魅般的透明身影。 少年们追逐、交谈和忙碌,也不只是彼此间的互动。 比如有些少年正跟着透明的壮汉身影奔跑,那是在锻炼体魄。 有些少年其实是围着老婆婆的身影交谈,他们在聆听老婆婆讲解如何分辨松子的好坏。 那些蹲在地上的少年,他们前方还有个老爷爷。少年们跟着他亦步亦趋的清理杂草,铺设碎石。 透明身影都是先祖之灵,包括峡谷在内的整个区域里,他们的形迹都可以看到,而且不需要靠绒凤连接。 变化是渐渐出现的,最初有学员说在松林里看到石子爷爷铺路,琴娘还以为是开玩笑。后来见到先祖之灵的人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才知道是真的。等琴娘某天在峡谷入口看到向老寨方向眺望的羊酪奶奶,那时候她的绒凤没在头上,她感觉整个学院都活了起来。 神使大人……琴娘还是习惯叫神使大人,年初的时候带着大小姐在学院住了几天,专门研究这个新情况。 最终神使大人得出了答案,这是多个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先祖彩林的活跃,先祖彩林里封冻着先祖意志,她和研究院的人日夜不停的与先祖意志沟通,挖掘先祖们的知识、经验和智慧。受此刺激,先祖之灵自然也活跃起来。只要是先祖巨松延伸到的地方,包括巨松内外的分支以及松林,甚至整个峡谷,都能投射出先祖曾经活动过的身影。 其次是绒凤族群壮大了,那时候神兽院里刚刚成年准备跟人配对的绒凤就有上百只。加上没成年的和专门照料它们的绒凤,以及跟琴娘这些人的专属绒凤,整个雪山广播学院里能有两三百只。现在是年底,应该又翻了一番。 绒凤这么多,每只都从母体身上继承了祖辈关于某位先祖的记忆,把这种记忆投射出来是它们日常的锻炼。同一只绒凤祖辈繁衍出了若干只后辈,它们投射出的先祖记忆相互叠加,就变得更清晰和稳定。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琴娘摸了摸自己的角。 在她的角上套了几个环,有一对环是用晶石做的。刚套上去的时候还是灰黄无光,大半年下来变得温润如玉,甚至还多了条条血色纹路。 这是神使大人让所有拥有或者准备拥有神兽伙伴的人戴的,这种用晶石环可以增强与神兽的感应能力。大多数时候,人与神兽的交流可以不必非得通过角和触须缠绕进行,这大大便利了双方。同时晶石环可以防止来自人或者神兽的异常精神刺激,算是道保险,增强了意念相连的安全性。 最初只有觉醒了能力,以及获得了神兽伙伴的人才会有角环。后来大家都觉得很神气也很好看,就纷纷自己戴角环。用不了晶石环就用玉石环,把自己的角打扮得缤纷多彩,成了千泉大山的新时尚。 不过不管是能力的象征还是时髦的追求,都只限于成年人。未成年人被禁止戴角环,那会影响他们的角继续成长。即便是在雪山学院里修行的少年,也只能在胸口佩戴晶石牌。 先祖之灵的活跃,绒凤的壮大,还有晶石环的使用,才让整个学院变得神秘并且神圣起来。现在不仅是千泉大山的人,连寒山雾山的人都千方百计想送子弟过来修行。 想到寒山雾山,琴娘不由暗暗嗤笑。那些人大概以为,只要进了雪山的学院,不仅必然觉醒能力,还能获得绒凤之类的神兽,让他们的家族发展壮大吧。 等他们发现,只要来了雪山修行,学成后成为神选战士,就多了一分融解他们的力量,那时他们还不知是什么精彩表情。 一年多来,神使大人用粮食粮种和各种出产,加上雪山修行之类的恩惠,已经把寒山武山渗透得千疮百孔。两个地方的子弟在学院里有上百人,这些少男少女最关心的问题是,神使大人什么时候把寒山雾山纳入教会。 也不知道神使大人是怎么想的,这一年多来好像当凡人当上瘾了。没把多少精力放在管理军团和对外拓展的事情上,雪山这边学院培养子弟、研究院整理先祖智慧、神兽院培育神兽,也是捎带着过问,时间全都花在了各类政务上。 比如政务厅的事情,除了各个部门的设立和运转外,连最底层的官员都亲自选拔。 还比如为了让戒律院“有法可依”,亲自拉着院里的人一条条审定《黑夜神书》里的《凡律》,还分出了刑、民、商等等细则。 再比如他为了了解物资流通的损耗,每天追踪一样材料从生产到加工再到使用的全部过程,光在这事上就花了好些日子。 为了搞清楚紫花票红花票的流通情况和真实比值,他还带着大小姐开起了小商铺,卖奇奇怪怪的玉石雕刻。最初生意差得不行,后来消息走漏,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真相跑去买玉雕,才把他吓得关门不干了。 今年秋天又是个大丰收,粮食多到粮仓都建不过来。大家开始讨论酿酒的事情,神使大人竟然又开了个小酒铺。大小姐跟她说起这事的时候,还笑过神使大人天天算账,为没赚到钱而愁眉不展。 当然神使大人更关心农庄、建城、修路和各类教会工坊的活路,隔个两三天就要跑去干活。不过种粮种菜搬砖铺路还能应付,稍稍精深一些的活,就连学徒也比不上了。大家忍无可忍,找到大小姐诉苦,终于让神使大人不再干活只是管干活的。 总之直到秋收之后,神使大人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跟大家混在一起。什么事都有他,哪里都能见到他,大家都渐渐习惯了。 不过到了深秋,神使大人渐渐不那么折腾了。似乎终于发现自己是黑夜女神教的教主,应该干点教主的正事。 这时候大家也才发现,千泉大山已经完全变了样。 军团堡还是老样子,但五星城已经建了起来。到西边雷泉山的西大道、到东边花泉山的东大道,到北边高泉城的中央大道,三条大路也都修好了。五星城三面,扼守三条大道的西关、东关和北关三座哨站矗立而起。连高泉城外面的望海城都有了新气象,商队正源源不断涌入。 变化太多,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雪山的琴娘来说,很多变化都没有印象。 要说印象最深的变化,自然是已经膨胀到超过八万人口的五星城。算上其他城寨和黑夜军团,千泉大山的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万。 不过跟千泉大山的蓬勃发展相比,还有个变化不仅令琴娘印象深刻,还觉得颇为虚幻。就像雪山里时刻能见到先祖之灵,少年们对此习以为常那般,恍如梦中。 如今的千泉大山里,神兽已经深入到人类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 被认定为神兽的还是白隼、绒凤、野龙鸟和鳞狼四种,据说在寒山雾山甚至苦山还发现了些妖兽,神兽院正在研究是否可以改造为神兽。 四种神兽里,白隼很少,只是秘书处的秘书和侍卫队的队长在用。野龙鸟现在已经有三四十头了,二十来头成年的在军团里,剩下的大多在基建部门干活,是关键时刻才会出手的“工程神兽”。鳞狼倒是扩展了不少,基本都在军团里服役,游荡于密林之中是非常可靠的哨兵。 真正深入到人类里的是绒凤,除开一些有人类搭档的是帮搭档干活的,其他的绒凤都是自己独立干活。 比如工坊里计账的账房先生,竟然有不少是绒凤在充当! 政务厅里不少管物管账的官员,也是绒凤! 连秘书处和军团里负责管理双袋鸠传递信件的,包括信件归档的,还是绒凤! 这些绒凤在军团堡还有专门的住处,每日早晚都有绒凤成群结队的上班下班,拉出条条空中“鸟路”,蔚为壮观。 更离谱的是,绒凤自己有组织,谁干什么活都是它们自己安排。而从秘书处到政务厅,所有单位都有专门负责与绒凤对接的部门。人类这边只需要列出什么岗位需要绒凤,就有绒凤飞过来干活。虽然它们每只都套着小背心,上面写着它们的名字,却只是供人类记录和辨别。 绒凤是在雪山神兽院繁衍和抚育的,琴娘自然清楚绒凤为何能深入到人类生活,甚至充当起管理者的角色。 走过了松林,她没有直接进入已经成为峡谷岩壁一部分的巨松,里面因为有广播室和先祖彩林,已经是守备森严的禁地,只在重要的日子才开放给学员参观。 她顺着巨松之下的道路向前,转入由铁木作梁“龙眼”作盖的廊道。走过这段盘旋向上的廊道,来到分出三条前路的岔口。 左侧的道路通往茂密林地,里面的嘎嘎叫声汇聚成潮水般声浪,喧闹异常。 林地入口,忽然冒出一群绒凤。 看个头还只有两三个月大的绒凤冲着她叽叽喳喳叫唤,甚至听得出“圆羊”、“冤枉”之类的模糊话语。 “你们好啊,不要太调皮哦。” 琴娘笑着对它们摆手,她知道这些小绒凤是在跟她打招呼。 没错,现在的绒凤出生没多久就能听懂人话,等到成年还能说人话。它们不仅可以像人一样思考,在记忆和推理等方面比人类还要强,这正是它们能介入人类生活甚至管理人类的原因。 琴娘并不是奇怪绒凤还能当官,在雪山的学院里,教学员们读书认字的夫子大多数就是绒凤。她只是觉得人类跟绒凤这么混杂着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世界实在是奇怪。她完全想不出继续发展下去,千泉大山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神兽都能听懂人话,白隼也能和绒凤一样说人话,就是很高傲平常懒得开口。等以后神使大人带着神兽院继续折腾下去,别说野龙鸟和鳞狼这样的神兽,连只懂得送信的双袋鸠,或者鬼鬼祟祟的两尾狐,总之各种兽类都能跟人交流,还能做人类才能做的工作,那样的景象完全不敢想啊。 琴娘暗暗叹气,觉得还是花草树木更亲切。它们就静静的待在原地,等待人类的发现和研究。 气流扰动,头顶顿时重了不少,一只绒凤蹲在了她头上。 “绒琴……” 她没好气的说:“回老家也不注意节制饮食,你又重了好多!” 她的绒凤抖了抖翅膀,回了声:“头没低,没有重。” 绒凤虽然有几乎超过人的智力,情感却很幼稚,会说人话但很难说出完整句子,始终像个小孩子。 琴娘呵斥:“回去就给你称重,看你还狡辩。” 岔道左侧的松林就是绒凤的繁衍地,右侧通往峡谷后山,神兽院和白隼的栖息地都在那里。前方则是另一处平台,有是学院和研究院。 上到平台,琴娘就看到三个学员在聊天。 “等神兽院认可了我的荷花是神兽,你们就能见到它了。” 十来岁的小姑娘老气横秋的说:“到时候我还会穿上锦衣,让你们可以仔细瞧瞧锦衣妹是什么样子。” 对面是两个少年,小姑娘似乎在“勾引”他们:“我的助手也必须有绒凤,所以你们得好好努力哟。” 黑角少年颇为犹豫的摇头:“我还是得回军团,副军团长答应了只要我能驾驭野龙鸟,就推荐我进一大队当龙鸟骑兵。” 斑角少年更加坚定:“我是沙人,我要回望海城。” 小姑娘抱着胳膊冷笑:“做我的助手,就是进侍卫队,是能成天跟在教主大人身边的!” 琴娘气不打一处来:“狐小荷!你现在是学员,不是侍卫队的招兵官!” 1116:闭关闭出来的绒凤赤联主义 针对成年人的短期培养班已经搬到巨松之外的峡谷里,他们更多是来寻求绒凤搭档。学院的正式学员则是十二到十六岁之间有相应潜质的少年,他们会进行至少三年的修行。从读书识字到体能锻炼,从先祖历史到黑夜女神的教义。什么都要学,尤其是血脉力量的激发。 到目前为止学院已经开设了三期,学员总计五百多人,基本都是千泉大山的子弟。 正式学员之外还有不少“插班生”,包括寒山雾山通过测试的家族子弟,沙人里有资质的苗子,军团少年纵队的培养对象,以及由神使大人特别指定的某些人。 正是这些插班生让琴娘头痛,而这个狐小荷又是最头痛的。 她是侍卫队的锦衣妹,锦衣妹隶属侍卫队,查访奸细、监察官员、纠办不法,无所不办,就是神使大人的耳目,在所有学员里身份特殊地位也高。 琴娘并不是忌惮狐小荷的地位,只要是学员都归她管。哪怕是侍卫队长花妹、军团长四丫甚至大小姐来雪山进修,也得听从她的号令。 主要是狐小荷这家伙太野,毕竟是所谓的“雾山狐忍”出身,小小年纪就为人卖命,练就了厚厚的二皮脸。当着她的面自然是乖乖守规矩,只要没盯着她,她就故态复萌了。 狐小荷去年来过,进的是短期进修班,那时候还很拘谨。今年夏天又来了,成了正式学员。但她在侍卫队的工作也没放下,竟然打起了其他插班生的主意,想说服他们进侍卫队。 侍卫队里不止有锦衣妹,还有帮忙跑腿的黑衣人,职级并不低。 被琴娘叱喝,狐小荷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虽然是二进雪山的老油条,也是侍卫队的老油条了,在这位大院长面前她可不敢造次。 “亲……琴大院长!” 狐小荷转身,努力堆起笑脸:“我只是给他们说说侍卫队的情况,能不能进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吧大院长?” 琴娘举手曲起手指,狐小荷抱头蹲地大叫:“我错了!” 这是大院长惩罚不听话学生的绝招,只要轻轻弹一下角,就会失去角感好一阵子。那感觉就像被堵住了耳朵鼻子似的,难受得要死。 这仅仅只是琴大院长众多能力中的一个,传说还能跟花草树木对话,甚至让枯草变绿朽木回春。不过能力不是让狐小荷怂的原因,她并不是怕琴大院长,在她心目中琴大院长就是接近母亲的存在。 去年她来修行的时候,琴大院长就对她非常亲切。并不因为她不是本地人,还是忍者出身就冷落。今年她成了正式学员,琴大院长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嘘寒问暖。 当然她上课不用心,功课赶不上,或者忍不住在雪山里折腾自己的老本行时,琴大院长收拾起她来也丝毫不见外,比亲妈还狠。 就像现在…… “我只是问问他们的意向嘛。” 狐小荷还在辩解:“春假的时候不是有实习吗?我就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侍卫队实习。” 琴娘冷笑,当她刚才没听见啊。 “没有绒凤还想自己挑实习的地方?到时候去哪实习都是学院安排!” 琴娘黑着脸对狐小荷说:“尤其是你,既然这么惦记侍卫队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努力,尽快找到一只认可你的绒凤?” 狐小荷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莫院长不是说了吗,我跟两尾狐相处得太久,绒凤都不喜欢我。除非两尾狐能被神兽院认可,那时候就能有绒凤接受我了。” “那就努力啊。”琴娘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问题是,要激发两尾狐的力量,必须得有绒凤帮我。”狐小荷摊手:“这不就僵起了吗?” 琴娘揉揉额头,知道狐小荷又是拿难题应付自己,可这事她是真没办法。 “所以问题还是在你身上,绒凤连其他妖兽都能接纳,怎么会排斥不是妖兽的狐狸?” 她无奈的道:“就像学院里最初获得绒凤的人,他们都是靠自己的赤诚获得绒凤认可的。我看你还是对千泉大山的先祖缺乏认识,这才是绒凤至今没有认可你的原因。” 狐小荷原本真是敷衍,听到这话若有所悟:“绒凤不是因为狐狸才排斥我的?” 琴娘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对先祖之灵没有太深感受,他们并不是你的先祖。但他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项品德,一个追索,还有拯救后人的渴望。尤其是那种渴望,神使大人就是接收到了渴望才来到这里的。” 她叹了口气,又看沙人少年。这个叫第九小刀的少年去年秋收后就进了雪山,各方面都很刻苦,短短一年多不管是读书认字还是血脉力量都出类拔萃,可偏偏就是没有绒凤认可他。 她接着说:“你们应该暂时忘记自己是哪里的人,又在那里长大。只是以纯粹的人的身份去感受先祖们留下来的影迹,去思考他们为什么要干那些工作做那些研究。” 再转头对犹犹豫豫想举手又不敢的少年说:“至于你,贺十八,你的问题跟他们不一样,你就是不把绒凤当应该平等相待的伙伴。” “现在你们三个人,都给我马上回学院!” 她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偷偷摸摸进绒凤的地方,学院的规矩不是玩笑。敢胡来我就敢把你们赶出学院,雪山不需要无视规矩和自以为聪明的人。” 目送三个少男少女灰溜溜走了,琴娘松了口气。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她其实更担心他们被守卫伤到。负责守卫的绒凤一旦被激怒,轻则让人晕眩重则整出个疯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鬼隼。 还是去研究院吧。 想到自己一边得照顾几百个半大小子和姑娘,一边得还有自己的研究,峡谷里的短期进修班又得是不是看看,琴娘就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对了,马上就月末了,又是学员和绒凤的配对日。 琴娘重重叹气,那意味着一整天她都得在现场盯着,还得协调一人多鸟或者一鸟多人的麻烦情况。 走着走着,琴娘又一个激灵。 既然是年底了,请神使大人过来主持配对,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拍了拍巴掌,琴娘深深佩服自己的机智。 神使大人就缩在军团堡里写写画画,好像闲得很,应该有时间。 “哟,这琴娘是有千里眼啊,竟然知道我刚刚忙完正事。” 五星城军团堡,被大家称作教主府的庭院里,相骞锦看着信苦笑不已。 “我也想去,大人不如找来四丫,大家一起去散散心。” 肩头吐气如兰,巴婵半是请求半是撒娇的说。 “好啊,去吧。” 相骞锦自然应下了,转头看窗边正在喂信鸠的锦衣少女,问道:“小兰啊,好像你大姐也还没有绒凤对吧?” 狐小兰点头:“是的教主大人,二姐和我也一样。” 她又道:“教主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找到绒凤搭档呢?我们的狐狸虽然不是神兽,说不来人话,但也很聪明,至少能听懂人话。” 相骞锦呵呵轻笑,这个问题正是他忙碌了许久的正事。 “你们的狐狸其实有潜质成为神兽,不过即便成为神兽,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苦山人才能获得它们的信任。而绒凤不一样,在它们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狐小兰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相骞锦摆摆手让她继续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妹自然明白不了此中玄机。 “对大人来说,绒凤就是小溪里的潺潺流水吧。” 巴婵却有自己的感悟:“可以温润而无形的打磨凡人。” “沈九九又送来了新的玉料……” 每当美玉主义者巴婵这么说的时候,相骞锦就得转移话题:“跟我去看看,喜欢哪种,给你做个新的角环。” “又有新的玉料?” 巴婵顿时有了兴趣,自从相骞锦搞出了玉石角环这种装饰品后,勿论男女都热衷于此,而身为美玉主义者,她自然更痴迷。 两人出了书房,向更深处的起居室走去。 “不过感觉大人造就的这条小溪,是把凡人浸到了水里,让大家变得更……剔透。” 路上巴婵忍不住继续这个话题:“相互间变得既松散,还滑滑的不会相互磨砺。” 聪明的姑娘。 相骞锦暗暗赞道,巴婵已经看出了一些本质。 其实不止如此,有绒凤深入到人类生活,他的社会试验已经有了初步成就。 “曾经我以为你是异想天开。” 助理在心底悠悠叹气:“没想到你还真搞出了些名堂,这个什么……绒凤赤联主义,的确有点意思。” 何止有点意思,已经能看到“朊基共产主义”的轮廓了。 去年秋收后,他就不再急于对外扩张,甚至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引导系统,而是专注于千泉大山的内政。 表面上看这是在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子,其实他是在搞社会试验。 他想搞的“千泉大山模式”,不是简单的种田暴兵模式,而是能在体制上碾压敌人的五角星布局。 敌人也是银河人类,还是清扫了赤联的强大组织,那必然强大到难以匹敌。只是打败五角星上所有势力,在敌人面前也是弱小得有如蝼蚁。 只有找到能最大限度激发五角星人力量的体制,等击败了敌人的时候,才有希望把五角星这座伐木场升级成村子,可以招募民兵。到时候真正的敌人杀过来,总还能靠民兵做点什么。如果还是伐木场,再多的木头也没一点用处。 他暂时放弃了升级引导系统,也是基于这条路线,不想太快接触到行星引擎。 鉴于前世所受教育,他把这条路线命名为“朊基共产主义”。 助理理解不了什么共产主义,在它看来有些东西是跟赤联的理念相通的,所以改成了“绒凤赤联主义”。 管它叫什么主义,只要是那些原则就行了。 1116:以绒凤为核心的联合人类社会 针对成年人的短期培养班已经搬到巨松之外的峡谷里,他们更多是来寻求绒凤搭档。学院的正式学员则是十二到十六岁之间有相应潜质的少年,他们会进行至少三年的修行。从读书识字到体能锻炼,从先祖历史到黑夜女神的教义。什么都要学,尤其是血脉力量的激发。 到目前为止学院已经开设了三期,学员总计五百多人,基本都是千泉大山的子弟。 正式学员之外还有不少“插班生”,包括寒山雾山通过测试的家族子弟,沙人里有资质的苗子,军团少年纵队的培养对象,以及由神使大人特别指定的某些人。 正是这些插班生让琴娘头痛,而这个狐小荷又是最头痛的。 她是侍卫队的锦衣妹,锦衣妹隶属侍卫队,查访奸细、监察官员、纠办不法,无所不办,就是神使大人的耳目,在所有学员里身份特殊地位也高。 琴娘并不是忌惮狐小荷的地位,只要是学员都归她管。哪怕是侍卫队长花妹、军团长四丫甚至大小姐来雪山进修,也得听从她的号令。 主要是狐小荷这家伙太野,毕竟是所谓的“雾山狐忍”出身,小小年纪就为人卖命,练就了厚厚的二皮脸。当着她的面自然是乖乖守规矩,只要没盯着她,她就故态复萌了。 狐小荷去年来过,进的是短期进修班,那时候还很拘谨。今年夏天又来了,成了正式学员。但她在侍卫队的工作也没放下,竟然打起了其他插班生的主意,想说服他们进侍卫队。 侍卫队里不止有锦衣妹,还有帮忙跑腿的黑衣人,职级并不低。 被琴娘叱喝,狐小荷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虽然是二进雪山的老油条,也是侍卫队的老油条了,在这位大院长面前她可不敢造次。 “亲……琴大院长!” 狐小荷转身,努力堆起笑脸:“我只是给他们说说侍卫队的情况,能不能进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吧大院长?” 琴娘举手曲起手指,狐小荷抱头蹲地大叫:“我错了!” 这是大院长惩罚不听话学生的绝招,只要轻轻弹一下角,就会失去角感好一阵子。那感觉就像被堵住了耳朵鼻子似的,难受得要死。 这仅仅只是琴大院长众多能力中的一个,传说还能跟花草树木对话,甚至让枯草变绿朽木回春。不过能力不是让狐小荷怂的原因,她并不是怕琴大院长,在她心目中琴大院长就是接近母亲的存在。 去年她来修行的时候,琴大院长就对她非常亲切。并不因为她不是本地人,还是忍者出身就冷落。今年她成了正式学员,琴大院长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嘘寒问暖。 当然她上课不用心,功课赶不上,或者忍不住在雪山里折腾自己的老本行时,琴大院长收拾起她来也丝毫不见外,比亲妈还狠。 就像现在…… “我只是问问他们的意向嘛。” 狐小荷还在辩解:“春假的时候不是有实习吗?我就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侍卫队实习。” 琴娘冷笑,当她刚才没听见啊。 “没有绒凤还想自己挑实习的地方?到时候去哪实习都是学院安排!” 琴娘黑着脸对狐小荷说:“尤其是你,既然这么惦记侍卫队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努力,尽快找到一只认可你的绒凤?” 狐小荷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莫院长不是说了吗,我跟两尾狐相处得太久,绒凤都不喜欢我。除非两尾狐能被神兽院认可,那时候就能有绒凤接受我了。” “那就努力啊。”琴娘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问题是,要激发两尾狐的力量,必须得有绒凤帮我。”狐小荷摊手:“这不就僵起了吗?” 琴娘揉揉额头,知道狐小荷又是拿难题应付自己,可这事她是真没办法。 “所以问题还是在你身上,绒凤连其他妖兽都能接纳,怎么会排斥不是妖兽的狐狸?” 她无奈的道:“就像学院里最初获得绒凤的人,他们都是靠自己的赤诚获得绒凤认可的。我看你还是对千泉大山的先祖缺乏认识,这才是绒凤至今没有认可你的原因。” 狐小荷原本真是敷衍,听到这话若有所悟:“绒凤不是因为狐狸才排斥我的?” 琴娘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对先祖之灵没有太深感受,他们并不是你的先祖。但他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项品德,一个追索,还有拯救后人的渴望。尤其是那种渴望,神使大人就是接收到了渴望才来到这里的。” 她叹了口气,又看沙人少年。这个叫第九小刀的少年去年秋收后就进了雪山,各方面都很刻苦,短短一年多不管是读书认字还是血脉力量都出类拔萃,可偏偏就是没有绒凤认可他。 她接着说:“你们应该暂时忘记自己是哪里的人,又在那里长大。只是以纯粹的人的身份去感受先祖们留下来的影迹,去思考他们为什么要干那些工作做那些研究。” 再转头对犹犹豫豫想举手又不敢的少年说:“至于你,贺十八,你的问题跟他们不一样,你就是不把绒凤当应该平等相待的伙伴。” “现在你们三个人,都给我马上回学院!” 她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偷偷摸摸进绒凤的地方,学院的规矩不是玩笑。敢胡来我就敢把你们赶出学院,雪山不需要无视规矩和自以为聪明的人。” 目送三个少男少女灰溜溜走了,琴娘松了口气。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她其实更担心他们被守卫伤到。负责守卫的绒凤一旦被激怒,轻则让人晕眩重则整出个疯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鬼隼。 还是去研究院吧。 想到自己一边得照顾几百个半大小子和姑娘,一边得还有自己的研究,峡谷里的短期进修班又得是不是看看,琴娘就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对了,马上就月末了,又是学员和绒凤的配对日。 琴娘重重叹气,那意味着一整天她都得在现场盯着,还得协调一人多鸟或者一鸟多人的麻烦情况。 走着走着,琴娘又一个激灵。 既然是年底了,请神使大人过来主持配对,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拍了拍巴掌,琴娘深深佩服自己的机智。 神使大人就缩在军团堡里写写画画,好像闲得很,应该有时间。 “哟,这琴娘是有千里眼啊,竟然知道我刚刚忙完正事。” 五星城军团堡,被大家称作教主府的庭院里,相骞锦看着信苦笑不已。 “我也想去,大人不如找来四丫,大家一起去散散心。” 肩头吐气如兰,巴婵半是请求半是撒娇的说。 “好啊,去吧。” 相骞锦自然应下了,转头看窗边正在喂信鸠的锦衣少女,问道:“小兰啊,好像你大姐也还没有绒凤对吧?” 狐小兰点头:“是的教主大人,二姐和我也一样。” 她又道:“教主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找到绒凤搭档呢?我们的狐狸虽然不是神兽,说不来人话,但也很聪明,至少能听懂人话。” 相骞锦呵呵轻笑,这个问题正是他忙碌了许久的正事。 “你们的狐狸其实有潜质成为神兽,不过即便成为神兽,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苦山人才能获得它们的信任。而绒凤不一样,在它们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狐小兰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相骞锦摆摆手让她继续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妹自然明白不了此中玄机。 “对大人来说,绒凤就是小溪里的潺潺流水吧。” 巴婵却有自己的感悟:“可以温润而无形的打磨凡人。” “沈九九又送来了新的玉料……” 每当美玉主义者巴婵这么说的时候,相骞锦就得转移话题:“跟我去看看,喜欢哪种,给你做个新的角环。” “又有新的玉料?” 巴婵顿时有了兴趣,自从相骞锦搞出了玉石角环这种装饰品后,勿论男女都热衷于此,而身为美玉主义者,她自然更痴迷。 两人出了书房,向更深处的起居室走去。 “不过感觉大人造就的这条小溪,是把凡人浸到了水里,让大家变得更……剔透。” 路上巴婵忍不住继续这个话题:“相互间变得既松散,还滑滑的不会相互磨砺。” 聪明的姑娘。 相骞锦暗暗赞道,巴婵已经看出了一些本质。 其实不止如此,有绒凤深入到人类生活,他的社会试验已经有了初步成就。 “曾经我以为你是异想天开。” 助理在心底悠悠叹气:“没想到你还真搞出了些名堂,这个什么……联合人类社会,的确有点意思。” 何止有点意思,已经能看到新世界的曙光了。 去年秋天丰收后,他就不再急于对外扩张,甚至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引导系统,而是专注于千泉大山的内政。 表面上看这是在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子,其实他是在搞社会试验。 他想搞的“千泉大山模式”,不是简单的种田暴兵模式,而是能在体制上碾压敌人的五角星布局。 敌人也是银河人类,还是清扫了赤联的强大组织,那必然强大到难以匹敌。只是打败五角星上所有势力,在敌人面前也是弱小得有如蝼蚁。 只有找到能最大限度激发五角星人力量的体制,等击败了敌人的时候,才有希望把五角星这座伐木场升级成村子,可以招募民兵。到时候真正的敌人杀过来,总还能靠民兵做点什么。如果还是伐木场,再多的木头也没一点用处。 他暂时放弃了升级引导系统,也是基于这条路线,不想太快接触到行星引擎。 现在这套模式初见雏形,那就是以绒凤为核心的联合人类社会。 行星人类与妖兽联合,可以升华到半个银河人类。 无数半个银河人类,跟无数个银河人类当然还有差别,但已不是行星人类与银河人类的差别。 为了培养出这无数半个银河人类,行星人类的社会就能升级,那直接把妖兽的升级版神兽拉进来就行了。 1116:以绒凤为核心的联合人类社会 针对成年人的短期培养班已经搬到巨松之外的峡谷里,他们更多是来寻求绒凤搭档。学院的正式学员则是十二到十六岁之间有相应潜质的少年,他们会进行至少三年的修行。从读书识字到体能锻炼,从先祖历史到黑夜女神的教义。什么都要学,尤其是血脉力量的激发。 到目前为止学院已经开设了三期,学员总计五百多人,基本都是千泉大山的子弟。 正式学员之外还有不少“插班生”,包括寒山雾山通过测试的家族子弟,沙人里有资质的苗子,军团少年纵队的培养对象,以及由神使大人特别指定的某些人。 正是这些插班生让琴娘头痛,而这个狐小荷又是最头痛的。 她是侍卫队的锦衣妹,锦衣妹隶属侍卫队,查访奸细、监察官员、纠办不法,无所不办,就是神使大人的耳目,在所有学员里身份特殊地位也高。 琴娘并不是忌惮狐小荷的地位,只要是学员都归她管。哪怕是侍卫队长花妹、军团长四丫甚至大小姐来雪山进修,也得听从她的号令。 主要是狐小荷这家伙太野,毕竟是所谓的“雾山狐忍”出身,小小年纪就为人卖命,练就了厚厚的二皮脸。当着她的面自然是乖乖守规矩,只要没盯着她,她就故态复萌了。 狐小荷去年来过,进的是短期进修班,那时候还很拘谨。今年夏天又来了,成了正式学员。但她在侍卫队的工作也没放下,竟然打起了其他插班生的主意,想说服他们进侍卫队。 侍卫队里不止有锦衣妹,还有帮忙跑腿的黑衣人,职级并不低。 被琴娘叱喝,狐小荷下意识缩起了脖子。 虽然是二进雪山的老油条,也是侍卫队的老油条了,在这位大院长面前她可不敢造次。 “亲……琴大院长!” 狐小荷转身,努力堆起笑脸:“我只是给他们说说侍卫队的情况,能不能进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是吧大院长?” 琴娘举手曲起手指,狐小荷抱头蹲地大叫:“我错了!” 这是大院长惩罚不听话学生的绝招,只要轻轻弹一下角,就会失去角感好一阵子。那感觉就像被堵住了耳朵鼻子似的,难受得要死。 这仅仅只是琴大院长众多能力中的一个,传说还能跟花草树木对话,甚至让枯草变绿朽木回春。不过能力不是让狐小荷怂的原因,她并不是怕琴大院长,在她心目中琴大院长就是接近母亲的存在。 去年她来修行的时候,琴大院长就对她非常亲切。并不因为她不是本地人,还是忍者出身就冷落。今年她成了正式学员,琴大院长更是把她当女儿一样嘘寒问暖。 当然她上课不用心,功课赶不上,或者忍不住在雪山里折腾自己的老本行时,琴大院长收拾起她来也丝毫不见外,比亲妈还狠。 就像现在…… “我只是问问他们的意向嘛。” 狐小荷还在辩解:“春假的时候不是有实习吗?我就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侍卫队实习。” 琴娘冷笑,当她刚才没听见啊。 “没有绒凤还想自己挑实习的地方?到时候去哪实习都是学院安排!” 琴娘黑着脸对狐小荷说:“尤其是你,既然这么惦记侍卫队的事情,为什么不好好努力,尽快找到一只认可你的绒凤?” 狐小荷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莫院长不是说了吗,我跟两尾狐相处得太久,绒凤都不喜欢我。除非两尾狐能被神兽院认可,那时候就能有绒凤接受我了。” “那就努力啊。”琴娘不清楚这方面的事。 “问题是,要激发两尾狐的力量,必须得有绒凤帮我。”狐小荷摊手:“这不就僵起了吗?” 琴娘揉揉额头,知道狐小荷又是拿难题应付自己,可这事她是真没办法。 “所以问题还是在你身上,绒凤连其他妖兽都能接纳,怎么会排斥不是妖兽的狐狸?” 她无奈的道:“就像学院里最初获得绒凤的人,他们都是靠自己的赤诚获得绒凤认可的。我看你还是对千泉大山的先祖缺乏认识,这才是绒凤至今没有认可你的原因。” 狐小荷原本真是敷衍,听到这话若有所悟:“绒凤不是因为狐狸才排斥我的?” 琴娘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对先祖之灵没有太深感受,他们并不是你的先祖。但他们每个人都代表了一项品德,一个追索,还有拯救后人的渴望。尤其是那种渴望,神使大人就是接收到了渴望才来到这里的。” 她叹了口气,又看沙人少年。这个叫第九小刀的少年去年秋收后就进了雪山,各方面都很刻苦,短短一年多不管是读书认字还是血脉力量都出类拔萃,可偏偏就是没有绒凤认可他。 她接着说:“你们应该暂时忘记自己是哪里的人,又在那里长大。只是以纯粹的人的身份去感受先祖们留下来的影迹,去思考他们为什么要干那些工作做那些研究。” 再转头对犹犹豫豫想举手又不敢的少年说:“至于你,贺十八,你的问题跟他们不一样,你就是不把绒凤当应该平等相待的伙伴。” “现在你们三个人,都给我马上回学院!” 她呵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偷偷摸摸进绒凤的地方,学院的规矩不是玩笑。敢胡来我就敢把你们赶出学院,雪山不需要无视规矩和自以为聪明的人。” 目送三个少男少女灰溜溜走了,琴娘松了口气。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她其实更担心他们被守卫伤到。负责守卫的绒凤一旦被激怒,轻则让人晕眩重则整出个疯子,就是名副其实的鬼隼。 还是去研究院吧。 想到自己一边得照顾几百个半大小子和姑娘,一边得还有自己的研究,峡谷里的短期进修班又得是不是看看,琴娘就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 对了,马上就月末了,又是学员和绒凤的配对日。 琴娘重重叹气,那意味着一整天她都得在现场盯着,还得协调一人多鸟或者一鸟多人的麻烦情况。 走着走着,琴娘又一个激灵。 既然是年底了,请神使大人过来主持配对,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吧? 拍了拍巴掌,琴娘深深佩服自己的机智。 神使大人就缩在军团堡里写写画画,好像闲得很,应该有时间。 “哟,这琴娘是有千里眼啊,竟然知道我刚刚忙完正事。” 五星城军团堡,被大家称作教主府的庭院里,相骞锦看着信苦笑不已。 “我也想去,大人不如找来四丫,大家一起去散散心。” 肩头吐气如兰,巴婵半是请求半是撒娇的说。 “好啊,去吧。” 相骞锦自然应下了,转头看窗边正在喂信鸠的锦衣少女,问道:“小兰啊,好像你大姐也还没有绒凤对吧?” 狐小兰点头:“是的教主大人,二姐和我也一样。” 她又道:“教主大人为什么一定要我们找到绒凤搭档呢?我们的狐狸虽然不是神兽,说不来人话,但也很聪明,至少能听懂人话。” 相骞锦呵呵轻笑,这个问题正是他忙碌了许久的正事。 “你们的狐狸其实有潜质成为神兽,不过即便成为神兽,也只有你们这样的苦山人才能获得它们的信任。而绒凤不一样,在它们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狐小兰茫然的眨巴着眼睛。 相骞锦摆摆手让她继续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锦衣妹自然明白不了此中玄机。 “对大人来说,绒凤就是小溪里的潺潺流水吧。” 巴婵却有自己的感悟:“可以温润而无形的打磨凡人。” “沈九九又送来了新的玉料……” 每当美玉主义者巴婵这么说的时候,相骞锦就得转移话题:“跟我去看看,喜欢哪种,给你做个新的角环。” “又有新的玉料?” 巴婵顿时有了兴趣,自从相骞锦搞出了玉石角环这种装饰品后,勿论男女都热衷于此,而身为美玉主义者,她自然更痴迷。 两人出了书房,向更深处的起居室走去。 “不过感觉大人造就的这条小溪,是把凡人浸到了水里,让大家变得更……剔透。” 路上巴婵忍不住继续这个话题:“相互间变得既松散,还滑滑的不会相互磨砺。” 聪明的姑娘。 相骞锦暗暗赞道,巴婵已经看出了一些本质。 其实不止如此,有绒凤深入到人类生活,他的社会试验已经有了初步成就。 “曾经我以为你是异想天开。” 助理在心底悠悠叹气:“没想到你还真搞出了些名堂,这个什么……联合人类社会,的确有点意思。” 何止有点意思,已经能看到新世界的曙光了。 去年秋天丰收后,他就不再急于对外扩张,甚至都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引导系统,而是专注于千泉大山的内政。 表面上看这是在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子,其实他是在搞社会试验。 他想搞的“千泉大山模式”,不是简单的种田暴兵模式,而是能在体制上碾压敌人的五角星布局。 敌人也是银河人类,还是清扫了赤联的强大组织,那必然强大到难以匹敌。只是打败五角星上所有势力,在敌人面前也是弱小得有如蝼蚁。 只有找到能最大限度激发五角星人力量的体制,等击败了敌人的时候,才有希望把五角星这座伐木场升级成村子,可以招募民兵。到时候真正的敌人杀过来,总还能靠民兵做点什么。如果还是伐木场,再多的木头也没一点用处。 他暂时放弃了升级引导系统,也是基于这条路线,不想太快接触到行星引擎。 现在这套模式初见雏形,那就是以绒凤为核心的联合人类社会。 行星人类与妖兽联合,可以升华到半个银河人类。 无数半个银河人类,跟无数个银河人类当然还有差别,但已不是行星人类与银河人类的差别。 为了培养出这无数半个银河人类,行星人类的社会就能升级,那直接把妖兽的升级版神兽拉进来就行了。 1117:果然苟不到三年 “你这套东西感觉跟赤联的模式很像,但是记不起细节。” 助理又说:“仔细想的话只有一种感觉,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自己被侮辱了。” 巴婵围着堆满玉料的桌子转悠,眼里星光璀璨,趁着这功夫相骞锦跟助理聊了起来。 “被侮辱了?” 他倒是猜得些端倪,助理是所谓的星灵,它跑来当自己的公务助理,说明应该还有私人助理。这么对比的话,岂不是跟现在的绒凤是一回事? 难怪它会觉得被侮辱了。 在助理眼里银河人类都低它星灵一等,行星人类等是低等土著。相骞锦搞的这套联合人类社会模式,把绒凤抓来当社会运转的润滑剂乃至核心。它星灵是星辰所造,怎能跟区区禽鸟相提并论? 相骞锦也不好揭破这一层,拐着弯的安慰它:“绒凤又不是管理者,只是服务者。这个族群终究是依附于人类的,它们的羽林会又无权决定人类的事情,只能向我提出建议。” 绒凤繁衍得可真快啊。 回想去年的光景,相骞锦感慨异常。 去年夏天,绒凤还只是三十多只,到今年冬天,就增长了十来倍。 现在这些绒凤大多是在政务厅管理部门和农庄、食堂、作坊之类实业部门里工作,负责管理账目和档案,由它们摁下爪印的无数账目文书承担起了政务厅的日常运转,也让千泉大山的生产得以高效运转,极少有贪污腐败,更谈不上吃拿卡要。 其实吧……相骞锦把绒凤拉进来并不是为了这个,什么贪污腐败,先得有套完整的行政体系才谈得上这个,去年他搞教会建政务厅的时候,都快掘地三尺了,都没挖出多少能胜任管理岗位的人才。想到绒凤有智慧能了解人语,甚至在记忆和计算方面比人类都强,逼不得已才做了试点。 结果自然是真香,一发不可收拾。 绒凤是妖兽,族群结构和个体欲求跟人类大不相同。又有雪山神兽院这个老巢支撑,虽然依附于人类,却并不依附于人类上司。它们并不在乎自己在人类社会里做什么工作是什么地位,在意的是在自己族群里有什么地位,所以只需要忠诚于工作本身。 说起来绒凤也已经从小小的族群开始走向独特的妖兽社会了,标志就是分工越来越细。 以工作岗位而论,绒凤已经分化出了好几类。 一类是找到了人类搭档的绒凤,它们大多是在军团里服务觉醒了力量的神选战士,还有服务于政务厅或者各类机构的管理者,自然也包括相骞锦巴婵四丫这样的高层。 另一类则是还没有人类搭档的绒凤,它们深入人类社会担当起管理职责。不过它们依旧随时准备着成为某个人类的搭档,每个月月末最后一天,雪山都会有配对会,让这些已经有基层工作经验的绒凤挑选合适的学员。 还有一类就是只待在雪山,基本都是年龄老迈的绒凤。它们专心照顾族群里的幼鸟,传授需要融入人类社会所需要的各类知识。 早在去年,绒凤就形成了类似长老会议的族群领导机构。当相骞锦通过绒大向整个绒凤族群提出派绒凤到人类社会里做管理工作的时候,就是这个机构负责决定派哪只绒凤去做什么工作。所以到现在,政务厅只需要关心某个指定由绒凤负责的岗位工作做得如何,至于这个岗位到底是哪只绒凤在干活,那就是绒凤自己决定的事情。更换“鸟手”的时候,新老绒凤也只是向人类交代一声。如果人事部门也是绒凤管理的话,那就更干脆了。 到了今年,绒凤数量暴涨,干活的绒凤也更多了。绒凤的族群领导机构也随之壮大起来,直至有了细分。若干绒凤只关心族群的“大政方针”,成了真正的长老会。下面有专门的人事部门,把人类那套管理体系直接搬过来用在自己身上。 至于长老会的成员么,相骞锦倒很清楚,自己的绒凤搭档绒大就是大长老,巴婵和四丫的绒凤为了二长老的位置在别苗头。老罐头、伍三德、贺天雄等人的绒凤也名列其中,它们每月都会有几天回雪山处理公务。为了不让人类搭档无鸟可用,还派来了后辈顶替它们。 相骞锦相信,总有一天,绒凤搭档们都会回归雪山专心管理族群事务,不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到那个时候,绒凤社会也必然变得更像人类了。 到时候还得好好考虑人类与绒凤相处的制度,规范上到他这个教主,下到政务厅、军团等部门跟绒凤族群的互动。 四丫在自己绒凤回去开会的时候也抱怨过,说让这些鸟儿在人类里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万一它们反叛了咋办。 相骞锦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这也是考虑制度的原因之一。不过目前看还没有什么大的隐患,毕竟长老会的成员都是自己和各个核心成员的搭档,几乎算是自己这些人的意志延伸。 所以只要设法引导绒凤的长老会形成惯例,再由惯例上升为牢不可破的传统,应该就能消除隐患。而这个惯例就是,必须是自己和其他人类高层作搭档的绒凤,才有资格进入长老会。 “这么看绒凤更像是人工智能啊……” 相骞锦大力推动,就是觉得有绒凤的加入,千泉大山像是多了个有无数输入端口的人工智能。这会解决很多管理问题,能极大提升生产力上限。有这样的基础,千泉大山模式必然会远胜五角星上的其他人类势力。 “只能说轮廓像,性质却差得很远。” 果然助理并不认可,这应该也是出于它感受到的对自身地位的侮辱。 “绒凤终究是经过人类改造的朊基生命,它们形成的社会虽然不同于人类,但还是直接受人类的影响。所以人类的很多毛病,在它们身上也能找到。” 助理取笑说:“比如……它们替代人类做管理工作,就一定没有贪污腐败了?今年你不是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基层了吗?不该会不知道,只要跟负责记账的绒凤搞好关系,缺斤短两之类的事情绒凤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只绒凤会主动索贿,它们最喜欢吃雪山松子但自己很难剥壳。如果不给,那家伙就在账目上找麻烦。” 相骞锦抚额,都是实情。 的确,只要是有血有肉的生命,都会有情感和利益诉求。 “这都是枝节问题,不会像同类搞管理那样,问题是根子上的而且无法克服。” 他辩解说:“再说了绒凤社会还有待完善,未来会有对应的监管体制。” “所以不要拿人工智能甚至我们这种星灵跟绒凤比……” 助理终究还是在为自己伸张正义:“我们星灵应该也是有自己的社会,但绝对不是像绒凤这样依附于人类,更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工具。所以我们有自己的准则和机制,对人类只会有益而没有弊端。” 相骞锦反击道:“那是不是说,赤联完蛋也跟你们星灵有关?” “呃……” 助理噎住,好一阵才恨恨的道:“我怎么知道?我记不起来了!反正我们就是星辰的化身,是银河智慧的具现!并不代表跟我们相处的人类就必然获得幸福,那取决于人类自己怎么作!” 又触了它的逆鳞,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搭理他了。 至于它对绒凤的评判,相骞锦倒很乐观。 除开绒凤社会自己还需要发展之外,还有其他神兽会稀释绒凤的影响。 并不是只有绒凤加入到千泉大山这个联合人类社会里。 白隼是另一股力量,可能是整天都在天上俯瞰大地,它们很高傲,对其他种族很冷淡。最初还是由它们跟绒凤联合,成为所谓的鬼隼。它们的智力并不输于绒凤,也只是把绒凤看做可以一起干活的搭档。 等白隼的数目也多起来,最终它们又会形成自己的社会。在人类社会里承担着保卫天空的任务,还会参与空中运输之类的工作,它们不会让绒凤独占人类。 野龙鸟个头太大,即便成为神选战士的搭档,智力也不高,不会太深入的介入人类社会。不过作为神选战士的忠实搭档,它们跟绒凤也有交集。 还有鳞狼、信鸠和两尾狐等等可能成为新伸手的生命,相骞锦相信他所构想的联合人类社会,不仅仅是联合了绒凤,还有各类有种不同形态但有足够智慧的生命。这种以人类为主体搭起来的社会,必然会走到他原本那个世界里无法达到的高度。 “我还是喜欢火玉,可惜一直没有看到好材料。” 巴婵挑完了,意犹未尽的嘀咕。 当然她不是对相骞锦抱怨,见他投来目光,举起橙、紫、白、蓝等色玉石,凑到角边问:“好看吗?” 现在的黑夜女神教圣女,肤如凝脂顾盼生姿,连婴儿肥都有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瘦得迎风倒的小女孩,毕竟好吃好睡适当运动身心舒畅的养了一年多。 相骞锦说实话:“嗯……一般……” “的确一般。” 巴婵盈盈笑道:“谁让我这块美玉更漂亮呢,大人自然更满意我。” 她已经很习惯于自夸了,但这话却又不是自夸,而是在恭维她的大人。 跟还只是胚料的玉石相比,别说她整个人,只是头上那莹莹如玉的白角,就更鲜亮夺目。 那可是大人亲手盘出来的光辉。 “等雪山的配对大会过了,就是天照十一代的十二年了。” 相骞锦说:“我们也该做点什么了。” 巴婵眨眨眼,难以置信的道:“还以为大人又在琢磨是当农夫还是当铺路工,原来是要行动了。” 这一年相骞锦沉浸在基层各个角落,一方面是给绒凤开路,寻找适合绒凤替代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秉承脚踏实地的传统,想把千泉大山的根基摸得更清楚,这样才能搞出更完善的千泉大山模式。 上辈子社区工作者的生涯,在这辈子又有了延续,也算是慰藉自己吧。 原本相骞锦想的是猥琐发育三年,之后再说。 不过从沈九九给的情报,以及从寒山雾山线人那得来的消息看,千泉大山不能不动了。 想安安生生的苟三年,果然就是奢望。 梁神终于把沙人驱逐出了益州腹地,又打败了杨家,现在正忙着整合州内各个家族,准备与常家决战。不管胜者是谁,千泉大山都会再度面临疾风骤雨。 “那么我请求大人……” 巴婵很正式的行礼说:“寒山雾山由我先出面,把心向黑夜的人先收到教会之下。避免刀兵起后,生灵涂炭。” 相骞锦下意识的要拒绝,让巴婵单飞他可不放心,身边没了她,又盘谁呢? 对上少女的热切目光,他又改了主意。 巴婵是人不是宠物,她总得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当然这话也是低估了她,自己还没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独挡一面了。 那时候一无所有,所以只能拿自己作代价,现在千泉大山有这么雄厚的本钱,她自然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好……” 相骞锦这话出口,心里就在哀叹。 又要被四丫数落了,说自己太宠着巴婵。 “给你一个月,尽量收服两山。” 他觉得应该严厉一点:“等时间到了,如果是个烂摊子,四丫出马的话,别怪她笑话你。” “四丫会知道的……” 巴婵骄傲的挺起有了不小长进的胸膛:“有我在,就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1118:四丫的自我说服 夜晚看不到黑夜,这是千泉大山里的流行语。只要加入了黑夜女神教会,就会有这样的认识,然后认同教会的目标,那就是改变世界看到黑夜。 不过这话还有下半句,军团堡里没军团。 黑夜军团的军团部在五星城外的北关堡,这座堡垒跟西关东关两堡共同构成了五星城的外围防线。 北关堡的军团长办公室里,四丫邦邦拍着桌子说:“不担心!我一点也不担心!” 说话的时候够不到地板的腿晃个不停,脚尖绷得直直的找借力之处,似乎想干点什么。 “军团长怎么能不担心呢?” 旁边立着第一团的团长石晃,语气沉重的说:“咱们军团每天从早练到晚,练了整整一年多啊。神选战士一个个蹦出来,大家斗志高昂就等着出兵寒山雾山了。如果大小姐真的只靠嘴……咳,我不是说希望大小姐失败,我是说我们军团得为大小姐做坚实后盾啊。如果大小姐需要用到我们,我们却没做好准备的话,那不就误事了吗?” 四丫板着脸,貌似语重心长:“寒山雾山不过是两座山,还被咱们的大小姐渗透了一年多,现在她亲自出马那不是嘴到擒来吗?大人对咱们军团的期望,哪会停留在小小的两座山上,得往前看啊。” “军团长别掰了……” 旁边的旗令官伍三德提醒:“桌子又要烂了。” 四丫怒目:“我掰个锤子!我没掰!” 嘴上这么说,手却放开了桌子的边角,改成拳头捶桌面。 四丫倒不是生气,她是心里苦啊。 黑夜军团早已兵强马壮,在今年夏天就调整了编制。 原本军团有五个大队加少年大队,大队是分兵种编成。一大队是龙鸟骑兵,二大队是鳞狼骑兵,三大队是术士,四大队五大队是步兵。 现在不仅大队升格为团,还取消了兵种区分,改为混合兵种。由此每个团都有独立作战的能力,可以单独负责一个方向。 第一团坐镇北关堡,是军团的总预备队。第二团在西关堡,第三团在东关堡,负责守备侧翼,第四团和第五团都在高泉城方向,应对随时可能自沙海而来的大规模攻击。 现在每个团都有龙鸟骑兵。 三十多个龙鸟骑兵分散到五个团,看似不多。但每个龙鸟骑兵都配属了角马骑兵和战车兵,加起来就是完整的突击连。 除了龙鸟骑兵还有鳞狼骑兵,它们的规模要大得多。不过编成跟龙鸟骑兵类似,是一窝七八只乃至十多只鳞狼为核心,配属擅长刺杀和突袭的战士,编为游击连。 突击连和游击连是每个团的底牌,常规战力则是弩兵营、弩炮营、投石营,各团人数不一,但最少都有一千人以上。 算上少年团的几百人,黑夜军团总人数已经逼近八千。 整个千泉大山,也就是归于黑夜教会统治下的地域,总人口也不到八万人。这还是从寒山雾山吸纳了许多流民的结果,算起来兵民比快到十比一了。 这个兵民比与去年夏天相比已经下降了很多,那时候千泉大山就是黑夜军团,几乎是全民皆兵。现在么,这个比例已经是极限,而且早在去年就到了极限。 四丫苦的就是这个极限。 她手下的神选战士都有快两百个了! 获得了神选系统,拥有绒凤搭档,通过神选系统激发了血脉之力,这才有资格称为神选战士。每个神选战士不管是在能力和装备上,都稳稳胜过家族时代的觉醒者。哪怕是面对贤神教或者世家豪族的术士,都丝毫不落下风。 在千泉大山的家族时代里,每个家族有三五个觉醒者就能立足,有十多二十个就能俯瞰大山,军团却有两百个! 问题是军团规模上不去,神选战士大量积压在基层。大部分神选战士只是排长甚至班长,完全起不到以一带百的作用。 神选战士不应该用来单打独斗,而是率领一大群普通士兵战斗,让普通士兵士气爆表战力翻倍。 说起这个班排连营团的编制,四丫满肚子牢骚。为啥不直接仿效天照国的军队编制,非得弄这么个不伦不类奇奇怪怪的东西?仿效天照国编制的话,她不就有将军可做了?伍三德石晃铁勇刘十旺伍飞跟贺天雄等人,也都能有个校尉身份。 既然是大人坚持改的,四丫也只是有点牢骚,并没更多想法。 可军团兵强马壮得堪比浓缩橙汁了,一个个神选战士就等着开疆拓土壮大军团,能从排长升到连长乃至更高。没想到大人竟然把寒山雾山交给巴婵去解决,看起来并不愿意动用军团。 大人太宠巴婵了! 酸酸的泡泡在心底飘荡,四丫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角。 油光水滑的,自然也是大人盘的,但就是比不上巴婵那角的白玉无暇。 “军团长……” “军团长要不……” 石晃和伍三德都热切的看着她,眼里的东西她明白,是让她去找大人请战。 要不要找大人说说? 四丫有些动摇,大人那家伙其实心挺软的,也很讲道理。如果自己苦苦哀求甚至撒泼打滚,应该能争取到点什么。如果还会撒娇的话,那就更简单了。 想想自己学巴婵那样抱着大人胳膊像小孩一样要东西,四丫就打了个寒噤。 好恶心! 自己终究是做不到像巴婵那样,为了家族为了同胞,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献出来。 当然现在巴婵到底还是抱着作为祭品献身的想法,还是乐在其中,四丫已经搞不清楚了。 算了,既然大人这么决定了,就不要为难他了。 四丫暗暗苦笑,自己终究得成熟点,要是也学巴婵那样装傻白甜,那就不是对待大人那家伙的忠诚之道了。 其实下属也经常委婉的劝解,说军团长不如把军团部搬到军团堡,这样就能随时聆听大人的教诲。话外之意就是不要远离大人身边,得像巴婵一样天天贴着大人,这样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军团都是好事。 “对他而言,这种事情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吧。” 四丫的想法却很单纯,“既然他说过,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像神明那样强大,那就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没有必要去跟巴婵争。我和军团越来越强大,才能帮他实现对巴婵和所有人的承诺,这才是我的使命和意义。” 当然她也承认,争宠什么的,她压根不会。 真要去找他,总得带着点事情去,还得光天化日的时候去,绝不能晚上去。 四丫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一拍桌子。 “狐小莲呢?” 她吆喝道:“把她叫过来!” 寒山雾山交给巴婵了,那苦山交给军团不就顺理成章了? 苦山顾名思义,的确是苦哈哈的。 那里的人完全不会刀耕火种,就跟野兽相伴为生,几乎都是野人了。 没有种田那就没多少人,更没有这边的家族,就是一窝窝的勉强苟活。 把苦山清扫一遍,肯定收不到多少人口。不过苦山那边的人都各有本事,狐忍三姐妹就是苦山出身,军团也能多些人手。 四丫为自己早早就把狐忍三姐妹里的老儿狐小莲挖到军团而庆幸,军团对苦山也一直在做侦查。比如铁勇,就把操纵鳞狼进苦山兜一圈,当做鳞狼骑兵的及格标准。 叫来狐小莲,制订一份清剿苦山的计划,再拿这个计划去找大人提要求,大人应该是不会拒绝的。这样巴婵就忙她的两山行动,军团也有活干不至于怨言太大。 想着想着,四丫的眉梢和嘴角都翘了起来,下一刻却被伍三德的话硬生生扯下。 “狐小莲啊,昨天侍卫队有事把她找回去了,说借调一阵子。” 伍三德很无辜的说:“我还请示过军团长,军团长不是说这等小事别来烦……” 蓬的一下,四丫落在桌子上的巴掌让他闭了嘴。 “狡猾的巴婵!” 四丫磨着牙嘀咕:“就知道算计我!” 侍卫队的队长是花妹,花妹的领导又是巴婵。自然是巴婵把人调了回去,凑齐三姐妹展开寒山雾山行动。 “没了张屠夫还吃不了带毛猪了吗?” 四丫反而燃起了斗志:“那就把铁勇叫回来,他一直在苦山活动,总该有点眉目。” 伍三德哦了声正要领命而去,石晃却咳了声说:“前天遇到铁勇的时候,那家伙说他接到侍卫队的任务,去寒山探查地形了,军团长没收到请假条吗?” 伍三德哎呀的摸着角:“本来是准备报告了狐小莲的调动再说这事,结果军团长……” 轰隆,桌子上了天。 下一刻,又被稳稳接住,轻轻放下。 四丫幽幽叹气:“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伍三德还愣愣的问:“那苦山……” “石团长说得对!” 四丫拔高声调:“我们得做好准备!所以从现在开始,训练加倍!” 石晃呲牙咧嘴的看伍三德,后者还一脸感动的样子,昂首挺胸,行礼应道:“是!” 也好,可以不去缠大人了。 四丫的熊熊怒火很快就被这庆幸的细雨浇灭。 何必总盯着周边几座山呢,益州腹地打了那么久,也总该有个眉目了吧。 山外的天地才是军团的战场。 1119:松土除草杀虫筛选回填 益州城,内城之外是片片残垣断壁,宛如废墟。 一年半前沙贼倾巢而出,攻入州城大肆劫掠。而后被来自洛京的三贤神之一“梁神”驱逐,双方的战斗将州城几夷为平地。 等到梁神坐镇州城,却并未修缮州城,恢复民生。而是以州城为据点四处出击,征讨盘踞州内腹地的各个世家豪族。 西山杨家多年来都把持贤神教益州分舵主祭之位,成为梁神首先征讨的目标。没想到西山杨家与东山常家结盟,后者也是多年把持益州刺史之位。二者联手与梁神大军分庭抗礼,又各自威逼利诱其他豪族,争夺了接近一年,大小战斗上百次,才有了明朗局面。 深秋爆发的西山之战,梁神剿灭杨家,常家元气大伤退守东山。梁神也折损不小,大军退守州城,发现人力与物资都难补给,也没了进取之力。 此时梁神才知疏忽州城的害处,于是一面招揽民众回城,一面征发州内各家人力物资,准备继续征讨常家。 至于沙贼,劫掠州城郡县后被梁神和各地豪族击败,又退回沙海内斗了一番。如此不知去向,有说顺着沙海而下,去了荆州作乱。也有说因为帮主龙头乃至砾龙折损大半,缩回了沙海之下舔舐伤口。 沙贼暂时可以不管,得尽快扩充力量,好抢在来年春天之前击破常家。如此益州为梁神所得,贤神三分天下的宏图里,梁神这部分的计划才算有了基础。 可益州民众在战乱中死的死逃的逃,原本百万人口的繁华城市现在只剩几万人。还都是走不动路的老弱孤寡,就靠着从废墟中捡东西过活。至于腹地郡县的各个豪族,知道西山一战自己这方也遭了重创,虽然不敢翻身作乱,虚言搪塞却是免不了。 形势艰难啊。 梁师茂搓了搓自己的紫角,硬着头皮进了内城里的神宫,也就是梁神居所。 真正住在居所里的是大主祭,梁神不过是寄宿在那具老迈身躯里。 有时候梁师茂觉得大主祭已经不能胜任请神上身的神圣使命了,不仅身躯快要朽坏,梁神不在的时候脑子也很不好用。 比如修缮益州城招揽民众的事情,去年他和部下们就提过很多次,大主祭却完全不在意。 还比如与杨家和常家的争斗,大家也提议招抚一家收拾一家,没必要同时逼压两家,大主祭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再比如收服其他世家豪族,他再三再四苦苦恳求由自己去腹地郡县转一圈,必然能带回起码十万之众。大主祭却说自有神意,让自己不必操心。 什么自有神意,说不定是故意扭曲神意吧? 大概是出了三贤宫就本性毕露,这一年多里大主祭更多是耽于享乐。从口腹到食舌之欲一样没落下,现在更是夜夜笙歌。 如果不是神明之体,这老头子哪可能支撑到现在。 有时候梁师茂也忍不住暗想,如果梁神降在自己身上,这益州应该早就平定了。 当然,他才不是羡慕梁神借大主祭之体,在战场上施展神明术法时的强大与恐怖。 他只是觉得,换成他的话,梁神应该不至于每天只能施展一次神明术法。 可能是自己太急了吧。 来到寝殿门前,梁师茂深呼吸,自己终究是大主祭门下首席弟子。贤神三分天下的宏图大业不是几年之内就能完成的,未来的天照大地终究有自己的一份。 正要敲门,里面忽然有女人惊呼,听起来异常惶恐。 梁师茂心头大跳,直接推开门冲进去。 果然,大主祭浑身精赤,直挺挺躺在床上。三个女子围坐在旁,一边叫一边摇。 “滚开——!” 梁师茂挥动短杖,短杖中射出紫光电鞭,噼啪一声把女子抽得横飞出去。三女跌作一堆,白皙身躯多出焦黑鞭痕,一声未吭就没了气息。 上前扶起大主祭,掏出药丸塞进嘴里,再用力掐人中。片刻后,大主祭猛然咳嗽,有了呼吸。 “师傅……” 梁师茂知道此时是大主祭而不是梁神,他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平常是不敢说这话的,但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 “师茂啊,我不是……咳咳……” 大主祭话说到一半只顾咳嗽,等再开口,语气异常苦涩:“我不行了,只好由你替我,不要……” 一口气吐完,大主祭两眼暴突,气息断绝。 “不要恨我……” 梁师茂呆呆的品着师傅最后的话。 什么意思? 大主祭的角骤然粉碎,散作冉冉紫雾,盘旋了片刻,渗进他的七窍。 他惊恐的大叫,使劲吐气乃至倒地翻滚,想把这些紫雾逼出去。 某个时刻他身躯一僵,头上的紫角泛起莹莹光辉。 然后他睁眼,眼中紫光大作,持续了好一阵才黯下来。 他拍了拍脸颊,又从胸口一直摸到身下。 他发出桀桀的笑声,阴沉得像夜枭。 “还好替补就在旁边,不然就麻烦了。” “哎,先得回去稳定链路。” 眨眨眼,别扭得不像人的表情消散,梁师茂倒在了地上。 眼里渐渐有了活人的光彩,他看着屋顶,神色复杂到了极致。 然后他哆嗦起来,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抽搐,直至地上多了一大滩水。 他痛苦的低叫:“神明啊……为什么……” ……………… 三贤山之巅,破开云障,矗立于星空之中的平台里,应该是休眠仓的装置滑开。 胸口有紫标的蓝衣人在仓里坐起,黑发黑眸,头上无角。 他环顾四周,眼里还有茫然。等脖子上的项圈亮起各色光辉,在他眼前投射出幕幕景象,目光顿时转为清澈。 “停停停——!” 他急切的叫喊着关闭景象,不过那大片白花花的律动还是被旁边两个同类看得清清楚楚。 “二林……” 胸口有白标的蓝衣人语气略带戏谑:“每次沉入低维弦,投射意志到土著身上,回归的时候都会带起这样的杂波,你紧张什么呢?” “是啊那并不是你做的。”胸口有黄标的另一人说:“那种恶心的事情怎么可能是我们自己做的,都是我们的投射对象做的。只是每次回归的时候,残存意志没办法清理干净,总会带起这么点东西。” 安保主任二林笑得有些干瘪:“是……是啊,我还在倒时差呢,忽然见着这些,还以为自己三基腐化了,吓了一大跳。” 另外两人同时笑了起来,笑得很大声。 “好了,我们下去了一个半月,说说各自的情况吧。” 白标……也就是运营主任大林说:“我已经扫清了幽、翼、青三州,包括沙人都整合起来了,正准备进军兖州。兖州有大将军的王军,守备很严。我看天下决战的时机还没到,就没强攻。” 黄标即是维护主任三林,他叹气说:“扬州那边遍布湖泊沼泽,人分得很散,搜山检海得花不少时间。” 安保主任二林是紫标,他敷衍的道:“益州情况复杂,不过已经解决了最大的麻烦,再花点时间就能整合全州,之后下荆州就是一气呵成了。” 大林问:“益州那个伪神到底什么情况?” 二林摇头:“在益州其他地方完全没找到行星引擎的人格踪迹,所有异常都在那个地方,我怀疑伪神跟行星引擎有很大关系,就不敢贸然接触。” 顿了顿补充说:“等解决了益州各方势力,翻耕计划推进到杀虫阶段,我就去处理这个隐患。” “进度有点慢啊……” 三林不太满意:“下去忙了一个半月,才到这个程度,准备阶段都没完成,一年真的能搞定吗?” 大林说:“谁让你们……不适应低维弦世界,做事不怎么接地气呢。” 说完这话,空间里沉默了好一会。 “休息一天,然后再沉入吧。” 还是大林打破了难言的沉默:“我们这里一天,下面就是九到十天,不要浪费时间。” “接下来我们得加快进度,必须用半个月,也就是下面半年的时间完成松土。后面的除草和杀虫也只有各一个月的时间,这样我们就有六个月的时间筛选和回填。最后的回土阶段两个月,应该绰绰有余。” 他的语气很严肃:“所以明天沉入之后要专心干活,意志不要松懈。” 二林抱着胳膊重重叹气:“说得是,终究是低维弦世界,对我们来说什么都是一场空,还是早点干完活回巢星过自己的日子。” 三林也点头说:“等搞定这趟活拿到了奖金,我也能升级个人空间了,到时候你们可要来做客啊。” “你可真阔绰啊……” 二林有些不甘心:“我到现在还没买个人空间,只是租公用空间呢,你竟然还能升级个人空间?” 大林的语气却颇为怜悯:“二林你忘了么,三林的个人空间只是最低一档的白板,连伴侣的人格化套件都没有。你会买么?你想要的至少是配齐了标准套件的吧?” “我不是没有,是不喜欢那种灰素机器!”三林冷冷的道:“我只是升级下分辨率,伴侣什么的,我不需要。不要老是试探我,我没有三基腐化,倒是你们在下面……” 二林的头上升起紫光浪涛,打断了三林的话。 “好了!” 二林没好气的说:“你总是这么敏感,迟早有一天会被抓进纯洁局审查你的意志稳性。” 大林忽然说起了正事:“这样吧,等除草杀虫搞定了,我就上报公司,让清洁工提前过来。到时候……你们都懂的,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二林三林愣住,然后同时竖起了大拇指。 公司在这颗星球挖矿,矿产自然都是公司的。挖矿过程中出产的某些副产品,名义上虽然归公司,但他们设法处理掉的话,那就是他们个人的了。这算是行规,公司也是默认的,只要不被纯洁局盯上就好。 “你们不要动女王……” 三林赶紧定下自己的目标:“我已经看中……不是,我是觉得她的素质很高,卖价肯定高一些。我就这个要求,其他的我不跟你们抢,包括那些库存的。” 大林二林传递着带有某种默契的目光,同时哦了声。 ……………… 洛京王庭,王宫深处的花园里,紫发金角的少女还是在画布上忙碌着。 不过这次的画布倒是规整,已经能看出红墙与金瓦。 类似城门楼的建筑前还有根柱子,柱身缠绕着像是龙的生物。 少女在飞扬出柱身,让柱子变作有如华表般的龙头点下眼睛,转头说:“画龙点睛说的就是这个吧。” 角落里立着个黑袍女子,静静的看着少女作画。少女的话她只是听着,并未出声。 “万年前的祖业啊……” 少女放下笔,看着画布悠悠神往:“那时候的祖辈肯定想不到,他们的后世子孙会落入银河,生活在里面的星辰上。他们更想不到,活在星辰上的后辈,已经都不能算人了。” “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感慨和自怜。” 黑袍女子开口了:“而是让你知道,你们人类的历史有千万年,起起伏伏都是必然,但作为人类置身其中的话,每个起伏就意味着亿万个体的消亡。现在这个天照国的大势是和三四百年前一样,又有大变。你如果还像以前的王室那样无动于衷,天照国过了这个起伏,又一切如旧,而你个人却未必能得善终。” 少女蹙眉道:“我只是还不确定……” 她紧紧盯住黑袍女子:“我其实清楚天照国千年来的历史,我也清楚每次大变虽然只有幕府更迭,王室岿然不动,但王却总是在这前后惨死。我不为国想,也得为自己想。我自然有些计划,可你的出现让我难以捉摸,你真的能代表黑夜女神?黑夜女神为什么又选择我?” 她的目光越发锐利:“三贤山发出的神谕说你是叛逆啊,紫夜圣女。” 黑袍女子竟是击杀了神使和白夜黄夜圣女的紫夜圣女。 紫夜圣女说:“我不能向你展示任何超出凡人极限的能力,那会让他们……三贤神有所察觉,所以我到底是谁无法自证。至于选择你的原因,在这颗星球上,谁能最快汇聚天下人心,黑夜女神就会选择谁。相比其他人,包括千年之前的伪神,你最有资格而已。” 少女正是天照国的女王,当然和她的历代先辈一样,仅仅是个装饰物。 “但是三贤神……” 紫夜圣女的话很合理,唯有已经统治这颗星球千年的天照王室,才最有资格号召天下,不过少女很清楚这一步跨出去意味着什么。 天照国的真正统治者既不是她,也不是大将军,而是三贤神。 “他们无法战胜……” 紫夜圣女说出了女王颇为失望的话,接着的话又让她有些讶异:“但他们会妥协。” 女王想了一会,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她扬声道:“来人!” 侍女应声而来,女王说:“去请羽林营的刘校尉,就说我想母亲了。今晚设宴招待他,与他说说家常。” 侍女正要走,女王又叫住说:“找可靠的人,私底下去,绝不可让外人知道。” 1120:有多少杀多少杀到没人再提为止 洛京北面高台,大将军府。 “王老你看……” 讲武堂里,大将军皱眉问身边白发白角的老者,“女王此举颇为反常,是否有诈?” “三大主祭各举大旗,侵占边角,围击中原的大势已成。” 大将军府的智囊王老答非所问:“不过还有各州豪强拦在他们之前,贯通多州的沙海也是道天堑,一年半过去了,也未见他们借贤神教原有之势,将沙贼吞并的迹象。有赖大将军神威,王军将士用命,凉州已大致平定,大将军尽可坐观风云。” 然后才绕回大将军的问题,“女王深居王庭,若是有心天下,自然会看清如此大势。所以来请大将军赴宴,当是想锦上添花向大将军示好。若是只受身边人蛊惑,又哪知大势,更不会轻易与大将军交联。” 大将军眼里燃起热芒:“既然王老这么说,那定是好事了。十多年前入主幕府,那时候女王还在牙牙学语,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据说美得闭月羞花,正好亲眼瞧瞧。” 王老低头轻咳,旁边的侍卫参议都吓了一跳,虽不敢开口却相互对视。 在天照国里王庭的尊贵是不可亵渎的,虽然女王毫无权柄,只是天照国的旗招,但天下十三州都是靠着这面旗招,才认幕府的管制。即便是三贤宫,也要在面子上做足功夫,凡事都要到王宫去走个流程。 大将军这是有失臣子之仪啊,换成一般臣子都得重重治罪了。 “呃,本府粗鄙,失言失言。” 大将军自己也马上醒悟,赶紧敷衍着认罪。 不过接着的话还是暴露了本心。 “王老也说过,历次大变都是幕府背罪,换取天下苍生安宁。” 大将军看似感慨的说:“若是这次,本府能与苍生一体,共同顶过大变,到那时王庭也该有所变化了吧。” 众人更不敢说话了,倒是有不少参议却转起了眼珠,估计是在打预先准备好劝谏大将军纳女王的草稿。 “大将军还是谨慎为妙,儿子听说这几日羽林营校尉频频进宫面见女王。” 面目与大将军肖似,年纪却很轻的将军说:“不若先推辞一下,看女王反应再作打算。” 王老不迭点头:“大公子审慎深谋,此乃良策。” 大将军失笑:“羽林营本就兼管王庭护卫,女王招校尉进宫不是理所当然吗?审慎是好的,太审慎就是藏头缩尾,反让人以为心中有鬼。” 他对儿子淳淳教诲:“我知道你担心,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过甚。难道女王叫我过去,其实是要砍了我的脑袋?” 王老和其他参议将军们都呵呵笑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算女王得了失心疯真要这么干,区区一个羽林营,就想砍大将军的脑袋? 大将军只需要带上二十名侍卫,就足以把王庭所有人的脑袋砍光。 别忘了大将军账下侍卫全是术法入武的强者,大将军本人更是术法血脉双修,有万人敌的本事! 大将军的长子只能苦笑了,当然这番劝诫以他的身份也是必须说的。 “不过……” 大将军又道:“那小丫头往日也不怎么搭理我,如今形势变换,她随手一招就想让我过去,那我这幕府也未免太没有面子。她说是两日后对吧?那就改到……三日后,看她如何回应。” 王老赶紧附和:“大将军英明,此策最为妥当。” “继续议豫州之事吧……” 大将军对女王召见之事没了兴趣,目光转到厅堂中的巨型沙盘。 “豫州刺史自诩为当世豪杰,对我王军进豫百般阻扰。我看在凉州之后,下一个开刀的就是他了。” ……………… 三日后,滚滚车驾自幕府向东而行。 原本有专用车道通往王庭,这股车马却刻意进入城区,让洛京民众尽览喧嚣鼓乐和高高幡旗。 “大将军去王庭了!” “是去商量平定天下大乱的事情吧?” “早该如此了,乱了一年多,总该有个头吧。现在粮价天天涨啊,都是去年夏天的三倍了。” “女王肯定会授大将军天下招讨的仪仗,大将军领王军出京,天下就能平定了。” “那应该会有大祭吧?岂不是可以看到女王了?女王今年十九岁,听说美若神女。” “大将军该不会是去给女王选婿的吧?” “或者大将军自己娶了?瞎说,瞎说而已。” 洛京民众自然见多识广,说起王庭与幕府的事情也没多大禁忌。 终究还是有人说到了神明。 “三贤宫的三神不是下山去平定天下了吗?这一年多了完全没改观啊。” “神明的想法,凡人又岂能测度?” “对神明来说或许这根本算不了大乱。” “听说最初作乱的沙贼,还是三贤宫的下属呢。” “哎,你们说女王与大将军要做什么,神明会不会有所反应呢?” “那就是大事件了,大事件。” 沸腾的议论中,大将军车驾游过大半洛京城,抵达被郁郁葱葱园林包裹的王庭。 王庭大门,身穿金甲手持金瓜、斧、戈、戟的羽林营军将列队相迎,乐师鸣钟击磬,一时王庭与幕府乐声相和,好一派主臣尊礼的和谐景象。 大将军下了十二匹纯白角马拉着的大车,由上百侍卫将校簇拥,施施然进了大门。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女王端坐龙椅,头戴凤冠珠帘遮面。 大将军身边带着二十侍卫,不免冠也不解剑,就这么大剌剌的进了大殿。被金甲武士拦住,才没有直接走到龙椅前。 “臣下见过王上……” 大将军拱手说:“王上既招臣下来,为何要遮住面目?臣下如何知道,坐在当面的真是王上?” 气氛异常凝重,大殿中上百金甲武士都握紧了武器,冷冷盯着大将军等人。大将军身边的侍卫也个个手按剑柄,脸上却满是跋扈和不屑。 珠帘分开,温润又带着稚脆的嗓音说:“大将军多虑了,这是接见大将军的王礼,孤自不会偏废。” 珠帘下是宜嗔宜喜,看似娇弱的丽容,让大将军直直的看了好一阵。直到珠帘再度合拢,才回过了神,躬身行了大礼。 “此番召大将军来王庭,是商议天下之乱。” 女王没给大将军赐座,语气也渐渐冷了下来:“去年三贤宫给孤传话,说天下自有贤神教平定,孤便等着他们。到此时已是一年半了,战乱越加剧烈。三贤宫绝了粮种器物还有晶石所出,洛京这边虽然储粮足够,却也坚持不了到明年此时,大将军有何良策呢?” 刚才强迫女王以面目示人,大将军算是赢了一场。 现在女王又变冷淡,问到天下战乱,自然是又开一场。 大将军倒不动气,他早知道来了王庭,女王必然以王室权威压他,否则便无所依凭了。 说到战乱,大将军就不在乎女王争这点场面,毕竟自己手握十万王军,这是足以稳定天下的力量。 “女王有何吩咐,臣下自然照办。” 大将军昂首道:“臣下领十万王军,兵峰所向无不披靡!” 十万王军说的可不是王军只有十万,这“十万”说的是王军里的正军,每个都有觉醒之力,从武器甲胄到乘骑一应皆备。若是算上每个正军的从卒,王军的真正规模已然超过百万。 “那为何大将军只让王军进占司州周边,对更远各州视而不见?” 女王的声调越来越低沉,已然不像是个没到双十年华的少女:“是坐视各州豪强拼斗,而后再作黄雀一并吃下?” 大将军楞了楞,下意识道:“臣下自然应对,但未得王上授天下招讨仪仗,并不敢擅自向天下各州发兵。” “你是不敢向各州发兵,却敢把周边各州刺史换作你家族人,甚至吞并豪强废除王官。” 女王嗤笑道:“真正不敢发兵的原因,是更远各州,还有贤神教那三贤割据吧?” 大将军脸颊骤然涨红,自然不是畏惧或者震惊,而是愤怒。 这小女子竟然如此大胆,仗着是女王就敢揭他用心还嘲笑他? 是什么让她产生了如此幻觉,以为天照国之主真的是她? “王上今日召我来,就是问罪的吗?” 大将军努力压住怒气,对自己说这怕不是女王用来压自己威风的招数。 “问罪是其一……” 女王淡淡的道:“其二是,孤要废除幕府,收回大将军的兵权。” 大殿里的空气顿时凝住,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片刻后,放浪的笑声直冲顶梁,大将军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问女王:“王上啊,戏言是有限度的,你再想想?” 女王不屑的嗤了声。 “原来如此……” 大将军摇着头说:“我来之前,有人劝我说王上说不定会不利于我。我还呵斥他们,说王上怎会如此……儿戏。现在看是我错了,我没料到王上就是这般儿戏。” 他深深叹气:“王上既然真是这么想,那就不配坐在这张龙椅上。我天照国千年来都是王室座而不问,幕府管领天下。是王上不尊国体,臣下就有义务匡正。” 顿了顿,又道:“看来该是把王位还给王室男子的时候了,至于你……刘嫣绮,你还是来做我董家媳吧。” 说完招手:“动手!该杀的全部杀光!” 他说话的时候,手下侍卫已经铿锵拔剑,眼中身上或者剑上华光流溢。 眼见华光爆绽,周围就要倒下大圈人,异变骤生。 光彩急速黯淡下来,奔涌在侍卫身上的力量莫名消失。 噗噗利刃入肉声不断,侍卫们看着金甲武士挥刀举矛劈开脖颈刺穿胸膛,极度惊骇之外,脸上眼里还有满满的茫然。 怎么回事? 大将军惊得拔剑四顾,口中断喝:“谁!?” 这是术法与血脉之力都被隔断了,只有拥有莫大威能之人,才可能做到此事。 甚至可能就是三贤宫的人,比如三夜圣女。 来不及追问了,金甲武士已经一拥而上。 催动不了术法更用不出血脉之力,感觉整个人被奇异之物剥去了一层,这种感觉坚实不可破,让大将军完全绝望。 最初他仗着身材高大孔武有力,挥剑劈倒了几个武士。不过无数兵器招呼过来,只靠凡力哪抵挡得住。即便穿了两层软甲,仍然是转眼就身被数十闯,血流如注。 “救命……” 不过转瞬之间,二十个侍卫就尽数倒下,大将军也变成了血人。 他一手捂住脖颈上的伤口,一边踉踉跄跄冲向殿门,此时也顾不得尊严,大喊救命。 利刃自背心直透胸口,让他骤然定住。 努力转身,看到羽林营校尉的面孔,大将军咽喉格格作响,却说不出话。 努力拔出长剑,校尉一脚踹倒大将军。后者颓然倒地,脖子上血水喷溅,染了校尉满身满脸。 校尉大口喘着粗气,直直盯着,直至大将军眼瞳散焦没了气息,脸上才浮起笑意。 长剑落下,咔嚓剁掉大将军的头颅。 校尉提起头颅,转身向王座跪下。 “禀报王上,逆贼已经伏诛!” 王座上女王语气平淡,却还是掩不住微微颤抖。 就听她说:“甚好,再去把殿外的逆贼杀光。” 待校尉退下,王座后转出黑袍女子。 “这样是不是太急躁了?” 黑袍女子叹气,“幕府可不是杀了个大将军就能消灭得了的。” 女王做了个深呼吸才道:“那就有多少杀多少,直到杀得没人再敢提幕府为止。” 黑袍女子摇头说:“我不会一直像这样帮你。” “也不需要……” 女王呵呵笑了:“想把幕府杀得鸡犬不留的人多的是,他们会帮我的。” 1121:巴婵的雾山攻略 “看,又一家就这么解决了,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雾山某座山谷里,白裙白冠角如白玉的巴婵淡淡笑着,对狐忍三姐妹的老大狐小荷说。 “圣、圣女慈悲……” 狐小荷还没从震撼中恢复过来,舌头打着结的说。 是没人受到身体上的伤害,可大家的魂儿都碎成渣渣落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啊! 这是在雾山马家寨的寨子中心,就在她和巴婵身边,数百男女老幼,包括马家的家主,都五体投地死死趴在地上, 显而易见,就是被巴婵的术法“无形黑夜”,也就是引力场给压着的。 神奇的是除了巴婵自己,狐小荷以及马家的黑夜女神祭司也在引力场的范围内,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感觉周身凉凉的,似乎有无形的水膜贴着身体微微荡漾。 “圣女快收了神通吧!” 马家的家主嘴啃地板模糊的叫着:“我们愿降……不,愿意改信黑夜女神,投效教会!” 不仅地上有人,天上也有人。 半空还飘着数十甲胄齐全手持刀斧的武士,他们在半空中挥臂蹬腿使劲挣扎,却像陷进了透明泥沼里,悬在上面无所依凭。 家主带头,其他人也赶紧跟着喊,等到天上的武士也齐声高喊,无形之力渐渐消失。压在地上的人慢慢能起身了,悬在天上的也缓缓落地。 这群人站起来喘了几口大气,接着又赶紧跪了下去,连声高喊圣女在上。 巴婵笑着说:“不要叫我圣女,我只是大人……教主的小小秘书。” 接着转头吩咐:“干活吧。” 狐小荷顿时清醒过来,赶紧应下,招呼远处的锦衣妹和黑衣人动手。 流程很简单,把马家的家主以及宿老家老之类的人,全家抓起来“请”回五星城“做客”。 而后的“改造”就更是有一整套模式,由入驻该地的黑夜教会主持进行。 家族的家产和田地宣布收为教会所有,但浮财会分给家族里的普通人户,田地也会按人头分下去耕种,只收三成田租,余粮还保价收购。 原本的家兵会裁汰老弱病残,分财分田。剩下的家兵里,那些有觉醒之力的以及有隐患的也送回千泉大山。余者一半作为民兵就地驻守,一半编入由巴婵亲领的“雾山军区独立团”,继续征讨其他家族或者聚落。 这个马家是巴婵在雾山解决的第四个家族,在马家寨子外的雾山独立团,已经有了四五百人马。 “你们太无耻了——!” 锦衣妹和黑衣人上前拘押人等,马家的家主宿老家老们是脸色灰败万念俱灰,却有个少年不甘心的挣扎呼喊。 “我们好心接纳了你们的黑夜女神,允许你们的祭司在寨子里设祭堂招纳教徒,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 少年应该是家主的儿子,远远朝着巴婵吐唾沫:“连我们这样的穷地方都要霸占,你们是无耻,你们的黑夜女神是贪婪!” 锦衣妹和黑衣人纷纷叱喝,将少年胳膊反拧要他跪下,还掏出破布准备堵嘴。 “别乱来……” 巴婵喝止了手下,直视少年说:“你说得没错啊,我们的神明是很贪婪,为了满足他的贪欲,我们也不得不无耻些了。” 锦衣妹和黑衣人都有些尴尬,狐小荷跟两个妹妹则是相视苦笑。不愧是大小姐,压根不在意亵渎神明。而且总感觉她说的神明,跟教会尊奉的黑夜女神不是一回事。 “神明他啊,总想着让这个世界的凡人都变成美玉,让他们散发出璀璨光彩。就像被云障遮住的黑夜里,那些熠熠生辉的星辰。” 巴婵的目光里既有超然的审视,又有感同身受的怜悯,看得少年脸颊渐渐泛红,最终转开了头不敢对视。 “另外雾山也已经不安全了……” 巴婵又说:“我们做的这些事情,也是在保护你们。若是我们不管雾山,过不了多久,战火烧到了这里,这里必然会生灵涂炭。” “当然你肯定觉得这还是无耻的谎言,所以我并不指望靠几句话就说服你。这个世界太大,还有太多真相,等你去了五星城就会渐渐明白。” 少年自然难以接受这种说辞:“就算你们是好心,为什么要拆掉我们雾山马家?马家虽然不如千泉大山的家族那么久远,也是有三百年传承的!” 他歇斯底里的喊道:“这样的事情绝不可接受!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可你们马家的大多数人都乐于接受呢。”巴婵悠悠的说。 得知了会分财分田,还有前几个家族的遭遇证明了这事是千真万确,周围的一般人户脸上都按捺不住喜色。如果不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家主宿老家老们,他们早就欢呼雀跃了。 少年窒了窒,咬牙道:“这些狼心狗肺的贱种……” “千泉大山五角一心!所有人都没有贵贱之分!” 狐小荷忍不住喝道:“你以为自己长着白角,是家主的儿子,就天生比别人高贵?就必须拥有别人没有的金银田地?必须让别人向你行礼?呸!” “照着你的说法,我们是黑夜女神的子民,我们不是更高贵么?把你看作贱种,夺你家产,你不该乖乖顺从,还敢怨恨我们?” 少年脸颊由红变紫,嘟囔了什么,却没了心气把话说清楚。 “记得这一天……” 巴婵温和的笑道:“等到以后你明白了一切,你会感谢这一天的。” “带走!” 狐小荷帅气的下令,让人把少年跟家主等一大群押了下去。 这些人会前往五星城,但除了脑子转不过弯非要对抗到底的,其他人都不会看作俘虏。 家主宿老家老们会视能力安排各类职务,少年应该会先进五星城的学校,如果资质不错,而且也有了觉悟,那么他就能进雪山进修。到了那时,他自然会明白现在的自己死死抱着穷乡僻壤和家族传承,会有多么可笑。 马家跟之前处置妥当的几家一样,都是一年多以前就与千泉大山有了来往,甚至允许黑夜女神教会设立祭堂入驻祭司的。有祭司搜集情报拉拢人心,巴婵做的就是直接走进寨子里,以自身的能力震慑马家族人,不动刀兵不伤一人,就将马家收入囊中。 对巴婵来说这自然算不得什么大功绩,加上前面几家,到现在也不过扩充了三五千人口。算算这个速度,她还有些不满意。 听说四丫因为军团没拿到寒山雾山任务,正天天找大人发牢骚呢,可不能让她有可乘之机。 “咱们什么时候是黑夜女神的子民了啊?” 旁边狐小莲还在跟姐姐嘀咕:“咱们是苦山人,只有千泉大山的人才是黑夜女神的子民。” “你那脑瓜不要那么死板好嘛……” 狐小荷教育妹妹:“只要入了教会信了黑夜女神,不就是女神的子民了?” 狐小兰笑话她:“从没见过大姐你向黑夜女神祈祷,这就叫信了女神吗?这样的话,我觉得如果有包子神的话,你都能做祭司了。” “你还说我呢?”狐小荷哪会被小妹驳倒:“现在谁不知道侍卫队里有个饺子神的大祭司?一顿能吃三个人的量!” 她压低了声音:“而且要说什么虔诚,我也从没见大小姐向女神祈祷,反倒是成天把大人挂在嘴上……” 两个妹妹忽然僵住,撇嘴眨眼的想提醒她,她却自顾自的说得高兴:“我看啊在大小姐的心里,教主大人才是真正的神明。” 身后轻哼,狐小荷也变作雕塑。 她艰辛的转头,使劲挤出笑脸说:“大、大……圣女,我……” 巴婵倒没看出生气,只是白了她一眼说:“你在雪山进修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琴院长不是讲过神明的事情吗?黑夜女神是神明,但祂不需要谁祈祷,只要我们是在为破开云障努力,是让黑夜回归,就是在信奉祂。至于大人……教主大人,他是不是真正的神明,你们啊也没资格评判。” 最好就只做我的神明。 大小姐是这么想的。 “有这闲工夫聊天,不赶紧去做准备?” 巴婵又道:“下一家就是桑家了,你们没问题吗?” 说到这个,三姐妹顿时蔫得低下了头。 桑家曾经是她们效力的主家,虽然早被卖到了千泉大山,但效力了好几年,待遇还算过得去,这样的经历让她们无法把桑家跟其他家族一视同仁。 “我知道这也是保护他们……” 狐小荷鼓起勇气说:“不过真要动手,总还是有些不忍心。” “我们得加快进度……” 巴婵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带着大队先去解决其他家族,你就代表你们三姐妹回桑家,去尽些心意。还有十多天就是除夕了,大人希望我们能在除夕团聚,所以别浪费时间,在除夕前至少把雾山安定下来。” 狐小荷欣喜的点头,这样她就能有操作的空间了。 天上忽然响起高亢鸟鸣,再掠下来团白影,轻盈如羽的落在巴婵肩头。 那是巴婵的绒凤,张嘴说到:“袋子鸟送信,雾山好多家族,联合,反抗……” 绒凤会人言,但不会太复杂的句子,所以都是短语。 众人讶然,雾山这些零碎小家族,竟然还有这样的胆量? “小莲小兰,你们带人去接应逃出来的祭司。” 巴婵哼道:“哪个家族伤害了祭司,他们就完了!” 皱起的柳眉舒展开,她又道:“这倒是省了时间,那就一网打尽吧。” 1122:五角星模式大功告成 “快除夕了呀……” 五星城军团堡里,干完活处于贤者状态的相骞锦伤怀悲秋:“来到这里一年多了,没干成什么大事。不过有今天这一件事,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助理说:“所以就算这时候你恢复了记忆,咱们可以回军团基地了,你也没有遗憾了对吧?什么贴身女仆萝莉军团长,都无所谓了。” 喂喂我可没这么说啊。 “有基地了那不是大好事?” 相骞锦很快镇定下来:“别忘了我们还在为解放五角星游击区而努力,黑夜军团的另一个名字叫……赤联先锋军二十五军团行星纵队五角星支队。我这个五角星的星委枢机,还没有解职吧?” “行吧……” 助理竟然没有再跟他杠了,它居然也如释重负。“我帮你整理好,你弄出来的这个……五角星模式,真的管用的话。等我们可以回归军团,说不定真能让赤联获得重生。” 宅了一年多,相骞锦就顾着搞这个五角星模式了。 从形式上看其实就是份文件,洋洋洒洒百万字,覆盖了根据地建设、干部队伍培养、民众生活生产、管理体制、经济制度、教育体系、军事建设等等各个方面,几乎就是本“如何在行星建设根据地”的工作手册。 这份文件基本都是在讲怎么做,很少有“为什么这么做”的理论阐述。但无处又不贯彻着若干理论原则,同时处处又有“根据实际情况应该做如下调整”之类的提示。 “你这个五角星模式,其实归纳起来也很简单。” 这份文件能成型还多靠助理帮忙,毕竟相骞锦哪有功夫码字,文件里的东西都是他的想法和实践,加上他跟助理的讨论,乃至他跟五角星人的讨论,所有与根据地建设有关的东西都传给了助理,由助理提炼整理,再交给他删改调整。 但是助理的理解也很粗浅,毕竟它是自诩于超然于银河人类之上的存在,对以行星人类为依托建设行星根据地这种事情有着天然的隔阂。 “一个是依托最广大的贫苦劳动大众,尤其是受压迫最重的那些人。你的论据是人是第一生产力,人越多潜在的生产力就越高,只是看怎么把人组织起来而已。” “这点我有不同看法啊,你在这里面没有对人的概念做准确定义。我虽然没了资料库,但还是记得人类不仅有银河人类和行星人类的区分,还有各种亚族群的区分。而且你在千泉大山的实践,是把绒凤之类的兽类都用上了,还让它们在什么联合人类社会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它们连人都不是诶。” “第二点是坚持公有,这个倒是没有偏离赤联的核心理念。赤联的根本原则就是银河属于全人类,现在银河乱成这样,也是因为人类背弃了这个原则。不过这又跟第一点关联上了,绒凤它们到底算不算人?赤联只是因为坚持这个原则,就被人类抛弃了。现在你说银河不仅属于全人类,还属于所有拥有智慧的生命,你这不是自寻死路,是原地挖坟啊。” “第三点就是这个……联合人类社会,你认为人类必须让其他智慧族群融合社会,分担一部分管理智能,形成以人类为主体,多种族甚至多基质的社会。所谓多基质,不仅是朊基为基础的生命,还包括灰素和灵因生命。也就是说,不仅兽类要融入人类社会,还有强智能甚至游灵体这些存在。你恐怕还不知道,在银河里还存在着三大灾难,就是失控的朊基、灰素和灵因生命。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吞噬人类、粉碎一切生命甚至消灭熵减,你还要把这三个脱离了三基融合稳定结构的单质生命融入人类?” 说到最后,助理不屑的道:“你还不如就指望低级些的智能承担人类社会的管理,或者由我们这样的星灵来干这些活。” “至于第四点实事求是,第五点因地制宜,第六点认清敌我分清主要次要矛盾,这倒是需要坚持的原则,只是得看能不能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第七点我不太理解,什么叫……军队与民众不可分割,民众与赤联不可分割,赤联又与银河不可分割?” 一大篇说下来,听得出助理是满腹疑惑。 相骞锦也没功夫马上和全部解答它的疑惑,只是针对一点展开。 “我们就说说联合人类社会吧……” “你的意思是把只具备人类部分属性,比如智慧的生命吸纳进人类社会,存在着太多问题和危害,也无助于解决人类社会的组织管理问题。所以你觉得引入单纯的智能甚至你们星灵,就能解决问题,其他种族和类属的生命,应该与人类隔离。要么成为人类的附庸族群,要么就在银河的角落里自生自灭,总之别想跟人类平起平坐,甚至还在人类社会里扮演重要角色。” “我觉得这个问题需要换个角度思考……比如把人类社会当做一具肌体,你比我更熟悉银河人类的进化史,知道人类是怎么一步步进化到适应银河的。在这个过程里,人类获得了朊基、灰素和灵因,它们分布在人类身体里,其实是无数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只是被人类的意志进行了整合。把这三基比作其他类型的生命,对人类而言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说到这相骞锦心念澎湃,这是他的真实思考。“赤联为什么失败,我认为问题就在这里。人类虽然完成了个体上的生物进化,群体上的社会进化却没有完成,所以并不适应银河。个体进化的时候我们吸收适应银河环境的元素,不介意自身的变化到底还算不算人类。但对群体而言,我们却排斥可以让人类整个团结一体生活在银河的元素,并且把会改变人类群体的元素看做洪水猛兽,失败不就是必然的了吗?” 助理似乎被震撼到了,久久没有回应。 “这就是你一年多来的思考吗?感觉很有道理,但我实在不明白,支持你做这种思考的认知是怎么来的。” 最终助理还是在抗拒这种几乎粉碎它三观的说法:“不过这样的说法似乎又跟某些即便是赤联也坚决反对的理论有些接近了,比如……我还记得共生派,他们就完全不介意自己的生理变化,甚至乐于把自己变成虫子之类的生命,还把这种变化说成是适应银河的必须方向。” 相骞锦知道这个:“结果他们变成了虫子,从思维模式到生存需求都完全一样的虫子,只是多了些智慧,所以他们成了朊基灾害。” “但我提到的联合人类并不是这样,不是让个体改变自己生理和心理去进行融合,而是各自保持各自的生理心理特征,只是通过智慧和沟通,寻找可以相互共生的关系。就像绒凤,它们即便会说人话也有了人性,但它们不会改变自己是鸟的本质,生活上也跟人类完全不同。” 助理叹气:“总感觉你这个联合人类社会太混乱了,如果是想克服人类组织天生具有的弊病,其实用强智能和我们星灵就行了。” 说到这个,相骞锦就又有讥讽它的机会了:“你不会觉得强智能或者星灵会跟绒凤不一样,可以做到绝对公平公正吧?” “怎么不会?”助理果然坚持:“我们星灵就是绝对公平公正的!” 相骞锦嗤笑:“真的要融入人类社会,就要懂得人性。一旦懂得人性,又有自己的欲求,那就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连机器智能都做不到。因为对它来说,某个任务如果有了最优解,那它肯定会选择最优解。这不仅是人性,也是生命甚至物理化学都会共同遵循的原则。” “至于你们星灵,你怎么知道选择做公务助理,选择做我的公务助理,就没有一点个人的私欲呢?说不定你就是看中当时的我英俊帅气本事高,才有了这个想法,然后设法跟同类竞争才争取到这个机会呢?” 助理不服:“分明是我看你有潜质值得培养,而且哪需要竞争,只是看我们之间的维弦匹配度有多高就行了!为了提高这个匹配度,我还做过不少特训……” 说到这才意识到这也不是什么公平公正,助理怒了:“哇你这个新意志怎么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什么英俊帅气有本事,别忘了我选中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鬼!对了现在你还是个小鬼!” 辩论输了就生气不理人了,助理这家伙的人性还真是令人怀念啊。 既然有人性,相骞锦也就不担心这家伙还要坚持原则,在觉得他路越走越邪的时候给他的脑子放个电把他电成傻子。 至于不理解的地方,在实践中慢慢理解吧。他整理出的这个五角星模式也不是事无巨细的说明书,还有太多模糊和空白,也需要在实践里不断调整。 那么等过了除夕,就好好干活,照本宣科解决五角星,早点看到黑夜。 “咦?巴婵准备跟雾山联军打一场?” 翻开书信,相骞锦才看到从雾山传来的消息。 “她是想着早早收拾好雾山,然后回来过除夕吧。” 相骞锦淡淡笑道:“那就好好看看,看她只是用上在我这学的十分之一,就能做到什么程度。” 1124:第九准尉的沙海行动 这个世界的除夕很奇怪,是照另一套历法来算的,在天照十一代十二年到来之后的二十天后才算。再到下一年的话,甚至会迟到一个多月后。 千年前天照国立国时已经废除了这套历法,但就像流传在千泉大山里的各种传说,乃至到处都有的黑夜女神石像,就这么传承到了现在。包括邻近的寒山雾山,大家都当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沙人同样记得这套历法,比如第九小刀,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一年的除夕,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印象太深刻,他甚至开始思索为什么会有这套看似多余的历法,以及大家为什么看重除夕这一天等等问题。 思索没有结果,他也只是宣泄一下满溢的喜悦。 半个月前他在配对会上找到了绒凤搭档! 加上短训班的学员,四五百人竞争不到一百只绒凤,而且只有三十多只绒凤选择了搭档,他竟然就是其中之一。连贺十八都没有,当时看他的目光就像烧红的烙铁。 有了绒凤搭档仅仅是开始,没有适合自身力量的神兽,绒凤也发挥不了作用。所以第九小刀的喜悦里只有一部分属于绒凤,另外大部分则是在除夕那场丰盛的宴会后,“教主大人”单独召见他,对他说出的一句话。 “想重新回到沙海吗?” 第九小刀差点五体投地了,他是天天想夜夜想。 但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回到沙海固然好,但就此离开教会那可不好了。何况他刚刚跟绒凤配对,还在想到底是答应狐小荷的邀约去侍卫队,还是去军团。总之不管去哪,他应该为教会服务。哪怕服务一辈子,都是他应该的。 “黑夜女神的光辉也照耀着沙海……” 看出了他的犹豫,教主大人说:“所以你并不需要做什么选择,这是教会给你的任务。” 居然可以两全其美,第九小刀激动得流泪了。 除夕那一夜,他难以入睡。 第二天他接到了调令,在雪山进修一年多,已经能读会写,加上搭档绒小刀的帮助,成了文化人的他一眼就看清了调令。 调入军团侦搜大队,前往高泉城向军团长报道。 向军团长报道…… 第九小刀的激动和喜悦顿时凝结成冰,如果说教主是神明的话,军团长就是魔王。 在雪山里经常见到军团长,那个黑角姑娘看上去个子小小可能不比他高多少,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不过任何眼里含着一丝“小姑娘”的家伙,最终都受到了惩罚。军团长会用摔跤掰手腕之类的手段,让那些看轻她的人饱尝被魔王之力碾压的痛苦。 仅仅只是看到那些家伙在军团长手里像纸片一样飘舞,第九小刀就领受到了世间最大的恐怖。 硬着头皮与琴院长、各位导师和同学们道别,第九小刀坐上了从雪山到高泉城的班车。 四匹驴驼拉着宽大车厢,自雪山一路向北,先后经过农庄、五星城、北关堡,顺着北道,也就是中央大道向高泉城飞奔。每过一个站点就会替换驴驼和车夫,上百里路竟然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跑完了。 这可是在山地和密林里啊。 沿途风景第九小刀也是第一次见到,跟去年夏天他上雪山的时候有了很大变化。 农庄扩大了好几倍,雪山之下的密林几乎全被铲平了,开垦成种植者各色作物的良田。田地一望无际,又被纵横水渠分割,带着巨大叶片的风车缓缓转动,看得第九小刀心绪翻滚。这么多田地能出产多少粮食啊,就算是当初的金花雪梅帮全部搬到这里来住,也不愁没粮食吃吧。 农庄前面就是五星城,此时的五星城已经完成了一环的建造,正在开拓二环。在第九小刀眼里,就是无数粗壮竹架包裹住了五星城,竹架之中的环形城市规整的分作若干区域,铺开一片片各有特色的建筑。 至于五星城之上的军团堡,现在也搭起了竹架,终于要开始翻修了。 在雪山上能够俯瞰五星城全景,但那时候离得太远,只有大概印象。此时来到城下,才感受到这座城市有多大有多漂亮。那是种并不压迫心灵的震撼,就是觉得一切井井有条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却又真切的置身其中。 “沙人传说的地底废墟也没这么大吧?” 没什么见识的第九小刀这么感叹,若是见到了益州州城乃至天照国的王都洛京,他应该还会被震撼到。不过那时候的震撼是完全不同,那些城市再大再美,也完全不如“自己的城市”更亲切。 顺着宽阔的石板路向北,过了北关堡。现在的北关堡还没怎么用心建设,充其量就是个类似高泉城但要朴素得多的军寨。这里是军团总部所在地,不过军团长已经带着军团部去了高泉城,自然是要向北发展了。 想到自己可能是去军团作跨越沙海的向导,第九小刀的心又飞了起来,喝了大半壶雪山冰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道左右的密林飞速倒退,第九小刀的心却在向前飞驰,他开始考虑该怎么完成任务。 必须找到金花…… 虽然自己所属的砾龙已经不在了,金花并不认识自己,不过同一个帮会的砾龙,还是能从自己身上和血脉里感应到某种关联。 等第九小刀到了高泉城,被卫兵引进军团长办公室,他还停下思索。 然后他被脆亮呵斥惊醒:“哟呵,居然俯视我,你小子以为自己长得很高吗?” 看上去就是个邻家小姐姐的军团长立在他身前,背着手很不高兴的仰望他。 沙人早熟,十二三岁就算成年了。不过他这一年多的确长得太快,已经比军团长高半个头了。应该是在雪山吃得好睡得好,每天也在适当锻炼而不是在沙海之下生活。 “报、报告军团长!” 第九小刀吓得赶紧挺胸昂首目光投到天花板:“雪山学员第九小刀报道!” 军团长继续呵斥:“又拿下巴对着我,在雪山不知道尊敬师长?” 第九小刀很为难,要跟军团长对视就得低头,不对视就是这个样子啊。 那么……蹲下去或者跪下去? 想了想,或许在军团里规矩不一样,第九小刀顿时软了膝盖,然后整个人向下缩。 然后他被一拳头砸在肚子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他知道军团长完全没用劲,但凡用出了一两分力气,他都得变成空中非人。 “前些天我在配对大会上跟你们说过。” 军团长背着手说:“黑夜军团的战士个个顶天立地,只会站着死不会跪着生,看来你根本没听进去呀。” 然后另一个脆声说:“这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太苛刻了。” 军团长哼道:“他是孩子我就是老太婆么?我也没比他大几岁。” 第九小刀赶紧站起来,这下他倒是知道站得直直的,目光就停在军团长的头上。 然后他看到军团长的头上蹲着只绒凤,正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他,刚才说话的也是这只绒凤。 这只绒凤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没跟你说话,人类。” 绒凤当然是跟绒凤说话,第九小刀的绒凤搭档被军团长吓得还在半空打转,这时候才落到他肩上。 这只绒凤说:“绒小刀……真是没创意,好吧,绒小刀,你将成为第一只走出千泉大山的绒凤,你的任务光荣而艰巨。” 不愧是军团长的绒凤,说话完全像个人类,比只会短语的绒凤强多了,必然是绒凤里的长老,甚至说不定是绒小刀的祖辈。 “喂喂……” 军团长不满了:“咱们到底谁是军团长啊?应该是我交代任务吧?” “你找人类交代就行了。”绒凤搭档说:“这孩子担子太重,我完全不放心啊。” “你这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啊。” 军团长嘴上这么说,还是任由绒凤对绒凤,把第九小刀叫到了一边交代。 “寻找金花?” 听清自己的任务,第九小刀喜出望外,这不是就是自己的计划吗? 军团长摆手说:“先别高兴,找到金花只是开始,你的真正任务是重建金花帮。” 第九小刀的表情僵住,重建金花帮?让教会里的沙人重新回到沙海生活? “看那里……” 军团长指着窗外,这里是高泉城石堡最高处,在天地交界之处,能看到隐约的砾龙骸骨,那就是望海城。大部分沙人还住在那里,第九小刀虽然没去过,但他知道那里的沙人被照顾得很好。 “那里的沙人总数没什么变化,其实在这一年多里,已经有上百人重新逃回了沙海,同时又有上百人逃出沙海来到这里。” “沙海是拦在千泉大山前的天堑,教会要夺回黑夜,就必须变天堑为坦途。” 军团长语气很严肃,沙人少年顿时感觉到娇小身躯里蕴藏着的不止是魔王般的力量。 “以你为例,也看得出沙人并不是离了沙海和砾龙就没办法活。不过你这样的人在沙人里只是少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部分沙人还是习惯在沙海之下跟砾龙相伴。” “所以大人……我是说教主,他的意思是。重建金花帮,以金花帮为核心稳定我们眼前这片沙海。然后愿意到地面生活的我们接纳,不愿意的我们也可以帮着改善他们在沙海下面的生活待遇,比如用各类物资换晶石矿。” 军团长看住他,捏着下巴不确定的说:“这事很大,连开头的重建金花帮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但你总该能趟出一条路来,你有信心吗?” 第九小刀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管可能又要被军团长揍的危险,下巴翘到了天上大声说:“有信心!” 军团长却没揍他,抱着胳膊唔了声,又问:“在雪山进修了一年多,沙人的血脉之力也激发出来了,还有了绒凤的青睐,让事情能有些变化应该是可以的。不过我还得问你一句,在这事里你会把自己当作什么人呢?” 转开脸,军团长翻着手打量自己的指甲,看起来刚刚精心修剪过,这可很少见。 她淡淡的说:“你想清楚了再说啊,如果想自己统领这个金花帮会,我们也是支持的。” 第九小刀啪嗒行礼,语气异常坚定:“我首先是五角星人,然后才是沙人!我想找回黑夜!愿意为找回黑夜奉献终生!” 在雪山进修的一年多里,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透彻。在雪山别说人了,连绒凤之类的神兽都是平等相待的。 而且他自己也有远大理想,他还想冲破云层去看星空呢,怎么愿意跟躲在沙海之下的同族混在一起。 “很好……” 军团长点点头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沙海行动的执行者,直接向我报告。你可以去望海城挑选沙人做帮手,军团侦搜大队也会组织力量支持你。” 拍拍第九小刀的肩,还得她垫起脚跟。 把一副刺绣肩章交给他,军团长说:“好好干,第九准尉。” 1123:巴婵的大惊喜 雾山深处,山麓下的谷地里,烟尘翻滚禽鸟遮天,正是两军交战正酣时。 一方是雾山诸家族,他们人马众多,自山麓和密林两侧冲出,已成三面夹击之势。足足上万人加同等数目的鸟兽,看似完全控制了战场。 另一方人数不到两千,服色和武器齐整。从场面上看落于下风,却还稳稳维持着阵型,并不显慌乱。 双方刀剑相撞弓矢交错,还混杂着喧嚣的骂声。听口音人少一方大多数竟然也是雾山人,围住他们的雾山人自然大骂叛徒无耻。 “跟着黑夜女神过好日子!” “圣女万岁!” “奴户也能吃饱穿暖还会分田!” 人少一方斗志昂扬,反倒冲得人多一方如拍上沙滩的浪涛,一波波破碎。这些人看似数量多,却是由无数大小队伍凑起来的,如此相持下去,情况并不乐观。 不过他们的战斗仅仅只是背景,山麓下另一场战斗就如暴风中的风眼,看似波澜不惊,却随时主宰着整场战斗的走向。 这里的战斗发生在草地、密林甚至天空。白的黑的大鸟在天上打斗,密林中不同色彩的鳞片飞掠交击,草地里野龙鸟跟仿佛大象与犀牛混合体的巨兽冲撞。 不过这里的战斗并不激烈,不管是进攻方还是防守方都非常谨慎,绝不用上全力。战斗的旋涡之外,还有黑白大鸟缓缓盘旋,监视着对方的动静。也不知是等着对方加入战斗,还是在等地面上更大的战团有什么变化。 变化终于发生了,而且是在雾山诸族那一边。混乱的战场中,一面杂色旗帜悄然落下,换上了黑底金星的大旗,那是黑夜军团的战旗。 “果然啊,传闻没有错……” 那面战旗之下,雾山桑家的家主苦笑着说:“千泉大山的力量远远超越了我们,让圣女过来收纳我们,已经是很有诚意了。换成真正的军团过来,我看雾山联军坚持不到半个小时。” 家主旁边正是狐小荷,虽然确信结果会如此,但到军团战旗高举时,她始终悬着的心才放下。 “家主大人做了正确的选择……” 狐小荷说:“对桑家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之前向巴婵争取到了说服桑家的机会,她其实没多大把握。不过曾经的家主提出了“在战场上看看再说”的要求,她反倒有了绝对的信心。 她知道家主想亲眼看到千泉大山的实力,当然黑夜军团现在是看不到的,真要看到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倒戈了。但是作为黑夜军团的延伸,由雾山本地人组成的“雾山独立团”,多多少少能提供一些参考。 虫壳盾甲、麻丝软甲、脚蹬强弩等等胜过州军的武器全员标配,跟情报里所知的军团士兵毫无差别。虽然没有射神火箭,不过弩箭的强劲令人咋舌,雾山诸族联军里的精锐穿着两层铁甲都挡不住。 指挥这些士兵的军官应该来自黑夜军团,数量不多,没一个逞强冲出来单打独斗,精力全用来掌握部下,所以才让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能稳稳顶住近万联军的围攻。 当然队伍里不时射出的长矛更为可怕,这就是黑夜军团的知名武器,弩炮。去年暗中观察黑夜军团跟沙贼的战斗,就是这玩意让不是觉醒者的凡人也能发挥出力量,杀伤不少异常巨大和恐怖的砾龙。 武力已经这么厉害,再加上探子在五星城所见所闻,桑家的家主暗暗长叹,大势果然无法阻挡。 “希望这也是对雾山而言,最好的结果。” 家主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周围。 此时紧挨着桑家的队伍也一支支放下家旗,举起了黑夜军团的战旗。 做出选择的不止是他桑家,很多家族也希望站在正确的一方。这些家族甚至比桑家还小,家族成员就四五百人,能上阵搏杀的也就一两百人,在战场上不做出最终决定,那命运就无法再由自己决定了。 “咦……我可没有……” 狐小荷讶异的挠角,她可没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 “你来找我之前,我们就有这样的准备了。” 桑家的家主笑着说:“这么混乱的战场,就靠我们桑家一家自作主张,那不是找死吗?只能拉到更多家族一起干,这样才安全。” 终究是老狐狸啊,想想家主的种种决定,狐小荷暗暗赞叹。 不过再狡猾,不还得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狐小荷带着点戏谑的问:“那家主大人觉得家族被拆散也无所谓了吗?” 桑家的家主摊手说:“拆散了好啊,我们桑家就这么千把人,在现在这种乱世里就靠自己抱团怎么活得下去。还不如把家族的命运交给更强大的人,是神明的话不是更好么?” “我说过的话绝对有效!” 狐小荷赶紧安慰:“只要是主动投效的,教主大人肯定会网开一面,甚至说不定会重用桑家呢。就是……家主大人应该是不能继续统领桑家了,必须到五星城去。但绝对不是坏事的,大家都在那呢。” 听出她的安慰,桑家家主笑着反而安慰她:“别担心,我能交卸家族的责任,只会觉得轻松。至于去五星城嘛,我倒是想看看在你嘴里跟神明没什么差别的教主大人,会怎么用我了。听说在那里有不少老骨头还在干活,管着很多事,或许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有点用处。” 果然还是老狐狸啊,管个家族一千多人能有啥出息,不如追逐更大的目标。 狐小荷更佩服曾经的家主了。 以桑家为中心,像墨点落进水池里,墨团急速扩散。片刻间就有数十面旗帜换成了黑夜军团的战旗,围攻雾山独立团的上万联军转瞬就没了接近一半。 这些战场换旗的士兵也没反过来打联军,只是默默后撤。后撤又在牵引着剩下联军,那些联军虽然没有换旗,却也跟着他们退出了战场。 没多久联军就不再是围攻的态势,就剩跟对手差不多的数量,还在正面对峙。然而也只是对峙,这些家族的战士们惊惧乃至恐慌的前后观望,以为自己会被围起来。 “可以了吗?” “到此为止吧……” “不要继续打了,毫无意义。” 大战场之外的小战场,天上与地下的雾山首领们传递着这样的话语,战斗也渐渐停下。 白隼落地,白裙金甲的巴婵飘下,雾山的强者们纷纷跪伏在地,口称圣女。 巴婵很没好气的训斥:“你们也知道没有意义,但还是要打,这又是何苦呢?” “很多人不相信打不过黑夜军团,没想到连自己的奴户都打不过。” “守卫家族的责任没人愿意轻易放下,至少得努力试试。” “不流血就无法认清现实。” “还是圣女慈悲,愿意给我们机会,还克制着不让我们雾山流更多血。” 强者们倒是有充分理由,不过他们对不上巴婵的逻辑。 “你们说得没错,有些事情的确必须流血才能解决。” 巴婵冷哼道:“问题是为什么你们不想着只流自己的血,非要这么多人替你们流血呢?” 众人苦笑,刚才的战斗也看出来了,他们是想流血都没得机会。 这位黑夜女神教会的圣女,能将天地颠倒! 当然大家各有能力,只要努力想办法总能有伤到她的机会。可没想到刚才的战斗里她并没有战斗,她的每次出手都是救人。 “行了,反正以后你们也不会待在现在的位置上了,跟我回五星城去好好接受教育。” 巴婵帅气的挥手:“雾山这里,就全归黑夜了。” 众人齐声应道:“黑夜将临!” 巴婵抽抽嘴角,你们这帮狐狸,事先就演练过了吧? 总之赶在离除夕不到十天的时候,雾山老老实实全境投降。算上这场虎头蛇尾的决战,再加上零零散散的冲突,死了不到五百人。 留下政务厅的官员,以及来暂时兼管雾山独立团的铁勇,巴婵带着所有家主和强者回到了五星城。其中还包括狐忍三姐妹的师傅,也就是雾山忍巢的巢主。和其他人一样,他也对自己的未来满怀忐忑,又有丝期待。 “啊?” 巴婵刚回来就收到了一份大惊喜,她不必转战寒山了。 因为寒山已经全体投诚,那边的家主和强者们比雾山人还抢先一步来了五星城。 “不想让你太辛苦……” 军团堡,相骞锦的书房里,他笑着对巴婵说:“好吧,其实是身边没人不习惯,索性帮你把寒山解决了。” 这是真心话,不过只有半截,剩下半截是……“我可不想让你玩得心花,不想再待在我身边。” 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大人这话就像在盘自己的心,让巴婵笑得眼睛眯成了弯月。 “我还是得有假期的。” 圣女之心终究不再纯粹,跟相骞锦讲起了条件:“每个月得派我一次外出公干。” 见大人应下了,巴婵也就心满意足了,立到他身边,回归贴身秘书的本职。 她还是有些好奇:“寒山是怎么拿下的呢?之前不是说寒山比雾山还要顽固些,所以才先解决雾山的吗?” 当然是亲力亲为了。 相骞锦自然不会说他花了几天功夫,把寒山每家都跑了一遍,到最后白隼都在抱怨连续加班没加班费的事情了。 以黑夜女神教教主之身降贵纡尊,亲口向家主陈述利害,再恰到好处的施展点能力,又把美好前景好好描述一番。相骞锦在寒山这一天,活脱脱就是在干推销员的活。 还好有一年多的情报积累和人员渗透,加上千泉大山自身种田种出来的实力,以及自己现身亲口劝诱,还没哪个家主敢不马上打包上路的。至于寒山忍巢的巢主之类强者,早就乖乖的遵照吩咐做各种安排。 “来看看……” 相骞锦揽着巴婵,让她看桌上的地图。 这是张新地图,千泉大山有了寒山雾山两山,就像多了一对翅膀。虚虚兜住益州西南。与益州腹地之间,就只有一片沙海了。 “寒山有三万七千人,雾山有四万四千人,这下子我们的人口又翻了一倍。” 相骞锦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谋划:“千泉大山也设个独立团的话,三个独立团用来守备,军团就能转到外线作战了。” 手指落到沙海上:“当然,得先打通这条路线。” 1124:第九准尉的沙海行动 这个世界的除夕很奇怪,是照另一套历法来算的,在天照十一代十二年到来之后的二十天后才算。再到下一年的话,甚至会迟到一个多月后。 千年前天照国立国时已经废除了这套历法,但就像流传在千泉大山里的各种传说,乃至到处都有的黑夜女神石像,就这么传承到了现在。包括邻近的寒山雾山,大家都当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沙人同样记得这套历法,比如第九小刀,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一年的除夕,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印象太深刻,他甚至开始思索为什么会有这套看似多余的历法,以及大家为什么看重除夕这一天等等问题。 思索没有结果,他也只是宣泄一下满溢的喜悦。 半个月前他在配对会上找到了绒凤搭档! 加上短训班的学员,四五百人竞争不到一百只绒凤,而且只有三十多只绒凤选择了搭档,他竟然就是其中之一。连贺十八都没有,当时看他的目光就像烧红的烙铁。 有了绒凤搭档仅仅是开始,没有适合自身力量的神兽,绒凤也发挥不了作用。所以第九小刀的喜悦里只有一部分属于绒凤,另外大部分则是在除夕那场丰盛的宴会后,“教主大人”单独召见他,对他说出的一句话。 “想重新回到沙海吗?” 第九小刀差点五体投地了,他是天天想夜夜想。 但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回到沙海固然好,但就此离开教会那可不好了。何况他刚刚跟绒凤配对,还在想到底是答应狐小荷的邀约去侍卫队,还是去军团。总之不管去哪,他应该为教会服务。哪怕服务一辈子,都是他应该的。 “黑夜女神的光辉也照耀着沙海……” 看出了他的犹豫,教主大人说:“所以你并不需要做什么选择,这是教会给你的任务。” 居然可以两全其美,第九小刀激动得流泪了。 除夕那一夜,他难以入睡。 第二天他接到了调令,在雪山进修一年多,已经能读会写,加上搭档绒小刀的帮助,成了文化人的他一眼就看清了调令。 调入军团侦搜大队,前往高泉城向军团长报道。 向军团长报道…… 第九小刀的激动和喜悦顿时凝结成冰,如果说教主是神明的话,军团长就是魔王。 在雪山里经常见到军团长,那个黑角姑娘看上去个子小小可能不比他高多少,年纪也大不了多少,不过任何眼里含着一丝“小姑娘”的家伙,最终都受到了惩罚。军团长会用摔跤掰手腕之类的手段,让那些看轻她的人饱尝被魔王之力碾压的痛苦。 仅仅只是看到那些家伙在军团长手里像纸片一样飘舞,第九小刀就领受到了世间最大的恐怖。 硬着头皮与琴院长、各位导师和同学们道别,第九小刀坐上了从雪山到高泉城的班车。 四匹驴驼拉着宽大车厢,自雪山一路向北,先后经过农庄、五星城、北关堡,顺着北道,也就是中央大道向高泉城飞奔。每过一个站点就会替换驴驼和车夫,上百里路竟然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跑完了。 这可是在山地和密林里啊。 沿途风景第九小刀也是第一次见到,跟去年夏天他上雪山的时候有了很大变化。 农庄扩大了好几倍,雪山之下的密林几乎全被铲平了,开垦成种植者各色作物的良田。田地一望无际,又被纵横水渠分割,带着巨大叶片的风车缓缓转动,看得第九小刀心绪翻滚。这么多田地能出产多少粮食啊,就算是当初的金花雪梅帮全部搬到这里来住,也不愁没粮食吃吧。 农庄前面就是五星城,此时的五星城已经完成了一环的建造,正在开拓二环。在第九小刀眼里,就是无数粗壮竹架包裹住了五星城,竹架之中的环形城市规整的分作若干区域,铺开一片片各有特色的建筑。 至于五星城之上的军团堡,现在也搭起了竹架,终于要开始翻修了。 在雪山上能够俯瞰五星城全景,但那时候离得太远,只有大概印象。此时来到城下,才感受到这座城市有多大有多漂亮。那是种并不压迫心灵的震撼,就是觉得一切井井有条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却又真切的置身其中。 “沙人传说的地底废墟也没这么大吧?” 没什么见识的第九小刀这么感叹,若是见到了益州州城乃至天照国的王都洛京,他应该还会被震撼到。不过那时候的震撼是完全不同,那些城市再大再美,也完全不如“自己的城市”更亲切。 顺着宽阔的石板路向北,过了北关堡。现在的北关堡还没怎么用心建设,充其量就是个类似高泉城但要朴素得多的军寨。这里是军团总部所在地,不过军团长已经带着军团部去了高泉城,自然是要向北发展了。 想到自己可能是去军团作跨越沙海的向导,第九小刀的心又飞了起来,喝了大半壶雪山冰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道左右的密林飞速倒退,第九小刀的心却在向前飞驰,他开始考虑该怎么完成任务。 必须找到金花…… 虽然自己所属的砾龙已经不在了,金花并不认识自己,不过同一个帮会的砾龙,还是能从自己身上和血脉里感应到某种关联。 等第九小刀到了高泉城,被卫兵引进军团长办公室,他还停下思索。 然后他被脆亮呵斥惊醒:“哟呵,居然俯视我,你小子以为自己长得很高吗?” 看上去就是个邻家小姐姐的军团长立在他身前,背着手很不高兴的仰望他。 沙人早熟,十二三岁就算成年了。不过他这一年多的确长得太快,已经比军团长高半个头了。应该是在雪山吃得好睡得好,每天也在适当锻炼而不是在沙海之下生活。 “报、报告军团长!” 第九小刀吓得赶紧挺胸昂首目光投到天花板:“雪山学员第九小刀报道!” 军团长继续呵斥:“又拿下巴对着我,在雪山不知道尊敬师长?” 第九小刀很为难,要跟军团长对视就得低头,不对视就是这个样子啊。 那么……蹲下去或者跪下去? 想了想,或许在军团里规矩不一样,第九小刀顿时软了膝盖,然后整个人向下缩。 然后他被一拳头砸在肚子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倒在地上打起了滚。 他知道军团长完全没用劲,但凡用出了一两分力气,他都得变成空中非人。 “前些天我在配对大会上跟你们说过。” 军团长背着手说:“黑夜军团的战士个个顶天立地,只会站着死不会跪着生,看来你根本没听进去呀。” 然后另一个脆声说:“这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太苛刻了。” 军团长哼道:“他是孩子我就是老太婆么?我也没比他大几岁。” 第九小刀赶紧站起来,这下他倒是知道站得直直的,目光就停在军团长的头上。 然后他看到军团长的头上蹲着只绒凤,正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他,刚才说话的也是这只绒凤。 这只绒凤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没跟你说话,人类。” 绒凤当然是跟绒凤说话,第九小刀的绒凤搭档被军团长吓得还在半空打转,这时候才落到他肩上。 这只绒凤说:“绒小刀……真是没创意,好吧,绒小刀,你将成为第一只走出千泉大山的绒凤,你的任务光荣而艰巨。” 不愧是军团长的绒凤,说话完全像个人类,比只会短语的绒凤强多了,必然是绒凤里的长老,甚至说不定是绒小刀的祖辈。 “喂喂……” 军团长不满了:“咱们到底谁是军团长啊?应该是我交代任务吧?” “你找人类交代就行了。”绒凤搭档说:“这孩子担子太重,我完全不放心啊。” “你这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啊。” 军团长嘴上这么说,还是任由绒凤对绒凤,把第九小刀叫到了一边交代。 “寻找金花?” 听清自己的任务,第九小刀喜出望外,这不是就是自己的计划吗? 军团长摆手说:“先别高兴,找到金花只是开始,你的真正任务是重建金花帮。” 第九小刀的表情僵住,重建金花帮?让教会里的沙人重新回到沙海生活? “看那里……” 军团长指着窗外,这里是高泉城石堡最高处,在天地交界之处,能看到隐约的砾龙骸骨,那就是望海城。大部分沙人还住在那里,第九小刀虽然没去过,但他知道那里的沙人被照顾得很好。 “那里的沙人总数没什么变化,其实在这一年多里,已经有上百人重新逃回了沙海,同时又有上百人逃出沙海来到这里。” “沙海是拦在千泉大山前的天堑,教会要夺回黑夜,就必须变天堑为坦途。” 军团长语气很严肃,沙人少年顿时感觉到娇小身躯里蕴藏着的不止是魔王般的力量。 “以你为例,也看得出沙人并不是离了沙海和砾龙就没办法活。不过你这样的人在沙人里只是少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部分沙人还是习惯在沙海之下跟砾龙相伴。” “所以大人……我是说教主,他的意思是。重建金花帮,以金花帮为核心稳定我们眼前这片沙海。然后愿意到地面生活的我们接纳,不愿意的我们也可以帮着改善他们在沙海下面的生活待遇,比如用各类物资换晶石矿。” 军团长看住他,捏着下巴不确定的说:“这事很大,连开头的重建金花帮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但你总该能趟出一条路来,你有信心吗?” 第九小刀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也不管可能又要被军团长揍的危险,下巴翘到了天上大声说:“有信心!” 军团长却没揍他,抱着胳膊唔了声,又问:“在雪山进修了一年多,沙人的血脉之力也激发出来了,还有了绒凤的青睐,让事情能有些变化应该是可以的。不过我还得问你一句,在这事里你会把自己当作什么人呢?” 转开脸,军团长翻着手打量自己的指甲,看起来刚刚精心修剪过,这可很少见。 她淡淡的说:“你想清楚了再说啊,如果想自己统领这个金花帮会,我们也是支持的。” 第九小刀啪嗒行礼,语气异常坚定:“我首先是五角星人,然后才是沙人!我想找回黑夜!愿意为找回黑夜奉献终生!” 在雪山进修的一年多里,这个道理他明白得很透彻。在雪山别说人了,连绒凤之类的神兽都是平等相待的。 而且他自己也有远大理想,他还想冲破云层去看星空呢,怎么愿意跟躲在沙海之下的同族混在一起。 “很好……” 军团长点点头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沙海行动的执行者,直接向我报告。你可以去望海城挑选沙人做帮手,军团侦搜大队也会组织力量支持你。” 拍拍第九小刀的肩,还得她垫起脚跟。 把一副刺绣肩章交给他,军团长说:“好好干,第九准尉。” 1127:赤道联盟与黄道众合 身体的疲惫如潮涌来,心灵的压迫也如潮倒退。 梁师茂推开压着自己的层层粉腿藕臂,下床穿衣,过程中腿在发抖,手在发颤。 收拾妥当,看着横陈玉体,强烈的厌恶贯穿他的身心,他很想吐。 恶心感忍下了,接踵而至的愤怒却难以压抑。 他很想挥手施法,把这些奄奄一息的女子绞成肉酱。 手刚刚抬起,又无力的垂落。 他不敢,这是梁神的女人,并不是他的。 这一夜荒唐也不是他自己所为,而是梁神借他身躯所为。 不仅如此,梁神还借他身躯饱尝美食,把玩金玉。之所以死死咬着常家不放,梁师茂猜测就是常家不仅广蓄美女,还有足够的美玉珍玩。 神明怎么会沉浸于这种世俗之事? 梁师茂难以理解,想来想去,只能解释为神明所想不是凡人能够测度的。 神明啊…… 梁师茂一步一拐的离开房间走向讲武堂,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辛。即将进入讲武堂时,步伐终于变得稳定。 这仅仅只是暂时的,想到自己的身体随时会被梁神降临,这些日子夜夜笙歌,梁师茂就觉得心口渐渐凝如铅铁,只觉世间黯淡无光。 难怪师傅会在临终世会向自己道歉…… 成为神之代言,就此不再是人了。 从梁神上身的那一刻起,世间就再没有梁师茂,而只是梁神的人间躯壳。 想及此处,不由悲从中来,再由悲转恨。 他不敢恨梁神,此时梁神虽然没有上身,却能时刻感应他的情绪甚至意念。 只能恨师傅,甚至恨父母了。 侍从把头低到膝盖位置,推开讲武堂大门,同时吆喝:“神尊驾到——!” 门内轰然作响,数十上百部下齐齐起立,拱手呼喝:“恭迎神尊!” 这声喝之后,又刷刷跪地,蓬蓬叩头,山呼神尊。 梁师茂张张嘴,本想说此时自己不是神尊,只是大主祭。见到这些悍将猾吏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连点粗浊气息都不敢出,胸膛中那颗铅铁之心骤然熔解。 如果是凡人梁师茂,绝无可能让这些人如此尊崇。 所以哪怕他被梁神降临夜夜笙歌,哪怕如饕鬄般渴求美食,只要梁神如他所请随手一挥,让忤逆之人神魂皆灭,这些人就得将他视作梁神,不敢有丝毫违逆。 由此深想,哪怕自己的魂魄不再属于自己,哪怕身体会被随时控制,哪怕所作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不再是完整的凡人,也是值得的……吧。 梁师茂在主位上缓缓坐下,抬手说:“平身。” 可惜像他这样的人,在世间并非一个,还有角神和宝神。 “还是攻不下?” 他决定专注在梁神的意旨上,尽快打破面前这道关隘,拿下常家。 “常家得了精锐援兵,数量不多,却带来了可破神甲的强弩!” “听闻常家已向女王称臣,得了女王刺史和将军封赏!” “我军各营轮番进攻,大半月未下,损失过大,士卒疲惫不堪,需要休养整顿。” “粮道多有不畅,必须分兵护卫。” 部下虽然唯命是从,但现实层面的问题也不能不讲,纷纷诉苦。 “千泉大山的山贼已占康平,这股势力不能小觑。” 还有部下提到了梁师茂一直担心的事情,部下并不清楚所谓的“山贼”其实是伪神,梁师茂原本就是大主祭之下的首席弟子,贤神教对此山伪神的关注以及此后发生的变故,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 “探锋还没到康平吗?” 梁师茂问,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沉吟片刻,决定做点努力。 “调丁字五营回益州城,协守城防,顺带休整补充。” 这些话只是心中所想,并没说出口。 根据哨探回报和商人线报,伪神的军势并不强,即便算上还没走出沙海的主力,也不到万人。调一万五千人回州城,加上守军接近三万,即便伪神进展神速攻到州城,也还能抵挡一阵。 “这会扰乱军心!” 果不其然,心灵中的冰寒之气凝结为意念,梁神在说话。 “此处关隘虽然难攻,但也吸引了常家所有力量。此时我们难但常家更难,谁能坚持到底谁就是胜者!” “如果此时分兵,哪怕只是不到十分之一,也会让其他人心生杂念,觉得你已有退兵的想法,分兵回州城是巩固后路。” “所以绝不能分兵!非但不分兵,还要州城留守调度兵力,放弃州城左右郡县,再调来至少三万援军!” 梁神说着自己的盘算,梁师茂只觉受宠若惊,神明竟然不厌其烦的向他这个凡人躯壳细细解释! 不过……总感觉梁神这些盘算,有点…… 他自然不敢说是纸上谈兵,但与现实脱节却是实打实的。 “伪神那边怎么办?” 他小心的问:“而且不止是伪神,刚刚平定的杨家也并不安稳,腹地继续抽调兵力,只怕有莫大隐患。” “伪神本尊毫不足惧,本尊一去,部下自然要作鸟兽散。” 梁神似乎另有安排,完全不担心南面的变故。“至于杨家,他与伪神有仇,就调他再去荡平千泉大山。” “其实……” 梁师茂想说,像杨家这种不安定因素,就该拉到这里的血肉磨坊里消耗实力。 不过之前他早就说过,梁神却骂他犯傻,说拉到身边就是炸弹,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万一打着打着,那家伙再度勾结常家,那可就难以回天了。 梁师茂把这个念头按下,同时暗暗奇怪。 为什么梁神不愿意亲自出手,杨家也好常家也好,只要亲眼看到梁神的神威,哪还敢有异心。进一步的话,以梁神的神力,即便隔得很远,也能以神力取其性命啊。 他当然不敢让这疑惑浮上心头,或许……这又是神明不可揣度之处。 “总之伪神那边不必上心,我自有安排。” 这番心绪还是被梁神感应到了少许,梁神竟然温和的劝解他,让他再没了介怀。 三贤山之巅,云雾之上星空之下,两个封闭座舱弹开, 白标蓝衣人大林看了看那个还没打开的座舱,摇着头说:“二林这家伙连午饭都设置成自动营养输入,我看他是沉迷了。” 黄标蓝衣人三林摊手:“把早晚的工作例会都算上,这家伙每天最多出来三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他有些担忧:“公司要查勤的话怎么办?他直接出来会带出大量杂波,瞒不过上面。” 林大也很无奈:“等他出来好好说说吧。” “他要被查到三基腐坏,我们也得跟着遭殃!” 三林不认同:“得找个稳妥的办法。”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搞定翻耕计划。”林大说:“他这么专注,也是促进。我在下面都听到了他的动静,他的动作很快,比我们积极得多。” “但是……” “注意下就没问题,现在翻耕计划启动了,公司又不补充阿凡达,我们亲自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公司要追问,就向公司要阿凡达呗。” “呃……这倒是,不过这家伙真的腐坏了咋办?” “你真是想得太多,我们都是标准人,三基腐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这种情况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没钱打疫苗,沉入低维弦世界反应很大有些沉迷而已。等他什么都品尝过了,自然会产生免疫力。五角星这地方就是座鸟不拉屎的矿场,又没什么腐坏源侵蚀他。” 二林不在,大林跟三林的对话就正常多了,不再像往日那样充斥着火气。 三林依旧很担心:“说到异化源,那个游击队员……” 运营主任大林成竹在胸:“真是游击队员哪可能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大动静?而且从行星引擎的数据来看,她在维弦指数上并没特别变化,至少没查到其他银河人类的迹象,这说明她并没跟对方接触过。我看也就是土著借游击队员的残骸搞事,不足为虑。” 维护主任三林苦笑:“是啊,我也是想得太多了,一座普普通通的矿场而已。运转了上百年没什么变化,怎么会到我们手上就出大事了呢。” 两人沉默,这是在跟自己的助理沟通,或者享受银河人类专有的娱乐休闲。 片刻后三林又开口:“大林,等回去了你真的想开文明设计工作室?” 大林叹气:“是这么想的,不过算来算去,就算拿到满额的奖金,也得先还贷款,剩下的钱完全不够啊。除开注册金什么的,各种专利模组套件,随便一个都够我在这挖十年矿了。” “要不搬去弗兰斯坦?” 三林说:“那里注册金啥的便宜很多,而且还能卖血肉权。” 大林嘁道:“你就那么不想当赛林斯人,甚至不想当自然标准人吗?我还在意血肉权,不想跑去弗兰斯坦那种古怪地方变成所谓的自由人。去了那种地方只是卖血肉权?到时候不还是连意志权都得卖了?” 三林耸耸肩不以为然:“没想到你还挺有坚持的啊。” 他指了指地板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开工作室,没谁只靠挖矿就能给自己干活。” “这个我知道……” 大林的语气变烦躁了:“谁特么想一辈子挖矿!?” 顿了顿,他又深深叹气:“土著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生来就是这颗星球上的土著,说不定也是好事。” 三林再度沉默,看得出他很想谈这个话题,但又不敢深谈。 许久后,空间里的光影微微摇曳,那是三林断开了空间里的助理连接。 大林愕然的看了看他,想了想,也跟着做了。 光影再度变换后,三林说:“不要紧张,我只是感慨一下。” 他的话低沉而苦涩:“你应该知道赤联对吧?” 大林嘿了声:“别当我的脑子被纯洁局洗得啥东西都不剩,而且五角星上的游击队员残骸是怎么回事,咱们不都清楚吗?” 三林点点头说:“那你也该知道,在赤道联盟被我们黄道众合消灭之前,我们其实没有苦到这个程度。那个时候只有又懒又笨不思进取的家伙,才会沦落到卖血肉权意志权,最后连整个自然人权都卖掉的地步。” 大林接着说:“那个时候,只要老老实实挖十年矿,就能开工作室,就能经营一颗星球。” 两人的对话渐渐低了下去,直至难以听清。 “赤联没了,只剩些冒名顶替的银河海贼……” “黄道众合统治了整个银河,我们这些人,出生就是人生的终点。” “是啊,看不到希望啊,如果……” “没有如果,赤联就是没了。” 1125:我们终于要出山了 “哎哟……天下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又一次见到沈九九,裹着这家伙的厚厚商人外壳终于崩裂,露出了名为人之本性的恐惧与迷茫。 沈九九哀叹:“我看这天照国怕是药丸。” 高泉城会客厅里,跟过去比更显肥圆的身躯在椅子里缩成了个球。 相骞锦也陷入了沉吟,手指无意识的弹着座椅扶手。原本下意识要放到身边某个人的角上,却被对方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没人的时候可以,当着外人的面,绝对不行。 娇小的军团长很有原则。 他缩在千泉大山里种田的这意念多来,整个五角星也如口大锅,正煮得沸沸扬扬。 不过直到前不久,这口大锅才浮上一些东西,让形势开始明朗起来。 在天照国里一直只是吉祥物的女王竟然诛杀了大将军! 只看此事,谁都觉得这个女王太天真和莽撞。自天照国立国以来,大将军幕府就掌握着军权和治权,各州郡刺史太守人选都是幕府决定,连所谓的王商都是向幕府交税。王庭仅仅只是在国家法令和官员告身上盖章,这些文件也全是幕府送去王庭走个形式。 名义上说女王有替换大将军的权利,但大将军与过往历任大将军一样,对王庭也没有为难,更谈不上反迹。忽然不教而诛,大多数人都很难接受。 这仅仅是大义,实际上看,幕府统揽军权治权上千年,仅仅杀了个大将军,并不意味着就把这些权利夺了过去,何况大将军还有嫡子呢。 事实也是如此,女王杀了大将军后,大将军嫡子宣称女王受妖魔蛊惑,已经疯掉了。王军诸将领支持他继任大将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在洛京聚起三万王军冲向王庭。 没人怀疑新任的大将军会达成他的目的,至于女王会有什么遭遇,鉴于坊间关于女王容貌的传闻,好事者编造出无数上不得台面的段子。被幽禁在王庭随时等着大将军“宠幸”,直到剩下孩子,再由这个孩子接任王位,这已经是最温情的结局。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如演义般毫不真实。 新任大将军的大军还没抵达王庭,忽然爆发内讧,不少王军居然冲向幕府去杀大将军。他们口称效忠女王,认为天下已乱,必须由女王亲政才能带领天照国度过劫难。 大将军不得不带着少数亲卫仓皇出逃,等隔天洛京由忠于女王的大军全部控制,女王颁布了讨逆诏书,封了四柱国将军后,大家才恍然大悟。 上柱国前、后、左、右四将军里,除了原羽林营校尉,也就是女王的亲舅外,剩下三个里有一个是原大将军的庶子,一个是原大将军的心腹,还有一个是原大将军的铁杆幕僚。 女王是又打又拉,竟然将大将军的势力分化瓦解了。 不过女王只是在洛京立了足,现大将军逃出洛京后,在并州号召旧部。凉州、雍州、并州和幽州的王军群起响应,原本驻兖州西、豫州西和荆州北的王军纷纷支持,反过来将女王的王军封在司州之内。 然而现大将军却也无力专心对付女王,由贤神教三大主祭分化的角梁宝三神正盘踞东北、东南和西南三面,各自占据州郡,又将大将军的幕府军合围起来。 角梁宝三神对洛京之变的态度颇为暧昧,既不认可也不反对。由此现大将军也不敢全力围攻女王,只能遣没有后顾之忧的凉州雍州军进击。 三神为何态度暧昧,原因自然是他们还没完全清理地方州郡上的豪强,而且沙海乱贼脱离了他们掌控,也隔绝了交通。不解决沙贼,不管他们站在哪边都难以行动自如。 “形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九九总结说,天下已经形成女王、现任大将军、三神军、地方豪强以及沙贼五股势力。 “应该是六股势力,山主蛰伏山中……” 这家伙还挤眉弄眼的这么说:“不出则已,一出惊人啊。” 想了一会,相骞锦说:“你们常家是不是药丸了?” 三神里的梁神一直在攻略益州,只是过去一年多里进展迟缓,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疲怠味道。现在形势骤然明朗,梁神肯定要尽快肃清益州。而益州里还残存的豪强,也就是原本的益州刺史和第一世家常家了。 也就是说,此时的常家应该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至于这个商人沈九九,从一开始就是常家派来的联络人,双方彼此心知肚明。 “常家历来是忠于天照国的,家主已经飞书洛京愿为女王镇守益州,女王重授了家主益州刺史之职。” 沈九九勉强笑着说:“虽说有些压力,离山主所想的那种情况还远得很。小人也不是代表常家来找山主求援,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劝说山主趁此良机立下功业。” 相骞锦嗤笑:“天下大乱,豪杰并起,的确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不过你们常家真的选择了效忠女王吗?怕不是同样的书信,也送到了大将军手里。” 沈九九一滞,相骞锦又道:“至于我们千泉大山,女王、大将军甚至三神,都是选择,为什么非要跟你们常家站在一起?” “三神有阴谋……” 沈九九咬牙切齿:“女王传信说天下大乱就是三神的图谋,而且山主跟贤神教的仇怨,可不是常家与山主的那种小小过节。等梁神肃清了益州腹地,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山主!” 这话没错,常家自然是这么想的。 “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跟贤神教为敌了。” 相骞锦嘴上却道:“贤神教是神明代言,现在益州的梁神更是神明本尊,凡人怎能违逆神明呢?” 沈九九跟他也不客气了,也是声嗤笑:“山主就别说这种傻话了,山主可是黑夜女神教的教主,头上也有神明啊。” 压低了声音,沈九九颇为神秘的说:“女王敢杀大将军,敢与三神为敌,难道就没有她的依凭吗?” 这才是重点,相骞锦刚才沉吟的也是这事。 看来另有一股力量介入了天照国的内乱,这股不惮于与三神敌对,自然不亚于神明,这就是女王的依凭。 相骞锦问:“还知道多少,全都说出来。” 沈九九眯眼笑了,不迭交代。 关于女王身后有谁撑腰,说法不一,不过可信度最高的是白夜黄夜紫夜女神。 贤神教的三夜圣女在去年就尽数消失,而后教中与圣女有关的部门尽数撤销,相关人无影无踪,估计是被处置了。当时还不明所以,现在看来,岂不正是三夜圣女转投了王庭,而三夜圣女背后就是不同于角梁宝的三夜女神了。 “三夜女神啊……” 娇小的军团长终于忍不住插话了:“那岂不是跟我们黑夜女神犯冲?我们凭什么要支持女王呢?” 沈九九被问住了,脸颊抽搐了好一会才说:“其实神明这种事情,大家也就是嘴上说说,谁知道神明是怎么来又怎么分的呢?说不定所谓神明,就是些强大到极致的凡人。他们再强大,终究也是跟凡人生活在一个世界里,和凡人一样有情欲有利益。” 这家伙口才真不错:“所以……即便军团长所信的黑夜女神是真的,祂也未必始终跟三夜女神敌对吧?而且相比之下,角梁宝这三神不是一直在篡夺三夜女神的香火么,黑夜女神更该与三夜女神携手对外嘛。” “你这胆子真不小啊。” 四丫衷心的赞叹道:“竟然把神明当作凡人一样评头论足,还劝黑夜女神按你想的去做。” 不是相骞锦瞪了眼咳了声,她差点要给沈九九翘个大拇指了,这番话自然也是“无神论者四丫”的心声。 这家伙是商人,商人当然不信神明,不过这不等于他是好人。 相骞锦给四丫比了个手势,拇指与中指相扣代表了“再打胡乱说就弹你的角”,终于让四丫安静下来。 “行啊,我问问黑夜女神她老人家,看她怎么定夺。” 他对沈九九说:“不过你应该很清楚,几百里沙海拦在我们面前,我们想出山可不是那么容易。” 沈九九笑得无比灿烂:“山主不是建了望海城吗?” 这家伙什么都懂,看到望海城就明白了相骞锦早就有意控制沙海,至少是千泉大山面前的这片沙海。 “我家愿助山主一臂之力……” 沈九九留下一堆东西走了,当然他只是办完公务,作为商人的私事是绝不会忘的。出了高泉城直奔望海城,那里已经是个大货场。虽然有沙海阻隔,但千泉大山的出产琳琅满目,现在又多了寒山雾山的货物,让众多商人不顾艰辛与风险,穿越数百里沙海到望海城来做生意。 “这家伙也不拿出点诚意。” 四丫在沈九九留下的礼物里挑挑拣拣,要了对墨玉镶金鞘匕首,又给巴婵挑出套长短兼有的织锦薄巾,而后才打理正货。 “行吧,还算有点诚意。” 她首先看到的是张地图,是益、荆、雍三州的地势地貌图。上面还有很相信的道路、关隘和村镇图。 望海城既开,各路商人过来自然带来了地图,不过都有残缺和谬误,这张地图算查漏补缺,颇有价值。 “看来大人戳中他的软肋了。” 再翻出又一张地图,四丫很肯定的点头:“常家果然药丸。” 那是张沙海图,蜿蜒过诸州,绵延数千里,益州荆州部分标注得很详细,还有各个帮会所占区域以及帮会大致信息。 当然这些信息已经过时了,比如正好拦在千泉大山之前的金花雪梅帮,上面还写着“有砾龙二十头,帮众五万,胜兵两万。” 不过有些信息倒是干货,也应该不会变,那就是沙海中的泉眼、水潭乃至绿洲。紧邻这些地方的晶石矿交易点,更是沙人帮会出入沙海的门户。 “那个第九小刀还在做准备吧?” 相骞锦说:“沙海地图复制后给他一份,然后看他能不能给我们带来奇迹吧。” 四丫却敏锐的听出了话外之意,顿时兴奋了:“你不准备插手沙海?那是要带着我们穿过沙海直扑益州腹地?” “现在的形势很复杂啊……” 相骞锦说:“女王跟大将军对峙,三神跟大将军对峙,各地豪强又跟三神对峙,同时豪强、三神、大将军又视沙人为妨碍,你说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 四丫不是很确定:“可能是三神联手大将军,遏制女王不让王军出司州。先转身消灭沙人和豪强,再回头灭掉女王,最后三神与大将军对决。” 但有件事她很确定:“不管谁联手谁吧,总之这些势力肯定会通过联手改变形势。就像常家四处找大腿抱,连我们这都不放过。” 没错,既然是这样的形势,最终的发展会是什么? 相骞锦没想打太清晰,但他总觉得,三神先逼反沙贼,搅乱了天照国,再亲自出手割据州县,最终的发展,似乎是要掀起一场类似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大决战。 或许这些布置,并不是着眼于天照国本身。 想到三神背后的黑手其实是统治五角星的银河人类,相骞锦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离真相不远。 “把一团二团调到高泉城……” 他做了决定:“你带着三四五团,占住这里。” 手指在三州地图上点了点,那是跨过沙海深入腹地的城市。 “康平……不错……” 四丫搓起了手,旋即感觉不对:“就我?你呢?” “我会跟着你先到康平……” 相骞锦的手指继续往前划拉,一直到益州城。 他眼里亮着期待的光芒:“然后偷偷去看看,那位梁神到底是什么来头。” “嘿——!” 四丫握着拳头低呼:“我们终于要出山了!” 1126:你也慌来我也慌 “他们的情况很不好……” 漫漫黄沙中,若干座沙丘突兀的耸立而起,某些地方露出白得耀眼恍若玉石的东西,那是被沙粒磨砺得晶莹生辉的骸骨。 第九小刀用他的家传小刀刮下了些粉末,放进嘴里品尝了会,咂着嘴说:“这头砾龙死了最多个把月,不知道依附它的沙人去哪了。” 旁边的老沙人叹气:“还能去哪,血归沙肉归沙呗,其他砾龙不会接受他们。” 背上像是藤球的东西发出呱呱叫声,那是第九小刀的绒凤搭档,名字就叫绒小刀。 “别急,马上就到绿洲了,再忍忍。” 第九小刀跟搭档的沟通还不是很顺畅,“哦,你也要吃?可是你没必要……好吧,你可真是努力啊,不要勉强自己。” 藤球伸出一块,绒凤的鸟头顶着小小斗笠,在第九小刀的手掌上啄食骨粉。圆圆的眼睛先是眼瞳扩散,再只剩下眼白。 “我就说吧,不要急……” 第九小刀拍拍藤球,安慰飞速躲进去的搭档,再远眺前方的沙海,看到隐约的墨绿斑块,松了口气。 “还好有教主大人给的地图,不然就靠我们自己找,不知道要死多少牲畜和人。” 他举手晃了晃,悠悠驼鸣响起,沙丘下躲在阴影里的驴驼们纷纷起立。 这是第九小刀率领的沙海特别行动队,除了在望海城挑选的两百沙人之外,还招募了几支擅长过沙海的小商队,加上从军团里精选的护卫人员,总计四百多人上千牲畜,算得上声势浩大了。 教会还不至于轻佻到把这么多人的性命交托给刚毕业的少年,第九小刀只是副队长,队长是军团第四团的副团长铁仁,还有两个副队长分别来自侍卫队和戒律院。不过这些人只是管理队伍,第九小刀可以专注于寻找金花帮的任务。 行动队自望海城出发,向北三十里转向东面,三天后抵达地图上标注的绿洲。这里是王商与金花帮约定的交易地点之一,如果一切没变的话,可以在这里找到金花帮沙人。不过就像金花帮已经不是之前的金花雪梅帮,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在行动队的西面,另一支队伍正由北向南直线行进,行动队跟这支队伍相比,渺小得不值一提。 这是黑夜军团第三、四、五团以及整个军部,神兽有二十头野龙鸟、一百五十头鳞狼,绒凤多到了上百只,三分之一是没有人类搭档的“公务员”。 神兽之外的牲畜有角马四百匹和驴驼两千头,它们拖曳着大小不一的战车货车甚至炮车,总数超过千辆。载运着六千士兵和难以计数的粮草物资,以每天百里的速度,奔向北方的益州腹地。 “怎么能不紧张呢?” 军团长大人骑上野龙鸟,准备进行又一次巡视,距离上次巡视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这让她极为不安。 教主大人的关怀被她视为漫不经心,满腔的忐忑化作怨气,宣泄到了对方身上:“这可是军团第一次离开千泉大山,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沙海是什么环境,千泉大山是什么环境?根本没得比好吗?你看向滴滴都萎靡成这个样子了,还有绒丫也总是精神不振。神兽都是这样,普通牲畜还能好得了?两天下来已经死了几十头驴驼!” 相骞锦一句话就让她安静了:“这是打仗不是郊游。” 见她若有所思,相骞锦继续劝道:“你是这五千人的头儿,你如果不安定下来,大家也会跟着心慌。我们做的准备已经很充分了,野龙鸟、鳞狼和绒凤的沙海适应力也做过测试,每天都能抵达绿洲休息,理论上不存在什么问题。你应该考虑的是更长远的问题,比如走出沙海后怎么尽快拿下康平城作为落脚点。” “我可没见着谁心慌,就我一个人慌。” 四丫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认错:“这是因为大人你在,所以大家就把我当笑话看,看我上蹿下跳的像屁股着了火的猴子。” 相骞锦呵呵笑着,挼了把四丫的黑角:“谁都有第一次,尽快渡过就好了。” “那、那我还是去巡视。” 四丫左右扫视一圈,确认没人看到自己被挼角,慌慌张张的跑了。 相骞锦摇头失笑,哪怕是见多识广眼界开阔的四丫,一旦离开了千泉大山,也变得弱小无助了。 “你就是脸皮厚能藏而已……” 助理讥笑:“最慌的人就是你!” 说得不错,其实他比四丫还要忐忑不安。 这支军队是他种田一年半的大半积蓄,现在要一把梭哈出来,即便目标压低到只是越过沙海占住个落脚点,他也慌得不行。 原因自然和四丫一样,离开了千泉大山,感觉无所依凭。 当然这只是感觉。 种田可不是说就把脑袋扎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对外面的情况闭眼捂耳完全不关心。这一年多来,除开沈九九这类商人的公开渠道,相骞锦通过各类渠道搜集信息。没有人知道,花妹都骑着白隼飞过了沙海,对包括康平城在内的诸多城镇做了详细侦查。 千泉大山之外与军事有关的技术状况是他关心的重点,过去千年里,天照国爆发过不少次战争,有些也曾波及全国。而战争从来都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催化剂,这些战争却没有什么变化。原因自然简单,有贤神教掌握的晶石技术,只靠神火弩这种武器,已经远超天照国本地科技,自然没有进一步改进的动力。即便有所变化,战乱一平,贤神教联合幕府反手就抹掉了。 但是这场战争不一样,贤神教三大主祭亲自下场,各地世家豪强也翻腾起来,王庭更是颠覆了幕府,这是场大翻锅的战争,必然推动技术进步。 相骞锦已经注意到了不少变化,首先是晶石流动被切断,消耗完晶石库存后,神火弩失效,这逼迫各方势力搞出了强弩。而把强弩放大的弩炮,也不需要到千泉大山来偷师,是人有脑子都会想到并且很快实现。 弩炮之外,用来摧垮城寨的投石车也不断出现,把上百公斤石弹投射到几百上千米外,这种投石车在各州的争战中已经出现了。 这些只是基于过往武器的改良和强化,而跟相骞锦结合千泉大山实际搞的“神兽与人联合作战”模式近似,各地竟然也出现了术士和觉醒者利用特殊牲畜或者植物强化能力,发展出适用于大规模战场的技术。虽然没有千泉大山的辣椒迷雾,但有近似功能的技术已经不止一个。 当相骞锦发现有势力开始给某些鸟类绑上特制炸弹,让术士操纵鸟类精准攻击特定目标的时候,他觉得不能再继续闷在千泉大山了。 跟整个五角星比,千泉大山的物资条件虽然丰富,却不够全面。等到千泉大山的生化科技树攀到足够高度,其他地方的战争科技树恐怕也爬出了结果。 趁着联合人类模式与神兽科技树还占有优势,必须出山融入大局。 相骞锦对黑夜军团很有信心,战争技术的变革在其他地方只是零零散散出现,还远远没到普及的阶段。不过这样的信心还没有事实支撑,这就是让他发慌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则是宏观上的,让黑夜军团出山,在益州腹地占稳脚跟,这个目标他相信没问题。不过他担心的是贤神教会不会因此把目光转过来,改变之前的混沌格局,携手其他势力,以消灭他为首要目标。 所以得先下手为强,自己去探探益州那个梁神的虚实。目标并不是干掉对方,助理警告过如果对方是银河人类,那自己没一点胜算。 如果……就是这个如果,才让相骞锦更慌。 可发慌归发慌,该做的事情也必须去做,否则继续闷在千泉大山里,等外面的大局从混沌变作明朗,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好啦,到明天我再巡视。” 相骞锦正在向点点背上盘算,四丫就回来了,满脸悻悻之色,看来是被下属们取笑了。 乖乖跟在相骞锦身边,盯着在沙海中劈开纵浪的大军,四丫终究忍受不住。 “要不要联络下石勇那家伙,他带着前锋撒腿狂奔,大半天都没消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在自言自语:“离出沙海还有二百里,到康平又有上百里,路还长着呢。他要是只顾着埋头狂奔,后面的仗还怎么打?” 相骞锦叹气,早知道也带巴婵出征好了,有巴婵在这家伙就不会这么呱噪。 像是言出法随,四丫抱怨完没多久,信鸠就来了。 “哈——!?” 打开信一看,四丫眼珠子差点蹦出了眼眶。 “石勇那家伙说……噢……” 因为太惊讶她咬了舌头,把信递给了相骞锦。 定睛一看,相骞锦也瞪圆了眼睛。 石勇攻下了康平城! 那家伙只是带着三窝鳞狼和少数战车部队作前锋,也就两三百人! 信上说得模糊,相骞锦没有马上做决定,而是问四丫。 “啷个办?” 四丫捂着嘴说:“麻香姐银……” 于是相骞锦被她抓了壮丁,率领十头野龙鸟和所有能跑得起来的部队,紧急驰援。 石勇靠那点人手攻下康平城不是没有可能,但靠那点人手守康平城,那是绝无可能。 ……………… “康平城……那是哪里?” 同一时间,益州东北,树立着无数大旗宛如旗林的大军中,梁师茂接到了粘着锦羽,由鹞鹰送来的急信。 “出沙海百来里的地方,正对……千泉大山?” 在地图上找到了地方,梁师茂抽了口凉气,“伪神率军出山了!?” 心念急转,转瞬他就有了决断。 眼下正在围攻常家城寨,虽然已经把对方最重要的关口削弱到难以防备的程度,再花几天就能拿下,但伪神出山,益州的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必须撤军,掉头向南,把刚刚出山还没站稳脚跟的伪神大军掐死。 正要下令,脑子忽然一沉。 那个阴冷的东西在他心中响起:“不要前功尽弃,先解决常家再对付伪神!” 梁师茂一滞,他还想争论,但冰寒感瞬间贯通身心,让他没了动动念头的勇气。 1127:赤道联盟与黄道众合 身体的疲惫如潮涌来,心灵的压迫也如潮倒退。 梁师茂推开压着自己的层层粉腿藕臂,下床穿衣,过程中腿在发抖,手在发颤。 收拾妥当,看着横陈玉体,强烈的厌恶贯穿他的身心,他很想吐。 恶心感忍下了,接踵而至的愤怒却难以压抑。 他很想挥手施法,把这些奄奄一息的女子绞成肉酱。 手刚刚抬起,又无力的垂落。 他不敢,这是梁神的女人,并不是他的。 这一夜荒唐也不是他自己所为,而是梁神借他身躯所为。 不仅如此,梁神还借他身躯饱尝美食,把玩金玉。之所以死死咬着常家不放,梁师茂猜测就是常家不仅广蓄美女,还有足够的美玉珍玩。 神明怎么会沉浸于这种世俗之事? 梁师茂难以理解,想来想去,只能解释为神明所想不是凡人能够测度的。 神明啊…… 梁师茂一步一拐的离开房间走向讲武堂,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辛。即将进入讲武堂时,步伐终于变得稳定。 这仅仅只是暂时的,想到自己的身体随时会被梁神降临,这些日子夜夜笙歌,梁师茂就觉得心口渐渐凝如铅铁,只觉世间黯淡无光。 难怪师傅会在临终世会向自己道歉…… 成为神之代言,就此不再是人了。 从梁神上身的那一刻起,世间就再没有梁师茂,而只是梁神的人间躯壳。 想及此处,不由悲从中来,再由悲转恨。 他不敢恨梁神,此时梁神虽然没有上身,却能时刻感应他的情绪甚至意念。 只能恨师傅,甚至恨父母了。 侍从把头低到膝盖位置,推开讲武堂大门,同时吆喝:“神尊驾到——!” 门内轰然作响,数十上百部下齐齐起立,拱手呼喝:“恭迎神尊!” 这声喝之后,又刷刷跪地,蓬蓬叩头,山呼神尊。 梁师茂张张嘴,本想说此时自己不是神尊,只是大主祭。见到这些悍将猾吏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连点粗浊气息都不敢出,胸膛中那颗铅铁之心骤然熔解。 如果是凡人梁师茂,绝无可能让这些人如此尊崇。 所以哪怕他被梁神降临夜夜笙歌,哪怕如饕鬄般渴求美食,只要梁神如他所请随手一挥,让忤逆之人神魂皆灭,这些人就得将他视作梁神,不敢有丝毫违逆。 由此深想,哪怕自己的魂魄不再属于自己,哪怕身体会被随时控制,哪怕所作并不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哪怕不再是完整的凡人,也是值得的……吧。 梁师茂在主位上缓缓坐下,抬手说:“平身。” 可惜像他这样的人,在世间并非一个,还有角神和宝神。 “还是攻不下?” 他决定专注在梁神的意旨上,尽快打破面前这道关隘,拿下常家。 “常家得了精锐援兵,数量不多,却带来了可破神甲的强弩!” “听闻常家已向女王称臣,得了女王刺史和将军封赏!” “我军各营轮番进攻,大半月未下,损失过大,士卒疲惫不堪,需要休养整顿。” “粮道多有不畅,必须分兵护卫。” 部下虽然唯命是从,但现实层面的问题也不能不讲,纷纷诉苦。 “千泉大山的山贼已占康平,这股势力不能小觑。” 还有部下提到了梁师茂一直担心的事情,部下并不清楚所谓的“山贼”其实是伪神,梁师茂原本就是大主祭之下的首席弟子,贤神教对此山伪神的关注以及此后发生的变故,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 “探锋还没到康平吗?” 梁师茂问,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沉吟片刻,决定做点努力。 “调丁字五营回益州城,协守城防,顺带休整补充。” 这些话只是心中所想,并没说出口。 根据哨探回报和商人线报,伪神的军势并不强,即便算上还没走出沙海的主力,也不到万人。调一万五千人回州城,加上守军接近三万,即便伪神进展神速攻到州城,也还能抵挡一阵。 “这会扰乱军心!” 果不其然,心灵中的冰寒之气凝结为意念,梁神在说话。 “此处关隘虽然难攻,但也吸引了常家所有力量。此时我们难但常家更难,谁能坚持到底谁就是胜者!” “如果此时分兵,哪怕只是不到十分之一,也会让其他人心生杂念,觉得你已有退兵的想法,分兵回州城是巩固后路。” “所以绝不能分兵!非但不分兵,还要州城留守调度兵力,放弃州城左右郡县,再调来至少三万援军!” 梁神说着自己的盘算,梁师茂只觉受宠若惊,神明竟然不厌其烦的向他这个凡人躯壳细细解释! 不过……总感觉梁神这些盘算,有点…… 他自然不敢说是纸上谈兵,但与现实脱节却是实打实的。 “伪神那边怎么办?” 他小心的问:“而且不止是伪神,刚刚平定的杨家也并不安稳,腹地继续抽调兵力,只怕有莫大隐患。” “伪神本尊毫不足惧,本尊一去,部下自然要作鸟兽散。” 梁神似乎另有安排,完全不担心南面的变故。“至于杨家,他与伪神有仇,就调他再去荡平千泉大山。” “其实……” 梁师茂想说,像杨家这种不安定因素,就该拉到这里的血肉磨坊里消耗实力。 不过之前他早就说过,梁神却骂他犯傻,说拉到身边就是炸弹,谁知道会出什么事。万一打着打着,那家伙再度勾结常家,那可就难以回天了。 梁师茂把这个念头按下,同时暗暗奇怪。 为什么梁神不愿意亲自出手,杨家也好常家也好,只要亲眼看到梁神的神威,哪还敢有异心。进一步的话,以梁神的神力,即便隔得很远,也能以神力取其性命啊。 他当然不敢让这疑惑浮上心头,或许……这又是神明不可揣度之处。 “总之伪神那边不必上心,我自有安排。” 这番心绪还是被梁神感应到了少许,梁神竟然温和的劝解他,让他再没了介怀。 三贤山之巅,云雾之上星空之下,两个封闭座舱弹开, 白标蓝衣人大林看了看那个还没打开的座舱,摇着头说:“二林这家伙连午饭都设置成自动营养输入,我看他是沉迷了。” 黄标蓝衣人三林摊手:“把早晚的工作例会都算上,这家伙每天最多出来三次,每次不超过十分钟。” 他有些担忧:“公司要查勤的话怎么办?他直接出来会带出大量杂波,瞒不过上面。” 林大也很无奈:“等他出来好好说说吧。” “他要被查到三基腐坏,我们也得跟着遭殃!” 三林不认同:“得找个稳妥的办法。”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尽快搞定翻耕计划。”林大说:“他这么专注,也是促进。我在下面都听到了他的动静,他的动作很快,比我们积极得多。” “但是……” “注意下就没问题,现在翻耕计划启动了,公司又不补充阿凡达,我们亲自下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公司要追问,就向公司要阿凡达呗。” “呃……这倒是,不过这家伙真的腐坏了咋办?” “你真是想得太多,我们都是标准人,三基腐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这种情况我清楚得很,不就是没钱打疫苗,沉入低维弦世界反应很大有些沉迷而已。等他什么都品尝过了,自然会产生免疫力。五角星这地方就是座鸟不拉屎的矿场,又没什么腐坏源侵蚀他。” 二林不在,大林跟三林的对话就正常多了,不再像往日那样充斥着火气。 三林依旧很担心:“说到异化源,那个游击队员……” 运营主任大林成竹在胸:“真是游击队员哪可能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大动静?而且从行星引擎的数据来看,她在维弦指数上并没特别变化,至少没查到其他银河人类的迹象,这说明她并没跟对方接触过。我看也就是土著借游击队员的残骸搞事,不足为虑。” 维护主任三林苦笑:“是啊,我也是想得太多了,一座普普通通的矿场而已。运转了上百年没什么变化,怎么会到我们手上就出大事了呢。” 两人沉默,这是在跟自己的助理沟通,或者享受银河人类专有的娱乐休闲。 片刻后三林又开口:“大林,等回去了你真的想开文明设计工作室?” 大林叹气:“是这么想的,不过算来算去,就算拿到满额的奖金,也得先还贷款,剩下的钱完全不够啊。除开注册金什么的,各种专利模组套件,随便一个都够我在这挖十年矿了。” “要不搬去弗兰斯坦?” 三林说:“那里注册金啥的便宜很多,而且还能卖血肉权。” 大林嘁道:“你就那么不想当赛林斯人,甚至不想当自然标准人吗?我还在意血肉权,不想跑去弗兰斯坦那种古怪地方变成所谓的自由人。去了那种地方只是卖血肉权?到时候不还是连意志权都得卖了?” 三林耸耸肩不以为然:“没想到你还挺有坚持的啊。” 他指了指地板说:“那你这辈子都别想开工作室,没谁只靠挖矿就能给自己干活。” “这个我知道……” 大林的语气变烦躁了:“谁特么想一辈子挖矿!?” 顿了顿,他又深深叹气:“土著就没有这样的烦恼,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生来就是这颗星球上的土著,说不定也是好事。” 三林再度沉默,看得出他很想谈这个话题,但又不敢深谈。 许久后,空间里的光影微微摇曳,那是三林断开了空间里的助理连接。 大林愕然的看了看他,想了想,也跟着做了。 光影再度变换后,三林说:“不要紧张,我只是感慨一下。” 他的话低沉而苦涩:“你应该知道赤联对吧?” 大林嘿了声:“别当我的脑子被纯洁局洗得啥东西都不剩,而且五角星上的游击队员残骸是怎么回事,咱们不都清楚吗?” 三林点点头说:“那你也该知道,在赤道联盟被我们黄道众合消灭之前,我们其实没有苦到这个程度。那个时候只有又懒又笨不思进取的家伙,才会沦落到卖血肉权意志权,最后连整个自然人权都卖掉的地步。” 大林接着说:“那个时候,只要老老实实挖十年矿,就能开工作室,就能经营一颗星球。” 两人的对话渐渐低了下去,直至难以听清。 “赤联没了,只剩些冒名顶替的银河海贼……” “黄道众合统治了整个银河,我们这些人,出生就是人生的终点。” “是啊,看不到希望啊,如果……” “没有如果,赤联就是没了。” 1128:突如其来的接触 相骞锦带着十头野龙鸟和上百辆战车马不停梯,一天之内赶了三百里路,凌晨时分抵达康平城。 康平城果然被铁勇占了,不过此时他手上已经不只二三百人,看城墙上来回巡视的士兵,怕不有千人之众。 “这地方还残留着沙人作乱带过来的黄沙,我们趁着风沙大作的时候直接冲进城中,杀了梁神任命的城守,招降了本地城兵。然后出榜安民,康平城就这么拿下了。” 铁勇不认为自己立下了什么了不得的功绩:“主要是绕开了沙海边缘的哨站,顺着侵入腹地的沙道而来,打了个措手不及。” 拍拍鳞狼搭档的脑袋,铁勇又道:“当然也多亏它们,腹地的军民没怎么见过大山里的妖兽,更没见过这么聪明,懂得吓唬人的神兽。几乎没人敢抵挡,不是跑掉就是投降。” “接着放榜宣布此地纳入黑夜女神教会管治,废除苛捐杂税和徭役摊派,管治商铺货价,开仓放粮,搭设粥棚。整套流程做下来,果然有效,康平城里的人没跑多少。不仅上千城兵全都投降了,还有好多人要求加入我们。” 铁勇这家伙不仅在战场上轻巧灵活,懂得随机应变,还牢牢记着雪山进修时相骞锦教给他们的安民事项,政治上也挺有禀赋。 不过铁勇只是知其然,相骞锦上到城墙巡视四周,顿时明白康平城的城兵和老百姓为何这么乖巧。 “他们想跑也跑不掉啊。” 指着四周黄沙与农田交错的原野,相骞锦说:“这地方被沙人入侵破坏得严重,而且越深入腹地,破坏越严重,他们跑出去哪有活路。不如乖乖待在城里,谁夺了城就听谁的,或许还有口热饭吃。” 铁勇眼里放光跃跃欲试:“那我们继续深入腹地,各地岂不是望风而降?” 相骞锦白了他一眼:“只要咱们带着够益州上千万人吃的粮食,当然是望风而降,但我们有吗?” 铁勇不好意思的挠角,的确,粮食问题才是第一。康平城虽然有粮仓,甚至够他放粮救济居民,却绝对不够居民吃到秋天。何况这一路奔袭而来,腹地的农田已经被破坏大半。即便沙人已经退走,也没见到多少农田恢复了耕种。 相骞锦又说:“康平城是我们跨过沙海占据的第一座城市,就算粮食完全由我们供给,也必须承担下来。” 康平城其实只是座小城,满打满算人口不到三万,完全可以靠千泉大山养活。 把部队交给铁勇,任命他为康平城主,兼任康平大队的大队长,相骞锦从四丫那领受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来到北面城楼,远望益州腹地,相骞锦开始思考下一步行动。 铁勇突袭康平城只是给军团占下落脚地,从康平到州城还有五六百里路,其间横亘着若干关隘和城池,这就不是靠少量兵力突袭能拿下来的,也不需要。 等四丫带着军团主力抵达,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推进,算上攻城和处置时间,相骞锦估算军团一个月后能抵达益州的州城。 按商人的说法和哨探的报告,州城被破坏得面目全非,原本是座百万人口的繁华大城,现在顶天还有二十万人。不过州城终究是益州中心,占据州城就能将周边郡县分割成互不关联的孤立区域。只要占住并且维持通往千泉大山的通道,益州就算是囊中之物了。 现在益州最大的势力就是梁神所率的贤神教军,这家伙还在猛攻东北面原本的益州地头蛇东山常家,而西北面另一个地头蛇西山杨家,早前已经归顺梁神,乖乖待在山上遥瞰州城。此外还有零零散散如漫天星光的大小家族,在名义上归顺了梁神,但只要形势有变,又会像墙头草般倒戈。 相骞锦并不准备让军团直接夺占益州城,计划是先在益州腹地站稳脚跟,然后向州城发起试探性进攻,看益州各方势力的反应。 毕竟军团力量还弱,即便个体战力高,还有应该超出敌人的作战体系,但人数还不满万。一旦战斗不利,很容易整个倾覆。 只有像处置康平城这样,占一城就巩固一城,提炼兵员,拉出一个个独立大队乃至独立团。最终汇聚出大量普通兵员,这样才有问鼎州城的可靠力量。 在这方面相骞锦很有自信,铁勇在康平城的实践也证明了他的信心。 仅仅只是开仓放粮,免除税赋,就能收拢人心。而在原本世界里会阻扰这个进程的官僚文人集团,在这个世界又并不存在,或者说力量很小。 所以现在的问题在于,梁神会有什么反应? “教主大人!” 铁勇那边收了信鸠,跑过来报告:“西北方向出现大队敌军,规模在万人以上,距离康平一百五十里!” 来了! 等等,西北方向? 商人和哨探提供的各条信息早就由助理帮忙整理成动态地图,清晰到每个村子,相骞锦只是稍稍转念,就有了判断。 那是杨家出兵了? 杨家的家主就是当初进犯千泉大山的贤神教益州分舵主祭,梁神入益州之后,因为打不过梁神带来的贤神教军,归顺了梁神。不过也没受梁神重用,就蹲在西山帮忙看护州城。 现在他带兵前来,应该是受梁神差遣,而这就是梁神的反应? 问题是从西山到康平有四百多里,他领兵万人,两天时间就跑了三百多里,不管是兵力还是速度,都是全力以赴了。 他真有这么听话? 真这么听话,梁神就不至于用他了。而他这么急切的杀过来,更不像是上次在千泉大山败过之后就脱教退守西山,等待时势大变。 相骞锦颇为疑惑,这家伙行为反常啊。 “教主大人,敌军仓促进击,正是半路伏击的好机会。” 铁勇眼里又亮起了星星,这种活正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干的。 “你乖乖守在这,等待军团长到来。” 相骞锦却无情的拒绝了:“如果闲不住的话,就组织若干小队向康平城周边探查,驱逐官吏扩张教会,一个村子都不要放过。” 铁勇苦着脸应诺,他可不知道相骞锦是自己想活动活动。 不能太早跟梁神接触,但可以去探探杨家的动静,那可是个老熟人呢,跟自己有一枪之交。当时那家伙还挺能装的,绝对不是会听梁神号令的乖宝宝。 “向点点!跑起来!” 野龙鸟唧唧欢叫,载着相骞锦飞奔。城楼上看着教主大人绝尘而去,铁勇生隐隐生出了大不敬的念头。 怎么感觉教主大人像是在……撒欢呢? “收敛点吧你……” 助理也看不过去了,“看你这欢腾劲头,就像封校结束跑出校门的小学生!” 相骞锦心情好只怼一句:“什么小学生啊,是放风的囚犯!” 在千泉大山里憋了那么久,终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他能不欢腾吗? 挂着软硬甲胄,脑袋都罩在甲壳盔里的野龙鸟沿着大道蹬蹬疾奔。 沿途到处是残垣断壁,以及黄沙侵蚀的痕迹,却不是毫无生机。此时沙人已退,中小势力的角逐也告一段落,幸存的民众正陆陆续续返回田地,为新一年的生活努力耕耘。 向点点载着相骞锦飞奔而过,沿途自然有不少民众都看到了。大部分人都是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剩下的人却是麻木的看看,又麻木的低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去年早就见过恐怖如山的砾龙,然后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现在种田就是一切,他们那被苦难磨砺得如鹅卵石的心灵再也留不下多少惊奇。 一百五十里路对向点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慢跑三个小时的路程。不过路上得绕过好几座城镇,还是花了四个小时,直到午后相骞锦才看到天边扬起的股股烟尘,那是大队人马行军的动静。 让向点点躲在远离大道的树林里,相骞锦登上树林一侧的丘陵远眺,寻思该怎么接近这支大军。 微风鼓荡,光影摇曳,相骞锦心中一凛。 助理警告:“有人……不,奇怪的存在接近!” 等他转头时,地面渗透一滩似水似油的黑液,再冉冉升起,扩充成人体轮廓。 等那种似乎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消退,一个面目藏在兜帽中的长袍女子显现。 相骞锦眼角直跳,嘶的抽了口凉气。 去年在雪山的山脊上见过,还作过一场的紫色圣女! “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女子低沉的说,声音相同但腔调不同,甚至隐隐有股非人的味道。 “但也有很大的关系。” 女子没有任何动作,看起来知道他是谁,但只是想跟他聊聊。 “我来见你,不是与你敌对,只是劝你做该做的事情。” 女子说着相骞锦一头雾水的话:“这里的战争不属于你,你不应该插手。” 相骞锦狐疑的道:“你到底是谁?至于你说的这个……不是我应不应该插手,而是我不得不插手。” “你的搭档如果还完好的话,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女子说:“至于你……原本我以为你在千泉大山里待着,就是在做你该做你的事情,没想到你自己没什么变化,反而把精力全放在改变五角星人的事情上了。” 相骞锦头皮发麻,她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我该做的事情?” 他装傻充愣:“我该做什么事情?” 女子叹气:“当然是回到你原本所在的地方。” 相骞锦失笑:“可以的话我早就回去了,何至于还在这里做这么多事情?” 他是银河人类向前进,所以女子说的应该是银河。 问题他还没恢复银河人类的身份,而且也没有途径离开五角星回到银河。 愿意留下来作赤联五角星的星委枢机,愿意按照他的理解和方法带领五角星人解放力量建设家园。乃至搞出了联合人类社会和千泉大山模式,说起来都是为了恢复银河人类身份,回到银河。 “这是我的问题……” 女子幽幽的道:“不过你不是有搭档吗?她应该会告诉更直接的途径。” 相骞锦苦笑,助理告诉的直接途径,就是用引导系统恢复能力,再找行星引擎认证。 看清他的表情,女子似乎确认了什么。 她的声音变得摇曳动荡,变成了直接投射到思维中的意念:“看来你的搭档还没完全苏醒,那么回到你最初苏醒的地方,去唤醒她。” 说完色彩黯淡,整个人又变回黝黑轮廓。人形轮廓消解,落回地面成了黑液。 等黑液渗入地下,再没留下半点痕迹,相骞锦还在愣愣发呆。 刚才是幻觉还是真实? 助理忽然说:“那是行星引擎,她终于找上门来了。当然那不是她的本体,这颗星球上她无处不在。” 行星引擎? 那不该是部机械吗?怎么是个女子? “谁跟你说的必然是机械?” 助理嗤笑:“行星引擎是开拓船施放到星球上的三基原质,经过漫长渗透和演化,赋予了星球全新生命,让星球获得了高级智慧。祂既是星球的维弦管理员,又是星球本身。” 听起来就是星球之神。 “那么她说的话也是对的吗?” 相骞锦揉着脸说:“你其实没有完全苏醒,还得回去挖咱们的坟?” 助理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按理说应该是这样,不过很奇怪,好像我很害怕。” 相骞锦说:“咱们是搭档,如果你不愿意,就就算了。” 他也害怕,毕竟不知道突然改变计划,又会面对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不行……不能逃避……” 助理却变得坚定了:“会让我害怕但我完全记不起来的事情,反而让我更好奇。” 做个说明~ 作为一个老作者,我曾经对审核还是有点把握的。 但现在我已经把握不了啦。 这本书从一开始就因为这个问题,思路被完全打断,从第三四章开始就是完全重改,思路完全乱了。 曾经预想的故事不是这样,曾经希望写的主题也不是这样。 即便临阵换路,也不时被封。 我曾经以为大概审核是把“男女关系不准超出牵手”这个标准严格落到我身上,1127章被封了,那章是写赤道联盟和黄道众合,开篇一段有点男女描写。我想那就把开头删了改了申请解封吧,但是被干净利落的驳回。 于是我在想是不是这章反而是后面的内容有问题呢? 就因为“赤道联盟没了,黄道众合让人不再是人”这样的话吗? 这个样子我是真写不下去了。 今天登进后台,好嘛,又一章被封了。 然后革女都完本这么久了,还是在不断封章节。 我只能好好思考下了。 《人类照耀银河》做个说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